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不管有沒有翅膀,終究要迴到天堂,王公公在六月盛夏之際迴京,卻感受到了凜凜寒意。獵 文』網 『


    林卓來為他送行,才下馬車,就激起一陣壓抑的嘩然。


    隻過了一夜,林卓仿佛經曆了末日天劫,眼眶深深凹陷,顴骨微微凸出,嘴唇皸裂慘白,滿麵蠟黃憔悴,站在那裏,搖搖晃晃,很不穩當,全然不複以往風姿神采。


    金冠玉帶錦繡依舊,卻了無繁華之意,隻剩下一襟蕭索。


    王公公莫名的歎息了一聲,快步迎上前去,“公子要務纏身,家中事務紛雜,又何必勞動玉趾,咱家可不是那等不通情達理的人呐”


    林卓擠出一絲淺笑,躬了躬身,“公公遠來,傳達天音,林卓忙於庶務,屢屢失禮,未能陪同,林卓愧疚難安,公公返程之日,林卓無論如何也要前來相送的”


    “公子外道了,您,您……哎……”王公公很想安慰幾句,但是言語終究太輕,“公子吉人天相,如夫人必會早日康複,咱家遠在京師,又位卑權輕,唯有遙遙相祝,期以神佛”


    “公公美意,林卓心領了”林卓也沒有心情說太多,“不瞞公公,林卓還有一事相求,還望公公俯允”


    “公子但說無妨”


    “川南局勢艱險,林卓早有預料,但是酷烈至此,卻不在度中”林卓深深自責,太自信,害人害己,“先有林卓遇刺,再有累及家眷,思及肝膽俱顫,京師中恩師師母素來疼愛,若驟聞此事,恐難免憂戚,非我所願,皇後娘娘慈恩深重,委我以重任,林卓雖年少,卻並非孱弱之輩,報效唯恐不及,何忍再添煩惱,還請公公有所迴避,林卓一身能當,不欲遠勞千裏之心。”


    林卓無心也無力做聖母婊,他隻是不想因為這些波折,讓自己在朝堂的兩個靠山對川南的形勢產生誤判,要是嚴令他不準再參與,那可就功虧一簣了。


    王公公聞言,張了張嘴巴,心中費解卻又百般敬佩,江湖傳聞已久的赤膽忠肝,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公子至忠至孝,王安……”頓了一下,沒有找到合適的詞兒表達心意,“公子所托之事,王安全力而為,若能繞過,絕不提及,不過,若是……”


    王安滿臉為難,說到底他隻是個奴才,林卓迭遭慘變,見證者耳目眾多,要是皇後娘娘或者張佳胤問起,他也隻能據實陳報。


    林卓也想到了這點,也就送上台階,“公公有心就好,盡力而為,說起來,倒是林卓虛妄,為難公公了”


    “公子言重了,咱家這便走了,還請您多加珍重”王安衝著林卓抱拳,近朱者赤,一介閹豎,竟也沾染上些許豪氣。


    “公公慢走”林卓拱手送行。


    王安踩在馬車踏板上,又頓住,重新轉過身來,在衣服裏掏摸了半晌,“公子所作所為,王安或許未得盡知,然而其中兇險,咱家已然領略一二,公子安危至重,咱家與錦衣衛蜀中千戶苟默頗有些交情,若是,若是公子有需要,可與苟千戶聯絡”


    王安遞出了一封信,動作幅度很小,言語間也頗有保留,倒不是王安不實誠,而是他擔心林卓的反應,這個年代,跟廠衛鷹犬勾連,對朝堂大佬來說,算是掌控爪牙,保全朝堂正氣,都是好詞兒,但是對於普通讀書人來說,就不好聽了,那叫自甘墮落、為虎作倀。


    林卓卻並未在意,伸出手接過,他走的不是一條普通的路,而且以他現在的聲望和隱形權力,這點兒事兒也拿捏不了他,“多謝公公,林卓正愁人少力微,公公此舉,可算是雪中送炭”


    王安也放下了心思,樂嗬嗬的,連連擺手,表示能幫上忙就好。


    隻不過很快他就有些尷尬了,林卓客套的人少力微,是如此的空洞和不真實。


    鄧子龍迴來了,他不是一個人迴來的,他帶了滿編的朱雀特務營,四千多人策馬而來,氣勢驚人,大道上灰塵漫天,嘶鳴陣陣,大地都被震動得顫抖。


    等人馬衝到近處,才看清鄧子龍和他的幾個親隨馬後,都拖拽著一個形似黑衣人的物體。


    “公子,子龍不辱使命,在九龍山後山的密林裏,搜出刺客同黨七人,據他們招認……”鄧子龍滾鞍下馬,單膝跪地,情緒亢奮。


    “子龍辛苦了,且讓將士們迴營,與我一同為王公公送行”林卓眼中精光一閃而過,打斷了鄧子龍的話。


    “是,末將恭祝王公公一路,一路平安”鄧子龍硬生生拐了一個九十多度的彎兒,拐得太著急,說話都結巴了。


    “嗯,嗯,好,好,咱家就此別過”王公公也略略恢複了正常,登上馬車,絕塵而去。


    “走,迴去再說”林卓背轉身,聲音喑啞。


    哈燭一個人坐在空曠的儀式大堂裏,像是一隻座山雕,很顯眼,很凜冽,也很孤獨。


    趙胤安的腳步聲紛亂著傳來,看了哈燭一眼,深吸一口氣,竟然出奇的沒有說話。


    大堂裏詭異的沉默了片刻,哈燭出聲了,像一隻疲憊的夜梟,“說吧,這次她又殺了多少人?”


    趙胤安抬抬眼皮,又旋即移開視線,聲音陰陽怪氣,“沒上次多,才697個,還不到上次的一半,照這個度下去,她殺光我的人,大概還要3o天,趙某還有一個月的壽數啊,哈茗公主仁慈”


    趙胤安說完,歎息一聲,就轉身要走。


    “殺的都是什麽人?”哈燭的聲音快過趙胤安的步伐。


    趙胤安嘴角掀起一抹殘忍,“有白蓮的人,也有僰人,這次他們不挑食,上上下下的,能殺的都殺了,連孩子也沒放過,對了,哈茗公主是個有原則的人,隘口的寨主哈恭,那樣聲淚俱下的求她啊,那樣不要臉皮的獻殷勤啊,但是他,還是死了”


    哈燭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說的話明顯不是同一件事,“不能傷了哈茗”


    趙胤安響亮迴複,激情洋溢,“好,僰人與白蓮結盟,互為臂助,我們本來就不想殺僰人,何況是哈茗公主,隻要切斷哈茗暗中的黑手,大家就都是自己人,完全可以坐下來,什麽都可以談,什麽都可以讓步,讓步給自己人嘛”


    “告訴我你們的計劃”哈燭頹然靠在椅子上,仿佛才費盡心力從一處泥潭中掙紮出來,卻又陷入了另一汪泥潭中,“一定不要傷了哈茗”


    哈茗正在地牢裏,當然不是被關著,她在看白蓮耗費巨大代價抓來的俘虜,白蓮的俘虜,以她的紅名屬性,自然不能想看就看,但是有紅蓮陪著就不一樣了。


    “這人是誰?你們挖地道抓她,得挖多久?”哈茗看到那個團成一團,有點響動就怕得跟個鵪鶉似的湖藍色身影,有些好奇,“抓了她有什麽用?”


    “何止是挖地道啊,去抓他的人全部死絕了不說,下山接應的兄弟們也死了兩百多人,才把他弄上來”紅蓮抱胸靠牆,興致缺缺。


    “啊?誰有那麽大本事?”哈茗心漏跳了半拍,這人不會跟他有什麽瓜葛吧。


    “你別揣著明白裝糊塗,除了你男人,誰有那麽大本事?竟然在進山口預先設了埋伏,要不是接應的兄弟們下山得及時,從背後夾擊他們,這人能不能帶上山還不一定呢”紅蓮嘴巴裏飄著奇怪的酸味兒。


    “那……那她是,是誰?”哈茗的腦子裏飛轉悠,想著救人的辦法。


    這人是白蓮抓的,肯定對僰人不利,我是維護僰人利益的,怎麽也得把這個女人弄出去才行。


    “她是誰我不知道,反正你那男人先是在龍吟寺阻撓抓人,又在進山口設伏,對他很重要是肯定的,但是你要劫人呢,恐怕是不容易的”紅蓮翻了個白眼兒,直接戳破了哈茗的小心思。


    “誰……誰,誰要劫人啦,哼”哈茗傲嬌了,甩著頭轉身就走。


    剛出了地牢,光線大亮,哈茗剛適應過來,就打了個激靈,uu看書 ww.uukanhu.co哈燭帶著人悄無聲息地等在門口。


    “這個女人是白蓮抓的,她的身份很高貴,白蓮要用她交換一個很重要的幫手”哈燭很沉痛,很無奈,“我們僰人前段時間剛跟九大長官司的苗人結下梁子,白蓮卻要交新朋友了,此消彼長,這樣下去,不行啊。”


    “咱們怎麽跟苗人結下梁子了?”哈茗很詫異,苗人跟漢人很熟,跟僰人也很熟,一貫是左右逢源很滋潤的。


    “咳咳,為了糧食”哈燭有點蛋疼,自己的沉重表演,沒有受到關注不說,話題還跑偏了,他加重了語氣,“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也要有朋友,才能壯大實力,今晚,你帶人去茅壩,我也有個籌碼今晚就能抓到九絲山,你去接應一下”


    哈茗眉頭微微一擰,心中疑竇叢生,看著哈燭,並不應承。


    哈燭並未勉強,歎了口氣,“茗兒,咱們僰人族長一脈,在九絲山的,就隻有你我二人了,咱們之間,不隻需要團結,還需要信任”


    “我去”哈茗深深看了哈燭一眼,終究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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