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鬼帝神色冷漠地高坐於寶位上,完全沒有一點要納新妃的喜色,隻伸了伸手,立刻有兩名美豔的侍女跪到他身前開始捶腿。


    不過這也正常,他畢竟是與化神大修士等階的鬼帝,即使作派什麽的像及了凡間俗禮,但沒人敢把他當成凡間尋常的帝王。


    自昭陽鬼帝出現,整個殿前廣場變得寂靜無聲,隻聽得風聲獵獵,插於宮殿兩旁的旌旗舒展飄揚。


    柳清歡往上看去,他們這些散修元嬰的殿台處在第二層左邊,右邊應該是各大鬼門中人,而第一層人得少了許多,幾個鬼帝的門屬便分列於這一層。


    從柳清歡已知的幽冥界情況來看,此界目前有五方鬼帝,分別為羅酆山羅荼鬼帝、幽都昭陽鬼帝、陰天宮玄姬娘娘、森羅城聖宏靈公、玄丘王真人,這一次都派了人來參加大典。


    他不動聲色地在這些人中找了找,卻沒發現紅裳的蹤影,但是見到一個認識的人,正是在醉忘劍壁有過數麵之緣的孤夜。此時他埋著頭,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這時,隻聽司禮官一聲高喊“吉時到”,便聽到遠處的宮殿大門轟隆隆打開,歡快的樂曲聲立刻響起,一長列隊伍浩浩蕩蕩地開了進來,最中間是一架十六人抬的禮輿。


    看到禮輿,人群中各種稱讚聲已經響成一片,氣氛終於熱烈了起來。


    柳清歡眼神暗了暗,他終於在一堆人裏麵找到了那位叫紅裳的女子,就伴在輿轎一側緩緩往這邊走來。不過她今日並沒買大紅色,而是一身流彩暗花雲錦宮裝,雲鬢高聳,氣質高貴又大氣。


    這時,就聽左邊的文真突然壓低了聲音,略帶不滿地道:“簡直不成體統,這位素羅側妃又不是鬼後,怎麽能從中宮大門進呢?”


    風弦暗笑一聲,道:“快收了你那身酸腐學究氣吧,那些繁文縟節大差不差就行了,再說,森羅城的勢力可不比幽都小多少,再加上素羅側妃的親姐姐是羅荼帝君最受寵愛的側妃,讓她從角門進?森羅城和羅酆山第一個就不可能答應。”


    “那以後昭陽帝君要是娶鬼後怎麽辦?”


    “鬼後?想太多了吧!五方鬼帝哪一個是真的娶了正妻的,不說咱幽都的昭陽帝君,玄丘的王真人連個侍妾都沒有,森羅城的聖宏靈公也不知還在不在世,更別說陰天宮的玄姬娘娘,她麾下男寵據說很不少,根本不可能娶妻,就連……”


    風弦小心打量了一下四周,低笑道:“就連最為好色的羅荼帝君也完全沒有娶鬼後的意思呢。”


    柳清歡一邊暗暗留意著往這邊走來的紅裳,一邊聽著這些在一界中修為最高的鬼帝們的八卦,不由嘖嘖稱奇。相比於性情恣意放縱的鬼修、魔修,道修在男女之情方麵便顯得清心寡欲得多了。


    閑聊間,禮輿已從分開的人海之中到達了高高的階梯之下,轎門打開,一身妃紅色宮裝的女子邁步走了出來。


    這便是那素羅側妃了,隻見她頭戴鳳冠,卻並沒有蓋蓋頭,五官精致小巧,一雙明目皎若秋月,身形如弱柳扶風,端端一副楚楚動人之態,與她身邊瑰姿豔逸的親姐妹紅裳是完全兩種風情的美人。


    昭陽帝君已揮退侍候的侍女,終於站起身來,立在長長的石階頂上等著。


    素羅側妃當先一人,仰著臉看了一眼,在越發歡悅的樂聲中款款拾階而上。


    長長的霞帔拖了一地,隨著她的走動,無數靈花花瓣飄灑而下,仿佛輕紗一般的流光飄渺舞動,讓這一幕顯得華美而又綺麗。


    兩側殿台上不斷傳出各種讚歎聲,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這嬌豔的女子漸漸走向昭陽鬼帝,越來越近。


    柳清歡的心思卻不在這一幕上,眉間反而微蹙,目光往其身後看去。


    再次見到紅裳,對方身上的氣勢比之當年又強大了不少,修為也在元嬰後期,恐怕離大圓滿也不遠了。


    柳清歡自認為一般的元嬰中期修士他也可以一戰,這是他修行《坐忘長生經》並成功結出雙嬰後的底氣,但元嬰後期和中期僅僅差了一階,實力卻極為懸殊,是他即使拚命也趕不上的。


    這便意味著,他除了花上幾百年提升修為、努力追趕外,還要祈禱對方不要那麽快突破化神。要是自身修煉突然遇到瓶頸,從此卡在元嬰初期動彈不得,那麽說什麽都是白說了。


    他也想過能不能借勢利導、借刀殺人等等手段,但在知道對方的身份和背後勢力之後,以他一個外界流落到幽冥界的人類修士來說,這種可能簡直微乎其微。


    唉,果然是燙手山芋啊!


    柳清歡正暗自頭疼,突然被一片驚唿聲打斷了思緒,抬眼一看,卻見還有短短一段距離就要走到石階最頂端的新娘停下了腳步,而她身前,一個人影擋住了她的路!


    風弦一臉快要昏倒的表情:“孤孤孤夜兄!他這時候跳出來幹嘛……”


    柳清歡定晴一看:擋路的人還真是孤夜!


    隻見他哪裏還有半點兒曾經的孤絕冷傲,惟剩下滿身悲愴與絕決,一步步向素羅側妃走去:“表妹,不要嫁給他,我來帶你走……”


    全場一片大嘩!


    無數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竟然有人膽敢跑到鬼帝的納妃大典上搶婚,這是不要命了吧!


    柳清歡生出一種荒謬之感,搶婚這種在戲台上才能見到的戲碼竟然真實出現在他眼前,簡直是……


    他轉頭去看那素羅側妃,隻見其臉色慘白得連妝容都已掩不住,在孤夜一步步靠近後害怕地後退,差點跌倒在台階上。


    她眼中慢慢浮現出點點淚意,驚惶地道:“表、表哥,不、不……你怎麽在這兒……”


    再看石階頂端的昭陽鬼帝,柳清歡赫然發現其微微驚訝後,很快便恢複高深莫測的麵無表情。


    這時,一聲怒喝從第一層殿台裏傳出,一位中年男子越眾而出,一掌拍向孤夜,大吼道:“孽子,孽子!你發什麽瘋,你是不是瘋了!快給我滾迴來!”


    但這中年男子隻有金丹修為,孤夜生受了這一掌,身體隻晃了晃,嘶聲道:“我瘋了,我早就瘋了,都是被你們逼瘋的!明明我跟表妹情投意合,你們卻逼著她嫁入幽都,我絕不允許這事發生!”


    中年男子跳腳,去拉扯他,卻根本拉不動,隻得一巴掌一巴掌地拍到其身上,痛心疾首地喊道:“蒼天無眼啊,我沮家怎麽會生下你這個孽子啊,你是不是要害得全家都給你陪葬你才甘心!”


    “不,我隻想帶走表妹。”孤夜任由其父拍打,一步步走向素羅,伸出一隻手,淒聲道:“表妹……”


    素羅此時已跌伏於台階上,一邊搖頭,一邊淚流滿麵,嘴裏卻囁嚅道:“不、不,我不能……”


    這時,斜裏伸出一手,不等眾人看清,孤夜便被拍飛了出去,砰的一聲砸在地上!


    卻是素羅的親姐姐紅裳已趕了上來,她臉色平靜,一雙黑眸卻淬著刀鋒般的冷意,凜冽的肅殺之意毫無顧忌地鋪展開來。


    “沮!良!紹!平日裏看在姑姑的份上,我容忍你三分,但你竟敢破壞素羅的封妃大典,讓整個森羅城都淪為笑柄!”


    她往上看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凜然,朝一旁的殿台喝道:“森羅城的人都是死人嗎,還不快把他給我叉下去,直接投進血獄中!”


    她的氣勢驚人、震懾全場,在其怒喝之下,終於有人反應過來,從殿台上衝出來四五個人。


    孤夜即使受了傷,那也是元嬰中期修士,而且還是劍修,自然不肯束手就擒,一邊去那幾人拚鬥,一邊還大喊道:“表姐,求求你!我對表妹是真心的,你放過我們吧!”


    “不、不、姐姐!”另一邊,素羅抓住她的衣袖,嚶嚶哀求道:“不要啊姐姐,表哥是一明糊塗了,我勸勸他,他肯定會走的,不要把他投進血獄啊,那裏麵進去了就再難出來了……”


    紅裳冰冷的神情終於出現裂縫,看她這個樣子哪還有不明白的,又恨又怒地道:“你給我閉嘴!要不是從小太過嬌寵,你怎敢這般膽大包天?你身邊的那些人,迴頭一個也逃不掉!”


    素羅卻隻抓著她的手,一邊哭一邊哀求。


    紅裳疲憊地閉了閉眼,將她拉起來,一臉失望地道:“當初我問你願不願意的時候,你是怎麽迴答我的?你當時要表示出半點不情願,我會同意族中將你嫁入幽都?”


    “嚶嚶嚶,可是姐姐你根本不在家,我就算是不願意,發給你的傳信也被族中截下來了,我實在沒法……”


    “這麽說,是怪我了?”紅裳簡直被氣笑了,神情變得冷硬:“開弓沒有迴頭箭,你也該學會承擔責任了。”


    轉過頭見那幾人還擒不住孤夜,又怒聲道:“都是廢物!”


    她抬頭看向站在石階頂部的昭陽帝君,單膝跪下,聲音卻不卑不亢地道:“帝君,今日之事我森羅家定會給幽都一個交待,還請帝君看在昔日的情麵上,給我們一點時間。”


    一直麵無表情的昭陽帝君淡淡笑了笑,隻微微點了下頭。


    紅裳深吸一口氣,站起來,一把揮開纏著自己的妹妹,從頭上拔下一根金簪,轉而化作一把長劍,飛身斬向孤夜!


    孤夜一劍逼退糾纏的幾人,身劍一合,在劍光斬到之時飛遁入高空中。


    一時之間,隻見劍意衝霄,滿天都是劍光。


    ……


    這一幕鬧劇看得人心驚膽顫之餘,又有不少人暗自大唿過癮。相信不出一天,今天發生的事便會傳遍整個九幽之域,森羅城這次丟臉丟大了!


    而讓眾人摸不著頭腦的是,原本該在孤夜出現的第一時間便拍死對方的昭陽鬼帝,從頭至尾卻未作一辭,也未叫人喝止。


    這時,他招了招手,一位身著甲胄的高大男修立刻走到他身旁。


    低聲說了兩句,昭陽鬼帝轉身就在一眾侍女的簇擁下、在眾人的目送之下離開了。


    男修走到台前,冷肅的目光一一掃過下麵神色各異的各方修士,所有與他對視的人,都不由移開視線。


    誰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事,如今幽都齊聚了四海八荒的人,原本是為祝賀而來,卻免費看了一場好戲。現在不隻森羅城,幽都的臉麵也已經丟盡了,因為紅裳的關係,羅酆山也牽扯了進來。


    要不是觀禮的人實在太多,無緣無故被戴了綠帽子的昭陽帝君恐怕會下令關閉宮門、血洗大殿,以防這樣的奇恥大辱傳出去。


    所有人想要看戲的心理都被壓了下去,就聽得那位男修冷聲道:“大典到此結束,還請各位依序退出大幽宮。”


    自然沒人敢在這時提出異議,不久便有侍從過來引路,將人群一撥撥往宮外帶。


    柳清歡跟著人群往外走時,注意力卻依然放在頭頂上。


    孤夜的劍如他本人一般孤絕冷傲,一劍斬出、銳不可擋,而與他對決的紅裳卻使得一手極霸道的劍意,大開大闔,猶若君臨天下,讓人一見便生出誠服惶恐之心。


    柳清歡心中凜然,他第一次見到有人把劍使得如此霸氣,而且對方還是一個女子,更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他不由思索:若是換作自己,恐怕根本擋不住對方一招。相比起來,他如今跟孤夜對戰的話,大概也隻在伯仲之間。


    而孤夜能在紅裳手下支撐這麽久,完全是因為對方手下留情,沒有下殺手而已。


    不過,在他走出宮門之時,最後一眼看到的是便是孤夜從半空中如斷線的風箏一般跌落下來。


    “嘖嘖,今日這事真是!”


    迴到風弦的住處,他立刻忍不住興奮跳了起來,大為感歎地道:“這下好了,我敢說現在整個幽都都沸騰了,每個茶館、每個酒樓恐怕都在談論這件事。”


    柳清歡想了想,一臉思索地道:“兩位道友,你們說這事的後續會怎麽發展,幽都有沒有可能和森羅城交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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