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


    返校後的第三天,路明非待在寢室裏,坐在電腦前。


    他在整理在英國拍的照片,全部整理完畢後,他將這些照片發到了一個郵箱內。


    郵箱地址是路鳴澤給的,沒猜錯的話,對麵應該是盡心職守的奶媽團。


    郵件發送完畢。


    有奶媽團在,這些照片會在最恰當的時候送到東京,送到那個女孩手中。


    可路明非糾結了下,又快速發了封郵件詢問對麵準備怎麽將這些照片送到繪梨衣手中。


    半分鍾後,小紅點提示他有一封未讀郵件。


    “您有什麽好的建議?”


    路明非精神一振,十指運轉如風,劈裏啪啦一陣敲,洋洋灑灑三百字小作文。


    一分鍾後,奶媽團給了迴複。


    “我們會采納的。”


    忙活完手頭的一切,路明非來到窗前伸展了下身子骨,空氣清新,窗外天氣怡人,就這麽縮在寢室打遊戲未免太浪費了。


    曾經的他忽略了太多這樣的美好,情願將時間浪費在電腦屏幕上,也不願出門多走兩步曬曬太陽。


    要熱愛生活啊路明非!


    他在心中念叨著,轉頭望向下午三點還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唿唿大睡的某人,目露心痛之色。


    這家夥又熬了一天夜,半夜在外麵溜達到淩晨三四點才迴來,迴來一覺睡到現在。


    師兄……我不能再看著你繼續墮落下去了!


    他從床下翻出了那台老式音響,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實在不行就隻能物理修理了。


    音響順利連接上,路明非點了一首好漢歌。


    霎時間,參北鬥啊一碗酒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啊!


    震耳欲聾的音響聲瞬間席卷寢室,音波攻擊近乎實體化,為上鋪芬格爾進行了一場徹頭徹尾的心靈洗滌!


    芬格爾哆嗦著從床上爬起,尚還迷蒙的眼睛中滿是茫然,似乎在質疑當下的處境與夢境有沒有差別,簡而言之他懷疑自己在做噩夢……


    他抓著上鋪的圍欄,探頭往下看去,找到了噩夢源頭——路明非。


    路明非握拳作話筒,歌聲高亢道:“師兄,該起床時就起床哇!讓我們做個好漢!”


    耳邊是震動耳膜的好漢歌,下麵是神經瘋的師弟,芬格爾就此陷入了幽長的沉默。


    他麵無表情,開始在床上摸索起來,最後摸到了一條冰冷的、長長的……皮帶。


    “十八年後,師弟你又是一條好漢!”


    芬格爾揮舞著皮帶,怒吼著跳下床,撲向了路明非!


    他們咆哮,他們廝殺,這是室友間的戰爭,唯有死亡才能終結一切!


    芬格爾終於展露出了一往無前的氣勢,路明非在他強大的氣場下被迫挪開了視線。


    他發現自己輸了,他根本無法直視此刻間耀眼如太陽,自帶馬賽克的男人!


    芬格爾有裸睡的習慣。


    ……


    ……


    一個小時後。


    卡塞爾在校生中評級最高的s級路明非,與在校生中評級最低的g級芬格爾勾肩搭背地溜達在去往食堂的路上。


    “師兄,你真棒,g級史無前例了吧?學院因你而光榮!”路明非毫不吝讚詞,大聲讚美道。


    感受到周圍湧來的奇異目光,芬格爾臉一黑,嚷嚷道:“你信不信我今年肯定順利畢業!”


    “信,我可太信了。”路明非一拳砸在芬格爾肩膀上,滿臉真誠道,“我不信誰也不會不信你啊,對了師兄,畢業了就能還錢了吧?”


    芬格爾支支吾吾道:“嗯,嗯,肯定能還了……你別擔心,師兄難道還能欠你錢不還不成?”


    路明非齜牙笑著搭著芬狗的肩膀,兩人沿著樹蔭一路走向食堂。


    其實他很清楚芬狗為什麽這麽窮,按理來說他絕不至於窘困於此。


    作為上吃副校長,下吃漢高的通吃玩家,這家夥本該混得風生水起。


    可這家夥不僅在某個隱秘渠道收購龍類血清,還在私底下招募組建屬於他的“屠龍小隊”。


    上一世的芬格爾自曝從當年的格陵蘭冰海事件後,他就不再完全信任校方。


    尤其是那群屍位素餐的校董會!


    也正是因此,他才會選擇加入漢高的陣營。


    他倒不是真鐵了心當二五仔,而是秘黨的強大不是他個人能抗衡的,他需要借助另一股力量達成某種微妙的平衡,至少在某些時候擁有選擇的餘地。


    漢高就是他的選擇。


    當然,與其說是他選擇了漢高,不如說漢高與他之間是雙向選擇。


    這個世界上活的最久的兩個老牛仔,都很看好芬格爾。


    芬格爾在學院內目前最信任的人,隻剩下副校長,哪怕是昂熱,也因為冰海事件失去了他百分百的信任。


    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芬格爾就是另一個昂熱,一個活在世界上的複仇者。


    當然。


    是副校長版本的。


    “這趟去英國怎麽樣?”


    “險象環生。”


    “這麽緊張刺激?”


    “堪稱大片。”


    “嘶,不就一個3e考試監考嗎?”


    “誰信誰傻。”


    “……我聽說楚子航和準校花師妹和你一起的?”


    “師妹有名字,叫做夏彌。”路明非糾正了下,“我們的行蹤暴露了,有人在我們既定的路線上截殺我們,幸好有師兄在。”


    “有人截殺你們?”芬格爾神色凝重,嗓音低沉下來。


    “是啊,別讓我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泄露的我們行蹤,我一定把他大卸八塊!”路明非咬牙切齒,在芬格爾麵前狠狠捏緊了拳頭,以表達自己鏟奸除惡的決心。


    芬格爾眼角一抽,口中卻是同仇敵愾道:“師弟,我支持你!”


    路明非滿臉感動,轉頭確認道師兄你真的肯支持我嗎?


    芬格爾義正言辭表示咱倆誰跟誰,不過大卸八塊未免血腥了些,我們還是要講國際人道主義精神的!


    路明非歪著頭想了半天,說行吧,等他逮住那個叛徒,就讓師兄你親自下刀!


    芬格爾狠狠揮拳,說師弟你可以完全信任你最最親愛的室友兼師兄!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路明非顧不得和芬狗插科打諢,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


    “喂,師兄找我有事嗎?”


    “哈?”


    “我怎麽看這個世界?這問題……可太有哲學深度了!”


    路明非一頭霧水,不知道楚子航又突然遇到了什麽人生難題。


    他抬頭望去,視野所及之地,青草微漾,熱風行經過卡塞爾學院,臨近夏末的校園內學生多了起來,女生們抱著書穿行在行道樹的樹蔭下,短裙飄飄,長腿林立,悶熱的午後一下子變得清爽起來。


    怎麽看這座世界?


    這可真是一個了不得的命題啊。


    他站在樹蔭下,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在歸來之初時,自己曾對路鳴澤多次強調過,他對待這座世界的態度,將取決於他的友人怎麽看待這座世界。


    可現在。


    他想做出一點小小的改變。


    他想通了一些事,他不想再幹等著友人走到命運的岔路口,他準備主動出擊,以自身為中心影響身邊的人,指引他們通往另一條不同的結局。


    他想改變某些看似“固執”的東西。


    世界是怎樣的?


    這件事或許沒有人比路明非更清楚。


    這座世界很大,那些誤以為彼此錯過,已經遠在天涯的男女悵惘仰頭,仰望同一片星空,以為此後餘生再也無緣相見,可實際上他們居住的地方隻有一個轉角的距離,但他們永遠也無法相遇,因為時空總是片麵的。


    世界也很殘酷,殘酷到所有人都舍身忘己的廝殺,隻為了身後山洞裏的老人和小孩能見到明天的太陽,可該死的還是會死,熱血轉化不了力量,希望廉價而卑微,心懷憧憬的孩子至死都沒有等到正義的奧特曼化作光站在麵前。


    世界還很狗血,因為人類真正的覺悟總是遲來,而刻骨銘心的悔恨卻格外守時,所以相愛的人不得不拔刀相對,所以心中的愛意在那個女孩如櫻花般從東京塔上一躍而下後就再無道出口的機會,所以十萬張花票留住了男孩卻沒能留住女孩……


    可是。


    這些都與他無關了。


    他很恰巧地擁有過這座很大的世界,他的足跡曾遍布世界的每個角落,天與海的距離從來沒有阻攔過他的腳步。


    他也於無數廝殺中走到最後,將人們期待已久的黎明帶到了塵世,守望這座再度迎來日升日落的世界。


    而狗血的命運與片麵的時空,也阻攔不了他的腳步。


    正如這座世界擋不住一位重生者的步伐!


    他從未來重返此地,已然無所畏懼,一切艱難險阻於他而言皆是旁枝末節。


    他所要做的,就隻是奮力奔跑,跨過那些山川、河流、懸崖,將風花與雪月拋卻腦後,將該死的命運踐踏在腳下,擁抱美好的人生!


    在這過程中,如果有人攔了他的路,斬開便是,阻了他的道,踏平即可。


    他已生出了這樣的決意,那麽這座世界……


    “這個世界……很溫柔啊。”


    “師兄,在我眼裏,這座世界很溫柔啊!”


    路明非起初似乎還有些猶豫。


    但轉瞬間他便用加重的語氣重複了一遍。


    他眺望著高遠深邃的夏末天幕,嘴角的笑容很溫暖,仿佛噙著無限希望。


    他不知道楚子航又遇到了什麽繞不過的檻,但他希望自己的這份意誌能完完整整傳達給師兄。


    世界會是溫柔的。


    因為大家都很溫柔啊!


    這座有你們的世界,注定會變得很溫柔!


    ……


    那曾經雄踞高天之上的君主,已然立誓要做一位溫柔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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