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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過幾日,沈清夕就知道了皇後告知她此事的用意。


    她從宮裏迴來的第三日,宮裏就傳出消息來:三皇子病重,太醫束手無策,惠妃悲痛至極,跪求皇上召集天下名醫,為三皇子救治。


    沈清夕聽到消息的時候,心中一動,想起皇後宣她進宮為太後診脈的事情,頓時心裏有幾分明白了皇後的用意。


    果然,沒兩日惠妃求了皇上的旨意,宣沈清夕進宮為三皇子診脈,沈清夕長吸一口氣,收拾一番,隨著來人進了宮。


    惠妃的承歡宮她還是第一次進,隻見殿中布置頗為古雅精致,內室有一合博古櫥,裏麵一溜整齊放著花瓶、青玉墨床、紫檀商絲嵌玉八方坐雕等,當地一張紫檀木的雕花桌子,上麵排一個青瓷美人觚,裏頭插著幾枝開的正好的海棠,朝南窗下放著一張鵝黃色絨繡墊楊妃榻,邊角用淡綠烏銀的絨麵封成,榻邊案幾上放著兩盆水仙,吐蕊幽香,窗上一色的雨過天青色的蟬翼紗帳,窗下懸著一盆蘭花長得葳蕤曼妙,枝葉青蔥,整個室內處處透露出一股雅致宜人的氣氛來。


    可惜此刻這雅致的氣氛被屋內濃濃的藥味衝的一幹二淨,三皇子正在楊妃榻上躺著,臉色青白,雙眼微閉,唿吸急促,旁邊的惠妃一改往日溫柔精致的裝扮。臉色頹然,雙眼含淚的看著床上躺著的兒子。


    見沈清夕進來,惠妃忙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道:“聽說巧夕縣主醫術高明,快給三皇子看看,這到底是怎麽了?”語氣中有著十分的焦急。三皇子自出生她就親自教養,看護得十分精心,且三皇子自幼身體康健,無病無痛的,怎麽好好的就病倒了呢,她心裏總覺得怪怪的。有種不好的預感,又不敢往深裏想。


    沈清夕抽出手來。堅持見了禮,才給三皇子把脈,並問起三皇子的起居來,“這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娘娘且細細想想,哪幾日三皇子可有什麽異常的舉動?”


    其實沈清夕一搭脈。心中就有了數,三皇子的脈象薄而緊急,滑利。浮而漂,數而易變,有點像當初蕭昱所中的那種毒,卻比蕭昱所中之毒要急切,仔細想想便明白,當初蕭昱的毒是通過奶娘喂乳一點一點下進去的,而三皇子多半是通過入口的東西一次性被下了大量的毒,所以症狀要比蕭昱的症狀顯得急切的多,之所以問三皇子的起居,一來是大夫診脈的必經流程,二來,她則利用這點時間快速的思考著該如何行事。


    她現在有些明白皇後為何會告訴她皇上要動手的消息了,三皇子的中毒隻是個開始,皇上並沒有瞞著皇後,是以三皇子中的是和蕭昱相同的毒,皇後之所以告知她,是因為她知道惠妃一定會求皇上讓她進宮來給三皇子進宮,是以提前知會她一聲,是怕她到時不明就裏,答應了替三皇子解毒,豈不破壞了皇上的一番安排。


    而且三皇子的症狀,太醫院的太醫未必個個都看不出來,最起碼孫院正定然知道三皇子是中毒所致,現在所有太醫一致托辭,應該是接了皇上的密旨,對於三皇子的症狀,不是救不了,而是不敢出手相救。


    這些日子每個太醫來都會問起三皇子的起居來,惠妃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不用迴憶,張口就來,“.......沒什麽異常狀況,飲食也是和日常相同,就是幾日前最初感染了風寒,太醫開了幾幅藥來吃。”


    沈清夕心下有些了然,這毒多半是通過太醫開的湯藥下進去的,否則以惠妃對於三皇子精密的照顧,這毒也不是輕易下進去的。


    “怎麽樣?巧夕縣主可有法子醫治?”惠妃看沈清夕沉吟不語,忍不住抱了一絲希望,急切的問道。


    沈清夕感覺如鯁在喉,那句早已準備好的“臣妾也沒辦法醫治”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心裏隻覺得難受的緊,不管三皇子到底是誰的骨肉,他到底還隻是個七歲的孩子,他又懂得什麽?朝堂的政治鬥爭為什麽要以一個孩童的性命為犧牲品。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支持皇上和皇後的決定,不能出手救治三皇子,可情感上她又無法做到看著一個孩子在她眼前失去生命,這是身為醫者的本分,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兩全?沈清夕陷入了天人交戰中。


    床上躺著的三皇子卻突然嘔吐起來,惠妃顧不得再問沈清夕,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清理著他的嘔吐物,嘴裏哭喊道:“兒子,你這是怎麽了?不要嚇母妃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母妃啊。”


    沈清夕的眼睛頓時濕潤起來,她的心變的一片柔軟,等到惠妃伺候三皇子重新躺下後,她才遲疑的說道:“娘娘,臣妾對三皇子的症狀並沒有十成的把握,要不先開個方子,讓三皇子試試?”


    聽到沈清夕說並沒有十成的把握,惠妃的臉上有些失望,她之所以求皇上宣了沈清夕進宮,是情急之下,想起當年那麽多人都沒治好太後,沈清夕出手卻治好了太後,是以抱了希望宣沈清夕進宮,現在聽沈清夕說沒有把握,隻能開方子試試,心裏自然失望之極,心裏一失望,言語間便透了幾分意興闌珊出來,“其他幾個太醫也都開了方子說讓試試,既然縣主也沒把握,先將方子開出來給本宮看看吧。”


    沈清夕看出惠妃的敷衍之意來,心裏也不在意,開了方子她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惠妃給不給三皇子用那就不是她的事情了,她遲疑了片刻,想起皇上和皇後的意思,終究還是開了個溫和的方子,這方子要是照方飲用,也能見效,隻不過效果要慢上一些而已,這樣即使三皇子吃了藥也不會耽誤皇上的事情吧?


    剛收起筆,方子還沒幹透,外麵就有內侍進來,給惠妃和沈清夕見了禮,道明來意:“巧夕縣主可診完脈了?開了什麽方子?皇上不放心三皇子,要雜家拿方子給皇上去過目。”


    惠妃神色間遲疑了一下,掩去眼中的複雜之色,隨即將桌上的方子拿起來給了內侍,“公公先拿會皇上看看,如果能用,煩請送迴承歡宮給三皇子盡快食用。”


    沈清夕心裏歎氣,知道就算是惠妃想用這方子隻怕也用不了了,不知道皇上見了自己的方子會有什麽想法,她見惠妃怔怔的望著床上的三皇子出神,臉上似乎有種不顧一切的瘋狂之意,不禁心中一凜,忙告辭出了承歡宮。


    剛出承歡宮沒多遠,就見黃後身邊的簪菊姑姑在前方等著她。


    鳳華宮,皇後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那日本宮不都暗示過你了,你怎麽今日還是進宮來了?你怎麽就那麽笨,不會裝病托辭不來診脈啊!”


    沈清夕默然,原來皇後的本意是讓她想辦法不要進宮給三皇子診脈,多半是算準了她一個心軟之下,會救治三皇子,當日她會出手救大皇子蕭昱除了形勢使然,不也有她心軟的成分在裏麵嗎?


    她的心中有些澀然,就算是知道政治鬥爭的殘酷,她依然沒辦法做到麵不改色的毀掉一個人的性命,可她又不知道該如何向皇後解釋這種心理,隻能保持沉默。


    得知她還是給三皇子開了方子,隻是藥效上要慢了許多,皇後並沒有什麽意外的神色,她當日會出言暗示沈清夕就是知道她有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隻是她的神色間嚴肅了許多,“你也不要有什麽慈悲心懷了,皇上既然派人把那方子收了去,就必然不會給三皇子解毒,本宮在此不妨給你透露一句實話,雖說目前隻有這樣做才能逼急惠妃,才有可能引出惠妃背後的人,但事情過後,以皇上的性子,他必然也不會留三皇子的性命,你就是現在開了方子救他一命又能如何?”


    說罷,見沈清夕神情怔怔的望著自己,以為嚇到了她,語氣又緩和了幾分:“你也是個膽大的,也不想想,今日的事情若是你冒然出了手,壞了皇上的大計,皇上布局那麽久,如果此舉不能成功,焉能不記恨你?”皇後和沈清夕幾年相處下來,念著她救了自己的兒子,夫妻兩個又真心待蕭昱,一心為蕭昱打算,心底對她到底還是有幾分真情的。


    沈清夕其實心裏未必不知道這些事情,不然她也不會在承歡宮中糾結那麽久,她隻是還無法做到,或者無法麵不改色的看著一個孩童失去性命,在她明明能救的情況下,即使明知道這個孩子最後有可能會失去性命,但至少能心安理得的說不是在她手上失去的。


    以前看電視劇的時候總覺得那些宮廷鬥爭都很扯淡,真的自己麵臨的時候才能感受到其中的殘酷,可能每一步的成功都是踏著無數無辜之人的性命。


    雖然如此想,但她也知道皇後心裏是為了她好,因此也不辯解,隻幹巴巴的說了句:“多謝娘娘,臣妾知道娘娘是為了臣妾好,今日是臣妾魯莽了,皇上如果怪罪下來,臣妾願一力承擔。”


    皇後嗔了她一眼,言語間帶了幾分自信出來,“你放心吧,有本宮在,皇上不會怪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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