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章有口無心


    這是林蕭蕭頭一迴見到巫捷婕本尊,感覺……和倪虹說的不大像是一個人。


    由於她本身是醫生,加上又有人打招唿在先,所以巫捷婕當天就全副武裝進了icu,幾乎沒離開過。雖然素麵朝天還戴著個看不到鼻子和嘴的大口罩,卻有一種令人動容的美麗。


    隔天早晨,林蕭蕭過來送粥,結果一進門就看到巫捷婕趴在床邊小憩。仔細瞧的話,甚至不難現她眼角依稀橫著兩道淚痕。


    “唔,是你?有什麽話出去說吧。”巫捷婕睡得很淺。隻要有一點動靜就會醒。“這裏是icu,不太方便。”


    “對不起,吵到你了。我聽護士說,你一直守到淩晨四五點才睡?”


    “沒事,習慣了。”想她值夜班的時候,也一樣隨時待命。


    能靠在椅子上眯一會兒就很了不得了。


    “我煲了點五穀粥送過來,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麻煩你了。一定很費工夫吧?”巫捷婕有點過意不去。“下次不用這麽麻煩了,我隨便在這兒的食堂吃點就行。”


    “我已經蠻久沒有煲粥了。上一迴還是給陸延年煲地。她說好吃地樣子。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你認識延年?”


    “嗯。認得。我還知道你是她最好地朋友。”


    “也談不上什麽最好不最好吧。總之她那個人……”巫捷婕剛想說什麽。越過林蕭蕭地肩膀。她看到宋律偉正朝著這邊走來。索性就此打住不再說了。


    “裏麵怎麽樣了?”


    巫捷婕聞言難過地直搖頭。情況她昨晚已經跟主治大夫大致溝通過了。還是很不明朗。倪虹撞到部位地是腦袋。這本身就很棘手。很難想象如果事時。在沒有完全反應時間地情況下。安全氣囊張開受力麵要是再小一點……毫不誇張地說。坐在駕駛席上地人極有可能當場死於非命。


    “手術呢?”


    “送來以後隻對創麵做了必要的止血和消毒處理,暫時好像還沒有手術安排。”


    “是不需要動手術嗎?”


    “不……隻是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醫院已經抽調了老中青三代精兵強將組成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醫療小組對倪虹進行了好幾輪會診,傷情的複雜程度超出所有人地預期。開顱手術固然能夠治本,但就目前的形勢看,風險相當高。多數與會專家不讚同這樣的方案。那剩下的就隻有寄希望於保守地物理療法溫和化解顱底淤血了。但誰又能保證一定見效呢?


    “這麽說吧,病人現在基本已經脫離了極度生命危險。”來人正是倪虹的主治醫生之一,同時也是專家組中最年輕的成員――容繼之。


    “容醫生,早。”


    “早。”


    寒暄過後,宋律偉就問容繼之,既然沒有了生命危險,為什麽倪虹還是昏迷不醒?


    “這個潛在因素就比較多了。”容繼之指了指巫捷婕。“我昨天也給她看了新近拍地片子,上麵顯示雖然淤血確實比剛入院時有大幅清減,但還沒有完全消。”


    “也就是說隻有等裏麵的淤血完全消弭,他才有可能醒過來?”宋律偉接道。


    “理論上是這樣的沒錯。”


    理論上……聽到這三個字,巫捷的脊背隱約開始犯寒了。


    她也是醫生,也拿著手術刀上過手術台。在無影燈下與死神搏鬥是什麽樣的滋味,她再清楚不過了。但最令她感到害怕和絕望的還不是這個,她最怕的是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手術室,正對上病人家屬哀切地目光卻隻能委婉地表示無力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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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了倪虹的幫襯,許多事都需要宋律偉親力親為擔待起來。林蕭蕭同樣也很忙,公關部從來都不缺少難雜症,缺的隻是左右逢源百試不爽的人。


    巫捷婕自告奮勇地留在醫院當期了編外特護。由於隻請到五天的假,每一分每一秒對於她來說都顯得彌足珍貴。


    隻要容繼之來查房,就一定能看到巫捷婕坐在床前。有時是伸手掖一掖被子,有時是拿根棉簽蘸點水反複塗抹病人幹涸的嘴唇……更多時候是什麽也不幹,就靜靜坐在那裏瞅著近在咫尺卻無動於衷的那個人神遊天外。


    “為什麽他的臉色開起來如此蒼白?白地都有點透明了……”巫捷婕問容繼之:“如果說是前期失血過多,不是有輸血嗎?而且那些進口營養液掛得幾乎就沒停過,照理說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東西成份雖然差不多,但被動接收和主動吸收的效果很多時候是不一樣的。你也是醫生,不用我再多跟你解釋什麽了吧?”


    巫捷婕當然知道他說的有道理,隻是她到現在都還沒辦法完全接受眼前地事實。她想,自己所認識的倪虹到底是怎樣地一個人呢?


    長相出挑、性格外放……就好像一隻總也停不下來的花蝴蝶。他會調皮搗蛋、會惡作劇,會將橡皮屑捏成毛毛蟲地形狀丟進女生的衣服領子裏,聽她們哇哇大叫哭爹喊娘。也會不知從哪摸出一枝花遞到人家手上哄得即刻破涕為笑。有時候,他地倔強和毅力又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但巫捷婕知道,隻有一點,自始至終未曾改變。


    “其實你用不著這麽累的。像翻身和清潔之類的瑣事交給我們的護工做就可以了。”容繼之好心建議道。


    “我怕他們下手不知輕重。能自己來的就先自己來吧,實在做不了再請也遲。”


    “僅是如此而已?”護士小姐早就很八卦地跟他抱怨過了,說看護床的女客怪得很,隻要是與病人生肢體接觸的活,幾乎什麽都不肯讓她們插手。就算幾個小護士圍著幹瞪眼也沒用。


    巫捷婕歎了口氣:“不瞞您說,他那麽愛臭美的一人變成現在這樣子躺在床上不能動彈……我想隻要他腦袋裏尚有一絲意識殘留的話,定是不樂意叫人瞧見的。何必等到事後徒惹不快呢?”


    “這麽說


    解他咯?”


    “別的不敢說,一起長大地,多少知道點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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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到了第三天,倪虹病情趨穩,被從icuu轉進了普通加護病房。


    說是說“普通”,其實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來,無論是醫療設施還是人員配備,一點也不比重症監護室差多少。


    召集來的專家被劃分成三撥,24~小時倒班,確保隨叫隨到、定期會診不延誤。


    大概是由於年齡差距不那麽大,每次容繼之來例行檢查後,總會在病房多留上十來分鍾跟巫捷婕聊上幾句才走。


    “他為什麽還不醒?”都已經三天,三天了啊!!對此,巫捷婕愈心急如焚。“容醫生……”


    “別急。你的心情我能夠了解,但……大家都盡最大的努力去做了,關鍵還是要看病人自己能不能挺過來。你明白我地意思嗎?”


    雖然聽起來有點不負責任,但容繼之說的絕對是大實話。至於最壞的結果,巫捷婕心裏不是沒有數地,可她隻要能不去想就不會讓自己去想。


    閑下來的時候,她會給自己找點事做做。比如托起倪虹的手幫他**促進血液循環。然後在心裏一遍遍跟他說對不起,說她不是有意在電話裏叫他去死的,拜托他趕緊醒過來。實在憋不住了,也會大聲吼兩句。吼完之後,看著床上眼皮也不眨一下的人,不禁又是一陣悲從中來。


    “喂,倪虹,你不是看我不爽的嗎?看我不爽就起來與我當麵鑼對麵鼓啊,你這樣躺著算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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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倪虹住院,他那幫兄弟、小跟走馬燈似的來了走、走了來。


    馮程陽算是來的比較晚地一個。甭別人帶的是什麽禮,他可是帶了人來的。準確地說,是把一個人押解了來。


    “怎麽迴事?”


    “哼,捷婕,你問他!”馮程陽就跟坐在火焰山口似的,一張嘴除了冒火氣還是冒。


    “這位是?”因為穿的是軍裝還戴了大簷帽,低著個頭,巫捷婕根本認不出誰對誰。


    “沈斌。”


    “哦,知道了。有事嗎?”對於沈斌這人,巫捷早有所耳聞。就是因為聽說他追薑蘭追得比誰都兇,還曾當著兄弟的麵誓說此生非薑蘭不娶了。


    沈斌愣著不說話,馮程陽不幹了。他對著沈斌毫無防備的腿彎子狠狠踹了一腳,差點撅他個大跟頭。“問你什麽就說,別給老子婆婆媽媽的!看著就來氣,欠揍!”


    “對不起。”


    什麽?!被踹地人竟然還先開口道歉?世道什麽時候癲狂成這樣了?!


    巫捷婕大驚。沈斌為人硬氣,甚至有點剛愎自用,這她都是知道的。可叫她鬧不明白的是,沈斌憑什麽要對她這麽低聲下氣?


    “喂,到底怎麽迴事呀?馮程陽?”


    “捷婕,我看你是還不知道這小子有多可惡。否則我保管你也忍不住要出手教訓他幾下!”


    “至於嗎?”當她是天生暴力狂?“那你告訴我他到底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了?”


    “他――”


    “是我存心找倪虹麻煩。”不等馮程陽代為陳述,沈斌自己接過了巫捷的話茬。


    “我還是不懂。你怎麽找他麻煩了?”


    “前段時間,我手底下有一批軍需物資,在完成運輸任務返迴基地地途中因為路況等諸多因素無意間與倪虹他們公司的車生了碰擦。”


    “所以呢?你就以此為借口死咬著他不放?跟他胡攪蠻纏?”


    “差不多吧。”


    幼稚,真幼稚。但光憑這也犯不著照著他就是一頓毒打吧?馮程陽會不會太誇張了?


    “我說馮程陽……”


    “你小子還模棱兩可地不說實話,是不是真要我把你腿敲斷讓你躺下來陪他才罷休?!”馮程陽真是火大地一塌糊塗。他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沒這樣火了,隻知道下麵的人都怕他這樣。每當他這樣,他們都會在私底下小聲改叫他“馮閻王”。


    “那天是我硬拉著倪虹喝酒地,喝完之後……”


    “等等。”巫捷婕顯然不能完全消化沈斌話裏的意思。“你先說你看他不順眼找他麻煩,那還跟他一起吃飯喝酒?這又是為什麽?”


    “因為一個人,一件事。”沈斌沉沉歎了一口氣道。“我看他不順眼是因為我知道,在薑蘭心裏一直有他,那種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地感覺讓我覺得很無奈。後來請他喝酒,是因為他跟我說,他對薑蘭一點其他的想法都沒有,叫我放一百二十萬個心。並保證‘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但我當時真沒想到,他會出這樣的意外……事情生以後,我也一直在後悔,後悔不該硬要要他喝那杯烈酒。”


    “聽到了吧?捷婕。”馮程陽惡狠狠地瞪了沈斌一眼。


    “這人就是讓倪虹變成今天這樣子的罪魁禍,你說怎麽辦!”


    “事到如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隻是……我不希望薑蘭知道這一切。請你們務必對她保密好嗎?我怕她會恨我到死。”


    “你還敢說――”馮程陽看到倪虹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吊點滴的樣子,簡直跟從前生龍活虎笑語盈盈的他判若兩人。心裏愈不好受起來。要是目光可以用來殺人,沈斌身上一定已經被捅了十數個血窟窿了。


    “夠了。馮程陽,帶他出去罷。”巫捷婕背著身子站在床邊,隻有從倪虹的角度才能看得清她臉上的表情。但任憑身邊如何紛擾,他就是不肯睜眼瞧上一瞧。


    “捷婕,難道你打算就這麽便宜這小子了嗎?”


    “麻煩你們……統統出去好嗎?我現在隻想靜一靜。”


    “對不起……”


    “捷婕……”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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