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帶著繪梨衣離開了東京。


    東京依舊被連綿的雨籠罩著,他們穿著雨衣搭上了前往鄰鎮的列車。


    當列車駛出東京的邊界,天上出乎意料的晴空萬裏。


    路明非拉著繪梨衣隨意下了車,走出月台,漫無目的地走著,日光在他們的上空不斷推移。


    他們經過轉角,光影被縱橫交錯的電線切割的支離破碎,這座小鎮的午後散漫而空曠。


    他們沒有目的地,本來應該去逛迪士尼樂園的,但被暴雨打亂了節奏,正巧昨夜他們一起看了《秒速五厘米》,繪梨衣說想去周邊的小鎮走走。


    路明非知道繪梨衣對世界的理解完全出自遊戲和動畫片,但他不知道繪梨衣居然會喜歡看秒5這種番。


    路明非第一次看這部動畫電影,是在高二文學社舉行的活動,事後還被要求寫一篇一千五百字的觀後感。


    某種意義上,日本人對櫻花的喜愛在這部電影裏展現的淋漓盡致。


    櫻花有一個特點,就是瞬間的燦爛。


    再美的櫻花一旦過了花期,就會在短時間內掉得一幹二淨,鋪天蓋地的落櫻在那一刻壯觀得震撼人心。


    嚴格來說,路明非不喜歡這部片子。


    因為這部電影講的是現實,又或者說是無力扭轉命運的人最後不得不對自己的人生釋懷的故事


    在高中文學社的時候,路明非閑來無事翻過很多書,其中有本叫做《悟空傳》。


    這本書中有個場景,師徒四人站在一處密林小溪前,唐僧癡癡地望著遠方,徒弟幾個問他在看什麽,唐僧說他在看命運,說前麵就是命運的界限。


    那最頑劣的猴陰著臉,狠狠向前撞去,卻被一麵透明的牆撞得頭破血流。


    那猴兒說他不想去雷音,不想去拜古佛,不想去取真經,可唐僧說這個世界有你不能到達的地方,有你不應到達的地方,有你一輩子也不會到達的地方,你的世界並不如你想象的那麽大。界限也許就在你身邊,可你卻以為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你能去的,自始至終都隻有命中注定的地方。


    這就是界限,命運的界限。


    所以最後貴樹和明理還是分開了。


    無論是那年的嚴冬,還是車站晚點時的訊息,信件被吹走的事情,又或是末班車的提示,都在向少女少年預告著現實的殘酷。


    他們曾樂觀的認為“愛”能衝破一切的束縛,於是懷揣著希望,期盼著長大的到來。


    可最終到來的,卻是橫亙在人生間漫長的光陰與沉重的距離。


    現實總是殘酷。


    命運也是如此。


    所以路明非不喜歡這個故事。


    他是個標準的宅男,看過很多動漫,也受高中社團影響翻過很多青春文學。


    受益於此,他目睹了太多本來隻需要跨出一步就能觸手可及的愛情,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因素最終遠隔天涯。


    那些明明探身就可吻到的麵頰。


    伸手就可以觸及的牽手。


    又或是開口就可以道出的炙熱情感……


    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倒在了命運的界限前。


    現在迴憶起來,路明非甚至不覺得貴樹長大後所在渴求的仍然是明理。


    而是某個如明理一樣,能給他那空洞的心帶來慰藉之人。


    他所追尋的,是過去的某個閃光點,是麻木空洞的人生中對他而言極其特殊的存在。


    就像曾經的陳雯雯、諾諾師姐,於那個叫路明非的家夥而言一樣。


    路明非慢慢抬起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無論是路鳴澤,還是諾恩斯、老梅,都說他的這裏有一處巨大的空洞。


    而陳雯雯與師姐之所以對他來說是特殊的存在,正是因為她們的出現曾短暫地彌補過他心中的空洞。


    他一直在追逐著這種感覺,那份被填滿內心的溫暖,為此一度因此而迷失自我。


    路明非突然咧嘴,無聲而笑。


    因為他想到了西遊記,孤獨版的西遊記——


    孤獨的唐僧遇到了被鎮壓在山下的孤獨的猴子,之後他們又遇到了孤獨地仰望星河的豬,和被流放的孤獨的沙和尚。


    四個孤獨的人要曆經萬重磨難,行那十萬八千裏路,去那西天求得真經。


    想想真是孤獨啊。


    說起來這麽一算,是不是西遊記和秒速五厘米的內核撞上了?畢竟他們都有著孤獨的內核,話說混血種的血之哀換個詞不也是孤獨嗎?


    原來大家都是一樣的啊。


    失去了明理的貴樹是孤獨的,離開了花果山的孫猴子也是孤獨的,不合群的混血種也是孤獨的。


    鐵軌前的柵欄忽然放下。


    鐵道警報開始鳴響,淹沒了周圍的一切雜音。


    不遠處傳來列車轟鳴而來的聲音,疾馳的列車唿嘯而過,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鐵道旁有一棵高大的櫻樹,雪白的櫻花花瓣落滿了周圍的柏油路。


    路明非看著徐徐落下的櫻花,微微側頭,望著身邊穿著白裙的女孩。


    他不是貴樹。


    也不是最後終究還是沒能砸碎那緊箍的鬥戰勝佛。


    他不會被命運的界限撞得頭破血流。


    他早已明悟所謂的狗屁般的命運從來都是要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也不會被漫長的光陰與距離壓垮。


    世界很大,但對他來說也就這麽大。


    他無法逆流光陰,卻可以拉長時間,讓稍縱即逝的光陰慢慢流淌。


    遠方而來的風吹過街道,親吻他們的麵頰。


    路明非仰起頭,頭頂是籠罩在暈黃色日光下的天空,那些光柱從雲層背後投射下來,緩慢地遊弋在這座小鎮上空。


    當列車駛過,前方有些荒蕪,那裏是廢棄雜亂的池塘,還有那些沒心沒肺,隨風飄揚的蒲公英。


    路明非輕輕牽住了身邊觸手可及的手。


    他曾經是命運麵前的逃兵,即使擁有力量也無力扭轉一切,總是在關鍵的時刻遲到,錯過重要的人,錯失珍貴的機會,簡直就是節節敗退的人生。


    可現在不一樣了。


    他可以站在更高的地方,就這樣頂著頭頂的雲卷雲舒,以居高臨下的視角俯瞰這這座紛亂蒼茫的世界,握住心愛女孩的手。


    可是……他又到底不一樣在了何方?


    是握住了更強的力量?


    還是預知了所有的未來?


    又或是踏上了為王者的歸途?


    也許都不是。


    在偶然途經的風中,一片櫻花旋舞著飛落在繪梨衣的耳畔。


    路明非抬手接住了櫻花,將手心中的櫻花攤開在女孩麵前。


    他笑容燦爛:“這是送繪梨衣的禮物,序位106【戒律】,在我周身一米的領域內,一切元素都將沉寂。所以,繪梨衣現在開始可以不用寫紙條了。我啊,很想聽聽繪梨衣的聲音。”


    ……


    ……


    “一米?”蘇恩曦愣住了,吐槽道,“為什麽隻有一米?戒律的範圍越小越強嗎?卡塞爾學院那位守夜人的領域可是能囊括整座學院。”


    遠方,以望遠鏡窺探路明非口型,借此以唇語實時翻譯的酒德麻衣嘖嘖道:“你說呢?咱們這位狂徒先生還是很有心機的嘛,之前看他束手束腳地就像個純情小處男,還真擔心他拿不下這位,現在沒事了,心機boy的潛質正在慢慢凸顯。”


    “喂喂,什麽意思?”


    “這都不能理解?哦抱歉我忘了,你是個戀愛經驗為零的母胎單身狗。”


    “你憑什麽這麽說我!你不也沒男朋友嗎?!”


    “可笑,追老娘的人從日本排到紐約,而你隻會在酒會上拍帥哥的照片發微信給我。”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到底什麽意思,速速翻譯。”


    “男人都是自私的生物,尤其在女朋友的問題上,他們恨不得讓自家媳婦寸步不離自身,在外人麵前穿得厚厚實實。”


    “我知道我知道,別家媳婦露腿露背,自家媳婦大紅棉襖!不過這和一米的【戒律】領域什麽關係?等等……路明非是想讓繪梨衣無法離開他身邊一米?”


    聽著耳機中一聲驚唿,酒德麻衣放下了狙擊槍,翻身平躺,緊身衣勾勒的曼妙曲線一覽無餘。


    她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心想也該迴去了。


    “對了。”耳機中又傳來薯片妞的聲音,“老板讓你去見見幾位大編劇,友好交流下,你什麽時候出發?”


    酒德麻衣翻身而起,幹脆利落道:“現在,立刻,馬上。”


    “這麽積極?”


    酒德麻衣扛起狙擊槍,撇嘴道:“總比在這看人談戀愛來得好。”


    “說起來,我們真要插手日本動畫界嗎?”蘇恩曦嚼著薯片問道。


    “老板說什麽就是什麽,瞎操什麽心。”酒德麻衣沒好氣道。


    “哦哦哦!”蘇恩曦連聲應道,“接下來是老板讓我交代你的事情,就是你要囑咐那幾位編劇的事情。”


    “說。”


    “嗯……注意,以下是我轉述的原話——麻煩三位老師當個人,不要在ed、op裏藏圓滿結局,不然刀片是真的會發的。你刀我,我刀你,大家友好互刀。”


    蘇恩曦清了清嗓子,問道,“聽清楚了嗎?”


    酒德麻衣心花怒放道:“放心,我知道該怎麽辦了!”


    ……


    ……


    電梯帶著源稚生和橘政宗直接進入會議廳。


    桌上陳列著寶刀、鎧甲和佛像,佛像前的香爐裏青煙嫋嫋。


    桌旁風魔小太郎、龍馬弦一郎、宮本誌雄、櫻井七海、犬山賀五位家主長身跪坐,看見源稚生走進來,他們同時欠身行禮。


    源稚生在首位坐下,橘政宗陪坐在側麵,幾天前這兩個人的位置還是反著的。


    而就在龍淵計劃結束後的第二天淩晨,橘政宗忽然宣布辭去大家長的職位,推薦源稚生接替他的工作。


    在曆史上還很少有過大家長“辭職”,蛇岐八家的大家長等若日本黑道的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都不願意放棄權柄,所以這個職位一般都是終生的。知道自己被推薦擔任大家長的時候,源稚生正在試圖聯係上愷撒。


    烏鴉衝進屋內大吼說老大已經有70%以上的人投票支持你了!


    櫻麵無表情地說這樣看來擔任大家長是不可避免的了,我這就準備您就職典禮用的燕尾服。


    夜叉興奮地說也給我做一身吧也給我做一身吧!我比較魁梧,到時候我站在老大後麵比較有氣勢!


    當時源稚生和櫻一樣,也是一臉麵無表情。


    他以誰也看不懂的目光掃視了身前的三個家夥,口吻平淡地迴複了句三個字——知道了。


    這個態度讓三人不免有些驚愕。


    他們原本以為少主多少會流露出些喪氣。


    當天下午,家族確認源稚生已經是臨時的大家長了,就職儀式之後就是正式的。


    “昂熱已經上了飛機,還有十三個小時就會到達東京。”犬山賀把自己的手機推到源稚生麵前,“他不僅更新了自己的twitter狀態,還給我發來了短信。”


    源稚生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阿賀,我今天搭乘美聯航ua881航班飛往東京,預計到達時間是下午的16:20,請代我通知蛇岐八家的諸位家主,說我來了。”


    《仙木奇緣》


    “阿賀?他居然像稱唿小孩那樣稱唿您。”源稚生微微皺眉,“你們很熟嗎?”


    “這是他習慣的做法,表示他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裏。”犬山賀輕聲道,“我曾經是他的學生。”


    源稚生微眯眼睛道:“你曾是他的學生?我聽說二戰後犬山家本來處於覆滅邊緣,是昂熱一手將犬山家重新扶持了起來,您是否現在仍對他抱有感激之情?”


    “感情?”犬山賀搖頭,“大概在蛇岐八家裏,受他侮辱最多的人就是我吧?他之所以扶持犬山家,隻是因為犬山家最弱,最容易被掌控罷了。”


    ……


    ……


    “犬山賀,犬山家族的領袖。”eva站在上方投射的光柱中,“在蛇岐八家中,犬山家的範圍一直都是風俗業。”


    “風俗業?”喝著可樂的男人挑了挑眉。


    “在日語中,風俗業就是廣義的情色業。”eva說,“在江戶時代犬山家達到巔峰,在整個日本擁有多達700間大小風俗院。最近幾年犬山組又有崛起的跡象,但是已經從情色業轉向娛樂業,他們成立了兩大事務所,從十歲以下的男孩女孩中選擇資質出色的,從小加以培養。孩子們從小學習文學音樂修辭化妝和美體,他們存在的價值就是成為大眾偶像。通常他們十四歲就會登台,16歲就成為大眾偶像,到了十八歲就可以達到演繹生涯的巔峰,每個人都擁有強大的粉絲團,甚至可以影響首相競選的結果。”


    屏幕亮了,播放的是各種電視節目的節選,十幾歲的明媚少女和嫵媚男孩,有的跳著節奏明快的辣舞,有的演奏巴赫的秦曲,有的在鏡頭前盡情扭動身體,有的甜美一笑明眸善睞。


    每個孩子都兼具青春的稚嫩和成熟的美,動人心魄。


    “這些都是犬山組旗下的藝人,還有些不以藝人的形象出現,而是劍道代言人,冰上公主,甚至圍棋新秀。泉山組培養的琴乃是現在日本最具人氣的美少女棋手,贏得了去年的‘女留本因坊’棋戰的冠軍。那是一項非常專業的賽事,要連克對手的話,光是美貌和粉絲可不夠,確實得有技驚四座的棋技。”eva說。


    “龍族血統,對於混血種來說,這不難辦到。”芬格爾咬著一串章魚小丸子說。


    “是的,這些被選拔出來的年輕人都有一定比例的龍族血統,”eva說,“蛇岐八家原本就是日本從古至今掌握龍族秘密的八大家族,犬山家,風魔家,龍馬家,櫻井家和宮本家合稱外五家,上杉家,源家和橘家則稱為內三家,內三家的另一個稱謂是‘天照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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