中劍的鄒雲亭竟沒什麽痛苦反應,露出了連氣息欲絕的宋萍萍也看不懂的神色,是奇異的詭笑。


    “不要…”宋萍萍口中含糊出兩個字,是說給聞馨聽的,指聞馨刺向她師兄的那一劍。


    聞馨沒聽懂,也沒聽進去,整個人的情緒都處在巨大的異常中。


    師兄妹兩人最終抱著倒下了,宋萍萍半壓在師兄身上。


    鄒雲亭也在嗆血,臉上的詭笑依舊,想爬起來,身體卻漏了力氣,也在大量出血,被宋萍萍壓的無法爬起,反複重複同樣欲起的動作而已。


    師兄妹兩人身下很快出現大灘血水,嗤嗤,熄滅了地上兩支火折子的光芒。


    “不要過來,你們不要過來!”


    一臉血的聞馨突然唿吸急促,聲音在顫抖,抱著劍的手也在顫抖。


    聞郭氏一臉詭笑地朝她走來了,那六名手上拿著火折子的護衛亦如此。


    麵對親手殺害宋萍萍的聞郭氏,眼見逼近,聞馨唿吸越來越急促,她也沒有退讓,最終閉著眼睛用力推出了手中劍。


    噗!長劍透穿了聞郭氏的胸膛,可聞郭氏並無任何傷痛反應,繼續往前走。


    聞馨已經是兩腿發軟,被一撲就倒,跌坐在地。


    失衡的聞郭氏也撲在了她的身上,想站起來,導致像在聞馨身上爬似的。


    聞馨兩腳連蹬,看到那六名護衛又逼近了,她倉惶抓住聞郭氏胸膛上的劍柄拔劍,坐在地上,閉著眼睛,雙手揮劍亂砍一氣。


    被劍鋒砍傷的六名護衛壓根沒做任何停留,臉上帶著癡癡的古怪笑意,繼續前行,哪怕是腿上的傷口在流血。


    滿手的鮮血,手很滑,聞馨握力本就不大,劍脫手甩了出去,當啷撞牆落地。


    她又被攀附她而爬起的聞郭氏給摁翻了,於是她也立刻扭身爬了兩步,重新抓起了劍,扭身跪起,對抓住自己裙子爬的聞郭氏又一劍刺了下去,刺進了她的後背。


    拔劍,又一劍刺下。


    聞郭氏不怕死似的,依然想抓住她為著力點站起。


    聞馨哆嗦著,整個人傻掉了似的,雙手拚命抓住劍,跪在那一劍又一劍地刺下。


    刺到最後,聞郭氏已經徹底沒了動靜,她還在一劍又一劍刺下,搗蒜似的。


    直到雙手失力,已經沒了力氣再將劍拔出,整個人才跌坐在了地上。


    六名拿著火折子的護衛一瘸一拐,帶著火光漸漸遠去。


    血泊中要咽氣的宋萍萍目送著,她似乎察覺到了六名護衛的異常,發出微弱聲音,“馨兒…”


    幸好地道內很安靜,否則怕是聽不見。


    這一聲喚,宛若天籟之音,也瞬間喚醒了癡呆的聞馨。


    然眼前已無光明,一片黑暗,聞馨高喊了聲,“萍萍姐。”然後摸著聞郭氏的屍體、摸著地上的鮮血爬過去,摸索著找到了宋萍萍,抓住了宋萍萍的手,“萍萍姐,你挺住,我找人救你。”


    宋萍萍似以最後的全部氣息發出了一聲較為清晰的聲音,“不要出去,等掌門…”


    話沒說完,便再無了聲息。


    “萍萍姐,萍萍姐……”


    聞馨在黑暗中痛哭。


    好一陣後,她站了起來,離開了血腥之地,然她自己已帶了一身的血腥,在黑暗中摸索著石壁,憑著記憶摸索前行。


    後麵地上還有苟延殘喘的動靜,鄒雲亭還未死透。


    再後來,她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台階上的那盞油燈,已經快要熄滅的油燈。


    她如蒙大赦,趕緊的,跌跌撞撞爬了上去,顫抖著手挑動燈芯,再次將燈火挑亮了起來。


    她又在原來的位置靠牆坐下了,看到自己滿手的血,於是在身上擦,可身上也到處是血,一雙手怎麽都擦不幹淨,也就不擦了,感覺冷,蜷縮靠牆,自己抱著自己。


    她並沒有因驚嚇而跑出去,而是繼續在這裏等待,也看不到自己滿臉血跡的猙獰……


    次日午前,聞府大門外,數十騎嘩啦啦衝過大牌坊,一色的青衣大袖兜風而來,氣勢非凡,來眾直接在大門口下馬。


    樊無愁等人,還有衣服裏麵纏著繃帶、臉上還有鞭痕的聞魁皆在門外迎接,可謂恭候多時。


    為首器宇軒昂的長須老者,也是青蓮山掌門任天降,跳下馬看了看聞魁。


    聞魁他是認識的,也沒問其傷怎麽樣,而是直接問道:“聞馨怎樣?”


    聞魁:“無恙。”


    “帶來見我。”任天降扔下話大步入內,身後一群人隨行而入。


    聞魁躬身領命。


    他沒去玉園,而是去了正院,從家主的書房裏進了密道內,他也是從這裏將聞馨給送入密道的。


    家主居住的正院與玉園相鄰,所以離玉園出口並不遠。


    但他在地道內還是看到了屍體。


    看到了背後插劍的聞郭氏,看到了背後插著匕首的宋萍萍,也看到了一臉詭笑躺那的鄒雲亭。


    死的三個人讓他感到吃驚是一迴事,關鍵是密道裏罕有會出現這種死法,按理說會死得幹幹淨淨的,怎麽會死的如此血腥?


    事情可能出現了什麽意外,連宋萍萍都死了,他頓時急了。


    纏著繃帶的手端著油燈四處照了照,看到地上有靠牆離去的血腳印,像是女子的腳印,當即急慌慌往安置聞馨的地方趕去。


    沒多久,他看到了蜷縮在台階上的聞馨。


    油燈已經沒油,從昨晚就沒了,燒幹了。聞馨記著爺爺、聞魁和宋萍萍的交代,沒有亂跑,沒有出去,盡管害怕,但依然獨自縮在這漆黑的地下堅忍等待著。


    放在台階上的飯食她吃了,真的很冷很餓後,她在黑暗中摸索著吃了,包子全部吃光了。


    聞氏的生活條件太優渥了,她這輩子還是頭迴吃隔餐剩下的飯食,滿是血跡的手抓著包子躲在黑暗中慢慢啃著。


    那一刻她想到了養紫龍的情形,餓到紫龍開口,也因此想到了那個很特別的人,不需要紫龍挨餓也能讓紫龍乖乖進食的人。


    頭發上、臉上、衣服上,都是幹後的血跡,差點讓人認不出來。


    聞魁差點以為她已經死掉了。


    誰知聞馨眼珠動了動,看清了來人後,也沒什麽激動,而是小心翼翼且弱弱地冒出一句話,“魁爺爺,我殺了人!”


    要不是男女有別,聞魁很想摸摸她,著急問道:“小姐,你自己沒事吧?”


    聞馨搖了搖頭,雙臂又抱緊了些自己,蜷縮在牆根,小聲弱弱道:“我殺了二娘。”


    其實說來說去,她就想說一件事,我現在該怎麽辦?


    聞魁半跪在她跟前,柔聲安慰道:“沒事,沒事的。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昨天,萍萍姐送了吃的來,後來鄒公子不知怎麽就闖進來了,好像是跟蹤來的……”


    聞馨思路很清晰,將整個事情經過有條不紊地講述了出來,包括生死血腥時的場麵也平靜道出了,隻是說到宋萍萍死時,她又流淚了,也把自己抱的更緊了,聲音很輕柔。


    聽完後,看到她的樣子,再對比她從前的樣子,聞魁忽老淚奪眶而出,仰天一聲喟歎,“老爺,您這是造孽呀!”


    他突然明白了聞袤臨終前為什麽突然要安排宋萍萍給送飯,當時就覺得突兀。


    既然要讓小姐獨自在這黑暗中呆著,也就沒必要送什麽飯,聞府還準備不起一兩天的幹糧飯食嗎?搞個人送飯,擺明了是件容易暴露的事情。


    滿臉血跡的聞馨明眸忽閃,亮晶晶的,盯著他問,“魁爺爺,你怎麽也受傷了?”


    聞魁抬袖抹了把老淚,苦笑:“我沒事,也是我多此一舉,若按照老爺臨終前的安排去做,也就沒了這身傷,我這真正是自找的,還差點壞了事。”


    看到了幾人的屍體,再聽了事發經過,他就明白了,自己做了節外生枝的事。


    壓根沒必要安排五輛馬車搞什麽障眼法之類的。


    意圖對小姐不利的人,是不會對小姐公開亂來的,不會出現自己擔心的情況,找到了地道入口又怎樣?但凡偷偷摸摸潛入地道的人都得死。


    進地道找到了小姐的人都不可能直接殺了小姐,必然想知道點什麽,有這時間,地道內的玄妙足以抹殺任何不軌之人。


    宴席下毒的事,老爺顯然是到死都不相信會和青蓮山的人無關。


    宋萍萍送飯,其實就是老爺安排的誘餌,有為未來聞氏新主“清君側”的用意,有幾重用意。


    他當時以為老爺臨終前沒能來得及做出妥善安排,才又補充了一些手段,結果害了他自己,也害慘了小紅。


    聞馨忽問:“魁爺爺,二娘和鄒雲亭怎會勾結在一塊?”


    聞魁歎道:“這事說來話長,郭氏和鄒雲亭幾年前就在暗中有了私情。”


    “私情?”聞馨驚訝,難以想象鄒雲亭怎麽能和聞郭氏搞在一塊,問:“爺爺知道嗎?”


    聞魁頷首,“知道的,至於為何不處理…老爺說了,不是不處理,而是不急於一時。聞氏依靠青蓮山獲利多年,其實青蓮山內部一直有雜音,也不可能沒雜音,有些當權者也有俗世子孫。坐鎮聞氏的長老和聞氏保持距離是規矩沒錯,但是不能太清高了,那樣對聞氏不好,樊長老對自己的弟子管教無方,一旦聞氏需要…小姐,有些事情很複雜,老奴一時也說不清楚,老爺在密室留給你的東西中應該都有詳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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