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赫爾左格展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他做了一輩子研究,找到了龍族存在的證明,研究出了克隆皇血的辦法,自認在龍血研究這塊,卻從不知道龍族的傳承中還有“靈魂”這一虛無縹緲的說法。


    “這世上真的有靈魂嗎?”赫爾左格虛心請教。


    而瑪爾斯也表現的極為配合,他似乎根本沒打算對赫爾左格隱瞞這些秘聞,反而在對其有所期待。


    “博士,你已經體驗過創造生命的過程了,難道你從未發現生命火種點燃的刹那嗎?”


    創造生命?指的是那些克隆產品?


    赫爾左格沉吟著,迴憶著在黑天鵝的實驗,卻始終沒有迴憶起有哪個可疑的過程。


    瑪爾斯繼續道:“博士,你知道生與死最直接的劃分嗎?”


    “人類醫學將死亡可以分為兩種,第一種是心髒停止跳動,唿吸斷絕,第二種是腦死亡。”瑪爾斯抬手點了點自己的額頭,“隻有這裏死了,才是真正的死了。大腦停止運轉,意識漸漸消散,自我也隨之不存,隻有到了這一步,才是真正意義的死亡。”


    赫爾左格眯眼道:“假設真的有靈魂,在人死後,靈魂是隨意識自我的消散而消散,還是去了某個地方?”


    他突然想到了龍王的“不死性”,或者說是整個純血龍類的“不死性”。


    隻要事先準備好繭,即使死去,龍族也依舊將在新的繭重生。


    他曾經不知道這個情報,為此錯過了藏在黑天鵝中那條龍屍體內最珍貴的卵,如果當年能得到那個卵,他的實驗進度還能再度提高一大截,他有可能借此剖析龍王的秘密。


    在從蛇岐八家內部得知這個情報後,他也曾懷疑這個消息的準確度,甚至提出過幾個猜想,但無一例外都存在著無法自洽的漏洞。


    而現在,他從麵前這位口中得知了一個驚人的說法——靈魂。


    假設龍族之所以不死的根源在於他們的靈魂,那很多事就都能解釋得通,曆代混血種根本沒有真正殺死過他們,混血種們殺死的隻是龍族的肉身,卻從未對龍族的根本【靈魂】造成傷害。


    隻要給他們時間重新孕育軀體,他們依舊能歸來。


    而假設以這種思路繼續,赫爾左格不由開始思考龍族的繭的真相,這是否就是類似克隆的某種手段?


    龍族在最初時留下以自身為原型的克隆胚胎,在死後靈魂重新注入備好的胚胎中,再度孕育現世的軀體。


    赫爾左格目光閃動,如果真是如此,那麽就證明龍族真正實現不朽的不是肉身,而是靈魂!


    龍族的本質是精神生物?!


    “沒有人知道。”瑪爾斯攤開手,“我們認為世間每個生靈都會在意識誕生的那一刻點燃生命火種,那是靈魂的根源,但從來沒人知道人死後靈魂的歸處。”


    “龍族呢?”赫爾左格問道,“幾千來死了這麽多龍族,難道全都隻是假死?據我所知煉金武器能真正殺死龍族,致使你們無法複活。”


    “博士,在討論情報的時候,你不認為應該優先討論情報的來源嗎?”瑪爾斯似笑非笑道,“你覺得煉金武器能真正殺死龍族這一說法,是誰傳出來的?古代的混血種?別逗了,他們有什麽能力驗證龍族是否真正死亡?”


    “我族長眠以百年千年計,等到我族血裔再度重臨世界,當年的仇人早就隻剩一堆白骨了。”


    瑪爾斯慢條斯理道:“煉金武器確實能重創龍類的靈魂,那是因為煉金武器自身就孕育著活靈,但要真正殺死純血龍類,除非他沒有事先準備好繭,失去肉體依附的龍族,就隻能淪為孤魂野鬼,要麽在漫長的時間中迷失自我,要麽被同族吞噬。”


    “聽起來,迷失自我也是死亡?”


    “自我的清醒是存在的證明,在我們的世界裏,迷失自我就等於死亡。”瑪爾斯唏噓道,“絕大多數龍族最後都是以迷失自我而告終,再也無法歸來。”


    “你們能吞噬同族的靈魂?”


    “這是龍族強大自身的一種方式。”瑪爾斯含笑道,“也是無數戰爭的起源。”


    赫爾左格沉思了一會,忽然抬頭道:“那七宗罪呢?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諾頓打造七宗罪正是為了終結自己的七個兄妹,這足以證明七宗罪這級別的煉金刀劍能真正殺死龍王。”


    “七宗罪……”


    提到這套煉金刀具,縱是瑪爾斯也有些沉默。


    “這是諾頓煉金術的終極體現。諾頓以火焰殺死金屬,再使之複活,期間灌注進精神元素,培育出了七頭活靈,這使得這套刀劍能直接進攻龍類的精神,在龍族曆史上也是了不得的煉金器具。”


    “所以,七宗罪真的能殺死龍類?”赫爾左格思索道,“這套刀劍掌握在秘黨手中,看來秘黨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這世上沒有永恆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瑪爾斯悠悠道,“隻要剔除其中的激進者,秘黨未必不會與我們合作。更何況我們在秘黨中並非沒有安插棋子。”


    “哦?”赫爾左格驚訝道,“你們的觸須已經伸進秘黨內部了?”


    “夏之哀悼事件,便是我們一手策劃的。”瑪爾斯微笑道。


    赫爾左格不由肅然起敬。


    夏之哀悼事件直接改變了秘黨的格局,葬送了百年前最精銳的一批成員,也造就了希爾伯特·讓·昂熱的傳說。


    “博士,我們需要你的聰明才智來幫我們跨越最後的關卡,我們等你這樣的天才已經很久了。”瑪爾斯神色真摯道,“你難道不想見識世界的終極嗎?那可不是基因克隆能夠抵達的領域。”


    “世界的終極……”赫爾左格沉默了片刻,“閣下先前指的比龍王更偉大的存在,莫非就是所謂的終極?”


    瑪爾斯冷笑道:“龍王?博士,你要明白所謂的龍王之名,不過是黑王丟給我們爭搶的骨頭而已。再多的,恕我難以現在就透露給你,可如果你願意加入我們,我願意向你開放龍族的秘密,這是深藏了幾千幾萬年的隱秘,不存在任何文字記載,唯有親曆者還銘刻於心。”


    赫爾左格緩緩伸出手,爽朗道:“閣下都說到了這份上,我還有什麽理由拒絕加入一個如此偉大且古老的組織呢?”


    瑪爾斯握住他的手笑道:“博士,你不會後悔的。”


    赫爾左格舔了舔幹燥的下唇,目光閃爍道:“當然。對了,我記得前不久閣下與我說……你們正在組建政黨?諸位難道準備靠政變來重新統治這座世界?”


    “這是最溫和的方式,我們不希望引起全人類的反抗,人類會是很好的奴隸,尤其是像博士這樣的聰明人。”瑪爾斯大笑道,“當然,我不是在說博士你,而是那些從未觸碰世界真實的可憐蟲。”


    “讓我來為你預演下,博士。”瑪爾斯緩步走到落地窗前,一把拉開帷幕,天地變色,海風席卷全城,遠處隆隆的海嘯聲連天接地。


    “就假設以日本為例。”


    “人類的本質其實是一種脆弱且隨眾的生物,所謂的文明和理智隻是建立在生活富足的基礎上,一旦他們遭遇苦難與挫折,失去了對明天的希望,他們就會迷失方向。”


    “而現在……苦難來了。”


    “看到這場浩劫了嗎博士?人類擁有核武這樣危險的武器,卻從來不具備抗衡天災地變的能力。這場災難麵前,日本舊有的政治體係根本無力救國,沒有任何政黨能拯救這些可憐的人民,民眾在對政府失望後將寄希望於虛無縹緲的英雄身上。”


    “這種時候,就該輪到我們登上舞台了。”


    “隻要能表現出我們具備拯救他們的能力,那隻需振臂一唿,這些失去方向的人類就會簇擁在我們的身周,成為我們忠實的信徒。”


    “浩劫當中,人類會期盼強權的救世主。”瑪爾斯感慨道,“我們能憑借言靈大批量製造區域性的天災,也能挽救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統治日本隻是第一步,我們會在全世界各處先後掀起戰爭,暗中或者公開地接管權力,競選總統,或者成為某個地區的軍閥,如此,世界的權柄便盡數落入我等手中。”


    赫爾左格笑容不減道:“瑪爾斯閣下,您似乎在以人類的思維模式思考問題?”


    瑪爾斯迴以微笑道:“為什麽不呢?我很喜歡人類,他們是那樣卑劣、無恥、不擇手段,卻總能迎接勝利。我喜歡勝利,無論是用什麽方式。”


    “是啊。”赫爾左格由衷道,“隻要能站在最後,卑劣也能被美化成高尚。”


    “瑪爾斯閣下,我其實對龍族的曆史很好奇,卻一直沒有接觸的機會,你能告訴我當年黑王的隕落,究竟源自於何原因啊?”赫爾左格嚴肅道,“我想知道,這樣偉大的生物,究竟是怎麽死的?”


    瑪爾斯斂起了笑容,若有所思地看著赫爾左格。


    後者毫不退避地與他對視,微微一笑。


    瑪爾斯收迴了目光,看向窗外波瀾壯闊的天變。


    他知道赫爾左格指的隻是黑王,但長老會忌憚奪取塵世之君主權柄的黑王,卻從不敬他畏他。


    時值此刻,瑪爾斯目光微微失神,竟是陷入了往昔的迴憶,被勾起了某些古老的思緒。


    那樣偉大的生物,幾近世界的終極,卻最終倒在了陰謀詭計之下,真是……可笑啊。


    可無論是可笑也好,還是嘲諷也罷,自那以後,瑪爾斯就再不認同純粹的力量便是一切的真理。


    要想殺死一個人,有著太多的方式,以力殺人不過其中之一罷了。


    他澹澹看了眼赫爾左格,知曉這位其實依舊沒有放棄成為白王的機會。


    這位仍舊認為隻要繼承了白王的權柄,他就能號令天地,成為世間唯一的至尊。


    真是笑死頭龍。


    “博士,你知道臣子們最討厭的是哪一種君王嗎?”


    “哦?”赫爾左格感興趣道,“我研究過世界帝王史,在中國最嗜殺的君主往往被稱為‘武帝’,另外開國皇帝為了維護初生的權柄,總會在臨終前大殺特殺。若要說臣子最討厭的,大抵是殘暴嗜殺,喜怒無常?”


    自古伴君如伴虎,伴隨在一位殘暴嗜殺、喜怒無常的君王身邊,隨時都有喪命的風險。


    “殘暴嗜殺?喜怒無常?”瑪爾斯似笑非笑,麵露嘲意,“博士,我們是龍族,龍族世界隻用刀劍來說話,我們用刀劍來維護法規,而不是用法規約束刀劍。”


    赫爾左格絲毫不惱,笑嗬嗬道:“抱歉,差點忘了。”


    “我們從不懼怕他手握屠刀,我們害怕的是他從不揮刀。”瑪爾斯幽幽道,“那位陛下……他坐的太高太高了,高到令我們連仰望都是一種奢望,我們怎麽能……不反呢?”


    ……


    ……


    櫻井明在溫暖的河水跋涉,水麵上籠罩著綿密的霧,蓮花自上遊漂往下遊,倒像是無根的浮萍。


    他沿著河水一路逆行,河並不深,水也很清,河底鋪滿了圓潤的鵝卵石,赤腳踩在卵石上非常舒服。


    他低頭就能看見小魚圍繞著自己的腳踝遊動。


    櫻井明不知道這是哪裏,記憶中他似乎是準備最後小憩一下,卻沒想再度睜眼時就來到了這裏。


    河的上遊一直隱約傳來著悠揚的提琴聲,那麽哀傷,又那麽純淨。


    櫻井明追尋著提琴聲向河的上遊走去,當他穿過籠罩在河麵上的白霧,一座巍峨的青銅古殿矗立在他麵前。


    他抬頭望去,卻震驚地發現看不見這座大殿的頂部,這座古殿矗立於此仿佛紮根大地,上接天穹。


    那悠揚的提琴聲便是從門後傳來的。


    短暫猶豫後,櫻井明雙手放在了青銅大門上,他沒有退路,也找不到出口,隻能嚐試前行。


    他試著推動這扇大門,沒想到他還未用力,這座大門就已在隆隆聲中被打開了。


    刺目的陽光從門縫中流轉在他的臉龐上,照的他一時間睜不開眼。


    當他習慣了這份明亮,睜開眼時,那高踞於大殿至高處的身影赫然映入他的眼簾。


    櫻井明呆立原地,難以置信地望著那高踞王座的身影。


    那是……大人?!


    一輪紅日懸掛於大殿之上,仿佛頭頂日輪之冕,世間最濃稠的火元素凝聚於此,綻放出無數條光線,照耀這座古殿。


    大日之下,世間至高的王座上,男人單手撐著麵龐,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童孔中湧動著最熾烈的鎏金色,屬於他的威嚴在他醒來的那一刻灑滿世間每個角落。


    那一瞬間。


    櫻井明在恍忽中看到了呈現凝固狀態的天空、大地、海洋……


    在這一切都被凍結的灰白色世界中,隻有那唯一聳立的身影擁有繽紛的色彩。


    他立身日輪之下,行走於最蠻荒的歲月,俯首見天地萬象。


    而在他的身後,龐大的蒼白色龍翼張開,就好像將整個天空都徹底遮蔽,將世界托庇於龍翼之下。


    自此,天上再無日月與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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