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亮的歌聲再次迴蕩在天與海之間。


    通往夜之食原的大門搖搖欲墜。


    有個女孩曾說既然一輩子沒見過光的蛾子會為了光而燃燼世界,那麽習慣了光與溫暖的蛾子,也會為了守護這份溫暖而將燃燒自己。


    她這麽說著。


    也在最後這麽做了。


    在看到她躍下飛機的那一刻,櫻井明就已然猜到了眼前的女孩選擇了一條即將燃燼自己的道路。


    夜之食原即將開啟,他們失去了對付屍守最佳的武器,惟一還能阻止這些怪物的辦法就隻剩下一個——


    以身為餌。


    這是最後的【海妖之歌】,她要以身為餌,將所有的屍守都引入夜之食原內!


    而在這似曾相識的歌聲中,久遠到蒙上了厚厚灰塵的記憶開始簌簌落灰,翻開了遺失已久的舊篇章。


    ……


    ……


    陽光白的炫目。


    布滿鐵絲網的校牆牆角,留著短發的女孩手上纏著厚厚的布條,她小心翼翼踩著鐵絲網爬上去,白嫩的肌膚被割出了血痕也一聲不吭,直到爬到頂端。


    她坐在牆上看著牆外的世界,牆內的男孩看著她。


    午後的陽光遊離在空氣中漫射著,山林間蟬鳴不絕。


    “你在看什麽?外麵的風景美嗎?”男孩仰著頭,好奇地問,目光中有些期待與羨慕。


    短發女孩迴過身子,趴在牆上向下看去,衝男孩揮著手,大聲問道:“你也要上來嗎?我可以把手套借你!”


    男孩似乎有些心動,向前邁了小小的一步,卻很快膽怯,他看著麵前緊緊纏繞的鐵絲網,想起了“老師”們的嚴厲手段。


    他咬著牙搖頭,突然轉身跑開了。


    女孩歪著頭,望著男孩跑遠的身影,嘟囔著他不會去告訴老師吧?


    ……


    “嗨!你上次怎麽跑了?”女孩端著塑料餐盤坐到了牆角的位置。


    對麵的男孩愣了下,旋即緊張地張望四周,在發現沒人注意到他們後才鬆了口氣。


    “學校規定男生和女生不能坐在一起。”他壓低嗓音催促道,“你快走,不然要被老師發現了。”


    女孩好奇道:“為什麽男生和女生不能坐在一起?”


    “因為……”男孩一時語塞,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得硬著頭皮道,“因為這是學校的規定,老師都是這麽說的。”


    “老師也不是不會犯錯啊,上次我們……”女孩不以為然地說著,結果被著急的男孩一把捂住了嘴巴。


    他緊張地張望四周,在發現沒有人聽到女生剛才的話後,才迴頭嚴肅道:“不能說老師的壞話,不然會被關禁閉的。”


    女孩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說她知道了。


    男孩這才發覺自己仍捂著對方的嘴巴,連忙縮手。


    “你剛才是在擔心我嗎?”女孩眼中閃閃發亮。


    “不是的!”男孩下意識反駁,“我隻是害怕有人聽到了去給打小報告,這樣我就要和你一起倒黴了!”


    “哦。”女孩沉默了下來,許久才道,“我聽說山那邊就是海,你見過海的樣子嗎?”


    男孩怔了下,搖頭。


    “那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嗎?”女孩笑容燦爛地邀請著他。


    她的笑容有如天光般耀眼,那種張揚的活力與肆意似乎能直透內心,能看到她繽紛多彩的內心世界。


    男孩苦著臉:“被老師發現會被關禁閉室的,你為什麽要來邀請我啊?”


    “因為你上次沒告密呀!”女孩吐了吐舌頭,“我覺得你會是個好搭檔。”


    “搭檔?”


    “就是隊友的意思。”女孩攥緊小拳頭,大眼撲閃著,“”來嘛來嘛,我們一起去看海啊!”


    “……不要,我不想再進禁閉室了。”男孩沉默許久,卻還是拒絕,他端起餐盤急匆匆離開了角落的位置。


    ……


    “明君明君!你快來看!”女孩雙手握緊,似乎抓住了什麽東西,生怕它從手心中逃掉。


    她急匆匆跑來,蹲在櫻井明的麵前,小心翼翼地攤開手,手心中躺著一朵皺巴巴的白色小球絮花。


    “這是什麽?”


    “啊咧?怎麽變這樣了?”女孩撓了撓頭,介紹道,“這是蒲公英啦,我剛剛在庭院看到的,似乎是從外麵飄進來的,當時可好看了,毛茸茸的白色小球。”


    “蒲公英?”男孩一臉茫然。


    “你不會連蒲公英都沒見過吧?”女孩摸摸他的頭,同情道,“真可憐。”


    男孩羞惱地一把打開她的手。


    “嘶——”低聲壓製的痛苦呻吟聲響起。


    男孩一愣,連忙抓過女孩的手,才發現她右手五指上滿是被劃開的口子。


    女孩滿不在乎道:“爬圍牆的時候被鐵絲劃的,”


    男孩沉默道:“你為什麽老是爬到圍牆上去,被老師發現你會被關禁閉的。”


    “我在訓練!”


    “訓練?”


    “明君難道想一直待在這裏,就不想去外麵的世界看看嗎?”女孩反問,“總有一天我會從這裏逃走。”


    男孩嚇得連忙封住她嘴,所幸這是無人問津的角落,沒人聽到女孩這番大膽的言論。


    “唔……我一定……唔唔……逃……”女孩奮力掙紮,以示決心。


    男孩懊惱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說這種話?”


    “明君沒有想去的地方嗎?”女孩眨巴著眼睛。


    “……沒有。”男孩賭氣說道。


    “真可憐啊……”


    女孩又一次露出同情的目光。


    “那你想去哪?”男孩羞惱道。


    “東京!”女孩高唿舉手。


    “你想去東京幹什麽?”


    “我家在東京啊!”


    “你家在東京?”男孩一愣,旋即搖頭道,“在又如何,你爸媽早就不要你了,在這裏的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不是的。”女孩的小臉忽然嚴肅,“我爸爸和我說過,他遲早有一天會來接我的!”


    “那他人呢?”男孩不服氣道,“你今年也十一歲了吧?在這裏呆了六年了。”


    “明君,為什麽要這麽輕易否認別人呢?”女孩定定盯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瞳凝視著他,“也許他正在滿日本的找我,隻是這座國家這麽大,想找到這裏是很難的,他隻是個普通人,既要找到這裏還要做好接我出去的準備,是很辛苦的。”


    她站起身,張開手仰著頭,在草坪上慢慢旋轉著,陽光落在她清麗的側臉。


    她的聲音就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也許明君你的爸爸媽媽也在努力呢,這世上怎麽會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呢?”


    男孩怔怔望著那一角的天空。


    是否在某一片天空下,爸爸媽媽也在努力嚐試將他接出去?


    “明君!”女孩向他伸出手,瞳孔中仿佛熠熠生輝,“我們一起逃吧,我們一起確認他們到底有沒有放棄我們!就算他們放棄我們了,我們也能乘著列車去很遠很遠的地方,那裏會有櫻花,會有蒲公英,還有海潮聲……明君你喜歡吃鯛魚燒嗎?”


    “……為什麽突然轉到鯛魚燒上去了?”


    男孩難以理解女孩思維的跳躍,卻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這座學校可不會給他們準備鯛魚燒。


    “我們可以在逃亡的路上嚐遍各種好吃的。”女孩握緊小拳頭,眼中閃閃發亮,“我最喜歡鯛魚燒了!”


    “你有錢嗎?”


    “錢?”女孩歪著頭,想了想道,“實在不行我們可以邊打工邊跑,不過不能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算了……我不想跑。”男人沮喪地低下頭。


    “為什麽?你甘心一輩子都待在這裏嗎?”女孩雙手捧起男孩的臉,湊上前,長長的睫毛下,明澈的眼瞳中倒映出了男孩的麵龐。


    “被抓住的話,是會被當成失控者殺死的。”男孩身軀微微顫動著。


    他在恐懼死亡。


    “你想一輩子都生活在這座學校裏,還是來一場不會後悔的旅行?”女孩輕聲在他耳邊說道,“與其像隻鼴鼠一樣在黑暗中活著,不如讓我們一起破繭,無論最後出來的是飛蛾還是蝴蝶,我們都能飛向遠方。”


    “即使結尾是撲火也無所謂嗎?”男孩低聲問道。


    “也許是蝴蝶也不一定啊。”女孩皺了皺鼻子,“要往好的想嘛!”


    男孩沉默著,他猶豫著抬頭看向頭頂那熟悉的一角天空。


    是否有一天他將逃離這裏,乘著火車轟隆隆一路向北,隻為追尋心中向往的那片天空?


    “……好啊。”


    陽光刺破林葉落在牆角前方,男孩輕聲說道。


    ……


    “喂,你們聽說沒?和那個瘋女孩一起的男生發高燒了。”


    “高燒?”


    “嗯,聽說是淋了一晚的雨,現在燒的在說囈語了,估計是要把腦子燒壞了。”


    “為什麽會淋了一晚上的雨?寢室的門不都用鐵柵欄鎖住的嗎?”


    “被老師罰的唄,好像是頂撞了老師。”


    “頂撞了……老師?果然是和那個瘋女孩玩久了,腦子也不正常了,我估計下次執法人來的時候,就是他們的死期了。”


    “不隻是頂撞,好像是管理部的東西丟了,老師懷疑是他拿的。”


    “他還偷東西?”


    “據說是地圖指南針什麽的?不確定,我也隻是聽說,老師問是不是他拿的,他先是死不承認,後來不知道怎麽又主動承認了……”


    “自己主動承認?這種事隻要咬死不承認,除非老師從你寢室裏搜出來,不然頂多也就懷疑你,他怎麽想的?”


    “誰知道他怎麽想的,反正他這迴是慘了,管理處的老師說這筆賬還有的算,年底的評測他怕是真的過不去了……”


    壓低的驚唿與交談聲從轉角處傳來。


    貼著轉角牆壁而站的女孩低下頭,目光落在腳尖,雙手無所適從地絞纏在背後,雙手的手心中是一個老式的指南針。


    她茫然而倉惶地抬起頭,就像一隻受了驚的小鳥。


    窗外遠方的天空依舊蔚藍,是她向往多年的天空,也是她所在苦苦追尋的自由。


    可這一刻。


    女孩知道,她恐怕再也不能去追尋那片天空了。


    ……


    “你們聽說了嗎?那個瘋女孩翻牆逃出學校了!一個人跑進了大山裏!”


    “她……她真的逃出去了?”


    “真的假的,她成功了嗎?”


    “怎麽可能成功,好像是山裏迷路被抓迴來了,據說抓到的時候差點餓死!搜尋人員還在她身上找到了管理處之前丟失的東西……”


    “嘖,怪不得……”


    男孩端著飯盆走到熟悉的角落,餐廳裏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


    有人翻牆逃出了學校?真厲害啊。


    男孩思緒有些發散地想著。


    唉,隻可惜還是被抓了迴來。


    說起來,為什麽感覺大家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男孩皺眉掃了一圈。


    這裏是餐廳的最角落,平常沒什麽人會注意這裏,可此刻餐廳裏的絕大多數人卻都向他投注來了視線,目光有些怪異。


    他滿臉茫然,不知道大家為什麽這麽看他。


    苦思無果,他低下頭重新開始扒飯。


    不想了,醫生說他的身體大病初愈,要多吃些彌補空虧。


    隻是不知道是不是有段時間沒來餐廳的緣故,他總覺得這個角落裏好像少了些什麽。


    他抬起頭,怔然盯著對麵的空位。


    這裏是餐廳的角落,吹不到窗邊的風,陽光也落不到這裏,除了他以外沒人會選擇這個位置,這都快成他的專屬餐位了。


    每個地方都會有一些陽光照射不到的區域,就像蔥鬱的庭院內,梧桐遮天蔽日灑下一地陰涼,花海盛開間蜂蝶往來不息,唯獨偏僻的牆角根隻有綠色的苔蘚恣意生長,習慣了黑暗的幼蟲在這裏孤獨地結繭。


    可此刻他抬頭望去,心中沒來由地空落落,似乎對麵原本應該坐著一個人,可現在卻空了……


    最致命的是,他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了。


    真的……有這個人嗎?


    ……


    ……


    宮本真子從櫻井明的頭頂躍過。


    她的身形在光與風中勾勒地如一朵怒放的桔梗花,又如那日從遠方飄來的蒲公英。


    一條條黑色的蛇影追逐著她的身影,就像是蛇群被花的美麗吸引了,追逐著她的腳步不惜直赴黃泉。


    蛇群掠過櫻井明的身邊,卻對他的血肉再無貪戀,隻是追著女孩的歌聲而去。


    櫻井明終於想起來了。


    他見過真子,在大山深處的那些年。


    在那所永遠陰沉的學校裏,有一個特立獨行的女孩。


    相較於陰鬱壓抑,小心翼翼活著的同齡人,她是個異類。


    什麽是異類?


    就是和所有人相比都顯得不合群,別人都認了命,唯獨她不認。


    她總是對所有人都露出清麗可人的笑容,目光永遠落在不該企及的遠方,所以在那個冰冷壓抑的學校裏她顯得那麽突兀,就像黑白畫卷上冒出個彩色生動的人影。


    在那裏每個人都需要學會撒謊,因為說真話的代價有時候會很高,也許是一條命。


    但那個女孩從不,她總是想到什麽就脫口而出,從不會想這樣做會導致什麽後果。


    譬如她會在學校的早會上大聲對校長說好想去北海道看海,去東京千鳥之淵旁邊的櫻花長廊看櫻花……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她,就像看著什麽怪物。


    大人們怒氣衝衝地把她關進禁閉室,同齡的孩子們指著她竊竊私語嘲笑她的天真與荒誕。


    對早已習慣了黑暗,認了命的鬼來說,她的存在並不耀眼,隻是刺目。


    漸漸的,隨著一次又一次被關禁閉,女孩的短發變成了齊腰的長發,似乎那是她長大的唯一佐證。


    她慢慢變得沉默少言,卻依舊能笑容溫和地麵對所有人,但這種溫和再也透不到內心深處,恍如冬日暖陽下的空氣,無論陽光有多明媚,空氣永遠冰冷而稀薄。


    她漸漸變得聽話,成為老師眼中幡然醒悟的好孩子,代價是不再對任何人說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也不再爬過那堵高牆,隻是偶爾在無人的地方踮著腳,張望生來就不屬於她的遠方。


    人的一生究竟會遇到多少人,又能記住多少人?


    櫻井明望著那抹似乎即將遠行的倩影,腦海中一片空白。


    為什麽這樣珍貴的記憶竟然會因為一場高燒而遺忘?


    還有……真子呢?她也忘記了嗎?她為什麽……一直沒有來找自己?


    櫻井明猛地振動身後蒼白龍翼,衝天而起,奮力向前追去。


    他無法形容此時此刻心中蔓延流淌的情緒,那是哀傷、無力、後悔……他突然好想哭,眼淚便流淌在他的臉上,朦朧了他鎖定女孩的視線,他在慌亂中抹去眼中的淚水,生怕下一秒那個女孩就會從他眼中徹底消失。


    他發出歇斯底裏的咆哮聲,怒吼聲迴蕩在天海間,而後一路升上高天,他那麽哀傷又那麽憤怒,就像追不上時光也追不上命運的萬千凡靈的縮影。


    時值此刻,他終於明白了大人在那個青銅殿對他說的話。


    人這一生總會向往遠方的天空。


    那片天空下或許站著你愛的人,或許有你最喜歡的鯛魚燒,又或許開滿了你最喜歡的花。


    你遙望向往的天空,默默積蓄著飛行的力量,卻往往不等你長出翅膀,那片天空就已不複存在了。


    賣著鯛魚燒的流動推車去了下一座夜市,花開花落又一年卻始終不為你而開,你所愛的人踏上了遠行的道路。


    隻留你一個人還在原地。


    有一天你終於長大,擁有了能飛往世界任何一處地方的翅膀,可你該飛去哪呢?


    你孤獨地踏上旅程去了那麽多那麽多的地方,卻沒有一座城市是屬於你的。


    這座世界這麽大,但我們自始至終需要的都隻是一小部分。


    我們需要的從來不是整片天空,而是能和我們一起飛向天空的人。


    隻要能和你並肩飛往遠方天空的人還在身邊,你們終將會找到新的天空,一片適合你們生活的天空。


    在那片天空下,蒲公英會搖搖晃晃地隨風去往很遠的地方,風中帶來了鯛魚燒的煙火氣,山崖下的海潮聲迴蕩在天地間……


    他明白了,卻好像已經晚了。


    時隔多年後,那個男孩拚命扇動著龍翼,要去救下愛著他的女孩。


    被血清不斷侵蝕的軀體早已衰弱,渾身都泛著針刺的痛楚,可他來不及去體會那些疼痛,他要趕不上抓住女孩的手了。


    他的血統幾近崩潰,他已經透支了太多力量,來自路明非的血源印記並非全能,也正是因此他最初所獲的隻是殘缺版【八岐】,他自身的軀體不夠格承載完整的【八岐】。


    他仍舊是凡靈,仍舊是無力改寫命運的螻蟻。


    蒼白的龍翼開始凋零,仿佛燃燼後的灰般零落著,可他依舊在竭力扇動龍翼,這是此刻的他唯一所能做的。


    那個女孩在為這座城市燃燼自己。


    那個男孩也在為抓住女孩的手燃燼自己。


    一如……


    【命運?】


    黑暗中,有人輕語。


    櫻井明極度衰弱的身體在瞬息之間蘇醒,每一處關節都像是閥門那樣打開,無與倫比的力量從高天垂落,宛如洪流般衝刷著他的血管和神經係統,抵達四肢百骸的每個角落!


    這一刻數不清的言靈或者咒語在他腦海裏迴蕩,帶著太古蠻荒時的氣息!


    那是……


    第二道血源印記!


    在那無數紛繁的咒語中,似乎有人在問他——


    【你覺得,什麽是命運?】


    ……


    ……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從監獄裏被釋放……”


    遙遙望著雷光自天際落下的瑪爾斯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他摘下禮帽,眼中竟有淚水無聲落下,他以龍族的古禮向著雷光的方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嗓音沙啞且因激動而顫抖著。


    “許久不見了,我尊敬的……陛下。”


    “您……不該迴來的啊!”


    ……


    ……


    青銅殿中


    “這座世界總是這麽殘酷,殘酷到讓我想將其碾碎。”


    台階上的路明非站起身,神色冷硬,他伸手向前,似乎要握住那近在咫尺的權柄,而後碾碎一切讓人感到沉痛無力的事物。


    “可這座世界又是如此美好,每一份被逼迫到盡頭時不顧一切的勇氣,都紮根著希望的種子。”


    他迴過頭,看向王座上的身影,輕聲道:“我曾經沒有追上我所珍視的一切,這次,我希望你能幫我。無關賭約,隻是因為我們是一體的。”


    王座之上。


    高天上的君主緩緩起身。


    世界陷入了灰白色。


    他一步來到了那個叫做櫻井明的人類的身邊。


    時隔無數年後,他再次睜眼看這座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目光淡漠依舊,似乎即便是再次見到這座曾屬於他一人的世界,也無法在他心中蕩起一絲漣漪。


    他低下頭,瞳孔中仿佛流淌著熔岩。


    真是無趣。


    無趣的世界,無趣的萬靈,無趣的情感,一切都如曾經一樣讓人提不起興致。


    可他能無視這世間所有的人和物,卻唯獨無法忽視那個叫做路明非,去了他家就霸著不走的無賴家夥。


    “命運?”


    他似在自言自語。


    而後響起的是一道雷鳴。


    高天之上,那道雷光劈開了灰白的世界。


    在櫻井明恢複過來,卻還不清晰的意識中,有人仿佛在他耳邊說了八個字。


    那正是第二道血源印記所代表的言靈,也是一切言靈的起始,言靈序列表最初時的源頭。


    它是——【皇帝】!


    他垂下眼眸,帶著萬鈞般的威嚴與怒火,低頭看這紛擾的人世間。


    無窮盡的雷光隨著他的目光降臨人間,碾碎了今夜此間的無盡風雨。


    那一瞬間萬象塌滅,連同一切讓人無力的命運都湮沒在了暴虐的雷光中。


    他說——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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