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主》 初见 更新时间:2012-03-11 引子: 我很小的时候便听到过一个词:宿命。[..tw超多好看小说]只是我一直不明白,所谓宿命,究竟指的是相遇,还是离别? 我很小的时候还听过一支歌谣,唱的是一位出塞和亲的女子。只是我从未想到有一天,我会踏上同样的路。 我叫清河,清河是我的名,亦是我的封号。我的父亲,是当今天子最小的弟弟永真王。可是,我并不是人类的女子,我只是一只白狐。 狐族最德高望重的长老说过,我们这一族,但凡修成人形的,从没有谁的面容与一个人类一样,我是这千万年来的例外。我的面容,和人间永真王的长女,中原第一美人李清河一模一样。为此,阿爹并几个哥哥没少嘲笑过我,只有阿娘安慰我,道是一模一样也没什么打紧,总是一张绝色容颜罢了。我却很不服气,我们白狐素来以美貌著称,一个人类的容貌怎配与我堂堂的青丘狐仙白梦梦一样? 于是那天夜里,我悄悄溜出了青丘,我想去瞧瞧那个李清河。我们走兽一族原本就不大辩得清方向,半夜里又下起雨来,没了月亮,整个林子更是乌漆漆的一片。我昏头昏脑地走了好久,总算寻到一个废庙,透出那一星半点昏黄的光来。 奔进废庙,抖干净毛上的水珠,我变回了人身,正要寻个地方坐下,猛然发现破落的桌案前,躺着一个气息微弱的女子,一个人类。我走上前去,见她半伏在地上,一头长长的青丝垂下,遮住了露出的半边脸,气息微弱,胸口有伤口,鲜血凝结,看来是受了很重的伤。 我扶起这个女子,拨开她的头发,而后大大地吃了一惊。 这个女子竟然和我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 我在原地怔了半晌,久久说不出话来,直到这个女子在我怀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这才醒悟过来,想必这就是传闻中的清河郡主了。只是荒郊野外的,她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爹娘说过,救人便是积德,于我们的修行有益无害,我便抱起了她,打算看看她的伤势如何。 将她抱在怀里,打量这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虽然因为受伤而惨白黯淡,却掩不住眉眼里的高贵气度。这时候,她悠悠转醒了。 我怕她见到我的样子后再度吓傻,便使了个法术,变作了我婢女的模样。她见到我后,有些吃惊,仿佛没有料到能在这里见到人,我朝她微笑了一下,方柔声道:“你醒啦,你怎么在这里受了伤,你的家人呢?” 她很是虚弱,喘了几声,才勉强笑了笑道:“我没有家人了。”说毕便流下一行泪来。 我从地上的包袱里找到水囊,喂她喝了些清水。过了些许时候,她终于缓过气来,凄凄地笑起来:“姑娘如今想必是满腹疑问,我尚不知能否活到明日,虽难以启齿,也该将一切告知姑娘,就算报了姑娘的一水之恩。”她又停了停,才说了起来。不听还不打紧,听她说起,我只觉得越来越心惊胆寒。 只听她缓缓道:“我爹是圣上的弟弟,掌管天下兵马,自小我便知道,自己要嫁的必是显赫的权贵。三个月前,圣上将我指给了北漠国的大皇子,我虽不愿去和亲,却也无可奈何。可是就在那一天,我外出散心,碰到劫匪,而后便遇上了我的救命恩人――那个让我第一眼便倾心相许的男子。” 说到这里,她的脸泛起了淡淡的红晕。(..tw无弹窗广告) 我来了兴致,连着追问后面的事儿,她的面容却就此黯淡下去,眼中的火苗只是闪跃了一下,便重新回复到死一样的沉寂中。 日子一日日过去,她与男子偷偷见面相会,一起逛灯会,一起踏青,一起游湖,一起弹琴奏笛……直到三日前,北漠使者来报,三日后便启程前往北漠。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笑容:“若是就此去了北漠倒也罢了,总好过的生不如死。”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以示安慰,她又咳了几声,才继续道:“我舍不得他,也不想去北漠,他便问我,愿不愿意随他一起逃离。我当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我钦佩地看着她:“你倒是个果决勇敢的女子。”她的神色却渐渐激动起来:“可是谁能想到,原本对我深情款款的人,原本承诺会一生一世守护我的人,会突然翻了脸,将我挟持到这片林子,而后狠心将匕首插入我的胸口。”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通红: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他要如此对我。我为了他……我为了他……舍弃了爹娘,舍弃了身份地位,舍弃了荣华富贵,舍弃了一切……为何他却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一语未毕,却是一道白光闪过,她的头软绵绵地垂下头去, 我诧异地抬起眼来,面前站着的是我们青丘国的圣女―白狐锦瑟。 锦瑟的容貌很美,冷冰冰的不带一丝烟火味儿。可是眼下她的脸却是沉在那里,极为不悦。也是,任谁在这大雨天里黑灯瞎火地找人,都会不高兴的。 我绘声绘色地向锦瑟讲述了一切,我的口才很好,从前在族里,几位长老就常常被我气得哑然。如今锦瑟听了我的话,表情也出现了一丝松动,淡淡道:“如此听来,这位郡主也是十分可怜了。”我趁机凑上前去,眨巴了几下眼睛道:“所以咱们得帮她啊。”锦瑟皱起了眉头:“你待如何?”我嘻嘻一笑,变回了原来的面容。 锦瑟的医术当真厉害,清河很快苏醒过来,见到我的面容,惊得险些又晕过去。我告诉她,自己擅长易容之术,眼下想做的便是以她的容貌找到那个负心狠绝的人,替她报仇。她呆呆地听我说完,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不想找他报仇。我这次逃婚出走,只怕会给爹娘带来祸水,我只想求你代我回去看看我的爹娘。我自己,只怕是此生都见不到他们了。” 锦瑟见她说得绝望而伤心,蹲下身子,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道:“你的伤是重,却也不是非死不可。你随我回去,我……我们家有很多厉害的大夫,定能治好你。待你伤好了能走动时,我们便送你回家与爹娘团聚。” 我虽不甘心就此放了那负心之人,看她泪水盈盈的,却也不忍拒绝,只得应了下来。 我们当即说定,第二日,锦瑟带她返回青丘养伤,我则独自前往位于青荷郡的永真王府,在清河的伤势痊愈之前先替她应承几日。临别前,锦瑟郑重道:”梦梦,你记住,从今天起,你就是李清河。” 青荷郡离京城很近,距青丘也不远。我初次到这人间小镇上,觉得很是新鲜。只是还未走几步,便有灰衣侍卫团团围住了我,称呼我为郡主。 我知道,永真王丢了女儿定然着急,当下也不再多话,只是随着他们往王府而去。 随他们走到王府门口,早有人进门去禀报了王爷王妃,只见一个穿着紫金华袍的中年男子并一个满头金钗玉翠的中年美妇带着一大堆人匆匆到了门口,那穿金戴银的美妇想来是清河的母亲,捏着绢子,眼眶红红只是不敢上前。那中年男子却是满脸怒色,看起来很是不善。 踏进府邸,突然一个年纪较我略小一些的男孩子冲到我面前,急急道:“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我可真是急坏了。”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年纪的少女,清秀伶俐,却只是不住瞅着我。我看着男孩帽上一颗赤红得无一丝杂色的宝石,当即确定,他便是清河的胞弟李清啼。 永真王遣退了身边其他人,而后便直接将我带进了正厅。一进正厅便是一个巴掌甩在我的脸上。我硬生生忍下反击的冲动,她却开始开始怒斥起我来。 原来清河走后,他无法交代,只得向朝廷和北漠的人说郡主患病在床。北漠的人心有疑虑,明日就要派人来探视郡主。听到这里,我有些得意起来,看来我来得十分及时,否则,只怕永真王满门,甚至整个青荷郡百姓都难逃干系。只是这件事终是清河有错在先,我只得跪下来乖乖认错。他见我如此,总算平下了心里的怒火,要我先回去歇息,明日迎接北漠使者。 自己的女儿失踪几日回来,他劈头盖脸一顿怒骂也就罢了,竟也不闻不问女儿这几日的安危,真叫人心寒。难过清河当日会这般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了。 倒是清河的母亲,在我入睡前来看了看我,嘘寒问暖了一番,又叮嘱我要好好歇息,这才离开。 第二日果然来了几个人,穿着打扮与这里的人大不相同,仿佛兽族里的孤狼一般,眼神里透着轻蔑与不屑。伪装是我们白狐的拿手好戏,要糊弄几个人类实在太过简单,他们见了我病怏怏的模样,疑心已然去了大半,与我如今的“爹爹”客套了几句便离去了。 初来乍到 更新时间:2012-03-12 待北漠的使者们随爹爹前往前厅喝茶后,身边的小丫鬟芳儿跑来告诉我,北漠使者已然决定奏报圣上,在京城再停留三个月,若是那时我依然缠绵于病榻,和亲的人选就要再重新选过。 我扬唇轻笑起来,三个月的时间太漫长,到那时,真正的清河郡主早就伤愈而归了;而我,也该返回到自由的青丘之乡去了,只是……想到那个柔弱的女子,还有那双盈着泪光的眼睛,我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颤。都说狐类狡猾,可是人类的心,又何尝不是难以捉摸呢,好比那个狠心杀她的男人,又好比她自己。即使他骗了她,即使他要她的性命,可是不难看出,她对他的眷恋,并没有减少一丝一毫。 门被轻轻扣了两声,随后被推开,一个陌生的男子走了进来。芳儿一脸欢欣地迎上前去,直呼着表少爷。看到他,我立刻想起了以前在书上读到过的词儿:温润如玉。这个男子真的很干净,雪白里衫外是一件淡褐色的开襟长袍,领口处卷起精巧的褶子,绣着暗红色纹路。肤色凝白,秀眉下是一双莹润如玉的眼睛。发浓如墨,在头顶挽成了圆髻,以金色圆冠束起,华贵而清雅。他走到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轻轻开了口:“清河,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些了吗?”声音倒是很温柔,只是缺少了一股刚劲儿,显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我故作虚弱地笑了笑:“好多了,多谢你。”男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讶异,再次看了看我,又叮嘱了我几句,便退了出去,可是我看得出,他在疑虑。 待他走后,芳儿有些不可思议道:“小姐,您刚才竟然对表少爷说谢谢。.tw[]”我装作漫不经心道:“怎么了?”芳儿惊诧地说:“小姐,以前您对表少爷总是淡淡的,连笑都没怎么笑过,今日的态度怎么转变得这么快?”我心里一动当下笑道:“那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以前是那样的态度吗?” 芳儿眼光朝四下瞟了瞟,有些脸红道:“这……奴婢不知道。”我示意她不必害怕只管说下去,她才有些犹豫道:“这……表少爷对小姐您……似乎……似乎有些许情意,可是小姐却……却没有这番心思。”我暗暗好笑,又继续道:“那你可又知道是为何呢?”芳儿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表少爷身为建安王世子,虽是文弱了些,却也是名冠天下的才子,对小姐又这般好,小姐却偏偏看不上眼,反倒对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子青眼有加,奴婢……”说到这里她忽然住了口,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我听出了她话里的疑点,目光一凛:“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芳儿似乎有些惊慌,跪倒在地连连道:“小姐别生气,奴婢……奴婢一时忘了小姐的话……奴婢……奴婢以后绝不敢在王府提起何公子,奴婢绝不敢了。”听到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我露出一丝微笑道:“你不用怕,眼下这里没人,你尽管说便是。”说着将她扶了起来,温言道:“芳儿,你我情同姐妹,在我面前不必这么拘束。有些话我也无人可说,只能希望你替我拿个主意。” 芳儿对我的态度似乎有些讶异,片刻后有些感动:“小姐待奴婢真好。”我指了指边上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而后道:“把你的看法都说出来吧。” 芳儿慢慢坐下,才道:“依奴婢看,比起表少爷,小姐您那时候……那时候似乎更喜欢何公子。只是小姐不许芳儿随便提起他,在王府的时候,小姐也从不说起他。所以……所以芳儿也不确定。”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今日你说的话,绝不可以对任何人说起,知道吗?”她急忙点头:“芳儿知道的,小姐的事芳儿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不过小姐……这几天怎么都没看到何公子呢?” 我打了个哈欠敷衍道:“他到别的地方去了。”芳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告退下去。 我来之前清河就对我说过,芳儿是个极其忠心的侍女,她知道清河的所有事,而且忠心耿耿,口风严实。只是我初来乍到,还是得小心为妙。 春笛 更新时间:2012-03-12 我叹了口气,下了床,趿着鞋子走到桌边,端起一杯温热茶水一饮而尽,而后抹抹嘴,正打算出门去溜达几圈,门再次被推开了,李清啼咋咋呼呼地闯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嚷着:“姐姐,你今日身子可好?”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快要年满十六的男孩子,他的身后照旧跟着上次的那个小姑娘,看她的穿着打扮并不普通,想来也是王公贵族的女儿,只是眼下她正有些呆滞地瞅着我,目光中带着些许惊异。(..tw) 李清啼倒是混不介意,硬是扶着我坐下,头也不回道:“意君,快去给我姐姐倒一杯水来。”小姑娘回过神来,赶忙倒了一杯水递到我手里。 我笑嘻嘻地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小姑娘脸微微红了,细白的贝齿咬着下唇细声细气道:“姐姐身子不好,意君照顾姐姐是应该的。”我见她含羞的样子,觉得很可爱,正要再夸她几句,芳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见到屋里的人,慌忙行礼:“奴婢叩见小少爷,叩见墨河郡主。”我微微一惊:原来她就是李清啼指腹为婚的妻子――墨阳王之女墨河郡主。 李清啼挥了挥手,关切地叮嘱了一句:“姐姐,你好好休息,我会多来看你的。”待他们走后,芳儿一边从托盘上拿下一只双花攒柳银碗,一边吁气道:“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小少爷又要拉您出去玩呢。”我淡淡笑了笑:“这孩子不去念书吗?”芳儿扑哧笑了一声:“老爷这几天公事繁忙,不得空管少爷,夫人又宠着他,他自然……”我一听,也笑了起来。 银碗里盛的是蜂蜜燕窝,金黄的蜂蜜浇在鲜红透亮的血燕窝上,愈发显得光洁华润。我知道这是极好的东西,只有寥寥无几的显赫权贵之家才能得享此物。可惜我本兽族,自小身子健朗,从来不吃,也不爱吃这些个补品,想了一想,便吩咐端下去给许意君。 如此在王府待了三天,王爷与王妃不过是每日遣人送来一些补药,亦或是派人替我把脉问安,尚好糊弄。(..tw)真正让人头疼的还是清河那个顽皮的弟弟和那个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的表哥,这二人都是聪明绝顶之人,又常常来看我。我知道如今我是堂堂郡主,一颦一笑都要像个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只是天性使然,我是山间野惯了的小丫头,往往忍耐不住做出些令人咋舌的事来,也因此引来他们的疑虑。 人类的感情真的好奇妙,又真的好复杂。那个叫祝如芳的表哥喜欢清河,这点任谁都看得出来,可是真正的清河是不喜欢他的,想必他也明白。还有李清啼,一个已经十六岁的男孩,对姐姐的依赖程度实在让人感慨,而一直和他在一起的,有着柔和的脸蛋和温婉的眼睛的,叫做许意君的女孩子,一举一动都透着对清啼的情意。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今日的阳光极好,清风拂扬,和煦温暖。我耐不住屋里的寂寞,又想要回去看看清河与锦瑟,便将芳儿变作了我的模样,让她安睡在床中,而后悄悄溜出了王府。今日是丞相的寿辰,宴请了文武百官,王爷与王妃都去了,要到晚上才回来。祝如芳必是跟着自己的爹娘一同去了,李清啼和许意君也都跟着去了,只因为我身子不佳,才留在了王府休息。我想,只要我在晚上赶回,便不会被发觉了。 本来我是可以借着法术回青丘的,可是春光无限,教人不忍辜负,于是我恣意地流连在青野山间,说不出的畅快。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姑娘,你的珠钗掉了。”我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男子朝我走来。他的身上残留着清河的味道,残留着……血的味道。 可是他长得真好看啊,我见过许多仙神妖魔,却也没见过生得这般好看的男子。凤目温润,澄远淡定;白衣翩翩,悠然清雅。不似祝如芳那般文弱温和,亦不似李清啼那样稚气未尽,仿佛在勃勃英气中含了一段难以说清的风韵。纵是那明媚的春光,都在他的微微一笑面前失了颜色。更让我讶异的是他的从容淡雅,只那一个眼神,便将天地万物都踩到了脚下。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和清河这次的重伤有关。 他将珠钗递给我,朝我施了一礼:“郡主,咱们又见面了。”我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暗暗提高警觉。他见我没有反应,继续道:“在下何连宏,郡主不记得了吗?”何连宏?难道他就是芳儿口中的何公子?我记下这个名字,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对不住,我最近病了一场,有些事儿都记不得了。”这个借口显然太蹩脚了,可是他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眼里漫过一丝带着疑虑的安心。 因着要赶路,我正要与他告别,他却从腰间解下一支精巧的青竹笛子,道:“在下与郡主有过数面之交,郡主大病痊愈,在下便以一曲向郡主道贺吧。”说着也不等我表态,便径自吹奏起来。 阳光温暖,山间的清风吹起他雪白的衣袂和青丝,一切鸟语虫鸣都停了下来,仿佛都在静静聆听悠扬的曲子。伴着清亮的笛音,我竟然渐渐有些沉醉。一曲终了,他最后只说了一句后会有期,便飘然离去。带着满腹疑问和一些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我回到了青丘。 初回青丘 更新时间:2012-03-12 回到青丘后,锦瑟正在王宫面见狐王,我等了片刻,不见她出来,便径直循着气味找到了清河的房间。(..tw) 清河正捧着一碗杏仁茶坐在窗口,呆呆看着窗外那株妖冶艳丽的桃树,见到我来,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白姑娘,你的易容术当真出神入化。” 我嘻嘻一笑,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嗔怪道:“杏仁茶都凉了,怎么还喝?对你的身子可不好。”说着便要拿去倒掉,她却制止道:“不,我爱喝。”说着便一饮而尽。掏出绢子抹了抹嘴,她的眼光重新投向了窗外,悠悠道:“这里的杏仁茶不像王府的那么甜,清雅中带着一丝苦味,我正是喜欢这一丝苦。” 我听出了她语调里的哀凉,急忙笑道:“唉,喜欢喝便叫他们天天做来吧。只是这杏仁茶性凉,不可多喝,也不可喝冷的,必须热腾腾的才好。” 她微微笑起来:“谢谢你,你对我真好……锦瑟姑娘,还有这里的所有人都对我很好。我幼时曾听奶娘说妖类多狡诈狠辣,如今看来可是全错了。” 我一怔:“你都知道了?”她点点头:“自然。我虽是一介凡人,却也知道青丘仙乡的美名,今日得以造访此处,实在要感谢你才对。”我有些诧异道:“你……你不害怕吗?”她笑了起来:“白姑娘这么说可就小看我了。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只有满心感激,怎会有害怕之理?何况我连……我也是经历过生死之人,早已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了。” 她的语调很平静,可是里面隐藏着深深的绝望和哀伤,我想可不能再让她继续这般哀伤下去,便赶紧拣了几件王府的趣事说给她听。她的眉头果然略略舒展开来,嘴角亦笼上了暖暖的笑意。 说了大约半个时辰,侍女端上了点心和牛奶茶,我正好口渴了,便大口大口喝了起来。.tw[]清河抽出绢子为我细心地抹去了滴落到衣领的渍迹,而后微微笑道:“这些日子多谢你了,我身子复原了便会即刻返回王府。”我摆摆手:“客气什么,你我既有缘相识,我自会鼎力相助于你。” 清河举起了筷子,替我夹了一块小甜糕放至碟中,银筷子上的纹链沙沙作响,清脆动听。她微微叹道:“你我虽然容貌相同,性子却大不一样,王府里人多眼杂,你千万要小心才是。若是你为了我受到什么伤害……我……” 我无所谓地笑了起来:“哎呀清河,你用不着担心我,我这么聪明,又有法力,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你放心吧。”清河抿嘴一笑,而后从腰间解下一枚白玉雕刻而成的鸾鸟玉佩,下面悬着淡红色的璎珞,华丽而精美。清河亲手将它系在了我的腰间,淡淡道:“这是我出生时,太后赏下的,我自小就戴在身上,极少取下来。今日你把它带回去,免得他人不见了这东西对你生疑。” 我点点头,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挣扎了半日,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认识一个叫何连宏的人吗?”和我担心的一样,清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握着绢子的手微微颤抖,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我。我不知为何竟心慌起来,急忙解释道:“我……我只是在路上见了他一面,他说他认识你,我才想到来问问。”她的脸色渐渐缓了下来,微微啜了一口热茶,才淡然道:“我当然认识他,当日就是他将我骗离王府,再杀害我的。”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光一直望着窗外的一株缤纷桃树,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心头一震,我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来。她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平淡中带着忧伤的笑容:“我没事,你不用替我报仇,真的不用。”我在心底轻轻叹息,原来纵使沦落至此,她也不愿意伤害他。于是我点了点头,算是做出我的承诺。只是究竟是单纯地为了她,还是为了那个春光下扬眉淡笑的男子,只怕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从清河房里出来后,一直等在外面的锦瑟二话不说,便将我拉到了远处。我有些疑惑,锦瑟却沉声道:“梦梦,事情可能有些不妙。”我一惊:“怎么了,莫非是她的伤势……”锦瑟道:“她的伤势不是问题,都是些外伤,只消歇息几日便可。只是……她身上带有奇毒,难以对付。” “奇毒?”我吓了一跳:“可是她并没有说起啊。”锦瑟摇头道:“这毒唤作万艳同悲,是北漠王宫的密毒。在清河体内存留了少说有十年,正在慢慢渗透她的五脏六腑。因为量不多,所以发作起来并不会太痛苦,只会减段她的阳寿而已。然这次她的伤势太重,加速了此毒的发作,我担心……我担心……” 我见她头一回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不由急了:“难道有生命危险?”锦瑟摇头:“不是,不会危及生命。只是她的容貌……就要毁了。” 欧阳大人 更新时间:2012-03-12 从青丘回去路上我一直心烦意乱,锦瑟所说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王府果真是个叫人心生畏惧的地方,清河在那里生活了一十七年,竟不知何时被下了毒。如今毒气发作得越发强劲,只怕会毁了她的容貌,她纵然是回得王府,又该如何自处呢? 一边想着一边走,不知不觉便到了离王府不远的大街上,远远看去,永真王府灯火通明,大门口停着好几辆马车,大管家并几个家丁丫鬟站在门口,似乎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我有些奇怪,按理说该不会是我的事露馅了呀,莫非是府里出了别的什么事?远处一亮华丽的马车骨碌碌驶到了王府门口,管家一脸欢欣地上前,扶出了一个体态龙钟的老者,称呼他为刘御医。看他这般焦急的模样,定然是府里有谁突发了疾病了。只是……王爷和王妃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捏了个隐身诀,悄悄进了王府。(..tw无弹窗广告)府里大大小小的丫鬟奴仆们此刻的神色都是紧张而又疑虑,我暗暗跟在那刘御医的身后,只见他们拐了几个长廊,走到了揽月阁。揽月阁在王府里是极为清幽的一处地儿,素来都由清河,如今便是我居住。如今的揽月阁里却是跪了一地的丫鬟,我心理一个咯噔,暗叫不好,只怕是芳儿出事了。 门被推开,走出了几个医药大夫打扮的老者,皆是捋着长须愁眉苦脸地摇头叹气,我朝里面望去,只看得到里头人影济济的,喝骂声夹杂着嘤嘤哭泣,实在乱得很。 我想了一想,变作了芳儿的模样,走进了屋子。王爷王妃都在屋内,王妃的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哭过,其余的人也是一脸的担忧焦急。王爷正站在那里怒喝:“滚出去,全都是一群庸医,都给我滚出去。”一抬眼见到了变作芳儿模样的我,脸色更加沉了下来,冷冷道:“芳儿,你这奴才当得可真好啊,小姐躺在这里不省人事,你却一直磨蹭到现在才回来。”我装着吃惊的模样道:“啊?小姐……她出什么事儿了?”一边说着一边无辜地举了举手里的核桃软糕道:“小姐今儿个突然想吃紫阳郡那一家百年老字号的核桃软糕,差了奴婢去买。紫阳郡离这里有一座山的行程,故而奴婢回来得晚了,请王爷恕罪啊。”一边说着,一边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 王爷狠狠瞪了我一眼,看到我身后的刘御医,脸色缓和了几分:“刘大人,您来了。”刘御医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宽慰道:“王爷不必心急,待老臣看看郡主。”把了脉,又翻了翻眼皮,刘御医的脸上浮起一丝疑虑:“脉象平稳,呼吸正常,郡主……并无不妥之处啊,怎会这般昏睡不醒呢?” 王爷听他这么说,眉头皱得更紧,也说不出话来。王妃挪着脚步慢慢走到跟前,悄声道:“老爷……该不是……真的有什么污秽之物冲撞了清河吧?” 王爷轻斥道:“休要胡说八道。”王妃的眼里渐渐涌上泪水:“老爷,清河这几日身子弱,便是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不得而知啊。刘御医是宫里最有名的国手,如今也是无计可施。妾身只有一儿一女,若是她有个好歹,可怎生是好啊。” 王爷沉吟了片刻,唤我道:“芳儿,你替小姐换身衣裳,我即刻去请欧阳大人来。”待所有人都出去后,我替自己和芳儿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将芳儿扶到椅子上坐好,而后自己躺到了床上。 芳儿很快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看到我躺在床上,急忙过来探我的额头:“小姐,您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我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打发她出去替我买几个糖包子回来。青荷镇的糖包子是极为有名的,主要取面粉,南瓜,芝麻,牛乳和白糖制成,虽然看着简单,却是极费工序和时辰,而且整个青荷镇只有离王府极远陈家包子铺才有的卖,她这一去,没有一个时辰休想回来。 把她支开后,我悄悄换了身衣裳,喝了口水润润唇,这才重新躺回床上。 王爷很快领着一个青年男子走了进来,令我惊讶的是,这竟然是个眉目清秀的和尚,只是一双狭长的眼睛透出不明精光,显是智慧非凡。见我醒来,王爷快步走到我边上,关切道:“清河,你可……感觉好些了?芳儿这丫头呢?”我装作虚弱地笑了笑:“爹爹不必着急,女儿好多了。芳儿被我派出去办事了。” 王爷仔细地为我掖了掖被角,这才看向男子笑道:“这是平安寺的欧阳大人,是为父特地请来为你瞧瞧身体的。”他的语调极为恭敬,看来这个欧阳大人,本事一定不小。 般若大师 更新时间:2012-04-02 他缓步走到我身边,仔细地端详了我片刻,眉毛开始微微皱起。(..tw无弹窗广告)我有些惴惴不安,莫非这个欧阳大人真有这么大的本事,看清我的真实身份? 他突然微微笑起来,声音温和轻柔:“王爷不必担心,郡主并无大碍,只消歇息几日便好。不过……小僧倒有一个建议。”见王爷点头,他继续道:“郡主不日便要离开中原,远赴北漠和亲。若是郡主想要体泰安健,终身永享富贵荣华,小僧想,待郡主身体好一些,便到平安寺来,请主持为郡主做一场祈福法会,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王爷爽快地笑了起来:“如此自然是甚好的。待小女身体渐好,老夫便带着她来寺里还愿祈福,一切就有劳欧阳大人了。” 他抱拳离去,王爷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只叮嘱我要好好歇息,也离开了屋子。人一走光,我便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涔涔,渗透了身下的褥子。 这欧阳大人是何方神圣我并不了解,可是这平安寺住持般若大师的名字我却是如雷贯耳的。不但是我,整个妖界,甚至包括大大小小的神仙,都知道这位大师的名号。据说这位大师是个极为传奇的人物,五岁上茅山学艺,十岁便继承了茅山掌门的衣钵。后来他改拜入当时的平安寺住持法华大师门下研习佛法,至此整整三十年都没有踏出寺门一步。 二十年前,叛军作乱被平后,先皇将大约三十几个主要的首领关进了天牢等待处决,谁料一夜之间这些人就七窍流血而死。之后,整个王宫就不曾安宁过,除了先皇之外,从尊贵的太后到卑微的太监,几乎人人都见到过四处游荡的白色鬼影,还几乎夜夜入梦,搅得整个后宫人心惶惶,不得安宁。再后来,一直备受先皇宠爱的娴贵妃和荣贵妃便突然发了疯,披头散发,双目血红,拿着刀子四处晃荡,让先皇伤透了脑筋,也让整个朝堂和民间议论纷纷。在试过了各种法子无效后,先皇请来了刚刚就任平安寺住持的般若大师。 这位般若大师素来是个文雅的人物,却精通道法与佛法,只在宫中转了一圈就知道了整个事情的起因。原来从那三十个人离奇死亡,到宫里的大乱,都是叛军所下的一道极厉害的诅咒,就是要搅得先皇无心政务,再伺机复仇。之后,这位般若大师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画了几道符咒贴在宫中,又喂两位贵妃服了几枚丹药,才不过一日,后宫便恢复了平静。两位贵妃虽是虚弱,却也恢复了正常。 般若大师的名号自此响遍了整个中原和北漠南疆等地,不但是青丘,就连天庭也因此被震动。他日我若是去了那平安寺,凭他的功力,岂不是一眼就能将我看穿? 想到这里,我有些焦躁起来。虽然我此次进入王府是有原因的,但是人妖终究殊途,若是这些凡人不信我的话,甚至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惊动天庭可就不好了。而且照今日的情形来看,那位欧阳大人似乎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看来我得想个法子避过去才好。 春雨如丝 更新时间:2012-04-02 因为身子不好,我被强迫地留在屋子里躺了三天,直到脸上恢复了一点儿血色,才被允许到园子里逛逛。[..tw超多好看小说] 永真王的府邸极为奢华,园子里有一个很大的湖称为明湖,两岸植满垂柳春桃,一派鸟语花香。湖上有一叶小舟,是专供人乘着游湖的,小舟制成片叶状,刷着绿漆,远远在湖里飘着仿佛一片碧叶,极富悠远的雅韵。 只是今日并不晴朗,整个天望去灰蒙蒙的,偶尔还飘着几丝零星小雨,幸而天气温暖,这如丝的春雨一落,倒让空气清新了不少。 在我的威逼利诱下,芳儿总算给我披上了一件红白色的轻裘,扶着我走出了屋子,打起伞后,她便建议去湖边走走。微微的风将凉凉的雨丝吹在脸上,说不出的惬意畅快。(..tw)只是走到湖边,我却微微一愣,祝如芳站在岸边正准备登舟,我这才想起,今日是建安王夫妇来做客的日子,只是我身子不好,这才没有出去拜见。 祝如芳见到我,清澈的眼眸微微一亮:“清河,你的身子好些了么?怎么出来了?”我嘻嘻笑道:“就是要出来透透气才好呢,在屋里闷着,病要更重了。”正说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从舟上钻了出来,一股子机灵的模样道:“少爷,一切准备好了。”祝如芳朝我微微一笑:“要去湖上游一游吗?”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芳儿已经道:“多谢表少爷了,小姐今日就是想来坐一坐这小舟呢。”我一笑,也不拒绝,在芳儿的搀扶下走进了小舟。 小舟里已经摆了一张小桌榻,上面烫着一壶热酒并几碟子小菜。(..tw好看的小说)四角熏着红红的炭火,酒被热气一熏,一股醉人的香气便更加浓郁。祝如芳在我的对面坐定,却只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饮下。 见我舔着嘴唇看他,他笑了起来:“清河,你是女儿家,身子又弱,不可喝酒。”说着夹了一筷子糖醋芹菜放到我碗里:“喏,还是吃点热热的菜吧。” 我歪着头想了一想,微微笑起来:“表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祝如芳没料到我会这么问,怔在那里,停了片刻才轻声道:“这么多年了,你都不明白?”我把玩着手中的空杯子,指尖抚过杯面雕刻着的细密纹路,过了半晌才再次看向他:“你不说,我怎会明白?”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出现了一丝波澜:“清河,你……”我见他的目光有些震动,接着微微笑道:“表哥,你我虽只是表兄妹,却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感情比亲兄妹还好。在我的心里,你的分量和清啼是一样重的。你对我这样百般呵护的疼爱,我想,在你的心里,我的分量也绝不会低于你的亲妹妹的,对吗?” 祝如芳的眼神微微一黯,有些自嘲地叹道:“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样一大套哥哥妹妹的理论。”我见他有些低落,只装作没有发觉,倒了一杯热酒,然后举起杯子:“表哥,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会对你好的,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妹。”祝如芳定定看着我,过了片刻,神色恢复如常,笑着拿过我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随意掀起舟上悬着的青帘,舟外细雨如丝,将整个明湖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祝如芳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停顿了片刻后,发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叹。 小舟靠岸后,我与祝如芳分别。芳儿默默跟在我身后,走了片刻后,终于忍不住道:“小姐……您方才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只作不解状:“我如何说了?”芳儿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道:“小姐,您明明知道表少爷对您……为何……为何……” 我笑着看了芳儿一眼:“你很喜欢表少爷么?”她的脸微微一红,有些惊慌地低下头去:“奴婢……奴婢……不过一个地位的丫头……怎敢……怎敢……痴心妄想……”声音到最后已是微不可闻。 我淡淡道:“你喜欢表少爷,我不管你。不过……以后我与表少爷的事你最好不要掺和,明白么?”芳儿身子一震,飞速地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去:“奴婢明白了。” 我吁了一口气,芳儿的那点心思我早就看明白了,我的问题麻烦已经不少,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那些有的没的。念在她对我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这回我只是给她一个提醒,免得她坏了我的事。 王府禁地 更新时间:2012-04-13 建安王夫妇当天并没有留下来吃晚饭,因为圣上下了一道圣旨,急招诸位大臣入宫,所以王爷和他们一起匆匆忙忙走了。祝如芳看起来很低落,也没有继续留下来,一起离开了。看得出芳儿有些失望,我却轻松得很,晚饭结束后,王妃照旧进了正殿旁边的小佛堂念佛,这是她每天最大的爱好。我回了屋子后,觉得吃得多了有些撑,便打算到园子里逛逛消食。只是丫头们跟着太过碍事,芳儿又总喜欢唠唠叨叨的,我便打发她们全部去吃饭。芳儿本来不愿,经不住我眼神的恫吓,也只得乖乖离开,把我一个人留在屋子里。 待她们走光了,我便一个人悄悄溜出了屋子,原本只想随意逛逛,不料东拐西拐后,竟然来到了一扇灰色的小门口。还没进门就已经感受到一股森森阴气扑面而来,灰色的门上悬着一把极大的铁锁,在沉沉夜色下流动着诡异的光芒,教人心中无端发颤。 我轻弹两指,铁锁悄然落到了地上,小门缓缓开了一道缝,我上前几步,抬眼往里面看去。里面似乎只是一个小小的院落,草木枯败凋零,丝毫不见春天的勃勃生机。那间屋子倒是并不小,只是门窗紧闭,看不见屋子里的任何景象。 我端详了片刻,觉得这地方除了比较破败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正打算离开,突然听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琴声。我讶异地顿住了脚步:难道里面有人? 只是片刻的迟疑,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我,便悄悄跨进了那扇小门。关好门,我站在那里,只感到阵阵冷风吹到了脖子里,整个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让人微微作呕。 我努力定了定心神:我可是堂堂的狐仙,怕什么!心里虽是这么想,双腿却还是忍不住微微打起抖来。慢慢走近那间屋子,琴声却在我走上第一级台阶时戛然而止。 伸出手轻轻推开那扇糊着枯黄窗纸的门,我抬起头,而后惊得张大了嘴。面朝大门坐着一位素衣的女子,正将手从一架古琴上拿开,定定地看着我。 可是这个少女的模样实在与王府里的人不同。一身白色的素衣,连鞋子都是雪白的,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髻,只用了一根素银的簪子定着。她的肤色极白,几乎不见一点儿人类的血色,身子孱弱异常,一双手干得好像柴木一样,双眼也不似其他年轻人一般充满光彩,反倒是一脸疲倦的病容。 静默在空气中流淌,许久之后,她轻轻开了口:“你是谁?”声音亦不似少女那般娇嫩,沙哑得好像濒死的老者。 见我不回答,她静了片刻,又开了口:“你不知道这里是王府的禁地吗?”我愣了一下,道:“你是谁?” 她轻轻笑了起来:“你看起来可不像王府的丫头,胆子竟这般大,闯到这禁地来,还问我是谁。”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叫李清河。” 她的微笑顿时凝在那里,直愣愣看着我不言语。我见她这般反应,略略有些奇怪:“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我……我想,我应该叫李清罪。” “醉?是醉人的醉吗?”我好奇道,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不是,不是醉人的醉,是罪孽的罪。” 画中美人 更新时间:2012-04-13 她的语调轻缓而柔和,只是语气中掩不住的怨毒与阴冷,让我不由地打了个寒战。看着我微变的脸色,她轻笑起来:“郡主娘娘,您放心,我不会伤害您的,。我只是……想请您来看一样东西。”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慢慢往里屋走去,我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里面便是她的卧房,只是除了那一顶淡青色的帐子,一张桌子,一张圆木凳并一壶一杯外,便再无任何摆设。倒是那床头的旧枕上露出的几本薄薄的书,才给这冷清简陋的屋子平添了几分书香之气。 她示意我走到床边,然后掀起帐子,一张女子的绘像出现在了眼前。我双眼一亮,画像上的女子倒是容颜颇美,虽只是笔墨之态,却也看得出她的容貌丝毫不逊于锦瑟。体态纤弱,长眉如柳,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含情带俏,似嗔非嗔,只如那粼粼秋水一般,嘴角一粒小小的黑痣,更是平添了几分风韵。画中的美女这般栩栩如生,仿佛就要从画中走下来一样。这也足以看出,当年下笔作画的人,对这画中的女子有着怎样的倾慕和喜爱。 少女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幅画,微微笑起来:“我娘……她生得很美吧?”我吃了一惊,朝她看去:“这是你娘?”她有些自嘲地笑道:“是不是很惊讶?这么美丽的母亲,竟会诞下这么丑陋的女儿。”我默不作声,顿了一顿,她接着道:“不过,这也怨不得旁人,一切都是我娘和我造下的罪孽吧。” 我正要开口询问,门外匆匆而过几声脚步声,随后,一个浑重的男声道:“这里是禁地,所有人不得随意靠近,郡主不可能在这里,我们到别处去看看。” 听着脚步声走远,少女看着我道:“今日天色已晚,郡主请回吧。”我想了想,点了点头。解下轻裘披在她略显单薄的身子上,我朝她嫣然一笑:“那么我下回再来看你。”她有些怔然地捏住轻裘的一角,轻轻抚摸着上面轻软的绒毛,半晌才轻轻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淡淡笑道:“为了一个人。”她讶然,我指一指那画像上的女子,而后笑着推门离去。 慢慢走到院子门口,我探头向外面看了看,昏昏夜色下,只有风拂过枝梢的声音,我踮着脚走了出去,然后仔细关上了门。 走到揽月阁门口,我见到芳儿正和几个小丫头焦急地站在那里四处张望,见我慢悠悠回来,芳儿面露喜色直冲过来:“小姐,你可回来了,可把奴婢给急死了。” 我嘿嘿笑了两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不过是随意走走消食罢了。”芳儿低声吩咐边上的小丫头去回禀大总管,而后便忙不迭地将我扶了进去。桌上隔着一只青瓷描花碗,碗里盛着的是红枣银耳甜汤,兑入了几粒鲜红饱满的枸杞,煞是好看。 我拿起调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碗里的汤水,看着芳儿忙忙碌碌的背影,我心里一动,淡淡道:“芳儿,你来府上也有十几年了吧?” 芳儿一怔,继而有些奇怪道:“小姐,奴婢八岁就入府服侍您,现在算来已经有十多年了。”我点点头:“你是我身边得力的丫头,想来对府里的事儿也是很清楚的喽?” 芳儿更加疑惑:“小姐,您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问?”我舀了一勺甜汤慢慢咽下,而后随意道:“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前些日子听小丫头们说了几句话,有些好奇,这才想问问你。” 芳儿了然地点点头:“奴婢明白了,小姐您问吧,奴婢和府里的小厮丫头们关系都不错,各类消息听得也不少,您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吧。” 我慢条斯理地吐出一颗红枣核,然后招收示意她靠近,才轻轻道:“你知道王府禁地吗?” 芳儿的脸刷地白了,好半天才道:“小姐……您今天……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事儿,是哪个嘴碎的丫头说的??”我皱了皱眉,待要再说,芳儿却匆忙地跑到窗边仔细地关上了每一扇窗户,又开门看了看,确定没人在外,这才放心地走回我身边,凝重道:“小姐,禁地的事儿您以后不要再提起了。王爷和夫人有令,任何人都不得提起禁地,违令者必将受到严惩。您忘记了吗,前几年小少爷调皮,只不过在禁地门口捉了几只蟋蟀,便被夫人狠狠责打了一顿,好几天下不了床呢;还有去年,夫人房里一个极为得力的丫头桔梗,就只在禁地边上转了转,便被夫人狠狠打了一顿逐出了王府。府里的人可都吓怕了,小姐,您以后别再问了,不然被夫人知道,咱们整个揽月阁可就要惨了。” 看她神情严肃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和亲郡主 更新时间:2012-04-14 那一天晚上王爷彻夜未归,听说和他一样的还有许多朝廷的大臣。(..tw)王妃为此忧心忡忡的,在小佛堂里念了一夜的佛。第二日清早他总算是回来了,也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因为南疆二王爷突然病重,原定与我一同启程,前往南疆和亲二王爷的云意郡主,今天中午在大殿叩谢圣恩后,就要随南疆的队伍先行出发了。 芳儿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正在喝那炖得稠糯的五谷养生粥,一听了她的话,我急忙净了净双手往正厅而去。 王爷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王妃则是一脸的愁容。(..tw)此次去和亲的王室女子除了我之外,还有平升王之女云意郡主。只是我去的是北漠,她去的是南疆。原定二人一同出发,以彰显中原对两国的一视同仁。如今南疆先行一步,北漠不知会有何感想,又不知会有何举动。 我很清楚王爷心中的想法。对于和亲的女子来说,虽是要骨肉分离,一生凄苦,却能给父兄家族带来极大的荣誉。只是终究是自家的孩子,又是要被送到那一生只怕再不得相见的塞外去,多少总是不舍的,能迟一些自然是好的。 我轻轻唤了一声娘,王妃便招手要我到她跟前,摸着我的秀发哽咽道:“孩子……”之后便说不出话来。王爷放下茶杯,沉声道:“好了,清河,你且回屋子去歇息,今日风大,你便不要出去了。我和你娘午饭后要去平升王府,晚饭就不回来了。”我点了点头,慢慢走回屋子。 王爷与王妃吃毕了午饭便往平升王府而去,我本打算去外面溜达溜达,听到远处传来喜庆的丝竹之声,便差芳儿去外面瞧瞧。 芳儿很快回来了:“小姐,是宫里的人。下午云意郡主和南疆使臣会经过咱们府门口,如今大街上已经列满了宫里的禁卫军呢。”我转了转眼珠子,向芳儿招招手,耳语了几句后,芳儿犹豫了片刻,便匆匆而去。 一个时辰后,我与芳儿穿着便装,混在了大街两边看热闹的人群之中。人群中不论男女老少皆是一脸兴奋,吵吵嚷嚷地想要一睹和亲郡主的风采。 前方传来马蹄声,很快有三个太监骑着枣红马而来,其中一个太监下了马,拍了几下手,两边的百姓便纷纷跪了下来。丝竹之声渐渐临近,伴随而来的还有淡淡的香气,很快便看到一支队伍缓缓而来。 为首的是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南疆人,各自手持一面大旗;而后是南疆使臣的车座;车座后便是中原宫女的队伍,约莫有四十几个宫女,都是一身绛红色的锦缎宫装,低着头慢慢走着,想来是云意郡主的陪嫁侍女了;再后面便是一辆金红相见的华贵婚车,婚车上绣有仰天展翅的鸾鸟和桃枝鸳鸯,一派吉祥热闹的场景。车顶是以宫纱制成的花朵,层层涌起,鲜艳夺目。 我伸头往车里看去,透过飞扬而起的薄纱,依稀可以可见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垂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想起王妃曾经无不遗憾地说过,云意郡主芳龄十六,才貌双全,那南疆二王爷却是个年近六十的酒色之徒,因为太过放纵,如今早已病入膏肓,只怕没几年可熬了。” 想到这里,我微微叹了口气,嫁给一个年级和祖父一样大,并且很快就要归西的男人,云意郡主的这一辈子,只怕就要毁了。好好一个出身尊贵的绝世佳人,为了父兄的前途,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国家和人民,就此踏上了一条断送青春和幸福的道路。 青楼初遇 更新时间:2012-04-14 在地上足足跪了一个时辰,和亲的队伍才算走完,禁卫军散开后,百姓们也纷纷离去。(..tw好看的小说)我揉了揉发麻的膝盖,在芳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正打算回府,却猛然发现,我们的身后右斜方,正是青荷镇最为豪华昂贵,亦最为官商富甲喜爱的第一名楼――寻芳楼。 这几日在府中,我也听小厮们说起过寻芳楼的名声。这美酒佳肴自然是不用说的,最主要的还是里面的姑娘。花红柳绿,环肥燕瘦的,各有各的风韵,各有各的才能。弹琴,起舞,吹笛,吟诗,作画,下棋,甚至还有舞剑,各有所长,各具特色。而且这寻芳楼和其他的烟花之地不同,没有什么头牌花魁的,所有姑娘都是一样的倾尘绝世,一样的才貌双全。无论你是喜欢冷若冰霜型,还是热情惹火型,或是喜欢清纯动人型,亦或是成熟妩媚型,都能得到满足。 我捏了捏装着银票的荷包,里面倒是鼓鼓囊囊的。我虽是女子,却也不免对这令天下男子着迷的地方十分好奇,何况青丘从未有这样的地方,我也想见识见识。今日穿了一身男装,正好去逛逛,于是我便拉着芳儿说了说这个提议。芳儿一开始吓得连连摆手,直说会被老爷夫人打死的,可是她到底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骨子里有着少年人的好奇和活泼,加上耳根子软,抵不过我的好口才,所以没花多久,我便将她说服,一起进了寻芳楼。.tw[] 一进门就有个穿得花花绿绿的女子迎了上来,我只觉得一片幺蛾子自眼前呼啸而过,混着浓烈的香味儿,让人头晕目眩。眼前的这个女子看起来最起码有三十来岁了,脸上的粉涂得极厚,十根手指涂着鲜红的指甲,身材微微有些臃肿,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镶金的牙。 许是看我和芳儿的面容较眼生,这个自称秋娘的女子挥着帕子朝我脸上轻轻一甩,嗲声道:“两位公子,今儿个是初次来吧?”我后退几步,微微屏住呼吸,生怕她脸上的粉掉到我的身上。芳儿上前一步,塞了一张银票在秋娘手里,我嘻嘻笑道:“劳烦您替我二人找一间清静的屋子,再备几个精致的小酒小菜来。”秋娘紧紧拽着银票道:“那两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咱们这儿什么样的姑娘都有,成熟的,妩媚的,温婉的……”芳儿赶紧制止她:“那您就找几个温婉大方的来吧。”秋娘大声笑道:“好嘞。” 在小厮的带领下,我们上了二楼,穿过一条长廊,来到一间雅阁,我正要进入,边上的一间屋子的门开了,走出几个男子,其中一个摇扇轻笑的,便是当日在山上见到的何连宏。 何连宏显然也是愣了愣,仔细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正要开口,芳儿已是愕然道:“何公子……你……你怎么也在这儿?”何连宏戏谑地笑了起来:“这句话……不是该我问你们才是吗?” 我也笑了起来:“来这里自然是找乐子的,何公子这是要走了吗?”何连宏摇了摇扇子:“本是要走了,只是现在见到二位,想和二位一起喝一杯,不知二位可否愿意?”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他合了扇子,朝身边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话,而后笑着跨进了屋子。 秋娘很快送来了三个姑娘,身段玲珑,长裙拖地,水袖摇弋,环佩叮咚作响,一头青丝直垂而下,缀满点点珠玉,没有一丝一毫的轻佻,倒像是端庄典雅的大家闺秀。我们三人坐在桌上,这三个姑娘也只是为我们添酒夹菜,柔声细语,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我们的手臂,青丝微微拂过脸上,倒是别有一番勾人心魄的感觉。 我看向何连宏,见他虽是一脸笑意,双目却澄澈清朗,神情坦然,并无半丝猥亵之意。 合奏 更新时间:2012-04-15 许是发现了我在看他,何连宏放下酒杯,微微一笑:“我生的很好看吗,你要这样瞧着我?”我有些尴尬,急忙收回目光,环顾四周,见前方有一架古琴,便唤过一名女子,令她前去弹奏一曲。.tw[] 琴声铮铮然,众鸟舞和之。寻芳楼的女子果真不同凡响,一曲高山流水,清亮飘逸,足见其琴艺的高超。一曲终了,我听得高兴,便赏了一小锭碎银子给她。 何连宏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示意屋内的三名女子出去,关上门后,朝我作了一揖:“素闻郡主才貌双绝,精通乐理,想必是方才那女子望尘莫及的。.tw[]若是郡主愿意弹奏一曲,在下必定深感荣幸。” 芳儿明显地皱了皱眉头,他将一个青楼女子与我相提并论,的确有些无礼了,可是我的心里却暗暗好笑,他分明就是在试探我。但凡大家闺秀,皆是自幼学习琴棋书画,十多年的功力,不是一旦一夕就能练成的,若是我蓄意模仿,必会露馅。只是他不知道,我幼时在青丘,曾经随阿娘在天庭王母处做客,结识天庭第一琴仙素女,得她七日真传。后来回青丘时,她又赠予我一架以瑶山之木制成的古琴。之后每每闲得无聊,我便会弹奏几曲,阿爹看我喜欢,又专门请了一些擅长古琴的仙者来教我,我又怎会被轻易难倒? 于是我站起身来,走到古琴前坐下。想了一想,弹起了一曲《秋江夜泊》。这是我极为喜爱的一首曲子,曲情安逸闲适,每每弹奏之时便令我想起“月落乌啼霜满天”的情景,仿佛一卷景致宜人,典雅诗意的水墨画在面前展开。 弹到一半,何连宏突然取出那根青翠的竹笛,和着我的琴声吹奏起来。原本清亮的琴音被他的清婉的笛音一带,变得稍稍柔和起来。我有些讶异地看向他,却见他只是微闭着双目,双眉舒展,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一曲结束后,随着最后的袅袅余音,他收起竹笛,目光澈亮,再次朝我作揖:“郡主的琴艺果真卓绝,在下佩服。”我的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按,内心的疑虑却渐渐有些加深:这个何连宏看起来并不像是贪财好色的穷徒,也不像是满脑子阴谋诡计的恶人,倒是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若不是清河亲口所说,我绝不会相信他就是当初欺骗清河后狠心杀她的负心薄情之人。只是,他不为财,亦不为色,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仇恨吗?若是这样,又为何单单只是对清河下手呢? 见我低头沉思,只是沉吟不语,芳儿悄悄上前:“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我点点头,向何连宏告辞后,便与芳儿一同离去。正要踏出屋门,何连宏在背后轻笑:“郡主素喜弹奏《长门怨》,《秋塞吟》等哀婉缠绵之曲,今日却一扫惆怅,明快畅洁,不知是否与郡主心境相关?”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回头看着他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 走出寻芳楼,夕阳已下山,习习夜风吹拂在脸上,何连宏,这个男子就像谜一样,不断在我脑中闪现。一种隐隐的不安,伴随着好奇和说不清的感觉,缓缓萦绕在我的心间,我决定找个机会再回一次青丘,向清河问个明白。 花灯会 更新时间:2012-04-15 云意郡主走后的第二天,便传来了南疆二王爷病逝的消息。圣上便将还未到达南疆的云意郡主指给了三王爷――一个同样年纪大得可以做她的祖父,只是在人间延口残喘的濒死之人。 我不知道云意郡主知道这个消息后有什么反应,我只知道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正是傍晚,我站在院子的花丛里,空气温暖,满院芬芳,我却感到了无端的寒意,透入骨髓,蔓延到心头。一道旨意,便生生地断送了一个妙龄少女的青春年华。从此以后,她的满腹才华,她的一腔柔情,都将被那南疆的风雪所埋葬,只剩下一个遥远的和亲的故事,让牧童传唱。清河的命运,也会如此么? 那一天的晚饭我没有多少胃口,只是闷闷地扒拉着米饭,一言不发。芳儿见我如此,有些担忧,将饭菜撤下去后,芳儿出去转了一圈,一边将一碟子我最喜欢的枣泥荷花酥并一盏樱桃酒酿摆在桌上,一边柔声道:“小姐,今晚有花灯大会,您要不要出去看看?” 花灯大会。是了,清河说过,青荷镇每年春天都会举行一场花灯大会。届时,所有待嫁的少女,都会亲手在镇上的织女河中放一盏花灯,期盼一段甜美的姻缘。 我的心一下子痒了起来,芳儿抿嘴一笑,一边将樱桃酒酿递到我手里,一边道:“奴婢知道小姐您想去,早将一切打点好了。.tw[]夫人这几日身子不好,早早歇下了;老爷要在书房忙着朝廷的事;少爷还要准备功课。咱们悄悄出去转一圈就回来,不会被发觉的。”说着语调一转:“不过,您得先吃了这些东西才行。”我连连点头,急忙拿起夹起荷花酥往嘴里塞,冷不防被呛住,连连咳嗽。芳儿见状,一边帮我轻拍后背,一边笑了起来。 人类的生活倒真是有滋有味的,一个小小的花灯会也办得这般有声有色。织女河在两岸流灯的映衬下显得波光粼粼,各色衣裙的少女皆是手捧一盏荷花灯,面容被那粉色的灯光一照,越发得娇羞丽质。芳儿好容易从小贩的手中买来了两盏荷花灯,而后兴冲冲拉着我一起到了河边。 我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打趣道:“瞧你这副春心萌动的模样,看来得早早把你嫁出去了。”话一出口,我便暗暗后悔。芳儿对祝如芳的情愫我是知道的,这么说岂不是平白叫她尴尬伤心。幸而她并不介意,只是脸微微一红嗔怪道:“小姐又取笑我。”紧接着笑容一黯,微微叹道:“奴婢哪敢动什么春心呢,小姐将来若是远嫁北漠,奴婢必是要跟着前去的,只怕终身都要老死在那里,又有什么资格想嫁人这些事?” 看着她平淡中略带着忧伤的面容,我心理一动,一时搭不上话来,只好看着那两盏亲手放下的盈盈花灯,在沉沉夜色下发出朦胧的光来,然后顺着河水越飘越远…… 放完花灯,我们二人正要回去,不远处的小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清越笛声,悠悠飘进耳里。芳儿诧异地停下脚步,啧啧赞叹道:“不知是谁,竟能吹出这么好听的曲子,与何公子不相上下呢。” 我看了她一眼不做声,虽然这曲笛音与之前何连宏的风格大不相同,音质也不尽一样,但是这吹笛之人就是何连宏,我可以肯定。 于是我吩咐芳儿到前方的摊子里替我买些如意糕,待她走开,我便往那小巷子走去。 暗夜 更新时间:2012-04-16 走到巷口,里面是黑漆漆的一片。我停下脚步,笛声也随之停下,一个温热的呼吸渐渐靠近,而后,薄薄的刀片闪着锐利的银光,抵在了我的脖颈上。 我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笑起来:“何公子,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何连宏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么镇定,顿了一会儿才淡淡道:“郡主在这里做什么?”嘴里问着话,手里的刀却是稳稳地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佯装讶异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放花灯了。”他嗤地轻笑一声,冰凉的手指划过我的左脸,语调徒然一冷:“你是谁?” 我的心一紧,却依然笑嘻嘻道:“何公子不是早就认识我了吗?”他不答话,沉吟片刻,淡淡道:“你不是,虽然你们的容貌相同,但是我可以肯定,你不是她。(..tw)”我的笑意褪去,换上了同样淡淡的语调:“那么何公子以为,我会把真相告诉你?”何连宏低沉地笑道:“你竟敢冒充郡主,胆子倒是很大。你就不怕我向王爷告发你?”我整了整被风吹乱了的赤金缠珠流苏耳坠,闲闲笑道:“何公子若真敢向王爷告发我,又怎会将我引诱到这无人之处逼问呢?” 远处传来了芳儿呼唤我的声音,他的手颤了一颤,然后松开了刀,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只是沉沉笑了一声:“既然郡主喜爱月色,在下便不打扰郡主雅兴了。(..tw无弹窗广告)” 我缓了缓气,踏出几步后,回过头去,嫣然而笑:“你记住,我叫李清河。”巷子里是死一样的沉寂,但他一定听到了。 那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梦里总是出现何连宏,时而温柔浅笑,时而扬眉奏笛。然而正当我醉心于悠扬笛声时,他的面目突然变得狞狰起来,手握寒刀,嘴角淌着诡异的鲜血,朝着我冷冷而笑。 第二日清早,芳儿正在为我梳头,王妃身边的丫头匆匆而来,道是王爷王妃有请。我知道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赶忙梳妆完毕带着芳儿往正厅而去。 今日王爷与王妃穿得很是素洁,李清啼也在,穿着月白色的青纹划柳袍,腰束霞红宝玉带,面如冠玉,目似点漆,和许意君站在一起,真真一对璧人。见了我,他们的笑容都极为灿烂,王妃拉住我的手道:“清河,今日是十五,是般若大师讲经的日子,你去简洁地装扮一番,等会儿咱们一起去平安寺祈福。” 我的脸登时一歪,竟然要去听经!以前在青丘时,每逢西天佛祖在灵山讲经时,青丘总有一窝蜂的人涌去受教。我虽然敬重佛祖,却是最厌烦那些枯燥无聊的经文的。何况那般若大师是个厉害人物,我这一去,岂不是自寻死路?见我面色不好,王妃有些担忧地抚了抚我的额头:“怎么了,身子不好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王爷已是重重哼了一声:“昨晚你们出去放花灯的事儿,真以为我不知道?”我只得强作微笑:“女儿没事,您不必担心。” 因着要去寺庙,穿着不宜太过华贵艳丽,我便取下了耳边的玛瑙滴珠耳坠和头上的镶宝赤玉双花步摇,只换上了简单的米珠银耳环,绾了一个简单的叠云髻,再斜斜插上一支素银的如意簪,清爽而素洁。 平安寺 更新时间:2012-04-20 平安寺位于京城与青荷镇的交接之处,占地约是皇宫的一半,比一般的王府都要大一些。据说平安寺的历任住持都是不同一般的人物,佛法精深,还有驱邪除魔之能,所以深受皇室的敬重和百姓的膜拜。 轿子停在了大门口,我被芳儿扶了出来,抬头看去,高堂庙宇,巍峨庄严,的确是气宇轩昂。又不尽然只是奢华高贵,还有着佛门的清幽和静雅。大门前的老树古藤,盘根错节,岩骨暴露,峰棱如削。周围绿树森森,碧柳成荫,翠影婆娑间,不时传出几声悦耳的鸟鸣。仔细看去,绿荫深处掩映着叮咚冷泉,泉水晶莹如玉,在清澈明净的池面上,还有碗口大的地下泉水喷薄而出,不息不落。 我暗暗赞叹了一声,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竟与仙乡之地不相上。慢慢走近几步,祥和庄严之气迎面而来,教人肃然起敬。我内心的不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安详和宁和。般若大师,应当是个慈悲为怀,通情达理的高僧吧。 和我们一起来的还有不少权贵,一通寒暄之后,大家便安静下来,踏进了早被小和尚打开的红木大门。之前见过的欧阳大人正在那里等着我们,见到我,他微微一怔,而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把我们迎了进去。 在正殿的佛祖面前焚香磕头后,我们到了后院的讲经堂里,里面已经乌压压地坐了不少人,一些平民装扮的人甚至还站在那里,都是一脸虔诚。我们被带到了最前头的一排坐下,边上就是建安王府的人,祝如芳坐在我的边上,朝我温和一笑:“清河表妹,你的身子可好些了?”我亦是微笑:“多谢表哥关心,已经好多了。” 堂外的响起了几声沉重的撞钟之声,原本有些嘈杂的讲经堂安静下来,伴随着哒哒哒的木鱼之声,很快走进来两排红色袈裟的和尚,垂眉敛目,甚是庄严。两边的青铜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旃檀,轻烟袅袅而起,丝丝醇和的味道萦绕在周身,让人渐渐沉宁下来,只觉得周围的境界是那么空净而灵动,真真称得上心旷神怡了。 万众瞩目的般若大师终于到场了,仔细一看,这其实是个很普通的老和尚。只是身材较为干瘦,裹在那身宽大的僧袍里更显得他“娇小玲珑”。他的肤色极为白皙,印堂宽广,眉毛极浓,一双眼睛闪出精光,一看就知不是等闲之辈。 他走到高台前坐下,眼睛往四下一扫,猛然停在了我的身上,直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所幸他只是朝我微微一笑,便移开了目光,我不动声色地送了口气,暗暗放松了捏紧的拳头。 经文如我所想的那样枯燥而无聊,春日的天气暖和宜人,我的眼皮子渐渐开始发沉,耳边的声音也似乎慢慢飘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只觉得四周格外宁静。咽了咽口水往四周瞧瞧,我发现自己已经取代了般若大师成为了万众的焦点。因为……我在般若大师讲经的时候……公然睡着了! 王爷的脸色已经气得铁青,王妃看向我的目光也极为不悦,李清啼和祝如芳的眼神里都带着忧虑,只有那被我抢了风头的般若大师,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认真打量着我。 顶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声压力,王爷狠狠瞪了我一眼,站起身来有些尴尬地致歉:“般若大师,小女这般无礼……实在……”还没说完,般若大师竟然就走了下来,直直走到我面朝,朝我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所有人顿时目瞪口呆,王爷还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被生生噎了回去。我急忙站起身来,朝他回礼。他却后退一步,语调里带着极度的恭敬:“小僧今日得见郡主娘娘,实乃此生大幸。郡主娘娘有礼了。”听他自称小僧,又对我这般恭敬谦卑,四周变得更加寂静,所有的目光,都带着疑惑和探究,聚集在了我的身上。 夜半歌声 更新时间:2012-04-20 我被这些目光看得尴尬而心慌,嘿嘿笑了两声说不出话来。般若大师却从左腕退下一串佛珠,套在了我的手上。 我微微一怔,大凡竹,木,牙,角,皆可制成佛珠,这我是知道的。可是这一串佛珠,却是由殊胜尊贵的“七宝”所制。所谓七宝,便是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琥珀,珊瑚七种,这七样珍宝是佛家的灵物,蓄纳了佛家净土的光明与智慧,蕴含着深刻的内涵。低头看去,玛瑙圆润透亮,珊瑚如滴血般赤红,还有缕缕异香萦绕其间,显是世间罕有的珍品。这么珍贵的东西,他为什么要平白地送给我? 看到我疑惑的目光,般若大师只是轻轻一笑,语调透出微微的怜悯:“郡主灵台清明,眉宇光润,是与我佛有缘之人。滚滚红尘,诸多劫难,但愿此物能护得郡主一方平安。” 听他这般说,王妃脸色微变:“大师,您这话的意思,是清河……她会遇上什么劫难吗?” 般若大师的脸上重新换上了高深莫测的笑容,只是微微摇头:“不可说,不可说。”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经堂,只留下其余的人面面相觑,茫然无解。(..tw) 欧阳大人要我们且歇息片刻,而后走了出去。片刻回来后,面色凝重地递给我一段白锦,而后合十谦恭道:“郡主娘娘,这是住持给您的。”王爷有些急切道:“欧阳大人,那祈福之事……”欧阳大人微微摇头:“住持有言,郡主娘娘自有我佛庇佑,无需再做祈福之事。”王爷有些懊丧地低下头去,只得不再言语。 走出平安寺后,我展开了白锻,上面有一首短短的诗,以行楷而成,墨香雅致。可是只瞧了一眼,我便暗暗心惊。李清啼见我神色有变,拿过白锻,一字一句念了起来:“一念红尘已是劫,明光翩翩戏清蝶。倾尘枉然山间笑,素手明月踏水间。” 念毕,他有些迷惘地抬起头来:“姐姐,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我摇头不语,只是将白锻仔细收好。这个般若大师……当真有趣得很。我想,他是知道我的身份的。只是不揭穿我的理由,却不知是否如我所想了。 回府后,虽然我在平安寺让王爷丢了好大的颜面,但是般若大师对我如此尊敬,王爷倒也没有再为难我,只是吩咐我回房好好休息思过。(..tw) 那一晚我只是草草喝了一碗百合莲子粥便歇下了。入梦虽早,却在午夜惊醒过来。夜色迷蒙,绡帐翻扬间,只看到朦胧的烛光,忽明忽暗。 我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正要继续入梦,不知何处突然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在这寂静漆黑的深夜显得诡异而妖魅。我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掀开了帐子。芳儿半跪半坐在小桌塌前睡得正香,唇齿张合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我赤着脚走下床,为芳儿盖上了滑落的毯子。床边精致的紫金浮雕香炉里,百合香正燃起淡淡的轻烟,清雅的香气在整个屋子里萦绕。 我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慢慢坐了下来。歌声并没有消失,在我静下心来后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我默默听了一会儿,这支曲子大意上是唱的一个江南女子的故事。美丽单纯的少女爱上了砍柴的少年,却在最后嫁给了不会生育的贵族老爷为妾。少女难以忘怀与砍柴郎的感情,于是暗中与之相会,最终怀上了孩子。少女为了保住情郎与肚子里的孩子,偷偷将迷药下在了丈夫的酒中,准备与情郎私奔。不料丈夫昏倒之后,她的情郎用那把柴刀,将丈夫砍成了碎片。那一夜血流如河,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腥臭味,少女受不了眼前的刺激,亲手挖出了自己的眼睛,就此发了疯。从此以后,她只是一遍遍唱着少年时最爱的歌谣,直到最后死去。 唱歌的人嗓音甜腻温软,仿佛一碗滋味甜美的糖蒸酥酪,尝起来滋润可口,叫人欲罢不能。只是这个惨烈的结局……在这暗夜中,在这婉转悠扬的音调下,却更显得凄厉而恐怖。 我只觉得心里更加烦闷,踌躇了片刻,套上了鸭绒素缎鞋,搭上了玉兔薄呢披风,往屋外走去。走过长廊,歌声渐渐微弱下去,飘忽不定,我有些惊疑地停下脚步,仔细辨认着方向。就这样听了片刻,突然一张脸闪现在脑海中,伴随着那个凄婉的笑容,让我浑身尽是冷汗。 不再有丝毫的犹豫,我加快了脚步,往禁地而去。 果然,走到禁地门口,歌声变得极为清晰响亮,我不禁暗暗纳闷:难道整个王府的人都不管这件事吗?亦或是,这里面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想到这里,我的头有些隐隐作痛。一个神秘的何连宏已经够伤脑筋的了,没想到现在又来一个,李清河周围的秘密还真多。 我还在门外徘徊,歌声停下,一个温婉细腻的声音响起:“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声音倒是很轻,只有我一人听见。 再次打开门锁,我走进了院子。这院子白天就十分萧条,到了午夜,只听见残风呼呼从耳边吹过,更显得凄厉诡异。我慢慢走到了那间小屋子前,门吱呀一声开了,上回见到的那个自称李清罪的少女嫣然而笑:“郡主娘娘,咱们好久不见了。” 她的声音不复上一回见面时的沙哑,变得娇嫩动人。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她轻轻笑道:“郡主想必有许多疑惑,不如进到屋来,让我与您好好说说。” 她的眼睛里闪现着诡谲的隐隐笑意,我却毫不在乎,只是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便走了进去。我又不是娇弱单纯的千金小姐,人类的花花肠子,又怎么敌得过我们世间最狡猾的狐类? 她让我坐在了唯一一张有着绣花软垫的椅子上,而后递给我一只缺了口子的青瓷杯,淡淡道:“我这里没有上好的茶水,也没有昂贵的补汤,这有这普通的白水,郡主且将就着喝吧。” 谜团 更新时间:2012-04-20 我拿起杯子,只在鼻前轻轻一嗅,便闻出了水中“玉碎含香”的味道。(..tw无弹窗广告)旁的人或许不了解这玉碎含香是何东西,我对此却是了如指掌的。 长辈们曾经说过,青丘的阳明山上曾经长有一种叫做半步颠的草,春生夏枯,色彩鲜艳,夜晚还会发出淡淡荧光。这种草对于我们狐类来说,与普通的植物无异。可是对于人类来说,却是一味可怕的毒药。将此草与金蟾毒汁,断肠花等一百零一种剧毒之物混合在一起,便能制成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将此毒下在清水中,便能叫人神智全失,渐渐失去五感六觉,不出七天便魂归离恨天。只是死去的人神色会比活着时更为鲜亮,口鼻中还会含有淡淡余香,故名为玉碎含香。 这玉碎含香曾经是人间王室赐死妃嫔时专用的毒药,但是因为半步颠极为罕见,又难以采撷,加上制作方法逐渐失传,所以到了如今,只有青丘国才保有少数的玉碎含香。况且此毒数年来害人不浅,青丘国王早就下了圣旨,禁止将半步颠带出青丘国,违者死罪。因此,如今就连那天庭地府,也不曾再有过此毒。(..tw)她一个人类,怎会有这东西? 见我拿着茶杯只是在那里沉思,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郡主莫不是喝惯了好茶好汤,嫌弃我这普通的白水?” 我微微一笑:“你故弄玄虚把我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一杯水?”见她不说话,我拿起杯子,将水一饮而尽。她见我毫不在意,倒是一怔,随后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晴不定起来,只是看着我仿佛在等待什么。我也不再说话,自得其乐地打量着房子的四周,嘴里还轻轻哼着小曲儿。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她的表情由疑惑渐渐转为惊恐,我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开了口:“姑娘,玉碎含香对我是没有效的。”她浑身一震,哆嗦着双唇道:“你……你说什么?”我的嘴角浮现一丝讥讽的笑意:“我说,你若是在等我体内的毒发作,还是不要徒费时间了。” 她脸上的惧意更为浓厚,转身便想往屋内逃去。我冷冷一笑,只是轻挥衣袖,便将她带到了我面前。左手搭上她的左肩膀,右手便扼住了她的喉咙,我露出一丝妩媚的笑容:“上一次的声音你是装出来的吧。看来你的城府要比我想象得深很多啊。” 她的身子剧烈地晃动起来,右手拼命拍打着我,我将她用力往墙角一掷,她跌倒在冰冷的砖地上,额头磕出了淡淡的血痕。 我再次闲闲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到了一杯水,还没举到唇边,她怨毒的声音幽幽响起:“我自小的愿望就是杀了清河郡主,却没想到你比我快了一步。” 我看向她,吃吃笑了起来:“你怎的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清河郡主?”一边说着一边蹲在她面前,撩起裙角,露出了那只鸾鸟玉佩。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妒色,随后露出不可置信的讶异表情。 我捏住她苍白的下颚,深深看进她的眼里:“现在相信了么,李清罪?或者,我该叫你……堂妹?” 她瘫倒在地:“你……知道了?”我站起身来,背对着她,慢慢踱步到门口,推开那扇吱吱作响的门。 月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撒下柔和的光来,我轻轻闭上眼睛,淡淡道:“你娘……她很可怜,也很可恨。”她浑身一震,死死盯住我:“你怎会知道我娘的事?”我有些好笑:“你的歌不是都唱出来了么?”她微微垂下眼眸,我却继续道:“不过,你娘的结局,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她有些凄然地笑了起来:“是啊,我娘为了金钱抛弃爱人,又背叛丈夫与爱人私通,最终害的丈夫爱人双双惨死,的确是罪大恶极,该当下到地狱才是。” 我有些疑惑:“双双惨死?我倒是有些好奇,为何那个砍柴郎要用这般残忍的手段对付你娘的丈夫?”她摇了摇头:“这个我并不知晓,我只知道,官府花了一年的时间,将那个砍柴郎,也就是我的爹爹捉住后,就像他对付我娘的丈夫那样,用柴刀将他砍成了碎片。碎尸万段之后,还把我娘强行拉去观看了他的惨状。我娘的身体和精神本就不好,回去后疯病发作得更加厉害,生生拔光了自己的头发,然后唱着歌跳下了园子里的古井。” 我惊得浑身冰凉,没想到这些人类竟然能对自己的同类残忍到如此地步,只怕连妖魔都要甘拜下风。 她见我沉吟不语,愤恨之色渐渐漫上面容:“我娘有那样的下场,尚可说是她自己坐下的孽。可是我呢,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说到最后,她的眼中闪现出莹莹的泪光,语调已经带上了微微的哽咽,有些声嘶力竭起来。 我默默看着她,停顿了片刻,开口道:“若是在从前,我会同情你,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救你。可是如今……我只有一句话要问你,清……我身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她的脸色迅速灰白下去:“你……怎会……?”我深深吸了口气,努力维持着平静:“你为什么要害我,我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吧?”她摇了摇头:“你身上的毒……并不是我下的。也许是我娘……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恨你,就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恨你一样。也许是你太完美了,太幸运了。所以我……从我有记忆起,从我知道你那一天起,我就恨你,除了恨你,就是恨你。除了想杀你,就是想杀你!” 我淡淡一笑:“可惜你的计划失败了。不过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她一震,诧异地抬起头来:“为什么?”我狡黠一笑:“因为你并没有说实话。” 她愣在那里,我却推开了门,踏步而出,只是在快走到院子大门口时,我回过头去,冲她微微一笑:“我们的谈话还没有结束,还有很多谜团等着你为我解开。希望下次我再来的时候,你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据实以告。我想……也许有可能,我会选择帮你。” 小心地锁好大门,回过头去,只觉得眼前一阵刺亮。我吃惊地抬起头来,看见许意君正提着一盏灯笼,站在我面前 夜谈 更新时间:2012-04-22 看到我深更半夜从禁地出来,许意君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她非常冷静地朝我微微一笑,轻轻开了口:“清河姐姐,你也睡不着吗?” 她拉起我的手,拐到了禁地后面的紫萝苑里。借着灯笼里微弱的光芒,我发现她的眼睑微微有些红肿,眼眶亦是红红的,仿佛刚刚哭过。 见我打量着她,她抬起手上绣着寒鸦的玫红色滚花锻帕拭了拭眼角残留的泪光,冲着我勉强地笑了一笑:“姐姐,方才你站的地方是王府禁地,任何人都不得随意靠近。你以后千万仔细,别再到那里去了。若是被王爷夫人知道,非但你要挨罚,连那揽月阁的丫鬟奴才也逃不了干系呢。” 我笑盈盈地看着她:“我知道了。今晚太闷,我这才想着出来透透气。因为芳儿睡得香,我也就没叫醒她。不知怎的,便走到这里来了。既是如此,我以后便断断不会再靠近这里了。今日的事,还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先在这里谢谢你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道:“姐姐说得太客气了,这是意君应当做的。”我转而微微疑惑道:“不过,意君妹妹,你对我们王府的事儿很了解吗?”她一怔,急忙摆着手解释道:“不是的,清河姐姐,我……我……”我的目光中透出寒意,语调也徒然一冷:“回答我,不要吞吞吐吐。”她身子一颤,往后面缩了缩,方道:“姐姐……我……我是听我娘说的。”我挑眉:“你娘?”她点点头:“我娘说,我既然已经与……清啼哥哥定了亲,将来……将来总有一天是要嫁到王府来的。王府的事儿……有些也该……知道。只是我娘还说了,知道归知道,不该说的便不能说,不该做的便不该做,所以我……我……” 我见她有些慌乱,暗暗好笑,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过是问你几句,不必怕成这样。”她缩了缩肩膀,小心翼翼地继续道:“娘说,王府有一处禁地决然不可靠近,所以我……只是今夜我路过此处,听见禁地有响动,这才……过来看看。” 我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今日的事便到此作罢吧。只是,意君妹妹,我瞧你,仿佛刚刚哭过?”她听我如此说,抬起袖子抹了抹再次渗出的泪水,微微哽咽:“我……没事,劳姐姐担心了。” 我拉着她往紫萝苑里走了几步,走到漱香阁前,推门示意她进去。紫萝苑在王府中本就幽静,漱香阁又是收藏古玩的地方,鲜有人来。我与意君走进屋子,但见里面只有一个守夜的小丫头趴在桌上睡眼迷蒙,其余的许是都偷懒回屋打盹儿去了。见我们二人半夜三更地到这里来,她吓得说不出话来,呆滞了好久才想到去泡茶。 我拿着绢子掸了掸椅子上的轻尘,而后坐下。那个小丫头很快端来了两盏洞庭碧螺春,茶水银澄碧绿,清香袭人。许意君皱了皱眉头,吩咐小丫头:“清河姐姐身子不好,把这伤胃的茶水撤下去,换个燕窝薏米甜汤来。”小丫头低下头哆嗦道:“回……回郡主的话,小厨房……小厨房里没有……太晚了……” 我摆了摆手:“罢了,你先退下吧。”待她走下几步,我又补充了一句:“今晚我与墨河郡主来过的事儿不许对任何人说。”小丫头点头如捣蒜一般,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我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方慢慢道:“意君妹妹,这几日清啼待你可好?” 她愣了一下,眼圈儿再次红了起来。我瞧着她的神色,已是明白了几分,搁下手里的珐琅莲纹茶杯,恳切道:“意君,清啼自幼顽皮不懂事,若是给你受了什么委屈,你可以来对我说。”许意君有些动容,低下头轻声道:“姐姐对我好,我自然是明白的。我……我与清啼哥哥……”我见她涨红了脸吞吞吐吐说不下去,故意叹了口气道:“也罢,你既是不愿说,我也不再逼你。只是你究竟是女儿家,清啼无论如何都该让着你些,更不该害你伤心哭泣。我明日便将此事回禀了爹爹和娘,让他们为你做主。” 许意君唬了一跳,急忙道:“姐姐不必如此,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我与姐姐说了便是。不要……惊动王爷夫人了。” 我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她犹豫了一下,方轻声道:“今天下午,我瞧见清啼哥哥……他……他与心莲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我有些疑惑:“心莲?”许意君的头埋得更低:“心莲……是寻芳楼……葛仙姑娘的小丫鬟。”我一怔,回忆了一下,方记起寻芳楼是什么地方,不由地微怒:“荒唐,他今日离开平安寺后就不曾回府,说是去拜访陆大人的公子。原来竟是去了烟花之地寻乐?” 许意君见我如此,眼泪涌了上来:“姐姐,清啼哥哥喜欢心莲,我本是不介意的。可是……他却把我……把我为他做的香囊也送给了……心莲,我心里难过……这才……” 我一听,更加不忿:“这便更是不该了。这既是你送他的,纵然他不喜欢,也不该随随便便送人。”许意君拿起绢子再次拭了拭泪水,有些伤心道:“清啼哥哥不喜欢我……我知道。只是碍于我们的婚约……碍于老爷和我爹的面子……这才对我……我……我也不该这般……我知道……我该……我该知足才是……” 我见她说得伤心而无奈,轻拍她的手背,微叹道:“那么意君,你喜欢清啼吗?” 她的脸微微一红,有些害羞道:“意君既然已被许给了清啼哥哥……自然……自然一心一意……” 我笑着摇摇头:“我不是问你这个……你……真心喜欢清啼吗?”许意君低下头去,沉默了片刻,语调里带上了缱绻的柔情:“我六岁时随爹爹到王府来做客,那一日的春光明媚,我站在杏花树下,第一次见到清啼哥哥。他笑得那么好看,那么……好看。我……”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许意君……她果然……心里漫上一层淡淡的悲哀:难道,她会成为下一个李清河吗? 再回青丘 更新时间:2012-04-22 对着许意君细细安慰一番,直到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我才与她各自回屋。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了,只剩下一堆洁白细腻的灰烬;红烛垂下了最后的烛泪,凝成一泊散发着余香的烛潭;芳儿的头一点一点的,依旧睡得依旧很香。 我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躺好,头脑却清醒得毫无一丝睡意。李清罪,许意君,何连宏,祝如芳,李清啼……这一张张面容清晰地在我脑中回旋,一个一个的谜团和困惑接踵而来,仿佛织成了一张大网,将我笼在其中,无法挣扎。 思索了良久,待到芳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醒来后,我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再回一次青丘。 兴许是有老天帮我,第二日一大早,我方在梳洗,便有小丫头来报,道是太后宣召,王爷王妃一同入宫去了。清啼很快也离开了王府,去往太傅府中学习;意君昨晚一夜未睡,想来是要好好歇息一番的;至于芳儿么,我特别给了她一天的功夫让她回家去探望爹娘。只是这丫头临走前唠唠叨叨地朝小丫头们叮嘱了好久,又看着我喝下了一盅白果杏仁汤,这才安心离去。 小丫头们年纪还小,我便让她们各自去做各自的事儿,不要来打扰我歇息。待她们离开后,我便悄悄溜出了王府。 回青丘的路上,一路的桃花开得烂漫娇娆,像是少女脸颊上的胭脂,将那青山碧水染得格外俏丽妩媚。(..tw无弹窗广告)远远看去,仿若团团云霞,美不胜收。 可惜我却没有那样的心思欣赏这等美景,离青丘越近,我便越觉得心慌,似乎有什么事正在悄悄发生,我却无法阻止。 青丘的春色一如既往的迷人,可是锦瑟的脸,却不似那春光一般明媚。踏进清河的屋子,我总算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兴许是天气渐暖的缘故,清河只穿着一身珍珠色的垂花苏锦绫衫,外头罩一件薄薄的明蓝色软烟罗,发上再缀着几枚烟水玉琉璃雕琢而成的莲花形缠丝坠,显得清爽而雅致。 只是她回过头来的那一刻,我却吃了一惊。与上一回相比,她的脸明显要浮肿不少,左脸还长出了些许的红斑,只有那一双眼睛,清澈依旧。 她见到我吃惊的表情,只是淡淡笑了笑:“你来了。”我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依旧冰凉的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对着面前的红翡镶晶镜子照了一照,轻声道:“锦瑟姑娘说,这只是一时的药力发作,很快就会消退下去的。你不必担心。王府……一切都好吗?” 我点点头:“一切都好,你放心。”一边说着一边将拿来的红漆盒子打,我取出了一碟如意卷,一碟金丝雀酥,一碟水晶梅花包,并两盅冰糖鸭梨,摆在了桌上。清河夹起一小块如意卷,眼里浮现出点点泪光:“没想到我还能尝到这个味道。”我微笑着舀起一勺梨汤慢慢咽下,而后轻松道:“既是喜欢,我以后会再找机会送来的。”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她的神色,我接着道:“清河,你知道王府禁地吗?” 清河微微一怔,随后道:“你也知道禁地的事了?”我点点头,她的脸上浮起一丝忧色:“也怪我不好,上回没和你说明白……你……没事吧?”我摆了摆手:“你不必担心,我只是偶然听丫头们议论起,这才好奇来问问。” 她轻吁了一口气,稍稍放下心来,缓声道:“我对禁地知道得甚少,只是自小就知道那是全府人都不得踏足的地方。因为从没有去过,旁人提得又不多,所以印象不深,这才忘了提醒你这件事。当真是对不起你了。” 我听她如此说,知道继续问下去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移开了话题道:“清啼的未婚妻……墨河郡主许意君,你可知晓?”清河的嘴角含上了浅浅的微笑:“自然知晓。墨阳王府与我们永真王府是几代世交,清啼八岁,意君六岁的时候,太后便下了懿旨,为她与清啼赐了婚。这个女孩子举止大方端庄,平日里又乖巧文静,很讨人喜欢。只是……”她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夹起了一个水晶梅花包慢慢嚼了起来。我亦是拿起了银勺子,继续喝起了梨汤。看来,李清啼和许意君之间的关系,她和我一样,都是心知肚明的。 走出清河的屋子后,锦瑟从桃树下闪身而出,示意我跟她来到了玉鸣溪边,而后递给我一只葡萄纹珊瑚绒盒。我打开一颗,里面是一颗拇指大小的馥香丸,在阳光下流动着丝丝色彩。 见我惊疑的模样,锦瑟轻咳一声,提醒我道:“梦梦,你……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了吗?”我一震,顿时惊得浑身冷汗: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我们青丘狐族,虽是一出生便为人形,但是每到生辰那一日,当月亮升起之时,便会化出原形,并暂时失去一切法力,直到第二日的太阳升起。只是当时有许多族人在外行走,化出原形的那一天太过危险,所以长老们便研制出了可以保留法力的馥香丸,专供在外行走的族人使用。 锦瑟见我的脸阴晴不定,叹了一口气:“梦梦,打小你就聪明,如今你一个人在那王府,我倒也不担心什么。只是……或者明晚你再回到青丘来?”我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会处理好的,别为我担心。说实在的,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外面化形呢,想想还挺有趣的。”锦瑟笑着点了点我的额头:“你呀,真是顽皮。化形这样的事儿也能拿来开玩笑。” 我吐了吐舌头,微笑着抚了抚左腕上的绞丝镶宝纹金镯,停顿了片刻,想到清河身上的毒,收敛了笑容看向锦瑟:“清河……她的容貌……”锦瑟微微垂下好看的眼眸,睫毛扑扇了几下,淡淡道:“我已经给她用了最好的化毒之药,再配合银针,她脸上的浮肿可以消除大半。只是……红斑会越来越多,布满整张脸,而且……还会折损不少阳寿……” 我忍不住愤愤骂出了声:“好恶毒的女人,竟然下得了这样的手!”锦瑟有些疑惑:“你说什么?你知道是谁下的毒?” 我摇了摇头:“我并不确定,不过很快就会有答案的。锦瑟……你……请你好好照顾清河,她真的很可怜。”锦瑟点点头:“我明白。” 回府后没多久,芳儿就回来了,提着好几袋子花生红枣,道是她家自己种的,鲜美可口,用来炖汤做点心最好。我笑盈盈地看着她去了厨房做花生酥,正打算去瞧瞧许意君,王妃房里的大丫鬟玲珑来了,朝我施了一礼后道:“郡主,夫人差奴婢来告诉您,明日太后要召见您,请您务必打扮得庄重些。”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明晚是我化出原形的日子,不知道能不能安然过关? 太后 更新时间:2012-04-23 很快我就发现,对于太后的召见,整个王府中最冷静的,只有我一人了。 听说当今太后是个了不起的女中豪杰。当年摄政王欺凌年幼的皇上,是太后忍辱负重,暗中谋划,以过人的胆识和凌厉的手段,一举歼灭摄政王党羽,为皇上夺回了政权。如今虽是年纪渐长,但她依旧不改当年的风范,将后宫的大权牢牢掌控在手中,连皇后见了她,都不敢多说半句。 不过她对清河却是极好的,虽是不喜欢病恹恹的柔弱女子,但是在听说了我的“病”后,还是赏下了无数的珍贵药材。如今听说我“身子渐愈”,三个月后就要启程前往北漠,便召我进宫去再见上一见。 王爷王妃对太后的畏惧比对皇上还要多一些,一大早便派了侍女过来,帮着芳儿为我梳妆。化开细腻的茉莉胭脂,轻轻匀在双颊,便有一阵清凉的芬芳透了出来,闻一闻,满是清俏的甜香。芳儿的一双巧手已经为我挽了一个大气高贵的飞天髻,以金累丝嵌宝牡丹发箍固定住后,王妃的丫头如意捧过一个触手光滑的玛瑙盘。玛瑙盘里是一支鸾鸟发簪,以一大块成色纯透的白玉雕琢而成,配以赤红无比的宝石和南洋明珠,簪身再镶上细碎晶莹的玲珑八宝,配上我的银纹绣白蝶暗花云锦宫装,显得华丽无比。.tw[]而耳朵上的那一对菱花滴翠东珠耳环,更是衬出了我的尊贵。 如意笑盈盈地为我插上发簪,一边调整着位置,一边骄傲道:“小姐极少打扮得这么艳丽华贵,今日入宫,定能艳压群芳,将那些公主郡主都给比下去。”我心思一动,侧身问道:“今日还有哪些人奉诏入宫?”如意歪着头想了一想道:“除了小姐外,还有其他的几个和您年纪相仿的郡主。另外,宫里所有未婚嫁的公主也会来。”我点一点头,取下了鸾鸟发簪放在一边:“知道了,这个发簪不合适,换那支并蒂海棠簪吧。” 如意一怔:“这是为何?小姐,那鸾鸟簪可是皇后娘娘赏下的南洋贡品,比海棠簪尊贵得多呐。”我笑着睨了她一眼:“你可知道喧宾夺主这个词儿?”如意愣了愣,回过神来,尴尬地笑道:“小姐真聪明,是奴婢太愚笨了。” 换上了以粉晶雕饰的并蒂海棠簪,我对着镜子照了照,不失身份和礼节,又没有刻意之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告别王爷王妃,登上了早已等在门外的宫轿。 也不知轿子行了多久,在我快要昏昏欲睡之时,一直跟在轿外的宫女在轿外恭敬道:“郡主娘娘,皇宫到了,请您移步下轿。(..tw)” 轻薄透气的帘子被掀开,我扶着芳儿的手下了轿,面前是一顶四人抬着的步辇,以衡山的古藤木织成精美古朴的纹路,摆着苏锦织花软垫,舒适而精美。 坐到辇上往太后所居的慈安宫而去,一路上,只见殿宇或华贵或大气,露出金色的琉璃瓦顶,在阳光下闪动着光芒。宫墙深红如血,檐顶还垂下硕大的夜明珠,衬得两边所刻的金龙玉凤更为栩栩如生,仿若要腾空而去。 很快到了御花园,曲径通幽,植满各色奇花异草,芳香扑鼻。中间是一座极大的池子,竟然通体以汉白玉雕成,缀有各色名贵珠宝,奢华无比。垂柳茵茵下的池水碧透明净,不时有肥大光亮的红色锦鲤悠然游过。还有几只体态纤瘦的仙鹤,携儿带女,在池边悠闲漫步。 走过湖上的白玉桥,四周渐渐清凉下来,一路过去皆是清香宜人的芳芷藤萝,阳光透过枝叶缝隙间落下星星点点,带上了柔和的气息,倒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步辇很快到了慈安宫门口,我有些惊讶地发现,慈安宫与其它宫殿相比要简单朴素得多,窗子帘子都略略显得陈旧。不过站在门口等着那位姑姑看起来却是气度不凡,穿着打扮也比其他宫人好上许多,眉角眼梢带着精明干练,想来是太后身边得力的人了。芳儿附在我耳边悄悄道:“这是太后的陪嫁丫头明若姑姑,是宫里最得眼的女官了。” 下了步辇,明若姑姑迎上前来欣喜道:“郡主可算来了,太后娘娘可念叨了一上午了呢。”随她走进正殿,隐隐便听到阁内传出笑声,站在一边的小丫头打起了帘子,明若姑姑便笑起来:“太后您看,清河郡主不是来了么。” 我打量了太后几眼,毕竟是六十几许的妇人了,纵然宫里保养得再好,她的脸上还是留下了沧桑的痕迹。华贵妆容下,不难看出她曾经的秀美容貌,只是那一双眼睛在和蔼的笑容中微微透出精光,掩不住当年的凌厉和犀利。 与太后见过礼后,我又与在座的其他几个女子相互行礼,幸好我之前向清河学过宫廷礼仪,才不致于出糗。屋里大约有七八名女子,其中的一名红衣女子看起来很是高傲,鹅蛋脸倒是很清秀,五官亦精致小巧,只是那过于矜持骄傲的表情,生生破坏了她的容颜。看着她发髻上高高绾着的纯金凤头簪,我想她应当就是皇后唯一的女儿昭芸公主了。 太后示意我上前坐在她身侧的软榻上,亲热道:“清河,这些日子身子可好些了?”我低头恭敬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臣女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太后握住我的手,叮咛道:“这几日天气虽是暖和,但你的身子虚,还是得注意保暖,不可吃生冷的食物,千万记住。” 我笑了一笑:“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臣女一定谨记在心。”太后嘴角露出一丝祥和的笑容:“你这孩子,与哀家这么客气。与你年纪相同的这么多女孩儿中,哀家最疼爱的就是你了。唉――”她微微叹了口气:“很快你就要启程去北漠了,哀家真的十分舍不得。只是后宫不得干政,圣上的决定,哀家也是无可奈何啊。” 我表面上依旧带着温和谦卑的微笑,心里却暗暗冷笑:当真可笑至极。满朝皆知,太后的权利与圣上几乎不相上下,此次和亲的人选,若是不得太后的同意,圣上又怎敢擅自做主?只怕,这人选还是太后定的呢。 一众人接下来又是一番说笑,我坐在那里,对着这些女人的惺惺作态强作笑容,心里的反感却渐渐加深。看到我意兴阑珊的样子,昭芸公主微微笑道:“皇祖母,清河妹妹难得来到宫中一次,若是咱们只是坐在屋子里说话可就太闷了,不如出去走走吧。前几日宫里的舞女们不是排了一支凌云舞吗,不如请清河妹妹和众位姐妹们一起看看,如何?” 太后朝她溺爱地笑道:“还是你这孩子善解人意。也好,咱们这便出去走走吧。”就在站起身的瞬间,我看见昭芸公主的脸上,飞速地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献艺 更新时间:2012-04-23 我们一众人穿过了慈安宫后面的那一条金柱玉阶的长廊,走过一大片茂盛的紫藤萝,来到了皇室女眷听戏赏舞的沁心苑。 沁心苑是个阳光极其充足的地儿,偌大的园子里早已摆好了铺着镶黄软垫的圆木椅子,椅子前的小桌子上亦是摆满了各色果点茶水。我今日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打扮折腾了半日,只喝了一小碗轻薄的鸡丝干果粥,如今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宫里虽然无趣,可是这些点心看起来还是很美味的,我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绿光来,若不是碍着人多,我早就把这些东西抓起来吃了。 一排衣裙飘飘的舞女行过礼后便开始了表演,说实话,作为人类,她们能有这样的舞姿已是十分不容易了,只是我自小看遍了山川百海神女仙姑的绝世舞艺,对于这些普通的歌舞,着实提不起兴趣来。转头朝四周的人看了看,见太后及这一群公主郡主正看得津津有味,便悄悄摸过几碟子点心啃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昭芸公主突然站了起来,朝我含笑客气道:“清河郡主,昭芸有一事请教。”我正塞了一嘴的双色马蹄糕,冷不防听了她的话,急着想要咽下去,却噎在了那里,连连咳嗽。(..tw无弹窗广告)旁边的小宫女端过一盏芙蓉酿仙露,我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这才顺过气来。 昭芸公主轻轻一笑道:“方才的歌舞清河郡主看得心不在焉,想必是入不了郡主的眼了?”我急忙站起身来,正想解释,昭芸公主却转向了太后道:“皇祖母,昭芸早就听说过,清河郡主才貌双全,名动天下。今日既是有缘得见郡主,想请郡主弹奏一曲,不知皇祖母意下如何?” 我听她如此说,低下头谦卑道:“公主谬赞了,清河才疏学浅,怎敢在太后面前献丑?”话是如此说,我的心里却暗暗翻着白眼:开玩笑,我又不是宫里的舞女歌女,岂能在这儿听人号令随便弹琴助兴? 太后却慈爱地笑起来:“清河,你不用谦虚。你的才能哀家是知道的,哀家记得你八岁的时候进宫,弹了一支《关山月》,连皇上都称赞不已呢。今日你便弹奏一曲吧,也好叫昭芸她们多学着点。”说着转头朝四周看了看道:“只是这个地儿可不适合,也辱没了你的身份。这样吧,咱们到太液湖边去。” 既是太后开了口,我也不好拒绝,只得应承下来,随着众人一同往太液湖而去。 太液湖是御花园里最大的湖,湖边垂柳依依,春色盎然。待大家都坐定之后,昭芸公主挥了挥手,便有宫女抱来一架胡琴,摆在我面前。 我微微一怔,她却笑了起来:“清河郡主不日就要嫁去北漠,这胡琴本就是从北漠而来,郡主想来是最清楚不过了吧。”她的话音刚落,坐在我身边的那个年仅十三岁的珍荣郡主拍着手天真地笑了起来:“哎呀,清河姐姐会使这个东西的。我曾经听她弹过的,她弹得可好听啦。” 太后盈盈一笑:“果然如此,那咱们可就等着清河大展身手啦。”我皱了皱眉,手心渐渐渗出冷汗。胡琴……我还真的不会。 慢慢踱步到了胡琴面前,我苦苦思索了半日,依然想不出个头绪来。昭芸公主见我只是呆呆坐着,掩嘴扑哧笑道:“怎么了清河妹妹,莫不是身子又不舒服吗?” 太后见我如此,亦是关切道:“若是不舒服就别勉强了,赶快来坐一坐。”我抬眼一瞧,周围的几个姑娘们都捂着嘴偷偷笑个不停,显是在嘲笑我的了。 昭芸公主得意地睨了我一眼:“清河妹妹的身子可也太弱了点儿,将来若是去了北漠可怎生是好,北漠可不似咱们这里好山好水的呀。” “哎呦可不是嘛。”这次说话的是鹅黄衣衫的思颜郡主,她的眉角眼梢里尽是娇俏伶俐,带了一段说不出的风韵:“清河郡主啊,你还是坐到我这里好好歇歇吧。你听,这儿的黄鹂鸟叫得多好听。” 听了她的话,我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走到太后面前盈盈一拜,嫣然而笑:“太后娘娘,您在宫里听了不少的曲子,若是臣女再弹,岂不是太乏味?臣女想到一个有趣儿的点子,不知太后可愿听一听?” 太后微微一愣,随后有些惊讶:“哦?不妨说来听听。” 我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悠然笑意:“清河幼时曾随府里的一位家仆学过鸟语,今日便为太后展现一番,如何?” 太后讶异地笑道:“鸟语?这哀家可要好好看看了。” 我笑着点点头,端起桌前的乌梅汤小饮一口,而后走到了太后跟前,微一沉思,舌头和两瓣双唇微微一颤,发出一声清脆的啼鸣。 我们白狐本就属兽类,与鸟类虽有些不同,但彼此之间的语言却是通的,这点雕虫小技岂会难倒我?我以鸟语述说了我眼下困境,恳请园子里的鸟儿们相助。 鸟儿们真讲义气,很快便飞来了十来只黄鹂鸟儿,绕在我的头顶打了个圈儿后,我闭上了嘴,只听着她们一齐发出清脆的啼鸣,唤来更多的同伴。 在场的诸位金枝玉叶们可从没见过这等场面,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我暗暗好笑,打了个口哨,便飞过几只黄鹂并画眉的,纷纷落在她们肩头。珍荣郡主咯咯咯笑着伸出手去,抚摸着肩上那只蓝白相间的画眉鸟儿;其余的几个也还算冷静,只是好奇地看着;可是那昭芸公主的脸色却不大好看,挥手便要赶那两只落在她肩头的黄鹂,嘴里亦是微怒:“滚开,别弄脏了我的衣裳。”两只黄鹂鸟被她一赶,展翅而去,只是其中一只不偏不倚落下一坨鸟粪,滴在她纯金的凤头发簪上,煞是滑稽。 见到她这副样子,其他的几个公主和郡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周围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亦是偷偷低下头努力憋住笑意。昭芸公主腾地站起身来,正要发作,太后朝她招了招手:“芸儿啊,别发脾气。这鸟岂能和人比呐,你若和它们计较,岂不是辱没了自个儿的身份?” 午膳 更新时间:2012-04-23 昭芸公主听太后如是说,面色阴晴不定了半晌,施了一礼道:“皇祖母,昭芸的头饰被弄脏了,就先行告退了,请皇祖母恕罪。”太后含笑道:“也罢,你且退下吧。”昭芸公主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我偷偷吐了吐舌头,打了几个响鸣,鸟儿们盘旋了几圈后,便徐徐飞离。这次进宫,本是无意得罪任何人的,没想到还是捅了个大娄子。不知道这昭芸公主日后会想出什么法子和我过不去,只是看今日的情形――仿佛昭芸公主对清河本来就有嫌隙,难道以前她们发生过什么矛盾吗? 太后慈爱地招了招手要我到她跟前,微微笑道:“清河,哀家知道你自小便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却不知道你竟还有这等本事,今日哀家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我跪下身子满怀歉疚道:“臣女惭愧,斗胆在太后面前献丑。更因为技艺不佳而无法控制这些鸟儿,致使它们弄脏了公主的凤簪,实在有罪,恳请太后惩处。”太后急忙搀起道:“哎,你这孩子,动不动就有罪的,多么见外。今日的事儿怎么能够怪你,哀家又怎可处罚你?”说着从左腕褪下一只莹润透洁的翡翠镯子道:“今日你唤来这么多鸟儿给哀家表演,哀家很是高兴,可得奖赏你些什么才好。这镯子是今年西域进贡来的,通翠剔透,成色和做工都是上上品。颜色虽嫩了些,却最是适合你这个年纪的。来,哀家给你戴上。” 太后一边说着,一边不顾我的推辞,拉过我的手腕就要把镯子往上套。稍稍拉起我的袖子后,她看到我的左腕,却是微微一怔,而后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我被她笑得毛骨悚然,只觉得背后有一股冷气嗖嗖冒出,吹得我打了一个寒战。 说笑了半日,午膳时间也就来了,有宫女来报,皇后娘娘在怡香亭摆下了宴席,特地招待我们。 听到是皇后设的宴,太后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似乎有些不悦,但是这一丝不满转瞬即过,换成了灿烂的笑容。 怡香亭并不大,我们十来个人坐下后甚至显得有些拥挤。皇后是个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的女人,与太后相比,她的犀利和精明是外现的,眉角眼梢里都带着精明的算计。昭芸公主站在她的身边,换上了一身湖蓝色的云锦绣袍,头上也只是简单地结着几枚水晶装饰的蝶翼璎珞,清新动人。 见到了我,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倒是她的母亲皇后,朝我微微一笑,招呼我坐下。 黄锦滚锻的桌布上摆得琳琅满目,各类热菜冷盘,点心酒水,零零总总算起来共有七七四十九道。我之前已经填饱了肚子,眼下的饭菜虽是丰盛可口,但我只是夹了几筷子翠玉豆糕慢慢嚼着。 昭芸公主袅袅站起身来,端起一个青瓷描花碗走到我跟前。碗里是粘稠的蟹黄羹,冒出腾腾热气。 昭芸公主的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语调也和煦地如一阵春风:“清河妹妹,这是宫里最有名的师父做的三珍蟹黄羹,用的是最好的阳澄湖大闸蟹,慢火精工十来个时辰而成,外面可是吃不到的,你尝尝。” 我有些犹豫地接过碗,思颜郡主扑哧一声笑道:“清河郡主啊,既然昭芸公主都这么说了,您就尝一口吧,别扫了她的面子啊。”我抬眼看了看太后和皇后,不好拒绝,只好拿起小勺子慢慢喝起来。 快把这一整碗喝光时,芳儿随着宫女端上来了几盏白玉珍珠酒酿来,见我正喝着蟹黄羹,芳儿惊呼一声,手里的托盘跌落在地,精致的玛瑙划纹杯碎成了几片,亮晶晶的酒酿洒得满地都是。 昭芸公主微喝一声:“放肆。”芳儿吓得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语调里亦带上了微微的颤音:“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我亦是跪下身去,道:“臣女该死,没有教好奴婢,请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降罪。” 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宫女扶我起来,而后睨了芳儿一眼,淡淡道:“我瞧你也是个稳妥的奴才,何事如此惊慌,在太后面前失了分寸?”芳儿吓得浑身颤抖,朝我看了一眼,低下头去不敢答话。我走到芳儿面前,扶起她的身子,她紧紧抓住我的双肩,眼里已是留下一行泪来:“小姐,你没事吧……” 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定是在我身上出了什么问题。”难道我伪装得这么完美,还是出现了破绽? 皇后还在等着回话,芳儿战战兢兢地看向我,见我朝她微微点头,朝着皇后和太后磕了一个头道:“启禀……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我们家……我们家小姐……她……不能……不能……她……食蟹……她……” 皇后渐渐明白过来,脸上浮起一丝疑虑:“你的意思是……清河不能吃蟹?” 芳儿连连磕头:“娘娘明鉴。小姐自幼体质极寒,一旦食蟹,哪怕只是一丁点儿,也会带动体内寒气,痛苦异常。” 昭芸公主听了她的话,亦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皇后与太后惶恐道:“皇祖母,母后,儿臣……儿臣真不知道呀。”芳儿抬起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被昭芸公主瞪了一眼,还是低下头去。我却在那极快的一瞬间,看到了昭芸公主眼中闪过的得意之情。 按捺住心中的愤懑,我盈盈施了一礼,在芳儿的搀扶下告退下去歇息。 皇后和太后都有些尴尬,看向我的眼神亦带了些许愧疚,太后唤过一个年纪较长的宫女:“芳茹,你陪着郡主下去歇息,待会儿吩咐御厨拿高丽进贡的长白山老参炖个参汤来。” 芳儿咬住嘴唇,低低骂了一句:“假惺惺。”我示意她闭嘴,而后加快脚步离去。 一顿午膳吃得如此不愉快,我心里也是憋了一口闷气,碍于这里是皇宫,实在不好发作,只是默不作声地回到了太后安排的凌云阁坐下。芳儿见我默默不语,小心翼翼道:“小姐,您……饿不饿,要不奴婢去小厨房给您做个点心垫垫饥?” 女人的恩怨 更新时间:2012-04-23 芳儿的眼里还闪动着泪光,一脸的担忧和委屈。我默默叹了口气,朝她点点头,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退了下去。 我心里很清楚,昭芸公主其实是明白清河不能吃蟹的,今日故意要我吃下那碗蟹黄羹,无非也是想让我寒气攻体,痛苦一些罢了。只是,为什么要这样呢?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刚送到嘴边,便听到了门口两个小宫女窃窃私语的声音。我悄悄走上前,将门推开一道缝,想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左边的小宫女我认识,是太后宫里拨过来的,仿佛叫蕊珠;右边的小宫女年纪稍幼,眉眼里透出一股子稚气,与蕊珠似乎很熟,亲热地喊她珠姐姐。只听那小宫女悄悄道:“珠姐姐,今日昭芸公主和清河郡主的事儿你可听说了吗?” 蕊珠微微叹了口气:“清河郡主没进宫前我就猜到会是这样了。唉――没想到这些年了,昭芸公主还是爱和郡主过不去。郡主本来就身子孱弱,今日又受了公主这番戏弄,实在可怜。” 小宫女惊讶道:“这么说来,公主和郡主的梁子是早就结下的?”蕊珠朝四周望了望,才悄悄道:“这话原本不是咱们做奴婢的该随便议论的,只是在这宫里啊,除了像你一样新入宫的以外,几乎没人不晓得公主和郡主的事儿。.tw[]”她顿了一顿,接着道:“我今日把这其中的缘故告诉了你,你可不能再随便出去议论啊。否则的话……哼哼,有什么样的后果你可要自己明白。” 小宫女连连点头,眨巴着眼睛掩饰不住流露出的好奇。蕊珠笑着看了她一眼,这才缓缓道:“你可知道建安王的独子祝公子?” 小宫女的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低下头微微含羞道:“祝公子是冠绝天下的才子,我怎么……怎么会不知道呢?”蕊珠点了点她的脑袋微嗔道:“看你这小妮子,八成是动了春心了吧。不过姐姐我可劝你一句,祝公子这等美玉一般的高贵人物,可不是你我能想的,还是趁早把你脑子里的那点儿杂念收起来吧。” 小宫女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去,过了片刻才抬起来继续道:“可是珠姐姐,这和公主,还有郡主有什么关系呢?” 蕊珠神秘地笑了笑:“你可知道祝公子与清河郡主是什么关系?”小宫女嘿嘿笑起来:“这个自然知道,祝公子是清河郡主的表兄嘛。(..tw好看的小说)清河郡主生得这样好看,又那样聪慧,真不愧为祝公子的表妹。”蕊珠摇了摇摇头:“可不止是这样。”说着再次朝四周看了看,降低声音继续道:“祝公子对清河郡主早有情意,听说建安王爷本来都要去永真王府提亲了,只是圣上突然下旨将郡主指去了北漠和亲,这才作罢。祝公子当时可伤心了,大病了一场,如今才渐渐转好呢。” 小宫女啧啧感叹了一声:“没想到祝公子是这般痴情的人。”说到这里,她突然一怔:“珠姐姐,难道……昭芸公主也……”蕊珠无奈地点点头:“你猜得不错,昭芸公主一直倾慕祝公子。你想想,若不是为了争风吃醋,昭芸公主又何苦与清河郡主过不去?清河郡主生性温柔腼腆,岂会和昭芸公主结下恩怨,今日种种,包括之前的事儿,还不都是为了一个祝公子。” 她的话音刚落,芳儿就出现在了门口,面色愠怒地呵斥道:“你们两个嘴碎的奴才,竟敢在这里胡乱猜测议论,我这就去禀告了太后,把你们打发到慎行司去干苦力。” 两个宫女见她冷不防出现,吓得白了脸。蕊珠低头道了句:“芳姑娘饶命,奴婢们再也不敢了。”便拉着小宫女匆匆走开。芳儿恨恨地跺了下脚,推开门走了进来。 我早已端坐在了椅子上等她,只见她从托盘上捧下一只羊脂白玉碗来,柔声道:“小姐,这是奴婢刚刚煮的姜汤,您且喝一点祛祛寒吧。” 我嗯了一声,端起姜汤,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抿了一小口,而后淡淡道:“刚才你在外面嚷些什么?”芳儿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没什么,新来的宫女不懂事儿,我怕她们惊扰了您歇息,训斥了她们几句。” 我点点头:“今日的事儿,回府后不许告诉任何人,也不许再提起,明白吗?”芳儿微微红了眼圈,细白的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圆圆地瞪着眼睛:“小姐,您这样一味忍让,那公主岂不会是变本加厉欺负您?” 我喝干了姜汤,微叹道:“她是君,我是臣,不可越了礼数。我们很快就会回府,又不是住在宫里,这些事儿就让它过去吧。”芳儿见我态度坚决,只得不甘愿地低下头去应了一声。 下午本是要去陪太后听戏,但我以身子不好推辞了。太后倒也没有强求,只是吩咐我好好将养着。到了傍晚,我正要去向太后辞行,她身边的芳茹姑姑捧着一个锦盒来了。她笑着给我行了个礼,而后打开了锦盒,绣着金丝的雪白丝缎上是一支细长的人参,皮色呈黄褐色,质地紧密有光泽,须条长韧,清疏而长,还有细密而深的螺丝状横纹。芳茹姑姑笑眯眯道:“郡主娘娘,这是高丽进贡而来的上好野山参,最是滋补。太后娘娘心疼您的身子,特地命奴婢拿来赏给您。” 我恭敬道:“清河叩谢太后垂爱。”随后朝芳儿使了个眼色,芳儿上前接过盒子,然后塞给了芳茹姑姑一个金锭子。芳茹姑姑呵呵一笑,告退下去。 芳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小姐,看样子太后娘娘还是很喜欢您的,皇后娘娘和昭芸公主这一次可要挨训了。”我挑眉看向她,她红了脸,讪讪地低下头去不再言语。我若有所思地看向屋外的朵朵白云,嘴角浮现出一丝了然的笑意:看来我猜得不错,太后和皇后之间,当真是有矛盾的。 早就知道皇宫里尽是些勾心斗角的阴谋诡计,今日来了,我才深深感受到宫廷里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这些可不是我这个自小在山野间长大的傻狐狸能应付得了的。在这里多呆一刻,我就感觉呼吸紧张一些。于是匆匆忙忙与太后告了别,我坐上轿子,返回了王府。 一夜相拥 更新时间:2012-05-10 轿子才走出宫门没几步,便突然停了下来。芳儿诧异的声音在轿外响起:“表少爷……您怎么在这里?”我掀起帘子,果然是祝如芳站在那里微微喘着气。 天气并不是很热,可是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想来是走得急了些。见我安然无恙,他吁了一口气,轻柔道:“清河,你还好吧,没事吧?”我看着他有些着急的模样,微微有些感动,朝他笑了一笑:“我没事。” 祝如芳朝朱红色的宫门瞥了一眼,道:“没事就好,你快些回府歇息吧。圣上召见,我这便去了。你……你要多多保重身子。”我点点头,温和地说了一声:“多谢表哥,你也一样,多多保重。”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微微怔在那里。我笑着放下帘子,吩咐轿夫继续朝前而去。 行至王府门口,芳儿才扶着我下了轿,便有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赤着双脚跑上前来,拉住了她的衣襟。门口等着我的张管家唬了一跳,急忙上前来扯开他,芳儿却有些焦急道:“别,张管家……那是我弟弟。” 我见那小男孩眼角挂着细细的泪珠,一副焦急委屈的模样,便挥了挥手,让张管家退下。 小男孩抱住芳儿的腰抽泣起来,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道:“姐姐……姐姐……娘亲她……”芳儿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语调里亦带上了一丝颤音:“小华,是娘亲的病不好吗?”小男孩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 芳儿急得拔腿就要跑,却突然停了下来,犹豫地看向我。我宽慰地朝她一笑:“快去吧。”芳儿感激地点点头,牵着小男孩的手往远处跑去。 看着她们姐弟俩远去的背影,我唤过管家:“去请个好一点儿的大夫,到芳儿家去给她娘看看病。”管家谄笑着点头道:“小姐,您可真是菩萨心肠啊。”我淡淡一笑,走进府去。 虽然我与芳儿相识不过几天,但她真的对我很好。我心里明白,她一直是把我当做真正的李清河对待的。但是不能不说,我是感动的。何况刚才的那一刹那,我亦是想到了我的阿娘,我那远在青丘的阿爹,还有我的哥哥们,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今日是我的生辰,原本我该和他们在一起的,如今却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在想念我。 鼻子微微有些发酸,我抬头看了看渐渐落下的夕阳,勉励打起精神,应付晚上的化形。 王爷是照旧埋头在书房的;李清啼和许意君今日一起回了墨阳王府,应该会住在那里;倒是夫人,问了问我宫里的事儿,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保养的话,这才扶着侍女的手回了屋子。 因为我没有什么胃口,侍女们端来几个清淡的小菜和一碗清粥,我拣了几筷子酸腌黄瓜,便吩咐她们撤了下去。 芳儿不在,今夜来服侍我的是两个年纪稍小一些的丫头,是一对孪生姐妹,一个叫阿月,一个叫阿星。我让她们为我铺好了床铺,又在香炉里换上了凝神安气的九幽香,自己沐浴梳洗了一番也就睡下了。她们倒也乖巧,自己搬了小凳子坐在碧纱橱门口,垂着头打瞌睡。 今夜天气极好,眼看着月亮就要出来了,我赶忙吞下馥香丸,靠着仅有的一些法力使了个隐身诀,溜出了王府。也不知道今夜的事儿会不会被发觉,只是我很快就要化出原形,暂且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回青丘太过劳烦,幸而我知晓在回青丘时经过的那座山上有一片极大的桃花林,风光极好。夜深人静的,该是没有人会到那里去的,我就在那里安安静静等待化形过去吧。 一路上走得极为匆忙,终于在弦月高高升起的那一刻赶到桃花林里,化出了原形。 我是白狐一族,体型虽是不大,皮毛却是洁白得无一丝杂,夜里极为引人注目。于是我迈开四只蹄子,朝着里面走远了一些,而后在一株落英缤纷的桃树下趴下,一边看着月亮,一边打瞌睡。 有粉色娇嫩的桃花随着夜里的清风缓缓落下,带来了沁人心脾的清凉和甜香。静谧的月色下,除了微风拂过的声音,便只剩下清脆的虫鸣,别有一番旖旎景色。我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渐渐闭上眼睛睡去。 可是这样安静美好的时光没有过了多久,当我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醒时,那个黑衣的男子已经走到了我面前。 我暗暗责备自己,都说狐类狡猾机警,我怎得睡了过去,连有人来了都不曾发觉。悄悄弓起身子就要逃离,抬起头一看,我却愣在那里。月色下的男子,面容俊朗得如同一朵盛开在碧水中的清莲,不是何连宏又是谁? 只在这一瞬间的犹豫,何连宏已是看到了我,快步朝我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躲开,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仰头看着他。 他走到我的面前,蹲下身子注视了一会儿,扑哧笑出声来:“好漂亮的小白狐。” 听到他的话,我的脸竟然微微有些发热,正想着要不要走开,他却再次上前几步,将我抱了起来。 我大惊失色,四条腿扒拉了几下,见他没有放下我,正考虑着要不要施法,他却摸了摸我的头,有些溺爱道:“小家伙,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一边说着一边倚着桃树坐了下来,把我牢牢抱在怀里。 我仔细嗅了嗅,他的身上没有杀气,亦没有血的味道,只有青草香和温暖的感觉,便渐渐放下心来,在他的怀里调整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反正我有法力,不怕他伤害我。况且,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好让我了解一下这个人。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我柔软的皮毛,幽幽叹了口气:“小狐狸,你怎么会独自在这里,你的爹娘呢?你为什么不回家?”他的语调里充满了无限的惆怅,完全没有了前几回见面时的那种淡然悠远的翩翩风度。我略略有些诧异,只是咕咕地叫了一声,抖了抖身上的毛。 他露出一丝笑意,把脸轻轻贴在我的背上:“既然今晚你我都不能回家,咱们便在这桃花林里做个伴吧。”说着便有些感慨:“想不到我孤身一人,还能有你做伴,也算是幸事一桩了。”一边说着一边把我往怀里紧了紧:“来,别被风吹着了。” 他的怀抱很温暖,有着清新的味道。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开始仔细地端详起他平静的面容。 桃花林 更新时间:2012-05-10 第一次见他时,只觉得他是那样淡雅从容的男子,如今靠得这么近观察他,才发觉他的容貌里自带了一股勃勃英气。(..tw好看的小说)黑衣衬得他面如冠玉,而那微微抿住的嘴角更是刻画出了坚毅的味道。 阿爹曾经说过,不要靠近你看不透的人。这几日来,我虽是初次与人类打交道,但是李清河,祝如芳,李清啼,许意君……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让我直接看到心里去,简单而剔透。就连宫里的那群成日算计着别人的女人,我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分辩出敌友真假。只有这个何连宏……他真的……是一个谜。 发现了我在看他,他刮了刮我的鼻子,嘻嘻笑道:“怎么了,小家伙,看得这么入神?”我忍不住打了大大的一个喷嚏,他短暂地愣了片刻,呵呵笑了起来。 许是他的笑容太好看,我竟然怔在那里,呆呆看着他微微上扬的眉毛和微微勾起的嘴角。只是那笑容很快便沉淀下来,化作了一丝无奈的叹息:“没想到和你在一起能那么快乐。”那一声叹息极为缠绵悱恻,蕴含着满满的无奈和悲凉,不复他往日的神采奕奕。.tw[] 抱着我的手紧了紧,他冰凉的脸轻轻贴在我背上,而后轻轻道:“如果我能和你一样,做一只简单的白狐,每天无忧无虑地在山间戏耍,累了便趴着睡一觉,难过了便流几滴眼泪,那该有多好。” 我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觉得有些悲哀。我不知道他和清河之间究竟有些怎样的纠葛,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伤害清河,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和清河一样的无奈和孤独,我想这就是清河会爱上他的原因吧。可是他呢,他是那么冷静从容的男子,又是那么狠心的男子,他会真正爱上一个人吗? 抬眼看向他,他却已经轻轻合上了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沉沉睡去。我们靠得很近,我甚至还能看到他的睫毛在夜风里微微抖动。睡梦中的他眉头依然轻轻皱着,但是脸色却安详得像个孩子,我翻涌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闭上眼睛,靠在他温暖的怀里慢慢睡去。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当一瓣微微蜷起的桃花瓣跌落到我脸上时,我猛然惊醒过来。[..tw超多好看小说] 我们化形之时,常常会按捺不住体内力量的翻涌而仰天长鸣。这样不但会招来各种野兽妖魔,也会损耗大量法力,于身体有害无益。我的克制力虽好,却也难过这一关。故而溜出王府来到这野外,就是怕吓到别人,更让自己穿帮。可是没想到这一晚和他在一起,竟能如此安然而平静地度过化形。 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我看了他一眼,他还在沉睡当中,丝毫没有发现我的惊醒。东方已经露出了滴露般的雾色,化形总算是安然度过了。我挣脱了一会儿,终于从他的怀里落到地上,最后看了他一眼,便迈开腿往桃花林口而去。 走到桃花林口,晨露透过层层叠涌的花瓣滑落到我的身上,沁凉而舒适。我打了个懒腰,最后往林子深处望了片刻,急步朝王府而去。 因为天才蒙蒙亮,街上几乎还没有人,所以我这样一只白狐公然走在大街上倒也没有引起太多注目。很快到了王府门口,里面一片平静,看来我昨晚的事儿并没有穿帮。我微微缓下一口气,拐到边上的小巷子里等待恢复人形。 终于有一缕淡金色的阳光拨开浅浅的云层照到我身上,我努力抑制住仰天长鸣的欲望,最后伸展着四肢,慢慢回作人形。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我撕下一条窄窄的衣服下摆,将头发草草扎住。 走到了王府大门口,我正要隐身进去,身后已经传来了一个诧异至极的声音:“姐姐?”心里暗暗一惊,我缓缓回过头去,看到李清啼和许意君正一人牵着一匹马站在那里,一同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挠了挠脑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们……怎么在这里?”李清啼快步走到我跟前,绕着我转了个圈,啧啧感叹道:“姐姐,这么一大早的,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你的打扮好生简单,我以前可从来没见过呢。” 我呵呵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许意君慢慢走上前来,眼里的神色有些复杂,朝我施了一礼才慢慢道:“姐姐,我与清啼哥哥今天清晨在阳明山顶看日出,所以回来得早了些。” 李清啼点点头兴奋道:“姐姐,你知道吗,我们刚才在桃花林外看到一只极其漂亮的小白狐呢。”我心里一惊,勉强笑道:“是吗,那可当真有趣得很。” 见我神色不怎么好,李清啼有些担忧地握住我的手:“姐姐,你怎么了,可还好吗?手怎么这么冰凉?”一边说着一边解下了身上的轻裘披在我身上,而许意君则是走上前去叩响了府门。 开门的是值夜的一个守卫,见到我们三人,微微怔在那里。过了片刻才惊疑道:“大小姐……您什么时候出去的?”我呵呵笑了一声道:“半个时辰以前,我从偏门出去的。”守卫半信半疑地看了我一眼:“是吗,可是偏门的兄弟没说过这件事呀。大小姐这么早出去做什么?” 我被他问住,登时噎在那里。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突然灵机一动,板起脸来,微微怒道:“大胆的奴才,竟敢多管我的事。难道我的一言一行都要向你汇报吗?”想来李清河平日里的性子是十分温和的,见我突然动怒,李清啼和许意君都唬了一跳,站在那里不敢言语;而那个问话的守卫则是吓得跪倒在地连连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我斜眼看了看他:“今日的事儿不准再多嘴说出去,懂吗?”他的脸色有些犹豫:“这……若是王爷问起……”我冷哼一声:“愚蠢,王爷那里我不会自己说吗?”他顿时明白过来,连连点头。我丢下一个小银锭子,拂袖离去。只留下李清啼和许意君在那里面面相觑。 侍妾入府 更新时间:2012-05-11 回到了揽月阁,阿星和阿月被我的脚步声惊醒,一眼看到我这副打扮站在门口,惊得目瞪口呆。我嘻嘻一笑:“别发呆了,我在屋里闷得慌,故而出去走了走。”阿月和阿星急忙揉揉眼睛一骨碌爬起身来,讪讪笑道:“奴婢可真该死,竟然睡得这样沉。” 我微微一笑,便吩咐她们为我打来了清水洗面,而后便是梳妆更衣。才在耳朵上挂上以红豆碎银制成的耳珰,屋外便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娇笑声。这个声音有些陌生,决然不可能是夫人和许意君的,而一般的侍女也不敢在王府这么放肆,我一时好奇心起,让阿星出去看看。 阿星很快就回来了,脸色有些犹豫,看了我一眼便急忙低下头去不敢说话。我眨了眨眼睛道:“阿星,外面怎么回事,方才笑的是谁?” 阿星的头埋得更低:“这……小姐……奴婢……奴婢……”我见她吞吞吐吐的,疑心大起,皱起了眉头微喝道:“回答我,不要这么吞吞吐吐的。” 阿星为难地看了阿月一眼,声音轻得如同蚊响一般:“是王爷的侍妾入府了。” 一瞬间的沉默后,我有些惊疑地重复道:“侍妾?” 这次回答我的不是阿星,而是阿月。她和阿星并排站在那里,声音亦和她一样低沉:“小姐,这件事您并不知晓。那是北漠王送给王爷的侍妾,之前她一直居于驿馆学习咱们中原的礼节,今日便是入府的日子。” 我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阿星却偷偷嘀咕道:“这么一大早的就送来,有那么等不及嘛。”阿月撞了撞她的胳膊肘,她便怏怏地闭上了嘴。我的眉心动了动,却只是微微一笑,吩咐她们下去为我端来早餐。 阿月刚刚为我舀上一勺莲藕枸杞粥,门就被推开了,王妃站在门口,笑盈盈看着我。我急忙站起身来道:“娘,您怎么来了?”王妃走到我边上,按着我坐下,而后温和道:“今日我起得早了些,心里挂念你,特地来看看。” 我端详着王妃的面容,她本是四十不到的妇人,数十年的雍容华贵,保养得如三十岁的女子一般。听说在嫁给永真王之前,她亦是极受娇宠的郡主,更是才貌双全女子,曾今和清河一样名动京城。我想也是的,只有这样的母亲,才能生下清河这样美貌而多才的女儿吧。只是如今靠近了观察,我才发觉她的鬓角已经悄悄染上了一层霜雪之色,眉头也多了几条细纹。 我突然觉得有些愧疚。不论王爷对自己的女儿是多么薄情,她却是真心真意爱着自己的孩子吧,这个世界上有几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纵使这里是侯爵豪门,纵使这里有数不清的功名利禄和勾心斗角,至少,她的母爱,还是悉数给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并不比寻常人家少。(..tw无弹窗广告) 王府的日子并不好过,我才来了这么几天,就已经感到了厌烦,而她……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十几年的岁月。我不知道清河平日里是怎么和她相处的,可是至少,我没有关心过她。虽然我顶着她女儿的身份,却从没有从一个女儿的角度看待过她。 这不是我的错,可是看到她疲惫却依然带着关怀的神色,我的心里还是涌起了淡淡的愧疚和不安。 我挽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下,亲自端过一碗粥,又将那碟她最爱的竹笋雪里红摆到了她的面前,递过银勺子柔声道:“娘,您吃过早饭了吗,在这里用一些吧。” 王妃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颤抖着手接过勺子,舀起一勺粥送到嘴里。我微微叹了口气,看了看王妃,还没开口,她已是搁下勺子定定看着我,而后轻轻道:“今日府里来了一位侧妃,以后你见了她,可得客气些。” 我默默地点点头,王妃按了按我的手,最后微微一笑,便带着侍女走了出去。只是她的背影看起来却有些踉跄,仿佛一夜间便苍老了许多。 门口传来了芳儿向王妃问安的声音,我心中一喜,赶忙着芳儿进来。 芳儿见了我,眼里涌起泪光,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哽咽道:“小姐,多谢您……您的恩德,奴婢全家……”我赶忙让阿星扶她起来,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阿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她慢慢地饮尽,才缓缓告诉我,大夫已经去了她的家中给她娘看了病,也抓了药,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她娘的病已经稳定下来了。 我吩咐阿月将我柜子上的那一袋子早已准备好的碎银子拿来,递到芳儿手里,和气道:“你娘的病要花不少钱,你弟弟年纪又这么小,平日里你要在王府照顾我,帮不上家里什么。这些钱你且拿着,也算是你忠心耿耿这么多年的奖赏。” 芳儿一怔,我将银子塞到她手里,半带威胁道:“拿着,不然我就不要你了。”她含着泪光点点头,紧紧攥住银子,低下头去。 早餐完毕,我还没来得及想想怎生打发这一天的时间,便有侍女来报,道是王爷请我去正厅。 我心中有数,特地换上了新制的一身红色绢妙金丝绣花收腰长裙,又挽上了一支玫瑰晶珊瑚修翅玉鸾步摇和一支檀木箜篌簪,垂下细细的流苏,以彰显我堂堂郡主的身份。芳儿在我右腕套了两个莲纹刻花的玛瑙镯子,而后轻轻道:“小姐,奴婢陪您去吧。”我知道她已经听说了侍妾的事儿,微微点头,正要踏出门去,想了一想,又吩咐芳儿将那一对装在双枝缠雀纹锦盒里的象牙如意拿上。 走到正厅门口,果然看到李清啼与许意君一同走来,他们的侍女奴才也是捧着锦盒,看来我们虽然不是真正的姐弟,但在心有灵犀这一方面还是做得不错的。我朝他们温婉一笑,许意君回了我一个笑容,李清啼的面色却略显阴沉,只是勉强勾了勾嘴角。 正厅里有好些人,除了王爷王妃和管家奴才丫头外,还坐着一个陌生女人,正挑着眉看向我们。 我打量着这个女人:北漠的女子果然与中原人大不一样。虽不如汉人秀美小巧,却是生得浓眉大眼,俊美艳丽。特别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如盛夏的烈阳一般,透出炯炯神采。只是……她脸上带着太过骄横的表情,一看便是个个性娇蛮却头脑简单的人物。 王爷轻咳一声,有些无奈道:“清河,清啼,意君,你们过来,见见你们的姨娘。”清啼的表情有些不甘愿,但我却走到她面前,蹲身行礼,恭敬道:“清河见过姨娘。” 清啼见我这样,只得走过来,不甘不愿地俯了下身。 那女子却是扑哧一笑,以绒毛团扇掩住嘴巴娇声道:“这就是王爷的一双子女么,早在北漠就听说过他们,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此话显然是极为无礼的,满屋子的丫鬟奴才皆露出愕然的神情,王爷面色一沉,王妃脸色一变,清啼紧紧握住双拳,我的眼光却被她手上的扇子所吸引:那上面是——狐毛! 怒气一下子被挑了起来。 卖身葬父 更新时间:2012-05-12 可以肯定,那扇子上的狐毛一定不是从青丘国民的身上取下来的,但也毕竟是我的同类,无故被人类屠杀,还被取下身上的狐毛,实在可怜。我冷冷瞟了她一眼,脸上却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听闻北漠子民生性豁达,心思真纯,见识多广而谦卑恭敬,不失先祖的坦荡风范,清河一直好生敬仰。特别是今日见了姨娘,清河才真正学习到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句话的涵义。清河在这里多谢姨娘了。” 听了我的话,其他人还能勉强控制住脸上的表情,李清啼却已是撑不住笑出声来。可怜那女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登时勃然大怒,腾地站起身来,正要开口,想了一想,总算是聪明地坐了下来,眉心微微抽动,哧哧冷笑道:“清河郡主不愧为中原才女啊,伶牙俐齿的,倒叫我潋滟佩服。” 我朝着这个自称潋滟的女人展颜一笑,向芳儿使了个眼色。芳儿会意地点点头,捧过那锦盒打开,露出了那一对光洁通润的象牙如意来。芳儿将如意捧到了潋滟面前,我轻轻笑道:“今日是初次见姨娘,清河仓促间也来不及准备什么好东西,请姨娘不要见怪。(..tw好看的小说)” 潋滟双眼发亮地接过锦盒,细细抚摸着象牙如意,过了半晌才道:“这东西看起来倒是很名贵,只是不知叫什么名字。”王爷与王妃的眼中流露出厌恶之情,周围的下人们亦是低着头偷偷笑个不停,我憋住笑意解释道:“这是天竺象牙制成的如意。” 潋滟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双眼放光地摩挲着如意。李清啼与许意君的侍从们也捧上名贵珠宝玩器,递到她面前。 她欣喜若狂的反应让我心里升起团团疑云,她毕竟是北漠送给永真王的侍妾,纵然不是什么公主郡主,至少也该是个有点身份的人。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不认识最普通不过的如意,见到这些金银珠宝的样子又是这么贪婪庸俗,别说是优雅了,就连那必须的端庄大方都没有。北漠怎么会送上这样的人丢自己的脸面呢? 见大家一时无语,王妃出来打了圆场:“好了好了,大家各自回去歇息吧。老爷,你今日不是要面见圣上嘛,轿子已经预备好了。”说着又唤过管家:“你带这位姨娘去她的屋子歇息吧,小心伺候着。” 待众人都走了后,我走上前道:“娘,女儿想出去走走。”王妃有些犹豫:“可是你的身子……”我轻轻摇着她的袖子,略带撒娇道:“娘,女儿的身子已经好多了。总在府里呆着可太闷了,女儿也想去散散心嘛。” 王妃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头,吩咐芳儿照顾好我。 换了一套便装后,我和芳儿踏出了门,才走了没几步,芳儿就凑近了我轻声道:“小姐,您有没有发现什么古怪?”我示意她暂时别说话,把她带到了青荷镇最大的茶楼里,直接上了二楼的隔间坐下。 我坚持让她不要介意身份坐到我的对面,又点了一壶龙井并几碟子点心,待到东西上齐后,我亲自关好了门窗,这才笑盈盈看向她:“把你认为古怪的地方说出来。” 芳儿有些脸红,不过这几天和我在一起,她的胆子也大了不少,直接便开口道:“奴婢觉得,这个北漠来的侍妾有些不对劲。” 我端起茶杯,徐徐吹了吹上面冒出的热气,展眉笑道:“你倒是个伶俐的丫头。继续说下去。”芳儿点点头:“是。奴婢听管家说过,这位侍妾是北漠一个四品文官的女儿,她的父亲是北漠大殿下手下的人。由此可见,她的身份并不算卑贱,又在这里学习了几个月的中原礼节,应当不会做出这般失礼而粗俗的事来。” 我夹了一块枣泥糕慢慢嚼着,直到全部咽下后才道:“继续说下去,我不会怪你以下犯上的。”她才继续道:“那位侍妾的性子如此自大无礼,又贪图荣华富贵,老爷夫人也就罢了,小少爷对她的厌恶之情却是咱们都看得见的。只怕……”我接口:“只怕总有一天,她会在王府生出什么事来。” 芳儿低低地说了句:“小姐聪明。”我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微微冷笑道:“王府有王府的规矩,不论是谁坏了规矩都得受罚,哪怕她是北漠来的也不能例外。咱们何必替她操心?” 芳儿飞快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可是小姐,若是咱们王府为了这个女人与北漠大殿下生了嫌隙,将来您嫁去北漠,只怕……”我心里猛然一紧,正要开口,窗外的大街上却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女子啼哭之声。 我伸手推开了窗子,微微探头看去,只见街上不知何时跪了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此时正跪在那里,放声痛哭。 我皱了皱眉头,正要收回目光,冷不防一个淡蓝色的身影映入眼帘,让我的心脏在瞬间停止跳动:是何连宏!我猛地站起身来,往楼下跑去,只余下芳儿在身后不断唤我。 可是当我冲到那条大街上时,何连宏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我匆匆跑了几步,四下环顾张望,依然没有找到他。 收起失落的心情,我怏怏地往回走去。芳儿匆匆来到我身边,有些惊异道:“小姐,您看见什么了,怎么走得这么急?”我勉强笑了一笑,摇摇头没有回答。 是啊,我这是怎么了? 慢慢踱步走到茶楼门口,那女子的周围已经围满了人,纷纷摇头叹息。而那女子的哭声也慢慢低了下来,变作嘤嘤的抽泣。我挤上前去,定睛一看,但见那女子身前挂着一块极大的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天呐,没想到这一趟来到人间,还真的遇上了这件事,这件在戏本子里,在英雄救美的故事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事:卖身葬父。 在青丘的时候,大哥总是三天两头到人间去厮混玩乐。每一次回来都会告诉我们,他又遇上了几个卖身葬父的女子。一年下来,他少说也能遇上百十来个这样的女子,偶尔还有男子。这让我一度以为,人类把这事儿当做一样消遣。没想到这么巧,今日竟叫我也遇上了! 吵闹 更新时间:2012-05-13 我正要朝着那女子开口,芳儿扯了扯我的衣角悄声道:“小姐,咱们还是别管这闲事了吧。(..tw好看的小说)”我冲着她使了个眼色,笑眯眯道:“没关系,待我先问问她。” 我走到女子跟前,撩起裙角蹲下,和颜悦色道:“姑娘,你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她抬起头来,清秀的面庞上泪水涟涟,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微微哽咽道:“我……我爹去世了。”我继续道:“那么你娘呢,你可还有别的亲人吗?为什么在这里……卖身葬父?”她的眼泪流得更凶,断断续续道:“我……我娘生下我就……去世了。我……我自小跟着……跟着我爹四处流浪……再没别的亲人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你爹是得病去世的吗?”她点点头:“我爹前些日子得了伤寒,我们穷,没有钱医治。多亏……多亏一位何公子……相助,请了大夫抓了药,才渐渐好起来。只是……前日……我爹他……他吃了一碗冷饭……结果……结果就此倒下……才一天……才一天……他就去世了。” 说到这里,她再也支撑不住,伏在地上哀哀哭泣起来。 我的心却是猛然一抽:“你说的何公子……是谁?”芳儿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去。她却是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那天……那天他是偶尔路过我家……讨水喝的。好像……他说他叫……何……何连宏。” 我愣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才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我着人帮你安葬你爹吧。” 她倏地抬起头来,眼角仍挂着未干的泪珠:“你……真的?”我点点头,将她拉了起来,柔声道:“只是安葬了你爹后,你孤身一人,可曾想好了什么去处?” 她再次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道:“若是姑娘帮我安葬了爹,我便是姑娘的人了。之后姑娘要我为奴为婢也好,做牛做马也好,我都愿意。” 我有些犹豫,芳儿凑近我的耳朵轻声道:“小姐,她一个弱女子,又是孤身一人,只怕……若是能进得王府来做个丫鬟,好歹还有个避风挡雨的地方,有口饱饭吃。” 我略一思索,便朝她温言笑道:“那你今后便跟着我吧。” 她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惊喜表情,而后转为满满的哀伤和感动,又一次磕起头来,连连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我急忙令芳儿扶住她,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宽慰。(..tw无弹窗广告) 接下来的事儿不需要我操心,我将她带回了王府后,便将此事告诉了王妃。王妃本就是个吃斋念佛之人,这种善事也是乐意做的。看她眉目清秀的乖巧样子,只是询问了几句,便把她留在了王府伺候我,然后着人去安葬了她的父亲。 我问了她的名字,原来她叫青儿,今年十五岁。因为从小没了母亲,父亲又是个四处流浪的货郎,她便自小跟着父亲风餐露宿。我见她虽然出身贫寒,却是个小家碧玉般的温婉少女,好似那婉约的宋词一般清丽,便将她更名为青词,留在我身边和芳儿作伴。 所幸她是个勤劳的女孩儿,人又聪明,才没几天便学会了王府的理解规矩,做事也变得像模像样。 今日的天气颇好,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我起了个大早,打算去街上溜达溜达。青词正和芳儿一起为我摆放着早餐,门外便匆匆跑来一个小丫鬟,语调里带着颤音:“大小姐,您快去看看,少爷……少爷和新来的姨奶奶吵起来了。” 我放下别了一半的海水玉明珠耳环,还没开口,芳儿已经有些不悦道:“这事儿应该去和老爷夫人禀报才是,怎么到这里来了?”小丫鬟瑟瑟发抖道:“老爷昨晚在宫里没有回来,夫人一大早便去了庙里上香,眼下都不在府里。少爷……他们……咱们劝不住,墨河郡主吓得都哭了。” 我听说如此,腾地站起身来,披上了蜜色薄呢子披风,便往那侍妾潋滟所住的清心阁而去。 清心阁的位置稍微偏僻了些,虽然已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但是一路走去,还是感到有些凉飕飕的。还没走到清心阁外面的院子里,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怒骂声和哭泣声,还有摔碗的声音,好不热闹。 我正要踏步进去,青词拦住了我:“小姐等等,让奴婢先去看看吧。”我想了想,点点头,嘱咐了一句:“小心。” 青词进去后里面很快安静下来,我与芳儿有些诧异地互视一眼,里面突然传出了侍妾潋滟的尖叫声:“你们都给我滚出去,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我皱着眉摇了摇头,青词踏了出来,脸上带着古怪的表情,似乎是……哭笑不得。 她低声地向我和芳儿解释起来,原来今天一早,许意君吩咐小厨房炖了蜂蜜血燕窝,原是要给上香回来的王妃吃的,却被潋滟看见并拿回了清心阁。李清啼知道后便来到清心阁要把这燕窝拿回来,潋滟却坚决不肯,这才发展到了大吵大闹的地步。 我微微叹了口气: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整了整衣裙朱钗,我带着芳儿和青词走了进去。 里面果真是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杯碗古玩的碎片,丫头奴才们跪了一地,李清啼和潋滟各坐在一张椅子上互相怒视,许意君站在一边嘤嘤哭泣。 见了我,许意君拿着绢子抹了抹泪水,轻轻喊了一声姐姐。 我让青词将许意君扶到一边坐下,而后环视了所有人一遍,平淡地吩咐丫头奴才们将这满地狼藉打扫干净。 丫头奴才们十分安静小心地开始了打扫,我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将眼光在李清啼和潋滟之间来回扫视。李清啼很快有些羞愧和不忿地低下头去;潋滟初时还回瞪着我,可是我并不着恼,也不露出任何表情,只是这样淡淡的,死死地盯住她。在坚持了片刻后,她也败下阵来,收起了怒气冲冲的表情,不自然地别开了目光。 屋子很快被收拾干净,许意君喝了几口热茶,在青词的细声安慰下也慢慢平静下来,收干了眼泪。我挥了挥手,让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只留了我,李清啼,许意君,潋滟,芳儿,青词六人在屋中。 待侍女们小心地关好门后,我淡淡开了口:“大清早的闹成这样,是怎么回事?” 化解 更新时间:2012-05-14 李清啼略一犹豫,潋滟已是扯着嗓子道:“清河啊,今儿个你可得好好给我评评理啊。好歹我也是这个家的姨奶奶啊。” 我朝芳儿看了一眼,芳儿会意地点点头,走上前清咳一声:“禀告姨奶奶,因为小姐的姓名和封号是皇上钦赐的,所以咱们府里有规矩,除了王爷王妃外,其余的人一律不得直呼小姐的闺名。”潋滟脸色微微有些发青,道:“那么我该怎么称呼,难道像下人一样称呼她为郡主娘娘吗?”芳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赞了一声:“姨奶奶聪慧。”而后退到一边。 潋滟顿时噎在那里,不好发作。李清啼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对我道:“姐姐,今日的事是我鲁莽了,还请你不要生气。” 我点点头:“知道错了总是好的,那你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一说吧。” 李清啼深吸一口气道:“这几日娘亲一直不大有胃口,所以今早意君便吩咐了小厨房炖了蜂蜜血燕窝,等着娘回来吃。可是这个女人……姨娘……”他朝着潋滟一指,有些愤愤道:“她竟然随意地把燕窝端来回来要自己吃,我要她还给我,她不肯。(..tw好看的小说)我一时生气,可能是言语里冲撞了姨娘,她便大发雷霆,闹成了这副局面。” 我心里暗暗赞许:清啼这小子总算还不笨,懂得以退为进。他这般谦虚地一说,众人的心自然就向着他了。可怜那潋滟听清啼如此说,还洋洋得意地甩了一下头,丝毫没有发觉旁人厌恶嘲讽的目光。 我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语调也保持得平静:“为了一碗燕窝便闹成这样,成何体统?”说着转向潋滟:“姨娘,清啼既是这么说了,我便待他向你陪个不是,只是……这燕窝既是意君与清啼对娘的一片孝心,便还是请你将它还给我们,可好?” 潋滟一听,得意的笑容顿时逝去,霍地站起身来,柳眉高高倒竖:“什么,我好歹也是这府里的姨奶奶,难道连一碗燕窝也不配吃么?”清啼忍不住道:“要吃你自己去做啊,这是我娘的,你怎可强行拿去?”潋滟一拍桌子,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娘这不还没回来么,与其放在那里,不如我吃了,你娘回来再去炖一碗不就成了?” 清啼被她气得哑然,几欲跳起来,我拦住了他,略一思索,朝潋滟微微笑道:“姨娘,我娘这几日身子不好,这燕窝是给她补身子用的。今日王府的血燕窝只剩下这一点儿,待过些日子,进了新的血燕窝后,清河再亲自炖一碗来给姨娘,可好?” 潋滟的脸色有些不豫,眼珠子一转,换了一副狡黠的表情道:“但是这几日我的身子也不舒服啊,反正如今你娘也不在,不如这燕窝就给我补补吧。” 我微微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不知姨娘是哪里不舒服?”她随口便道:“我这几日受了风寒,浑身有些无力罢了。” 我扑哧一声轻笑:“如此看来,姨娘方才那一通发作后,想必是更加无力了吧。”潋滟的脸色有些尴尬,扶住桌子慢慢坐下。我继续“关切”道:“只是姨娘不知,受了风寒的人是断断不能吃燕窝的,否则只怕难以痊愈。”说着朝青词吩咐道:“青词,去告诉小厨房一声,姨奶奶这几日受了风寒,饭食都要做得清爽些。简单的白粥小菜就好了。”青词憋着笑意应了一声,走出了屋子。 潋滟见我如此说,傻在那里,我最后微微一笑:“受了风寒的人,只要好好歇息,吃得清淡素净些,便会很快痊愈。清河等人就不打扰姨娘歇息了,待爹爹回来后,清河自会把今日的事告诉爹爹,请爹爹管教清啼,姨娘不必操心。”说完也不等她回话,便甩手离去。清啼与意君互视一眼,一急忙跟上。 走出了清心阁,我一路默不作声,只是慢慢踱着步。清啼的脸色本已渐渐明朗,见我如此,再次垂下头去不敢说话。 走到揽月阁门口,我正要进去,清啼唤了一声:“姐姐……”我转过头,看到他可怜巴巴的眼神,不由得心软了下来,柔声道:“下回可不能再闹成这样了。”他连连点头,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回去吧。” 一大早就折腾了这许久,回到屋里,我的肚子已是饿得咕咕直叫。芳儿赶忙把早餐拿去热了热,待她再次送来时,我也顾不得烫,急忙舀起一勺紫米红枣甜粥送进嘴里,冷不防噎住,呛得我连连咳嗽。 芳儿一边帮我拍着背一边道:“小姐,您可慢一些啊。”青词端了一小盘豆沙卷饼放在桌上,笑嘻嘻道:“小姐今天可真厉害,就拿一个眼神,就吓得那姨奶奶不敢说话呢。” 我夹起了一块卷饼咬下一角,有些自嘲道:“今日的事儿只怕还没完呢,待爹爹回来后,我还得为自己找个说法呢。”说着我扬眉笑道:“算了算了,咱们今日去大街上逛逛,怎么样?” 芳儿还来不及回答,青词已是拍着手天真地笑道:“那可太好了,我早就想去街上逛逛了。”芳儿点了点她的脑袋嗔怪道:“你呀,就是个小孩子心性,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自称奴婢。你再这样我呀我的喊,被王爷夫人听到,可得打你板子了。” 青词吐了吐舌头,道了句:“奴婢且去准备准备。”便一溜烟地跑了下去。我朝芳儿笑道:“她才十五岁,年纪还小呢,不要对她太苛刻了,要慢慢教。”芳儿正了颜色道:“小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奴婢这么做也是为了青词好啊。王府里规矩森严,若是她被人挑到了什么错误受罚,这才叫糟糕呢。”我笑着摇了摇头:“好吧,还是你想得周到。”芳儿笑道:“看到青词,奴婢就想到了家里的妹妹,照顾她帮助她,奴婢都是心甘情愿的。” 羊肉串 更新时间:2012-05-16 兴许是因为天气好的缘故,今日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tw无弹窗广告)一路走去,全是挑着货担或者摆着小摊的,从鲜红的苹果到喷香的油茶,再到精致的剪纸,应有尽有。 我好奇地东张西望,一会儿拣一支糖葫芦,一会儿挑几个甜水梨,玩得好不开心。只是可怜了芳儿与青词,跟在我身后累得气喘吁吁。 眼看前面挤满了人,我兴冲冲地正要上前,青词拉住了我。她微微喘着粗气,有些无奈道:“小姐,您……您能歇一歇吗,奴婢实在是……实在是走不动了。”我见她和芳儿都是汗津津的模样,仿佛真的走不动了,便拿了一串铜板塞到她手里,指了指远处的茶摊道:“喏,你和芳儿去那里坐一会儿,喝杯茶。我去那里看看,马上就回来。”说完也顾不得她与芳儿的呼唤,转身朝人群中跑去。 努力拨开层层人群,我努力挤进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卖吹糖人的小摊儿。那个老者倒真的是很厉害,用那金黄滚热的糖浆吹出各种栩栩如生的花草动物,甚至还有憨态可掬的娃娃形状,叫人心生喜爱。而那飘荡在空气里的蜂蜜甜香,更是不断诱惑着人们掏出钱来。 我给自己选了一个狐狸形状的,又给芳儿和青词各选了一个娃娃形状的,便兴冲冲往回走。可是还没走出几步,便撞到一个人身上,手中的糖人没有拿稳,滚落在地上。 我揉了揉发疼的胳膊肘,一边遗憾地看着地上的残迹,一边嘀咕道:“怎么回事啊,走路都不长眼睛的吗?”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轻微的嗤笑声。我抬头一看,竟然是何连宏! 让我感到丢脸的是,我那万年没有红过的狐狸脸,竟然第一次红了! 何连宏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的淡绸衫子,淡眉清目的显得清爽利落。见我一脸的窘态,他展颜微笑起来:“今日天气甚好,郡主也是来散心的吗?”我低低地嗯了一声,便低着头往茶摊跑去。谁知到了茶摊边上,却发现芳儿与青词已是不见了踪影。 我傻傻地呆站在那里,正在思索着她们可能去的地方,何连宏走到了我的边上,轻摇着折扇微笑道:“看郡主这么着急的模样,可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抿了抿嘴,低声道:“我在找我的两个侍女。”何连宏哦了一声,微微皱了皱眉道:“方才我倒是看到两个姑娘往西街方向而去了,其中一个穿着鹅黄衣服,仿佛是跟在郡主身边的。”我拍了拍手欣喜道:“没错,那是芳儿,你当真看到她们往西街而去了?”何连宏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我绝对不敢欺骗郡主。” 我道了声谢便往西街而去,走了几步,却发现何连宏牢牢跟在我的边上。我不禁抬头讶异道:“你跟着我做什么?”他摇了摇折扇笑道:“在下也是要往西街而去的呀。”我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那笑容里带着点坏坏的意味,只得默不作声地加快脚步而去。 走到一半,街边突然飘来一阵浓郁的肉香,我吸了吸鼻子,定睛一看,原来是烤肉串的摊子。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去看看,背后已经传来了何连宏的轻笑声:“太好了,我这几日可一直想念着方伯的羊肉串呢。” 没想到他竟然喜欢这个,我讶异地回过头去。见到我的目光,何连宏的脸上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郡主,这方伯的羊肉串可是我尝过的最美味的羊肉了,你要不要尝尝?”一边说着,一边朝那摊子走去。 我犹豫了片刻,跟上了他的脚步。火红的炭炉上横横竖竖地放着十几根羊肉串,正滋滋作响,飘出浓郁的肉香。何连宏和摊子后面的老伯打了个招呼,递给他几个铜钱,便拿起了几根看起来已经熟透了的。他将其中的两根递给了我,我接在手里,看了看发黑的细竹竿,有些迟疑地看向他。 以前在青丘我曾吃过烤羊肉,只是那时是由婢女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碟子里,后来在永真王府,吃的便只是羊肉汤或羊肉切片了。这种简单的羊肉串……还真没试过。 何连宏咬下一口慢慢咽下,发出一声感慨:“真是人间的美味啊。”我见他吃得不亦乐乎,也慢慢把肉串举到眼前,端详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小口。 这种味道与之前吃过的完全不同。肉质倒不见得有多么细嫩,调料用的也只是最普通的胡椒,却让人感受到了一丝自由和野性之美。三下两口下去,我便将这两串羊肉消灭得干干净净。 抹了抹嘴,我正要掏钱再买,何连宏拦住了我,笑眯眯道:“这烤羊肉虽是鲜美,却最易上火,于你的身体无易。吃了两串也就够了,我再带你去尝一样好东西。”说着牵过我的手,往摊子对面的米酒铺走去。 他的动作那么自然而亲切,我接触到他手上的温度,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欣喜,好像平静的心湖里被投入了一片青翠的嫩叶,荡起点点涟漪。下意识地缩回了手,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将手拢在了袖子里,继续朝前而去。 走进了米酒铺,他很熟捻地招呼小二端上两碗江酿米酒来,而后对着我笑道:“我吃了那羊肉串之后,总会来这里喝一碗江酿米酒。羊肉串的麻辣感配上米酒的爽口,堪称人间无上的享受。” 我半信半疑地端起粗瓷碗,微微抿了一口,眉头便舒展开来。言语无法形容我此刻的感觉,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极致的感觉,很难说清,却叫人兴奋不已。见我这副模样,何连宏哗啦一下展开纸扇摇了起来,一边摇一边笑道:“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这种感觉郡主娘娘可曾体验过?” 我笑嘻嘻地摇头道:“这可真的没有呢,感觉虽然怪了些,却还是很美妙的。没想到何公子对此还有这般了解,清河佩服。”说着朝他作了一揖。何连宏扬眉淡笑道:“郡主不必客气,在下也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像人生罢了。”我眉心一动,人生? 何连宏有些感触道:“人生不就是这样吗?飞到最高处的时候突然跌落到最低点,在大起大落之间体验这种大悲大喜的感觉,不是很刺激很有趣吗?”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中却突然浮现出了清河那双带泪的双眼,先给她海誓山盟,再在她的胸口捅上狠狠一刀……也是这种感觉吗? 冰荷 更新时间:2012-05-17 我拿着空空的碗坐在那里,看着屋外的明媚阳光微微有些怔然。(..tw无弹窗广告)原本愉快的心渐渐沉落下去,回归到了沉郁的寂静。 何连宏站了起来,温和道:“郡主,在下这便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我回过神来,平下涌起的淡淡失落,轻轻点了点头。他便抬起脚步,像一阵风一样很快消失不见。 在酒铺内坐了片刻,我正要离开,门外已是响起了芳儿惊喜的叫声:“小姐,您怎么在这里?”之后便闪进了两个身影,带来明快的春光,一扫我刚刚泛起忧郁。 我微微一笑,有些嗔怪道:“你们还说,不是叫你们在茶摊等我吗,怎么就失去了踪影,现在又出现在这里?”青词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辩解道:“都怪奴婢不当心。奴婢知道这里有一家店铺的红糖松糕特别好吃,本想拉着芳儿姐姐去给您买些的,谁知人太多,待奴婢们再回到茶摊时,您就不见了。”芳儿无奈地瞪了她一眼:“依我看,是你自个儿想吃吧。不然为何方才我说人太多要走时,你死活不肯呢?”青词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看着她娇憨的样子,我撑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好了好了,你的一片心意我明白了,咱们这便走吧。” 走出酒铺,绕过几条巷子,走过一座青石桥,我们便来到了位于青荷镇边上的慈静庵。慈静庵在青荷镇极为有名,据说里面的签比任何地方的都灵,京城中的许多达官显贵都慕名而来。远远地看到了那扇红漆小门,芳儿和青词便跃跃欲试起来。只是如今的慈静庵门口站着一个身着粗麻衣的女尼,似乎正在等着我们,见我们三人走过去,便迎了上来。 待她靠近了我们,我敏锐地感觉到了她身上的一股浑然灵气,这仿佛是……神族的气息!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她已是双手合十恭敬道:“三位姑娘安好。”我朝她回礼道:“师太好,不知师太有何见教?”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化作高深莫测的微笑:“贫尼只是觉得三位姑娘十分面善,与慈静庵有特殊的缘分。不知三位姑娘可愿意入内抽一支签?” 见她如此突兀地说出这话,芳儿与青词都是一怔,一起看向我。我短短地看了她一眼,便欣然点头答应。 慈静庵的里面很小,除了一个草木葱郁的院子外,便只有一个小小的庵堂,里面供着的是白衣观音,垂眉敛目,宝相庄严。[..tw超多好看小说]我们焚香磕头后,她便把我们带到了边上的小桌子前,拿过一个深红色的签筒。 只是她并没有直接把签筒给我们,而是微微笑道:“慈静庵的签与别处不同,三位姑娘们按着顺序随意抽取一支便可。每一支签里都只有短短的一两句诗,姑娘们若是看不明白,可以问贫尼。” 说着便把签筒递给了芳儿,芳儿犹豫地看了我一眼,见我微微点头,便将手伸了进去,拿出一支签来。 芳儿把那支扁扁的签翻了个面,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着的淡墨行楷,轻轻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念毕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询问道:“师太……这好像是一句诗句呀。”她点点头,没有解释,却把签筒递给了青词,青词咽了咽口水,犹犹豫豫地把手伸了进去,拿出一支来。 她没有看里面的内容,而是把签直接递给了芳儿,芳儿定睛一看,面色暗了一暗,才缓缓念道:“临风乡思何处寄,徒留一曲断肠魂。”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暗暗想着怎么如此不吉利,那女尼已经把签筒递到了我面前。 我的手指才触碰到其中一支略显得高了一些的签上,她便把签筒缩了回去。拿出我选中的那支签,看了片刻,她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怜悯之色:“姑娘的签上写着:苍茫江山,红颜生死皆千古;镜花水月,最是人间留不住。” 芳儿和青词的脸色都变了,芳儿有些踌躇道:“师太……咱们三人的签词……好像……” 女尼微微一笑,指着边上的小门道:“姑娘不必忧思,待贫尼为你们详解。只是……人不宜多,你们一个一个来吧。”说着推开小门走了进去,我朝芳儿使了个眼色,她点点头,便走了进去,只留下我和青词面面相觑。 只是她很快就走了出来,眼圈儿亦是红红的,青词唬了一跳,急忙拉着她的手询问,她却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看向青词:“你快进去吧,我没事。”青词只得无奈地走了进去,芳儿则是深深吸了口气,朝我道:“小姐,那师太说的挺好的,奴婢听着确实是个理儿。”我点点头,也没有继续多问下去,只是任由心中的疑虑慢慢扩大。 过了一会儿,青词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走了出来,我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而后整理了一下着装,缓步踏进屋子。小心地关上门,我回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冰荷正站在那里,冲我微微而笑。 冰荷是谁?她不是青丘的国民,也不是凡界普通的人类,而是……天界的一位神。 我是在天庭做客的时候认识冰荷的,她古灵精怪的性子与我极为投缘,这些年来,我们俩一直都是极好的朋友。只是这次来到人间,因为太过仓促,又是有事在身,所以我没有告诉她。没想她竟然知道了这件事,甚至还找到了我。 我心知不会是锦瑟告诉她这件事的,便朝她嘻嘻一笑道:“冰荷,你怎么下界了?”她的眉头紧缩,带着我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上下打量我一会儿,才道:“梦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插手人间的事儿。”我猛然一惊,冷汗迅速渗透了背上的衣衫。她见我如此,微微放缓了语气道:“你且别担心,天帝陛下并不知道这件事。” 我抚了抚胸口吁气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她却依旧紧皱着眉头道:“可是你这般胡闹行事,总有被发现的一天。三界各族,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天命,不得随意干涉,莫非你忘记了么?若是被天帝陛下知道了这件事,你的修行可就完了!难道你想到绝影天牢去面壁思过一辈子吗?” 心疑 更新时间:2012-05-18 听她提到了天庭的死牢绝影天牢,我心里微微一惊,急忙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怎么会呢,这不过是件小事儿,即使……即使天帝陛下知道了,也不至于把我打入绝影天牢吧……”说虽是如此说,但我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我的自我安慰罢了。 冰荷的面容渐渐涨红,眉间凝蹙起淡淡的怒气:“梦梦,我不是在与你开玩笑。若这当真只是一件小事儿,我也不会特地到这里来跑一趟了。我知道你喜欢玩儿,可是你也得自己掌握好分寸,怎可这般胡来呢……” 我见她越说越激动,赶忙打断了她,装出了一副委屈的模样道:“我知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人家,总不能现在抽身,失信于人吧?” 冰荷睨视了我片刻,淡淡道:“你口里说的那个“人家”,可是指住在青丘的那位清河郡主?”我一愣,有些讶异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前几日从灵山回来,特地带了你最爱吃的水蔗来青丘找你。锦瑟姑娘本来说你是出去玩了,结果好巧不巧,我在你的房间里发现了那个清河郡主,锦瑟瞒不住我,这才了出来。” 我微叹道:“既是如此,那你觉得我帮她是帮错了吗?”冰荷皱着眉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唉……你好意帮她,本是没有错的。只是……唉……”冰荷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冰荷,我会小心的。我这么聪明,又只在这里呆三个月,怎么会做出不该做的事儿呢。你放心吧。”她瞪了我一眼,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还说,你眼下在做的可不就是不该做的。”我嘻嘻一笑道:“不过你这见面方式可也太有趣儿了,那些签词可让我担心了许久呢。” 她收敛起笑意,眉间再次涌上了一丝忧色:“不,那签词不是闹着玩的。”我微微一怔,她却宽慰道:“罢了罢了,眼下你要做的便是好好度过这三个月,其余的一概不用多想,天庭那里我自会帮你挡着,放心吧。” 我颇有些感动,看着冰荷说不出话来。冰荷拍了拍我的肩膀:“只是有三件事我必须得提醒你,你要听仔细了。”说着端正了神色道:“第一件事,绝不可以滥用法力。既然如今你只是个凡人身份,那么你就要将你的法力好好隐藏起来,除非到了生死攸关,万不得已的时候,否则决不可凭法力行事。若是因为你擅自的行动而逆改了天意,只怕整个青丘都要被你连累了。” 她顿了一顿,见我面色凝重,听得十分认真,才继续道:“这第二件事,则是关乎到你自身的。你如今尚属妖族,将来若是能功德圆满,位列仙班,便能入了仙族。只是无论仙族还是妖族,都与人类无缘,你须得管好自己的心,绝不可对人类滋生出不该有的感情,千万记住。” 听了她的话,我微微一怔,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何连宏的笑容,俊朗而魅惑,仿佛黑夜里荡起一阵清风,在平静的湖面吹起了点点涟漪。 见我怔在那里,冰荷有些怀疑地看着我道:“梦梦,你该不会是……”我猛然回过神来,打了个哈哈道:“怎么会呢,人间这些凡俗的男子,我怎么可能看得上。”冰荷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这才道:“这第三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的,不过你心里有个数也好,你要明白,如今你身边的人,并不是个个都可靠的。” 我一时有些讶然,怔了片刻才道:“这……身边的人?难道你说的是芳儿和青词?”冰荷不语,只是把眼光投向了窗外一株开得茂盛的杏花上,繁花丽色,艳态娇姿,宛若点点胭脂占尽春风。 我凝神思索了半晌,有些释然地笑起来:“算了,我也不想费这劳什子的心思去猜测敌友了。我在这里也不过呆了三个月而已,是福是祸,权当做一场梦吧。” 走出了房门后,芳儿和青词一起围了过来。见我神色如常,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我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与师太随意聊了聊,看把你们紧张的。”冰荷没有走出来,只是隔着门朗声道:“三位姑娘,该说的都已说了,三位可以回去了。望三位得保安康,一生无悔。” 我们三人的脸色同时变了一变,然后互视一眼,缓步而出。 回去的路上我们三人都沉默不语,芳儿素来是个叽叽喳喳的丫头,青词又年纪不大,整日里一派天真烂漫的性格,今日竟然都是这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实在令人费解。难道都是因为那支签的关系,还是……冰荷与她们说了些什么? 这样一路走了一炷香时间,总算回到了王府门口。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素帐青毡,极为朴素。只是芳儿却惊呼一声,显得极为讶异。 我与青词一同朝她看去,她下意识地闭上了嘴,门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大管家带着十来个家仆匆匆走了出来,见到了我,抹了抹头上的汗一脸欣喜道:“郡主,您可回来了,夫人找您找得正急呢。”大管家的性子素来沉稳,极少出现这般的急切,我知道此事一定不小,急忙带着芳儿与青词走了进去。 王爷并不在府内,正厅里只坐着两个人。左侧的王妃身着紫金大袖宫装,颈上悬着一串璀璨夺目的剔透东珠,通水玉琉璃护甲泛着大气的宝光,显得庄重至极。而坐在王妃身边的,竟然就是那平安寺的住持――般若大师。 见我走了进来,般若大师站起身来,合十朝我行了一礼,我急忙俯身回礼,心中却在暗暗疑惑:般若大师并不轻易离开平安寺,大部分的事宜都是交给欧阳大人去做的。平日里,便是皇上要请他也未必请得到,今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儿,让他亲自来到了这永真王府呢? 悦容公主 更新时间:2012-05-18 看出了我眼里的疑虑,王妃和蔼一笑:“清河,般若大师可是特地来探望你的。” 我听了此言,朝芳儿微微瞥了一眼,芳儿便走到一边的茶几子前,在上好的珐琅绘瓷杯子里斟上了茶,然后递到了我手里。我亲自捧着那盏茶走到般若大师面前,微微俯身将茶盏递到了他的手上,恭敬道:“劳烦般若大师了,清河不甚感激。” 般若大师急忙站起身来,接过茶摆到一边道:“多谢郡主娘娘。”王妃含笑示意我坐下,而后和缓道:“清河啊,王爷被圣上临时派往冀州督军去了,因为走得匆忙,所以你不曾赶得及与他道别。不过这次去的时间不长,大约两个月后,王爷就能回来了。在你去北漠之前,还能见上一面。” 我微微点一点头,她又继续道:“原本王爷走后,我是想去平安寺奉一炷香的,可巧,般若大师就来了。”般若大师再次合十行了一礼,淡然道:“郡主娘娘,小僧今日是特地来邀请您来平安寺参加青莲会的。” 我一怔:“青莲会?”般若大师点点头,王妃的脸上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大师,您说可是真的?青莲会……不是只有公主的身份才能参加的么?”般若大师点点头淡然道:“原本的确是如此,青莲会本是特地为所有待嫁的公主所举行的祈福大会。只是清河郡主的这次和亲,圣上颇为关注,特地恩准了郡主娘娘与公主殿下们一同参加此次青莲会。” 王妃兴奋地站起来,走到我边上喜不胜收道:“哎呀,这可是极大的恩宠呀,要叩谢皇上的隆恩了。也要谢谢大师特地跑了这一趟。”般若大师微微一笑道:“王妃不必如此。青莲会在三日后举行,只是在开始之前,所有参加的女子都得在平安寺斋戒三日,以去除身上的浑浊之气。所以,请郡主明日移驾平安寺,不便之处就要多多包涵了。” 我转念一想,一离开王府,要四处游玩可就方便多了,便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王妃便打发了下人来帮着我梳妆打理,好容易准备妥当后,我喝了一碗稻米香粥,又吃了一个牛油焦糖包,这才来到正厅与王妃拜别。只是我放心不下清啼,又担心那妾室安分不了几日,故与王妃多叨唠了几句,又好好叮嘱了清啼与意君一番,这才登轿而去。 来到平安寺门口,我下了轿,便有等候在门外的小沙弥迎了上来,将我与芳儿,青词三人带到了寺内的待客处歇息。(..tw)我们三人一踏进待客处,便有十来道目光齐齐聚到了我们身上。 之前在宫里见到的几位公主都坐在那里饮茶,个个身后都站着两个宫女。她们的穿着打扮虽是素洁了些,却不改矜持的架子。我微微俯身施礼:“见过各位公主。” 昭芸公主有些惊愕地看着我,转而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正要回答,身后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昭芸姐姐这问题可问得蠢了,清河郡主自然是得了父皇的恩准,来这里参加青莲会了。” 我讶然地回过头去,暗想着谁敢对昭芸公主如此无礼。一股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但见一个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笑语盈盈地走了进来。昭芸公主的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却只是撇过头回了一句:“悦容妹妹可来得晚了。”便不再言语。 我细看这少女,生得甚是娇俏。肤色细腻如脂,光洁如玉;目光灿若星辰,灵秀活泼,整个人笑盈盈的,透着一团喜气,叫人心生亲近之感。她的打扮也极为简单,式样简单的发髻上只别了一支纯银兰花簪子,脖颈与双手上不戴一点儿饰物,简直素净得可怜。 她见了我,便迎上来拉了我的手亲亲热热道:“清河姐姐,你的身子可好些了么?上一回你入宫时,我恰巧在济南游玩,还未回宫。心里可遗憾呢。”我微微有些发愣,芳儿却惊喜地朝着她身后的一个小宫女招了招手,我回眸一瞥,她才收起笑容,恢复垂眉敛目的肃容。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之声,很快欧阳大人便来到了门口,见了我,便朝我微微一笑。 昭芸公主一看见他,便站起身来指着我,有些不悦道:“欧阳大人,她……清河郡主怎么会来到这里?”欧阳大人并没有回答,只是朝着室内的众位公主一一施礼,这才转身看向昭芸公主恭敬道:“启禀公主殿下,这是皇上下的旨意,准许清河郡主前来参加此次青莲会。” 昭芸公主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别过头去。欧阳大人却是眯着眼睛打量了昭芸公主一会儿,突然恭敬道:“公主殿下,佛门清净之地,不宜佩戴太过奢华艳丽的饰品,请公主将发髻上的头饰取下来好么?” 大家的目光一起朝着昭芸公主看去,但见她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纯金色的镂空双鸾牡丹钗,配以赤红艳丽的红色宝石,光华夺目。 坐在昭芸公主左侧的一位身着素青纹花衣裙的公主捂着嘴笑了起来:“欧阳大人,这可是皇上在昭芸姐姐生辰时特地赏赐给她的东西。整个宫里只有昭芸姐姐一人才有,名贵着呢。”话虽是如此,眼里却掩不住嘲讽之意,还夹杂着淡淡的嫉恨。 昭芸公主的面色变得不大好看,欧阳大人却仍旧是彬彬有礼道:“公主殿下,请您暂且将这发钗收起来吧。”昭芸公主直直地坐了一会,见欧阳大人只是站在那里淡定地看着她,没有丝毫退让之意,只得伸手将那发钗拿了下来,交给了身后的侍女。 欧阳大人满意地点点头,温声道:“请诸位公主随小僧前往各自的房间歇息吧。”说着朝我特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悦容公主得意地睨了昭芸公主一眼,挽着我的手跟了出去。 一路上这悦容公主一直在叽叽咯咯说个不停,不停讲着她在济南的所见所闻。说她特地尝了尝大明湖独有的莲子糕,确实是清甜软滑,细腻甘爽,比宫中御厨做的好吃;又说她买了当地的手工艺人做的一些小玩意儿,精致可爱,改天送来一些给我赏玩。我回头看了芳儿一眼,见她正偷偷与悦容公主身边的小宫女说笑,不由地开始相信,这个悦容公主与清河是旧识,甚至……还可能是好友。 入住 更新时间:2012-05-19 行人穿过了侧廊,登上了一道青石台阶,又走了些许时候,走过了平安寺广阔的后园,来到了一片青青翠竹林里。(..tw好看的小说) 欧阳大人指着竹林最外边的一间以竹子和青藤建成的小楼,朝我微笑道:“清河郡主,这是您的住所。”我抬起头,细细地看了一眼小楼上悬着的木牌匾,轻轻念了出来:“明心阁。”欧阳大人解释道:“平安寺虽是佛门,然男子居多,女客终究不便。故而特地栽植了这片竹林,并在竹林里建造了一些简单的楼阁,专供女客居住。” 我莞尔一笑:“这样挺好的,清幽素雅,我很喜欢。谢谢欧阳大人了。”他笑着点点头,继续引着其余的人前进。悦容公主依依不舍地道:“清河姐姐……我待会儿再来找你。”我笑着应了一声,她才转身而去。 明心阁的门口早就站着三个宫人,一个是嬷嬷打扮,另外两个则是宫女。见我与芳儿,青词走上前,急忙迎了上来,跪下行礼道:“奴婢叩见郡主。”我唤了她们起来,其中那个嬷嬷打扮,个年纪稍长的道:“郡主娘娘,奴婢三人是宫里派来服侍您的。奴婢姓陈,是正四品宜人,她们是云霜,云霞。”我点点头,客套了一句:“那就有劳嬷嬷了。”而后便吩咐赏了银子给她们。 陈嬷嬷把我们领进了明心阁,里面并不大,只有一个正堂和三间小屋子,摆设也显得极其简单。不过里面干净整洁,看着倒也舒适。小宫女云霞在桌上的粗陶杯子里倒了茶递到我手上,茶水碧幽清透,看着就让人心生甘凉之意。 芳儿拿绢子拭了拭竹椅,待我坐下后,客气地对着陈嬷嬷道:“嬷嬷,小姐身子弱,这一路下来也累了。我和青词先服侍小姐歇息,烦请您带着云霞,云霜两位妹妹去寺里的小厨房做几个清淡的点心,再烧些热水,待小姐歇息够了也好沐浴更衣。你们办完了这些事也下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够了。” 陈嬷嬷应了一声,便带着两个小宫女退了下去。 待她们走后,我喝了一口茶水,抬眼瞧着芳儿笑道:“你把她们支走了,可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芳儿吩咐青词去关好了门,这才面带忧色道:“小姐,您可知道那陈嬷嬷是什么来头?”我摇摇头,她道:“陈嬷嬷是兰妃的陪嫁,入宫已有十余年了,她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一直在兰妃身边出谋划策,极得兰妃信任。” 我哦了一声,芳儿继续道:“所以小姐,对她您可得小心点呐。”我抬了抬眼皮讶然道:“你这话是何意?”芳儿愣了一愣,有些迟疑着道:“这……小姐,悦容公主和您可是至交好友呀。” 我扶了扶手上的素银镯子,努力忍住好奇和讶然,淡然道:“那又如何?”芳儿再次愣在那里,停了好久才小心翼翼道:“悦容公主的生母与养母皆与兰妃不和,兰妃与皇后又是表姐妹,这……” 我看着芳儿的面容,突然笑出声来:“芳儿,你对这宫闱之事,倒是了解得很清楚啊。”芳儿的脸有些发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说的对,有些事我确实该好好了解一番,也好分清敌友,及时提防。你去搬个小凳子坐到我面前来,好好把这些事儿说一说。” 芳儿依言坐到了我面前,这才轻声道:“兰妃是皇后的表妹,因为容貌颇美,又擅于揣摩君心,故而比皇后得宠得多。本来她与皇后大有一较高下之势,只是后来悦容公主的生母容妃娘娘入了宫,她逐渐失宠,这才不得已投向了皇后。” 我了然地点点头:“听闻容妃在世时,不但容貌倾城,而且颇有才学,当年曾经宠冠后宫。她难产去世后,圣上哀伤至极,大病了一个多月呢。”芳儿微微舒了口气:“原来小姐您知道的,奴婢还以为您忘得一干二净了呢。”我暗暗笑了一声,我当然是不知道的,不过是上一回入宫时偶然听在座的几个郡主提到过而已。当时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现在才明白,原来这容妃留下的女儿——悦容公主,竟是清河的至交好友。 我轻咳了一声,示意芳儿继续说下去,芳儿便道:“容妃去世后,悦容公主便被送到了淑妃宫里抚养。淑妃娘娘是太后的侄女儿,亦是如今皇后一党最为忌惮的。皇上本就偏宠悦容公主,淑妃既是她的养母,皇上自然待她要比旁的妃嫔更好一些。” 我皱了皱眉头:“怪不得我今日瞧着,昭芸公主与悦容公主彼此间带着不小的敌意。妃嫔之间的斗争,却累及无辜的子女,实在不该。”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青词快人快语道:“小姐,您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公主们也就罢了,若是皇子,就算是不为自己的母亲,将来也会为了皇位拼得你死我活的。皇宫里面哪有什么真情可言。” 芳儿轻斥一声:“胡说八道,这种话也能随便讲吗?!”青词委屈地闭上了嘴低下头去。我飞速地扫了青词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咱们别谈论这些个扫兴的话题了。好不容易离开了王府,咱们好好商讨一下去哪里玩儿吧。” 说着我朝芳儿道:“你到这紫竹林深处去瞧瞧,可有什么后门之类的。”芳儿点点头,正要出去,我又叮嘱道:“千万记着,别让其他人发觉你,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待芳儿出去后,我见青词嘻嘻看着我笑,却不言不语,不由地打趣道:“怎么了,莫非我脸上生出了一朵花?”青词笑道:“那倒不是,小姐可要比花美丽多了。奴婢以前在民间就听说,清河郡主是个典雅文弱的大家闺秀,如今看来,小姐可不尽像民间的传言那样。” 我眉心一动,正思索着如何回答,她已是继续笑道:“不过,奴婢还是比较喜欢小姐如今这样的性格,爱说爱笑的多好。” 她的话音刚落下,外面便传来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显得极为瘆人。我一下子站起身来,面色微变。青词愣了一下,面色迅速苍白下去,哆哆嗦嗦道:“小姐……好像是芳儿姐姐的声音。”我点点头,急步走了出去。 二十年前的悬案 更新时间:2012-05-20 我与青词急匆匆地走出明心阁,便见到芳儿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明心阁门口,我见四周还没有人出来,急忙命青词将她扶了进去。(..tw好看的小说) 关上了门后,芳儿一直剧烈地喘着粗气,面色煞白,手指轻颤,说不出话来。青词喂她饮下了一大杯凉茶,她才平下气来。门外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青词朗声道:“谁呀?”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郡主娘娘,奴婢是掌管所有侍女的典侍,方才听到林子里传来惨叫声,特地来看看郡主娘娘可曾受到了惊吓。” 我朝青词使了个眼色,青词会意地点了点头道:“有劳嬷嬷了,郡主正在打盹儿,并未听到那声音。嬷嬷可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外面的声音有些疑虑道:“奴婢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既然郡主没事,便请郡主好好歇息吧,奴婢告退了。” 静坐了片刻之后,芳儿渐渐平缓下来,我这才开口:“芳儿,方才你看到了什么,竟然吓成这副模样?” 芳儿瞪大了眼睛望着前方,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似乎有些恐惧。,又过了片刻才道:“奴婢……奴婢……奴婢看到了……娴柔郡主!”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青词已是倒退了几步,发出了一声惊呼。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青词已经开了口,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娴柔郡主……不是十年前就惨死在落云坡了吗?”听这么这么一说,我骤然想了起来,原来是她,竟然是她! 十年前,镇守北疆的骁勇大将军云子归之女云惜惜,也就是圣上敕封的娴柔郡主,奉命自京城前往北漠和亲。谁知途径落云坡时,送亲的中原队伍与迎亲的北漠队伍竟然双双离奇失踪,几百来号人全部不知所踪。北漠与中原派出了朝廷重臣和大量官兵进行了搜寻,最终只找到了一具无头女尸,手筋脚筋皆被挑断,身上尽是刀子割出的一道道伤口,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简直惨不忍睹。从她的衣着,散落在周围的饰物,以及她左臂的三点黑痣证实,这具无头女尸,便是当年芳名满天下的娴柔郡主。至于其他的人,官兵,侍女……则是连尸首都不见踪影。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中原和北漠,连南疆,大理等地也对此事极为关注,只是一点儿都查不出是何人所为。加上娴柔郡主自幼养在深闺之中,从未与人结怨,实在没有理由会遭到这等残忍杀害。当时的中原术士曾经奉圣上之命前来青丘寻求帮助,狐王虽是鼎力相助查探,最终却也是毫无头绪,无能为力。于是最后,这件神秘莫测,扑朔迷离又令人发指的悬案便不了了之了。只是从这之后,无论是和亲的人,还是其他的人,都不敢再往落云坡走。久而久之,那个地方就变成了荒凉阴森的荒坡。 我想了一想,有些疑惑道:“二十年前你年纪还小,记得清娴柔郡主的容貌吗,你……可曾看清了?”芳儿连连点头道:“小姐,您相信奴婢,奴婢的姑姑是娴柔郡主的乳母,奴婢幼时见过娴柔郡主多次,绝对不会认错的。(..tw)”说着抬起头看向我道:“小姐,您也见过娴柔郡主的,如果您……您今天见了……一定会相信奴婢的。”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般若大师竟然独自一人迈步走了进来,脸上依旧带着那高深莫测的笑容。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我们三人愣在那里:“姑娘说得不错,那的确就是娴柔郡主。” 见我们一副震惊的表情,般若大师轻轻笑起来:“方才我听到姑娘的叫声,便知道姑娘是撞破这回事了。与其让姑娘胡乱猜测,倒不如老衲将一切与姑娘说明白,以免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只是……此地终究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诸位可否移步莲堂,待老衲与诸位细细道来?” 我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便叨扰大师了。” 莲堂离竹林并不十分远,是个极为清幽雅致的小别院。走进了院子里,便看到鲜红色的锦鲤在清池中摇头摆尾地游来游去,憨态可掬的模样,讨人喜爱。般若大师请我们三人一同坐下,又亲自为我们奉了茶。我端起杯子轻轻一嗅,有些惊喜地抬起头来:“这是……玉梅茶?” 般若大师点头笑起来:“郡主说得不错,这便是以梅花和雪水煮成的玉梅茶。”青词有些惊讶地抿了一小口,感慨道:“这真的是用梅花和雪水煮的,怎么会这么香?” 般若大师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芳儿却面色凝重地开了口:“大师……您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说吗?” 我含笑看了芳儿一眼,端起茶杯一边呷着茶水,一边听般若大师慢慢道来。只见他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回忆起了一件极其遥远的事,过得片刻才缓缓道:“娴柔郡主,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孩儿。只是身子太弱,平日里都是在家里养着。清河郡主,你和娴柔郡主很相像,一样的美丽,一样的聪慧,亦是一样的……单纯剔透。只可惜……”他停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我,目光中透出怜悯之色。 我勉强朝他笑了一笑,他接着道:“只可惜这个孩子,生错了地方,无辜沦为了权利斗争的棋子,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吃了一惊:“权力斗争?”般若大师缓缓道:“北漠当时一直觊觎中原的土地物资,只是苦于兵力粮草尚未备足,这才不敢举兵而犯。落云坡位于北漠边境,娴柔郡主出事之后,圣上以问罪为由,派兵攻入了北漠王城,将当时的北漠皇族全部斩首。然后扶持了北漠的左相赫连氏登基为王,北漠从此向我中原俯首称臣。而当时领兵的,就是娴柔郡主的父亲和哥哥。” 我怔在当场,只觉得寒意一层一层漫了上来,汹涌而至,最后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栗。真相……竟是这样的。原来自她被指婚和亲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惨死的结局。 突然发觉不对,我倏地抬头问道:“可是她怎么……又会活了下来,难道是大师你……”般若大师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问芳儿道:“你方才见到娴柔郡主,容貌可还是那般美丽?”芳儿打了个抖:“不是……她的脸上布满了道道血痕,很是恐怖……不过……不过还是认得出原先的相貌的。” 般若大师点点道:“当时我虽已成为平安寺住持,也知道娴柔郡主在这多事之秋突然和亲必有蹊跷,凶险极多,却因为不能干政而无奈阻止。只是她出事的消息传来的第二天深夜,我的房外突然传来一阵笛音,我好奇出去一看,便见到娴柔郡主浑身是血地倒在了门外。我不敢声张,只得在我当时最小的徒弟的帮助下,将她带到了平安寺最偏僻的,也是几乎无人知晓的古井别居安置。她身上的衣服首饰都没有了,只穿着一套粗布衣服,面容也被划得满是血痕,所幸伤势不重,活了下来。此后她便一直隐居在平安寺里,为了隐藏她的身份,保住这个秘密,我特地在古井别居外建了一大片紫竹林掩人耳目。古井别居被掩在了紫竹林最深处,周围又造有高墙,一般人是找不到这个地方的。即使找到了,也只会认为那高墙便是紫竹林的尽头,再不会想到里面还有一个古井别居。” 青词微微有些疑惑:“这事可古怪得紧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谁救了她,为什么她的脸会变成这样?” 般若大师微叹道:“这个我曾经问过她,只是她……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从此以后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这些事……也就成为永久的秘密了。事到如今……除了我与我最小的徒弟,也就是你们所称呼的欧阳大人外,只有你们三位知道了。” 我们三人互视一眼,都低下头去。如花美眷,绝世佳人,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吗? 沸水之伤 更新时间:2012-05-21 离开莲堂前,般若大师叮嘱我们三人,万万不可将此事泄露出去,否则将会给平安寺和永真王府惹来杀身之祸。 回到明心阁后没多久,陈嬷嬷与那两个小宫女便端来了素斋。酸甜菜花,蜂蜜双球,脆溜豆腐,油炸鲜果卷,青椒烧腐竹,雪菜黄豆芽,还有一大碗银丝菠菜汤,摆满了整张原木桌子。最妙的当属那一道“荷花出水”,以百合,糯米,豆腐,菠菜制成,配合以新鲜的糖桂花与青豆,制成婀娜多姿的荷花样,亭亭玉立得叫人不忍动筷。 午饭方吃了一半,便有小沙弥来报,道是心莲池已经备好,下午便可以前去沐浴了。陈嬷嬷在一边解释道:“心莲池是平安寺的古池,是特地为了前来参加青莲会的女眷而建。” 我微微点一点头,拨动着青瓷碗里的勺子,过了片刻问:“那么公主殿下们是在哪里沐浴的呢?”陈嬷嬷愣了一下,赶忙回答道:“除了心莲池,还有锦鲤池,牡丹池,琉璃池,凤凰池和百花池。此次来到这里的公主殿下加上您,一共是六位,恰好每一位都有单独的池子沐浴。”我松了一口气:“那便好了,我可不大习惯和别人共用一座沐浴的池子。” 吃毕午饭后,陈嬷嬷三人收拾了碗筷下去,芳儿和青词替我准备了一下衣服,便往心莲池而去。 心莲池和其他的五座池子都在竹林边上的涤尘殿里,每座池子间都隔着两道门,涤尘殿的边上还有一道窄窄的长廊,专供去后面几座池子沐浴的人行走,心莲池是在最外面的。我们到了涤尘殿门口时,其余的几人都还没有到来。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浴池,整个浴台以白玉砌成,进水处是一尊青鸾半身,池底雕刻有万叶莲花,或含苞待放,或迎风婀娜。边上的紫金香炉里焚着大把的百合香,雾气袅袅。池水清澈得如同那皎洁的月光,被莹莹烛光一照,闪动出璀璨星辉。 我伸出手轻轻拨弄着温和的池水,心情渐渐松缓下来,正欲解衣入内,一个尖亮的声音自后侧传来:“等一下。” 我皱了皱眉,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昭芸公主又来生事了。果然,她带着身边的两个侍女走到我边上,柔软的锦鞋踏在莹润的白玉上,留下几道稀疏的水渍。 我依旧坐在边上,只是抬了抬眼皮子:“公主有事吗?”她身边的侍女呵斥道:“大胆,公主问话,你怎么不站起来。”我冷冷瞥了那侍女一眼,继续一言不发,只是伸手玩弄着池水。 昭芸公主,愣了一下,脸上随即荡起淡淡的红晕,挺了挺胸膛倨傲道:“本公主要和你换一下浴池。”青词上前一步似乎要说话,我警告性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知公主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她身边的那个侍女再次开了口:“公主的百花池在最里头,公主不喜欢,也不想走那么多路。” 我看了看芳儿和青词愤愤的面容,脸上却保持着最温和的笑容:“既是如此,那臣女便谨遵公主的命令了。”说着站起身来,朝芳儿和青词微微颔首,便领着她们推开门,走到了外面的长廊上。 我默不作声地朝前走着,芳儿忍不住愤愤道:“那昭芸公主实在太过分了,小姐,您何必这么让着她。”我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然如何,难道与她在这里争吵吗?君臣有别,何必为了意气之争惹来麻烦。” 话虽是如此说,可我的心里却在暗暗偷笑。方才起身的一瞬间,谁都没有看到我袖口滑出了一粒乳白色药丸,跌进了水中,沉到了池底,很快与水气融在了一起。哼哼,等一会儿,可有的昭芸公主受了。 百花池在涤尘殿的最尽头,池子的构造装饰与前面的心莲池无异,只是池底雕刻的是姹紫嫣红的百花,缤纷夺目。与之前清雅的心莲相比,平添了几分妩媚之感。芳儿和青词服侍我褪下了外面的罩衣,因为知道我不习惯沐浴时有人在身侧,所以她们便像往常一样,将罗纱薄衣和云锦织袍放在一边,然后退到了软帘外。 赤足踏进了水气蒸腾的池中,柔软的肌肤触碰到坚硬而温热的花纹之上,被温和的水汽包围,只余下安宁和舒缓。我闭上眼睛,将头缓缓沉入水中,享受着难道的宁静与安和。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之声,我心中一喜,伸出头来。 隔着帘子,我招呼道:“芳儿,你且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留下青词一人伺候便行了。”芳儿应了一声是,便推开了边门走了出去。 我擦干身上的水珠,穿好了衣服,方方掀开帘子,便见到芳儿有些惊惶地走了进来。我漫不经心地抬起头道:“外面怎么了?”芳儿顿了一下道:“是昭芸公主……被水烫着了。” 我心中暗暗好笑,脸上却带着怀疑的表情:“怎么可能,昭芸公主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把自己给烫着?”芳儿似乎有些着急,辩解道:“小姐,奴婢说的是真的呀。昭芸公主身边的侍女已经去请御医了,听说可烫得不清呢。” 我努力憋住笑意:“哦,这么说来是真的了,好端端的是怎么给烫着了?”芳儿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疑虑:“这……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侍女说,公主觉着水太冷,命侍女打来了好多热水,却一直嫌不够,最后竟冷得实在受不住,便推开侍女,急不可耐地把一大桶滚烫的热水倒在了身上。这不……就烫着了。” 青词嘟着嘴道:“这可奇怪了,哪会冷到要把热水浇在身上呢?”芳儿摇了摇头,有些幸灾乐祸道:“这个奴婢也就不知道了。确实挺蹊跷的,不过这也怨不了别人啊,谁让她坚持要换浴池的,如果没有换的话,指不定烫伤的就是小姐了。”说着她的笑容微微一滞,带上了些许同情道:“不过听说公主可烫得不轻,背上的肌肤都溜起一长串水泡了,有的地方肌肤都被烫掉了一层,可恐怖了,昭芸公主已经痛得昏过去了。” 我轻咳了一声,慢慢走到一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刚才我偷偷放到心莲池池水里的,是从青丘带来的冷凝丸。这种药丸本是修炼时散热静心所用,会使人暂时感到寒冷刺骨,只是药力极短,片刻就会过去。不过对于寻常的凡人来说,的确已是难以忍受了。我这几日受够了公主的气,一时不忿,才将药丸下到了水里,原本只是想捉弄她一番,却没想到她会直接将沸水浇在身上,以致受了这般重的伤。 心里涌起一丝歉疚,我微微叹了口气道:“既然公主伤得这么重,咱们便去看看她吧。” 芳儿急忙拦住我道:“小姐,您还是别去了。这与您又没什么关系……何况……何况那心莲池原本是您沐浴的,昭芸公主素来爱和您过不去,难保她不会迁怒于您,您还是别去了。”青词在一边连连点头。我想了一想,道:“也罢,既是如此我便不去了。青词,待会儿你把咱们王府专有的玉露神仙膏给公主送去吧。” 乱葬岗 更新时间:2012-05-21 回到了明心阁后,青词依言拿着神仙玉露膏去了昭芸公主所居的空翠阁,谁知过了没多久,她便神色紧张地跑了回来,手里依旧紧紧抓着那个精致的珐琅圆钵。.tw[] 芳儿有些疑惑道:“怎么了,不是让你把这神仙玉露膏送到空翠阁去么,怎么又回来了?”青词面色煞白,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奴婢方才走到空翠阁边上,看到……看到来了好几个禁卫军打扮的人,把昭芸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还有空翠阁的陆嬷嬷,以及另外两个小丫头都给带走了。”说到这里,语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微微一怔:“公主不是被烫伤了吗,这个时候正需要她们照顾才是呀,把她们带走做什么?”青词看了看芳儿,摇着头没有回答,芳儿微微皱了皱眉道:“奴婢出去打探一下吧。” 芳儿出去后,整整一炷香的时间都不曾回来。青词从陈嬷嬷那里端来了几盘糕点和一盏桃花酿,我见这些点心做得精致美味,也就把先前的疑虑和不安放在了一边,安心享用起点心来。 点心吃到一半,芳儿推开门走了进来。面色亦是苍白得毫无血色,脚步微微有些踉跄。我急忙让青词扶她坐下,还未开口,她已是抬起头来,声音微微颤抖:“昭芸公主的伤势极重,太医说……就是完全医好,也会留下后遗之症,背上的那一大片伤疤,亦是无法消除了。”我吃了一惊,手中的勺子当啷一声跌在了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芳儿抿了抿嘴唇:“皇上和皇后听闻了这件事后勃然大怒,已经派人来查看了心莲池,所幸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这才没有追究平安寺的责任。只是……”我的心徒然一紧:“只是什么?” 芳儿低下头去:“只是下令将服侍昭芸公主的侍女抓了起来,今夜戌时,全部处死。” 我的左手一抖,剩下的半盏桃花酿便洒在了我的裙子上,淌下粘稠的汁液。 青词惊叫着要来帮我擦拭,我推开了她,木然地看着芳儿:“你说……皇上要杀了……杀了她们?”芳儿默默地点了点头。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机械地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话来。青词有些不忍:“可是她们……她们都是无辜的呀。”芳儿的嘴角露出丝丝自嘲般的冷笑:“无辜?做奴才的不当心,让公主受了这等重伤,还能有什么下场?”说着她飞速地看了我一眼:“若是今天,受伤的是小姐,你我的下场……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猛然回过神来,揪住芳儿的袖摆:“她们……会被带到哪里去行刑?”芳儿垂下眼眸:“宫外的乱葬岗。”我松开了她,拔腿就要往外冲,芳儿急忙拦住我:“小姐,你……你要做什么?” 我没有发现自己的语调已经微微哽咽:“她们都是无辜的,我不能就这样看着她们死。我不能。”芳儿紧紧拉着我的手,眼圈儿渐渐红了:“小姐,您疯了吗?您不能去。那是圣上的旨意,谁都不可能改变。”我回头看向她,她闭了闭眼睛:“何况,圣上没有继续追究您与昭芸公主互换浴池之事,已经是万幸了。若是……整个永真王府都会被牵连的。” 我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铺天盖地的愧疚和心痛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将我淹没,难道……五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要因为我的一次捉弄而被活生生葬送吗? 一整个下午我都闷闷不乐的,芳儿和青词也都是小心翼翼得不敢说话。昭芸公主虽然出了事,但是青莲会依旧会如常举行。所幸这三天,除了沐浴焚香外,我们不必再做其他事儿,只需在屋内静心便可。 晚饭时我没有多少胃口,草草夹了几筷子菜也就吩咐她们将饭菜撤了下去。梳洗完毕后,我便准备早早入睡。明心阁有三间屋子,我单独居一间,芳儿与青词居一间,陈嬷嬷和另外两个小丫头居一间。原本芳儿要在我的床前守夜,我见三间屋子挨得很紧,有什么事喊一声便能听见,就要芳儿回了屋子睡觉。 明心阁的夜晚要比王府清凉很多,柔柔的月亮透过稀薄的窗纸照进朦胧的光来,清风吹起淡青色的纱帐,还能听到屋外悦耳的虫鸣和潺潺水流。 我一直睁着眼睛没有睡着,今日的沸水之祸皆是我惹出来的,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昭芸公主的那五个侍女因我而死。估摸着芳儿她们都入了睡,我悄悄化出原形,溜出平安寺往乱葬岗而去。 夜晚的平安寺有一种白天感觉不到的肃穆之感,一路走去,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只有檐角垂下的铜铃,不时发出叮咚之响。 我走过了正中央的大雄宝殿,抬头往里面看去。释迦牟尼的塑像端坐在莲台之上,敛眉肃目,宝相庄严。世人都相信,佛法无边,能救人于灾厄之中,助其离苦得乐。今晚……那五个无辜的人……也能逃过这场劫难吗? 我默默叹了口气,转身而去,却仿佛在那一瞬间,看到深红色的一袍衣角,在佛像后面一闪而过。 乱葬岗在皇宫不远的那一片小树林里,或许是埋葬了太多的冤魂,到了夜晚,显出一片森森阴气,说不出的萧瑟冷寂。为了隐藏身份,我没有恢复人形,只是静静地躲在一边,等待着那五个宫人。 果然过了没多久,只听得一片呜咽之声从远处隐隐传来,在这静谧漆黑的夜色里,更加让人毛骨悚然。不多时,便有十来个禁卫军押着五个宫人往这里而来。昏暗的灯笼发出忽明忽暗的光来,将他们的脸照得并不清楚。那五个宫人双手被束缚在身后,嘴里亦塞了东西,虽是不断扭身挣扎,嘴里发出呜呜呜之声,却始终无可奈何。 禁卫军将那五个宫人推到了地上,为首的一个松了松胳膊道:“真倒霉,又摊上这种晦气的差事。”说着踢了踢地上的人:“哎,我说你们几个也别这么哭哭囔囔的了,谁让你们伺候不好主子呢。眼下离戌时还有一些时间,你们便好好再看看这个人间吧。下辈子呐,可千万别再投胎做奴才了。” 我见时机刚好,正待施法救她们,冷不防伸出一双手来,将我轻轻抱起,急速往后退去。 奈何无辜 更新时间:2012-05-22 只在片刻之间,我们突然停了下来。那双手将我放到了地上,我恢复人形,抬头一看,不禁怔在那里:“冰荷?”冰荷一身黑衣,站在我的面前,定定看了我片刻,开口道:“梦梦,你刚才要做什么?” 我转身就要往乱葬岗的方向而去,冰荷拉住我:“不可以。”我仓皇回头,一边推着她的手一边道:“冰荷,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她们。”冰荷却紧紧攥住我,只是不住摇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我见她这样坚持,有些着急起来:“你放开我,她们是因为我才惹上这场祸难的,我怎么能够坐视不管呢?”冰荷强行地掰过我的身子,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难道你想违背天意吗?” 我怔在那里,呆了片刻,甩开她的手:“这不是天意,是我害了她们。她们是因为我才落到这种下场的。”冰荷紧紧捏住我的肩膀,手中运上了十成的法力,让我无法脱身。她看着我急切的面容,微微叹了口气:“梦梦,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这是……早就注定的事,是她们注定有这场劫难,你真的不能插手……也无法改变。” 我的眼角泛起莹然泪光:“可是……冰荷,难道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吗?”冰荷垂下眼眸:“梦梦,你救不了她们。若是你擅自逆改了天意,只会牵连更多人。” 远处传来了几声凄然的惨叫,打破寂静的夜色,我惶然转过头去,闻到了空气里飘来的淡淡血腥味。漆黑的天空仿佛染上了一丝猩红的血色,冰凉的夜风吹进了我的领口,好似一桶冰水,浇透我的全身,冻得我浑身战栗。 我抬起双手,看了看掌心清晰的纹路,然后抱住脑袋,缓缓蹲了下来。 冰荷亦在我面前顿了下来,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梦梦,别难过,这不关你的事。”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胸口的心跳,缓慢而清晰。我还活着,可是有五个人,五个无辜的人,因为我而死了。我亲手把她们推到了死亡跟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丧命,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我喃喃地对着冰荷道:“是我害死她们的,冰荷,是我害死她们的。”说着说着,要掉下来。冰荷将我搂进怀里,细声安慰:“不是你的错,她们身在皇宫,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打了一个抖,是啊,宫廷,这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冰荷的怀抱温暖而宽敞,就像幼时娘亲抱着我一样。我抹了抹脸上冰凉的泪水,语调微微颤抖:“冰荷,我……我有些后悔了,我真的……不该来这个地方。我好想回到青丘去。”冰荷长叹了一声:“梦梦,事已至此,你纵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是啊,我知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她们会因为我……因为我而死。”冰荷的目光一凛:“现下你可明白了吧,这就是宫廷。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身边的侍女也是难逃一死的。你如今既是在帮清河,也是在帮她们啊。” 我与冰荷回到了乱葬岗,那五个宫人已经被草草地埋了起来,鲜血流得满地都是,已经微微凝结,还有一把开了口子的刀被丢弃在地上,闪出冷寂的光。冰荷微微叹道:“乱葬岗埋葬的,都是犯了错被处决的宫人。数百年数千年下来,这里的冤魂已是数都数不清了。明日我会花几个钱买五副棺材,将这五个侍女好好安葬了。你就不必再自责伤心了,还是好好打起精神来,别叫人瞧出了破绽才好。” 我擤了擤鼻子,点头道:“你放心,我再不会胡闹了。还有……冰荷,谢谢你。”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温和而笑。 回到了平安寺已是后半夜,我使了隐身诀走到明心阁门口,看见一个黑衣蒙面的人正在窗外探头。心猛然一惊,他做这一身打扮,深更半夜在我的屋子门口鬼鬼祟祟,究竟意欲何为?我悄然走上前去,冷不防伸出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他一惊之下回过头来,这下却轮到我愣住了:竟然是个女的?! 她朝四周看看没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转身就走。我好奇心大起,急忙跟在她身后。不知她是否感应到了什么,每走几步便会回头看看,脚步虽是极轻,却渐渐加快。 也不知七七八八地绕了几个弯,她来到了一堵高墙之前,我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襟,她迅速地回头看了看四周,便纵身跃上高墙,然后在另一面轻轻落下。身法飘逸轻灵,显而易见是个轻功极好的人。 我本欲施法一起翻过去,却在莹莹月色下看到一个明黄色的东西,躺在脚下的青草中,格外显眼。 弯下身拾起这个东西,原来是一个剑穗。 这个剑穗的颜色已经显得很陈旧了,只是用的是昂贵的金丝,上端还系着一枚拇指大小的珍珠,光色莹润,显是上等的佳品。我将剑穗握在手里,仔细地打量了这堵高墙片刻,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个人:娴柔郡主。 看这里的构造环境,应当就是般若大师所说的古井别居了。那么这个黑衣人是谁?难道是那位据说身子孱弱,遭遇凄惨的娴柔郡主吗? 带着满腹疑虑,我拿着这个剑穗,慢慢返回了明心阁。 第二日依旧没什么事要做。早饭之前,在诵经阁听平安寺的众僧们念了经文后,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我正欲带着芳儿她们回明心阁,悦容公主走了过来。 她的声音清脆得如珠玉落在玉盘上一般,语调里带着微微的欣喜和得意:“清河姐姐,你听说了吗,昭芸姐姐被沸水给烫伤了。”好不容易恢复的心情一下子又阴郁起来,我点点头道:“我已经听说了。”悦容公主清澈的眼睛看着我,幸灾乐祸道:“听说之前是昭芸姐姐逼着你把那心莲池让给她的呢,这下可真是自食恶果。” 我的语调微微带着不耐烦:“无论如何,昭芸公主都受了极大的痛苦,更可怜的是她身边的侍女,全部因为此事而送了命,我心里也很是不安。” 悦容公主撇了撇嘴:“昭芸姐姐那是活该,没烫死她已经是万幸了。至于她身边的侍女么,不过几个奴才而已,死了就死了呗。” 杀手 更新时间:2012-05-22 听悦容公主说出这等冷漠的话来,我有些吃惊,看了她一会儿,淡淡道:“事已至此,我也无可奈何了。公主,我先回去了。”说着朝她俯身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走在路上,芳儿小心翼翼地觑了觑我的脸色,有些迟疑道:“小姐……您……您可是在为了悦容公主的话不高兴?”我停了半晌,侧头问道:“那你们呢,昭芸公主身边的侍女就这样被处决了,你们心里有何感想?” 芳儿微微垂下头去,有些怆然道:“咱们做奴婢的,身份本就低贱。伺候不好主子,受罚也是应当的。若是那一日被烫伤的是小姐您,老爷要处决了奴婢,奴婢也……也不会有怨言的。” 我长叹了一声,左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右手又拍了拍青词有些惶然的脸颊,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放心吧,有我在,不会叫任何人伤害你们的。” 芳儿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微笑,青词则是抬起脸来,带着些许的讶异:“小姐……您说什么……您……”我笑嘻嘻道:“是呀,我说我愿意保护你们,不过,你们可也要保护我啊。” 芳儿笑着点点头,青词的眼睛里却涌上了一丝泪光:“小姐……您……奴婢……”我见她突然这般模样,虽有些奇怪,却也只是抚了抚她的肩膀,继续往明心阁而去。 吃毕了早饭,我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发呆,芳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悄悄道:“小姐,奴婢去打探过了,竹林后面有一扇小门,平日里并不上锁,也无人看管。走出那扇小门,就是兰芳陵。如今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那里人虽不多,景色却是很不错的。”我眼睛一亮:“当真?”芳儿点点头道:“恩,奴婢已经打探得清清楚楚了。今天下午般若大师与欧阳大人都要入宫,绝不会发现咱们溜出去的。” 我眼珠子转了转,朝青词招招手:“青词,你去把陈嬷嬷叫来。” 陈嬷嬷很快来了,表情有些讶异,却只是俯身道:“郡主有何吩咐?”芳儿走上前,在她的手里塞了一个小锦袋,抿嘴笑道:“陈嬷嬷,我们家小姐最爱吃青荷镇东边那家甜铺里的松子千层糕了,想劳烦您带着云霞,云霜两位妹妹去买一些来,一份送到王府去给夫人和少爷,一份送给建安王府的祝公子,其余的拿回来,在小厨房热一热,待郡主沐浴完毕后好解解馋。” 陈嬷嬷有些迟疑地接过锦袋:“那郡主的午饭……”芳儿笑道:“这个我和青词会准备的,吃完午饭后我们自会陪着郡主前去沐浴,嬷嬷放心吧。(..tw好看的小说)”说着挤了挤眼睛道:“这锦袋里一共是十两银子,您买了松子千层糕后,剩下的就给自己和两位妹妹买碗茶喝吧。” 陈嬷嬷当即眉开眼笑道:“哎呦,姑娘太客气了。郡主的吩咐奴婢们哪敢懈怠呐,郡主放心,奴婢这就带着云霞,云霜去办这件事儿。” 打发走了她们三人后,芳儿从包袱里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衣服,我们匆匆换上,正待出门,青词突然哎呦一声,捂住了左腿。 我和芳儿唬了一跳,急忙扶着她到椅子上坐好,但见她的左腿膝盖上渗出了淡淡血迹,不由地惊疑起来。芳儿不顾她的掩饰,慢慢将她的裤腿撩起,只见她高高肿起的膝盖上已经擦掉了一大块皮,混着些许的沙土,隐隐渗出了血丝。芳儿的手指轻轻一碰,她便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有些责怪地看向她:“青词,受了伤怎么也不说一声,是不是方才去请陈嬷嬷时摔的?”青词露出了羞涩的微笑:“奴婢看小姐兴致勃勃的样子,不想扫了小姐的心情。” 芳儿三步并作两步地打来一盆热水,我不顾青词的阻拦,拿起雪白柔软的手巾,沾了水,然后轻轻擦拭着她的伤口,擦干净后又轻轻吹了吹,这才接过芳儿手里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敷在了伤口上。 做完了这一切,我舒了一口气道:“幸好这次出门带上了金疮药,这不,派上用场了吧。” 青词怔然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小姐,您……您竟然亲自为我上药。”我嗐地一声笑起来:“这有什么,咱们三人眼下在这里为伴,互相照顾是应该的。”青词有些感动,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过了半晌才道:“小姐,您对奴婢真好。奴婢……奴婢也会永远待您好的。” 因为青词受了伤,我原本不打算去玩儿了,无奈这丫头极为固执,硬是不同意,到最后竟然眼泪汪汪地说要带伤陪我去,我只得留下芳儿照顾她,自己一人按照芳儿所说的找到了后门,然后溜了出去。 没想到走出后门,竟然还有这样一方美丽的天地,兰芳陵虽不高,也不大,却着实是个风景如画的地儿。一路上芳草萋萋,鸟语花香,伴随着翩翩起舞的蝴蝶,别有一番景致。 我一路慢慢走着,想到昨晚的事儿,不由地重重叹了口气。原本以为这次来帮清河并不会太难,短短三个月转眼即过。可是现在看来……这王府侯门的日子果然不是这么好过的。转念又想到清河所中的毒,想到禁地的李清罪,我更加心烦,再次重重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便响起了何连宏的声音:“郡主仿佛心有烦事?” 我惊喜地转过头去,但见何连宏正站在那里,朝着我笑语盈盈。 今日的春光颇好,他着一身淡青色衣袍,腰间束着海蓝色的宝石,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我的嘴角微微勾起:“何公子怎么在这里?”他双眉轻轻一挑,笑着反问道:“那么郡主怎么在这里呢?”我一时不知是否该据实以告,怔在那里。他再次展颜笑了起来:“今日春光颇好,在下是来这里游览春色的,想必郡主也是一样的吧。” 我默默点了点头,他接着道:“只是景致这般好,郡主为何还要叹气呢?”等了片刻,见我不回答,他便走到我边上,与我并排看着朗朗青天。 伸出手指玩弄了片刻低低垂下的细柳,他的唇角荡起一丝笑意:“既然郡主不愿说,在下便不问了。”说着朝不远处的一座小亭子一指:“在下已在那里的“高山流水亭”备下了清茶,古人云高山流水遇知音,不知郡主可愿与在下共饮一盏茶?” 我的眉头舒展开来,正欲点头,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们没有这个机会了。”转头一看,不知何时来了七八个红衣黑带的蒙面之人,个个握着长剑,目光中露出凛冽杀意。 坠崖之险 更新时间:2012-05-23 何连宏的表情并不十分惊慌,只是快速地闪过一丝讶色,而后换成淡淡的微笑:“郡主,依你看,这些人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呢?” 我抬头看向这些杀手,为首的一个打量了何连宏片刻,沉声道:“不相干的人即刻走开吧,我等今日只是来取清河郡主的性命。(..tw好看的小说)”他的话音刚落,何连宏却突然揽住了我的腰,随后抓起我的手,急速往后而去。 没想到他平日里一副文采翩翩的样子,轻功竟然也能这么好。眼前的景色在飞速后退,带来呼呼的风吹声,我回眸一瞥,见那群黑衣人牢牢跟在后面,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终于我们到了一处悬崖边,我探头一看,下面虽算不上极高,然而跌下去,也必是粉身碎骨。何况还有奔腾而过湍急的水流,水色碧透幽冷,往水流的尽头看去,隐隐可见一倾泻而下的瀑布,望不到底端。若是人类跌入这水中,只怕到时候连尸首都不知道会被冲到哪里去。 何连宏松开手,把我放在边上一块较高的岩石之上,从腰间解下一柄银刀,迎面朝那些杀手攻去。其余的七个远不是何连宏的对手,很快便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只有之前领头说话的那一个,剑术倒真是精妙,虽显得吃力,却也难以被攻倒。 兴许是以一敌七,耗费了太多力气,何连宏的刀法渐渐缓慢下来,只听“哧”的一声轻响,杀手的剑锋一挑,刺破了何连宏右臂的衣服。我心里微微一急,正想暗中以法术相助,却愕然发现,我的法术不知何时被冰荷给封住了,除了隐身诀和化形术,其余的半点儿也使不出 来。 何连宏与他之间的打斗渐渐往远处而去,我急忙跳下岩石,却看到何连宏迅速地朝我看了一眼,然后挥着刀背往反方向一指。 他是让我走。 眼眶瞬间微微发热,原来他这样拼命挥刀,又把杀手带向远处,只是为了保护我。 其实我是很疑惑的,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初欺骗了清河,再意欲杀害清河的,的确就是他。因为不知道他的目的,也不了解他的企图,从我见到他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到如今,我们之间除了防备与猜疑,就再没有其他了。 是的,至始至终,我们之间拥有的,仅仅只是隐瞒和猜疑而已。 他为我扬笛奏曲,对我温言笑语,只是为了弄清楚我的身份;而我,虽然我对他有着难以言明的特殊感觉,但最后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探察他的秘密,亦或是阴谋而已。(..tw无弹窗广告)难道今日他救我,也只是阴谋的一部分? 我站在那里微微怔然,何连宏见我原地不动,似乎有些焦虑起来,只听得清脆的刀剑碰撞声越来越近,我急忙退开几步,凝神一看,见那杀手的左脚有些踉跄,便脱口而出:“左脚。” 二人同时一滞,何连宏很快反应过来,开始往他的左脚攻去。这一下他果然手忙脚乱起来,竟连连往悬崖边上退去,何连宏步步紧逼,只是一瞬间,银色的刀光一闪,那杀手便整个往悬崖下坠去。只是他在最后的一刻,伸手抓住何连宏的一只脚。 我眼见何连宏就要一同往下坠去,急忙纵身扑过去,伸出左手拉住他的一只手。 还好,他的坠势就此一缓,却将我往前一带。我急忙俯身扑在地上减缓冲势,待静止下来后,伸出右手,将他的两只手紧紧拉住。 我感到自己的心咚咚咚跳得极快,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平静下自己的心绪。他却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深渊,轻轻笑起来:“多谢郡主的救命之恩了。” 看他面不改色的样子,我倒是有些佩服起来。只是……眼下我没了法力,怎么才能把他拉上来呢? 他知道我的想法,看了看石壁,展眉笑起来:“郡主,你且松开我的右手,待我将手里的刀插进石壁里,再以此为基托,试试看能否用轻功上来。”我点点头,松开了他的右手,只是紧紧拉住他的左手。 他轻轻舒展了一下右臂,然后慢慢抬起握在手里的刀,在石壁上比了一比,突然抬起头来。一丝惊惶和犹豫自他的眼中闪过,我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见他抬手将银刀掷了过来。 我赶紧闭上眼睛,感到刀子带着呼呼的风自头顶飞过,然后只听到身后一声闷哼,慢慢扭头看去,竟然是一个不知何时提剑站在我身后的杀手,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正中心口的银刀,慢慢倒了下去。 我暗暗喝了一声好手法,然后反应了过来,惊愕在那里。为了救我,他竟然……甘心放弃活命的机会?! 低下头看向何连宏,只见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下好了,看来在下是死定了。” 赶快收敛起混乱的心神,我沉默不语。事到如今,我也真是无计可施了。我没了法力,他又没了刀,除了这么拉着他悬在崖边,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手臂开始渐渐发麻,手心里全部都是滑腻腻的汗,而被我我在手里的他的手,也开始渐渐下滑。我扭动了一下身子,打起精神,紧紧拉着他的手向上提了提。 何连宏黑亮的眸子定定看了我半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思绪,然后开口道:“郡主,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横竖是上不来了,可别到时候害了你与我一起送死,你赶紧松开我的手吧。” 我撇了撇嘴:“你是为了救我才沦落至此的,我怎可做那忘恩负义,贪生怕死的小人?” 他怔了一下,露出一丝讶然的微笑:“郡主……你……你没必要这样,我与你不过是……你不必……”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闭嘴吧,我死都不会放的。大不了咱俩一起去见阎王,黄泉路上也好搭个伴。” 他静默下来,抿了抿嘴巴,只是看着我。清亮的眸子里泛起一层我看不明白的暗流,嘴角也慢慢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的心情却没那么轻松。太阳高高挂起,我的额头已经爬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贴身的衣服都被汗濡透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何况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若是再没有人来,只怕我真的要坚持不住了。难道我堂堂青丘白狐,当真要丧命在这里吗? 突然召见 更新时间:2012-05-23 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我的心微微一沉,难道来的又是刺客?何连宏眯着眼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神色瞬间舒展开来,面上浮起了轻松的微笑:“郡主,看来是在下命不该绝,有人来帮咱们了。” 听了此言,我心中一喜,急忙转头看去,愕然看见了一身粗布麻衣的冰荷,正沉着脸,牵着枣红色的马匹往这里走来。我正要招手呼唤她,她却微微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开口。 何连宏朝着冰荷朗声呼唤,恳请她过来帮忙。冰荷便装着不认识我似的,急步走到了我跟前,拉住何连宏的手,同我一道把他慢慢拉了上来。 我的手臂早就发麻了,如今总算轻松下来,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歇息,何连宏朝着冰荷道谢,冰荷只是微微一笑,客套了几句,便翻身上马离去。只是她离开前瞥了我一眼,那目光里含着清清楚楚的警告的意味,让我好容易愉悦起来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今日的事不知她会怎么想,看来日后,我免不了要费一番唇舌解释此事了。 何连宏目送着冰荷离去,而后转头看向我,朝着我莞尔一笑,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看了一会儿天边的悠悠白云,他突然开口道:“郡主……方才你为什么,坚持不放开我的手呢?”我怔了一下,自然地接口答道:“我也不知道。” 何连宏没料到我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愣然呆了片刻,脸上露出了一抹难以读懂的微笑。他转头看向我,一双眼睛仿若璀璨的星辉,奕奕发亮:“仅仅是这这个答案吗?” 我被他看得心慌起来,心口微微发颤,赶忙抱住膝盖,把脸半埋进了手掌里,闷了半晌,才低低地道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死。”之后是长久的沉默,我抬起头来,看到何连宏正定定看着我。他脸上的微笑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皱起眉头的怔然,就这样看着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在看着我。 不知怎么的,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清河的泪眼,原本欣喜中略带羞怯的心慢慢沉了下来。 何连宏,他终究是曾经想杀清河的人呀。 我倏地站起身来,平下紊乱的心,轻声道了一句:“我先走了。”抬腿走出了没几步,突然被一双手臂轻轻环住,何连宏温热的呼吸吐在我的耳边,轻轻颤抖。我一下子僵硬在原地,只觉得脑袋烘得一下热了起来,一动也不敢动。 清风拂过枝梢,春日的明媚阳光照在我们身上,我只觉得脑袋被晒得昏沉沉的。(..tw好看的小说)而他,只是这样静静环着我,而后轻轻道:“谢谢你。” 他松开我后,我没有回过头去,只是加快脚步飞速地逃离了那里。一路上我的脑袋都是空白的,这是我和他第二次那样近距离地相拥,那一夜在桃花林里,他搂着化作白狐的我,也是那么温柔。 可是我总忍不住想起,那样令人沉醉的温柔背后,是绝情的离去和冰冷的刀光。我不是真正的李清河,我不了解那种从幸福突然跌落到心痛的绝望,正如我不了解这个谜一样的男子一般。 我是白狐,我不是人类。我没有人类那样复杂的感情,我只知道喜欢与不喜欢,应该与不应该。我想我是永远不会明白那样复杂的纠葛的,况且我不属于这里。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管住自己,管住自己的心,等待着抽身离去的那一天。 垂下眼眸,我收拾了一下灰暗的心情,顺着原路返回了平安寺的明心阁。 走进了明心阁,芳儿正急得在屋里团团乱转,见了我,欣喜地呼唤起来,连青词也高兴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我走来。我有些讶异:“怎么了,见我回来这么高兴,好像出了大事儿似的。” 芳儿与青词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褪去了欣喜的面上,笼上一层淡淡的愁云:“小姐,的确是出大事了。”青词点点头,低声道:“小姐,您快些收拾一下吧,咱们即刻就要回府去了。” 原来方才我不在时,皇上身边的邓公公来宣了旨,道是圣上召见,要我立刻回府准备一番,午饭后便有宫轿来接。我心知不好,若不是出了什么事,圣上绝不会无故召见我,急忙收拾一番,与不知何时回到寺里的般若大师告别。 般若大师亲自将我送到门口,芳儿掀起了帘子,我正要进去,他突然开口呼唤道:“郡主且慢。”我回过头去,见他走上前来,看了看我的左腕,轻轻道了一句:“老衲的佛珠可保郡主平安,无论走到哪里,郡主都不要忘记带上它。” 我皱了皱眉,探究地打量着他,他却只是淡淡一笑,合十为礼:“郡主好走,老衲恭候郡主归来。”我只能点头一笑,坐进轿中。 轿子一上一下微微颠簸着,正如我此刻的心一样。我抬起左腕,轻轻抚摩着左腕的那串佛珠,回想起般若大师神秘的笑容,内心隐隐产生了不安: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回到王府,王妃一脸愁容地将我迎进了正厅,拉着我的手坐下道:“清河啊,今日不知是何原因,圣上突然降旨,急招你入宫觐见,娘亲很是担心。” 我拍了拍王妃的手背:“娘,您先别着急,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您可知道圣上为什么急着召我入宫觐见吗?”王妃缓缓摇头:“旁的不知,只知道今天早朝,北漠的使臣面见了陛下,早朝结束后,圣上便下了这道旨意。想必……是与北漠有关吧。” 我暗暗沉吟,没有说话。王妃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后,看了看我的神色,微叹了一口气道:“云意郡主……昨日去世了。” 我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会……云意郡主不是才去往南疆没几天吗?”王妃的眼圈微微发了红:“云意这孩子……是自尽而亡的。那南疆的三王爷,原来早在一年前,就因为太过纵情酒色而坏了身子,如今患了中风,四肢瘫痪在床上,又神志不清的整日胡言乱语,甚至连喂饭解手都需要人伺候。云意这个孩子从小吃穿用度便是最好的,受尽娇宠。如今孤零零一人嫁去了异国他乡,丈夫又是这般模样,一时想不开,便……” 我的鼻子微微一酸,这个二八年华,方当韶龄的少女,就这样消失了吗? 口不择言 更新时间:2012-05-23 见我的面色不好,王妃握住我的一只手道:“清河,娘知道,你是不愿意去北漠的。(..tw好看的小说)只是因为圣旨难违,这才不得已罢了。”她说着微微叹了口气:“你是娘的女儿,是娘的心头至宝,娘也舍不得你。莫说你出身尊贵,是自小受尽娇宠的堂堂郡主,即便只是个贫穷的农家女孩儿,也是断断不会愿意去到那一生再不得见的地方。荣华富贵固然是好的,可是人活一世,求的终究只是个平安喜乐而已。” 我被她说的有些恻然,低下头轻声道:“女儿明白,女儿并不怪您。” 她点了点头,接着道:“云意那孩子,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去到那种地方,丈夫又是那样的人,也难怪她想不开了。可怜她死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遗体亦不得回归故土安葬,实在是……唉――” 我默默地听她说着,突然抬头打断道:“娘,既然云意郡主去世了,那咱们与南疆的和亲之事是否便就此作罢了?”她摇了摇头:“自然不会就此作罢。圣上……不日便会再指一名亲王之女,前去南疆和亲。” 我们正说着,张管家躬身走了进来,低声道:“夫人,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今日圣上的突然召见……仿佛是应了北漠使臣的要求。.tw[]”王妃一怔:“北漠?”张管家微微点头,恭敬地退了下去。我看着一脸忧色与不解的王妃,宽慰地笑了笑:“娘,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话虽是如此说的,我午饭却没有了多少胃口,只是吩咐芳儿炖了一碗清火滋补的湘莲燕窝,慢慢喝下。 因着这次的召见太过突然,王爷又不在府中坐镇。所以整个王府都有些忐忑不安。王妃亲自领着两个丫头,送来了锦衣华服,珠宝首饰,为我梳妆打扮。 换上了大红色滴露牡丹穿翠枝烟霞罗裙,我安静温顺地坐在那里,任由芳儿她们为我挽起了长乐髻,左侧斜斜插上一排三支胭脂色茉莉小玉簪,右侧又高高挽上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垂下细细的金丝流苏,配以碎玉水晶制成的发钿,华贵而不失清雅。芳儿在我的颈中围上了一条海水玉坠珠项链,每一颗圆润硕大的东珠上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喜鹊桃枝,栩栩如生得精美异常。 青词在一旁微笑道:“奴婢第一次见到小姐做这么隆重艳丽的打扮,当真好看。”我微微一笑,看着镜中的自己,的确是双颊生晕,唇红齿白,配着这一身绫罗绸缎,满头珠翠,的确是充满贵气。我实在不习惯自己这样的打扮,顿了半晌迟疑道:“这样打扮……会否太过招摇了?” 王妃按住我想要解下项链的手,嗔怪道:“今日是圣上召见,可能还有北漠的使臣在场,必要打扮得隆重贵气些,才不会叫人小瞧了去。”说着便亲自为我挂上了一对宝塔状和田白玉耳坠,垂下碧透空翠的翡翠珠子,轻轻摇动。我拿起红木匣子里的金镶红宝石绞丝手镯,想了一想,套进了右手之中。 双脚伸进了苏锦缎花缀珠鞋,我扶着芳儿的手走出了房门,便见到李清啼手提一只受伤的白狐,兴冲冲朝着我而来。 同类的气味扑鼻而来,我惊得后退一步,险些撞上了身后的王妃。许意君依然跟在清啼的身后,默默地瞅了我一眼,蹲身向我和王妃问安。王妃含笑让她起来,而后招呼着清啼到身边,抬起手绢抹了抹他额头的汗珠,嗔怪道:“你这孩子,又到哪里去疯玩了?“ 李清啼将手上的白狐举到我面前,那小东西的左腿受了箭伤,所幸伤口不深,血也早已凝结。此刻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瞧着我,不时发出几声呜咽,好像在求我救它。 李清啼亲热地腾出一只手拉住我:”姐姐,你今日的打扮真好看,就像那天上的仙女似的。”说着举了举手中的白狐:“你看,我今天花了好大的力气,捉到了这个狡猾的小东西。” 我勉强笑了一笑:“你把它捉来做什么?”李清啼得意地撇了撇嘴:“姐姐你看,这可是罕见的银狐呐,毛色纯白,都没一丝杂的。用这小东西的皮毛做围脖,摸上去又柔软又舒服,平日可都只有宫里的太后皇后才用得着呢。” 我骤然变色:“你说什么,你要杀了它,剥下它的皮毛做围脖?”见我突然翻脸,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李清啼怔了半晌,才慢慢点头道:“是啊,姐姐你素来畏寒,这是我特地捉来给姐姐你做围脖的呢。只是这皮毛得趁它活着的时候剥下,否则热血冷却,毛色就不似现在这般光泽了。” 我强抑着内心的怒火,微微冷笑:“那我可要多谢你了,你这一片关怀之心,倒着实令我感动。只是我深受不起你的拳拳心意,恐怕要叫你失望了。若是当真围上了从这生灵身上活剥下来的皮毛所制围脖,只怕我的寿命就要折损一半了。” 李清啼嘴角的笑意慢慢褪去,换上了疑惑中半带委屈的神情:“姐姐……何故这样说?”我冷哼一声,别过脸去。眼见气氛不好,王妃急忙走上前来,一边抚着我的肩膀一边笑着朝李清啼道:“清啼,你姐姐向来心善,见不得杀生之事。你便遂了她的心愿,将这可怜的小东西给放了吧。” 李清啼怔了一下,看了看我阴沉的面容,有些不甘地嘟囔着:“可是……这是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捉到的呀。”我冷哼了一声:“你既有闲工夫干这些事儿,怎的不在学业上好好用心,成日叫夫子责骂,没的丢了我们永真王府的脸。”话一出口,我自己便愣在那里。我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许是从未见过我疾言厉色说出这番厉害的话来,连王妃也是怔在了那里,其余的人更是惴惴不安地连呼吸声都不敢太响。我踌躇了一下,上前一步:“清啼,我……”他却已是放下了手里的白狐,并解开了那白狐腿上的绳子,白狐松了松腿,回头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咕咕叫了两声,很快便一瘸一拐地跑得不见了踪影。 李清啼扬起涨得通红的脸,只道了一句:“这下可遂了你的愿了吧。”便扭头跑开了。许意君皱着眉看了我一眼,施了一礼,追着他而去。 我懊恼地低下了头,暗暗后悔。兴许是这几日烦心的事儿太多,我才会这般口不择言地把怒气发泄到了李清啼身上吧。毕竟他抓来这只白狐的初衷……也是为了我好呀。 看出了我的不安和懊悔,王妃微微叹了口气:“算了清河,娘理解你。你进宫去吧,娘会帮你劝劝清啼的。放宽心,别再多想了。” 北漠公主 更新时间:2012-05-24 今日的宫廷要比以往沉闷很多,里面的宫人个个都是步履匆匆的,有一个年纪约莫五十的老太监正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见了我,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笑容。芳儿在我耳边低声道:“这是皇上的贴身内侍杜公公。” 杜公公迎了上来,欣喜道:“郡主娘娘,您可来了,皇上一早就命老奴在这里等候您了。”我见他这般焦急的样子,略略有些疑惑,却也只是微笑着道了一句:“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 杜公公施了一礼:“郡主言重了,只是……皇上特别要老奴交代郡主一句话。”说着他朝周围挥了一下手,待轿夫们全部离开后,他看了看芳儿,低声道:“若是单单圣上召见,倒也不必太过拘谨。只是今日有北漠使者在场,请郡主千万注意。”我怔了一下,然后微微点头。 这次的召见不是在乾元殿专门用来召见外臣的偏殿,而是御花园中央临近太液湖的芳华亭。我很喜欢芳华这两个字,那是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譬如现在的清河,现在的清啼,现在的许意君,现在的芳儿,现在的青词,还有现在的……何连宏,却单单不是我。(..tw无弹窗广告)我垂下了眼眸,也许我真的不适合人间,也不知道清啼现在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还在这里怔怔地发呆,一个娇嫩高亮的女音传来:“清河郡主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呢?”我抬头一看,竟是一个身着开襟小薄袄的圆脸女子,带着样式有些奇怪的帽子,正仰着红扑扑的脸笑眯眯看着我。 亭子里果然已站了一大帮子人,被太监宫女围簇着的是一个明黄服装的男子和几个北漠打扮的人,方才那个说话的女子,看起来甚是倨傲大胆,虽然从前在王府并未见过,但是可以断定,她在这群北漠使臣里的地位很高。 我迈着步子,含着典雅的笑容走进芳华亭,环顾了四周一圈,便在那明黄服饰的男子面前跪下道:“臣女李清河,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边说着,我一边微微抬起头眼来,悄悄打量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皇帝――人间最高的统治者。 他的身上的确有着帝王的尊严与威势,只是那股威势中夹杂着太多的算计和狭隘,缺少了几分坦荡和宽和。而那稍显浮肿的眼睑和带着淡淡焦黄的面色,亦是贪图酒色的结果。(..tw)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怪不得他必须将年轻美貌的贵族女子一个个送到番邦诸国,以和亲这种最软弱的手段来维持他的政权和稳定。 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等到有一天,他的亲生女儿也被全部牺牲后,中原的万里疆土,浩荡山河,又会落入谁的手里呢?无辜的百姓,又会经历怎样的战火乱世呢?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便和颜悦色地吩咐我起来,我谢过之后,便看到芳儿朝我使了一个颜色,示意我向北漠使臣行礼。我转向那几个北漠人,有些犹豫该向何人行礼,坐在最左侧的一个络腮胡子的北漠男子已是掸了掸衣袍站起身来,走到方才说话的那个北漠女子身边,向我恭敬介绍道:“郡主娘娘,这是我北漠的大长公主,大皇子的亲姑姑――阳飞公主。” 我在心里暗暗感叹,中原的女子取名,都喜欢用丽,娴,柔等字眼,即便是封号,大多也都是用的吉祥美好的字眼,或是干脆以封地为号。阳飞这两个字,太过刚劲张扬,也只有彪悍的北漠人,才会拿来给女子取名封号吧。 眼前的女子容貌俏丽,鹅脸杏腮,凤眼妖娆,嘴角轻佻,一看就是个大胆泼辣的女子。只是……她身为北漠王的妹妹,大殿下的姑姑,却只有这十八九岁年纪……实在是太年轻了些。 我照着向外邦使臣行礼的规矩,半蹲下膝盖,恭声道:“清河见过公主殿下,愿公主殿下永享安福。”阳飞公主抬起头来,却没有让我起身,而是挑起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眼,扑哧一声笑起来:“今日清河郡主打扮倒是庄重艳丽,贵气十足呀。” 我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多谢公主夸赞。”她拿下了帽子,盘在头顶的那条乌黑硕大的辫子滑落下来,垂到了左肩上,为她平添了几分异域之美。只是她仿佛并没有发现我还拘着礼,也没有看我一眼,只是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笑道:“我的发上什么饰品都没有,瞧着太素了些,劳烦郡主替我摘一朵身后的茶花好么?”我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她这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一样,转头看向我呵呵一笑,带着些许歉意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你还拘着礼,实在对不起,你快些起来吧。” 我淡淡一笑,直起身来,走到了芳华亭边上,伸手摘下了一朵盛放的朱砂紫袍,双手递给了阳飞公主。朱砂紫袍是云南进贡而来的名贵茶花品种,偏近于墨紫色,花色艳而不娇,娇而不俗,虽具富贵之姿,却非妖冶之容,为大理八大茶花第一名品,珍贵至极。 阳飞公主接过茶花,左手几片尖尖的鲜红指甲轻轻拂过娇嫩的花瓣,而后挑起嘴角有些讥讽地笑了起来:“这颜色看起来太过俗气了,着实不适合我,不要也罢。”说着便随手一抛,花朵从她的手中落入了太液湖中,渐渐随着起浮的清波飘远。 我迅速地抬头看了皇上一眼,但见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而后换成了淡淡的微笑,伸手招过了杜公公道:“你去珍库房把南诏国进贡的南海珊瑚发钿拿来,给公主束发吧。”杜公公瞥了阳飞公主一眼,俯身低头离去。 阳飞公主并没有起身,只是拱手笑了一笑:“多谢皇上恩典。”见她这般傲慢无礼,皇上的眉头再次皱了一皱,却没有发作,只是淡淡笑道:“公主不必客气。” 皇上微微颔首示意,很快便有太监和宫女安静肃穆地端来茶水与点心。上好的龙井新茶,酥皮豆沙糕,乳酪杏仁,桃花鲜果酿,五蔬果卷,还有鲜亮光洁的蜂蜜燕窝,热气腾腾,琳琅满目地摆满了整个小机子。 镇妖散 更新时间:2012-05-24 阳飞公主端起了盛在冰纹青瓷描花里的蜂蜜燕窝,调羹轻轻搅动了半晌,抬起头来笑道:“这燕窝倒是很好的,听闻清河郡主的身子孱弱,正该多食些燕窝养生才是。” 我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只得道了一句谢。气氛眼看着僵冷下来,默然了片刻后,皇上开了口:“公主今日一大早便入了宫,又奏请朕将清河郡主召进宫来,却一直没有说明原因,现在可否告知朕与清河郡主?” 阳飞公主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燕窝,朝身后的一个年纪较轻的使臣微微点头,他便站起身来,朝皇上恭敬道:“启禀皇上,今日我等前来,是想与皇上和郡主重新商讨一下启程返回北漠的时间。”我心里咯噔一下,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微微瞄了芳儿一眼,果然她的脸色也是沉了下来,看起来有些不安。 阳飞公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满脸讶异之色的皇上,收起一脸笑意,恭敬地站起身来道:“启禀皇上,四十天后便是臣女母后的寿辰,臣女与王兄希望在为母后举办寿宴的同时,为郡主与扬儿,也就是臣女的大侄子举办了婚事,以求个双喜临门。” 皇上微微一怔:“四十天后?自中原前去北漠,约需十天的路程,公主的意思是――一个月后便返回北漠吗?”阳飞公主点点头:“若是郡主的身体已经复原,臣女的确希望如此。” 皇上看向了我:“清河,你的意思呢?”我低下头去,思考了半晌后抬起头来:“此事全凭皇上做主。”皇上摇了摇手,夹起一块酥皮豆沙糕,细细看了一会儿后放到了面前的小银碟子里,而后搁下筷子温和地笑道:“这件事也得征求你的意见才是,朕听御医说你的身子恢复得不错,可是真的?” 我正要开口,芳儿已经抢先上前一步道:“回皇上的话,小姐的身子的确在慢慢复原,只是前些日子不慎受凉,这几日咳得有些厉害。”我心中一动,却横了她一眼:“御前不得失礼,退下。”说着便忍不住“咳”了起来。芳儿挪动了一下步子,吐吐舌头递上了一条镶丝滚锻手绢。 我止住了咳嗽,按住胸口微微喘气道:“臣女失仪,请皇上与公主恕罪。”皇上吩咐边上的宫女给我递上了一盏温热的牛乳,颇为关切道:“看你咳得很是厉害,如此已有几天了?可找御医看过了?” 这次代替我回答的依然是芳儿:“启禀皇上,小姐已经如此咳了五六日了,御医来看过,只道是着了风寒,加上小姐身子本就虚弱,所以才会久久难以平愈。只消静静地将养几日便可。” 阳飞公主微微笑了起来:“既然郡主这几日身子不好,此事便容后再议吧,我们并不急,郡主回去安心歇息便是。”我看向皇上,见他点头道:“确是如此,今日的事,待你的身子好些了,朕再与阳飞公主商讨。到时候朕也会派人知会你爹。”我暗暗欣喜,正要起身谢恩,却见那阳飞公主拈起一颗乳酪杏仁,慢慢摩挲着上面包裹着的一层糖衣,笑眯眯道:“我们北漠有一种缓解风寒症状的药,称作灵音散,郡主既是受了风寒,不妨试试此药,兴许能够平下咳嗽。”说着便有北漠的使臣站起身来,拿出一只小瓶子,以整块白玉制成,在阳光下透出淡淡的光来。 边上有宫女端来一碗温水,阳飞公主咽下杏仁,在雪白的帕子上洁了洁双手,而后拔出瓶子上的软塞,轻轻斜过瓶子,倒出了两滴淡黄色的汁液。 一股甜香随风飘来,我面色一变,惊得险些喊出声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风寒灵药,而是专门使妖类化出原形的镇妖散。 淡黄色的镇妖散滴在清水中,荡起几圈细细的涟漪,很快整碗水就变成了淡淡的金色,在阳光下泛着透明的波光,倒是好看得诱人。 阳飞公主亲自端着碗走到我边上,递给我道:“郡主请喝吧,要全部喝完,药效才能发挥到最大。”我看了芳儿一眼,见她虽有疑惑,却也不是十分反对,只得犹豫地接过碗,举到唇边。 镇妖散在水中散发出一股妖异的甜香,我的头有些晕晕乎乎起来,不由得暗暗震惊,没想到这镇妖散如此厉害,看来是我小觑这些北漠人了。只是他们为什么会给我喝这个,难道他们……想到这里,我不禁冷汗涔涔,不知道我能不能抵得住这镇妖散,若是在这里化出原形……我打了一个抖: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我有些犹豫地顿在那里,暗暗着急,芳儿见我不动,走到我边上悄悄道:“小姐,您怎么了?”阳飞公主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郡主这般犹豫,可是在怀疑此药?我急忙抬起头来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阳飞公主打断了我的话道:“我们北漠大夫的医术虽是远远及不上中原,然而此药的药效却是极好的,当年母后因为着凉为患了咳症,数十位御医都束手无策,便有一位云游至此的大夫献上了此药,母后服下此药后,七日内便痊愈了。” 听了此言,皇上呵呵笑了起来:“哦?既然此药真有此奇效,又医好了北漠王太后的病,清河你便安心服下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此刻我若是不喝下这碗掺了镇妖散的水,只怕结果不会比现出原形好多少吧,非但那阳飞公主会因此疑心大起,只怕皇上也会因为我轻视北漠而暗暗不悦。我闭了闭眼睛,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悲壮”决心,一仰头喝下了这碗水。 温热的水顺着喉管慢慢滑下,我只觉得浑身一震,而后左腕上的那串佛珠便渐渐炙热起来。心思在那一瞬间豁然开朗,原来是般若大师的佛珠……我悄悄松开了暗暗捏紧的拳头,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心的汗,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想必这次能安然过关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左腕那炙热的感觉渐渐消失,我低下头瞥了一眼,眼见那串佛珠已经呈现了淡淡的焦黑色,不禁咋舌:这镇妖散果真厉害,若是没有般若大师的佛珠,只怕现在我坐着的位子上,已经出现了一只气息奄奄的白狐了吧。 阳飞公主看我安然无恙,似乎有些疑惑,与身后的诸人交换了一个讶异的颜色,而后扯动了一下嘴角:“郡主觉得如何?”我笑着抚了抚胸口道:“果然觉得气息顺畅了不少,此药当真有效,多谢公主殿下了。” 阳飞公主看起来更加讶异了,但是很快便掩下了脸上的神色,似乎暗暗松了口气,微微笑道:“那便好了,此药送与郡主,若是以后需要,郡主尽可差人来驿馆讨要。” 玉佩 更新时间:2012-05-25 轻松地过了关后,我用完了点心,辞别了皇上与北漠的使臣们,坐上轿子返回王府歇息。杜公公送我到了宫门口,而后叮嘱我,道是圣上体恤,明日可在家中歇息一天,再返回平安寺参加青莲会。 坐在轿子里,我原本已经松弛下来的心渐渐又紧绷起来,今日的事,疑点实在太多了。般若大师素来就是个神秘莫测的人物,我想他是知道我的身份的,即使不知道,他了解的必定也不少。只是如今看来,他似乎并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动,甚至还在暗暗帮着我,我暂时不必太过忧心。只是让我万万料不到的是,北漠似乎也……否则的话,今日的镇妖散该如何解释呢?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只要轻轻松松度过这三个月就行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是越来越复杂了。 轿子外面传来了芳儿的声音:“小姐,你怎么了,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烦心吗?”我掀起帘子,朝着芳儿微微一笑:“我没事。”芳儿耸了耸鼻子,正要说话,突然眼前一亮,停下来朝右侧看了一看,两步并作一步跑到我跟前道:“小姐,陈家铺子新出炉了桂花糕呢,奴婢……”她的脸微微红了。我笑着睨了她一眼:“你呀,就是改不了贪嘴的毛病,去吧,早些回府来。”她欢笑着应了一声,拔腿跑远。 轿子摇摇晃晃地在王府门口停下,我方迈着步子慢慢走进了大门,就见到李清啼迎了上来,许意君跟在他后面,微微喘着粗气,他的额头亦是渗出了密密的汗珠,似乎是跑了一路。 我有些讶异地掏出手绢,正想要替他擦去额头的汗水,突然想到了方才下午的争吵,手绢猛然停在半空,我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清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朝着我嘻嘻一笑:“姐姐,你可回来啦,我和娘都担心得很呢。”我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完全不记得不久前的矛盾,不由地松了口气,垂下了手绢,朝着他道:“你在这里……”他不好意思地抓过我手里的绢子,抹了抹头上的汗水笑道:“我自然是在这里等你啦。姐姐,北漠的那些人……和你说了什么,他们没为难你吧?” 我微微一笑:“没有,只是问了问我最近的身体状况而已。”他缓缓点了点头,拉过我的左手:“姐姐,方才我真的很担心,我……我不该……不该惹你生气。” 我听他突然道歉,怔了一怔,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暖流,温言道:“这事不能怨你,是姐姐的脾气太糟糕了,不该胡说那些话,你……”他急忙打断了我,掏出了一个葡萄花纹的小锦盒,笑嘻嘻道:“姐姐,方才我和意君得了个好东西,特别拿来给你做为赔罪呢。”说着打开了盖子,洁白的鳞纹缎子上是一块海水蓝色的宝石,色彩剔透,莹润美丽,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生辉。 我有些讶异道:“这是……”李清啼得意道:“姐姐你不是有一块玲珑玉娇清岩玉佩吗?那是祖母送你的生辰礼物呢,可惜去年被我砸坏了上面的蓝宝石……我找了足足一年,如今可总算找到了成色一模一样的蓝宝石了。” 我愣在那里:什么?什么玉佩? 李清啼似乎没有发现我怔然的表情,兀自说了下去:“姐姐,我记得你可喜欢那块玉佩了呢,虽然上面的蓝宝石坏了,但是你还是时时刻刻戴在身上的。你快拿出来吧,我这就找人帮你把这块蓝宝石镶上去。” 我急忙后退一步,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这玉佩……我已经收起来了,现在不在身上。” 李清啼的眼中闪过一道讶色:“……收起来了?姐姐你不是一直戴在身上吗?” 我暗暗皱了皱眉头,正不知如何回答,许意君走了上来,轻声细语道:“姐姐从宫里回来,想必已是很疲惫了,不如明天姐姐再将玉佩找出来给我们,可好?”我感激地扫了她一眼,急忙点头道:“好,今日我确实有些无力,待我明天再命芳儿将玉佩找出来,好么?”李清啼犹豫了一下,慢慢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我明日要去书院,待得傍晚才会回来,姐姐到时候可别忘记了。”我笑着点点头。 清河屋里的首饰我早就看过了,根本没有这样一块玉佩,想来是她还戴在自己身边。看来我明天得返回青丘一趟,找清河问一问。 晚饭时分,王妃来看了看我,听说圣上召见并没有什么大事,这才放下心来,叮嘱我要好好保重身子。 第二日清早,李清啼果然已经不在府中,因为我这一日得到圣上允许,可以在家中歇息,便没有回平安寺去,只是在园子里赏花喂鱼。芳儿与青词见我这么安静悠闲,倒是有些惊异,我只是推说连日下来有些劳累,想要在家里好好歇息一番。 王妃吃过午饭便和永乐王的正妃一起去了静心庵上香,青词的腿脚还没好利索,我便打发她回去歇息。芳儿替我在小榻子上铺好了鸭绒软垫,扶我斜靠在上面歇息。 我看着她弯腰在香炉里燃上了花蕊香,开口道:“芳儿,你娘这几日身体如何?”她怔了一下,而后低声道:“身子尚虚,不过上回看了大夫服了药后,发作的次数已经减少了,发作时也不似之前那般痛苦了。” 我点点头:“那便好了。我们明日开始,要一连三天参加青莲会,之后还要准备前往北漠的事宜,只怕不会得空了。趁着今日我在府中休息,没什么事儿,你便回去陪陪你娘吧。” 她看起来有些犹豫,我安心地朝她笑了笑:“别担心,我只是这几天有些累了,待会儿要好好睡上一觉,为之后的日子养精蓄锐。你待会儿去告诉奴才们,晚膳之前一个都不得进来打扰。”顿了一顿,我接着道:“你离府前去账务总管那里取十两银子,给你娘买些好吃的。将来若是去北漠,你少不得是要跟着我的,趁着如今还在你娘身旁,你也该好好尽尽孝道才是。”说着我长叹一声:“这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和歉意吧。” 她看起来有些感动,眼圈儿慢慢红了,沉默了片刻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多谢小姐。” 清啼的发现 更新时间:2012-05-25 芳儿离开后,我默默地坐了片刻,估摸着她已经离开了王府,这才悄悄起身,使了个隐身诀溜了出去。 因为体内的法力被冰荷封住,若是单凭双腿走到青丘,只怕要到天黑,我便在山脚买了一匹深棕色的马,挥鞭往青丘而去。 一路上我并没有过多留意周围,时间紧迫,我只能不断地策马狂奔,以求在最快的速度内回到青丘。 隐约有马蹄声伴着呼呼的风吹进耳朵中,我有些讶异地勒住马缰,回身看去,见到李清啼跨着王府的那匹追风宝驹,只在眨眼间便从我身边一跃而过,轻轻巧巧地落在我前方,勒缰回身,笑眯眯看着我。 我的心跳在瞬间停止了跳动,只是呆呆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中一片空白,我只能听到自己清晰而剧烈的心跳声和喘息声,茫然无措。 李清啼上上下下打量了我片刻,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声音轻柔而冷静:“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我一时咋舌,脑中闪过千思万绪,却答不出一句话来。 他有些了然地轻笑一声:“姐姐,你走得这么急,可是要去找我昨日提起的那块玉佩?”我再次愣在那里,脸慢慢热了起来,好像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脑袋中。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容,我突然反应过来: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玉佩,那不过是他在试探我! 李清啼轻拍着马走到我边上,定定看了我一会儿,语调渐渐冷漠起来:“你……你究竟是谁,这么急匆匆的要往哪里去?”我无声地叹了口气:一直以为李清啼只是个顽皮的男孩儿,没想到他的心思会这般玲珑剔透,看来我和清河的事,今天是瞒不了他了。 我摇了摇马缰:“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看看真相?”他眉头微微一拧,只是片刻的犹豫之后,便有些轻蔑地笑起来:“自然敢,咱们这便走吧。”说着双腿一夹马肚子,当先飞驰而去。我长长舒了一口气,策马跟上。 锦瑟早已在青丘外等我,见我身边跟着李清啼,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换做了惊疑和不悦。她走到我边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他片刻,淡淡开口道:“这是谁?”我看了李清啼一眼,见他已是翻身下马,有些发愣地看着锦瑟,脸上浮现出了少见的红晕。 对于李清啼这种年纪轻轻的男子来说,锦瑟美艳绝伦的容颜,自然是极具诱惑力的,许意君虽也是个清秀佳人,与锦瑟一比,却也是黯然失色。[..tw超多好看小说]何况锦瑟的性子又是这般清冷脱俗,那双秋水般无波无澜的眸子只要淡淡一瞥,便能叫人深深沦陷进去。 李清啼已经看得有些呆了,我轻咳一声,他才满脸通红地回过神来,不自在地低下头去,搅动着衣摆。锦瑟皱着眉头看向我,我尴尬地笑了一笑,道:“锦瑟……这件事容我稍后和你细细说明……他……他是清河郡主的弟弟,我……我能带他进去吗?” 听闻是清河的弟弟,锦瑟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瞥了他一眼,有些为难道:“你是说……你要带这个人类进入青丘?” 许是她的语调里带着太过明显的冰冷,李清啼震了一下,有些自行惭秽地低下头去。我轻轻拉了拉锦瑟月白色的衣袖,一边朝她使了个眼色,锦瑟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无奈,再次淡淡看了李清啼一眼,微微点点头,拂袖打开结界,走了进去。 李清啼是第一次来到青丘,对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虽是满腹疑虑,但他还是东张西望的看起来十分轻松愉悦,我却是脚步沉重,一言不发,很快便带着他来到了清河的屋子门口。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进去吧,里面有你熟悉的人,她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李清啼进去后,锦瑟一把抓住我的手,直拉着我远远离开了清河的屋子。我的手被她拽得吃痛,看着她隐含怒气的脸,我有些心虚地笑了一笑:“你怎么了?”锦瑟沉声问道:“你好大的胆子,当日救了那人类郡主也就罢了,总算是积了一件功德。如今竟然把陌生的人类男子也带进了青丘,若是被狐王知道,仔细剥了你的皮。” 我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我也是没办法呀。都怪我太大意了,一时不慎着了他的道,这才没有办法继续隐瞒下去。”说着我拍了拍锦瑟的肩膀宽慰道:“你别太担心了。李清啼是清河的亲弟弟,二人关系极好,让他知道整件事也并非全是坏处。我一个人在王府,有他帮忙,也会轻松一些。” 锦瑟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忧色:“你……在那王府过得不好吗?”我抿了抿嘴唇:“也不能说过得不好,只是……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总之现在我已经很烦了,实在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锦瑟的眉头微微皱起:“你这是何意?”我耸了耸肩膀:“我的意思就是,我不想在那王府呆下去了。如今我只盼着三个月时间早点过去,我也好早些脱身。”说着我朝清河的屋子那里投去远远的一瞥,叮嘱锦瑟道:“我的话你可别告诉清河。” 锦瑟点了点头:“我明白,清河……她真的是很可怜。她住在青丘的这些日子里,除了吃饭睡觉,大多数时候便只是发呆。在她的身上,一点都看不到少女应该有的活泼灵动,除了忧伤,只有忧伤。” 我转了转手腕上的绞丝花蕾玛瑙镯子,微微叹道:”王府的日子可不是这么舒坦的,清河这郡主,当得确实不轻松。何况她又经历了那样的……”锦瑟抬起头来打断了我:“对了,清河上次说的何连宏……你可有消息了?” 我的心开始突突突地跳了起来,好容易平下心慌,我低声道:“暂时还没有。” 她唔了一声,沉默下去,我有些慌乱地看了她一眼道:“那清河的毒……”锦瑟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表情:“她体内的毒已经无法清除了,我所能做的只是延缓毒性的完全发作,并且尽量保住她的容貌。” 我正要接话,清河屋子里走出了一个人,看衣着打扮正是李清啼,我急忙朝锦瑟点了点头,往他那里走去。 神女花 更新时间:2012-05-26 我走到李清啼面前,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眼圈儿微微发红,眼角还残留着几许莹然泪光。我有些迟疑地拿出手绢,正想递给他,他却突然跪倒在我面前。 我吓了一大跳,急忙就要扶起他,他却微微哽咽:“对不起,我……我不该怀疑你……是你救了我姐姐。我……”我有些释然地垂下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温言道:“我知道,我不会责怪你的。”他松开了我站起身来,擤了擤鼻子,像个孩子一样看着我:“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姐姐说,若不是你……和锦瑟姑娘,她早就曝尸荒野了。” 我微微一笑:“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一切,打算怎么办呢?”他垂下眼眸:“我姐姐说,她是在独自离家游玩的途中被重伤的,在伤势完全痊愈之前,都会住在青丘,由你在王府代替她。她要我……要我别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还要我在王府多帮帮你。” 我点点头:“她说的不错,清河是这次和亲的人选,若是被人知晓出了事,只怕会牵连甚多。”李清啼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去:“我只是很心疼姐姐……她受了伤,又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里,我……我很想留下来照顾她。”我微微叹了口气,按住他微微颤抖的手:“此事万万不可,你若是任性妄为,只怕咱们的事儿都要被拆穿了。(..tw无弹窗广告)” 李清啼的眼中再次氤氲起点点泪光:“我知道,姐姐是不想去和亲的。定是为了和亲的事,她当日才会心烦出走,遭此横祸。我真恨不得即刻找到那些劫匪,把他们碎尸万段。”他的目光中透出隐隐恨意,我暗暗心惊,一边暗自庆幸清河没有告诉他实情,一边宽慰道:“那群劫匪早已逃得无踪无影了,报仇之事,只可作罢。如今咱们要做的,便是稳住王府和北漠,安心等清河伤愈归来。” 李清啼沮丧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突然道:“你们……真的是妖吗,锦瑟姑娘,她也是狐妖吗?”我笑着看向他:“怎么,害怕了?”他急忙摇头解释:“不是,你们救了我姐姐,不管你们是什么,我都感谢你们。何况姐姐说你们是好人,一直帮着她,从未害过她,我……我不害怕。” 我微笑起来:“我们是妖,可是不会害人。只要修行够了,便能得道成仙。锦瑟……她是我们这一代里最清心寡欲的,也是最有机会位列仙班的。”一丝惆怅划过李清啼的脸庞,他轻轻嗯了一声,便没有再问下去。 我看过清河后,眼见天色不早,便匆匆忙忙地告别了锦瑟,与李清啼策马而回。只是行了没几步后,他突然侧头问我:“我……以后我该叫你什么呢?”我朝着他嫣然一笑:“我原就比你大,你若是不嫌弃,便还是叫我姐姐吧。”他展颜笑了起来,似乎很开心,见他待我还是如往昔那般亲厚,我甚是欣慰。 归途行至一半,身后突然响起响亮的马蹄声,我与清啼诧异地回过头去,冷不防伸来一双手臂,将我轻易抱起放至另一匹马上。 我唬了一跳,连忙坐稳身子,怒而回头,却见到何连宏正朝我狡黠而笑。清啼在身后呼唤我,可是何连宏的红鬃烈马跑得飞快,一会儿工夫便将他远远甩在了身后。我没有试图逃脱,只是坐在马上静观其变。 何连宏的双臂拥着我,温热的呼吸吐在我耳边,我只觉得周围的一切渐渐安静下来,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我与他二人在策马狂奔。猎猎作响的风吹起我的头发,如同我的心一般在高高飞扬。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心咚咚咚剧烈地跳动着,可是我知道自己是欣喜的。 马在一片峭壁前停了下来,我轻巧地跳下马,按捺住心中异样的惊喜,淡然笑道:“何公子这是做什么?”何连宏开了口,却问了与上回一样的问题:“你是谁?” 我整了整头上的簪子道:“我是李清河啊。”他仿佛料到了我会这么回答,脸上的笑容一丝未变:“真正的李清河是不会骑马的,也不会一个人到这山里来。”我抬起双眸,同样冷冷笑道:“是么,那你……又是怎么伤到她的呢?” 他一愣,脸色瞬间有些苍白,努力平下心绪方道:“难道你就不怕我再次杀了你吗?”我的心缓缓沉了下来,没有回答他,只是信步走到悬崖边,抬头望着天边悠悠飘过浮云,沉默了半晌道:“你为什么老要想着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呢?这里的景色这般旷达,好好欣赏一番,才不算辜负了这片春光呀。” 他一时讶然,抬头朝天边看去,突然笑出声来:“你果真与她不同,我从未见过你这般胆大的女子,也从未见过你这般有趣的女子。”我侧头一笑,眼光却猛然扫到峭壁上的一朵血色红花,状似水莲,妖艳动人,正迎风怒放,颇具巾帼风姿。 他的目光随我一同看去,见到那花朵,低低解释道:“这是神女花。传说是神女升天时,用鲜血浇灌而成。此花只开在悬崖峭壁之上,愈是险恶的地方,便开得愈是美丽。”我有些羡艳道:“这花倒是很有风骨,我从未见过,要是能摸一摸便好了。” 他愣了一愣,随即唇角便勾起了一抹微笑,停了片刻,突然朝那悬崖而去。我一怔,随后便看到他整个人贴伏在了石壁之上,慢慢向上而行,努力地伸手想要摘到那朵神女花。我知道他是有极好的轻功的,只是那样陡峭光滑的石壁,任由他功夫再好,稍带不慎,便会跌得尸骨无存。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身上,看着他有些笨拙的身影,惊讶褪去,感动在那一瞬间,如潮水般涌上我的心头。上一次,他为了我,险些跌落悬崖。这一次,依然是他,为了我不顾自身的安危,只是为了替我摘到一朵花。 终于他安然地拿着花落到地上,我怦怦直跳的心也平静下来。他迈着有些颤抖的脚步将花递到了我的手里,而后朝我孩子气地得意一笑,看着他满脸的汗水,我竟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狡黠地笑起来:“怎么了,感动地说不出话了么?”我舒了一口气,挪步到石壁边上,背靠着坐了下来,拿起花朵,放在鼻子前轻轻嗅着。他犹豫了一下,也走了过来,挨着我坐下。 掏出那管笛子,他吹起了一支陌生的曲子,曲调婉转,却掩不住里面的苍凉。我看着他微微闭住的眼睛,似乎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变故 更新时间:2012-05-26 一曲吹毕,他睁开眼来,见我正打量着他,不由地微微一笑。他笑起来真好看,眼角眉梢都透着暖暖的笑意,好像一朵莲花盛开在清池之中,温柔得叫人沉醉。 我的脸微微一红,急忙移开目光,站起身来,有些不自然道:“我……我要回去了。”他收起了笛子,再次轻笑道:“好,那咱们便回去吧。”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聊得很开心,聊到了江南的小镇,聊到了大漠的夕阳……仿佛抛却了一切猜忌,只剩下快乐和满足。走到山脚,我下了马,走出几步后回过头去,见他正定定看着我的背影,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 想了一想,我走上前去,将花递到他手里。他踌躇着伸出手,微微有些怔然:“这是……送给你的……”我将花放到他手心里,微微而笑:“我知道啊,不过现在,我又把它送给你了。”他挑了挑眉头,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却还是接过花去,笑了一笑道:“那可多谢你啦。” 我慢慢踱着步子回到了王府,清啼见到我后很是焦急,我随便扯了个理由,只道那是我青丘的朋友,说了几句便将一切搪塞过去。因为知晓了我的身份,他也没有继续怀疑下去,只是叮嘱我千万小心,将我送回了屋子。 这一天夜里,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耳边似乎响起了若有若无的清雅笛音,声声入耳,乱人心神。何连宏,他是一个耀眼的谜,虽然很危险,却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再渐渐沦陷。我不知道他与清河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只知道,如今的我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虽然我的理智和清醒在一次次不断地提醒我:远离他,远离他。 第二日一早,我方用完了早饭,芳儿就匆匆忙忙地回到了王府。梳妆打扮完毕后,我便打算前往平安寺,谁料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王妃沉着脸走了进来,在桌边缓缓坐下。 王妃的性子是很温和的,平日里对待下人也都是和颜悦色,极少有过这般严肃沉重的表情,我心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命下人们退下,只留下芳儿在屋内倒茶。 今日王妃过来得匆忙了些,发髻微乱,簪子也插得有些歪了。我伸手替她扶正了髻边的大红宝石赤金圆簪,微微笑道:“娘,女儿正要去向您辞别呢,你这就来了。” 王妃的眉心拧了起来,似乎在斟酌着语言,过了片刻方道:“清河,方才杜公公来过,青莲会……取消了,不用去了。”我吃了一惊:“这是为何?”王妃垂下眼眸,低声道:“宫里出事了。” 我还要发问,李清啼已是推开门闯了进来,语调带上了一丝颤抖地嚷道:“姐姐,你听说了吗,皇后娘娘昨晚悬梁自尽了。” 我吃了一惊,双手一抖,刚刚端起的青瓷茶杯跌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泼得满地都是。芳儿急忙上来拾掇碎片,王妃责怪地扫了他一眼:“怎么这么冒失,这样大的事儿也随便嚷嚷。” 我有些惊疑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后娘娘好好的,怎么会……”脑中一闪而过昭芸公主的脸,她才刚刚受了重伤,如今母亲又出了这等事,她……她该怎么办呢? 王妃抚了抚我的肩膀以示安慰,又吩咐芳儿下去给我端一碗银耳莲子汤压惊。李清啼有些愧疚道:“对不起姐姐,我只是……太惊讶了。” 我看向王妃,她拉着我与清啼坐下来,郑重道:“事情是昨晚发生的,可是今儿个一早邓公公才来传旨。宫里不想把这件事宣扬出去,毕竟这有损皇室声誉,对外只是宣称皇后暴毙。你们两个也把嘴巴闭紧了,万万不可随意乱说,以免被圣上迁怒,记住了。” 我和清啼一同点头,芳儿端来了一碗银耳莲子汤和两碗红豆汤放到了我们面前,我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便了然地点头退出,并小心关上了门。 王妃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红豆汤,沉吟了片刻后,搁下勺子缓缓道:“当今的皇后是已故镇远大元帅马之恒之女,马之恒当年军功赫赫,手握兵权,圣上为了拉拢马氏一族,稳定社稷,这才娶了马之恒的女儿封为皇后,而太后的亲侄女,却只能封为了德贵妃。” 我在桌子上轻轻点了点手指:“所以说,太后并不喜欢皇后?” 王妃点了点头:“非但如此,圣上也是比较喜欢自小一起长大的德贵妃一些。何况皇后入宫之后,仗着自己的家族势力,在宫中张扬跋扈,不但处处给宫中的其他嫔妃难堪,甚至连太后也不放在眼里。特别是对于极受宠爱的德贵妃……那时马之恒手中的兵权极大,圣上和太后不敢,也不能激怒他,只得对皇后百般忍让。” 李清啼的声音渐渐轻下来:“只是可怜了德贵妃,怀着身孕却得不到照顾,还要忍受皇后的百般折辱,最终没能在产子的时候捱过去,就连腹中胎儿,亦没能保住。” 我有些讶异地看向李清啼,他朝着我勉强笑了一笑:“德贵妃是意君的姑姑,所以我才……” 王妃慢慢咽下一勺红豆汤,拿绢子拭了拭嘴,才继续道:“两年前马之恒重病,皇后的气焰就收敛了不少;半年前马之恒逝世后,皇后几乎已是失宠。只是她已经安分了两年,又有了子女,加上马之恒还有不少余党,皇上一时也不好动她。” 我摇了摇头:“可是事到如今,皇上还是没有放过她。”王妃摇了摇头:“不,这一次并不是皇上要杀她的。” 我与清啼一同讶异地看向王妃,她再次舀了一勺红豆汤,却没有送到嘴里,只是停顿了片刻,重新倒回了碗中,而后将勺子重重搁下,在桌上留下了一道粘稠的印记。 “这一次,她是为了昭芸公主,才不惜以死相搏的。”她长叹一声:“云意郡主在南疆过世了,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尽快重新确定一个人选。只是如今够年龄,又够条件的皇室女子并不多了。几个公主太后是万万舍不得的,珍荣郡主年纪尚小,思颜郡主带有极重的哮喘之症,自然也是不合适的。” 李清啼的眉头轻轻拧成了一个疙瘩:“昭芸公主是皇上的女儿,太后的亲孙女呀,何况她才受了伤,怎的……”王妃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昭芸公主受了伤,皇上太后倒也不能说是不心疼的,只是她终究是皇后的女儿,母亲不受喜欢,做女儿的自然要被连累。何况这昭芸公主的个性与皇后当年极为相似,并不是……十分讨人喜爱……马之恒又已经去世……选定昭芸公主,也不是什么令人吃惊的事。” 我的心缓缓沉了下来:“就是因为如此,皇后便自尽了?”王妃摇了摇头:“不是,这件事只是皇上与太后暂时商定了而已,并没有告诉皇后。是皇后听了身边宫女的禀报,爱女心切,这才去了皇上批改奏折的书房,当着众位大臣的面与皇上起了争执,皇上一怒之下,便说要废了她的皇后之位。” 原来是这样。 皇后的父亲手握兵权,连皇上与太后都不敢轻易得罪他,皇后身为他的女儿,从未经历过挫折和失败,自然养成了极其骄傲的性格。如今受到冷落不说,女儿受了伤却得不到怜惜,反而要被送到那番邦去和亲,皇上甚至当着诸臣的面说要废掉她,她的自尊心又如何能够忍受? 门被轻轻叩响,芳儿有些紧张的声音传来:“夫人,宫里来了两位嬷嬷。”王妃怔了一下,迅速瞥了我一眼,站起身走了出去。片刻之后,她返身归来,面色凝重道:“清河,有一个人要见你,你速速随我到后厅来。”说着她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清啼,你……不要来了,回房去吧。” 意料之外的人 更新时间:2012-05-27 李清啼有些不满地嘟囔着走出了屋子,我朝芳儿使了个眼色,跟上了王妃。[..tw超多好看小说] 走进后厅,只见到两个陌生女子,一个坐在椅子上,另一个则是背负着双手背对着我们。我正在讶然,身边的王妃已是跪下身去:“妾身参加昭芸公主殿下。”那女子回过头来,解下罩至头顶的云锦披风,露出一张憔悴却不失凌厉的面容:“清河郡主,我们又见面了。” 这一下,可真的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我险些惊呼出声:“你……你不是受伤了吗?”她凄然一笑,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表情:“这点伤痛算不了什么。母后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如何还能安心养伤?”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年纪稍长的女子站了起来,扶着她的胳膊温言道:“公主,您的身子虚弱,还是坐下歇息吧。”说着朝我微一屈膝:“清河郡主,奴婢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贞玉。” 这两个人都是与皇后关系最为密切的,皇后昨夜才出了这样的大事,怎么今日一大早,她们就一起来到了这里? 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贞玉对着王妃恭敬道:“夫人,公主殿下……想要和清河郡主单独谈一谈,可以吗?”王妃看起来似乎有些担心,见我微微点头,犹豫一下,还是随着芳儿和贞玉走了出去。[..tw超多好看小说] 屋子里只剩下了我与昭芸二人,她慢慢走到铺着桃木软垫的椅子前坐下,端起茶盏轻轻吹去热气,声音清冷得如同落地的碎玉:“清河郡主……如今我沦落到这般地步,你是否开心了?”我一怔,随后走到她斜对面坐下,抚弄着左腕的素银镯子,温言道:“昭芸公主为何这般问?” 她冷笑一声,放下茶盏,左手渐渐握紧:“你不是……一心一意想要给我难堪吗?从前是为了如芳哥哥,可惜我输了。现在……就连我仅有的地位和荣华,也一并保不住了,你不是该……开心了吗?” 我看着她有些愤懑的面容,不由地轻笑起来:“可是你的这些事,又与我何干呢?” 她一下子愣在那里,脸色渐渐涨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我有些嘲讽地哧笑一声,理了理头上的珠花,缓缓道:“昭芸公主,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可是我……却从未把你当做过敌人。我是要去北漠和亲的人,你心里应该明白,我与表哥是永远不可能的。何况我……我很快就要启程前往北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了,你的荣辱兴衰,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又有什么可开心的呢?” 她脸上的潮红褪去,渐渐苍白起来:“你……” 我抬头平静地看向她:“我虽是算不上喜欢你,却也并不讨厌你。你受了伤,皇后娘娘又出了这样的事,我……其实很同情你。”她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煞白,倏地站起身来:“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话虽是如此说,她的眼中却已经泛起淡淡的泪光,紧紧握住的双手亦在微微颤抖。 我慢慢走到她面前,抬起的手在半空犹豫了一下,还是搭上了她的肩膀:“你若是想哭的话,我不会介意的。” 她眼中的泪水渐渐溢上,却始终强忍着没有落下来,只是紧紧咬着下唇:“我不哭,母后说过,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不可以哭泣。”可是她纤细的身子分明晃了一晃,语调也颤抖得更加厉害。 我默默看着她,停顿了一会儿道:“公主今日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月朱罗 更新时间:2012-05-28 她回过神来,看着我的眼睛,悲伤的表情渐渐平下,嘴角勾起了一丝神秘的笑容。那种笑容很熟悉,却也很陌生。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不由后退一步,还没开口,就已经被她打断:“其实……你也很可怜。” 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还是强装着微笑:“公主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为何我会很可怜,难道……是因为我即将去往北漠和亲吗?”她轻轻一笑:“当然不是。”见我不解,她扬一扬下巴:“你看一看你自己的左腕。” 我半信半疑地抬起手,亮闪闪的银镯子下是光洁如玉的肌肤,一颗赤红色的朱砂印迹仿佛冬日的红梅,盛开在洁白的雪地中。这是我自小带来的胎记,除此之外,并没有一丝不妥。 她的目光落到我的左腕上,露出了和上一回太后一模一样的笑容。我有些惊疑地抬头看向她,她却微微笑起来:“你――知道自己中了毒吗?” 我怔了片刻,领悟到她这句话的意思,渐渐心寒起来:“若我真的中了毒,公主又怎会知道?难道这毒是……” 她平静地点头:“这毒是太后对你下的,只是这药……是我母后亲手调制的。此毒名叫做月朱罗,虽然每一回的用量都不多,可是长年累月下来,你的手腕便会出现一颗殷红色的朱砂印迹。(..tw无弹窗广告)时间越久,毒越深,印迹便会越红。” 仿佛一桶冰水从我头顶倒下,瞬间浇透我全身。我还以为……竟然是太后,竟然是太后! 她看了看我的面容,脸上的笑容更盛:“可是……我和母后都发觉了其中的蹊跷之处。当然……太后是不知道的。” 此刻我已经平静下来,虽然满腹疑团,却保持着稳定的笑容,重新坐下,闲闲地抿了一口桌旁的柠草甜菊茶,淡淡道:“公主凭什么以为我会相信你?” 她也重新坐了下来,洁白的手捏住绢子,沉吟了片刻道:“我曾听父皇说起过,王妃怀着你时,身子是很健壮的,你生下来时也没有那么孱弱。王府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你本就有好的底子,又不会少吃少喝,既然是这样,你可曾想过,为何自己的身子会越来越衰败?” 见我不语,她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不用我再多费唇舌。当年手握兵权的永真王与左相安白岁交好,你一出生,便为你和他的儿子定下婚约。只是……左相一直野心勃勃,若是你们两家结亲,于父皇的皇位和整个江山社稷无益,所以……因为母后一直精擅药理,此事又要办得周密,所以太后便命母后调制了月朱罗,并且通过……下到了你身上。只是那时的用量比较大,若是一直按着那个剂量下去……你绝对活不过十岁。” 我抬眼笑了一笑:“哦,那后来是因为什么原因,太后竟然大发慈悲,让我一直活到了现在呢?” 她亦是笑出声来:“太后怎会那么慈悲,你真正应该感谢的是安白岁。若不是他在你出生三年后就急不可耐地谋反,并且因为没有你父亲的支持而失败,导致了灭门之祸,只怕你早就……” 请求 更新时间:2012-05-29 我默然下去,她却抬起袖子,拿出一只珐琅划柳描画圆钵,小巧玲珑,甚是精致可爱。她将圆钵轻轻放在桌上,我瞥了一眼道:“这是什么?” 昭芸公主细细看了看我的面容,缓缓道:“安白岁死后,虽然太后让母后逐渐减轻了下毒的分量,直至停止。但是你体内的毒素长年累月下来已经难以根除,不但会折损你的阳寿,更会……毁掉你的容貌。此药名为花想容,是母后娘家的祖传秘药,虽不能替你解毒,却能够控制毒性的发作,甚至帮你保住容貌。” 我的手指微微一动,抬眼笑看向她道:“公主怎的这么好心,愿意把这东西给我?”她有些讶异:“难道你不想要么?”我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她的笑容渐渐隐去,漫上一丝莫名的惆怅。[..tw超多好看小说] 我伸出两根手指捏起圆钵,拧开盖子,清新的花草香顿时溢满了整个屋子。花想容是早已失传的北漠灵药,配料极为难得,制作也耗时许久,珍贵异常。我想了一想,抬头沉静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她愣了一下,笑意渐渐加深:“你果真聪慧,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绕弯子了。[..tw超多好看小说]我要你帮我救一个人。” 我本以为她是要我帮她,却没料到她会这么说,顿时有些疑惑:“谁?”她顿了一顿:“你知道王府的禁地吗?” 难道是李清罪? 她显然没料到我会知道李清罪,顿时怔在那里,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当真厉害,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以前果真是我小瞧你了。” 当日李清罪对我使用玉碎含香时,我虽然对她有所怀疑,却决然想不到她会和皇后有直接的联系,今日听昭芸公主亲口说出来,倒叫我讶异万分。 昭芸公主看了看我的神色,有些了然道:“看来,你是已经去过禁地了。只是你对李清罪了解得并不多,是吧?”我点点头:“愿闻其详。” 昭芸公主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我知道得并不确切,也许……还是由她来告诉你会更加恰当。只是母后临终前给我留下一封书信,要我用尽全力救出她的性命。我……必须听从母后的。”说着她从袖中再次拿出了一只翡翠镯子,雕工刻花都极为简单,只是用的材质却是质地细腻的墨翠,世间罕见,价值连城。 她把镯子一并放在桌上:“这也是母后要我给她的,母后说……这是我们欠她的。” 我的嘴角勾起一丝弯弯的笑意,看来这件事的谜团是越来越多了啊,倒真叫我好奇呢。于是我朝着昭芸公主点点头:“好,我帮你。” 她还没来得及笑起来,我却紧接着开口道:“只是我有些好奇,为何……你会来找我呢?” 她一直淡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我……只是相信如芳哥哥的选择而已。”说着她有些自嘲道:“何况我已经是这样的人了,除了你,还能去找谁呢?” 她抬头看向我,目光有些莹然:“你愿意帮我,如芳哥哥当真没有看错你,我……的确不如你。” 乱 更新时间:2012-05-30 说完了这一句,她抬脚便要离开。我见她要走,终于还是忍不住呼唤道:“等一下。”她顿住脚步,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的一样,语调平缓道:“我会去南疆的,我会在那里好好活下去。为了母后……也为了……这里的事,就拜托你了。”说到这里,她微微皱眉,扭动了一下背部,轻声呻吟了一声。 一夜之间,她的性格便发生了这样大的转变,着实叫人难以相信。富贵浮云,过眼荣华,这个在瞬间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宠爱,甚至失去了尊贵身份的少女,真的是几天前与我斗气的娇纵公主吗? 我涌起一丝愧疚:她受了这样的伤,终究是我的错啊。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我想了一想,对着她的背影道:“公主,你能留下来吃一顿饭吗?” 她已经扶在了门上的手顿在那里:“吃饭?”我笑着点头:“也许,你会见到想见的人。” 她的身子抖了一抖,没有回过脸来,但是我却清楚地知道她在笑,只是她轻声说:“不必了,见或不见,结局都是一样的,就……不要再让我失望一次了吧。”说着朝我点了一下头,便推开了门走了出去。[..tw超多好看小说] 王妃将她送了出去,芳儿端给我一盏热腾腾的牛奶茶,而后有些担忧地朝我道:“小姐……她都对您说了些什么?” 我端起牛奶茶轻轻啜饮着,让温热的香甜漫过甘涩的喉咙,过了片刻才道:“芳儿,你……去一趟建安王府吧。”芳儿一怔,脸上泛起一丝潮红,讶异道:“小姐是要找表少爷吗?” 我点点头,将牛奶茶一仰而尽,而后道:“你去告诉表少爷,若是他愿意的话,便去看看昭芸公主吧。” 芳儿更加惊异:“小姐,您怎么突然……”我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问,即刻去办。 因为青莲会被临时取消,我便呆在王府歇息。夜幕沉沉降临后,廊上点起了夜灯,在朦胧的夜色中发出温暖而摇曳的光来。 晚膳过后,因为皇后逝世,所以各位王爷的正妃被召进了宫中哀祭,要第二日天明方可回来。我和李清啼,许意君说笑了一番,用过时新的瓜果,也就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芳儿回来后告知我,祝如芳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第二日天明便会入宫探望公主,我稍稍安下心来,吩咐芳儿点上几柱安神香伺候我安歇。 这一夜天气显得稍微燥热了些,没有一丝的风,云彩厚厚地浮在天上,遮住了大半个月亮,只透出了零星半点光来。 我一直都没有入睡,只是睁着眼睛,脑袋里乱哄哄的。 人类的生活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简单。这样一个普通的王府,一个小小的郡主,竟然便有着数不清的疑团和令人心生寒意的阴谋。我想,清河应该活得很累吧,这样的生活……真的让人害怕而厌烦。 不过眼下我可没有时间去想这些,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办。 静夜 更新时间:2012-05-31 轻轻撩起纱帐,芳儿正围着薄毯呼呼大睡,口齿半张间,脑袋不时地一点一点,一缕头发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我有些好笑地替她拢了拢毯子,这丫头如今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比我这个小姐睡得还香,要是被王妃看到了,她免不了又要受一顿责罚。 想到这里,我的手突然顿在那里。虽然我在这里呆的时间并不长,与芳儿相识的时间也不久,可是毕竟我们一起玩过,一起笑过,也一起经历了各色各样的事,如今她……好像真的如我的好朋友一般了。(..tw好看的小说) 不久之后我就要回到青丘,而她也将陪着清河远赴北漠,也许我们这一别将再无相见之日,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舍和无奈。所谓命运,大概就是如此吧。 我摇了摇头,暗暗惊疑自己怎么突然悲观起来了。芳儿在睡梦中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嘟囔,我偷偷笑了一笑,披上一件月白色软罗外衣,赤着足拎起水漾寒松如意鞋,悄悄踩着柔软的骆绒毯子走了出去。 拿起屋外的一盏银台夜烛灯,我深深吸了口气,朝禁地而去。 今夜的王府真的很安静,除了几声偶尔的蝉鸣外,没有丝毫的声响,却像那暴风雨之前的大海一般,叫人无端地心慌。我不得不放轻脚步,避免被任何人发现。 禁地如之前一般清冷孤寂,深刻的轮廓倒映在苍茫的夜色中,显得更加绝望和令人窒息。我如今已经没有了法力,只得现出白狐原形,翻过墙而入。 李清罪所居住的小屋子门依然紧紧闭着,我在门外静静站了片刻,只听到偶然几声沙哑的琴声,如这平静的深夜一般,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涌。我紧紧捏住方才去小厨房拿来的食盒提手,轻轻叩响了门。 李清罪很快地开了门,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清河郡主,我早就在想,你会什么时候来看我了。” 我提着手中的食盒走到一张剥落了红漆的椅子上坐下,取出两碗盛在银亮莲纹盅里的百合银耳燕窝,一碟红枣糯米莲藕片,一并放在了桌上。 她也并不客气,舀了一勺燕窝送进嘴里,而后撇了撇嘴角:“银耳倒是煮的很软和,只是这燕窝一点儿都不甜。”我淡淡一笑:“心是苦的,哪怕再甜都感觉不到。”她怔了一怔:“你……这话是何意?”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道:“兴许你听了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便觉得燕窝是甜的了。” 说着我拿出那只墨翠镯子,放在了桌上。 她一向苍白的脸上涌起了一丝淡淡的潮红色:“这是……”我看了看她惊疑不定的表情,淡淡道:“这是皇后给你的,她说……是她欠你的。” 李清罪的表情渐渐变得愤怒起来,忽地站起身来,挥手将墨翠镯子扫到了地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而后骨碌碌滚到桌角的另一边。 她有些咬牙切齿道:“这个时候才来说这些,不是太晚了吗?母亲已经去世了,我的一生也快要在这里毁了。她又何必假惺惺地把这个小小的破镯子送来呢?” 执念 更新时间:2012-06-01 见她的反应突然这么激烈,我微微有些疑惑,却只是夹起一片莲藕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并不搭腔。 她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而后蹲下身去拾起了镯子,轻轻放到了桌上。我吐出了嘴里的枣核,看着她微微笑道:“既然发泄完了,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呢,这……也是我们上一次说好的哦。” 她重新坐了下去,定定看了我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我的母亲……是当今皇后的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心中一惊,紧紧盯着她。却见她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其实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故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继续听下去。我的外祖母是皇后的父亲马之恒的小妾,只是生下我的母亲后,就被皇后的母亲赶出了家门,连同我的母亲,从此再也没有踏入过马家的大门。” 我有些疑惑道:“难道马之恒就这样任由自己的小妾连同女儿被正妻赶出家门?” 她凄然一笑:“马之恒年轻时不过是个烧火的穷伙计,若非正妻娘家的相助,哪里有机会建功立业,得到这么高的军功和地位?他素来畏惧妻子,又有好几房妾室,哪里会来管这档子的事?” 我点点头,夹了一片莲藕给她,道:“你继续说下去吧。” 她正要说话,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满脸通红,喘气不已,舀了好几勺燕窝顺下,这才平息下来。 她拿着绢子拭了拭嘴唇,垂眸道:“我的身子这般不中用,叫你笑话了。”我默然地摇了摇头,她接着道:“外祖母带着母亲辗转到了江南定居,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过京城。” 她说着拿起那只墨翠镯子,对着烛光看了一看道:“这只镯子是外祖母离开马家时拿走的唯一一样东西,是当年马之恒迎娶外祖母时送给她的首饰,外祖母对它分外珍爱。.tw[]只是她一个弱女子,独自带着孩子艰难度日,到最后终于迫于无奈,将这只镯子卖了出去。” 我顿时了悟:“就是因为这只镯子,皇后才找到了你们吧。” 她点了点头,似乎回忆起了一件极其遥远的往事,眼神变得迷蒙而空远:“外祖母不得已卖掉了镯子,却一直想要把它找回来,即使是临终之际,也不忘记嘱咐母亲这件事。外祖母去世后,母亲一个人活得艰难困苦,心力交瘁,再加上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了这只镯子正在何处,这才……抛下了与自己情投意合的情郎,嫁给了那只镯子的主人。也就是……你的堂叔――永平王李敬安。” 我有些啧啧感慨起来:“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这样一段曲折的渊源。只是,这镯子最后怎么又到了皇后手里呢?” 她冷笑一声:“马之恒当时已是功高盖主,皇后又是凤倾天下,不过是要一只镯子而已,有什么难的?” 她顿了一顿,这才继续道:“我的母亲并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与永宁王府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当年就是因为得罪了永平王,他们一家才会被冠上了谋反的罪名,遭到了灭门之祸,只逃出了他一个。父母族人之死,加上爱人被夺,这等仇恨,能让人眼中滴血。所以之后他做出那样疯狂残忍的举动,也就不难理解了。” 我听得暗暗心惊,只觉得这些皇族豪门的故事当真惊心动魄,让人闻之心惊胆寒。 见我只是默默听着,沉吟不语,李清罪轻轻一笑:“怎么了,是不是我的故事太过无趣?” 我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你母亲……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tw)” 她点点头:“自然是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才会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并最终走向了万劫不复。皇后当时拿着那只墨翠镯子来找她,告知了她的身世,并希望她能在宫外做自己的支柱,帮着自己斗垮德贵妃。我的母亲并不愿意帮她,她便以母亲之前与父亲的事相要挟,逼着我的母亲调配出了玉碎含香,慢慢下到了德贵妃的饭食中。” 我吃了一惊:“你母亲……会调制玉碎含香?” 她缓缓点头:“自然,我的外祖家本是宫廷御医,因为获罪才被贬为庶人。只是离开宫廷时,他们曾经带出了玉碎含香的配方制法,以及少量的半步颠,并一代代传了下去。” 她接着道:“可是后来我母亲怀上了我,她不愿意再干那些伤天害理之事,也想要保护我,这才决定跟着我的父亲逃出去,只可惜,她最终还是没能……” 她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眼中却燃起了带着恨意的火光:“我自出生起,便一直与母亲被关在这件屋子里。母亲临死前,偶有神智清醒之际,曾经想要再看一眼那只墨翠镯子,可是……可是皇后,却始终没有满足她这个要求。” 我夹起一片莲藕,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沉声道:“皇后明知道你的存在却不帮你,当真是够心狠的了,无怪你这般怨恨她。” 她的眼角隐有泪光闪现:“我的出生,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你的父亲永真王与永平王是感情极好的兄弟。兄弟惨死,他自然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了母亲和我的身上。母亲死后,他将我囚禁了起来,我八岁以后,便再也没有踏出过这里一步。你父亲……他给我吃冷饭馊菜,喝粗劣的茶水。他将这里划为了禁地,让我每日生不如死地活着。就连我的名字,都带着沉重的罪孽,仿佛一把利刃,时时刻在我的心上。” 说着她抬头看向我,煞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凄然地微笑:“清河郡主,你知道绝望的感觉吗?每一日每一夜,我都被饥饿,寒冷,还有那无休无止的恐惧和孤寂所折磨。这种日子漫长得没有尽头,才是真正的叫人绝望啊。” “可是你,你却与我完全不同。”她的手指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关节突出,渐渐泛白:“我七岁的时候,还没有被囚禁起来之前,曾经在后花园见过你。那时的你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穿着华贵精美的衣裳,带着昂贵精美的首饰,那么高贵典雅,那么耀眼夺目,简直叫我……不敢直视。后来你看见了我,看见了当时穿着破旧,丑陋不堪的我,你看向我的眼神那么冷漠,那么淡漠,那么……轻蔑。” 我有些好笑:“那时我的年纪尚小,亦不识得你,只是无心地看了你一眼,你又何必这样曲解我呢?” 她有些激动地嚷起来:“怎么会,我怎么会曲解你?你那么高高在上,备受宠爱,而我……我的身份本该和你一样的,为什么我就得忍受那样的折磨,为什么我就得卑微得如同一只蝼蚁,为什么,为什么! 我长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出声问道:“等一下,这么说来的话,我身上的毒并不是你下的喽?” 她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那是自然,你身上的毒不是我下的。不过……我却清楚地知道其中的内情。” “是谁?”我的心紧张得几乎要跳出胸腔,双拳也不禁渐渐握紧。她却闲闲地喝了一勺燕窝,道:“我怎么会告诉你呢,清河郡主?我自小就恨你,最大的愿望就是杀了你,有人帮着我做这件事,我……怎么可能出卖了她?” 我停顿了片刻,见她如此,也不再问下去,只是同样咽下最后一口莲藕,微微笑道:“既然你说你活得那么痛苦,为什么……不早些结束自己的性命呢?” 她冷笑起来:“你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能先你一步而去呢?我一定要好好活着,亲眼看着你――备受荣宠的一代美人,香消玉殒。”她的语调轻柔而缓慢,带着意想不到的怨毒,让人听着便毛骨悚然。 我却并不生气,只是淡淡道了一句:“既然如此,我想我们也没有谈论下去的必要了。”说着便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我突然侧身回头,轻声道:“李清罪……或者该叫你堂妹,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恨我恨到这般地步?” 她沉默了片刻,亦是轻声道:“恨了就是恨了,没有为什么。” 我点点头:“既是如此,我们也就没有继续谈论下去的必要了。只是……如果有那样一个机会,你愿不愿意放弃仇恨,获取自由?” “自由?从我被关进了这里,并决定恨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可能获得自由了。我这一生……都不可能与这两个字有缘了。”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无力起来:“你走吧,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正常地谈话。若是下回有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轻笑一声:“如此说来,我可要多谢你了。只是……你的一生还长着呢,何必如此轻言放弃。执念过深,伤的终究只是自己,你好好想明白吧。” 表哥 更新时间:2012-06-02 推门走出了她的屋子,我回头看了看屋里那个一动不动的消瘦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装在精巧的方形铜盒里的薄荷油,我伸出两个指头沾取了一些抹在隐隐酸痛的太阳穴上,慢慢舒缓着自己的心情。 昭芸公主的请求,似乎有些难办呢。李清罪,负着这样沉重的恨意,且不说能否被救出去,即使被救出去了,又怎能正常地活下去呢? 我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头,抬头看向了天空。厚厚的云块已经散开,皎洁的月色倾泻下来,照得大地一片空明。偶尔吹过几缕清风,吹得细竹沙沙作响。 心情就这样突然好了起来,我有些好笑地对着自己道:“白梦梦,怎么突然这么沮丧了,这可不像你啊,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看着月亮边上的浮云,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词:五云散! 我记得锦瑟曾经说起过,皇宫中有一种假死药,叫做五云散。服下了此药的人,会暂时失去呼吸和心跳,就像死了一样。这种药平日里只有外出执行秘密任务的大内高手才会有,一旦任务失败,便服下此药呈假死状态,以捡回性命。只是再次醒来时会失去所有记忆,仿若初生的婴儿,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 不得不佩服人类的无限智慧,竟然能调制出这等奇特的药来。虽然不知道制出此药的人最初有什么目的,不过眼下看来,这是最适合李清罪的了。 我自然是不会有这种药的,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入宫一趟,找昭芸公主谈一谈这件事。 芳儿听说我要入宫,又是不解又是反对,不过她是了解我的性子的,一旦我决定了做什么,便绝不会轻易改变。.tw[]从前真正的清河是如此,如今的我更是如此了。所以到最后她只得按照我的授意,前往建安王府寻求祝如芳的帮助。 她很快就回来了,有些不情不愿地告诉我,祝如芳虽然很疑惑,但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午饭过后请我先去建安王府一趟,再与他一同前往皇宫。如今的昭芸公主实际上已是被软禁在了英萝殿里,寻常人是不得随意与她相见的。总算太后怜惜这个已经失去了母亲的孙女,在得知了她对祝如芳的心意后,赏给了祝如芳一面令牌,允许祝如芳在昭芸公主远嫁之前入宫探望她。 我点点头,吩咐芳儿去厨房做几个精致可口的甜点心装进食盒里,准备给昭芸公主带去。 吃毕了午饭,我只向王妃说了要去建安王府走一趟,并没有说要入宫。王妃似乎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道:“清河,你与如芳既是表兄妹,又是自小一块儿长大,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自家亲戚,不该生分了感情。只是……你是要去北漠的……还是得……”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娘放心,女儿知晓分寸。今日……只是去找表哥说些事情,很快便会回来的。”说着我特意朝芳儿看了一眼,芳儿一愣,随即有些脸红地低下头去。王妃露出一丝了悟的表情,微微点了点头。 走出了王妃的屋子,芳儿有些嗔怪道:“小姐,您又拿我当挡箭牌。”我笑着睨了她一眼:“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表少爷吗,今日我便替你表达一下心意如何?” 芳儿的脸红得几乎就要滴血,快速地道了一声:“奴婢去看看点心好了没。”便逃也似的往厨房而去。余下我在后面嘻嘻而笑。 轿子到了建安王府门口,祝如芳却示意我下来,微微蹙眉道:“咱们这次入宫不可太过张扬,悄悄地去,再悄悄地回来便好。芳儿……还是别去了。”我朝着芳儿点点头,然后跟祝如芳登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青毡小车。 车子咕噜噜地朝着前方而去,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与祝如芳二人。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得拘束地伸出手撩起帘子,百无聊赖地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 车子驶过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我正在研究他那颜色鲜红的糖葫芦用的究竟是何地产的山楂,祝如芳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清河……你……” 我放下了帘子,转头看向他打断道:“表哥,如果你想问我进宫找昭芸公主的原因,那我劝你还是别费这个心思了,我不会说的。” 他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想问你这个。若是我想知道,早在芳儿来找我时,我便会问她了。” 听他这么说,我倒是微微一怔:“那么你……”他淡淡一笑:“我只想问你,这些天来过得可好?” 我顿时愣在那里,他的眼神清澈而温暖,就这么定定看着我,带着淡淡的无奈和忧愁。 我有些尴尬地抓紧食盒的提手,笑了一笑道:“自然是很好了,表哥怎么会这么问?”祝如芳有些无奈地轻声道:“你问我为何会这样问,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何一开始就觉得我……我是要问你进宫的原因呢?难道……我在你的心里,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脸上却浮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你从小便是这样,聪明而孤傲。我甚至……都不敢接近你,只敢远远地看着你,看你过得好不好,过得快不快活。你……对我总是冷冷淡淡的,客气而疏离。清河,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 我轻轻一笑,垂下双眸:“表哥,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你与我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我是断断不会忘记的。上一回我不就说过了吗,你是我永远最亲最好的哥哥。我们……是永远的亲人。” 祝如芳不再言语,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在分明地告诉我,他并没有释怀。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什么,也只得保持缄默。看到手里的食盒,我突然想到了芳儿,不由地脱口而出:“那芳儿呢?” 祝如芳似乎回过了神来,有些讶异道:“什么?”我急忙掩饰着道:“啊,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芳儿。”祝如芳微微点头:“你和你的婢女感情倒是很好。”我点点头:“我待她就像亲姐妹一般。”说着我眼珠一转,朝向祝如芳嘻嘻一笑:“表哥,你觉得芳儿那丫头如何?” 祝如芳似乎有些怔然,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清河,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还是,你认为我配不上你,只配得上你的婢女?”他的语调微微有些激动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看来是有些生气了。就连外面驾车的车夫都有些疑惑地透过门帘看进来,我只得咽下了下面要说的话,沉默地低下头去。 祝如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我笑着摇摇头,心里却涌起了一丝凄然。 他爱着的人不爱他,爱他的人他不爱。其实,无论是他,还是芳儿,甚至清河……都不过是个可怜的伤心之人吧。 那么我呢? 一路相对无言。因为有太后的令牌,我们入宫倒是十分的顺利,只是皇宫里的气氛明显与平时不太一样,掀开帘子看去,宫女太监们都是低垂着头,各自寂然无声地匆匆走过。皇后在宫中多年,如今突然逝世,想必受到影响的人不少。宫廷残酷,在人间的这些日子我已是深刻地领会到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又会平添多少无辜亡魂。 昭芸公主所居的英萝殿只是御花园旁侧的一个偏殿,与宫中的其它地方相比显得清冷许多。我随着祝如芳推门走了进去,宽敞的前厅里只有一个面目陌生的宫女,见到我微微一怔。我抬头瞧着那宫女,年纪略长,眉目犀利,仿佛是……之前太后宫里的? 祝如芳走上前,对着她低声耳语了几句,又塞给了她一锭金元宝,她才收起孤疑的表情,点了点头。祝如芳朝我淡淡一笑:“公主就在里面,你进去吧。今儿个我带来了上好的茶叶,便陪着夏姑姑在这里喝一杯茶。” 我提着食盒进了偏门,里面正坐着一个看书的女子,听到响动,惊得抬起头来。 屋子里陈设得倒是华丽,看来昭芸公主虽被软禁,却也是衣食无忧。她见是我,微微一怔:“清河郡主……”我笑着点点头,径直走到她面前,打开食盒,取出了一碟枣泥核桃糕,一碟糯米桂花糖藕,一碟蜂蜜燕窝酥,并一盏木瓜雪耳糖水,摆在了桌上。 昭芸公主再次愣了一下:“你……”我嘻嘻一笑,点着头道:“听母亲说,这些都是公主极其喜爱的民间点心,我特地差婢女做了来,公主尝一尝。” 她的脸上泛起苦涩的笑意,夹起了一块蜂蜜燕窝酥,慢慢咀嚼了片刻,眼眶便红了:“好熟悉的味道,以前母后……也会在春天的时候亲自给我做这道点心吃。” 金枝玉叶 更新时间:2012-06-03 在我的印象里,昭芸公主一直是个娇纵跋扈的皇室少女,哪怕是经历了这样惨痛的事,她的傲气也没有减少分毫。.tw[]可是如今,就因为一块小小的蜂蜜燕窝酥,她竟然流露出了浓浓的愁绪,仿佛凝结在秋日中的一盏杏仁茶,温热而粘稠得难以化开,只消浅尝一口,那股涩涩的味道便直透进心里,叫人无端惆怅。 我垂下双眸,一时也不好开口。她却是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整碟蜂蜜燕窝酥,然后舀了几勺木瓜雪耳糖水,这才拿着绢子一边拭着嘴一边道:“今日你进宫来找我,总不会只是为了送这些点心给我吧?” 我微微一笑:“公主睿智。” 她摆了摆手:“你不必对我来说这些话,是不是……因为李清罪的事?” 以前一直以为昭芸公主只是个娇纵的少女,虽然生性霸道强势,实际却单纯直白的很,没想到她还有如此头脑,倒要叫我刮目相看了。 见我只是怔然在那里,她拨了拨素银的米珠耳坠子,闲闲地走到双鹤展翅香炉边,一边拿起钩子拨动着里面燃了一半的香饵,一边淡淡道:“清河郡主素来伶牙俐齿,聪慧绝伦,今日怎的这般吞吞吐吐,莫非是让我极其为难的事?” 我亦是一笑:“我倒是不清楚,五云散对你来说算不算得为难的事。” 她倏地转过身来,盯着我看了半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如今只是个失势的公主,若是放在平日……倒还真让我为难呢,不过这一次……上天总算帮了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妆台前,打开一个珐琅描金的小圆盒子,拿出一只白瓷小瓶。拔出软木塞,她将瓶子放在鼻前微微一嗅,而后朝我展颜一笑:“没错,就是这个了。” 虽然她站得与我稍有一段距离,然而一股浓郁的甜香已然扑鼻而来。这香气不似寻常点在屋里的熏香,也不似女子所用的香粉,反如百花的幽然配上了百果的香甜,只消吸上一口,便叫人飘飘然。 昭芸公主将瓶子放到我手里,微笑道:“幸好这五云散我亲手调制过,否则只怕我还当真帮不了你呢。” 我略略有些诧异:“这是公主……亲手调制的?” 她扬一扬眉,唇角漫上一丝讥讽的笑容:“怎么,难道你当真以为我只是个张扬跋扈的草包?”说着她直了直腰,露出一丝傲然之色:“我们皇家的儿女,自小便要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甚至连医药之理,也都是颇为通广。既是金枝玉叶,龙子凤孙,自然便得高于寻常人家的孩子才是。” 说着她抚一抚髻边的一支三棱碧翡珍珠簪子,淡淡一笑:“何况母后擅于医药之术,自小便对我言传身教,我能制得出这五云散,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仔细地将瓶子收好,定定看了她半晌道:“昭芸公主……你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她重新回到桌边坐下,漠然看着半掩的窗子外伸进的一支艳丽的桃花,平静道:“我如今这个样子,还不如做个山野村女,倒也乐得自在。” 小门被轻轻叩响,祝如芳沉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公主,方才太后殿里的姑姑来传了话,今晚太后召您一同用膳,您可以准备着了。” 我知道眼下是告辞的时候了,便站起身来,正要开口,昭芸公主突然啊了一声,继而眉目漫上一丝忧色:“我倒忘记告诉你了,这五云散必须与一样东西混合着一同使用,方能起效。” 见她脸色凝重,我不由地有些好奇:“什么东西?” 她顿一顿,逐字逐句道:“白狐的心头血。” 我一下子呆怔在那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人间的狐狸自是很多的,只是毛色纯正的白狐却寥寥无几。我们青丘白狐一族本是最古老的一族,千万年的沧桑巨变下来,除了极少的几支旁族流落在凡间之外,其余的白狐都在青丘潜心修行。这白狐的心头血,一时半会又叫我到哪里去寻?难不成……要用我自己的心头血? 她见我面带忧色,缓缓叹了口气:“以前宫里是养着一些白狐的,只是最近这段日子不知为何,白狐莫名其妙失踪了不少,父皇担心是因为这等杀生之举惹怒了神明,所以下旨将它们全部圈养了起来,没有他的手谕,不得随意踏足白狐圈养之地。所以……抱歉,我帮不了你了。” 我摇一摇头:“不,是我要谢谢你才是。昭芸公主……殿下,你多多保重。” 她凄楚地笑了一笑:“我这一生,还谈什么保重不保重的,不过就是苟且活下去罢了。不日我便要启程前往南疆,你……只怕也要临行,这一别,你我便再无相见之日了。” 我默不作声,她却突然伸出左手,搭上我的肩膀:“清河……妹妹,这几年,我因为如芳哥哥的关系,一直对你……请你……原谅我吧。” 她看着我,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红晕,眼中已有泪光闪烁。我点一点头:“这些小事,算不得什么,我……早就忘了。” 她似乎是如释负重地长长叹了口气,回到窗前坐下,便再不看我一眼。 见我推门出来,祝如芳似乎微微松了口气,颇为关切道:“没事吧,进去了这许久。”我点一点头,转身拿出一锭银子塞到夏姑姑手里:“姑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她怔了一下,随后微微叹了口气,将银子拢进了袖中:“郡主言重了,奴婢……会好好照顾公主的。” 回去的路上,我与祝如芳相顾无言。长久的沉默后,我轻轻喊了一声:“表哥……”他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只是静静看着我。我顿了一顿,接着道:“公主她很可怜,你若得空,便多去看看她吧。”他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搭话。看他消沉的样子,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闭上眼睛,轻轻倚靠在车壁上歇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前几夜睡得并不安稳,此刻在这颠簸的马车里,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过去。黑暗的睡梦中,脑袋后面坚硬的车壁似乎变得柔软而温暖,依稀还有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双眸,耳畔响起祝如芳低沉的声音,在骨碌碌的车轮声下变得断断续续,若有若无:“清河……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祝如芳,他真的是温柔仿佛春雨一样的男子呵,和他在一起,我很轻松,也很安心。可是为什么……却独独没有看到何连宏时那种心跳的感觉呢? 在建安王府与祝如芳道别后,我便匆匆带着芳儿离开。一路上,虽然隔着帘子,但我依旧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投来的探究目光。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我伸手拿下了沉沉的红宝石耳钿,握在手里把玩。圆润光滑的宝石握在手里有滑丝丝的触感,衬着雪白的手掌,仿佛一滴鲜红的血珠。这一对耳钿用的红宝石色泽莹润而纯净,显是上上的佳品,足以体现永真王府的权势。 芳儿是我的贴身侍女,虽然是奴婢的身份,却也要远远高过那些寻常的官家女子。入宫的时候,那些普通的小宫女们无不对她毕恭毕敬的。若不是将来要随着清河远赴北漠,她嫁的想来也不会是普通百姓。她本是贫穷人家的孩子,有朝一日能够嫁入达官显贵的府邸,即使只是个侧室,想必也要羡煞旁人了。 只可惜,一道圣旨,就此斩断了她所有的未来。可是就算能留在中原,她对祝如芳的这一段落花流水般的痴恋,又有几分可能呢? 想到这里,我不由地微微叹了口气,命运果真是无情的。只是不知,她做了清河的侍女,于她而言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芳儿小心翼翼的声音自轿外传来:“小姐,你还好吗?”我掀起帘子朝她笑了一笑:“我没事。”说着朝前方的店铺看了看,故作惊喜道:“芳儿,前面那是沈家铺子吗?正好我这几日想吃些清爽的糕点,你去那里给我包一些软糕来吧。” 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忧心,也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一声,拔腿往前方跑去。 回到王府时已过了晚饭时间,王妃正在佛堂诵经,这时的她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我便回了房间歇息。换上了清简的软缎绣花长裙,我方拿下了发髻上的那支以白玉雕琢成百合状的钗子搁在红木妆盒上,青词便如一阵清风般端着一盅热腾腾的红枣薏米粥走进了屋子:“小姐,饭菜已经在热了,您先饮一些粥垫垫饥吧。” 我心里想着五云散和李清罪的事儿,便随意地挥了挥手:“放下吧,我没什么胃口,吩咐厨房不必忙了。”她应了一声,放下了托盘里的青花瓷碗,我接着道:“你去库房取些凝神香来,我今日有些乏了,想好好歇息一会儿。”她点一点头,急急地就要往外冲,突然倒抽一口气,捂住膝盖皱了皱眉。 我猛然想起她腿上的伤口,有些嗔怪道:“小心些,你腿上的伤口还没好全呢。”她有些羞赧地笑了一笑,缓缓走了出去。 青词 更新时间:2012-06-04 很快她便回来点上了凝神香,合上盖子后,我放在空碗,拭了拭嘴道:“青词,你把空碗端下去,然后回房歇息去吧,芳儿回来后告诉她,不必到我这里来了,我想早早地睡了。” 她似乎有些诧异,见我不愿多说,还是应了一声,很快退了出去。 听着她的脚步声走远,我拿出了一直藏在袖袋中的小瓶子,放在了桌子上。 五云散已经到手,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可得好好想想。我该如何让她服下五云散,如何把她带出王府,之后又该如何安置她,如何向王爷王妃交代,这些统统需要细细思量,何况王府戒备森严,我一人行事,只怕是艰险重重。如果要找人帮忙的话,又能找谁呢? 正自想着,门再次被推开,我急忙拿起桌上的绢子盖到小瓶子上,一抬头,看见芳儿走了进来。她的手里端着一碟子刚热过的糕点,见我只是一人默默地坐在那里,有些讶异道:“小姐,您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屋子里怎的这么暗?” 我有些不悦道:“青词没告诉你不要进来打扰我吗?” 芳儿一怔,见我面色不善,顿了半晌才道:“奴婢一回来便去厨房了,想着把糕点热一热给您送来。”接着又犹豫了半晌,才继续道:“而且……刚才奴婢从厨房过来,好像看到……看到青词往……往侧妃的清心阁去了。” 我不由地疑云大起:“你可看清楚了,确实是青词?”芳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小心翼翼道:“奴婢看得不是很真切,只是那衣衫和身形,看起来与青词很像。” 我沉吟半晌,缓下口气道:“兴许是旁的小丫头吧,青词已经回房歇息了。”她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突然擤了擤鼻子:“小姐,您屋子里……点的是什么香?” 我夹起一块水晶糕,一边吃一边道:“刚换上的凝神香。(..tw好看的小说)”她再次嗅了嗅,脸色微变:“可是奴婢闻着……仿佛不大对啊。” 我本不以为意,却见她走到瑞兽含珠香炉前,打开盖子轻轻一嗅,而后面色逐渐凝重起来:“小姐您来闻闻,这香的确古怪得很。”我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搁下手里的银筷子,亦是走了过去。 细细地闻了一闻,的确,今日这凝神香与往日不大一样,甘甜的气味中似乎隐有一丝酸涩,我走近一步,正想再仔细闻闻,芳儿却突然双眼一翻,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我急忙扶住她,但见她双目紧闭,面色微微发白,额头已有涔涔冷汗渗出。心里不由大震,我急忙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定,端起一杯凉茶,倒进了香炉里。 轻烟袅袅散去,待屋子里的香气淡了一些后,我顿时感到清爽不少,如此看来,这香确是有问题了,想来是被人动了手脚,类同迷魂药一般吧。不过此香倒是厉害得很啊,轻轻松松就迷晕了芳儿,若不是我自小的底子好,只怕咱们主仆二人这会子都已不省人事了。只是……王府森严,究竟是谁敢这么做呢,难道是青词? 思虑片刻,我将芳儿扶到了床上躺下,替她盖好云青色的绣缎被子,然后挽起头发,换了个婢仆的发髻,悄悄走出了屋子。 青词的屋子里一片漆黑,我轻轻敲了几下门,并无人应声,想来是不在屋子里了。心徒然冷了下去,一直以为青词是天真烂漫的少女,虽然失去了双亲,身世凄凉,却依旧不改纯真的本性,如今看来,竟是我太不了解她了么? 彼时的夜色已经沉沉落下,园子里几乎已没有婢仆,只有清新的花香盈遍周身。[..tw超多好看小说]看着皎洁的月色,记忆忽而回到了化形的那一夜,也是这样美丽的月亮,桃花林里的花瓣漫天飞舞,何连宏把我温柔地抱在怀里。 脸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嘴角亦是微微上扬,我就这样站在满园的宜人花香中,看着月色出神,直到丝丝凉风吹来,衣衫单薄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才反应过来。 穿过长廊左拐便是那位北漠侧妃居住的清心阁了,那里本就僻静,加上这位侧妃让人生厌,所以自从上一回的吵闹后,她便一直被“软禁”在这里静心,平日里除了侍女以外,便再无人前去。长廊最末有一间极小的屋子,堆放着一些废弃不用的盘碟,并不锁门,我想了一想,便闪身走了进去。 将面向清心阁的窗子推开一道小缝,我紧紧贴着墙壁,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清心阁。烛火摇曳的屋门很快被推开,随后走出一个婢仆打扮的女子来,我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个女子,待她走近几步便可看清,这眉目清秀的碧衣少女,不是青词却又是谁? 抿下内心的失望和疑虑,我悄悄走出了屋子,站在拐角处等她。很好,很好,看来是我一时大意了,竟没料到青词与侧妃还有这般联系。 青词的脚步很轻,似乎很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转过拐角,猛然见我站在那里定定看着她,吓得轻呼一声,险些跌倒在地。 我嗤笑一声:“干什么这么害怕?”她后退几步,面色煞白的不敢抬头看我,浑身直打哆嗦:“小姐……您……您怎么……怎么到……到这儿来了?”我转了转左腕的一只莲纹白玉镯子,漫不经心道:“今夜吃得不大舒服,出来消消食罢了。”说罢抬起眼皮瞧了她一眼,淡淡道:“那么你呢,不是回房去歇息了吗,怎么又从……侧妃的清心阁出来了?” 她吓得双腿发软,在我的目光下险些跪坐下去,大约是牵动了腿伤,捂住膝盖呻吟了一下,却立刻松开了手,只是垂首站在那里,犹豫着说不出话来。 我扫了四周一眼,转身道:“你和我来。”说着便朝上一回与许意君去过的漱香阁而去。 今夜在漱香阁值守的依旧是上回的那个小丫头,她麻溜地为我上了一盏鲜奶热茶,而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我看了看依旧低头颤抖的青词,将鲜奶热茶推到了她面前:“喝吧。”她的身子抖了一下,抬头飞速地看了我一眼,没有搭话。 我微微叹了口气,将茶碗塞到她手里:“你的手这么冰凉,还是先喝些热的暖暖身子吧。”说着我目光一凛:“待你喝完了,我有话要问你,你得好好回答。” 她捧起茶碗,犹豫了一下,仰头缓缓喝了下去。 放下空碗,抹了抹嘴唇,她见我只是嘴角含笑地看着她,不由地轻声道:“小姐……”我却突然一拍椅子的扶手,微微提高了声音:“你好大的胆子。” 她吓得一个哆嗦,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因为膝盖吃痛而抽了一口冷气,却不敢站起来,只是垂着头颤抖。 我指着下方的板凳道:“你的膝盖没有好全,不必跪着,坐到那个小凳子上去吧。我问什么,你便老实回答,明白吗?” 见她乖乖照做,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扶了扶被风吹得有些歪了的发髻,我缓声道:“你刚才是从侧妃的屋子里出来吗?”她顿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见她承认,我皱了皱眉头,接着道:“这么晚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她的身子再次抖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和不安,眼光四下飞瞟:“没……没做什么。” 显而易见她是在说谎,我也不多费口舌,只是站起身来甩了甩衣袖:“既然你决意欺瞒,我也就不问了,明儿一早,你收拾好东西就离开王府吧。” 青词瞬间呆在那里,我冷哼一声:“我不需要一个不忠心的奴才。”就在我打算推门出去的时候,她突然扑到地上扯住我的裙角,有些激动地哽咽道:“小姐,您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会老老实实地说的。”我侧头:“当真?”她此时已经满脸是泪,目光中透出惊惧和仓皇。想来她已经了解了我说到做到的个性,这才如此害怕吧。虽然有些不忍,但我还是继续板着脸重新坐下,冷冷道:“那你便坐到那个小椅子上老老实实地说来吧。” 她连连点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道:“侧妃……侧妃身边的小丫头瑶光前些日子生了病,奴婢与瑶光交情好,便做了些米汤去看她,结果被侧妃瞧见了。”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看了我一眼,才继续道:“侧妃娘娘硬塞给奴婢一些银子,要奴婢……要奴婢帮她带一些金银首饰和食物,按时送去。” 我微微蹙眉:“怎么,莫非是王府苛待了她不成?” 青词摇了摇头,声音稍稍平静了些:“侧妃说,王府的食物过于清淡,不合她的口味,份例的首饰也……所以……”我沉吟了片刻道:“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她不差自己的婢女去,却要来找你?” 青词沉默了一下,才小声道:“不止是食物和首饰,侧妃还……还……还要我……帮她带……带欢情香。”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轻如蚊响。我却大大地吃了一惊,腾地一声便站了起来:“她竟如此大胆,要你去买媚药?” 夜雨 更新时间:2012-06-05 青词吓得再次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姐,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奴婢虽说是答应了,却从未真的买过欢情香给侧妃啊,一直都只是用其它普通的香料替代的。”我听她这么说,稍稍放下心来,突然又想起一事,脸色再次沉了下去:“那么今晚的凝神香,也是你动的手脚喽?” 青词愣了一愣:“什么?那凝神香……有什么不对吗?”我仔细看着她的面色,并不像是故意为之,便笑一笑改口道:“没事,今晚的凝神香……似乎有些潮了,没事的。” 随即我们二人面沉默下来,我只是看着青词,沉吟不语。沉默是震慑别人的好办法,青词果然直挺挺坐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也不敢抬头看我。 门被悄悄推开,那个值守的小丫头怯生生道:“小姐,夜深了,奴婢给您端了红枣汤来。”我点一点头,她便一溜小跑地进来把汤摆在了桌上,疑惑地看了看下方的青词,再看了看我,有些畏惧地退了出去。 我端起青花瓷碗,拿着调羹一边拨弄着里面一颗颗饱满圆润的红枣,一边徐徐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才慢条斯理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看你说的都是实话,也没做下什么错事,我就不追究下去了。你记着,以后若是侧妃要你再买首饰一类无关紧要的东西,我不会再过问,但是欢情香是断断不容许的。你今后也收敛些,尽量少去见这位侧妃。” 青词点了点头,继而有些犹豫道:“那欢情香的事……王爷和夫人……”我冷笑一声:“爹爹本就不喜见她,是断断不会独自踏足清心阁的,至于娘么……她终究是北漠来的,不得不顾着北漠的面子。何况你并没有买来欢情香,咱们也没有证据……这件事,还是就此作罢吧,不必告诉爹娘,让他们烦心了。” 青词的事就此告一段落,我没有再追问下去,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大概是因为愧疚,她在后来的几日里愈发地殷勤而小心,怯生生的样子着实可怜。我也不再提起那一夜的事,只是暗地里留了心眼关注着她。兴许是特别上了心的缘故,从前没发现的异样,如今倒是一桩桩地出现了。 青词初入府之际,我曾细细问过她身世。据她自己说来,她并不是自小在青荷镇长大的,老家似乎是在苏州,从小只随着父亲在江南一带流浪,后来到了青荷镇,便在这里住下安家。可是中午我去小厨房亲手为王妃炖燕窝时,随口问了问厨子,却发现她的口味极重,偏好咸辣,亦极爱油炸烹烤之食。江南人氏饮食一向清淡,她既是在江南一带长大,又怎会有这等习惯? 下午我特意唤了几个歌女,在园子里唱歌取乐,芳儿与青词都跟在我身边一同服侍。歌女们唱的是活泼欢快的江南小调儿,柔亮的嗓音仿若拂过碧叶的清风,凝起颗颗剔透晶莹的露珠,甘甜冰清,叫人心旷神怡。 这些江南小调在中原已经流传了将近百年,几乎人人熟知,我初入府时,便听府里的小丫头们私下里哼唱过。芳儿也对这些小调也是极为喜爱,道是辞藻华丽,朗朗上口。 我睨眼朝芳儿看去,见她果然神态愉悦,身体随着泠泠琵琶声轻轻摇晃,双唇也是轻启轻合,跟着歌女们一起小声吟唱着。再朝青词看去,自小在江南长大的她却是神色略带茫然,听着这些调子,看着周围的侍女们一脸愉悦之情,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也难怪,这些江南小调用的是吴侬软语,软软糯糯的极是温软,听在耳里舒服至极,与青荷镇乃至京城的铿锵官调却是不同的。青词的一口京城语调说得是字正腔圆,却从未听她说过江南话,看来还真是有些古怪呢。 想到这里,我端起了盛在白玉杯中的酸梅汤,将最后一抹微笑抿入了氤氲升腾的酸甜中。青词,看来真的不简单呢。 今晚的天气有些闷热,黑压压的云块遮住了整个天空,我看着窗外随风沙拉拉作响的一盆青翠文竹,喃喃道:“好似要下雨了呢。”芳儿端着一只泰蓝暖日宽边碗,脚步轻快地走进了屋子,听到我如此说,便将碗搁在了桌子上,一边关着窗一边道:“小姐,起风了,您多添件衣裳吧,可别着凉了。” 我在洁白柔软的手巾中擦了擦手,微微笑道:“又做了什么好东西来显摆自己的手艺了?”芳儿笑嘻嘻道:“今儿个表少爷派人送来了上好的太湖银鱼,奴婢特地做了鸡丝银鱼汤,您且尝尝。” 芳儿的手艺的确很好,这道鸡丝银鱼汤做得汤汁清澈,味道鲜美,丝毫不逊于青丘的御厨。我津津有味地吃了一半,这才想起来道:“对了,还有剩下的汤么?”芳儿一怔:“剩得不多了,您是……要给夫人少爷送去吗?” 我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傻瓜,我是要你装上一碗,给表少爷送去。”芳儿的脸上腾起两朵红云,映在白净的脸上格外好看:“小姐,您又戏弄我。”我悠然自得地舀着剩下的一点汤汁道:“这银鱼既是表少爷的心意,我们自然也要回报才是。你的手艺确是很好的,连表少爷也夸奖过,如今送一碗去给他尝尝不是最好吗?” 说着我推了推她:“快去吧,若是遇上了大雨,便在那里借宿一宿吧。咱们两家本是世交,又那么相熟,也不必拘太多的礼。”芳儿再次一愣:“小姐……”我见她一副吃惊的表情,挑了挑眉,她才继续道:“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对表少爷总是冷冷淡淡的,更别提开这些玩笑了……” 我心中一凛,微微收起一丝玩笑的神色,道:“好了好了,别在这里瞎扯了,快去吧。” 就在她踏出的门的那一刻,我突然道:“对了,青词去哪里了?”芳儿道:“她方才在房里给膝盖上药呢,好似那伤口又渗血了。”我点点头:“那让她不用过来伺候了,早些歇息,把伤口养好。”芳儿点点头:“奴婢明白了,奴婢会让阿星阿月过来。”我正要提醒,她又笑着接了下去:“奴婢会让她们二人在床阁外值夜的,小姐放心。”、 夜深下去,果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虽是不大,却也让空气变得透凉起来。有风声在窗外呜咽,敲打得窗扇啪嗒啪嗒直响,床前的烛火摇曳不定,凉凉的风吹起半透明的松青色帐帘,直吹得被褥也没有了丝毫温热。 我翻身坐起,听着床阁外的阿星和阿月发出均匀而细微的呼吸声,不由地讶然失笑:这两个丫头,还真是单纯得可爱呢,竟在值夜的时候呼呼大睡。 因为睡不着觉,我索性披了外衣,踮着软鞋悄悄走出了房门。 独自站在廊下,就着昏暗的壁灯,听着落花在雨中轻轻跌落,荡起一圈涟漪,化开那一抹醉人的胭脂色。我突然想到了何连宏。他的面容在我脑海中一晃而过,心里猛然一惊,我急忙摇摇头,不可以,这样不可以。我与何连宏,什么都不可能。 屋檐上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我惊得后退一步,软鞋滑出一道淡淡的痕迹,随后便是一个黑衣身影轻飘飘落到地上,朝我微微而笑。 何连宏?! 我呆呆看着他,看着他熟悉的笑脸,看着他微湿的头发贴在脸上,看着他目光灼灼流连在我的脸上,竟然说不出话来。直到他再一次轻笑,打破了寂静的沉默:“郡主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只是在亵衣外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衣,不由地脸颊发热,急忙转过身去,将衣服牢牢裹住自己。 身后再次传来何连宏的轻笑:“郡主,您穿得这样单薄,可要当心别着凉了。”我的脸再次红了红,努力稳住心绪,突然心中一震,回头直直看着他:“你怎么进到王府来的?” 何连宏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想见郡主了,所以就来了呗。” 我看一眼他戏谑的笑容,心中却荡起阵阵欣喜,不由轻声道:“你记住,我叫李清河。” 何连宏怔了一下,随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郡主豁朗,既然告知了在下芳名,在下也就不再拘礼了。清河……姑娘,夜色已深,你独自一人站在这里看雨吗?”我点了点头:“我睡不着。”何连宏亦是微笑看向雨帘,笑如清莲:“郡主入夜睡得向来不安稳,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我一怔:“你怎么知道……莫非你……”他狡黠一笑:“在下曾在深夜见过清河姑娘的睡颜,见你眉头紧皱,似乎并不安稳。” 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忙背过身去啐了一口:“公子,你怎么能够……”他哈哈一笑:“清河姑娘不是豁达大方吗,怎么今日倒在这里害羞起来?”我沉默了片刻,转身看着他清澈的双眼:“你什么时候……来看过我?”他抬起左手,轻轻抚上我的眉头:“在下来过多次,每次见到郡主在睡梦中,都是紧皱眉头,似乎心事重重。有时还会听到郡主在梦中喃喃自语,有一次……郡主似乎还提到了在下。” 玲珑月 更新时间:2012-06-07 我的脸更加发热,侧身躲过他温热的手指,本想解释一番,却更加说不出话来。是的,我在睡梦中曾经多次梦见过何连宏,梦见过他温柔浅笑的样子,梦见过他扬眉奏笛的样子,当然也梦见过他忽然狞狰下来的面容,握着寒冷的刀,闪着冰冷的锋芒。 见我垂眸不语,他从袖袋中拿出一只小巧的葡萄纹明黄色锦盒,递到我手里。 我有些讶异地打开盒子,不由地惊叹起来。雪白的素缎上是一枚弯月形的青玉吊坠,平滑光润,没有一丝纹路,在暗暗的光下流流动着青翠欲滴的溢彩,虽然式样简单,却足以见得是个宝贝。吊坠上方以三股金线串起,缀有一颗小小的明珠,在暗夜里发出泠泠光芒,竟是难得一见的夜明珠。 夜明珠世上不多,何况是这等玲珑剔透的成色,更加少见,就连我们永真王府都不曾有过。听说十六年前,太后第六子出征北漠,带回一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至于宫中,照得整个殿堂亮如白昼。圣上特地将此命名为“云鹤”,镶于白玉金斗扇上,供太后赏玩。王妃曾经与我说起过此事,道是太后极爱此扇,时刻带在身边不离身。如今何连宏的这一颗,虽然小了一些,但确确实实是夜明珠没错。这等罕有的东西,他怎会……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疑虑,他微微一笑:“清河姑娘,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绝不是什么来历不明之物,你放心收下便是。” 我一怔,急忙要把盒子还到他手里:“不行,这既是你母亲的东西,我可不能收下。” 他笑着摇了摇手:“这本是父……亲迎娶母亲时送与母亲的东西,叫做玲珑月,母亲去世前把它留给了我。在下觉得,清河姑娘与此物极为相配,故而赠与你,请你……一定要收下。” 说着他后退几步,最后微微一笑:“在下告辞了,后会有期,清河……”说着便是衣角一闪,飘然而去。我怔怔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手里紧紧握着锦盒。 玲珑月吗? 第二日晨起梳洗,我把吊坠戴着了身上。阿月看了看坠子,笑嘻嘻道:“小姐,奴婢从没见您戴这吊坠呢,好漂亮。”我笑一笑,别上一双明玉耳铛,走到桌前准备用早饭。 阿星已经带着小丫头把早饭摆在了桌上,零零总总的倒是不少。我看了一看,有些疑惑道:“昨夜不是吩咐了准备素什锦吗,怎么没有端上来?”阿星有些犹豫地看了阿月一眼,吞吞吐吐道:“小姐,素什锦……没有了。” 我见她面色有异,不由道:“怎么回事?” 她慢慢道:“昨晚……小厨房里仅有的一些新鲜莲藕都给用完了。”我有些讶异:“虽说如今还不到季节,可是我记得前些日子才进了好些莲藕啊,这么快就全部用完了?” 阿月小声道:“小姐,侧妃前日说是爱吃莲藕,把新进的莲藕拿去了大半,剩下的一些昨晚做了菜,便一点儿都不剩了。” 商议 更新时间:2012-06-08 我“哦”了一声,面色平静地坐了下来,开始吃起白粥。阿月有些不忿道:“小姐,您都不生气吗?”我睨了她一眼:“有什么好生气的?”她有些不忿道:“侧妃这样把食材拿走,明摆着就是不把夫人和少爷,还有小姐您放在眼里了。她怎可这般僭越不守规矩?” 我搁下筷子,看向阿月:“你的口齿倒是伶俐,只是她终究是主子,你怎么能够随意指责她?”阿月脸一红,没有回答。我晃了晃耳朵上的耳铛,道:“好了,把这些饭菜撤下去吧,下回别再说这些话了。” 饭菜收拾完毕后,芳儿便回来了。遣走了身边的其他人后,芳儿面色凝重道:“小姐,昭芸公主已经定下七日后启程南疆了。[..tw超多好看小说]”我一惊:“这么急?” 这些日子我思前想后,觉得李清罪这档子事很是难办,即使救了她出去,也难以安置。但是……若是让她跟在昭芸公主身边,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此事我还没有和昭芸公主谈过,如今她这么就要离开,倒是有些棘手。 见我沉吟不语,芳儿有些忧心道:“小姐,您别担心,北漠那边还没有动静。” 我腾地站起身来:“芳儿,我们去一趟建安王府。”芳儿吓了一跳:“怎么了小姐?”我摇摇头:“快去备轿,我要入宫见昭芸公主一面。.tw[]” 芳儿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见我神色严肃,也不再多问,匆忙命人备轿,去了建安王府。 祝如芳见我这么匆忙,也是疑虑万分,所幸他是明理的人,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带着我去了宫中。如此一路相顾无言,快要到宫门口时,他才小心翼翼开口道:“清河……你与公主,在做什么秘密的事吗?” 我见他一脸疑虑,宽慰地笑道:“表哥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见我没有正面回答,他似乎有些失望,但是也没有再问下去。 我的手紧紧捏住那枚玲珑月吊坠,希望一切能够顺利吧。 昭芸公主今日穿得很是清简,米色的桃枝串花宫裙外披着小巧轻薄的云呢披风,以一枚心形璎珞挂起,垂下细细的流苏。乌黑的发髻上并排斜插着三支羊脂玉茉莉小簪子,配以少许碎玉发钿,清丽脱俗。 我踏进她屋子时,她正坐在桌边饮一盏甘杨仙露,见是我,不由一怔:“是你?” 我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因为事情急,我也没有与她多说旁的话,径直便讲了关于李清罪的事。 昭芸公主显然有些吃惊:“你是要我带着李清罪一起去南疆?” 我点头:“公主不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吗?”她放下手里的杨枝甘露,用绢子拭了拭嫣红的朱唇,缓缓点头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她在这里无依无靠,确实不好办。只是,此事还是极大的难处的。” 我端起案前的清茶,徐徐吹了口热气道:“我明白公主的意思。如何把她带出王府是我的事,我自会想法子做好。只是出了王府后的事,还得请公主相助。除此之外,服了五云散之后,会记忆全失,待她醒来后,我们该怎么对她说,也是一个难题。” 昭芸公主站起身来,在屋子中慢慢踱步道:“如今我身边心腹全无,要把此事做得周全妥帖,确实不易……”说到这里,她突然眼睛一亮:“有了。” 奚落 更新时间:2012-06-09 我急忙抬头看向她,但见她道:“昨日我已经求了父皇,恩准我三日后前往平安寺上香祈福……”见我依旧一脸疑惑,她笑起来:“你身边那个叫青词的丫头,是如何得来的?”我一下子恍然大悟,不由地微笑起来:“公主睿智。只是……陛下会答应您吗?” 昭芸公主的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虽然母后逝世,我已无所依靠,然他终究还知晓顾念几分父女之情。何况我是把她带去南疆,他又什么可反对的?”昭芸公主的口气里有着淡淡的哀怨和自怜之意,我只得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如此便定下,第二日晚上,我想法子把李清罪带出王府,并在第三日公主出宫时把她留在路上,等着公主收留下她。.tw[]只是……我一个人做这件事的确有苦难,该当找个人帮忙才是。找谁呢?芳儿?祝如芳?冰荷?亦或是……祝如芳? 我们谈至一半,突然外面传来宫女的通报声:“悦容公主驾到。”昭芸公主脸色一变,腾地站起身来。我细细一回想:哦,悦容公主,就是那个在青莲会前见过的,与她关系很不错的公主吧。 门被推开,伴随着叮咚的珠翠声,一个紫色的身影袅袅而来。与上一回相见不同,这悦容公主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打扮得极是艳丽。[..tw超多好看小说]紫色缠金的牡丹滴露宫装,雪白的脖颈上挂着圆润硕大的珍珠,发髻上并排插着两支展翅并飞状的红宝石鸾鸟金步摇,手腕上一串金丝绞花手镯沙拉拉作响。听闻如今在宫中,悦容公主是最受皇上与太后宠爱的,果然不假。 我起身行了一礼:“见过悦容公主。” 见我也在这里,她似乎吃了一惊,急忙上来亲热地拉住我的手:“清河姐姐,你可好久没来看我了,今日进了宫怎么也不来看看我。”说着瞥了昭芸公主一眼道:“今日父皇新赏下了西域进贡的新鲜瓜果,姐姐要不要到我的宫中坐坐,一起用一些?” 我对她这样骤然的亲密有些不习惯,何况那一日在平安寺,我也亲耳听到了她对宫女奴才的不屑和残忍,心里也是不大舒服,便恭顺笑道:“多谢公主了,只是臣女入宫已久,很快便要离宫返回王府,恐怕要辜负公主一片心意了。” 悦容公主似乎有些吃惊我的拒绝,眼珠子转了转,朝向了昭芸公主:“昭芸姐姐,七日后你便要启程前往南疆了,怎的还有工夫在这里喝茶闲聊呢?”顿了一下,见昭芸公主只是看着她咬唇不语,她得意地笑了笑,挥手命身后的宫女端上一个托盘,盘里是一支凤凰展翅金步摇,细长的簪身以纯金制成,镶有细碎的水晶,顶部以纯金制成展翅而飞的半身凤凰,配以红宝石和东珠,最稀奇的当属凤凰的眼睛,竟是以罕有的紫墨水玉雕琢而成,剔透莹亮,衬得整支步摇华贵异常,明艳不可方物。 昭芸公主面色有些苍白,朝向悦容公主道:“悦容妹妹这是何意?” 悦容公主娇笑起来:“昭芸姐姐可记得吗,这是当年皇后娘娘的心爱之物呢,听闻是她入宫时的陪嫁,亦是她遗母留给她的唯一一件东西。可惜后来她触怒了父皇,逝世后也不被允许以这支步摇陪葬,当真可怜。本来这支步摇是放在库房的,今儿个父皇高兴,将它赏给了我,我特地拿来,请姐姐一同欣赏。” 见风使舵 更新时间:2012-06-10 听到这里,我面色微变,昭芸公主则是单手撑住了桌沿,虽是垂首不语,脸色却已经煞白。 没想到这位悦容公主,小小年纪竟然这般……看来,今日她是特地带着这支簪子来这里炫耀的吧。如果不是我在这里,只怕她还要更加厉害地奚落昭芸公主一番吧。 我不由地想到了之前芳儿对我说的话,道是昭芸公主失势以来,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并不好。且不说其他的几位公主对她加以嘲笑讥讽,便是得脸一些的宫女太监,也敢对她嗤之以鼻。皇上与太后对此仿佛并不在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更是助长了那些人的胆子,恨不得人人都去踩一脚才好。 其实昭芸公主虽然刁蛮了一些,却并不是残忍暴戾之人,对宫里的奴才们也不算苛待。见风使舵,落进下石之事虽是人类习惯了的事,可是如今亲眼看来,还真是叫人心寒……想到这里,我抬起眼皮看了看正得意洋洋的悦容公主,心里的厌烦更盛。 可是她并没有就此打住,走到桌前看了看杨枝甘露和茶水,嗤笑道:“姐姐如今就是吃的这些东西,啧啧,当真是寒酸得很呐。” 昭芸公主的脸色再次暗了一黯,却只是淡淡笑着:“多谢妹妹关心,粗茶淡饭,我吃着已经很好了。”悦容公主拨弄了一下垂下的细细流苏,又转了转手指上的玛瑙戒指,闲闲道:“既然姐姐能够苦中作乐,妹妹我也就放心了。听闻姐姐不日就要启程南疆,妹妹本该亲自相送,一尽姐妹之情,只是三日后妹妹便要随同皇祖母前往江南游玩,恐怕赶不及回来了,还请姐姐千万见谅。” 昭芸公主微微闭了闭眼睛:“妹妹有这片心意,姐姐就已经很满足了。”悦容公主挑了挑眉头,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她身上的脂粉香味还未飘远,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却捧着一只红木方盒走了进来,也不施礼,只是直着身子朝昭芸公主道:“这是我们公主殿下给你的。”说着便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一套以全块蓝田紫玉雕刻而成的头饰首饰。且不说那蓝田紫玉光洁华润,雕工精细,触手生温,乃是宝玉;更何况是以同一块紫玉制成了这一整套的饰品,大气端庄,价值连城。由此可见,悦容公主的确是深得皇上喜爱了。 兴许在旁人的眼里看来,这悦容公主把这么名贵的珍宝赠与自己的姐姐,当真是姐妹情深了。只是方才她才来这里对着昭芸公主冷嘲热讽一番,如今送东西来的宫女又是这般无礼而倨傲,显而易见是来轻谩昭芸公主的失宠并刻意炫耀自己的得宠了。 抬眼往昭芸公主看去,她的脸色果然已经极为难看,却依旧勉强维持着温和的笑容,道:“代我多谢悦容妹妹。”小宫女有些轻蔑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见她这般放肆无礼,我实在忍耐不住,脱口喝道:“站住,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与昭芸公主同时惊了一跳,那宫女虽然对昭芸公主甚是无礼,却终究是碍着我的身份,只得停下,转过身来低声道:“奴婢云喜,不知郡主有何吩咐?” 教训奴才 更新时间:2012-06-11 我拉着昭芸公主的手到桌前坐下,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淡淡道:“你倒还记得我的身份,我瞧你方才那个轻狂的样子,还以为你已经把自己当了主子呢。(..tw好看的小说)” 那名叫云喜的宫女怔了一怔,随后脸色微微一红,虽没有跪下,头却埋得更低:“奴婢不敢。” 我搁下手中的青瓷杯,笑眯眯道:“是吗?既然如此,你便对着昭芸公主好好行个大礼,来证明你没有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云喜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得很是尴尬,地从我和昭芸公主身前闪过,只是低了头不说话。昭芸公主朝向了我,张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我却报以她一个微笑,示意她安静等下去。 片刻后,见那云喜依旧不说话,我沉下脸来,将手里的茶杯掷到了地上。那杯子里已经没有了茶水,只是在地上碎成几片,留下淡淡的印渍。云喜吓了一跳,见我动了怒,双腿一软便跪倒在了地上,伸出双手朝着昭芸公主磕头行跪拜大礼道:“奴婢叩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说完了也不敢起身,只是伏在地上浑身颤抖。 兴许是第一次见我动了这样大的怒气,昭芸公主一时没有作声,只是默默看着我。(..tw无弹窗广告)我抬起眼皮,也不叫云喜起来,只是一边抚弄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一边慢条斯理道:“云喜,你可知道,对于一个奴才来说,做重要的是什么?”我的声音轻缓而柔和,却带着清晰的冰冷,让云喜再次抖了一抖,哆嗦道:“回郡主的话……奴婢……奴婢愚钝……” 我从桌上的茶盘里再次拿了一个杯子,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才缓缓道:“这做奴才的,最重要的就是忠心,不但要对自己的主子忠心,还要对全部的主子忠心。恭顺有礼,勤俭自持,才能长留性命,甚至获得高升。”说到这里,我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杯子一边看向她:“你可明白了?” 她的头低低垂下:“奴婢明白了。”我满意一笑:“你明白最好,奴才一旦没了忠心,便和那碎了的杯子一样,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你若不想如那杯子一般的下场,便好好长着眼色,好好做你的奴才。” 待她收拾了碎片下去后,昭芸公主朝向了我,眼中莹然:“清河……郡主,你不必……为了我这般。” 我站起身来,面色凝重地朝她行了一礼,方道:“公主殿下,无论您是得宠还是失势,您始终都是公主殿下。君臣有别,主仆有分,您的威仪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任谁都不可以随意轻谩您。” 她一怔,随后轻声道:“可是……我与母后,从前那样待你……你当真一点……都不怨恨于我们?” 我亦是一怔,怨恨? 若是真正的清河,知晓了这些真相后,兴许是有怨恨的吧。可是我毕竟不是她,没有中毒,亦不晓得之前发生的一切,虽然之后有过摩擦,可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何况……因为我的过失,害她受了那样的伤,甚至失去了相伴的宫女……对于她,我更多的应该是愧疚和同情吧。 于是我微微笑起来:“公主多心了。” 惊雷 更新时间:2012-06-12 从她的寝殿离开后,因为祝如芳临时被皇上召去,所以夏姑姑派了一个叫桃歌的小丫头送我到宫门口。步辇行至御花园西侧的清灵殿时,突然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我觉得有些好奇,便命抬步辇的轿夫们停了下来,俯在桃歌耳边道:“你可听到了什么吗?” 桃歌凝神听了片刻,道:“郡主,兴许是哪个宫的小宫女受了委屈,在这里偷偷哭吧。” 我想一想也是,可是步辇再继续走了几步,那抽泣却变成了轻微的呻吟。我再次命轿夫们停下,走下步辇,慢慢循着声音的源头找去。 走过石子小路,便到了清灵殿的偏阁园子里,那里有并排的几间小阁,应当是给宫女和内监住的,这抽泣声便是从其中一间挂了深蓝色旧帘子的小阁里传出。 我正待上前,桃歌出声道:“郡主,这里是宫女们的屋子,您还是不要……”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随我进去看看吧。” 屋子里有一股子的霉败味儿,仿佛潮湿了好些天无人打扫一般,细细的轻尘在空中飞舞,透过窗子照进一片朦胧的光来。 我扫视了周围一圈,漆木脱落的桌子上是一个缺口的白盘,里面放着两个已经发黄的硬馒头,空空的茶碗里连一滴水都没有。(..tw无弹窗广告) 再把眼光转向内屋,里面只有一张小榻,破旧的薄被下……好像躺着一个人。 我正要踏上前去,桃歌示意我停下,而后轻轻走上几步,看清了榻上那人的容貌,不由惊叫出声:“丽……丽嫔娘娘?!” 我同样吃了一惊:“娘娘?” 桃歌扶起了那个躺在小榻上的人,透过垂落的一头略显凌乱的青丝,依稀可以看到一张鹅蛋脸,虽然因为未施脂粉而显得有些蜡黄,却不难看出曾经美丽的痕迹。只是眼下她凤眼半闭,隐有泪痕,胸腔发出浑浊的喘息声,似乎十分虚弱。 我有些疑惑道:“你说这位是……丽嫔娘娘,若是为娘娘,怎么会在这里?” 榻上的女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桃歌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带着我走开了几步,才悄声道:“丽嫔娘娘……是前些日子犯了错,被皇上贬到这里来的。现在……她已经是最末的官女子了。” 我再次回想了一下,对了,似乎听芳儿说起过,从前在宫里,有一位自大理而来的嫔妃,生得极美,封号为丽,深得皇上宠爱。只是这位娘娘是为皇后一党,所以这一次皇后倒台后,她也就跟着失了宠。难道竟是她吗? 我压低了声音,对着桃歌道:“先不管她是谁,如今看样子她是得了病,咱们还是先……”话还没说完,已被桃歌打断:“郡主,绝对不可以。” 见她说得决绝坚定,我略略有些不快:“为什么?”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红了红脸小声道:“郡主,奴婢知道您心地好,可是……丽……她是被皇上贬到这里来的罪人,咱们不能……” 我皱了眉头道:“难不成,就这样看着她死?” 桃歌垂下双眸:“宫女虽是奴才,终究也是人命一条,既是得病,皇上与太后也会派医官替他们医治。如今她……在这里病得沉重,却无人问津,您想想,是什么原因呢?” 我心底顿时一片冰凉:“你是说……是……是……”一连说了几个是,却是接不下去。 桃歌低低道了句:“郡主聪慧,皇上与太后要她死,咱们如何能插手?” 悲凉仿佛卷起的浪潮一般,将我整个人淹没。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桃歌见我站着不动,只是怔然看着那个女人,拉了拉我的手,似是在安慰我:“郡主,咱们走吧。即使您愿意帮她,也不会有医官愿意来帮她医治的,若是被圣上知道,还会连累到昭芸公主,祝公子,甚至是永真王府的。我们帮不了她的,真的。” 她扯了扯我的袖子示意我离开。是啊,我怎么能够因此连累昭芸公主,甚至是整个永真王府呢?于是我只能闭上眼睛,转过头,任由桃歌将我拉出了屋子。 这是第二次,我眼睁睁看着鲜活的生命,在我眼前慢慢消逝。 坐在步辇上,我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原本代替清河,是为了救她,也是为了给自己积德。可是如今……两次置人的性命于不顾,还谈什么积德,不是太可笑了吗? 见我许久不说话,桃歌有些担心道:“郡主,您还在为刚才的事难过吗?”我淡淡应了一声,她接着宽慰我道:“您别难过了,在宫里,这些事情是司空见惯的。丽……她还算是好的,若是低贱的奴才们触怒了主子,甚至只是碰上主子们心情不好,都要惨上很多呢。挨了板子后拖去慎行司服役的还算是运气好的,有些还要忍受残酷的刑罚呢。” 说着她似乎是想到了一件十分恐惧的事,缩了缩肩膀道:“去年,有个小宫女在为悦容公主布菜时不慎摔了盘子,便被悦容公主赏了“星满天”。 “什么是星满天?”虽然知道这是个刑罚,然后取了这般雅致的名字,倒还真叫人好奇。桃歌有些畏惧地看了看周围,这才悄声道:“星满天,就是取七寸的铁针,在犯了错的宫女内监们身上刺上一个个小孔,刺得全身都是,好像繁星满天。受了此刑的人,往往受尽痛楚,熬不过两夜。” 我惊得险些从步辇上跌落下来,好容易才稳住身子道:“悦容公主年纪不大,怎的如此狠毒,难道皇上与太后都由得她吗?” 桃歌有些凄凉地笑了笑:“这是宫里的老刑罚了,公主不过是教训一个低贱的奴才而已,皇上太后怎会来管这档子事。悦容公主的母亲容妃娘娘圣眷正浓,便是看了她的面子,皇上也不会多说什么。” 说到这里,她却是露出一丝不解的神色:“只是……悦容公主以前并不是这般,对奴才们是很宽和的。从前容妃娘娘的一个内监犯了过失,容妃娘娘要杖毙他,还是公主帮着求情的呢。还是这两年,不知为何……而且她对容妃娘娘的态度,仿佛也坏了很多呢,听说容妃娘娘这两年,背地里为了公主可流了不少眼泪。” 听她这么说,我心头突然一震,仿佛一道亮晃晃的闪电,劈在了墨汁般的沉沉低垂的黑夜中。 灵魍 更新时间:2012-06-14 之前悦容公主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只是一时又说不上来,也就没有深思。如今细细一想,悦容公主的身上,似乎有一丝幽幽的香气。这种香气不是人间的普通香料,也不是什么花香果香,倒像是……妖界的味道。 想到这里,我急忙问桃歌:“那悦容公主可还有别的不同?” 桃歌有些畏惧地看了我一眼:“这……咱们做奴婢的,不能妄议……”我打断她道:“没关系,你说来便是,我不会告诉别人。” 她回想了一下,方道:“是啊,容妃娘娘好像说过,公主的口味重了好些,还特别喜欢甜食,之前她可是不喜欢这些的。还有……公主似乎……变得很讨厌檀香。” 果然没错,这妖界,确有一种妖类,喜爱甜食,惧怕檀香。难道悦容公主……是妖? 幼时在青丘时,长老们曾经提到过,在昆仑山上曾有一支妖族,以冰雪为元神,唤作灵魍,生性冷酷残忍,却有似孩子一般贪玩。这一支妖族与其它妖族不同,因为居于昆仑仙山,日夜吸取天地精华,所以生来便能化作人形,并带有法力。它们不喜欢修炼,也不喜欢清静的生活,反而十分喜爱行走于人间。 只是天性难改,它们在人间行走时,残害了许多无辜的人类。后来天庭出手,联合了四方散仙,将它们大量斩杀。灵魍一族损失了大量高手,元气大折,这才收敛了许多。如今的人间,已是极少见到它们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由地怦怦怦剧烈跳动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皇上,太后,昭芸公主,祝如芳,乃至整个皇宫就都有危险了。若是它哪一天失了控,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暗暗捏紧了拳头,手心滑腻腻的全是冷汗。如果它真是灵魍,那么我的身份……它亦是看穿了吗? 这样一路想着,步辇已经出了御花园。我唤住桃歌道:“你们把我放下吧,我想一个人走走。”桃歌有些犹豫:“这……”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只是看今春色颇好,想随意走走罢了。这里离宫门已经不远了,我自己一个人能行的。你快些回去照顾公主吧。” 待他们离开,我见四下无人,便化回了原形,再捏了隐身诀,悄悄往悦容公主的笙华殿而去。 只是才走了没几步,眼前便出现一裾深紫色裙角,随后便是银铃般清脆,却又如冰雪般冷漠的声音:“你是要去找我么?”那声音不是娇嫩的少女之音,而更像是成熟妩媚的贵妇人。 我静默不语,只是抬头一看:果然是悦容公主。只是眼下她的脸上带着与年纪极不相衬的诡魅笑容,眼如寒波,似乎要把人深深淹没。 她再次轻笑道:“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儿,请随我来吧,青丘的……同道中人。”说着便抬脚往御花园深处走去,我沉默了一下,也急忙跟上。 她果真厉害,轻而易举便看透了我的隐身术,如今我的法力被封,绝不是她的对手,只能万事当心了。 交易 更新时间:2012-06-16 御花园西南侧有一大片开得极其茂密的紫藤萝,几乎掩住了后面的几个连在一起的小亭子,正因为如此,平日里也极少有人到这里来。我与她到了最深处的亭子里坐下,我便恢复了人形。 悦容公主手里拿着白玉为柄的美人扇子,她上下打量了我片刻,掩嘴笑道:“没想到在这里都能碰上同类,倒叫我欣喜了。” 我沉着脸看向她,只是不语。她有些自嘲地笑了一笑:“是了,我倒忘记了,青丘与神界相通,地位尊崇,怎能与我们称为同类?” 我找了一方青石台坐下,顿了片刻才道:“天下万物,众生平等,你与我都是一样的。”说着我抬起眼来看向她:“你……怎么会变成悦容公主?” 她嗤笑一声:“你既然问了我,那么我也想问问你,如何会成了这清河郡主呢,莫非是……青丘的夺魂术?” 我神色一凛,正了神色道:“夺魂术是青丘禁术,擅用者必受重罚。我……与清河郡主容貌相同,这次代替她,亦是有原因的。她知道此事,也同意此事。” 她听了半晌,脸上嬉笑的神色渐渐退去,换做了嘲讽的笑容:“不愧是青丘仙乡之人,行事也是本着积德行善之心,倒不似我们这类卑贱妖类,只会一味的害人作恶。” 话虽是如此说,可是她的语调里竟有一丝淡淡哀凉,仿佛自怨自艾。我有些惊疑,犹豫了片刻,正要开口,她已经打断了我:“你不必问了,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说着她放下了手里的扇子,站起身来,看着茂密的绿叶里深处一星半点阳光来,悠悠道:“其实我并不是血统纯正的灵魍,而是……带了一半人类血统。我娘,她是族里一名长老的女儿,虽然容貌丑陋,却比其他的族人都要善良。她离开昆仑山后爱上了一个人间的男子,为了他不惜背叛族人,盗取五色石。最后,我娘被逐出了灵魍一族,连带她的后代,都永生永世不得再踏足昆仑一步。” 五色石是昆仑奇宝,有起死回生之效,一直归灵魍一族所有,便是天帝也未曾得见过。想到这里,我有些唏嘘:“你娘竟然甘愿为了那个人类男子做这些事,想来是很爱他了吧。” 她回过身来,看着我,轻轻笑道:“可是那又如何呢?天下男子,谁人不爱美女,我娘帮了他这么多,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空为他人做嫁衣罢了。那个男子,拿着五色石救活了病入膏肓的青梅竹马,然后便抛弃了我娘,娶了那个美貌的女人。”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虽然心里已是猜到了几分,如今亲耳听她说来,心里却是依旧一片冰凉。自古便有痴情女子绝情汉,如今,也不过是多添了一个千古伤心之人罢了。 她重新拿起了白玉扇子,紧紧攥着上面的纱绢,鲜红的指甲与雪白的纱绢交相辉映,露出一丝诡异的美艳来:“他与那个美貌女子成婚当日,便是我娘临盆生我之时。我娘诞下我后,便闯到了他们的成婚礼堂,当着那个男人的面,杀了他的新婚妻子,父母,以及满座的全部宾客和奴仆,共三百二十一人。然后……再当着他的面毁掉了五色石。” 说到这里,她竟然露出了畅快的笑容:“那个男人被巨大的恐惧和痛苦所折磨,当着我娘的面便自尽而亡了。” 我看着她因为笑容而有些扭曲的面孔,过了半晌才道:“他……毕竟是你爹呀。” 她的笑容猛然停滞下来,目光中露出一丝凶恶之意:“他怎会是我爹,他没有一天养育过我,教导过我,怎会是我爹?” 我见她胸口起伏不定,目露凶光,情知不好,只得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道:“那么,这与你成为悦容公主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眼中的杀气一闪而逝,换做了浓浓的哀伤:“那个负心的男人死后,母亲万念俱灰,把我交给了一个尼姑抚养后,便离开了这里,从此杳无音讯。幸而抚养我的师太对我很好,我倒也过得快乐自在。只是在我一十二岁时,师太因为言语不慎,得罪了新晋的容妃娘娘,便被人拖到乱葬岗活活打死了。” 我想了一想,猛然醒悟过来:“你是指现在的容妃?”她点了点头,脸上重新出现了那等诡异残忍的笑容:“不错,就是她。我自小没有母亲,一直都是把师太当做自己唯一的亲人,你说,容妃害死了我唯一的亲人,我怎能就此罢休?更何况后来我才知道,害我失去母亲的负心人,便是她的嫡亲堂兄,旧怨新恩,正好一起算算。” 我微微叹气:“你既然要找她报仇,又为何要害了真正的悦容公主?” 她冷笑一声:“笑话,既是要报仇了,又哪里顾得了无辜与否?容妃虽然狠毒,对这个亲生的女儿却是十分爱惜的。若是要报复她,自然得好好利用一下这位尊贵的公主了。幸而我服过凝心丹,那般若大师也看不出我的真实身份来。” 见我不语,她笑道更加欢畅:“你可知道,践踏人心,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儿啊。容妃对我这个唯一的女儿可是极其疼爱的,她对我越好,我便越是要践踏蹂躏她的心,让她难过,让她痛苦。再让她失去荣华富贵,失去一切地位和尊崇,,最后挑个好时机告诉她真相,这样的话……” 她愈是说下去,我便愈是心寒。虽然容妃草菅人命,确实有罪。可是利用母爱作为报复工具,这等狠辣残酷,实在是… 见我面有不豫之色,她只是耸了耸肩:“好了,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你打算如何?” 听她这么问,我怔了一怔,脑海中迅速闪过一连串的念头:她是妖类,可是我亦不是真正的清河郡主啊,揭穿她,恐怕对我有害无利。何况她的目的仅是报仇,我又有什么资格前去阻止?只是……残害无辜……” 仿佛是看透了我心中所想,她淡淡道:“你放心,我只是为了报仇,不会滥杀无辜。上一回的那个小宫女……我亦是很愧疚。我可以向你承诺,以后绝不会随便伤害无辜的人,我的目标只有容妃,仅此而已。” 她的话像是恳求,亦像是警告。若是我执意要揭穿她的话,后果只怕会更加严重。我看着她决然的面孔,情知已经无法挽回,只得点了点头:“你的事,我不会插手。只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要找人报仇,被你害的人自然也要找你报仇。是非恩怨,终究在于一个理字,你……好自为之吧。” 人命 更新时间:2012-06-17 她笑了一笑,转过身便要离开,我唤住她:“还有……请你不要……为难昭芸公主了,她真的很可怜。” 她似乎有些讶异,随后垂下双眸道:“悦容公主幼年时常常遭到昭芸公主的戏弄奚落,我占了她的身体,终究是有愧疚的,这才想要替她出气。也罢,既然你开了口,我答应你便是。” 我微微一笑:“多谢你,也请你记住自己的承诺,不要……随意伤害无辜。” 与她告别后,我慢慢往宫门走去。走到太液池中央的石桥时,见到一个女子带着浩浩荡荡的宫女内监们正往这里而来。那女子穿的是桃红色的云纹烫金万福宫装,凤眼娇娆,香腮似雪,是个颦颦婷婷的美人。虽然年岁看起来已有三十出头,却自带一股风流韵味,婉转妩媚。 看她的打扮,应当是地位不低的后宫妃嫔了,于是我微微屈膝,恭敬道:“臣女李清河,见过娘娘。” 那女子抿着嘴停住脚步,看着我似乎有些疑虑,她身边的宫女走上前,在她耳边道了一句:“启禀娘娘,这位就是永真王的长女,清河郡主。” 她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露出一丝微笑:“原来是清河郡主,听说你和我们悦容关系很好,我一直想见一见你呢。” 我顿时了悟,原来这就是容妃娘娘了,今天还真是……巧得很啊。(..tw好看的小说)容妃的声音很好听,娇滴滴的仿佛黄鹂鸟儿在吟唱一般,直教人酥化了骨头,再加上这么一副美丽妖娆的容貌,怪不得能长久圣宠不衰。 她走过来,携着我的手慢慢往前走着,冰凉的翡翠镯子与我手上的白玉镯子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咚声。走了几步,离得那些宫女内监们稍稍远了些,她脸上的笑容才渐渐退去,换做了淡淡的哀愁:“清河郡主,本宫知道你很快就要启程前往北漠,这些日子你若得空,便入宫多陪陪悦容吧。你走了以后,只怕她会更加孤单了。” 我一时有些怔然,却也只是低低应了一句:“臣女谨遵娘娘吩咐。” 她有些无奈地笑了一笑:“也算不上什么吩咐不吩咐的,这不过是一个母亲的恳求而已。你肯答应本宫,本宫已经很高兴了。这两年,悦容也不知怎的,变了好多……也许你多陪陪她,她会高兴一些吧。”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跋扈狠辣的样子,只有一个母亲的担忧和无奈。那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揽进了全部的哀伤和忧愁。我不禁心下恻然,只得低声道:“请娘娘宽心,臣女……会谨遵娘娘嘱咐的。” 她点了点头,拍了拍我的手背,扶着宫女的手转身离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觉得有些愧疚。我不管在别人口中,她是如何张扬跋扈的一个人,在我眼中,她却只是一个为了女儿伤心难过的母亲。我知道真相,我甚至猜得到她后面的凄凉结局,可是我独独不能说。 突然有些厌恶起自己来,还说什么要行善积德,可是如今的我,那么懦弱,那么自私,甚至为了保住自己,做了妖类的帮凶。想到这里,我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去,也许我真的是不适合人间的,可是如今的我,却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回到王府后我一直懒洋洋的提不起兴致,哪怕午饭时芳儿亲自做了我最喜爱的梅花糟鸭,也没什么胃口。青词以为我是中了热气,便急急地去了厨房,端了一碗加了冰糖的酸梅汤来。 酸甜可口的酸梅汤稍稍缓解了我心头的抑郁,方搁下空碗,素日跟在管家身边的小唐便匆匆跑了进来:“小姐,出事了。” 芳儿替我盛了一碗酸笋鸡皮汤,而后有些不快道:“你慌什么,出了什么事儿慢慢说便是了。” 小唐的鼻尖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声音里亦是带上了一丝颤抖:“侧妃……侧妃屋子里的月桂……死了。”我一惊,急忙道:“怎么回事?” 小唐挠了挠脑袋道:“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仿佛是……昨儿个晚上,侧妃赏了月桂一盘玉梨虾球,月桂吃了以后便腹痛如绞,如此折腾了一夜,与月桂同屋的宫女发现她已没了气。再招了大夫来看,也是无力回天了。” 我带着隐隐的怒气,一掌拍到了桌上:“该死,这等大事,怎么不早些来报?” 小唐吓得哆嗦了一下,急忙伏地叩首道:“启禀郡主,夫人一大早便随建安王妃一同去了碧云寺上香,少爷与许小姐昨夜都留宿在了永靖王府。奴才方才遣人来报时,您已经出了王府,这才……” 我恍然大悟,缓和口气道:“那就怪不得你了,你起来吧。眼下侧妃的清心阁是如何情景?” 小唐见我缓了口气,也是微微松了口气:“回郡主的话,如今管家带着几个奴才守在清心阁里,正等着您过去住持大局呢。” 我点了点头,对着桌上的镶宝铜镜整了整发髻上的玉色点丹发饰,往清心阁而去。 踏过一地的落花,还未到清心阁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呜呜的哭泣声,我皱着眉头与芳儿互视一眼,随后转身对着青词道:“青词,你去大门口守着,若是夫人和少爷回来了,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请他们速速过来。”想了想我又加上一句:“对他们慢慢说,特别是夫人,可别吓着她了。” 青词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怏怏不乐地低下头去,转身离开。芳儿抬头迅速地看了我一眼,便低下眼去,不再言语。 走到清心阁门口,朱红色的扶栏大门口,管家正站在那里,见我来了,急忙赔笑迎上来道:“郡主娘娘,您来了。”我点一点头,抬起眼皮看了看半掩的大门和里面传来的嘤嘤哭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淡然道:“你如今的差事可是当得愈发的好了,连人命都给闹出来了。” 管家苦着脸看着我道:“奴才……奴才……奴才……”一连说了几个奴才,却再也接不下去。我微微摇了摇头:“罢了,随我进去吧。” 走进内阁,但见那侧妃潋滟正气鼓鼓地坐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手里拿着鸡毛掸子,一下一下抽打着跪在地上的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缩着身子,只是低头哭泣,却不敢闪躲。周围站着几个小厮,都是垂首敛目,不敢言语。 我走了进去,轻轻喝了一声:“住手吧。” 潋滟见是我,脸色白了一白,用力将手中的鸡毛掸子掷到小丫头身上,拨了拨指甲道:“郡主娘娘来得好快呀。” 我朝她微微施了一礼:“清河见过姨娘。”随后看了看小丫头,道:“不知这个丫头犯了什么错,姨娘要这般责打她?” 潋滟冷哼一声:“郡主何必明知故问,和她同屋的丫头月桂,昨儿个莫名其得死了,她必定逃脱不了干系,我正在审问她呢。” 我沉吟了片刻,在一张铺着苏绣织金软垫的椅子上坐下,对着小丫头道:“抬起头来,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砒霜 更新时间:2012-06-18 小丫头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膝行至我脚下,连连磕头,哽咽道:“郡主,郡主,不是奴婢做的,不是奴婢做的。您相信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做的。” 见她的额头已经有些红肿,身上的衣衫也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鲜红的血痕来,我微微叹了口气:“好了,你先起来吧。王府有王府的规矩,谁都不可对你动用私刑,你去换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再来回话。” 这话显而易见是冲着潋滟说的,她想必也听明白了,脸色再次白了一白,却只是撇撇嘴没有言语。我也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着喝茶。芳儿带着小丫头走了下去,很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回来。 我吩咐芳儿给了她一个软垫,这才和气地道:“好了,月桂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说着我看了潋滟一眼,才继续道:“有我在这里,你不必害怕,只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便是了。” 她点了点头,这才慢慢道:“那天晚上月桂回来,拿着一只浅花云口碗,说是侧妃赏了小厨房的新菜玉梨虾球给她,请我一起吃。我因为这两天正闹肚子,便谢了她的好意,她便一个人把这道菜全部吃完了。后来到了夜里,她便道是肚子疼得厉害,上了好几趟……茅厕。我以为她受了寒,给她煮了一碗姜汤便睡下了。谁知……谁知今天早上起来才发现……她……她……”说到这里,她再次低下了头啜泣起来。 潋滟冷笑一声:“贱婢,照你这么说来,月桂的死,全是因为我的一道菜了?” 我笑了一笑:“姨娘别多心,待我再问一问。”说着便温言道:“那么月桂可还吃过旁的什么东西没有?”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正要开口,一个小厮走了进来,朝我恭声道:“启禀郡主,大夫看过了月桂的尸体,说她是中了砒霜而死。”小丫头“啊”了一声,吓得瘫倒在地软做一团:“怎么会……砒霜?”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低声对芳儿道:“你去把昨晚做这道玉梨虾球的厨子带来。记着悄悄的,可别惊动了太多人。” 芳儿点一点头,转身匆匆离去。我吩咐管家端给了小丫头一杯热茶,看着她慢慢饮下,这才平静了不少。 潋滟一直坐在椅子上沉着脸,我看了看她的神色,虽说有些僵硬,在听说了月桂是中砒霜而死后也露出了稍稍惊讶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不安之色。看来此事还得细细查问下去才是。 厨子很快便被带了过来,许是听芳儿说了前因后果,厨子已是满脸苍白之色,见了我也只是瑟缩在那里不敢说话。我照旧是十分平淡的语调:“昨晚的那道玉梨虾球,可是你做的?”见他点头,我接着道:“里面都放了些什么?” 厨子回忆了一下,垂眉敛目道:“回郡主的话,除了鲜虾,就只有面粉,白糖和鸡蛋了。” 我略略有些疑惑:“只有这些?那为何要叫……玉梨呢?” 芳儿轻轻咳了一声道:“小姐,玉梨只是把面粉炸至金黄色,再以白糖调味,做成一个个梨子模样而已。” 我点一点头:“这道菜是先呈给姨娘的吗?” 厨子道:“是,郡主。昨晚侧妃说想吃这道菜,奴才便做了送去,侧妃吃了两口后道是不够清甜,又念及月桂这几日身子不适,便要我端去赏给了月桂,奴才正巧在院子门口见着了月桂,便把菜给了她。” 我瞥了一眼潋滟微微有些得意的神色,沉吟道:“既是如此,那么这道菜便是没什么问题的了。” 话音刚落,那个小丫头便慌忙跪倒在地:“郡主,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呀。奴婢只看到月桂吃了那道菜后又吃了好几个柿子,随后便躺下了。后来奴婢给她做的姜汤,她也是一口没喝啊……” 我心猛然一动,急忙看向小丫头道:“你说什么,月桂吃了那道菜后,又吃了不少柿子?” 小丫头见我这般反应,愣了一下方道:“是――前几日……月桂……的母亲来看她,给她带了好些柿子来,说是自己家里种的,非常清甜。月桂这几日身子本有些不适,但这柿子却是一次就能吃下好多个呢。” 我拨了拨手上的玛瑙戒指,沉吟道:“柿子与虾一起吃,会有什么反应?” 那厨子彼时已经是满脸煞白,见我问起,这才低声道:“郡主猜得不错,这两样食物一起吃,会在体内产生砒霜,轻者中毒,重者……殒命。” 周围是瞬间的安静,只听见沙沙的清风拂过细密的翠竹,送来淡淡清香。 我看了看小丫头略带慌乱的神色,想到方才那稍一停顿的犹豫,已然发觉不对之处,却也不点破,只是抿起淡笑,微微饮茶。 半晌,我看一看下面沉默不语的众人,微微笑道:“真相已经大白,月桂之死全是自己不懂食物相克之理,怨不得旁人。念在她为王府忠心耿耿了几年,管家便去买一副薄棺将她好好安葬了吧。到时候再去库房支取一些银子抚慰她的家人。” 管家应了一声:“郡主仁慈。” 我转向了潋滟:“今日的事叫姨娘受惊了,我待会儿会吩咐人炖了湘莲燕窝给您送来,去火压惊。姨娘便好生歇着吧。” 说着我又端正了神色,看向了伏在地上的小丫头:“月桂之死虽然与你无关,可你这般无用,又怎能好好伺候主子?芳儿,你带她到苦役房去吧,姨娘这里再指派个伶俐点儿的过来伺候。” 许是我的气势太过逼人,潋滟一时不敢说什么,只是坐了下来,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我向芳儿使了个眼色,芳儿点点头,拉起小丫头,与我一同走了出去。 回到了屋子,我示意芳儿把门关好,便在桌边坐了下来,只是徐徐吹着茶盏的热气,看着伏在地上的小丫头沉吟不语。 一片寂静,只余下檀香的袅袅香气,慢慢环绕在整个屋子里。 放下茶盏,我吩咐芳儿去厨房端一些点心来,待她出去后,便看着小丫头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一年入的府?” 小丫头飞速地看了我一眼,而后垂下头去道:“奴婢……奴婢名叫杏芳,前年入的王府。” 我点了点头,拿起绢子拭了拭嘴,慢条斯理道:“那好,杏芳,如今这里就只有我们二人,你可以对我说实话了吧。” 劫匪 更新时间:2012-06-19 她身躯一震,只是低下头不敢看我:“小姐……您说什么?奴婢方才的话……句句属实啊。” 我也不着恼,只是笑眯眯看着她跪在地上不断颤抖。月桂本是西南凉州人氏,父母俱是贫穷的农户。凉州俱此有千里之遥,如今又正是农忙时节,月桂的母亲又怎有这个功夫和闲钱千里迢迢来这里,只为送一篮柿子? 芳儿端来了一碗银耳红枣莲子羹,以蜂蜜和白糖入味,热气氤氲。我慢慢舀了几勺,吐出一颗红枣核后,依旧不说话,只是走到了小香炉边,拿着小勾子一下一下扒拉着里面的粉色香饵。 片刻之后,杏芳终于慢慢开了口:“小姐……奴婢……奴婢该死,小姐,您原谅我吧。” 我转过头低声吩咐芳儿:“你带着青词到小厨房去炖些木耳雪蛤,再做些点心,待娘回来送去。”芳儿会意地点了点头,轻步走了出去。 待芳儿走了出去,我回到椅子前坐下:“好了,你可以继续说了。” 她哆哆嗦嗦地膝行至我面前,抬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来:“其实……月桂的柿子,不是她的母亲带来的,而是青词姑娘拿来的。” 我虽不是十分意外,心却是一冷:“青词?”她点点头,露出一丝迷惘之色:“青词姑娘说,那天她出去办事的时候,遇到了月桂的母亲。王府森严,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月桂的母亲便托青词姑娘把一篮柿子给月桂带去。” 我心中一沉,却只是淡淡道:“月桂竟也相信?” 她挠了挠脑袋:“青词姑娘与月桂素来相交甚好,虽然与她的母亲不甚相熟……月桂当时也有疑虑,但是因为她家里确实种有柿子,这几年她的母亲也确实会托人送来,所以也就没有仔细询问。” 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微微有些喘气,我倒了一杯冷水给她,便陷入了沉思。 青词……竟然又是她。柿子这件事,究竟是确如青词所说的那样,只是个巧合,还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呢? 寒意仿佛春日攀着细柳蜿蜒而上的藤蔓,一丝一丝透过后背,带来无尽冰凉,我不由地打了一个抖。 杏芳看了看我的面色,有些嚅嗫道:“小姐……郡主,奴婢这次说的都是实话……再没有隐瞒的了。”我看她一眼:“也罢,侧妃那里你是不能再呆了,这几日便去杂役房干活吧。今日你对我说的话,不可再教第三人知晓,仔细着自己的舌头,明白么?”她连连点头:“奴婢懂了。” 待她退下后,芳儿走了进来,有些担忧地看着我道:“小姐,您没事吧?”芳儿最大的好处,便是绝不多问。譬如今天我支开了她和青词,单独审问杏芳,她也不会多问一句。 我有些疲倦地摆了摆手:“没事,青词呢?” 她顿一顿:“我吩咐了她在小厨房看着点心呢。” 我点点头,正了正发髻,继而疑惑道:“娘还没有回来么?” 芳儿皱起眉头:“还没呢,奇怪,这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按理夫人也该回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管家便匆匆跑了过来:“郡主……夫人回来了。”他的脸上都是汗,脚步踉跄,焦急之色溢于言表。我斜视着他道:“管家,你在王府当差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了,怎么我瞧着,反倒越来越不稳妥了,夫人回来便回来了,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听我语气不善,他一时怔在那里不敢言语。芳儿替我扶了扶发髻上的一支镂花银簪,不快道:“管家,有什么话便直说吧,干杵在这里做什么?” 管家醒过神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语调发颤:“郡主,夫人在回来的途中受了惊吓,好像……好像是遇上了劫匪。” 我一惊,急忙起身往王妃的房中走去。 房里乌压压地站了好些丫鬟奴才,见我到来,一齐跪下施礼:“参见郡主。”穿过这些人,我见到王妃正斜卧在苏绣软枕上,面色微微发白,身边还站着一名御医服饰的人,两个贴身的丫头,以及一个粗布青衣的陌生男子。听到了声音,他回过头来,叫我一时怔在那里:“是你?” 眼前的男子,虽是粗布简衣,却难掩眉间的清华气度,笑意款款,清如幽莲,不是何连宏却又是谁? 何连宏朝我嘻嘻一笑,却没有说话。倒是王妃唤了一声清河,落下两行清泪来。 我急忙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转头看向边上的如意:“怎么回事?” 如意是王妃的贴身侍女,今日上香也是陪着王妃一起去的。她素来沉稳,今日脸上却带上了一丝惶恐之色。见我发问,她一下子跪倒在地,语调哽咽:“郡主恕罪,是奴婢们不当心,害夫人受了好大的惊吓,奴婢真的该死。” 我示意芳儿将她扶起来,缓下声音温言道:“你先别自责,把事情的经过好好说一说才是。” 如意待要开口,却见李清啼一阵风似的匆匆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嚷着:“娘,娘,您没事吧?”他的后面跟着许意君,气喘吁吁的满身是汗。我招呼芳儿为他们倒了凉茶,拉过他有些怜爱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说着又拉过意君,掏出绢子为她擦了擦汗水,略带歉意道:“倒是可怜了意君妹妹,瞧这跑得一头汗的。”意君羞怯低头一笑,不语。 我在王妃身下垫了一个苏绣软枕,又替她抚了抚胸口,意君已经捧过了一个景德镇彩釉碗,柔声道:“夫人,您且喝些热热的燕窝吧,里面兑入了牛乳和蜂蜜,最是安神养身。”说着舀起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一吹,细心地喂到王妃口中,又拿下绢子细心地替她拭了拭嘴。 我看了一眼芳儿,但见她赞许地点了点头,朝着意君露出一丝微笑。 待王妃恢复了一些精神,我才看向如意:“你继续说吧。” 留下为师 更新时间:2012-06-20 如意擤了擤鼻子,慢慢道:“夫人上完香后,和建安王妃在碧云寺门口分别。因为今日日头有些大,夫人素来怕热,轿夫们便走了较为阴凉的碧竹林。谁知走到半道上,便……便来了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匪徒……夫人受了好大的惊吓……险些从轿子上跌下来。” 我皱了皱眉头:“跟着一起去的护卫和家仆呢?” 如意的头埋得更低:“那些匪徒……护卫与家仆都……都不能……” 李清啼的眉间隐有丝丝怒气:“这帮废物,竟如此无能。” 如意有些惶恐地看了李清啼一眼,深深吸了口气,语调微微上扬:“多亏了……多亏了这位何公子仗义相助,我们……夫人才能逃得一命。” 我有些意外地看了何连宏一眼,李清啼却是霍地站起身来,拉住何连宏的手道:“多谢你,真的多谢你了。”何连宏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李清啼的手,只是微微一笑:“能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王妃撑起了身子,看着何连宏感激道:“何公子,今天若不是你,只怕我已经命丧黄泉了。你的救命之恩,我当真无以为报。(..tw好看的小说)” 我隐隐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却又一时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得看向管家道:“可查探出是哪里的匪类?”管家低了低头,没有回答。何连宏垂眸一笑:“那些匪类甚是狡猾,逃跑时没有留下一丁点儿蛛丝马迹,难怪管家追查不到了。也要怪在下功夫不济,若是能活捉了一个两个,兴许就能问出些眉目来了。” 管家朝何连宏头去感激的一瞥,我只得含笑道:“何公子这样说,清河实在惭愧。公子于母亲有救命之恩,我等感激不尽。那些匪徒想必也是草寇一流,他日命官府细细查探便是了。 李清啼拍着手欢快道:“何公子,你的功夫当真如此厉害,和我比一比好么?” 何连宏还没来得及回答,王妃已经微笑道:“清啼,不要胡闹。”李清啼有些不甘心,但也不做痴缠,只是怏怏地闭上了嘴。何连宏看我一眼,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既然世子有兴,那么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李清啼欢快地应了一声,急急说了句:“娘,您好好歇息。”便匆匆拉着何连宏的手奔了出去。 我脚步微动正要跟上,猛然触及芳儿的目光,只得硬生生压下出去看一看的冲动,只吩咐了管家出去照应着。 送走了御医后,如意拿着药方匆匆跑了出去。芳儿替王妃拢了拢被子,突然看着许意君道:“墨阳郡主,奴婢瞅着您的眼睛……好像有些肿啊。” 我与王妃一同抬头看去,果真,许意君的眼皮微微浮肿,眼睛下面的一圈儿都红了,仿佛是哭了好久。王妃与我对视一眼,勉力撑起了身子,拉住她带着翡翠镯子的左手:“意君,是不是清啼那孩子又欺负你了?” 许意君默默抽出了手,拿起绢子拭一拭眼中闪动的泪水,轻声道:“没有。是意君不好,叫夫人担心了。” 王妃顿了一顿,微微叹了口气道:“唉,我与王爷统共只有一子一女。王爷忙于政事,常年不在家中;清啼那孩子素来贪玩,功课也不肯多上些心,成日只知道惹事胡闹,叫王爷生气。总算有清河乖巧孝顺,能时时伴在我身边给我安慰。只是清河不日就要远赴北漠,她这一走,我身边便再没有可以解闷的贴心人了。” 见她说得伤心,我急忙赔笑道:“母亲,您这样说意君妹妹可要伤心了。意君妹妹温柔可人,体贴温婉,将来有她陪伴您,您也可以有所安慰了。” 意君红着脸低下头去,王妃抿起嘴,含了一丝微笑:“意君这孩子自然是很好的,只是清啼成日这般的不像样儿,惹意君不痛快,也不知留不留得住意君。” 意君有些慌乱道:“夫人,您别这么说……我……我没有不痛快。” 说着她的双颊燃上了两抹绯红:“这事全怪我。前几日我见清啼哥哥在作一幅画,一时好奇忍不住看了看,却不慎打翻了墨汁,坏了清啼哥哥的画作。清啼哥哥很是生气……” 我有些讶然地与王妃对视一眼:“作画,这小子何时有这般雅兴了?” 意君的脸更红,我隐约猜到了几分,却只是微笑道:“娘,只是小儿女寻常的别扭而已,清啼本该让着意君,待会我说他几句便是。” 正说着,李清啼拉着何连宏兴冲冲奔了进来:“娘,娘,我求您一件事儿。” 王妃嗔怪地看了清啼一眼:“你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了?”李清啼扯住何连宏大声道:“娘,能不能让何公子留下来教我武艺,他好厉害,一会功夫就把我打得落花流水呢。” 王妃讶然:“什么,你要何公子留下来教你武艺?” 李清啼连连点头,满脸笑意:“是啊是啊,何公子的武功那么好,可比咱们府里那些不中用的蠢材好太多了。有他教我,我的武功定能一日千里,也好早日为爹爹分忧嘛。” 王妃扑哧笑了一声:“尽会说嘴。”李清啼见王妃并不点头,便转向我道:“姐姐,你说呢?” 我看了何连宏一眼,见他正笑盈盈看向我,不由地心头发热,不知该如何作答。一眼瞥到意君,不由笑道:“这个么,还是问问意君妹妹吧。” 见李清啼眼巴巴看着她,许意君的脸更加红:“何公子功夫这么好,若是……若是愿意留下来……也好教一教王府的其它护卫……自然……自然是很好的。” 王妃微微蹙眉,看向何连宏道:“话虽如此,只是不知道何公子师承何处,是否愿意劳累?” 何连宏抱一抱拳:“在下的家父本是威远镖局的一名镖师,略懂些武艺。在下自幼随他学了一些拳脚,此次离家只为历练。若是能为王府效力,自然不甚荣幸。只是……家中有规,在下在王府至多只能停留一个月。” 美人如花隔云端 更新时间:2012-06-21 李清啼有些失望:“啊,只能一个月啊……”继而可怜巴巴地看向王妃:“娘,您看呢?” 王妃沉吟了片刻没有答话。(..tw无弹窗广告)她有顾虑倒不奇怪,王府禁卫森严,怎可随意招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进来? 我对此也有疑惑,何连宏真的只是镖局镖师的儿子?看他的言行举止并不像呀。何况他送我的玲珑月佩价值连城,一颗夜明珠更是世间罕有,这等出手和气度,怎会是一个小小镖师的儿子? 于是我笑道:“听闻威远镖局中人佩有火焰令,以檀铁制成,不知何公子能否借来一观?” 何连宏眼波流转,想来是明白了我在委婉地怀疑他的身份,却只是轻轻一笑,拿出一块黑漆漆的东西,双手奉上。火焰形的佩令上,以银钩朱砂刻着威远二字,苍劲有力,尽显气势。 檀铁自带一股淡淡的檀香,绝对错不了。而这火焰令素来被威远镖局中人视为生命,若是丢失,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寻找,极难造假或是被偷抢。王妃见此疑心尽消,便朝着何连宏做了一揖:“如此,便有劳何公子这一个月了。若是我们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何公子多多包涵。” 李清啼高兴地欢呼起来,我内心的疑虑却丝毫没有减少。今日种种,疑点重重,究竟是真的太过巧合,还是阴谋之中包含着一个更大的阴谋? 如意端来了熬好的药,我看着王妃喝下,又服侍她吃了几颗金香蜜枣,看着她睡下,这才带着众人退出。 李清啼拉着何连宏,急匆匆地跟着管家去看给何连宏安排的房间了。我便和许意君并排走着,走到李清啼的书房腾玉阁门口,我突然停住脚步,朝着许意君道:“意君,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清啼作的那张画吧。” 许意君怔了一怔:“这……他会生气吧……” 我按一按她的手:“别担心,我们只是看一看,他不会知道的。”说着我抿嘴一笑:“方才听你说了,我可是真的十分好奇呢。” 腾玉阁里燃了上好的檀香,最是静心凝神,梨花红木的画台上凌乱地散落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支沾了墨汁的紫毫被丢在一边,在桌上映出一道深深的印渍。我踏前几步,但见桌子的最右侧有一个长方形的葡萄花纹的锦盒,深黄色的内里衬缎上有一卷画卷,束着细细的红色绸缎。(..tw无弹窗广告)盒盖被掩着,上面放着一枚小小的柳叶璎珞,倒是不失清雅。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拿出了画卷,解开了上面的绸缎。 雪白的画纸上是一名体态轻盈的女子,皎若明月,琼姿花貌,眉目婉转间流出一段绝色风流。而这翩然若仙的无双女子,不是锦瑟却又是谁? 片刻的惊异后,淡淡的惆怅仿佛平静的湖水荡起层层涟漪,一圈一圈化了开来。原来清啼,竟对锦瑟存了这样的心思。 意君有些孤疑地看着我:“清河姐姐,你是不是认识画里的女子?” 我急忙冲着她温和一笑:“怎么会,我只是有些惊讶,这画中的女子容貌竟如此出众。” 许意君低头一笑,双手不自觉地玩弄着衣带:“清啼哥哥一笔一画都如此用心,可见这女子在他心中的分量。” 她的语调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一丝凄凉,我抚了抚她的肩头:“再美丽的女子,与他也是不相干的。你是他未来的妻子,除了娘和我以外,你便是他最重要的女人了。” 许意君的目光亮了一亮,很快便如那将要熄灭的烛火般一寸一寸黯淡下去:“清河姐姐,你不必这么说,清啼哥哥对我……我心里是明白的。不管怎么样,我总是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的。”说到这里,她的脸已是微微涨红。我怔了一怔,只是朝她微微一笑。她细白的贝齿咬一咬双唇:“我……我去吩咐给夫人炖一碗粥。”说着便跑了出去。 看着她跑远,我默默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看向画卷。 画卷的右脚有一团黑黑的墨汁,想来便是意君不小心弄脏的地方。再仔细一看,竟然还题着一句短短的诗词,只是因为被墨汁沾染,看得有些不大真切。 我对比着稀疏的阳光再仔细地看了看,原来是“美人如花隔云端”。手上的一串绞丝镂空银镯子啦啦作响,我在心里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锦瑟与他之间的遥远距离,想来他亦是隐约有些明白的吧。 只听得门吱呀一声,却是李清啼走了进来。 放下手里的画卷已是来不及了,李清啼涨红着脸快步到了我跟前,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画卷,紧紧抱在怀里。 我有些尴尬,正想要开口致歉,他已是眼光飞瞟有些慌乱道:“我是……我……不是……我是画着……玩玩的。” 我微微一笑:“那是锦瑟吧,你不必瞒我。” 他低下头去,脸上交杂着不安和羞愧。过了半晌,我才轻声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锦瑟?” 李清啼怔了一下,摩挲着左手拇指的一枚光滑莹润的玉扳指,微微有些羞赧:“我没有……我只是……” 我有些好笑:“清啼,你何时变得如此羞怯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说着我正了神色,试探性地道:“只是……锦瑟的心意你可明白?” 李清啼顿时变得有些丧气:“我知道……姐……你上次带着我去青丘,我第一次见着锦瑟,便知道她是永远不会看我一眼的。” 我含了一丝温和的微笑:“我与你姐姐本是朋友,又与她有约定,自然也把你和王妃视作亲人,你喊我一声姐姐也没有关系。”见他点头,我继续道:“锦瑟是我们青丘的圣女,青丘国出了一十八代圣女,个个都是得成仙道,位列仙班。锦瑟比我年长,自幼便修得清和心境,潜心修行已有数百年,终有一天是要飞升而去的。何况人妖殊途,你又与意君自幼指腹为婚,你们……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这一番话说得决然,硬生生斩断了李清啼所有的念想。眼见他的脸色一分分灰败下去,我虽有不忍,却也只能别过头视作不见。 中原懦夫 更新时间:2012-06-22 只过了片刻,李清啼突然朝我深深作了一揖:“姐姐,我想再去一次青丘,再……见一见锦瑟姑娘。” 我闭了闭眼睛:也好,便让他再去见锦瑟一面,彻彻底底地断了念想吧。何况,我也确实需要回青丘一趟。于是我微笑点头:“好,就这么办吧。” 离开腾玉阁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却在半道遇上了何连宏。此刻他已经换了一套月白色的长衣,头发亦是只用青环箍起,虽是简单素净了些,却不失怡然之态。 见我站在那里,他微笑道:“清河郡主,我们又见面了。” 心开始急促地跳动起来,有一种奇异的欣喜和讶异混杂在一起,叫我无端惶恐。可是我还是含着微笑道:“我也没有想到,竟会以这种方式与何公子相见。” 他轻笑一声,慢慢走进我,突然抬起手,拂去了不知何时落在我头发上的一片花瓣。有杜若的清香萦绕在身侧,我不由地抖了一抖,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抱拳道:“世子还在等着在下,告辞了,郡主。” 我微微点头,从他身侧离去。 那一夜我辗转难眠,即使有安神香的祥和气味在屋内环绕,却依旧不能静下我繁复的心。何连宏,李清啼,许意君,李清罪,祝如芳,昭芸公主,悦容公主,青词……一张张面容在眼前闪过,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缠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棘手的事太多,如今我已经没有办法停手,只能一件件对付了。 第二日的阳光极好,万里无云的天空澄澈得宛如一汪碧玉。王妃歇息了一夜,精神已然恢复。为了感谢佛祖的庇佑,不顾我与清啼的劝说,坚持去了平安寺上香。因为昨日的事让人心有余悸,何连宏自然是与她一同去的。眼看这是个极好的机会,我便决定带着李清啼回青丘。 有李清啼的帮忙,芳儿她们轻轻松松便被我们打发了,只是许意君却不怎么好办。所幸的是宫里突然来了圣旨,道是她的表姐,已经出嫁的东月公主回宫省亲,特地带了一把珍贵的双凤琵琶,邀她赏玩。许意君素来便十分喜爱琵琶,一听之下果然心动,便匆匆入了宫。 我与李清啼是步行去的,本想到了山间无人之地再施法回去,谁料走到山脚,便看到三个面容熟悉的人坐在茶棚里。 我脸色微变,招呼李清啼下了马,闪身到了一边的巷子里。[..tw超多好看小说] 李清啼有些疑惑,他是不识得这三个人的。可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日我奉旨入宫,与北漠使臣相见,这三个人便是跟在北漠公主身后的。 听我说了这三人的身份,李清啼也是面色一变:“既是北漠使臣,自然该住在驿馆才对,怎会在这里?” 我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些人之前在宫里见过我,若是这个时候被他们认出来了,只怕不妥当。” 李清啼点点头:“这是自然。或者……你试一试变身法?” 我叹了口气:“我的法力被封住了,没有办法变身。”想了一想,我道:“这样吧,我化回原形。” 化回了白狐原形的我被李清啼牢牢抱在怀里,本以为这样便能安然走过那三个北漠人,谁料走出了没几步,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就带着戏谑的声音笑道:“小兄弟,可否留步一谈啊?” 李清啼身子一颤,无可奈何地止住了脚步。他们有三人,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李清啼却只是孤身一人。感觉到他微微地颤抖,我发出一声轻微的鸣叫,以示安慰。 三人中的一个虬髯大汉走了过来,看了看我道:“小兄弟,你这只白狐狸是打哪儿来的,一身皮毛可漂亮得紧呐。”说着便要伸手来摸我的脑袋。李清啼急忙往后退了一步,把我往怀里紧了一紧,干笑道:“大哥,这是……这是我家养的。我急着赶路……” “急什么?”又走来一个大汉,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小兄弟,这不过是一只畜生而已,何必像搂着银子一样。来来来,给大爷们看看。” 李清啼连连后退了几步,只是道:“不,不,不。” 一直坐在那里的最后一人身形消瘦,面色焦黄,眼见李清啼不断拒绝,唰地一声便抽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圆刀,一步步走来:“难道大爷们还不配看一只畜生么,若不乖乖听话,立刻叫你血溅当场。” 李清啼的面色灰白下去,我窝在他怀里,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眼光四扫,眼看无路可逃,他突然直了直身子大声道:“你来啊,我不怕你,大不了死在这里。” 见他昂首挺胸作视死如归状,提刀的男子愣了一愣,发出粗粝的哈哈大笑:“好,好,倒是个有种的小子,汉人也不全是懦夫嘛。”说着其余两人也笑了起来。 他收回了刀,鄙视地看了一眼周围沉默不作声的百姓,拍了拍李清啼的脑袋:“小子,你不错,很有骨气。我们兄弟和你开个玩笑,可别往心里去。你走吧。” 离开了这些人好远,我方跳到地上,化回人形。 李清啼低着头闷闷不乐,我晓得他心中所想,微微叹了口气:“算了清啼,方才那些人所说的你别再想了,今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李清啼默默摇了摇头,手指环绕着衣襟:“我只是为汉人感到悲哀。我们中原占据着广阔的土地,好山好水,却养出了一群懦夫,成日只知道吃喝玩乐,不思进取。到头来,不得不靠和亲这等愚懦手段保住国家安宁。百万大军还抵不过在险山恶水中生存的番邦小国,当真可笑至极,难怪这些番邦小国要轻视谩骂我们了。” 说着他伸手折断了一根桃枝,发出响亮清脆的声音。我抚一抚他的肩头,他继续恨恨道:“就像刚才我们受困,周围那些汉人都不敢作声一样,中原那么多好男儿,不能为国效力,征战沙场,却都眼睁睁看着花季女子远赴边塞,葬送年华,当真可悲可恨。” 此刻的他已没了往日顽皮天真的模样,阳光透过叶子洒下点点光来,他略带稚嫩的脸上竟显出了一抹男子汉的刚毅之色。 三回青丘 更新时间:2012-06-23 我一时无话可说,便急匆匆带着他回了青丘。(..tw无弹窗广告) 到了青丘才发现,数日不见,清河已然消瘦了不少。锦瑟告诉我,她的胃口一直不好,夜里又总睡不安稳,最近感染了风寒,更是咳得厉害。 清啼听了,有些着急:“我……我能借用一下小厨房吗?” 我有些讶然:“你要小厨房做什么?”他道:“姐姐以前便有失眠的毛病,身子弱,也不太吃得下饭。后来宫里的御医开了个方子,要我们常常做八宝酿梨给她调养,这十几年下来,我也会做了。(..tw) 我有些好笑:“你可是世子,娇生惯养的哪会做饭?” 他有些焦急地分辩道:“不是啊,我真的会做。先将雪梨顶盖切下,掏去梨核和部分梨瓤,削去梨皮。随后将百合,糖莲子,糖冬瓜,瓜子仁,蜜枣,红丝,绿丝,金桔饼切成均匀碎粒,与瓜子仁一起拌入糯米中,以猪油和白糖调和。接着便可以将拌好的糯米饭放入梨腹中,盖上梨盖,蒸熟后取出。最后便是将冰糖熬成糖汁,浇在梨上。这些年我还亲自下厨做过呢。” 见他急起来,一口气便说了这么多,我正要开口,锦瑟已道:“小厨房就在那里,你去吧。”说着看我一眼:“梦梦,我有话对你说。”见她脸色不好,我只得吐了吐舌头朝李清啼使了个眼色,随锦瑟离开。 直走到一大片桃树下,锦瑟才顿下脚步冷冷道:“上一回你带他来,尚且情有可原,这一回呢?” 我愣了一下,有些讶异道:“锦瑟……你很讨厌清啼吗?” 她摇一摇头:“不是。只是青丘与人间不同,你带人类进来,会扰了族人清修。”我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那有什么,青丘这么大,他只在这里停留而已,不会影响其它族人的。” 她还欲再说,我却嘻嘻一笑:“是你自己不想见到他吧?” 她一怔:“这话从何说起?” 我亦端正了神色:“锦瑟,你那么聪明,不会不明白他对你的心意吧?” 锦瑟亦是端正了神色:“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人妖殊途,何况我的性子你是了解的。” 我一时默然,停了片刻道:“我知道,这次我带他来,也正是想要你帮他断了这份不该有的心念。” 幽幽清风拂过面庞,看着锦瑟美艳却冰冷的面容,我只是默默叹了口气。李清啼的这份心意,终究是用错了地方,只盼他能够早日放下。 片刻后,我掏出之前昭芸公主给我的花想容,递到锦瑟手里:“此药名为花想容,虽不能替清河解毒,却能够控制毒性的发作,甚至帮她保住容貌。” 锦瑟有些讶异:”你怎会……”我按一按她的手:“你别多问了,只拿给她服用便是。” 她点一点头,目光中透出一丝忧色:“梦梦,你在……那里还好吗?” 我垂下双眸:“好不好都不过一个月罢了,倒是清河,我实在不忍心她回到那里去。若是在王府平安一生也无妨,北漠苦寒之地,她如何忍受得了?” 锦瑟向前走了几步,皙白如玉的手拂过胭脂一般娇嫩的花瓣,只是淡淡道:“你记住,那是她的命,我们谁都无法改变。” 哀大莫过于心死 更新时间:2012-06-24 李清啼走到了我们边上,有些怯怯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锦瑟。锦瑟微微拧起双眉,却只是朝我微微点了点头。我于是拍了拍清啼的肩膀,转身离去。 清河依旧是那副清愁的模样,只是与之前相比,身体愈发的消瘦。 桌上放着的一碟八宝酿梨几乎半口未动,我走进她的屋子时,她只是低着头,一针一线绣着一块雪白缎子上的一树灿烂桃花。 我将手里的一盏杏仁茶放下,朝她微微一笑:“今日可好?” 她亦是抬头报以一笑:“白姑娘,你来了。.tw[]” 我将杏仁茶往她那里推了一推:“喏,这是你喜爱的杏仁茶,还是温热的。我在里面调和了蜂蜜,最是安神养气。” 她将茶碗在手中捂了一捂,随后抬起头来:“我爹娘……他们可还好?”我点了点头:“你放心,都很好。” 她笑了一笑,带着些许试探:“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今日见到清啼,他的眉间有郁郁之色,仿佛……” 我缓缓叹了口气:“你不必担心清啼,他会放下的。” 清河绽开一抹微笑,映着苍白到几乎透明的双颊,仿佛白雪中盛开的一朵零落寒梅,流出无边孤寂。她站起身来,慢慢走到窗边,看着飘落花瓣的那几株茂密桃树,轻轻道:“缘起缘灭,不过一世轮回。执念太深,伤得终究只是自己而已。只盼他能够真正放下。”说着她伸出皓白如玉的手,托住一片娇嫩的花瓣:“情深,亦有断绝的一天。便如这些花儿,绚烂过一季,也就落了。” 她的平静中有淡淡的凄凉,不知说的是李清啼还是她自己。我闭了闭眼睛,哀大莫过于心死,我又该如何劝她,我又能如何劝她? 于是我转一转左腕的翡翠碧玉镯:“执念太深,固然伤人。只是若没有那一份执念,苍白的生命便失去了一抹亮色,岂不无味?” 她笑出声来:“无味?我倒宁可平淡无味,总好过刻骨铭心地伤痛。白姑娘,你知道那种……幸福转瞬而逝的感觉吗?” 我默默摇了摇头,她道:“是啊,你是不会知道的。若是你没有经历过,自然无法感受到。可你若是真正经历过了……便再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了。”说着她握住我的手,苍白的指尖传来冰凉:“白姑娘,你真的很幸运。而我,甚至连最简单的羡慕,都不会有了。” 连羡慕……都不会有了吗?究竟要如何的绝望,才会这样呢? 片刻的沉寂,阳光一寸一寸冷了下来,直到那碗冒着热气的杏仁茶,渐渐凝成一块透明的白玉。 我勉强扯着嘴角笑了一笑,故作轻松道:“对了,你们王府近日可来了一位侧妃。” 清河一怔:“侧妃……爹爹他怎会?”我摆一摆手:“可不是你爹的错,这位侧妃是北漠送给你爹的。” 她淡淡的眉头轻轻皱起,我急忙安慰她道:“你不必担心,那个女子看似骁勇,实际不过是个没有脑子的肤浅之人罢了。才来王府没多久便失尽人心,王爷与王妃更是厌恶到不愿见她,如今她也只是被幽居在王府偏僻的角落静养而已。” 命运 更新时间:2012-06-25 见她似乎还是有些疑虑,我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好了,别担心,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话音刚落,李清啼便推开门,如一阵疾风般冲了进来。拉住我的左手道:“我们快点回去吧。”我与清河见他语带哽咽,发丝有些凌乱,眼眶甚至发了红,不由地对视了一眼,我急忙俯身道:“怎么了清啼,出什么事了?” 李清啼却只是固执地摇摇头,吸了吸鼻子朝着清河道:“姐姐,我……我想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好吗?” 清河怔了一怔,有些忧虑地看了我一眼,却只是温和微笑:“那么就快些走吧,我在这里很好,不必挂怀。” 清啼点了点头,便扯着我要走。[..tw超多好看小说]我有些无奈地朝清河点了点头,只得随他出了门。 出了清河的门,屋外有素白的裙角一闪,锦瑟走到我们面前,看也不看清啼一眼,只是递给我一个圆形的小木盒,淡淡道:“梦梦,你把这个带上,兴许用得上。” 我看了看李清啼瞬间僵硬的身体和不自然的表情,只得拿了小木盒,也不再多言,与锦瑟告别后离去。 锦瑟施法帮着我们瞬间到了那一片桃花林,双足踏在了微微有些潮湿的松软细土上,李清啼松开了我的手,背靠着一颗桃树慢慢滑坐下去。 看他抱着双膝,把头埋在怀里的样子,我微微叹了口气,走到面前蹲下,轻轻抚着他的肩膀。(..tw)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笑了一笑:“我没事。”可是这样说着,眼角却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般脆弱而悲伤的模样,想来锦瑟对他说的话,真的是决绝而残忍吧。这是为了他好,可终究还是伤了他。 我一直以为,清啼对锦瑟迷恋,只是少年人对美丽女子的憧憬和向往而已。他们不过匆匆一面,何来那般深情?清啼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而我与锦瑟,却都已在这个世间看遍了数百年的春起秋落。即使他是认真的,我们又怎会当真? 可是至少,他是认真的。 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暗暗的后悔,虽然理智清楚地告诉我,这样做没有错。 他突然抬起头来,定定看着我:“姐姐,这就是所说的――命运吗?”我垂下双眸:“是啊,这是就是命运。你与锦瑟相遇,却注定不可能。” 我缓缓站起身来,迎着拂面而来的清风,慢慢闭上了眼睛。 命运,这就是命运。自出生之时,族中的长老们就时时告诉我们,世间种种,皆有天命,亦或是凡人所说的命运。只是我们从不认为命运是无奈的,是残忍的。缘聚缘散,生死轮回,既然握不住,变不了,又何必太过执着呢?看得淡了,也就能心如止水,无喜无悲了。 手指慢慢捏紧了那一枚玲珑月佩,真的能够不执着吗? 也不知站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清啼的声音,轻而坚定:“谢谢你。” 收起满心莫名的愁绪,我有些讶然地回过头:“什么?” 李清啼擦干了脸颊的泪水,朝我扬唇微笑:“我要谢谢你。若是没有你,兴许我……根本就不会认识锦瑟姑娘。” 我一时有些迟疑:“不相识,便不会有这许多的伤心了。” 他摇了摇头:“不,即使我与她没有半分缘分,至少,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她,我会记得她的容貌,记得她的声音,记得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虽然短暂,毕竟还是美好的。” 说着他握住了我的手:“所以我要谢谢你,若没有你,我也许穷极一生,都不会知道世界上有这样一个叫做锦瑟的出尘女子,这该是多遗憾的一件事。谢谢你。” 意君 更新时间:2012-06-26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手心亦有滑腻的冷汗,彰显了他内心的起伏波动。只是我还来不及回答,便有一个轻轻的声音传来:“你们……在说些什么?” 我与李清啼同时愕然地回过头去,却见到许意君正站在那里,面色苍白地看着我。她的目光定格在我身上,嘴唇颤抖:“你是……真的清河姐姐吗?” 这一次很奇怪,我迅速地平静下来,朝着意君温和一笑:“意君,我自然是清河,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了?” 说着我便走上前想要拍她的肩膀,谁料她面带着惊恐连连退后,直靠到一颗桃树上,呼吸起伏不定:“你不要过来,你根本不是清河姐姐,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我与清啼迅速地对视一眼,他走上前来温和道:“意君……你没事吧,我和姐姐不过在这里闲话家常而已,你听到什么了?” 许意君转了个身,再次后退几步,双手紧紧攥住裙角。她瞪大了眼睛,眼中已有泪光莹然:“不对,清啼哥哥,你不要哄骗我了。我全都听到了。什么锦瑟,什么相遇,她,根本就不是清河姐姐,你也知道的,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李清啼正待辩解,我按一按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开口。[..tw超多好看小说] 看来许意君已然知道这一切了,她亲眼看到,又亲耳听到,我们再解释亦是枉然,只会徒增她的疑虑,给日后埋下隐患而已。我素来不喜欢欺瞒别人,虽然这一次有着众多的迫不得已,却终究……还是不想再瞒着她了。 于是我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朝她嫣然微笑:“你说得对,我不是真正的清河郡主。但是你听我说……” 她尖叫一声捂住了耳朵,打断我道:“我不要,我不要听你说。你……你和清河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你在王府也装得这么像,你是妖怪,你是妖怪,你一定是妖怪。” 说着她却猛然死死看住我,透出一股无畏来:“一定是你害了清河姐姐。我这就去告诉夫人,告诉王爷,告诉皇上,告诉所有人!” 一边说着她便拔腿要往山下跑去,我忙要拦她,谁知她的力气竟这般大,直到李清啼走上来,给她狠狠一巴掌,让她跌倒在地。 我与许意君同时愣在那里,看她捂着脸颊呆呆坐在那里,李清啼满脸怒容地指着意君,手指亦在微微颤抖:“你若是要把我们全部害死,便尽管去说。最好说得天下人人尽知,让皇上将我们以欺君之罪诛了九族,全部处死,你便满意了。” 许意君低下头,开始小声啜泣起来:“我……我没有……” 李清啼略略平静了些,看着许意君道:“我自己的亲姐姐,难道我就不会担心吗?你说你听到了我们的话,那你怎的不去想想,若她真害了我姐姐,我怎会对她这么亲密,怎会对她说谢谢?你素来聪慧沉静,这次怎会这般愚蠢冲动?” 脑中突然像是划过了一道火光,原来是如此,竟是如此。 清啼说得不错,许意君生性冷静聪慧,上回在禁地门口见到我,亦没有生出事端。这次她会如此激动……多半是为了锦瑟的事吧。” 青丘皇族 更新时间:2012-06-27 微微叹了口气,我弯下腰,握住许意君的胳膊将她拉起。 接触到她的时候感受到了转瞬即逝的抵触,但她只是默默了顺着我的手站了起来,而后不动声色地倒退了几步,整了整身上的衣裳环佩。 许是被李清啼的一巴掌打得清醒了,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定定看了看我,然后看向清啼:“清啼哥哥,你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并不相信我。我只得苦笑一声,退到清啼身后。 李清啼脸上闪过一丝不豫之色,而后缓缓开了口:“姐姐之前到山中游玩,却因故受了伤,正是这位……白姐姐所救的。因为白姑娘会法术,能将容貌变得与姐姐一模一样,所以姐姐便请她代替自己暂且回府,一来是为了不让爹娘担心,二来也是为了稳住北漠的人。等到姐姐伤势痊愈,便会重新回来。” 说着他看一看远处的碧色天空,道:“我绝没有骗你,姐姐如今真的很好。我与白姐姐,今日便刚刚看了姐姐回来。” 许意君听了他的话,面上带有几分怀疑之色,默默沉思片刻后,抬起头来道:“那么,清河姐姐如今在何处?这位……白姐姐的家,是在哪里,为何你们从那里回来,会经过此山?” 李清啼看我一眼,有些犹豫。(..tw无弹窗广告) 我转一转左腕的玲珑透水碧镯,莞尔一笑:“意君妹妹可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今日你会出现在这里?” 许意君紧紧咬住下唇,沉默了片刻道:“我早就发觉你的异样了,只是……一直看不透而已。今日我本要入宫,在王府门口遇上青词,她却对我说,你与清啼哥哥支开了芳儿,仿佛有什么事要做。我担心……这才……” 李清啼微微一怔,我却漫上一丝笑意:“你是担心我会对清啼有所不利,这才一路跟来吧。” 她的脸红了一红:“我跟到这里,你们就不见了。我在这里等了好久好久,便见到你们突然出现在这里。幸而有几株桃树挡住了我,让我将你们的话全部听了进去。” 我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原来你早就对我有所怀疑,倒是我一片真心待你,想来真是可笑。”话到这里,心中倒确实生出几分悲凉来。不但是为了她,亦是为了青词。又是她,这次又是她,青词……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许意君的一张粉面涨得通红,微微有些不安地看着我。 我摇一摇头道:“也罢,你既然说了,我也不对你有所隐瞒。我的家――是青丘。” 许意君忽地抬头看向了我,杏目圆睁,尽是不可置信之色:“你说什么……青丘?” 我点一点头:“青丘虽为仙乡,与人类的来往却也算不得少,想必你是听过的吧。我叫白梦梦,是青丘的白狐一族。” 许意君后退一步,语调也带上了一丝颤抖:“白狐……青丘的白狐一族,不是皇族吗?” 我倒是愣了一愣,原本我是不想说出这个身份的,没想到她竟会知道。不愧是侯门千金,所知甚广。 忘川丹 更新时间:2012-06-28 李清啼听了她的话,看向我道:“白姐姐,你真的是……皇族吗?”我笑着摆摆手:“这也没什么,不过是先祖创下的丰功伟业,倒便宜了我们这些后辈。” 顿一顿我接着道:“我不过是青丘皇族的旁支,锦瑟却是真正的皇族嫡脉。也只是她这样的皇室嫡脉,才有资格担任青丘圣女。” 李清啼怔然了片刻,脸上漫过一丝惆怅:“原来锦瑟姑娘出身如此高贵,倒是我……配不上她了。” 我本想安慰他几句,但转念想到意君正在身侧,恐怕不妥,只得按下话语不提。 李清啼脸上的惆怅转瞬即逝,化作了严峻之色,对着意君道:“眼下你可相信了?” 许意君淡然一笑:“清啼哥哥,你的话,我总是不会怀疑的。只是……我能见一面清河姐姐吗,见了她,我的疑心便可尽消了。” 李清啼一时有些怔然,我心里却生出淡淡的不悦。 清河的事,北漠的事,李清罪的事……这一件件事纠缠在一起,已经叫我千头万绪了。何况现下的青词和那个新来的侧妃也不是省事的。如今在这里耽搁了许久,也不知王府如何了,我实在烦心的很。[..tw超多好看小说]她又这般顽固不通,真是……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不满,许意君后退一步,固执道:“非是我执意不信你,只是……你本妖类,又是最为狡猾的白狐,我不得不慎重。” 难道真要在这个时候再带她回青丘吗?我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还没回过神来,便见到冰荷着一身火红色长裙从天而降,左指轻弹,将一个银色的小光球打进了许意君的口中。 许意君面带惶恐之色,似乎想要努力将它吐出来。可是慢慢的,她的眼光涣散开去,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沉沉睡了过去。 李清啼见她不省人事,一下子慌了神,跪倒在她身边极力摇晃着她。冰荷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不必担心,她没事。” 说着便看向了我。我后退一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冰荷……你怎么来了?” 冰荷抚了抚衣衫,道:“我若是不来,今日你该如何收场?” 我只好再次尴尬地笑了一笑:“你给她服了什么?”她转过身,淡然道:“忘川丹。她醒来后,就会忘记刚才发生的事了。“ 我吁了一口气:“多谢你了,其实……唉,她若是坚持,我带她去一趟青丘也就是了。” 冰荷一甩衣袖:“你胡闹。她不过是一介凡人,怎配踏入青丘之地?” 李清啼被她话语里的冷漠惊了一跳,张嘴就想说什么。我微微摇头示意他安静,这才道:“冰荷,我这也是权宜之计。” 她直直看向我,带上了一丝怒色:“梦梦,你擅自插手凡人之事,已经犯下大错。谁知你不思悔改,反而数次泄露天机,将凡人带入青丘。人妖殊途,若是此事被天帝知晓,你就不怕连累了青丘全族吗?” 一番话说得我哑口无言,我只得低了头,不做言语。 北漠形势 更新时间:2012-06-29 冰荷最后警告性地看我一眼,转身驾云而去。 我的心莫名地低落下来,站在一株桃树前,伸手抚摸着娇嫩的花瓣怔然不语。半晌后,李清啼怯生生地走了过来,扯住我的袖角:“白姐姐……是不是我们……叫你为难了?” 我垂眸一笑,转身摸一摸他的脑袋:“哪里,我没事。” 李清啼微微一怔,眼圈顿时红了:“姐姐……她曾经也与我有过这般亲密的动作。” 我怔了片刻,温和而笑:“好了,意君怕是要过一段时间才会醒来,你下山去雇一辆马车吧。” 驾着马车回了王府,待马车驶到王府门口时,许意君悠悠转醒,见了我,不禁讶然:“清河姐姐,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嘻嘻一笑:“你忘了么,我和清啼在宫门口遇上你,便顺带把你载回来了。你一上马车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可真长呢。” 许意君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发:“是吗,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呢,真奇怪。” 我抿嘴一笑:“意君妹妹睡糊涂了吧。” 回到王府已到了午饭时间,王妃必定是留在平安寺吃素斋的,王府中就只剩下了我与清啼,意君三人。前几日府里新进了上好的太湖小银鱼,于是芳儿便炖了银鱼火锅,火锅得热腾腾地吃才好,我便拉了清啼和意君一同享用。 饭到一半,意君突然抬起头来:“清河姐姐,我爹爹说,前几日北漠的使臣又为了你的事上书皇上了。” 我一怔,拿着绢子拭一拭唇角:“为什么?” 意君有些忧虑地皱了皱眉头:“我也不知道……仿佛,仿佛是为了你和亲的事儿。昭芸公主的行程已经定了下来,顾韵郡主也将在不久后启程,北漠兴许是真的着急了。” 李清啼有些发愣:“什么,顾韵郡主要去哪里?” 许意君看起来似乎有些后悔,犹豫了半晌才道:“夫人要我……不说的。硕阳王的长女顾韵郡主,不久就要和亲西蛮了。” 李清啼手中的勺子掉到了汤碗中:“什么,顾韵郡主?她不是……不是被选为大皇子的正妃了吗?” 许意君的脸白了一白:“清啼哥哥,这话你莫要再说了。顾韵郡主……是西蛮指定的和亲对象。” 李清啼脸上泛起了怒色,重重一拍桌子:“欺人太甚。圣上的子嗣不多,大皇子很可能便是未来的太子,西蛮竟然这般狂妄,圣上竟也忍得下来吗?” 许意君欲言又止。我看她一眼,吩咐芳儿重新端了一碗酸笋鸡皮汤摆在李清啼面前,才道:“意君,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许意君抿了抿嘴:“我……我……爹爹还说,圣上之所以如此容忍西蛮,恐怕与北漠有关。北漠边关最近很不安宁,似乎……王爷这次匆匆前去冀州,恐怕也与这场形势有关。” 李清啼与我对视一眼,片刻的沉默后,他道:“那姐姐这时候去北漠……岂不是生生跳进了火坑?” 禁地相遇 更新时间:2012-06-30 许意君垂下双眸不再言语,清啼却按捺不住了:“岂有此理,我这就入宫去。” 我一惊,急忙拦住了他:“清啼,不要胡闹。” 李清啼甩开我的手:“不行,我不能眼看着姐……眼看着你去北漠送死。” 我按一按他的手背,看意君一眼,慢慢道:“我知道你关心我。只是……此事不急在一时,咱们大可慢慢商量。你要相信我的能力。” 李清啼一怔,渐渐反应过来,虽然仍带着不甘的表情,却只是重新坐了下来,狠狠扒了一口米饭。我笑着给他夹了一块胭脂鹅脯,又给意君盛了一碗百合牛乳鲫鱼汤,只温和道:“好了,咱们吃饭吧。” 午饭后王妃身边的丫头来报,道是般若大师留了王妃对弈。回到屋子后,芳儿支开了青词,这才悄声道:“小姐,奴婢今天看到青词在禁地门口徘徊。” 我冷笑一声:“哼,才来王府不过几日,便不安分起来了。” 芳儿小心翼翼地觑我一眼:“那……小姐您的意思是?” 我摘下手上的镯子搁在红木妆台上,随手拣起一支碧玉珍珠簪将头发挽了一挽,漫不经心道:“由得她去,我倒要看看这妮子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想一想我又招手示意芳儿靠近,轻轻道:“你替我多留意着她,只记住,不要惊了她。” 芳儿点点头:“小姐放心。” 说着她眼睛一眨,露出一丝忧色:“小姐,来日您去了北漠……可会带着她?” 我笑一笑:“到那时再说吧。”是啊,到那时候再说吧,去北漠的又不会是我……只是,真的要让清河去那里吗? 午间的天气有些闷热,我看芳儿眼皮沉沉地打架,便让她下去睡觉。瑞兽紫金炉里燃着袅袅百合清香,那是昨日娘从库房里翻出来给我的。抚摸着光滑的表面,我沉思了片刻,走到妆台边,取出了放在素缎小盒子里的五云散。 李清罪的事刻不容缓,依照约定,我今晚就得给她服下五云散,将她带出王府。虽然艰难,也只得勉励一试了。 王妃诸人一直到晚饭时间才回来,草草用了晚饭便回房歇息。我吩咐青词去小厨房端了一碟桃花金丝酥,并一小壶桃花酿酒,只说要一人静静。 如此便到了午夜时分,估摸着府里的人都已睡熟,我便悄悄拎着食盒,推开门往禁地走去。 走到禁地门口,还没来得及跃墙而去,身后便响起了一个清冽的声音:“郡主,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吓得险些跌倒,还不容易稳住身子,回头看去,却是何连宏负手站在那里,微笑看着我。 夜色已深,晚露浓重,夜风飒飒,他却只着了一身单薄的月白色绣暗红纹路的长袍,就这么站在明月下,桃树边,有花瓣飘落在他的肩头,在跌落到地上,荡起一波芬芳。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目光清润,风姿卓绝,竟如谪仙一般,仿佛就要踏月而去。 见他眼里的笑意愈来愈浓,我回过神来,一时有些犹豫。 我……该怎么解释呢?胡乱编造个理由,亦或是……据实以告? 想了一想,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愿意帮我吗?” 他耸了耸肩没有回答。我抽动了一下嘴角道:“我等会儿要到这里去办一件事,你在门口等我,我……出来后需要你的帮助。” 他有些讶异:“听闻这里是王府禁地,郡主……你要到这里去?” 我点点头:“别的你不要问,只说愿不愿意帮我。” 半步摇 更新时间:2012-07-01 何连宏轻皱了一下眉头,随后释然而笑:“好吧,那么在下就在这里等你,为你望风。” 他答应地这么爽快,甚至都不多问一句,倒叫我有些讶异。然而情势所迫,我也只能相信了他。 轻轻跃过高墙,我整了整身上的衣衫,一抬头,便看见李清罪站在那里,幽幽看着我。 有枯叶落到她愈发清瘦的身上,透出淡淡的枯败腐朽之气。 我笑着扬一扬手里的食盒:“深夜造访,不请我到里面坐坐吗,堂妹?” 李清罪的屋子依然是那样简陋,她母亲的画像如今被挂在正堂,那样鲜艳明媚的笑容,给灰色的屋子增添了些许亮色。 我取出那一碟桃花金丝酥放在桌上,并一壶桃花酿酒,银色的酒壶里泛着琥珀色的美丽光芒,叫人不禁心醉。 我看着李清罪微微一笑:“春天的桃花开得正好,做了点心或是酿了酒都别有一番风味,你且来尝一尝。” 李清罪坐了下来,只夹了一块桃花金丝酥咬下一口,随后淡淡一笑:“的确美味。只是……尊贵的郡主娘娘,您大半夜的移动玉步前来看我,不会只是为了请我吃点心吧,或者……要不去赏个月?” 我对她言语里的讽刺之意毫不介怀,只是微笑道:“今日我前来,只是想给你说个故事。” 她用左手再次拈起一块桃花金丝酥,淡然道:“郡主有此雅兴,在下自然洗耳恭听。” 我缓缓道:“从前有一个女人,她进了一个大户人家,给那户人家的少奶奶刚生下的小女儿做奶娘。奶娘很穷,许是真的穷怕了,她眼见着大户人家的小姐穿着锦衣,含着金匙,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却衣不蔽体;便想到将来,这个富裕的小姐将嫁入豪门望族,荣华富贵一生,自己的女儿却不得不为奴为婢,不由得又是嫉妒又是心痛。(..tw无弹窗广告)终于有一天她恶念生起,将自己的女儿与小姐偷偷调换了襁褓。” 李清罪看起来似乎饶有兴趣,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道:“哦,那么后来呢?” 我抚了抚手上的一个童子献寿碧玉镯,道:“后来,这个奶娘的女儿与小姐的生活便发生了天差地覆的变化。奶娘的女儿从此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小姐却沦为了卑贱的婢仆,虽不至于挨饿受冻,却也被人成日使唤。奶娘的女儿自小娇生惯养,对小姐很是不屑,常常欺侮于她,动辄打骂不休。” 说着悠悠叹了口气:“那小姐本是金枝玉叶,如今却过着这样悲惨的生活,当真可怜。” 为自己倒了一杯桃花酿酒慢慢饮下,甘甜的滋味里带着淡淡的酸涩,让我的心慢慢沉淀下来。 我又继续道:“后来,番邦派了人来中原求亲,皇上与宗亲们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去受苦,又不愿随便派一个不识礼数的女人去丢了中原的脸,便选定了这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连夜送进了皇宫,只待第二日出发。” 李清罪冷笑一声:“这奶娘可是弄巧成拙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番邦和亲,她怎会舍得。” 我笑一笑,冷冷看着月亮在窗格投下一片银霜:“是啊,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她说出了真相又有什么用呢?且不说没人会相信她,便是信了又能怎样,小姐已经入了宫,欺君之罪,谁承担得了呢?” 说着我再次为自己倒了一杯桃花酒,又端过银酒杯为李清罪倒了一杯,笑盈盈摆到了她的面前:“堂妹,你想不想知道这个故事最后的结局?” 她并不饮酒,只是看着我:“自作孽,不可活,你且说来。” 我微微一笑:“番邦苦寒自是不必说的,万里黄沙,永无归途,去了那种茹毛饮血的地方,便再无回头之路。而且那番邦国君已经老迈,妃嫔三千,膝下又有子女无数。一个无所依靠的中原女子嫁去那里,等待她的便只有无尽的孤独和凄凉了。这位自小受尽宠爱的小姐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又没办法逃出宫里。哼,宫里的人都是站在权势的最顶端的,她的小姐架子到了这里,就只能换来巴掌了。可怜这位出身卑贱的奶娘之女,做了十六年的娇贵小姐,在和亲的途中,以一瓶鹤顶红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说着我伸出手,看着自己白皙双手上的两个银宝玲珑戒指,笑眯眯道:“倒是那个沦为婢女的小姐,被微服私访的八王爷看中,收做了妾室。后来八王妃逝世,八王爷喜爱她的恬静温柔,便坚持立她做了八王妃,从此富贵荣华一生。可怜了那个奶娘,受不了亲生女儿的死讯,一夜白头,就此疯癫。幸而她的养女孝顺,晚年倒也不至于太过凄凉。” 李清罪似乎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后,慢慢拈过一块桃花金丝酥咽下,才慢慢道:“如此结局,倒也……甚好。” 我呵呵一笑:“别着急啊,故事还没有说完呢。中原后来又派了一位女子前去番邦和亲,番邦为了与中原结好,便立了这位女子为王后,番邦君主去世后,那位王后便做了王太后,也是富贵荣宠了一生。你说那个小姐,不,是奶娘的女儿,是不是死得太冤枉了?” 李清罪怔然了片刻,这才抬眼看向我:“郡主……你大半夜的前来,不会只是为了给我讲个故事吧?” 我轻柔一笑:“自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身份地位不是全部,真正决定了人生的,只是做人的态度罢了。”说着我将她面前的酒杯递了一递:“说了这许久,你不喝一口酒吗?” 她看了看我手里的酒杯,突然一挥袖,将酒杯拂到了地上,发出叮咚脆响。莹莹美酒洒了一地,淌着冰冷的光芒。 我惊得站起身来,她却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我冷冷而笑:“郡主娘娘,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酒里下了五云散吗?” “你……你怎么……”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再次冷然一笑:“昭芸公主怕是也不知道吧,五云散……我也是知道的。这桃花酒的花香再浓郁,也遮不住五云散的味道。” 冷汗涔涔冒了上来,我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她的身子歪了一歪,软绵绵瘫了下去。我更为惊讶,急忙扶住她的身子,但见她露出一丝苦笑:“你竟然……在点心里下了……北漠的半步摇,我当真……小看你了……” 我端过桌上的空盘子闻了一闻,果然是北漠皇室的半步摇。是谁……难道是青词? 不过这样也好,半步摇与五云散效果一样,事发仓促,我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扶住她的身子,我轻轻勾起嘴角:“方才这个故事,便当做……我为你送行的礼物吧。望你……好自珍重。” 她的身子已经动弹不得,神智却清:“你说……什么?” 我摘下手上的碧玉镯子套在她手上:“经此一别,我们再无相见之日。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堂姐呢?” 她闭了闭眼睛,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眼角有泪光莹然闪烁。我苦笑一声,轻轻道:”也罢,缘聚缘散,本就如此,我又何必强求于你。” 半步摇果真厉害,她很快便失去意识,沉沉昏睡了过去。 我自她的腰间摸出了钥匙,背起她慢慢走了出去。 打开门,何连宏正靠在树上抬头望月,见我出来,先是露出一丝微笑,随后微微一怔:“这是?” 我示意他轻声,随后道:“何公子,接下来就要靠你了。你……能否带着我们出王府?” 我指一指高墙,他犹豫了一下:“也罢,我既允诺了你,自当效力。” 他的轻功很好,我们很快便出了王府。我在客栈要了一间干净的房间,在何连宏的帮助下将李清罪扶上床,替她拢好被子,这才离开。估摸着她要到明日早上才会醒,我只要明早寻个借口出了王府便行了。 回去的路上月色极好,我慢慢踱着步子,快到了王府门口,这才看向一直沉默的何连宏:“何公子……你不问问我吗?” 他轻轻一笑:“你若不愿意说,我有何必问呢?” 我微微一哂:“你倒是了解我。” 有夜风轻轻吹过,吹起我松松挽住的长发,我靠在了一株巨大的合欢树下,看着清亮的月色,只觉得心绪复杂:“刚才那个女子……是我的堂妹。” 他微微一惊:“这么说也是一位尊贵的小姐了,为何……为何会住在禁地,又这般孱弱而苍白呢?” 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个你就别问了,王府的陈年旧事,我亦不想多言。她还这么年轻,若是在禁地荒废了一生,实在可怜。我想……跟着昭芸公主到南疆去,也许会更适合她。” 何连宏更加惊讶:“你要让她跟着昭芸公主去南疆?” 我点一点头,内心却隐隐有些不安:“此事完全是我擅作主张,只希望没有害了她。” 何连宏扑哧笑了一声:“郡主,在下看来,此事……恐怕王爷与夫人,甚至整个王府上下,都是不知道的吧。来日东窗事发,你要如何自圆其说呢?” 聚散浮云 更新时间:2012-07-02 我心里一沉,却依旧淡然一笑:“何公子难道一点都不担忧么……今日,你也是我的共犯了。” 他仰头呵呵一笑:“也是啊,看来在下也得好好为自己想想了。只是郡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看他一眼,伸手接住飘落而下的一朵合欢:“何公子,明天早上――还要劳烦你了。” 第二日我起得极早,早饭是芳儿最拿手的燕窝银丝粥配上各色小菜,青词的心情看起来很好,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哼着小曲儿。我看她一眼,心念一动道:“今日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们二人去办。” 她们二人一同面带讶色地回过头来,我递过一个锦袋道:“你们可还记得静慈庵的那位师太?” 芳儿道:“小姐,你是要我们把这个锦袋送去?” 我点一点头,继而叮嘱道:“你们二人一同去,等师太看完锦袋里的内容后,自有交代。此事很重要,你们二人万万不可大意。”说着我微微一笑:“我会在房中好好休息,等你二人归来。” 二人虽有不解,却还是应了离去。锦袋里是我写给冰荷的一张纸条,请她帮我拖住二人一日,冰荷应当会明白。只是我用的是青丘古语,想来就是有人偷看也不会有人知晓。只是我希望……永远不要发生这件事。 支开了她们二人,其他的人倒是不难打发。清啼一大早便随着意君回了永安王府,这个傻孩子定是想要去打听一些北漠的事。只是今日王妃也随着他一同去了永安王府,道是探望永安王妃。我推脱了身子不爽利,这便留了下来歇息。 不晓得何连宏是用什么方法脱身的,总之待我到了昨晚的那家客栈时,他已经在那里悠然地品茶。 李清罪身上的半步摇药效正在慢慢减退,看得出她正在慢慢转醒,我与何连宏商量了一下,便雇了一辆马车,打算把她带到平安寺门口去。这里是大街道,熙熙攘攘的太过热闹,在这里行事,只怕会落了刻意之说,倒不如平安寺门口,清净好办事。 马车还未到平安寺门口,便已看到了昭芸公主的半副仪仗,我缓缓叹了口气:昭芸公主的如今的地位当真是大不如前了。皇后虽已被废离世,然她毕竟是圣上的嫡长女,出行按规格,该有凤驾一座,婢仆三十,内监三十,护卫六十的。如今却只有一辆寒酸的小马车,寥落的十几名婢仆护卫,竟连一个普通宗亲的女儿都不如。皇后生前得罪的人多,如今昭芸公主一个人出行,实在有危险。圣上虽不喜欢她的母亲,却对自己的骨血也如此淡漠,实在叫人寒心。 我们驾着马车走到了稍远的地方,而后将李清罪丢在了青翠的草地上。 彼时她身上的药效已然失效,神智虽是不清,人却醒了大半。许是闻到了湿漉漉的青草香味,她的眉头抽动了几下,悠悠睁开了眼睛。 之前阴狠愁寞的那双眼睛里如今透出的是无限的迷惘。但见她揉了揉脑袋,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环顾四周,许是没见到什么人,她眼中的迷惘之色更浓。站在原地无助地愣了半晌后,她终于开始慢慢往昭芸公主的马车那里走去。 我内心暗暗欣喜,却环绕着丝丝的紧张与不安,一颗心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天气有些燥热,马车周围的几个护卫正围坐在那里休息,见她过去并没在意。两个婢仆靠着马车的车壁打盹儿,其中一个睡眼惺忪间见到了她,也只是嘟囔着问了一句:“你是谁?” 李清罪却显然吓了一跳,踌躇了半晌才带着哭腔道:“我是谁?” 那婢女听她这般奇异地问话,已是张口结舌,转眼瞥见她手上的一只碧玉镯子价值不菲,更加疑虑,正待开口,却是昭芸公主一边与般若大师低声交谈着,一边走了出来。[..tw超多好看小说] 见到此景,她轻喝一声:“竹茹,怎么回事?” 那个靠在马车上的婢女慌忙下来,一溜烟跑到昭芸公主面前道:“启禀公主,不知道这个女子是哪里来的,竟……竟问我们她是谁?” 昭芸公主眉心一动,转向了李清罪似乎在端详她的面容,片刻后舒展了面容,款款走到她面前,温和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到这里来?” 李清罪的一张面容困窘得都要流出泪来,扭着衣角半晌后,突然抽噎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就变成这样了。”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然而骤然见到她这般扭捏的小女孩动作,我还是不由得轻轻笑出声来。 昭芸公主与般若大师对视一眼,继而温柔道:“那么你的家人呢?” 她继续摇一摇头,泪水流了下来:“我也不知道……” 昭芸公主微微皱眉:“这……般若大师,平安寺里都是男子,收留这位姑娘,恐怕……多有不便吧。” 般若大师合十为礼,并未答话。昭芸公主皱着眉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过了片刻才试探着道:“要不……你跟着我吧?” 李清罪皱一皱眉,摸了摸肚子道:“我好饿。” 昭芸公主笑出声来:“你跟着我,便不会挨饿受冻了。”说着让随行的婢女打开一个小食盒,拿出一碟桂花糖饼递给她道:“喏,你先拿着吃吧。” 李清罪狼吞虎咽地咽下了一块桂花糖饼,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之色:“嗯,你的这个饼真甜真好吃。” 昭芸公主温和一笑:“你跟着我,以后便能天天吃这个吃到饱,可好?” 李清罪于是笑着点点头:“好啊好啊,那我就和你在一起。你护着我,我一定也护着你。” 般若大师温和微笑:“这位姑娘天真烂漫,倒是质朴可爱。公主仁心佛性,老衲深感敬佩。” 昭芸公主低低一笑,露出一丝凄然之色:“我也不过是替母后赎罪罢了。” 说着吩咐其余的婢女:“把这位姑娘带回宫去,好生教着。” 她柔软的眼波有意无意地略过我们的马车,只是绽放出一个透明的微笑,随后登车离去。 何连宏轻轻吁了一口气:“没想到事情能够如此顺利,倒叫我白担心了一场。” 我欣慰一笑:“昭芸公主想来不会苛责于她,如此……也该是她最好的结局了。” 何连宏带着戏谑的笑意看向我:“郡主,在下这次帮着你做下了这等事儿,可是把脑袋都赌上了。” 我扑哧笑了一声:“也罢,我便请你去青荷镇最大的长兴楼去吃一顿如何?” 何连宏笑着掸一掸衣袍:“既是郡主美意,在下就不多加推辞了。” 马车驶离了平安寺没多久,路前却出现了一个淡紫色的身影,正是便装的昭芸公主。见到我讶异的神色,她微微一笑:“今日之事多谢你的相助……清河,我想与你……吃一顿离别饭。” 我略一犹豫,点一点头:“也好,公主请上车。” 听我说了是何连宏相助于我,她虽有疑惑,却也只是与他相互笑着见了礼。 马车骨碌碌行驶到了长兴楼下,我捏了捏装着银子的锦袋,呵呵一笑:“咱们三人这就去大吃一顿吧。”话虽如此说,但我的心里却生出一丝哀凉。这样坐在一起吃饭――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吧。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到时候,昭芸公主去她的南疆,我回我的青丘,何连宏――也该回到真正属于他的地方去吧。 聚散如浮云,所谓缘分,不过如此。 长兴楼与旁的小酒楼不同,有单独分出来的雅间。其中最好的一间在二楼的最里面,称为芳然厅。不但清静,而且面临着长兴楼下的碧潭,若是开了窗子吃饭,不但能欣赏到自然的湖光之色,还能听到技艺高超的艺妓弹奏乐曲,格外怡人。 许是去得早了些,我们很幸运地得到了芳然厅。昭芸公主抿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碧螺春,看一眼窗外宛如一大块翡翠的碧湖,沉郁的表情也稍稍化开,露出了略显宽慰的微笑。 冷菜被端上来没多久,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随后门便被大力推开,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不顾身后店家的阻拦,甩着袖子大步走了进来。 她带着傲慢的神情挨个打量了我们一番,随后开口道:“你们三个坐到别的房间去,芳然厅我包下了。”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纵然我活了这么久,倒也没有见过如此霸道的人,今日倒是开眼了。 那个妇人看我们纹丝不动,怒气便蹭蹭蹭地冒了上来,一拍桌子,拍得茶水飞溅出来:“你们三个听到没有,我叫你们出去。” 昭芸公主是金枝玉叶,自小尊贵,当然不会这般好欺负,只是端着茶盏冷笑。何连宏哗啦啦展开一把纸扇,一边扇风一边只是微笑。我淡然一笑,温和道:“对不住了,这里我们已经坐下了,请你换个地方吧。” 处置 更新时间:2012-07-03 她听我拒绝,倒是愣了愣,随后额上爆出几根青筋:“你说什么,你是什么东西,敢命令我,活得不耐烦了吧。”说着便端起滚烫的茶水,作势就要泼来。幸而我偏了偏身子,躲过了这场“浩劫”。 见我躲开,她端起另一杯茶水就要再泼来,谁知手腕被昭芸公主一把抓住,随后便是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扇到了妇人脸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掌印。 昭芸公主拍了拍双手慢悠悠坐下,在大家都呆愣了片刻后,那名妇人勃然大怒,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只是她的体型太过富态,脚下一个踉跄,竟生生跌倒在地,直跌得浑身珠宝叮咚作响。 我们三人包括身后的那个店家,都一同笑了起来。 妇人有些狼狈地爬起来,掏出一小块六棱形的铁牌摔在桌上,一根戴着硕大金戒指的手指指着昭芸公主道:“你是哪里来的小蹄子,没心肝的爹娘教养的么,胆敢与老娘作对。老娘的女婿可是这青荷镇的执守,你敢惹老娘,老娘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与昭芸公主对视一眼,低声道:”哦,执守?” 那块小铁牌上果然印刻着执守的花纹,青荷镇的执守叫方之城,出身普通,曾是平远王手下的一名普通文官,因为嘴甜人机灵,便被平远王推荐到了爹爹这里,做了一名执守。听闻这几天年他虽不至于大肆搜刮民脂,却也背地里做了不少横行霸道之事。只是这些事都无伤大雅,加上爹爹与平远王素来交好,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计较。 我正待开口,昭芸公主却是抬手拿起了那块铁牌,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从窗口丢了出去。 那妇人这下倒是傻了眼,直愣愣看着昭芸公主说不出话来。但见昭芸公主端起茶杯,徐徐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瞥向妇人冷冷道:“你立刻给我滚出去。”她是真的动怒了。 昭芸公主如今虽已失势,但终究是堂堂的公主。若是事情闹大了,圣上与太后就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也必会以大不敬之罪处决这个妇人一家。何况方才那妇人的言语中还辱骂了圣上,真的追究起来,只怕要连累全族。此刻我倒是真心希望这个妇人能够识趣些离开,免得惹祸上身。 可是愚蠢的人终究是无药可救的。那妇人竟然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弹了弹指甲,取下一只翠玉琉璃镯子对着店家道:“你带着我的手镯去执守府衙,叫执守大人立刻带人过来收拾了他们。” 店家微微有些犹豫,那妇人怒吼一声:“还不快去。”店家唬了一跳,只得歉意地看了我们一眼,急步离去。 何连宏微微一笑,夹了一筷子凉拌海蜇,咽下后夸赞道:“这家店果真名不虚传,小小的凉拌海蜇也能做得如此入味。”我与昭芸公主互视一笑,也开始动筷吃起了那几道冷菜。折腾了一个上午,我早就饿了。这几道冷菜虽是普通,却也显得有滋有味。 那妇人见我们如此,更为恼怒。然而我们有三人,她却只是孤身一人,倒也不敢太过造次。只是嘴里依然骂骂咧咧地不停,说着什么待会儿要我们好看之类的话。 方之城来得倒是很快,也确实带了一队府衙护卫,推开门便骂骂咧咧道:“谁啊,是哪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活得不耐烦了,胆敢得罪本官的家人?” 进了门,一见到正以茶代酒碰杯的昭芸公主与我,他顿时惊呆了。 那妇人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气势汹汹道:“发什么愣,还不赶快把这几个人抓起来。不,这个小蹄子方才敢打我,先在这里杀了她替我出气。” 昭芸公主重重哼了一声,方之城急忙跪倒在地:“下官参见公主殿下千岁,见过郡主娘娘。” 见他跪下,身后的人,包括店家小二,以及看热闹的食客,便哗啦啦地跪了一地,纷纷道:“参见公主殿下千岁,见过郡主娘娘。” 那妇人已然吓得面色发白,双唇无色,只是直直站在那里。方之城用力扯了扯她,她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轻笑一声,默然不语。那方之城倒是乖觉,知道昭芸公主纵然失势也不可得罪。自然,这里还有我爹爹的原因在,我倒是要看看,他打算如何收场。 我们三人中以昭芸公主的身份最为尊贵,自然是由她说话。 昭芸公主淡淡一笑,把玩着手里的青花瓷茶盏,眼皮也不曾抬一下:“方大人,你的岳母倒是好大的架子啊。” 方之城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映阳光下倒是晶莹可爱。但听他赔笑道:“公主恕罪,郡主恕罪。下官的岳母只是个粗人,不懂规矩,请公主与郡主宽宏大量,饶了她的无礼吧。” 昭芸公主微微而笑:“本宫倒也不是不依不饶之人,只是……她方才的言语中,辱骂了本宫的父母,也就是……你说,这等大不敬之罪,该当如何处置呢?” 方之城吓得面如土色。昭芸公主也就罢了,辱骂圣上,若是真的追究起来,只怕诛了九族也不为过。 见他们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昭芸公主倒也不急,只是慢悠悠喝茶。 突然只听得一声呻吟,竟是方才那妇人双眼发白,晕了过去。我冷笑一声,外强中干的东西,方才这般嚣张跋扈,没想到竟这般的不禁吓。 昭芸公主看了我一眼,我会意得点点头,朝方之城温和微笑道:“方大人可还记得我?” 方之城急忙转向我,把头埋得更低:“下官参见清河郡主。” 我笑一笑,正了正发髻上的一支七宝玲珑钗,道:“之前听爹爹说起过方大人,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方之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郡主娘娘说笑了。下官该死,请公主殿下与郡主娘娘恕罪。” 我抿着一丝微笑摇了摇头道:“这话可不是我说了算的。你的这位岳母犯下的可是侮辱圣上,侮辱皇室的大罪,你自己想想,该受到如何的处置?” 他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只是不断地重重磕头,口中亦是不断道:“请公主恕罪,请郡主恕罪。” 很快他的额头便肿了起来,血迹斑斑的甚是恐怖。昭芸公主垂下眼眸,淡淡道:“也罢,既然你已知罪,本宫便饶了尔等狗命。” 还没等方之城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她又接着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说着指一指晕在地上的妇人:“这个女人如此放肆,决不能轻易饶恕了。先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明日一早流放边疆。至于你么……该怎么做自己清楚吧?” 方之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交加了很久,终于露出略带绝望的面容:“下官明白了……下官,明日便会递交告老还乡书,带着家人返回家乡……再也不会踏入……这里了。” 昭芸公主满意地点一点头,挥手:“退下吧。” 待人全部散去后,店家手脚麻利地上了菜,便诚惶诚恐地为我们关上了门。 昭芸公主看了看我的脸色:“你仿佛……不是很赞成我的做法?” 我摇一摇头:“方之城的家人如此张扬跋扈,他自己必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这样的官员,只会扰乱朝廷纲纪,祸害百姓。何况他今日犯下大不敬之罪,没有被诛杀满门已是万幸了。哼,能得到这么个结局,他该回去烧几柱高香才是。” 昭芸公主点一点头:“没错。他这几年犯下的贪赃枉法之事并不算少,若是来日细细追查下来,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何连宏自然地接上了口:“所以公主殿下这一次,既是在教训他,也是在救他,救他的一家人。” 昭芸公主看他一眼,露出一抹忧伤的微笑:“方之城虽不是个好官,对待家人却是极好的。何况他的妻子我也见过,是个温和善良的女子。方才那个妇人只是她的继母而已,故而两人不是一路的性子。何况她的继母在她幼时对她并不好,她如今却能视她如亲母,这份孝心实在可贵。而且……父皇对他早有不耐之心,如今他抽身而退,方是最明智之举。” 昭芸公主略带苍白的面容在灿烂的阳光下泛着奇异的霞光,初见她时的那股戾气与娇纵已然消退,仿佛一枚出了蚌壳的珍珠,硕大而圆润,被温婉与坚韧所包围。 风云变幻的这短短十几日,她已经从不谙世事,娇纵任性的尊贵公主,变成了坚强而智慧的少女。之前我对她只有厌恶,后来变成了同情,如今却是真正的尊敬了。她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我想,即使将来她以不受宠的公主身份嫁去了远在塞外的南疆,以她的性格与谋略,也不会任人宰割的。她必定能够靠自己的力量,在南疆开创一段不朽的传奇。 于是我端起酒杯,看着杯里的荧荧美酒,朝她嫣然而笑:“公主,今日恐怕是你我的最后一次相聚了,这一杯我敬你。” 教习姑姑 更新时间:2012-07-04 她笑了一笑,端起酒杯:“三日后,我便要启程前往南疆,你……多多保重。” 仰头一饮而尽,那美酒带有甘甜圆润的果香,让人心情愉悦。只是在眼角的余光里,我却看见昭芸公主落下了一滴泪水,滴在亮晶晶的酒中,荡起一波无端的涟漪。 一顿饭吃得倒是十分尽兴,待我们走出长兴楼时,已有几个宫婢并十来个护卫抬着鸾轿等在门口。昭芸公主抽动了几下嘴角,低低笑道:“时间过得真快,我这便要走了。” 是啊,她这便要走了。这一走,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然而我只是微笑看向她:“你也保重。” 我与何连宏一路慢慢走回去。唇齿间盈有美酒的甜香,我伸手摘下路边的一片细柳,慢慢摩挲着细嫩的碧绿。 一直很沉默的何连宏开了口:“郡主,方才的那位公主,可是当今圣上的亲生女儿?” 我讶然道:“自然是了,何公子为何这样问?” 他的眼角带有不豫之色,隔了片刻才慢慢道:“在下原以为,她只是一位王爷的女儿。为了和亲才被加封为公主,却没想到……” 我接上他的话:“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身份无比尊贵的圣上嫡女,是吗?” 他默然,继而道:“圣上竟也舍得,让自己的女儿这样去和亲。” 我凄然一笑:“舍得如何,不舍得又如何?皇家贵胄,何来人伦亲情,何况南疆蠢蠢欲动,派一个女子就能解决的事,圣上又怎会劳动百万大军?比起自己的女儿,只怕他更加舍不得的,还是他的那些军队吧。” 何连宏有些惊讶地看着我:“郡主……你竟然敢这么说圣上?” 我一下子醒悟过来,急忙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哎,我只是……我只是……”他笑着收起手中的折扇:“郡主不必慌张,在下不过是好奇几句罢了,可绝不会害你。(..tw)” 我也是低低笑出声来:“我相信你。” 是的,我的心里是相信他的。可是当日,当日不也正是他,将匕首插进了深深信任他的清河的胸口吗?何连宏,我真的应该相信他吗? 回了王府后,芳儿与青词还没有回来。管家匆匆迎上来,见我与何连宏在一起,虽有疑惑,却也只是道清啼已经回来,正到处找他。何连宏朝我歉意一笑,急步离开。我看一眼管家小心翼翼的神色,微微笑道:“怎么了,为何是这般紧张的模样,你很怕我吗?” 管家急忙道:“不不不,小人不敢。郡主……郡主这便回房歇息吧?” 我点一点头:“你去小厨房,吩咐他们炖一品白果冰糖燕窝送来。” 管家躬身退下,我还未踏进屋中,王妃身边的如意便过来道:“郡主,夫人请您过去。” 我有些疑惑:“这个时候娘不是该在睡午觉吗,怎么突然叫我过去?”如意低了头道:“奴婢也不知道。” 我抿了抿嘴:“好吧,你且待片刻,我换身衣服便去。” 换过一身水绿缎料的雪梅水漾赤松便服,我只是在发髻上斜斜地插了三支羊脂玉茉莉小簪,便匆匆往王妃的房里而去。 王妃正斜靠在软榻上饮一盏什锦蜜汤,见了我遂微笑道:“清河,坐下吧。”她身边的另一个丫头很快给我端来了一盏蜜汤,兑进了新鲜的菊花瓣,有一种格外浓烈的清香。 见我饮得津津有味,她手里的调羹在蜜汤中转了一转,才缓缓道:“清河啊,明日,教习姑姑就会到咱们府上来了。(..tw好看的小说)” 我一怔:“什么教习姑姑?” 王妃微笑起来:“瞧你这孩子,这么快就忘了。自然是北漠的教习姑姑来教你北漠的礼节和规矩了。”说着她蹙一蹙眉:“咱们可得好生招待着这位姑姑。” 我放下手里的碗,有些不以为意道:“何必这么麻烦,左右不过是学规矩罢了。” 王妃正了正神色道:“清河,娘知道你自小聪慧,去了哪里都不至于失了礼数。只是,这一来,北漠与我们中原终究是不一样的,凡事都要谨慎为上;二来,中原与北漠的关系这些年算不得太好,你孤身一人去了那种无依无靠的边远之地,娘真的很担心你……担心你……” 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我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才道:“娘,您不要为女儿伤心了。女儿会好好向教习姑姑学习,来日到了那里也会事事小心的。女儿不能在娘的膝下承欢,已是不孝,若是再要娘为女儿担心,便更加于心不安了。” 眼见着情景伤感起来,如意急忙从门外的小丫头那里接过一碟松子千层糕,走进来盈盈笑道:“夫人,这是奴婢新做的松子千层糕,现在这个时节吃最是爽口,您与郡主试一试吧?” 王妃笑了一笑:“你这丫头最是嘴甜手巧了。难为你有这番孝心,清河,咱们就试一试吧。” 热腾腾的松子千层糕尝起来的确又香又软,似乎也让王妃有些抑郁的心稍稍松弛下来。沉默了片刻后,她方缓缓道:“昭芸公主,三日后就要启程前往南疆了。” 我点一点头,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她以圣上嫡女的身份远嫁南疆,圣上也是很舍不得的。所以三日后,所有的王公大臣极其家眷,都要到宫门为她送行,你也得去。” 我有些迟疑:“我也要去吗?” 她点一点头,继而宽慰我道:“你放心,北漠的使臣是不会出席的,你不必与他们照面。” 回房后没多久,芳儿与青词便回来了,芳儿一见了我便委屈地直嚷嚷:“小姐,你是在戏弄奴婢们呢。” 我见她满脸是汗,便微笑道:“此话何意?” 她有些委屈道:“那位师太说,你在信里向她讨要一味名为风清白鹭的药丸,有美肤明目的作用。但是她要我们帮她打扫了整个静慈庵才会把药丸给我们。结果我和青词干了整整一天的活儿,人都快累垮了。” 青词有些责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奴婢们为小姐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绝没有半句怨言。” 我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我自然相信你的忠心不二。” 她见我的笑意深刻,似乎有些不安。扭了扭身子道:“奴婢……奴婢去给您做些点心来。” 待她走后,芳儿把风清白鹭丸搁到桌子上,而后在我耳边悄声道:“小姐放心吧,今日她表现得很平常,奴婢会继续盯着她的。” 我点一点头,摘下耳边的一对翡翠滴珠耳环放进红木妆盒,道:“明日会有北漠的教习姑姑来王府,教导我北漠的规矩与礼仪,咱们都要警醒着点。” 芳儿点一点头,继而忧虑道:“那么小姐,您将来去了北漠,可会带着她?” 我犹豫了片刻:“把她留在王府,我终究不放心。”随后缓缓叹气道:“虽然目前我并不清楚她的真实目的,可是现在看来,她也没有旁的亲人了,不跟着我,她还能去哪里呢?” 芳儿低了声音道:“只盼她能了解小姐为她真心实意的打算,不要再做出背叛小姐的事了。” 第二日我起得极早,胡乱饮了几口牛乳粳米粥,便任由芳儿她们替我梳妆打扮。 因为今日来的是北漠的人,故而王妃特意吩咐了,替我打扮得庄重些,不可失了仪态和风度。 只是我的心里在默默叹息,便是打扮得再贵重又能如何呢?泱泱中原,万里江山,百万雄师,却惧怕一个番邦小国,必须送出身份尊贵的郡主去和亲,换取一时的和平,这已经是极大的讽刺了。我若是北漠的臣民,必会瞧不起中原。 方打扮妥当,便有一个家仆一溜烟跑来道:“启禀郡主,宫里的内监与北漠的使臣已经带着教习姑姑来了,正在正厅等候呢,夫人请您过去。” 我点一点头,看向芳儿与青词道:“咱们这便去吧。你们两个记住,谨言慎行,不可乱了规矩。” 到了正厅,果然见着好多人在那里。见我过来,便哗啦啦地一片俯身行礼,口中齐声呼着:“见过清河郡主。” 我微笑着吩咐他们起来,环顾四周,便见到两个北漠装扮的人。 站在一边的内监公公笑嘻嘻道:“郡主娘娘,这位是北漠的左督使,这位便是教习姑姑了。”那位左督使向我见了礼,颇为桀骜道:“郡主娘娘,这位教习姑姑是北漠王室的老人了,曾经教导过王后娘娘与好几位王妃礼仪。由她来教习您,想必是最合适的。” 于是我朝着那位教习姑姑微微一笑:“姑姑安好。” 出乎我的意料,那位教习姑姑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刚毅的人。她大约只有四十来岁,面貌温和,双眼尤其颇有韵致,仿佛荡了一波盈盈春水,直映到人的心里去。 见我这般客气,她亦是抿嘴而笑,朝我蹲身施了个中原之礼:“奴婢浮香,见过郡主。” 王妃请了内监与那北漠使臣下去喝茶吃点心,我对浮香姑姑笑着道:“姑姑大早过来也辛苦了,请先下去歇息歇息吧。” 北漠秘闻 更新时间:2012-07-05 午睡起来后饮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浮香姑姑便开始教我北漠的规矩与礼节。 她首先给我讲了讲北漠的大致情况。 北漠的规矩与中原差不了太多,宫廷亦是等级森严。只是中原的后宫女子大多出身官家,北漠的后宫却是从民间挑选的。这是为了防止出现后宫妇人与娘家联手干涉朝政的状况。现在的北漠王后便是一个普通地主的女儿,北漠王最宠爱的丽妃亦是出身贫寒的农家。正因为如此,北漠的后宫女子地位并不高,甚至在见了丞相等一些重臣时,还要向他们行礼。 但是与后宫不同的是,北漠的皇族女子却是处处涉政的。之前在宫里见过的那位阳飞公主,既是北漠王的妹妹,亦是北漠王处理朝政的重要帮手。此外北漠王还有二子三女,皆在朝堂上十分活跃。因为后宫的出身都不高,所以并没有“子以母贵”这一说法,北漠王位的争夺也往往十分惨烈。 现在的北漠大皇子即是太子,生母已经逝世,由王后抚养长大。浮香姑姑告诉我,太子虽然自小得北漠王看重,请来无数名师教习,但是因为生性急躁,脾气乖戾,傲慢自大,急功近利,因此并不十分得北漠王喜欢。相较之下,还是温润儒雅的二皇子更得圣心。何况二皇子的生母丽妃亦是北漠王的宠妃,因为王后与太子把他们视为最大的对手。 她能够将北漠皇室的事尽数告诉我,我倒是很吃惊。毕竟我与她是初次相见,又不是同族,她实在没必要对我这般坦诚。 仿佛察觉了我的疑虑,浮香姑姑只是微微一笑:“郡主兴许不知道,其实奴婢应当算做半个中原人。” 我很是讶异:“哦,莫非姑姑……” 她有些凄然地笑了:“奴婢的母亲是中原人,居住在中原与北漠交界处的一个小村子里。那时候北漠的小股士兵常常在边界为非作歹,奴婢的母亲就是因为有几分姿色,被他们抢了去献给士兵长的。” 她说着摇了摇头苦笑道:“母亲生下奴婢没多久后就郁郁而终,奴婢的父亲嫌弃奴婢是个女儿身,便将奴婢丢弃在了山道上。多亏一个到北漠经商的中原人相救,才苟全了一条性命。” “那么你怎么会入了宫呢?”我迷惑不解道。 她的眼中渗出一点泪光来:“奴婢长到八岁时,收养奴婢的中原人在北漠得了一场急病,奴婢为了筹钱给他医病,便入了宫当婢女。后来奴婢便成了教习姑姑,专门教习入宫的妃嫔规矩与礼节,所以这次奴婢便随着阳飞公主来了。” 她只是寥寥几语,便说完了在宫中的经历。然而宫廷险恶,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要存活下来,甚至成为教习姑姑,这要走过多么艰难而痛苦的一条道路。宫廷岁月那么寂寥,古壁清灯,她又该怎样熬过慢慢长夜,她的身上又发生过多少悲欢血泪,这些……我都是不能想象的。 于是我只能低低叹了一句:“姑姑受苦了。” 她握住我的手,手心里有粗糙的老茧:“清河郡主,奴婢的生母是中原人,奴婢是由中原人抚养长大,奴婢的身上流着中原人的血。所以请你相信奴婢,奴婢不会害你,奴婢只会倾尽所能帮你。” 她的语调渐渐激动起来,我于是温言扶着她坐下,吩咐芳儿给她端来一盏热腾腾的花茶。 青瓷茶盏了漂着几粒鲜红的枸杞,煞是好看,清香扑鼻。她缓缓啜饮了几口,方抬起头来,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奴婢失仪了。” 我笑着摇一摇头:“姑姑千万别这么说。我自小在中原长大,于北漠时完全陌生的,姑姑愿意为我多讲讲北漠的事,是我感激不尽。” 她笑了一笑道:“奴婢在北漠便已听闻郡主芳名,知道郡主冠绝中原,才貌双全。昨日见了郡主,奴婢更加觉得与郡主投缘。只是郡主……正因为您这么美丽,又这么聪明,奴婢才更加不忍心看您陷入北漠的王宫去。” 我垂下双眸:“圣意难违,姑姑还是多教教我,好让我有个准备。” 她连忙道:“正是呢,郡主请听奴婢继续说下去,奴婢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是北漠皇室的一件重大秘闻。” 我不由地来了兴趣:“哦,秘闻?” 她点一点头,问道:“郡主可知道江州柳氏?” 我皱着眉头看了芳儿一眼,芳儿道:“江州柳氏,曾是中原三大家族之一,奉旨营运官盐,持续已有十几代。只是十三年前,左大夫与江州督军联名上书圣上,告发柳家与……” 她有些局促地看了浮香姑姑一眼,才继续道:“告发柳家与北漠勾结,证据确凿。圣上大怒之下,便以叛国罪名将柳氏灭族,煊赫了几百年的柳氏一族至此覆灭。” 我几乎不可置信:“灭族?” 芳儿默默点了点头:“是,柳氏一族,上千条人命,一夕而亡。听闻那一日,柳氏族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江州城。” 我有些不忍:“纵然真的有叛国罪,稚子年幼,妇孺无辜,何必这般……” 浮香姑姑缓缓道:“柳氏一族,实属无辜。” 我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无辜?他们是遭到陷害的?” 芳儿飞速地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随后端过一盏杏仁茶摆在我面前:“小姐,您喝点杏仁茶吧,就快凉了。” 浮香看了看芳儿,道:“柳氏一族虽然族灭,却有两个人逃了出来。这两个人便是当时柳氏一族族长的长子柳仁和他的女儿柳玉君。他们一路逃到了北漠,在北漠隐姓埋名了五年。在柳玉君十四岁那年,柳仁将她更名换姓,改变身份背景,送入了北漠王宫。” 青词有些疑惑地插嘴道:“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北漠王宫呀?” 浮香姑姑看向我,我立刻醒悟过来:“难道他想借助北漠的力量报仇?” 浮香姑姑点了点头:“柳仁当时花了大价钱在宫中打点,柳玉君便顺利地被分配到了大皇子的殿内服侍。大皇子与柳玉君年龄相近,柳玉君的模样又生得颇好,自然很得大皇子喜爱。四年前,柳玉君十八岁生辰的那一天,大皇子亲自携着身怀有孕的她到了王上与王后面前,恳请纳她为妃。” 她白皙的手指握着茶盏,微微有些颤抖:“王后素来痛恨宫中婢女勾引皇子,因此便将柳玉君打入了天牢,并派人追查了她的身家背景。这一查,便将柳氏一族十多年的灭族之祸给彻彻底底地查了出来。” 我缓缓叹了口气低下头去,柳玉君的下场,我已经可以猜到了,这一盘棋,她和她的父亲可是算错了。 果然,只听浮香姑姑道:“北漠与中原的关系虽算不上好,却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得罪中原。当年柳氏一族就是因为私通北漠的罪名被灭族的,若是北漠这时候再袒护于她,便更加坐实了这项罪名。北漠并不愿意无端惹上这件事,更不愿因此激怒中原,便将柳玉君与柳仁一同杀了。” 我微微蹙眉:“柳玉君不是大皇子的心上人吗,他竟不救她?” 浮香姑姑叹了口气:“柳玉君是瞒着大皇子被处死的。大皇子当时被软禁了起来,当他赶到天牢时,看到的便是柳玉君伏在地上苦苦挣扎的情景。听闻当时,王后先命人棒杀了她的腹中胎儿,再给她灌下了毒药。大皇子看到柳玉君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抽搐蠕动,还没等她咽气,便昏了过去。” 她正了正发髻,继续道:“大皇子为这件事伤心了好久。后来,从柳玉君的住所搜出了很多信件,都是她与柳仁密谋勾引了大皇子后为柳家报仇的内容。大皇子这才相信了柳玉君对他并非真心,慢慢从伤痛中走了出来。只是……大皇子原先也是温和的人,这几年却是越来越暴戾,也不肯娶亲,逐渐遭到圣上厌弃。” 说着说着便到了晚饭时间,送了浮香姑姑出去,我只是默默看着芳儿与青词布菜,不言不语。 芳儿有些担心地看向我,我却出声吩咐道:“青词,你去小厨房炖一品燕窝红枣雪蛤汤,给浮香姑姑送去。” 待青词出去后,我看向芳儿道:“芳儿,关于柳家的那件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芳儿一惊,只是怔怔看着我。我也不多言语,只是定定看着她。 沉默了好久,芳儿突然跪了下去,渗出一两滴泪来:“小姐,奴婢……奴婢不能告诉你。” 我抚了抚她的肩头:“无妨,你说出来便是。你若不说,我只能自己去查或者去问娘亲。你了解我的性子,我说得出,便必定会做。” 她一下子急得满脸通红,嗫嚅了半晌,终于轻声道:“十三年前的左大夫与江州督军,都是……都是老爷手下的人。” 仿佛一声惊雷在耳边响起,我惊得几乎身子一软:“你……你的意思是……诬陷柳氏一族的……是……是……爹?” 长夜 更新时间:2012-07-06 芳儿闭上眼睛,似乎回忆起了一件极为遥远而痛苦的往事:“奴婢记得很清楚,那是十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奴婢才入府没几年,年纪还小。那一日奴婢去厨房给您做翡翠汤羹,路过花园时,便看到王爷与几个陌生人在园子里开怀畅饮,聊得很高兴。王爷那一段时间一直郁郁不乐,奴婢见他突然这么高兴,一时好奇,便站在假山后面偷听他们说话。” 我沉着脸道:“你听到了什么?” 她把头埋得更低:“奴婢听到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人说……说……” 见她吞吞吐吐,我不由地怒从心起,霍地站起身来:“他说了什么,你给我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她打了个哆嗦,终于整个人匍匐在了地上,几乎哽咽地道:“他说:王爷妙计,我等已经伪造好了柳氏一族与北漠勾结的证据,这次他们必死无疑,一个活口都不可能留下。” 她的话音刚落,我便跌坐回了椅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相信,柳氏一族的灭族之祸,竟是王爷造成的。 见我脸色大变,芳儿有些小心翼翼道:“小姐,你……你没事吧?” 我勉强定下心神,缓缓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芳儿点了点头,继而轻声道:“小姐,你……你不要……王爷也是无可奈何的。柳氏一族当时太过强盛,圣上对他们也是很忌讳的。何况他们与王爷所代表的皇族势力一直争锋相对,王爷也是为了保护……这才……何况,圣上也未必不知道……” 我接下了她的话:“圣上未必不知道柳氏一族的冤屈,兴许是圣上早对柳氏一族起了戒心,这才正好顺水推舟……” 芳儿低声道:“小姐聪慧。[..tw超多好看小说]当时,另外的两大家族也参与了这场变故的。说到底,也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我淡淡一笑:“你的意思是,当初死的若不是柳氏一族的人,兴许便是我们了?” 芳儿噤声不语。 我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为自己舀了一碗松香云意汤,这是厨师炖了足足三个时辰的江南名菜,松香与牛乳豆腐炖在一起,有格外浓烈的清香。 热气与香气缠绕在一起,我看了看依然跪在地上的芳儿,淡淡一笑:“你不过是个王府的丫头,这些事倒是了解得很透彻。” 芳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小姐说笑了。奴婢不比小姐,每日在王府各处行走,自然能听到许多不一样的言论。”她飞快地看我一眼,接着道:“小姐你放心,奴婢今日的话,绝对不会向外泄露半个字的。” 我慢慢饮尽汤羹,亲自扶起了芳儿,温和道:“你愿意把这些尽数告诉我,我又怎会怪你?你起来吧。”待她起身后,我握着她的手感慨道:“你与我相伴得最久,如今我的身边,真正能够相信的也只有你一个了。” 芳儿有些感动地看着我,坚定道:“小姐放心,奴婢会永远陪伴着您的。” 寂然饭毕,因为一天忙得太累,她在博山炉里焚了一把安神香,便服侍我卸下珠钗水粉歇息。轻柔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来,投下温柔的圈晕。芳儿搬了小垫子守在帐子外,没过多久便开始昏昏欲睡。 我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她打盹的憨态,不由地好笑。 重新躺回到床上,枕着鎏金瓷枕,我陷入沉思。 王爷诬告柳氏一族的事,的确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早在青丘之时,我便知道权利之争的惨烈。(..tw无弹窗广告)不但是人类,神界,魔界,妖界……三界各族,都为了权势争斗不休。柳氏一族虽是无辜,却也必定不会是什么善类,否则也不会遭到朝廷和皇室,甚至其他两大家族的群起而攻之。只是那些长在深闺的妇孺,那些不谙世事的孩童……我为她们深深扼腕。 男人们来来回回的政治游戏充满血腥,今朝成王,明朝败寇,到头来,还要赔上无辜的妻儿。 可是王爷……他竟然…… 我与王爷接触得并不多,虽早已猜到他醉心权势,却是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这般狠辣。柳氏一族,上千条人命,这么多的鲜血,这么多的眼泪,他如何能够掷之如鸿毛?还是身在皇家官场,本就将人命不屑一顾? 芳儿已经发出了清晰而均匀的长长呼吸声,想来是睡得极熟了。我的心思转到了芳儿身上。 今日叫我意外的事实在太多,芳儿则是其中最让我意外的。 她的确是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她知道我的许多事,却一直守口如瓶。可是直至今日我才发觉,她不但忠心,而且她的智慧并不输于王府的任何人。 且不说她当时年纪尚小,了解了那样天大的秘密而能守口如瓶,若无其事至今;甚至还能对这件事做出这样冷静而慎密的分析,实在是……她这样的头脑,便是到了宫中,想必也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只是以她的才智,就这样屈居人下做个小丫鬟,实在可惜了…… 烛火爆出一朵烛火,亮出一瞬间的光明。 芳儿打了个哈欠起来,迷迷糊糊地挑了挑灯芯。我突然出声道:“芳儿,你帮我把帐子撩起来吧。” 芳儿显然吓了一跳,轻步走过来,用银色的小钩子挂起绣着苏锦花纹的帐帘,抱着双膝看向我:“小姐,你睡不着吗?” 我将赤着的双脚缩进柔软的被子里,靠在一个苏若叶的垫子上,柔声道:“芳儿,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 芳儿一怔,随后自然地道:“以后?奴婢自然是要随着小姐到北漠去的。” 我摇一摇头:“不,我是问你,想不想留在中原?” 芳儿一怔,脸顿时有些发红:“小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奴婢跟着你?” 我笑着平了平双手:“哎,哎,你也别着急嘛。我只是问问你而已。” 芳儿这才缓下一口气,有些嗔怪道:“小姐,你又开我玩笑。” 我端正了神色道:“不,我也不是在开你玩笑。芳儿,你……你的父母亲人都在青荷镇,我记得你是你母亲唯一的女儿吧?” 芳儿有些怔然地点了点头:“是……” 我笑道:“那不就是了。你娘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当真舍得远远离开她吗?去了北漠,你可能这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顿了一顿,我继续道:“何况以你的才智和容貌,真是埋没在了北漠那里,倒也当真可惜了。” 芳儿的表情凝重起来:“小姐,奴婢明白你的意思。奴婢早就知道,若是将跟你去了北漠,只怕一辈子都要老死在北漠的王宫了。没有家人,也没有自由。” 说着她抬起头来,一双水波盈盈的杏目定定看着我:“可是奴婢不怕这些,奴婢只想永远陪在小姐身边,只想这样。” 我停了半晌,有些感慨:“芳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了:“小姐说笑了。奴婢与你相伴了十几年,这些情谊自然是有的。”说着她的鼻尖微微发红:“小姐,奴婢与你在一起十几年,你待奴婢就像姐妹一样好。奴婢家里有事,也是你帮着奴婢的。奴婢早就想过了,不管将来你去哪里,上刀山也好,下火海也好,奴婢都会永远陪着你,永远护着你。” 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有些微微喘气。我一时百感交集,竟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好久才长叹一声:“我实在不想耽误了你。” 芳儿揉一揉发红的眼睛,笑道:“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奴婢是心甘情愿的,小姐不要再说这么奇怪的话了。”说着她看一看外面道:“哎呀,说了这么久,再说下去天就要亮了呢。小姐,你快些睡下吧。” 我笑着点一点头,重新躺了下来。 长夜漫漫,有芳儿陪伴,真的很好。若是有一天她知道,我并不是那个真正的清河郡主,她会怎么样呢? 第二日用过早饭,我方打扮妥当,浮香姑姑就抱着一本厚厚的典籍过来了。 她把这本典籍放到我面前,道:“郡主,这是北漠王室的典籍。如今的赫连王室虽然掌权才二十几年,但是与之前的那几朝是同一族,说到底,也是同根同宗的。这部典籍记载的是自北漠建国以来,王室所有人的生平,当然,也包括那些和亲的女子。” 她停了一停,继续道:“中原还没有女子去北漠和亲过,南疆,南诏,大理,西蛮等地却有不少。她们的生活和结局大庭相径,您……不妨好好看看。” 我清楚她的用意,于是感激一笑:“好,多谢你。” 北漠自建国后的第六年,南诏国便送了南诏王的长女前去和亲,这位南诏公主美貌动人,端庄贤淑,颇得北漠王喜爱。只是她的位份是妃位,非北漠中人,又太过受宠,遭到了北漠王后的嫉妒,便以大不敬的罪名将她打入冷宫,而后赐死了。南诏与北漠天差地远,加上北漠王后家族的力量,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再往下看去,越看我便越是心惊。 彼岸花开永不归 更新时间:2012-07-07 粗略算来,这么多代下来,前往北漠和亲的女子至少不会少于五十人。可是她们的下场都只能用可怜二字形容,或是废入冷宫,或是毒药赐死,有的甚至还要殉葬。 清河是中原的皇族,兴许北漠不敢随意轻视欺侮于她,可是冷壁孤灯的结局,却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浮香姑姑小心地觑着我的脸色,过了好久才道:“郡主,奴婢给您看这些,只是想给您提个醒而已。您是中原身份高贵的皇族,北漠是万万不会这么对待您的。只是宫廷险恶,万事还是要有个分寸才好。” 我合上典籍,朝她微微一笑:“我明白了,谢谢你,姑姑。” 午饭后小睡片刻,待我醒来才得知,浮香姑姑临时被阳飞长公主招了去,下午的教习便暂时取消了。我正盘算着去哪里溜达,李清啼便拽着何连宏兴冲冲地来了,还没进门便大声嚷嚷道:“姐姐,姐姐,你听说了吗,南山麓的莲池开了好大一片红色莲花。” 我不由地有些怔然:“莲花?” 李清啼兴奋地连连点头:“恩!听说这些莲花开得可好了,还都是鲜红如血的颜色的呢。” 不同于他的兴奋,听了他的话,我却陷入了惊疑。 南山麓确有莲花池,每到夏天莲花盛开时节,便有许多附庸风雅的文人前去赏莲饮酒。只是眼下方是春天,未到莲花盛开的季节,何况莲池中只有白莲与粉莲,又何来鲜红如血的颜色? 青丘古卷中曾经记载,业火红莲,是血的象征,亦是妖的象征。一旦人间的一个地方出现了业火红莲,就意味着那个地方将出现万劫不复的灾难。 于是我站起身来:“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我,芳儿,青词,何连宏,李清啼,许意君六人坐着油壁宽马车往南山麓而去,一路前行,我只觉得阳光似乎慢慢阴沉下来,有莫名的冷风吹在脸上,带着微微尖锐的刺痛。 许意君有些不安地往李清啼身边靠了靠:“这里……怎的这么阴冷?” 李清啼嗤笑一声:“意君,你的胆子可太小了。咱们有这么多人在,我师父的武功又这么好,你还怕什么?” 何连宏的目光触到我,微微一笑:“诸位不必害怕,在下会保护你们的。” 他的话音刚落,便平地吹来一阵奇异的风,吹得太阳被厚厚的乌云遮住,徒留下令人恐惧的黑暗。 短暂的沉默后,芳儿带着颤音开了口:“这……咱们回去吧。这里……”我皱着眉头看了看不远处,便见到一道妖艳的红光,腾地而起,直朝我们而来。 糟糕,这是妖气。情急之下,我急忙大声道:“大家快走,赶快离开这里。”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又是一阵强烈的风直朝我们扑面而来,卷得马车激烈摇晃,亦让我们东倒西歪。天色越来越黑,风亦是越来越大,终于卷走了马车的盖顶和四壁,我们几人便狼狈地跌到了地上。 苦于法力被封,我只能徒然地睁大眼睛,急切地寻找着其他人。 剧烈的风吹的我几乎站不稳,连连往后退去。耳边隐隐传来许意君的哭泣,芳儿的尖叫,还有清啼在大声呼喊着什么。直到一只温暖的手,包裹了我的掌心。 是何连宏,他紧紧拉住我,依旧是那样波澜不惊的声音,带着温和的语调安慰我:“别怕,我在这里。” 其实我是不害怕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他的这句话,感受到他掌心温暖的力量,我竟然莫名得想哭,心里亦是湿漉漉的。 又是一阵更加强劲的风,带着凄厉的呼号朝我们扑面而来,直吹得我裙裾飞扬,双脚离开地面向后方后去。何连宏紧紧拉住我,手心亦是渗出了滑腻的汗。 那风实在太大,慢慢的,我感觉到他的手慢慢往后滑去,我听到他在大声地呼唤:“拉住,紧紧拉住我。”这语调竟然带上了一丝惊慌。可是狂风带来最后一声尖锐的哭嚎,斩断了他与我紧紧相握的手,带着我急速向后退去。 唇角扬起淡淡的冷笑:果然……是冲着我来的么? 紧紧闭上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的耳边的风号渐渐平静下来。双脚触到地面,我睁开眼睛,却是惊得目瞪口呆。 眼前是一大片盛开的莲花,一朵接着一朵,仿佛熊熊燃烧的烈火,那样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如泣如诉,堆砌出一条通往黄泉的道路,看得我几乎呆住。有两个人分别站在我身边和前方,站在我身边的是冰荷,站在我前方的竟是……彼玉。 彼玉是我出生时的那一任青丘圣女,只是一百多年前,她前往不周山采集龙草,至此失去踪影,杳无音讯。狐王曾经派了很多人在三界寻找她的下落,却都是不了了之。我与锦瑟小的时候,常常找彼玉去玩,彼玉比我们大不了不少,很疼我们,特别是对于锦瑟这个下一任的圣女,更是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彼玉失踪后,锦瑟还伤心了好久。 如今,她怎么会浑身妖气地出现在这里? 彼玉抬头朝我淡淡一笑:“梦梦,百年不见,你可还好?”我还没开口,她又把目光移向了冰荷:“没想到我一介小小妖孽,竟然惊动了神族的人。” 冰荷皱一皱眉,只是抬手解开了我本封印的法力。一股温暖的热流顺着身体而下,荡遍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彼玉一直带着淡漠的微笑看着我们,微微俯下身子抚摸着一朵莲花。我踌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彼玉,你怎么在这里?” 她再次朝我微微一笑,露出那一抹仿若隔世的微笑:“梦梦,百年未见,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吗?” 我一时哑然,冰荷却开口道:“方才山下的那阵妖风是你做的?”彼玉默默点头,冰荷又指一指满池红莲:“那么,这个业火红莲阵也是你布下的?”彼玉再次点一点头。我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 业火红莲阵,是鬼界的一种阵法,以吸取凡人精气的方式替死去的人续命。只是被吸去精气的人,身体会慢慢衰败下去,还得终日忍受万蚁噬骨的痛苦,绝活不过三年。此阵极为阴毒,一旦阵破,布阵的人将遭到业火反噬,化为劫灰。 听我相问,彼玉笑了起来,那样熟悉的笑容,看在我眼里,却带着一丝无奈的凄凉:“你问我为什么?我早就感应到了你的到来,你是妖仙,自然不怕此阵。可是你身边的凡人……他们是你的朋友吧,既是你的朋友,我又怎能让他们来这里送死?” 我醒悟过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冰荷要解了我的封印,原是为了让我护体。 百年已过,彼玉的面容却丝毫未变。依旧是那身不染尘埃的白衣,依旧是那样顾盼生姿的面容,甚至连她眉间的那点朱砂痣,都是那样熟悉。幼时在一起欢笑玩闹的记忆蜂拥而来,我用力忍了忍,泪水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滴落下来。 冰荷看我一眼,缓缓叹了口气,面容却是更为肃敛,看着彼玉道:“你竟敢违逆天道,布下业火红莲阵?” 彼玉冷笑起来,再次俯身摸了摸鲜红的花瓣,道:“天道,什么是天道?如果我布下此阵是违逆天道,那么要两个彼此相爱的人生死别离,是不是违逆天道呢?” 她直起身子看向我:“我失踪后青丘曾经找了我好久,其实我……是故意躲起来的。” 有一阵淡淡的轻风吹过满池红莲,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她缓缓道:“我知道,人妖殊途,我不该对一个凡人动心。可是他……他是三界中对我最好最温柔的人,我实在没有办法舍弃他。那时我便决定了,哪怕拼得粉身碎骨,我也要与他在一起。” 冰荷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忍:“你此举犯下天条,得以与那凡人厮守一生,已是上苍垂怜。又怎能不思悔改,再……再布下这等恶阵害人?” 彼玉凄然一笑:“我不想害人,我只想让夫君活过来。夫君过世后,我偷偷去了鬼界。我看见他站在忘川边上,迟迟不愿意转世。忘川边的蒹葭开了一年又一年,可是夫君,他一直在那里等我。可是他怎么等得到我呢,我本是妖仙,就是死了,魂魄也会回到青丘,不可能在地下与他相见。思来想去,我便只有救活夫君这一条路了。” 我与冰荷对视一眼,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情字,又是因为一个情字,让当年超凡脱俗的圣女彼玉,走上了这条万劫不复的道路。 冰荷的语调里带着些许怜悯:“你想过没有,即使你救活了他,若是天帝知道了这件事,且不说你会遭到什么样的惩罚,你的夫君,他只是一介凡人,必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你是害了他啊。” 彼玉的眼角泪光莹然:“可是我能怎么样?” 她抬头看向远方,眼神渐渐迷蒙起来:“你们去过黄泉吗?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开得真是灿烂啊,要比这些红莲灿烂多了。可是那样的美丽,却是那样的叫人心碎。前缘似水,俱如云烟,彼岸花开,永无归途。你们明白那种伤心到绝望的感觉吗?” 情深不寿,红极成灰 更新时间:2012-07-08 冰荷摇了摇头,声音亦是低沉了几分:“生死有命,不能强求。” 彼玉突然露出了一丝带着恨意的笑容,挥动衣袖,左手便握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我偏要强求,你又待如何?” 冰荷不再言语,却只是轻巧地在半空转了一个圈,再站到地上时,已是身着战袍,双手亦是各执一支荷花。这是她的法器劫焰莲,生于梵天佛祖座下,威力震天,死于劫焰莲下的妖魔鬼怪亦是不计其数。 冰荷的周身发出金色耀眼的光芒,那是浑然纯正的神族气息,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眼见情况不对,我急忙出声:“等一下,不要动手。” 她们二人一同看向我,我从没见到冰荷这般肃杀的表情:“梦梦,天界有规,三界各族都不得布下业火红莲阵,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点点头看向彼玉:“人死不能复生,你放手吧。” 彼玉闭了闭双眼,语调却是前未有的坚定:“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撤阵。我游遍四海各地,已经将此阵修炼了四十八日,今日是最后一日,我绝不放手。” 冰荷的眉头紧紧皱起,已经动了真怒:“执迷不悟,自寻死路。”说着便要上前,我急忙拦住她:“冰荷。” 冰荷的袖子在法力下微微鼓动,眉间亦是隐隐显现出火焰形的印记。我暗叫不好,这是她即将开始动手的前兆。冰荷是天界的神将,一旦使出了劫焰功,劫焰莲的神光直射九霄,必会震动天界,惊动天帝。若是天界插手了此事,只怕更将难以收拾。 可是冰荷的劫焰莲已经如利箭一般朝彼玉射去,情急之下,我急忙化出原形,伸长白狐天尾试图阻止。劫焰莲从我的尾巴上方一扫而过,带来火焰般的疼痛,却没有减缓势头,与彼玉手中的凝霜剑相撞,发出一声极响的雷鸣,双双跌落在地。 我呻吟一声,重新化为人形,软软跪坐到地上。冰荷身上的杀气消减了一些,急忙过来扶住我,轻斥道:“你不要命了?” 我痛得双唇颤抖,就着冰荷的手勉强站起来,却只见到彼玉有些动容的神色:“梦梦,你……” 我苦笑一声:“彼玉,你还是回头吧。且不说苍生无辜,难道你真的要惊动天地,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吗?” 彼玉的目光遥远而空灵,透过我看向身后那一片似火燃烧的红莲:“黄泉火照,离魂悠悠,我不能回头啊。我怎么甘心,我怎么甘心回头?” 她的眼中滴出一颗泪珠,落在莲花瓣上,化作鲜红的血泪。 我还待再说,冰荷却发出一声惊呼,抬头朝天空看去。 东方放出霞光万丈,祥瑞之气隐隐缭绕,竟是梵天佛祖亲临了。我只惊得目瞪口呆,直到佛祖踏着莲花座到了跟前,这才醒悟过来,急忙与冰荷跪下,合十为礼。 彼玉却只是呆呆站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佛祖身边的那个眉目清秀少年。然后轻声呼唤:“夫君?” 少年并没有回应,甚至没有抬头,只是微微闭着双目,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微笑。 佛祖看着彼玉:“痴儿,今生缘已尽,何必苦苦执着?” 彼玉抬起头,泪水迅速地溢满双眼:“佛祖,他……他……他……”一连几个他字,却是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佛祖微微颔首:“他本就是我门下弟子,此番下界,不过历劫。如今劫数已满,自当回归本位。”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这是他的劫数,也是你的劫数。你二人的孽缘,本是五百年前造下的,不料沉浮许久,竟是越陷越深。” 彼玉倏地抬起头来:“难道他……” 佛祖点头:“五百年前,你私自到灵山游玩,与他相遇。他见你灵秀可爱,不禁莞尔微笑,就此动心。这才有了之后的下凡历劫。” 彼玉怔怔后退几步:“原来竟是我害了他?” 佛祖拈起一朵红莲,长叹一声:“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忘记,是是非非,无需明辨。如今他已脱身而去,得大自在,你为何要把这无边的恨意留在本已苦海无边的地狱里呢?” 彼玉脸颊的泪水渐渐风干,雪白的面庞透出奇异的透明。她再次抬头朝那少年走了几步,伸出颤抖着的手似乎想要抚摸他的面颊。那少年睁开双眼,却只是朝着她微微而笑。那样澄澈的笑容,干净得不带一丝凡尘杂念。 她终于垂下了手,踉跄着后退几步,仰天大笑起来,直笑到眼泪流下:“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我总以为生生世世相伴才是最大的乐事,却不知生生世世相忘方是最好的解脱。” 说到此处,她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狐鸣,那样哀凉而悠远。她身后的红莲亦在那一声长鸣下绽放出无与伦比的残艳与毒烈般的唯美,然后在瞬间枯萎,化作一池血水,就像那黄泉路上盛开的大片大片彼岸花,指引着通往幽冥地狱的道路。 彼玉低下头,双目紧闭,流下两道血水。 佛祖再次轻叹一声,看向我:“你懂了吗?” 我怔然不解,他却只是微微而笑,踏着莲台而去。 彼玉软软地倒了下来,我扶住她的身子,见她露出一丝解脱的微笑。仓惶看向冰荷,她却只是摇头,语带怜悯:“她已自毁业火红莲阵,很快便将化作劫灰,谁也救不了她。” 她脸上的血水混着泪痕,却带着解脱般的微笑,那样自在而单纯的微笑,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澄澈。她握住我的右手,心满意足地轻叹:“真好啊,这样真好啊。” 纵然早就知道了这样的结局,可是看着她的模样,我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离别,近在咫尺。 她的手温柔地擦去了我眼中落下的泪水,就像小时候我因为顽皮被长老训斥,找她哭诉时一样。 有清风吹起我与她墨黑色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她对我轻声呢喃:“梦梦,我好高兴啊,自从夫君死后,我便再没有这般高兴过了。” 她伸出左手朝天空摸索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只是片刻后,她的左手便慢慢垂落下来,落在了我的手里,脸上甚至还没有隐去最后一丝微笑。 冰荷闭上眼睛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我看着彼玉的身体慢慢化作灰烬,被清风吹得四处飘零,落到那一池血水中,荡起最后一波涟漪,然后消失殆尽。 情深不寿,红极成灰。 我依旧怔怔坐在地上,手还维持着怀抱彼玉时的姿态。冰荷蹲下身来,轻轻揽住我的肩头:“梦梦,不要忍着,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冰荷的身上有干爽好闻的杜若清香,她的怀抱那么温暖,我靠在她的肩头,只觉得刚才的种种都恍若一梦。 彼玉,和我朝夕相处了近两百年的彼玉;曾经那么温柔,那么美丽的彼玉;像亲人一样的彼玉;让我和锦瑟牵挂了这许久的彼玉,她就这样走了。 终于忍耐不住,我在她的怀里捂住脸,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起来。 过了许久,我才停止了哭泣,擦了擦泪水站起身来,轻轻道:“谢谢你,我没事了。” 冰荷点了点头,缓步走到那一池血水前,微微皱眉。 我开口道:“我们怎么办,这一池血水该当如何?” 冰荷低下头思索片刻,道:“彼玉设下这业火红莲阵时,将自己的身魂血肉与这莲池相连。如今我可以将这里恢复原状,但是,还需你借我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我有些纳闷。我的道行不高,身上亦没有什么宝贝,她需要我做什么? 她抿了抿嘴:“你的三滴心头血。你是白狐皇族,你的心头血,能够克住她残留下的戾气。” 我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好。” 灵光刀刃刺进心口的那一刻,我的心微微疼痛。只是不知为何,眼前竟有一瞬间出现了何连宏的面容。 冰荷接过灵光刀刃,将上面的血滴进血池中。池中腾起一阵白雾,渐渐变得浓煞,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景。然而片刻之后,浓雾散去,满池白莲盛开,在清澈的水中盈盈而动,一如往昔。 灵光刀刃本是医仙的法宝,造成的任何伤口都会立刻痊愈。虽然伤口愈合得没有一丝疤痕,可是不知为何,心口那种微微疼痛的感觉,却是长久挥散不去。 冰荷背负双手那看满池白莲,沉默了片刻后道:“梦梦,刚才佛祖的话,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情深不寿,红极成灰吗? 她转身看向我,片刻后莞尔微笑:“你若是不能明白,锦瑟给你的那一盒东西,兴许能够帮上你。” 我掏出锦瑟给我的,我却一直没顾得上看的盒子,轻轻打开一看:是忘川朱砂。 忘川朱砂,以忘川河水和彼岸花为料制成,能够让人忘却一切尘世爱恋。 这本是锦瑟为了李清啼留给我的东西,难道到头来,用到的人却是我自己吗? 来不及思考,下面的路上便传来呼唤我的声音,好像是何连宏他们找过来了。冰荷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后幻影离开。 扑朔迷离 更新时间:2012-07-09 山下飞快地跑来几个人,何连宏和李清啼转眼就到了我面前,芳儿提着裙角努力地想要赶上他们,青词则是扶着许意君,快步而来。 我慌忙整了整衣衫,抹干净脸上的汗水泪水和污渍,朝他们露出抚慰的笑容:“我在这里,你们可都还好?” 李清啼用力扯住我的双手上上下下打量我,一连串地发问:“姐姐你可还好?那阵妖风怎的把你吹到这里来了?你有没有受伤?可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吗?” 我笑着拍拍他肩膀:“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说着朝他意味深长道:“我可是你姐姐,怎么会轻易受到伤害呢?” 他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脸色微微涨红:“哦……我明白了,姐姐你没事就好了。” 他眼中的担忧和说话时的真挚却是掩饰不了的。我心中一暖,拿出绢子擦去了他额头的细密汗珠。 抬眼朝何连宏看去,他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表情,只是从他微微喘着的粗气和满脸的汗水中却不难看出他方才的急切。见我注意到他,便生平第一次露出了有些扭捏的表情。 芳儿站在后面,激动得似乎已有泪光闪烁,我缓了一口气道:“谢谢你们,别担心了,我没事的。” 何连宏微微皱了眉头,神色凝重道:“在下本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只是刚才的那阵风来得实在古怪,不得不叫人疑虑。” 我勉强笑了一笑,指着满池白莲道:“你们看,这里可不是开满了白莲吗?” 李清啼惊讶地跑上前,神色迷惘地看了好半晌,这才挠了挠脑袋:“奇怪啊,之前我明明听他们说开得是红莲呀。” 一阵清风荡过莲池,吹起点点涟漪。满池莲花盈盈而动,仿佛当年一袭白裙的彼玉,站在青丘的望月台上翩翩起舞。.tw[] 我并不是一个寡情的人,我清醒地明白,彼玉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我好像也不是那么的伤心难过。 妖的感情和人类不同,人类总是把生离死别看得很重,为了死亡而痛苦不堪,妖不会。人类的寿命很短,几十年的光阴弹指而过,虽然轮回无止无尽,可是记忆,却只有那短短一瞬。妖的一生却很长,长到似乎没有尽头,长到任何记忆都会在时光的流逝中慢慢模糊,长到有时候死,都是一种解脱。 见我安然无恙,他们都放下心来。何连宏背负着双手,凝视着那一片白莲微微出神;意君似乎还有些不安,清啼正无奈地站在树荫下安慰她;芳儿和青词坐在草地上,神态轻松地嬉笑着打闹。 我看着他们,看得几乎入了神。 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让我结识了他们。青丘的日子虽然简单,却平淡得如同一碗白水。而在永真王府的这些天,才让我真正尝到了生活的味道。有快乐,有伤心,有无奈,有疑惑,有焦虑,也有数不清的……说不清的……各种其它感觉。 可是我不知该感激上苍给我这个机会遇到他们,还是该遗憾我们之间的缘分转瞬即逝。毕竟我也清楚地明白,在前方等待的,是一个注定苍茫的结局。 眼见我脸上的微笑隐去,染上一丝郁郁之色,何连宏侧着头微微一笑:“郡主,你怎么了?” 我急忙抬头对他报以一笑:“我很好。” 他正了神色道:“郡主,你可知道白莲的传说?” 我摇了摇头,白莲仙子的故事我倒是听过的,却不知道人类有何种白莲的传说,他这般认真地提起,我倒是十分好奇。 他的眼光跃过盈盈水波,投下一片温柔的凝视:“传说曾有一位白莲仙子,掌管着天下所有的白莲。她是最美的仙子,也是最温柔最善良的仙子。那一日她下凡游玩,却被凶恶的魔王看中,多亏了一名少年猎户以神弓的相救,这才逃离了魔王的魔爪。” 听到这里,我不由地心生疑虑:这个故事的开头,怎么和我所知道的那个白莲仙子的故事那么相像?但我依然只是含着浅浅的微笑:“那么后来呢?” 他继续道:“后来她爱上了那个猎户,并嫁给了他。猎户是个勇敢能干的少年,在白莲仙子的帮助下,他打下了一片疆土,创立了自己的国度。” 他合上了手里的折扇,语气渐渐凝重:“可是天界发现了她与人类私自结合的事,极为震怒,降下重灾,派了一只神兽下界,掀起滔天巨浪惩罚她与她所在的国度。一时间,天摇地动,飞沙走石,洪水泛滥,野兽咆哮,黎民百姓陷入了恐慌之中,每天都有无辜的人死去。” 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语调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愤:“天地不仁,这般对待无辜的人类。白莲仙子自知凭一己之力无法与天地抗衡,便化作了琉璃玉像,镇压了神兽,生生世世守护她的子民。” 待他说完了这个故事,我的心底已是一片冰凉。 白莲仙子的这段往事发生在千年之前,被天帝视为奇耻大辱,早已下了封口令不许再提。他一个人类……万万不该知道这些。 何连宏并没有发觉我神色的变动,只是认真看着池中的白莲:“随着这场天灾和白莲仙子的离去,这个新建起来的国度很快便垮了。光阴匆匆,沧海桑田,也不知白莲仙子与那个人类的后代,是否能被延续下来。” 我沉吟不语地看着何连宏,一时拿不准他说这番话的意图。 天帝的冷酷无情是三界皆知的,对待违背了天条的人绝不手软,便是自己的亲妹妹都下得去手。何况白莲仙子一事令他自觉颜面尽扫,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的后代?只怕是早已派神将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了。 我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再次看向何连宏时,却见他正带着思索打量着我:“郡主,这个传说……你是不是听过?” 我后退一步,连连摇头:“没有,我从没有听过。” 他哦了一声,收回目光,似乎还是有些怀疑:“在下也只是偶然听到这个传说的,不过……传说终究只是传说,不足为信,也不必在意,对吧?” 我只得点一点头,不做言语。 因为马车已坏,我们一行人只得步行下山。阳光灿烂而温暖地照在身上,带着青草的芳香气味,充盈着令人舒适的甜美,一点都看不出之前这里曾平地卷起过奇异的妖风。 只是我的心情却没那么愉悦。彼玉的死本就令我难过,何连宏的身份如今更让我捉摸不透。我甚至开始怀疑,他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人类,否则如何会知道千年前的天界秘闻呢?可是他的身上只有那样干净好闻的味道,分明就只是个凡人啊。难道他隐藏得这般好? 看来这往后的日子倒不会无聊了,无数个谜团,正等着我一个个去解开。 路上我们已经说定,回府后绝不提起在山上的那件事,以免王妃担忧,少不了一顿说教。 走到王府门口,我晃了晃身子,险些摔倒在地。 何连宏急忙扶住我:“郡主没事吧?”我摇摇手,心中却是暗暗发凉。 我的命门在尾巴上,法力也集中在尾巴上。方才受了冰荷的劫焰莲的冲击,又吸进了不少业火红莲阵的戾气,这些戾气虽然自身能化去了不少,身体却终究不能再与往日相较。刚才提着一颗心倒不觉得什么,如今到了王府门口,放下心来,竟然一个支撑不住,隐隐要化出原形了。 若是在青丘这也没什么,我今日体内法力波动过大,化出原形本就是为了调整身体的状态,于修行有利无害。只是这里是凡界,我又是以清河的身份在这里的,突然显出原形,后果不堪设想。 所幸的是冰荷没有再次封住我的法力,我尚能支持些许时候,便强撑着身体朝芳儿道:“芳儿,你去给我准备一些洗澡水,我马上要沐浴。” 芳儿应了一声离去,我也没心情与他们再说话,只道是劳累得很,便回了房歇息。 芳儿很快便手脚麻利地准备好了洗澡水,本想和青词一起服侍我沐浴,我却坚持要她们自己下去梳洗歇息。 待她们离开,我便匆匆褪去衣衫,踏入那一池热水中。 热气袅袅升起的同时,我化出了原形。 静下心来默默运功,让体内翻腾的真气慢慢平静下来,待我再次回到人形后,那条尾巴,却是依旧软软地搭在了浴池边。 雪白的尾巴上有一道细细的伤口,呈现出淡淡的紫色。我有些心痛地抚摸着伤口,神器留下的印子,怕是要修养好久才行了。只盼不要被锦瑟察觉了才好,否则彼玉的事必定瞒不住她。 缓缓撩拨了一捧清水泼在尾巴上,浴池前的绣花屏风后面突然闪过一丝衣角,我心中一惊,出声喝道:“谁?” 有脚步匆匆离去,带着惊慌的喘气声,是许意君。 我急忙运功收起尾巴,穿好衣服匆匆走了出去。门外已经空无一人,我心中更急,快步朝许意君的屋子而去。 许意君正站在园外的一株牡丹前发愣,见了我,后退一步,才轻扯嘴角笑道:“清河……姐姐,你怎么来了?” 千秋国母 更新时间:2012-07-10 我慢慢走到她面前,温然笑道:“意君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许意君再次后退有了一步,似乎很是紧张:“我……我在看这株牡丹呢,它开得真好看。” 许意君的目光四下游离,嘴唇亦在微微颤抖,双手不自觉地捏紧下衣摆,直晃得手上一串绞丝银镯子哗哗作响。 我见她这副样子,心不由得微微一沉。她这副古怪样子,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于是我朝她安抚地一笑:“意君妹妹怎么了,仿佛很害怕我似的?” 许意君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了雕花古木大门房门上,这才略带哭音轻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我整了整发髻和银钗,噙着一窝浅浅的微笑:“意君妹妹怎么说这样的玩笑话,我自然是你的清河姐姐了呀。” 她猛地一震,随后摇头:“不是,你不是。我看到了……你不是……你是……你是……” 我忽地上前,牢牢抓住许意君的肩膀:“我是什么?” 在她秋水般的眸子里,我看到了自己的面容。我看到自己的眼睛变成了娇娆的鲜红色,红得像血一样的颜色,闪耀出莹莹冷光。 而许意君,在我的注视下渐渐涣散了目光,神色变得空洞,然后身子一软,倒在了我的怀里。 我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意君,我不是故意的。” 方才所用的天狐魅眼虽能消除记忆,对人的身体却终究是有些伤害的。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这么做。只是我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能够如此顺利地对她使出这一招,倒也算是皇天保佑了。 浮香姑姑在晚饭的时候回来了,只是她回来后显得很疲惫,胡乱喝了几口稀粥便睡下了。(..tw好看的小说) 我本是要在自己的房里用饭的,但是有丫头来报,说是王妃请我去正厅一同用饭。 走进了正厅,李清啼与许意君都坐在那里,一脸茫然之色,王妃却是娥眉深锁,愁绪万分。我正要开口询问,她却是抬一抬手:“咱们先用饭吧。” 今晚的饭菜里有我极喜爱的一道奶油白菜炖鸭子,那鸭子被炖得酥香肥烂,咬在口里滋味鲜美至极。我吃得很是高兴,竟没注意到王妃一口未吃。直到撤了饭菜上了清茶,许意君才小心翼翼道:“王妃,您今天的身子不舒服吗?” 许意君的嗓音稍稍有些沙哑,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有精神,这应当是天狐魅眼留下的后症。王妃笑了一笑,端起茶盏徐徐吹了口气:“到底是意君仔细,看出了我的心事。” 李清啼抓了一颗糖衣花生塞进嘴里:“娘,您怎么了?” 王妃看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隐隐猜到了一些,又想到浮香姑姑回来后的异样,便爽快地开口道:“娘,是不是关于北漠的事?” 王妃缓缓叹了口气:“昭芸公主明日就要启程南疆,北漠使臣今日又在朝堂上以北漠太后生辰将近为由,奏请圣上,希望你提早启程前往北漠。” “那圣上怎么说?”李清啼急吼吼问。 王妃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圣上不好直接拒绝,便道待昭芸公主和亲北漠后,会派御医为清河诊治,若是清河身体已经复原,便立刻启程。” 许意君沉吟道:“那……若是清河姐姐的身体一直不得复原呢?” 王妃摇了摇头:“若是一直不得复原,反而落了刻意之嫌。”说着她叹了口气,有些安慰地看向我:“你们也别太过担心,我已经给王爷写了信,想必王爷很快就会回来了。.tw[]” 担心,和亲的人不是我,我根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而清河……她应该不会再为任何事担心了吧。 第二日是昭芸公主正式启程前往南疆和亲的日子,所有的官员及其家眷都奉旨前去相送。王妃一大早便打发了几个小丫鬟,捧着绫罗首饰替我装扮。 我只觉得讽刺而好笑。这又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何况我最终也要踏上同样的路,装扮得再华丽,看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替他人做的嫁衣罢了。 所以我只着了一身浅绿色的桃心束腰云纹宫裙,发髻上也只插了一支碧鸾鎏金步摇,配以少许黄玉花钿,清淡素雅而不失了身份。 送行的地点定在了乾元殿前面的那一大块辽阔的空地上,待我们坐着车辇到了那里时,方形的和田玉花池中央已经停了一辆由六匹红鬃大马所拉的婚车,喜庆的大红色,晃得人微微头晕。因着昭芸公主的身份,加上之前和亲所出的意外,这次的嫁妆要比前一次多很多,送亲也要比上一回隆重很多。 内监又细又长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公主驾到。” 站在两边汉白玉路道上的众官员和他们的家眷纷纷跪下,齐声呼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悄悄抬起头来,看着昭芸公主穿着大红色的金丝绣线嫁衣,踏着瑞锦花鞋,从我身边慢慢走过。她所踏的是最为优美的莲步,那样款款而行的身姿,却看得我无比心酸。 宣读完了圣旨,一直站在婚车前的两个使臣行了礼,便要翻身上马。谁料昭芸公主突然道:“请等一下。” 众人皆是一愣,其中一个南疆使臣很快反应过来,彬彬有礼道:“公主有何吩咐?” 昭芸公主的眼波似有若无地掠过我的脸庞,浮现一丝浅浅的微笑:“我听闻,南疆人极擅骑马,便是成亲之日,新郎新娘也是以骑马代替坐轿?” 南疆使臣得意一笑:“那是自然,我们南疆人在草原长大,马上功夫自是一流的。” 说着他有些傲慢地打量了昭芸公主一番:“公主殿下乃千金玉体,自是不会这些粗劣的功夫的,因而我等特地备下了这辆婚车,供殿下乘坐。” 他言语中的讽刺之意昭昭,有几个大臣已然面露不忿之色。 昭芸公主笑着拿下头纱道:“我即将嫁入南疆,成为南疆的王妃。南疆人会的,我也要学会。此番我代表中原和亲南疆,必须要骑马前去,方能展现中原诚意。” 南疆的使臣双双愣在那里,过了半晌才有些犹豫道:“可是……” 昭芸公主走到其中最前头的一匹雪白高头大马,伸手亲昵地摸了摸它额前的毛发,缓缓道:“我不会骑马,但是我可以学,我愿意学。” 南疆使臣微微有些动容,神色上也带了些许尊敬:“公主殿下如此为南疆着想,我等感激不尽。” 昭芸公主在他们的搀扶下翻身上马,礼炮与礼乐鸣起,随着铮铮马蹄声响起,队伍开始缓缓朝前移动。 只是快走出永和门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来,最后深深地看了祝如芳一眼。 因为她带着面纱,所以看不清她那时脸上的表情。但是我可以肯定,她在微笑。 她终于走出来了,走出阴霾,开始走向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看着那团火焰般的红色慢慢远去,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马铃声与天边的最后一抹红霞。从此以后的很多年,昭芸公主一直留在我记忆中的,便是这个永不回头的背影,纤弱而坚强,灿烂地照亮了整个大地。 她是中原的传奇,亦是南疆的传奇。 根据南疆史书的记载,昭芸公主到达南疆后,三王爷已经病入膏肓,甚至连拜堂都不能。昭芸公主却不似其它和亲女子那般哭哭啼啼,而是始终面带微笑,谦和有礼,展现了高贵贤良的风范。到了南疆后,她不但将王府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还日夜细心地照顾三王爷。最终,她的贤德和聪慧打消了南疆的敌意,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三王爷没有捱过这一年的冬天,待他去世后,一直欣赏昭芸公主贤孝美名的南疆王将她纳入了后宫。三年后,昭芸公主诞下一子一女,位列贵妃。再八年后,前王后去世,又诞下二子的昭芸公主被封为第二任王后,至此母仪天下。 她是第一个和亲而去,却母仪天下的中原女子。南疆王去世后,她又辅佐了两朝南疆王,历经血雨腥风,铁腕铮铮,守护了南疆国土数十年,被南疆人视为千秋国母。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她的生活从此与中原再无任何相关,只有逝世时手上的那一只白玉镯子,才留下一星半点中原的痕迹。那只镯子是我亲自挑选的,却由祝如芳在她临行前一夜交给了她。这位和亲而来,带着中原皇族血统,叱诧风云了数十年的太后,在临终前的最后遗言,便是以这只镯子作为陪葬。伴随着这句遗言的,是数十年不曾落下的泪水,一如往昔般清澈透明。 命运在她最青春灿烂的年华转变了轨迹,然后带着她登上了最辉煌的顶峰。 昭芸公主的离去让已逝的皇后恢复了位份,并被葬入了皇陵。芳儿对于这件事很是感慨,直叹皇家无情,竟用女儿的和亲交换母亲死后的尊荣。我只是微笑着不予辩驳,皇家本就无情,可是这样的结果,对于昭芸公主来说却是最好的了。 东窗事发 更新时间:2012-07-11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我只是每日跟随浮香姑姑学习北漠的宫廷礼教而已。(..tw)这样平淡地过了三天后,一直在外的王爷终于回来了。 因为他是在午夜的时候回到王府的,当时我已经睡下,所以并不知晓。只是第二日天才蒙蒙亮,我尚未起身,便听到纱帐外传来芳儿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姐,小姐。” 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撩起帐帘,我睡意朦胧地打了个哈欠:“什么事?” 芳儿上前几步,俯在我耳边轻轻道:“老爷昨晚回来了,急着要见你呢。” 我坐起身来,以五指为梳理了理头发,漫不经心道:“这么一大清早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芳儿默默地摇了摇头,随后吞吞吐吐道:“奴婢听管家说……好像是……好像是禁地出事了。” 听到禁地这两个字,我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莫非是李清罪的事被发觉了? 匆匆下了床,待芳儿为我匀面梳妆后,我顾不得喝一口青词端来的燕窝粥,便匆匆往正厅走去。 王爷与王妃,还有李清啼和许意君都在正厅,王爷正端着茶盏饮茶,王妃与李清啼的神色却显得有些紧张。许意君的双手紧紧绞着一块绣了春日黄鹂的手绢,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缓缓走进正厅,在王爷面前行礼:“女儿见过爹爹。” 王爷抬头看我一眼,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到桌上:“你是越来越能干了,我不过出去十几日,你就敢做出这等事来。” 我一震,急忙挤出一个笑脸:“爹爹此话何意?” 王爷挥手命所有的下人退下,而后看向我喝道:“给我跪下。” 王妃抽了抽嘴角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在王爷恫吓的眼神下噤声,我压下心中的慌乱,双膝并拢跪倒在地。(..tw好看的小说)地砖冰冷而坚硬,很快便让我的膝盖开始隐隐发麻发痛。 王爷却是慢慢饮尽了茶水,这才冷冷看向我:“禁地的事可是你做的?” 他果然还是知道了。冷汗一层一层漫上了我的背脊,轻薄的衣衫紧紧黏在身上,有一种异样的难受。 但我还是强作镇定,看着王爷道:“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女儿不知道什么禁地。” 王爷不语,默默看了我片刻,突然抓起空空的茶盏,用力掷到我面前。 瓷器跌落在地,溅起雪白的碎片。李清啼惊呼一声,就要跑过来,王爷却朝他怒道:“坐下。” 我朝李清啼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待李清啼坐下后,王爷道:“意君,你来说。” 在我们几道目光的注视下,意君满脸通红地绞着手绢,轻声道:“我……我那天晚上……看到清河姐姐一个人从禁地出来。” 李清啼眉间蹙起几分怒色:“胡说八道,大半夜的,你怎会在禁地门口看到姐姐?” 许意君吓得缩了缩脖子:“我……我……” 王爷怒瞪了清啼一眼:“意君,你别害怕,把你看到的全部说出来。” 许意君点了点头,似乎鼓起了一些勇气:“后来我睡不着在园子里散步时,又有两次看到清河姐姐从禁地出来,有一次还回过头去同里面的人说了话。因为那里是禁地,我又不知道清河姐姐在做什么,便……便一直不敢说。” 李清啼愤愤瞪了她一眼:“是么,可你此番不还是说出来了,我倒不知你竟是这般绕嘴多舌的人?” 许意君抿一抿嘴,眼眶顿时红了,盈上了一包泪水。 王爷拍了拍桌子:“清啼,你给我住嘴。” 李清啼怏怏不乐地闭上了嘴,忧心忡忡地看向我。 王爷的神色比以往肃杀许多,看着我道:“清河,你老实说,禁地的……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看来再隐瞒下去也没用了。我闭上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大家都一时鸦雀无声。仿佛过了好久,王爷才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清啼,你和意君先退下。” 李清啼带着些许的不甘心,嘟着嘴与许意君一起离开。待门被关上后,王爷突然提高声音怒喝了一声:“混账东西。” 王妃吓了一跳,带着些许哀求看向王爷,王爷却只是指着我怒气冲冲道:“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抬起头来,坦然面对着王爷道:“女儿是偶然见到她的,见她很可怜,这才放了她。” 王妃低低叹了一声:“清河啊,你自小聪慧懂事,这次怎会这般草率。你可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我摇一摇头:“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她已经被囚禁了十几年。即使她有天大的罪孽,也早该还清了。她还这么年轻,不该把一生都赔在这里。” 王爷沉吟不语,片刻后冷冷道:“你说是你放了她,这件事……真的只是你一个人做的么?” 我倏然一惊,双手紧紧捏住裙带,神情坚定道:“是,全是我一个人做的。” “没有旁的人帮你?”王爷似乎不相信,又追问了一句。 我咬牙道:“没有,全是我一个人做的。除了我自己,再没有旁的人知道这件事了。” 王爷似乎微微放下心来,沉默了片刻道:“那么……她现在在哪里?” 我眼珠子转了一转:“她跟着一个来中原做生意的南疆商人走了。” 王爷的脸上重新笼上了怒意,南疆是那么遥远的地方,人海茫茫,只怕他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 他盯着我,语调是从未有过的寒冷:“清河,为父万万没有想到,你竟会这般胆大妄为。她既被关在禁地里,你又如何能不计后果地放了她,你就没有想过她日后会给王府造成什么麻烦吗?” 我轻轻叹气道:“爹,她走的时候答应过我,绝不会再踏入王府,也不会和我们有任何的纠葛。我救了她,这是她报答我的承诺,您不必担心。” 王爷冷笑一声:“她被关了十几年,早已心怀怨愤,如何能相信她的话?我可不会就这么放过她,哪怕是翻转整个南疆,也必定要找到她。” 我垂下眼眸不语,李清罪如今已经失去了记忆,又是跟在昭芸公主身边的,昭芸公主一定会保护她,我丝毫不担心。 见我虽然态度恭敬,但是毫无悔改之意,王爷的额头爆出几根青筋,看着我冷笑道:“私闯禁地,放走关在里面的人,又毫无悔过之意。你虽是我的女儿,但是家法在前,我也不能姑息了。” 说着他朝门外扬声道:“宋问,你进来。” 走进来的是素日跟在王爷身边的带刀护卫,但听王爷道:“郡主此番闯下大祸,把她拉下去,关在房间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房间一步,也不许任何人去看她” 王妃一惊,拉住王爷的衣袍哀求道:“老爷,您消消气,清河还要跟着教习姑姑学习规矩呢。” 王爷挥袖扫开她的手,毫不客气道:“犯了错就得受罚,你无需多言。至于教习姑姑那里,我自有解释”说着他又继续吩咐宋问道:“你派人看住少爷,不许他胡来。还有郡主身边的两个丫鬟,把她们赶出王府,永远不许她们再回来。” 我悚然一惊,急忙辩解道:“爹,这件事和芳儿她们没关系,您不要……” 王爷打断我,语调森然得如寒冰一般:“有关系也好,无关系也罢,她们是你身边的人,服侍你不当,任由你犯下这般错误,就该受罚。我本该将她们乱棍打死,念在她们忠心服侍你一场的份上,只是将她们逐出王府而已,你若再纠缠,我便立刻杖杀了她们。” 王妃在一边已然瑟缩得说不出话来,似乎从未见过王爷这般勃然大怒的样子。我又气又急,差一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显出原形。 进来了两个护卫将我带回房间,我正为了芳儿她们着急万分,一抬头,却见到李清啼站在长廊外,被两个护卫牢牢按住肩膀,一边喊着“姐姐”一边挣扎着想要过来。许意君只是站在一边低头垂泪,何连宏却是讶异万分:“郡主,你……” 我走出几步,回头朝他们喊了一声:“帮我照顾芳儿和青词。” 清啼微微一怔,停止了挣扎,只是站在那里呆呆看着我;何连宏亦是一怔,随后却仿佛明白了过来,朝我淡淡一笑。跟在我身边的一个护卫却拦身挡住了我的视线,甚是恭敬道:“郡主请走吧。”我只得默默地叹了口气,随他们离去。 何连宏……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房间的门被关上后,我透过薄薄的窗纸往外看去,却只见到屋外人影晃动,站了好些个护卫。看来王爷这次是铁了心要把我关起来了,我只得有些无奈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哭泣,是芳儿和青词的声音。我急忙站起身来推开窗子,见到芳儿和青词正狼狈地抱着包袱,被几个护卫推推搡搡着往门口而去。 芳儿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喊着“小姐”,青词亦是默默啜泣着,三步一回头地往我这里看来。 我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冲过去拦下她们。但是残留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这么做。一旦我的身份暴露,那么这一个月的心血就都完了。清河,永真王府,甚至整个中原都会因为北漠的愤怒而陷入危机,我不能这么做。 于是我只能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关上窗子在桌前坐下,紧紧握住拳头。 第二次私奔 更新时间:2012-07-12 之后的整整一天我都没有踏出房门,中饭和午饭都是门口的护卫递进来的。(..tw无弹窗广告)只是我心里牵挂着芳儿与青词,又不知此事会如何收场,便没有什么太大的胃口。就连我最喜爱的茶香鲈鱼,也只是随便夹了几筷子而已。 待晚饭撤下去后,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房中,正想着是不是要偷偷溜出去逛一逛,顺道看看芳儿和青词,门口便传来浮香姑姑温柔的声音:“诸位爷有礼了。” 护卫首领慌忙回礼道:“姑姑客气了,您这是……” 浮香姑姑笑着摇了摇手里的食盒:“奴婢做了一些北漠的点心,又备下了几壶好酒,不知诸位爷可否通融一下,让我见一见郡主?” 护卫首领有些为难道:“这……王爷吩咐了,没有他的同意,谁都不能进去见郡主。” 浮香姑姑皱了皱眉头,随即展开笑颜,将手中的银壶递到护卫首领的手里,又取出一碟子点心,笑盈盈施了一礼道:“诸位爷,这酒是奴婢从北漠带来的梨花雨,入口甘甜悠长,清冽爽口;这点心叫做叶榭软糕,用的是北漠特产的玉晶软米和新鲜牛乳,松软香甜而不油腻,诸位爷若是不嫌弃,便随便尝尝吧。” 吹过的风带来软糕的喷香味道,在这有些微热的夜晚显得格外清爽诱人。 护卫首领咽了咽口水,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接过了碟子,低声道:“姑姑盛情难却,我们就不拒绝了。只是……王爷随时都会过来,请您动作快些。” 浮香姑姑道了一声谢,推门走了进来。 我坐在椅子上为她倒了一杯热茶,微微笑道:“姑姑怎么来了?” 浮香姑姑示意我噤声,取出了点心和酒放在桌上后,悄声道:“郡主,那些护卫的酒中已被奴婢放了北漠的迷魂药,再过得一个时辰,便会睡过去了。” 我一怔:“姑姑这是为何?” 浮香姑姑微微一笑:“奴婢也是受人之托,郡主很快就会知道了。这是我们北漠特有的点心,虽不比中原精致小巧,却也算可口,郡主姑且尝一尝吧。” 说着她便站了起来,不待我再次发问,只是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走出门去。 我莫名其妙地目送她离去,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品尝起那些点心来。 中原的点心大多以形状优美,口味淡雅为主,北漠的点心却是不大一样。模样普通,口味也较为浓郁,且多以牛乳为料。不过这种浓烈的口味倒是很合我的心意,也像极了北漠人果断决然的性子和作风。 吃饱喝足,我正打算燃一块凝神香就寝,冷不防房门被扣了三响。 我一惊,轻声喝道:“谁?”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而后便是何连宏推开了我的房门,缓步走了进来。 我愣愣看着他:“你怎么……门外的那些护卫……” 何连宏嘻嘻一笑:“他们此刻已是睡得东倒西歪,再顾不得我们了。”我醒悟过来:“是浮香姑姑。你……你怎么会认得浮香姑姑?” 何连宏狡黠一笑:“同在王府,自然认识。不过郡主,在下今日来找你,是为了问你一件事。你可愿意……随在下出去走走?” 我一怔:“出去走走?” 何连宏微微笑道:“郡主很快就要启程北漠,难道就不想在启程之前,再好好看看中原的山河吗?” 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我和你吗?” 何连宏笑着道:“郡主千金之体,怎可单独出去。在下虽不是什么高手,终究有一些武艺傍身,与郡主在一起,也可保护郡主安危。” 我被他的提议说得心痒,却还是有些犹豫道:“这……可是……” 何连宏笑了一笑道:“世子已经派人找到了芳儿与青词,原本想把她们暂时安置在青荷镇的郊区,但是青词说想要回老家看看,所以眼下她们已经启程前往江南了。郡主……要不要去江南看看,顺道与她们见面?”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江南……我还真没去过。 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青荷镇离江南不算遥远,我倒真的很想去看一看这人人相传的美景。 可是王府该怎么交代呢? 我思索片刻,坐下来给王爷与王妃写了一封信。信中只说想要出去走一走,过得半个月就回来,请他们二位不必担心。 这王爷也不知会把我关到何时,若要我一直呆在屋子里思过,我定会闷死的。就算何连宏不说,我也要出去玩一玩。既然有他作伴……何乐而不为呢?我在这王府“辛苦”了一个月,偶尔出去走走看看,想来清啼会理解的吧。 至于北漠那里嘛,我想王爷会有办法搪塞过去的。我又不是一去不回,短短半个月而已,想来不会出太大的岔子。 搁下笔,我草草收拾了几件衣裳,朝着何连宏嫣然一笑:“接下来的日子,清河就要多多仰仗何公子了。” 于是,月黑风高的夜晚,我这个冒牌的“清河”,便开始了第二次的“郡主私奔”之旅。 离了王府后,因为城门已闭,夜晚赶路又不方便,我们便找了间客栈暂且住了下来。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何连宏便挎着包袱敲响了我的房门,我们必须得趁着守城侍卫交接的当口出去,以免招来麻烦。 城门口稀稀拉拉地站了十来个守城侍卫,正打着哈欠聊天。我与何连宏走得近了些,只听其中一个侍卫一边系着腰间松松的腰带,一边问旁边的那个道:“兄弟,今儿个是怎么了,平日在这交接的时候不都只派五六个兄弟盯着吗,怎的今天来了这么多?” 旁边的那个侍卫偷偷从袖子里拿出白面馒头咬了一口,含含糊糊道:“可不是嘛,这天还怎么亮呢,派这么多人来干什么呀。” 一个看似头头的侍卫走过来,拍了拍他拿着馒头的手,呵斥道:“瞎说什么呢,好好当差,晚上我请兄弟们喝酒。” 那侍卫忙不迭地咽下馒头,满脸堆笑地凑上去道:“头儿,今儿个怎么这么大方,昨晚大赢了一把?” 那头儿嗤笑一声:“我哪有这么好的手气,这可都是永真王爷的赏赐。”说着他挤了挤眼睛,神秘兮兮道:“王爷昨晚可是连夜下的命令,这几日大家把皮绷紧些,好好盯着城门,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王爷自是不会亏待了咱们这些弟兄的。” 我与何连宏对视一眼,看来永真王爷已经知道我私自离去的事了。他这般大张旗鼓,就不怕走漏了风声被北漠知道吗? 只见那头儿拿出一张画像交给其他人看,一边看一边道:“大家看仔细了,就是这个人,见了他立刻抓起来。” 画像上是个男子,面容文雅清秀,倒是与何连宏有七八分相似。 何连宏凑到我耳边,轻声道:“王爷好生厉害,竟然想到了这一招。” 我勉强一笑:“我爹他自然是聪明的,只是这一次……我连累你了。” 何连宏微微一笑,目光中闪动着粼粼波光:“郡主不必这样说,在下是心甘情愿的。” 他口中呼出的气吐在我的耳边,有湿润润的酥麻感觉,我心中大震,脸一下子热了起来。勉强定下心神,我急忙扯开话题道:“眼下我们该怎么办,他们手里有你的画像,只怕你不能顺利出去了。” 何连宏打量了片刻我今早穿上的男装,神秘一笑:“郡主不必担心,你先出了城,我随后就来。” 我点了点头,目送着他走出几步,突然出声道:“哎,你不要郡主郡主的叫我了,这样太引人注目。你就叫我清河吧。” 虽然他们并没有我的画像,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待何连宏离开后,我还是变了个模样,顺顺利利地出了城门。 恢复原样后,我就近找了一家刚刚支起锅架的小摊,打算要两碗热面等何连宏。谁料那水还没烧开,小摊外面就传来了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我探头一看,却是几个彪壮的大汉,正押着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往这里走来。 这一行人在小摊前坐下,要了几碗热面,呼噜呼噜吃得香甜。那个身着嫁衣的女子却只是垂头掩面,哭泣不止。我忍不住多看了那女子几眼,她那一身嫁衣的料子倒是极为普通,看来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容貌清秀,一张瓜子脸显得楚楚动人。但不知为何,她的脸上和脖子上有些红肿的伤痕,一双眼睛也是哭得通红发肿。 寻常人家的女儿出嫁,都要哭一场以表明自己对父母的不舍,但是这一行人实在太奇怪了。女儿出嫁,没有送亲的人,却派了几个彪形大汉来;这出嫁的新娘又哭得茶饭不思,好像即将奔赴鬼门关一样,真是古怪得紧。 见我看着他们,其中一个大汉恶狠狠瞪了我一眼,抬手就给了那新娘一巴掌:“哭哭哭,就知道哭。我告诉你,你爹娘收了我们老爷一百两银子,你就是哭到天上去,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了。若再哭闹不休,惹得老子心烦起来,有你好果子吃。” 鲁家村 更新时间:2012-07-13 女子挨了一巴掌,瑟缩了几下肩膀,勉强止住了哭泣声,只是垂着头瑟瑟发抖。(..tw)我心生疑虑,便移回了目光,朝小摊老板看去。 小摊老板同我一样,正皱着眉头看着那一群人,见我朝他看去,有些心虚地收回了目光,不自然地搅动着锅里的面条。 我略一思索,朝老板走去。 老板起初并不肯多说什么,直到我将一锭足够他一家人半年开销的银子塞到了他的手里,他才松了口。 原来那女子是附近鲁家村一个农夫的女儿,今年刚满十六,唤作春妮。虽然家里贫穷,但是粗茶淡饭却养出了个标志美人儿。六天前,京城赵记钱庄的老板赵大元经过鲁家村,一眼便看中了春妮,回京城后便派了媒婆前来提亲。 赵大元年已六十,家中有八房妾室,十三个子女。他的正室是东临督抚的义女,善妒凶悍,曾活活逼死了赵大元的两个小妾;赵大元又是个贪婪奸诈的酒色之徒。所以虽然他有财有势,但是春妮的父母还是婉拒了提亲。 赵大元知道后极为恼怒,当天便派了几个大汉到春妮家,把她的父母狠狠打了一顿,而后撂下一百两银子,扬言三日后便要来将春妮娶了去。因为那几个大汉彻夜在春妮家门口看守,村里的人又惧怕赵大元的权势,不敢出手相助。待三天的期限一过,赵大元便派了几个大汉,押着春妮上了路。 说到这里,老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怪他们一家倒霉,竟遇上了那个赵大元。” 我听出一丝倪端,不禁问道:“赵大元……总是干这些欺男霸女的勾当吗?” 老板义愤填膺道:“可不是,赵大元的八房妾室,大多都是被他强行霸占来的。京城显贵居多,青荷镇又由永真王爷管辖,他不敢造次,遭殃的便是咱们附近的几个小村子了。也有乡亲们想着去永真王府请王爷做主,但往往被赵大元的手下发觉。自从上一回打死了几个人后,便再没人敢反抗了。这附近的人对他都是恨之入骨,敢怒不敢言呢。” 我心间隐隐涌起一股怒气:“世间竟有这般作恶多端之人,当真岂有此理。”说着便要朝那一行人走去。老板急忙拉住我:“哎,公子,你可千万别去管闲事,那几个人都有点功夫在身的。” 我推开他的手:“今天这事我可管定了。” 正说着,那一行人却是吃完了面,准备重新上路了。我急忙喝道:“站住。” 一个大汉转过头来,恶狠狠看了我半晌道:“咋样,你个臭小子,想多管闲事吗?”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块石子夹着疾风打到他头上,直打得他倒抽冷气。我拍净了手上的尘土,朝他嘻嘻一笑。 见他被打,其余的几个大汉顿时围了过来。他们人多,武功又不错,我不想使用法力暴露了身份,一时难以取胜。 有一只手臂朝我面上扫来,我低头避过,头上的帽子却掉了下来,露出一头青丝。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愣,那几个大汉顿时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打量我片刻,嘿嘿笑起来:“小娘子的模样倒是很俊嘛,要不要跟大爷们回去乐一乐?” 听他口吐轻薄之语,我着了恼,还未出手,却听他闷哼一声,面露不可思议之色,缓缓扑到在地。背后靠近心口的地方正插着一柄匕首,寒光闪闪。 抬头一看,何连宏正站在那里,满脸杀气,抬起的手还没来得放下。 眼见那大汉瞬间毙命,在场的众人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tw好看的小说)其余的几个大汉面色露惧意,一时犹豫着不敢上前。 何连宏的武功果真厉害,随便投一投匕首就能正中目标,干净利落。这等身手若是被青丘的长老们晓得,必要大大夸奖一番。不,不对,那些老头们素来慈悲为怀,见他这般胡乱杀人,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我从没见到何连宏这般恶狠狠的模样,实在有损他平日里的翩翩的风度。但见他瞪着其余的几个大汉道:“还不滚!” 那几个贪生怕死之徒吓得浑身激灵,登时丢下新娘,抬着那个死去大汉的尸身连滚带爬而去。 我看了看瑟缩在一边的新娘春妮,默默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何连宏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许,也是走了过来,同我们一起在小摊上坐下。 老板许是吓得傻了,只是怔怔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我从袖中拿出一小袋碎银子交到老板手里,缓声道:“这里你不能再呆了,快些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老板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再收拾小摊,含含糊糊道了一声谢,匆匆离去。 何连宏冷哼一声:“你心肠倒好。” 我蹙着眉头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汤递到春妮手里,温言安慰道:“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这才转向何连宏道:“你为何要杀了方才那人?” 何连宏毫不在意地抽出扇子摇得哗啦啦作响:“那个人叫做徐二,是赵大元的手下,几年前曾经打死一个年轻农户和他的两个幼女。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我疑惑道:“是么,你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呵呵一笑:“郡……清河,你忘了我的身份吗?” 是了,他不是说自己是镖局中人吗?虽不知真假,但是镖局的消息却是向来灵通的。 杀人偿命,确是天经地义。我们青丘修仙之辈,之前也常常斩杀一些三界的恶人积累功德。只是杀得多了,猩红臭白,便分不大清了,积累功德常常就变成了播种恶果。后来狐王便定下了规矩,族里的人不得轻易破了杀戒,只能以行善救人来积累功德。 何连宏,他笑得那么温柔,仿佛一缕春风,丝毫看不出他刚才曾经杀了人。他……本就是心狠之人吧。 于是我垂下眼眸,默默不语。 春妮默默饮尽了面汤,突然扑通一声,双膝并拢跪倒在我们面前:“多谢二位救了奴家,只是……只是奴家家中尚有父母弟妹……求二位也救救他们吧。” 我与何连宏对视一眼,笑着点头:“也罢,我们就随你走一趟吧。” 鲁家村离这里并不是很远,青山绿水,倒是个风景不错的好地方。只是不知为何,还没到村子,我便远远地看到一股黑气缭绕在上方。这不是妖气,更不是什么灵气,却是凶煞无比的阴厉之气。莫非这村子里……隐藏着什么秘密? 春妮家住在鲁家村最外面的一间破屋子里,她的爹娘看起来已经很老。我们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坐在屋子里相顾无言地抹眼泪,见春妮回来,只是呆了片刻,便扑过来嚎啕大哭。 这一哭便没了停下的尽头。见这一家子的眼泪多了些,我只得轻轻咳了一声,以显示我与何连宏的存在。 两个老人家见了我与何连宏,又听春妮说是我们救的她,顿时更加激动,拉着我与何连宏的袖子连呼恩人。 花了一些时间让他们平静下来,我又拿了一小袋碎银子给他们道:“赵大元必会回来找你们,你们带着这些钱快走吧,远远地离开,拿着这些钱,做些小买卖安顿下来,再不要回来了。” 两个老人家虽有不舍,想了一想终究还是性命要紧,便也不再耽搁,匆匆收拾了一番便要离开。只是这离开前免不了再拉着我们感激涕零一番,我们只得好言相慰,把他们送出了村子才作罢。 不过我的心里还是在暗暗庆幸,还好这次出来带了足够的银子,否则可要不够花了。 送走了他们三人,我一回头,却见到一个年纪约莫的七八岁的小男孩正瞪着我们。 我被他目光里莫名其妙的恨意看得毛骨悚然,只得朝他温和一笑。他却突然朝我愤愤吼了一句:“走开,妖怪。” 我惊了一跳,以为他看穿了我的身份。边上匆匆跑来一个女子,揽过小男孩嗔怪道:“阿宝,又在顽皮呢。两位是外村的吧,对不……”她抬头看向我,最后一个字顿时噎在那里,只是面色煞白,双唇发抖。 我来没来得及发问,她却是抱着小男孩,逃也似地离开了。 我与何连宏面面相觑,半晌后他才缓声道:“看来,这个村子的确古怪。” 我点一点头:“我们走进去看看吧,我倒是很好奇,为何那对母子见了我会有这般反应。” 何连宏讶然道:“你不害怕吗?” 我嗤笑道:“有你在,我怕什么?”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然见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还是忍不住红了脸。他却自然地牵过我的手:“那我们走吧。” 只是才走出一步,身后便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二位走错方向了。” 转过头去,是一个衣着破旧的书生,正目光炯炯地打量着我们。 见了我,他亦是一愣,随后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二位可曾听过鲁家村的鬼宅?” 鬼宅魅影 更新时间:2012-07-14 听到鬼宅这两个字,我终于忍耐不住,抖了一抖。 其实以我的身份和法力,怕鬼是完全不合理的,只是幼时一段惨痛的经历,让我每每听到鬼宅这两个字,就一阵心惊胆战。 大概一百多年前吧,我因为功课没有做好被夫子训斥了一顿,心情便不大爽快。死缠烂打着要锦瑟带我出去玩玩,锦瑟被纠缠得没办法,只好趁着长辈们不注意,带我到凡界溜达了一圈。谁料归途中意外听到几个凡人聊天,说到了一起闹鬼的传闻。 据说那闹鬼的是一座老宅子,在离青丘不远的叶和村。这座宅子本是一个土财主的,但是一年前不知为何,这一家人一夜之间便失去了踪影。之后每到了晚上,全村的人都能听到里面鬼哭狼嚎的甚是吓人,前些日子更是有两个赶夜路经过那里的人离奇死在了门口,更加闹得人心惶惶。 我听了这话倒是没什么兴趣。大抵凡界闹鬼,不外乎是什么荒村,古宅,凄风细雨的,忒没创意。鬼界和妖界魔界不一样,是归天界管的,规矩森严,莫说是害人性命了,便是找个破庙什么的闹上一闹,也要遭到惩处的。有些品级的鬼界官员大多爱惜面子,万万不会做这等降低声誉之事,小鬼们平日里出个鬼界大门都难,更不会自寻死路吓唬这些无聊的凡人。想来这起子鬼宅传闻,也不过是凡人们以讹传讹罢了。 可是锦瑟不这么想。硬说什么斩妖除魔,护卫百姓是修仙之人的应尽的责任,生生断了我回青丘睡觉的美梦,拖着我去了那个闹鬼的古宅。 这一去倒是差点赔进了我半条小命。那闹鬼的宅子里压根没有什么厉鬼,倒是有个正在修炼九修阴法的魔道中人,而且法力还不低。锦瑟虽是青丘圣女,修的却是一派祥和的法术,杀伤力着实不高;我喜欢偷懒,学的又是半吊子,因而二人联手,却也不能降服他。[..tw超多好看小说]几个回合下来,反倒差一点赔进性命去。所幸这场打斗惊动了天界,派神将下界相助,这才勉强死里逃生,还白捡了个侠义仁心的好名声。当然,回了青丘后,还是被关了一个月紧闭。 这一件事给我留下了极大的阴影,此后我便对鬼宅一类的地方敬而远之。倒也不是害怕,只是不想再平白惹了麻烦上身。 可是何连宏看起来倒是很感兴趣,饶有兴致道:“哦,愿闻其详。” 那书生抬起污迹斑斑的袖子抹了抹脸颊,神神秘秘道:“鲁家村鬼宅原本是李老爷的,李老爷在十年前可是这一带有名的富商,家财万贯。因为喜爱鲁家村的风景,便在这里造了一座老宅子,带着正房姨太太并七八个子女和一大堆丫鬟家仆浩浩荡荡搬来了这里。 搬进来一个月后,一直京城的李家少爷便带着一个绝色女子回来了,直言要娶她为妻。李老爷派人查探了女子的家世,得知她是礼部尚书的义女后,对她的家世很是满意,便愉快地同意了。 悲剧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这个绝色女子的亲生父母原来竟是当初的西北茶叶商人,被李老爷的贪念所害,家破人亡。这个绝色美人年纪尚小,饿昏在山间小道上,恰遇礼部尚书的夫人。当时夫人的小女儿甫一出生便因病去世,夫人正自伤心,见她玉雪可爱,便收养了她做义女。 这些年来她隐瞒身份,处心积虑接近李家公子,便是为了报仇雪恨。 嫁入李家一年后,她因为能干而逐渐得到了李老爷的信任,便趁着他们最松懈的时候,以钱财买通了一伙土匪,将李家上下八十余口人杀得干干净净。只是对于朝夕相处近一年,对自己一直深情款款的丈夫,她下不了手,便将他刺瞎了双眼,而后自尽而亡。 这一出惨剧就此落下帷幕,李宅因此被视为鲁家村的凶煞之地,大家都敬而远之。所幸这些年下来倒也安然无恙,没什么鬼怪之事发生。只是…… 他说到这里便故意停了下来,我正听得入神,忍不住开口道:“只是什么?” 他不再言语,只是嘻嘻一笑:“两位随我来便是了。” 随着他往村子的西边走去,越走便越觉得阴凉,不时有寒风吹过,卷起一地的碎叶。 何连宏的手很温暖,许是练武的缘故,有一些粗糙的茧子,但是被他握着,我却感到很平静。 忍不住抬眼去看他的侧面,他的脸色很平静,一步一步走得亦是沉稳,和他在一起,我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下来,若是能这样走得长久一些,便好了。 拐过两间小茅屋,我们总算到了李宅的门口。 虽然已过了十几年,但是从外面不难看出,这宅子还是很有气势的。只是在这山清水秀的小村子里,夹在村民们破旧的小宅子之间,实在突兀得紧。 在宅子门口站了半晌,仿佛有巨大的魔力,让这宅子的大门幻化成奇妙的景象,看得我与何连宏目不转睛,似乎就要被吸了进去一样。 不知何时那书生已经不见,只余下我与何连宏携手并肩站在门口。有沉沉的乌云遮住原本就不算灿烂的阳光,整个天顿时变得有些暗。因为有心理作用的影响,我不禁缩了缩肩膀,往何连宏那里靠了靠。 何连宏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沉声道:“我们进去吧。” 推开满是灰尘的门,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有一只肥硕的老鼠从脚边飞速窜过,何连宏伸手挥开空气中的尘埃,饶有兴致道:“这宅子倒是有趣得很。” 我当然也看出来了。这宅子是按的蜀山八卦阵而布置,为的就是压制煞气。难道这个李家老爷,在建造这座宅子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什么吗? 宅子里面很暗,只有稀疏的阳光漏进来,勉强照亮了屋子。 我与何连宏环顾四周,宅子里的摆设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虽然倒得东倒西歪凌乱不堪,却不难看出那些东西不菲的价值。 我们眼下似乎是在正厅,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春日牡丹的图,是大画家穆远道的著作。画纸已经有些破旧,画面上亦是蒙了不少尘埃,让那几朵娇艳欲滴的牡丹,显得格外滑稽。 宅子里有浓浓的煞气,这点我早就感受到了。不过穿过了正厅倒也没发生什么,只是走到了后院,我们却是大吃一惊。 荒废了十年的宅子后院,竟是这样一派鲜活景象。虽然光秃秃的没有一树一草,但是那一汪碧玉似的池水中,却盛开了朵朵清雅白莲,盈盈绽放,娇俏可爱。 这本是十分雅致的情景,可是在这里……却显得古怪至极。 我们正站在那里惊疑,身侧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是一个极为沙哑的男子声音:“云儿,你看,这里的莲花开得多美,我们到这里坐一坐,可好?”那声音虽然沙哑,却温柔得简直能掐出水来。 我们二人悄悄转头一看,顿时吓得一惊,冷汗一下子布满全身:只见一个背影枯槁的男人,正扶着一个女人,坐背对着在莲池边上的石凳上。只是那个女人,除了一副骨架子,就只有一张皮了,双目圆凳,枯槁无神,活像个僵尸一般。 我只觉得心怦怦跳得很快,努力镇定下来,与何连宏对视一眼,却听那个沙哑的声音继续道:“你们二人……可看够了?” 何连宏紧紧拉着我的手后退几步,一脸警惕地看着那个男子。 我沉住气,凝神道:“你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男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回过脸来,周身却渐渐浮现出浓烈的杀气。我感到身侧的何连宏亦是绷直了身子,提高戒备。 身后那沙哑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们二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我该怎么对付你们呢?” 何连宏喝道:“你是人是鬼,还是何方妖孽?”男子发出一声鬼魅一般的笑声,哈哈道:“不管我是什么,可都要比死人好得多啊。 话音刚落,竟是一阵箭雨夹杂着浓浓的煞气攻了过来,何连宏看来大惊,连忙揽着我的腰身闪身而避。几个回合下来,虽未落下风,却也应付地稍显吃力。 箭雨停下,我的脑中却似突然划过一道亮电,开口喝道:“你是赤融?” 那男子顿了一顿,慢慢回过一张脸来,不但让我吃了一惊,也让何连宏握着我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紧。 那是何等恐怖的一张脸,干枯得几乎没有一丝皮肉,坑坑洼洼的脸上尽是东一条西一条的血纹;发丝凌乱,充满污渍,垂下了一大缕遮住了半边脸;嘴巴微微有些歪斜,挂下半丝晶莹的涎水。 说句坏良心的话,这等丑陋的面容,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男子看到我的容貌,一下子怔在那里:“云儿?” 我也是一愣:“什么云儿?” 何连宏闪身将我挡在身后,低声道:“不要开口,当心有诈。” 千凝公主 更新时间:2012-07-15 我却是满腹疑虑,看着那个男子默不做声。(..tw无弹窗广告) 男子定定瞧了我片刻,终于回过神来,有些惘然道:“是了,你不是云儿。虽然你们的容貌这么相似,但你绝不是云儿。”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凭你是谁,都不许和云儿长得这么相像,不许和云儿一样美丽。” 他这话说得委实没有道理,容貌美丑都是天生下来的,我又没得选,长得像那只能说明缘分,怎可这般霸道呢? 不过我更多的还是疑惑和惊奇。我原本以为,茫茫三界中,只有我和清河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却万万没料到还会凭空出来个云儿。只是这被他说得貌如天仙的云儿……该不会就是那个僵尸一样的女人吧? 见我的眼光在他和那个女人身上来回打转,他呵呵一笑,透着无限苍凉和怨愤:“怎么,你们嫌她丑吗?难道她变成了这个样子就不是我最爱的夫人了吗?” 说着恨恨地指着我道:“世间男子皆爱美女,我却最恨你们这些女子,蛇蝎心肠,阴毒狠辣。” 我微感不悦,便冷冷道:“你的夫人毫无生人之气,你便是以妖术强行为她续命?” 话一出口,我已觉得不妥,急忙朝何连宏看去,他却似乎不曾在意,只是凝神看着男子。 男子的眼里渐渐溢上泪来:“不错,云儿贤德,因为多年无所出,便坚持为我娶了几房小妾。我对那些女人虽无好感,却也看在云儿的面子上不曾亏待她们。谁料到这些女子打扮得美丽动人,心肠却是这般狠毒,竟然以德报怨,向云儿暗中下毒,害她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你说,这世上的漂亮女子是不是都该死?!” 何连宏沉声道:“她们犯下这等罪孽,你要杀她们泄愤,可以谅解。(..tw好看的小说)只是你施展妖术,却是大大的不该了。” 男子仰头哈哈一笑,温柔地给女子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方道:“我的夫人……云儿,她是这个最美丽温柔的女子,天下间再没有女子比得上她。她若是要死了,其他女子还活着做什么?若是能救她一天性命,别说是勾结妖孽,便是要我就地入魔,我也绝不皱眉。” 说着他抬起眼皮看向我道:“你这丫头倒是有几分眼力,竟然晓得我的身份。” 我勉强笑了一笑,指一指他衣袍一角的火焰形纹路道:“我看过家中的一本《山海遗志》,上面有关于你的描述。你是……掌管天火的一位神吧?” 他毫不在意地掸了掸衣角,淡淡道:“我早已脱离神界,漂泊许久。好容易找到了这么个清静的宅子,没想到还是被你们破坏了。” 我一下子醒悟过来,是了,这李家老爷当初做了这许多杀人放火的勾当,想来也是心里有恐惧,这才按照了蜀山八卦阵造了宅子来压制煞气。不过这八卦阵既能压制煞气,亦能掩住神族的气息,难怪他会选中这里了。 他睨视着我与何连宏道:“你们两个的胆子倒也忒大了,这村子里的人对这里都是敬而远之的,虽然你们身上有些武功,但是有这般胆量,也实在叫我佩服。” 我想到方才那个小男孩的眼神,不由疑虑道:“你们……可曾走出过这个宅子?” 他一怔,随后露出一丝冷笑:“每个月的满月时分,云儿的容貌就会恢复得七七八八,那时候我就会带着云儿出去欣赏月色。(..tw)可巧有一回碰上了一个碍事的小男孩儿,瞎嚷嚷的,我一时不忿,便小小教训了他一下。” 我带着些许的怜悯道:“怪不得这里会被称作鬼宅,村口那个小男孩儿又会叫我妖女。你……们,终日躲在这里,真的开心吗?”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半空中传来一声银铃般的叹息,我们三人一起抬头,见到一个绛色衣裙的少女脚踏祥云而来,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天帝长女千凝公主。只是她这般高调地出现,也太……引人注目了些。 千凝公主落地,身后亦有六个婢仆装扮的女孩儿,手捧拂尘长扇,一同降落在地。千凝公主是天帝天后嫡长女,面如满月,凤眼樱唇,流苏垂地,环佩挂身,自带一股雍容华贵之气,身后婢女敛眉低头,毕恭毕敬。 我一时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何连宏却是镇定自若道:“不知姑娘是哪一位?” 千凝公主身后一个杏色衣衫的婢女见我们一起愣在那里,喝道:“大胆凡人,见到天帝之女,胆敢不跪!” 我与何连宏对视一眼,千凝公主却是摆了摆手,微微笑道:“无妨,无妨。” 她眯起眼打量了我半晌,直看得我惴惴不安。但她只是轻笑一声,转向了男子,微微拱手:“赤融叔叔,侄女给您行礼了。” 没想到这赤融竟还是天界皇族中人。 赤融只是懒懒地摆了摆手:“你们来得到快。” 千凝公主朝身后微微示意,只见那名杏色衣衫的少女手捧一只五色锦盒走上前来。千凝接过锦盒,走到赤融面前,亲自递给了他:“这里面的东西,是属于蓬莱女帝的。她托我将这件东西交给你,作为念想。” 赤融打开锦盒,里面赫然躺着一支九鸾飞云流光簪,在沉沉夜色下,放出莹莹光亮,华美异常。他的面色开始变得惊疑不定:“这……这是云儿的……”千凝公主点头道:“蓬莱女帝修行八万年,此番正是下界历情劫,如今她已功德圆满,回归蓬莱,重掌大统。” 绝望之色渐渐漫上赤融的脸庞,千凝公主的面上闪过一丝怜悯:“赤融叔叔,当年若不是你私下凡界,这番情劫也落不到你身上。你沦入妖道,违背天命,犯下大错,本是罪无可恕。父皇念在你助蓬莱女帝历劫有功,这才特地网开一面,你这就随我回绝影天穹好好悔过吧。” 赤融抬起头,看着千凝公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千凝公主转过身,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听她淡淡道:“蓬莱女帝已经回归蓬莱,她再也不会记得你了,你们缘尽于此。” 赤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不!”只见他紧紧抱住女人毫无生气的身躯,用力摇着头,语无伦次道:“不,不,我绝不和云儿分开,不分开。”我见他这般接近疯狂的样子,不禁往何连宏身边缩了缩,何连宏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同情地摇了摇头。 千凝公主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天意难违。” 赤融语调微微哽咽:“什么天意,难道你们这样拆散我们夫妻,也算是天意吗?云儿……我在天庭呆了这么多年,清寒孤寂了这么多年,云儿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亮色,你们怎能忍心……怎能忍心……” 千凝公主不再言语,只是侧首看向我道:“你明白了吗?”我不语,她又看向何连宏:“你明白了吗?” 赤融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只见他怀中的女子身体周围腾起一阵薄薄的轻雾,转而化作点点荧光,往四处散去。赤融状若疯癫,只是徒然地伸出双手想要挽住散去的光点,千凝公主轻叹一声,一挥长袖,只见他就此闭目倒了下去。一名茶色衣衫少女走到他面前,给他喂下了一颗朱红色丹药。 千凝公主看着我们道:“这是老君耗时三千年炼就忘情丹的。父皇特开恩典,赐予小叔叔一颗,既断了他的情,也是……也是断了蓬莱女帝的念。这样做许是残忍了些,但是……终究是天意难违。“ 她这话似乎是在刻意地说给我听,又像是在刻意地说给何连宏听。我看一眼何连宏,只见他微微皱起眉毛,似乎有些不解,又有些疑惑,还有些感触。心中涌起一丝怅惘,是啊,天意难违。 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千凝公主轻挥衣袖,带领着一干人等踏云而去。 原本暗沉沉的天空重新恢复了清明,那一池莲花却在瞬间枯萎下去,化作一捧流沙随风而逝。 我怔怔看着天空:“她们走了……” 何连宏却只是紧紧地攥紧了我的手,温言而笑:“清河,我们二人今日何其有幸,竟能得见天颜。” 我于是低下头去微微一笑:“是啊,今日的所见所闻,当真是……叫人永生难忘。” 走出鬼宅,看着外面的朗朗乾坤,何连宏突然看向我道:“清河,你很神秘。” 我顿时一怔,他却接着道:“方才我总有种感觉,那些人……那个公主,似乎是认识你的。” 我心中突地一跳,急忙换上掩饰性的微笑道:“这话可该是我说的,我倒觉得何公子神秘得很呢。”这话既是遮掩,也是实话。 他亦是一怔,微微一笑,低下头便不再言语。只是我还是从他的如冠玉般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掩饰的表情,看来他……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我一时还真的看不透他。 孤儿寡女 更新时间:2012-07-16 折腾了这许久,已经到了中午,我与何连宏不便在这村里长留,便悄悄溜出了鲁家村,往白石镇而去。.tw[] 白石镇的路倒是离这里不远,新上任的镇守并未见过我,想来不必太过小心。那时已是午饭时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飘满了各色食物的香味,更使我饥饿不已。 白石镇是中原有名的美食之地,其中一道玫瑰斗糕,格外有名。 这玫瑰斗糕年年都被作为贡品呈到宫里,极得宫里人的喜爱。芳儿素来对美食颇有研究,曾兴致勃勃地对我说过玫瑰斗糕的做法。这玫瑰斗糕的用料极其讲究,须得是上等的粳米和糯米,以及蜂蜜炼制的猪油脂和新鲜玫瑰花瓣,耗费十八道工序而成。这道糕点松软鲜甜,口感酥润,若在刚出炉时趁热吃,简直是一种无上美味。 记得那时芳儿的模样格外好笑,馋嘴的模样可爱至极,还被我取笑了半日。 想到芳儿,我不由地有些惆怅。何连宏似是看穿了我心中所想,温和道:“你不必难过,到了江南,你就能与她们见面了。”说着他朝前一指:“你看,那里可有个卖玫瑰斗糕的小摊子呢。” 我定睛一看,可不是嘛,老板正出了一笼的玫瑰斗糕,香气扑鼻,边上围了几个扎着小辫子的孩子吵嚷嚷地围着老板。我食指大动,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只朝何连宏打了个招呼,便溜了过去。 好容易从那群奶娃娃中抢了两块玫瑰斗糕,我便兴冲冲朝何连宏跑去。 见我一脸兴奋模样,何连宏有些好笑道:“清河,你可是堂堂郡主啊,竟也会和一群小孩子争抢这些小点心。” 玫瑰斗糕清香满溢,让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我笑着斜视了他一眼道:“如今你叫我的名字,可是叫得越来越顺口了。” 他的脸色竟然有一点点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般纯真的模样。他的一双眼睛好似那柔软无波的春水,定定看着我,带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我亦是有些不好意思,便将另一块玫瑰斗糕递到他面前:“喏,你也尝尝,这可是白石镇有名的佳肴。” 他没有伸手接过,却是低下头就着我的手,张口将不大的一整块玫瑰斗糕一口吞了下去,有滋有味地咽下后,这才微微一笑:“的确美味。” 我缩回手,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正要张口咬下我的那一块,衣角却被人给揪住了。低头一看,是个小男孩。 这小男孩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岁,赤着双脚,衣衫破旧;他的左手还牵着一个更小一些的女孩子,亦是衣衫褴褛,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那女孩的左脚带着一个圆圆的金环,虽然因为蒙着尘埃而毫不起眼,却被我一眼看出,这正是前几年宫中流行的样式,我入宫参拜太后的时候,太后曾经赏给我过。 打量着这两个手牵手的孩子,看起来是经了不少风尘,却难掩眉宇间的一股清华气度。难道他们与宫廷有关? 这一男一女面容相似,看起来似乎是兄妹。眼下那女孩子正眼巴巴看着我手里的玫瑰斗糕,小男孩则是紧紧拉着我的手,有些脸红。 看到他们可怜巴巴的模样,我不由地微微叹了口气,弯下腰将手里的玫瑰斗糕递到小姑娘手里,温和道:“小妹妹,拿去吃吧。”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玫瑰斗糕,狼吞虎咽地将它瞬间吃得干干净净。 小男孩咽了咽口水,伸袖将妹妹嘴边的残渣擦干净,嗫嚅道:“谢谢。” 我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你们两个怎么饿成这样?” 小男孩的眼圈登时红了,紧紧咬着嘴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与此同时,他的肚子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咕噜声。 我扑哧一笑,一手牵起他,一手牵起小姑娘,道:“走吧,姐姐先带你们去吃顿饱饭。” 把他们领到一家干净的小饭馆里,我给他们要了三菜一汤,之后便与何连宏各自手捧一杯清茶,笑盈盈看着他们埋头大吃。 三菜一汤并两大碗白饭很快被一扫而空,我吩咐小二撤下了残羹剩菜,重新上了几碟子点心和两盏杨枝甘露,这才看着他们温和道:“这下可吃得饱了么?” 小男孩抹了抹嘴角,点点头,露出一丝松弛的微笑。 何连宏慢悠悠饮了一口清茶,这才温言道:“你们的爹娘呢? 小姑娘一脸茫然地转向了哥哥,小男孩低下头去:“我们找不到娘亲了。” “找不到?”我微微一怔:“可是和你们娘走散了?” 小姑娘嘟囔着道:“娘亲说,她要去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找爹爹。要过好久好久才会回来。我和哥哥想念她,就去找她,但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她。我好想她。” 说到这里,已是一道泪水流了下来。 小男孩抬袖给妹妹擦去了泪水,这才轻轻道:“娘亲说了不要哭的。” 我与何连宏对视一眼,纷纷摇头。这对兄妹的母亲,怕是已经不在了吧。 于是我给他们各夹了一只小酥饼,这才继续道:“你们打算往哪里走呢?” 小男孩道:“娘亲说她和爹爹是在苏州相遇的,我们要去苏州。” 我微微一怔:“苏州?苏州虽然不远,但是你们两个年纪还这么小,孤身去苏州吗?” 小男孩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坚毅之色,摸着妹妹的道:“嗯,我们两个去,我们一定能够找到娘亲。” 我垂下双眸看了何连宏一眼,他会意地微微一笑:“我们两个也要去江南,和你们正好同路,便和你们搭个伴吧。” 小男孩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之色,连连点头。 给这两个孩子吃了顿饱饭,再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见他们男的俊秀,女的秀丽美,不禁叫我和何连宏暗暗喝彩,也坐实我心里的猜测,看来这对兄妹的确有些身份,不是平凡人家的孩子。 通过与这两个孩子的交流,我倒是多多少少了解了他们父母的情况。 他们的母亲出生在苏州一户制锦人家,虽不算豪门千金,倒也是个大家闺秀。她的父母将这唯一的女儿视作掌上明珠,自小便请了名师教习她琴棋书画,等到她长到十七岁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成了远近闻名的才女。 她的父母把女儿培养成知书达理的女子,便是要一心把她送进宫去光耀门楣的,谁知入宫选秀的前几日,这女儿竟然跟着一个走江湖的人跑了。 这故事乍一听倒很像是清河郡主的翻版,只是接下来的走势却大不相同了。 那个江湖人士对她们的女儿很好,在江湖中也有些地位。过得一年女儿怀了身孕,与父母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便回了家中居住,男子因为有些事务要处理,便暂且离开。谁知这一直到了孩子生下,那男子都再没有回来。于是这个年轻的母亲便毅然带着一双儿女踏上了寻夫之路。 这一找就是六年,只是她的丈夫仿佛已在人间蒸发了一般,从此再无音讯。 一个女人带着一双儿女本就艰难,加上心思郁结,不久便得了病,不到一个月,还来不及把儿女送回外祖家,便撒手离去。 他们一家的遭遇让人唏嘘不已,于是我便更加细心地照顾他们,希望能安全顺利地把他们送回外祖家。 那一天我们到了离苏州不远的玉河镇,夜深人静,当这两个孩子睡熟后,何连宏把我约到了客栈的小院里,满脸凝重地看着我道:“清河,我想到了一件事,兴许和这两个孩子的父亲有关。” 我顿时一怔:“你是知道了什么?” 他点点头道:“你是皇族,可知道永平王李平?” 我一怔,随后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模模糊糊地有些印象道:“你说的……可是太后的亲侄子?” 他点头:“正是如此。” 李平是太后亲妹妹的独生子,自小在宫里长大,被破例封为永平王。这位王爷不喜读书写字,却极爱舞刀弄枪,幼时曾拜了武当派掌门为师,学艺六年方才归来。他无心政治,也不喜富贵生活,却爱在江湖行走,乐得自在逍遥。 只是这些年边关一直不太平,除了北漠,南疆外,西夏,东辽也是蠢蠢欲动,朝廷急需武将人才。在太后和皇上的旨意下,李平自在潇洒的日子才算到了头,不得不领兵出征。 这李平倒也是个军事人才,前几仗都是大获全胜,打得北漠和南疆闻风丧胆。只是五年前,辽兵犯界,李平奉命出征,不幸在落凤坡遭到埋伏,全军覆没。李平也是怒触紫华碑而亡,以身殉国。 太后与圣上对李平的死很是伤心,因为怜惜李平为国为家,还来不及娶妻生子便命归黄泉,便以隆重的国礼厚葬了他。 算算时间倒也刚好,只是我从未见过李平,亦不知他的容貌如何,光凭猜测,实在不能决定他是否就是这双儿女的父亲。 正想开口提醒,冷不防想到了那女孩儿脚上的一只宫廷式样的黄金镯子,我不禁把到口的话给咽了下去。 比武招亲 更新时间:2012-07-17 关于这两个孩子的身份问题我们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心里存了一份疑惑,自然加倍地关注他们。.tw[] 不过一日,我们便成了极好的朋友。小男孩名叫阿陌,小女孩名叫阿归,他们的名字都是母亲取的,来自那一句“陌上花开缓缓归”。我心下有一丝无奈的凄婉,这句话本是满含了深情和温暖,如今听来,却只余下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的悲哀。可是她给自己的孩子取了这样的名字,应该还是想着他,念着他,坚定地相信有一天会重新遇见他的吧。 于是我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微微而笑:“你们的名字真好听。” 这两个孩子虽然受了不少风尘,但却都是活泼懂事的性格,两天下来吃饱穿暖了,也开心了不少,一路有他们作伴,我和何连宏倒也开心。 这一天我们到了望阳城。望阳城离苏州只有一山的距离,算是个较大的城。刚入了城门,便看到好几拨人推推搡搡地往城中心赶去,我略感奇怪,便拉住一个老伯询问究竟。 老伯上下打量了我们片刻,道:“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 我点了点头,他兴奋地笑起来,朝城中心一指:“今儿个可是柳家小姐比武招亲的日子呢,大伙儿都赶去看热闹了。” “比武招亲?”我讶异地重复了一遍。 老伯点点头:“可不是嘛,咱们这望阳城城守柳大人有个独生女,生得那叫貌若天仙。这柳小姐的性子也很古怪,不爱女红爱习武,多少青年才俊来提亲,她都死活不愿意,偏偏要摆下个擂台比武招亲。只要能打赢了柳小姐,便能当即做了柳家的女婿,将来还能继承柳家的全部家财呢。” 见他说得眉飞色舞,我们四个都被逗乐了,且不说我心痒痒的,阿陌和阿归已是按捺不住地拉着我和何连宏的衣角道:“我们去看看吧,我们去看看吧。” 我被纠缠不过,便笑嘻嘻道:“好了好了,衣角都要被你们扯烂了,咱们这便去吧。” 老伯诧异地看我一眼:“公子说话好温柔,若为女子的话,你们定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何连宏已是撑不住地笑了起来,两个孩子也捂着嘴偷乐,我看一看自己的男装,想一想那一句一家四口,再看一看何连宏带着挪揄的笑容,不禁有些羞恼地跺了跺脚:“不和你们说了,我去买包瓜子。” 到了打擂台的地方,前面已经围了好些人,待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最前面后,整个擂台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好些个年轻小伙子和强壮的大汉跃跃欲试,更多的则是看热闹的百姓们,整个擂台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柳家的人正站在台上,柳老爷坐在一张酸枣木的椅子上,脸色微微有些阴沉,看来并不满意女儿的比武招亲;边上站了一溜圈的丫头,皆将头发高高竖起,腰佩刀剑,一副英姿飒爽的打扮。 柳家小姐身着一身大红色的短襟武衣打扮,杏目灿若星河,肤如凝脂,双唇点樱,自带一股风流英气,确实是个眉目如画的美人。 我端详了她的容貌片刻,微微一笑:“的确是个美人。”阿归拍了拍手,羊角辫一抖一抖的:“是啊,这个柳姐姐真的很漂亮呢。” 何连宏展开了扇子,一边轻摇一边微笑:“不及某人。”阿陌亦是一本正经地点头:“恩,不及某人。” 第一个上了擂台的是个年轻的男子,白袍羽冠,斯文清秀。下面有人在小声道:“这是仙霞派掌门大弟子,在武林中小有名气呢。” 他与柳家小姐客气地说了几句,便开始比起武来。只三招下来,何连宏便微微摇头:“什么仙霞派,不过是徒有盛名,这个男子的武功完全不是柳小姐的对手。”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男子便被柳小姐踢下擂台,勉励爬起来后,羞得满脸通红,转身便失去了踪影。 没想到这柳小姐还是有点本事的,但凡这样的女子,都是心高气傲的性子,也难怪她看不上寻常的凡夫俗子了。 接下来又来了几个年轻人,纷纷不敌柳小姐,接连被踢下了擂台。这样一来,许多原本跃跃欲试的人便不敢再上去自取其辱,场面一下子冷寂下来。柳老爷似乎很高兴,面露一丝喜色,柳家小姐却是面如寒霜,只是冷冷站在台上。 有清风吹来,吹起傲然直立在擂台上的柳小姐一角火焰般的衣裙,她便如即将临风而去的仙子一般,映射出一股惊心动魄的艳丽。 片刻的冷寂后,有一个大汉拿着大刀,摇摇晃晃地走上台来。 场下爆发出轰然大笑,有人大声道:“老丁,你走错了吧,这里可不是你的屠宰场啊。” 原来是个屠夫,怪不得看起来如此…… 那个老丁却只是哈哈一笑:“老子自然晓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对吧,美人儿?”说着朝柳小姐抛去一个猥琐的眼神。 柳老爷冷哼一声,正要站起来,却被柳小姐抬手制止道:“这里是比武招亲的擂台,只要你符合条件,就可以来。” 老丁把长刀横在背后道:“老子已然成年,尚未娶妻,两条要求可都达道了。” 柳小姐也不再废话,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便出招吧。” 老丁随意挥了挥长刀,笑嘻嘻道:“小姐放心,老子下手有分寸的,绝不会伤了你。” 长刀划出猎猎风响,何连宏赞了一声:“好力气。” 的确,这个老丁不容小看,且不说他的刀法有多么精妙厉害,单是那一身怪力,便已叫人心生畏惧了。 只是那柳小姐的功夫走的是轻灵的路子,俗话说柔能克刚,他的一身蛮力遇上了柳小姐,只怕没有用武之地。 我看一眼台下惊于老丁的怪力而为柳小姐扼腕叹息的人,微微一笑,将一个瓜子仁抛进了嘴里。 果然不出所料,几个回合下来,那老丁已是累得气喘吁吁。柳小姐的轻功不错,如一只轻灵的白鹤般将老丁耍得团团乱转。眼看老丁重心不稳,柳小姐只是轻轻一踢,便将他踢下了台子,摔了个四仰八叉。 见周围的人哄笑一片,老丁满脸通红地爬起身来,恨恨朝地下啐了一口,朝着柳小姐道:“呸,你这个凶悍的母夜叉,依老子看,你这擂台摆一辈子也不会有人来的,你就等着当一辈子的老姑婆吧。” 擂台下响起一片窃窃私语,柳小姐终究是个年轻少女,听他骂得这般不堪,紧紧咬住了下唇,身子微微颤抖。 我见他这般没有风度,一时不忿,便抬手拾起一颗小石子,趁着何连宏给阿陌擦汗的当口,朝老丁弹去。只听一声嗤响,老丁的额头顿时鼓起一个大包。 笑声更盛,就连那柳小姐,见了他狼狈的模样,也是撑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老丁怒气冲冲地环顾了四周一圈,甩袖离去。 我正要再拨开一个瓜子,那柳小姐却突然朝我一抱拳:“不知公子可愿上台一试?” 听她此言,我捏着瓜子的手微微一抖,瓜子仁顿时跌在了地上,滚出老远,很快被无数双鞋子淹没。 何连宏满面诧异地看着我,我亦是满面诧异地看向柳小姐:“我?” 柳小姐的脸色露出一丝微笑,晓若鲜妍:“正是。方才多谢公子仗义,不知公子可愿意上台一试?” 我连忙退了几步,连连摆手:“这……多谢柳小姐抬爱了,在下可不会武功啊。” 柳小姐微微一怔,似乎有些不信,只是看着我不言。我急忙摇了摇何连宏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帮我。 何连宏好笑地看我一眼,上前几步抱拳道:“小姐,舍弟确实不会武功。” 柳老爷重重一哼,站起身来道:“既然人家给脸不要脸,咱们自然不会强求。” 柳小姐却抿了抿嘴道:“既是如此,那么公子,小女问你一句,你……你……你可愿娶小女为妻?”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与何连宏一行人,全是惊得目瞪口呆。 一滴冷汗缓缓流下,我活了这把年纪,见遍了三界各色妖魔鬼怪,却万万没有想到,一个人类女子,竟会这般大胆直白。这柳家小姐不是大家闺秀么,就算性子直了些,喜好舞刀弄枪的,女儿家的羞涩,多多少少也该有些才是吧。这一出当众“求婚”,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老爷很快就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发青了:“霜儿,胡说八道什么?” 原来这柳家小姐的闺名是个霜字。 柳小姐恭敬地朝向柳老爷道:“爹,请您听女儿慢慢说来。” 她转向台下的众人,缱绻的目光扫过我的面庞,柔声道:“小女之所以摆下这个擂台,并不是想嫁个武林英雄,只是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个正直仗义之人。方才那姓丁的大汉在台下羞辱于我,只有公子一人为我出手教训了他。若是公子会武功也就罢了,若是公子不会功夫,却仍有这般侠义心肠,便更加难得了。” 追兵 更新时间:2012-07-18 说着她轻轻跃下擂台,走到我面前盈盈施了一礼:“公子有礼,不知公子……公子可愿……与小女携手此生?” 几百道目光直直地射到了我的脸上,我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既不能直截了当的拒绝以免扫了柳小姐颜面,又不好一口应承下来,实在为难。 瞧了何连宏一眼,却见他微一皱眉,朝阿陌使了个眼色。 来没来得及细想,阿陌却朝我招招手似乎有话要说,我刚弯下腰,他便伸出手来,用力扯下了我的帽子。 一头青丝顿时如瀑布般倾泻下来,柳小姐惊得后退一步,语调里带上了一丝颤抖:“你……你是个女子?” 我无奈一笑:“正是。” 柳老爷这下是彻底地怒了,带着几个家仆蹬蹬蹬走下台来,愤愤道:“哪里来的乡野女子,竟敢在望阳城扰乱我们柳家的事?” 他走到我面前,顿时一惊:“清……清河郡主?”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柳老爷竟会认识清河,这下可麻烦了。 何连宏反应很快,拉住我的手低声道:“咱们快走。” 我和他拉着阿陌和阿归急步朝人群外跑去,柳老爷看起来很迷惑,也很震惊,竟不敢上来拦我们,待他回过神来时,我们已经跑出了好远。 路边正有人在卖马,我们丢下了两锭银子,便一人抱着一个孩子翻身上马,朝城门飞驰而去。 身后隐隐传来柳老爷的呼叫声,嘈杂的喧闹声,以及护卫跑来的脚步声。可是很快这一切都被抛到了身后,马匹出了城门,朝玉阳山而去。 一直跑到了玉阳山腰,我们才下了马,让马匹在周围随意吃草休息。 何连宏坐在一边生火,不时地笑着看我几眼。我闷闷地拔了片刻的杂草后,终于忍不住怒道:“笑够了没有?” 何连宏举手做投降状:“好了好了,我错了,不笑话你了。”只是他接着便继续道:“郡主不愧是芳名满天下的金枝玉叶,随便扮个男子,都能得到大家闺秀的青睐。不过在下倒是没有料到,方才那个柳老爷竟会认得你。” 我整了整帽子,将头发仔细地掖好,才道:“许是之前地方官进京朝拜的时候,见过一两面吧,我对他倒是没有一点印象。” 阿陌撕了一块干粮慢慢咽下后,才好奇道:“姐姐,你真是那个什么郡主吗?” 见他和阿归都是一脸好奇,我只得压下声音郑重道:“这话一时说不清楚,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你们也别再说郡主什么的了,否则会给大家惹来大祸,懂吗?” 阿陌和阿归虽有疑惑,却也只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我们明白了。” 分吃了干粮,我们正要歇息片刻,突然何连宏面色一紧:“糟糕。” 我转头朝他的眼光看去,远处隐隐来了一大片的官兵,皆是一身青衣铠甲,竟然是王府的青翼护卫队。 青翼护卫队是永真王府极为隐秘的一支队伍,除此之外,还有建安王府的紫翼护卫队,永安王府的红翼护卫队,永临王府的白翼护卫队,并称中原四大护卫队,以迅速,敏锐和坚勇而名满天下,丝毫不逊色于大内高手。 青翼护卫队很少出动,但是一旦出手,绝没有失败的可能。 我急着就要去牵马,何连宏挡住我的手,凝神道:“不可。青翼队的马都是极好的红鬃烈马,我们的马再快也比不上他们,反而会因为过响的马蹄声把他们引来。” 他沉思了一下,将马牵至相反的方向,用力一拍,马匹顿时朝后方绝尘而去。 我与何连宏相视着点点头,拉着两个孩子奔跑起来。 跑了没多久,后面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响亮。有一小队青翼护卫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朝这里追赶过来。 此刻我们已经跑了好一段路,两个孩子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亦是满身大汗,衣衫紧紧贴在背上,发丝亦是湿漉漉地挂在两侧,狼狈至极。 其实我如果用了法力的话,此刻只怕早已到了苏州城内,也不至于这般狼狈不堪。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响,我正想着该如何脱身,不至哪里传来一个叫声:“他们是假的,那个才是真的。” 然后就在那一瞬,跟在我们身后的青翼护卫全部掉头转了方向,朝反方向急速而去。 这一下大出意料之外,我们全部惊得停下脚步,朝反方向看去。 依稀看到有个与我服装一模一样的人影,正朝我们相反的方向而去,只是她一头青丝垂在外面,发髻上一枚水晶蝴蝶形的发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是圣上指婚北漠后,特别赏赐的西域贡品,独一无二也是我这些日子最喜爱的首饰。 偷偷开了天狐眼定睛一看,原来是冰荷。 眼见时机正好,何连宏背起已经快要累得跌倒的阿归,低声道:“大家快走。” 不知道冰荷使了什么法子,那些青翼护卫队的人再没有追过来。 虽然怀疑冰荷在一路跟着我,但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多想,我们紧赶慢赶的,总算到了苏州城。 苏州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被誉为“人间天堂”,素来以山水秀丽、园林典雅而闻名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满街都是熙熙攘攘的人,小吃万物,一应俱全。 只是我们眼下无心欣赏这里的风景,也无心品尝什么美食佳肴,而是直奔苏州制锦人家多住的澄湖湖畔。 澄湖湖畔住了好几家制锦大户,看外面的构造摆设什么的,倒是家家富贵,户户荣华。我摸了摸阿陌的脑袋:“阿陌,你可知道你娘亲叫什么名字?” 阿陌有些茫然地转了转眼珠子:“娘亲……娘亲就是娘亲啊。” 我扶额,阿归却抢着道:“不对,娘亲姓孙,我听娘亲说过的。”说着她朝阿陌刮了刮脸:“羞羞羞,连娘亲的姓都不知道呢。” 何连宏撑不住笑了起来:“既是姓孙,那么我们便找一找这户人家吧。” 湖边约有七八户人家,一家一家找过去,却没有一户是姓孙的,我与何连宏不禁奇怪,难道不是住在这里? 正在那里徘徊之际,一顶由四人抬着的小轿子在我们面前停下,一只雪白柔软的手掀开了帘子,露出一张斯文秀气的脸来,原来是个年轻少女:“你们四位……可是在找人?” 我点了点头:“我们再找一户孙姓的人家。”她的脸色飞快闪过一丝讶色,随后抿嘴一笑,搭着走在外面的一个老婆子的手走下轿来,随后淡淡吩咐道:“已经到了大门口,你们先下去吧,我随后就回来。” 待他们都离开后,她拉着我的手走远了几步,这才正了神色道:“方才你说,要找一户孙姓人家?” 说着她的目光落到阿陌和阿归身上,不禁讶然道:“莫非这两个孩子是……孙家小姐的骨肉?” 我与何连宏对视一眼,何连宏客气道:“姑娘也知道孙家小姐?” 少女微微一笑:“孙家原是苏州最有名的制锦大户,整个苏州城内,有谁不知,有谁不晓?” 我急忙道:“那姑娘可知他们眼下住在哪里?” 她神情一黯,缓缓叹息:“自从孙家的大小姐一去不回后,孙老爷和夫人,便在一年前相继过世了。” 我“啊”了一声,与何连宏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远处的大门口匆匆跑来了两个丫头打扮的人,其中一个拉住少女的胳膊道:“九夫人,您怎么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快回去吧,不然老爷又该生气了。” 少女朝我们抱歉一笑,随着丫头走了进去。 另一个丫头年纪较长些,打扮得也精神,看了看我们,压低声音道:“九夫人……没和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吧?” 我一怔:“九夫人?我还以为是哪一家的小姐呢。” 丫头摇摇头,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才小声道:“九夫人……自从嫁进了府中,便……神智便一直不大清楚,她若是说了什么,你们可千万别当真。” 这一下可大出我们意料之外,方才那个文静秀丽的少女,贪谈吐行为都很正常啊,怎么会…… 见我们似乎不信,那个丫鬟又示意我们走远了几步,这才压低声音道:“九夫人的老家在云南,是个做小生意的。一把大火将家里烧了个干干净净,九夫人的两老一急之下,便双双病死了。我们夫人那时候路过那里,见九夫人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可怜,便将她收做义女带了回来。谁知被老爷一眼看中,强行收做了第九房小妾。那时候起,她的神智便不大清楚了。” 说着她缓缓叹气道:“前几年曾有几个京城来的官员,说是要找制锦的苏家,谁料碰着九夫人,告诉他们说孙家的人都死了。那些官员信以为真,也就真的回去了。孙家已经怀孕的大小姐那时听了这消息,当场动了胎气,险些生不下孩子送了命呢。” 分别 更新时间:2012-07-19 我暗暗咋舌,倒是何连宏道:“那么请问姑娘,这孙家现如今在哪里呢?” 她朝东面一指:“你们一直往东走,会见着孙家的府邸。” 向她道了谢,我们领着阿陌和阿归走了几步,阿陌突然抬起头来小声道:“姐姐,你要把我们送给孙家吗?” 我一怔,随即微微笑道:“孙家是你的外祖家呀。” 他摇摇头,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可是,可是我从没见过那里的人。除了娘亲外,就只有姐姐和哥哥对我们最好了,我不想去那个孙家。” 阿归也拉住了何连宏的衣角:“我也不想去,姐姐,哥哥,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何连宏有些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显是不善于应付这些孩子。 我微一踌躇,想一想便蹲下身子,温和道:“阿陌,阿归,你们爱自己的娘亲吗?” “爱?”阿陌显得有些迷惘。 我解释道:“就是说,娘亲对你们好,你们可愿意对娘亲好?” 阿陌和阿归连连点头:“这个是自然的,娘亲那么疼爱我们,我们自然也要好好保护娘亲的。” 说到这里,阿归的眼角闪现出泪光:“我好想娘亲,好想娘亲。”阿陌急忙伸袖子给阿归抹了抹眼泪:“别哭了,我们会找到娘亲的。”话虽如此,可是他自己的眼圈儿也渐渐红了。 我柔声道:“孙家是你们娘亲的母家,孙家的老爷和夫人,是你们娘亲的父母,亦是你们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就像你们爱自己的娘亲一样,你们娘亲也很爱他们,如今她不在了,一定很希望你们能够代替她陪在你们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身边,逗他们开心,是不是?” 见他们的表情有些怅惘,默然不语,我便接着道:“如今你们的娘亲不在你们身边,一定很希望你们能够吃饱穿暖。我们二人……将来是要到其它地方去的,并不能永远很好地照顾你们。何况你们若跟我们走了,将来你们的娘亲回来,又该去哪里找你们呢?” 阿陌紧紧咬着下唇,小声道:“我们知道了,我们会去孙家的。只要我们乖乖的,娘亲是不是就会回来了?”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是的,只要你们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你们的娘亲一定会回来的。” 一路上我们走得很慢,大家都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就这样慢慢到了孙府的门口,孙家不愧是江南的大户人家,府邸虽不算气势恢弘,却也是清雅明丽,富贵中透出江南水乡浓浓的柔美。 门口的家仆本要拦我们,一眼看到阿归脚上的一只黄金镯子,顿时瞪大了眼睛,也来不及和我们说什么,便匆匆往府内跑去。 我与何连宏心知肚明,也不多言,只是站在门口等待。 很快便涌出来十几个人,为首的是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衣着打扮很是华贵,此刻已是难掩脸上的激动。 看到我与何连宏,他们先是一怔,再看向两个孩子,那个老妇人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个老者应该就是孙老爷吧,尚且还能抑制住情绪,客气地对我们道:“不知两位从何而来,有何贵干?这两个孩子又是……” 我迟疑了一下,道:“两位可有一个多年未见的女儿?” 老者与老妇人互视一眼,老妇已是按捺不住上前而来,想要伸手揽过两个孩子。 阿陌和阿归有些胆怯地躲过她的手,躲到了我与何连宏的身后。 老者不动声色地走到老妇面前,仔细地端详了两个孩子片刻,蹲下身摸了摸阿陌的脑袋:“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阿陌犹豫地看了我一眼,见我点头,这才点点头:“我叫阿陌,这是我妹妹,叫阿归。(..tw)” 老妇人激动地掏出绢子拭了拭眼泪:“是啊,那孩子临走的时候就说了,她的儿女要取名叫阿陌,阿归。是啊,是啊。” 老者亦是一脸激动,又指了指女孩儿脚上的黄金镯子:“那么这个镯子呢?” 阿归亦是乖巧道:“这个是娘亲留给我的,说是爹爹给她的信物。” 老者点了点头,眼角已有泪光莹然:“当年那孩子离开之时,为了日后辨认,我们曾在两个孙儿的肩上各用红梅墨印了一朵梅花,孩子,你们能不能……” 我与何连宏互视一眼,帮着阿陌和阿归缓缓褪下袖子。 雪白粉嫩的肩膀上,赫然是两朵红色的梅花,仿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有一种触目惊心的艳丽之美。 老者与老妇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扑上前去,搂住两个孩子”心肝宝贝儿”地哭嚎起来。周围的那一群下人也在暗暗拭泪。 擦干泪水,老者忙命人将我们一起迎了进去,先吩咐下人带着两个孩子下去梳洗,又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招待我们,我们推辞不得,又经不住两个孩子的恳请,便留了下来。 趁着他们梳洗的当儿,我们与二老交谈了一番。孙家二老这几年来,一直派人在外寻找这个唯一的女儿以及一双孙儿的下落,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毫无音讯,原本的殷殷期盼也就小了下去,化作了失望和悲伤。孙老夫人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视若掌上明珠,疼爱得很。自从女儿走后,成日以泪洗面,还大病了一场,这些年一直郁郁不乐。 听闻女儿过世,两个老人又是一阵痛哭,只是好歹有两个孙儿归来,稍稍能够带来抚慰。 犹豫了半晌,孙老爷看向我与何连宏道:“不知二位……可知道小女夫婿的下落?” 我缓缓叹了口气:“二位的女婿,叫什么名字?” 孙老爷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这是当年小婿离开时,留给老夫的。” 我接过一看,只觉得鼻子一酸:果真是李平的王令。 将李平的事说给了两个老人听,二人感叹之余,不免又是几滴泪水落下。待他们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我才道:“永平王如今已经过世,两位可曾想过,该如何安置他的这一双儿女?” 孙老爷抹了抹眼泪:“如今这两个苦命的孩子已没了父母,我们自然要好好抚养他们长大成人。” 孙夫人点头接口:“虽说这两个孩子是永平王爷的骨肉,可是眼下仅凭一块王令,实在不足以使人信服。我们也不指望这两个孩子能继承王爷的爵位,只要他们能平安快乐的长大,也就足够了。” 一顿饭吃得很是融洽,两个孩子风餐露宿得久了,跟着我们虽吃饱穿暖,但是终究不能跟在家里相比。眼下见了这些精致可口的美食,不由得胃口大开,一直只顾吃喝,顾不上说话。 吃完了饭,又坐下来喝了两杯茶,品尝了苏州特色的点心,我与何连宏也该告辞了。 阿陌和阿归拉着我们两个,眼泪汪汪:“哥哥,姐姐,你们就不能多住些时候吗?” 看他们依依不舍的可怜模样,我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来,解下脖子里的一块玉狐形玉佩,挂到了阿归的脖子上。这是我从青丘带出来的玩物,以昆仑白玉打造,虽算不上之前,却能祛灾辟邪,如今便留给了她,权当个念想吧。 何连宏也从自己的袋中拿出了一样东西,却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制成少数民族所用的弯月形,握手处却是以纯金打造,镶满五色珍宝,价值不菲。他把匕首交到阿陌的手里,温和道:“阿陌,你是男孩子,将来是要保护妹妹的,可不能总是流眼泪。” 阿陌有些懵懂地接过匕首,何连宏摸摸他的脑袋:“答应哥哥,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保护妹妹。” 阿陌点点头,揽过了阿归的肩膀:“我会的。” 两个孩子就这样相互依偎着,目送我们走了好远好远。 离开了两个孩子,我有些遗憾和不舍。见我闷闷不乐的样子,何连宏微微一笑:“出了苏州城就是铃铛镇了,芳儿她们应当就在那里。” 我一下子振作起来:“是吗,那我们就快些去吧。” 铃铛镇其实是苏州边上的一个附属小镇,归苏州府衙管辖。那里算是个真正的世外桃源,镇里的人大多以采茶和制作香料为生,活得快乐而自在,少了凡尘俗世的一份庸碌。 到了那里已是夕阳西下,我与何连宏正在一家小酒楼吃饭,冷不防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姐,何公子。” 抬头一看,竟是芳儿! 我惊喜地叫了一声,站起身抱住芳儿。几日不见,她虽是消瘦了些,精神倒还算不错。眼下她正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衣服上亦是沾染了不少尘埃。 她惊喜地捏住我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小姐,你没事吧,你怎么出来了?” 我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这不是很好嘛,不必为我操心了。倒是你和青词,叫我好生担心。对了,青词呢?” 芳儿露出一丝怏怏之色:“我和青词到了这里后便失散了。我已经在这里找了她整整一天,都不见她的踪影。” 宁薇 更新时间:2012-07-20 我顿时有些着急:“怎么会,铃铛镇并不大,你们怎的会走散?” 芳儿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我……都怪我,要不是我贪吃一味点心,也不会……” 我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算了,吃完了饭,我们一起去找找青词吧。(..tw好看的小说)” 芳儿有些担忧:“可是……青词会不会以为我已经离开这里了?” 我摇头:“你与青词是一同来的,她决然不会抛下你先走。否则天大地大,你们要碰面就更难了。” 芳儿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 一顿饭下来,我正自小口喝着这里的特产梅子酿,芳儿突然抬头:“小姐,我想起来了。“ 我急忙道:“想起什么了,可是关于青词的?“ 她点一点头:“青词说过,这次回来要去一个叫……对了,一个叫黄泥岭的地方拜祭她的母亲。“ 黄泥岭?这个名字倒是朴实。 芳儿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过来送点心的小二已是乐呵呵地开了口:“哟,姑娘可是在说黄泥岭?那可是宁薇皇后的埋骨之处呢。” 何连宏抬眼一笑:“宁微皇后?” 小二连连点头:“可不是么?咱们铃铛镇的人,可大多是宁薇皇后的母系族裔呢!宁薇皇后一直是大家口中的传奇人物,也是大家深以为傲的先祖。” 我颇有兴趣:“这么说来,这个宁薇皇后不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便是飒飒英姿的巾帼英雄了。” 小二嘻嘻一笑:“姑娘的文采真好,讲话就跟说书似得,四个字的词儿一串一串往外蹦,小的可听不大懂。[..tw超多好看小说]小的在这铃铛镇住了十多年,老一辈代代相传宁薇皇后的故事,小的可是记得滚瓜烂熟呐。” 我端过点心:“既是如此,就要劳烦小兄弟给我们说说吧。” 小二有些为难道:“这……” 我往他手里塞了一串铜钱,他急忙拢进袖中:“哎呀,既然姑娘这么客气,那……小的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梅子酿,那果酒清冽如泉,有馥郁的果香溢满双颊,芬芳怡人。“ 小二慢慢道:“宁薇皇后本家姓白,听说和远古时期的一支仙妖族有关。“ 我略略有些讶异,若要说到远古时期的白姓仙妖族,应当就只有我们青丘白氏了。可是我怎么从没有听说过白氏一族与人间皇室有关呢? 只听小二继续道:“宁薇皇后是前朝覆灭前的最后一任皇后,她的丈夫便是前朝亡故君主崇哀帝。当年宁薇皇后不过是个山间女子,生得却是花容月貌,明艳无双,偶然遇着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崇哀帝,被他一眼看中,便带回了皇宫。太子即位后遇上了八王叛乱,新皇的军队节节败退,宁薇皇后便是这个时候开始展露才华的。一招调虎离山智擒了八王后,连夜挥军包围残余的叛军,一举将整个叛乱平息。” 我点了点头:“女子大多将养在深闺,何况宁薇皇后又是民间出身,能有这等才能,实属不易。只可惜前朝覆灭,她也就……” 小二的神色微微有些黯然:“是啊,崇哀帝生性懦弱,也无心朝政,加上前面几代留下了太多烂摊子,天灾频发,奸佞当道,民不聊生,战事一发,这就不可收拾了。后来,当朝开国皇帝率军入京,还是宁薇皇后带领着仅有的残军死守皇宫。(..tw)再后来,宫门被攻破,宁薇皇后一头碰死在汉白玉柱上,血溅在了白衣战服上,无比壮烈,即使是死后依然怒目圆睁,英气勃然,当场的叛军都是无不震撼呢。” 又一个小二走来,放下一碟马蹄糕,带着无比敬仰的神色道:“就连敌人们也被她的忠肝侠胆震撼,原本末朝的皇室遗骨都将被埋在乱葬岗,但是敌方首领还是破例将宁薇皇后的遗体送回了故乡――也就是铃铛镇安葬。就被安葬在黄泥岭呢。” 我点了点头:“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们才如此敬仰她吗?” 小二摇头:“宁薇皇后虽是位女英雄,但是毕竟是三百多年前的人了,大家敬仰她,更多是因为她这三百年来的神通庇佑。” 何连宏颇感兴趣:“神通?” 两个小二再次交换了一个敬仰的眼神,这才道:“宁薇皇后的墓地被称为常青坟冢,在那坟冢的周围的花草树木永远都像春天一般充满活力。这三百年来,谁家遇到了难题,谁家的老人孩子生了病,只要到常青坟冢前虔心祈求,所有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我扑哧一声笑起来:“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灵验吗?” 一个小二有些愠怒地看着我:“小姐,我可没有开玩笑,宁薇皇后真的很灵验,她一直护佑着我们。” 我吐了吐舌头:“对不起。不过去常青坟冢前拜祭的还有她的后人吗?” 小二的神色略略松弛了一些:“这是自然的。宁薇皇后一族虽然人丁不旺,却也是代代传了下来。如今白氏一族的族长,就住在黄泥岭山脚的白家村里。”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但是白氏一族不喜与外人接触,性子也略显古怪,几乎已经与我们分化了。”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点一点头,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去那个白家村一探究竟。 吃了饭我们便启程前往黄泥岭,那山岭其实很矮小,也不算很大,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人,我们三人转了一圈,也不见青词的踪影,却意外地看到了宁薇皇后的常青坟冢。 兴许是被后人重新整修过了,常青坟冢所用的是极好的大理石和和田玉,上面镶嵌着华丽的珠宝,以朱红色砂漆雕刻出宁薇白氏之墓几个大字,显出华丽的冰冷。 有几只寒鸦从低空扫过,短翅划过几缕清风,落下几片枯叶,无尽凄凉。 我们满心失望,只得怏怏不乐地下了山。临回头的那一眸,我只看到那座孤零零的坟冢,独自立在已经夕下的残阳中,阅尽百年孤凉。 走到了白家村门口,出乎意料的事,已经有一个长须老者带着几个年长的男女站在那里等候我们,见了我们,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随后与其它的人一同施礼:“尊贵的客人,欢迎你们。”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不是说白家村的人不喜欢与外人接触吗,怎么会…… 那个长须老者面无表情,语调却很客气:“如今天色渐晚,三位又是一路风尘,不若到村内歇息一晚,也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如何?” 何连宏和芳儿有些迟疑,我却微微一下:“那就多谢族长了。” 老者微微一怔,随后露出一抹笑容:“姑娘好聪慧。” 其实白家村与普通的村落是差不了多少的,如今这个时候,一样是炊烟袅袅。还能听到洗衣归来的妇人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族长将我们领到了自己的家中,下人们很快便手脚利落地为我们收拾出了三间干净的客房,我本想与芳儿一屋,奈何族长坚持房间够多,这才作罢。 简单吃了些清粥小菜,我们便各自回房安歇。族长连连跟我们抱歉,道是族中的规矩,不得食荤腥。 回房后我一直辗转难眠,便走出了屋子想透透气。谁料一推开门,便见到族长正默默站在我门前。 见我吓了一条,他朝我抚慰一笑,随后恭敬地蹲下身子行礼:“见过白姑娘。” 我这下倒是真正的受惊了,急忙搀扶他起来:“族长您这是做什么?” 他顺着我的胳膊站起身来,却是一脸恭敬:“我早算到今日有贵客上门,却未料到是姑姑大驾光临,仓促间不及准备,还请白姑娘千万海涵。” 我惊异地把族长让进屋来,满怀疑惑道:“族长神机妙算,在下佩服。只是为何……莫非族人也是青丘中人?” 族长微微一笑:“我等白氏族人早已远离青丘三百余年,有何颜面胆敢自称青丘子孙?” 白家村的人,竟然与青丘有联系。如此说来,宁薇皇后亦是…… 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族长微微一笑,开始缓缓讲出一段往事。 宁薇皇后果真是青丘白氏族人,但她不是私自离开的,却是被逐出来的。 如此一说到仿佛真有这么一桩事,我也是偶然听长老们说起的。 那时我和锦瑟都还没有出生,青丘王后诞下了一个小公主,传闻此女出生时,霞光满天,百鸟齐舞。这本是一个极好的兆头,但是三日后,元朔祖师便亲临了青丘,只言道此女若长留青丘,必将给青丘带了巨大灾难。元朔祖师是上古元老,法力无边,这些年来已是极少离开道场锁阳山,便是天帝对他也要敬畏几分。青丘国王权衡之下,为了青丘子民,只得不顾王后哀求,命人将这个初化作婴儿的女儿丢弃在了远离青丘的山地,至此杳无音讯。 原来这个可怜的公主竟是宁薇皇后。 明心寒洞 更新时间:2012-07-21 族长见我若有所思,也不再多言,只是微微恭敬道:“不知姑娘可愿随在下前往影月堂一观?” 我沉思半晌,点头:“好,我便随您走一趟吧。” 绕过极大的一片青翠竹林,便见到了一座小小的青砖瓦庵堂,红瓦碧墙,朴素得很。可是从外面看来,虽然小了些,规格和样式却都是按照青丘皇族祠庙建造,甚至外面那一大片迎春花都是一样的生机勃勃。 进了影月堂,只见着里面有四根通顶铜柱,围着雪白的影纱,轻盈薄透,随着夜间淡淡的风飘舞。 踏在柔软的驼绒地毯上,往里面走了几步后,我赫然看见,飞扬的白纱后面,有一尊女子的白玉塑像,红裙青丝,眉目如画,含着一抹温柔的笑容,仿佛冰雪初融的春天,透出脉脉缱绻。 我怔然:“这是?” 族长却不知在什么时候退了出去,就连那门也被闭了起来。不大的厅堂里,烛火的光忽明忽暗,有种不切实际的迷幻。 我正自疑惑,突然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那样柔软而透明的声音,仿佛相隔了几百年的光阴,透过斑驳的阳光遥遥传来。 我警觉起来,转头四看,却只听见一个柔和的声音:“白氏的子孙,终于来了吗?” 忽地转过头去,我讶然发现,那声音正是从玉像中传来。 犹犹豫豫地走上前,将手贴在玉像上,触手的是凉丝丝的光滑。 我开了口:“你是……宁薇皇后?” 短暂的沉默后,声音微微带上了些许哽咽:“是啊,我是宁薇皇后,连白氏子孙都不曾知道,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一个属于青丘的名字。” 脑中灵光一闪,我叫了出来:“白薇?”是啊,我好像在皇室的族谱里见过这个名字。 她轻轻一笑:“青丘……如今还是和之前一样美丽吗?” 我抱膝坐在柔软的毯子上,抬头看向玉像,有些疑虑:“你真的是宁薇皇后吗,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缓缓叹息:“我的一生,是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你愿意听我说下去吗?” 我微笑,随后点头:“愿闻其详。” 红烛淌下一滴晶莹的泪水,这是我第一次直面青丘族人的故事,那样凄凉哀婉的故事。 原来宁薇皇后长到三岁时,曾被王后偷偷抱回青丘国一次,还在那里生活了几个月。青丘白氏一族的灵力本就旺盛,生而就有正常的智力和记忆,加上宁薇皇后本就有是血统纯正的青丘皇族后裔,便迅速地打开了灵穴,对青丘留下了深刻印象。 只是这件事很快就被青丘国王发现了。 当年的预言犹自在耳,青丘国王极为愤怒,当机立断,废了她不多的灵力,除了她的宗籍,而后将她逐出了青丘,命她永生永世不得再回青丘来。 宁薇皇后实属无辜,她并没有犯下什么过错,仅仅因为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预言,便永远地被放逐了。 离开青丘时,虽然她已有成人的思想,外表却只是个四岁不到的女童。离开了青丘后,许是太过伤心,心力交瘁,她便昏倒在了半道。后来被一个山间的女子抱了回去,收养做了女儿。 失去了青丘灵力的她,如一个正常的凡人一般长大,衰老,再死去。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她没有继续说她与前朝哀帝之间的事,亦没有说她的那些铁血事迹,兴许她明白,这些我都听过。也兴许,她觉得这些只是她做为一个凡人所经历的,与青丘,与族人,却没有一丝半毫的关系。(..tw好看的小说) 前尘如梦,弹指沧桑。独自在外流浪的她,历经了浮云变幻,沧海桑田后的她,如今再见到自己故乡的亲人,却只剩下恬静和淡然。 长久的沉默后,我忍住微微的齿冷,忍不住道:“你恨青丘吗?” 她哧地一笑:“我与青丘早已没有任何干系,何来恨与不恨之说?” 我不语,她继续道:“我已经有三百年不曾见到族人了,可是青丘的花草树木,却依旧那样深刻地在我脑海里。今日与你相谈,我不为别的,只想问一句,父王母后――他们还好吗?” 我道:“你放心,陛下与王后很好,青丘的一切都很好。”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这便好了,这下我便放心了。这里的人养育了我,我也爱这里的一山一水,既是如今我死了,我也会留下来,永远守护这里的人,直到我化作尘土。” 月色如水,照遍苍茫大地,,倾谈完毕后,我正要踏出大门,她的声音突然传来:“等一下,你知道……村里的明心寒洞吗?”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明心寒洞,仿佛就在族长家的边上,那个黑漆漆的深洞?” 她道:“正是那里,你且去那里,我……有一件宝物留给青丘的白氏族人。那本是我从青丘带出来的,如今给了你,也算是物归原主。我只求你,日后将这件宝物带回青丘,交给……父王母后,以表女儿的一点孝心,也算是……还了他们的生育之恩。” 我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做到。” 才走到明心寒洞门口,便感到透骨寒气直逼体内。看来此地倒是个难得的上古圣地,虽阴寒之极,却于平心静气,修行内力有极强的作用。只是我们白狐一族素来畏惧寒冷,也不知我能否扛得住。 之前宁薇皇后已经有言在先,我又是答应了她的,如今可也没有退缩的后路了,只能硬着头皮勉力一试。 一边在心中啧啧感叹,我一边走到洞口,正要入内,只听半空一声轻响,一个素衣女子出现在面前,笑吟吟蹲身行礼:“水神椹耳,见过白姑娘。” 我惊了一下,只见女子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娇俏妩媚,娇滴滴道:“白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冰荷的好朋友呀。”说着她跺一跺脚:“冰荷要我带着水霞衣在这里等你,可冻死我啦。” 我回过神来,不由抿嘴而笑:”冰荷可当真伶俐了,竟连这层都想到了,这么说来,她也见过宁薇皇后的玉像了?” 椹耳皱一皱眉:“这个我可不晓得了,她素来便是神神秘秘的。”继而她又嫣然微笑:“白姐姐,冰荷平日在天宫总提到你,我早就想见一见你了。却不曾想到你是这般年轻美貌,不知姐姐可曾婚配,在下有一表哥,正当年少……” 我越听越不对,急忙打断道:“既然妹妹带了水霞衣来,可否不吝借我一穿?”椹耳倒也爽快,十分利落地脱下了披在身上的素色轻袍,披在了我身上。我只觉得一身暖流淌过,冻僵的十指也渐有知觉,欣喜道:“多谢妹妹了。” 抬脚正要入内,椹耳却突然道:“且慢,椹耳有话要说。”我停住脚步,见她面色凝重,不由开口道:“妹妹请讲。” 椹耳严肃道:“此事事关白姐姐,极为重要。” 我有些奇怪:“恳请妹妹指教。” 椹耳顿了顿,道:“在下的表哥不日就将闭关,不知何时才能与白姐姐相见。待姐姐出洞后,请姐姐速速随我前去与表哥相见,可好?” 我万万没有料到她看似重要的事竟然是这一桩,顿时瞠目结舌,怔了片刻后,才缓缓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在下并无心于儿女情长,要辜负妹妹一片盛情了。” 椹耳顿时急了:“姐姐切莫如此说。我知道,姐姐是青丘皇族,小神的表哥虽然品级不高,却也是一表人才。姐姐温婉貌美,品质纯良,与表哥乃是天作之合。何况小神只得这一个表哥,他日若是你们成婚,小神必将送上厚礼。对了,小神与瑶池金女尚有交情,瑶池风光颇美,金女更是精擅绣艺,不如……” 我见她大有滔滔不绝之势,赶忙再次打断道:“水神大人,我……”还没说完,冰荷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不悦道:“说够了没?” 椹耳顿时闭嘴,有些委屈道:“冰荷姐姐怎可如此说,姐姐即将与北海三殿下成婚,郎情妾意,幸福美满,又何必要坏白姐姐的姻缘呢?嫁人生子乃是女子头等大事,我是为白姐姐着想,您怎可这般不耐呢?” 我只觉得有些隐隐头痛,素闻水神端庄典雅,怎的是这般……热心? 冰荷却是狠狠瞪了椹耳一眼:“月老莫不是老得糊涂了么,还要你来替他劳碌?若是你闲得发慌,不如去我的冰喜宫坐坐如何?” 椹耳面色一歪,眼光飞瞟了半日才道:“冰荷姐姐,你明知道我最怕冰喜宫的那几头五色神兽,怎敢……这……你总是欺侮我,我这便走了。”说着一晃,身形便登时不见。 我哈哈一笑道:“这位水神倒是热心……”只说了半句却接不下去,倒是冰荷有些无奈道:“她是月老的侄女。”我恍然大悟,差点笑出声来。 与冰荷一起走进明心寒洞,但见洞中尽是莹莹寒冰,冷气逼人。洞中央有一副以玄冰所铸的透明棺材,冒出丝丝白气。 我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了,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就要与北海三殿下成婚了?” 梦前尘 更新时间:2012-07-22 冰荷的脸色闪过一丝扭捏之色,略不自然地咳了几声,没有说话。[..tw超多好看小说] 瞧她那副小女儿般害羞的模样,我微微一笑,有些感触道:“原先我倒是一直对你有所担心,如今看你已经放下了那段往事,我倒是真正的宽慰了。” 冰荷微微一怔,随后清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只是那种愁绪很快便一闪而逝,换做了释怀的微笑:“是啊,既然忘不掉,那便不如放下吧。我想,他也会希望我这么做的。” 冰荷的表情和语气一直很平静,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可是我清楚地看见,有莹莹泪光,自她眼角转瞬而逝。 冰荷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慢慢抚摸着冒着寒气的冰棺,有些走神。我想她同我一样,正在回忆着那一段往事,那一段震撼了三界的往事。 虽然只是八十年的时光,可是仿佛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那时的冰荷是水神,亦是天帝唯一的侄女。冰荷的父母原本都是天界的战神,因为一场仙魔大战而双双殒命,那时的冰荷才三岁。天帝感念她父母的牺牲,又疼惜她的悲惨身世,便将她带在了身边,给了她几乎超越公主的优待和抚育。 冰荷那时的生活是无忧无虑的,她游遍了山川大海,亦是常常到青丘来找我玩耍。直到那一日,她遇上了琴神白墨。 白墨出身青丘皇族,亦是三界有名的琴神,他的琴艺超越了三界的任何一个妖魔人神,以至于大家都忘记了他的另一个身份:火神。 白墨生性闲散,不喜在天界居住,只爱流连在人间。只有那百年一次的众神之会,才勉为其难得赶了一次热闹。 听青丘的长辈们说,白墨赶到宴会时,恰逢冰荷在万荷台上翩翩起舞。那一日她穿了大红色的衣裙,如一只纤巧的灵鹤,在漫天缤纷而落的桃花瓣下嫣然微笑。如火的潋滟,如水的柔情,一下子打动了白墨孤寂了数千年的心。 那一日白墨的琴声与冰荷的舞姿相融合,让在场的诸神们沉醉在了从未见过的曼妙之中,那唯一的,永恒的,却永远不会再出现的美丽。 三个月后,四海魔兽联手作乱,意图摧毁擎天柱,让四海水竭,百川山崩。 火神白墨奉命率领十万天将下界伏魔。不幸遭到苦海天杀阵,虽然斩杀了四海魔兽,白墨却因此身受重伤,被困阵中,奄奄一息。 一直在天界等待他回来的冰荷不顾阻拦,毅然去了苦海边。苦海天杀阵的外面是熊熊劫火,里面却是一片平静,充满了死亡的平静。冰荷看到白墨跪坐在阵中,奄奄一息,却朝她清澈微笑。 于是她跨进了阵中,握住了白墨的手。 青丘的很多人都目睹了这场惨烈的仙魔大战,他们说,熊熊大火中,冰荷与白墨的手紧紧相握,她的头枕在他的肩上,闭目微笑。那样满足,那样温柔。直到白墨的手缓缓落下,而后化作漫天飞舞的桃花瓣而去。一如他们的初次相遇,也是那样灿烂鲜艳的桃花,那样缱绻旖旎的色彩。 据闻那一刻,阵外无可奈何的诸位仙神们,无不潸然泪下。 白墨的灰飞烟灭让冰荷万念俱灰,她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十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亦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她只是在发呆,只是发呆。 我原以为她的心已如枯槁,再不会有重新的滋润的一日。虽然白墨已死,可是生活还要继续,我实在不愿意看着她就这样沉浸在往事的沉痛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幸运的是,今天,八十年后的今天,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当年的缱绻柔情。 这样真好,真的很好。 我把目光移回到冰棺上,慢慢朝前走了几步,冰棺却突然发出轻微的碎声。 我与冰荷互视一眼,紧紧盯着棺盖,只见那棺盖缓缓打开,随后便有一道强烈的白光,直直刺向我和冰荷。 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我不由得和冰荷握紧了双手,牢牢闭上眼睛。 待到一切重新恢复平静后,再次睁开眼睛,我们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四周的景象都带着些许的昏黄。我的手甚至还能直直地穿透树木,周围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可是她们仿佛都没有看到我和冰荷,只顾着自己忙忙碌碌。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这里仿佛是……苗疆。 冰荷紧紧抿着嘴,沉思了片刻才道:“看样子,我们是入了幻梦阵了。” 幻梦阵,也就是……一个人的梦之中。这是极为罕见,也是极为凶险的阵,稍有不慎,便将殒命。如今看来,我与冰荷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只见前方走来了三个男女,样子陌生,却都很年轻,正与城门边的守卫说着什么,守城的将士随后便遣了侍卫,要他前去禀报南疆王,道是贵客来临。不过一盏茶时间,便见到那个所谓苗疆王带着一大堆男男女女匆匆而来。 我只觉得眼前飞过一片五彩斑斓的幺蛾子,只见那苗疆王穿着大红王袍,系着鲜绿腰带,浑身上下挂满鲜艳夺目,叮咚作响的饰物,不禁暗暗感叹他的特异品味,又见他身后男女皆是同样装扮,花花绿绿的宛如一只只色彩斑斓的野鸡,才明白过来,这乃是苗族的风俗。 只听三人与苗疆王一阵寒暄后,为首的一个长辫女子表情有些讶异道:“柔妹妹怎么没有来?” 苗疆王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小女最近抱恙在身,请三位莫要怪罪。”另一个形容尚小的女子微微皱起眉头:“福柔姐姐病了吗?”苗疆王愁眉苦脸地点点头:“前几日不知怎的,柔儿便突然发了病,水米不进,每日只是昏昏沉沉躺着,可把朕给急死了。” 长辫女子安慰道:“不必担忧,我略懂医术,便随陛下一同去看看吧。” 于是我们跟着这三人,一起随苗疆王走进了王宫,来到一座阳光充裕的,名为斋月殿的宫里,只见里面或站或跪着一屋子的宫女,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将众人引至内阁,掀起淡青色绣花帐,只见古木雕花床上躺着一个年轻少女,眉目如画,然面色惨白,双唇发青,气息微弱,看来病得不轻。长辫女子几步走上前,惊道:“阿柔……她怎会这般憔悴?” 我与冰荷亦是微微一怔,这个少女的容貌,竟然与我,也就是与清河一模一样。 长辫女子抬起了少女的手,把了一会儿脉后,眉头紧紧皱起,不言不语。苗疆王与那年龄尚小的女子同声急道:“怎么样了?”长辫女子紧紧抿着嘴道:“是中了蛊毒。” 苗疆王惊呼一声:“不可能,若是蛊毒,宫里的御医怎会一个都看不出来?”长辫凝重道:“是七生蛊。”此话一出,苗疆王顿时面色惨白,摇晃了一下,几乎晕倒在地。 我与冰荷互视一眼,相顾摇头。 只听那一直沉默的年轻男子开口道:“七生蛊是什么?”长辫女子微叹道:“七生蛊是天下十大奇蛊之首,奇就奇在,只有中毒者自己才能为自己下毒。而饮下以自己的鲜血所制的药酒后,此毒自然能解。”苗疆王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难道……你是说柔儿自己给自己下的毒?” 男子了然地点点头道:“她必是心存死志,又不愿一死了之令你们伤心,这才对自己下了七生蛊,想要这般慢慢死去。” 苗疆王急得眉头紧皱,连声问道:“那该如何是好?”长辫女子想了一想,走到少女面前,轻轻抬起左手,覆在少女上方,闭起眼睛,看开始喃喃地念起奇异的咒语。 长辫女子的周围渐渐腾起淡淡的白光,她的面容在飘渺的烟雾中渐渐朦胧起来,众人紧紧看着她,只看到她的额上渐渐渗出薄汗,眉头却慢慢舒展开来。一炷香时间过去后,白光渐渐消失,长辫女子睁开眼睛,朝着苗疆王开口:“许平安是谁?”苗疆王怔了一下,而后涌起一丝惊色:“你怎会知道这个名字?” 长辫女子皱着眉头道:“柔妹妹……她的心里想的全是这个人。”苗疆王惊在那里,呆呆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直跪在远处的一名青衣少女却慢慢抬起头来:“姑娘……奴婢知道他……他叫许平安。”长辫女子看了苗疆王一眼,见他不语,便示意少女继续说下去。少女有些犹豫地看了苗疆王一眼,而后低下头轻轻道:“许平安,他是几个月前路过此处的外族男子。” 长辫女子一怔:“外族男子?”少女点点头道:“十多天前的那一晚,郡主在屋外弹琴,那个外族男子以笛声相和,这才……”少女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年纪略小的少女却了然道:“你们郡主是不是爱上他了?” 苗疆王苦笑一声:“这位姑娘说得不错,只是柔儿……她贵为苗族郡主,怎能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族男人?” 黄泉 更新时间:2012-07-23 长辫女子点点头道:“所以你赶走了他?”苗疆王顿了一下,露出一丝羞愧之色:“我在柔儿面前亲手杀了他。” 众人皆是一惊,随后那较小的女子忍不住怒道:“你怎可如此心狠手辣,实在该死。” 长辫女子朝她微微摇头:“玉儿,不得无礼。”那个叫玉儿的少女忍不住朝长辫女子分辩:“可是碧儿姐姐,她……” 苗疆王垂下头:“柔儿素来眼高于顶,平日里多少王公贵族,英雄勇士向她求亲,她都瞧不上眼,怎会看上一个文文弱弱的外族男子,我以为她只是一时昏了头,只消杀了这个少年,断了她的念头,便可…… ”说到这里以是声如蚊响。 长辫女子皱起了眉头:“那你也不该这般草菅人命。”说着朝躺在床上的少女看了一眼:“她死意坚决,只怕……”苗疆王的脸渐渐灰暗下去,突然跪倒在地,拉住那个叫碧儿的长辫女子的衣角哀求:“碧姑娘,求求您,求您救救柔儿吧。” 碧儿叹了一口气:“你放心,我有办法。” 玉儿面露喜色:“姐姐,你……你有什么好办法?”碧儿面色凝重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我得去地府走一趟。”话音刚落,那年轻男子已是坚决道:“不行!” 碧儿转向年轻男子,秋水般的眸子里波澜不惊,只是淡淡道:“殿下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事?” 年轻男子努力按捺下心绪,道:“他人已死,只怕早已投胎转世,你如何寻得到他?”碧儿微微一笑:“殿下用不着蒙我。人死后,须经一个月方能投胎转世,殿下以为我不知道么?”年轻男子一时语塞,碧儿接着道:“足远真人曾经给过师父三枚绝影玉袂,师父在临终前留给了我,言道若是他日遇上难事需到地府,便可用这三枚玉袂。(..tw)” 绝影玉袂?听到这里,我恍然醒悟过来,这三人定是前朝陈国的王室族人了。不但是因为方才碧儿称呼那年轻男子为殿下,更因为绝影玉袂,是昆仑足远真人的宝物。足远真人,曾经的中原公主,得道成仙而居于昆仑山巅。曾经因为不明的原因在陈国呆了近六百年,专门教习王室族人武术和道法,直到陈国覆灭,才翩然远去。 年轻男子惊在原地,怔了半晌才道:“那……凝香……她……你……”碧儿凄凄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我。玉袂只能助活人下到地府,却不能起死回生。何况凝香当日死于幽冥鬼气,魂魄不全,即使我下得黄泉又有何用?凝香是我的亲妹妹,难道我会故意不救她的性命吗?”说到这里,碧儿拿出了一枚圆形玉袂。 玉儿急忙凑上前道:“碧儿姐,我也要去。”碧儿笑着摇了摇头:“不可,一枚玉袂只能带一个人下去,何况地府阴气太重,于你的的身子无益。” 玉儿顿时急了:“什么,你的意思是你要一个人下去?那可不行。”年轻男子冷冷道:“她不会一个人下去的,我陪她去。”碧儿退开一步,淡淡道:“不需要。” 年轻男子见她如此,有些气结道:“不许拒绝。地府太过危险,你绝不可一人前去涉险。”玉儿也劝道:“碧儿,我哥哥如今已经练就一身法力,他陪你去,我也放心些。”碧儿再度皱起了眉头,年轻男子继续道:“我答应过凝香,一定会保护你周全。”碧儿释然一笑:“那好吧,有劳了。” 二人同时运功,很快消失不见。(..tw无弹窗广告) 于此同时,我们的眼前也是一黑,随后便是几点昏黄的光亮透了出来,竟然到了地府。 碧儿与那年轻男子缓缓走在通往地府的黄泉路上,一时之间竟没有任何厉鬼敢靠近二人,只是游游荡荡地跟在二人身边。踏过大片大片的彼岸花,映入眼帘的血一样的鲜红,孤寂而悲凉。周围传来嘤嘤哭泣,年轻男子看了碧儿,却只见她垂着眼眸,没有丝毫反应。 我不由得紧了紧双臂,以前从未来过地府,如今见了这般惨淡的光景,到实在是令人心里寒碜。只是这个梦,我们何时才能走出来呢? 走过黄泉路,就是望乡台,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在望乡台最后看一眼故乡,然后踏上奈何桥,饮下孟婆汤,开始一段新的轮回。碧儿突然停下脚步,朝望乡台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奇怪的古村废墟,仿佛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在孤风冷叶下悲号。碧儿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切,面色雪白,无喜无悲。年轻男子有些担心地朝她看去,碧儿却突然开了口:“殿下,你知道绝望是怎样一种感觉吗?” 年轻男子愣了一下。碧儿接着道:“已经有整整一年了,这种感觉却从没有消失过,夜夜入我梦来。”年轻男子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碧儿的眼里却渐渐蒙上一层雾气:“师父从小就教我,不可以哭,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可以哭。所以我只有绝望,却没有眼泪。” 年轻男子开了口:“若是想哭就哭吧。”碧儿突然笑出声来:“这可真不像你,你的心,不是一直都那么坚硬吗?”年轻男子默然无语,碧儿却收回了遥遥望去的目光,有些自嘲道:“也罢,我已经习惯被绝望包围的日子了。咱们走吧。”话音刚落,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既然绝望,何必向前?”碧儿与年轻男子一同抬眼看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一头黑发似飞瀑般垂下,面庞上笼着一张绣有金丝连枝形的深黑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星河璀璨的清润眼睛。不知为何,我觉得这双眼睛与何连宏竟有些相像。 年轻男子淡淡道:“罗刹殿下。”碧儿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有些不确定道:“你是……鬼族太子罗刹?” 鬼族太子罗刹,这是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物。熟悉是因为我见过他的父亲鬼王,一个严肃得古板的老头;陌生是因为我从未见过他,听闻他当年因为犯下过错,自愿去了人间轮回,再也没有回过鬼族。 男子点了点头,有些戏谑地看了碧儿一眼,朝着年轻男子笑起来:“这不是陈国的太子殿下么?殿下莫不是闲得发慌,竟来造访鬼界,小王不甚荣幸。只是……殿下将这……巫女带来,又是何意?纵然殿下欲搏美人一笑,也不该这般坏我地府的规矩吧。” 年轻男子看了看碧儿,见她紧紧抿着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冷冷道:“我们到这里来,是要找一个人。”罗刹有些惊异:“哦,不知是要找谁?小王或许可以帮忙。” 碧儿却有些微微叹了口气:“不必了,已经找到了。”罗刹一怔,看着碧儿不语,碧儿的脸上却浮现一丝悲悯:“罗刹殿下……许平安……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罗刹瞬间愣在原地,碧儿却继续道:“你可知道,苗族的福柔郡主为了你,就快要命丧黄泉了?” 罗刹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眼,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微笑:“那又如何?”碧儿的眼里划过一丝怒色,罗刹却接着道:“我偶倒人间,不过是与那郡主合奏了一曲而已,姑娘何必说得这般严重?” 碧儿冷冷道:“是么,仅此而已么,那么殿下腰间所挂的苗族圣物锁魂铃又是如何得来的呢?”罗刹惊得倒退一步:“你,你怎会知道?”年轻男子皱起了眉头:“你竟敢强夺人族之物?”罗刹一笑:“不是我抢来的,是那郡主心甘情愿给我的。” 碧儿有些怀疑道:“那是苗族圣物,她会心甘情愿给你?”罗刹哈哈一笑:“那个傻姑娘,一心一意要与我在一起,自然对我言听计从了。”年轻男子冷冷道:“欺骗他人感情,无耻至极。” 罗刹摇摇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吾乃堂堂鬼族太子,怎会对一个凡女动心,说到底也不过是那女子痴心妄想罢了。” 话音一落,便听得碧儿袖中传出一个少女声音:“你说的……是……是真的吗……平安……?”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哽咽,显是哀伤至极。罗刹脸色瞬间惨白,不可置信道:“柔儿?” 我与冰荷对视一眼,暗暗心惊,这是极难练成的缚魂之术,碧儿身为凡人,年纪轻轻便能练到成此法,很是罕见。 可是那碧儿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缓缓退到一边,不言不语。福柔郡主缓步走到了罗刹面前,姣美的面容有些发白,只是轻轻道:“罗刹,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罗刹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而后转过了身子不再看她,只是冷冷道:“自然是真的。” 福柔的身子晃了一晃,一行清泪缓缓流了出来,脸上却依然带着微笑:“如此说来,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了?” 罗刹缓缓叹了口气,只是点了点头道:“郡主,终究是我对不起你了。请你忘记我吧,我不值得你这般……” 前世纠葛 更新时间:2012-07-24 四周是片刻的寂静,罗刹太子的眼睛里愧疚,也有悲伤,可是谁都看得出来,独独没有感情。 他是真的不爱她,虽然到最后,他终究是负了她。 福柔的身子晃了一晃,一行清泪缓缓流了出来,脸上却依然带着微笑:“如此说来,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了?” 罗刹不再言语,只是点了点头,露出一丝不忍之色。福柔却擦掉了眼角的泪水,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说着朝向了碧儿道:“碧姐姐,咱们回去吧。” 碧儿似乎没料到素来温柔的福柔郡主会理智得如此冷静,只是怔在原地,福柔郡主却朝向罗刹冷冷道:“锁魂铃是苗族圣物,但是历年来却都是由苗族王室的女子掌管。你若是想要,大可不必这么费力。即使你与我素不相识,只要你需要,我就会把它给你。这一生,终究是你欠了我,终有一天,我的痛苦会还报到你的身上,你等着吧。” 罗刹的脸色渐渐灰了下去,福柔郡主冷冷一笑,不再言语。 碧儿看着福柔郡主道:“真的不再留恋了?”福柔点点头,目光中闪现出决绝:“爱得绝对,恨得彻底。我再无任何留恋。”碧儿便微微一笑,轻挥衣袖,福柔郡主便化作一道白光而入。 碧儿抬脚正要继续上前,那个年轻男子突然开了口:“等一下……碧儿。”看来他极少叫碧儿的名字,这两字听起来生涩而僵硬。碧儿的身子震了一下,而后慢慢停了下来。 年轻男子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碧儿面前,定定看着她。碧儿抬起往年轻男子的眼睛看去,在深黑色的凝瞳里照见了自己身影。见碧儿停在那里不语,年轻男子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你变了。” 碧儿的唇角扬起微笑:“不只是我变了,你也变了,也许是我们大家都变了吧。”年轻男子抬起眼来看着她:“从前的你不会这样的,不会这么冷静,甚至是冷漠。”碧儿后退一步,语调里带了微微的哽咽:“从前?从前的你,眼里除了凝香,还能看得见我吗?” 年轻男子顿时怔在那里,看着碧儿苍白的面容,却说不出话来。碧儿转过了身子,仿佛是自嘲地笑了起来:“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说也罢。咱们走吧。” 见年轻男子依旧怔在那里,碧儿接着道:“前缘似水,永不回头。殿下,难道现在你还不明白吗?” 他们的背影慢慢远去,我正望着他们出神,冰荷突然摇动了我的手。回头一看,只见那个一直站在后面的罗刹太子,慢慢取下了蒙在脸上的面罩。 凤目温润,澄远淡定;悠然清雅,在勃勃英气中含了一段难以说清的风韵。他怎会……怎会……怎会有着一张与何连宏一模一样的面容? 我惊得目瞪口呆,仿佛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 罗刹太子的眼神依旧落在碧儿他们远去的背影上,带着些许复杂的波澜。我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面颊,却因为他突然浮现的冷笑而怔住。 只听他喃喃道:“是啊,我欠了你,终有一天要还的。” 他化作一道青烟而去,只留下我怔在原地发怔。何连宏,清河,罗刹太子,福柔郡主,他们的面容在我脑海中层层相叠,仿佛一张巨大的网,笼得我透不过气来。 冰荷有些忧心地抚了抚我的肩膀,我却只是抬头机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何连宏与清河之间的纠葛,竟有这样一段前尘旧事吗?那么我算什么呢,我这样插手又算什么呢? 我突然开始怀疑,当初救下清河,再顶替她的身份入府,究竟是对是错? 如果没有我,他们的故事就会有另外一个的结局吗,另外一个没有我的结局吗?还是至始至终,我都算一个局外人呢? 冰荷附在我耳边,轻叹道:“梦梦,你别多想了,走出这个梦境,才能向梦的主人问个清楚。” 我回过神来,打起精神:“好,我明白。” 很快赶上了碧儿他们,他们正在埋头赶路,冷不防一道黑风闪过,抬起头,我们便对上一双鲜红的眸子。 眼前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看不清面容,看不清身段,甚至看不清是男是女,只余下一双鲜红色的眸子,透出杀意。碧儿静静道:“你是何人?” 眼前的“人”仿佛是感受到了碧儿语调里的寒意,抖了一抖,而后沙哑地开了口:“你竟然是活生生的人?”碧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沙哑的声音继续响起:“人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年轻男子缓缓走上来,将碧儿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感受到了年轻男子身上传来的寒意,冷冷一笑:“不必如此紧张,既然你们是人,我便不会伤害你们。”年轻男子沉声道:“你既已入了地府,便该早日投胎往生才是,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凄凉地笑了一笑:“往生?我莫天在这里已经呆了数百年了,往生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我与冰荷对视一眼,相顾摇头。莫天这号人物,我们倒还真的不知道。 碧儿道:“你叫莫天?你为何要在这里等待数百年……可是有什么苦衷?”莫天微微点头,眼中的红光再次闪现出来:“我在这里等一个女子。我等了她好久好久,可是她始终没有到来。” 碧儿与年轻男子同时一怔:“一个女子?”莫天的眼角渗出淡淡泪光:“她是我的师妹,也是我见过的最美丽,最善良的女子。我与她自幼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可是我的师父,她的父亲却一心把她嫁给华山的掌门。” 说到这里,莫天的眼光阴冷了下去:“我和她没有办法逃离师父,只能相约共赴黄泉。我和她约定,到了地府后,我们必要牵手共赴轮回,重续前缘。” 碧儿明白过来:“可是你一直没有等到她?”莫天点了点头:“我在这里等了好久好久,久得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时间,可是她却一直没有来。” 年轻男子冷哼一声:“绝无可能。她既是人类,不过百年阳寿,你怎会等不到她?” 莫天垂下眼眸,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是啊,你说的不错,我是这样想过,可是……我没有等到她,一直都没有。” 碧儿的声音里带上了疑虑:“这……莫非她是入了仙道?”莫问的身躯一震,沉默了半晌道:“当年师父要把她嫁给华山掌门,就是为了求取华山的成仙秘法……难道……”说着却又猛然摇了摇头:“不,不可能。她曾经说过,不在乎成仙得道,只想和我逍遥自在地在人间,怎会……” 碧儿道:”你的师妹叫什么名字?”莫问道:“旖旎。”语气里带着满怀的温柔和缱绻。碧儿怔了一怔。脸色渐渐苍白下去。 不但是碧儿,就连冰荷也是不可抑制地发出了一声惊呼。见我不解,冰荷只是短短地道了一句:“紫杀阵。” 我心头大震:“紫杀阵,莫非旖旎就是当年那个被天帝亲自选定,白日飞升,受命守阵的凡人?” 见到碧儿这样奇怪的神色,莫天的心头大震,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年轻男子闪身拦在了她的面前。莫天停住脚步,语调了带着迫不及待:“你……你是不是知道这个名字?” 碧儿不语,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好半天才道:“你……你在这里……你在这里是不是等待了二百三十年?”莫天怔了一下,思索片刻,眼中再次冒出了红光:“不错,你说的对。你……你果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碧儿的脸色已经苍白到几乎透明,身子晃了一晃险些倒下去,这是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嚷声,年轻男子往前一看,脸色微变:“糟糕,鬼府大门就要关上了,咱们必须立刻离开。”说着拉起碧儿的手就要向前,莫天疾步上前就要拉住碧儿:“别走,你还没有回答我。” 碧儿看向他,眼角已经浮现莹然泪光:“你……不要等她了,她永远不会来了。”莫天怔怔地松开手:“你……”碧儿回过头去,随着年轻男子瞬间便离开了地府。 二人很快便重新回到人界,只是并没有出现在苗疆的王宫,而是降落在了一片奇特的山谷中。 我们二人随着他们瞬间离开鬼界,突如其来的亮光直刺得我连连倒退,多亏冰荷拉住,这才缓过气来。鬼界的一切倒真如梦境一般,只有那张何连宏的面容,让我心烦意乱。 碧儿松开年轻男子的手,退开几步,轻轻拭去流到脸颊的泪水。年轻男子迟疑了,开口询问道:“你……碧儿,你认识旖旎。”碧儿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而后努力维持平静道:“那是我师父。” 年轻男子愣在那里:“你的师父?怎么会……”碧儿轻轻叹了口气,道:“殿下,你知道紫杀阵吗?” 姻缘劫 更新时间:2012-07-25 年轻男子脸上一黯:“自然知道,紫杀阵是盘古开天辟地后留下的,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紫杀阵五行为火,当年诸神内乱,普降大水,紫杀阵便就此毁于一旦。” 说着语调微微哽咽:“若是紫杀阵如今还在,凝香也就可以……”碧儿的脸上闪过一丝惆怅:“你……你只知道紫杀阵的用处,却不知道……却不知道……守护紫杀阵,本是我们巫女的责任。” 年轻男子的确有些惊讶:“还有此事?”碧儿点点头:“我师父……我师父就是为了紫杀阵……才会……”年轻男子已然明白过来:“你师父就是为了紫杀阵,才违背了她与莫天的誓言的吧。” 碧儿顿了一顿,从袖中轻轻取出一支青竹制成的笛子,笛声光滑透亮,显是常常被人抚弄。碧儿轻轻道:“这是师父留下的唯一一件贴身物品。我小的时候,师父常常用这支笛子吹曲子,而且反反复复都只有一支曲子。后来师父突然辞世,临终前曾说过,希望我把这支青笛和她葬在一起,但是……很快师父又说,她此生有愧,不配用这支青笛陪葬,便吩咐我好好收着它。可惜我学艺不精,不会吹笛……不然,也可时时以此笛吹奏一曲,告慰师父在天之灵了。” 年轻男子听了她的话,沉默一下道:“那么你为何不告诉莫天呢?”碧儿淡淡道:“告诉他又能如何,师父身魂散尽,他们注定是不可能的了。” 年轻男子有些惊疑:“身魂已散?” 碧儿的脸上浮现一丝若隐若无的淡笑:“师父白日飞升,早已脱离了六道轮回。她死后,身魂散尽,化作灵力守护紫杀阵。” 说着她转过身去:“生死有命,不能强求。自我修炼琅琊心法之时,便已看透。世间一切恩怨情仇,最终只是过眼云烟。千万年之后,还有谁会记得谁呢?” 年轻男子听她说得凄凉,伸出手想要抚上她的肩头,却被她轻轻一躲,避了开去。 周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四周渐渐昏暗下去,耳边却清晰地想起奇异的厮杀声,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层层涌来。我感到惊慌起来,难道是这个梦境出来什么问题? 眼前铺天盖地地漫过一片暗红色的波涛,再次睁开眼睛时,我们已经站在了明心寒洞的冰棺前。 我尚未缓过气来,冰荷已是惊呼一声,指着冰棺内说不出话来。 我定睛一看,冰棺内竟然睡着一名少女,双目紧闭,肤色白皙,樱唇红润,看起来似是熟睡了一般。 她的面容,与幻梦阵中的那个名叫碧儿的少女一模一样。 空气中响起一声悠悠的叹息,仿佛穿越了几百个世纪的沧桑,回荡在整个明心寒洞中。 我浑身一震,开口犹豫道:“碧儿姑娘?” 冰棺中的女子没有动,那声音却再次响起:“我在这里睡了三百年,终于等到你了。” 我怔了一下:“等我?” 她的言语中带上一丝笑意:“若不是你带着玲珑月,又怎能入得了我的梦境呢?” 我的手不自觉地捏上了那枚玲珑月玉佩,手心微微冒汗,却不说话。她淡淡道:“也罢,既然你我有缘相见,我便索性……全部都让你知道了吧。” 转换,仿佛四季凋零就在那一瞬间,再次静止下来时,周围的一切再一次变得像是梦境一般,只是平添了几分哀凉。 眼前仿佛是一座花园,清澈的池水中盛开了满湖的莲花,池边有一张精致的软榻,碧儿正支着手斜靠在软榻上,闭目眼神。她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华贵的妆容下是一张冷峻的眉目,与之前眉眼间的江南水雾相比,少了几分纯真,多了几许沧桑。 有一个眉目目秀的宫女踏着柔软的锦鞋悄悄走进:“陛下,入夜风凉,您且进去歇息吧。” 她睁开眼来,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块圆形白玉,丢入湖中。很快湖中升起阵阵薄雾,湖水自两边分开,一个身着冷绿纱裙的少女从中间走了出来。 见到她,少女一脸惊喜:“碧姐姐,你好久没来看我了,我都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少女笑嘻嘻看了宫女一眼,对碧儿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呀?” 碧儿点点头,微笑道:“我想借你的洛水珠一用。” 一旁的宫女露出讶异的表情,少女却十分豪爽,伸出洁白如玉的双手,默念口诀,很快,一枚硕大的碧绿圆珠出现在手上。少女将珠子递给碧儿:“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拿去吧,一切小心。” 碧儿点点头:“多谢,事成后必当归还。”少女笑嘻嘻摆了摆手,水中突然升起一股巨大浓雾,待到风平浪静之时,少女已无影无踪。 碧儿将珠子仔细收入袋中,宫女却走到碧儿身边,低声道:“陛下,您借洛水珠是为了开启昆仑天险?” 自上一回仙魔大战后,天帝将大量神兵利器放在了灵气最足的昆仑山,不但派了天将看守,还在昆仑山设置了昆仑天险,以免各路妖魔前来夺取神物,为祸人间。若要通过昆仑天险,必须持有特定的神族圣物,比如碧儿方才借的洛水珠。 宫女有些忧虑道:“可是陛下,洛水部似乎与我族有些过节?”碧儿微微点头:“不错,只是不过时隔多年,大家一直相安无事。她是我当年学艺时结识的朋友,天真浪漫,不会暗中害我。” 宫女低头淡淡一笑,不再言语,只是脸色有些阴沉。 碧儿轻叹一声,走下软榻,天边却突然飘来一朵沉沉黑云。站在黑云上的是一个相貌凶恶,膀大腰圆的男子,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此时正高高举着一卷明黄锦册,看着下方的二人。仔细一看,竟是天帝座前的宣旨天官。 碧儿眯着眼看了一看,只是淡淡道:“什么事?” 男子对碧儿的态度似乎见怪不怪,只是展开锦册,一字一句清晰道:“天帝旨意,赐婚陈国巫族女王凝碧于水德星君,三日后瑶池行大礼,钦此。” 说完朝着碧儿笑道:“恭喜陛下了,自古能在瑶池成婚的仙尊少之又少,这次您的面子可是大得很了,到时候四海八荒诸神都将来参与陛下与水德星君的婚礼,小神也会来讨一杯喜酒喝的……”话还未说完, 碧儿没有开口,之前在幻梦阵中见过的年轻男子突然出现了,眼里已经出现了浓烈杀气,只是喝了一声:“快滚。” 这一次的梦到这里都结束了,回到了现实的明心寒洞中,我与冰荷面面相觑。 天界与巫族的联姻是三界尽知,没想到碧儿……她竟是巫族的嫡传血脉。 冰棺中突然发出一阵强烈的红光,躺在里面的少女身上渐渐泛起一团火红色的光芒,渐渐的,光芒好似一团火焰,将她慢慢笼了起来。随后,碧儿的额头突然出现了一朵鲜红色的莲花印记,闪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待光芒渐渐消失后,她的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一袭火红色的长裙,典雅而高贵。而她额头上的那朵红莲印记,却是妖娆而鲜艳地盛开在额头,让人触目惊心地惊撼。 我与冰荷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鸦雀无声。 片刻后,冰荷的声音清凌凌地响起,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千年前,伏羲帝君唯一的女儿,世称帝女娘娘。为继承伏羲帝君仙隐前的遗愿,与女娲娘娘,神农联手,在昆仑山顶设置了七生阵,守护三界各族。后来该阵为混世天魔攻破,女娲娘娘彼时与神农正在闭关,一时不及阻止。待她们赶到时,帝女娘娘已经散去精血魂魄,化作圣女石像,将混世天魔镇压在了七生阵下。女娲娘娘带着她仅剩的一缕魂魄,回到九重天,以上古的合魂之术,为她重续性命。” 说着她微微叹了口气:“女娲娘娘与伏羲帝君是生死之交,当年伏羲帝君仙隐时,曾言道,此女命带三劫,皆是大凶之象,无可化解。所以他托女娲娘娘尽全力保全此女性命。帝女娘娘以合魂术续命之后,失去全部记忆法力,形同初生。” 说到这里,冰荷带上恭敬之色,朝冰棺微微行礼:“碧姑娘竟是帝女娘娘转世,小神失礼了。” 碧儿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对不起父君,对不起女娲娘娘。当年我下界之时,曾发下了心愿,永生永世,都不想再与天界之人相见,谁料生死轮回,缘起缘灭,我终究还是踏上了原来的那一条路。” 冰荷默默低下头去:“你是为了……那个男人,才在瑶池的婚礼上逃婚的吗,可是天界守卫森严,你是如何……” 碧儿顿了一下,才轻轻道:“是罗刹太子帮了我。他在前往人间历劫之前,帮我打开了涡云轮,取出了穿云剑。我才能够打开瑶池结界,劈开天门,回到凡界去。临别时,我便将自己的玲珑月送给了他,当做谢礼。” 我惊得后退一步:“这……这枚玉佩是你的?” 她幽幽一叹:“这是当年父君神隐时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正因为它与我相通,你们才会阴差阳错误入我的梦境之中。当年女娲娘娘以和魂之术为我续命后,在我入凡轮回之时,将这枚玉佩放在了我的掌心。我出世在陈国的巫族世家,又因为手握宝物,自小便被当作下一代大祭司继承者培养。巫族与陈国皇族关系紧密,所以我自小便游走皇宫,结识了陈国太子与公主。” 冰荷淡淡一笑:“你爱上了陈国的太子,对不对?我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陈朗?” 碧儿的声音里带着凄楚:“可是太子殿下那时喜欢的,却是我的妹妹凝香,她那么美丽,那么温柔,又那么聪慧,我自然是比不上她的。” 我摇一摇头:“可是,刚才在你的梦境里,我觉得他对你是有情的。” 她顿一顿,并没有回答我,只是继续平静道:“陈国的皇室当时与四海仙家是有些渊源的,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与我的妹妹凝香,便都是足远真人的徒弟。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凝香死于幽冥鬼帝之手,我们三人便奉了师父与足远真人之命,共同前往玉河山收服藏身在那里的幽冥鬼帝。” 冰荷接上了她的话:“此事天界亦是知道的。收服了幽冥鬼帝后,陈朗不知为何,突然遁入空门。而你……则是返回了陈国,继任了大祭司之职。一年后陈国叛乱,你收服了叛军后登基为女王,执掌陈国三年。” 我惊疑不定:“那你……你怎会……” 冰荷淡然道:“陈国女王因为擅自逃婚,惹怒天帝,遭到了极重的责罚。身体被封印于千年玄冰寒馆中,魂魄永生永世不得轮回。而陈国,也因为她的离去而就此覆灭。” 说着她带上一丝怜悯之色看向棺中的少女:“我却不知道,原来你就是那位陈国女王。” 四周一片寂静,我沉默了片刻后,忍不住开口:“你为了逃婚,忍受了不能轮回的折磨,你……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值得吗?” 她的语调里终于浮起一丝波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逃婚,不是为了太子殿下,只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 兔妖 更新时间:2012-07-26 说到这里,她有些愧疚:“哪怕天帝要将我剥皮抽筋,我也无怨无悔,只是……无端害了水德星君,又害了陈国百姓,倒真的让我内心不安。[..tw超多好看小说]” 说到这里,她仿佛微微松了口气:“也罢,我的事儿就说到这里。我在这里睡了好多年,却万万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上故人。你的玉佩……是谁送你的,可是罗刹太子?” 我皱一皱眉头,低下头去:“他……他不是罗刹太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碧儿道:“罗刹太子已经在人间轮回了无数次,是一个凡人,倒也不假。你与当年的福柔郡主容貌相同,他把这玉佩送给你,果真是难逃天意。” 我默然不语,碧儿并不知道,清河的容貌,才是真正的与福柔郡主一模一样。即使何连宏的前世真是罗刹太子,他难逃的宿命也断断不会是我,而是清河。如此想来,我倒真是多余的了。 见我神色不对,冰荷握了握我的手:“宁薇皇后要你到这里来找取一件宝物,究竟是什么?” 我缓缓摇头,碧儿却开口道:“原来是宁薇要你来的。你是……青丘的人?” 我点头:“我叫白梦梦。” 她感慨了一声:“宁薇果真寻到了自己的族人,我该当为她高兴才是。她所说的宝物,便是我手上的那一枚珍珠。” 我扶着冰棺的棺盖朝里面细细看去,果然少女的交叉着的手中有一枚硕大圆润的珍珠,正发出微弱的莹光。 碧儿轻声道:“这是天母珠,本是青丘的宝物,有起死回生,解忧忘情之效,还可以……你且拿着吧。” 我有些犹疑地取过珠子,还没来得及细细观察,便见到碧儿的身体发出一道强光,随后便渐渐透明起来,仿佛很快就要化作一道云雾消散。 碧儿仿佛在喃喃自语:“这一回,我便是真正地解脱了。” 冰荷拉住要上前的我,我有些着急:“可是……失去了身体,她的魂魄无所依托,就要散了呀……我……我还有很多话……” 冰荷带着怜悯悄声道:“梦梦,陈国太子在她与水德星君成婚的那一日,便在寺中坐化而逝了。前缘似水,永不回头,你就……让她走吧。” 我抬起的手慢慢放下,内心却只是一片空白的茫然。罗刹太子,何连宏,福柔郡主,清河……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样复杂的地步…… 将珠子收进了口袋,冰荷再次扯了扯我的袖子,我才勉强回过神来,随着她走出了明心寒洞。 仿佛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我急忙收回脚步,只见左脚离开的地方,有一只拳头大小的白兔,正在那里瞪着我们。看着它肥嘟嘟的模样,我不由地轻快了一些,欣喜地捧起白兔:“哎呀,好可爱啊。” 不料那白兔突然张开口来:“你这人类,还不赶快放下我。”我愣了一下,赶快放下了它,然后带着探究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它,居然是只兔妖吗? 白兔抖了抖耳朵,有些愠怒道:“你这人类,怎的这般不知礼数,竟敢……竟敢随意踩到我身上。”我暗暗好笑,拱拱手歉意道:“对不住了,我没有看见你,冒犯之处请见谅。” 白兔抖了抖耳朵,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道:“不错不错,你生得倒是很漂亮,我喜欢。”说着趴了几下小短腿,我心生喜爱,俯下身正要抱起它,冰荷突然上前,左掌一翻,罩在白兔头顶,只在片刻,白兔身上便腾起淡淡白雾,而后,一个玉雪可爱的小男孩儿出现在地上。 原来是只化形的兔妖,倒看不出它有如此道行。小男孩见到我讶异的表情,颇为骄傲地瞪了冰荷一眼,羞怒道:“我知道你法力高,但是也不用出手便化了我的人形啊。” 冰荷冷冷瞟了它一眼,面无表情地对我道:“它不是普通的妖类,它是兔妖之王。” 兔妖一族虽比不得青丘,但是妖王终究只一族之长,按地位和辈分来说,与青丘的国王是一样的。我急忙恭敬道:“原来如此,是我得罪了,请陛下见谅。” 小男孩朝冰荷撇了撇嘴:“你这人好生无趣,我在这林子里呆了好些日子,好容易遇上生人,自然想和你们玩上一玩。你何必拆穿我的身份?” 他的样子实在可爱,我微微一笑,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小男孩十分欢喜地扑到我怀里,喜孜孜道:“你长得真好看,等我长大以后做我的王后好吗?” 我与冰荷同时一怔,小男孩努力踮起脚来,凑上脸便要亲吻我的侧脸,突然,脖子上的衣领被人一把提起。我转头一看,冰荷正冷冷地看着他:“小小年纪便这般轻佻,随意轻薄女子,将来定是祸害不小。” 我连忙从冰荷手下抱过小男孩道:“他只是个孩子,别吓坏了他。”小男孩笑嘻嘻朝冰荷做了个鬼脸,突然像是闻到了什么,仔细嗅嗅鼻子,而后一怔:“你是……青丘白氏?” 我点头:“我叫白梦梦。” 小男孩有些急切道:“那……你知道云绯这个名字?” 我怔了一怔:“那是……我娘的名字。” 小男孩突然跪倒在地,朝我磕下头去。我慌忙扶住他:“陛下,你这是做什么?”小男孩恭敬道:“令堂的恩德,我族无以为报,既无缘得见令堂一面,就请姑娘受我一拜。” 我与冰荷对视一眼,疑惑道:“你是说……我娘救过你?”小男孩点点头:“我幼时贪玩,曾在冲云山遇到蛇妖,意图吸取我身上灵气。当时我法力低微,险些命丧在那里。多亏令堂出手相助,此等恩德,我没齿难忘。” 我喃喃道:“难怪那日我娘回来,身上带着些许轻伤,原来是这样啊……” 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宽慰地捏了捏我的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刚才有一个人类男子经过此地。” 我心头一紧:“他是何模样?” 小男孩挠了挠脑袋:“这个么,他生得挺好看的,打扮得也和这里的人不一样,我还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类男子。只是我看他好像面色很严肃,脚步匆匆,似乎在找什么人。”说着他朝左边一条小道一指:“喏,他往那里去了,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虽然他描述地不尽详细,但我几乎可以断定,这个男子是何连宏。从冰荷的眼神里,我看得出,她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左边的那条小道是往白家村尽头去的,那里一拐便是族长的家,这个时候想来他已经回去了。只是……他难道知道了些什么吗? 我立刻就要回去,与冰荷匆匆道了个别,我正要走,冰荷突然叫住我:“等一下,梦梦。” 我硬生生收住脚步:“冰荷,我明白的,我会一切小心。” 冰荷摇一摇头,走到我面前,抚了抚我的肩膀:“我知道,你一向懂得分寸。只是有些东西,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我……你和那个何连宏……” 我勉强一笑:“你别瞎想了,我懂的。” 她忧心忡忡地看了我一眼:“梦梦,你如今是妖,日后得道便是仙,与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如今在人间胡闹,天帝即便知道,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而已。可是一旦你……你当真违背了天意,你以为天帝与青丘的陛下,真会任你胡闹吗?” 我垂下双眸,轻声道:“你别再说了,我都懂,我都懂。待到这里的事了,我就会即刻返回青丘,你放心。” 冰荷拍了拍我的肩:“我只是担心你而已,梦梦,你……” 我咬一咬嘴唇:“谢谢你,我有分寸的。” 她笑起来,荡起一涡浅浅的春光:“好,我相信你。”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只红色的信封:“这是……我成婚的帖子。” 我登时又惊又喜:“这么快,日子可定下了?” 她点一点头:“接下来的几天我就不能陪着你了,三日后便是我的婚礼,你……”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会来的,我还要为你备上一份厚礼呢。” 告别了冰荷,我趁着月色慢慢踱回了族长的家中,走过何连宏的房间,但见里面漆黑一片。我将耳朵凑近了细细聆听,只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呼吸声,虽然平稳,却有些急促。 我早就猜到,方才那兔妖之王所说的男子是何连宏。只是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知道了多少。 苦笑一声,也罢,既然他不说,那我……也就装作什么都不晓得吧。 月色如水,照得那一树桃花落英缤纷。冰荷忧心的眼神,还有忧虑的话语,清晰地在我眼前,耳边闪过。 情深不寿,红极成灰。所谓缘分,也不过如此而已。执念太深,换来的也只是伤心而已。 于是我回了自己的屋子,点燃一柱安神香,青纱帐轻扬起满室盈香,却还是让我怀着满腹心事,辗转了一夜难眠。 孤冢清愁 更新时间:2012-07-27 第二日用早饭时,芳儿倒是一如寻常的神色,只是何连宏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不过他并没有多问什么,我也就不加理会,只顾埋头喝粥。 听村长说起,这粥是昨日夜里入睡前便在罐中备好的,待到半夜,罐中的火复燃,便将混着百合花瓣的白粥滚了个剔透。早上醒来再调入新鲜的蜂蜜和以白糖入味的银耳,尝起来便更加甘甜可口。这样一碗热腾腾的粥下肚,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清洗了一番,说不出的惬意享受。 见我喝了一碗还要,何连宏只是微微一笑:“你昨夜必是歇息得不错,今日竟有这样好的胃口。” 村长的手微微一抖,有些不安地看向我。我却是神色如常地淡淡一笑:“这个是自然,村长盛情款待,何公子想必歇息也很好吧。” 何连宏端起桌边的一盏牛乳饮尽,随后亦是深深一笑:“这是自然。” 我低下头去,只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只葡萄花纹的琉璃镯子微笑不语,心头却涌起淡淡的恻然。 我与何连宏,终究还是互相猜忌的,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信任过对方,即使是经过了李清罪的事,我们依然在互相猜忌。 我自然没有忘记,他当初是如何对清河下的狠手;想来他也是非常肯定,我不是真正的清河。只是我们都不说。 我不说,既是为了查探他的身份,也不想就此毁了我们之间现在的关系。可他的想法……我却是完全不了解的,我想要了解,却又不敢了解。我甚至都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了他全部的真相,会是如何的局面。我更加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我的全部真相……不,没有如果,绝没有这样的如果。青丘的秘密,我必须牢牢守住,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tw) 用罢了早饭,我们正待喝了茶与村长告别,突然快步进来一个村长的家仆,在村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村长露出一丝讶然之色,微微点头。 我正端起茶盏徐徐吹了口热气,便听到一个熟悉而又惊喜的声音:“小姐,芳儿姐姐,何公子,你们都在这里。” 我抬起头来,便有一个青翠色的身影迅速跑了人进来,定睛一看,竟是青词。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芳儿已是围了过来,惊喜得几乎跳起来:“青词,你这小丫头,这两日究竟到哪里去了,我和小姐可担心你了?” 我笑着拉着青词坐下,将手里的热茶递到青词手里,嗔怪道:“芳儿也真是的,青词看起来满脸疲惫,且让她缓口气歇歇吧。” 青词抱着热茶一饮而尽,这才微微喘着气,略带着不好意思道:“小姐,奴婢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您。奴婢……奴婢实在是……” 我笑着摇一摇头:“罢了罢了,咱们都平平安安就好了。你这两日都去哪里了?” 青词低下头道:“奴婢那一日在铃铛镇遇上了幼时的故人,被她硬拉着去家里坐了坐,再回来时就找不到芳儿姐姐了。这两日奴婢一直在镇上瞎转悠,总盼着能见到芳儿姐姐,也是今天偶然听白家村的村民说起,有两女一男住进了村长家里,奴婢听那村民描述着,似乎就是小姐你们,虽然将信将疑,却还是急匆匆地来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后怕,拍了拍胸口吁气道:“幸好奴婢来得快,否则小姐你们一走,我可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你们了。” 芳儿见她连比带划地叽叽咯咯,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原是你先丢下我走的,亏得我还自责了半日呢。” 何连宏只是噙着一缕浅浅的微笑,喝茶不语。我便笑道:“好了好了,我们在这里叨扰了村长这许久,也该告辞了。” 于是我们一起起身,朝村长告别。 村长看起来有些不舍,我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微笑离去。 走到半途,青词微笑的神色慢慢隐去,带了一抹淡淡的清愁:“小姐,我……我想去拜祭一下我娘。” 我一怔,一眼瞥到她手臂上挎着的小篮子,立刻回过神来:“也好,你终归是我的人,服侍我一场,我们便陪你一起去吧。”她待要推辞,见我神色坚定,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走上一条泥泞的小道,拐了几个弯子后,便来到了一座孤零零的坟冢前。墓碑上只刻着“爱妻赵氏之墓”四个大字,许是无人来清理的原因,坟冢上已经长满了期期艾艾的杂草,东一簇西一丛的,无限凄婉。 我瞥了青词一眼,见她的眼眶已经红了大半,低下头便开始埋头清理起杂草。我微微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挽起袖子:“我们大家一起帮帮忙吧。” 青词讶异地看着我:“小姐,奴婢……您是千金之体,不要……”我笑了一笑:“没关系的,你是我的婢女,也是我的朋友啊。”青词再次怔了一怔,随后似乎是低下头擦拭了一下眼角,而后便转过了身子不再言语。 清除干净了一切后,芳儿帮着青词斟了一杯酒,取出了热菜和果品整齐地摆好,然后点燃了一柱清香,递到了青词手里。 青词默默地拜了三拜,插好了清香,又将酒绕着墓碑倒下,重新斟满后,才轻轻开了口:“小姐,我好想我娘。” 我微微一笑:“你娘一定和你一样,是个温柔聪慧的女子。” 她却摇了摇头:“不是,我娘……她不是中原人。” 我与芳儿同时一惊,迅速地对视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青词已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娘本是北漠一个牧农的女儿,那时中原与北漠关系恶劣展,北漠的士兵常常骚扰边关的中原百姓,中原的士兵便也以牙还牙地报复,我娘就是被中原的士兵抢来的。他们贪图我娘的美色,先是将她献给了中原的一个少将,后来那少将腻烦了她,便转手将她卖到了妓院。”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听她继续下去。 她顿了一顿,似乎努力地平下了翻覆的心绪,这才继续道:“我娘忍受不了这样的凌辱,不想再过这般生不如死的日子,便偷偷在一个夜里投河自尽,恰好被我爹爹救了上来。我爹那时只是个很穷的货郎,为人又老实憨厚,过了年龄也没娶亲。我娘感激爹爹的相救,自己又是孤身一人在中原漂泊,便嫁给了他,一年后生下了我。只是她一直心情郁郁,身子又不好,生下我不久便过世了。” 何连宏一时默然不语,芳儿默默低下头去,我缓缓叹了口气:“如此说来,你娘的一生,倒真是很可怜了。” 青词的双肩微微抽动,语调里也带了一丝哽咽:“我从小便当,自己是个中原人,我痛恨北漠的军队滥杀中原无辜百姓,却也同情北漠的百姓被卷进两国的交战,民不聊生。小姐,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打仗呢,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杀来杀去,他们才罢休呢?” 我垂下双眸,何连宏却是淡淡开了口:“两国交战,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罢了,没有什么原因。帝王从来只看重自己的权利与财富,怎会顾及黎民百姓的感受?” 青词怔了一怔,转向何连宏,眼角有泪光莹然:“中原与北漠交恶,已经害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我娘尚算幸运,还能遇到我爹,过了几年平静的温暖生活。可是却有更多其它的北漠和中原少女,比我娘的遭遇要悲惨更多。这样天大的罪孽换来权利与富贵,又有什么意义?” 何连宏笑了一笑不再言语,我抚一抚青词的肩头:“青词,你娘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你这般伤心的模样,你要打起精神来,开心快乐地活下去,才能告慰你娘的在天之灵。” 说着我笑看了芳儿一眼,继续道:“你与芳儿虽是我的丫头,可是我们朝夕相处,感情与姐妹是一样的。以后王府就是你的家,我和芳儿就是你的亲人,你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世上。” 青词的眼泪淌了下来,脸上却露出一抹笑容。她伸出手背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对着墓碑大声道:“娘,你听见了吗,我不是一个人的,我有家人,我有姐妹了。”说着说着,眼泪却是更加汹涌地淌了下来。 芳儿的眼角也是红红的,走上前轻轻揽住青词,细心地安慰她。 我看了看何连宏,却见他正望着我发呆。略感奇怪,我便呼唤了一声:“何公子?” 他突然苦笑了一下,对着我轻声道:“郡主,你对自己的丫头真好。” 我抿一抿嘴,低头浅笑:“她们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思想感情,也是自己爹娘的心头肉。卖身为奴已是很委屈了,我又何必再苛责她们。何况她们待我很好很好,把我当成亲人一样细心照顾,我自然也要也当好好带她们才是,否则岂不是辜负了她们对我的一片心意?” 何连宏闭了闭眼:“是啊,只要别人对你很好很好,你就也会对他很好很好。可是如果有谁欺骗了你,伤害了你,你也就绝不会原谅他,是不是?” 他的身上竟流露出淡淡的愁绪,我摸不透他这句话的意思,心中却也涌起了淡淡的不安和惘然,只得不再答话。 遇刺 更新时间:2012-07-28 拜祭完了青词的母亲,我们便打算步行回镇上去,山上的景致虽不似那些风景地一般优美,却也自带一股朴实的清新韵味,令人心生愉悦。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让我茫然无绪而烦恼忧心,倒是这简单的景致,令我稍稍愉悦了一些。 一路走来,我们三人说说笑笑倒也快乐,待到日上中天,我们便在一条清澈的溪河边上歇息。干粮和清水都是现成的,有凉爽的清风吹来,吹得我发髻上一枚勾玉珠铃叮当作响,清脆动听。 芳儿咬了一口玉米面的甜糕,认真地看向我道:“小姐,您会回王府吗?” 我点一点头,将一叶清水饮下,有些无奈地笑道:“那是自然的,如果我不回去,只怕整个京城都要乱了,我不能害了王府的其它人。” 芳儿的手一抖,与青词忽视一眼,青词有些可怜巴巴道:“可是小姐,我和芳儿姐姐……我们已经……” 我醒悟过来,笑着安慰她们道:“你们别担心,当日爹爹把你们赶出王府,不过是正在气头上。待我回王府后,会替你们求情的,你们还可以继续在我身边。” 芳儿与青词惊喜万分,连声道:“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我摆摆手,露出一丝苦笑:“我这一回可是偷偷离家的,只怕回府后,爹爹要更重地责罚我呢。” 芳儿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偷偷朝正在溪边汲水的何连宏看了一眼,轻轻道:“小姐,你和何公子……” 我有些脸热,急忙打断道:“别胡说八道,何公子只是来保护我的。” 芳儿与青词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继续笑道:“好了好了,奴婢们都明白的,小姐不必再解释了。” 我笑着摇一摇头,作势就要去撕她的嘴:“你这死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tw好看的小说)” 芳儿哈哈笑着就要躲开,何连宏却突然转过头来,笑眯眯招手道:“清河,你快过来。” 虽然这一路下来我要他称呼我的名字,可是他终究还是有些拘谨的。现如今,乍得听他喊出我的名字,这样亲昵而自然,我倒是怔了一怔。 芳儿很快回过神来,朝我挤眉弄眼:“小姐,何公子叫你呢,快去呀。” 见她这般“没大没小”,我笑着叹了口气,起身而去。 何连宏一手拿着水囊,正在认真地看着溪边的一朵盛开的花朵。我低头一看,这朵花倒是生得模样奇特,七个花瓣各有不同的颜色,如一枚小小的戒指般放出莹莹彩光。仿佛天边一道彩虹,折射出奇异美丽。 我蹲下身去,笑盈盈道:“没想到这荒山野地也有这么美丽的花朵。” 何连宏微微一笑,仿若开在清涟中的白莲一般清雅:“清河,你可知道这种花叫什么名字?” 我摇头,他再次微笑:“此花虽小,来历却不平常。这种花本是没有名字的,生长在苦寒之地,越是恶劣的地方便开得越是美丽。来中原和亲的一位番邦郡主看到了这种花,惊讶它的美丽,又欣赏它的高洁气度,便将它带回了中原培植。中原的气候要温暖许多,这花反倒成活得不多,不过总算此花极为顽强,勉勉强强地倒也开遍了中原各地。中原人感慨它的生命力,便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清平欢。” 我点一点头,伸手摸一摸彩色的花瓣,笑眯眯道:“我喜欢这种花,美丽倒还算不得什么,只是她那种坚韧的气度,却不是人人都学得来的。” 说着我掬起一捧清水扑了扑面庞,清凉的溪水让人说不出得舒畅。[..tw超多好看小说]我感慨道:“有句话叫做“好死不如赖活着”,其实很多时候,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下去。再苦再累,受了再多磨难,忍受了再多的孤独,都能坚强地在人间活下去,这才是真正的勇气。” 何连宏认真地听我说完后,突然伸手摘下了这朵小小花朵,为我挽在了发髻上。 我一惊,嗔怪道:“何必要摘下它,让它好好绽放不是更美吗?” 何连宏的一只手搭在我肩上,笑得温柔:“自古言道鲜花配美人,如此有气节的奇花,盛开在这不知名的山谷却是可惜了,倒不如为你滋润妆容,才不负它的传世美丽。何况我并没有坏了花根,要不了多久,还会开出花来的,甚至比这一朵更美丽更娇艳。” 听他这样自然地说出赞美之词,我竟然有些红了脸,只低下头去不做声。 静静的沉默在暧昧中流淌,这是我第一次有了到如此奇特的心跳感觉,有些惊喜,又有些紧张,还有些害羞,混杂在一起,却让我不自觉得沉醉下去,只希望这一刻能够长久下去。 何连宏看了我好久好久,突然笑起来:“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启程了。” 我醒过神来,虽然有些遗憾,也只能随他起身离去。 下山的路走得很顺利,只是上山时见到的那些劳作的人都不见了踪影,整个山谷里空荡荡的几乎有些可怕。 芳儿不自觉得朝我靠过来,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道:“小姐,您觉不觉得有些奇怪啊,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我看一看周围,有些犹疑道:“这里……离白家村很远了吧?” 何连宏接口道:“白家村在山的西面,如今咱们在东面,已是离得很远了。” 青词搭着手看了看四周,笃定道:“这里应当是杏花村吧,最盛产的便是杏花酒了。” 我饶有兴致道:“是么,杏花村,可是那个“牧童遥指杏花村”么,这名字倒是很风雅啊,想来那杏花酒也不是俗酒了,我还真想去小酌几杯呢。” 话音一落,便传来一个声音,冷漠而机械:“四位倒是好兴致,只怕你们没这个机会了。” 这语调和气氛好像很熟悉,我抬头一瞧,竟有四个黑衣蒙面的男子,齐刷刷地手持长剑站在我们面前。 竟然在这里碰上了刺客?! 芳儿尚算镇定,只是白了脸悄悄捏紧我的手;青词的表现也不算差,惊呼了一声,身子晃了一晃,也就勉强稳住了。她跟在我身边的日子毕竟不多,见过的场面也少,能做到这样也算不错了。我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又拍了拍芳儿的肩膀以示安慰。 只是何连宏的反应有些奇怪,我只见他的眼光落在那四名刺客袍角绣着的银色飞鹰上,面色便微微变了。 我略一思索,不由得也变了神色。银色的飞鹰好像是北漠皇族的标记,这些人,莫非竟与北漠皇族有关? 何连宏面色凝重,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柄匕首,对我悄声道:“清河,这四个人来头不小,看来功夫不弱,等一会儿我会拖住他们,你带着另外两个姑娘赶快离开。” 我此刻法力并未被封住,很是轻松,便嘻嘻一笑,正想安慰他,突然只觉得一阵晕眩,猛得有一丝幽幽甜香钻进鼻中,渗得四肢百骸无比舒泰。只是这舒畅却让我惊得几乎跌倒在地。 他们竟然带了月河香! 月河香是昆仑派的灵药,最重要的效果就在于,不论妖族神族,只要闻到了此香,法力就会被暂时封印住。也就是说,事到如今,我除了一身半吊子的武功外,便是一点儿法力都使不上了。 于是我退了几步,低声嘱咐芳儿与青词:“你们两个赶快走。” 谁料芳儿与青词竟异口同声道:“我们不走,我们陪着小姐。” 为首的一名刺客冷笑道:“看不出你们倒是主仆情深,既然如此,我便一同送你们下黄泉吧。” 何连宏似乎动了气,只是道了一句:“只怕你没那个本事。”便动了手。我见他一时不至于落了下风,尚能轻松应付,也就放下心来,拉着芳儿和青词远远避开了剑光,躲到了树后。 正在暗暗感叹,不知是哪个愚蠢的家伙,派了这四个武功还不如我的家伙来做这等高难度的行刺之事,便见到一名刺客剑光一斜,直直朝我刺来。 我本想出手,又不想暴露了自己的武功,便轻巧地闪身避了开去。 那刺客许是没料到我一个娇弱的女子还能避开这凌厉的剑法,怔了一怔。随后便又是一剑朝我而来。我闪了几个身,虽是避了开去,背却牢牢抵住了树干,一时无路可退。 眼看那长剑寒光闪闪,就要此到我心口,我却露出一丝微笑,只待给他一脚,摔他个四仰八叉,谁知芳儿那丫头突然尖叫一声,张开双臂将我挡在了身后。 这一下可是大出我意料之外,眼看她就要血溅当场,我只好怀抱着她转身避开这一剑。只是慌乱之中,我却将后背暴露在了刺客面前,他的剑法快得出奇,我甚至都感到了剑光闪过的寒气,只怕这一剑自己是躲不过去了。 然后那剑并没有刺到我身上,倒是我身后的芳儿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就连青词也是满面惊恐之色。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听到心跳声一下一下得清晰响亮。我机械地回头一看,只见何连宏正皱眉捂着右胸口,鲜红的血从他的指缝中一滴一滴淌了下来。 雪蛤 更新时间:2012-07-29 为首的刺客眼见着何连宏受伤,亦是微微一怔。[..tw超多好看小说]我急忙过去扶住他几欲倒下的身子,只听得当啷一声,悬在腰间的玲珑月玉佩跌落在地,骨碌碌滚到刺客的脚下。 见到那枚玉佩,刺客的脚步微一停滞,随后看我一眼,再看了何连宏一眼,露出微微惊慌的神色。还没待我反应过来,他已是挥一挥手,只是低声说了个“撤”,便随另外三人瞬间走得无影无踪。 我犹自在那里发愣,何连宏却是闷哼一声,我急忙低头,但见他面色苍白如纸,双唇微抖,眉头紧皱,鲜血已经透湿了右胸口。 幼时在青丘修炼时,这点伤实在算不得什么,只需随便一点的青丘灵药,便能轻而易举将伤口愈合。所以我虽然心慌意乱,却还算镇定,只洒上了金疮药,又抽出绢子将伤口扎住,暂缓了血流之势,而后看一眼瘫软在地的芳儿和青词道:“快帮着我将何公子扶到镇上去。” 芳儿和青词犹自在那里惊魂未定,我不由地提高了声音:“还不快些。”芳儿总算回过神来,扯着青词战战兢兢到了我跟前,分别搀住何连宏的两根胳膊。 何连宏勉勉强强地站起身来,虽然脚步略软,倒也能歪歪斜斜地走几步,走到了山脚下的一户农家门口,芳儿朝我小声道:“小姐,咱们这个样子去镇里,只怕太……”我看一眼何连宏布满脸颊的汗水,情知他这个样子也走不了多远,便点点头,命芳儿和青词牢牢搀住他,自己前去叫门。 打量了这个小农家几眼,倒也算不得破旧,小小的院落收拾得简洁明了,有几只母鸡带着小鸡仔在地上啄食。 敲了几下木板门,便有一个农妇打开了门,孤疑地看着我们。看到何连宏身上的伤,她惊呼一声,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换上一副惊魂未定的可怜模样,道:“大嫂,我与哥哥本是住在京城,这两天是带着丫头回家乡祭祖的。谁料方才遇到了一伙劫匪,抢了我们的包袱,还刺伤了我哥哥。我和丫头们都是女子,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请大嫂暂且收留我们兄妹几日,待我哥哥伤口好些了,我们再走。” 农妇有些犹豫,我急忙摘下耳朵上的一对金叶子,塞到她手里。这对金叶子虽然小,却也足够她一家几个月的开销了。她眼睛一亮,急忙推开了门,帮着我们把何连宏扶了进去。 借了剪子割开何连宏的伤口,只见他的右胸口有一个深深的伤口,鲜血已经微微凝结,周围的一圈甚至有些发黑。 何连宏受了伤,又走了这些路,此刻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沉沉昏睡过去。他并没有呻吟,只是紧紧皱着眉头,发出沉重的呼吸声。所幸那剑上无毒,否则只怕他已一命归西了。 打来清水擦拭干净伤口,又在农妇丈夫的帮助下给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芳儿皱着眉头有些忧心道:“小姐,何公子的伤势不轻,咱们还是要找个大夫来瞧瞧才好啊。” 我还没回答,农妇已经道:“镇上唯一的曹大夫昨日去林州好友那里拜访了,要后天才回来呢。” 青词“哎呀”了一声,道:“那可如何是好?” 我沉吟片刻道:“也罢,芳儿青词,我即刻写个药方子,你们拿着去镇上先抓副药回来吧。何公子入夜只怕会发烧,得先把烧给退下去。” 清河原本就是略通医术的,芳儿与青词倒也没有多加怀疑,拿了药方便匆匆离去。 而我只说有些疲累,请农妇给我收拾了干净的屋子歇息。 农妇收拾好了一切便随着丈夫去劳作了,待她们都离开后,我悄悄化出原形,溜进了何连宏的屋子,给他下了一道结界,便使了个遁地术回了青丘。 回了青丘我便直奔善德堂,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善德堂里有青丘的各色灵药,我手忙脚乱地翻了大半日,才算拿齐了止血化瘀,退烧止痛的药。 其实我不必那么的惊慌,何连宏虽然伤重,倒也不至于会送命。只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绪,控制不了自己的满头大汗和微微颤抖的双手。 有一罐清冬膏跌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叫我吓了一跳。我急忙拾起摆好,正要跨步出去,门却从外面被拉开了。 锦瑟一脸凝重地看着微微喘着粗气的我,一言不发。 我一时嗫嚅着说不出话来,锦瑟却抽出一条绢子给我擦了擦额头的汗,微微叹了口气:“梦梦,不要着急。” 不知为什么,她这样温和而带着宽慰的语气,竟然我狂跳不已的心瞬间平静下来,鼻子一酸,竟要掉下泪来。 我极少哭泣,也很少慌乱,之前就连长老们都夸奖我临危不乱的性子。如今只是遇上了这么些小小的困难便要落泪,实在不像我的性子。 锦瑟默默看着我努力忍住眼泪,缓缓叹了口气,抽出我手里的药放到一边,而后给了我一个小小的锦盒,里面是满满的一盒青玉玲珑膏,芬芳扑鼻。 她轻轻道:“青丘的灵药,不是每个凡人都受得起的。你这般瞎用药,只会害死他。这青玉玲珑膏虽然药性缓了些,对凡人的外伤却是最好不过的,前些日子医仙来青丘,我特地为你要来的,你拿去吧。” 我心中一动,看向锦瑟:“你……”她拍拍我的肩膀:“快去吧,别叫清河看见了,为你担心。” 说着她抿一抿嘴:“只是梦梦,我有一句话提醒你。你……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心。” 我顿了一顿,不再多言,只是转身离去。 既知是心,又如何能轻易管住? 回到那户农家后,芳儿与青词还未回来,我便悄悄拿了药膏个何连宏上药。 何连宏伤得昏昏沉沉,额头滚烫,梦里不断说着含糊的呓语。我打开青玉玲珑膏,满盒膏体碧玉清透,散发着独特的清香,闻着就叫人舒心惬意。 拔下发髻上的一支素银簪子挑了一丝膏体抹在他身上,那膏药果然厉害,很快他伤口的红肿处就慢慢消退下去。他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眉头略略舒展开来。 心才微微放下,外面便传来了芳儿的抽泣声。我收起药膏,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见她一路小跑着奔了进了,扑到我脚下几乎失声痛哭。 我急忙示意芳儿安静,拉着她走到门口道:“怎么回事,你回来了,那么青词呢?” 芳儿抱住我的肩头放声大哭:“青……青词被强盗给抓走了。” 我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她稍稍平静下来,断断续续给我讲述了经过。 原来她与青词在归来的路上,遇上了一个模样极丑的男子,自称是附近的强盗,要抢个压寨夫人回去。 二人虽是拼命逃跑,终究还是不敌这个男子,青词为了救她,被这个男子给抓了去。 我心头微微烦躁,眼下可真是所有事儿都搅在一起了。 于是我让芳儿在这里熬药照顾何连宏,自己拿着永真王府的令牌去镇上找官府。 当然这只是安慰她的话,这件事儿还没到需要官府的地步。我倒是想去会一会,哪个强盗敢这般大胆,在我头上撒泼。今日我的心情不怎么好,碰上我也该他倒霉。 循着青词留下的气味,我很快到了一个阴森诡异的府洞门前,没想到这竟是一个妖洞,只闻气味,我便已经觉察出里面的妖物。于是我冷冷喝了一声:“雪蛤,滚出来。” 门慢慢开了,走出一个肥胖矮小的丑陋男子,咧嘴笑眯眯看着我:“哟,看来俺今日艳福不浅,又来了一个美貌的小娘子。” 我横他一眼,只听他继续道:“今日俺可是捡了个大便宜啊。原本只是想抓个人来打打牙祭的,没想到那丫头生得这般貌美如花,俺也不想吃她了,正打算娶了她做老婆,享享这世间难寻的艳福。只是这堂还没拜呢,竟然又来了一个小美人。” 我懒得与他多费唇舌,只是摇身换了一身青丘的服侍,冷冷道:“快把我的侍女给放了。” 他一怔,面色带了一丝惶恐:“你……你是青丘的……”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半空已是传来了一个戏谑的声音:“雪蛤,你抓了白家小丫头的侍女,可有好果子吃了。” 抬头看去,见到一个身着五色羽衣的女子正踏着祥云站在半空,兴致盎然地望着我。我的眉心微微一动,惊喜道:“玄雀姑姑,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青丘的大祭司玄雀,她比我大上好多,论辈分我该称她一声姑姑才是。许是她没有孩子,所以极其疼爱我。在青丘时,每逢我顽皮闯了祸,都会找到她,以躲避爹爹的巴掌。 玄雀姑姑微微一笑:“我看路过此地,见此地有青丘的气息,一时好奇便来看看。没想到竟见到了这一出,梦梦,这是……怎么回事?” 我指一指雪蛤:“这个丑陋的家伙痴心妄想,抓了我的婢女。” 玄雀姑姑一怔:“你的婢女……是人类?” 我一时解释不清,便拉着她的袖子轻轻摇晃:“姑姑,你且帮帮我吧。” 这本是我小时候常做的动作,她不由露出一丝微笑,看向雪蛤道:“既是如此,雪蛤兄台,你便给了我这个面子,把那人类的小女娃给放了吧。” 雪蛤不乐意了:“俺在这里孤独了好久了,好容易才得了一个夫人,怎么能随便给放了?” 玄雀姑姑摇了摇头:“不可。她并不愿嫁给你,你怎可强迫于她?” 雪蛤想了一想,取出一对金瓜锤对着玄雀姑姑道:“若是我不放,你待如何?”玄雀姑姑微微一笑,还未回答,我已经冷声道:“你想动手吗?” 雪蛤点点头,喘着粗气道:“不错。除非俺死,否则俺是绝对不会放了她的。”我登时大怒,轻挥衣袖,握上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朗声道:“那我就杀了你。” 雪蛤一愣,显得有些难以置信:“你我同为妖类,你……你为何要帮着一个人类对付我,这个人类与你有何关系?” 我撇撇嘴,玄雀姑姑却柔声道:“雪蛤,众生平等,因果循环。你今日在此造下的罪孽,终有报应。还是速速回头为好。” 雪蛤似乎很迷惑,冥思苦想了半日,还是抬起头看向玄雀姑姑。玄雀姑姑却只是嫣然一笑,仿若春兰, 雪蛤腾地红了脸,扭捏了半天才用微弱的声音道:“我……姑娘……我……那个……” 玄雀姑姑见他突然露出这副奇怪的表情,有些疑惑。只见那雪蛤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抬起头看向玄雀姑姑,鼓起勇气道:“姑娘心地如此纯良,俺很感动。不知道俺有没有那个福分,照顾姑娘一生一世? 一语结束,全场安静。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再也忍耐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养伤 更新时间:2012-07-30 玄雀姑姑的辈分比我大,所以我一直把她当做长辈看待。如今才想起,她也是个颇有风韵的美貌女子呢。想到这里,我更加觉得好笑,再次捂住嘴偷偷笑了起来。 玄雀姑姑瞠目结舌地看了看雪蛤,然后怒瞪了我一眼,清了清嗓子道:“多谢你的心意。只是我……” 话还未说完,雪蛤抢着道:“俺知道,俺都知道。俺绝对绝对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俺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看着他着急解释的模样,玄雀姑姑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我明白。你是个好人,只要保持慈悲之心,广结善缘,一定会找到一个与自己相配的良善女子。” 雪蛤见她说得真诚而坚决,知道已经无法挽回,只得怏怏地低下头去,不再言语。挥一挥手,便有人抱着一个女子走了出来。我定睛一看,正是青词。 雪蛤被玄雀姑姑拒绝,看起来大受打击,加上他也的确不是我二人的对手,于是只是怏怏不乐地看了我们一眼,便转身回了洞府,紧闭大门。 眼见这一出滑稽的闹剧收场,我笑着摇了摇头,把青词扶了起来。 玄雀姑姑给她喂了一些清水,她总算悠悠转醒,睁开眼睛转了转眼珠子,一眼看到了我,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玄雀姑姑含笑看我一眼,我只能将青词搂进怀里,细声安慰她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别害怕。” 青词紧紧攥着我肩上的一抹流苏珍珠挂坠,瑟瑟发抖道:“小姐,小姐……那个妖怪呢,那个妖怪他……”一语未毕,又是一行清泪流了下来。 玄雀姑姑见她这般可怜巴巴的模样,缓缓叹了口气,也是蹲了下来,轻抚青词的肩膀:“别怕了,这里没有妖怪。” 青词缓过气来,朝四周望了一望,身子依然在微微颤抖:“小姐,您……您怎么来了?”说着她上下摸了摸我的衣服,有些焦急道:“小姐,您可没事吧,您怎么来了?”说着她又是流下泪来:“都怪奴婢,都怪奴婢,都是奴婢……” 我见她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责,忙打断她道:“芳儿,我这不是没事吗,别担心,别担心。” 着意安慰了许久,她总算平静下来,有些疑惑地看向玄雀姑姑:“这是?” 我笑一笑,道:“这位仙姑是特地来帮我们的,方才就是她打跑了妖怪,救了你我。” 听我叫她仙姑,玄雀的脸歪了一歪,总算还是保持了应有的端庄风度,只是朝我们微微一笑。 我这么一说,青词免不了又是一阵涕泪交加的感激,过了好久,总算把她给劝住了,然后一起向玄雀姑姑告辞。 走在回去的路上,青词一直很沉默。我以为她是受了惊吓,一时没有这么快恢复过来,便也只是沉默不语。快要走到那户农家时,青词突然顿住脚步,定定看向我:“小姐,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停住脚步,有些讶异:“我做了什么?” 青词有些发怔:“刚才……您为什么要来救奴婢?” 我骇笑起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的婢女,我怎能任由你被那妖怪抓去?” 青词的眼中有一丝迷惘:“可是,可是奴婢一介卑贱之身,您却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少了奴婢,您还会有更多的婢女。您……您为何要为了奴婢以身犯险?” 我亦是正了神色,朝她温言道:“青词,你虽是我的婢女,然而我们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些日子,在我心里,你与我的姐妹无异。姐妹有难,我又怎能袖手旁观。况且我想,若是今日被抓走的是我,你和芳儿也定会不顾安危来救我的,是吗?” 青词的眼睛微微湿润,她赶紧撩起袖角抹了抹眼角,郑重道:“小姐,不管您遇上了什么苦难,奴婢一定会誓死护着您的。” 走进农家时,那农妇已经在灶火间忙活了,看见我与青词,急忙迎上来微微笑道:“姑娘,你的兄弟转醒过来了,烧也退下了呢。” 我心中一喜,急忙奔进了何连宏的房中。 何连宏正斜斜靠在一个青布枕头上,端着缺了口的碗喝药,见他的手微微发抖,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我默默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接过了碗,在他的床头坐下。 见是我,何连宏微微一笑:“清河。” 我转头朝青词低声道:“芳儿想必在收拾药罐子,你去帮帮她。” 待青词退下后,我端起碗送到他的嘴边。 见我要喂他,他倒是一怔:“你这是?” 我没好气地白他一喝下去。”他回过神来,嘻嘻一下,就着我的将乌黑如墨汁的药一口口喝了下去。 见他好不皱眉,我不禁暗暗佩服。这药方是我写的,我自然很清楚,这药究竟有多苦。若是我话,就算不把进了嘴的药吐出来,这时候也要连吞个七八颗甜香蜜枣以缓解嘴里的苦涩了。 见我看他,他狡黠地笑了一笑:“好甜。” 我一愣:“甜?莫非是这药出了什么岔子?” 何连宏笑得更加促狭:“你亲自喂我,我可是甜到心里去了。” 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啐了一口,推他一把:“胡说八道。” 似乎是推到了他的伤口上,他闷哼一声,往后微微一倒,连声咳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急忙凑上前:“你可还好?” 他翻了翻眼睛做个鬼脸:“你再用力一点,在下可就要一命归去见佛祖了。” 我撑不住笑了起来,指着他道:“那我可还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呢。” 玩笑了几句,原本紧张不安的心渐渐放松下来,我看着他虚弱却清俊的面容,竟慢慢沉默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片刻的寂静后,我缓缓开口:“你……以后可别这样了。” 何连宏笑着垂下双眸,没有回答。我继续道:“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我……”一连几个我字下去,却再也接不下去,心却径自怦怦跳个不停。 何连宏伸出一只手覆在我的手上,厚厚的温度透过他的手掌传来,让我狂跳不已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靠近我,有温热的气息吐在我脸上:“我没事,别担心。” 有一种奇怪的暧昧在我们两人之间流淌,伴随着窗外沙沙的清风,吹得窗外一丛细竹摇摆不定。门突然被大力推开,我与何连宏急忙分开,只见到芳儿急步进来。 见何连宏虽然虚弱,精神却是不错,芳儿不觉长舒了一口气微笑:“何公子,你可感觉好些了?” 何连宏微微一笑:“多谢姑娘,在下好多了,不日就可痊愈。” 芳儿点头,看向我道:“小姐,饭已经做好了,您且去用一些吧。”说着又道:“奴婢已经借了小锅,在为何公子炖粥了。” 我站起身来朝何连宏点头:“也好,你受了伤,是该吃得清淡些才是。待会儿我会把粥给你端来,你先靠着歇一歇吧。” 粗陋的木制桌子上摆了八道菜式,农妇还特地宰了一只鸡,熬了一锅浓浓的鸡汤招待我们。这户农家看起来并不算富裕,能有这样丰富的菜式,足见他们是倾力来招待我们了。 在我的坚持下,芳儿和青词总算和我一同坐在了桌子边吃饭。 这几日在王府山珍海味的吃了不少,如今尝到这些新鲜的农家菜,虽然不似王府那般精致,倒也是有滋有味。加上何连宏的伤势渐好,我心情也愉快了不少, 这对夫妻并没有孩子,这倒是让我很意外,看他们的年纪,孩子应当已经很大了才是。听我问起,农妇的眼圈便立时红了,她的丈夫――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农夫也低下了头,似乎很是伤心。 原来他们曾经是有过一个孩子的,那是个玉雪可爱的男孩子,生得漂亮聪明。只是孩子出生不到三个月,镇上一户地主家的孩子就得病死了。不知怎么的,那户地主家竟然听信了一个算命的昏话,硬说是是他们刚出生的儿子克死了自己的孩子,带着几个打手闯进了他们的家,将家里的东西砸了个七零八落,然后活活摔死了那个无辜幼小的婴孩。 孩子的奶奶那时候尚在人世,经不起这番惊吓,又对孙子的惨死伤心欲绝,没过多久便也逝世了。 听他们语带哽咽地说起这件事,我不由地怒从心起,芳儿更是拍着桌子气得满脸通红:“想不到这铃铛镇上竟有这般草菅人命之徒,你们告诉我,那户地主叫什么名字?” 农妇与丈夫惊恐地对视一眼,嗫嚅道:“刘……刘家早在两年前,便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了。除了刘家老太太外,其它的人都死了。” 我们一愣,随后青词喃喃道:“果然,这是报应啊。” 芳儿的脸上泛起淡淡潮红:“刘家老太太,如今可还在世?” 农夫喝了一口菜汤,淡淡道:“还在世上,她的年纪大了,又失了那么多亲人,如今孤零零地住在一间小砖房里,过着冷壁孤灯的日子,也很可怜。” 青词微微一怔:“你同情她?她们刘家害死了你的亲生孩儿,你不恨她么?” 农夫亦是一怔:“刘家老太太平日里吃斋乃佛,是个心善之人。害死了我孩儿的是她那作恶累累的儿子,并不是她。当初发生了那件事,我本想去刘府拼命,却险些被他们打死,也是老太太救了我。如今她的儿子遭到了报应,她失去了所有亲人,艰难地活在世上,真的很可怜,我对她只有同情,并没有恨。” 农妇在边上接道:“我们当家的平日里还常常送些鲜鱼,山鸡,柴火给刘家老太太呢。” 听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我与芳儿,青词三人不由地面面相觑。没想到一个山野村夫,竟能有这般胸襟气度。 农夫盛了一碗鸡汤给何连宏端去,农妇则是不断往我和芳儿,青词碗里夹菜,一边夹一边道:“我那孩子若是不死,如今也该和你们一样大了。你们三个姑娘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生,只是这身子骨可太单薄了些。在这里你们不要见外,也别嫌弃这些个粗茶淡饭的,要多吃些才是。” 月亮城 更新时间:2012-07-31 吃毕了饭,待我端着清粥和几片紫姜走进何连宏的房间时,他已经靠在床头沉沉睡了过去,拥在身上的一床露出棉絮的被子半滑落在地,唇齿微张间,他发出了细细的呼吸声。 我着意放轻了脚步,但他还是一下子警觉地睁开了眼睛,犀利的目光朝我扫来,却在一瞬间松弛下来,换做一丝淡淡的微笑。 我端着落漆的小托盘在他床头坐下,道:“这是以鸡汤熬成的粥,配着紫姜吃最是清淡可口,你多少吃一些吧。” 他接过后草草吃了几口,而后便放下了勺子道:“对不住,是我拖累了你们。” 我一怔,随后微微怒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如今这样说,岂不是叫我难堪?” 他急忙解释:“不是的,我只是……”我沉下脸来:“你要是再说这么不着边际的话,我可就要翻脸了。”说着便端起碗准备离开。可是何连宏拉住我的袖子,我转过头去,见他正怔然地看着我:“你……生气了?” 我甩一甩袖子:“你要是再不好好歇息,我便要更加生气了。” 他嘿嘿一笑,声音软下来道:“你别着恼,我可有件事儿要和你说说,包你听了高兴。” 听他说得这么神神秘秘,我不由得好奇心起,微微别过头:“什么事?” 他按住胸口微咳了几声,这才缓缓道:“你可知道月亮城?” 月亮城,谁会不知道! 在青丘时就听说过,中原有一个神秘的古城,称为月亮城。这座城里的百姓本属神族,是前水神共工的后裔。共工怒触不周山后,给三界带来了巨大的灾祸,被天帝流放至归墟思过,他的后裔则被逐出了天界,贬入凡界,世世代代不得再回到天族。 在凡间生活了千万年后,水神的后裔与人类代代相配,神的血脉越来越稀薄,法力也渐渐消失,变得与凡人无异。(..tw)只是究竟是曾经神族的子孙,与凡人相较终究是高了一筹,中原的军队曾经多次征讨此城,都以失败告终。所以如今,这座城是以独立的形式存在于中原与番邦诸国之间,城中的人鲜少出去,也极少与城外的人相较。 我曾经想要悄悄潜入城中游玩一番,但最终还是被锦瑟劝阻。锦瑟只言道,月亮城中的人不喜与外人打交道,贸然进入,只会引来他们的不满和攻击。青丘与神族渊源颇深,与共工也有过一段交情,实在不想惹出这些个乱子。所以纵然我向往那里的绝美景致,也只得作罢。 想到这里,我有些疑惑:“你有办法进入月亮城?” 他嘻嘻一笑:“在下与那里的大城主有过交情,若是单单入城游玩,想必是没有关系的。” 我顿时又惊又喜,拍了拍手开心道:“那可太好了。” 何连宏撑不住笑了起来:“方才你这般黑脸,可着实把我吓坏了。眼下见你笑,我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沉默下去,静了片刻后折回身去,为他掖了掖被角后,只轻声道了一句:“好好歇息吧。”随后便走了出去。 夜深之后,我悄悄使了个瞌睡蛊,待大家都睡熟后,又给何连宏上了一些青玉玲珑膏。 青丘的灵药果真是凡药不能相比的,第二日何连宏起来时,气色竟比前一日好了大半,伤口也渐显愈合,甚至能够走动几步。莫说是芳儿她们,就连何连宏自己也是啧啧惊叹。 用毕了早饭,我让芳儿留下照顾何连宏,便带着青词往铃铛镇边上的芙蓉镇而去。 芙蓉镇的镇守何英曾在爹爹门下为官,我的样子和身份,想必他是知道的。 走到半道上,我竟意外得看到了一株三生桃树,孤零零长在山间,随着飒飒清风婆娑生姿。 青词见我看得认真,不由好奇:“小姐,怎么了?” 我看她一眼:“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关于桃花的故事而已。” 青词抿嘴一笑:“奴婢这几日可听了不少的故事,只不知小姐这个是怎样的?” 我伸手拈下一朵红色的花朵,在手中慢慢摩挲着:“这个故事我是听王府的一位张妈妈说的,是关于一个仙女的故事。” 青词乐道:“那可太好了,芳儿姐姐和我说过,张妈妈可会说故事了,每回说的时候,都有很多丫头听呢。” 说着她露出一丝遗憾:“可惜张妈妈去年就回老家养老了,奴婢也没这个耳福听她说故事了。” 我呵呵一笑:“那便由我来说给你听吧。” 将手中的桃花小心收进袋中,我找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缓缓道:“据说在遥远的九重天上,住着很多神仙。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有皇帝和皇后,只是在他们那里,被称作天帝与天后。天帝天后唯一的女儿,出生在一个桃花盛开的季节。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婴儿,掩不住的倾城之美就已经让漫天神佛叹息。然而,再绝世的容颜,再尊贵的身份,也无法改变她毕生的命运――因为她那如满月般光洁的额头中央,赫然有着一粒小小的,淡红色的朱砂痣。” 青词托着双腮道:“朱砂痣,生在女子头上不是很美吗?” 我摇摇头:“《女娲遗志》有云:神族之中,凡额央生朱红痣者,皆断姻缘。大凶,无解。” 青词怔在那里:“小姐的意思是……” 我缓缓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天帝天后觉得对不住这个女儿,所以给她取名为“倩”。那个时候,天界并没有月老,东海之畔亦没有三生石,只有一株桃树,矗立在天地尽头,高至千万丈,开满无数异香扑鼻的桃花。每一朵盛开桃花,都代表着一段姻缘的开始,每一朵凋落桃花,都代表着一段姻缘的结束。” 青词已经听得微微入神,睁大了眼睛看着微微飘下的几瓣零星花瓣,口齿半张,有些发愣。 我见她一脸陶醉,默默叹了口气:“倩公主长到十八岁时,结识了被关押在天界的魔族少主夜溟,并趁着火神大婚之时,偷偷放走了他。” 青词“啊”了一声,有些担忧:“那……她……” 我解答了她的疑惑:“倩公主被贬入凡界,承受轮回之苦;夜溟率领魔君作乱失败后,亦被打入了凡界。” 青词露出一丝微笑:“那么他们至少还能在凡界相遇吧。” 我苦笑一声:“是啊,他们是相遇了,的确相遇了,而且缘分不浅。” 顿了一顿,我接着道:“倩公主转世为草原王之女明珠郡主,而夜溟,则成了中原的太子。当时中原皇帝病重,太子为了能够获得草原的支持,顺利继位,便娶了明珠郡主为正妃。其实明珠郡主当时曾在宫中随着嫁给六王爷的姑姑生活了近八年,与太子也是自小结识,青梅竹马长大,二人的感情很好。成了婚,倒也算是夫妻恩爱情深。这本是一段佳话,却随着草原王的突然离世而就此破碎。” 青词的声音有些颤抖:“后来怎样了?” 我继续平淡说下去:“草原王死后,继任王位的是他的弟弟。他的弟弟在继位的第二日,就把自己的女儿,明珠郡主的堂妹云珠郡主送到了太子府。太子娶了云珠郡主,封为正妃,降明珠郡主为侧妃。三天恩爱,俱如烟云而散。” “太子在草原王的帮助下,三年后成功继承了皇位。可是明珠郡主,却因为三年的冷壁孤灯,三年的含忍受辱,加上正妃的蓄意为难,身子渐渐衰败下去。特别是那位正妃,她的亲表妹给她灌下了绝育的汤药后,她便失去了存活下去的意志,只是默默等待死亡的降临。” 青词看起来有些悲伤:“那个太子实在无情,怎能这么对待自己曾经的结发妻子?” 我伸手托住一瓣花瓣,悠悠道:“太子登基后,便派杀手暗杀了草原王,扶植了新的人做为自己的后盾。然后封了明珠郡主为皇后,赐死了云珠郡主。突然的乾坤转变,给民间增添了诸多猜测和议论。” “新皇后还没来得及举行封后大典便逝世了,死在一个月光如水,桃花满天的夜晚。明珠郡主功德圆满,恢复神族身份,返回天宫。自此,她与夜溟便是真正地断了所有缘分,永无再见之日。”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 青词还沉浸在故事里,只是呆呆看着飘落的花瓣,久久不能开口。 这个故事当然不可能是张妈妈讲给我听的,这是天界真正的故事。 我没有告诉青词,倩公主回到天宫后,在那株掌管姻缘,却即将枯萎的桃树周围竖起了一道牢不可破的仙障,每当明月升起之时,她便会背倚桃树,微笑着用一根根浸染了红尘的长线,将两个有缘人拴在一起。而后,不论有多大的艰难险阻,这两个有缘人都会跨越千山万水走到一起,共结连理。 而夜溟,回归魔族后于天界握手言和。之后便卸去魔君之位,每日只是站在倩公主的仙障外面,默默守护她。 我可以想象,她回到了天宫后,看着曾经她与夜溟相遇的地方,如今却是人去楼空,只余萧索的枯叶和发黄的枯草,证明着真实存在过的曾经。将会有怎样的绝望,一层一层漫上心头,刺痛骨髓,带来一场泪如雨下。 我也曾经在天界看到过这样一幅奇异又悲伤的画面。桃树下,是沉默着忙碌的她,倾城绝世;仙障外,是沉默着守护的他,温润如玉。每一个路过此地的神佛,都会看着倩公主瘦弱的背影,看着夜溟满头的白发摇头叹息。 佛家有云:不相识,不相知,不相恋,不相思。 可是流年似水,千年古刹。至少,这也算是一种相守吧。 北海婚宴 更新时间:2012-07-31 我轻轻掸一掸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青词却突然道:“小姐,奴婢明白了。” 我微微有些讶异,转身看向她:“你明白什么了?” 青词睁大眼睛看着我,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小姐,奴婢知道,自打要去和亲的那一日起,您的心里就一直不痛快。” 我一时怔然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若说清河心里头不舒服,那倒是真的。可是我,却真的没有丝毫不痛快。 青词没有发觉我的迟疑,继续说道:“小姐,奴婢失去父母,无依无靠,是您收留了奴婢,奴婢很感激您。但是奴婢并没有想到,您会把奴婢当做亲姐妹一般,无微不至。那时奴婢就已经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伴着您,不管您遇着了什么事,去到多远的地方,奴婢都会伴着您,保护着您。” 这是她第一次一口气说出这许多话来,我不觉愣住,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青词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一丝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声如细蚊:“小姐,咱们……咱们快些走吧。” 我看着山间的微风吹起她淡碧色的一角衣裙,她的发间有一枚珠铃叮当作响,悦耳的声音清清脆脆,让人愉悦。 当初收留青词,我只是单纯地看她可怜而已。我自小在山野长大,并没有那么深的主仆观念,这样对待她们,也只是我的天性使然而已,并不是我着意为之。她能这般感动,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其实她与芳儿相较,我还是更加信任芳儿一些。有些话,有些事,我都是遣开了她与芳儿悄悄说的。在经历了一系列事后,我渐渐怀疑了她,甚至在明里暗里地提防着她。若说待她好,可实在是谈不上。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惭愧。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说几句温和的话,蓦地吹来一阵奇怪的风,风里带着浑然灵气,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抖。而青词,则是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两个宫装打扮的少女朝我笑盈盈地蹲身施礼:“白姑娘,我们可找到你了。[..tw超多好看小说]”我仔细看了看她们,不禁莞尔而笑:“原来是霜露,云雪。你们怎么来了?” 霜露,云雪是之前在天宫时,是一直跟在冰荷身边的两个小侍女。 霜露笑眯眯抽出一卷红绸缎子,递到我手里:“姑娘还不知道吧,天帝下了一道旨意,冰荷姑姑今晚就要与北海三殿下行成婚大礼了,我们二人是特地奉了姑姑的命,请您去参加婚礼的。” 我惊喜道:“当真?!” 话一出口,就发现了不妥之处,我不禁把目光移向倒在地上的青词。 云雪走上前几步,低声道:“姑娘不必担心,我们会照顾好这位姑娘的。至于您的另外两位同伴,我们会扮作镇守家的婢女去禀报他们,只言道山路难行,您将留宿在镇守的府邸,明日一早回去。” 我想一想也好,又实在不愿意错过冰荷的婚礼,便答应了下来。 到了北海边上,我才走上前几步,便见到龟丞相激动地热泪盈眶,连声道:“白姑娘,你来了可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见他高兴地有些夸张,我怔然之下便心知有问题,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回事?”龟丞相的笑容垮了下来,换上了一副哭丧的面容:“你……唉,锦瑟姑娘刚刚代表青丘国到了北海,眼下正闹得不可开交呢,你……你快随我去看看吧。”我一愣,听说连锦瑟也被扯在里面,便更加疑惑,连忙更上。 因为有避水珠,我很快到达了南海的宫殿,还没踏进正殿,就听见一个声音娇叱道:“你们怎么这么笨手笨脚,滚下去滚下去。”很快出来了几个苦着脸的侍女,见了龟丞相便急忙跪下叩头行礼。 很快有个女子从正殿跑了出来,一身火红长裙,妖艳惹火,正是那西海龙王的二公主茹玉,她是龙族极为暴躁刁蛮的一个人物,就是因为她,青丘与西海关系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好。 见了龟丞相与我,她的面带不悦道:“龟丞相,青丘怎么又来人了?” 她的语气中充满挑衅的味道,我也不想与她一般见识,只是站直了身子淡淡道:“我们是本海龙君邀请来的,二公主好。” 茹玉见我未向她行礼,登时大怒:“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不向我行礼?” 说着就是一掌掴来,龟丞相忙要阻止,却见那茹玉已是向后跌去,狠狠撞到柱子上,再落到地上。 只见锦瑟与那北海三殿下缓步走出,锦瑟的一张脸犹如笼了寒霜,缓声道:“公主请自重。” 茹玉爬起身来,有些委屈道:“三表哥,你就这么任由这个狐妖欺负我?” 三殿下皱一皱眉:“你也委实不懂事了些,到这里来做什么?” 茹玉脸上闪过一丝恨然之色,随后笑逐颜开:“我来帮你筹办婚礼啊。”说着嘻嘻笑道:“三表哥,前几日我特地求了天后姑姑,求她和天帝说说,早日为你和冰荷姐姐晚婚,没想到这么快旨意就下来了,你欢不欢喜?” 三殿下的拳头渐渐捏紧:“谁要你多事?”茹玉却没发现他的不满,拍了拍手,很快上来两个将士,压着一个女子,我顿时失去了冷静,惊呼一声:“聆音?!” 聆音与锦瑟是嫡亲的姑表姐妹,一直被当做青丘的下一任圣女培养。圣女在青丘的地位很高,甚至仅次于国王。眼见她受到这般折辱,我不由勃然大怒,好容易才硬生生忍下怒火,看向锦瑟。 锦瑟快步走到聆音边上想要扶起她,却被押着她的两个龙兵挡住,茹玉冷哼一声:“把她也抓起来。”龙兵正要动手,三殿下已是喝道:“放肆!”龙兵犹豫了一下,目光看向了他,他一挥手:“放了她。” 两个龙兵急忙松开聆音身上的身子,锦瑟一把将她扶了起来。茹玉跺一跺脚:“三表哥,你怎么能放了她。”锦瑟关心地问聆音:“怎么回事,怎会被扣押了?” 聆音有些愤怒道:“表姐……我对这北海本就不熟悉,方才与你走散了,正到处找你,谁知遇上了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捉了起来,硬说我是奸细,还砸了咱们备下的厚礼。。”说着感激地朝龟丞相看去:“龟丞相曾经力图为我争辩,无奈君臣有别,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被关入牢中。” 龙族的水牢引的是阴山九煞水,煞气很强。我们狐类是陆地生物,虽不至于淹死,也够受折磨的了。 锦瑟气得脸上血色全无,冷笑道:“好,好,龙族真给我青丘面子。” 见锦瑟神色不对,龟丞相急忙跪下道:“锦瑟姑娘……大公主,龙族与青丘素来较好,请公主殿下大量,万万不要因此事伤了两族和气。” 锦瑟虽是青丘国王敕封的大公主,但是三界中多知道的,还是她的圣女身份,一般都只唤她一声姑娘或姑姑。如今龟丞相唤她大公主,显见是真的着了急,担忧青丘与龙族交恶。 锦瑟冷冷一笑,转向三殿下:“三殿下本为龙族,又是今天的新朗,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看着锦瑟眼角眉梢尽带着寒意,那三殿下竟然慌乱起来:“锦瑟……你……你……” 锦瑟的脸上犹如笼着一层寒霜:“我青丘好心好意前来,却受了这番折辱,若是不给我等一个交代,我青丘哪怕拼得玉石俱焚,也不会善罢甘休。” 见锦瑟撂下这番狠话,气势逼人,隐隐呈现杀气,所有人都惊在那里,就连我都只是低着头不敢看她一眼。 她素性沉稳温和,但是一旦动了真怒,只怕老龙王来了都难以收场。 锦瑟朝茹玉看去,惊得她倒退一步,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要做什么?”锦瑟却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挥袖就要踏出大殿,被三殿下捉住了手:“别走……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锦瑟甩开了他的手,转身看着他,目光中不带一丝温度,我急忙上前:“锦瑟,有话不妨好好说。” 青丘本无意与龙族交恶,这件事若是闹大了,只怕双方都不好收场。 经不住众人劝说,锦瑟总算是勉强答应留了下来。三殿下转过身对着龟丞相冷冷吩咐道:“西海二公主私自扣押他国使臣,已犯了我龙族条例,押下去,以雷火鞭重打一百鞭,而后送回西海,没有我的命令,永生永世不得再踏入北海一步。”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不许她参加今晚的婚礼。” 龟丞相有些犹豫道:“这……殿下,她毕竟是西海龙王的嫡女,法力又不高,这雷火鞭下去,只怕……”三殿下横了他一眼,吓得龟丞相立刻闭上了嘴。 茹玉又惊又气,来不及怒骂,便被龟丞相押了下去。 好容易劝得锦瑟暂且压下怒火,我命人带聆音下去梳洗,便拖着锦瑟穿过龙宫大殿,去找新娘冰荷。 方踏进正殿,便听得丝竹声乐大奏,人头济济,各路神仙来来往往,都是来道贺的。我揉了揉眼睛,看到龟丞相和北海一众正心力交瘁地跑来跑去,一会儿向某个天尊行礼,一会儿给某个真人敬茶……三殿下却是不见踪影,只余下西海水族的一群人阴沉着坐在那里,自顾自地饮酒。 我朝四周张望了几下,惊讶地看到天后已经携着几位公主坐在了上席,正与灵宝天尊饮茶。 正要与锦瑟一同上前,按着君臣之礼拜见,忽见一个喜娘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新娘子不见了!” 大殿一时安静下来,大家都茫然地看着喜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喜娘见所有人愣在那里,跺了跺脚:“不好了诸位大人,新娘子……新娘子不见了。” 龟丞相迅速扫了周围一眼,脸涨得通红,指着喜娘怒喝道:“放肆,不可胡说八道。” 喜娘吓得哆嗦了一下,从袖子里抽出一块白色的绸绢,颤抖道:“奴才……奴才没有……没有胡说……奴才……只是去拿了一样东西……一回来……新娘子就不见了……只……只有这个……在……桌上……” 闹剧 更新时间:2012-08-06 北海的诸人腾地站了起来,龟丞相的一张脸涨得通红,指着喜娘怒喝道:“放肆,不可胡说八道。(..tw好看的小说)” 喜娘吓得哆嗦了一下,从袖子里抽出一块白色的绸绢,颤抖道:“奴才……奴才没有……没有胡说……奴才……只是去拿了一样东西……一回来……新娘子就不见了……只……只有这个……在……桌上……” 话还没说完,绸绢已被龟丞相一把抢过,捏在手里看了片刻,北脸顿时有些扭曲起来,混着难堪和惊怒。 三殿下这时已经缓步而来,见此轻轻一挥袖,绸绢就到了自己手上,看了半晌后,三殿下将绸绢递回到龟丞相手上,而后只是沉声道:“念!” 龟丞相有些犹豫地看了三殿下一眼,念了起来:“冰荷心有所属,不能遵承婚约,甘愿承领抗旨之罪,请陛下,娘娘恕罪。” 话音落下后,在场的宾客面面相觑:这算什么,新娘子逃婚与别人私奔了吗? 我大惊失色,顿时呆愣在那里,不得做声。偷瞄了锦瑟一眼,却见她一张面容笼了浓浓的寒霜,似乎垂头在沉思着什么。 三殿下站在那里,脸上倒是没有不悦的表情;龟丞相满头大汗,几乎要团团乱转,满场的宾客则是窃窃私语起来。 眼见一场好好的婚礼被搅成这样,天后的脸色很难看:毕竟这婚是天帝赐的,匆匆成礼是自己出的主意,原本计划着在北海拜完堂后便到瑶池宴请四方宾客,可以说这场婚事已是轰动了三界。如今被这么一闹,各路神仙都看在眼里,叫一心一意为二人牵红线的天帝与自己面子往哪儿搁?这场闹剧,只怕就要成为三界各路神仙妖魔的笑话了。 想到这里,天后的怒气更盛,站了起来,也不与各路宾客道别,面带怒气地拂袖离席而去。 眼见天后离去,其它的宾客只能纷纷站起身来,神色尴尬地抱拳告辞,瞬间便走得干干净净。 我还犹自在那里惊得不知如何是好,锦瑟突然神色古怪地拉住我的手:“梦梦,我们去一个地方找冰荷。” 话音刚落下,便听到殿外传来一个清冷如碎玉的声音:“不必来找我了。” 讶然抬头一看,冰荷正着一身雪白的衣裙,站在大殿门口的长阶上,定定看着我们。 今日本是她成婚的大喜日子,可是她却打扮得好生素净,一头青丝甚至没有梳成发髻,只是散落下来,披在素净得不见一丝花纹的雪白衣裙上,仿佛一道墨亮色的瀑布。她的发上,脖子上,耳朵上都没有丝毫的首饰,只余下左手的一只茶色玉镯,摇晃出一缕令人目眩的光亮。 我又惊又喜,连连上前几步:“冰荷,你……你怎的在这里……” 冰荷却没有看我一眼,甚至都没有看三殿下一眼,只是慢慢走到锦瑟面前,微微一笑:“锦瑟,你这个傻丫头。” 锦瑟一怔,随后叹息,仿若秋风扫落的一地枯叶:“冰荷,你才是真正的傻丫头啊。”说着她伸出手,轻轻揽住了冰荷的肩膀。 我莫名其妙地看向三殿下,却在他凝视的眼神里,悚然发现了一缕温柔的缱绻,牢牢定在锦瑟的身上,舍不得离开。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这场闹剧的真相,竟是如此。 还魂灯 更新时间:2012-08-07 三殿下见我们的眼光一起投过去,面色顿时变得有些仓皇,一路小跑到锦瑟和冰荷面前,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冰荷微微一笑,朝三殿下做了一个揖:“殿下,冰荷此番给你出了大麻烦,还请你恕罪。” 三殿下摇一摇头,锦瑟却按住她的手似乎想说些什么。冰荷后退了两步,却忽然双膝一并,朝着三殿下跪了下去。 三殿下惊得退了一步:“你……你这是做什么?”就连锦瑟也惊得垂下一只手,不知如何是好。 冰荷的眼中突然渗出几点泪光来:“殿下,我骗了你。我之所以答应和你的婚约,只是为了龙族的还魂灯。” 还魂灯是龙族的万年圣物,有追魂结魄之效,一直被保管在西海的千年玄冰中,非皇族不得靠近。 神族与龙族的关系不错,本来冰荷也只需去求了天帝,将还魂灯借来便是,只是这其中,却有一段不得不说的往事。 据说这还魂灯本是龙族的始祖隐迹时,以精气化作的宝物,能起死回生。这名气大了,自然有三界的各路人马,怀着各自的目的来借取。那时的几代龙族首领也是憨厚耿直的性子,豪爽得很,来者不拒。(..tw好看的小说)这么一来,便有许多本该去地府报道的生灵被硬生生留了下来。 这本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是大家都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鬼王。 鬼王掌管幽冥地府,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子民越多越好了。本来看在龙族的面子上,少几个魂灵也就算了,可是眼看这局势越来越不对,鬼王可就不乐意了。 憋了许久的怒气,终于在某一日爆发。鬼王钦点了十万鬼兵,趁着龙族没有防备之际,大举进攻了正在为龙族首领贺寿的北海。 那一场两族内斗的结局是很惨烈的。鬼族与龙族各自折损了近八万兵力,并因此殃及了无辜的百姓,造成时空逆转,妖邪当道,祸害苍生。神族与仙族联手奔走了数十年,这才制止了这场灾祸。 天帝当时很是震怒,将鬼王和龙族首领一同贬去了归墟思过千年,然后将还魂灯冰封在了北海的千年玄冰中,然后给三界下了一道天旨,谁都不得随意踏入那里,更不得再使用还魂灯。 这道天旨是天帝亲自下的,如今有怎么可能自破规矩,为了冰荷开口相借呢?若是坏了这个规矩,只怕三界又要掀起一阵轩然大波了。 三殿下的面色中闪过一丝怜悯,长叹一声:“你何苦如此,你的意图,我早就已经明白了。其实你……早在一个月前,就偷偷去了禁地寻找还魂灯,是不是?” 冰荷一怔:“原来那条黑龙,真的是你。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 三殿下点头,轻轻闭上眼睛:“我明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他。当年的那场恶战,若不是龙族的疏忽,白……白墨君神亦不会……所以在知晓了你的意图后,我就想着,若是你真的想要还魂灯,我纵是拼着受到天帝重罚的命,也要帮到你。” 捉拿 更新时间:2012-08-08 冰荷怔怔地后退一步:“你……你不责怪我?” 三殿下淡淡一笑,背负着双手走到一边,凝神看着一丛灿烂的珊瑚,轻轻道:“你我都是为情身不由己之人,我何必要怪你?我本想着,若是就这样把还魂灯给了你,你定然难逃天帝的罪责。但是你我成婚之后,兴许……兴许有龙族的庇佑,他日事发,你的罪责能够被减轻些。至少能让我与你一同承担。白墨神君于龙族曾有大恩,我也只有这样做,方能稍稍还了他的恩情。若真能救他回来,纵然是要赔上我的一条性命,又何足为惜?” 冰荷的脸色渐渐白了:“可是你明明就是……就是……就是……”一连说了三个就是,却再也接不下话去。有琉璃水晶灯盏的光照到她的脸上,映着碧蓝色的海水,显出清丽的透明来。 三殿下苦笑一声,看向锦瑟:“心中所想,未必渐渐都能如意。否则的话,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遗憾之事了。” 锦瑟别过了脸,语调冷淡:“三殿下,锦瑟绝不会改变初衷。” 冰荷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我:“我还以为他们二人两情相悦,这才……” 我只是朝她摆一摆手,没有言语。[..tw超多好看小说] 片刻的沉默后,龟丞相突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满脸惊慌之色:“殿下,冰荷神女,天界的宣旨官来了。” 三殿下面色沉静如水:“来便来了,你慌什么?” 龟丞相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说话都不再利索:“可是那宣旨官……宣旨官带了十万天兵天将来。” 大家都是蓦然一惊,冰荷苦笑道:“没想到他们竟来得这样快。” 三殿下转向龟丞相:“即刻点兵。” “不可。”话音刚落下,冰荷便出言阻止:“万万不可与天界对抗。” 三殿下有些着急起来:“为何不可,天界派了这么多兵将来,意图已是十分明显,难道要我眼睁睁看你被……” 冰荷凄凄一笑,垂下双眸:“此事本就是我有错在先,纵然你愿意为我拼命,又岂能置整个龙族于不顾?” 三殿下一时哑然,无奈地看向锦瑟。锦瑟面上笼着一层寒霜,低头沉思片刻,转向我,微微摇了摇头,眼中亦是带了了一丝歉意。 我的心中瞬间一片冰凉,无望地看向冰荷,几乎要落下泪来。 锦瑟的顾虑,我明白。无论有什么苦衷,有什么顾虑,终究是冰荷逃婚在先,这是四海八荒的诸神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的。青丘若是随意出手,便是失了道理遭人非议,纵然因此得罪了天界,也不会有人相帮。 今日的事,天界丢了好大的面子,依着天帝的性子,定然不会轻易饶了冰荷。此刻若是龙族出言相劝,只会叫天帝更加疑心羞恼。 如此一想,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救冰荷了吗? 冰荷抚了抚我的肩头:“梦梦,别想了。天帝派了十万天兵天将前来,便是铁了心要捉拿我,谁都救不了我。” 伤别离 更新时间:2012-08-09 我们随着冰荷一起到了北海岸边,明亮的月亮已经被大块黑压压的乌云遮住,蓦地吹来几阵冷飕飕的寒风,让人不由自主地打抖。[..tw超多好看小说] 有一大片天兵天将站在北海岸边,手持刀剑,目测大约是几千人。我搭着手抄天际看了看,黑压压的乌云一眼望不到边际,那上面是数不清的人影晃动,令人触目惊心。 看来这一次,天帝真的是震怒异常了。这样浩大的声势,似乎已有几千年不曾遇到。我更加焦急,看了一眼冰荷,却发现她的嘴角勾起了淡淡的微笑。 宣旨官着一身紫金色官袍,手执象牙白玉,气势威严。海边的猎猎寒风吹起他的袍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我握住冰荷的一只手,她却只是朝我歉疚一笑:“对不起梦梦,我以后不能再帮着你了。” 宣旨官展开明黄色的绫锦天旨,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感情:“天帝有旨,神女冰荷,违背旨意,触犯天庭,私自逃婚,罪不可恕。即刻押往荷山,思过千年。” 冰荷平静跪下,垂首叩谢:“冰荷领旨,谢陛下恩典。” 荷山位于崖山之巅,白昼炙热,夜晚苦寒,时而烈日炙烤,时而暴雪侵蚀,是三界最为艰险之地。冰荷虽有法力,去了那里,也是生不如死了。 我踏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被锦瑟拉住袖子。 她朝我微微摇头,神色悲悯:“不可以,梦梦,我们不可以插手这件事。” 我大急,恨恨甩开锦瑟的手,声音颤抖着说不出话来:“锦瑟,你怎可如此无情?冰荷逃婚,也是为了成全你和三殿下。即使你不承她的情谊,也不该这般冷漠,不管不问啊。你内心何安?” 锦瑟的脸上飞速地闪过一丝哀戚之色,随后恢复了漠然的平静:“我是为了青丘。” 我只感到阵阵焦急和愤怒如火焰般在心中交织盘绕,忍不住后退一步,发髻上一支兰花簪铃叮咚作响:“青丘青丘,你不要总是拿这个做借口。你终有一日要功德圆满,待你飞升成仙而去,青丘于你又有何意义?” 锦瑟的面庞终于开始微微发白,怔怔看了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冰荷缓步走上前来,握住我冰凉的手指,她的手心亦是渗出了滑腻的汗来。 我看向她,还未说话,却是忍不住流下一道泪来。 冰荷拉着我走开几步,平静道:“梦梦,你不能责怪锦瑟。她有她的责任,不能让整个青丘为我陪葬。” 她转向了平静的北海,看着宽阔却暗淡的海面,声音就如雾气般飘渺:“其实我心里明白,即使拿到了还魂灯,白墨他……是再也回不来了。” 我垂下双眸,原来她一直是明白的。 她的眼中有莹然的泪意:“黄泉茫茫,我却是纵横千年,都见不到他了。哪怕是在荷山思过千年万年,他都不会再回来了,是不是?” 我难过地拦住她的肩头,轻拍她的肩膀,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可是她的无望和绝望却在瞬间一逝而过,而后换做微笑:“我要走了,梦梦,你要保重。”说着她沉吟了片刻,定定看着我道:“此前我一直想要阻止你,可是如今想来,也许顺着自己的心意走下去,对你才是最好的。” 我顿住,她却留给我最后一个嫣然轻笑,随着宣旨官腾空而去。 我怔怔看着那一抹素白的轻纱自天际消失,伸手想要抓住,却只抓住飘渺的轻雾。 恍惚间,记忆仿佛回到好多年前,那样灿烂的胭脂色晚霞中,有一个素衣少女朝我盈然微笑,声音脆生生地仿佛玲珑珠玉:“我叫冰荷,你呢?” 如玉容颜,一如往昔。 于是在那一个回头的瞬间,我终于泪如雨下。 梦话 更新时间:2012-08-10 因为之前对锦瑟说了重话,加上冰荷刚走,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所以我不敢看锦瑟的眼睛,只是嘟囔了一句:“我先走一步。(..tw好看的小说)”便要离开。抬脚走了几步后,锦瑟叹息自身后传来,带着秋雨簌簌的无奈:“梦梦,你一切小心。” 我心里一酸,强忍住就要落下的泪水,轻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赶到铃铛镇的那座小山时已是第二日天明,云雪正站在我们分手的地方等我,她身后的桃树上靠着青词,正闭着眼睛睡得很香。 云雪的眼睛红红的,眼眶底下都有些红肿,想来是为了冰荷的事情哭过。(..tw无弹窗广告)我心中难过,也劝不了什么,便对她温言道:“这里交给我,你回去吧。”末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冰荷,她会回来的。” 她点一点头,将一瓶“清心露”递给我,腾空而去。 我走到青词面前,她睡得很沉,呼吸里隐有莲花的清香,闻着便叫人昏昏然沉醉。我拔了清心露的塞子,小心地滴了两滴在她的唇上。 青词的脸上慢慢腾起两抹红晕,娇艳得宛若两朵玫瑰,然后,这红晕渐渐退去,她的双颊重新恢复了如玉般的晶莹透白。 青词,她真的是个清秀的女子,宛若江南水镇的一曲婉转歌谣,透着浓浓的温柔和别致的韵味。 可是她的眉头却微微皱着,似乎为了什么事在烦恼。我正想推醒她,却听她含糊不清地呢喃了一句:“小姐,对不起。” 我一怔,却见她的眼中似乎泛起了莹然泪意,眉头紧皱,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口中却只是不断说着:“小姐,小姐,对不起。” 见她的表情越来越痛苦,疑云大起的我只得暗暗叹了口气,将她推醒。 青词醒来已是满头大汗,直直地看着前方愣了一会儿神,这才问我道:“小姐,我这是……怎么了?” 我转了转眼珠子,嗔怪道:“你还问我呢,昨日我们在镇守府上借住时,你的精神就不大好,今早更是神思恍惚的,才走了半路就嚷嚷着累了,竟然就靠着树睡着了,可睡了好一会儿呢。” 青词有些迷惘的挠了挠头发,几乎不可置信:“可是奴婢……奴婢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啊。” 我伸手摸了摸她汗津津的额头,装作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你昨日就不大对,可不是中了什么邪吧,可得找个大夫给你开几帖药才好。” 话音刚落,便吹来一阵飒飒寒风,山林间响起风拂枝梢的沙沙响声,听起来格外清晰。只是在这没有人烟的静静山林间,却又泛起另一番毛骨悚然的感觉。 青词不觉朝我这里靠了靠,勉强笑道:“小姐又开奴婢玩笑了,兴许是奴婢这几日身子不好吧。眼下奴婢精神恢复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二人寂然无声地赶了半晌的路,我含笑看一眼满脸严肃的青词,开口道:“方才,你梦到了什么?” 青词一怔,脸上迅速泛起一阵淡淡的红晕:“没有……奴婢……” 我打断她道:“你不必瞒着我,我可是听见你在梦里对我说对不起呢。”说着我睨了她一眼,笑着打趣道:“说吧,你是不是背地里,瞒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啊?” 舍得 更新时间:2012-08-11 青词慢慢沉默下去,过了好一会才轻声道:“小姐,青词不会背叛您的。” 我怔了片刻,失声笑道:“你胡说什么呢,我自然是信你的。”话是如此,我心中的疑云却更盛,她的这般反应实在是太可疑了。 青词抿着嘴,默默静了片刻,这才再次小声道:“小姐,您救了青词,又对奴婢这般好,奴婢无以为报……奴婢绝不会做出伤害您的事情来,奴婢会誓死护着您,您一定要相信奴婢。” 我见她语调已带哽咽,情知再问也无用,只得作罢不提。 回到那户农家已快中午,芳儿见了我,不免又是一阵激动,直嚷嚷着我们这么久没有回来,实在担心。(..tw无弹窗广告)何连宏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能够下地走动了。见了我,看得出他也很高兴,却只是轻轻道了一句:“回来了就好,去好好歇一歇吧。” 我又给了农妇一片金叶子,请她给我烧了一大桶热水。热气氤氲,水雾一层一层漫了上来。 我关了门,支开了芳儿和青词,独自一人褪去衣裙,踏入热水中。 热水的怀抱那样温暖惬意,我终于可以慢慢放下一切起伏不定的情绪,独自梳理自己的悲伤。 前几日的记忆如同一本书,一页页翻了开来,浮现出一张张音容笑貌,那样熟悉而悲伤。 冰荷只是去荷山思过而已,纵然那里有千刀万剐的切肤之痛,但是那样漫长的千年岁月过去,她心里的伤痕也许会愈合一些。何况千年不是永远,我与她还是会有相见的一天。 可是彼玉,在南山麓莲池边化作劫灰的彼玉;和我朝夕相处了近两百年的彼玉;曾经那么温柔,那么美丽的彼玉;像亲人一样的彼玉;让我和锦瑟牵挂了这许久的彼玉,她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锦瑟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若是有一天她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如何的反应。 我的性子本是慵懒的,最是怕麻烦,也不喜欢这些繁杂的事。救下清河,替她入府,也多是为了好奇之心。只是没想到这个决定,却让我的生活中出现了这么多意外。 如果我那天没有溜出青丘,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至少,我不会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悲剧,不必承担这些一切伤痛。我还是青丘无忧无虑的白梦梦,每天过着没心没肺的快乐生活。 也许李清啼不会为了锦瑟沮丧难过,许意君亦不会为了清啼泪落伤心;我不会认识芳儿,亦不会救下青词;昭芸公主的悲凉,祝如芳的无奈,我亦是不必面对。甚至,我都不会知道,彼玉在哪里化作了劫灰,永生永世不会再回来。 如果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那该多好啊。 可是我真的舍得吗? 我舍得不与这些人相见相交吗?我舍得永远不认得何连宏这个人吗? 青丘的生活平淡如水,直到与他们相遇,我一直平静的生活才荡起了层层涟漪。这些快乐与惆怅,就如同生命里的一抹奇异的亮色,让我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也许我该感激上苍,与他们相遇。 天庭 更新时间:2012-08-13 沐浴结束,我才点上一柱凝神清香,便吹来了一阵奇异的风,吹灭了摇摇晃晃的烛火。[..tw超多好看小说] 我默然肃立,只见到房中凭空出现了两个天庭的神将,一身宝铠衣甲,神色肃穆。 我摇身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微微一笑,只听左侧的神将抱拳恭敬道:“白小姐,天帝传召,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我魅然一笑,抚一抚左腕的琉璃镯子:“夜色已深,不知天帝陛下深夜传召,所为何事?” 两个神将互视一眼,右侧的神将犹豫了半晌,才道:“白小姐,此事无关青丘,只是与你个人有关,请你随我们走一回就是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顿感不妙,只得抿嘴低头,随着他们寂然离去。 我已经好久没有来天宫了,这里与我记忆中的一样,还是那么清冷。金碧辉煌的尊贵中流淌着毫无生气的孤寂,仿佛只要呆上片刻,就会使人不堪忍受寂寞而发疯。 走过浴雪园,月色的倾泻下,我看到天帝的长女德阳公主正坐在锦鲤池边弹奏着九弦琴。她对我们的走过视若无睹,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tw好看的小说) 德阳公主,她亦是一个可怜的女子。 十年前,天帝为了拉拢西昆仑旧部,将她与太阳星君生生拆散,贬了太阳星君前往归墟思过,而后把她嫁给了西昆仑山的九辰神君。谁料不到一年,九辰神君便率领西昆仑旧部发动叛乱,天帝不得已提前赦免了有着战神美称的太阳星君,命他率天兵天将作战。 这一战打得惊天动地,太阳星君耗尽全部神力,重伤了九辰神君,而后含笑而逝。而天帝不顾德阳公主当时的身孕和苦苦哀求,怒斩了九辰神君,而后将西昆仑旧部灭族。 德阳公主因为过度的伤痛而失去了孩子,她无法承受这样的刺激,从此失了心智,不再开口,也不再微笑,每日只是坐在她与太阳星君相遇的锦鲤池边弹奏那一曲曾经让佛祖也赞不绝口的九弦琴。 九弦声声如泣血,不闻故人断肠声。她的人生已如一段枯槁的朽木,再没有任何的生机可言。而她的不幸,正是她的亲生父亲一手造成的。面对女儿的悲惨,他只是漠然而笑,依旧高高地坐在王座上,俯视众生。为了权利和欲望,不断制造着新的悲剧。 都说佛渡众生,可是佛终究渡不了命运。 见我的脚步迟缓下来,身后的神将不由地小心催促:“白小姐,天帝陛下正等你……” 我有些不悦地瞪他一眼,打断道:“我知道,你不用催了。” 说着我睨视了他们一眼:“两位大人果然是尽忠职守,见了德阳公主都不用行君臣之礼么?” 两个神将涨红了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我嗤笑了一声摇摇头。罢了,他们两个也不过是小小的神将而已,全是听天帝的吩咐办事,我又何必迁怒于他们,与他们过不去呢。 于是我缓下口气:“两位大人,请引我去见天帝陛下吧。” 长离 更新时间:2012-08-14 他们并没有把我带到正殿,而是去了正殿东侧的凤鸣轮。.tw[]凤鸣轮是上一任天帝神隐时留下的,距今已有数千年。据闻凤鸣轮上的那面阴阳镜集天地灵气与煞气而成,能看古通今。无论是妖是仙,是神是人,一旦在阴阳镜前发了誓,并将自己的鲜血滴入了凤鸣轮上的那只水火凤凰嘴中,那么他的生生世世,都将受到誓言的束缚。一旦违反了誓言,就将遭到最可怕的诅咒和惩罚。 于是我不由地暗暗心惊,看来今晚天帝的召见,不会是什么好事。(..tw好看的小说) 到了那里,只见天帝正坐在金光灿烂的宝座上,威严的朝服支撑不住他一脸的疲惫之色,只有那双眼睛射出肃穆精光,叫人心生畏惧。 我定一定心神,跪下行叩拜之礼:“青丘白氏叩见天帝陛下。” 他抬头看我一眼,哼了一声:“先是冰荷,再是你,如今尔等可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朕不过是稍有疏忽,你们便一个个大显神通闹腾起来。” 我不敢起身,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他见我默然无声,冷笑起来,手指嗒嗒嗒敲击着椅子的一侧扶手:”听闻你在青丘最是伶牙俐齿,能言善辩。朕瞧着你的胆子也是真大,完全不把天规戒律放在眼里,如今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我抿一抿嘴,低声道:“臣女知罪,请陛下饶恕。” 冷汗一层层漫了上来,看来我私自插手清河郡主的事,已经被天界完全知晓了。天帝素来痛恨违背天规之人,惩戒处罚丝毫不讲情面,不知这一次等待我的,是什么下场。 天帝凝神看了我好久,只看得我一滴滴落下汗来,才放缓了语调,透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惫:“罢了,你先起来吧。” 我有些犹豫地站起身来,他的下一句话却叫我瞬间浑身冰凉,如堕冰窖:“你兴许还不知道吧,冰荷已经自愿放弃神籍,往人间轮回了。” 我惊得几乎踉跄倒地,他却是脸色更沉:“你当真以为,你在凡界做出的种种事,朕都不知道吗?朕本看在青丘的面子上,不想与你太过为难,希望你能早日回头。谁知你执迷不悟,隐瞒了彼玉的罪孽也就罢了,甚至对凡人妄动私情……你自己说说,朕该如何罚你?” 未待我回答,他又说了下去:“冰荷与你倒是感情深厚,她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为你开脱。甚至愿意以神籍交换,求我宽恕你。” 我双膝一并,跪倒在地:“请陛下开恩,请陛下开恩。” 他终于露出一丝轻笑,带着微微的无奈:“冰荷……朕也舍不得她就此离开天界。既然她愿意为你放弃神籍,那么你一定要愿意为她做牺牲,是不是?” 我心知不妙,却依然一咬牙:“请陛下明示。” 他点一点头:“朕要你对着凤鸣轮以血盟誓,一个月内返回青丘,而后……永生永世不再踏出青丘。那些凡人们……他们也不必再记得你了。从此以后,你与他们再无任何干系。包括与你在一起的那个何公子。” 永生永世别离,永生永世相忘吗? 德阳公主 更新时间:2012-08-17 我垂下头,片刻后重新抬了起来,目光坚定:“好,臣女愿意起誓。”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传来一个清冷如玉的声音:“不可以。” 我与天帝一齐看去,却讶然地看到德阳公主站在那里,单薄的青纱衣裙被习习夜风吹起,仿佛一朵开在碧波潭中的青色莲花,荡起一波涟漪。 德阳公主……她不是已经……何况方才,我也是亲眼所见的呀。 天帝似乎也有些诧异,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沉吟不语地看着她。 见我们都沉默不语,她微微一笑,轻移莲步走到我边上,轻轻跪下,也不看我一眼,只是缓声道:“儿臣恳亲父皇收回成命。” 天帝回过了神来,微微有些诧异:“德阳,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安歇,到这儿来做什么?” 德阳公主抚一抚髻边的一支蓝玉鸾鸟簪子,扬眉轻笑:“儿臣见青丘之人深夜入天庭,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时好奇便招了侍卫来问,眼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便索性亲自来瞧一瞧。” 说着她正了神色,再低一低头:“儿臣恳亲父皇收回方才的话,不要逼迫这位白小姐以血盟誓。” 天帝的脸色白了一白,伸手在椅座的扶手上用了拍了拍,语调微怒:“放肆,德阳,朕的旨意你也要过问吗?” 德阳公主并不害怕,恭敬地垂了首,却是正定自若道:“父皇,凤鸣轮血誓有害无利,请父皇收回成命。(..tw好看的小说)” 天帝怒极反笑:“好一个有害无利,你倒是给朕说说,怎么个有害无利?” 德阳公主忽地抬起头来,直直看着天帝,嘴角溢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十年前盛夏之夜,月明如水,凤鸣轮下儿臣以血盟誓,父皇不记得了吗?” 天帝的神色一时间变得有些古怪,似乎有恼怒与愧疚交织在一起,血色涌起,溢得他一张脸红白不定。 片刻沉默后,天帝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德阳,当年的事,是朕……是朕对不住你。” 他仿佛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了这句话,说完了就微微垂下了头,不再言语。 德阳公主凄然一笑,抬头闭了闭眼睛,声音有说不出的空灵和无望:“对不住?父皇一句对不住,就换得回儿臣一生幸福?” 说着她站起身来,走到了凤鸣轮前,那只凤凰正把头蜷缩在翅膀底下打盹儿,听见声响便抬起头来,朝德阳公主鸣了一声,清脆动听。 德阳公主笑了一声,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腕上一对烟水琉璃镯子叮咚作响:“当时明月梦已远,徒留韶华付三千。往事俱如烟云而逝,儿臣再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那样美好的日子,儿臣……和他们,都回不去了。” 她站在飒飒夜风中,有轻柔的白露和薄雾笼在她周身,她扬起头,微微踮起脚,与身后那座火焰耀亮的凤鸣轮交相辉映,一清一艳,别有一番景致。而她仿佛就要乘风而去一般,仿佛一伸手,她就会如透明的泡沫一样消失。 这样的景致,我竟然看得有些呆了。 选择 更新时间:2012-08-19 可是她却回过头来朝我嫣然一笑,含尽无限凄凉和淡淡的哀伤:“我不希望,你将来会和我一样后悔。(..tw好看的小说)” 天帝长叹一声,如同那秋天里簌簌落下的枯叶,说不出的无奈:“德阳,当年的事,是父皇对不起你。可是她……她和你的情况不一样,如果她和当年的你一样,朕还能网开一面。可是她和凡人……三界各族,各有各的生存法则。纵然是神,也不可以违背天道,干涉他人的生活。人类与我们终究是异族殊途,若是一错再错,待到将来……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说着他看向我:“朕不是在害你,而是在救你,你明白吗?” 我沉默,而后叩首:“多谢陛下。” 天帝说的不错,我是妖,将来若是得到,便可成仙。可是人妖,人仙都是殊途的,我们不应该,也不可能在一起。 从我代替清河来到王府后,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王爷,王妃,清啼,意君,芳儿,青词,昭芸公主……还有何连宏,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我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我不想忘记他们,也不想伤害他们。 以血盟誓后,一切的报应就将被转移到那么发誓的人身上,所有的罪责和苦难,都将由她来承担。(..tw) 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是的,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 我慢慢走到凤鸣轮前,朝德阳公主微微一笑:“公主殿下,谢谢您。这一切都是臣女心甘情愿的。” 她亦是报以一笑,伸出手拍了拍我的左:“既是你心意已决,我也就不再坚持,只盼着你不要后悔才好。” 我接过侍卫递来的银色小匕首,匕首尾部缀有一大块如血般艳丽的红宝石,在夜色中波动着暗藏的汹涌。 我在食指上轻轻割了一刀,便有鲜红的血慢慢渗出,凝成一朵小小的血珠。 仿佛是闻到了温热的鲜血味,那只浑身金光的凤凰彻底兴奋起来,仰起头长长地鸣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云霄。而那盏一直沉眠着的凤鸣轮,则是开始突然发出耀眼的光滑,慢慢转动起来。 德阳公主笑着看我一眼,眼神却是空洞的,连同她的声音一样:“很耀眼,是不是?你可知道,这样耀眼的背后,隐藏多么巨大的诅咒和无望的悲哀?” 我笑一笑,低下头去,只在片刻后便重新抬起手指,鲜血慢慢滴下,滴进了凤凰的嘴中。 凤凰彻底地展开了翅膀从凤鸣轮前飞了起来,在我的头顶轻轻绕着圈子。 有一片金光把我笼了起来,耀眼的光芒中,我看到德阳公主似乎动了动嘴想要走上前,但她最终只是垂下了手,微带怜悯的看着我。又似乎只是在发呆,露出一片毫无生气的目光。 我在这片金光中跪了下来,沉默了片刻,缓缓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青丘白梦梦,以血盟誓,一个月内必定返回青丘,永生永世不再踏出青丘半步。” 短短的一句话,我却仿佛用尽了力气,说完了便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久久无法起来。 蛇族夫妻 更新时间:2012-08-21 从天庭回来时天已经露出一丝晓色,我独自走在寂静的山间小路上,风轻拂在脸上,空气里带着湿漉漉的味道,闻着舒适而惬意。 我如今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一个月后,等待着我与何连宏他们的,便是永生永世的分别。如今的我甚至都没有时间难过,只想要好好度过这一个月,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我好像是第一次发现人间的生活竟然是这么一个有滋味的地方,与宁静淡雅的青丘相比,更加令人留恋不已。很多人总向往着仙家灵地,向往着得道成仙,飞升离世,却不知烟火凡尘,才是真正令人快乐的地方。 瑶宫寂寞,碧落清冷,与其忍受这等无边无际的孤寂,还不如纵情人间山水来得洒脱自在。 可是,我已经没得选择。但是在回到枯燥乏味的日子之前,我还想去做最后一件事。 没走多久就离那户农家不远了,我已经隐约可以看到闪烁的点点灯火,应该是那对夫妻开始晨起。 我正欲加快脚步,却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嗤”的轻笑,虽然声音极其微小,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我耳中。 我顿时一凛,急忙回头看去,却见四处空无一人,唯有偶然的几声蝉鸣,给山林平添了几许寂静。 如今正是白天黑夜的交尾之时,天地灵气最是旺盛,人间的山林里又多是各类精奇妖兽,趁着这时候出来提高修为再平常不过。加上这里是宁薇皇后的埋骨之处,灵气更与旁的山林不同。我只当是修炼的妖兽路过,也不在意,只打算继续赶路。 谁知一抬脚步,便听到那笑声再次响起,带着丝丝戏谑。[..tw超多好看小说] 我有些着恼,回过身去微喝一声:“哪里的妖物在作祟?” 只听两声扑扑轻响过后,一对男女出现在我面前。 我迅速打量了他们几眼,二人皆是青衣打扮,男的俊秀,女的娇艳,并肩站在一起,真真是一对璧人。 大家同为修行妖类,许是感受到了我身上的气息,左侧的男子愣了一愣,开口道:“姑娘是……青丘族人?” 我闲闲靠在了一株碧桐树下,略略整了整身上的衣衫,才开口道:“你们……是蛇族的吧?” 那一对男女对视一眼,一齐跪了下来:“我等不知姑娘是青丘族人,惊扰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蛇族与青丘素有过节,又多阴险毒辣之人,故而交往得不多。只是青丘终究是与神族相通的纯正妖族,地位之尊,让蛇族这些年多让给青丘几分薄面。 见他们拔腿就要开溜,我喝住了他们道:“站住。” 二人有些不甘不愿地转过身来:“姑娘还有何指教?” 我神色端正道:“看你们的样子,如若我只是个普通凡人,便要成了你们的盘中餐了?” 他们对视一眼,有些扭捏道:“姑娘……姑娘说笑了。” 看来我猜测得果然没错,只是他们这般枉杀人命,我不得不管。 许是感受到了我身上的杀气,他们后退一步,二人突然一齐跪倒,齐声道:“请姑娘救一救我二人吧。” 不意他们有此一举,我有些讶异道:“什么?” 女子胡姬的脸上终于涌起一丝忧色:“我二人本是蛇族一对最不起眼的夫妻,只愿相伴一生,并没想过要练得多好的道行。只是如今夫君误中阴毒,需要大量真气续命,请姑娘……下成全我们吧。” 我看了看男子的双唇,果真隐隐透出一丝黑紫色,印堂也环绕着淡淡黑气,知晓这的确是阴毒入体的症状,渐渐放下心来,却面色从容道:“蛇族多薄情见,你二人倒是感情深厚。” 女子苦笑一声,看了看男子,感慨道:“我二人皆是看惯族中阴谋诡计,自相残杀的,想不到还会有一个本不相干的人关心自己,残生孤寂,有一个人依靠终是温暖的。” 男子的眼里泛起泪光,我蹲下身来,看着他道:“虽说蛇族无情冷雪,但是如今看来,你们果真是不同的,我便助你们这一回吧。” 娑罗镜 更新时间:2012-09-01 我直接用法力将他们带到了宁薇皇后的衣冠坟冢前。(..tw) 这里恰好处在整座山的灵气交聚之地,不知何时竟长出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娑罗树来,整株树扎根在一小泓碧绿深沉的水潭之中,树顶开出一朵碗口般大小的深红色娑罗花来,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蛇族的夫妻俩对视一眼,一齐有些惶恐地看向我:“姑娘,这……” 我示意他们噤声,眯着眼看了四周一圈,才转向那男子肃穆道:“眼下我有一句话问你,你可得好好答了。你为何会中了这等阴毒?” 男子面露出为难之色:“这……” 我甩一甩袖,嗤笑一声:“你既要隐瞒我,又何必来求我?”说罢抬袖就要走。 女子一下子着了急,急忙上来扯住我的袖子道:“姑娘不要动怒,我们不是诚心要隐瞒您的,只是……实在不敢说啊。” 我顿时有些疑虑,看着她眉间的一点忧色,沉吟半晌,拉过了男子的一只手来。 但见他的手掌中央有一道细细的疤痕,伤口已经结痂,蜿蜒扭曲得好似一条小小的蜈蚣,令人汗毛直竖。而疤痕处还传来淡淡的腥味,似乎又混杂着细微的甜香,诡异至极。 我松开他的手,眉头紧紧皱起:“是青丘的人伤的你?” 没有错,这道伤口,必定是青丘的法术灵狐阴爪留下的。 果然见他与女子互视一眼,女子便尴尬地皱起了眉头:“姑娘说得没错。前几日我与夫君路过望州城外的青崖山,见到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正在欺侮我蛇族的一个尚修炼成人型的族人,夫君与我一时不忿,便上前与她争吵起来。吵了几句她便翻了脸与我们动起手来,夫君正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 我有些动怒:“该死,青丘竟有此等蛮不讲理之徒,没的丢了我们青丘的颜面。” 女子低下头,神情有些凄惘:“后来我们知道了她是青丘的族人。青丘仙乡,岂能与我们这些低一等的小妖相提。所幸她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伤了夫君后便离开了。我与夫君原本以为只是一点小伤,不日就会痊愈,谁料到了后面才发现,伤口中带了极重的阴毒,夫君……只怕夫君的性命难保……”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已是渗出几点莹然泪光来。 她的样子并不像在作假,我缓缓叹一口气道:“你们放心,青丘有青丘规矩,无论怎样,仗势伤人总是不对的。此事我定会禀明了陛下,请他为你们做主,好好惩罚那个伤了你们的青丘族人。只是……你身上的阴毒虽重,只消向蛇王借了玄黄丹医治两日也就行了,怎会……怎会任由它严重到这个地步呢?” 女子叹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去不言语。 我再细细一想也就明白了过来。也是,玄黄丹是蛇族至宝,只有历任的蛇王才有资格拿它来增强功力,怎会轻易给了族人治伤? 于是我一指娑罗树顶的那一朵娑罗花道:“去把它采下来吧。” 女子轻轻一跃上树,便将花折了下来。只是当男子探过头去看到花朵时,却时一齐惊呼出声:“啊!” 小小的花朵中央竟然熟睡着一个手指大小的婴儿,雪白粉嫩地蜷缩着身子,呼呼呼睡得正熟。 我轻轻摇一摇花,只听花瓣发出沙沙沙的声响,随后那个小男孩便舒展了一下四肢,打了个哈欠醒转过来,缓缓地将我们扫视了一圈,这才懒洋洋地坐起身来道:“我当时来了什么人呢,原来是青丘和蛇族,你们搅了我的美梦是要做什么?” 我见他鼓起白莹如玉的一张脸来,煞是可爱,忍不住伸出指头点了点他。他佯装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又打了哈欠。 女子忍不住开口道:“姑娘……这是……这……” 我笑嘻嘻看了看小男孩:“看来他们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他撇一撇嘴:“你道人人都像你们青丘狐族一般狡猾么。” 说着他便站起身来,叉着腰看向那一对蛇族夫妻神气道:“你们可听好了,本仙君便是梵天佛祖座下以七色莲化育而出的娑罗树仙,天下间的一切奇伤异毒,本仙君都能妙手回春。” 那对夫妻张口结舌了半晌,这才一起跪下身去磕头道:“我夫妻有幸得见上仙真容,恳请上仙垂帘,就我夫妻一命吧。” 小男孩张开背上的一对翅膀从花朵上飞了起来,绕着他们飞了一圈,重新在花朵上停住,微微凝了神色皱眉看向我:“你们青丘竟还有此等人,下手如此阴毒?” 我不语,他便继续道:“你带着这个女子走远一些,待我为他治伤解毒吧。” 我点一点头,携着女子走远了一些才停下。 只过得半柱香时间,便听那小男孩的声音传来:“你们过来吧。”那声音略略显得无力,不复他之前的神采奕奕。 我们走过去,只见那男子已是满脸汗水,面色如纸,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小男孩也是跌坐在花上累得只抹汗。 见我走过去,他平了平气息道:“放心吧,他没什么事了,体内的阴毒已被全部解了,只消好好将养几日便是。” 说着他又摸一摸额头上的薄汗,摇头感慨道:“都说青丘乃仙乡之地,律法严明。青丘族人亦是宅心仁厚,不轻易伤害他族性命。可是这一回下手的那个人也忒狠了,爪中竟然还带了魔族的魔功,若是再迟得片刻,他就性命不保了。” 我微微一惊:“魔功?怎么会?” 他吁了一口气道:“我怎会哄骗你,那魔功还是最为毒辣的黑魔之力,你若是回去可得好好请狐王调查一番才是。” 男子转醒过来,虽然尚显虚弱,但眉间黑气尽退,已是无大碍了。女子扶着他一起跪下,感激涕零道:“我夫妻二人多谢仙君救命之恩,仙君恩德我等无以为报。” 说着又转向我道:“多谢姑娘引见之恩,多谢姑娘。” 我扶起他们温言嘱咐道:“好了,也不必谢了,你们二人去寻一方灵气充足之地,好好休息,好好修炼吧。记着,切不可伤害无辜,否则我绝不轻饶。” 二人相互搀扶着而去。 见他们相互依偎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前方,我竟然无端地羡慕起来。清修的岁月漫长而寂寞,有一个人相伴着,应当会很贴心吧。即使不能得成仙道,可是不论人神妖魔,活在这世间,求的不就是一个自在愉快吗? 可是我呢,我还会有这样的日子吗? 这样想着,一丝丝惆怅便慢慢涌上了心头。 我还在那里怔怔出神,那小男孩突然展开翅膀飞到我眼前,凑近了我的鼻尖笑得一脸不还好意:“你刚才是不是在想情郎?” 我吓了一跳,向后跳了一大步,满脸通红:“你胡说什么?” 他脸上的笑意却是一闪而逝,随后一脸正色道:“我见你眉间有郁郁之色,可是遇上了什么不痛快的事么?” 我摇一摇头,退了几步靠到娑罗树上,低下头轻轻道:“不提也罢,谁都帮不了我。” 他怔了一下,随后飞回到娑罗花上,站直了身子道:“我有一面娑罗镜,可以看透姻缘之事,你想不想试一试?” 我笑了一笑:“我只听说娑罗花有解毒治伤的神效,却不晓得还有这等用处。” 他得意地笑道:“我在这娑罗树上修炼了将近五百年,一面小小的娑罗镜自然不成问题,你且等着。” 我其实并不很想看,但是他满腔热情的,我也不好打击他,只得随他走到娑罗树下。 只见他绕着娑罗树上上下下飞了三圈,再朝着树干吹了口气。 原本栗褐色的树干顿时腾起淡淡的水汽,随后便展现出一面光滑透明的圆形镜面来。 我扬起眉来:“呀,没想到是真的。” 他道:“你走上前去,将左手放在上面,只消片刻就能看到自己未来的姻缘了。” 我照着他所说的走上前,伸出一只左手,手腕上的一只细纹银镯子晃出亮闪闪的光来。 片刻之后,平静光滑的镜面开始荡起细碎的波纹,我惊得缩回手,只是片刻之后,便看到镜子里的风光大变。 小男孩和我一起凑上前去,只见镜内是一片青翠葱郁的山谷,山中溪水潺潺,好一片鸟语花香,倒是像极了青丘后山的百花谷。 看了半晌都是这样的美景,我不禁看向小男孩有些疑惑:“你说这面镜中可以看透姻缘,可是……这样一片景色又是何意?” 小男孩挠了挠脑袋:“奇怪了,按理说该是有人出现在镜中才是啊。”说着他突然“啊”了一声指向镜中。 我转头看去,但见镜子突然裂成了几片,缓缓跌落到了地上,随后便化入了泥土之中,不复再现。 我有些愧疚地看向小男孩:“这……”小男孩摆摆手:’不必担心,这娑罗镜本就是幻景,这一次碎了,只消过得片刻便能重新凝聚起来。只是……” 说着他有些犹豫地看向我:“娑罗镜能照透姻缘,却从未碎裂过。莫非你……” 我霎时间明白过来,淡淡一笑:“莫非我是上天注定的姻缘断绝?” 他急得连连摆手:“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见他急得满头是汗,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你别着急,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坏了你的娑罗镜,我本就心怀愧疚了。若你再……我便更加要无地自容了。” 我顿一顿,忍住心中的凄惘继续道:“至于你说的姻缘之事嘛,自有天意注定。知不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何必强求呢?放心吧,我堂堂青丘人氏,不会被这些烦恼羁绊的。” 他放下心来,我见天色快要亮了,急着回去,便告辞道:“今日之事多谢你的相助了,我这便要走了。” 他有些遗憾:“啊,你要走了。唉,我在这里修炼了许久,一直都寂寞得紧。好容易来了你们几个,又这么快要走了。” 魔族 更新时间:2012-09-02 我笑着拍一拍他的脑袋:“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会抽出时间回来看你的。” 他于是又开心起来:“那咱们一言为定。” 他在花朵中重新蜷缩起身子熟睡起来,我拈起花朵轻轻一弹,花朵便飞回到了娑罗树的顶端,重新合为了花苞。 我有些怅惘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我已经在天帝面前立下了重誓,待凡界事了,就返回青丘,再不踏出青丘一步。今生今世,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吧。 我一路低头默然不语,还未走到那户农家门口,又是一阵风拂面而来,随即出现的竟是一身白衣的锦瑟,皱着眉头看向我。 我百无聊赖地嗤笑一声:“今儿个是吹了什么风啊,先是天上的神将,再是那对蛇族夫妻。不过短短一夜,锦瑟,你已经是第三个寻我的了。” 锦瑟握住我的左手:“事态紧急,我眼下不便与你细说,你随我到空灵谷走一趟。” 我吓了一跳:“你疯了,那是魔族的地盘啊。” 锦瑟眉头紧锁:“你可记得我有一个叫做锦莲的表妹?她几年前便离开了青丘四处游荡,听闻与魔道中人相交甚深,在外做了不少违背青丘族规的事。陛下为她伤透了脑筋,昨日有族人来报,道是她与魔族公主产生了冲突,被抓去了魔族。陛下特地吩咐了我去魔族查一查此事。” 我见她身后并无一人,不由惊疑道:“你要孤身一人前去?” 她叹了口气:“此事不宜声张。” 我看一看还未亮的天色,也只得叹道:“也罢,我就陪你到魔族走一趟吧。” 进入空灵谷不是什么难事,魔族与青丘关系并不算差,守着结界的两个魔将又识得锦瑟,便轻易将我们放了进去。我们二人到了魔君的德空殿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去,便被守卫在外的魔兵给拦住了。 锦瑟不欲与他们争吵,便颇为客气地打听了几句,很快我们便得知,三日前锦莲便被押到了魔族的水牢中关押。 锦莲是狐王的亲侄女,生性顽劣,这是我也知晓的。但她终究是青丘的族人,怎可随意被关在魔族的水牢。何况锦莲身份高贵,被封为公主,魔族这般待她,实是给了青丘好大的折辱。 果然,锦瑟的面容一下子沉了下来,一言不发往水牢而去。谁知在牢中转了一圈,也不见锦莲踪影。 锦瑟抓过一边还在疑惑的魔兵,冷冷道:“三日前从抓来的青丘女子去了哪里?” 兵将哆哆嗦嗦道:“今日……今日一大早……解忧公主……就将她带走了……” 我急忙道:“带去了哪里?”兵将低下头犹犹豫豫不敢回答,锦瑟抬起左掌喝道:“说,否则我即刻送你下黄泉。”兵将只得闭上眼睛,一横心道:“她们去了万仞台。” 我们赶到万仞仙台,见了眼前的情景,不由暗暗心惊。 锦莲的手脚和腰部都缠着玄天寒锁,高高吊在万仞台前的万仞轮前。她的头低低垂着,浑身上下尽是一道道血痕和伤口,发丝上淌着水滴,没有被头发遮住的半张脸苍白得几乎透明。 魔族的解忧公主正站在锦莲面前,手里举着银色的鞭子,正发出一声冷笑:“贱人,今日我定要将你打得皮开肉绽,为我姐姐报仇。”说着正要挥鞭再打,锦瑟伸出左手,将她连人带鞭地吸了过来。 只听啪嗒一声,解忧公主手里的鞭子已经跌落在了地上,而锦瑟的左手,已是紧紧扼住了她光洁如玉的脖颈。 锦瑟真的动了怒,眼看她手里的劲道越来越大,解忧公主的面色渐渐发青,原本剧烈挣扎的身子亦是渐渐疲软下来,我急忙按住了锦瑟的左手,轻声喝道:“赶紧住手。” 锦瑟道冷哼一声,将解忧公主的身子狠狠摔向一边。解忧公主的身子迅速向后划去,直到万仞台的边缘才停住,勉强没有跌下去。[..tw超多好看小说]锦瑟急步到了万仞轮下,看着锦莲全身的伤口,竟不敢碰她,生怕轻轻一动就弄痛她。 她看着锦莲身上淌下的一滴滴鲜血,抬起双手轻轻拈了个诀,半空便出现了一张透明的水雾状大网,见我疑惑,她解释道:“这是光雾台,虽然锦莲如今浑身是伤,但是躺在光雾台上,便决然不会疼痛。 说着她便挥动衣袖施法,锦莲身上的玄天寒锁自动解开,光雾台自动贴到了锦莲身上,然后慢慢呈平躺状,低低飘在低空。我凑上前来,一看锦莲这副凄惨的憔悴样,不由长叹一声:“这解忧公主公主……可也太狠毒了。” 我走到锦莲边上,看了看她苍白得毫无生气的面容,眉头紧紧皱起,一台左手,正待以狐心丹替她施法治伤,锦瑟制止道:“不可。万仞台上的万仞轮充满戾气,她身上的伤又是打神鞭所致,狐心丹只能续命,却无法医治她的外伤。” 锦瑟缓缓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将她带回青丘去,为她看一看如何诊治。” 话音一落,就见一个衣饰华贵的美妇带着一个发须雪白的老者走了过来。老者看都没有看其他人一眼,直接便朝着锦莲走了过去。看到锦莲的第一眼,老者似乎大吃一惊,怔在当场,呆呆看着她。我感到有些奇怪,也有些着急,正要上前,老者却突然膝盖一弯,跪在了锦莲面前,口里称呼着:“老臣叩见帝女娘娘。” 我们所有人一下子怔在那里,那中年美妇小心翼翼地看了锦莲一眼,然后再俯下身想要拉起老者,可是老者却整个儿伏在了地上,泪交加,嚎啕痛哭起来:“帝女娘娘,一隔数千年,小神万万没有想到能再见到您。” 眼下这一出惊得我目瞪口呆,锦瑟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袖蹲身施礼:“青丘圣女锦瑟,叩见魔后。” 原来那中年美妇竟是魔后。 魔后一脸愁绪,伸手虚扶一把道:“不必客气。唉……我与陛下也为料到解忧这孩子竟会如此大胆妄为,伤害了青丘的锦莲公主,实在有伤青丘与魔族的和气。” 锦瑟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地皱了皱眉,魔后还欲再说,老者却突然开口:“娘娘,还是先让老臣将帝女娘娘带回紫华阁治伤吧。” 虽然不知他口中称呼的帝女娘娘究竟何意,但是眼下也顾不得追究这些,还是为她治伤要紧。 到了紫华阁,锦莲被老者亲自从光雾台上抱下,放到了一张透明如玉,冒着森森寒气的玉台之上。锦莲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眉头便紧紧皱起。手指开始轻轻颤动起来,随后眉头越来越紧,喉中不断溢出痛苦的呻吟。 锦瑟上前一步就要查看,老者轻轻摇了摇手,示意等待一会儿。片刻之后,锦莲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虽然眼睛依然紧闭,表情却充满安详。她的身上渐渐泛起一团火红色的光芒,渐渐的,光芒好似一团火焰,将她慢慢笼了起来。随后,锦莲的额头突然出现了鲜红色的火焰印记,闪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待光芒渐渐消失后,锦莲的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一袭火红色的长裙,典雅而高贵。而她额头上的那簇火焰印记,却是妖娆而鲜艳地盛开在额头,让人触目惊心地惊撼。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鸦雀无声。老者慈悯地看了锦莲片刻,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老者转向了我们:“你们可知道,她究竟是谁?”我与锦瑟一同摇头,魔后的脸上却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她是……帝女红焰?” 老者缓缓点了点头:“娘娘圣明。当日红焰下界,曾发下诅咒,永生永世,只做一个凡人,不再与我等相遇。谁料千年之后,轮回再现,也许这就是缘吧。” 说着又摇了摇头:“不,这不是缘,这是她的劫。” 见我们三人皆是面带疑惑,老者闭了闭眼睛,低声解释起来:“千年前,魔族由帝君掌管,帝君虽是魔道,却宅心仁厚,从不许族人妄杀生灵。他有唯一的一个女儿,喜着红裙,额带火焰纹记,被魔族尊称为帝女娘娘。魔帝逝世前,为了防止魔族后人作乱三界,便在空灵谷的祭坛上设置了紫杀阵。后来魔相谋反,该阵为四方魔兽合力攻破,帝女娘娘散去精血魂魄,化作帝女石像,将四方魔兽镇压在了紫杀阵下。是老臣带着她仅剩的一缕魂魄,到了九重天,以魔灵剑作为交换,求女娲娘娘以上古的合魂之术,为她重续性命。” 说着他再次叹了口气:“女娲娘娘曾言道,此女命带三劫,皆是大凶之象,无可化解。但是念在魔帝有功于魔道和三界,便将她取名红焰,收入了门下。” 说着,老者看向我们:“只是无论何人,都在劫难逃。接下来发生的那件事,曾在三界引起来好大的响动。虽然事隔千年,但是娘娘想必还是记得的吧?” 魔后沉默了半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苦涩:“当年……是我们对不起红焰。” 老者垂下了眼眸:“因为红焰的身份特殊,所以除了我与女娲娘娘外,三界中再无第三人知道她便是当年魔族的帝女娘娘。女娲娘娘与我后来共同为她和后来的魔君长子寂空定下了婚约。但是我们都没有料到,寂空会坚持不允这桩婚事,更没有料到……素来高傲清冷的红焰,真的会倾心爱上他。”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寂空的悔婚让红焰伤心欲绝,她的性子刚烈决然,一怒之下便离开了九重天,去了西界绝穹。不料在那里遇上了初醒四方魔兽之母,故而……” 我有些不敢置信道:“四方魔兽之母?” 老者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不错,她的魔力虽然大多都已传给四方魔兽,但是一眼便认出了红焰的前世,便是镇压了她四子的帝女娘娘。红焰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法力,加上四方魔兽之母复仇心切,自然拼了全力来为四个儿子复仇。红焰勉力支撑,才以一招灵眠华光令其再次陷入沉睡。只是她体内的魂魄本就残缺不全,又损耗了过多的力量,待我与女娲娘娘赶到时,她差不多快要送命了。” 路见不平 更新时间:2012-09-03 我急切道:“那您救了她吗?” 老者闭上了眼睛:“女娲娘娘原是可以再次用合魂之术救下她的,只是这孩子……她太过倔强,拒绝合魂续命,哪怕是女娲娘娘用了鸣霄琴,也无法迫使她的魂魄回到体内,所以最后……我们只能答应了她,将她的魂魄送入了地府,去往人间轮回。” 老者顿了一下,接着微微摇头道:“红焰这孩子要比当年的帝女娘娘决绝得,虽然她在临走前对我们说了对不起,可是……她还是发下了诅咒,永生永世,都不想再与我们相见。” 魔后微微叹了口气:“可是她还是遇上了我们,还再一次……” 老者看向我和锦瑟:“红焰原本虽是魔族帝女,可是如今却已是青丘族裔了。转世就是转世,不再是同一人了。你们青丘事,魔族不宜插手。” 魔后接着道:“魔君此前正在闭关,我一直为陛下护法,解忧那混账做出的事情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也非我们魔族本意。如今锦莲公主既是受了重伤,我们魔族自会倾尽全力将她医治痊愈后送回青丘。只盼此事不要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两族还能同往常一样和好如初。” 我与锦瑟对视一眼,魔后的一番话说得很漂亮,亦很客气。锦莲生性顽劣娇纵,今日之事究竟如何引起,虽然我们都不得而知,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锦莲绝对脱不了责任。青丘再这般追究下去,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锦瑟于是拱一拱手:“如此便有劳娘娘了。待我等回到青丘后,自然会将此事禀报于陛下。”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锦莲,她与我正要并肩离开,老者突然出声道:“两位姑娘,老臣知道,如今帝女娘娘已与魔族再无任何干系,老臣也没有资格再说些什么。只是……前两世她已历经坎坷,这一世又尚有劫难未完。老臣只是……” 锦瑟沉默着听完后,突然开口道:“你可知道九州仙境?” 老者点一点头,锦瑟露出一丝笑容:“我想请你们……到九洲仙境走一趟。” 魔后的眉头微微皱起:“九洲素来不欢迎外人,姑娘希望派我们去一趟九洲,是为何由?”锦瑟的手指轻抚过锦莲的眉头:“因为只有九洲仙境,才有回光草。锦莲回到青丘后,我需要为锦莲施法七日,之后便需要回光草。” 说着她含起一缕浅笑:“采集这回光草,说到底也是为了你们的帝女娘娘。” 老者点点头:“姑娘放心,我等这就前去。” 锦瑟点点头:“此去路途遥远,你们只有七日时间,时间已过……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说毕她便拉了我离去,我虽是满腹疑虑,却也只能随她而去。 没想到这番魔界的事这么轻松就能了解,我长长吁了一口气。锦瑟却突然开口道:“梦梦,你知道锦莲的事吗?” 我一怔,她已是继续说下去了:“回光草是九洲仙境的灵物,却只有一个功效:修补残缺不全的魂魄。” 见我惊住,她又继续道:“锦莲的事,一直都是青丘皇族的一个不经的秘密,如今你既已知道了大半,我便全都与你说了吧。” 锦瑟顿了一顿,走到一株梨花树下,抬头看着薄雾蒙蒙的天色,幽幽道:“锦莲出生时,女娲娘娘亲自来过青丘,虽没有明说什么,但是她的来历我们心中却是有数的。而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她的魂魄残缺不全。你与锦莲接触得并不多,我知道,你是不喜欢她的张扬跋扈。锦莲自出生起便一直体弱,故而受尽家中的娇纵宠爱,也养成了她霸道跋扈的性子。只是她……她只是……她其实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脾气太坏了而已。” 我低下头去:“我知道。” 锦瑟拍了拍我的肩膀:“罢了罢了,眼下你自己烦心的事也有一大堆呢,我也不给你增添困扰了,你快些回去吧。” 施展了遁地术,回到那家农户时天已经亮了大半。芳儿她们似乎还未起身,倒是那对农家夫妇已经在灶间忙碌,不时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几句,有种朴实而平凡的温馨。 我悄悄回了房中和衣躺下,默默想着接下来的事。 我能留在凡间的日子不多了,可是眼下却还有好多事没有解决,我只觉得好疲惫。 突然很怀念当年在青丘的日子,每日下了学便到后山去采了一大捧狗尾巴草,烤几个红薯充饥后,便在柔软的草地上躺下,任阳光照遍全身,温暖而惬意。 正在胡思乱想着,芳儿轻轻叩响了我的门:“小姐,您起身了吗?” 梳妆穿戴整齐后,我们围着桌子一起用早饭,那对夫妇呼噜呼噜喝了两大碗粥后便去干活了,留了我们在家中歇息。我见他们走后,搁下勺子道:“我们再玩两日,便回府去吧。” 何连宏的伤在青丘灵药的效用下已经几乎好全,听我这么一说,不由一怔:“回府?” 我点一点头:“我们这次是偷溜出府,若是耽搁得久了……会误了大事。我不能连累了王府。” 说着我看向芳儿和青词:“当日爹爹是盛怒之下将你们逐出府的,你们现今便跟着我回去,爹爹应当不会再坚持反对。” 我转向何连宏正欲再说,他却突然沉了脸色:“郡主,在下便不同你们一起回去了。” 我心中一惊,青词已是嚷道:“为什么?” 何连宏似笑非笑:“这一回我私自带着郡主逃离王府,若是回去了被王爷拿住,可还有命么?” 芳儿忍不住看我一眼道:“可是……你救了小姐啊,王爷会感激你的。” 何连宏摇一摇头:“不必了,我去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做挽留。只是……在分别之前,我想带郡主去一个地方。” 我犹自惊于他突然提出的分别,听他这么一说,猛然回过神来:“什么?” 他狡黠一笑,恢复了那般轻松的样子:“郡主可还记得我曾经说的月亮城吗?” 青词开心地拍手笑了笑:“啊哈,奴婢也听说过呢,只是这座城一直古怪得紧,不许外人进去,奴婢可向往了好久了。” 芳儿撞了一下她的手肘,笑道:“郡主与何公子去吧,我和青词留在这里再好好歇息几日,为回府准备准备。” 青词还欲再说,芳儿猛地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怔怔然的仿佛慢慢明白了过来,不再言语。 这样也好。我知道缘分一事不能强求,我也知道,自己注定与他没有任何可能。可是至少,我能够完整地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用毕了早饭我们便启程前往月亮城,所幸之前用的马一直被喂养地很好,我与他各乘一骑,慢慢往月亮城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他沉默地有些古怪,不说话,也没有笑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行了大半天才到了山下,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提醒他加快行程,不远处走来十来个人。 我与何连宏对视一眼一起停了下来。只见那十几个人中有大半是中原女子,双手和双脚都被一根极粗的绳锁缚在一起,衣衫破烂,整个人都是摇摇晃晃地走不稳路。 她们身后是几个北漠士兵打扮的人,手里拿着鞭子,一直骂骂咧咧的仿佛在驱赶动物般,不时地对几个慢下来的女子拳打脚踢。那些女子一个个满脸愁容,浑身伤痕,哭哭啼啼的看起来极为悲惨。 没想到这中原的领土上,这些北漠士兵竟然猖狂至此。 我还在思索着如何教训那些北漠士兵,何连宏却是一扬手,将一柄精巧的匕首挥了出去。 匕首夹着风,掠过那些惊恐的士兵,深深插进了树干。 那些士兵抬头见了我们两人,立刻变得面目狞狰起来,怒喝道:“你们两个是哪来的土匪,找死啊?” 他眼光一转看到了我,又变得猥琐起来:“哟,这位小娘子倒是生得很俊俏啊。怎么样,要不要陪大爷我玩一玩?” 何连宏目光落到他衣角的一枚青色铜板状的饰物上,眉头皱得更紧,冷哼一声,我甚至都还没看清他如何出的手,那士兵就已经仰天倒了下去,眉心是一个巨大的洞,涓涓鲜血不断涌出,甚是恐怖。 见他一出手便这般毒辣,我惊得愣了神,久久没有回想过来。只听几声惊恐的尖叫,那些女子一个个吓得浑身颤抖,抱头尖叫,只是苦于手脚被捆住,否则定是要慌乱逃窜了。 剩下的那几个士兵见同伴这么不明不白地眨眼倒地而亡,有些惊惧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敢上前。我实在不想再伤人性命,不等何连宏开口便喝了一句:“还不快滚?” 他们顿时跌跌撞撞地四下逃散而去。 我看了一眼犹自笼在煞气中的何连宏,缓缓叹了口气,跳下马拾起地上的一把刀,给那些女子割开了手上和脚上的绳索。 何连宏也下了马走过去,女子们见了他,不由地惊得满脸惧色,相互抱做一团不敢说话。 我好笑地瞥了何连宏一眼,对着那些女子温和道:“别怕,我们是中原人,不会伤害你们的。” 那些女子面面相觑,我晓得她们疑虑,也不再多说,掏出怀里的一小袋碎银子放在地上道:“你们拿了这些银子快些回去吧,以后可别落在那些北漠人手里了。” 说着我正要转身离去,一个女子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涕泪交加:“多谢两位救命之恩,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其余的女子也是一起跪倒下来,砰砰砰地连连叩头,有几个已经开始啜泣起来。 我心有不忍,急忙扶起其中一人道:“你们不必如此,快些起来吧。” 何连宏突然开口道:“这里是中原的疆土,又不在边界,你们为何会落到那些北漠士兵手里?” 一个女子抬袖拭泪道:“两位英雄有所不知,我们是被那些北漠人一路从边塞押过来的。” 前尘如梦(红焰的回忆) 更新时间:2012-09-04 我叫红焰,听师父说,我出生的时候,望月池里开出了满潭的血红色莲花,夺目而耀眼。(..tw)我的师父是上古尊神――三皇之一的女娲娘娘,我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从我有记忆开始,她便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每天穿着最华贵的衣服,带着最稀罕的饰品,学习着最精神的法术。 九重天上的每一个人对我都很尊敬,他们总是低眉顺眼地与我说话,轻声而恭敬。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我厌倦这一切。我厌恶这里的清冷,我厌恶这里的宁静,我厌恶这种平淡得无一丝波澜的生活,我甚至厌恶着池子里的金色神鲤,看着它们整日摇头摆尾在水中快乐地游荡,我越发觉得自己的生活仿若一段朽木,了无生趣。 那一日九重天来了一个小地仙,那真是一个品级非常小的仙,小到我们都不会正眼瞧她。可是她的脸上洋溢着最动人,最快乐的微笑。被她那样的微笑打动,我忍不住想要亲近她,和她成了朋友。 她是个十分有趣的人,给我讲了好多好多的事,好多好多……关于凡间的事。 她对我说,凡间是三界中最美好的地方。那里有青青的山,有碧绿的水,有温暖的阳光和漫山遍野的鲜花,美丽盛开。 她对我说,凡人是三界中最快乐的。他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人们种地挑水砍柴,女人们纺纱织布。那是最平凡的日子,也是最让人安心的日子。 可是我却听说过,凡间纠结着数不清的欲望,凝结着丑陋的黑暗。战火纷飞,百姓们生离死别。 她听了我的话,十分怜惜地看着我微微叹息:“你一定过得很不快乐。”我愕然,她继续道:“只有一颗快乐的心,才能真正感受到美好。否则,便是有再没的风景,于你看来也不过是几段枯枝残花,枉然无趣。” 听她这么一说,我突然对那个陌生的凡间,生出了无数的向往和憧憬。 师父对我很好,她放心地让我出入在九重天的内外,可是我想她绝对不会料想到,有一天我会离开那个自小被当做家的地方,去到陌生的人间。 我从来没有去过人间,也没有听过人间的任何故事,可是第一次踏进人间的那一刻起,我就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我有那样的一种直觉,人间……有着我的宿命。这种感觉就好像我时常看到的那个梦境:无穷无尽的火焰燃烧着苍凉的荒野,一个纤细的女子背影,在远处裙裾飘飘。我看不见她的面容,却总会在梦里无声地哭泣,悲凉而绝望。 人间与九重天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那里热闹而繁华,有些数不清的欲望……和感情。可是那里依然那么无趣,看着那一张张笑脸,我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到处都是有快乐的,只是与我无缘而已。然后我遇到了他。 那一天我路过了南部的一座青峰,遇上了一个难缠的对手。这条修炼了将近千年的蛟龙原本并不是我的对手,我已经得到了女娲娘娘的真传,虽不能杀了它,却也不会让它伤了我。可是那一天是满月,我体内的力量比以往消弱了不少,我自出生时便有这样奇怪的病症,女娲娘娘也没有对我多加解释。可是我翻阅过女娲宫里的书籍,我知道,至只有上古的魔帝才有这样的奇症。可是我又怎么会和魔族有关系呢? 那条蛟龙好生厉害,我几乎就要命丧他手,然后他便出现了。原来他竟是魔族魔君的儿子寂空,而那条蛟龙,则是魔族的叛逃之徒所化。他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那条被我消耗掉不少力量的蛟龙,然后看向我。 他走到我的边上,用他的魔珠愈合了我的伤口,然后扶起了我,把我带到了九重天的门口。魔族和女娲娘娘并无交恶,然而终究是不能随意踏足女娲宫的。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我就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那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待我,在孤独的人间,带给我帮助,温暖我冰凉了许久的心。可惜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女娲娘娘。这是命运给我开的,最大的,也是最残忍的一个玩笑。 对于我的离开,女娲娘娘并没有过多的责怪。我的生活重新回归到了那死水一般的寂静之中,只有在那些夜深人静的夜里,看着朵朵怒放的清莲,我的脑海中会忽而浮现起他的面容,然后对着沉沉的夜色,露出一丝微笑。我本以为自己的生活就会继续这么下去,直到那一天……女娲娘娘问我,愿不愿意定下一门亲事。 我突然就想到了他,可是那又如何呢,我与他……终究是不可能的吧。女娲娘娘把我自小养大,又教习我法术道术,恩重如山,这点我很明白。我想我是不该拒绝她的,于是我保持着淡漠的表情,缓缓点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定下亲事的对象……竟然就是他。 女娲宫里的仙官们那几日一直议论纷纷,在他们看来,堂堂女娲弟子,尊贵得几乎与天帝相同,怎能下嫁给一个魔?那是多大的耻辱?可是我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我愿意,只要是他。 那一日,我躲在厚重的天蚕丝帘后面,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急促而欣喜。可是那种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的狂喜,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他……当着九重天上诸神的面,冷漠而坚定地说:“我拒绝。” 他的目光自始自终都没有看我一眼,可是我看到了那双深如海水的眼睛里,带着的是冷酷和淡漠,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为什么,你不能爱我呢?生平第一次脚步有些踉跄,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暗暗捏紧长剑,第二次回过头去,离开了九重天。 听说西界苍穹有一个巨大的湖泊,饮下了那里的水,便能断情绝爱。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走到那里,便遇到了……四方神兽之母――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妖兽。它似乎很恨我,恨得刻骨铭心。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故事,也许……和我的那个梦境有关…… 其实我早就听过其他仙神的讨论,他们说我的前世必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才能得到女娲娘娘的青睐。可是……那又如何呢?那只妖兽,她很痛苦,她的浑身上下都燃烧着刻骨的恨意,我突然很愧疚。也许我……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吧。我的存在,只是带给别人痛苦,也带给自己痛苦罢了。仅此而已, 再无其它。 看得出,那只妖兽是拼了性命要为它的孩子报仇,我只是纹丝不动地受着它一次又一次疯狂的攻击,连还手的欲望都没有。既然这原本就是我欠它的,那我就一并还给她吧。细细的血流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我勉力抬手擦拭着唇角,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报完仇后,它要怎么做呢?看得出,它的眼中已无留恋人间之意,报仇,是支撑它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既是如此,我这样做,究竟是帮了它,还是害了它? 唇角扬起轻笑,一招灵眠光华,我耗尽全部法力,让它再次陷入沉睡。只是当它千万年后再次醒来时,它会忘记前尘往事一切的记忆,回归到一张白纸。也许这样生生夺取它的记忆很残忍,可是……我希望它能活下去。 看着它缓缓陷入沉睡,我只觉得脚下一个踉跄,头脑渐渐变得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变得渐渐模糊,我无力地躺在地上,伸出手指,想要握住那最后一缕阳光。可是它还是渐渐离我远去,徒留给我无尽的黑暗。仿佛走进了遥远的亘古梦境,前尘旧事,刹那间翻涌而来。 父君慈祥而威严的眼睛,魔族,空灵谷,七生阵,四方魔兽……血色的回忆中,我看到那张似曾相似的面容,素淡得宛若一朵白莲。我看着她,看着她流下最后一滴流水,看着她呢喃着古老的咒语,看着一切的一切,遥远而陌生。 原来这就是真相吗? 耳边似乎传来泠泠琴音,那是鸣霄琴,是合魂之术。可是我真的好累,真的好累。如果能够这样长久地沉睡下去,无悲无喜,该有多好。我不想背负那么多的责任,我真的好累好累。 突然想到了那日途径青丘时遇到的那只小白狐,它那样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挠痒,任由温暖的阳光倾泻在全身,舒适而惬意。如果我也能这样快乐,那该多好了。 女娲娘娘终究还是带着我的魂魄去了地府转生,我看着她憔悴而悲伤的面容,略略有些愧疚。她是真心待我的吧,我……对不起她。可是我真的没有力气再继续活下去了,我想做一个最普通的人,过最普通的生活。她的身边还有两个魔族打扮的人,正是寂空的母亲和魔族的一位千古老臣,他们一起看着我,满面悲伤。 可是寂空还是没有来,哪怕是最后一眼,他都没有来。 走过开满大片大片彼岸花的黄泉,我嗅着那悲伤的芬芳,只觉得平静。来世,会再次遇到他么? 我来到能够看见来世的往生镜前,看到镜里的人,依旧是那样冷峻的眉目。只是,他的身边走着一个眉眼俏丽的女子,温暖而活泼。他看着她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我怔怔地看了好久好久,原以为干涸的眼中,终于还是掉下了一滴泪水。原来,来世,他依然不会看我一眼吗?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既是无缘,何必相见。我默默念起最后一次咒语,只是这一次,是真正为自己而念。来世,来世,我愿意用全部的轮回,换取永不相见。轮回之路苍凉而遥远,我终于微笑着闭上了双眼。只是仿佛,有谁在我耳边,发出一丝幽幽叹息…… 记忆模糊中,我仿佛再次看见那只小白狐,朝我妩媚而笑。 顾小姐 更新时间:2012-09-05 我面带疑虑道:“这里是中原的内部,你说你们从边塞而来,岂不是长途跋涉了?” 女子再次拭一拭泪水道:“我们姐妹皆是中原与北漠交界处一个叫做榴花村的村民。像榴花村这样位于交界处的小村落有十几座,里面生活的中原人大多是从西南部一带逃难而来的,日子本就过得艰苦。中原与北漠这几年摩擦不断,却又不是什么太大的阵仗。守边疆的将帅不愿意大动干戈,便强行征讨了我们这些村子里的男人去应付。这几年来,我们村的年轻壮力死的死,逃的逃,已经去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弱妇孺,实在没法子长途跋涉离开那里,只得勉强留下来苦苦捱日子。” 我轻轻一叹,了然道:“你们村里都是些老弱妇孺,手无寸铁,自然是任人宰割了。” 听了我的话,那些女子不禁又伤心起来,低下头嘤嘤哭泣不止。 我瞄了何连宏一眼,但见他沉着脸,脸上有不忍,却似乎还夹杂着一些……不屑? 只听他开口平静道:“你们被北漠士兵一路欺凌,押解至今,中原的官员竟丝毫不插手吗?” 这次开口回答他的是另一个女子,衣衫虽是破烂了些,但肤色白皙,高鼻大眼,颇有几分楚楚之姿。只听她略整一整凌乱的发丝,语调里带了一丝恨意:“说到底,还要怪那个清河郡主了。” 我倏然一惊,与何连宏对视一眼道:“此话何意?” 她缓缓道:“清河郡主即将远嫁北漠的事,想必两位也是知道的吧?” 我点点头,她便继续道:“北漠欺凌中原已久,咱们老百姓都盼着圣上能够派一支强兵壮将狠狠教训他们一番,好替咱们这些妻离子散,背景离乡的无辜百姓,替那些为国征战,埋骨疆场的英雄烈士报仇雪恨。” 何连宏翻了翻眼皮道:“北漠兵强马壮,反倒是中原,这几年国库亏空甚重,若真是开起战来,只怕中原反倒不是北漠的对手。[..tw超多好看小说]” 女子激动起来,脸颊涨得通红,双目圆睁大声道:“好男儿自该为国效忠,保护家乡,宁死犹无怨无悔。公子怎可说出这般缩头缩尾的丧气话来?” 面对她气势汹汹的诘问,何连宏倒也不生气,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挑眉看着女子道:“我听姑娘的言谈举止,不像是寻常的农家女子?” 女子微微一怔,随后昂首挺胸道:“不错,我爹爹正是三年前地玉门关守将顾劲山。” 顾劲山?我还在猜测,何连宏已是略带钦佩:“原来是顾将军的女儿。顾将军当年守护玉门关数十年,曾率军浴血奋战,击退北漠精兵,身中百剑犹自昂首挺立,英雄气概令人敬佩。方才是在下失礼了。”说着朝那女子作了一揖。 女子后退一步,眼圈微红,泪水莹然道:“不错,爹爹英雄气概,为国尽忠,为人传颂。我身为他的女儿,本该继承父愿,只可恨朝廷那起子懦夫……” 说到这里她不再继续下去,只是狠狠咬住下唇,死死盯着树干不再言语。 我继续道:“那么此事与……那……那清河郡主有何干系?” 她嗤笑一声道:“中原与北漠嫌隙渐深,百姓们都盼着能和北漠大战一场,我等虽为女子,也愿意尽一点薄力,将这些鞑虏驱逐出中原大好河山。谁知那郡主却在这时候要去和那什劳子的亲,一触即发的战局就这么被拖下来,实在是……” 她顿一顿,语调里带上了一丝讥讽笑意:“听闻那清河郡主自小娇生惯养,身子娇弱,一去北漠千万里,黄沙漫漫,也不知她那身子骨可受得住。身为中原女子,又是郡主之尊,竟愿意委身那些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北漠人,真真是丢尽了我们中原女子的脸面。” 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大家都沉默下来,一言不发。片刻的沉默后,我冷笑一声:“顾小姐当真是好口才,在下佩服。只是顾小姐既有等本事和口才去斥责一个和亲郡主,莫不如在从边界到这里的一路上好好思量如何带着这些姐妹们逃脱那几个北漠士兵之手,免受几日之苦。” 她仿佛愣在那里:“什么?” 我感到自己的指尖渐渐冰凉,身子在风中微微颤抖,声音亦是因为气恼而不带一丝温度:“顾小姐方才说了,北漠一去万里,黄沙漫漫,霜雪如割。顾小姐方才也说了,清河郡主身份尊贵,自幼受尽千般宠爱。既是如此,顾小姐可曾想过,清河郡主如何会愿意放下身份和架端,屈身远离家园故土,下嫁到北漠去?” 顾小姐没有回答我,方才第一个说话的女子却接上了我的话:“这位姑娘说得不错,皇命难违,应承下北漠求亲的皇上,可不是清河郡主。郡主娘娘只是受了圣旨奉命前往北漠罢了。既是不是她去,也会有别的氏族女子前去。听闻不久前,有一位前去南疆的郡主在那里自尽,皇上甚至都将自己的嫡女昭芸公主送了去和亲呢。” 见顾小姐低下头不再言语,我缓和了口气,继续道:“你的父亲死于北漠之手,北漠害的你家破人亡,我明白你心里有多恨。只是……和亲于每个女子而言,都是万般不愿却不得不接受的事。清河郡主……也只是明争暗斗下的牺牲品罢了。你心里有恨,难道她就没有么?大家同为女子,你怎可反倒去怨怪她?” 一直一言不发的何连宏拍了拍手:“说得不错。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可以用一个女子平息的战事,皇上又怎会派军队大动干戈?说到底,也只是中原人太过懦弱罢了。” 他说出这样的话令我多少有些讶异,却也不再多言,只是拍了拍顾小姐的肩头:“罢了,你且逃命去吧。好好保住这条性命,将来总有报国的时候。” 说着心下却是怅惘不已,想到清河那张柔弱的面容,更加难过。 她是为了江山百姓去牺牲一生幸福,到头来却遭到这般的误解和斥骂? 她们相互搀扶着离去,我站在那里遥遥望着她们的背影不语,直到何连宏将一只冰凉的手搭上我的肩头。 我回过头去朝他微微一笑:“我没事。” 他看起来有一丝担忧:“方才那位顾小姐的话,你其实不必放在心上。” 我低下头轻笑一声:“何公子这样说未免太小瞧清河了,我还不至于为那些无关紧要的话费神。” 他顿一顿,将手从我肩上移开,转身到了我正面,定定看着我的眼睛,眼波如春水流转:“你……清河郡主,其实你也不想去和亲的,是不是?”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有些委屈,既替清河委屈,也替自己委屈。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什么原因,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被改变了呢?难道这就是宿命? 于是我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公子,从中原前往边疆和亲的女子那么多,你觉得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的?” 何连宏不语,我便接着道:“男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向来残酷,成王败寇,不过如此。中原的万里河山也好,北漠的沃沃疆土也罢,都不过被君王们视作囊中宝物罢了。百姓们的性命生死于他们而言,便如一只蝼蚁微般不起眼。说什么江山社稷,到头来也不过是为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罢了。” 何连宏嗤笑一声:“只可怜了那些闺中女儿,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不得不为父兄的前途,为家族的荣誉断送一生的幸福。”说着他转向我:“既然你不愿意,为何不……不……” 他一连说了几个不字,却不知为何,始终接不下后文。我看透他心中所想,便道了出来:“你是想问我为何不逃吗?” 他不置可否地耸一耸肩,我悠然地整一整衣衫,将发髻上的一支簪子扶正了才缓缓道:“皇上下了圣旨,我若是这样一走,岂不要连累王府上下百来条性命?何况此事若是被北漠知晓,难免要再动一场干戈,战事一起,苦的终究是百姓而已。” 一口气说了这一通,我只看到何连宏微笑不语,面带探究地看着我。细细一想顿觉不妥,是了,当初清河不就是逃了婚约与何连宏私奔的么?我如今这么一说,岂不是恰恰自相矛盾吗? 于是我抿一抿嘴不再言语,翻身上马,没好气道:“不瞎扯了,咱们还不快些赶路么,天就要黑了。” 何连宏笑了一笑,翻身上马,却慢悠悠道:“不必着急,天黑了才有好东西看呢。” 从这座山的侧面翻下便是月亮城外的紫霞河,此刻夕阳已经西下,有橙黄色的阳光透过薄纱般的青云投下一片美丽的光晕,照得河水波光粼粼,荡漾出一片碎水晶般的亮泽。 我有些讶异地看着这片美丽的河水,不由感叹:“好美的景色。” 何连宏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而立:“是很美,不过……清河,等到月亮出来的时候,会有更美的景致。” 我转头看向他清朗的侧脸,他叫我的名字时,声音有种奇异的温柔,仿佛含了那一波粼粼的河水,荡出无限缱绻。 我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他却是很自然地牵过我的手:“走吧郡主,咱们搭了小舟渡过这条紫霞河,就能到月亮城了。我这就带你去会一会我那有趣的朋友吧。” 紫霞河上的老船夫初时听我们要去对岸的月亮城,再看了看我们的服饰像是外人,似乎有些忧心,我们着意安慰了他几句,又给了他两片金叶子,好说好歹的,他总算滑动了那一叶青竹小舟。 小舟在软绵绵的河水中晃晃荡荡,快到对岸时,老船夫突然回过头来一脸严峻地看着我们:“两位看起来不是月亮城中人,非去里面不可吗?老朽劝你们一句,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特别是……最近刚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们一定对外人抱有极大的敌意。” 少城主 更新时间:2012-09-06 听他话里有话,语调严肃,面色也是一本正经的,我与何连宏不由地对视一眼,何连宏故作轻松好奇之态道:“那样的事?你指的是什么事?” 老船夫犹豫着没有说话,我会意地又掏出一片金叶子塞到他手里道:”大爷,您放心,我们会为您保守这个秘密的。[..tw超多好看小说]” 老船夫似乎是微微松了口气,朝我们招了招手,待我们靠近后方压低了声音道:“两位可知道月亮城的两位城主?” 何连宏略一皱眉:“听闻老城主逝世后留下一子一女,长为兄,幼为妹。如今月亮城的事儿都由大城主做主,少城主并不多过问。” 老船夫的叹息如窸窣的秋风一般卷起满地落叶:“对外的确是这么说的,可是这内里真正的原因,却有着好大的隐情。这件事原是月亮城不经的秘密,在城里虽是人尽皆知,却并不为外人所知。老朽在这里撑了几十年的船,月亮城的人进进出出都是坐的我的船,我也是从他们零星几语的交谈中才晓得了这件事的原委。” 听他说了这许多还未达到正题,我不禁有些急切:“大爷,那究竟是件什么事呀?” 何连宏含笑看了我一眼:“清河,你先别着急,听大爷慢慢说下去吧。” 老船夫笑着捋了捋长须呵呵笑道:“姑娘别着急,这就快说到了。”他点燃了一支水烟深深吸了一口,慢悠悠吐出一个白圈后才继续道:“原来那大城主的亲妹妹,就是月亮城的少城主,竟是一个神智不清的疯子。” 我惊得一下子捂住了嘴:“什么,竟有这等事?” 何连宏似乎没有多大的惊讶,只是挑了挑眉不语。老船夫又吸了口烟继续道:“也难为姑娘不信了,老朽方听到的时候可也万万不愿相信呢。月亮城虽然不与外人接触,但是关于他们的故事却是一直在民间流传。都说如今的少城主虽然一直深居简出,不轻易露面,却是个真正闭月羞花的美人。” 说着他笑着睨视了我一眼:“老朽在这条船上见过不少女子,姑娘的容貌可谓是最出众的。不过老朽说句不怕姑娘见怪的话,只怕与那少城主相比,还是要稍逊几分的。就连那中原第一美人清河郡主,都要甘拜下风呢。” 我与何连宏含笑对视一眼,我好奇道:“听您这么说来,我倒是更加好奇了呢。那少城主如此美貌,怎会是个疯子呢?” 老船夫摇摇头,露出一丝惋惜之色:“老朽所言非虚。听闻那少城主原本只是居于深闺中休养,虽然神志不清,却也安安静静,并不闹事。只是这两个月来不知为何,情绪突然变得极易激动,常常一个人跑出房间在大街上游荡,说些不知何意的奇怪的话,还会在夜里对着月亮时而傻笑,时而哭泣,古怪得很。大城主请遍了月亮城的名医终究无果,又请了巫医来开了好几场祭祀会依旧不起作用,已被闹得精疲力尽,伤透了脑筋。” 何连宏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竟有这等事?” 老船夫连连点头:“千真万确,这几日搭老朽船的人可都在对这件事议论纷纷呢。” 何连宏沉吟片刻道:“那么老船夫,烦您快些将船停岸吧,我们想快些入城一探究竟。” 船很快就靠了岸,我们二人走到城门口,只见到斑驳的城墙上方高高挂起一张朱红色城门牌,上书月亮城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我们并肩走到了城门口,一直紧闭的城门突然开了。何连宏闪身将我挡在身后,却见一个红袍男子大踏步走了出来,口中呼着:“贤弟,今日怎么得空到为兄这里来坐坐?” 何连宏警戒的神色松弛下去,露出畅快的微笑,快步上前与他揽了拦肩:“大哥,你怎么亲自到门口来迎接小弟了?” 那男子呵呵一笑道:“为兄今日恰好心烦意乱,正坐在殿中占扑,突见卦象显示贤弟到访,这才匆匆领了人到城门口来迎接呢。” 看他们如此亲热的样子,我不由暗暗吃惊。许是因为先祖身份的缘故,月亮城的人不爱与外人相交是出了名的,特别是这位大城主,我在青丘就听说过他的古怪脾气和孤僻性格。如今,他怎的会和何连宏这般亲近? 那男子突然把眼光投向了我,片刻的惊愕后露出了然的微笑:“这位是贤弟的……” 何连宏微微一笑,一把扯过我的手:“这是小弟的好友。” 男子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好友?好好好,既是贤弟的好友,那便也是为兄的好友了。在下是月亮城的城主司空,姑娘有礼了。” 我便微微笑着回了一礼,不由暗暗庆幸,月亮城一脉虽有神族血统,但是千万年下来,体内的神力已经所剩无几。否则我的真实身份就要被当场看穿了。 男子一路将我们迎入城主所住的宝殿,一路走在里面,我不由暗暗咋舌宝殿的富丽堂皇。红玉为墙,白玉围栏,翡翠铺地,玛瑙雕饰,明珠照明。整个宝殿装饰着各类水晶宝石,即使没有阳光也是亮堂堂的,珠光宝气得令人不敢逼视。 即使是皇室贵胄,也不见得能奢华至此。 那司空大城主一路将我们引至了正厅坐下,待丫头们奉上茶水和果点后,他便挥手命她们一并退下,脸上的愉快之色退去,只余下懊恼和心烦之色。 何连宏了然一笑:“小弟方才一路而来便见大哥强颜欢笑,眉间有郁郁之色难解,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大哥不若说给小弟听听,也好叫小弟略尽一点儿薄力。” 司空一怔,随后长长叹了一声:“是大哥叫贤弟看笑话了。” 他瞥了我一眼,这才缓缓道:“贤弟,你可还记得……仪空?” 何连宏点一点头,随后朝我解释了一句:“仪空是司空大城主的的胞妹,也是月亮城的少城主。” 司空苦笑着摆一摆手:“唉,贤弟这么说为兄可要脸红了。仪空的情况你是晓得的,所谓少城主,不过是看在已逝的父亲面子上,城民给的尊称罢了。” 我插了一句嘴:“大城主,您的妹妹仪空怎么了?” 他答道:“唉,这我也说不大清,两位……两位若是不害怕的话,便随我一起去看一看吧。” 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于是赶快站了起来,随他出了正厅。 穿过后面的花园,再走过一道长廊,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与外界全然不同的小世外桃源。一方晶莹剔透的白玉方几下是以水晶砌出的小小水潭,碧绿清透的水中有几尾锦鲤摇头晃脑,憨态可掬。 周围尽是碧草繁花,幽香扑鼻,绿树成荫,垂下累累冷杉豆子,结实可爱。 我不禁赞了一声:“好一个别致清雅的小院子。” 话音刚落,便听得吱呀一声门响,正对着我们的一扇古木雕花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少女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我着实吃了一惊,这真是一个极美的少女,便是在神界也属少见。肤色白皙,体态袅娜,乌发水眸,宛若开在水中的一朵素雅白莲。只是她的美似乎少了几丝生人的活气,一双漆黑的眼珠子空洞无神,被她那一身淡鹅黄色的衣裙相衬,更显得飘渺无力,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只见她对我们三人仿若不见,晃晃悠悠地走到白玉几子前坐下,只是看着水潭里的锦鲤发呆。 司空微叹了一口气,对我们轻声道:“这个时候的仪空是最安静的,谁都不认得,谁都不搭理,只是一个人发呆。” 可是少女发了一会儿呆了忽然流下了眼泪,随后便开始抽泣起来,可是紧接着,她似乎是怔了一下,竟挂着满脸的泪水嘻笑起来,咯咯咯的似乎格外开心,但那清脆的声音和那满脸的泪水形成鲜明对比,在我们眼里构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很快便有侍女踏着柔软的锦鞋小跑而来,见司空朝她扬扬头,便抚着少女的肩膀不知说了些什么,将少女搀扶进了屋子。 待少女进屋后,司空转向眉头深锁的何连宏和几乎目瞪口呆的我,颇有些无奈:‘两位见笑了。” 何连宏缓缓道:“上一回我来看仪空妹妹时,她精神尚好,不但能够认得我,甚至还能背得出几首新学的诗来。怎的如今会变成……这副样子?” 我接口道:“可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司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然,随后眉头深深锁起:“月亮城医术最高明的医生和最通神力的巫医都来看过了,皆是无可奈何的,只说要静养,又开了几帖凝神的药来。只是两个月过去了,丝毫不见起色。” 他的话里带着些许敷衍,似乎隐瞒了一些不想说出口的真相。我与何连宏便不再相问,随他一起去用了午饭。 午饭后何连宏要我好好休息,道是晚上带我去看一样极好的东西。我这几日四处奔波,确实有些劳累了,便不再回到为我收拾出来的屋子歇息。 谁知一推开门,便见到那司空的妹妹仪空,正背对着我坐在屋子的一张酸枣木椅子上。 我吃了一惊,她回过头看到我,竟露出了一丝得到解救的欣慰笑容,上前几步到了我跟前便跪下,语音颤抖:“白姑娘,求你救救我吧。” 她的动作,语调,表情与之前所见完全不同,全然是个正常人的样子,我诧异万分,急忙合上了门扶起她:“你这是……” 她紧紧攥着一块绣了花的绢子:“白姑娘,我第一眼看到你便知晓你的身份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吧。” 片刻的震惊之后,我缓下声音来:“仪空少城主,发生了什么事,你要我救你什么?” 她有些激动起来:“别叫我什么少城主了,这月亮城早不是以前的月亮城了。我好怕,我真的好害怕。白姑娘,我知道你是青丘的人,你有法力,现在只有你能帮助我了。” 琅琊心法 更新时间:2012-09-07 她的一番话令我惊得目瞪口呆,沉默了好半晌之后,我才将她搀扶起来,扶着她在小圆桌子前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 我重新推开了门和窗子,见四周并无人跟到这里,这才重新将门窗关好,暗暗施了一个防护法,这才重新折回了屋子。 一回过头,只见仪空正捧着茶杯直愣愣地看着我。 不知为何,她那幽然的眼神竟令我没由来心头发颤,我勉强笑了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饮下。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管缓缓淌下,抚慰了我有些焦躁的心,我看向仪空:“好了,你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解释给我听一听吧。” 仪空的手微微颤抖,有少许茶水泼在桌子上,留下亮晶晶的印记。她抿一抿茶水,开始缓缓道:“白姑娘既然是青丘的人,想必……对我们月亮城的来历是知道地一清二楚吧。说起来,我们月亮城与青丘渊源也不浅呢,白姑娘可知道琅琊心法?” 我点一点头:“这是青丘有名的秘法,能使人修得平和心境,我与锦瑟都曾练过。” 仪空摇一摇头:“琅琊心法并不属于青丘……也罢,我便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吧。” 她放下空杯子道:“我记得以前听朝中老臣说过,许多年前,我们水神后裔一族到了人间后,创建了两座城,一座是月亮城,一座是恒星城。后来恒星城的城主迎娶了一位美丽温柔的女子,恩爱异常。只是我们月亮城的城主对这个女子也是倾慕不已,妒恨之下便兴兵攻打了恒星城,最终给恒星城带来了灭族之祸。这个女子不愿屈从杀父仇人,便逃到了……青丘!” 我缓缓一怔:“青丘?” 仪空点了点头凝重道:“是的,此事发生在八百年前,当时双城相争,甚至惊动了天庭。(..tw)原本恒星城地产富饶,虽算不得兵强马壮,也算是个世外桃源。就是因为那场惨祸,才沦落到如今这般残桓断壁的地步。” 仪空少城主的叹息如零落的秋风扫过:“自古以来,三界中无论哪一族发生争斗,伤及的都只有无辜百姓而已。” 我急切道:“不对不对,这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这和我们青丘的琅琊心法有什么关系?” 仪空淡淡一笑:“水神当初留下了两部心法,一部是归元心法,由月亮城保管;一部是琅琊心法,由恒星城保管。后来这部琅琊心法随着那个女子流传到了青丘,便被青丘的长老们保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她微微皱了眉:“只是……琅琊心法只有水神后裔族才能修炼,你们……” 我面色微变:“水神后裔属于上古神族嫡脉,我们青丘族裔的元神却是妖族后裔。元神是不会改变的,我们怎能……莫非……” 我说到这里,仪空一改往常的端庄稳重之态,脸上有些痛苦地扭曲起来,直过了好久才看一看我迷惑的表情,闭了闭眼睛道:“故事还没有说完,白姑娘不要着急。” 她重新在釉瓷梅菊茶盏中添加了一些茶水,一抬头,泪水却缓缓流了下来。 我见她骤然伤心,虽有疑惑,却还是掏出了绢子递给她,她拭了拭泪水才继续道:“其实,我和哥哥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孩儿。我的亲生父亲,原本是人族中的一个普通凡人,而我的母亲,却是出身于月亮城最有声望的家族,有些无与伦比的美貌和智慧。(..tw无弹窗广告)母亲从小就被当时时任城主的爷爷指婚给了父亲,可是她那时天真贪玩,在一次去凡间的时候,爱上了身为凡人的父亲,并生下了哥哥和我。” 她如寒烟笼着的眉头微微皱起:“可是这件事被外祖父知道了,便派人将我的父母连带着我们兄妹二人一同捉了回来。外祖父囚禁了我母亲,然后将父亲和我们兄妹一同逐出了月亮城。” 似乎是记忆起了幼时不不幸,她冷笑一声,继续道:“失去了母亲,父亲一个人带着我和大哥艰难度日。我们自小就被当做野孩子,备受欺凌。昔日父亲的亲人朋友,却都因为忌惮月亮城的势力而无一人敢帮助我们。这样艰难地度过了几年后,在我七岁那年的一个雷雨之夜,父亲终于离开了我们。他临终前却嘱咐我,要我们回到他的故乡――青丘去生活。” 这一句说完,我却是都惊得险些咬了舌头,忍不住惊呼出口:“青丘?你父亲的家乡是青丘?” 这下子可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可是仪空并没有停下来,她继续道:“那时我和哥哥还年幼,根本不可能单独走到青丘去。在人间流浪了快一年之后,突然月亮城来了几个衣饰华贵的人,将我们带回了月亮城,带进了城主宝殿。原来父亲一直对母亲心怀爱慕,他不计较母亲曾经做过的一切,不顾反对坚持娶了母亲为城主夫人。母亲畏惧外祖父,虽不给敢来找我们,却一直命人暗中保护照顾我们,待外祖父去世后,便派人将我们接了回去。”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泡沫板透明的微笑:“母亲接回了我们后虽然开心了很多,可是她一直郁郁寡欢,身体也衰落得很快,不过半年便追随着父亲而逝。她临走前苦苦哀求父亲,求他把我们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女一般对待。” 我犹豫着开了口:“那……他对你们好吗?” 仪空点头:“父亲待我们很好,非常非常的好,我和哥哥都非常感激他。他不但将我们视如己出,还请人教习我们琴棋书画,骑射武艺。他……他待我们真的很好很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恩情。” 我点一点头:“那么此事与琅琊心法有什么关系呢?” 仪空站起身来,轻盈地转了个圈,在桌角的紫金香炉中添了一把香料,这才道:“父亲自母亲逝世后便再没有娶妻,只有我们两个孩子。待父亲去世后,城主的位子便传给了哥哥,事情就是从那个时候发生改变的。” 她顿一顿继续道:“父亲虽然深爱着母亲,对我们也很好,可是他毕竟是月亮城的城主,是水神的后裔,他唯一念念不忘的,除了他与母亲的一段姻缘外,便是遗失在青丘的琅琊心法了。所以他临终前给哥哥留下了嘱托,要他无论如何都要把琅琊心法找回来。父亲自然是不知道青丘与我们的渊源,可是我和哥哥却清楚地了解,我们身上流淌着一半的青丘之血。” 我缓缓叹了口气,抚一抚她的肩头:“没想到你们与我……竟也算是半个同族之人。” 她的眼圈渐渐红了:“是啊,我当初就是这么和哥哥说的。我们虽然是月亮城的城主,骨子里却留着青丘的血。青丘时我们亲生父亲的家乡,也算是我们的家乡。琅琊心法已经流失了近八百年,我们可以派人去青丘,请他们将琅琊心法归还给我们。若是他们不愿,也就这样罢了。琅琊心法与归元心法本就是不同的,月亮城的城民本就不能修炼琅琊心法,,况且当年琅琊心法流入青丘,我们月亮城也有极大的关系,如今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要回来呢?” 说着她恨恨将茶杯砸在了桌上:“我原以为哥哥会明白,我原以为哥哥不会忘记自己的真正身份。可是没想到哥哥竟然这般不通情理,他甚至想到了……派人到青丘强行要回琅琊心法。” 我不禁嗤笑一声:“仪空少城主,不是我要故意轻视你们。只是……月亮城虽是水神后裔,但是脱离神族已经许久,与我们青丘相抗,只怕还是……” 她了然一笑:“这个我自然是明白的,想必哥哥也是明白的,可那时的他竟然想到了要举全城之力与青丘相抗。哥哥一直都是睿智祥和之人,他从不是这般做事不计后果的。他的这个决定当时遭到了城中几位长老的极力反对,可是哥哥不管不顾,甚至将反对他的长老们通通关进了大牢。”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有泪水莹然:“哥哥不顾全城人的性命也就罢了,可是他……他竟然有一天对我说,我们的亲生父亲根本不是青丘族人,只是一个卑贱的凡人,他勾引了母亲,害得我们白白受了八年的苦难。他还对我说,如果我继续反对他,他就会像外祖父对待母亲那样,将我幽禁起来,任我自生自灭。他说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的结果,我和母亲,父亲一样,是他一生的耻辱和累赘。” 我不禁有些愤怒:“他怎么能说出这些混账话来,实在可恶至极。” 仪空少城主的面色也微微涨红,语调激动起来:“我也不明白,一直把我当做明珠一样疼爱的哥哥,一直怀念着母亲和父亲的母亲,怎么会变得这般不可理喻。他可以骂我,可以轻视我,但他怎么可以侮辱母亲和父亲,他……他是他们的身生血脉啊。” 鬼王密宗 更新时间:2012-09-08 我见她情绪激动起来,心下微微有些恻然,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劝慰:“好啦,这件事的确是你哥哥做得过了些,但是你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才是,免得……” 说到这里我及时闭上了嘴,有些踌躇地看着她。(..tw) 她却是毫不在意地笑了一笑,随即有些疑惑:“白姑娘,听说了我哥哥要强行从青丘要回琅琊心法的事,你仿佛……丝毫不在意?” 我好笑地耸了耸肩,将眼前的热茶一饮而尽:“我早知道你们没那个能力对付青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怔怔地看了我半晌:“是啊,月亮城怎么可能与青丘所抗衡,这个简单的事实是连三岁孩子都知道的。可是哥哥,哥哥却不知为什么,执着地坚持着这个荒谬的决定。他把所有反对他的人都关进了牢中,然而开始准备起一切,计划着三年后朝青丘而来。” 我骇然而笑:“我与你哥哥见过面,他……着实不像是那样的人呀。” 仪空少城主的脸色一寸寸灰白下去,抓着茶盏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哥哥的性子确实不是这样的,我只记得幼时我们兄妹二人在民间流浪之时,哥哥总是把最好的衣服披在我身上给我御寒,把我们乞讨来的唯一一点儿食物给我果腹。后来我们被父亲收养,父亲也常常夸赞哥哥,说他性子沉静,机智稳重,将来把月亮城交到他手里也不会令人担心。可是……可是父亲才去世了没多久,哥哥竟然就性情大变,变得那般冲动急躁而不可理喻。” 我的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沉吟道:“听你如此说来,这件事……似乎确有古怪之处。” 她点一点头,腾地站起身来:“我初时只是对他的异常感到不解和焦急,后来日子久了,便慢慢发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 我听她说到了关键点上,不由地好奇更盛:“什么诡异之处?” 她道:“你可知一处名叫流光照月的地方?” 我点头:“自然知道。听闻这是三界十大美景之一,可惜我一直不得空去瞧瞧。”说着我转了转脖子:“而且……好像就在这附近吧?” 她微微笑起来:“流光照月正在月亮城的西南门边。其实那只是一个极小的温泉,掩在一小片紫竹林中,平日望去就像一轮皎洁的明月,安详沉静。当月色投下时,温泉会发出莹莹的雾色光芒,与紫竹林的盈盈紫光相辉映,宛若一方小小的仙境。故而又名流光照月。” 她的神色有些迷离,仿佛回忆起来一件极为美好的往事,带着稍许的缱绻温柔。 但是这样的神色一逝即过,她的脸上随后便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混杂着令人不易察觉的哀愁:“那里是城主专用的浴所,我的身子骨较弱,大夫也说了,那里的温泉和紫竹于我而言有强身健骨的效果,所以父亲便将它赐给了我做专用浴所。只是……父亲去世了没多久,哥哥便突然再不准我去那里沐浴。” 她软软地轻叹:“哥哥并没有告诉我原因,只是派了心腹将那里看守起来,再不许我靠近那里半步。我那时既委屈又不满,便趁着一个侍从们不注意的空当偷偷溜出了宝殿,想去那里看一看。”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笼上一层惶恐之色:“我原只是想去那里看一看,究竟有什么玄机,让哥哥这般态度坚决地阻止我去那里。谁知到了紫竹林外,却发现并未见到任何守卫。而那温泉处……却传来潺潺水声。” 我微笑起来:“看来是你的哥哥在偷偷沐浴呢。” 她苦笑一声:“我那是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只道是哥哥偷偷瞒着我在那里沐浴,一时气愤,便想着作弄他一下。谁知我悄悄靠近了温泉后,却在一株极粗壮的紫竹后面,看到了令我这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场面。我……我……我每每从噩梦中醒来,呈现在脑海中的便是那副可怕的场面。” 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我见她骤然害怕得面色泛青,虽有疑惑,却也走到她身边,将她揽进怀中细声安慰:“别怕,我在这里保护你,别害怕。” 她慢慢冷静下来,掏出绢子拭了拭眼角,这才道:“我看到昔日清透澄澈的温泉水变成了鲜血一样的红色,哥哥正坐在里面,紧闭着双眼似乎在修炼着什么。他……他的身边,温泉池壁边上,零落地倒着几具尸体。” 我微微一惊:“你哥哥……杀害自己的城民?” 她摇摇头:“不是,看那些人的服饰并不是月亮城的城民,应该是附近的中原老百姓才对。他们……他们全都死得好惨,眼睛瞪得大大的,舌头吐得老长,浑身上下皆是伤口,真的……真的太惨了。” 说到这里她闭上了眼睛,缓缓流下一道清泪:“我当时吓坏了,惨叫一声便没命地朝宝殿逃去,但是很快便被哥哥追上来抓住了。那时的哥哥,血红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然后伸出左手,用力掐住了我的脖子。” 她说着伸手抚了抚光滑如玉的脖子,苦笑道:“我那时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拼命挣扎。可是哥哥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掐得我无法呼吸。” 我不禁道:“那他后来为何没杀了你?” 仪空少城主道:“我当时好难受,好害怕,又好伤心,便流下了泪水。看到我的眼泪,哥哥眼里的红光似乎消退了不少,手上的力气也慢慢送了下来,最后把我狠狠摔到了地上,我便失去了只觉。” 我颔首:“我懂了,就是那件事之后,你被你的哥哥幽禁了起来。” 她低下头:“白姑娘聪慧。我第二日转醒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躺在了这个小院子的屋子里,边上有一个巫医大夫,两个侍女,好几个侍卫,还有……目光恢复了澄澈的哥哥。我看到哥哥便想到了前一晚发生的事,立刻吓得浑身发抖,可是我平日里的贴身侍女却都不见了踪影。哥哥好像忘记了前一夜发生的事情,上前想要安慰我。因为我极力挣扎,他便命巫医大夫为我开了安神的药。”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泪汪汪地看着我:“白姑娘,你能明白我那时内心的恐惧和害怕吗?我的贴身侍女一个都不见了,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哥哥……他变得……所以我只能躺下来,好好梳理自己的思路。” 我心情有些沉重,是啊,要她这样一个内心柔弱的少女骤然面对这些,确实残忍了些。那时的她,与那时的清河又是多么的相似? 她继续道:“后来照顾我的侍女给我端来了安神的药,我一闻便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安神的药。我自小身子弱,安神药喝了这么多年,怎会不知道里面的东西,那碗东西味道极重,还有一股特殊的甜香,必是巫术一路的药。可是那侍女紧紧盯着我,我知道她是哥哥的人,只好喝了下去。” 我紧紧皱起眉头:“那你……” 她微微一笑:“就是喝了那碗药后,我似乎突然清醒过来。我知道,从那一刻起,哥哥便是把我囚禁了起来,而我,则再没有亲人了。” 我从袖袋中拿出一颗青丘的解毒丸递到她面前:“先别说那么多,你先把这颗药丸吃下去。” 她伸手将药丸推了回来:“不必了,我的身体自己清楚,这解毒丸于我而言无任何用处。你还是听我……继续讲下去吧。” 她抿了抿茶水道:“这样被他们软禁着喝了半个多月的药,我越发觉着自己神思倦怠,精神恍惚,便想了个法子,让他们放松了对我的看管,并停止了给我强迫喂药。” 见她微笑看着我,我脑中灵光一闪:“原来你是装疯。” 她点头,正了正胸前被风吹乱的珍珠流苏:“装疯有装疯的好处。刚开始哥哥也是很怀疑我的,对我的监视反而更加严密了。我便索性将戏做足了全套,想来我疯癫的事,你已经从哥哥那里听来了不少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原本还替你感到可惜呢。你这么年轻美貌,竟患了疯癫,可不是叫人遗憾嘛,一切却原来是你装出来的。不得不承认,你的演技很好。” 她似乎也有些感慨:“我哥哥是个极其聪明精明的人,我只要稍稍露出些马脚便会给他看穿。三年下来,我甚至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个正常人还是个疯子。” 但是她很快端正了神色:“不过,后来哥哥到底是对我放松了警惕,渐渐的不再对我严密看管。甚至还会来我这里坐坐,和我说说话,就是从他的零星几语中,我渐渐发现了一些端倪,兴许与他的改变有关。” 说着她看向我,神色肃敛:“白姑娘,你可知道鬼王密宗?” 我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是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鬼王密宗,曾经险些给青丘带来了灭族之祸的鬼族密宝,有哪个青丘族裔会不知道? 交手 更新时间:2012-09-09 青丘的每个族人自出生开始,就要在长老的指导下学习法术,并研读三界各族的史事,其中青丘的历史更要背得滚瓜烂熟,并被定期抽查。(..tw好看的小说)谁若是背不出来,可是要被罚到山洞里关禁闭的。而青丘的历史中,鬼王密宗则是占了极大极重要的一部分。 鬼王密宗是鬼族的一部密法,和九修阴法差不多,走的是阴险狠辣的路子。鬼族的第三任君主在位期间,曾经将鬼王密宗修炼至第八层,并且凭此横扫三界各族高手,一时声名大噪。只可惜他心比天高,竟然意图谋取天帝之位,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魂飞魄散的下场。鬼族也因此大伤元气,不得不隐退三界多年。后面的鬼王继任者吸取到了其中的教训,便立下了一道诏书,凡是鬼族众人,不得再随意修炼鬼王密宗,违令者必将遭到重责。从此,鬼王密宗在三界消失,在不曾出现过。 而青丘,便是因为这鬼王密宗,险些遭到了灭族之祸。 那时年代尚远,尚是青丘第八任狐王白进执政之时。白进人如其名,是个不折不扣的火爆脾气。听爹爹说,他在上朝的时候,若是遇到哪个大臣说了什么令他不爽快的事儿,随手抓过什么就会砸过去。从他的贴身玉佩到王座边上的古董花瓶,无一能逃厄运。那时最常见的便是一个满脸是血的大臣站在那里,一脸郁闷地汇报朝政。 而那时鬼族的第三任君主仲寒,却是个与白进完全相反的性格,阴沉狠辣,计谋深远,又怀着勃勃野心,与白进相遇,自然是不法不可收拾。鬼族一直不甘心常年生活在阴暗湿冷的地底,觊觎青丘的良川美景,意图侵犯青丘,便派人送去了一封挑衅意味强烈的战书。(..tw好看的小说)白进一怒之下,便接受了战书,连夜点兵与鬼族开战。这一战打了足足百年,直杀得天昏地暗,山河飘摇。 这本是两族之间的恩怨,神族一般不轻易插手。只是青丘与神族渊源颇深,是为姻亲。而青丘与鬼族的争斗又严重地影响了三界各族的生活。特别是鬼族的鬼王密宗,以其阴狠毒辣重创了青丘的军队,青丘王室中人亦有三名亦是丧命其下,白进更是险些在与仲寒的交锋中丧命。神族终于在此之下无法坐视不管,插手了此事,终于诛杀了仲寒后,平息了这场战乱。 虽然鬼族因此元气大伤,可是青丘也因为这场战乱而损失惨重,几乎折损了一半的好手。自此以后,青丘中人人谈起这鬼王密宗都不禁色变。 如今从仪空的口中听到这个,我怎能不胆战心惊? 仪空仔细地看了看我的脸色,微微一笑:“你别担心,鬼王密宗需要极强的法力和长年累月的修炼。我哥哥所练的不过是些皮毛而已,对你们青丘根本不会有任何危害。” 我眯着眼睛看了看她,微微一笑:“你对这个倒是清楚得很?”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装疯装得很彻底,哥哥很快便放松了对我的警惕。日子久了以后,他也会在我这里坐着歇息几时,并同我说些以前从未说过的话。我记得有一日他仿佛心情很不好,喝了很多的酒到了我的屋子里后,便对我说,他心里很苦,很累。他说他不是鬼族的人,他没办法修炼鬼王密宗,他说他也不想杀人,可是他没有办法。他说……他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变得这么喜欢血的味道,变得这么喜欢杀人。.tw[]” 我沉沉一笑:“看来他还是有些良知在的,不然也不会不忍下手月亮城的城民,而去抓普通的中原百姓了。只是……众生平等,这般滥杀无辜,终究是伤了天德的。” 话音刚落,窗外便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多谢白姑娘夸赞了。” 我和仪空一同惶然回头,只见到司空正冷着一张脸看着我们二人,眼中发出妖艳而华丽的红色血光来。而他的嘴角,还残留着最后一滴鲜血,发出淡淡的腥臭味来。 我暗叫不好,既然门口的结界被打破了,想必他的本事不在我之下。如今我已经没有冰荷的相助,锦瑟也回了青丘,事情可真的有些棘手了。 只见他伸手推开了门,大踏步走了进来。仪空有些害怕地躲在了我的身后,紧紧揪住我的衣襟。 他见着仪空这副模样,竟然笑了起来,声音尖锐地仿佛一个女人:“不愧是我亲爱的妹妹,竟能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将我都骗了过去。为兄着实佩服。” 仪空怕得浑身颤抖,开始悄声抽泣起来。司空又把目光移向了我,眼光中透出凌厉的阴狠:“在下倒是不知,青丘也插手了此事。不过白姑娘倒真是好本事,不但骗过了我那贤弟,还能骗地我那傻妹妹把此事了出来。” 我冷然道:“你若是鬼族中人,便该明白,鬼族先祖早有律令,不得修炼鬼王密宗。你若不是的话,便更不该修炼此等伤天害理的邪功,违背天伦。” 司空哈哈哈笑了几声,恶狠狠瞪着我道:“白姑娘说得好生轻松,你们青丘仗着有神族撑腰,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强行霸占了琅琊心法这么多年。那是我们的先祖共工留下的遗物,我们身为后代子孙却不得要回,这是多大的耻辱,更令我们沦为三界的笑柄。与这些耻辱相比,修炼鬼王密宗算得了什么?” 我不禁暗暗捏紧满手心的汗,继续沉静道:“你休要狡辩。你杀害无辜人类修炼邪功,不顾兄妹之情将仪空囚禁起来,折磨了这么多年。甚至还要枉顾百姓性命意图侵犯青丘,狼子野心,怎配得到琅琊心法?青丘是断然不会将琅琊心法交到你这种人手里的。” “你说什么?”他顿时勃然大怒,正要发作,仪空却突然激烈地唤了一声哥哥,哭叫着扑到他的脚下,死死抓住他的袍角。 这一出是我们二人都没料到的,司空不禁后退一步,动作缓滞下来:“仪空,你这是做什么?” 仪空少城主已是泪流满面,声如泣血,抓着司空的袍角道:“哥哥,你莫要一错再错了。青丘不是不明是非,不讲道理的,你如今这么做却是在自寻死路啊。仪空如今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仪空真的不想再失去你啊。” 司空的面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看向我的眼光更加愤恨:“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们青丘。若不是你们青丘,我娘就不会浪费了大好年华心灰意冷;若不是你们青丘,我们兄妹二人也不会在凡间流浪了这么多年受尽苦楚;若不是你们青丘,我父亲就不会一生孤苦心怀遗憾;若不是你们青丘,我更不会沦落到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六亲不认,千夫所指的地步。这一切都是你们青丘,都是你们青丘。” 说着他伸出了利爪一般的左手,指尖发出粼粼碧光:“今日我一定要杀了你,以泄我心头多年之愤。” 仪空的哭泣更加剧烈,紧紧攥着他的袍角苦苦哀求:“哥哥,你回头吧,不要再一错再错了。” 司空的脸色更加恼怒,一脚将她踢开,举爪攻来。 他修炼的鬼王密宗果然厉害,虽然我的青丘法术要比他纯然正气些,但是终究抵不过他的阴狠毒辣,不久便显露了疲态。正当此时,一时伏在青石砖地上的仪空少城主突然站起身来,从腰间抽出一支小小的竹管,对着司空轻轻一吹。 有细微的粉末朝他扑面而来,他凶狠的涣散开来,变得茫然空洞。随后便四肢一软,缓缓倒在了地上。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何连宏手握寒刀闯了进来。 见到此等情景,他一愣,快步到了我面前:“清河,你没事吧?” 我摇一摇头:“我没事。”说着有些讶异地看向了仪空。见我瞧来,仪空淡淡一笑,将竹管放回了腰间:“何公子可还记得上一回我问你讨要的北漠催眠散?” 何连宏点一点头,她便微笑出来:“这一次还多亏了何公子的催眠散。我虽未料到有今日一战,但也早做了打算,偷偷以紫竹制了一管暗器,将催眠散放了进去。今日哥哥发狂至此,只怕我与……与清河姑娘的性命都要不保了。” 何连宏看一看地上的司空:“今日一见面,我便发觉了你哥哥的不对劲。只是……他怎会变得如此?” 仪空摇一摇头:“此事说来话长,我会详细告知你们的。只是……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何连宏一时有些踌躇:“这……少城主,你若是就此离开,只怕不太妥当。” 仪空怔怔看着司空留下了一滴泪水:“哥哥早就不是原来的哥哥,月亮城也早就不是原来的月亮城了。我对此地毫无留恋之意,咱们这就走吧。” 静云山 更新时间:2012-09-10 话音落下,便听门后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刀剑出鞘,有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大胆贼子,竟敢偷袭大城主。(..tw无弹窗广告)” 他们停在外面并没有进来,仪空朝我们点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只听得她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尔等放肆,竟敢在此地喧哗。” 外面的侍卫乍然见到仪空,似乎是怔了一下,随后声音变得恭敬:“少城主,这么晚了,您在这里做什么?” 仪空似乎是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衣料哗哗作响:“莫不成,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向你这个奴才汇报吗?” 侍卫的声音有些慌乱:“卑职不敢。” 仪空缓缓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下来:“罢了,你且起来吧,职责所在,我也不怪你。你且说说,为何要在此地喧哗?” 那侍卫的声音有些如释负重:“启禀少城主,方才我等巡夜路过此处,听到喧哗之声,似乎还有大城主的呼喝,担心是大城主遭到了什么刺客,便急着过来看看。” 仪空颔首赞赏:“好,你们也是一片忠心,方才倒是我太急躁了些。只是……我一直在这里与到这里来做客的清河姑娘促膝长谈,并未见到哥哥啊。” 何连宏朝我扬一扬下巴,我会意地点一点头,走出了屋子,装着惊魂未定的摸样抚了抚胸口:“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吗?” 仪空回头朝我歉意地一笑:“清河姑娘,真是抱歉,叫你受惊了。你可曾见到我哥哥?” 我佯装讶异:“仪空少城主,方才你我不是秉烛夜谈正当愉快吗,怎会见到大城主?” 那侍卫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疑惑:“既是这样……方才卑职在书房看过了,大城主并不在那里。” 仪空沉吟道:“快要到月圆之日了,到了哥哥闭关的时候,你们不妨……去……看看。” 她的这句话说得含糊不清,但是那侍卫却恍然大悟,面带喜色地站起身来拱手抱拳:“少城主说得是,卑职这就带人去看看。” 打发了这群侍卫,我与仪空同时舒了口气,转身回屋。何连宏正站在床前拍着手,司空依旧双目紧闭着,仰天躺在床上,呼吸迟缓地睡得沉重。何连宏朝我们微微一笑:“他看起来还要几个时辰才会转醒,咱们这就走吧。” 仪空轻移脚步到了司空的床前,指尖轻轻抚上了司空的面庞:“让我再看一眼哥哥吧,此次一别,只怕再无相见之日了。” 我在一旁劝慰她:“少城主不要这般伤心,你们是兄妹,将来试过天晴,你们终有团聚之日。” 仪空怔怔地看着司空的面容仿若未闻,眼角挂着一滴晶莹的泪水群始终没有落下。片刻之后,她终于闭上眼睛后退几步,转过了身:“咱们走吧。” 外面的院子里有些空荡荡的,妖娆夜色沉沉落下,折射出血红色的流光。有寒冽的冷风吹来,我身上的衣衫有些单薄,不禁打了喷嚏。 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在凡间呆久了,身子也娇弱起来,便有一件外衣披在了我的身上,何连宏轻声道:“夜间风凉,你且小心着不要着凉了。” 仪空少城主掩唇轻笑:“何公子待清河妹妹真好。” 我一怔,脸微微发红。何连宏素来都是恬淡不静的性子,这次竟也脸红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他少年人那般单纯的气质,只得低了头不语。 我们三人在仪空的带领下拐了七八个弯儿,总算到了宝殿的后门口,门口的边上便是马厩,拴着几匹高头大马,一个年纪较幼的马童正坐在一堆枯草上,眼睛半闭着打瞌睡。 何连宏走上前,在他脖子上击了一掌,他便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牵了三匹马出来,我们一同翻身上马,从后门疾驰而去。 再往紫霞河那里出去已是不可能,城门口皆有卫兵守护,他们纵然不记得我与何连宏,必也是认得仪空少城主的。于是我们便往静云山而去,翻过了静云山便到了中原境内的百草镇。 夜晚的月亮城极是安静,静静的月光流淌下,空阔的街道上几乎无一人。我们经过了那片紫竹林,果真,它在月色下散发出莹莹紫光,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冶之美。 我突然想到了青丘的紫竹林,在青丘的紫竹林里有一汪名为苦海的碧潭,每到初夏,潭中便会盛放出一朵晶莹剔透的白莲,名曰“苦海生莲”。 在这样夜风习习的晚上,我格外地思念青丘。思念阿爹阿娘,思念青丘严肃的长老,思念和我一起嘻哈打闹的伙伴。我思念青丘的一山一水,一花一草。 见我勒住马缰怔怔发呆,何连宏有些担忧:“清河,你没事吧?” 我回过神来,忍住心头酸溜溜的滋味,微微一笑:“我没事,走吧。” 一路疾驰到静云山下,我们三人一齐下了马,仪空朝何连宏看了一看,低声道:“清河……姑娘,有几句话我想和你单独说一说,好吗?” 何连宏见了她的神色,淡淡一笑,负着手一边往旁边走一边扬声道:“既然两位姑娘有话要说,在下就走得远一些吧。” 见我与仪空一同看向他,他哈哈一笑:“好了好了,在下绝不会偷听的,放心吧。” 见他的身影晃到了远处的桃树后面,我又施了一道障耳法和一道障眼法,这才安心看向了仪空:“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仪空一扬手,晃了晃不知何时系在腕间的一串佛铃。 我有些讶异,随后微微舒了口气道:“原来你已有完全的准备,我便放下心来了。” 她退后一步,垂下双眸沉声道:“我虽然已有了这五色铃,但还需要白姑娘帮我一把。五色铃只能带我进了天门,但是我不会驾云术,根本上不到天庭,所以……” 我点点头:“我懂了,我会帮你到天庭的。” 说着我抽出了腰间的凌云帕,递到了她的手里:“这是凌云帕,我曾经用它去过天庭多次,天庭的守将应当都认得。” 见她接过凌云帕,我犹豫着试探道:“你……决定要天庭插手此事了吗?” 仪空走了几步,捋了捋额间的湿发,看向天边一丝黑乌乌的浮云道:“我们月亮城的城民本就是水神共工后裔,当属神族,只是……只是多年前的一场恩怨,这才使我们被贬到了凡间,流落千万年。如今我已不再指望回归神族,只是希望哥哥不要再一错再错了。哥哥如今连青丘都不放在眼里,也只有天庭……才能阻止得了她了。” 我心知多说无益,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插手外族的事,只能拍一拍她的肩膀:“那你就多多保重吧。” 送了她离去后,我撤了障眼法和障耳法,这才朝何连宏扬声叫道:“何公子,你可以回来了。” 他快步而归,不见了仪空的踪影,有些讶异,我微微一笑,随意扯了个谎道:“仪空少城主执意离去,道是自有办法,不需要我们在陪着她。” 何连宏看起来有些担忧,想了一想道:“方才的事你们还未解释清楚。” 我故作忧虑地皱起了眉头:“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似乎是……司空大城主修炼了什么功夫走火入魔了,她要去找一个与月亮城渊源颇深的人相助。” 说着我劝慰他道:“你不用担心,他们二人都不会有事的。” 何连宏长长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道:“清河,你知道,为什么我会与月亮城有渊源?” 我摇头,的确,这是有些蹊跷。月亮城从不与外族打交道,怎么会和何连宏相交如此? 何连宏却仿佛浑不在意,似乎在回忆一起很遥远的事:“我记得那是我十二岁时候发生的事。那时……我与我爹娘吵架,一怒之下离开了家独自闯荡江湖。这一走,便走到了静云山。” 我掩唇轻笑:“何公子年纪尚小就有这股胆量与豪气,倒叫人佩服。” 他也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休要取笑我了,我那时不过是年幼不知天高地厚罢了。到了静云山,恰好遇上了流窜至此的一伙中原大盗。他们人数极多,我一时抵挡不过,险些丧命在他们的刀口之下。”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下来,笑意染上了一丝戏虐:“看你的脸色发白,可是在为我担心吗?” 我啐了一口:“你可不是活得好好的么,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何连宏哈哈一笑,做了一个鬼脸,继续道:“当时我浑身是伤,血流了一地,只道自己是再也活不下来了,多亏司空出现,救了我一命。” 我打了个哈哈,百无聊赖道:“好老套的一个故事,就是这样你们成了忘年之交么?” 他摇摇头:“那倒不是。司空的性格素来是冷冰冰的,当时救我不过是举手之劳,怎会与我相交甚熟。刚开始的确是他救了我,只是后来……却是我救了他。” 燕云落蹄露 更新时间:2012-09-11 我一下惊愕万分:“什么?究竟是他救了你,还是你救了他?” 他唰地一声抽出腰间的一柄弯刀,递到我手里:“你且看看,这是我的月寒刀。”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弯刀,不禁赞叹了一声:“好锐利的刀锋。”那宝刀的刀刃轻薄如纸,却有挡不住的锐利寒气丝丝冒出,在月光下隐隐有淡淡的血丝流动,一看便是出鞘见血的宝物。刀身以罕见的乌木和红玉制成,似乎还刻着几个奇怪的文字,弯弯曲曲的不像中原字体。 我捧住弯刀赞了一句:“好一柄宝刀,配得上何公子这位英雄。” 何连宏接过宝刀系回腰间道:“多谢郡主赞扬了。这柄宝刀是我的师父赠与我的,虽不算什么神兵利器,却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我歪着头道:“可是这刀与那司空大城主究竟有什么关系?” 何连宏微微皱起眉头,带上了一点儿困惑的神情:“其实这件事情,我至今没有完全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救了我以后并没有带我回城养伤,只是把我带到了静云山的另一头,那里有一座小竹屋,似乎是他平日打猎所住。我在那里养了七八日的伤,司空也在那里住了约莫七八日。他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的也不晓得干什么,只是每天傍晚都有一个少女会给我们送来干净的纱布,药,还有一天的干粮和清水。那里虽然简陋了些,倒也算是个世外桃源,我在那里住得也算舒心。见他终日只是绷着脸不说一句话,我倒是觉得有趣,便常常逗弄他。日子久了,他偶尔也会同我说上几句,只是大多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自娱自乐,他只是沉默地听着。” 说到这里他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挪揄地笑道:“没想到何公子也是个话唠,这倒令人万万难以相信啊。” 何连宏扑哧一笑,刮了刮我的鼻子道:“你就休要笑话我了,我那时与父母争吵了一架,心情抑郁;又好容易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回来,整日闷在屋子里养伤着实无聊,自然对他很感兴趣了,呵呵,可惜他是个闷葫芦,白白费了我当时那么多口舌。” 他亲昵的动作令我微微发愣,随后连退几步,慌忙转过身去掩饰着自己的脸红。 何连宏似乎在那里轻笑,我不得不尴尬地咳了一声问道:“那后来呢?” 他脸上的神色淡漠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继续道:“你可知道,这里与北漠的青都城很近?” 我回过神来,点点头:“这个我倒是知道的,只是……难道北漠的士兵还能进入到中原随意骚扰百姓吗,中原也有官兵把守啊。” 何连宏很是不屑地嗤笑一声:“中原官兵?郡主啊郡主,你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看来是完全不明白如今的两国情势了。说句实话,青都城的士兵兴许是不敢去其它的中原地区,但是附近这一带却是可以随意出入的,不然上一回咱们又怎会那么巧,遇上那一拨人?” 我有些不可置信:“难道……难道中原的官兵擅自与北漠相勾结,做出通敌卖国这等灭族之罪吗?” 何连宏笑着摆摆手:“不要紧张不要紧张,还没到那个地步呢。那些个酒囊饭袋还没那个胆量做出这等事情来,只是收了些钱给他们行个方便罢了。” 我颔首不语,他便继续道:“那一日是个雷雨之夜,天气很是燥热,我与他被天际那轰轰的雷声吵得无法入睡,便索性坐在竹屋外面点了一堆火看雨。[..tw超多好看小说]然后便来了一小股北漠的士兵,直闯我们这里而来。他们似乎是到这山里打猎而迷了路的,又淋了一场雨,自然心情很不佳,一看到我们这里的火光,便骂骂咧咧而来。这群人浑身酒气,一来便挥刀舞枪的要我们立刻滚。本来我们也无意与这伙人争执,但是就在纠缠之时,那个平日为我们送饭的少女来了,她就是仪空。” 我惊得捂住了嘴:“怎会这样,是仪空?” 何连宏点点头:“是的,北漠的美女大多是热烈而奔放的,她们就像娇艳多刺的玫瑰,而仪空与她们却是决然不同的。” 我点点头赞同道:“那倒是的,仪空少城主很美,也很清雅,就像一朵不沾尘俗的空谷幽兰。” 何连宏点头:“果然只有美人才能真正欣赏美人。那一日她穿了一条素白滚花的裙子,就像降临凡世的凌波仙子一样,北漠那群官兵见了她,眼睛立刻就发直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看着我笑而不语。我却明白过来,拨了拨耳边垂下的米珠耳坠闲闲道:“我懂了,他们定是意图对仪空少城主不轨,司空护妹心切,便与他们动起手来。” 何连宏点点头:“不错,当时我的伤已经好了不少,便拿了这柄刀帮着他,谁料刀一出鞘,刀光闪过,他便突然发了狂。就像今日方才一般,头发散乱,双目赤红,胡乱杀了一气,直将那伙人杀得干干净净。仪空当时见了他那副样子,下的都有些傻了,我也是震惊万分,急忙将刀回了鞘。他杀了那群人后,摇摇晃晃了几下,终于摔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我暗暗沉吟不语,对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司空从那时起就已经修炼了鬼王密宗,但是他一非鬼族中人,二又没有强大的法力做后盾,如何修炼得了那样阴狠毒辣的武功。想来所修的不过是些皮毛而已,几年前更是不值一提。何连宏的刀是一柄宝刀无疑,年代亦是有些久远,想必是饮尽了鲜血的。刀上的煞气自然不可小觑,难道是鬼王密宗与煞气相克? 可是……按理来说这完全行不通啊。据我所知,煞气越强,修炼鬼王密宗越是容易,他怎会…… 似乎突然有一道闪电划过,脑海中瞬间雪亮一片:原来是这样! 仪空曾经说过,当年水神后裔被贬入凡间后,分化为月亮城和恒星城,水神当初留下了两部心法,一部是琅琊心法,由恒星城保管;一部是归元心法,由月亮城保管。后来这部琅琊心法流传到了青丘,便被青丘的长老们保留了下来,而归元心法却是一直由月亮城保管的。司空曾经是月亮城城主之子,又是继任的城主,要修炼这部归元心法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而真正的问题,正是出在这里。 归元心法是神族的法术,浑然灵气,不可比拟。可是修炼那样的法术,需要的不仅仅是强健稳重的根基,足够的耐心,还有长长的时间。司空既然修炼心切,性格急躁,那么这归元心法必然满足不了他的心意。而鬼王密宗虽然阴狠毒辣,修炼得却是极快的。 但是一正一邪,一灵一毒,两两相克,是势不两立的。当他修炼了鬼王密宗时,体内想必已经有了归元心法的根基,与强大的鬼王密宗相遇,在他的体内相互对抗,想来他必定是生不如死的。修炼得越久,走火入魔得越深,必定是更加痛苦。 遇上了何连宏那把煞气浓厚的宝刀,体内苦苦压抑的魔性一触即发,怪不得会到这般田地了。 想到这里,我急忙转向何连宏:“你是如何救的他?” 何连宏摸了摸口袋,有些遗憾道:“可惜了,我今日没带来。” 他转向我笑眯眯道:“你可知道一种叫做燕云落蹄露的药?” 我一惊:“这可是三界闻名的奇药,我怎会不知?只是……这可是北漠皇室的灵药呀。” 何连宏颇有些自得地点点头:“不错。燕云落蹄露是北漠唯一仅有的奇药,用极难的法子取得万丈峭壁上的燕云花花汁和崇山峻岭顶的落蹄马汗水后,以九曲十八弯的手法历时五十年制成,北漠皇室至今也只珍藏了没多少……” 我疑心大起,打断了他的话,语调尖锐起来:“等一下,何公子,既然你方才说了这是北漠灵药,由皇室珍藏,那么想必寻常人是不可轻易得到的。你怎会有这个?” 何连宏似乎是怔然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姑娘忘记了么,我家中本是武学世家,曾经受到北漠皇帝请求,为他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作为交换的条件,他们给了我家一瓶燕云落蹄露。我离开家时,偷偷将它带在了身上。” 我将信将疑:“是么,你家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连那北漠皇室也要来求你们,甚至心甘情愿将灵药双手奉上,倒叫人刮目相看了。” 他似乎是自嘲地笑了一笑,随后不经意道:“我当时见了他那副样子,也是吓坏了。当时也不知道脑子怎的一转,便把那瓶燕云落蹄露给他喂了下去。也算是件幸事,他喝了燕云落蹄露,又睡了一夜,竟然就此脉象平息了下去,恢复了正常。” 我感慨道:“不知道他醒来后是否知道,你这灵药有多么得知不宜。” 北漠大营 更新时间:2012-09-12 何连宏点点头:“他醒来以后似乎很是讶异,我便给他看了这燕云落蹄露。他的反应……倒是有些奇怪,问了问这药后便谢了我,随后便变得亲热起来。” 我冷笑一声,将腕上的碧玉镯子转了一转:“听你这么说来,他这么对待你,倒像是独独为了你那灵药一般。” 何连宏笑着摇了摇头:“这你可就说错了,我确实提出过把剩下的药都给他,但是他拒绝了。” 我继续猜测:“那么……他是不了解你这药的珍贵了?” 燕云落蹄露确实难得,但是它究竟珍贵到什么程度,大多数人都是不了解的。我也是偶然一次听锦瑟说起,多年前,天帝与天后的长子明德太子奉命征剿南海鲛族,被鲛族的神兵三叉戟所伤,命在旦夕。天帝与天后请遍了各族名医无果后,得到梵天佛祖的指点,派人以无数珍宝换得一瓶燕云落蹄露,救回了明德太子一条性命。 司空是月亮城的城主,应当知道这件事才对呀。 何连宏仿佛看透了我心中所想,缓缓道:“司空对我说了神族当年重金求取燕云落蹄露的事,他对我说,我与他萍水相逢,他当日救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我的燕云落蹄露珍贵至极,连我自己命在旦夕都不舍得服用,如今却毫不犹豫地拿来给他服用,足以见我是个坦诚炽热的人。他能认识我感到非常庆幸,所以我们当即就结拜为兄弟。” 我感慨了一声:“若是放在平时,我只会觉得你和那司空大城主都是坦诚以待的人,可是现在看来……” 何连宏看向我,目光灼灼:“有话不妨直说,无需吞吞吐吐。” 我点头:“那我就直接说了。我觉得,司空与你结拜相交,理由没那么简单,绝不可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兴许是为了燕云落蹄露,兴许……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何连宏哗啦一声展开一把纸扇,洁白的扇面以朱墨绘着晓露牡丹,娇艳欲滴,似乎是出自名家手笔。只见他一边把那纸扇挥得哗啦啦作响,一边笑嘻嘻道:“萍水相逢就是缘,何需计较这么多。何况他终究是救过我的性命,我又何必猜测这么多?”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突然一凛,我见他脸色突变,不由好奇:“怎么了?” 他束起一根手指:“嘘――有人来了。” 我一怔,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带到一株树后,面色谨慎道:“这下麻烦了,来的人不少,武功也都不弱,我们……”话音落下,便听到络绎不绝的马蹄声清晰传来,何连宏正要拉着我走,突然“咦”了一声停下,面色充满讶异。 就在这一当口,有十来个黑衣人骑着马到了我们跟前。为首的一个戴着银色的面具,只留下两只眼睛,直直瞪着我们。将我们上下打量了几许后,他开了口,声音冷得好像碎冰:“你们为何擅闯北漠大营?” 我一怔,何连宏已是冷笑一声:“笑话,这里本是月亮城境内的静云山,与北漠有何关系?” 那些黑衣人对视一眼,为首的那个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后,笑得有些讥讽:“知道的倒是不少呀。不错,这里的确曾经是月亮城的静云山,但是我家主人与司空大城主交好,司空大城主答应我们,可以任意使用这座山。” 何连宏一怔,随即醒悟过来:“看来那司空大城主所练的鬼王密宗,是你们家那位神通广大的主人献给他的吧。” 为首的黑衣人看起来是震惊万分,过了片刻,声音变得阴沉起来:“你们知道得还真是不少,请随我们走一趟吧,我家主人有请。” 我与何连宏面面相觑,何连宏突然拉住我的手,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眼下形势所迫,看来也是无可奈何了。我其实并不害怕,何况这帮人来得蹊跷,令人心生怀疑,去看看也好。 于是我们共乘一骑,随着这些人一同离去。 没想到翻下了静云山后,竟然出现了一片广阔的草原,碧绿的草浪翻滚,广阔无垠。 我不禁惊呆了:“没想到在这里还有这么大的草原?” 何连宏不语,只是扬手一指:“你且看那里。” 我一抬头,原来前方有十几个帐篷,边上围满了身着的铠甲的守卫,说不出的庄重严肃。 我们策马向前,只见一座米色的大帐篷被掀了开来,一个身着北漠骑装的贵妇慢慢走了出来。一直在前方的那帮黑衣人突然一齐翻身下马,齐声呼唤:“参见太后娘娘。” 那贵妇似乎是很随意地点了点头,摆摆手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我仔细端详这这个女子,看起来比王妃的年纪小了许多,一张脸蛋保养得光洁细嫩,如同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般细腻。柳眉入鬓,凤眼单唇,鼻梁极挺,有着与中原人略略不同的异域风情。只见她着了一身朱红色的骑装皮袄,项上悬着一个极大极粗的黄金项圈,十指尖尖,涂着魅惑人心的丹蔻,倒是个风情万种的美妇。只是她的容貌装扮,着实与北漠的人不大一样。我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想必她就是北漠有名的花夫人了吧。 要说这花夫人,不但北漠人人知晓,就连中原的百姓也是素有耳闻。而我,则是入了王府后听芳儿给我说话她的故事。 花夫人原名云珠儿,是西域网的独生女,她一出生时便被西域嘴有名的巫师预言,将来必要嫁给一国之君,母仪天下的。 西域王对这个女儿很是疼爱,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地步。也请了许多名师教习她琴棋书画,骑射医毒。而她也是聪颖绝伦,小小年纪便博览群书,通古博今。待云珠儿长到一十六岁时,已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女,远近的番邦诸国便纷纷遣了使臣前来求亲,包括中原。想来不但是为了她的才艺,也是为了当年的那个预言。 按着西域王的意思,云珠儿最好的归宿便是嫁给中原的皇帝,倘若当年的预言成真,她便是中原母仪天下的皇后了,这对西域来说可是极其有利的。可是那云珠儿却是个极其刚烈的性子,死活不依,坚持要嫁给真正倾心之人,绝不随意嫁给凡夫俗子。 西域王初时自然不允,诸国诚心实意前来求亲,倘若就这么将他们拒绝了打发走,可是极其失礼。弄不好会被人误认为西域自恃清高,引发不满。但是那云珠儿性子倔强,竟以绝食相抗,一连饿了七天七夜,直饿得奄奄一息。西域王不得不答应了她的要求,回绝了所有的求亲者。 这件事当时在各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各国的臣民纷纷议论,更多的是好奇与猜测,猜测这位云珠儿公主究竟是多美的容貌,多高傲的眼界,多倔强的性子。 如此过了两年后,某日云珠儿前往西域与北漠交界处的山林狩猎,遇上了流窜至今的江洋大盗,危在旦夕之时,被北漠王赫连安所救。 故事到了这里就落了俗套,不知为何,云珠儿竟对赫连安一见钟情,回了西域的第二日,便向西域王说明要嫁与赫连安为妻。 赫连一族本不是北漠的开国皇族,却是官拜至北漠左相一职,后来因为娴柔郡主一事被北漠王问罪而打入牢中。首领赫连安不忍族人平白无故地替北漠王担了罪责,便与中原联手推翻了北漠皇族,登上皇位。遇上了云珠儿时,正是他登上皇位不到半年。 那时北漠国本尚不稳定,西域王很是担忧女儿未来的生活。奈何云珠儿坚持,只得答应了赫连安的求亲,将云珠儿公主嫁给了他。 云珠儿公主的才华便是从这个时候展现出来的。嫁给了赫连安后,她很快便将自己当年熟读的兵书和谋略用了出来,协助赫连安一举平定了北漠国内的叛乱,坐稳了北漠的江山。 可惜好景不长,赫连安因为多年的劳累和积损,大大折损了身体,很快便突发暴病而亡,而云珠儿公主还没来得及为他生下一男半女。 之后便是长达一年的北漠动乱,赫连安一死,他的膝下又没有儿女,他的几个兄弟便开始相互厮杀夺位。云珠儿为了稳定北漠大局,不得不很快从伤痛中走了出来,在旧臣的拥护下手握兵权,与赫连安的长兄赫连奇联手,凭着智慧和谋略在短短的一年内剿杀叛党,将赫连奇扶上了皇位。 赫连奇感激她的鼎力相助,又因为她是已逝的先皇之妻,便尊她为北漠的太后。北漠军民感激她为北漠安定做出的一切,对她极为尊敬。 可是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不满三十岁的女子啊。不过看她周围一群英姿飒飒的佩剑女子,便可知她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 她扫视了周围一圈,看到何连宏与我,眉头微微一怔,随后招手示意边上一名女子走进,低声吩咐了几句。 慧萝郡主 更新时间:2012-09-13 那名女子点点头,迈着穿了羊皮小靴子的腿快速走到我们跟前,细长的漂亮眼睛略略打量了我们片刻,朝我客气道:“这位姑娘,我家娘娘有请。(..tw好看的小说)” 她的汉语并不是很标准,颇有些咬舌。然而声音娇嫩甜美,听着便令人身心舒泰。我看了何连宏一眼,那名少女便也抬头看向他,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那古怪一逝即过,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朝我们身后一顶小小的营帐一指:“公子,那里有一个人正等着您。” 何连宏眯着眼睛朝那里一看,神色一变,紧紧攥了攥我的左手,低声嘱咐了一句:“别怕。”说着将一柄小巧精致的匕首放到我手里。 于是我点点头,随着那个少女而去。 营帐虽然算不得很大,布置得却是清雅别致。素闻这位西域公主喜爱鲜花,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营帐周围的一圈皆放满了各色鲜花,姹紫嫣红,娇艳芳香。而云珠儿,如今的北漠太后正盘膝坐在一张苏绣软垫上,含笑看着我。 见了我,她并未站起身来,只是指一指面前的一张软垫:“姑娘请坐下吧。” 我在那张软垫上坐下,面前是一个小小的几子,上面摆了一只大壶并几个杯子,还有几碟点心并各色瓜果,看起来很是诱人。 太后从壶中为我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又亲自夹了几块小点心放到我面前的小金盘子里,含笑道:“客人远道而来,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姑娘若是不嫌弃,便请随意用些吧。” 她就这样笑盈盈看着我,眼神中带着猜测和探究,似乎想看看我敢不敢吃。我淡淡一笑,道了一声谢,便毫不客气地吃喝起来。 这奶茶是北漠人惯喝的一种饮品,所用的茶叶是青砖茶,先将茶捣碎,放入白水锅中煮。茶水烧开之后,煮到茶水较浓时,用漏勺捞去茶叶之后,再继续烧片刻,并边煮边用勺扬茶水,待其有所浓缩之后,再加入适量鲜牛奶,用勺扬至交融,再次开锅即成为馥郁芬芳的奶茶了。虽然与中原的清茶有极大的不同,却自带着一种粗犷之美。 我又尝了几口糕点,皆是用粗粮制成,口齿间残留了麦香与果香,别具一番风味。 我不禁在心里默默叹息,太后是北漠最尊贵的人,却仍在吃穿用度上如此朴素,怪不得北漠的国力和军力会步步上升,紧逼中原了。反观中原的皇室贵族,极尽奢华,成日只晓得贪图享乐,恣意铺张浪费,就连一个个小小的知府府衙都要比这里豪华万分。达官贵人们在享乐的同时,却丝毫不关心百姓疾苦,国家兴亡。怪不得皇上只能将一个个身份尊贵的如花女儿送出去和亲了。 太后见我沉思不语,剥了一颗葡萄慢慢吃了,这才在白色的小毛巾上净了手微笑道:“敢问姑娘是哪里人氏,怎会在静云山出现?” 说着她的眼中透出一点锐利的光来,微笑却丝毫不变:“看姑娘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月亮城的人吧。” 我转了转眼珠子,装着有些惶恐的样子紧紧抓住奶茶碗:“是……我本是……本是临州人氏,是和哥哥一起到这里来走亲戚的……” 她仍然将信将疑,紧紧地看了我片刻后舒展开了眉头,笑得恬淡亲和:“姑娘既是临州人氏,那么就是中原人了。只是……怎的一点儿都不怕我们呢,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双手捧起碗来将奶茶一饮而尽,而后抹了抹嘴:“这奶茶真好喝,能再给我一碗吗?” 她示意我自己倒,我便一边将浓稠的褐色奶茶倒进碗里,一边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北漠人。” 她看起来有些讶异:“你……你当真不怕我们吗?” 我放下奶茶壶,冲着她微微而笑:“我不怕,因为你们不会伤害我。” 她怔然了片刻,拍了拍手掌:“不错不错。方才我听探子来报,说是在静云山上发现了一男一女,容貌上等,气度不凡。我原本还想看看是怎么个气度不凡法,如今一瞧,果真没有令我失望。” 说着她又拈起一颗樱桃吃了,这才肃穆了神色:“你说你是从临州来的,我看你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不知……不知是否方便告知你的父母?” 她的话语是很恭敬的,但是语气里有虽然极力掩饰也不难到察觉的居高临下的傲慢,让人不得不臣服。 我不解她语中的意思,略一思索,只得含糊道:“我爹……我爹在临州督军府当差。”目前的临州督军与王爷曾是好友,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据说他有个女儿曾经在王府住过一段时间,与清河也算是发小。我从芳儿的那里听说过不少他们事,想来不至于露出马脚。 可是她听了之后脸色变得有些古怪,端起奶茶沉吟片刻慢慢道:“临州督军的独生女――慧萝郡主你可知道?” 我一怔,慧萝郡主? 慧萝郡主便是那个曾经在王府住过一段时间的,与清河算是发小的少女,只是……芳儿对她的印象却是极差的。 倒也不是说她性子娇纵或是刁蛮任性什么的,大家小姐,这点脾性总是有的。但是她就是个外表看起来柔弱无害,但是内心七弯八拐的女子。按芳儿的话来说,慧萝郡主可是个城府极深的人物,可不简单哟。 旁的不说,光是听芳儿对青词说的她们八岁时的一件事,就足以让人对这位慧萝郡主侧目相看了。 清河郡主与慧萝郡主是同岁的,据闻她们八岁那年的夏天,慧萝郡主在永真王府小住,为了一面珐琅彩瓷的小镜子起了冲突。那面小镜子是永真王从瀛洲带回来的,颇为小巧精致,是清河的心爱之物。慧萝郡主见了之后也是十分喜爱,便婉转地探了探清河的口风。清河自然是不愿意割爱的,于是她便不再提起。 只是三日之后,她不知为何与清河发生了口角之争,二人到最后互相推搡,她怀里的一面镶金镜子便跌了出来碎成两半。 这本来只是见极小的事情,谁知她见镜子跌碎了后,竟哀哀地哭泣起来,只说这是她父亲送她的礼物,她一直很是珍视。 慧萝郡主是在王府做客的,两个孩子口角,不管是非对错如何,清河身为主人,总要让着她一点才是。何况慧萝郡主哭得很是伤心,看起来颇为楚楚可怜,令人心疼。王爷面子不好看,又恼火女儿这般不懂事与客人争执,便责令清河将珐琅彩瓷的小镜子赔给了慧萝郡主,并责令她在房中思过了半个月。 芳儿当时说起这件事时,我便有些奇怪。清河的性子是有些清高孤傲,但是绝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更不喜欢与人做口舌之争。果然芳儿后面便说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所谓的口角之争,不过是一场十足十的演戏罢了。当时慧萝郡主与清河郡主在一起赏花赏得好好的,看见王爷与王妃过来了,便突然提高了声音,语气也变得凶恶起来。当时在场的丫鬟只有芳儿一个,和清河一样几乎吓得呆住了。 然后她便自己来撞了清河一下,怀里的小镜子摔倒了地上,变成了碎片。而眼前的这一切,被王爷与王妃原原本本看在了眼里。 青词当时提出了我心里的疑义,为何事后清河与芳儿不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王爷与王妃。 芳儿默默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我们那时都才八岁。” 是了,她们那时才八岁啊。有谁会相信,才八岁的孩子,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会演了这样一出好戏?清河虽然冰雪聪明,又怎敢对王爷说这样的话? 所幸的是她不久便回了临州,之后再未到王府住过。童年的往事便如同云烟一般,慢慢在记忆的长河中消逝。 云珠儿太后见我沉浸在回忆里,不由地咳了一声,我急忙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郡主娘娘一直养在深闺中,我极少能见着她。” 她颔首:“不错,郡主身份尊贵,的确不宜轻易与外人见到。”只是她复又问道:“你是中原人,依你看来,永真王爷的清河郡主与这慧萝郡主相比,哪一个更好一些?” 听她提到清河,我大吃一惊。见她目光犀利地看着我,急忙收起脸上的表情低下头去,低声道:“您说笑了,我只是一介草民,怎么敢妄议两位郡主娘娘?” 她摆了摆手:“这个无妨。我们北漠与中原不同,向来是有话就问,有话就说的。说实话并不可怕,相反,违心的客套话虽然听着会令人满足,却恰恰容易造成最大的危害。” 我还在细细琢磨她的话,她已经道:“你继续说吧,这两位郡主在中原都是芳名远播的,你定然知晓,只需直言便是。” 我只得一笑:“那么我就……知无不言了。” 幸福 更新时间:2012-09-14 我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清河郡主倾国倾城,蕙质兰心;慧萝郡主明艳绝伦,才貌双全。两位郡主都是举世无双,不可多得的佳人。”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个聪明的丫头。那么我再问你,清河郡主即将和亲北漠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中原,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一怔:“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民,这些国家大事,不懂也不敢乱说。” 她端起一碗奶茶饮了片刻,缓缓道:“你很聪明,也很谨慎。我的周围尽是北漠族人,便是得见中原人,也不过是些达官贵人。我只想听听你的看法,也就是普通中原人的想法。” 她的这番言论着实令我惊讶,可是依着如今的形势,我又该怎么回答她呢? 见我咬着双唇不语,她笑出声来,拍了拍手。便有两个纱裙少女走了进来,撤去了我面前摆满食物的小几子。她将手递给我道:“将近中午,想必姑娘也饿了。旁的话先放一放吧,让我先招待你好好吃一顿饭,咱们再继续聊下去。” 我有些犹豫:“可是我……” 她似是看透了我心中所想,笑道:“不必担心,与你同来的那位……何公子,自会有人好好招待他的。今日你是我专门的客人,就让我来好好招待你吧。” 我只好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把手递了过去:“多谢太后。” 她挽着我走到了营帐外面,早有等候在外的两个侍女为我们撩起了帘子,把我们引至了大帐后面的一顶略小一些的帐子里,拿顶帐子通体以天水碧色的水布制成,看起来清爽而通透。 里面依然只有一张几子,比之前的那张大上许多,几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还有一大壶奶茶,一大壶清水和一盘瓜果。热气袅袅间带来温暖的惬意。几子下是面对面两张绒毛软垫,绣着极为精细的纹路,颇有兴味。 我与她对面对坐下,便有两名侍女各端着一只金碗放到我们面前,揭开了盖子后,一阵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原来是鲜炙羊肉。 她笑道:“中原饮食素以精细而称,也不知姑娘是否习惯我们的粗茶淡饭。这道鲜炙羊肉出自名厨之手,还望姑娘不要嫌弃,多用一些才是。” 我抬起银筷子夹了一点放入口中,不禁赞叹了一声:“入口即化,的确是美味啊。” 这道鲜炙羊肉色泽焦黄油亮,味道微辣中带着鲜香,不腻不膻,肉嫩可口,与中原的清汤羊肉相比,多了一丝狂野的味道。虽然与清汤羊肉相比,味道鲜嫩可口,吃起来会更为过瘾。 见我吃得香甜可口,她微微笑了起来:“姑娘喜欢就好。这些瓜果是今早新鲜摘下来,你请不要客气。” 说着她便自己吃了起来,她的吃相极是文雅,一举一动都透着雍容华贵的风范,宛若高高在上的女王一般叫人不敢逼视。 眼下事情既已到了这一步,再做诸多猜测也是枉然。我索性安下心来,只顾埋头大吃大喝。 寂然饭毕,在侍女送上的鲜花兑热水汁子里净了净双手,桌上的残羹剩菜早就被撤了下去,换上了热茶和一些粗制点心。 她捧起一盏热茶徐徐吹了口气,这才挑眉笑道:“饭也吃完了,咱们便回到正题上来吧。方才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却突然开口道:“其实北漠在向中原提亲之时,已经将所有的王室女子全部了解过了。(..tw无弹窗广告)” 我一怔:“全部?北漠的消息如此灵通吗?” 她笑了一笑,从几子底下拿出一本薄薄的油纸小册子,翻了一翻道:“当今圣上共有五女。长女昭芸公主,先皇后所出,美艳大方,不日前已经前往南疆和亲。次女禧年公主,静妃所出,温婉秀丽,已经被指婚给镇远大将军之子。第三女毓和公主,德嫔所出,明丽爽朗,目前正在真一道观带发修行,为民祈福。第四女悦容公主,柔贵妃所出,娇憨灵秀,因年幼而未定亲。第五女景素公主,尚在襁褓。” 听她娓娓道来,我不紧目瞪口呆。 她看了看我的脸色,弹了弹指甲又继续道:“当时的五位公主中,只有昭芸公主尚未许了人家,只是她是圣上与皇后的嫡女,身份金贵无比……”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打算从宗师中挑选女子。” 她点一点头:“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只是当今圣上的兄弟并不多,宗室中更少有出色的女子,据我们所查,当时符合年纪又没有指婚的只有三位。永平王之女思颜郡主,明艳绝伦,可惜却是庶出。永临王之女顾韵郡主,正室所生,天性不惜女红,偏爱舞刀弄枪。永真王之女清河郡主,身份是三位中最为尊贵的,她的外祖母本就是北漠萧王那一脉,她与我们北漠也可以算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而且听闻她不但美若天仙,而且贤惠淑德,才艺双全,是芳名远播的中原第一美人,只可惜身子太弱,常有头疼脑热。”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却微微笑了起来:“好了,该说的情况我都说了,原本选定清河郡主,我们也只认为是无可奈何之举。只是前几日忽闻临州督军有一个女儿,幼时曾与清河郡主是至交好友,美丽端庄,大方得体,亦是才貌俱佳的绝色佳人。她虽不是皇室血脉,但是因为她的父亲手握兵权,于社稷有功,所以被破例封为郡主,封号慧萝。” 听她说得意味深长,我不禁心中一凛:“难道你们北漠想要退了清河郡主的亲事,改换为慧萝郡主?” 她依旧是不变笑容:“姑娘觉得这样不好吗?” 我几乎要拍案而起:“太后是在与我说笑吗?清河郡主乃名门淑女,芳名远播,被圣上指婚北漠一事更是人尽皆知。若是北漠突然悔婚,叫天下人如何议论。这等奇耻大辱,清河郡主又如何能忍得下来,永真王府又如何能忍得下来?” 见我忽然如此激动,她有些讶异,急忙安抚地笑道:“姑娘不要激动,我也只是……只是提一提罢了。我……哀家身为北漠太后,自然要为北漠王室所考虑。太子是北漠未来的君主,那清河郡主却是体弱多病,将来如何能坐得住北漠王后的位子,诞下健康聪慧的王子?” 我顿觉齿冷,几乎要冷笑出来,她却话锋一转:“何况我们在北漠亦是有所耳闻,清河郡主对这门亲事也是不尽满意,似乎……似乎还……” 我沉默了片刻,轻声开口:“太后娘娘,您也是女子,若您是清河郡主……您会如何选择呢?” 她一下子愣在那里,我垂下双眸,缓和了语气:“我……听闻过太后娘娘的故事。您是西域王的独生女,一出生时便被西域嘴有名的巫师预言,将来必要嫁给一国之君,母仪天下的。您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女,远近的番邦诸国纷纷遣了使臣前来求亲,包括我们中原。想来您心里也明白,这不但是为了您的才艺貌,也是为了当年的那个预言。其实您最好的归宿便是嫁给中原的皇帝,倘若当年的预言成真,您如今便是中原母仪天下的皇后了,这对西域来说是极其有利的。可可是您……您为什么死活不依,坚持要嫁给真正倾心之人呢?如今您尚且年轻,就过着这般冷壁孤灯的日子,您可曾后悔过?” 见她微微有些感触,我继续道:“明眼人都知道,清河郡主与北漠的这桩婚事,不过是场交易罢了。可是太后娘娘,您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她终究只是个单纯的少女而已,要她独自一人,抛却故园乡情,千里迢迢到北漠来,她心里该会有如何的不舍和惶恐?” 太后的语气沉重下来:“当年的决定,哀家从来不曾后悔过。只是……也许是哀家在这凤位上坐了太久了,久到连哀家自己都忘记了,身为女子,该有一颗怎样的心。” 听她说得凄惘,我放低了声音:“太后娘娘是北漠的巾帼英雄,手握北漠天下,为了北漠劳心劳力,果毅决绝,耗尽年华青春,深受北漠百姓的拥护和爱戴。” 她笑出声来,眼中有泪意莹然:“手握北漠天下?我不过是一介普通女子,唯一所愿便是能与夫君相伴,弄儿为乐。要这天下来有什么用?凤座高高在上,看似享尽荣华富贵,无限荣耀,到头来也不过是无尽的凄凉与孤独罢了。” 她方才那凌厉的眉眼和坚毅的唇角慢慢隐去,展露出轻易不得一见的疲惫和忧伤。 听了她的话,我亦是缓缓一叹。 是啊,身为女子,所求的幸福其实是多么简单。有一个尊重自己,爱惜自己的夫君,有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平日里做些缝补,闲暇时炖一锅好汤,这便是人间最普通的幸福了吧。 替代 更新时间:2012-09-15 云珠儿太后似乎有些微微动容,凝神在想着些什么。我没有出言打断,只是绣着博山炉里的百合清香,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我在想着,清河以后的生活。其实这个问题,我在那些夜深人静的时刻,已经翻来覆去地想了无数遍。 清河的性子虽然柔弱,但她的骨子里却有着令人不可小觑的倔强和决然,否则当初,她也不会有勇气抛下家国百姓,舍弃郡主身份,随着何连宏一起私奔逃婚。 她本是时间少有的美人奇女子,可惜何连宏负了她。那一刀不但插在了她的身上,更是深深插在了她的心中。既是何连宏后悔,她也不会回头了。 可是不会回头的她,又将往何处安身宿命呢? 方才太后的言辞中虽然流露出几分想要退亲的意思,但是相比中原不会轻易罢休。中原对北漠虽然颇为礼让,然后两国的兵力和实力确实旗鼓相当的。北漠胜在勇,中原胜在广。一旦开战,后果定然不堪设想。何况北漠若是反悔退婚,无道理的便是他们,真的开起战来,对他们也不无好处。所以清河的这次和亲,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如此便可得知,一旦清河回了王府,等待着她的,便是一条漫长的,永无归途的和亲之路。 宗室女子比不得深宫里的公主们,她们不用面对勾心斗角,不用面对明争暗斗,亦不必担心自己与母妃的荣宠。她们只需要舒舒服服地含着金钥匙呆在深闺中,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银首饰,闲来无聊时弹奏一曲,聊以解慰。 可以她们又是最可怜的女子,甚至比公主还要可怜许多。 和亲是国与国之间增强友谊,维护和平最喜欢用的方式。.tw[]能用一个女子就解决的事,何必要动用军队大动干戈?可是这和亲的人选,却是真正的问题。 和亲的女子必须才色俱佳,不但要有出众的容貌,还要有高贵的气度和仪态,以及不俗的才华。虽然是和亲,然后嫁过去后终究做的是正妃甚至皇后,没有一定的家世和才色是不行。何况和亲的女子代表的本国形象和威严,挑选时自然马虎不得。这样一来,待选的范围自然是大大缩小了,普通平民家的女孩儿未必有这样的容貌和气度,只有出身显赫的皇亲国戚,才能担当此重任。 虽说嫁过去也是身份尊贵的正妃或王后,但是终究是和亲啊。一去故国千万里,黄沙漫漫,枯草萋萋,道不尽的无限苍凉和孤寂。这一别,只怕与故国亲人便再无相见之日,谁又会愿意承受这样的痛苦呢? 何况到了北漠,与中原天差地远的,身份即便再是尊贵,又能如何呢?北漠自建国后的第六年,南诏国便送了南诏王的长女前去和亲,这位南诏公主美貌动人,端庄贤淑,颇得北漠王喜爱。只是她的位份是妃位,非北漠中人,又太过受宠,遭到了北漠王后的嫉妒,便以大不敬的罪名将她打入冷宫,而后赐死了。南诏与北漠天差地远,加上北漠王后家族的力量,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我不禁想起来浮香姑姑曾经给我看过的小册子,里面说到过,去往北漠和亲的女子不会少于五十人。可是她们的下场都只能用可怜二字形容,或是废入冷宫,或是毒药赐死,有的甚至还要殉葬。 在那样遥远异国他乡,真正能够保全自己的,只怕不再是身份,而仅仅是美貌和君王的恩宠吧。 清河是中原的皇族,兴许北漠不敢随意轻视欺侮于她,可是她的性子如此孤高清傲,怎能屈膝承欢于他人之下?即使北漠看在永真王手握重兵的份上不敢太轻谩于她,可是冷壁孤灯的结局,却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tw超多好看小说] 她才十八岁,正当美好的青春年华,她的心已经承受了太多的伤痛,实在不能再面对这样生不如死的生活了。 她的心里必定是不愿意的,即使是心如死灰,她也不会愿意去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可是不愿意又能如何呢? 王爷的爵位,王妃的荣华富贵,清啼的大好前途,永真王府的成百条性命,甚至整个中原百姓的安稳生活,都在她的手中。她如何能第二次抛却这一切? 锦瑟告诉过我,清河的情绪一直不大好,身体也不见起色。整日都是病怏怏地坐在窗前饮着一盏杏仁茶,呆呆看着窗外的桃树落英缤纷。她这是心病,如今治不好,到了北漠后更难治好。 我实在不忍心将她送回到那样痛苦的生活中去。而那个大胆的念头,便是从那时候萌生的:我代替清河,前去和亲。 我抬头瞥了一眼端坐对面的太后,暗暗沉吟不语。 将来清河若是到了北漠,必定是要与太后见面的。今日我与太后说了那么多话,来日太后见了她,她又该如何自圆其说呢?就算我将来将今日的每一句话都告知清河让她记住,可是太后一见了她的容貌,定然会记起之前的种种,到时候她又要如何解释今日隐瞒身份的种种呢? 我代替她去,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我也不能真的嫁到那北漠去,旁的不说,就是我的身份,也不允许我与人类通婚。不过这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我自有办法脱身,并且将这件事处理得滴水不漏。 锦瑟想必不会反对我的意见,可是清河……她会同意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她接下来的日子又该何去何从呢? 我垂着头正想得出神,帐帘猛地被掀了开来,有一个身着亮橙色骑马装的少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扑进了太后怀里哭嚷道:“姑母,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太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帘子又一次被掀开了,这一次闯进来的却是另一个年纪与那少女相仿,亦是一身骑装的少年,一挥手里的长鞭指着少女怒气冲冲道:“好啊,我就知道,你又来向姑母告状了。” 少女闻言,又见他这般怒气冲冲的样子,更加放声大哭。我只看得瞠目结舌,直到太后用力一拍几子:“够了,都给哀家闭嘴。” 她朝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哀家的这几个侄子侄女不懂事,叫你见笑了。” 我一怔,随即回过神来。他们想必是太后堂兄弟的孩子吧。 那个着橙色骑装的少女生得很是讨喜,玲珑小巧的脸蛋如奶油般白嫩,衬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樱唇点赤,发如黑云,精致清丽。而那少年年纪虽不大,也不难看出是个翩翩美少年。二人站在一起,真真宛如一对璧人。 少女与少年乍一见了我,有些吃惊,那少年只是默然不语,少女却是打量了一下我的衣衫,有些鄙夷道:“姑母,她是个中原人吗?” 太后有些责备地扫了她一眼,看向少年道:“玉辉,把玉颖带出去吧,姑母与这位姑娘有话要说。” 少年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大踏步走了出去。少女看着他的背影用力跺了跺脚,气鼓鼓道:“姑母你看,他成日欺负我,我将来嫁给了他,定然更加难过。” 听她这般口无遮拦地说话,我不由地低下头轻笑了一声。她旋即抬头看向我,目光不善,尖尖食指指着我道:“喂,你这大胆的中原人,竟敢在这里偷听我们说话?” 我淡笑一声,端起茶盏:“这位……小姐说笑了,我可不是偷听,我是在光明正大地听。” 她气得哑然,太后的语调有些重了起来:“好了玉颖,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了。这位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不许如此无礼。现在我们有话要谈,你先出去吧。” 少女气鼓鼓地瞪了我一眼,起身离去。 太后朝向我:“姑娘不要介意,玉颖这孩子被我惯坏了,说话口没遮拦,才会这般放肆无礼。”见方才威严贵气的太后仿佛有些无奈,我不由淡笑:“太后言重了。玉颖小姐天真烂漫,令人望之生喜。” 太后哈哈笑了一声:“你这丫头倒是口舌伶俐。也不知为什么,哀家觉得与你特别投缘,和你说话总觉得特别舒服。眼下哀家正有一件烦心事,你可知道是什么吗?” 我略一沉思,她又笑道:“你尽管说,哀家不会怪罪。” 于是我点点头:“太后烦心的,想必是玉颖小姐与方才那位……玉毁少爷的婚事吧?” 太后满意地抚了抚手掌:“果真是个聪慧的丫头。”说着她的眉间却是涌上一丝忧色:“玉颖和玉辉分别是哀家两个堂兄的孩子,自小跟着哀家在北漠长大。依着母族的意思,是要他们二人成亲,如此既可亲上加亲,也可跟在我身边帮我。只是……这两个孩子一直吵吵闹闹的纷争不断,哀家实在头疼,不知道这门亲事是否得当。” 我沉吟片刻,微微一笑:“太后娘娘,您不必担心,这门亲事无任何不妥之处,反而……会比较圆满才是。” 篝火狂欢 更新时间:2012-09-16 太后略带讶异:“圆满?这两个孩子总是打打闹闹的,连好好说会儿话的时间都不多,怎会圆满呢?” 我掩唇一笑:“太后,玉颖小姐和玉辉少爷年纪尚小,并不懂得感情这回事,但是他们自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打打闹闹那只是小孩子脾性,从小到大十几年的情分摆在那里,不是谁可以轻易比了去的。”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倒是也有道理,接着说下去。” 我点头道:“太后这些年一直把玉颖小姐和玉辉少爷带在身边,您周围的人定然都知晓您的意思,您不必担心会有人做那暗中挖墙脚之事。何况方才玉颖小姐对您发牢骚之时,只是说了句“我将来嫁给了他,定然更加难过”,并没有说不愿意嫁给他之类的话呀。” 太后的眉眼舒展开来,带上了暖融融的笑意:“果真是个剔透的丫头,心细如发,聪慧伶俐。”说着她执起我的手:“哀家倒是真的越来越喜欢你这小丫头了,倒是有些舍不得放你回去了。” 我面色微变,她便再次哈哈笑起来了:“瞧你,脸色都变了,哀家只是唬着你玩儿罢了。” 说着她却是按一按我的手掌:“哀家只问你一句,可有了定亲的对象没有?” 我一怔,随即失笑:“太后取笑我了。” 她抿一抿嘴,笑得温和:“你不必害羞。我见过不少的中原女子,却没见过你这般聪慧伶俐的,也没见过你这般大胆爽快的。寻常的女孩子见了哀家总是怕得像什么似的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儿。哀家瞧见了心理就不痛快,哀家的年纪本就不大,何苦怕得根什么似的。” 我笑道:“太后望之如十六少女,年轻美丽,光彩照人。” 大抵女子,不论身份贵贱,性格如何,只要听到别人夸奖她年轻美貌,都是高兴的。果真,太后笑得发髻上一支双凰凤钗微微颤抖:“还十六少女呢,你这丫头倒是嘴甜,容貌生得也是楚楚动人,不逊于北漠的任何一家豪门千金。我们北漠有不少优秀男儿,倒是配得上你这副容貌和才华。” 我沉默片刻,低下头轻声道:“我……要辜负太后美意了。我心中已有良人。” 太会仿佛不意我会如此回答,愣了片刻后才笑道:“原来是如此。那么你的心上人想必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喽?” 我郑重地摇了摇头:“不是的,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 太后再次愣了一愣,随后微微叹息:“若真是如此,依你的容貌才学,岂不是明珠暗投了。” 我摇摇头,亦是端正了神色:“太后,我一生所求的,不是什么达官显贵,青年才俊,;也不是什么权倾天下,富贵无极。不过是一颗普通平常的真心罢了。流年似水,弹指芳华,只要有个温暖的家,一个可以真心相伴的人,也就足够了。” “只要有个温暖的家,一个可以真心相伴的人,也就足够了……”太后喃喃自语着我方才说的话,许是想到了自己的生活,眼圈儿也渐渐红了。片刻之后,她恢复了如常神色,朝我微微而笑:“你说的很是有道理。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清河二字,猛然回过神来,朝着她俏生生一笑:“我姓白,我叫白梦梦。” 太后站起身来,朝我粲然一笑:“白姑娘,你且在这里好好歇息,今夜我们会在这里进行篝火狂化,希望你和我们一起参加。” 她吩咐一个侍女领我去边上的小营帐歇息,我们才走到门口,便见到何连宏就等在那里。 何连宏瞥了那侍女一眼,侍女便低首走了开去,见她走远,何连宏才有些焦急地看向我道:“清河,你还好吧,她……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我有些讶异,便微微而笑:“别担心,你看我可不是好好的嘛。” 何连宏这才舒了一口气安下心来:“那就好,我见你久久不出来,实在有些担心。” 我嘻嘻一笑:“可别光顾着说我,你方才那么长一段时间都到哪里去了?” 何连宏的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我也没什么,与这里的侍卫首领闲谈了几句,就在这里随便闲逛等你。既然你出来了,那……咱们这便走吧?” 我摇了摇头:“眼下恐怕还走不了,方才……太后要我留下来参加晚上的篝火会。” 何连宏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似乎是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但是他的脸色变了又变后,还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罢了罢了,看你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定是很想参加那篝火会吧。我就“舍命陪君子”啦。” 一个下午我们只是在小营帐里喝茶吃点心,何连宏似乎很喜欢这里的奶茶和点心,吃得是不亦乐乎。时光流逝得飞快,不知不觉便到了夕阳西下,待月色爬山枝梢时,便有换了一身热烈裙装的少女,浑身环佩叮咚作响地来到营帐请我们梳妆后出去。 她出去后,那股浓烈的脂粉香气还久久不曾散去,我吐了舌头笑道:“都道中原出美女,依我看来,世间男子倒是会更加喜欢北漠女子的大胆热烈才是。这般万种风情,的确不是中原那些含蓄带羞的女子可以比拟的。” 何连宏没有答话,只是含笑看我一眼,拨了拨我发髻上的一支素银簪子:“你的这只鎏银发簪极是清雅,倒是极合你的这身衣裳。” 我看了看自己的藕荷色衣衫,只觉得脸一热,低头便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点起了一堆一堆的火,仿佛散落在草原上的星星,闪烁出璀璨的光辉。 穿着骑装的那些北漠的男男女女已经纷纷换上了色彩鲜艳明丽的服饰,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这样发自内心的欢乐,是我在永真王府,还有锦瑟,清河的身上从未看到过的。 这里就像另一个世界,,没有生死忧患,没有战火纷飞,也没有俗世间纷纷扰扰的喜怒哀乐,只余下广阔的天与地,还有满满洋溢着的快乐。 我们二人扫视了一圈,见太后坐在最前方的一堆篝火中,周围都是些北漠的达官显贵,便没有继续走上前去,只有找了人最少的一堆篝火前坐下,周遭只坐了几个级别很低的小侍女。她们正东张西望地看得兴奋,笑声不断,极为开心。 一曲热闹的歌舞完毕,前面的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欢呼声,那几个小侍女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伸着脖子东张西望。 我正想着要站起来看看,被何连宏扯一扯手,朝我微微摇头。我虽有疑惑,却还是坐了下来。 有悠扬的丝竹声响起,先前那欢快的曲调变成了婉转的江南小曲,待前方的人都坐下后,我终于看清楚,先前的那一群跳舞的少女已经退下,独独剩下一个与众不同的少女,站在被篝火闻起来的一块草地中央。 说她与众不同,是因为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绣金滚花衣裙,赤着双足,雪白的脚腕各带着两个金光闪亮的镯子,与被染成玫瑰色的尖尖十指交相辉映,艳丽夺目。只可惜她的脸上蒙着面纱,挡住了她半张脸,只剩下一双大眼睛,一眨一闭间荡漾出无限妩媚的春波。 她朝太后微微鞠了一躬,便开始踏足起舞,裙角飞扬间,隐约露出一双白嫩的腿,勾画出无限风情。 边上的两个小侍女在窃窃私语:“今夜怎么连福柔郡主也出来献舞了,可是来了什么特殊的客人吗?” 福柔郡主?这个名字好像听芳儿提到过。我一时好奇,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福柔郡主?” 两个小侍女停止了交谈,其中一个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道:“你们两个可是新来的,竟然来福柔郡主都不知道?” 何连宏没有言语,拨了拨火堆,我笑了一笑道:“还请两位姐姐指教了。” 其中一个小侍女朝我压低声音道:“福柔郡主是大王爷的独生女,也是咱们的北漠第一美人。” 何连宏就似乎是冷笑了一声:“北漠第一美人?据我所知,太后娘娘的容貌才是北漠最美的吧,不然又怎会得到花夫人的称号?” 小侍女挥了挥手:“哎,太后娘娘确实是倾国倾城,可是她终究不是北漠的嫡亲血脉啊。福柔郡主的母亲原本就是北漠的四大美人之一,听说福柔郡主的容貌比她母亲还要美上几分,这几年向她求亲的人都能在帐篷外面排上一条长队呢。” 何连宏再次冷笑一声,没有搭话,我却是一下子回忆了起来,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北漠歌舞之神――福柔郡主呐。” 福柔郡主的父亲是北漠王的亲兄弟,也是北漠有名的美男子,娶了她的母亲――北漠四大美人之一的端康夫人后,过了快十年才得了这么一个独生的宝贝女儿。 听闻她的母亲生她时,曾梦见一轮明月入怀;而生下她的那一日,又飞来无数喜鹊在她的窗外啼鸣。北漠王将其视为大吉兆,对这个侄女儿很是宠爱,都要超过自己的亲生子女了呢。 如斯狠毒 更新时间:2012-09-18 我微微一笑:“既是个绝色美人儿,我倒是很好奇了,可惜这里离得太远,看不太清楚。[..tw超多好看小说]” 何连宏自顾自地拨弄着火堆,冷冷一哂:“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徒生了一张美丽面容,看久了也就厌了。” 被他语调里的漠然吓住,两个小丫头瑟缩了一下肩膀,坐得离我们稍远了一些。我有些讶异地看着何连宏道:“何公子,你何故这么厌恶那位福柔郡主,你以前见过她吗?” 何连宏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之色:“怎么会,我只是凭空猜测罢了。” 我嘻嘻笑着看向他:“原来在何公子的印象里,美丽的女子都是令人讨厌的呀?” 何连宏一怔,随后似乎有些无奈地叹着气道:“清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那个……唉,我的意思是……”见他越说越乱,我不由地感到好笑,扑哧一声笑起来,只顾着自己喝奶茶,不再和他逗趣。 悠扬的歌声静了下来,我只顾自己看得高兴,何连宏脸色突然 一变,低声道:“糟糕,咱们快走。”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何连宏却是一个起立站起身来,捉住我的手就把我往远离人群的地方拉,才走了几步,便听后面传来一个娇俏俏的声音:“你们两个站住。” 我回头,只见方才被我们议论着的福柔郡主正手捧一束月见花,站在那里不悦地瞪着我们。 远处的歌舞又响了起来,福柔郡主睁着一双乌银般的水眸,将我从头到尾地打量了片刻,这才朝着何连宏展颜一笑,声音清脆:“何阿哥,你怎的不和福柔说一声就要走呢?” 那声音又甜又糯,软软的仿佛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叫人听了就骨头酥痒。.tw[] 我见她对何连宏那么亲热,着实有些吃惊,可是冷眼看何连宏,他却是满脸不耐烦之色,扯着我的手又退了几步,保持着最基本的恭敬,微微施礼:“郡主厚爱了,在下告辞,郡主多保重。” 说着他拉着我就要走,福柔郡主却快步走上前,拉住何连宏的一只手:“唉,二……阿哥,你看我给你采了好些月见花呢,你看多好看。” 那月见花鲜红如血,滴着清澈的水珠,被火光一辉映,闪烁着别样的妩媚。 月见花是北漠的国花,素以妩媚热烈闻名。听说每年晚春之时,漫山遍野都开满了此话,仿佛一片火海热烈燃烧。月见花又被北漠人叫做相思之花,与南国红豆一样,常常被情人采撷了来互表心意。如今见她拿了这花给何连宏,又对他这般热情,我对她的心意不禁明白了几分,暗笑着打量着她。 何连宏见了那花,似乎更是恼火,一挥手道:“把这东西拿开,我又不是女子,要这花来做什么。” 这手一挥,福柔郡主手里的花便被打落在地,花瓣零落地散在草地上,留下暗红的影子。 我见他这般糟蹋人家的心意,不由地暗皱眉头。福柔郡主呆了一呆,随即眼眶就红了,满满地蓄了一包眼泪,微微抽动着鼻子,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我心中不忍,何连宏却一扯我的手,快步离去。 一直走了好一会,直离得那些篝火都看不见了,何连宏才松开我的手,默然不语。 我忍不住埋怨道:“方才那个福柔郡主与你好好说着话,又好心好意采了花给你,你纵然不喜,也不该这般态度恶劣地对待她,白白伤了她的心。(..tw)” 何连宏不语,负着手走了几步,抬头看着被远处火光染红的天空。 他淡淡道:“你可知道,八年前发生在北漠的“洛河之祸”吗” 我摇了摇头,这个词儿似乎有些印象,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但是现在想来却是全然没有一点儿头绪。 何连宏闭了闭眼睛,继续道:“八年前,北漠皇族赫连氏掌权不过三年,当时扎守在边疆洛河镇的是圣上的第二个堂兄弟静平王。静平王是福柔郡主的二叔,与她的父亲感情极为深厚。他有个女儿,与福柔郡主年龄相似,当时都是九岁,封号福嘉郡主。福嘉郡主的母亲是南疆老王的女儿,亦是南疆第一美人,所以福嘉郡主也是生得极为美貌,性子又沉静温和,就连太后也夸奖她皎若明月,恭顺良德。她与福柔郡主并称为北漠双姝,芳名远播。” 我略略有些好奇:“哦,还有和福柔郡主一样享有美名的女子么,今天她可曾来了,我倒是很想见一见呢。” 何连宏面色阴郁地摇了摇头:“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她早在八年前就惨死在洛河了,就死在那场洛河之祸中。和她一同殒命的还有洛河镇的两千百姓。”说到这里,他暗暗捏紧了双拳:“而引起那场洛河之祸的,就是方才你见到的,美丽较弱的福柔郡主。” 我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置信:“怎会……如此,她当时不是才九岁吗?” 何连宏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痛恨的表情:“是啊,一个才九岁的女孩子,就这般阴狠毒辣,残杀无辜,是不是很可怕?” 我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见我不语,微微一笑:“罢了,我既然说了,便索性和你说个明白吧,不然你总不相信我。” 他沉吟了片刻,这才缓缓道:“洛河镇是北漠的边疆小镇,隶属于静安王的封地。八年前,北漠在朝花节上选举北漠第一美人,福嘉郡主以微弱优势赢得了这一称号,打败了前一年和去年赢得这一称号的福柔郡主。” 我微微笑道:“福柔郡主不过七八岁就能赢得北漠第一美人的称号,倒是不容易,足可见她明艳照人,容色倾尘了。” 何连宏不以为意:“福柔郡主年纪虽小,嫉妒之心却是极强的。平白被人夺了这第一美人的称号,自然气急了,与福嘉郡主大吵一架,而后福嘉郡主随父前往洛河镇,二人再无联系。” 我轻笑道:“到底还是孩子,沉不住气,便是心里再不满也该把面子上的功夫做足了才是。” 何连宏沉着脸:“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也就罢了,总于人性命无害,不至于伤了天德。没过几个月,福柔郡主的父亲因为政见不合,与一些大臣合谋诬告静安王谋反,静安王随即被斩首,家眷流放极寒苦地。总算皇上怜惜福嘉郡主是静安王唯一骨肉,又年幼不懂事,便特别允许她留在了洛河镇,只以庶民身份生活。” 静安王一倒,洛河镇成了福柔郡主父亲的属地,福柔郡主便迫不及待要报还之前第一美人称号被夺之仇。 我骇然而笑:“不至于吧,一个九岁的孩子而已,说什么报仇不报仇的。” 何连宏凝神摇头:“这你就错了。皇家贵胄比不得蓬门小户,年纪再小的女孩子,从小在家中耳濡目染,自然也学得了不少。九岁的年纪,便是杀人放火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我暗暗咋舌,他便继续道:“静安王驻守在洛河镇十几年,秉公执法,护佑一方百姓周全,颇得洛河镇百姓的敬仰。福嘉郡主被贬为庶人后,也得到了百姓们的照顾,过得还算不错。福柔郡主得知此事后便更为嫉妒,一怒之下便派出了府中的十八名死士,前去洛河镇取她的性命。但是这个消息不知怎么的被泄露了出去,洛河镇的百姓们得知此事后,为了保护静安王的遗孤,便将城门紧紧闭了起来。” 我惊得目瞪口呆:“这……小小年纪,就要将玩伴杀害?你不是在框我吧?” 何连宏摇摇头:“我自然不是在框你。福柔郡主听闻了这件事后很是气愤,派人与洛河镇的百姓对峙了三天三夜,要他们交出福嘉郡主。直闹得圣上也得知了此事,急急派了他的父亲来制止她。只是……她的父亲来晚了一步,就在前一天晚上,她一怒之下命人从外面锁住了城门,然后将整座洛河镇付之一炬。所有的老人孩子,包括福嘉郡主在内,都化作了枯骨和劫灰。” 长久的静默,只听到风吹过草的声音。片刻后我才声音颤抖道:“可是……她……圣上没有怪罪她吗?” 何连宏的脸色更加难看:“她的父亲手握这么大的权势,眼看女儿闯下这滔天大祸,怎会轻易让女儿去送死?于是便指使人替她顶了这罪责。加上圣上也认为她年纪尚有,不至于狠毒至此,自然……” 我一下子说不出任何话来。 一个九岁的女孩子,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龄,本该过着最纯真快乐的日子,却为了容貌之争,将与自己同龄的玩伴,还有无数无辜的生命,以一把火的方式全部了结。我甚至都能想象,那一夜的火光冲天,哀嚎声,哭叫声,还有无数的恐惧和哀痛,如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将人紧紧缠得透不过气来。 如斯狠毒,便是成年人,又能有几个? 番外 二:芳儿自白 更新时间:2012-09-19 我到了永真王府当差已有十几年。我家住在青荷镇边上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子里,我的父亲是个老实的庄稼人,母亲每日勤勉持家,日子过得还算殷实。我原本也没有打算入了王府为婢,听人呼来喝去差使,我暂且不想这样。 那一年我方才五岁,永真王带着他的小女儿到我们这里来游玩踏青,我那时正在山上打水,眼看着那辆漂亮的小马车骨碌碌驶过来,然后伸出一双小巧白皙的手,掀起了帘子。 里面是一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儿,衣饰华贵,双目却是无比澄澈。她触到我的目光,朝我微微一笑。她就是清河郡主。 那一晚母亲第一次发了病,大夫来看过她后,在爹爹哀求一样的目光下微微摇头叹息。我知道,因为我们没有钱。 进入永真王府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为了救母亲,我不得不卖身为奴。可是当我得知,自己将要服侍的就是清河郡主时,我的心里却是暗暗欣喜的。 我想这就是缘分,那一日她对我的嫣然一笑,也许就注定了我们的缘分。 王府的清晨,天还未亮,侍女们就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柔软的锦鞋踏在软软的绒毯的上,悄无声息。 “哎呦,死丫头,还不赶快起身。”昨夜不是我当值,王府管着侍女的李嬷嬷走进侍女们的房中,眼见我歪着脑袋,睡得正香甜,不由骂道。 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半睁着双眼迷糊道:“李嬷嬷,今儿个怎么这么早,什么时辰了?” 李嬷嬷双手插腰,气不打一处道:“你这懒蹄子,今儿个是北漠使臣进宫朝圣的日子,各府的皇亲国戚都要出席陛下为他所设的宴席,昨日王妃可是特地吩咐了,须得为郡主好好装扮一番,不可失了咱们永真王府的面子。.tw[]你到好,竟在这里大睡,是忘了自个儿的奴才身份还是想吃板子?” 一番话说下来,我不由得举手讨饶道:“奴婢这就起,这就起。” “哼,今儿个把皮绷紧些,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也救不了你。”李嬷嬷一甩手,转身离开。 半炷香后…… 我悄悄走进郡主所居住的闺阁中,在正堂的飞凤含珠香炉中焚了一把九和香,便退到她的房间外,静静等待。 来到王府的这十几年,我和郡主一同慢慢长大。 郡主生得真美,真的很美很美,她也很聪慧,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被誉为中原第一美人加才女。可是自古以来,红颜都是命途多舛,她的身体也很娇弱,不但娇,更是弱。 这十几年来,她生过大大小小的病无数,自会吃饭起便会吃药,长年累月被身子的不爽拖累,她真的很可怜。 但是她待我很好,真的很老,仿佛如亲姐妹一般,能够服侍她,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 柔和怡人的香气袅袅萦绕满屋,片刻,屋内出传来轻柔的声音:“芳儿进来吧。” 芳儿是郡主给我取的名字,因为她很喜欢一句诗: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我不晓得那是什么意思,虽然郡主教过我识字,但我一看到书本便头疼脑涨的,还不如做些精致的点心来得有趣。可是不知为何,我却无端地觉得,那句诗好伤感。 就像郡主一样,总是闷闷不乐的,看着就叫人难过。 我走进寝殿,郡主身披月白色长袍,垂着一头青丝,正坐在妆台前,怔怔望着镜子里的容颜。 我扑哧一笑,道:“郡主纵然生得花容月貌,也不用起一大早欣赏吧。.tw[]” 我在郡主面前惯是油腔滑调惯了的,她从不指责我,她待我真的很好。 郡主佯装恼怒地瞪了我一眼,嗔怒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该叫李嬷嬷打你几板子才是。” 我吐了吐舌头,端过一旁的脂粉首饰,道:“郡主,今儿个可是大日子,听说陛下要设宴款待那个狂妄的北漠使臣呢,王妃可是吩咐了,定要为郡主好好装扮一番,既长了咱们永真王府的面子,又好挫挫他们北漠的锐气!” 郡主抿嘴一笑:“瞎说什么,不过是一副容貌罢了。” 我有些委屈道:“郡主,容貌也是很重要的,咱们就是要让他们晓得,我们中原不但兵力强过他们北漠,便是女子容貌,也是大大胜过他们的。” 郡主含笑摇头道:“你这丫头,真是小孩儿心性,且不说我的容貌寻常,便是当今圣上新纳的宁妃,还有皇后所生的昭芸公主,美貌也是胜过了我的。何况北漠虽然不如我们这里的好山好水,生养出来的女子却是自带着一股刚毅美,哪像你说的这般简单。” 我侧了头,想了想道:“北漠的女子什么样儿奴婢是不知道,不过从前西域有一位公主,听说是长得倾国倾城呢。” 华杏郡主点了点头:“我也听过,这位公主智勇双全,后来正是嫁去了北漠,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呢,只可惜她的丈夫早逝,她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如今虽是高居太后凤位,其中冷暖却是不为人知了。” 此时,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郡主,王妃为您特制的衣服和首饰送来了。”郡主微一点头,我便走到门外,将放着华服与珠钗的锦盒拿了进来,开始服侍郡主更衣梳妆,一时寂然无语。 世人皆知,北漠一直是中原的心腹大患,其族人善于骑射,骁勇彪悍一直是中原的心腹之患,自三年前大理被灭后,北漠便更加傲慢狂妄,频频骚扰中原边境,一直为当朝君主所头疼。中原征战多年,此时实不愿再耗费兵力与北漠开战,故而,皇上对于这次北漠使者的到来极为重视,在宫中大设宴席招待他,一应皇室贵族尽皆出席。 此时的宴席上,台前歌姬们翩翩起舞,台下众人尽皆饮酒谈笑,我看了看正在豪饮的北漠使者,偷偷附在郡主耳边道:“郡主,您瞧那北漠人,举止粗俗,目露凶光,就像个土匪似的。” 郡主只是摇了摇头,轻轻道:“切勿多言,免得惹祸上身。” 一曲歌舞完毕,北漠使者突然站起身来,朝着皇上一抱拳,道:“承蒙陛下赐宴,在下不甚感激。只是,我朝陛下尚有一愿,还望陛下成全。” 皇上略有诧异道:“但说无妨。” 北漠使者咧嘴一笑:“我朝陛下仰慕中原文化,听闻中原的皇室女子个个容貌出众,文采超群,我朝陛下倾心已久,恳请中原陛下赐爱,指婚于北漠大皇子,北漠愿为陛下之婿,永世以陛下为尊,北漠愿与中原永结同好。” 一番话下来,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皇上听了北漠使者的这番话,暗暗沉吟,心知北漠如今依旧今非昔比,实力大增,何况北漠王此番真心实意前来求婚,如若不允,只怕会激怒北漠,也会叫其余各国非议。北漠自古便是立长不立幼,大皇子便是未来的太子,若这北漠大皇子成了中原的女婿,他日北漠若是再与中原为敌,便是北漠理亏,于中原是有益无害的,因而思索片刻,便道:“你的心意朕了解,这桩婚事朕便允了。不过,这人选,还得容朕与后宫商议。” 北漠使者满意一笑,恭声道谢,一时觥筹交错,宴会便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再次热烈起来…… 我看了看郡主,听到她微微叹了口气。 深夜,我端着一只双柳攒花银碗,轻轻走进郡主的房间,郡主正坐在桌边,凝神望着桌边一盏鎏金灯,似乎在想些什么。我将银碗放在桌上,柔声道:“郡主,您今天一直闷闷不乐的,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这是您最喜欢的蜂蜜燕窝,您且垫垫肚子。”郡主摇摇头道:“我吃不下。” 我皱了皱眉,道:“郡主,是在担心北漠和亲的事吗?”郡主叹了口气,道:“担心又有什么用呢?这事本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若是皇上选中我,那便是我命该如此,我身为中原郡主,又有什么好埋怨的。” 我摇摇头:“依奴婢看,陛下应当不会选中您的。” “这是为何?”郡主奇道,我嘻嘻一笑:“郡主是王爷与王妃的嫡女,世子的亲姐姐,王爷与王妃如此疼爱您,怎会让您去北漠那苦寒之地?何况王爷手握兵权,皇上不会强迫于他的。” 郡主略一沉思:“可是……” 我想了想,道:“或者可以从其他宗亲中挑选?” 郡主摇摇头,道:“不可,皇上的女儿本就不多,必是舍不得她们的。宗亲中符合年龄的女孩子更是寥寥无几,只怕很难。” 我撅嘴道:“那可怎么办呢?” 郡主苦笑道:“还能怎么办,一切皆是命数,不如安然处之。” 我麻利地替郡主铺好了被子,朝她嘿嘿一笑:“罢了罢了,郡主您也别想这么多了,早些休息吧。奴婢在这儿陪着您,将来您去了北漠,奴婢也跟着您,陪您到老就是了。”说着我做了个鬼脸。 她扑哧一声,终于笑出了声来。 黑衣密使 更新时间:2012-09-20 何连宏伸出两指举在唇边吹了一声口哨,只听得一声响亮的嘶鸣声,一匹骏马飞奔至我们面前呢,我们二人翻身上马,奔驰而去。(..tw好看的小说) 我突然想到了云珠儿太后,想到她精致的妆容下掩饰不住的寂寞和疲惫。做一个手握天下的女强人,想必是极累的一件事吧。今夜的月色如此美丽,红色的火焰映衬着男男女女的笑脸,那么惬意欢乐。不知她有否想起自己少女时的辰光,鲜花,美酒,悠扬的丝竹之乐,少女时代备受宠爱的无忧无虑,这样美好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凤台高座,人人只看到身为太后的权倾天下和富贵无极,却丝毫没有看到凤冠华裳下那颗在权利斗争下被淬炼得伤痕累累的心。其中的辛酸冷暖,也只有自己才能看得到了吧。 中原的太后,昭芸公主的祖母,也是这样的吗? 这时的马已经飞奔到了草原的尽头,过了那片小树林就是伏霞镇,我们尚还未下马,便闪身出了十几个黑衣男子,将我们团团围住。 马儿受了惊吓,抬起前蹄嘶鸣了一声,何连宏安抚下它,随后朝我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我不语,只是不顾他的阻拦和惊讶的眼神,跳下马来,默默走上前去,在为首的黑衣人面前站定,淡淡道了句:“邓副尉。” 是的,旁的人我兴许不认识,这个邓副尉我却是熟悉的。当初我与清河交换身份来到青荷镇时,就是他在巡街时发现了我,把我带回了王府。 何连宏看了看我,也是走下马来,只是站在我身边默然不语。 邓副尉跪下身低下头去,声音里有微微的欣喜和颤抖:“郡主,卑职可算找到你了。” 我皱一皱眉头,看来王爷派出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次回去,只怕我要好好为自己自圆其说一把。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是我爹派你们来的?” 邓副尉点点头,又看了何连宏一眼,欲言又止。 我走近了些,淡淡道:“这次我出来,多亏了何公子才不至于招致灾祸。他救过我娘,不算是外人,你有话不妨直说。” 邓副尉这才点了点头:“启禀郡主,王爷这次见你留书出走,大发雷霆,用尽一切手段才瞒住了皇宫和北漠使臣。王妃和世子对您也是极为挂怀,王妃成日啼哭,整个王府愁云惨雾。郡主,您若是玩够了,便随着卑职回去吧。” 我看一眼何连宏,面色微微沉了下来:“我爹还说了什么,不会只是这么简单吧?” 邓副尉略一犹豫,我已是沉声微喝:“放肆,本郡主问你话,你胆敢吞吞吐吐的,可是不把本郡主的话放在心上么?” 清河的性子柔弱,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我素日在王府对他们也是和颜悦色的,如今他见我动了怒,不由地吓得将头垂得更低,快速道:“王爷还留了一道密令,若是看见何公子,务必将他一同带回王府。” 何连宏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看他一眼,心想着此事可以容后在说,便道:“我的两个贴身侍女,芳儿和青词,我已经找到了。她们可否随我一起回府?” 邓副尉点头:“卑职已经发现了她们的行踪,王爷怒气已消,郡主若是还用得着她们,自然可以将她们带回去。她们跟在郡主身边久了,此番又得了这样的教训,将来自然会服侍得更加妥帖一些。” 我点点头:“好,你们去伏霞镇等我,两日后,我便随你们回府。(..tw)”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随他们回去了。出来嬉闹了这许久,我若是再任性妄为,之前的一切努力可就付之东流了。我不能对不起清河。 邓副尉似乎有些犹豫,连着身后的十几个黑衣人都没有起身,只是看着我。我缓缓叹了口气:“我既答应了你,必定不会食言,你放心吧。” 于是他不再言语,起身挥了挥手,一群黑衣人很快便消失在树林中。 我仍旧站在远处,不言不动。 好像是过了好久好久,何连宏突然轻声地开了口:“你还是决定要回去了吗?” 我开玩笑似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情势所迫,我也是无可奈何啊。你没看见吗,我爹都派了这么多人来,这架势可不就是要将我抓回去么。” 他负着手,眯起眼睛看着远处道:“这些人武功虽不弱,却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我摇一摇头:“罢了,他们也是奉命行事,何必为难他们。我出来了这么久,终归是要回去的。何况爹爹应允了我带芳儿和青词回去,我怎能再与他唱反调。” 何连宏默然许久,才缓缓道:“明夜这里会进行烟火盛会,你可要看吗?”说毕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林子里有一道清泉名为珍珠眼,咱们只要在那里坐着就能将烟火看得清清楚楚了。” 我沉默了片刻,温然而笑:“好。” 因为不方便赶回农居,我们便在林子里将就一夜。何连宏靠着树闭着眼睛,看似睡得香甜,实际却是怀中紧紧抱着长刀,丝毫不曾放松警惕。 我在他对面仰天躺下,混着露珠的青草在我鼻息间摩挲,带来沁凉的惬意,舒适而安宁。 我看着皎洁明亮的圆月,渐渐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半梦半醒间,有一个人在推我,还在我耳边轻轻叫道:“梦梦,梦梦,快醒一醒。” 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不由地吃了一惊:“锦瑟,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瞥了一眼何连宏,他似乎对这一切并无只觉,依旧睡得香甜。 锦瑟亦是看他一眼道:“放心吧,我给他施了眠法,又在他身边布置了结界护他周全,他不会有事的。” 我放下心来,差异地看着她:“可是锦瑟,你不是已经回了青丘了么,怎么这么晚了会出现在这里?” 锦瑟面色凝重:“你随我速速回青丘一趟,我带你见个人,你便什么都明白了。” 顿了一顿她补充了一句:“那个人……叫祝如芳,是清河的表哥。” 我一下子惊得说不出话来,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怎会……他……难道他知道了?” 锦瑟摇了摇头:“看样子他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只是知道得并不多,误打误撞地闯进了青丘,被结界震得晕了过去。恰逢我与清河在那里的附近散步,过去一查看,才知道他是清河的表哥。他目前尚未醒来,一时也问不出什么。我担心是你在王府出了什么事,便寻思着找你来问上一问。事不宜迟,咱们快些出发吧。” 到青丘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我们正要往前赶,冷不防被一个狐王宫里的一个小狐仙拦住:“梦梦姑娘,狐王有请。” 狐王与我虽是近亲,却极少见面。自我爹娘前些年去四海云游后,狐王不久也闭关修炼,如今突然召见我,实在奇怪。 锦瑟朝我使了个眼色,便先行往清河的屋子而去。我只得抿一抿嘴,随小狐仙一同往狐王宫而去。 建筑狐王寝宫所用的玄铁岩本是女娲补天时修炼五色石所剩下的,灵气虽高,却最是清寒。法力略低者便抵不住这刺骨的寒意,虽然于修炼极好,却也是极为难受的。如今的族里,除了几位长老和锦瑟外,寻常的族中大臣与狐王商议要事,都是在璧山下的寻芳园中,就连狐王的家眷也一并住在寻芳园里。平日狐王只把寝宫当做个修炼的地方,亦作为闭关所用。 进了正殿,狐王正端坐在王座上闭目养神,连我们进去也仿若未闻。小狐仙退了出去,将大殿的门一关,便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到底是族中的首领,青丘的国君,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我有些胆怯地打了个寒战,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好久好久的静默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把你身上戴着的那些凡间俗物摘掉。”声音虽是平淡,我却是真真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把脖子上的一串美玉珍珠项链,手上的两个翡翠玉镯子和中指的一枚银戒指取下,手忙脚乱地塞进了口袋里。 他似乎是满意了些,又瞪了我半晌,才淡淡道:“你如今的胆子也是越发的大了,背着我在外面做了这些胆大妄为的事儿,真以为我不知道么?” 我唬了一跳,知道狐王素来英明,隐瞒狡辩亦是无用,只会徒增他的怒气,只得低下了头做忏悔状,恭顺道:“陛下,臣女有罪,请陛下责罚。” 狐王嗤笑一声:“你认错倒是认得快,只是不知是否真的知道错了,还是随口说说敷衍了事。” 我于是跪下身去,诚心实意道:“臣女此番违背青丘条令,擅自查收凡间事宜,罪孽深重,恳请陛下慈悲,饶过臣女。” 狐王又是仔细地端详了我片刻,终于挥了挥手:“你起来吧,虽是有罪,也至于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不必这般。我还有话要问你,你须得一句一句地答仔细了。” 青丘往事 更新时间:2012-09-21 我听狐王如此说来,这才稍稍安下心来:“是,臣女必定知无不答,绝不敢欺瞒陛下。” 狐王道:“听闻前一日,天帝陛下招你入了天宫,是为何事?” 我怔了怔,脑海里开始飞快地转起了念头,寻思着该如何与他说明。狐王看着我微微冷笑:“你用不着转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收起你那一套糊弄几个长老的把戏,那些在本王面前是没有用的。”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本王原本是要把锦瑟招来询问的,只是那丫头与你感情素来好,便是问了想必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可不要辜负了本王对你的信任。” 狐王果然明朝秋毫,我只得无可奈何地跪下身去口头告罪:“臣女私自插手凡间事宜,故而被天帝陛下招去责问。” 狐王一震,两眼顿时睁圆了看着我,语调里已是带上了微微的怒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插手凡界之事。” 我急忙叩首道:“陛下息怒,臣女此举是有自己的原因和苦衷,请陛下饶恕臣女。” 他不语,只是沉吟地看着我,过了好久才道:“既是如此,你便把你的原因和苦衷说来听听。” 我只得扣了一个头道:“臣女领旨。一个月前,臣女在青丘附近的林子里遇到了中原永真王之女,清河郡主李清河。她为歹人所害,身受重伤,气息奄奄。臣女不忍弃之不顾,便将她救了回来养伤。” 狐王微微点头:“此事你倒也不算做错。救人性命本是积累功德的,只是……天帝召见你……应该不只是如此吧。” 我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去:“陛下明鉴。清河郡主当时身受重伤,命在旦夕,情绪也是十分激动。.tw[]因为臣女与她容貌相同,她担心家人,便请民女以她的身份回家,稳住她的家人,等她伤势痊愈后再做打算。” 狐王眉头轻皱:“她既是郡主,想必是皇族中人了,你……见过人间的天子了?” 我点点头:“是。” 狐王摸着白色的长须慢慢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人妖殊途,你只要小心隐瞒好身份就是了。这些事无关紧要,天帝不会特地将你招上天庭询问,只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你……定是做了其它什么吧?” 见他一猜一个准,我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今日落到狐王手里,我可算是栽了。于是我只得轻声道:“清河郡主……已经被指婚给了北漠大皇子,不日即将远嫁北漠和亲。她此番离家,正是逃婚出走。” 狐王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什么,竟有这等事?你可太胡闹了,人间婚嫁之事,你怎可随意插手?” 我吓得一个瑟缩,急忙道:“陛下明鉴,臣女并无插手此事。” 狐王一拍椅座扶手:“那我问你,她什么时候和亲北漠?” 我嗫嚅着道:“这……应该就在这一个月中吧。” 狐王接着道:“那么清河郡主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我不解其意,只得道:“青丘灵药虽多,然她身子虚弱,内又中毒,一时也不好用太强劲的药,免得她身子熬不住。如今算来,大概还要一个月方能完全康复。” 狐王终于冷冷笑出声来:“好好,很好。若是和亲启程的日子到了,她还尚未恢复,你待如何?” 见我不回答,他又接着问道:“即使日子赶得上,然而她离开了这么许久,大多数事都一无所知,倘若因此出了什么状况,你又待如何?” 一连串的诘问令我完全说不出话来,我总不能说,我打算自己代替她去和亲,再找个机会偷溜走吧。(..tw好看的小说)这一定会遭到狐王的强烈反对,外加好一顿斥责的。 我可没有傻到这种程度。 狐王看了我片刻,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口气慢慢软化了下来:“梦梦,你还记得……锦瑟的小姑吗?” 锦瑟的小姑……他是指毓颖大长公主吗? 毓颖大长公主是狐王陛下的长姐,先王的嫡长女,自小备受宠爱。 听闻当年的毓颖公主,被誉为青丘乃至三界第一美人。阿娘曾经回忆到过毓颖公主在青丘桃花台起舞时的情景,毓颖公主一身红色纱衣,一头青丝散落下来,以一直长长的玉兰花枝松松挽起,溢满幽然清香。她赤着双足,洁白细腻的浑圆脚踝上套着十几个以各色宝石雕琢而成的镯子,漫天飘落下来的桃花瓣跌落在她的发间,裙上,她翩翩起舞,整个场景美得好像一幅画一样。 先王和王后极其宠爱这个女儿,对她悉心栽培,把她教养成一个容色倾尘,清华孤高的女子。后来被天帝看中,与先王商议后,将她指婚给了天帝的次子。 可越是圆满的事情越是得不到好的结果。事情在一年以后就发生了变故,而这样的变故,是谁都料想不到的。 当时的毓颖公主虽然容色倾尘,才艺超绝,但是成日呆在青丘的寝殿里,难免孤独。眼看着她成日闷闷不乐的,最终先王答应,让她在数十位侍卫和侍女的陪同下,到凡界去走走。 狐王朝我微微叹了口气:“那时本王才十岁,仙鸟族的阿平和阿静就是我十岁的时候,在王宫的花园见到的。先祖曾给王宫施过法,一般人不能随便进来,我初次见到她们的时候,也很是惊奇,后来才知道,她们是修炼百年的仙鸟,当年先王曾救过她们,传给了她们一些青丘法力,她们是仙族,并非妖孽,只是仙鸟族向来族众稀少,又行踪不定,她们一时找不到族人,先祖怜惜她们重伤初愈,因而让她们在王宫中住了数月。这数月里,我常常去探望她们,与她们极为投缘,她们走后,每隔七天便会来看我一次,现在算算,也有三十几年了。” 我疑惑:“这和毓颖公主……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抬起一只手示意我噤声,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碌碌红尘,茫茫三界,七族生灵,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感受悲欢喜怒,经历生离死别,然后带着遗憾或满足,投入新的轮回。留恋红尘之人多有,看破生死之人难寻。一代又一代的人,寻仙问道,企盼有一天能够逍遥而去,到头来只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说着他笑看了我一眼道:“你可知道,眼前三界的两处仙家之地吗?” 我点点头答道:“三界之中,有两处仙家之地格外有名,一座是为寻仙修道之人首选的昆仑山,但凡修得仙道之人,多从昆仑而出,昆仑山中,又以元始天尊执掌的玉虚宫最为著名。玉虚宫中弟子,各各都是一身的仙风道骨,不但道法高深,而且心系苍生。另一座名山,便是与昆仑山遥遥相隔的,我们的故乡——青丘。我们青丘生有各色奇花异草,是修丹炼药的珍品,但是,除了青丘之外,还有一座名为云扶的山,亦是十分有名。而云扶山之所以闻名三界,还是因为云扶山之巅的云扶宫。” 传闻当年,女娲娘娘收有三名弟子,包括云扶娘娘。后来,不知所为何事,女娲娘娘将云扶娘娘逐出师门,云扶娘娘携同自己唯一的弟子来到云扶山之巅,开创了云扶宫,不久,云扶娘娘突然失踪,,掌宫之位便交到了她的弟子手中。 三界之中,真正见过云扶宫中弟子的人少之又少,只是听说里面的弟子个个容貌极美,连那月里嫦娥都要逊她们三分;又听说她们的容颜不老,永远如同年轻少女一般,只是不知为何,大多数都是头发雪白,且不苟言笑,待人冷漠异常。 云扶娘娘当年开创云扶宫时,曾经定下宫规,云扶宫只收女弟子,所有弟子未满十七岁之前不得踏出云扶宫半步。三界之中曾经有许多人想要登上云扶山,看看云扶宫,寻访仙迹。只是常常未到半坡,就会遇到卷地而来的狂风,将他们送回山脚。 一千多年来,云扶宫几乎与三界隔离,不曾过问任何事,于是,这个犹如花般盛开在云扶山之巅的神秘仙派,给三界各族留下了种种遐想。 直到三百年前,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将青丘和妖族,魔族牵扯在了一起,亦让云扶宫从多年的沉默中一下子浮出了水面。三百年前,龙族与神族联姻,约定将妖族首领的长女碎瑢嫁与魔族太子扶摇,但是大婚之前,二人双双逃婚。这件事在两族掀起了轩然大波,都派出了重兵捉拿逃婚的二人,碎瑢在逃跑途中,为魔狼所伤,失了妖珠,险些被妖族重兵捉住,危急时刻,正是在外游玩的毓颖公主救了她,这一救,可生出了大祸。碎瑢被救后,一直陷入昏迷中,毓颖不敢带她回青丘,便将她偷偷藏在了青丘不远处的月牙城疗伤。魔族妖族得知此消息后,双双派兵前来去青丘要人,领兵的是魔族二皇子桑榆。” 祝如芳 更新时间:2012-09-22 桑榆虽忌惮青丘势力,但仗着自己魔族皇子身份和率领的大军,并不把魔族在眼里,口出不逊,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青丘派来了解事情缘由的两位使臣,还用化尸诀化了他们的尸身。” 说对于我们青丘来说,使臣被杀,尸身被毁,可是深仇大恨。青丘无端受了这等奇耻大辱,企可罢休,于是连夜点兵,双方一时剑拔弩张,情势紧张。 此时碎瑢已被毓颖公主救醒,讲述了整个事情始末,毓颖公主对于她的勇气很是佩服,答应助她到底。 而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碎瑢竟是云扶宫门下弟子。云扶宫眼见门下弟子即将惹出大祸乱,无奈之下只得派人来到天庭,与神族商议如何解决此事。 可是先王得知毓颖公主私自插手他族之事,给青丘带来了无妄之灾后,雷霆大怒,派人将她和碎瑢连夜抓回了青丘,魔族和妖族发现碎瑢是青丘公主所救后,联合兵力前来,意图攻打青丘。先王一时激愤,便也应下了这场战事。当时青丘的实力极强,魔族与妖族联手,虽然死伤无数,倒也勉强打了个平手。 神族眼见事态失控,只得出手调停,将碎瑢押上天庭受审,最终的结果,便是碎瑢魂锁三生石,永不超生。 而毓颖公主,因为擅自插手他族事宜,引发三族混乱,亦是被关在了绝影苍穹思过万年。 青丘因为这件事伤了元气,于是先王便下了祖令,凡青丘族人,决不可擅自插手他族事宜,逆改他人天命。 我看了看狐王威严的眼神,微微叹了口气:“陛下放心,臣女已经与天帝陛下做了约定,并在凤鸣轮前发下誓言,绝不会……绝不会违背祖上遗命。” 听闻我在凤鸣轮前发下誓言,狐王的眼里满是震动和惊疑。(..tw无弹窗广告)直到许久后,他才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既是这样,本王也就不便多问了。凤鸣轮……你是晓得轻重的,只不要连累青丘全族便是。” 我整理了一下情绪,慢慢走出了寝宫。迎面而来温暖的风,吹得我头上的涔涔冷汗慢慢退去,直到锦瑟匆匆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她没有问我与狐王说了什么,只是看着我,面色凝重:“祝如芳醒了。” 我有些无奈地闭上眼睛,重重叹了口气,最怕发生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 与锦瑟一同匆匆到了清河的房门口,我推门进去,里面的二人恰好转过身来,我们四人不禁同时一愣。 清河今日打扮得甚是素雅,上着湖水碧色素锦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珍珠白的宽丝带淡淡绾起乌黑飘逸的及腰长发,手腕处套了两个白玉镯子,温润的羊脂白玉散发出淡淡的光辉,与一身浅素的装扮相得益彰,只是她秋水般的眸子上,一双黛眉依旧笼着那一露如雾清愁,冷冷清清的仿佛月宫仙子。 祝如芳面色有些呆滞,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清河,张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直到清河微微一笑:“白姑娘,锦瑟姑娘,你们要不要饮一碗我亲手做的莲子羹?” 我很快反应了过来,于是微微一笑:“好。” 四人在清河的房中坐下,清河给我们端来了莲子羹,我拿起调羹尝了一口,不由皱眉:“怎的这么苦,我去那些蜂蜜来。” 清河伸手挡住了我:“白姑娘……这莲子,我并没有去心,也没有放糖,所以才会这样苦。苦,才能清心明神。” 我与锦瑟面面相觑,一时无语,祝如芳终于开了口:“你们……清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河淡淡一笑:“你可知道,我们二人中,谁是真正的清河郡主?” 祝如芳一怔,又朝我与清河看了看,才道:“清河妹妹,你自小做莲子羹时,就不习惯去心,也不喜欢放糖。这么多年的习惯了,我怎会忘记?” 清河一怔,神色有些动容:“表哥,没想到你……你还会记得。” 祝如芳似乎是微微松了口气,微微苦笑:“你自幼便不喜食甜食,莲子羹,杏仁茶,燕窝奶酪,桃花酥,这些点心你从不放糖,只喜欢其中那股清苦的味道。” 清河的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表哥,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吃甜食吗?” 祝如芳微微摇头,清河道:“因为我的心里好苦,只有这些更苦的东西,吃在嘴里,才能让我感到快乐些。也许你不会明白,我有尊贵的身份,我有美丽的容貌,我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我应该感到很幸福才是。对不对?” 祝如芳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不,我从未这样认为过。我只觉得……觉得你其实真的很可怜。你就像被伯父养在笼子里的美丽雀鸟,没有一点儿自由。” 听他这么说,清河有些惊讶,怔然了许久才苦涩道:“没想到,你是了解我的。眼下你一定十分好奇这整个局面,是不是?” 祝如芳点了点头,清河看我一眼,我朝她鼓励一笑,她便缓缓道:“因为我逃了婚。” 她顿一顿,没有看祝如芳讶异的表情,继续平淡道:“我爱上了一个人,所以和他逃了婚。可是他背弃了我,我受了伤,便被白姑娘救到了青丘养伤。” 寥寥数语,已经让祝如芳面色煞白,呆立当场。 锦瑟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袖:“我们先出去吧,让他们好好谈谈。” 走到了屋外远处的一颗桃花树下,我道:“为什么祝如芳会发现清河?” 锦瑟不语,悠悠看了天空那一轮高悬的明月半晌,才缓缓道:“梦梦,祝公子……他真的很爱清河。” 我不意他会这么一说,不由一怔:“什么?” 锦瑟道:“他原本被安置在与清河有一院之隔的房中。清河甚少踏出房门,他们本是绝然不会碰面的。但是……在他还在昏迷的时候,清河在屋中吹起了一支曲子,祝公子就是听到了笛音,才顺着笛音找到了清河的。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我一下子沉默下来。我在王府的时间算不得很长,但是祝如芳对清河的情意,我却是了解的。 他贵为世子,他温润如玉,他温文尔雅,他谦淡如水。可是他就像一杯白水一般,让人觉得索然无味,所以即使感动于他的情意,我对他却是没有太多在意的。何连宏出现后,他便再没有引起我的半分关注过。 可是他……他竟然将这份感情,藏得如此之深。 长久的沉默,直到月色渐落,他才推开门走了出来,长长的身影在地上拖出一条萧索的凄凉。 他走到我面前,淡淡一笑:“白姑娘,我有话想和你说。”说着他又转向锦瑟:“锦瑟姑娘,你能进去陪伴一下清河吗?” 锦瑟点点头,看我一眼走了进去。祝如芳开始往屋子的远处走去,我只得跟着他,在碧玉湖边停下。 他转过身看着我,突然跪下身去:“多谢姑娘对清河的救命之恩。” 我急忙扶起他:“不必如此,你快些起来。” 祝如芳站起身来,又看了我半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你和清河的容貌相同,乍然面对你这样说话,倒还真是不习惯。” 我于是也微微一笑:“祝公子对清河痴心一片,真的令人感动。” 祝如芳一怔,随后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眼中却放出欣喜的光芒,仿佛回忆起了一件遥远而美丽的往事:“清河……遇见她,是我这一生最美丽的奇迹。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只有五岁,穿着一件淡紫色的宫装,美丽的面庞就好像天边的明月一样皎洁。” 说着他的神色开始有些迷离起来:“也是这样的一个春天,阳光很灿烂,也很温暖。清河站在一株桃树下朝我微微而笑。漫天的桃花瓣飘落在她的发髻眉梢,飘落在她的衣裙上。她朝我温柔浅笑,那样的美……那样的惊心动魄,那样的……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一生,她都不可能从我心里走出去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可是你知道吗,她并不喜欢你。” 祝如芳的目光坦然清澈,温润得就像一块美玉:“我知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我并不在意,即使她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只要我守护着她就够了。如果有一天,她能够找到一个和我一样爱她的人,代替我在她身边守护她,照顾她,让她快乐安心,让她离苦得乐,我便能够真正放下心来。只要她幸福就好,旁的都无所谓。” 这是怎样的一种爱?是无奈到绝望,还是从一开始就毫无保留? 于是我带着几分小心的探究道:“清河想必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你打算怎么办?” 祝如芳的眉头轻轻皱起:“清河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她不会听我的安排。” 我问他:“如果……我是说如果……清河她永远不会爱上你,你愿不愿意照顾她一生一世?” 无悔 更新时间:2012-09-23 他的面孔微微有些红了,眼中有泪意点点:“我早就知道她不会爱上我。清河……她是那样风华绝代而又举世无双的女子,我不过一介粗鄙陋夫,又如何配得上她?莫说把她留在我身边,即使只是远远看着她,我也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我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即使她……她失去了美丽的容貌,身体变得孱弱不堪,也没有关系吗?” 祝如芳的眼神变得有些孤疑:“姑娘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打了个哈哈摆了摆手:“你别多心,我不过是这么一问而已。世间男子皆爱美色,祝公子,如果有一天,清河她失去了她的美貌和风华,她的身体变得孱弱不堪,她需要你每时每刻的照顾,你会不会……会不会变得不耐烦?” 祝如芳淡淡一笑:“她便是她,哪怕她变成了一只蝼蚁,她依然是清河。我爱的是她这个人,与她的身份地位和容貌无关。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她是否爱我……我……我总不会厌弃于她便是了。旁的我全都不在乎。” 我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是满满的感动。 一直以为他这样文弱秀雅的男子,只感把感情放在心里,默默付出,虽然令人感动,却也让人在唏嘘过后不再有任何记忆。可是到了今天我才发觉,他的感情竟然是这般深刻和包容,所谓情深似海,大抵说的便是如此吧。 只可惜他遇上了清河,遇上了情烈如火的清河。 清河的性子的确是幽静得如同一汪碧水,难起丝毫波澜。可是她的感情却是真正的如火般热烈,她为了相识不过一个月的何连宏,便毅然放下了郡主之尊,放下了荣华富贵,甚至弃王府满门不顾,随他逃婚而走。这样的胆识气魄,世间又有几个女子能有? 而在何连宏深深地欺骗了她并重重地伤害了她后,她的心便瞬间凋落成一段槁灰,从此难以再爱上任何人。情烈如火,一旦受了伤害,便再也无法回头,一生一世被绝望所纠缠,直到朱颜老去。 可是我实在不忍心。不忍心看着她孤独终老,不忍心看着祝如芳痴情错付。 清河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因为她遇到了祝如芳。 祝如芳眼中的莹然泪意化作一滴泪水慢慢流下,他定定看着我:“白姑娘……你知道我娘吗?” 我一怔,他轻轻一笑:“其实……我现在的母亲,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的亲生母亲,她也姓白,但她不是青丘族人,而是……二十年前武林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我顿时愣在那里,片刻后才道:“难道你……你娘是……” 祝如芳笑起来:“是,我娘叫白澄。她是魔教的教主,亦是令人谈之色变的女魔头。爹……他是奉旨假意接近我娘的,我娘爱上了他,甘愿为他放弃一切,为他生下了我,却还是……还是死在了我爹的手上。” 我几乎不可置信地听他平平静静说了这许多,过了好久才道:“你娘是死在你爹手里的?” 他点头:“是,是我爹亲手杀了她。可是她却不愿意让任何为她报仇,她爱爹,所以即使他杀了她,也无怨无悔。我和我娘……也是一样的。” 沉默良久,我拍一拍他的肩头:“好,既然有了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我会帮助你的。” 听了我的话,祝如芳似乎有些迷惘:“什么……你……” 我摆了摆手:“好了,此话后面再提。我问你,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祝如芳身子一凛,顿时警觉地看着我:“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我好笑地叹了口气道:“祝公子,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tw)清河是我救回来的,眼下我既然是冒充了清河在王府,未免露馅,知道这件事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眼下你这般突然地出现在青丘,我定是要弄个明白的。你说是不是?” 祝如芳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我……姑娘……我只是……贸然……” 我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们青丘有青丘的族规,绝不可任意伤害凡人。我只想知道,是谁告诉你的这件事,绝没有其它的意思,也绝不会伤害向你走漏消息的人。”说着我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了一句:“难道是清啼那小子?” 祝如芳悚然一惊:“什么,清啼也知道这件事?” 我抿嘴一笑:“是啊,没有错,清啼是王府里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他可帮了我不少的忙。” 祝如芳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怎么会,那……那为何他……” 我整一整被风吹乱的发髻,将一支九转玲珑宝玉簪扶正了,才缓缓道:“祝公子,其实我应该要谢谢你们才是。我原本以为,寻常人在面对这件事时,总会有些怀疑,惊惧,甚至……还有可能会失去理智,需要我们耗费极大的精力来处理。毕竟……我们不是人类,与你们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何况我也知道,在人类的传说里,妖大抵都是残忍无情的,人类只怕是避之而不可及的。可是你和清啼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你们……能够对这件事接受得这般坦然,你们为何……愿意相信我们这些妖类?” 祝如芳不意料我会有如此一问,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因为清河相信你,所以……我和清啼也就相信你了。” 我淡淡一笑:“是吗,那么意君妹妹呢?” 祝如芳顿时僵硬了身子愣在那里,怔怔地过了许久才道:“白姑娘果真聪明,竟然已经猜到是意君告诉了我这件事。” 我的心冷了一冷,暗暗叹了口气,果然是许意君。 祝如芳似乎急着解释:“你……白姑娘,你不要误会。意君她只是和我提了提而已,她说她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我点点头,正待开口,锦瑟走了过来。她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混杂着些许奇怪的哀伤和同情。她走到我们跟前,朝我们道:“梦梦,清河在里面,她想见一见你。” 我点点头:“好,我这便过去。祝公子,你初次来青丘,便请在这里安心住一夜吧。” 走进了清河的房中,她正坐在窗前的一盏琉璃五彩灯下饮一盏莲子羹,调羹与碧玉碗相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我走到她面前坐下,顺手拈起面前碟子里的一颗蜜渍樱桃笑道:“你可真是心灵手巧,这蜜渍樱桃竟比青丘任何人做得都要好吃。” 清河淡淡一笑:“是么,我倒不是很喜欢这些太甜的东西。” 我别有深意地将樱桃放进嘴里:“正因为心里苦,才需要吃些甜的东西。” 清河放下手里的碧玉碗,定定看着我:“白姑娘觉得自己……心里很苦吗?我总以为,白姑娘生活在青丘,过得这样无忧无虑,应该是很快乐才是。” 我笑了一笑,将嘴里的樱桃慢慢咽下后才道:“清河,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你有,我也不例外。我知道,你在经历了那种……那样的遭遇后,心里留下了很大的一道伤疤。我并不想着你能够很快释怀,只是你这样成日的闷闷不乐,自怨自艾,岂不是白白辜负你的大好青春年华?” 清河嗤笑一声,把玩着手里的碧玉碗:“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再美好的青春又有什么用,时光飞逝,转瞬沧桑,到头来也只是徒剩一段凄冷往事罢了。” 我不欲与她继续争论下去,沉默了一下,便继续道:“祝公子……他眼下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你预备怎么办?” 清河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我:“白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 我有些感慨道:“祝公子方才对我说,他自小便喜欢你。他……他不在乎你的容貌家世,不在乎你曾经的遭遇,甚至不在乎你是否爱他。他说……他愿意一直守护你,陪着你,照顾你。你……明白吗?” 清河转过脸,看着窗外的那株桃树,柔和的月光倾泻在她脸上,流淌着温柔的静谧。她突然微笑起来,带着些许淡淡的忧伤:“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表哥对我……我感激他,可是却绝不会爱上他。” 她突然吃吃吃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有一道清泪慢慢淌了下来:“白姑娘,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明明有这样一个,愿意无所保留地爱我,保护我,我却偏偏要去追逐一段没有结局的冒险,飞蛾扑火,落得这样一个结局。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好恨自己,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我揽住她的肩头,一时默然不语。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走出清河的屋子已是月影偏西,我拉着锦瑟走到远处,淡淡道了句:“锦瑟,我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 锦瑟微微一震,看着我。 月之殇 更新时间:2012-09-24 从青丘离开已是清晨,祝如芳被安排在青丘暂住下来,既可以陪伴清河,又可以帮着锦瑟开导她。踏在满是露珠的草地上,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些天虽然都是与何连宏在一起,可是一到夜晚,我都是悄悄地离开在各地奔波。 我骗了他,一直都在骗着他,就像他一直在骗我一样。 我们都怀着各自不可说出口的目的,我们都明白各自的谎言,只是一直没有说出口。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没有伤心,只有快乐。即使有一天我们真的分别,留在记忆中的也只是那些温暖快乐的记忆而已。这样真的挺好的,至少不会有遗憾。 他中了锦瑟的眠散,在结界中睡得沉沉。我缓步走到他跟前蹲下,仔细端详着他的容颜。 记得那一日春光明媚,我与他在一片清风朗日下初见。他长得真好看啊,我见过许多仙神妖魔,却也没见过生得这般好看的男子。凤目温润,澄远淡定;白衣翩翩,悠然清雅。不似祝如芳那般文弱温和,亦不似李清啼那样稚气未尽,仿佛在勃勃英气中含了一段难以说清的风韵。纵是那明媚的春光,都在他的微微一笑面前失了颜色。更让我讶异的是他的从容淡雅,只那一个眼神,便将天地万物都踩到了脚下。 可是如今再细细端详着他的眉头,却看到暗夜流淌的血光,伴随着冷冷的决然,勾转成他嘴角不易察觉的微笑。那么美,却那么危险。 可是他生得真好看啊,只是当初相见的那一眼,他便在我脑海中停下,而后再也没有走出去过。 我伸手解了他身上的眠散和结界,在他身边并排躺下,轻轻闭上眼睛。 红尘落尽,繁华散去,天地间只余下我和他,还有满天的熠熠星河,在静静流淌。 那是多么温柔的夜,长夜的尽头,是即将面临的离别。 第二日的阳光依旧极好,我与何连宏却没有去任何地方,只是坐在竹林里的那一条溪水边上,聊了整整一日。 从我们的初见,他为我扬眉奏笛,到悬崖边我为他的舍身相救。从花灯会上的冰凉匕首,到禁地的联手救人。还有这一路上的种种,亲眼目睹的往事悲剧,面对追兵的亡命天涯,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 何连宏有些讶异地看着我笑:“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尽是回忆这些过去的事?” 我垂下双眸,轻声道:“人生难免别离,我只是想把这些事牢牢记在心里。即使有一天你我分离,再无相见之日,至少有这些回忆,值得我细细回味。” 何连宏沉默了半晌,站起身来负着双手,望着碧空白云:“我从不相信什么回忆。我只相信现在的时时刻刻,回忆只是回忆,从来没有什么力量。人间种种一切,最终都抵不过时间,何况是失了色彩的回忆呢?” 我抬起头,看着他,而后微微而笑:“你可以不相信回忆,但是你必须相信命运,总有一天,你会相信命运。” 夜幕降临地很快,夜色沉沉落下,一轮亘古的明月,投下柔和的明光。 何连宏告诉我,今夜在这里,将会绽放盛大的烟火,这是北漠的重要日子,为了纪念一个……和清河一样的奇女子。 百年前,北漠太后母族澹台氏与皇族楚氏相争,历经十八年纷飞战乱,最终澹台氏落败,十族斩首。 这本就是一个残酷的权利之争,只是无辜的却是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闺中儿女,生生被葬送在这一场浩劫中。 澹台氏与楚氏曾有较长的一段姻亲之约,左相之女澹台诺自幼与九皇子楚言定下婚约,被太后养在宫中,二人自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楚言曾经向澹台诺许诺,迎娶她的当日,定会为她燃放最美丽的烟花。 少年时单纯的爱恋明媚如风,澄澈如水,无忧无虑地让人羡慕。奈何皇命难违,年仅十岁的澹台诺最终被押上了断头台,魂断深秋。 所谓宿命,不过如此。 八年后,九皇子楚言登基为帝,立骁勇大将军养女朝歌为后。传闻朝歌皇后,倾国倾城,温柔娴雅,只是她的脖子上,有一道伤口。这道伤口被画作一枝娇娆鲜艳的红梅,别有一番韵致。 可是绚烂的烟花并没有燃起,只有一支红烛淌着血泪,伴她度过了新婚的第一个慢慢长夜,孤寂而难堪。 深宫岁月转瞬即过,朝歌皇后却从未得到过皇上真正的宠爱和关怀。楚言在立后的第二年便迎娶了一位普通的民间女子,并不顾群臣反对,封其为明妃,只因为她有着那样一张,与当年的北漠第一美人澹台诺一模一样的面容。 可是绚烂的烟火终究还是没有燃起,那是他给她的承诺,只属于她一人。即使她不在了,还是只属于她一人。 皇后温柔敦厚,面对着明妃的无礼和不敬处处忍让。可是皇上却视作不见,只是终日与明妃饮酒作乐。 朝廷渐渐失了民心,奸佞当道,民不聊生。可是他置若罔闻,他只是终日沉溺在明妃的温柔乡中,仿佛要把那失去的八年全部补回来。 义军终于攻到了皇城的门下,而私自打开关门,并将军情机密送出去的,便是享尽富贵荣华的明妃。美艳绝伦的容颜,原来只是狼子野心的一颗棋子。而最终与他站在一起并肩作战的,却是被他互视了那么多年的发妻。 皇城楼下,骁勇大将军看着他,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当年的那一场灭族之祸,并没有夺去她的性命,却将她的容貌毁于一旦,唯一不变的,只是她爱他的心。 原来他苦苦寻觅的刻骨铭心的爱恋就在自己身边,他看着身边的她,看着她一身火红色的衣裙,泪如雨下。 她从头到尾都没改变过。错的只是他,从一开始,错的就只是他。 往事,俱如云烟。 八年的养育之恩让骁勇大将军答应了朝歌皇后的请求,给了她和他最后一夜,那一夜,他终于为她燃放了美丽的烟花。她在美丽的烟花中慢慢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曾睁开过。 楚氏江山覆灭,当义军在第二日天明找到他们时,只看到楚帝与朝歌皇后双手紧握,面容平静。 一个皇族的覆灭,却留下了这样一段凄美的传说,让人唏嘘不已。从此,北漠每年都会燃放烟火,纪念朝歌皇后,纪念这段爱恋。 他说完这个故事的时候,烟火已经绽放开来,满天都是绚烂的花火,映着碌碌红尘,沧桑而美丽。 何连宏在这片绚丽中握住我的手:“清河,你愿不愿意永远陪在我身边,就像……就像朝歌皇后那样?” 我不语,只是仰头看着满天的烟火,美丽得好像一场梦一样。 他不是楚言,我不是朝歌。我不是清河,而他……也不会是真正的何连宏。我们的身份都只是一场欺骗,这样的我们,有什么资格在一起? 楚言与朝歌相伴了数十年,终究还是负了她。而我和他所拥有的,不过是一个月的相处,那一日春光下的悠扬笛声,还有那一夜桃花林的相依相拥。仅此而已。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不是不可能,是从来没有过可能。 人和妖终究是不一样的,上天在让我们相逢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我们的别离。我在天帝面前发过誓,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这一路而来,我看到过太多太多的生死别离,人,妖,神,仙,魔,鬼,所有的族类,面对命运,终究是无能为力。 我不能害了他。 所以在最后一朵烟火悄然落下后,我推开他的手,淡淡一笑:“对不起,我是清河郡主。” 他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显得很苍白,有些愣愣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而后站起身来,朝他温然而笑,语调却平静如常:“何公子,我是清河郡主,你应该记得,我将来是要和亲北漠的。” 不知他是否听出了我语调里的一丝颤抖,脸色依然惨白,语调却平静地如同一汪深水:“是啊,我倒是忘记了,你将来是要嫁到北漠去做王妃的,自然不会……愿意陪着我这个山野匹夫。我以为,你不是一个贪图富贵的女子。” 我失笑:“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何连宏再次愣住,我顿了一顿,才道:“我不是贪图富贵,我只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们不可能,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一连说了三个不可能,既是为了让他明白,也是为了让自己清醒而明白。 何连宏站起身来,看着我的眼睛深不见底。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我的面庞,我却侧一侧头:“何公子,今日的话,我便当做你从未说过,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也许我真是一个自私的人,明知道我们不可能,却还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只剩下最后的几日。 回府 更新时间:2012-09-25 何连宏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我,面色依旧惨白,带着一点颓然的灰,嘴角却勾起了一丝怪异的笑容。(..tw) 看着他双唇微微颤抖的模样,我努力忍住起伏的心绪,转过脸去不再看他:“何公子,明日我就要随同我爹的手下回府了。这几日多谢你的多方照顾。你……会随我一同回府吗?”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看着我,目光里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我读不懂他的目光,却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泪意直冲脑门。我突然感到莫名地心慌意乱,正待开口,他突然淡淡道:“这个是自然的,郡主既是在下带出来的,在下自然会将郡主平安送回王府。” 他的神色和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可是听他不再叫我清河,而是如同王府的那些仆从一般称我为郡主,我便明白,那道沟壑,终究还是横在了我与他之间。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我和他之间,至少还有几日,这样就足够了。 烟火落尽,他如同往常那样温和地叮嘱我:“夜寒露重,郡主小心着凉。明早还要赶路,便早些歇息吧。” 他的睡颜如同前一夜那般熟悉,可是那样的熟悉下是掩饰不住的淡淡的疲倦。我看着他,心中一酸,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 急忙在他周围设了结界,又给他施了眠散,我匆匆离开了那里。 此时此刻,我只是好想见锦瑟。 青丘的夜色总是那么美丽,沉静而安详。 我却没有走进去,只是在结界外的山丘上抱膝坐下,可是细细回忆。 三百年的清修之路,漫长而平静。彼时的我与清河,何连宏,祝如芳,李清啼,芳儿……与形形色色的人各不相识。我只是与锦瑟在青丘灿烂的阳光和漫山遍野的鲜花丛中嬉笑玩闹,一如他们亦是各自品味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长老们说过,这个世界上,高贵如神族,弱小如人类,俱是逃不过命运。 命运是慷慨而仁慈的,它让我们这些本无干系,素不相识的人邂逅,然而交叉出一幕幕喜怒哀乐。可是命运好残忍,当缘分用尽时,哪怕是一分一刻,它也不会再停留。 命运面前,我们别无选择,除了接受。 我以前从不知道,原来人间的感情,是这样的一回事。也许是岁月太漫长,漫长到最后,我们都已经忘记了如何去爱。一如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每日每夜只是俯视着茫茫众生,生活犹如一段槁木,无喜无悲。 我曾经以为这样的生活便是我所追求的,直到如今,我真正尝到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云起云落,随风东西。缘不可求的,缘如风,风不定。云聚是缘,云散也是缘。感情也如云,万千变化,云起时汹涌澎湃,云落时落寞舒缓。感情的事如云聚云散,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风。 我总以为自己是看透这些的,我总以为与那些碌碌红尘中的凡人相比,我是明白这些的,直到如今我才发现,原来放不下,还是我而已。 我在柔软的草坪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睛,任凭晴朗的风拂过面庞。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突然响起锦瑟清凌凌的声音:“你还要……在这里睡多久?” 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衣白裙的锦瑟,正看着我,目光中隐含忧虑。 我拍拍草地示意锦瑟坐下,她看向我:“梦梦,你怎么了?” 我沉默许久,缓缓开口:“锦瑟,你还记得……昨夜我对你说的那个决定吗?” 锦瑟看着我:“梦梦,你……” 我抬起头来,看着头顶的那轮明月:“锦瑟,你记不记得,以前小的时候,我们常常在这样月色皎洁的夜晚偷溜出来玩?” 锦瑟的唇际勾起一丝弯弯的笑意:“自然记得。[..tw超多好看小说]你自小便顽皮,我竟也跟着你胡闹,可没少挨陛下和长老们的训斥。” 可是继而她的眉间便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梦梦,你今日是怎么了,我从未见过你这样难过的样子?” 我笑着摇摇头:“我不是难过,我只是感到有些不舍而已。” “不舍?”锦瑟皱着眉头反问了一句。 我点点头:“是啊,我们与清河,只怕没有多少日子了,终究是朝夕相处了这许久,自然不舍。” 锦瑟微微笑开来:“梦梦,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聚散皆是缘分,难道你还会看不开吗?” 我伸手捋一捋长发,突然问道:“锦瑟,你还记得清河有一个侍女,叫芳儿吗?” 锦瑟想了一想:“我听你说到过她。她仿佛……对祝如芳很是倾慕?” 我点点头:“我想过了,此去北漠,路途遥远,还是将她留在王府比较好,兴许将来还能指个好亲事。” 我顿了一顿继续道:“芳儿是个好姑娘,为人忠厚机灵。我想把她留在清啼身边,时时刻刻提点着他。” 锦瑟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我半晌:“梦梦,你说的……那个决定是真的?当真要代替清河去北漠?” 我点点头:“不错。清河的身子虚弱,经历了那样的事后,情绪也一直不好。北漠路途遥远,她这个样子,无论如何是不能去北漠的。既然如此,何不让我代替她去,也算是功德一件。” 锦瑟似乎有些迟疑:“可是……可是她会同意吗?” 我笑道:“这个不必担心,有你和祝如芳在,她定会同意的。何况……何况我也有办法说服她。” 锦瑟不语,只是皱着眉头,忧心写了满脸。 见她这个模样,我宽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了,我只是代替她上了婚轿而已。我乃堂堂青丘狐仙,到时候自有办法脱身,并做到滴水不漏,不连累任何人。” 锦瑟的神色稍稍松弛开来,颔首道:“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我沉默了一下,继续道:“待我顺利脱身后,自会返回青丘。从此与人间……再无任何瓜葛。如此也就……算不得违背天帝的旨意了。” 锦瑟用一种几乎怜悯的目光看着我:“梦梦,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爱上凡人。” 我身子一颤,抬头看向锦瑟,用力眨了眨眼睛:“我明白。” 锦瑟微微而叹:“你那么聪明,自然是明白的。” 我忽地站起身来:“我先走了,你放心,我全都明白。”逃也似的想要匆匆离去,我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在锦瑟面前潸然泪下。 锦瑟拉住我,轻轻环拥住我的身子:“梦梦,想哭就哭吧,我会陪着你的。” 锦瑟的怀抱好温暖,有淡淡的清香。我被她还在怀中,眨一眨眼睛,终于落下泪来。 爱不得,伤别离。也许这就是世间最无奈的事。就好像我,明明知道这样的决定于我于他而言都是最正确的,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心里的伤痛。 可是我不能回头,从一开始,我就无路可退。 第二日天明,我与何连宏一同回到伏霞镇,一路的沉默无语,他只是抿着嘴,埋头赶路。 走到林边,他突然轻唤一句:“清河。” 我回头,却被他拉入怀中,紧紧拥住。 我有些惊慌,还没来得及挣扎,他已经开口:“对不起,只要这样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于是我安静下来,任由他紧紧拥住。 是啊,这样一会儿也是好的。放开手后,我依旧是身份尊贵的清河郡主,准备远赴北漠和亲;他依旧是自在潇洒的江湖豪客,挥剑如虹。 岁月静好,只要这样一瞬的美好,我就满足了。 芳儿与青词已经在伏霞镇等着我,见到我与何连宏,皆是一脸喜忧参半的表情:“郡主,何公子,你们回来了。” 我笑着抚一抚她的肩头:“爹爹已经宽恕了你和青词,你们二人便随我一同回府吧。” 说着我有些迟疑地看向何连宏:“何公子……你也随我们……一起走吧?” 何连宏微笑起来,一如以往的云淡风轻:“这个是自然的。待在下将郡主平安护送回王府后,还要去向王爷负荆请罪呢。” 回去的一路很是顺利,因着我的身份,并没有太过伸张。只是何连宏再不像以往那样和我们嬉闹,只是沉默地环抱着长刀发呆。 芳儿很快看出了其中的异样,于是有一日悄悄问我:“小姐,您和何公子吵架了吗?” 我一怔,面无表情地反问:“为何这样问?” 芳儿嗫嚅道:“奴婢……奴婢只是瞎猜的,您别生气。” 我摇一摇头,露出一点微笑:“我们没事。” 见我如此,芳儿便不敢再多问下去。 青词也显得不大对劲,一路行去似乎是心事重重,不复往日的活泼愉快。直到一日芳儿支开了她后悄悄告诉我,青词昨夜出去到很晚才回来,眼睛红红的仿佛哭过,芳儿问她却怎么都不愿意承认。 那一夜我正在饮一盏清茶,邓都尉突然手执一封书信走了过来,面色凝重。他走到我跟前,顿了一顿,才轻声道了一句:“郡主,侧王妃去世了。” 夜之魅 更新时间:2012-09-26 我徒然一惊,手里的调羹掉落在了碗里,里面的七翠汤汁溅了不少出来,在桌面上留下几滴浑浊的印渍。 邓都尉瞥了何连宏一眼,迟疑着没有说下去。我正要开口,何连宏已是笑着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今日的晚饭吃得好饱,郡主,在下想出去逛一逛,您便在这里休息吧。” 我正想解释,芳儿也是牵起青词的手:“小姐,听说这里有一道特色点心蟹粉酥,香味浓郁,油而不腻。奴婢和青词去买一些来给您路上当点心吃吧。” 青词看起来似乎有些不甘愿,但还是随着芳儿一起走了出去。 我目送着她们离去,才看向邓都尉淡淡道:“好了,不相干的人都走了,你且说吧。” 邓都尉点一点头,恭眉低声道:“方才王府送来密报,侧王妃昨夜悬梁自尽了。” 我悚然一惊:“悬梁自尽?怎会如此?” 邓都尉皱一皱眉头,我了然地拭了拭双手道:“你不必有所顾忌,只拣最重要的说来便是。 他于是继续道:“侧王妃前几日便嚷着心口疼,王爷最是不耐烦,便没有搭理,倒是王妃娘娘特地命人请了宫中御医为她把脉。御医来过后只说是侧王妃的先天弱疾,开了几贴药。只是侧王妃第二日起便不知为何,成日在屋内啼哭,不肯吃药,也不喝水吃饭,只是一味地埋怨王爷,埋怨王妃,埋怨咱们王府苛待了她。到后来,到后来就……” 我翻一翻眼皮,头也不抬:“后来怎样,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带着些许不安:“后来她便开始诅咒郡主您……言语恶毒,耸人听闻。如此三日后,王爷终于大发雷霆,下令将她的院子封了起来。(..tw好看的小说)除了一应的侍从奴仆,不许旁人靠近半步,也不许她踏出一步。” 我端起茶盏徐徐吹了口热气:“如此说来,便是那些伺候她的人不当心了。” 邓都尉低声道:“据伺候侧王妃的下人说,侧王妃那日晚上倒是安静了不少,像往常一样吃饭喝水,也没有污言秽语地骂人。只是夜里入睡时,她坚持要下人们都退到屋外,只说是想要一个人安静地休息。结果第二日日头高起了她也没有起来,下人将清水送进屋时,才发觉她已经悬梁自尽,断气了好久,身子都发凉了。” 我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沉吟道:“如此说来,此事倒真是蹊跷。之前她可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邓都尉摇头,声音压得更低:“郡主,您也知道,侧王妃的性格……王爷一直都不大理她,只是养着供给吃喝而已。下人们对她自然也就……” 我抚摸着左腕的一只荷叶碧绿镯子:“她再不得人心也是北漠过来的,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小妾。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只怕爹爹在皇上和北漠那里不好交代。” 邓都尉皱起眉头,有些犹豫地斟酌道:“不过郡主……信里还提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不禁疑云大起:“什么事?” 邓都尉有些犹豫地抿了抿嘴,这才嗫嚅道:“就是在侧王妃的尸身旁……发现了您前些年丢了的木芙蓉金丝香囊。” 事情果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我思虑了半晌,挥一挥手:“我知道了,眼下咱们还什么都不清楚,在这里瞎猜也是枉然。今夜好好歇息,明日早些启程,待回了王府,想必一切就都能真相大白了。” 邓都尉道了声是,躬身退了下去。 他下去后,我细细回想了一下那个北漠来的女人。因为之前见面的次数不多,她在我脑海中的印象并不是那么深刻。 我只记得那是一个容貌颇为艳丽的女子,与中原人大不一样。虽不如汉人秀美小巧,却是生得浓眉大眼,俊美艳丽。特别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如盛夏的烈阳一般,透出炯炯神采。只是……她脸上带着太过骄横的表情,一看便是个个性娇蛮却头脑简单的人物。 是了,她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便是娇蛮和愚蠢了。只是如此,她死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的死究竟是个偶然,还是一个巨大的阴谋?王府里,究竟还掩埋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正自心思紊乱中,房门被推了开了,何连宏和芳儿,青词一同走了进来。芳儿的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纸包,见了我,她只是兴冲冲道:“小姐,这里的蟹粉酥果真是不可小觑的人间美味呢,您快来尝一尝,还是热乎乎的。” 何连宏亦是笑着举了举手里的一只小巧酒壶:“在下倒是在这里的一家老字号酒铺发现了这好酒,甘甜清冽,入口绵长,很有一段风韵。” 待他们都坐定后,我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沉吟道:“芳儿,你可还记得……前几年我丢了的木芙蓉金丝香囊?” 芳儿一怔,随后连连点头:“当然记得了,这是小姐您最喜欢的东西了,天天戴在身上舍不得取下来。那香囊丢了以后,你可是大病了一场呢。” 我失笑:“是么,这我可记得不大清了。” 何连宏轻轻一笑:“看来这香囊定是极其珍贵之物了,所以郡主才会如此爱惜。” 芳儿看我一眼,见我点点头,才道:“其实这香囊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最为普通的宫中花色,寻常的官家女子都有。只是……那是已经过世的慕妃娘娘赠给小姐的。慕妃娘娘与王妃是姑表姐妹,极疼惜小姐,小姐也最是喜欢她。只可惜她后来怀孕难产而逝,连腹中的皇子也没能保住。” 她顿了顿继续道:“奴婢记得那一年小姐才十二岁,随着王妃一同去保安寺上香祈福,回到王府后就发现香囊不见了。小姐很着急,将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香囊的踪影。慕妃娘娘得知后,还安慰小姐,道是不必着急,若真喜爱,再送小姐一个便是。只可惜……几日后,慕妃娘娘便过世了。” 听她这样说来,我不禁更加疑虑,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丢失了好几年的木芙蓉金丝香囊,又为何会出现在才来了王府没多久就蹊跷丧命的侧王妃手上? 带着这些疑问,夜色浓厚,我躺在床上慢慢进入梦乡。 因着心绪起伏,我睡得很浅。连日赶路劳累,所以芳儿和青词都被我打发去了隔壁的屋子歇息。我正躺在床上闭目,突然闻到一阵细微的淡香,丝丝入鼻。 这是江湖上惯用的迷魂香,如不是我修炼数百年,只怕也不是那么闻出来。 我坐起身来,正待施法,只听门口一声“哎呦”,似乎是什么东西倒了下去。我急忙披衣起身,一推开门,却看到何连宏闪身进屋,朝我竖起一根手指:“嘘――” 我看一眼门外倒下的灰衣人,何连宏赶忙将门合上悄声道:“在下的门口也倒了一个。只怕邓都尉和芳儿姑娘她们都已经被放到了。” 我有些焦急:“那可怎生是好,咱们快去看看。” 何连宏拦住我:“郡主且慢,这些人的目标是你,你不可贸然出去。” 我一怔:“我?” 何连宏点点头,脸色严峻,目光炯炯:“郡主……这一路下来,已经有两拨人追杀你了,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摇摇头,他沉吟了片刻道:“在下看过了,今日的这一拨人是飞云门的,与上一回的那一拨人不是一路。” 我反问了一句:“飞云门?” 这个门派似乎是听到过,只是并不是中原武林大派,故而没有什么印象。 何连宏点点头:“是,飞云门是十六年前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邪教,以擅用毒术闻名,江湖上有不少好手折损在他们手上。后来朝廷钦差奉命前往云南时,与他们的门人起了争执,被他们毒杀。圣上一怒之下便派兵清剿了他们的总坛。他们不敌数万精兵,死伤大半,元气大伤。后来便远赴西域,这几年已是甚少在中原出现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看着我:“领兵清剿了飞云门总坛的……可是王爷?”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已有一个清冷如玉的声音响起:“不错,正是永真王。” 我抬头,却是惊得目瞪口呆,门口站立着的,竟是青词。 青词踏了几步走进来,腰间配着寒光闪闪的匕首,死死盯住我,不复以往温和甜美的模样,满脸煞气。 我直愣愣地回过神来:“你……青词,你怎么……” 何连宏出声打断了我:“当年飞云门门顾之华主死于朝廷之手,飞云门门人逃至西域,听闻他的妻子和女儿却在逃亡的半途失踪,莫非你……” 青词露出一丝微笑,声音却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何公子好聪明。你猜得不错,我正是飞云门门主之女――顾宁安。” 说着她一挥手,将一块发黄的帕子甩到了我面前:“这是爹爹当娘留下的遗物,你们不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