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軒錯愕,“西擎月廢了他修行根基?”


    齊多來點頭,“一上手就給他動了‘蓋被子’的刑罰,您知道的,這招傷裏不傷外,很容易受內傷,已是經脈盡損,支離破碎。待會兒人到了冥寺,還得及時救治,不然怕是連命都要保不住,五髒六腑盡損,體內在滲血。就算保住了命,估計不躺上個把月也下不了地。”


    朱軒忍不住掐了胡須,有點牙疼的感覺,嘀咕著,“西擎月這家夥…”


    迴頭又叮囑齊多來,“事情做幹淨點,探花郎和青牙與王雪堂之死無任何關係,下麵參與審問和刑訊的人,還有琅嬛居那邊也讓西擎月去打招唿,該警告的警告,該封口的封口,總之不得對外泄露半個字。王雪堂就是屠休魁殺的,與其他人無關!”


    “是。”齊多來恭敬應下。


    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梁大先生撈走了青牙,冥寺又撈走了探花郎,說什麽有證據再審都是扯淡,大聖逼死了地母的親傳弟子,地母能不耿耿於懷才怪了,這裏沒辦法不盡快結案。


    說白了,不管是梁大先生還是冥寺,把人撈出去了就是在保人。


    總之,屠休魁一旦做了替死鬼,此案就和別人無關了,再牽扯出什麽內幕來的話,連鎮海司都要跟著吃不了兜著走,還得把冥寺和梁家給得罪了,這邊肯定要把屁股擦幹淨的,王雪堂的死絕不許有人再往青牙和探花郎身上扯。


    不過他又因此想到另一件事,“掌令,在琅嬛居那邊扣了不少人,如今既然要讓屠休魁頂罪,那其他人是不是可以放掉了?”


    朱軒斜睨:“怎麽,有人找你打招唿了?”


    齊多來幹笑,“是的,您也知道,能住在琅嬛居的人,非富即貴,大多都有關係有門路,這人一扣下,結果可想而知了。就跟有人找您一樣,一些聯係不上您的,就找到了我疏通,有些人的情麵我也抹不開。”


    朱軒負手身後,淡定道:“不要都放了,白白放了人家,人家未必領你的情,扣著慢慢放,有人打了招唿的,再賣個情麵放了也不遲。至於那些沒有關係背景和人來疏通的,就當來路不明的先扣著,琅嬛居的招牌再多抹點黑也沒關係,人反正是西擎月抓的,西擎月的背後大家都懂。”


    齊多來頓時樂了,拱手道:“是,屬下明白了。”


    朱軒忽又迴頭道:“還有,你趕緊下去盯著,要把人順利交接給冥寺,西擎月這家夥我不放心,不要又搞出事來。”


    “好。”齊多來應下後,趕緊離去了。


    躲在窗戶後麵偷窺的柳飄飄忽打起了精神。


    她看到了三輛鎮海司本部的馬車停在牢獄外,關鍵還看到了馬車旁的兩名黑袍僧人,她一看便知是冥寺的僧人,已經聯想到了某種可能性,估計是來撈庾慶他們的。


    心裏還沒來得及鬆上一口氣,令她揪心的一幕就出現了,三張板子抬了三個人出來,都蒙著白布,看不到麵容,但是南竹的體軀還是比較容易辨認的,剛好又是三個人的數量。


    白布上都染上了血跡,白布下的人沒有任何動靜。


    三張板子連同人一起推進了車廂裏後,鎮海司的人把三件佩劍及一些清繳的嫌犯物品一起交接給兩名黑袍僧人,齊多來不知道在那說什麽,西擎月亦抱臂在旁。


    後來兩名僧人上了馬車,還有鎮海司派出的隨行護送人員。


    然後馬車就那樣離開了。


    躲在窗後目送的柳飄飄心緒難寧,不知那三張白布下的人是死還是活,偏偏現在有關庾慶的任何事情她都不便去打聽,更不敢跟上去查看。


    待齊多來等人都離去後,西擎月揮手招了大牢門口觀望的幾名手下過來,問道:“那胖子和那大塊頭招了點什麽有用的東西沒有?”


    一人道:“沒有啊,那大塊頭死硬死硬的,硬是連聲慘叫都不發出,不管怎麽弄,傷口撒鹽泡藥什麽都試了,昏死過去了幾次,還是咬牙硬抗著,問什麽都說不知道。說實話,生扛啊,真是條漢子!”


    另一人道:“胖子倒是痛的哭爹喊娘,眼淚鼻涕都不知道流了多少,一個勁的求我們饒了他,可就是死活不招。銅炮上已經綁上去三迴了,下來再各種折騰,昏死過去了七八次,醒來還是不招。換一般人,真招架不住,就算沒問題也屈打成招了,大掌目,我也算是服了。”


    西擎月迴頭看向馬車離去的方向,一臉的頗感意外,庾慶也就罷了,天下第一才子嘛,他沒想到庾慶身邊兩個看起來挺二逼的人,居然也有這麽硬的骨頭,居然能扛鎮海司的牢獄大刑……


    三輛馬車一路到了海峽旁,車上的人再次抬了下來,由鎮海司的人抬著,跟在兩名黑袍僧人的身後過那吊橋。


    一輛馬車頂上,不知什麽時候趴在了上麵的“大頭”突然振翅而起,飛在了空中盤旋,跟隨。


    三具蒙在白布裏的人直接被抬到了“掃塵寺”門口,兩名黑袍僧人推開門進去了,卻並未讓鎮海司人員抬人進去。


    一行並未在門外等多久,突然皆有些手忙腳亂,隻因躺著人的三床板子連同人一起憑空飛了起來,一床接一床地飛了進去,門外隻剩鎮海司人員麵麵相覷。


    後來一名黑袍年輕僧人出來了,站在門口向眾人合十鞠躬了一下,之後才關了寺院大門。


    門外一群鎮海司人員相視無語,還以為能進去開開眼界呢,沒想到連大門都進不去,也沒辦法,隻能是轉身離去。


    這些人上了吊橋後,盤旋在空中的大頭忽俯衝向了寺院,然這看似簡陋的寺院上空似乎突然彈出一股無形阻力,竟又將大頭彈飛向了空中。


    大頭似乎受到了驚嚇,迅速振翅遠去。


    然沒一會兒,它又化作了一個黑點飛了迴來,隻不過這次是低空飛行,貼著地麵飛迴來的,似還知道借助地勢的掩護,給人偷偷摸摸的感覺。


    它落在了寺院的圍牆外麵,鑽進了骷髏頭的眼眶裏躲藏著,不時探頭探腦往外東張西望。


    後來,似乎有點受不了骨頭的誘惑,竟然哢嚓哢嚓啃咬了起來……


    日頭跳出了遠方天際的雲海,煥發出萬丈金光渲染天地間的一切,景致輝煌。


    海綃閣頂層,灰衣儒衫,豐神俊朗的年輕人從屋裏走出來,踱步在天台上,眺望海市萬象。


    天台上種了不少的花花草草,有一老頭正侍弄打理澆水,見到年輕人後,放下了東西,客氣行禮道:“徐公子。”


    年輕人名叫徐文賓,乃錦國重臣玄國公身邊新崛起的最年輕的幕僚,頗得玄國公器重。


    玄國公的人在這軍方哨點自然是受人尊敬。


    “早。”徐文賓笑著點頭迴應。


    老頭:“可是老朽驚擾了公子休息?”


    徐文賓未說話,隻是笑著擺了擺手,表示並沒有,然後就走到了天台邊緣的憑欄處靜默遠眺,時有風來,助其衣袂飄飄,身長雋永的儒雅,因此而風韻越佳。


    頭發紋絲不亂,頭巾卻在風中獵獵,修長身段負手,皮膚白皙,眉宇間的慧意迎照陽而亮堂堂,明眸映日燦爛含輝,卻又思緒沉沉模樣,不知心向何方。


    天台上的花草亦在風中、在他身邊搖曳多姿。


    老頭感覺到了他的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什麽,不敢打擾,悄悄從樓梯口退下了。


    好一陣後,屋內傳來女子清脆的叫喚聲,“公子?”


    徐文賓聞聲醒神,迴頭轉身,向房間走去,剛好撞上了到門口張望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是他在玄國公府挑選的貼身侍女,名叫娥眉。


    娥眉把他讓進門後,趕緊關了門,又去關了窗,然後才蹲地去撿一張張從案上吹落的紙張。


    徐文賓坐在了案後,問:“說吧,人怎麽樣了?”


    娥眉將收理好的紙張放迴了案上,“冥寺那邊傳了消息來,說三人中,那位探花郎表麵上看起來沒其他兩位傷的厲害,實則是傷的最重的一個,五髒六腑俱損。


    這都沒什麽,冥寺還能救治,問題是其行氣的經脈都已支離破碎,無法再運氣施法,修行根基怕是毀了,以後可能無法再修行,隻能做個普通人。冥寺說會盡力而為,能不能治好不敢保證。


    其他兩位,南竹受了炮烙火刑,後背的肉已經燙焦了,慘不忍睹,恢複不易。牧傲鐵的腳趾隻剩了三根,看得出也是飽受了折磨。三人都是昏死狀態中送到冥寺的。”


    徐文賓凝聽完後,沉默了許久,隻冒出一句,“不能修煉的普通人?那迴去了還不得挨揍…”


    娥眉寬慰道:“以他的才華,就算做個不能修煉的普通人,也一樣能活得很好的。”


    “他的才華?”徐文賓麵露苦笑,徐徐輕歎,“我是真沒想到,以胖子和那大塊頭的秉性,也敢跟著這膽大包天的家夥跑出來到處瞎搞。”


    娥眉又從袖子裏掏出一卷密信遞予,“這是從鎮海司內傳出的消息,說本來是要拿那位探花郎頂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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