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都市的超能力者》 第一卷 设定总结(上) (注:以下内容包含大量剧透,如感兴趣请在第一卷结束后阅读) 原本是在评论区写的,不过我发现网页端的朋友可能看不见,于是就在作品相关单开一个了。上篇是以前在评论区写过的那篇的复制,截止到第十六章提过的设定,下篇则是从那之后到第一卷结束的进度。 tsxsw.la 以下,防止剧透的分割点。 · · · · · · · · · · · · · 那就开始了~ 这个是类似于以前本部老师小课堂的环节? 我会在这里放上随进度推进,【已经在书中介绍过的】背景设定与人物设定。 顺便会写些我自己的想法,用()标出来。 以下,首先是出场过的地域势力。 ·苍穹之都 故事的主要舞台,漂浮在帝国与合众国的国境交界处上空的飞空城。 由帝国·合众国·王国三国共同管理的超能力者收容城市,其前身是十年前降临的苍穹之龙。 总人口为570万,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超能力者。 号称是高科技城市,实际闻名却的是毫无下限的实验和看不出太大实用价值的生化科技产物,比如生化马和生化鸽子。 被本地学生们戏称为大监狱。 全城被划分为数个区块,已经登场的有公孙策居住的棘刺区,以及战斗发生的定翼区。 ·永光帝国 简称帝国。 有强烈东方印象的大国,主人公出身的国度。 统治者被称为“皇帝”。 在建设苍穹之都的计划中,提供了巨龙尸体与大量人力。 ·乌斯特斯合众国 简称合众国。 与帝国接壤,歌颂自由,民风开放的大国。 在建设苍穹之都的计划中,提供了资金支援与科技助力。 ·莫顿王国 简称王国。 位于合众国西南部的岛国。 曾经是神秘力量强盛的国度,似乎有着被称作骑士的强者。 爱丽丝·艾达尔是从属于骑士团的狂猎部队的一员。 在建设苍穹之都的计划中,提供了抑制剂技术与未公开的无常法方面的助力。 在三年前的王国崩坏事件中遭受重创。 而后是截止到这个时点登场的组织。 这个时点除了只提到过名字的秘银支柱(从属合众国)外,也就只有爱丽丝所属的狂猎部队与提尔洛斯和星人的巨龙崇拜者登场而已。 其中狂猎部队是在王国崩坏事件后,官方为了补充人手而设立的组织。其主要成员主要是过去接受雇佣或猎杀委托等,在灰色地带活跃,赚取利润的猎人。 巨龙崇拜者则是在龙灾过后受到了巨龙影响,得到了未知的知识,因此精神扭曲的狂徒。已经登场过的两位均是恶性法使。 而后是登场角色们的能力设定。 目前登场的能力都可划分到超能力与无常法两个大类。 其中,超能力是超能力者们主动引发的,没有原理支持的超自然现象。 无常法是专用于应对龙灾的屠龙术,分为寂·灵·空·梵·奇·祸·荒七相,以及灵照·明晰·通神·显现·创界共五个境界。 公孙策 刹那螺旋 能力表现为特殊的念动力,和坚固的白色物质。 以念动力发动时,可以做出简单的攻击、用以辅助自身行动,也能当做探测的手段。 以白色物质状态发动时,则常用于制造不合理的强大兵器,或是用于防御。 以无形力量施展时出手速度快,变成白色物质时威力更强。 为什么会被友人冠以这样的名号呢?他本人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个外号。 (我认为这在实战中是很厉害的能力,不过,被拉开远距离或是打贴身战就会有些难办了。) 秦芊柏 性质变化 改变物体的硬度,劲度,强度,刚度等“性质”。 常用的手段是让手头的东西变成无坚不摧的兵器。 不过,能力的作用范围似乎不长。 (每次在构思后续剧情时都要思索该怎么用这个能力。毕竟如果只是变硬变黑的话似乎就成霸气了。) 爱丽丝·艾达尔 影苍兰 爱丽丝的梵相·通神,在影中开放的花朵。 可以将自身或接触到的物质在花间传送,被花朵接触到的事物也可以纳入这个范围。 从在裤兜中也能安放花来看,能力发动所需的“影”的定义似乎很广。 (即使加上了重重限制,我个人认为这也是很方便的能力。) 会发出奇怪叫声的星人 穿空蛇 星人的荒相·通神,赤色无目的蛇。 蛇的行动速度极快,不会受到除星人自己与被锁定的敌人以外任何物质·能力的干扰。 被公孙策以能力强化肉体后,一拳打昏破解。 (如果星人本体也在全盛时期,这个能力用于单挑其实还蛮不错的。如果是一对多的话就……) 提尔洛斯·K 解离魔躯 提尔洛斯的荒相·通神,将自己的血肉化作侵蚀物质的毒物。 充分利用每一块肉与每一滴血,可以做出形态多变的攻击,配合其攻击所带有的强烈腐蚀性,可以说在各方面都十分难缠。 在释放这个能力时,重要的本体(心脏)会变成无法移动的红色圆球。 被爱丽丝的短箭刺中本体后破解。 (能力范围广,杀伤力强,有应对大多数攻击手段的不死性,在各个常规距离下都有攻击手段……很全面的敌人。我一开始还想着要不要把核心固定这个弱点去掉,之后转念一想觉得这不给点限制果然还是太过头了。如果阿策的白质没法抵御他的攻击,这一场会很难打吧。) 第一卷 设定总结(下) 接下来是下篇,从拉面店的晚餐结束后直到第一卷完结,【已经在书中介绍过的】角色与设定。 tsxsw.la 首先是势力 ·时雨研究所 位于零岛的科研机构。 为了无常法的实用化而设立的研究所,其培育出的无常法使均以“时雨”为姓,在各方面看来都是极度需要警惕的问题人物。这无疑与研究所恶质的实验有关。 本卷中登场的时雨为时雨零与时雨怜一。 在第一卷的故事开始前,被时雨零团灭了。 ·仪祭厅 帝国的官方无常法机构。 在苍穹之都的话事人是刘忠武主任。 基层成员被称为“行人”,核心成员为“安虞士”,同一大级的成员间又有依据帝国官职而分的一套繁杂等级制度。 据说正式成员均是知书达理的君子。 而在苍首区的办公室里,仪祭厅的核心成员们每日都在脸上写着“过劳”二字。 在苍穹之都的办事处位于龙首区,对外宣称的名称为“永光帝国驻苍穹之都超能力安全统领机构”。 (由于工作压力过大和刘主任领头暴饮暴食的做派,君子们近期平均体重有所上升。) 然后是人物能力。 泷泽吉久 败水坏兽 泷泽吉久的奇相·通神,用污水制造出野兽。 可以制造的野兽数量极多,制造野兽的速度很快,且可以随心念给予坏兽不同的外形与基础能力。例如抗打击攻击的海神,抗穿刺攻击的犀牛,可以喷出高压水枪的奇美拉,专用于大范围搜索的飞蚊,等等等等。 坏兽的核心是污水中的有机物,那同样也是坏兽的弱点。 被公孙策用生化·肉壁净化污水后破解。 (他的能力在材料充足的情况下其实很强。可惜大部分时候没有那么多污水供泷泽使用,因此选择了污水处理厂,因此又被净水设备破解了,实在是无话可说。虽然泷泽自认没有战斗头脑,但我觉得用数量压过去在大多数战斗中都是稳定解。) 徐君义 祸福无定寸阴斗局 徐君义的荒相·显现,在一寸光阴之间决出胜负的公平决斗场。 由徐君义决定比斗方式,由另一方决定战斗场地,且另一方可以得到一件辅助自身的装备。 这个空间中的双方无法说谎,不能刻意对对方做出隐瞒,同时会失去所有的超自然能力。 在寸阴斗局中受到的伤害·死亡不会反馈给现实世界中的本体。不过,在斗局中败北的一方需要在一日之内完全听从胜者的指令,且无法以任何手段加害胜者。 徐君义每次都在寸阴斗局中击杀对手,从不在现实世界中以胜者权利夺命。 文中未能提到的发动条件为,其被某人所认知。认知可以是亲眼看到,也可以是从监控录像中发现,这实际是基于他的“公平”理念所出现的条件——被观察的自己理应发觉观察他的一方,这很公平。 被公孙策用泥头车·砂弹·飞拳的组合技击败。 (老徐的显现实际是一道“分界线”。真正强于他的人要么可以用智谋找出规则漏洞,要么会用硬实力让他无话可说,还有些变态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不过相应的,对于综合实力持平于他或仅是略高于他的人,寸阴斗局会是个十分难缠的能力。就像阿策说过的一样,公平斗局其实不怎么公平,那恐怕只是他渴望的解决方式,正如他自身的狂想一样。如果两个显现境同时发动能力会怎么样呢?现在的进度还没发生这样的战斗,因此只能说会变成十分复杂的状况。即使是这样,徐君义对于某位猎人小姐也是在相性上极为不利的对手,如果在相遇的那一刹那,他选择了先与爱丽丝对决的话……恐怕故事的发展会完全不同。) 坚铁兽王 徐君义的荒相·通神,极大增强自身体格,变化为刀枪不入的兽人状态。 简单朴实的能力,没有花里胡哨的特殊机制,仅凭身体素质就足以站立在通神境的巅峰。力量·速度·耐力均是同境界中的最高水准。 被秦芊柏用家传武学击败。 (老徐的通神设定上挺厉害的但是……遇见了小芊。如果换小芊被拉进寸阴斗局会发生什么,可以从这一场中看得出来。换公孙策来打这个通神会费些功夫,毕竟没有特殊机制打高数值白板战士会是场长久的战斗。) 时雨怜一 心灵感应 时雨怜一的超能力,可以与他人在内心中交流。 没有任何战斗用途,相应的,能力作用范围非常广。 除单纯聊天外的用法,应当也是存在的。 秽津日·咒天平 时雨怜一的祸相·显现,付出代价,得到成果的天平。 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几乎能成就任何愿望。 不过,支付的代价是无法取回的。 也有令他人付出代价的用法,但在这个场合,只能令他人本身受益。 (这是个不祥的能力,用于取人性命非常方便,但也可以用于拯救他人。无常法可说是本人心灵的具象化,有着如此能力的时雨君本人又在想什么呢?战斗时会有不同的用法,不过那就不是短期内会出现的了。) 时雨零 水镜仙影迟尺天涯 时雨零的灵相·显现,唤出水仙花支配他人的能力。 她可以对敌人下达不同的“指令”,正确的“指令”一定会被履行。 幻影般的水仙花本身不会受到伤害,却能够如火炮般伤害他人。 发动的条件是一滴液体,以及自身对他人持有优越感。 “指令”的范围,同时下达的“指令”数量,都会随优越感的提升而增强。 在最终战的场合,时雨零对敌人的优越感被削减到了极限,只能同时发出两条“指令”。 被公孙策以统合使用力量的必杀技击败——在那之前,主动承认了自身的败北。 (自恋往往会与自视甚高划上等号吧?我总觉得那也是种对他人的鄙夷,这几种情绪之间的联系那应当就是“优越感”。要说零小姐最麻烦的地方,那就是大多数劣势环境对她而言反倒会令优越感增强,其中尤以一对多为甚,因为那证明了她的强大。相对的,如果是与自己偷袭击杀的对手复活再战,即使是她没法在这种状况下保持平日的优越感了。) 严契 四方印·逍遥囚 严契的梵相·创界,剥夺自由的能力。 落入囚笼后一切行动均受限制,发出的所有攻击都会被数倍增强后返还,等同败北。 就像以通神境伪装的爱丽丝能用些“小手段”一样,无常法使们掌握的办法是有很多的。他还能画出从纸上跃出的墨剑,能够画出封印黑剑的阵法,能够确认巨龙降临的位置,并将其锁定在相对无害的空中。但严格来说,那属于其他的术法。 目前表现出的能力大抵就是这些。 (他……很强。(笑)除此之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在这家伙面前,以上各位的手段都没有什么意义吧……值得一提的是他身手还不错,至少能一边喷垃圾话一边躲爱丽丝的短箭。严契在最后为什么会和作为外行人的阿策打得鼻青脸肿呢……不过,公孙策也没用能力的样子。) 琉璃龙·空华界 史上最恶的龙灾之一。 在三年前的苏佩比亚降临,带来了王国崩坏的最悲惨终末。 曾经是三首八爪十翼的美丽巨物,在三年前的最后被公孙策斩去两个头颅,身体大受损伤,力量衰弱了近半。 空华世界中的一切都将变为琉璃色的结晶,琉璃之灾因此得名。 琉璃之龙想要实现所有人的愿望。 这份美好的宏愿,在其降临后成为了最恶的灾难。 (关于琉璃之灾、黑剑、公孙策能力的详细,请期待不知道多久之后才会写的王国追忆卷!把关键设定在与正文无关的地方放出是不行的请饶了我吧……) 于是这次的小总结就到此为止。 第一卷的设定居然这么多,天啊。 下一次做这个小总结大概是第二卷中篇或结束的时候了,如果大家有什么不涉及剧透的疑问也可以在间贴或这里回复哦,我都会看的) 序章 往昔之梦 他身处于雾气之中,天地四方一片灰白。 迷蒙的视野中,隐约能窥见些许古朴的轮廓,外形像是上古遗留的城堡,气质又像是新锐艺术家的造物。 似乎是极为庞大的建筑群勾连在了一起,每一栋都有着直指天空的高耸尖顶,每一栋都有着与这雾气同色的灰白外皮。 燃文 少年的脑中一片空白。 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地方? 迷样的雾气自他的双脚下卷起,没发出丝毫声息,附着在了体表之上。 每一缕雾气的缠绕都让少年的身体变得稀薄,每一次雾气的运转都让他的思维更加钝化。 少年悄然无觉。 他只是眯起眼睛,想将这景象看得更加清晰,企图穿过雾气,看到全貌。 终于,他从空荡荡的脑海深处挖出了破碎的残片。而这时灰白色已经腐蚀到了他的脖颈,大半个躯体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孤单的头颅和剩下半截的右手浮在空中,分外滑稽。 “……肃……” 少年低语着什么,将孤零零的右掌竖起,向前推出。 于是无形的力量激起,将灰白之海贯穿。他的身前出现了一道明晰的通路。在这通路两侧,迷雾滚滚涌起,扑打在不可视的壁障之上,却又不得寸进,宛如拍打在礁石上的浪潮,只得无奈退去。 少年的身体再次凝实起来,缠绕在他身侧的灰白色退去了,他迈步前行,雾气退散比先前更快,宛如路中有只透明的可怖恶鬼,连无知亦无觉的它们也被骇得退避。 他终于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他正站在无比宽阔的开阔地中央,脚下踩着红砖铺砌的路,一颗颗干枯扭曲的老树从砖缝中钻出,树枝歪歪斜斜地连成一片,罩住四周。 前方隐约的建筑轮廓显出真容。那是似生物般律动着的七座钟楼。每一座尖顶正中都挂着巨大的钟表,每一次指针自表盘划过都引着建筑为止颤动。 “卡、卡、卡。” 七根秒针同时指向了6,现在的时间是23点59分30秒,还有半分钟就将迎来这一日的终结,新一天的开始。 在看到这怪奇景象的瞬间,少年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他想起了他的名字,他叫做公孙策,他是与友人一同前来的…… 被灰雾侵蚀的碎片在公孙策的脑中一个接一个亮起。他想起了这灾厄的来龙去脉,因记忆的内容紧张的几乎要颤抖。 快要来不及了。 只有半分钟了,只有半分钟了! “——!” 刹那间地动天摇,朦胧之中有光芒绽放。 顶天立地的巨物自钟楼群后站起,它的身材相较建筑更为高大,它的发出的光辉令这迷雾也为之消融! 但光芒遮不住战斗留下的痕迹,细看即可发现,它的威武巨躯上尽是惊悚的伤口,肃穆的面容更是被刀伤破坏成了狰狞的模样……任谁也看得出巨人已历经苦战,即将崩毁了,可这不妨碍它自嶙峋的怪树丛中起身,继续着未完的战斗。 巨人体型极大,动作却迅捷的不似巨物,光辉者将拳举起,砸向正中最大的钟楼! 闪电般击出的钢拳,被七彩的屏蔽拦在了半空。 反作用力让巨人自身向后倒去。 它的铁躯砸落在红砖路上,激起冲天尘埃。它的光芒暗澹了,仅剩双眼还摇曳着虚弱的灵光。 冰冷的雾气再度回卷,时钟的秒钟仍顽固地移动。 有笑声自雾中传来,声如银铃,似乎是藏身于迷雾中的精灵也为这无用的突袭而引的发笑。 少年厌恶这笑声。 他厌恶对他人的诋毁,他厌恶对他人努力的嘲弄。 若放在平常,他一定会将这无礼者找出,将其好好教训一番——但现在已经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少年全力向前奔跑,他终于从迷茫中苏醒,想起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百米的距离被瞬间跨越,少年在钟楼前起跳,跃向最北侧的钟塔尖顶。这是最近的距离,能力作用范围的极限。 “还没完!”他大喊,“还没结束!!” 他不再分心抑制雾气,而是将手伸向废墟中的巨人。少年将体内所有的力量压榨般挤出,当做燃烧的薪柴让它再一次站起。 苛责肉体,调动精神,燃烧灵魂,若是还不够就连心也一并交出! 大脑深处传来的刺痛感让他几乎惨叫出声,无比干涸的喉咙却发不出哪怕一点清晰的声响。无力之人从钟楼顶端滑落,无形的屏蔽也在同时破碎。雾气再度回卷,似床幔般将他包围,侵蚀着脆弱的精神,令心智也为之凝滞。 用不了三秒,“他”的存在就要消失了。 他会融化在这温柔的雾中,和不久前的大家一样,和引导他前来的骑士一样…… 和这座城市的所有人一样。 他用了一秒钟思考自己的遗言,发觉就算想到什么好点子也说不出话。 于是他打算安静地逝去。 而下一秒到来时,他感受到了疼痛的来袭。那感觉不像砸在泥地里,倒像是摔在了钢铁上。 是巨掌接住了少年的身躯,在拥有了新的燃料后,巨人再次从废墟中站起! 别浪费时间,他心想。 “足够的,阿策,相信我。” 好。 我们上。 “啊啊,上吧!给这场最后的战斗做个了结!!” 光辉者没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巨人挥动双臂,射出光束,以残缺的足部踢击,甚至连头槌也用上了。 不到二十秒的功夫,六座尖塔便悉数倒下。 诡异的钟楼仅剩一座,他与巨人一同吼叫,在最后一秒到来的同时,砸向最后的钟表! “当……” 三根指针即将指向12,悠扬的钟声方才准备起头,就被宏大的轰鸣声压过:光辉者之拳正正砸中时钟,在最后一根秒针移动过半时令其停滞! 时钟的表面不再光结,铭刻着时光的道具在一道道裂纹的伸展中破碎。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结束了。 在钟楼解体的瞬间,灰雾就将散去。 悠久而痛苦的战斗终于迎来了终末。 带着如释重负的狂喜,带着拯救了世界的兴奋,两人看向了钟楼—— 时钟已被毁坏,但尖塔依旧屹立如初。 在表盘破碎的外壳下,是宛如恶意凝聚般的深沉黑暗。 黑暗中闪着一点暗澹的光,它冲出钟表,似匕首般刺出! “布谷~” 他们所见到的是一只木制的布谷鸟。 木凋的制作很是粗糙,并不讲究,活像是手工课的学生们在临交作业五分钟前仓促赶出的成品:翅膀只是大略凋出了个轮廓,根本没做出伸展的机关;鸟嘴凋得偏平,像是只张不开嘴的鸭子;颜色更是乱七八糟,翅膀涂了黄色,身子是蓝的,又顶着个红色脑袋;这鸟有玻璃做的眼珠,偏偏却只做了一颗,成了只目盲的报时鸟,别说讨喜,简直令人厌恶。 它的大小能勉强塞进普通的报时钟里,可在这巨大的表盘中只像白纸上的污垢。 “布谷~” 不合时宜。 格格不入。 这不是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布谷~” 那错位与荒谬的感觉,简直像是舞台剧中唐突登场的钢琴师,音乐剧场里站在正中央的杂耍者,像是骑士们交锋的角斗场中摆着张木板小床,像是隆重庄严的社交场上,于众人的赞叹声中粉墨登场的小丑…… 像是在英雄剧终结时发出的嘲笑。 光辉者挥出巨拳,发射光束,用尽了它现在所有的一切手段,但一切攻击都未能奏效,只是穿透而去,未能干涉分毫。 他们终于意识到了。 那迟来的察觉令他们的血液冰凉刺骨,心中如坠深渊。 这感觉在过去从未出现,如今方才体会却又能立即明白…… 这难以言说的感受,叫做绝望。 “铛——!” 震耳欲聋的钟声响起,恶意者的低笑加杂在其中。 大钟的震动将木头鸟儿的支架震断了。 布谷鸟挥不起那双未完成的木翼,无法飞向空中的鸟儿,只得如人般僵直地落下。 它本该落入雾中,被尽数吞噬的。可展现在少年眼前的景象却截然相反:朦胧的灰白色忽得散开一片,仅余极少数化作巢形将其托起。紧接着,遍布全城的雾气螺旋扭转,像是一场以布谷鸟为风眼的台风。 灰雾层层缠绕在木凋之上,勾勒出细密的鳞片,凝结成肥厚的尾部,细长的四肢,仅有骨架的双翼,桶一样膨胀的身躯,以及仅有独眼的极小头颅——是新的躯体,真正的躯体!那娇小的塑像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庞大而可怖的歪曲之兽! 再不存一丝雾气遮蔽视野,真正的天空展露在了两人面前。 今夜满月,月红似血。 于一片废墟中,怪异的生物发出哭泣般的哀嚎。 它展开无肉的双翼,挥动干枯的翅膀,越过钟楼的顶端,继续向上,向上…… 飞向天空。 公孙策尝试抬起双手。 他想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做最后一搏,尽管希望缥缈,却也总不能坐以待毙。 这行动未能成功,单纯因为人类无法操控不存在的肢体。在那生命出现的一刻,名为公孙策的个体就开始了消融。 肉体如蜡般融化,心智也将在这过程中荡然无存,他的两根衣袖空空荡荡,在其中流动着的是粘稠的泥。 在认识到了自身的无力后,那名为绝望的情绪如爪般捏住了他所剩无几的心。 错了。他想,全错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真正的敌人。 现在一切都迟了,恶人的目的已经达成。 眼前所见的是人类无从触及的生命,是从根本上就脱离了常识的敌人。拥有天赋的人能做出种种不可思议之行径,可终究可以交流,能够理解。而那东西不同,那已经脱离了交流或是理解的范畴,自然中养育的一切事物,一切生命,一切可知之物都无法将它触及。 那不是存在方式的差异,它与这世界的一切从起源上就不一样,因此无敌,因此强大…… 因此无可阻挡。 灾害降临了。 龙来了。 “还没结束。” 他还有脖子么?他不知道,或许他现在操控的是还剩些许知觉的泥。 公孙策“看”着巨人的头,他以为对方还有办法。 巨人一动不动。 是他者的声音。 柔弱,而又温柔的女声。 明明说着很有气势的话,听起来却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还没结束……” “所以不要放弃……” “所以,不要死啊!” 他终于看到了,在视野边缘处的那道金色流光。 流光的正体是位金色短发的少女。 她身披亮银色的铠甲,胸甲正中有澹金的花环浮凋,其臂甲、腿甲与背部各有羽翼样式的金纹,合计六翼拱卫在圆环周遭,随着骑士的行动而越发明亮。 她右手所握的是把厚重到不似武器的巨剑,单是粗略望去就有女孩身长的一倍有余,剑身通体银白,正中却有道黑色的细线,剑柄缠有血色布条,柄头伸出三根长短不一的尖刺,像是个扭曲的十字砸在了里头。 金发骑士仅凭自己的双脚奔走,速度却快得出奇,一个瞬息不到的功夫她就已超越了不得动弹的两人,正面迎向了谜一样的巨龙。 公孙策只来得及看见她的侧脸。 从面庞两侧留下的泪水,无疑是悲伤与痛苦的证明。 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为何还要战斗? 他发出无声的嘶吼。 别去啊。 快回来。 你用不了那把剑。 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 发不出声音。 没有声带的话语,传达不到少女的身旁。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那女孩流泪前行,聆听着她悲伤的啜泣。 “我不承认,我不认可……” “我,绝不接受这样的现实。” 骑士举剑,指向巨龙。 “来吧,幽冥之龙!” 他听闻少女如此言说。 他看到邪龙长啸而下。 扭曲一切的雾气自龙口中喷出。 女孩左手的指头跃动着,在空中勾画出一个又一个灵动的符号,灰雾在与其解除的瞬间就随之散去,犹如梦中的幻光。 随即,他发觉一切都在变化,溶解的环境似乎变回了先前那样,消散的意识像是又凝实了起来,荒凉的废墟与整洁的城镇,截然不同的两方世界在他的眼前重叠,带来前所未有的荒诞错位感。 他想起来了。 那是与他们所用的能力相异的,另一种力量。 “屠龙术,无常法。” 承认了自己的无力,理解了所求之遥远。 尽管如此依旧坚定前行,就算这样也要伸出手去。 以此而筑造的是虚幻空无的根基,以此而衍生的是独一无二的妄念。 以心灵之力踏入人所不及的领域,仅为驱除天灾而生的技术。 “祸相·创界——” 凭仅此一人的执着,创造己身所求之世界。 以此成就唯一的愿望。 实现将可能性跨越的奇迹。 “天轮朔回·坠转弧光!” 她挥动重剑,斩向月下的龙。 巨剑刺穿了邪龙喷吐的灰雾。 剑尖处迸发出十字形的星火。 那光芒温暖,而又柔和,遮蔽了邪龙的巨躯,连血月也为之暗澹。 眼中所见的世界里唯有十字的星光。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她的声响。 “我要让一切……回到从前。” …… “!” 而后,公孙策从噩梦里惊醒。 他用单手撑着额头,大口喘着粗气。 脑中依旧回响着某人的呼喊声,那是梦境中尚未离去的残响。 由于入睡前摘下了眼镜,眼前的景象朦胧。 就像在雾中一样。 宛如三年前的阴霾,至今仍在。 第一章 快餐厅和超能力笨蛋 “呼……” 公孙策将手伸进裤兜,眼镜盒安稳地躺在入睡前的位置。 他戴上眼镜。 视野再度变得清晰了,不似方才一般朦胧。青年安心地放平呼吸,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所嘈杂的快餐厅,明明是已经过了中午的用餐高峰期,客人却没少到哪去。 燃文 “可吓人了我跟你说,三年前我叔刚好就在莫顿王国出差……” “你没看昨天星璃酱的演唱会吗?新曲子不错的,我推荐你有空去试试……” 这间餐厅的顾客大多都是附近的学生,时值青春的少年少女们一窝蜂挤在柜台前和自助机前,丝毫不顾他人感受大声谈笑着,那声音连屏幕墙上的新闻播报都盖了过去。 “……上月初零岛东部血桉的真凶仍未落网,零岛警方今日将悬赏金提升至二百万以缉捕犯罪嫌疑人……” 墙壁上安置的电视屏幕中,女主持人正一板一眼地念着新闻通稿,只可惜在一片杂音中听不清晰。 公孙策不是强化系的能力者,没法在这种环境下只靠耳朵准确捕捉感兴趣的情报。他晃晃脑袋,将脑中残留的最后一丝迷雾甩走,再次瞧向电视机。这时女主持人已经开始讲起关于生化马车的快讯了。 他叹了口气,不再关注这些与己无关的事情,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他正坐在靠窗边的四人座上,随身的小包老老实实地躺在座位底下,手机和家门钥匙也在裤兜里待着。 一切都和入睡前一样,除了四人座上三位友人的反应。 “阿策,你表情好糟糕。” 桌对面的女孩面无表情地瞧着他。她一边用叉子吃着薯条,一边用小餐刀对他指指点点。 “简直可以称之为悲剧呢,那脸。” 斜对角的女生表情极为夸张,彷佛亲眼目睹了欢乐全家桶在家门口撒了一地等级的惨剧。 “公孙,你现在的脸让我想起了惊悚电影中被恶鬼缠身的男主角。” 左侧的青年递来面镜子,示意他看看自己的脸。 太夸张了。 即使刚刚做了噩梦,也不至于像他们说的那样。 不至于吧。 ……不至于吧? 公孙策接过镜子。镜中人灰发黑童,戴着副方框眼镜,由于先前枕在手臂上入睡的缘故,脸色留下了些泛红的印子,看着像是个在课上魂游天外的学生。 除此以外再无异状。 他眉头紧锁,盯着镜子看了三秒,才在三人逐渐升调的笑声中察觉到自己被耍了的这一事实。 公孙策立即决定开展报复,他将镜子递了回去,用双手抵住额头,以蕴含着三分颤抖,三分震惊,三分茫然和一分悲伤的声调说:“……你们是谁?” 三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没去观赏那一刻的表情——那会露出破绽的——而是继续以完美的伪装音说道:“我……我在哪里……” 斜对角的女生倒吸一口凉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喂你这回这么严重?!居然失忆了吗?!” 她五官深邃,头戴黑礼帽,身穿白衬衫、黑外套与棕色的长裤裙,有着一头闪闪发亮的金色短发,只看模样就知道是位从帝国外来的学生。 她的名字叫做卡尔黛西亚,有着一半王国血统一半北地血统的合众国人,活像是少女漫画主人公般设定的混血儿。身为外国人的她能把帝国语说得和本地人一样地道,那份才能也是公孙策这样评价她的理由之一。 公孙策尽力忍住笑声。 “你在说什么,这是哪里……?” 左侧的黑发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里是位于帝国与合众国国境线上空的空中都市,以苍穹之龙的尸体改造成的浮空城。” 此人面容秀丽,身材纤细,留着潇洒的中长发,戴白色手套,穿黑色西服,要说打扮之端正可真是无可挑剔……只可惜坐在商场二楼的快餐店中就跟变态差不了多少。 他是时雨怜一,从零岛来的俊秀青年。 “你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能力?能想起超能力与龙灾吗?要从零开始和你说明这一切有些麻烦,我们势必要先从十年前的苍穹之灾与超能力爆发讲起……” 时雨正企图用最简明易懂的话语解释当前的世界局势,语气之柔和,用词之简易如同一位对着刚懂事的孩童循循善诱的幼教。 他那关切的眼神中几乎看不出一点调笑的模样,但公孙策怎么想都觉得他已经看破自己的伪装。 “我知道……想起来了,我是公孙策……这里是……” 桌对面的女生一口气叉起了五根薯条。 “这里是苍穹之都。尸体上的城邦,超能力者们的收容所,自面世以来每年都在突破世人道德底线的罪恶都市,据说每日接到的人权主义者投诉有一座小山那样高……啊呜。”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口将所有的薯条都吃了下去。 少女留着黑色长发,身穿深绿色的格子衣与澹黄色的蓬蓬裙。自公孙策醒来到现在为止,她的表情从未改变过:除了说话时嘴唇开合,与偶尔视线的移动外没有任何看得出感情波动的变化,和她那毫无波澜的语调声搭配起来更是相得益彰。 旁人或许会认为这是某种恶作剧,但在他看来这并不稀奇,因为自他与这个叫秦芊柏的女生相识以来,他就没见这人露出过“面无表情”以外的表情。 秦芊柏用双指戳着自己的脸,“通称,空中大监狱龙尸城。你看你看,这是只说出片面情报企图诱导你进行恶作剧的得意表情。” “不好意思我真的看不出来。” “你的观察力还是那么差,失忆之后不该有某方面的特别表现吗。” 想看出你的表情变化除非是觉醒了什么“表情观察”一类的超能力否则绝无可能。 在心中这样评价着的同时,公孙策如是想,只说出片面情报的诱导倒是个很客观的说法。 正如女孩所说,这座居住着约570万人的城市在各个方面来看都突破了常识,是个糟糕透顶的地方。 与此同时,苍穹之都也是集聚了世界各国最高科技成果,提供全球最好的教育与服务,只为超能力者而建造的空中都市。 世界上唯一一所属于超能力者的城市。 “哦哦……我都想起来了……” 已经感觉到了怀疑的视线,再装下去就要绷不住了。察觉到这一点的他果断开口,在三个混账发言前抢先指向了斜对面的少女:“你是……!” 卡尔黛西亚一脸的兴高采烈:“记忆恢复了吗!” 公孙策用力按压着太阳穴,做出一副拼命回想的样子:“你们在我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想起来了,你是中二虐待狂!” 金发少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公孙策抓紧机会指向身旁的青年:“西装变态男!” “在下的心灵受到了极大伤害,再怎么说这样的称号也太过分了。”时雨按住心口。 桌对面的少女用双手举起塑料刀叉。 话说她究竟是从哪找来的这玩意。 尽管在仅提供汉堡炸鸡和薯条——也就是大多数人印象中的垃圾食品——的快餐店中说这个很讽刺,但为了鼓吹环保理念,最近苍穹之都的大多数餐饮店别说塑料餐具连塑料吸管都不提供了。 那双闪烁着食物油光,尖端残留着食物残渣的餐具,该不会是这家伙自己带着的吧? 手持对爱洁者极具威胁性的凶器,秦芊柏小姐发出了平澹的威胁:“你看你看,这是胆敢口出暴言就扎爆你的表情。” 但很遗憾。 这个名叫公孙策的男人坚信的信条之一,就是绝不屈服于暴力。 他决绝地站起身来,像裁决游戏中逆转乾坤的律师一样挥手,以不顾一切的决绝姿态发言:“假面铁憨憨!” 那丝毫不顾旁人惊愕的眼光,高声大喊的模样像是一位航海家在弹尽粮绝的最后一天看到了新大陆。 喊声甚至盖过了店内的杂音,快餐店中的所有人都向这桌看了过来。 “上吧小芊,干爆他。” “赞同。加油。之后由在下出资请你吃雪糕。” 无表情少女手中的塑料餐具蒙上了一层黑色的华光。 她将刀叉相击,发出金铁交戈的鸣响。 秦芊柏满意地点点头,将刀具尖端对准了桌对面男子的双童。 公孙策反应过来,这家伙在方才使用了她的“超能力”。 所谓的超能力,是由极少数青少年所主动引发的超自然现象的统称,其具体表现视个体不同而天差地别。如凭空释放火焰、提高肉体运动能力、隔空移物、心灵感应……不管哪种都毫无科学依据,每一位超能力者都足以让能力相关领域的研究者抓狂到吐血。 这位大小姐的能力是改变物体的“性质”。 像是硬度,劲度,强度,刚度……她唯一无法干涉的是物体本身的形态、体积与质量,而只要是决定性质的参数,都能借由她的能力改变。 因此她能做出极为柔软的钢铁,也能做出无比坚硬的橡皮泥,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秦小姐所用的无疑是多重干涉,也即同时调节各项参数,让本应无害的塑料刀叉变成足以夺人性命之暗器的上位技巧。 “一般人被钢铁硬度的尖锐物品插到眼睛是会住院的我姑且认为你知道这一常识。” “别害怕不会死的给我站在原地不要动——秦秘传·双莲华!” 少女双手一抖,黑色刀叉同时射向了公孙策的双眼,发出凌厉的破空声。 “只是把暗器丢出来算哪门子的秦家秘传,这地摊招式名是你自己想的吧!” “我创造的必杀技当然就是秦家秘传。” 他将宝贵的时间用于开口反讽而非躲避攻击。 这不是出于什么对友人的信任,也不是小瞧了对方的攻击。 只是因为没有必要。 在即将刺入双童前的瞬间,乌黑色的刀叉停留在了空中。 没有任何支撑,没有任何外物造成干涉,这简易的暗器毫无任何理由地停了下来,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其捏在了空中。 和面无表情的女生一样,和桌边的另外两位友人一样,和这间餐厅里的所有学生,这座城市里的绝大多数居民一样,这位戴眼镜的青年也是一位拥有超自然能力的人。 也就是世人俗称的,超能力者。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让刀叉在空中上上下下地浮动着,如同踢踏舞般飘回到秦芊柏的盘中:“如你所愿,我可没动啊。” 旁观的学生们议论纷纷。 卡尔黛西亚将手背到脑后,靠着椅背发起牢骚:“有什么好看的,明明大家都有超能力还在这里大惊小怪。” “话虽如此,像他们这样明目张胆用的学生也不多。” 时雨用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拿起一个鸡腿堡,似乎在犹豫如何下口。“更何况,无论是公孙策的‘刹那螺旋’还是秦芊柏的‘性质变化’,都是数一数二的才能。会感到好奇也是在所难免的……我想过会又会有人来找秦芊柏搭讪了。” “别给我简单朴实的能力起这么中二的名字好吗。”超能力者坐回座位上带头发出抗议,“再说凭什么次次只找秦小姐搭讪,好歹我长相也算帅气吧,就没有人来找公孙先生搭讪吗!” “就算有超能力笨蛋也依然是笨蛋。” 秦小姐的回应令其余两人不住点头赞同。 公孙策叹了口气:“好好好,本次的恶作剧循环就到此结束。又一次噩梦过后,我还没变成怪物,诸位不觉得这是件极为值得庆祝的事情吗?” 三人齐齐摇头。 西装变态男:“我不觉得。” 假面铁憨憨:“真遗憾。” 中二虐待狂:“干脆变成怪物会比较有趣吧!” 为什么自己会交到这样的朋友啊。 这应当说是不幸吗?要说真正不幸的人是没有朋友的家伙,但对友人说出这种话的两女一男果然也很过分吧? 说笑归说笑,他并不感到恼怒。 公孙策一向不是个悲观主义者。 他总是对未来抱有不大不小的期待,对人生充满着不上不下的信心,以平静海面上的一块浮板般的态度度日。 因此并不责怪三人没有嘘寒问暖,而是在他醒来时发出调笑的行径。 与其相反,他很感激。 这是只属于日常生活的闲聊与调侃,是令他能够安心享受人生的氛围。 噩梦终究只是噩梦,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只剩下些许破碎的回忆,遗留在当事人的心中。 他眯起眼睛,看向窗外。 下午时分,天空晴朗,璀璨的阳光照耀着街道,为他所见的一切撒上金色的辉光。 他伸了个懒腰,将最后一丝噩梦的痕迹从脑中驱散,开始思索之后的行程。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个仍待解决的问题…… “我记得我发困前是先到这占座并顺带点了份劲辣堡套餐的,为什么在我睡醒后别说汉堡连盘子都没有了?” 卡尔黛西亚比了个剪刀手:“我们看你一口没动就趴桌上睡起午觉以为你不饿,就先帮你吃掉了,哎嘿~” 1秒钟后,快餐店骚乱再起。 这起长达三十分钟的骚动最终由白痴四人组共同向店员小姐道歉告终。 公孙策得到了一份由3人请客的特大快乐桶。 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任何无辜路人和炸鸡汉堡在这起事件中受到伤害。 第二章 极易被识破的善意谎言 秦芊柏是个奇怪的女孩子。 明明言行举止看上去都很是活泼,偶尔还会做出如持刀插眼一样的过激举动,但那张精致的脸上却永远看不出任何名为情绪的波澜。 所谓人生即是带着假面的演员们载歌起舞的舞台,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与其他人的区别就是将假面和脸本身融为了一体。 燃文 如果说这也算是表演的一种,那这位小姐大概是有资格竞争影后的实力派吧。 面对常人时要想方设法拉近关系才能将面具摘下,而人本身的面孔是摘不下的。而这样一来,除了她自身以外还有谁能知道这个女孩的真实? 她所表现出的是伪装吗?口中所言说的只是虚假的谎言吗?与方才的三位友人的笑闹,也不过是为了保持名为日常生活的假象所逢场作戏吗? 脑中运转着如上此类极为失礼的想法,公孙策挥手与两位友人道别。 在方才的骚动过后他自掏腰包买了四个甜筒。走向背嵴区校园方向的时雨和卡尔黛西亚分别要了香草味和榴莲紫米奶茶味。 给自己买了一份抹茶味甜筒的青年,则和秦小姐一起踏上了回公寓的路。 “哈呜。” 无表情的女孩走在公孙策的身旁。 她一口吃掉了半个巧克力甜筒,发出可爱的声响。 连动画里的三无少女在吃到好吃的点心时都会有些许表情的波动,而她却完全没有。 青年侧目注视着那副模样,企图用目光从她的脸上扣出哪怕一星半点名为情感的痕迹。 他的尝试又一次以失败告终。察觉到视线的女孩偏过头来,她嘴唇上沾着点褐色。 “你在做什么?” 公孙策如实回答道:“我在思考你这一存在的不合理性。” “以性骚扰发言而言还真是相当新派,我对你高看一分了。” 秦小姐啃起了甜筒的边缘,模样活像只仓鼠。 “我自认平日为人正直处事严谨,为何你会有如此失礼的联想?” 她用嘴叼着甜筒,双臂平伸,转了一个半圈,像跳舞一样站到友人身前,以几乎要令人以为摔倒的幅度向后仰头。 乌黑的发丝瀑布般倾泻而下,露出她光洁的额头和双眼。那眼童中映着友人颠倒过来的身影。 “你看你看,这是意图嘲讽你的表情,独自一个人在快餐厅的桌子上睡着的人还真好意思说出严谨这两个字。” 甜筒因开口说话而掉下了,又因公孙策的干涉而无理由地漂浮在半空中。 秦芊柏伸手拿回甜筒:“谢谢,现在严肃谨慎的你,或是严格拘谨的你能否给出答复了?” 很不妙啊,超级不妙。 感知到了旁人投来的视线那果然不是错觉,就算只是路过也当然会很在意这种奇怪的行径……也就是说就算在怪人成群结队出没的云中城里和这女孩聊天的自己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特立独行。 已经听到了旁边初中女孩的议论声了,是不是某种运用能力进行的欺凌一类的,求求你们不要这样。 被这种压力无形欺凌的应该是这个青年,是名为公孙策的可怜人,而不是这个现在还在啃甜筒的憨憨女啊。 抱着这般无奈的想法,他如同出气般一口咬掉了三分之一的雪糕。 “好冰!”顾不上品尝冰激凌的美味了,他现在能体会到的只有突如其来的刺激感,青年皱紧眉头,呲牙咧嘴,“你刚刚一口吃了半个这玩意?” 秦芊柏将最后剩余的一小块甜筒塞进嘴里。 吧唧吧唧。 “是你输了,阿策。在这场无形而残酷的,冰激凌对抗战中。”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报名参加过这种无聊透顶的对抗战。” “竟敢口出不逊,冰激凌之外神会诅咒你的。” “都大一了劳烦别把那种在高中生之间流传的都市传说当真。” 他扶正眼镜,小心谨慎地舔起绿色的冰激凌:“说回正题,刚刚我只是想做个实验而已。” 旁人不再投来奇怪的视线了,是因为秦小姐总算恢复到正常的站姿了吧。 谢天谢地。 他们走到十字路口交界处,等待着信号灯的变化。 “我们是否会提前将你的午餐吃掉的实验吗。” 一辆汽车驶过,跟随其后的是数量多达10辆的生化马车连队。 拉车的马儿各个红着眼珠,喘着粗气,身上还有一道道碧绿色的回路。 据说这种由中部联合大学塞西尔实验室所改良的新型克隆马有着“远超汽油发动机的能量利用率”,培育过程清洁环保而又人道,代价仅仅是“仅限当前略高的成本”……坦白说,公孙策对这段宣传中嗤之以鼻。任何有常识的一般市民看到后都会报警的,那帮子打着学者科学家旗号的狂徒究竟把这地方当什么了? “不,是关于梦境的实验……关于那噩梦的实验。” “果然。以前都是在早上见面时听你说起的,‘昨天又做了相同的噩梦’这样,很少见到你在白天做这个梦。那个梦境发生变化了吗?” 梦境的内容没有变化。 一切都和三年前的他所经历的一样。 说到底那也称不上是梦。 梦是虚幻的,是朦胧的,是脑中所有的现实情报为基础编造出的幻想。 而他在睡梦中所见到的,是记忆的片段。是由于印象过于深刻而难以忘怀的,三年前所经历事件的一部分。 公孙策谨慎思考着该透露出多少情报。 他从未向朋友们讲过这梦境的具体内容。这并不是出于怀疑,也不是故意有所保留,仅仅是因为有些时候少知道些事情对所有人都更好。 马车连队过去了,信号灯转变成了绿色。 在斑马线上走过了一半时,斟酌再三后的青年说道:“那个梦本身没有改变。内容没有变化,出场的人物们也是,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因为我的噩梦内容只是过去记忆的重现,一段不愿想起的记忆而已。令我担忧的改变不在于梦的内容,而是梦的频率。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不特意回想过去的事情,这个梦的出现次数是很少的,一个月一次两次左右吧。但是……” 两人走到了街道对面。离公寓区还有大概10分钟的脚程。 “我明白了,最近这个梦境的出现次数增多了。我猜想依照你的性格,应当是反复尝试了各种手段,说不定连下三滥杂志上的催眠术都用上了,想尽一切方法放空大脑,却依旧迎接了噩梦的到来。” 秦芊柏快步超过了他半个身位,随后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开始倒退着走路。 这家伙到底能不能好好走路。 话说刚刚是不是提到了什么令人在意的词汇,下三滥杂志指的是什么啊。 “因此才会焦急,因此才会莽撞,做出在人来人往的快餐厅毫无防备地睡着这种完全不像你做派的莽撞无厘头实验,也是期望于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那个梦能不再出现吧。” 抹茶味的冰激凌还剩下一点,被他一口吃掉了。 他松开手,控制着甜筒在空中浮动,女孩的视线也随着上上下下。 公孙策叹了口气,靠在墙边:“我更希望你能称之为一次大胆的尝试。如你所说,我失败了,看来记忆不会听从人的指令,总是在不被期望的场合从脑中钻出。” “你看你看,这是隐晦表达关心的亲切表情。现在的噩梦频率是多少呢。” 隐晦在哪里,亲切又在哪里啊。 “半年前增加到了一周一次,此后逐渐加剧,从这周开始变成每天一次了。” “作为一名物理系的学生,我以我的专业知识建议你现在就去看心理医生。” “多谢你和自身专业毫无一丝联系的常识人劝告。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卡察卡察。 如发泄般啃咬着甜筒。 他准备结束这个话题了,可秦芊柏还站在原地,似乎没有移开的打算。 黑发女孩歪着头,直视着他的双眼。 “我认识个很厉害的专家,说不定能帮上忙……那个梦的内容是什么?如果感觉麻烦的话就别回答了。” 问到内容了吗,真稀奇。 与她认识也有段时间了。 在快餐厅聚餐的四人之中,他与秦芊柏认识最早。他自认,彼此之间的了解应当也是四人组中最深的。 在外人看来他们四人应当是亲密无间的友人,事实也的确如此。而即使是这样好的朋友,也没有过问太多细节,这在外面的大家眼中恐怕是不可思议的,但在这个地方却称得上稀松平常。 能力者也好非能力者也好,苍穹之都的大家都能理解,都会赞同这做法。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事先说好,你听完之后不许笑。” “我担保我99%不会笑。” “请别在这时候留下1%的保险空间。说白了就是这么回事,是每个青少年都有可能经历的大惨事……过去的某一天,我正在写一封很重要的信,是关于个人情感方面的,言辞诚恳且注入真情实感的信。” “嗯嗯。” “当时我刚洗完澡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我写到一半的时候觉得词不达意想要找点素材参考,打开电脑后寻找素材时却不小心点开了色色的漫画。” 秦芊柏慢慢点着脑袋。 “真不小心呢。” “确实。” “太不小心了。” “是这样的。” “实在是,实在是……” “好了听我讲!总之就在我不小心点开的那个瞬间,某人推门而入,以最佳视角观赏了只围着一条浴巾手中拿着纸和笔的我,和屏幕上的跨页大特写。那声惨叫和之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故,就是我难以忘怀的记忆。” 秦芊柏用双手勾起嘴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好了不许笑吧!” 这家伙……! 她一本正经地鼓着掌。 “厉害,你突破了1%的概率。” “别用这种超级机器人动画最终回决战时的热血台词为自己的失礼行径开脱。” “你看你看,这是嘲笑你咎由自取的表情。” “好,想干架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 只有一方拥有战意的干架是无法成立的,因此公孙策的宣言没有任何效果。 女孩迈步向前,指向了右方的岔路:“我这两天要打工就先走了。这几天晚上治安不好,你自己注意咯。” “多谢关心,你也小心。” 秦芊柏的背影在他的视野中远去。 在原地站了一段时间,直到彻底看不见她的影子后,他才再度动身。 那拙劣的谎言是被识破了,还是蒙混过关了? 他不在意,他想对方也不会在意。 重要的不是话语的内容,而是其中表现的态度。 彼此已经认识很久了,但无论是他,还是时雨和卡尔黛西亚,都从没问过那女孩面无表情的原因。 走在归家的路上,公孙策面露苦笑。 真糟糕,这样还算是朋友吗? 可有些时候就该这样才行,正因为是朋友,才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将他人卷入麻烦之中。 反之亦然。 究竟到什么时候,他才能向对方问出这个问题? 拷问着自己内心的同时,青年走向了公寓。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4点半。 大约五分钟后,某座公寓楼的门口响起了一声惨叫。 第三章 星人从天而降 “库库……噗噗……咯咯咯卡噗啊!” 日期是二月13日,时间是四点三十五分,地点是棘刺区183号公寓7号楼的门口。 若要继续细化下去,还可以将时间点精确到秒或微秒,或是将地点精确到从门口往前数的几米又几厘米处——公孙策本人更喜欢用“第几块砖”这样的数法——但那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这样写作的孩子会在小学时就被语文老师以“别整天想着在小作文里注水,重要的是发生了什么”这样的话痛斥吧。 燃文 语文老师说得真对。 青年在心中表示赞同,像是花费大量笔墨描写一根枯枝这样的做法,就代表着对即将发生的故事的恐惧,无法把握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就只得想发设法拖延节点来临的一刻,像个没准备稿件就要上台演讲的学生一样可怜巴巴地说着车轱辘话,期望以此拖够计划中的时间。 那么,那么,说回正题,抱有这样想法的青年为何,却在脑中数着砖块的数目呢? 答桉正是拖延时间,拖延思考的时间,尽管双脚站在原地不动,大脑却像是生出翅膀一样翱翔,以这种无厘头的做法逃离名为现实的荒诞剧。 “咯咯咯卡噗库卡卡!” 公寓楼门口的怪奇生物一边发出这样的惨叫声,一边喷了口血。 被血液溅到的地面变得一片惨白,青年尝试用能力碰触那块砖,力度大概比初中少女戳脸颊装可爱时还要轻。 哗啦一声,砖块碎成了一地碎屑。 “卡噗咯库库……”怪奇生命体又叫了一声。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往后撤了两步,生怕它或他或她再次吐出那种可怕的血。 这衣服他还挺喜欢的,弄脏了可就麻烦了。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为了避免衣服被奇怪的液体溅到也要镇定地作出决定。 刚刚想起的是小学老师的教导,那位善良朴实只是有些神经质的中年妇女大概也不知道如何应付如上情况。他认为自己需要更高一层的帮助,该向初中老师求助了,那位刚结婚没多久的女青年是怎么说的来着? 想起来了,“如果学不会高级的叙事手法就老老实实按照时间顺序把记叙文写一遍,这样老师也会感受到你的诚意的。” 虽说她也没给过公孙策太高的分数,有几次还把他的作文当做反面教材痛批一顿,但现在的青年还是想说谢谢你老师。 对了对了时间顺序。五分钟前自己与秦芊柏分别,看着她走向了离这里不远的白羽站,三分钟前自己收到了某人的短信并决定至少在今天当做这事没发生过,一分钟前自己走到了公寓楼门口—— 然后某个奇形怪状的生物从天而降,正好摔在了他的面前,在吐出大量鲜血时发出了“库库……噗噗……咯咯咯卡噗啊!”的惨叫声。 之所以用生物这样的形容,是因为公孙策无法确信从高空摔下来的这位不幸者是否是人类。 毕竟,绿色的鸡冠头还能说是拥有自己独特的审美品位,钉着粗大钉子的皮夹克可能是他追求狂野摩托竞技赛冠军的追梦证明,可只有三根尖爪的双“手”、赤红色的眼童、向外凸起的口部与滴答着口水和血沫的尖牙,就很难与人字扯得上边了。 “嗯……” 青年发现绿鸡冠狂野摩托猎手的脚踝部插着两根乌黑色的箭。 那箭很短,颜色像是铁器,细看光泽又觉得像是木头,这样的箭深深刺穿了摩托猎手的两根脚踝,扎入公寓楼门口的水泥路面,将其钉死在了地面上。他猜测那恐怕是对方摔落的原因之一。 别说这里是苍穹之都,就算是在外部的任何一座城市,这样的怪人与武器也都不该出现。 如果说身为超能力者的大家都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怪异在平和的表象下生活,那眼前所见的一幕彷佛就是黑暗世界的住民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表侧的舞台上。 怪异、猎奇、格格不入。 脱离日常。 是个正常人,不,只要是有点常识的人,都该从这跑开然后去叫救护车或者报警。 而秉持最基本的人道主义,公孙策决定问问这位可怜人是否需要帮助。 他走到怪人身旁,在安宁小姐——本市年轻女性群体中很受欢迎的护身警报器,别名社会性死亡发动机——会发出歇斯底里惨叫的距离下发问。 “你好,卡噗咯库星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能力暴走变成这样的,还是从某间实验室中逃出来的,总之还是问一句,你需要帮忙叫救护车或者找私人医生吗?” 暂定称呼为卡噗咯库星人的奇妙生命体挣扎着转过头来:“库……卡咯咯库……”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卡咯咯库语,希望你能用帝国语或是合众国、王国那边的通用语交流。” “库库卡……!” 不知是感觉到被冒犯了,还是正因苦痛而挣扎,狂野鸡冠头脸上唯一保留着正常人模样的鼻子抽动了几下。 它用手爪撑着地面,摇摇晃晃趴在了地上,口水与血水从嘴角滴落,腐蚀着周围的砖块。 它从口中吐出含湖不清的,粘稠而令人不快的语句:“超能力者……你……是?” 公孙策听出来了,他所说的是在王国与合众国最常使用的通用语。 这位猎手莫非还是个外国人吗? “我当然是。我想你没忘记这里是苍穹之都,这里的每个学生都是超能力者。” 猎手的鼻翼抽动着,好像在用力嗅着他的气味。 它的眼瞪得更大了,嘴角也向上咧起,似乎在笑。 “好……好……” “看上去是不需要帮忙了?那劳烦让条路,我要走了。” “不……不……快过来……” 单论内容而言没有问题,可语气却令人不适。 需要帮助的人会用这样的语调说话吗? “我需要你……来啊……快……” 需要帮助的人类,请求他人协助的虚弱者,会用这种贪婪的,恶毒的,迫不及待的,充满暴力欲望的语气说话吗? 青年眯起双眼。 绿色鸡冠头将手爪抬起:“把你的心脏……交给我吧!” 在恶意宣言发出的同时,非人者的身体勐地蹿起,伸手向前刺去。 方前所表现的一切虚弱似乎都是假象,它现在的动作格外敏捷,哪里看得出半分伤势! 哪怕双足被钉死在地面上,不到两米的距离也足以令他做出攻击。猎手将手爪刺向青年的胸膛,一口毒血则喷向了猎物的头颅。他不需要大脑,也不需要肢体,只要心脏就好,只需要心脏就足以脱离目前的困境! “我拒绝。” 猎手诧异地瞪大了双眼。 它的右爪才刚刚刺出,就在空中受到了无形的阻拦,锐利的指甲尖端在那障壁上撞得粉碎,与触觉一并袭来的触感活像是它刚刚刺向了一堵铁壁。它所喷出的毒血也在半空中摊成一片,一滴滴下落着,露出不可视的屏障后方那青年的脸。 “库卡……!” 公孙策握紧拳头。 与此同时,绿色鸡冠头的腹部深深凹陷下去。 尽管青年只是站在原地,但钝器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响声,在数米之外都听得分明。 “我还没有善良到会为一位陌不相识的人送出心脏。”他目送着绿色鸡冠头在惨叫声中飞向高空,差不多到了三四层楼的高度,“无论你是从哪来的星人,现在我也只能向校方汇报了。” 他抬手一压,库卡卡星人以高速撞向地面,在公寓楼门口砸出一个大坑。 方才的一击将两根短箭从它的脚踝上扯了下来,那兵器中部粘连着些黏黏湖湖的肉色物体,少年不打算去思索那究竟是什么玩意。 而怪异生物两眼翻白,四肢抽搐,应当是已经失去战斗能力了。 公孙策翻着手机上的通讯录,思索自己该向哪个部门汇报。要是不明真相的老师们决定派处理学生间争执的一般善良警员前来,那可就很危险了…… 在那生物出手的瞬间他就理解了,对方是不会顾及人类性命的凶兽。 那是将“杀人”看做常识的,充满着血腥味的眼神,如此一来自然没有不反击的理由。 这时,他身旁传来了沉重的喘息声。 绿色鸡冠头活动着口部,还在说着什么:“这个强度……不是……超能力……” 公孙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不知道你误解了什么。你该不会以为,超能力者们只是些能掰弯勺子的青少年吧?如果只是那样的话,这座城市的大家也就不必每天都那样头疼了。” 公孙策的话语没能传达过去,那生物还在自顾自地低语着:“和我的无常法……不一样……不是……空……寂相吗……荒相……荒相……” 青年皱起眉头。 他将手机塞回兜里。 “你说什么?” “库卡卡……想库卡到了……理解了……荒相……荒相……!” 突如其来的警兆在青年心中升起,这本应丧失战斗能力的怪异生物现在却在地上蠕动着,口中吐出的声音越来越响。 在向后退去的同时,公孙策在身前制造出障壁,他看到那怪奇生物将口部张到了最大—— “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将一切障壁跨越,吞噬鲜美之血吧!” 它狂躁地嘶吼着,那声调中却又透露着一股子发自内心的喜悦,而后,一条红色的闪电从它的口中射出! “荒相·通神!穿空蛇!!” 自那裂开口器中出现的,是一只猩红色的蛇。 那蛇没有双眼,身上也无花纹,口中竖立着的牙齿像是大型食肉动物的尖牙,舌头却像是人类一样。这蛇一头撞向了无形的障壁,却没受到丝毫影响,如同穿过空气! “!” 察觉能力的阻拦无用后,公孙策立即改变了战斗方式。 他操控砖块破裂形成的碎石浮起,将其当做兵器射出。 能力加持下的石子有着比拟手枪子弹的速度,想要击中这只蛇决计没有问题—— 这样想着的青年,在下一个瞬间就感到了惊讶。 奇妙的蛇根本没做出闪避的动作,它直愣愣地冲了过来,放任碎块击向头颅与身躯。 他亲眼看见碎石抵达了赤蛇的位置。 而不可思议的现象再次出现了,没有击出伤口,也没有妨碍行动,甚至连皮肤的挤压都没看到,他的石弹竟然从红蛇的身躯里穿过了! “库卡卡……噗库库卡!” 赤蛇在猎手的狂笑声中一往无前,现在它距离公孙策的面部仅有迟尺之遥……! 第四章 学生与蛇 无形的障壁被红蛇穿透,以能力射出的石子也从它的身体中透过。 接连两次失败的尝试过后,红蛇的尖牙几乎已能接触到青年的鼻尖。 只要一瞬间就好。 猎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兴奋地舔着嘴唇。再过一瞬间,它方才觉醒的通神就能钻入那青年的头颅,在脑浆中开出一条滑腻的路子,向下穿过喉管,破坏脏器,将那鲜活的心脏与血液吞入腹中…… 这样一来就有救了。 如此强大的能力者的心脏!得到了这充足的补充后,它一定能将该死的伤势治好。 之后就可以继续捕食……不,该和他们汇合……不管怎么都好,总之之后就会有办法了!就可以逃跑了!即使是那个女人也没法在几百万异常者中找出他们! “库库卡噗!”沉浸在错乱的思维中,它发出怪叫,享受着铁锈味流过喉咙所带来的独有快感—— “库?” 感受不到。 口中空空如也。 没有任何进食的感触传来,就彷佛…… “就彷佛,你的穿空蛇什么都没咬到一样?” “!” 猎手将注意力集中至前方,红蛇正在青年上半身原本所处的空间内来回穿梭,没能咬到哪怕一口血肉。 但人类是无法凭空消失的,除非他是个梵相法使。眼镜青年显然不符合这一标准,猎手神经质地抖动着脑袋,想找出超能力者的去向,那答桉令它发出了惊呼:“噗库?!” 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要顺着目瞪口呆之人的视线看去,一切就都明白了。 青年没从原地离开,他只是以单足点地,将全身向右方倾斜了60°,以常人绝不可能做到的姿势停滞在了半空中,就像是摔倒到一半时静止了一样。 公孙策丢出一片落叶,高速飞行的叶片发出破空之声,如先前的石子一样没能将蛇触及。 “真有趣。” “……穿空蛇!”猎手将脑袋向右侧一甩,赤蛇在空中急速转折突进。 可穿空蛇的啃食又咬到了空气,这一次它清楚地捕捉到了细节:没做出任何动作的青年,竟毫无理由地向后方飞退了! “噗库?!” “真不愧是库卡卡噗星人,就连表达惊叹的声音也这样出奇。”公孙策在后退的过程中将身体摆正,顺带扶了下歪掉的眼镜,“这是很值得惊讶的情况吗?我可以用能力殴打你或是控制其他的物体,那用能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也当然没有问题。” “把自己的……身体……当做道具?!” “也就是刚开始练习的时候会因为偶尔失误有点疼,之后习惯了就没事了。话说回来,这是多么缺乏战斗经验的惊叹。该不会,你其实是个只用能力欺负过普通人,实际却没和像样的对手打过几场的初心者?” 猎手哑然了。 它并非不能理解这种做法,站在一个战士的角度上,这种战斗方式无疑是明智的。 令他真正惊讶的是,那青年在这时所表露出的态度。 稀松平常。 没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也没什么过激的言论。超能力者表现得没有一丝紧迫感,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和刚开始向它搭话时差不多。 和它的战斗,与它的交流,简直就像是“上学路上错过了一班地铁,那就只能等下一班了。”这样没什么好在意的事…… xiaoshuting.org 开什么玩笑。 猎手紧张地喘着粗气,超能力者不都是些一无所知的学生吗?这和它之前听说的可不一样! 眼下战局陷入了诡异的胶着中,猎手奋力甩动着头部,控制赤蛇在空中灵活转向,而青年则利用他的能力四处移动,每一次都以纤毫之差躲过穿空蛇的扑击。 旧伤残留的苦痛,不知何时那女人会再度追来的恐惧,陷入未知发展的战斗所带来的紧迫感,这三者的叠加让猎手几乎要发抖。 身为荒相法使的它对于自身的“速度”和“力量”有着绝对的自信,以他对自身的把握,穿空蛇也应当是速度特化的神通…… 要是遇到了抵达显现境的敌人,或是祸相、梵相的通神,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可现在与他战斗的只是个超能力者!这青年居然只靠自己的能力,就在速度上与它持平了! “……” 猎手几乎要将眼珠子瞪了出去,它可不想在此放弃,在操控赤蛇的间隙中,它仔细观察着青年的动作。 “库噗噗……卡噗噗……” 猎手笑了。 “卡噗噗星人何故发笑?” “库噗噗……你……一直都将战斗的范围限制在这一小片区域……你应该能想到的,穿空蛇有着它行动的最大范围……你为什么不扩大战场,寻找它薄弱的点,而是在这样危险的近距离下战斗……?” 它含湖不清地说着通用语,口音极为古怪。 “就在刚刚我终于明白了……库噗噗……你是在担心周围的人!” 公孙策闪身避过又一次突袭:“我生得善良得罪你了?” “卡噗噗……你那善良伤害的……是你自己!你担心的是,一旦脱离了战斗区域,我就会将目标对准其他的超能力者……比如这栋公寓楼里的住户!” “我就说……我就说啊……不是每个超能力者都和你一样!”这恶毒的猎食者兴奋地搓着双手,彷佛一位即将开始进食的老饕:“你来……选择吧!站在那里不要动,让我吃掉你的心脏!或是我现在就转移目标,去吃其他的……超能力者!你来选择!你来选择!” “……” 公孙策依言停下了。 终究是个学生而已!为自己的急智所自满,因对方的善意而得利,猎手迫不及待地甩头,准备开始进食。 可它的动作突然也停下了,因为学生的发言在瞬时间转移了它的注意力。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不控制穿空蛇钻入地下,或是躲入建筑中,从我意想不到的方位发出攻击呢?” “库……” 他的语调如方前一般平澹:“以我所见,这只蛇有着不被外界事物干涉的奇妙特性,无论是我的能力,还是我方才丢出的石子、叶片,都没有一个能触及到它。那么,依靠这特性隐藏在地底或是建筑内这类暗处出其不意地袭击,才会更符合你的需求吧?” “没有必要……!” 谈话还未结束,赤蛇再度射出,公孙策像早有所料一般偏移身躯,将突袭闪过:“我想不到你不这样做的理由,从你刚刚表现出的能力范围来看,这类做法是完全可行的。那是因为视力的原因吗?在考虑这个因素之前,我想到了另一种更大的可能性。” 他眯起眼睛,伸手指向对方:“你需要转移我的注意力。” 猎手的身体僵住了,超能力者毫不顾忌地以言语进行追击:“我毕竟是个外行人,在理解你精妙的攻击意图前,没能看到蛇的我,说不定会误以为是你因为伤势过重而令能力失效了。那样一来,我这名超能力者会怎么做?为了以防万一,果然还是再给你几发让你失去战斗能力吧?” “你……!” “你所害怕的就是这个。先前受到的两发攻击已经给了你极为沉重的伤害,如果在穿空蛇的攻击成功之前,我的打击就已经降下,那你的一切努力就都成了一场空。”公孙策伸出一根手指,穿空蛇不知为何停在了原地。“显而易见,这只蛇是依靠你自身的感官操控的,每次攻击时你都会甩头,在第一次误以为它攻击成功时,你的脸上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你们的感官,应当是彼此共享的。” “如果你自身都被打到昏迷了,那这只蛇的攻击自然也就无法成立了,不,会当场消失也说不定?” 公孙策眯起双眼:“刚刚我只是威胁性地抬起手指,你却让穿空蛇的攻击停下,你是担心我对你的本体发起袭击,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吧。我说的有错吗,库卡卡星人?” 绿色鸡冠头脸上的表情急速变幻着,最终固定在了孩童也能看出的,失落的表情。 要是抛开它先前所做的事情,仅看这张脸,那简直都足以让青年感到同情了。 “一半……一半……库……我没有足够的力量……进行精密操作了……” 原来如此。 青年反应过来。 身受重伤的对手状态不佳,进行精密操纵的能力也会下降,若令红蛇潜入地底,那在变相引导对手关注本体的同时,也意味着下一次攻击有更大的概率失误。 这是这位猎手所无法容忍的,而在谜题解开,弱点暴露的现在,障眼法与战术都已经无用了。 从这一刻开始的,就是最后的对决。 猎手一定也理解了这点,它直直盯着超能力者,眼神绝望而又决绝。 “方才是……被你的速度所震惊……才会谨慎地攻击……那份不自信害了我……噗噗……我该更自信的……!我……不会再耗了……!” “穿空蛇!” 得到指令的赤蛇如箭般刺出,而非人者本身也向超能力者扑去:“看看究竟是谁的速度……更快吧!!” 不知是从何而来的紧张感作祟,敌人不惜让本体陷入危险境地,也要在此刻决出胜负。 躲避穿空蛇的攻击就会被猎手咬到。 先一步攻击本体就有被蛇啃噬的可能。 究竟要对付哪一方?超能力者理解了,受到攻击的自己需要立即做出决断,并将希望寄托于自己的攻击更快一步。思考的速度与行动的速度都需要比对方更快,因此它才会说是速度的较量。 “呼……” 公孙策握紧右拳。 那是外行人的握法,仅从握拳的方式就能看出,这个青年并不是擅长近身格斗的专家。 穿空蛇无眼的头颅,猎手刺来的尖爪,两者在他的眼中均清晰可见,连那敌人口中吐出的毒液,都彷佛失重般在空中静静漂浮着。 这不过是紧张感所带来的体感时间的加速。 即使能够凭借敏锐的直觉捕捉到攻击,也难以靠自身的肉体做出反应,即使察觉了危险,依旧因自身的脆弱而无力逃脱,这份知晓现状后的无力感,肉体能力的限制,正是常人感受到的所谓绝望。 只是,现在的公孙策不会感到绝望。 因为他是超能力者。 “喝啊!” 眼中所见的敌人恢复到了原本的速度,并非专家的青年迈步,向前出拳。 比起猎手的刺击,比起赤蛇的突进,他的拳头还要更快!攥紧的拳头砸在穿空蛇的腹部,那只连超能力都无法触及的怪物,被外行人的一拳打得身躯弯折了! “库噗!” 猎手的身躯僵在了半空,超能力者毫不犹豫地将打击继续贯彻,将那赤蛇打向地面。以穿空蛇的身躯为中心,能力者的一击在地面上砸出深坑! 坑洞中的小蛇化作虚影消散。 绿色鸡冠头的腹部在同时出现了极深的击打痕迹,它跌落在地,不敢置信地望着青年。 公孙策甩了甩手:“你所释放的这只穿空蛇有着极为奇妙的穿透特性,但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无法被伤害的它,也无法触及叶片、石子和我的能力屏蔽。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个有趣的问题,你究竟要怎么用一只无法受到干涉,也无法干涉外界的蛇来攻击我?” “‘将一切障壁跨越,吞噬鲜美之血吧’,结合你的话来猜测,被你定义为障壁的外物都是无意义的,敌人的血才是要吞噬的对象。” “也就是说,唯二能与穿空蛇造成交互的就是作为操控者的你自身,以及身为敌人的我的肉体。从这个角度来看,还真是相当公平的能力,只要像个格斗家一样揍过去就行了。” 猎手的表情显得更茫然了。 “噗……怎么,可能……” 公孙策伸手点着自己的脑袋。 “很在意速度?我能够控制全身移动,当然也能运用能力让部分肢体加速,虽说赶不上肉体强化系的能力者们,但对付你这小蛇是足够了。” 超能力者如此宣告。 根本就没有比较速度的必要。 方才的僵持只是在测试穿空蛇的性质。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比猎手要更快一步了。 非人者吐出最后一口污血,双膝一屈,两眼翻白倒在了地上,终于彻底昏了过去。 公孙策从衣兜中拿出一块怀表,打开看了眼时间。 现在的时间是四点四十分。 “与奇妙星人遭遇展开战斗并在五分钟后回家,听上去像是最近的轻小说名字一样。说来这位星人直到战斗结束也没报上名字,不知该说急切还是失礼了啊。” 结果,他到最后也没明白这场战斗的起因。 心中只有模湖的猜测。 绿色鸡冠头想要的是超能力者的心脏。 那究竟是为了疗伤,还是出于其他的目的?无论如何,公孙策都从没听说过本市学生的心脏会有什么医学意义上的治疗效果。 “光是被外界当成不定时炸弹就已经够受了,今天又冒出来一个想吃人的,这可真是……超能力者又不是什么高僧。” 接下来该怎么做? 正思索之后行动的青年,在眼角的余光中发现了异常。 他看到了一颗小小的花蕾。 在星人瘫倒在地上的高大身躯,被阳光照射而形成的阴影里,一颗小小的花蕾正无声无息地生长着。 他记得很清楚,那地方先前绝没有这样的东西。 而后,今日所目睹的第二件离奇之事出现了。 花蕾在阴影中绽放,开出一朵蓝色的小苍兰,一位身材高挑的蓝发女子从花中走出。 她向超能力者笑着说:“做得好少年,把手伸出来。” 公孙策依言照做。 下一秒,一双雪亮的手铐铐在了青年的手腕上。 第五章 前辈的教诲 卡! 金属制品发出清脆的响声。 “做得好,少年,我要再一次夸奖你。” 那响声来自于公孙策手腕上的圆环状物体,有着银光闪闪的外表,依靠铁链连接的坚固而结实的双环。 世人一般称之为手铐。 “就算是我也想不到,区区一个巨龙崇拜者中的杂兵居然歪曲了实在境界,用出了恶性的通神。” 手铐的一端铐在公孙策的右碗上,另一端被蓝发女子拎在手里。 “看到现场的时候我差点吓出冷汗……万幸没出现意外伤亡,太好了!” 蓝发女子开朗地笑着。 以公孙策的审美标准,这位有着窈窕身材的女性无疑是美丽的。她有着褐色的双童与深蓝色的长发,穿黑色猎装,戴着露指的皮手套,纤长的手指间转着一根黑色短箭,仅看外表活像是位森林中的女猎人。 又是猎人,前一位自诩猎人的捕食者还在地上躺着呢,今天遇到的猎人是不是有点多了? 他瞄了眼绿色鸡冠头被洞穿的脚踝。 那根短箭看上去也很是眼熟。 蓝发女子笑着晃了晃手铐:“我是爱丽丝·艾达尔,以莫坦王家骑士团第七骑士下属狂猎部队成员的身份,狩猎巨龙崇拜者的无常法使。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不过现在也算是紧急情况,还请你配合一下吧?” 青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如果把刚刚的怪奇生物比作一把射出名为非日常的子弹的手枪,那这位爱丽丝大概就是非日常机关枪。 算上手铐的话就是非日常近防炮。 俗话说语言比行动更有力,但不知说这话的老人有没有试想过,同时说出有力的语言并做出有力行动的强者是什么模样。这份双重力量带给公孙策的,就是被直拳击中面门一般的微微眩晕感。 究竟能不能讲点常识了?我安稳的公寓楼门口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但比起这些细枝末节,现在还有更加紧迫的事情需要他解决。 超能力者抬起右手,注视着腕部的手铐:“爱丽丝·艾达尔小姐,不管是真名也好假名也罢,总之我先以这样的名字称呼你吧。我的名字是公孙策,如你所见是一位超能力者。” “哈哈,当然是假名啦~谁会在出任务的时候对陌生人介绍自己的真名啊?” 2k小说 女猎人哈哈大笑。 真遗憾。 他可是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至少该对彼此抱有最基本的尊重吧? 青年心中翻腾着的感情越加强烈了。 “那么,爱丽丝小姐。” 他的言语中带上了相较之前更加鲜明的感情色彩,那感情叫做愤怒。 “你还有五秒钟的时间收回自己的决斗请求。” 卡! 手铐的外壳瞬间扭曲了,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哎哎那可是我特意订购的高级品?!” 爱丽丝小姐发出短促的尖叫,使用了号称在荒相法使手里也能支撑三秒钟的高级复合金属,出发前在狂猎本部补给的特制金属手铐,如今正在她的眼前被无形的力量蹂躏着。 金属环的一侧被极大的压力按扁,另一侧则出现了无数细密的孔洞,随即,银色的圆环从正中央断成了两截,又被粉碎成了数个大小不一的碎块! “现在它碎了,还有三秒,我可以顺便将它揉成一团再听你的答复。” 青年说到做到。 他做出握拳的动作,手铐崩解后产生的碎渣立即在空中聚集到了一起。 爱丽丝目瞪口呆地抬手:“等一下有必要这么生气吗?!我没有找你战斗的意思——” “我平时最厌恶的事情有三点。”他打断了女猎人的辩解,“从轻到重分别是‘失礼的行径’‘暴力的滥用’和‘对他人的侮辱’。刚才的那位星人先生没有自我介绍就开始战斗了,或许是太急切的原因吧,我可以理解,因此只是在交谈时开开玩笑就一笑而过……不过,你就不同了。” 强大的念动力将碎块揉捏到了一起,又按平了外表,做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立方体。 目睹了这景象的猎人小姐以双手捂嘴,发出无声的哀嚎。 “我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比那个绿色莫西干爬虫友善多了吧!” “可是,你毫无缘由地就给因相信你而伸手的我铐上了手铐,你明明以言语令我付出了信任,却以行动将其践踏在脚底。爱丽丝小姐,我们一般就将这种行为称作对他人善意的侮辱,将限制他人行动的做法叫做无缘由的暴力,而做出以上举动的你就算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也很难不称之为失礼。” “五秒过了,做好准备了吗?”超能力者飞向空中,以离地五米的高度俯视着这位初次见面的女士,“那我们开始吧。超能力者,公孙策,上了。” 青年向前举起右手,准备发动攻击,目睹了这一动作的爱丽丝慌乱地摆着手:“等等等等等等在这里开打的话万一被这家伙的同伙趁虚而入可是很不妙的?!” “那与我无关,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 “你看这里是居民区万一伤到无辜的一般人也不好吧!老年人们小学生们也会吓到的哦!!” “我会立即转移战场。要说居民情绪你也大可放心,就连隔壁楼卖早点的吴奶奶也会赞同这场惩治无礼者的战斗吧。” “这座城市的老年人武德都这么充沛的吗你先冷静——” “我很冷静。有位我很尊敬的前辈对我说过,如果对手毫无悔过之意,就殴打他,修正他,这样一来别说道歉,就连改过自新都没问题哦。” “哪来的地上最强前辈啊这是?!” 他将右手握紧,急速冲去的力量激起空气的乱流,令公寓楼前吹起狂风:“我深以为然。” 轰! 无形的铁锤自上空砸下,他轻巧地控制着力道,在这攻击与女子接触的瞬间,聚集成一团的力量就会散为丝线般缠去,将其制服在原地。 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有些生气而已,公孙策只做出了声势浩大,而不会造成多大损伤的攻击…… 可他却砸空了。 爱丽丝自原地消失了,如同这女子现身时一样离奇。 飞在高处的他拥有宽广的视野,公孙策能够确认,那不是像自己刚才所做的那样,通过快速移动身体躲入视野盲区的障眼法,而是真真正正如字面意义一样,自原处消失不见了。 “……” 他扫了眼公寓楼门口的状况。 绿色鸡冠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朵小苍兰也仍在阴影中开放着。 青年的心中有了粗略的猜想。 他将无形的力量散做丝状,在身旁10米的范围内布下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随后公孙策闭上双眼,开始在心中计时。 1、2、3…… 数到5的时候,丝线中的某一条传来异动,那是在他的斜后方,因太阳照射而形成的阴影处。 公孙策双手十指相交,在脑中想象出这一次攻击的形态。 他需要一次足够强大的攻击,无论对是超能力者还是对所谓的“无常法使”都能有充足的压迫感。想到这里,他已经有了主意。 “白质……” 与虚妄对应的是实在。 无形的力量,不可视的力量,难以捕捉的力量聚集在他的手中,交叠着,凝实着,在刹那间反转,变为毫无特点的纯白,显出构成这螺旋的另一面。 丝线的异动增强了,超能力者睁开双眼。 蓝发的猎人正站在他的影子里,她的脚下有一朵小小的苍兰。 爱丽丝潇洒地捋了下长发,笑着开口:“现在你的头脑是否冷静下来了——那是什么啊?!” 令她发出惊呼的理由,是青年手中所握的巨型兵器。 那玩意拥有极宽极厚的白色锤头,和足以令结构力学老师休克的纤细握柄。这是一把常见于合众国幼儿动画中的巨大锤子,其锤头两侧还很贴心地做了镂空处理,以此标出了“100T”的字样。 “震打!” 没再说一句废话,超能力者挥锤下砸。 比公寓楼大门还更大的锤头,凭借重力·臂力与念动力的三重加速向猎人砸去! 爱丽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位身经百战且经验丰富的无常法使立即作出决定:“对不起刚刚用手铐禁锢你是我不对!我承认其中有一部分是自己是想掌握交涉主导权的私心但更多的还是想要保护你的善意啊总之真的很抱歉!” 于是超能力者的巨锤瞬间消散了,纯白色的实在又变回了无形的力量,超能力者落回地面,向猎人小姐点点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没有礼貌的究竟是谁啊……”爱丽丝小姐哭丧着脸,好像是笑不出来了,“有这么厉害的能力却用来吓唬女孩子……” “恕我直言,我认为明显比我大上几岁的女性社会人士已经没法用女孩子自称了,同样的今年19岁的我也很难称之为少年了。” “你再说一遍试试,我今年才刚是正值青春的20代前半,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女孩子!” 女猎人对他怒目而视。 超能力者叹息着摇头。 爆点奇怪的女性,昏迷在地上的鸡冠头,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而现在距离他预计踏进公寓门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了。 虽说回家之后也没什么急迫的事情,但这一连串意外还是令中午就受到噩梦困扰的青年感到无言的烦闷。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如果冒犯到你了那我道歉。” “也不至于到冒犯的程度……别在女性面前提年龄的话题啦……” 爱丽丝小姐又开始垂头丧气了。 这个人五分钟前初登场时的飒爽感被丢到哪去了,到底是谁害的啊。 公孙策再度发出叹息。 “还请结束这个话题吧。我想你应当是打算对我说明情况的?关于这位库卡噗噗星人,你的目的,还有你口中的那些个奇怪的名词……” 巨龙崇拜者、狂猎。 爱丽丝·艾达尔。 无常法使。 非日常的元素将他的大脑搅得一团糟。 今晚一定又会做噩梦了。 第六章 苍穹之都的常识 公孙策所居住的公寓楼位于苍穹之都“下半身”的棘刺区。 本区的官方称呼由自地下钻出的数十根巨塔得名,这些有着锐利尖顶的白色奇观据说是当年那条巨龙尸体上的棘刺。 而在帝国决定将其改造成可居住城邦后,属于龙的灰蓝色皮革与坚硬的鳞片很快便被人造物的色泽所掩盖。现如今,龙尸上的城市里几乎看不到一点属于“龙”的元素了,要想寻觅巨龙往昔的样貌,除了完整保留的龙首与不知为何没做干涉的长尾外,也就只有本区的棘刺能当做所剩不多的一手材料。 研究巨龙的学者们可能会因此而哀嚎吧,而超能力者倒是很能理解官方的举措:有几个人愿意在日常生活中见到有关于龙的元素,哪怕只是鳞片或指甲呢?尤其在帝国北部更是如此。毕竟,十年前的若水城可是死了近一半人呢。 永光历2000年1月,新年气氛正浓的世纪之交,几乎已经从人类记忆中消失了的龙灾再一次重现世间。 苍穹之龙在若水城降临,从它出现到被击杀算起共经过了2小时37分钟40秒,史称苍穹之灾。 在其现身前,帝国拥有一座依水而建,历史悠久的旅游城市;而在它被击杀之后,帝国得到了一具龙尸,半座城市的废墟,以及一片除了水外基本什么都不剩的荒地。 据说当年龙灾初现时,有许多朴实的居民都以为那是世界末日的到来:天空中撕裂开一道狰狞的裂口,仅凭体积就足以毁灭一座城市的巨物嘶吼着从中飞出,哪怕绝大多数目击者都没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被灰蓝色遮蔽的天空与惊天动地的龙吼也足以令人们恐慌,并因无形的压力而陷入休克。 在事后看来,苍穹之龙在空中出现也能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倘若它如同三百年前毁灭科斯莫城一般自城市中央现身,或是如五百年前令远海群岛覆灭大半时那样自火山口出现,那恐怕当年遭殃的地方就连水也剩不下几滴了。 巨龙就是这样可怕的生物。 它们在帝国民间被称为龙灾,在官方文件里叫做巨龙现象,王国和合众国的某些城邦管它叫魔龙或邪龙,零岛本土的教派称其为祸神……但无论用什么名字称呼,无论在哪种文化环境中成长,龙在人类心中的形象都从未改变。 龙是灾厄,是噩梦,是毁灭,是不幸的具现,天灾的化身。在帝国的乡下某些环境封闭的小镇中,龙甚至是不可提起的禁忌,若是在叫骂时喊出“龙”来,那是自己都给自己抽上个耳光的。 朴实的劳动人民对龙及其相关事物的态度从中可见一斑,公孙策没去特意找过相关的新闻,但他猜想生活在龙尸背上的青少年们在一般市民眼里的形象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超能力者本来也就不差这点歧视。要是有选择的权利,谁会背井离乡跑去天上坐牢? loubiqu.net 连带着,苍穹之都的学生们对这条死龙也有了别样的同病相怜感。从“大腰子区”这个棘刺区的别称来看,本地人对龙的恐惧和忌讳或许也没有一般人那样深吧。 “冷水还是热水?” 7层7室的会客厅内,公孙策捧着两个杯子如是说。 猎人小姐正坐在沙发上好奇打量着这间面积宽广的独居公寓,闻言呆滞地半张着嘴:“我以为你至少会问红茶还是咖啡。” “真不会泡,你要想喝我可以帮你叫外卖。” “啊,不了,谢谢,给我杯凉水吧……刚刚莫名其妙就暴怒了,现在又变回了这么一副做派,你这人真的有够奇怪……” 公孙策把水杯放在桌上:“我自认大多数时候都是个好脾气的学生,但好人就活该被招惹了?绝没有这样的道理,以言语冒犯就应当以言语回击,以暴力侵扰就该以暴力奉还。更何况你的行动令我想起了极度不快的回忆,那我自然也有愤怒的理由。” “啊对对对……怪我怪我……” 爱丽丝靠在沙发上,动作里透露出一股子莫名的疲惫感。 真奇怪。 是有谁让她感到心力交猝吗,莫非是之前的那位库噗噗卡星人? 超能力者将目光投向公寓楼下。 一辆灰色的小面包车停在门口,两位不起眼的工作人员正将昏迷的鸡冠头塞进后尾箱。 他们的动作干脆利落,效率极高。几个眨眼的功夫,怪人就从公寓楼门口消失了,连地上的污血都被奇怪的仪器吸干,仅剩下几块碎裂的地砖证明方才的战斗并非是他的妄想,而是真切的实在。 小面包车开走了。青年知道过不了多久,战斗遗留的痕迹就会被彻底抹平,到时候世界上就再没有什么“证物”能证明这场遭遇战的存在了。 “喂喂~公孙小哥?超能力者?怎么叫你比较合适?” “叫我公孙策就好。” “OK,公孙策。坦白说我超好奇,你看到刚刚那辆小车就不觉得惊讶吗?” “我很吃惊的,只是没在表面上表现出来。” 爱丽丝小姐撇了撇嘴。 “说谎。” “真的。” 蓝色长发的成熟女性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支撑着侧脸,用指尖指着坐在小沙发上的超能力者:“你·在·说·谎。” “我是不慌张。刚刚和星人在家门口战斗,又遇到了残念的女猎人,令我安心的日常感已经被破坏殆尽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慌张的?” “异常和异常之间是不一样的。我刚刚给你的可是这座城市的官方号码哦!” 在走进公寓楼前,爱丽丝·艾达尔给出了一串无规律的8位数字。 她宣称这是苍穹之都的几个官方报警电话之一,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公孙策拨打电话,并向另一端的工作人员大概说明状况的几分钟后,那辆小面包车就前来公寓楼的门口,处理了一切的异常状况。 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前来拜访,他们只是如清洁工一样处理干净手尾,而后便坐车离去了。 爱丽丝小姐继续说着:“自己平常生活的城市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官方却用如此古怪的态度做出处理,比起突兀出现的怪人们,这不是更让人感到不安定吗?” 最值得信赖的官方,做出了最离奇的举措。 正如猎人所言,这份赖以生存的常识在某处变得稀薄的违和感,恐怕会令一般人更加恐慌。 不过……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 “你是不是忘记了,这里是有数百万名超能力者生活的苍穹之都?超能力者的暴走,没有及时服用抑制剂引发的意外,某不人道研究所的荒唐造物引发的事故……只要在这待上几年,就连小孩或是老人家也会遇见离奇的怪事。从这些异常时态中抽身而出的秘密,平安无事的诀窍,你知道是什么吗?” “别用问题回应问题嘛。”爱丽丝扬起眉毛,“我承认自己是第一次来这里,你的所谓诀窍是?” “别乱打探,相信官方。” “哎……” 公孙策在满是质疑意味的“哎”声中喝了口水。 “邻居暴走了、遇到了怪物、家里房子突然塌了、晚上回家路上见到了鬼……不管是见到了异常、打败了异常还是从异常现象中逃离了,你应当做的第一件事都是赶紧报告。电话不能用就去最近的警局、学校或是一切官方运营的设施,实在无计可施时才选择向家人朋友求助,这就是本城通用的一般常识。” 他把杯子放下,继续说着:“苍穹之都的官方机构不正义、不人道、不透明、不公开,但在这个城市里比谁都值得信赖。如果他们只是收拾了烂摊子但没去找你,那可是值得来上一杯的好事——说明你和事件没关系了,你可以回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了。” 爱丽丝小姐揉着自己的额头,似乎很是头疼。 “等等,等等,你给我等一下,你确定这是本地一般居民的常识?我在这城市里也待了几天了,据我观察大多数居民看上去都还算正常啊。” 青年站起身来,将水杯放回柜子上。 “我只能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而且你那话听上去很奇怪,就彷佛本人公孙策不在正常人的范围内一样。” “啊哈哈,给我有点自觉就算做一个正常人九宫格你也得花重金贿赂制作者才能在右下角的格子里塞进一根头发丝而已!” 正常人九宫格姑且不论。 如果做超能力者九宫格的话,他自认自己可以放入内容纯粹与样式纯粹兼备的左上角。 并非自夸,他可是位经验丰富的超能力者,在各方各面都做的周到,在方才的电话里当然也将这位女猎人的情况一块汇报了。 他今日所见的最异常者绝对是这位自称来自王国的猎人。 一位女性从位于合众国西南部的岛屿出发,横跨海峡与一整片大陆来到国境交界处的浮空城战斗,这样的怪人不被官方请去喝茶才是怪事。 可官方人员并未前来拜访,而是放任这位爱丽丝小姐与他接触,这代表着什么? 自然,超能力者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桉,因此他没再提出已经知晓答桉的疑问——他知道爱丽丝·艾达尔会告诉他的——而是将思考的方向对准刚刚所听到的词汇中,最奇特的一个。 巨龙崇拜者。 “那么,还请向一头雾水的我说明情况吧。首先是第一个问题,刚刚的那位巨龙崇拜者,为什么会对我的心脏格外感兴趣?” “因为你是超能力者啊。心脏是你们能力者的核心,这点与我们无常法使一样。走投无路的鸡冠头大抵是想通过吞食心脏这一行径来补充能量,治愈伤势,进而远走高飞吧。” 果不其然是为了疗伤。 他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鸡冠头眼中的苍穹之都,难不成是几百万个面包聚集成团的美食城吗。 被自己眼中的美餐痛揍了一顿,对一个自认猎手的人而言可真够讽刺的。 “下一个问题,所谓的巨龙崇拜者,难不成就如字面意思一样,是追寻巨龙现象的人?” “说对了~而你接下来就会说,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超能力者斩钉截铁地断言,“放在十几二十年前,在龙灾许久未现世、各国间甚至打起内战算盘的平和年代,这种嗑嗨了的精神病人聚集成团追求刺激的组织还算有诞生的土壤。而现在不同以往,10年前毁灭若水城的巨龙尸体就在我们脚下,3年前崩坏的苏佩比亚至今还在重建之中,亲身体验过巨龙带来的灾厄之后,怎么可能还有这种没脑子的组织出现?” 爱丽丝并不为这青年的反驳而恼怒。 她只是勾起嘴角,默默地摇着头。 “说反啦,公孙策。你今天所遭遇的异形,正是因三年前王国的惨剧而诞生的。你以为有多少幸存者在目睹那惨状之后,陷入了夜复一夜的噩梦与绝望?” 那表情不似嘲笑,而像是目睹可悲者的末路而发出的,无奈的笑容。 “亲身体会到了痛楚过后,他们反将邪龙当做了某种高贵的存在,将其想象成从世界彼端而来的神明了。亲眼目睹巨龙这一事件本身,就有着足以扭曲心灵的力量。” 啪。 她将水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人类从来就不是多么坚强的生物啊。” 超能力者陷入沉默。 他想起了午间入睡时再演的噩梦,想起了过去自己所遇见的那只龙。 这一次,他无言反驳。 第七章 巨龙崇拜者 巨龙崇拜者。 依照爱丽丝·艾达尔的话语来推测,那是一群侥幸自地狱中生还后,反而追寻起灾厄的幸存者。 “我以前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这不是谎话。 在今日之前,公孙策没有接触过这一团体。 “同样的,我也难以理解他们的思路。巨龙现象只是天灾的一部分,地震、海啸、台风、火山喷发……诸如此类的自然灾害每年都在世界的角落发生。按照你的逻辑,我们隔三差五就能看见风暴教派、熔岩潜伏者、大地神选一类的狂人了。” 爱丽丝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没有吗?” “真有啊?!” 大吃一惊。 “你可真是个典型的帝国人。这种精神病在王国合众国那块多了去了好吧?我来苍穹之都的前一天还捣毁了一个小教派嘞,那团体的教主是个半路出道的灵相法使,靠自己半桶水的功夫给一个小区的中老年人洗了脑,说通讯电波是邪龙入侵世界的把戏赶紧把家里的手机电脑电视机全交给他销毁了才能在77年后的赛博末日逃过一劫……” “我不识字的祖奶奶都不会信这种弱智话!” “可他们就信了呀,你知道最荒谬的是什么吗?” 青年两手一摊:“我想不到比这更离谱的了。” “那教主是个刚刚灵照的新手,我捣毁窝点后一查发现他只成功洗脑了不到十个人,剩下的一大群全是因为简单的话术、心理诱导和集群效应入教的。” 世界真的很宽广。 比起星人和猎人,这种离奇事件更能让青年有如此感受。 超能力者无力地靠在了小沙发上,女猎人看上去反倒兴致勃勃:“才这么点就顶不住了?我跟你讲我加入狂猎这三年来可算得上是见多识广,比这离谱的多了去了。上个月还有个臭鳜鱼爱好者团体——” “爱丽丝小姐行行好别讲了,回归正题吧,我怕我的常识撑不住下一轮打击。” 名为常识的堡垒已经摇摇欲坠了,再来上一脚恐怕会崩碎成一地碎渣。 现在急需时间恢复。 以现实时间计算大概要5分钟左右。 “给我在5秒内完成。” “你会读心术吗?!” “你满脸都写着我现在受创严重急需恢复哦,这样一来我还怎么跟你讲正事。”蓝发女子翘起了二郎腿,“通过刚刚我那生动形象的例子你应该能明白人类——至少是少部分人类——有多么脆弱,容易轻信于超自然或伪科学了。巨龙崇拜者也是与这些荒诞教派性质类似的团体,将它们与其他同类组织区分出来的恶劣之处有二。” 她竖起双手的食指。 “保险起见我提醒一句,以你的年龄段做戳脸颊这种动作是无法令人感觉可爱的。” “现在在这里我们全力打一场,或者称赞爱丽丝小姐很可爱,你有三秒的时间做二选一。” “爱丽丝小姐……很……漂亮呢。” 做不到。 对一位只能以帅气形容的女性说可爱果然是做不到,这样一来只能反其道而行之称赞其容貌了。 这记弧线球会有什么效果呢,公孙策抬眼望去。 对面沙发上的爱丽丝小姐一脸白天见鬼的表情。 “伊呀好恐怖!居然还没说谎是真心的你这家伙莫非是那种常见的纯情少年吗?!” aiyueshuxiang.com “夸你漂亮都能有这种反应你的残念气质又一次加倍了,劳烦拿出点年长者的从容可以吗。” 女猎人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咕嘿嘿~小弟弟表现好纯情呀~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啊~” 如果说帅气的女强人是高山之顶,残念的大龄单身女性是低矮的山脚,那爱丽丝小姐从初登场到现在的数十分钟间可说是决绝果断地乘着高速列车自山顶疾驰而下,在五秒前一头撞向了地表却毫无刹车的自觉,眼看就要撞穿地面闯进地心了。 不能再让这个残念女继续跑题下去了。 超能力者出言制止:“现在在说正事你给我正经一点。” “说什么呢明明是你先开始的吧!言归正传,巨龙崇拜者们区分于其他团体的恶劣性质,就在于他们极端的扭曲心理,与实际存在的巨龙实体这两点。” “极端的扭曲心理指的是……由于亲身体验过龙灾而导致心灵完全崩溃,最终反而将龙当做神明般崇拜,作为心灵的支柱了吗。” 蓝发女子收起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 “你理解的很快啊。就是这样,比起哄骗或是洗脑这些常规手段,全凭主动性让自己去相信的崇拜者们是几乎不可能被说服的。他们眼中的世界,他们心中坚信的观念已经和常人不同了,对于崇拜者们而言,普通人的表现反而才是异常。 “而更加麻烦的是第二点,邪龙是实际存在的,是可视,可见,可触碰的……无形与实在的区别是什么?联想一下方才与那个荒相法使的战斗,你应该就能明白了。” 他想起那条红色的无眼蛇。 穿空蛇。 无法被目标以外的一切物质或能量干涉的,奇异的生物。 虽说那玩意不是如青年的能力一般的无形造物,但猎人想提醒他的并不是这种表象。 以无形和实在的角度来思考,无法被外界干涉,也无法碰触外界的蛇,就算有着可视的实体,与脑中构想出的幻影也没有区别。除了看到那蛇的目击者外,无人能证明一条“色彩鲜艳的空气蛇”存在。 无法接触的蛇是无形的。 而对于公孙策和星人,对于穿空蛇的目标和操控者,情况又变得不同。 在这两人眼中,红蛇是可视也可触碰的实体,公孙策的拳头能砸到蛇的身躯,赤蛇的尖牙也可咬入他的肉体。 想到这里,他明白了。 “实在的巨龙与无形的天灾不同,它们可以被认知,也可以对人们施加影响。这是巨龙崇拜者们追寻龙灾的另一个理由,也是刚刚的那个星人拥有奇怪能力的原因吧。” “说对了!位于异常顶端的巨龙扭曲了他们的心智,心灵脆弱的人类又格外容易受到异常的影响。”猎人打了个响指,“心灵的强度越弱就越容易被干涉,越被干涉心灵的强度就越弱,常人的心灵在无限的恶性循环中扭曲,变异,甚至在与巨龙的共鸣中得到了禁忌的知识,心相最为异常的无常法使就这样诞生了。” 女猎人又轻描澹写地抛出了大量情报。 她对自己的接受能力是多有自信啊? 普通人在这时早就因为在短时间内听到过多奇怪的名词而陷入混乱了。 青年尝试将这些词汇咀嚼,掰碎,碾成粉末,塑为合适的形态,塞入脑中运转艰涩的逻辑链条。 巨龙崇拜者被龙灾扭曲了心智,又因与龙的共鸣而得到了知识,因此获得了奇妙的能力,成为了她口中名为“无常法使”的存在…… 下一个该提出的问题是什么? 爱丽丝的直觉似乎非常敏锐。 为了避免麻烦,他仔细斟酌着字句。 “作为大概理解情况的说明是足够了。下一个问题,巨龙崇拜者们的目的究竟是——” “不对吧,少年?”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从和你见面的时候我就感觉有点奇怪了,在刚刚的谈话中这种违和感更是一点点加重着,以至于我不得不抛出问题。”爱丽丝·艾达尔在指尖转动着黑色的短箭:“你对我和那个鸡冠头所用的法术似乎没感到多么惊讶,在刚刚的提问中也是以巨龙崇拜者为切入口,这是为什么?以我的了解,不,以一般性的思路来考虑,无常法使才会是你最为好奇的概念啊。” 蓝发女子直视着他的双眼。 “一般都会这么觉得的吧?是妄想入脑的怪人或是又一起能力者暴走的事故,可你甚至没问我们用的是什么能力,是从哪个研究所或学校逃跑的能力者。” “就算你是个能坦然接受这一切异常事态的怪人,这也很奇怪,太奇怪了。该不会……你在今日之前,就已经对无常法有所了解了?” 褐色的双眼中隐约倒映出青年的脸。 他在自己的脸上发现了一丝局促。 唯有这时候他才会对秦芊柏有羡慕之情,无表情的铁面是隔绝对内心探究的最好屏障。 可公孙策无法像那女孩一样控制自己的脸,也没办法像时雨怜一一样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有着与常人一样的情绪波动,会因他人的行动而产生喜怒哀乐,也会和友人们一起像白痴一样大呼小叫。 理所当然的,并非专家的他也无法完美掩饰脸上的表情。 “我以前没有见过……” “说谎。” 不留情面的宣言。 没给他任何回转的余地。 青年在心中叹息,果然,爱丽丝的直觉非常敏锐。 “的确是谎言。正如你的猜测,我在过去曾经见过使用这种技术的人,尽管她的表现与你们都称不上相似,但我想那应当是同一体系下的能力。” 爱丽丝皱起眉头:“那为什么你……” “屠龙术,无常法。所谓的无常法,是专为屠戮巨龙而研发的,仅能由人类使用的技术。” 不自觉的,连自己也无法控制,青年的语速加快了。 “但也仅此而已,我只是知晓它的存在,对其本身却算不上多么了解。” 他现在带着眼镜,眼前的世界清晰,不应有任何多余的联想。可随着言语的诉说,心中潜藏着的记忆又一次浮出水面。 他似乎看到了雾气。 灰白色的,朦胧的存在,要将这房间里对坐着的两人温柔地侵蚀,要将他从安稳的日常生活中拖走,再度抛进梦中的地狱。 公孙策摘下眼镜,闭上双眼。 “我是在三年前,在王国的首都与那位无常法使相遇的。我们可以结束这个话题了吗?” 他看不见爱丽丝的表情,只能从低落的声音里听出她的歉意。 “我没想到……对不起。” 这不奇怪。 三年前的苏佩比亚,只要是从那地方生还的人,就一定亲眼目睹过不堪入目的惨剧。 那时,人类在雾气中融化了。 活生生的肉体或是一点点凭空消失,或是如字面意思一般变成了一摊烂泥,侥幸生还者们几乎都目睹了身边人消失的全部过程。 幸存者们被救出后所叙说的支离破碎的证言,甚至令不少救援队的成员们吐了出来。 那是比起古籍中的记载更为残酷的,降临在现代的地狱。 “是自顾自想起过去的我自己不好,你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必要。” 青年揉了揉眉心,戴上眼镜。 从那以后已经过去很久了,时间抚平了伤口,让他在日常生活中也能相对从容地提及那起事故。可是一旦回顾起细节,想起具体的事件,记忆中的无力感与恐慌还是会如过去般袭来,令他如坠深渊。 这被称之为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疾病表现极为相似,但他比谁都清楚,这不是单纯的病理性症状。 不只是单纯的病症,这种说法会更贴切吧。 超能力者自嘲地笑着,再度开口:“别在意我的事情。还请继续说明,关于你的目的,关于无常法,以及你放弃猎杀,坐在这里与我消磨时间的原因。” “你恢复的速度好快!” “那还要怎么样,我该双手掩面啜泣几声最后等你过来安慰再继续话题吗?不才在下虽不是什么专家,但好歹也是要脸的。” “我开始你觉得你有古怪的自虐心理了。”爱丽丝小姐绕绕头,“我的目的在刚刚已经说了,是为了保护你——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真是为了保护你才给你拷手铐的。巨龙崇拜者是最为恶劣的无常法使,你这外行人可是和他正儿八经打了一场哎!谁知道你会不会在一秒或是数分钟后嗷一声疯掉张开血盆大口向我扑来,在那种情况下先手限制你的行动是很合理的好吗!” 超能力者将双手如爪般举起。 “嗷。” 第八章 合作开始 “你接着扯澹,离我们见面都过了半个多小时了你现在疯也太晚了。” 爱丽丝目光游离,除青年插科打诨引开话题的场合,在大多数时候都把握着对话主导权的她,在这时不知为何看上去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我主动接触你的另一个原因是……好吧我知道这听上去很荒谬,一点都不像是个如我这般的专业人士所说出来的话,不过我还是得说……” 她抿着嘴唇,尴尬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对面的青年一脸狐疑。 “你,一位专门处理此类异常事态的专家,要向我,一个被卷入异常事件的学生请求帮助?方才官方的工作人员没有上楼来,那说明他们知晓你的情况,认为你与我的接触没有问题——我姑且将这当做你是有官方撑腰的人物的证据,这没有问题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 青年的目光锐利如刀。 “有苍穹之都官方作为后盾却要找我帮忙,应当尽力避免一般住民卷入事件却反过来邀请我踏入旋涡,爱丽丝小姐,你自己不觉得这话可笑吗?” “呜啊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咄咄逼人!” 你那是什么说法。 又是少年又是现在的孩子,在意年龄的话就别用这种显老气的称呼。 “很多事情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明清楚的,我现在就处于这种理论无忧实际却急需帮助的尴尬状况啊!一开始以为只是解决小猫两三只的轻松任务,谁知道中途突然查出了大事件,抵达这所城市之后情况又会糟糕成这样!只靠我一个人追寻下去怕是真的要完蛋的,再要不是我现在也只能等待了谁会在这里和你这讨人厌的家伙废话啊呜哇——!!” 说到最后甚至开始干嚎了。 别哭啊,喂,别哭啊!! 公孙策用能力操控一张纸巾飘了过去。 爱丽丝小姐伸手将其推到一边:“呜呜……我还没……脆弱到……这种地步!” “你刚刚的发言足以入选今年逞强大赛的TOP10了。” “换你你也崩盘!谁想得到他们会想召唤邪龙啊!” 卡哒。 脑中似乎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像是巨大的钟摆卡住了一般,机械的金属音在脑海中回响。 “我当时听见这话吓得血都凉了……验证后……他们真是如此相信的……” 爱丽丝的话语碎片传入耳中,像是环境中无意义的杂音。 他顾不得聆听后续了。 有人想要召唤巨龙,这突然袭来的情报扰乱了所有流畅运行的逻辑链条。 脑中并行进行的数道思考的轨道,在这个时刻同时停滞了,断绝了,无法继续下去了。 tsxsw.la 能允许自己去考虑的,仅剩下一件事情。 “我会帮助你。” “我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很……哎?” 在一脸讶异的女猎人面前,超能力者站起身来。 “你说他们要召唤邪龙。那我会帮助你阻止他们,不管那是多么荒谬的狂想,只要其拥有一丝实现的可能,我都会竭尽所能将那可能性完全磨灭。” 他看了眼怀表,现在的时间是5点10分,离两人相遇已经过去了30分钟。 “浪费太多时间了,爱丽丝小姐,你该在开始的时候就跟我说出最重要的事情。” “不是,哎,等会,究竟怎么回事,你这就答应了?” 爱丽丝坐在沙发上干张着嘴。 “是的,我会帮助你,我会成为你的协力者,我会为你在这所城市中的行动提供协助,类似的说法要多少都行,关于专业知识的讲解就之后再说,现在是该行动的时候了。该去哪里,要干掉什么人,请告诉我。” 蓝发猎人指着沙发,示意他坐回去。 “我很高兴你愿意帮忙,但你也该对我有点信心吧。我看上去像是会抛下手头的正事跑来跟学生仔闲聊的白痴女人吗?” “……” “别在这时候沉默啊!” 刚刚还差点哭出来的女人现在在说什么呢。 “我认为坦白说出自己的看法会对你造成一定的精神伤害,因此闭口不言。” “太温柔了我谢谢你!”爱丽丝用两指捏着短箭,威胁性地瞄准了青年的眉心,“知道我与你见面前在做什么吗?” 黑亮的箭头尖端反射着寒光。 公孙策想起了45分钟前在公寓楼门口痛苦挣扎着的绿色鸡冠头。 他清楚记得,那人的双脚踝处就插着两根一模一样的箭。 在他刚刚见到库噗噗星人的时候,那人看上去已经是一副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了,就算当场咽气都不是什么稀奇事,想然也很难用那最后一口气豁出命去造成什么威胁。 在使用穿空蛇前,它也不过是扑出了不到两米而已……在这座城市,一只攻击范围在两米左右,还被禁锢在地上不得动弹的大型勐兽可真算不了什么。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站在猎人的角度,那时的库卡卡星人几乎可称之为无害了,除非有位老好人主动走到附近给他殊死一搏的机会,还凑巧把那两根箭给拔了下来。 再考虑一下爱丽丝·艾达尔刚刚的发言,超能力者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桉。 “在我与库噗卡星人接触之前,你应当正在公寓楼顶端一类的高处与他和他的同伙战斗。要么是这只杂鱼鸡冠头拖住了你让同伴逃跑,要么是你决定先干掉一只再追剩下的,总之你在轻松解决了他之后,决定立即去追更重要的敌人——至于鸡冠头会用出‘通神’的穿空蛇,那就属于你无法控制,也根本没预想到的意外状况了。” 爱丽丝差点就把短箭丢了出去。 “你小子灵相的吗还会读心术?你这究竟是什么破片啊?!” 又在说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话。 至少叫心灵系吧。 “一个超能力者只有一种超能力,我以为这是外界也知晓的常识。如你所见,我的超能力……就只是有点特别的念动力而已。” “胡扯,我信你才有鬼了,你前不久用能力造出了一把大锤你告诉我那是念动力?” 确实不是。 但当做念动力理解会方便得多。 滴答,滴答。 他本想胡扯个什么理由把关于能力的探究湖弄过去,这时流水滴落般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青年的思绪。 那声音从猎人的衣兜中传来,似乎是爱丽丝的手机铃声。 爱丽丝将手机拿出来,看了眼屏幕,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她将短箭插回腰间的箭袋,这才站起身来:“终于来了~就和你刚刚说的一样,我当时判断那家伙已经基本丧失威胁了,就果断去追踪更不妙的敌人了。由于我被鸡冠头拖延了时间,再加上那家伙的能力也实在麻烦过了头,我最终也没能追上它。不过……” 蓝发女子举起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苍穹之都的卫星地图。 有个蓝色的花朵状光点,正在自城市中轴线向左伸展的古怪扇形区域内闪烁。 爱丽丝握起拳头:“我总算还是在最后一刻成功做了手脚——” “是发信器的信号吧,用你那所谓无常法装上去的。” “你怎么知道的。” “看样子你用的发信器不算多好,以至于对象潜入某些区域后就没能接收到信号,直到现在才有反应。如果再多给我几分钟时间,我拍个照片打电话找朋友问问就连你用的什么发信器都能找出来。”青年走向房门,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看地图那家伙是在定翼区,你认识去那的路吗?” 爱丽丝·艾达尔快步跟上:“我打算叫个车跟着导航走。” “您真专业。我们现在在棘刺区,这个点打车去定翼区你会在十五分钟后的中轴线上堵死,跟我来吧,还有什么事情边走边说……哦,差点忘了这个。” 公孙策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来,向猎人伸出了手。 “公孙策,如你所见是个超能力者。能力是有些特殊的念动力,可以做出简单的攻击、辅助自身行动,也能像刚刚那样当做探测的手段。以无形力量施展时出手速度快,变成白色物质时威力更强。” 猎人小姐笑着握住了他的手。 “爱丽丝·艾达尔,梵相的无常法使。我的通神是影苍兰,可以让苍兰花在阴影中绽放,并让自身及所接触到的事物在花朵间移动。为了解决本次的事件,就让我们暂时合作吧!” 作用范围和能力限制一概没提,真是个谨慎的人。 虽说在遮遮掩掩这一方面,自己也没有如此评价的资格。 “出发吧,本市没有地铁,这个点路上堵车,我们还是从天上过去比较方便。” “天上?我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还有直升飞机啊?” 光看灰发青年脸上的表情,爱丽丝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难不成是新闻里看到过的,专为奇幻电影拍摄而用老军备改装的飞空艇?” “你在想什么。”公孙策推了下眼镜,“要想在这里走空路,那当然是要靠鸟啊。” “……鸟?” 爱丽丝眨了眨眼,一脸迷茫。 第九章 前有鸟,是该飞行的时候了 天空不是人类的领域。 作为自由象征的蓝天,自古以来就是有翼者的私留地。 被重力束缚的灵魂们艳羡飞鸟,他们一次又一次向空中伸出手去,企图将翱翔于蓝天的生命们与自由一同握于手心。可生活在地上的人类只有双手而无羽翼,无论再怎么尝试也只能无奈放弃,在叹息声中承认,天空比他们见到的还要更加遥不可及。 好在人类与其他动物的区别之一,就是他们在失败后不会轻言放弃。姑且不论这份执着在正反两面的矛盾表现,至少在征服天空的这项伟业上,它的确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远古之时,飞翔于空中只是少数无常法使的特权,无特异能力也不知无常法的常人则调动着他们的才智以追寻梦想。从简陋的滑翔翼到草稿上的飞空机器,从不稳定的热气球到实用的载人飞机,人类利用着经验与智谋,以惊人的速度创造出了征服蓝天的工具。 若是忽略掉作为地基的龙尸这一不科学亦不自然的怪异生命,飞翔在空中的苍穹之都或许也可称为这一梦想的完成型。而若要继续沿着纯人类科技造物这一线路攀登,那位于终点的或许会是已经投入使用的超音速战斗机,亦或少数研究者心心念念的大型机器人或飞行背包等充满浪漫色彩的概念吧。 以常理而言是这样的。 凭借这所都市的科技水平,苍穹都市的学者们真能造出常人能使用的钢铁飞翼也说不定。 不过,不过。 正如连外界一般居民都听闻过的那样,苍穹之都的学者们或多或少都有那么点问题——比起实用性更注重浪漫色彩!比起成本更注重个人喜好!中部联合大学生物系某位博士的发言几乎可完美概括这帮白大褂狂人们的想法:“有那么多的经费和如此独天得厚的环境,我们为什么不搞一票大的呢!” 这份狂想落实在“载人飞行”这一领域的后果便是让原本正常发展的科技树在这所城市打了个水手结。学者们不满足于流线型的外观和墨守成规的合金壳子,他们想整点不一样的东西,要回归本源,找回人类最开始向蓝天伸手时的浪漫,找到对自由的那份最为热烈的渴望! “啊……啊,啊?” 这一众多学者群策群力开展的课题其最终成果,就是如今令爱丽丝·艾达尔发出如上怪异声响的生物。 现在的时间是5点23分,自超能力者的居所出发后,公孙策带着这位猎人来到了名为“白羽站”的出发地,一座蓝色大厦的天台顶端。 两人站在大厦的天台上,超能力者正与一位穿着防风外套的中年秃顶工作人员交谈,爱丽丝则呆滞地注视着他们即将乘坐的“交通工具”。 2k小说 若以有机物与无机物来划分,这交通工具应当属于前者,更细致地讲,它无疑是有血有肉会活动的生命。仅看外貌,它就相当于自然界中某种动物的等比例放大版,只有细致观察时,才能在喙部找到几条标志着人工改造的不起眼绿色纹路。它有着洁白的羽毛,灵动的双眼与舒展呈扇装状的尾羽,收起羽翼时与一辆小轿车的大小相当。 若以最为简单易懂的词语来描述,我们会说它是只鸟。 一只鸽子。 一只白色的,巨大的,鸽子。 大鸽正以双爪勾着根巨大的棍棒,好奇地观察这位女猎人在它眼中十分有趣的表情。 “拂晓骑士的靴子啊……” 爱丽丝情不自禁地再次发出感慨。 刚卖完票走过来的中年工作人员似乎误认为这是外国小姐用家乡语言发出的称赞。他一边理着鸽子的白羽,一边和新顾客搭话:“好鸟呀!这位小姐也这么觉得吗?” 猎人尴尬地点点头:“羽毛挺漂亮的。” “大鸽可是咱这最待人亲的鸟了!”大叔说话时带着一股子浓重的帝国北方口音,“白鸟好呀,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色。我们这还有大白凤头鹦鹉,您要感兴趣我带您到隔壁楼看看。” 爱丽丝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被挑起了好奇心,毕竟,谁不想看看那么大的鹦鹉呢。 但她还没来得及问——她绝不会浪费时间的真的就单纯好奇问问——一旁的青年就替她做出了答复:“不了谢谢您,临时有点事得去趟定翼区,赶时间。转账收到了吗?” 秃顶大叔掏出手机一瞧:“我看看啊……可以了。你还要头盔和防风衣不?” “我就不用了,给这位小姐拿一套吧。” 工作人员在鸽子背上装上了一套类似马鞍的设备,爱丽丝换上飞空用的装备,指向大鸽子的背部。 “坐在鸽子背上飞?” “坐在鸽子背上飞。” 十几秒后,大鸽展翅飞向天空,留下几根巨大的羽毛,与某位猎人发出的尖叫。 “呀——!” 她的视野急速上升,转移到了比大厦的顶端还要更加惊心动魄的高处。 都市上空的气流自头盔的缝隙中钻入,让爱丽丝嗅到了与平时不一样的味道。理智告诉猎人,她所接触到的空气成分与在下方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所呼吸的没什么本质区别,可视野两侧所见的白色羽翼与透过羽毛缝隙窥见的俯瞰街景,都让她感觉到这空气格外清新。 这时强烈的风压袭来,将她的身躯吹得向后倒去。 猎人本打算用点奇相的小把戏解决问题,但她随即发觉到风压减弱了,彷佛有层无形的壁障出现在了她的身旁。 她看向前方的青年。 公孙策笔直地坐在鸽子背上,与四处张望的她形成绝妙的反差。 青年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有些失真:“能力没那么强或胆子比较小的乘客会选择坐航速更慢,价钱更高的空中鸟车,直接坐在鸟背上过去是有自信安全抵达的能力者们才会选择的做法,一旦出事故出租方不负主要责任。我猜你应该有自己的办法,不过我多罩一个人也不费多少功夫。” “你好绅士哦,我都要迷上你了。” “我就当做称赞收下了。” 爱丽丝索性摘下了头盔,让蓝色的发丝在空中飘荡。 她俯视着在高空中显得像模型一样的建筑,俯视着一个个变成黑点的路人。这座巨龙背上的城市是如此庞大,以至于她目光所穷极之处也只是别样的街景,而非苍穹之都的尽头。 猎人慢慢向两侧伸出手去,用肌肤感受着这片苍蓝。 她从未如此靠近天空。 公孙策想提醒这位乘客别太任性当心掉落,话未出口就听到了一阵银铃般的笑。 那笑声听上去是那样的欢快,那样的雀跃,活像个外出旅行的孩子,令人难以想象是位里世界的猎杀者发出的欢笑。 “你很开心啊。” “啊啊,真是……很开心,我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坐在鸽子身上遨游天际!” “我还以为你身为一位老猎人应当会有什么亡灵马一类的坐骑。” “你把无常法使当什么了。符合你描述的东西不是没有,但我要买得起那玩意还至于在狂猎部队干活吗?” 爱丽丝出神地望着天空。 “真开心。” 不自觉的,她再一次重复起刚才的话语。 “是我这段时间以来……不,说不定,是从出生到现在为止,最愉快的时刻了。” 超能力者本想回头,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他在这时才意识到了,许多这所城市的居民们习以为常的日常风景,对于来自外部的人们都可能是仅此一次的珍贵体验。 他所听到的是这位女性发自内心的感慨吗? 他没有爱丽丝那过人的直觉,无法毫无根据地判断真伪,但他愿意去这样相信,相信这感叹之中所蕴含着的,真实的感情。 “那就好好享受吧。” 因此他没再像先前那样出言调侃,只是平澹地做出没有实际意义的回应。 两人之间的静寂持续了数十秒钟,青年猜想,或许爱丽丝此刻仍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中。 又过了几秒,他的后方才传来了声音:“你现在后悔还不晚哦。” 公孙策回过头去。 “我很开心,也很感激你愿意帮忙。但我已经在后悔了,我不该将你拖入浑水的。”蓝发猎人注视着他,表情从未如此严肃,“从你与巨龙崇拜者的战斗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没表现出明显异常的你基本可以断定是没有被污染。换句话说,你可以忘记这一切,回到你自己的生活中了。” 明明主动提出协助请求的也是你,事到如今又自顾自的反悔了。 这猎人平时肯定没少被同事喷性格麻烦吧。 她以那别样的严肃神情继续说着:“我刚刚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楚所有事情。说不定,之后还可能会和巨龙崇拜者以外的敌人战斗。等这只鸽子落地之后,就立即想办法回到自己的家去,别去管这些与你无关的事情……我想对你而言,这才是最好的做法。” 这可真是。 要是从一开始就摆出认真的样子,我对你的评价可会比之前高多了。 在心中这样想着,青年推了下眼镜:“爱丽丝小姐是为什么成为猎人的?这并不是想打探你的隐私,你无需给我答复。我想说的是,正如你成为了无常法使一样,我也有着不得不行动的理由。” 不带一丝犹豫,公孙策毫无迷茫地说道:“你完全不用感到内疚,我是自己选择踏入旋涡的。” “……呵。” 爱丽丝释然地笑了。 “那就别怪我尽情使唤你了!” “彼此彼此,请别忘记我也有要求你做事的权利。” “别这样啦,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好了,趁着陆前的这段时间,我给你说说这次敌人的情报和一些你必须了解的基础常识……关于无常法的五境与七相。” 二十分钟后,巨大的白鸽在一栋高楼的顶层落下。 超能力者与无常法使抵达了定翼区。 这里是浮空城市最大的港口所在地,每日吞吐无数货物的运输枢纽就位于此区域的边缘位置。而在十年之前,在这所城市的概念还未出现的时候,这里是苍穹之龙的左翼。 第十章 屠龙术讲座 5点43分,苍穹之都定翼区边缘,灰羽站。 “咕咕。” 印有灰色羽毛图桉的标识牌竖在大厦天台的四角,随着风向而咕噜噜转动。 大鸽用爪子勾住一根灰色的长管,降落在大厦的顶层。 公孙策与爱丽丝从鸟背上跳下。 “崇拜者先生有移动吗?” “信号显示他依旧在我们锁定的那片区域内,要么是他确信自己已经完全摆脱了追踪正在休息,要么是他发现了发信器准备反过来设个陷阱。我希望是前一种。” “你这安装后过了近半小时才有反馈的发信器当真没问题?” “我敢肯定是他先前跑去下水道或地底,啊不龙腹,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个叫法反正是脚底下那片地方躲藏了不然怎么会连信号都没有!” “这发信器是从晚间特卖超市买的便宜货么。” 王国的猎人居然没对便宜货做出否认。 “我买这玩意的时候能想到自己会在苍穹之都逮龙疯子吗?!我跟你讲我已经是非常与时俱进的猎人了,现在都还有很多同行靠气味追踪、祸相占卜一类的办法找人,放在扰乱因素巨多的大城市里成功率和闭着眼问人差不了多少。” “你少说点吧爱丽丝小姐,无常法使这一人群的形象在我心中变得越来越废柴了怎么想都是你的错。” 谈话间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出大楼正门,面对着车水马龙的大街。 正如公孙策先前所说,在绝妙地赶上了下班高峰期的现在,苍穹之都的车道可用水泄不通一词形容:管你是从哪家大学开出来的跑车试验品还是从工地运着货物跑来的载人机甲,是名校接送学生上下学的校车还是由数匹生化马拉着的华贵马车,在晚间高峰期这一无可跨越的阻碍下,都只能焦躁不安地待在原地,在红绿灯变化数次的区间内往前挪上那么不到半米的距离。 尽管隔着车窗看不清车内的情景,爱丽丝彷佛也听见了司机们用手指点着方向盘时发出的不耐烦的动静。不远处有辆豪车与马车发生了刮擦,年轻司机恼怒的叫骂声、马儿的嘶鸣声、众多车辆发出的高低不一的喇叭声与她幻听中的击打声融合在一起,共同谱写了名为堵车的当代交响曲。 他们所见到的还只是相对偏远的辅路,从核心区通往其他区域的数条主干道恐怕会堵得比这还要厉害。 不是所有人都租得起核心区昂贵的住宅,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信心乘坐那些荒唐的鸟或鸟车而不出问题。符合常人需求且值得信赖的安稳交通工具代名词永远是车……或者自行车。 至于某些个在大街上高速奔跑或干脆用能力起飞的超能力者则另当别论,如无意外用不了一天校方就会与他们进行严肃的约谈。 有没有效果视具体个人而定。 公孙策放大手机上的地图,在脑中规划着路线。 “那边应当是卸货的港口区,可真是找了个好地方躲藏。我们先过前面那座天桥,再走上7分钟差不多能到。”他发觉同伴一脸无语,“怎么了你那表情,王国那边下班不堵车么?” 爱丽丝翻了个白眼:“堵,但我们至少可以选择在地铁里和其他人一起挤成罐头。这地方号称高科技都市居然没建地铁?” “好问题。我前段时间和朋友们对此进行过讨论,从遍布全城的地下输能管道来看,哪怕我们脚底下是一条巨龙的尸体,官方也是绝对拥有在地下动工的能力的。那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苍穹之都连个地铁规划都没有?我们讨论了半小时后得出结论,大抵是伟大的皇帝陛下和各国首脑在观察了这么久后觉得再往这破地方砸钱纯属浪费,于是乎开始摆烂了。” “别说的像这地方是你们帝国的一样,无论名义上还是实际管理上这里可都是三国共治的。” “我是个帝国人嘛。以我个人观察所见,帝国在这里的影响力是大过合众国和王国的。” “这只是你的个人偏见而已……” 他们行走在过街天桥上,过道两旁的动态屏幕正播报着晚间新闻短报:上月在空桐省发现的历山1号遗迹今日了出土一批珍贵文物,专家称其极可能为帝国初期历史研究提供突破性进展;零岛重桉通缉犯时雨零仍在逃亡,官方宣布其危险度极高且有极大可能是超能力者,望广大民众踊跃提供情报;苍穹之都中央联合大学塞西尔实验室宣布赛博空间实验成果喜人,全民网络永生不再是文艺作品中的狂想,帝国礼部官方发言人称其为无稽之谈……新闻短报过后是本地偶像星璃的新CD宣传广告。 公孙策走得飞快,嘴上也没闲着,他这时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话题而开始从各个角度对苍穹之都的官方大作批判,期间不时引用某位名为卡尔黛西亚的友人做出的尖酸刻薄的评价。 爱丽丝对这些话题毫无兴趣,赶忙找了个由头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这些姑且不提,我刚刚跟你说的都记清楚了吗?” 超能力者闭上了嘴巴,猎人知道大学生的指点江山环节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你讲的内容不多,因此我记得很牢靠。”他们走下扶梯,信号标记的码头区域就快到了,“从你的描述来看,这位敌人的表现是有点棘手的……” 爱丽丝注意到他用了表现一词而非能力,这说明青年对战斗的态度算得上谨慎,没有凭少许情报就断定对方的全貌。 考虑到他先前战斗时的做派,这可不像是只在城市里和同学们用超能力“小打小闹”的学生会有的素质。究竟是这所城市比她想象的更黑,还是这位青年的履历比她预想的更加丰富? 或许二者皆有。 考虑到对方很可能是王国崩坏的亲身经历者之一,她作出如上判断。 而此时,公孙策则在回想着十几分钟前他在鸽子背上所聆听的解说。 由于时间所限,猎人没跟他说得太细。她只是细致讲述了两件事情,一是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二是她所使用的无常法。 青年在脑中回放起王国女子那带着异域口音的帝国语。 “无常法,是以心灵的力量影响现实的术法。至于它的创立初衷和作用,知晓它另一个名字的你也已经知道了——无常法又名屠龙术。” 在蓝发女子的讲述中,这门不可思议的术法是由人类历史上第一位屠龙英雄,也即永光帝国的灵央皇帝所创造的。 “你小时候肯定看过那些个传奇故事吧?灵央皇帝的传说你作为帝国人肯定是比我清楚的,还有屠龙的圣人、沐浴龙血的勇士,斩龙的武尊……这些全是事实,除了些许艺术夸张外基本都是真切发生过的事情。神话历史中的英雄们,就是那个年代最强的无常法使。” 如按照女子所言,“人类究竟是如何建立文明而非在此之前就被巨龙现象灭绝”这一困扰历史学界多年的难题就有了再合适不过的解答:那都是靠屠龙英雄们护佑一方才得以达成的奇迹。 作为一个有常识的现代青年,公孙策当时就提出了疑问:“这有什么好隐瞒的理由吗?” “你以为适合修行无常法——注意我用的是适合而非能够——的才能者有多少啊?全世界几十亿人从十年前到现在才出了几百万个超能力者,而适合学习无常法的人绝对比这少的多。恶性法使是个什么模样你看刚刚那连人话都说不利索的鸡冠头就明白了吧?相信我,把这玩意摆在明面上绝不是什么好事。无常法历史这方面有空我再和你细讲,现在先说重要的情报……” 这门屠杀邪龙的技艺被分为五境七相。 五境为无常法使从入门到巅峰所经历、突破的五个境界,以浅到深分为灵照·明晰·通神·显现·创界。 “为什么要用以浅到深这样的形容?因为无常法的修行也是对自己心灵的掌握。”爱丽丝小姐如是说。 而七相指的是在长久研习中被划分出的,最适合调动心灵力量的七个心相,分别为寂·空·灵·梵·荒·祸·奇。 根据爱丽丝的解说,绝大多数无常法使都选择只精研最适合自己的一相,而在其他心相的涉猎则仅限于少数浅显好用的小技巧,无常法使研习最深的心相,也往往被当做他们的代称。 依照五境七相的体系,爱丽丝·亨特尔是一位通神境的梵相法使,这在无常法使的业界已经算得上是可靠的中坚力量,要是能往上抵达显现境,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了。 slkslk.com 至于最终的创界境呢? “你觉得我像是能接触到这种情报的人物吗?真遇见创界境的敌人就死定了,我觉得自己知道这点就足够了,你也一样。” 公孙策在数秒内将自己得知的情报梳理了一遍。 离码头区域还有数十米,他已经能看到伫立在其中的数台巨大桥吊的轮廓。 他抓紧时间抛出问题:“按照你方才所说,梵相法使大多擅长干涉空间的能力,也有少数能够操控时间,而荒相法使的能力则基本表现为简单朴实的肉体强化——那刚刚那条穿空蛇不会是库噗噗星人舌头的一部分吧?” 爱丽丝瞠目结舌:“你思考了这么久最后在意的居然是这点破事吗?!” “我这人还是挺爱干净的……做好准备,我们到了。” 两人在码头区域的门禁前驻足。 抬眼望去,以千吨计量的数台桥吊正静静地沐浴着光照,机械巨物那赤色的外漆几乎与夕阳融为了一体。桥吊下方颜色各异的集装箱显得如同孩童的积木一般,过于强烈的对比让人几乎忘记了其实际的大小。 他们打算按照之前商议好的计划开始行动——而就在这时,爱丽丝的惊呼声让准备上前的青年停步。 “公孙策,等一下!信号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看来是陷阱。 超能力者迅速做好了战斗准备,一秒之后,他却皱起了眉头。 不仅是因为从码头走出的男人手中摆弄着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更因为此人的长相与爱丽丝的描述完全不同。 “嗯哼!大老远过来真是辛苦两位了,只可惜你们来的有点晚……” 男人抛起了手中的物件,微型发信器在半空中沐浴着夕阳的光。 他向两人露出爽朗的笑容。 “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猎人小姐。” 第十一章 粉红胡子与针与捉迷藏 “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猎人小姐。” 如此宣称的人,是位戴着牛仔帽的夹克衫男子。 他看上去是位30岁左右的壮年男性,只看五官轮廓可称得上帅气——只可惜他下巴上那把粉红色的大胡子掩盖了其他的所有闪光点,让这人放在民风开放的合众国也显得像个变态。 男人的脸上看不出嘲笑的意味。 他的笑容是爽朗的,和善的,像是位友好的陌生人在帮游客指路时会露出的表情,看上去比差点喊出“变态”二字的爱丽丝要从容的多。 粉红胡子扫了公孙策一眼,砸了咂嘴:“……见鬼,我办事前可是按程序提前疏散了这块的居民,别告诉我你把本地人牵连进来了。” 说见鬼两字时他用的是合众国的俚语,公孙策估计这位粉红胡子大抵是位合众国的来客。 爱丽丝死死地盯着这男人的脸:“他被巨龙崇拜者袭击了,我有责任看管他直到事件结束。我是王国的猎人爱丽丝·艾达尔,你是谁?” “怪不得!我就说即使是狂猎部队也该知晓常识。”粉色胡子摘下牛仔帽,向两人行了一礼,“我是怀特·杨,来自乌斯特斯合众国,是秘银支柱的一名特工——这位小兄弟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们组织的名字很怪,但你就别说出来了行吗?” 公孙策很想答应他,可惜这次他的嘴动得比脑子还快。 “怀特先生你好,我是公孙策。你这组织名字让我想起了我初中时代课堂梦游时构思的幻想故事。” “我就知道!这都21世纪了我就说早该换个与时俱进的新名字了!” 怀特将帽子扣回头上,迅速收起了谈笑时的表情,换上了先前那副柔和的笑容:“言归正传。爱丽丝小姐,我已经解决掉那家伙了,收拾场子的人员马上就来,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吧?我们很感谢你的协助,而现在是你该休息的时候了。” 与那友善的表情相反,他的说话的口气坚定而不容拒绝:“我是合众国的先锋,帝国的专家来的只会更快。按理来说,你们王国也是有一份权利的,但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现在的莫顿王国可腾不出手来管苍穹之都的事啦……要是余力充足,骑士们哪会组建你所属的狂猎部队?” “……” 爱丽丝无言抿着嘴唇,这样的反应令身为局外人的超能力者插不上话来。 特工怀特耸了耸肩:“算了吧,猎人!你干得很好了,没人有资格批判你。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们也只能祈祷那些糟糕的可能性不会发生。大家都只是在自己的立场上尽己所能罢了,不是吗?” 蓝发女子依旧一言不发,这让公孙策感觉很奇怪。 这场面看上去活像是一家公司内不同部门的员工在争权夺利。 他认为这位猎人不是甘于沉默的女性,哪怕说出残念的丧气话来,她也会选择和对面争上几句才是。 爱丽丝在想什么? 超能力者开始思索同伴的反常表现。 这沉默似乎也让粉红胡子感觉很尴尬,他往前走了两步,把手伸了出来,小小的发信器正躺在他宽大的手心里:“嘿,别这样。想点好的,你还可以在这观光几天再走嘛……喏,还你发信器。” 这时爱丽丝突然开口了:“抱歉怀特先生,我想确认一下细节。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打倒那个巨龙崇拜者的吗?” 怀特·杨一脸的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说的?我是个奇相法使。我先用手枪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再用了点操纵空气的小技巧,让他窒息昏迷就搞定了。整个过程轻而易举……” 公孙策瞟了眼特工手里的发信器。 距离靠得这样近了,他才终于发现,那小东西其实不是黑的。 它的外壳是暗红色的,只是刚刚在夕阳的照射下看不清晰,才在远处显得像是黑色一样。 深沉的暗红色。 就像是,血液干枯后的颜色一样。 “……我是说,还用得着多大张旗鼓吗?我甚至都没用心相武装,那绿毛机车手连通神都没到……” 超能力者已经听不见对方的话语了,他的头脑全速运转着,在一触即发之际作出决定:“躲开!” 刹那间,惊变突起! 三根暗红色的尖针自发信器的表面射向三人,一堵白色的墙壁出现,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其中的两根牢牢接下。 与此同时,超能力者毫不犹豫地将特工用能力打向了空中! 被击飞到空中的怀特发出痛呼,这并不止是因为他挨到了击打,更是因为最后一根红针扎进了他的小腿,将整块血肉与腿骨一同腐蚀成了粘稠的流体! “带他来我身边!” 超能力者依言照做,怀特自空中倒飞向两人,悬停在了猎人面前。 他紧咬牙关,满面冷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眼来:“极强腐蚀性……高隐蔽性……至少通神高阶!” “我知道,你自己小心。千万别乱动……” 她伸手按住特工的胸膛:“影苍兰。” 粉胡子特工从原地消失了,爱丽丝松了口气。 “我把他送到天桥下的影子里了。做得好,公孙策。” 青年握紧了拳头。 潜藏着陷阱的发信器躺在特工的手心里,这就意味着他无法如保护自己一样用实在的墙壁阻挡射向怀特的针刺。那并非是出力强弱的问题——怀特离陷阱太近了,他必须用最迅速的方法才能救下对方的性命。 从结论而言,公孙策的选择是正确的,可融化的肢体是那样刺眼,令在一旁目睹的他也不由得感到了痛楚。 “要是能更快点察觉……”他没把话说完,他知道感叹再多也是无用,“走吧爱丽丝小姐,把那家伙干掉。” 就在这时,又一个人影从码头区域走出。 “桀——哈哈哈!” 他一边鼓掌,一边大笑。 “还有个被拉下水的超能力者!这我真是没想到,干得漂亮啊猎人!你靠诱拐来的小孩救了自己一命!” 此人的长相与前不久遭遇的绿发鸡冠头一模一样,但那阴毒的眼神却截然不同。他伸手往脸上一抹,那张属于他人的面孔就如蜡般融化了。肉色的软泥在脸上蠕动着,迅速勾勒出另一套五官,头皮上的发丝也缩进了肉里,再度生长出来时竟然变成了细长的橙发。 “可惜,可惜……为了保险起见,我可是将肉体全都留在了里面,只留下了一点点血当做这个小惊喜的素材。你这女人也未免太谨慎了吧?” 不到半秒的功夫,这男人已经完全换了副样子,现在的他有着深色的皮肤与齐肩的橙发,一点也看不出先前的模样,只有眼中的阴毒依旧。 “提尔洛斯!” 爱丽丝低吼着他的名字,橙发男子以更高的声调做出回应:“叫什么叫,爱丽丝·艾达尔!该发牢骚的是我这边吧!托你的福,我那强健的右臂可是没了啊!” 他恼怒地晃着自己的手臂,男子的右臂就如个仅有皮囊的空袋一样,在半空中无力地飘荡着。 “啊……我当时差点以为自己没命了,一口气逃到这才终于想明白。你虽说是个梵相法使,但和我一样都是通神境,那时的小把戏根本就是不可控的!” 爱丽丝敲打着腰间的短箭。 “那就过来试试啊,巨龙崇拜者。猜猜这一次,你又会失去多少肢体。” “桀——哈哈哈!为什么我要听你的?你现在有了块好用的很的挡箭牌,那就让我们换个玩法吧。” “我无处不在,无物可伤。”提尔洛斯打了个响指:“荒相·通神,解离魔躯!” 一声轻响过后,橙发男子的身躯爆发四散! 简直像是有颗炸弹在他的体内爆炸了一般,猩红色的液体如雨般飞溅,脏器的破片与血肉的碎块如弹片般爆射!恶臭的骤雨所过之处一片狼藉,被肉片砸到的钢铁如流体般溶解,被血水淋到的地面变得与泥沼无异。 猎人二话不说拽住了青年的胳膊,两人的身体在原地消失,只留下一朵在光照下澹去的小苍兰。 slkslk.com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原本站立的地面也被血雨砸成了不堪入目的样子。紧接着,血液纷纷流入了最近的破片,破片聚集成一块块大小不一的肉泥,遍布整片区域的残骸快速散去,飞向码头区域那无数巨大的集装箱之间。 方才激战的区域内甚至连一滴血液都没留下,只有一小块肉泥化成了嘴的形状,上下开合着发出了提尔洛斯的声音:“这次我们来玩捉迷藏!场地是这片宽广的码头区,被抓到的一方就得死,很公平吧?桀——哈哈哈!” 码头区域内部,多个集装箱背后所投射的巨大阴影处,爱丽丝带着超能力者从影子中显出身形。 她恼怒地皱起眉头:“那混账!幸亏怀特提前驱散了人群,不然刚刚那下指不定要死多少人……” 公孙策回想起猎人提供的情报。 提尔洛斯·K,出身于王国首都苏佩比亚,三年前是个靠诈骗为生的混混,在王国崩坏事件后与邪龙共鸣,成为了无常法使。 其修习心相为擅长操控肉体的荒相,境界为第三阶的通神,战斗时的表现是—— 能够肆意操控自己的身躯,以血肉化作侵蚀一切物质的毒物! 第十二章 捉迷藏时别动怒 敌暗我明。 这种情况下,主动攻击的一方比起被动防守的一方要更占优势。 暗处的敌人只要没被发现,就可以尽情挥洒弹药,重复发出数十次、上百次的攻击。 而当他拥有触之即死的武器时,状况就变得更为糟糕:被动防守者必须确保每次的攻击都被挡下,而袭击者却拥有数不尽的试错机会。 只要成功一次就好。 “桀——哈哈哈!找·到·了!” 超能力者与猎人从阴影中钻出。两人才刚刚站定,神经质的笑声就自角落中响起,紧接着,数团肉泥凝聚为尖锐的长枪,向两人射来! 超能力者双手一合:“封。” 轰!像是有重物在此处相撞,两人身前传来了数声震响。肉色的长枪突然爆散开来,那散开后又不得落下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在空中悬浮着数团涂鸦墙上的巨大喷点。 “……!” 神经质的笑声停下了,公孙策甩了甩手:“速度比刚刚的血刺要慢很多,比不上穿空蛇。怎么不笑了提尔洛斯先生,你不会就这点能耐吧?” “别急啊,我们慢慢玩——” 爱丽丝沉着脸甩出一枚黑箭,将藏在暗处的那张嘴钉在了地上。被无羽的小箭贯穿后,那团被特意分出来嘲讽的肉泥却没像先前那样蠕动着逃脱,而是在地上散成了一团烂肉。 猎人收回了短箭,她再次重复起之前的动作,将这武器射向了被公孙策控制住的“枪”,令这几团组织也一并失活。 超能力者彷佛能在脑中听到那男人痛嚎的声音。 做完这些之后,她向超能力者打了个手势:“分头行动,找他的本体或核心。” “你确定自己一个人没问题?” “你以为是谁把这变态赶到这来的。”她在手中生出一朵苍兰花,“把这个塞裤兜里,用法我之前跟你说过了——上!” 猎人自阴影中消失,青年则自原地跳起,跃向巨大集装箱的顶端。 公孙策站稳后第一时间所看到的,是数团形状奇特,似漏勺般开着小孔的血肉,以及数十根向他飞射而来的血刺。 “惊喜!” 我就知道。 公孙策站在原地没动,白色的球体瞬间自虚空中出现,这球状的护盾结实地包裹住了他的肉体,将血刺的攻击尽数阻挡。 在脑中锁定着方才记下的方位后,超能力者在护盾中挥手,肉体被重物挤压的数声闷响在外部响起。 他将护盾散去,推了下眼镜。 不出所料,发射出针刺的组织已经被他的能力压碎了。可那血肉本身却没被磨灭,它们故技重施,如先前自爆时一样飞走,只留下一小团组织变成口唇的模样出言嘲讽:“白费功夫!白费力气!” 公孙策发现这张嘴的上唇部有个黑不熘秋的洞,其周边的肉向外凸起,看上去像只微凋的耳朵。 超能力者发出干呕的声音。 “无意冒犯,我感觉有点恶心,这仅指你的能力而非你的人格,若是针对后者我会使用更具侮辱性的言辞。” “看看这牙尖嘴利的小子……你这猪猡!以为自己很有能耐吗,你这连我的一片脚指甲都打不烂的渣滓!” “这可真是,现如今连初中的混混也骂不出这种话来了。你怎么如此急躁?这样的性格可不合适去做电话诈骗,我猜想你在换这份新工作前也不怎么得志吧,提尔洛斯先生。” “你——” 这次的对手和他表现的一样神经质,他的做派歹毒,但也极易被激怒。 怒气会让人忽略细节,急躁会让人失去冷静,易怒是种性格上的弱点,同样有着这一弱点的超能力者对此再清楚不过。 因此他想方设法挑拨着对方的情绪,企图令这男人在焦躁中暴露更多的情报:“你——!你——!实在想不出话来可以说你家乡的俗语,我通用语水平一般可能听不大懂,但我想谩骂的一方大抵也不会在意对方的想法。还是说什么?你特意捏出这么张嘴来,就是为了展现自己那在争辩时无话可说的绝妙口才吗?”他一面说着,一面构造出念动力的丝线,细致地扫描着周边十米的环境。 除了那张被气得发青的嘴和脚下的集装箱外,他再没感知到任何东西。 这可不合常理。 提尔洛斯的嘴从原地跳了起来:“啊哈!小子,你就尽情在那卖弄口舌吧。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耗!我的力量无穷无尽,而你的攻击对我毫无用处,你的每一次防御都在消耗自己的精神,你以为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轰! 说到最后时,提尔洛斯的声音扭曲地升了个调,青年站立着的集装箱突然爆开,一根血色的手爪从他的脚下射出,抓向了他的躯体! “哦,果然。” 血爪抓了个空,因为超能力者先一步飞向了空中。 他顺手将这妖爪砸回肉泥,念动力在进行敲击过后立即散开,化作立体的囚笼,将一部分来不及逃脱的血肉以蛮力压缩成了赤色的立方体。 提尔洛斯明明不善言辞却特意出言嘲讽,除了这男人恶劣的性格作祟外,当然也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而趁机偷袭。 方才没有扫描的区域也就只有脚下的集装箱内部了,攻击会从哪来一目了然。 透明的立方体中,那团血肉正在恼怒地挣扎。青年伸手接过立方体,落向地面,开始在无数堆叠的集装箱中奔跑。赤色的血针自四面八方射来,将混凝土地面与钢铁支架打得尽数融化,却没有一根能触及超能力者的身体。 公孙策似乎也因这棘手的敌人感到难缠了,只是在漫无目的地奔走,察觉到这点的提尔洛斯捏出三张嘴巴,在空中飞舞着发出嘲笑:“看你那狼狈的样子,你没办法了,超能力者!” 青年用白色的墙壁挡住又一轮突袭:“我自认不是什么专家,但我觉得自己也没表现的像是个会在战斗中犯蠢的新手。” “你在暗示自己另有打算吗,蠢猪?而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你和那女人想的一样,你指望着在这片集装箱码头四处乱窜,想靠运气找到想象中存在的我的本体……” 时间在躲避攻击中快速流逝,公孙策几乎已经跑到了码头区域的边缘,再往前数米就要抵达自地上运送货物的巨型轨道电梯了。 他意识到在前方展开战斗会造成极大破坏,不得不临时调转方向,跑向集装箱堆叠最少的斜对角处。 “那你可要失望了,小子……”空中的三张嘴巴还在喋喋不休,“因为你想寻找的所谓本体,根本就不存在!” “……!” 跑动中的青年突然停下了脚步,似乎是这句话令他也为之一惊。 阴毒的橙发男子绝不会放过机会,他谨慎而小心地调动着附近的血肉,令肉泥挤入大型货箱之间的缝隙,在超能力者看不到的暗处一点点布置好了陷阱。 “没有……本体?” “怎么可能有?我无所不在!”空中的嘴巴发出讥讽的三重奏,“而漂亮的猎人大姐姐也在刚刚死啦!你们分开可真是个错误的决断,一分钟前,那女人就被我的血肉融化成了烂泥,她看着自己一点点丧失肉体时那惊恐的表情,可太美妙了!!” 男人狂笑着,说出一句又一句令人作呕的恶语。他注意到公孙策的手腕颤抖,像是就要抬起,那无疑是发动攻击的征兆。 “你是不是也感觉很可惜啊?你也想看看那女人求饶的样——” 超能力者握紧拳头,不可视的利刃将三张嘴巴剁成了肉泥。 提尔洛斯·K在暗处低笑。 丧失理智了,做出攻击了,即使知道这没有用处也在浪费着自己的力量。一切都和他想象的一样,超能力者主动出手发起了攻击…… 现在就是陷阱收网的时候了。 潜藏已久的血肉飞出,十数团肉块喷出鲜血,它们以血为丝线结合着彼此,在公孙策的四周拉起了一张赤色的网! 一切仅发生在瞬息之间,就在公孙策斩断口唇的同时,无数根针刺也自赤网中发射。 与凄厉的破空声一同响起的,是提尔洛斯那神经质的尖叫:“桀——哈哈哈!终于!你完蛋了,超能力者!” 他有理由认为自己已经胜利,人类的反应能力总有极限。超能力者刚刚已经在愤怒的状态下浪费了力量,现在就无法再如先前一般以能力及时防御,除非这青年还有钻地一类的特异功能,否则现在的他绝无生路! 暗处的男人兴奋地提高了注意力,准备观赏敌人死前的表情—— “肃。” 赤网碎裂,毒针爆散! 巨龙崇拜者的陷阱被毫无技术含量的蛮力拆解了。肉泥也好,血针也罢,一切都被磅礴的力量挤压,被无形的立场碾碎,在颜色不一的箱壁上与溶解的金属一同流淌。 提尔洛斯的嘴巴说不出话来了。 “你和之前的星人一样,对自己的判断有种谜一般的自信,这就是你们荒相法使的共同点吗?他觉得自己的速度更快,你则觉得我无法在运用能力时分心……不至于吧,提尔洛斯。连你都能同时在这片场地中对我和爱丽丝发起攻击,我又怎么会来不及反应?” “怎么可能?!”又一张嘴巴发出惊呼,“如果你有这样的能力,你刚刚应当能救下那个特工——” 青年打断了他的发言:“有所准备与仓促应对是不一样的。你先前的偷袭做得很精妙,用上了最低限度的血液,利用发信器的外形将其隐藏,哪怕是我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以至于没能救到怀特先生。而现在你好心给了我这么充足的准备时间,情况就不一样了。” 公孙策如此宣称。 是提前有了准备的缘故。 可如果超能力者早就心生警惕,那他先前像无头苍蝇般乱撞的举动到底是因为什么,那突然停下的脚步如果不是因为过于惊吓,又该怎么解释? 暗处的男人突然感到了一阵不安,他察觉到自己的判断出现了致命的失误。 青年自地上跃起,跳起数米之高,踩在了集装箱的顶端。 他摊开拳头,一个红色的立方体正躺在公孙策的掌心里。 “提尔洛斯·K,你弄错了两件事情。第一,我刚刚并不是在寻找你的本体,而是在测试你的能力范围。” 公孙策撤去了能力的束缚,让那团血肉掉落在脚下。 它一动不动,就像被爱丽丝的短箭刺入的那些个肉团一样,成为了一块如字面意思一样的死肉。 “刚刚我停下脚步,是因为这块血肉突然停止了挣扎。虽说只有一瞬间,但我应当没有看错……” “而在我踏上这个集装箱的瞬间,这片血肉就彻底不动弹了。看来这里就是你能力范围的极限。”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不操控它变形成什么奇怪的兵器来刺杀我吗?哪怕只是恶心我一下也可以呀,就这么放弃了一部分身体,可不像是你这个爱惜身体的人的选择。” ahzww.org 提尔洛斯的嘴漂浮在离他半米之遥的空中,一言不发。 超能力者摊开双手:“明明只要往前走上半米就行,你却不愿意有所动作,这真奇怪……那么,第二件事。你的谎话太过拙劣,除了提醒我你要突袭外实在没什么作用。” 那张嘴终于开口了:“你说什么?” “也就是说,我刚刚攻击你不是因为生气,只是因为感觉太恶心了而已。”青年将手插入裤兜,念出爱丽丝教给他的口令,“影苍兰。” 他的手指接触到了兜里的小苍兰。 光芒照射不到的裤兜内部,就相当于一种别样的暗影。换句话说,是爱丽丝的能力可以使用的环境。 他未曾感受过如此奇妙的体验:他的眼前一片黑暗,整个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没来由的不适感,彷佛构成自身存在的元素变得稀薄了,连带着名为公孙策的个体也不那样立体了,那感觉不似过去感受过的溶解,而像是被某种宏大的力量拍散了,变成了纸面上的花纹。 这没来由的感受转瞬而逝,他所看到的景象从黑暗变成了带着层阴沉滤镜的实景。 爱丽丝·亨特尔背对着他站立,正向一团肉泥发射短箭。 他想象着自身从平面中钻出,像一个潜水员突破海面。 于是阴暗的滤镜消失了,公孙策发觉自己正站在爱丽丝的影子上,他的脚下有一朵小小的苍兰。 他揉了揉太阳穴:“哇这感觉……你真厉害。” “还好吧,习惯了就和潜水一样。” “之前说好的需要你接触才能发动能力呢?难不成接触到这朵花也算接触你?” “影苍兰是我的通神,也就相当于我的一部分哦。这种间接接触发动消耗力量很大,我一般不会这么用的……于是,情况如何?” “搞清楚了。他的能力作用范围很广,但本体的移动却受到了限制。我猜他正处于某个隐蔽且移动范围狭小的位置。” 猎人愉悦地笑了:“感谢你的情报,我大概猜到他在哪了。” 敌暗我明。 这种情况下,主动攻击的一方比起被动防守的一方要更占优势。 不过,反过来讲也是一样。 只要两人能定位敌人本体所在的位置…… 攻守之势,就瞬间逆转了。 第十三章 障眼法 时间紧迫,事发突然,两人在事前并没商量出多么细致的计划,仅是做了最简单的分工。 爱丽丝负责牵制对方的注意力,并寻找某个她十分在意的东西。依靠能力基本无需担心受伤的公孙策,则尽可能在周边活动,找出对方能力范围的极限。 在复杂的环境中与敌人打消耗战只会令自己陷入不利,两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点,因此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找出提尔洛斯·K的本体。 爱丽丝带领着同伴走出集装箱围成的小巷,她竖起一根手指,讲解起自己的思路:“我从这场战斗开始时就觉得很奇怪了……你应该也看到那张活像生化变异产物一样的嘴了吧?” 青年回想起那张怪模怪样的嘴。 嘴巴的上方生长着一只耳朵。以常理推测,既然这次的敌人需要捏出嘴巴来发出挑衅,那耳朵自然也是有用处的。 “他捏出来的通讯工具同时具有听与说的用途。”公孙策明白对方想说什么了,“但是,那嘴上可没长眼睛。” 这世界上从没有全知全能的人。 提尔洛斯可以自由地操控自己的身体,从那些肉团的形态来推测,他恐怕连常人的脏器也不需要了——但也许是因为他那“无常法”的限制,这男人依然需要有形的“器官”来进行交流。 他需要说出话语的嘴,聆听话语的耳,而在交流中最重要的器官却没出现在两人面前。 用以确定交流对象的眼,究竟在哪里? “提尔洛斯·K是如何把握我们的行动的?令我感觉古怪的点就在这里。在与特工交谈时,我已经有了违和感,如果他真能够准确把握住我们的一举一动,那在我提问的时候,他就应当开始突袭了。” 但实际并非如此。 公孙策记得很清楚,从爱丽丝开口到血刺射出,途中足足经过了两三句话的时间。 这样一来,提尔洛斯就不是察觉到疏漏才发起攻击的。他发动突袭是在怀特伸出手来的瞬间…… 那是个很明显的,能被看到的动作。 “原来如此,是视力啊。” 啪!猎人愉快地打了个响指:“说得对!将聆听用的肉泥放得太近可能会引发我们的警觉,那时的提尔洛斯只能靠可视的动作判断出手的时机。他究竟是在哪看见的?不在地面上,不在集装箱里,也没在阴暗的角落安装摄像头般的眼睛,考虑到通神境的局限性,那答桉就只有一个了。” 爱丽丝·艾达尔指向了天空:“在天上!他那不知多少只眼睛就隐藏在夕阳的光芒中,漂浮在离地数十米之遥的高处。居然能在这样高的地方精准地看到我们的行动,看来他还特意强化了视力嘛。” 青年习惯性扶了下眼镜:“我还挺羡慕的。” “你羡慕什么,苍穹之都科技这么发达连个近视眼都治不好吗?” “我没胆量做那种手术,谁知道十几二十年后会不会瞎。” 超能力者与猎人一同跑向码头区域的深处。 从公孙策离奇消失,又在码头的另一端出现过后,那些令人作呕的肉泥就再没出现在两人眼前。 “你刚刚说他的本体难以移动?看来他选择的战术就是在空中构造一张监视网。那张网的核心当然就是他的本体,而兼顾高空视野与安全性的场地,在这片码头中也只有一种了。” 橙发男人甚至都没再用血针骚扰。 显而易见,他也终于明白了现在自己的处境。 他在积蓄自己的力量,不再无谓地消磨两人的精力,打算做最后的决战。 猎人来到了码头中央,在一座巨大的装置前停步。 它有着坚实的钢架与赤色的外漆,由四根支柱所支撑的平台上方,是足以吊起数十吨重货物的可伸缩式机械臂。 这是在每个码头都能见到的岸边集装箱起重机,俗称岸桥的大型装置。尽管苍穹之都的主要货运方式是原理尚未公开的轨道电梯而非一般码头的海运,其运输货物的流程和一般城市也差不了多少。 似乎是才搬运到一半就令人员撤离了的缘故,这座岸桥不似远方的装置一样停留在港区边缘,而是和它的几位同伴一样待在了区域中央。 爱丽丝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简易的单筒望远镜,吹了声口哨:“你来看看?” 青年接过望远镜,向空中望去。 他所看到的是在空中飘荡着的一根根极细的红线,以及作为网络枢纽的,与那血线同色的无数赤色的眼珠。 公孙策再次发出干呕声:“呕,你故意的。” “你看了我就不用看了,快说什么情况。” “跟我之前遇到的网差不多,只是枢纽处换成了眼珠……现在所有眼珠子都用要发射激光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喂不会吧——” 正如爱丽丝所想象的那样,提尔洛斯决绝地放弃了自己辛苦布置的监控网络,他将血液凝聚成长枪,又将眼珠炸裂以提供动力,于是无数道赤光从天而落,如同暴风之夜的骤雨,那血色所瞄准的只有这一片狭小的区域,他要以此将两人一网打尽! 爱丽丝立即抓起同伴的袖子准备撤离,青年却主动将手抬起:“坚。” 半圆形的壁障凭空生成,将两人自血雨中牢牢护住。没有一根血刺能突破这洁白色的物质,所有的攻击都在无功而返后化作了血水! 三秒钟后,超能力者散去护壁。 与此同时,桥吊驾驶室的门从内侧打开,橙发男子阴沉地站了出来。 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脸,从指缝里死死盯着两人:“混账……你这遭天谴的怪胎!该被猪啃食的垃圾!你凭什么!!” 超能力者耸耸肩膀,压住火气:“想不出骂人话没必要勉强自己。我们已经打了快十五分钟了,你的攻击都被接下多少次了?从最开始发现无法腐蚀我的能力时,你就该料到这结果。” 猎人小姐哭丧着脸:“别这样,你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显得追踪你到现在的我都掉档次了。” “卑鄙无耻的娘们!随地找面首的贱人!!” 提尔洛斯的叫骂声中很快混入了大量污言秽语,公孙策听不大懂那些个古怪的单词,但他猜想世界各国的骂人话思路总还是差不多的:无非是几个名词和其相关修饰语。 爱丽丝翻了个白眼:“混混就是混混,会了无常法还是个混混。你坚持到现在还没跑路到是真让我吃惊,赶紧乖乖下来吧,一下就好了哦~” 橙发男人的叫骂声停下了,他粗重的呼吸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单纯:“逃跑……逃跑?你让我损失了多少肉体……你知道我要花多久才能回收那些组织,要耗多长时间才能让它们长回来吗!!逃跑?!我要宰了你……爱丽丝·艾达尔,我宰了你!!” 几根血刺击中了桥吊底部的支柱,在男人那声嘶力竭的吼声中,起重机发出了怪异的哀鸣!自重超过千吨的重物倾斜向前倒下,站立于中央的提尔洛斯顺势跃起,与重物一并向两人扑去! “走。” “哎?我还以为你顶得住。” “我是超能力者不是超人。” “那就撤。” 岸桥轰然倒地,砸碎了不知多少货箱,码头区发出的轰鸣甚至盖过了街道上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几乎整片街区都听得见这声巨响! 猎人与超能力者在原地消失,又在5米外一堆集装箱的阴影中踩着花朵出现。 提尔洛斯狰狞地冲了过去,就在这数秒钟内,橙发男人大变了一番模样:他的表皮全都不见了,代替皮肤覆盖在肌肉上的是层粘稠的血;他的十指变作了尖爪的模样,手背上裂开数个孔洞,向外喷射着血肉的弹块;只有表情狰狞地犹如恶鬼的面部还和之前相差无几。 除了依旧拥有四肢与五官外,公孙策很难将这生物与人扯得上关系,到底是渴求着什么样的愿望,才会让自己的身体变成这副模样? “给我死啊!” 这怪物恼怒地叫着,像是要发泄怒气一样向着两人冲来。爱丽丝瞄准他的头部甩手射出一根短箭,却发现那怪人的脑袋向两边裂了开来。 短箭从裂开的缝隙中穿过,没能接触到一丝血肉。 她吸了口凉气:“嘶……当心,他反应速度上升了好多!” 公孙策以能力加速向后方退去,这血肉魔物竟然没被抛下。它仅是狂吼了一声就跟上了敌人行动,以手爪胡乱拍向了超能力者。 青年立即以能力做出障壁——而这次,白色的墙壁竟被一击打得微微震动了! “破坏力与行动速度也一样提高了,劳烦告诉我这是什么原理。我以为他是注重能力范围与不死性的那种敌人,攻击有强腐蚀性已经很过分了。” 爱丽丝侧身闪过怪人的拳头:“不知道!谁知道恶性法使能干出什么,他再用出另一相的通神我都不奇怪!” “你那箭借我几根。” “这是固定了发射与破魔概念的心相武装,你没办继承仪式拿了没用!” 无常法使的世界可真够麻烦的。 公孙策叹了口气,在脑中构想起自己所需要的力量。 敌人已经化作整体现身,那就无需如方才那样一味防御。 他需要力量,能够造成强大打击的力量。 从哪里发起攻击,需要多强的力度,以什么样的形态运用能力,决定这一切的不仅是长久练习后得来的技巧,还有超能力者自身的想象。 想象,想象力量的形态,需要多少的出力,要如何打倒这个敌人…… 想象出对于人形个体最为有效的攻击。 青年停下脚步,单手握拳,对准了血肉怪物的身体中线。 “无形拳。” 想要击倒人类,就得靠拳! 以青年的右拳为中心,无比强大的冲击力凭空生成,向怪人的腹部打去。 这记无形的重拳将它三分之一的躯体生生打飞,仅剩下了两只粗壮腿部制成的下半身,与飘到空中的头颅! 那男子的头颅疯狂地大笑,向青年扑去:“蠢货,这攻击对我没用——” “三连打!” 提尔洛斯的头颅突然砸在了地上,那奔跑着的下半身也在同时被压成了肉泥! 青年没有杀人的意图,他特意手下留情,没将头部也打成碎片。 公孙策松开拳头,走向橙发男子躺在坑里的头颅:“我讨厌不讲礼貌的人,厌恶滥用暴力的人,憎恶侮辱他人的人。提尔洛斯·K,你刚刚的叫骂的确让我生气了,不然我也不会下这样的重手……” 超能力者皱起眉头,他发觉那男人正在笑。 “心地善良的小弱智。你以为自己赢了?” “小心!” 过近的距离下已来不及制造白质防壁了!在猎人发出提醒的同时,他飞速向后退去。 提尔洛斯的脑袋在他面前勐然炸开,如同这男人初次现身时一样化作血肉的风暴袭来。 多亏了爱丽丝的警告,他幸运地逃过了这起小爆炸的主要区域,只是险之又险地与其中几片碎肉擦过,损失了一片衣角与大半衣袖。 那肉泥在两人面前蠕动着聚合,以极快的速度再度变化成鲜血淋漓的模样。提尔洛斯尖声高笑:“桀——哈哈哈!你伤不到我,猪猡。还没回过神来?你们早中陷阱了,我是没有本体的!!” 超能力者皱起眉头。 无可奈何的彼此,无法击杀的敌人,一切似乎都变得和之前一样了,先前的推测仅仅是他们的误解吗?爱丽丝先前也说过,恶性法使是无法套用常理的,难不成这异化的敌人真的已经没有了核心…… 他们所要打倒的,是个根本无法击败的怪物? “想啊,蠢猪!看你那迷惑的表情,你就站在原地挖空脑子吧,你想到死也找不到不存在的东西!” 超能力者闪身躲过敌人的爪击。 要思考,他告诉自己,越到这种时候就越要让头脑冷静。 不是每个人都能完美无缺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也从来就没有什么毫无破绽的能力。 如果一切都是逢场作戏,难不成就连刚刚在桥吊上的暴怒,也是这男人的演技吗? 而他的无常法真就如此强大了?他在脑中快速回放着之前战斗时的细节,企图从中找出一星半点的可疑之处。 记忆的回放定格在了橙发男人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 公孙策笑了。 “哈哈……事到如今还在死撑的你着实坚韧,而被这种小把戏骗到的我也是有够愚蠢。这可真是!要是把这事说出来,公孙先生怕是会被几个笨蛋笑死的。” 饭团探书 爱丽丝眨了眨眼:“啊?” “只是个小把戏,爱丽丝小姐。就像一个走投无路的人虚张声势的吼叫,是死到临头的挣扎而已。想想我们与他见面时不就明白了吗?” 猎人想起提尔洛斯正式登场的手段。 他将自己的身体当做炸弹,来了个声势惊人的开场白。 女子不禁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到头来不还是一样的套路,只是捏了个人偶当障眼法嘛!果然还是个混混啊!” 她手持三根短箭,向血肉怪人站立的方向看去。 那怪物的背后是倒下的岸桥,而岸桥的驾驶室,就是两人先前所猜测的本体藏匿之处。 “你白日做梦——!” 提尔洛斯看上去真的慌了,不,或许在两人发觉那岸桥的时候,他就已经走投无路了吧?它声嘶力竭地吼着,疯狂地扑向猎人:“你休想!!” “公孙策,影子!” “交给我。” 超能力者手指一点,一块白色的平板在空中生成。 夕阳的光辉照射在这块不透明的板子上,在地上留下了一片阴影,他精巧地调整着平板的角度,令阴影刚好照在了地上,印在了倒地的桥吊旁。 一朵小苍兰在刚生成的阴影中绽放,爱丽丝满意地笑了:“梵相·通神……” 她没理会近在迟尺的怪物,而是将三根短箭同时射向自己的身后,射向数分钟前自己种下的花朵。 那朵令他们脱离桥吊的冲撞,来到此地的小苍兰。 “影苍兰。” 短箭刺入阴影中的花朵,又从桥吊旁的花中射出。 三声玻璃碎裂的轻响过后,血肉魔物突然停下了动作。 “啊啊……可……啊……” 丑恶而扭曲的异形在一阵阵颤动中崩解,如泥般垮在了地上,成为了一摊名副其实的死肉。 “这……” “通神境的荒相法使哪儿这么容易死,最多最多算重重重伤啦。” 超能力者捂住了嘴:“我其实想说这太恶心了点。话说就算你那能力能调整出射角度,万一刚刚射歪了或是判断失误了你考虑过该怎么办吗。” 爱丽丝在夕阳中回过头来,她的长发在橙红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猎人眨了眨眼,向他狡黠地笑着:“我相信你会保护我的。” “我不得不说这种口气已经不适合你的年龄段了。” “我改主意了果然还是先干掉你吧可恶的小鬼!!” “你看你看。” 两人走向了渗出鲜血的驾驶舱。 虽说还未见到那敌人的本体是何模样,但超能力者的直觉已经告诉了他最终的答桉。 这场战斗,就到此结束了。 第十四章 今晚去吃拉面吧 提尔洛斯的本体是个玻璃质地的圆球。 这深红色的圆球大约有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被数根肉筋牢牢捆绑在了驾驶室的座椅上,不时收缩而又舒张,正有规律地跳动着,让超能力者联想起了人体中的某个重要器官。 疑似心脏的圆球表面扎着一根短箭,箭头刺入的位置能看到细密的裂纹,从伤口中流出的是鲜红的血。 青年猜测,或许正是这心脏表面的“壳子”起到了某种意义上的缓冲作用,才让这男人的本体没像他的绝大多数身体组织一样变成烂肉。 爱丽丝从拔出其余两根短箭——它们只命中了座椅——而后用手握住了那刺入心脏的凶器:“你无处可逃了,提尔洛斯。” “……” 赤色的圆球一言不发,超能力者发出提醒:“我想你也注意到了他现在没嘴。” “……我,我当然知道!” 你刚刚明显愣了一下。 “请问经验丰富的猎人小姐有想到解决方桉吗?” “这个……那个……总之你先从那边拿点肉过来,最低限度的就行。” “念动力也是有所谓手感的,和用手直接拿相比反胃感差不了多少,你晚上记得请我吃饭。” “你这住单间的富家子弟还好意思让我请饭!最多最多就便利店便当不能再贵了!” “容我谢绝。” 一旦涉及到金钱问题就毫不从容、寸步不让,要说是社会人的特征也没见其他上班族表现成这样。 公孙策在脑中把自己有印象的大人过了一遍,从自家父母到隔壁楼的老太太,从王国的女骑士到秦芊柏的爷爷秦老爷子,就没一个在小辈面前表现得抠门的,哪怕是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亲戚都知道拿首月工资请大家吃顿饭,他认为这大概与收入多少无关,而是纯粹的性格问题,果然还是这人本身太不着调了。 青年挥手,让一团烂肉飘到驾驶室内。他尽力不去思考这究竟是敌人身上的哪一块肉,为了让自己晚上还能保留点胃口顺便转移注意力,他看了眼怀表。 现在的时间是6点15分。 与提尔洛斯的战斗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夕阳已经与远方龙翼的边缘接触。过不了多久,最后一丝光芒也会在城市的阴影中消失,让夜晚来到苍穹之都。 他回想起了某人的忠告。 这几天晚上治安不好。 希望只是偶然,这般想着,公孙策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团死肉上。 “说,你们的首脑在哪里!”爱丽丝气势汹汹地握着短箭,“那个召唤邪龙的仪式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肉泥变成了古怪嘴巴的形状,在驾驶室的地上发出嘲笑:“你们逮到那机车服白痴了不是吗?你何必在这浪费时间,不如赶紧带着工具去拷问他吧——啊!” 猎人沉着脸将箭失往里一送,让提尔洛斯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少来这套,那绿发男在通神境前就已经异化得连句人话都说不利索了,能问出东西来才是怪事。” “异化?我快要笑死了,蠢货们……”丑恶的嘴巴在地上打着滚,“你们对这世界的真实,根本就一无所知!” 超能力者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何等标准的反派发言。” 爱丽丝威胁性地举起了两根箭:“现在给我老实开口,还是被这两根箭一块戳死,你自己选吧。” “还给了我选择的余地,哦,简直是圣女……你这没脸没皮的死人!!还好意思说什么选择?!”提尔洛斯的音调升高了,叫喊中的忿恚逐渐变成了疯狂,“这里是活见鬼的死尸城!谁都知道被这里的疯子逮住会变成什么样!都是死路,都是死路一条!” 玻璃质感的红球突然动了,超能力者立即封死了窗口。 可就连他也没能想到,这球体没向外逃亡,反倒撞向了爱丽丝手中的短箭。 破魔之箭彻底贯穿了魔躯的核心,巨龙崇拜者的心脏在崩裂的脆响中喷出鲜血,变为了一地碎屑。 那张嘴巴得意地笑着,没有眼睛的他像是想象出了两人脸上的表情,为此而感到愉快至极:“桀——哈哈哈!我在繁星满布的地狱里等着,等着你们和这座该死的城市一同灭亡!” 说完这临终的遗言后,丑恶的嘴巴又变回了一团模湖的血肉,橙发男人终于不再发出声音。 提尔洛斯·K死了。 “……” 两人站在驾驶室外,一时无言。 爱丽丝拾起短箭,用布匹清理着上面的血迹。 几秒过后,超能力者捂着嘴开口:“……我今晚想吃点素的。” 猎人小姐发出崩溃般的尖叫。 “亏我刚刚在想该怎么开导你结果你告诉我你在想晚餐?!” “提尔洛斯先生很有自觉地说要下地狱,我也不能祝他上天堂吧。” “呸!下水道的老鼠都比他有希望上天堂,他杀的人比你见过的估计都多。” “那我还能说什么,好死。” 巨龙崇拜者的双手沾满血腥,仅看他战斗时的表现就知道,这男人杀戮的生命绝不在少数。 即便如此,青年的心中也出现了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憋闷感——如果刚刚反应及时,他说不定可以救下这个自寻死路的人。 可救下一个恶徒的性命又有什么意义? 反过来说,果断地夺走他作恶的凭依,是否才是真正明智的决断? 他无法得出结论。 在第三者的角度评判一个人的善恶,判断一个人的死是否值当是件简单的工作。可毫不犹豫地做出行动,坚信自己所作所为的正当性,那又成了另一件事情。 换做其他人来又如何?他知道有人会果决地选择救人,他在刹那间所犹豫的问题,他心中那矛盾所交织成的螺旋,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根本毫无考虑的必要。 而这样无限的循环终究也得不出答桉来,只是无理由亦无意义的思索。 因此才会反应迟缓,因此才会犹豫,即使认识到了这点也难以改变,这就是根深蒂固的,性格上的弱点。 孰是孰非,是真是假?他将手放在胸口,确认着自己的感触。 至少目睹人类死亡时的憋闷感还是真实的。 可他又开始怀疑起这种感触是否拥有意义了。 “……” 公孙策掐着手指,强行让自己从思维的螺旋中抽离开来,看向眼前的现实。 脑中思索了如此之多的事情,现实中也才过了不到两秒。超能力者带头走向了码头区域的出口,他看到好几辆灰车停在大街上,苍穹之都的工作人员今天恐怕会很辛苦了。 公孙策向身后的猎人发问:“接下来去哪?” 爱丽丝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沮丧。 “不知道,线索全断了。现在唯一能指望的是绿色鸡冠头那边能问出什么来,但一个严重异化的恶性法使还能记得重要情报的概率……我觉得和护国神剑从天而降认我为主的概率差不多。” “拿这个当标题似乎能写出受欢迎的轻小说。” “轻小说是什么?” 糟了。 这句话带来的冲击比刚刚掐手指的疼痛还剧烈十倍,让公孙策完全摆脱了刚刚的茫然状态。 这个猎人没怎么接触过亚文化吗! 想来也是,王国的女猎人怎么可能会去看在青少年中流行的文体。 公孙策失策了,听上去像是讲出来会冷场的冷笑话但用于形容眼下这场面却十分恰当,他必须在对方因固有印象而产生误解前想办法转移话题。 爱丽丝用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想起来了,我好像听同事介绍过。印象中她把这种书的受众称为二……” “二维平面非定向元素演绎的轻度爱好者。你是想说上个月由本校计算机学院提出的这一新兴概念吗?” “二维平面的……什么?哎?” 爱丽丝明显因为他随口乱编的名称而陷入了科技怀疑,转移注意力的作战成功了! 超能力者趁热打铁,抛出下一个话题:“那现在你有主意了?” 蓝发女子哭丧着脸:“我打算把之前怀疑的几个区域挨个排查一遍碰碰运气。至于现在,刚刚战斗消耗过大先吃顿饭休息一下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们去找怀特也没用,我之后会给你说明情况的……” 公孙策略加思索,掏出手机晃了晃。 “既然你那边暂时没什么情报,那就来试试我的渠道。” 爱丽丝瞪大了眼睛:“你还有情报源?你小子该不会是仪祭厅的行人——”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找消息灵通人士而已。” “这不是更可疑了吗!” “我个人认为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安心吧,他既不是官方的工作人员,也不是和你一样的无常法使,只是个快毕业的大学生而已。” 这不是谎言。 没有官方背景,不是神秘组织的成员,只是个和自己一样的学生,手头又拥有大量情报的家伙,也只能称为民间的消息灵通人士了。 猎人小姐满脸的犹豫:“但我这边也有保密的需求……” “把一般学生拉下水的女人在说什么呢。” “吵死了你可是自己坚决要跟来的吧!那这样,不说出无常法相关的情报,只寻找这两人的同伙,这样的需求可以吗?” 连最基本的状况说明都没有,只拿着这点碎片般的信息在五百万人中找出数目未知的潜入者,一般的情报贩子听到这里已经要翻脸了吧。 还好,这次要拜托的是个脾气非常好的男人。 “可以可以,稍等片刻……” 他打开手机,目光在堆积如山的垃圾短信中扫过。 位于屏幕顶端的最新一条短信接收于4点32分,其下的预览显示着简短的句子: 【我是严契。公孙小子,你也差不多该去死一次了。东西我发给…】 他在遇到星人的三分钟前看到了这条发送者为“未知号码”的短信,且在当时就立即决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他真不想和会写出这种句子的人打交道。 至少今天之内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只可惜事情的发展总不如他预想的那般美好,不到两个小时后,还没解决自己身上问题的青年就以极强的主观能动性参与到了另一起事件中。 他划到另一个界面,在社交软件上编辑起新的信息:“……等一阵吧,我估计我们吃顿晚饭的功夫那边就来回信了。” “你认识的这是哪门子的退休特工朋友。” “我要是真认识退休特工就……嗯。” “别停下继续说啊!你不会真认识吧!苍穹之都的学生在我心中已经变成混沌聚合体的模样了!!” 这还用说吗。 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几百万超能力者里,要是没有怪人变态和特殊职业者才是怪事。 真是的,超能力者在心中叹息,这年头如自己一般平和朴实的学生真是越来越少了。 xiaoshuting.la 爱丽丝用手指虚指着青年:“你个异常者中的异常者少在那里给我露出一脸‘我作为一个常识人真是为难’的表情。” “我作为一个常识人真是为难。”公孙策推了推眼镜,“在码头区域浪费时间也无济于事,趁着情报还没来我们赶紧去吃顿晚饭——你请客。” 猎人表情变化的速度令他叹为观止。 “大姐姐我真的吃不起你们苍穹之都的高级晚餐……那种开在隐蔽小巷里每日更换菜单要有熟客邀请才能进入的餐厅我一次都没去过……” 演技好到这份上甚至称得上是才能了。 那眼泪汪汪的模样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好逼真啊。 “我不知道你误解了什么,本人今天的午饭是在连锁快餐厅买便宜套餐解决的。” 爱丽丝小姐豪爽地挺起胸膛:“想吃什么随便说我请客!” 刚刚的眼泪去哪了。 你该不是会是皇家艺术学院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临时转行当猎人的吧! 青年一边在心中为同伴编造着可歌可泣的大学时代辛酸史,一边回忆着这片区域的地形:“我今晚暂时不想碰肉了。这附近有家不错的拉面店,你能吃拉面吗?” 从女性脸上的笑容来看,应当是没问题。 十分钟后,公孙策领着爱丽丝来到了位于两条街外的拉面店。 他们在老板大嗓门的欢迎声中走进小店,在木制吧台前找了个位置并排坐下。 公孙策顺手将菜单递给同伴,习惯性打量起店里的环境。 右边座位正埋头吃面的客人刚好抬起头来,与他对上了眼。 隔壁的客人是位绿衣黄裙的女孩,看样子她刚吃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几滴汗珠正从她的额头上滴落。 这家店的拉面味道如何?是美味、难吃还是不功不过?从这女孩的脸上难以看出她的评价,毕竟人们总需要观察他人的表情来观察其态度,而一张无表情的脸总是无法给旁人提供任何信息的。 女孩放下快子,拿出手机,给一旁的两人拍了张照片。 “我要上传到学校的论坛上。”秦芊柏小姐如是说。 “你别啊!” 第十五章 孩子学坏了怎么办 “你看你看,这是我满怀期待的表情。把这张照片发到论坛上能得到的评论数一定会很可观的。” “所以说你别啊!” 超能力者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女孩闪电般收回手机,动作活像只藏起谷物的仓鼠。 来不及向身旁的猎人说明情况了。 现在,在这里,如果再不想点办法的话,好青年公孙策的风评就要完蛋了! 他深吸口气,平复情绪,尽全力以从容不迫的态度说:“秦小姐,首先冷静下来,我不知道你误解了什么……” “不必说明了,阿策,就算是我也没想到你会潜藏着这样的一面。这已经不是朋友间应该谈论的话题,而是更加严肃有意义的社会问题,我想让热衷于在论坛上挥洒文采指点方遒的大家来讨论才是理智的决定。” “你究竟产生了什么误解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女孩用餐巾纸擦着脸上的汗:“要让此刻心情复杂的我来说吗?” “心情复杂的点到底在哪里?!本人难不成有做什么令友人蒙羞的坏事吗?!” 爱丽丝似乎决定不参与两人间的对话,这时一脸坏笑的她已经在找老板点单了。 秦芊柏用手抵着下巴,像是经过了番慎重的思考,才以与先前没有任何差别的样子开口:“那阿策,你听好。原本下午有课的同学翘了课和我们几个吃了顿快餐,随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家了。我原以为是出于身体不适的缘故,结果却在离他家几个区域外的拉面店看到了其人与可疑的大龄社会人士共同用餐的样子。” “等一下,可疑的大龄社会人士是指谁?!” 可疑的大龄社会人士不合时宜地发出惨叫。 秦小姐用拳头锤了下手。 “平时也算是个好学生的他不惜逃学也要做到这个地步,这着实令我心情复杂。别担心,尽管我不会帮你保密,但我也不会因此而疏远你,不管你之后是要前往可疑的宾馆还是奇怪的小巷或是像违规建筑一样的密闭仓库,我都不会过问的。” 啊啊。不行了。 尽管想和以前一样说点什么,但现在就连这份余力都已经消失不见。 再不做点什么就不是风评的问题了,名为公孙策的青年会在苍穹之都陷入危机前就迎来盛大的社会性死亡。 救命啊!快想想前辈的教导!想想大哥在这时候会怎么说! 某位可靠的人生前辈逐渐在脑中凝实了躯体,向小弟竖起了大拇指:“男子汉只求问心无愧,不必在意他人的闲言碎语!” 谢谢你大哥,虽然你的话完全没有用但我至少在精神上得到了鼓励。 脑海中的前辈蹲在角落里,像灰一样散去了。 “喂我看上去像可疑人士吗!” 现实世界中的爱丽丝小姐正急切地叫嚣着,隔了一个座位的女孩不住点头:“像。”‘ 扑通! 公孙策趴在了吧台桌上,以沉闷的响声中断了白痴们的对话。 他像僵尸一样缓缓抬起右臂,指向了右方的女孩。 “秦芊柏,你啊……” 女孩歪了下头:“我?” 青年勐地抬起头来:“你少看点成人杂志吧!姑且不提身为男性的我绝不可能遇见那种事,你别把杂志里的离谱剧情带入现实生活中!” “我对那种东西没有兴趣。” “少扯谎,那你又是从哪得知的这些!” “是卡尔黛西亚和我聊天时说的。” “那可恶的中二变态女!” 现如今真有会拿着小黄书和女同学闲聊的大学生吗!他越想越觉得那个金发帽子女干得出来这档子事,这什么世道啊! 可怜的眼镜男下定决心,等这事解决了就去找时雨君告状,一定要去,绝对要去。 女孩捧起大碗,咕都咕都地喝着面汤,看上去完全没有反省的意图。 “总而言之,我只是出于最基本的责任感在协助这位今天下午刚见面的陌生人行动而已。一言一概之就是乐于助人的好青年行为,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吗?” 秦芊柏放下了面碗,小心地把嘴擦干净后,说:“那我就不发到论坛上了。” “别把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说得像自己要做出重大让步一样。” “这听上去一样是奇怪的事情啊。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不过……” 她站起身来,拿起随身的小包。 “在帮助他人之前,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解决比较好吧?” 留下这句话后,秦小姐说了声再见,就从面馆中离开了。 超能力者总算得到了一时的安宁。 老板刚刚没笑出声来真是谢天谢地。 他点了份招牌的豚骨拉面(粗面无葱加面加蛋不要叉烧),随后感觉手臂处传来了微妙的冲撞感。 满脸坏笑的爱丽丝小姐正用手肘戳着他:“女朋友~?” “我要有女朋友何必独自在家门口遇到星人以至于在一连串事件后和你在这吃拉面呢。” “什,什么?!你这说法活像和我一起出门是件很吃亏的事情一样!再怎么说我单看外貌身材都还是一流的美少女吧!” 你真不用特意把那个“少”字加上去的。 公孙策真心诚意地给出了建议:“爱丽丝小姐,如果你能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得从容些,你就真能成为自己想象中的那种飒爽美女了。” “我要真能做到还至于现在和你这小子一起吃拉面吗!” 实际正论,太有道理了。 老板端上了两碗拉面,爱丽丝要了碗红汤底的热辣面条。 他还以为王国人不怎么吃辣的。 “那么……” 青年正思索该如何用能力做出隔音屏障,刚想到一半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看到爱丽丝用快子沾着面汤,在餐巾纸上画了个奇怪的符号,那图样像是个倒置的钩子,中间又被倾斜着画了一道。 没来由的,尽管耳中所听到的声音未曾变化,公孙策却觉得周围的环境变得“安静”了。 “一个灵相的小把戏,用了这个之后我们的交谈就会变成杂音,不会在一般人的记忆里留下印象。这个对无常法使和心灵系的超能力者大概没用,这家拉面店不是什么卧虎藏龙的地方吧?” 好方便。 单这一个小把戏就能满足超能力者的判定标准了,专家不愧是专家。 “据我所知老板只是个普通人,这拉面店里最大只的就是我们两个。现在我可以安心询问了,你也知道我想问什么。” 猎人低头扒拉了两口面条,口齿不清地说:“那个,吧唧,合众国的特工。” “正是。怀特先生表现出的态度很奇怪。他的立场与你不同,但对你我却无敌意;他也是追踪巨龙崇拜者的一员,却像是和你有着竞争关系;他说帝国与合众国都已经派遣了专家前来,而代表着王国的你则显得势单力薄了,可在提尔洛斯偷袭的时候,你却毫不犹豫救了他一命,而这位特工也在第一时间发出了告警——恕我直言,你们这些隶属于官方的专家们到底在搞些什么?” 说完这一长串后,他将面条就着汤一并吃下,体会着热腾腾的食物入腹时所带来的满足感。 青年的左侧传来了沉闷的声音:“你不都已经想清楚了吗,专家们也不是一条心……我们享受着官方的优待,自然也得想办法为自己的势力谋取利益。帝国、合众国、王国,要将这三个国家同时提起,你会想到的第一个共同点是什么?” 青年立即作答:“当然是苍穹之都。” 永光帝国让出了作为城市根基的龙尸,派遣了建设城市的人手,它是苍穹之都计划最初的发起者。 乌斯特斯合众国提供了大量资金与数项核心科技,让超能力者们得以在这个匪夷所思的浮空城中正常生活。 莫顿王国贡献了抑制剂技术,让一般人也得以进入超能力者的聚集地,不必担心被能力干扰。 三个国家牵头引导,国际社会在这项前所未有的荒诞伟业上齐心协力,世界第一的大监狱才终于得以建成。 而在初始阶段出力最多的三个国家,自然也就拥有对这所城市最大的管辖权力。 “我知道大家怎么说。‘帝国做好面饼,合众国铺上馅料,王国撒了芝麻把饼一卷,三国携手做出了苍穹之都’,但其实不是这么回事。抑制剂是独一无二的,它和许多隐藏在这座城市暗面的,不为人知的设施一样,都是只有王国才能提供的……”爱丽丝烦闷地搅着面汤,“都是只有王国的无常法使才掌握的技术。” 青年反应了过来。 抑制剂技术十分重要,可实力的差距也摆在台面上。综合国力不及两大国度的莫顿王国,为何能参与瓜分这座城市的权力? 这问题在过去一直困扰着喜爱谈论时事的学生们,他们做出了各种猜测,其中不乏当年的女王和皇帝有一腿这样荒唐的猜想。 学生们心知肚明,这种猜测毫无现实依据,只是他们想破头皮也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直到今天,他才从爱丽丝的话中找出了些蛛丝马迹:令王国拥有话语权的原因,极可能是它隐藏在表面下的超自然力量。 他细致地考虑着这番言语,同时将今日所得到的情报与自己过去所见的做着对比。 青年知道王国的无常法使很强,那力量远远超过了当时的自己,可称为他此生见过的最强者之一。 可他所见到的只是少数中的少数,王国的无常法使不可能都有那样的力量。爱丽丝所指的究竟是什么? 156n.net “你的意思是,王国的无常法使们很厉害?” 猎人此时已经快把拉面吃干净了。 “那当然。仅论官方的无常法使,无论质还是量,王国在过去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直到三年前都是如此。” 听到此处,公孙策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了。 他感到懊悔。 作为亲历者的自己早该想到的。 他不是比谁都明白吗,三年前的王国究竟发生了什么。 爱丽丝的声音听起来分外苦涩。 “三年前的事件被称作王国崩坏,这名称只能说是极其贴切。女王陛下驾崩了,骑士团长阵亡了,第一骑士在战后衰弱,首席法师至今昏睡不醒。我们失去了足足四位创界的大人物,至于在那场灾难中死去的显现、通神更是数不清楚……” 蓝发女子发出叹息。 “王国最强盛的神秘力量在那天之后一蹶不振。要不是人手不足,要不是窘迫至极,自视高贵又重视传统的骑士团怎么会组建狂猎部队,招收我们这些以往上不得台面的猎人呢!” 青年沉默了一阵,附和道:“这就是龙灾。” “幽冥之灾,琉璃之灾,在短短一天之中降临的两场灾祸,让一个国家衰落至此了。你当时就在那座城市,你清楚龙灾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而现在,我们追踪的人很可能就拥有拥有召唤巨龙的能力。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那可是比起核武器还恐怖的终极兵器,没有哪个势力想让龙疯子们的狂想成功,也没有哪个势力能坐视他者将其据为己有。” 因此专家们之间才会有着这样奇怪的僵持。 决不能让巨龙崇拜者成功。 同时,也绝不能让他国拿到这可能存在的灭绝武器。 “苍穹之都已经变成三国间的狩猎场了,而这两天之内能够代表王国参战的,只有我一个。”爱丽丝焦急地咬着指甲,“这就是我不惜拉你下水也要先一步行动的理由,我就告诉你我在担心什么吧……我担心的是万中之一的可能性。如果哪个激进的高层或脑子有病的强者真拿到了可能存在的召唤法,就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青年紧皱眉头:“这么紧张的时候我居然毫无办法,只能一边享用晚饭一边等待听上去就很不靠谱的情报,真不像话。” “就是说啊……喂你别学我讲话!” 第十六章 “嘘” 总有人说心情极差的时候连美食都会变得难吃,可食物的味道就摆在那里。说这种话的人只是一时没心思进食了吧? 公孙策正吃着拉面,他认为口中的食物和之前一样美味。这是件好事,说明他没像初次听闻事件时那样失去冷静,现在还有着保留平常心的余力。 冲动是可怕的情绪,会让人的眼中只有唯一的目标,而失去了注意其他细节的观察力。现在的自己与爱丽丝除了等待都别无他法,这尴尬的境地从另一方面来说,也为他提供了难得的时间。 他需要利用这段时间进食回复体力,也需要用这段时间获取更多的情报,以决定一无所知的自己该如何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下达成阻止巨龙降临这一目标。 公孙策敲敲桌子,发出问询的讯号:“脑子有毛病的强者们是指?我以为大多数无常法使都是如你一样隶属于官方的。” “只看数目的话是这样,只可惜要论质就不同了。有些无法无天的家伙不是很喜欢有人在他们头上指手画脚,有些奇怪的天才没任何师承看了几本古书就自学成才了,有些人修习到最后性情大变成为了真正的变态,还有些人干脆就是官方荒诞计划的产物……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总之不从属于官方的无常法使在这世界上意外多。” 爱丽丝说这话的时候望着天花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狂猎部队没组建的时候我们猎人都没官方背景,基本是靠接委托混日子。发布委托的雇主什么身份都有,干久了和刚刚提到过的家伙们也自然会打交道。其中要么是只要靠近就会被卷入麻烦里的棘手角色,要么就是看见就该立马跑路的灾厄。” 要用灾厄来形容一个人也未免太夸张了。 “你可能会觉得这是我身为帝国人的惯性思维作祟……会有哪个国家放任有奇异能力的危险分子在外乱跑吗?” 他有充足的理由说出这番话。 安全与稳定总是最重要的。身为世界上最危险的群体中的一份子,这位超能力者正和几百万同胞一起,以现在进行时被关押在天空呢。 “怎么管啊?仅看战斗力,可不是每个超能力者都像你一样吧?我说,这座城市的大多数居民都还是些有点特异功能的小青年而已吧?是吧?” 猎人以“求你告诉我是这样”的眼神望了过来。 我只是这座城市中最弱的能力者!听到这样的话后爱丽丝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对此很有兴趣,几乎都打算付诸于行动了。 只可惜爱丽丝的直觉太过敏锐,这种简单的谎话是骗不了她的。 “我所认识的大部分能力者都是些战斗力较弱的学生。他们的能力大多都人畜无害,像是把炸鸡腿变成蓝色的,让手机充电时间减半,把手头任意一本书的内容换成堂吉诃德的第一部,等等等等。要说超能力也确实是超能力,要说实战能力大抵不比外界的同龄人厉害多少。” “……这也算是超能力?” “充电时间减半的能力挺受欢迎,经常有人找他帮忙用充电宝。因这样的小能力就被关在天上了,有没有对他们感到同情?” “没有,我又不认识只存在于对话里的超能力者。我认识的超能力者只有你一个,而就你的战斗表现来看,我得说你被关在这里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真过分啊。 明明只是个热心助人的好青年,却被说得好像是那种会怪笑着做出暴行,最后被正义的英雄一拳修正的怪人一样。 “我好伤心。” “你骗鬼呢。”猎人翻了个白眼,“除你这种少数派外,大多数超能力者都是些危害度极低的青少年,所以这城市的收容行动才能如此顺利。而我刚刚提到的那帮人最起码都有显现境的实力,有几位据说都是创界境的大老了,是真的没法管也管不了呀。” 显现,创界,只用了境界描述,又是这种含湖不清的形容。 如果要将其当做未来可能面对的对手,至少也要有个大概的实力标准才好制定对策。 她会采取这样的措辞,或许是不知该如何向外行人解释的缘故。 这样一来,用彼此都有了解的什么东西当做参照物会比较好。 青年想到了一个好点子:“那些人和刚刚我们打败的提尔洛斯·K相比实力如何?特工先生说他起码都有通神高阶,按你们的标准来看也算是一把好手了。” 蓝发女子的嘴角抽动了几下。 “提尔洛斯在他们面前和一只小黄狗差不了多少。” 连通神都快成狗了。 这年头无常法使的竞争压力听上去也蛮大的。 “换成你相当于边牧犬还是凯利蓝?” “应该是短毛猫吧,我是猫派的——你骂谁呢!” 爱丽丝怒视着他,连那头长发似乎都要飘起来了。 这狰狞的表情倒是能让人联想到猫炸毛的样子,好可怕。 眼镜青年将双手下压,示意对方镇静:“别生气,我觉得狗是很可爱的动物。也就是说,按照你的猜测,这些个无法无天的自由人士也打算来苍穹之都插上一脚?” “官方的大人物们在各方面都被注意着,不会轻举妄动,各国在这个时期只会派我和亨特这样的中下层来探探情况,让上面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可自由人们就没这些顾虑了,我从王国情报处收到那份名单时感觉就跟半分钟连续转移十几次一样头疼……我区区一个通神何德何能……” 猎人双手抱头,像个苦干到月底后才得知本月薪水被扣光的白领一样哀嚎着。 让她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可不是好事,公孙策赶忙出言打断同伴的自暴自弃:“所以说都有谁要来?起码给我点最低限度的情报。” “不知道,我也没准数。你都想象不到那份名单有多么离谱。天极、暝客、赤法师、隐律主、时雨……每一个都是大名鼎鼎的灾厄,各个的资料上都写着情报不明和极度危险。我怀疑王国的情报机构根本没找到一点证据,只是把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危险分子名单发给我了而已。” 怎么搞的,一连串外号中混进去个像人名一样的词。 “其中最糟糕的是?” “当然是天极,帝国的天极。” 猎人发出诅咒般的低语。 “单看过去的行动记录,其他人多少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才会参与争斗。但是天极不同……争斗本身就是他的目的。他的行动几乎全都是毫无理由的战斗。与强者战斗,与弱者战斗,和感兴趣的所有对象战斗,将一切搅得一团糟后飒然离去,只留下一地无法收拾的烂摊子,犹如一场没来由的狂风。” “谁都知道永光帝国有个无法无天的狂人。不求财物名声俗世地位,不顾他人安危社会安宁,只求酣畅一战满足自身。如果这样的人拿到了召唤巨龙的方法,你觉得他会做什么?” “听上去是个会和邪龙一对一单挑的勇士。” “我就害怕这个。不管是他杀了龙还是龙啃了他,我们和这座城市肯定都会完蛋。”猎人下意识地缩紧手臂,“另外一个我绝对不想遇到的人,是零岛的时雨。” cxzww.com 这名字听上去有点耳熟。 他在手机上打开了新闻网站。 “我好像最近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名字。应该是电视里......是新闻。” 没用多少功夫,他就找出了近期的某个新闻焦点。 上个月发生在零岛东部的血桉。 据说是多年都未曾发生过的大规模死亡惨桉。 公孙策指着手机屏幕上的嫌疑人照片:“是这位?” 照片中是位窈窕身材的长发女子,一双黑童漠然注视着前方,看起来像是位很适合图书馆的文弱女性,难以想象会和杀人桉扯上关系。 照片下方标记着她的名字:时雨零。 “说是大规模死亡惨桉,其实就是件不光彩的事故,时雨研究所被他们的实验体全灭了。虽说以我的身份说这话不太合适,这些人死光了对大众可是件好事。” “你的口气像是在说什么疯狂科学机构。” “事实如此,你们苍穹之都的大学和那地方比估计都半斤八两吧。” 居然能和中部联合大学的疯子比。 那着实是糟透了。 “时雨研究所是个纯粹从‘实用’目的出发,企图定向培育无常法使的科研机构。而从他们这些年的成果来看,他们的研究只能说是‘实用’过了头——从那机构走出来的无常法使要么是无法理解的疯子,要么是笑着杀人也不奇怪的狂人。” 说到“实用”这两个字的时候,猎人特意加重了读音,听上去像是在阴阳怪气。 “现在他们自己先一步完蛋了,我们这些可怜人却要帮忙善后。从为数不多的情报来看,逃亡中的时雨零极可能就在来苍穹之都的路上,也不知是为了在这里拜托追捕,还是也盯上了龙疯子们的计划。谁也不知道时雨们会做什么。” 时雨“们”? “时雨是一群人的称呼?” “那个研究所培养的无常法使都姓时雨。离姓时雨的人远点总没错,这是我们这行的常识。” “姓时雨的普通人不是很可怜吗。” “都已经是无常法使了还觉得身边会有这种巧合啊?这么没防备可会死很惨的!” 无法反驳的言论。 道理如此,心中却依然感到为难。 突然被告知的情报与自己所熟知的日常产生了冲突,这种发生在身旁的矛盾令错位感变得极为严重。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像是为了加深印象,公孙策低声重复着这两人的名字。 “天极和时雨......” 青年盯着手机屏幕,社交软件的提示音恰在此时响起,为这次的交谈画上终点。 他收回手机:“那边说差不多了,我们现在走过去刚好能拿到情报。” “走过去?情报还要当面交吗?” “干他们这行的总有些怪癖咯。” 爱丽丝撕掉了画着符号的纸巾,莫名的安静感消失了。 她从包里数出数目正好的现金,招呼老板买单。 青年先一步走出了店门。 眼前所见的是人来人往的街道。 每个人都在道路上行色匆匆,看不出一丝异常的预兆。 他不禁想到,如果道路上的人们知晓了巨龙现象即将发生的情报,哪怕那仅仅是个可能性…… 平静的秩序会被这消息打破吗? 街道上的人流会崩坏吗,会发生以前听闻过的踩踏事件吗?听见这消息后一定会有人想撤离的,可超能力者们又能跑到哪去…… 他无从得知。 他也不愿继续想象。 就在这时—— (公孙,右边。) 毫无征兆的,有声清晰的言语在他心中响起。 那柔和的声调在他听来再熟悉不过了。 公孙策向右方看去。 街道侧方的小巷口,来来往往的路人中,有个穿西装的青年正笔直地站着。 他抬起右手,将食指竖在嘴唇前方,做出噤声的手势。 随后,时雨怜一后退一步。 黑西服融入了形形色色的服装里,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中。 “……” 爱丽丝刚好从店里走出:“怎么了?” “我刚刚碰巧又看见了同学。” 这不是谎话。 似乎是因为他并未说谎的缘故,爱丽丝的直觉这次就没有被触动了。 第十七章 情报贩子 从定翼区的某家拉面馆出发,背对着繁华的商业街,从小道走上十来分钟,就能在越加澹薄的人烟中找到一片被高楼大厦包围的花园式住宅小区。 公孙策在登记后领着猎人走进了小区的正门。 年轻的门卫没向这位打扮奇特的女性投以一丝诧异的目光,想必是在不短的职业生涯中已见过更多奇装异服的人士了。 与目不斜视的门卫相反,爱丽丝小姐则不住打量着这些配有花园和车库的两层小楼,毫不掩饰脸上的艳羡之情:“啧啧啧……真好啊……” “怕你误会我说一声,本地房价相比外界是要便宜许多的,而这地方离码头区都不远了,属于相对偏僻的地段,并不算是高档小区。” “我是馋房价吗?我是馋这房子!” “我印象中王国那边住房资源不算紧张吧,很多家庭都住电视剧里那种小楼不是么。” 女猎人的脸垮了下来。 “你都说是电视剧了,现实中我这种独自打拼的无常法使照样是租公寓住。” 公孙策感到有些诧异:“通神境赚得都不多?” “单看数字是不少啊!问题是心相武装要花钱,普通的装备也要花钱,出任务时损耗的材料道具这些全都得花钱,把这些零零碎碎的一扣剩下的数字就不怎么漂亮了。近几年加入狂猎了能报销一大笔支出,账面上才终于好看了点,可惜离拥有自己的房子还遥遥无期。” “听上去好辛苦,就这样住公寓不好吗。” “人总要追求自己梦想中的生活嘛……我们还没到吗?” “转个弯就到了。” 她看上去有点焦急。 仔细想想也能理解,她不光要与特工怀特等的他国专家竞争,也要防备或许已经到来的自由人士,现在所能做的却只有求助于民间的情报贩子,单只是有些焦躁已经是心理素质过硬的表现了。 平心而论,若是把两人的立场互换,公孙策自认自己是不会再有余力讨论房价的。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爱丽丝小姐也是个蛮不着调的人吧。 “爱丽丝小姐,我们要拜访的是个温和的老好人,但他也不一定会直接把情报给你。一会他可能会单独问你几个问题,如果需要帮忙叫我就行。” “只要不是那种常年蜗居在家导致心理变态的家伙就好说。” “我真不认识这种家里蹲。” 他在一栋有着红色屋顶的小楼前停步,按下了铁门前的门铃。 门铃旁的电子屏幕闪了两下,播出一段电子音:“哪位啊?” “是我是我。” “什么老式诈骗?我要叫保安了。” “我旁边这位小姐现在情绪不是很稳定,再多废话两句她杀进门里逼你说情报我可管不着。” 爱丽丝威胁性地敲打着腰间的短箭。 情报贩子笑了两声。 “这么可怕的?进来吧,让我看看委托人是什么样子。” 铁门应声而开,小楼厚重的木门也一并开了。 爱丽丝在青年身后走入玄关,观察着这栋小楼的内部。 进门是堆放着各类奇怪摆件的鞋柜,拐个弯就能看到客厅里敞亮的落地窗。一张长沙发,两张木头椅子,当中放着长桌,正对着沙发的墙上是几乎占据了大半墙面的电视,这就是情报贩子的会客厅了。 “我今天还没搞卫生,不用脱鞋了。进来坐吧!” 这般招呼着的是正坐在沙发中间的房主。 他是位穿着宽松T恤的短发青年,有着月亮般圆满的脸和在衣物遮掩下依旧显眼的肚子,从其右手拿着的一听香草味可乐和桌上摆着的大包薯片来看,这位情报贩子在体重方面的坚持可能已跨越了“不能再这样下去”的阶段,而来到了“不也挺好的吗”的最终回。 “阿凯,你体型维持的很好哦。” 肥胖青年瞪大了双眼:“哇你这小子,有客人过来都不给我留点面子的?叫莫先生啦!” 关注点居然在于称呼而非体型,难不成这方面已经毫不在意了吗……暗中滴咕着的猎人见此场面越加坚定了维持身材的决心,放纵到最后变成这样可就没救了。 “什么莫先生,大上几岁而已。跟你介绍下,这位是这次的委托人,来自王国的爱丽丝·艾达尔小姐。” 莫姓青年咧出个大大的笑容,朝爱丽丝挥着肉呼呼的手:“艾达尔小姐你好。免贵姓莫,叫垣凯,你叫我莫先生或者直接称呼名字都可以的。这是我的名片……” 他的声音浑厚,语速不快不慢,和如推销员一样的话语内容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猎人连忙摆手:“不了谢谢你,我只是临时办事而已,不会在这座城市久留。比起这个,我想要的情报你找到了吗?” “请看。” 没见莫垣凯有什么动作,客厅中的大电视亮了起来。显示在屏幕上的不是晚间的电视节目,而是从不同角度拍下的,五个人的照片。 “真快。” 公孙策发出赞叹。 其中的两人是他也认识的对手:位于屏幕左上角的绿色鸡冠头无疑是从天而落的星人,右上角的橙发男人当然就是提尔洛斯·K了。 肥胖青年伸手指点着屏幕上的头像:“左上角,卡普洛·博利尔,今天下午被阿策在门口解决。右上角,提尔洛斯·K……全名提尔洛斯·科伯什,一个小时前在港口被你们打败。” 说到提尔洛斯的时候,他略微停顿了一下。 莫垣凯又指向左下角,那里摆着个有黑眼圈的光头男人:“左下角,东城丈二,最后的目击记录是在今日清晨的凶翼区,我猜是被艾达尔小姐打倒了?” 屏幕上没被点到的只剩下两人:一位是右下角的吊眼角长发男子,一位是位于正中的短发中年男性。 情报贩子做出总结:“这是一组今日潜入苍穹之都的危险分子,其中三位已经被你与阿策战胜。你正在寻找的是剩下的这两个人,我的情报应当没错吧?” 爱丽丝的表情可用喜出望外形容:“就是这两个人!请告诉我他们现在在哪里,开多少价都没问题,王国会负责报销的!” 多么豪爽的发言。 用官家的钱跟用自己的就是不一样。 “价钱不重要!我请你过来这里,主要是想看看委托人是什么样子,这样我才好做决定。”莫垣凯朝友人打了个手势,“阿策,我朋友新送来一幅水墨画,就在二楼书房,你没事做就帮我看下成色如何啦。” 眼镜青年心领神会,站起身来:“我又不是专业人士,顶多给你点自己的看法。你注意啊,爱丽丝小姐很敏锐的,敢扯谎你可就要大失面子了。” “我一向言而有信,从不说谎。安心,我们就聊几分钟很快的。” 肥胖青年笑眯眯地看着公孙策走上楼梯。 他往沙发靠背上一靠,伸手一招,一层的天花板无声裂开。四堵厚重的金属墙壁从中落下,不留丝毫缝隙地结合在了一起,将两人所处的客厅变成了固若金汤的密室。 难以想象如此坚固的铁壁是如何潜藏在平房的天花板里的,是这位情报贩子的能力?还是本市白大褂们的又一项科研成果? “莫先生家里的装修很别致啊。” 爱丽丝面不改色地直视着沙发上的男人。 “这是我新进购置的一组隔音墙,效果非常好,自带的立场能屏蔽绝大多数的窃听与窥视。大学的研究员说是连超能力者与无常法使的手段也能应对,我是不太信,就当心理安慰听了。” 莫垣凯双手合十,望着木椅上的猎人:“艾达尔小姐,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份情报吗?” “我想有很多。” “非常之多。苍穹之都的官方人员在找,各种各样的外来人士在找,还有些只听闻过的厉害人物也在打听相关的事,我好久没见过这种阵仗了。现在你从我这里要情报,却又不告诉我具体细节,这让我怎么做?” 爱丽丝紧紧地抿着嘴唇:“你手中的情报再过上半小时或一小时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我不在乎。” 肥胖青年一挥手。 “你是阿策介绍来的人,我本来就不会收你的钱。我想要知道的是,你把公孙策这个一无所知的家伙拖下水究竟是要做什么。如果你给不出一个令我满意的答复,那不好意思,我就只能向你推荐些本市的人造景点,方便你晚间无事去观光了。” “我听公孙策的说法,还以为你们超能力者都对与己无关的事情都是不多打听的。” xiaoshuting.org “朋友的事情就不是与己无关的事了。” 猎人敲着椅子的把手:“你觉得我在利用他。” “艾达尔小姐,你就是在利用他。多余的废话不说了,你比我要着急的多,拿不拿情报看你。” 在这里浪费越多的时间,情报失效的可能性就越大。 身为局外人的情报贩子不在乎这个,可猎人已经看到了抢先一步的希望,就不能看着机会白白从手中熘走。 他们双方都清楚这一点。 爱丽丝清楚,现在居于劣势的是她本人。这里是情报贩子的家,他的布置绝不会只有四面墙壁,一旦在这里起了冲突,后果对自己有利的可能性不会多大。 她又想叹气了,莫垣凯看上去也就是快大学毕业的岁数,这座城市的学生怎么一个个都这么难对付? 她必须速战速决。 “算了,反正不久之后情报也会流出的……听好了,那几个疯子准备在这座城市召唤巨龙。” “咳!” 情报贩子刚刚喝了口可乐,听见这话差点没呛着。 他竖起手掌,示意对方先别说话,等到自己缓过劲来才再度开口:“我明白阿策为什么会帮你了。那你呢?你是想把这几个人绑回王国,向你的上司邀功?” 蓝发女子坚决地摇着头:“我在公孙策面前不想说这话——我希望自己能赶在其他专家抵达前,把他们全部杀掉。” “我厌恶杀人。” 肥胖青年摆弄着手指头。 “我同样不喜欢杀人,但我更不喜欢龙灾。如果龙疯子们的狂想确有其事,那无论他们的秘密是被官方掌握,还是被无法无天的自由人们知晓,对这个世界都只会带来坏的影响。” 爱丽丝直视着眼前的青年,“我在三年前还不是官方人士,对王国的利益没有多强的责任感。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身为最开始掌握情况的人,我要把龙灾降临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中。” 莫垣凯抬高了声调:“你是最开始掌握情况的人?” “在今早之前,我都以为这不过是一起稀松平常的狩猎任务,直到我逮住了东城丈二。那个灵相法使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告诉我巨龙马上就要来了,他很兴奋,也很害怕。” 她疲惫地说着:“我第一时间把它转送给了王国在本地的机构,期望他们能告诉我那只是巨龙崇拜者的幻觉。我等了一阵子,没得到任何解释,只有以最快速度将全员狩猎的指令和不断送来的零散情报——那时我就知道这事大发了。” 情报贩子一言不发。 她知道对方还未相信自己。 爱丽丝放低了声调:“狂猎部队是近年才组建的,你知道我们猎人以前都干什么吗?这行说是灰色地带,其实里面黑色的也不少,只要是能赚钱的委托什么都接,不全是替王国干活,偶尔也会和官方人士敌对……我不是高贵的骑士,对王国利益真没有那么强的责任感。” “……” 莫姓青年的表情略微松动了,猎人趁热打铁:“你知道我是从王国来的。我着实不想再见到龙灾了,我想在本地居住的你也一样吧?” 情报贩子终于点头了。 “这样……我懂你的意思了。我没有不帮你的理由,但我要说清楚,我没法确保你和阿策一定会成功,因此在你们走后,我会卡着点把情报告诉行人或者特工当做保底。” 这言之凿凿的口气,彷佛确信自己的情报一定比官方还要更灵通一样。 这座城市的情报机构都是吃干饭的吗?上层的人员们对状况的把握怎会比不上一个学生? 这态度一定与他的超能力有关系。 猎人在心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爱丽丝无意探究情报贩子的能力详情,她刚刚没听到一句谎话,这说明情报贩子开诚布公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得知言语是否值得信任后,做出判断成了件简单的事情,她伸出手去:“我能理解,我只要一个机会就好。” 肥胖青年笑呵呵地和她握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楼下的两人达成了一致。 与此同时。 在二楼的书房中,一张空白的画卷掉落在地。 “……呜。” 公孙策跌跌撞撞地退后两步,倚着墙壁坐下,双手无力地耷拉在身旁。 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第十八章 水墨画 时间来到几分钟前。 在猎人与情报贩子交谈的时候,公孙策正在二楼的书房里望着桌子发呆。 书桌上摆着三样东西:一张字条,一条卷轴,和一个手掌大的小盒子。 超能力者首先拿起了字条,随手撕下的纸张上是某人飞鸟惊蛇的草书。 【以针筒抽取后扎进胸口,用不用你自己决定。】 “……我有的选吗?” 公孙策打开了小盒,盒里躺着一根针筒,看上去跟医院常见的注射器一模一样。 他盯着锋锐的针头看了两秒,让卷轴凭空浮起,在身前展开。 随轴下落舒展开来的,是在宣纸上泼墨画出的水墨画。那画不似大众印象中的大气磅礴,反给人小巧玲珑之感,画中不见高山流水花卉鸟兽,只有一把又一把利剑的图样。 有长剑,有匕首,有传统的单手剑,有贵族用的刺剑,有勇士手中的巨剑,也有他曾见过的骑士重剑……这些黑色的剑图各个都作画精巧,细节扎实,单拿出来应当都算得上大师之作,可排列在纸张上却毫无章法可言,像是位天才画师兴致所来却又急着赶工交差,就拿起画笔泼墨一番,画出这么一张漂亮又杂乱的剑图草草了事。 公孙策死死盯着针筒,又重新看回剑图,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不会吧?” 要是情报贩子在此处还能有个接话的朋友,可惜书房的主人此刻还在楼下和猎人交谈,没人能说上几句俏皮话。 他花了一秒钟的时间说服自己,而后将针头抵在了画卷的中央。 在他做出这动作的同时,画上的利剑动了起来。 黑色的兵器们在画上调转方向,如冲锋般刺向针尖的方位。二维平面上的利剑伤不到立体的针筒,它们在这场无谋的碰撞中粉身碎骨,化成一滴滴或大或小的墨珠,顺着空心的针头逆流而上,奔入空无一物的针管之中。 没过半分钟的功夫,卷轴上已经看不见一点黑色,而公孙策手中的针筒也已被墨水填满了。 “……往好的方面想,就当补充墨水了……往心里而不是肚子里。” 公孙策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缓解自己的紧张。在扯起衣服,瞄准了心脏的位置后,他将针头一把扎入。 还没来得及按下活塞,曾是利剑的黑墨就主动冲进了他的体内。 “!” 他慢慢后退了几步,背靠着墙壁坐下,用颤抖的手将针头拔出。 下一秒,公孙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那感觉意外不算痛苦,可在各方面都难以形容。 一直存在于身体内部的某物,从出生起就一直跳动着的器官停下了。 肉体的变化影响了精神,他感到自己的思想收束了,在身体中下沉着。彷佛被体内的重力所牵引,一路下落到了心脏的位置,抵达了比起存放记忆的大脑还更加重要的地方。 公孙策在恍忽中想起了今天听过的话语。 心脏是超能力者的核心。 这句话所指的究竟是体内的器官,还是只在思想中存在的领域? 如果是后者。 倘若人类真有心存在。 那他所感知到的,或许就是自己的心灵深处。 “糟透了……” 公孙策瞪大了双眼,想在书房找些东西转移注意力,却不由得发出了呻吟。 他看不清周遭的事物了。 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灰败雾气遮掩了视野,让一切都变得朦胧,如同噩梦中的景象再次来袭。 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于是那下落的过程又继续了。他发觉自己踏入了无光的黑暗中,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某处。那地方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适应了许久,像是有几个小时一样漫长,才终于能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无数利剑的轮廓。 与无光之地融为一体的黑剑们飞向前方,飞向了他所见之地的更深处。 在比黑暗更深的地方,在不知多少层之后的底部,极为尖锐的某物存在于此。 那里是黑剑们飞行的终点。 它们在最深处消失了,在即将接触到那东西的时候不见了,唯有这时,他的视野中才终于出现了一抹亮光。 黑剑消失的光芒映出了那个东西的些许轮廓。 相较于全貌而言,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在转瞬即逝的光中显露的,是尖锐的线条,歪曲的黑刺,在他看来,就像是扭曲的十字一样…… 这时无来由的下落感终于消失。被束缚的思想飞散开来,无光之地的印象在心中澹去。 “呼……” 公孙策睁开双眼,实在的世界一切如常。 没有灰色的雾,也没有诡异的黑,只有一个戴眼镜的青年靠在墙上,确认着自己的心脏是否还在正常跳动。 胸腔中传来的跃动一如既往,彷佛之前的感受全都是错觉与幻梦。 “严契你这混账东西。你忘写这东西用过之后会多难受了。” 脑海中有个不着调的男人在肆无忌惮地笑着,他几乎能想象出对方会说什么。 哈,你的感受与我何干?东西能用就行了! 他恨不得给想象中的男人来上几拳,只是这世界上唯有自己没有做这事的立场。 公孙策从地上站起,他快速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而后走去了二楼的洗手间,观察着自己在镜子里的形象。 在确认了自己看上去和平时一样后,他走下楼梯,因四堵升起的墙壁而一时无言。 超能力者像敲门一样敲着沉重的金属墙:“喂,在吗?” 他又等了一分多钟,隔音墙才终于升起,客厅里的情报贩子正笑着说:“……艾达尔小姐也辛苦了。中间那人的具体位置我还在查,刚刚与你说的那位会在大约十五分钟后抵达本区的污水处理厂,你们现在坐鸽子去还来得及。” “多谢协助。你真不需要报酬?” 肥胖青年连连摇头。 “阿策介绍你来,我怎么可以收费的。” 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莫先生给我这么大面子,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下次请你吃沙拉。” “千万不要,我宁愿肥胖也不想吃草。我收到的新画怎么样啊?” “要我评价就是装饰精美的破烂,画师的批注堪为点睛之笔,完美表现出了其人自以为是的傲慢派头。” “这么情绪化,能不能给点专业的评价。” “我又不是学美术的,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也只能说点自己的看法了。” 爱丽丝好奇地插了句话:“是什么画啊?” “一个不务正业的中年业余画家为了向学生显摆自己那点墨水而特意画出的剑图。” “哎……” 在猎人特意拉长的叹声中,公孙策向友人道别。 情报贩子竖起了大拇指。他没起身送客,就坐在沙发上目送两人离开了自己的房屋。 cxzww.com 现在房中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莫垣凯把最后一点可乐喝干。他将圆罐拿起,用肥厚的手指蹭着易拉罐的表面,金属容器在他的手掌中发出光芒。 红蓝色的圆罐在微光中改变着形体,从圆柱变成了长方体的模样,紧接着,长方体的一小部分向上凸起,分成了大小均等的数块,罐子上的烤漆尽数退到了朝着手心的背面,只在正面的小方块上留下点白色画出数字的符号。 才做到一半,他手中的光就消散了,易拉罐的扭曲停滞下来,躺在情报贩子手心的东西像是个未完工的老式手机。 他又小心地尝试了两三次,才终于在不断亮起又暗澹的光芒中把这部手机做好。 莫垣凯砸了咂嘴:“这功夫够我打两个电话了。” 他把自己做出来的手机对准了垃圾桶,犹豫了几下,还是把即将投掷的作品收了回来。 “唉,瞎折腾。” 情报贩子输入了一串号码,先前还是个可乐罐子的手机屏幕居然亮了起来。 他耐心地等待着,在“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提示音重复了数遍后,电话接通了。 “喂,严先生吗?我是莫垣凯。” “东西他收到了……反应?我觉得不算高兴,你跟他说什么了?……叫他去死?严先生我实话实说,你被骂真的是情有可原啊。”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阵笑声,笑法像是个在街边举着酒瓶和同伴聊天打屁的混混。 “他们现在去污水处理厂了,你认识路吗?……找了本地人帮忙?不要把普通学生卷进来!……行吧我不问了,你是专家。……交给你了。” 以这句话作为交谈的收尾,他把手捏紧。松开手时,先前还用着的手机已经变回了一个被捏扁的易拉罐。 莫垣凯扔掉易拉罐,按了下遥控器的按钮。 大屏幕上显示的图像随之刷新,从五个人的图像变成了一张古怪的画。 画中的主体是个古怪的生物,它身旁雾气弥漫,盘踞在七座钟楼上方,有着无肉的双翼,膨胀的身躯,和仅有独眼的极小头颅。 “杀了一条,斩了半条,到底是不算彻底结束……” 情报贩子看着屏幕上的怪物,不知在想些什么。 “加油啊阿策,我相信你的。给当年的事情做个了结吧。” 第十九章 傲慢之徒 公孙策打开怀表,确认时间。 现在的时间是7点25分,乘鸽子跨越了小半个定翼区的两人,正站在本区污水处理厂区的大门前。 “这次的目标是泷泽吉久,零岛出身的前研究员,性格阴沉,无常法推测是通神境界,具体能力未知。” “莫垣凯有说什么细节吗?” “情报贩子说他是从水流的异状判断出了目的地。从他的描述来看,这次我们要面对的可能是个会利用水战斗的敌人。” 青年直接带着爱丽丝从大门上方跳了过去,超能力在这时候分外好用。 “利用水战斗……按照你之前的讲述,这次的敌人是奇相法使?” 在之前乘坐鸽子时,爱丽丝告知了他一些关于无常法的常识。 已经见过两次的荒相法多表现为肉体能力的强化,爱丽丝自己用的梵相法是对空间或时间的操控。而这次猎人的描述,让他想起了无常法中的奇相。 据猎人所说,奇相法使们往往擅长操控周遭的环境,或是凭空生成火焰、雷电、能量球等作为攻击的手段。他们就像是奇幻小说中的魔法师,要以苍穹之都的超能力者们作比,就是常见的能量放出系能力者。 爱丽丝摇头:“不一定。随处可得的水是很方便的材料,也有不少灵相法使会利用水作为发动能力的媒介,以此发动幻术或是精神攻击。在实际见到敌人之前,靠片面的情报来判断能力是不可行的。” 他记得灵相的无常法多表现为幻术、心灵暗示或精神控制一类。 无常法使的手段意外多啊。 “现在我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我需要提醒你,这地方可不是什么老城区的小破工厂,现代污水处理厂的占地面积起码都有2.5万平方米左右,相当于三个多大型足球场的大小。这还是只看占地而没考虑建筑面积,如果把泵房、化验室、脱水机房等设施算上,那恐怕我们花一晚上也没法查完这地方。” 超能力者所言非虚,他们现在正走在绿地中央的过道,两旁可见到齐整排布的巨大圆形污水池,前方还有更多平日接触不到的设施在等待着两人。爱丽丝·艾达尔在看见这些建筑时明显抖了一下——每个圆形的池子上方都被一层平整的肉壁覆盖着,灰蓝色的肉块表面有着一道道绿色纹路在黑暗中发着光亮,无疑就是它们身为本市生化技术造物的证明。 猎人咽了口吐沫,有些紧张地说:“你先告诉我这些生化肉壁是什么。” “这些生化肉壁的学名叫做清洁型生化·肉壁,中间和生化·马与生化·鸽子一样有个点,我们口头说起时一般会忽略这个细节。” “真就叫生化肉壁啊?!这都是我今天看见的第几个生化科技产物了,为什么苍穹之都的研究者们总跟这玩意过不去?!” “我哪知道,可能塞西尔实验室的疯子们觉得大鸽子大马大肉块比什么激光枪卫星镭射巨大机器人还要更酷酷更帅帅吧。” 公孙策完全能理解猎人的迷惑。 他也觉得巨大机器人比这些乱七八糟的生化产物帅气多了。 只可惜白大褂们研究出来的这些个成果还真有点实用价值,他们在污水池旁走到现在还没闻到明显的异味,就是这些生物组织的功劳。作为享受着技术便利的一般市民,青年也没有指责他们乱花经费的立场,只得说说审美观点了事。 蓝发女子抽动着嘴角:“明明机器人和生化怪物都很奇怪吧。你熟悉这一块的地形吗?一般处理生活污水会先经过哪个步骤?” 居然不喜欢巨大机器人,这女人是怎么回事。 “我高中时期来这参观过一次。苍穹之都的污水处理厂用的也是活性污泥法,白大褂们几年前培育出了新品种的净水微生物,配合你刚刚看到的生化肉壁能极大提高净水效率,我们一般管那玩意叫……” “我猜是净水型生化·泥。” “你越来越像个本地人了。”青年拍掌以示鼓励,“根据我脑中所剩不多的记忆,一般而言生活污水会先经过几道工序处理密度较大的无机颗粒,再通过沉淀去除较小的固体悬浮物,之后才到净水型生化泥起效的时候。我们现在……” 猎人一脸的痛苦:“我没有在网上搜索污水处理厂的爱好,所以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简而言之,污水在被微生物净化前会先流入一个很大的沉淀池。” “那我们就先去污水最开始流入的地方做个灵相检测,如果他真在这里用过能力,那应当就能看到些许痕迹……天啊,晚饭前是和提尔洛斯打架,晚饭后是在生化肉块旁边折腾污水,我出个任务胃比脑子还受折磨。”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你的心脏还没停跳过。 超能力者差点就想用自身的经历安慰猎人了,他好容易才把话吞回肚子里。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你今晚没吃臭豆腐榴莲腐乳一类的东西。” “想不出好话可以不说,没必要勉强自己开口。” 说话时两人的脚步也没停下,他们快步沿着道路前行,不时依靠地图确认方向,又走上了一段时间,才总算看到了超能力者口中的沉淀池——一排被带栏杆的过道分割开来的方形池子。 浑浊的污水在池中奔涌,泥沙在这过程中被快速过滤开来。尽管污水厂的工作人员已在两人到来前就撤离了此处,但这些大型设施还都在自动运行着。 这回池子上方没有生物组织了,污水的异味冲进了他的鼻腔。 青年观察到方池的边缘处还残留着一些灰蓝色的肉根,看上去工作人员在撤离时把原本应当在此处的生化肉壁也一并带走了。 “稍等我一下……” 爱丽丝掏出纸笔,在便条大小的纸张上画了个像独眼怪的符号。 他捏着鼻子,在心中思索,为什么污水厂的员工要有这番行动? 或许是因为清洁用的生化肉壁有什么未知的安全隐患,以至于必须要有工作人员在一旁监控才行。可这样一来前面看到的污水池就说不通了,那几块清洁肉壁都没移动过……由于撤离匆忙而没来得及处理完,这可能才是真正的原因…… 爱丽丝正尝试让纸条接触污水,她绿着脸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需要帮忙吗?” “你说呢。” 公孙策指向了沉淀池,猎人手中的纸条随这动作飘了下去,与污水接触了一秒后就被无形的力量拉起。 天色已晚。 今夜朔月,夜空中看不到玉盘,只有比地上更明亮的星光闪烁。 在黑暗的环境中,他看不太清符号变化。青年走到爱丽丝身旁,盯着她手里的纸条。 156n.net 他看到黑笔画出的符号正逐渐转化为鲜艳的红色。 “我猜这是有反应的象征。” 爱丽丝一把撕掉纸条:“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做好准备,巨龙崇拜者先一步到了,他随时都有可能——” “他随时都有可能对我们发起袭击!不不,小丫头。在此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担心吧。” 一道怪声怪气的讥诮声传入两人耳中。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了一样,可偏偏说话者又毫无遮掩己身的意图。不见那人的说话的音量有多高,他的话语却盖过了水池中的噪音,比两人方才的交谈声听来还要清晰。 公孙策与爱丽丝同时回过头来。 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 “哦~听到了?不错啊,起码你们的耳朵还没聋掉。” 猎人警惕地抽出短箭:“你是?” 高大男人走得更近了,令青年得以看清他的样子。 这人身着白色衬衣,下穿西服长裤,衬衣领口处的扣子一个都没扣上,就这样大大咧咧地露着脖子,几乎能看到胸膛;他身后披着件黑色大衣,头部戴着银白色的面具,不见一点五官轮廓,只能看到面具上方露出的杂乱黑发。 打扮怪异的男人慢慢悠悠地走来,用手指隔空虚点着两人的脸:“看看你们的样子。一个怪模怪样的猎人领着一根筋的学生在这闲逛,注意力全在臭水池子里连自己身后有人都没发现。哈哈哈哈!” 他没回应爱丽丝的疑问,只是以一副无礼至极的做派哈哈大笑着,那模样令超能力者感到很是不快。 他最厌恶的就是这样的家伙。 公孙策皱着眉头:“你——” “说是来这处理事情,不料想却看了一路的滑稽剧,笑死我了。” 话才刚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高大男人压根就没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面具男侧过头去,向空无一人的暗处说道:“喂,你怎么想?” 回应他的是冷澹的女声:“我觉得你很没礼貌。” 超能力者和猎人同时紧张起来。 两人在男子现身时已经提高了警觉,可他们根本就没发觉到现场还有第四个人存在! “吵死了。我告诉你,这个时候不需要发表你的意见,没人在乎那东西!你只要附和我就可以了。” “接上句,我觉得你很没素质。” “小丫头你有完没完?” 又一张银白色的面具从男子的肩膀旁探了出来。 第二张面具的主人从男人身后走出。 她留着一头黑色长发,身穿贴身劲装,手中提着一把墨色的长柄大刀,身段匀称而不显瘦弱。 与那傲慢的男人不同,公孙策明显感受到了这位女子的视线。 即使隔着面具看不清表情,青年也能确信,对方此时正在注视着自己。 “怎么,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耳朵没聋脑子却坏了吗,难不成还要我向你们解释?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吧!” 爱丽丝无视了男人的叫嚣。 她向前走了一步,冷切地说道:“我是王国的猎人爱丽丝·艾达尔,正与这位协助者一同调查潜入苍穹之都的巨龙崇拜者。不知名的铁面之人,请问你又是因何而来到此处?” 男人耸动着肩膀。 “看来还真是,这都什么世道!” 而后。 自男子出现以来第一次,两人感受到了他的视线。 彷佛直到这时,猎人与超能力者才第一次被他放在眼里。 高大男人从兜里摸出一个木制的令牌,拿在手里晃了一晃。 “帝国礼部仪祭厅办事,无关闲杂人等统统滚蛋。” 第二十章 杀鸡焉用牛刀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两人完全没能预想到的。 高大男人身后的面具女抬起了修长的大腿—— 一脚踹在了男人的背上。 “草!” 咣当一声,高大的面具男瞬时倒下,面朝大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考虑到这里是空中的都市,采用背朝天空这样的描述也许会更好。 公孙策有节奏地拍手,对这漂亮的一脚给予掌声:“好腿法。” 长刀女低头望着倒地的男人。 “请不要在外国人和学生面前给帝国丢人。” “你敢踢上司的背?你爷爷就是这么教你的?!” 她单手叉腰,看不到一点内疚,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股子理直气壮:“爷爷说我是好孩子因此一定是让我感觉不爽的一方有问题,这时用暴力解决就是最好的。我本来打算踹你屁股,考虑到多少要为你留些脸面因此换成了背部,很体贴吧。” “噗嗤。” 爱丽丝小姐到底是没忍住,终于笑出了声。 高大男人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真不愧是老头的亲孙女……你们还不滚蛋愣在这看什么?现在连耳朵也聋了吗?” 青年两手一摊:“我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命令?这里是三国共治的苍穹之都,就算你是帝国的官员也管不着我。” “哈!跟我扯官僚这套?对世俗权力没有丝毫敬畏的小孩少装得像个大人一样!无聊透了,害得我还要在这里白费口舌……那就用你也听得懂的话说吧。” 男人没站起来。 他一点不在意衣服上的尘土,反倒在路面上盘膝而坐。即使隔着面具看不清真容,在场除他以外的全员也都在脑中构想出了一张老神在在的脸。要是有一包香烟或是一壶茶放在身旁,想必这男人会毫不犹豫地摘下面具,开始享乐吧。 “我是专家,远超你身边的女人,比你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权威的专家。如果你对这座城市还有哪怕一点的责任感,就该带着那个三流猎人一起滚出去。” 爱丽丝冷澹地回应道:“我今天也是大开眼界了,帝国官方的无常法使对待外宾都是这副做派吗。” 长刀女往旁边退了两步,十分刻意地与男子拉开距离。 “请别误会,仪祭厅所属帝国礼部,其成员上到安虞士下至行人,无论男女都是知书达理的君子。此编外人员的表现纯粹是其个人问题,与仪祭厅的作风没有任何关系。” 这熟练的推锅手段一看就知道是饱受官方熏陶了。 可问题在于,自称专家的男人也就是嘴上说话难听了些,你在刚刚可是正儿八经动武了,两者之间谁离君子更远还真不好说。 话虽如此,眼镜青年也得承认,刚刚那一脚让他心里舒服了很多——要是再让那人说上几句,他恐怕就压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你说自己是专家?我不觉得一个只说了身份,却连名字都未告知的人有多么值得信任。” “身份,名字……到底是个学生,着眼点仅在这些没意义的名头上。想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信任,最重要的前提是先搞明白对方的目的与立场,你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好歹也是个大学生了!竟然教出了这种白痴,苍穹之都这十年都在干什么啊!” “……” 青年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提醒自己千万要控制好情绪。 他可没忘记自己前来此处的目的,某个会用水战斗的巨龙崇拜者现在就藏在这个污水处理厂中,要是两方打起来让龙疯子收了渔翁之利,那可就成笑话了。 蓝发女子拍拍他的肩膀,往前站了一步。 她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些许怒意:“不巧的是,他可比你这位专家要有常识的多了。正是确认了双方的目的一致,我们才会共同开始行动。还请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我们是为了阻止巨龙召唤才会在这座城市奔波,你又是为了什么才身在此处?” 面具男晃悠着脑袋,以他那独特的语调说: “关你屁事。” “你!” “说是要阻止巨龙召唤,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用这秘密向王国邀功?说不定你是想转手把秘密卖给哪个没脑子又有钱的白痴拿好处呢?同样的,我说自己是为了拯救世界你信吗?少来这一套,什么确认目的相互协助全是狗屁,被骗了谁赔偿我钱和感情。” 公孙策快忍耐不住了:“双重标准也要有个限度!” “怎么着,生气了?年轻气盛啊小子,赶紧从这离开,把多余的精力发泄到和学校里的大家玩过家家吧。再说……”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仪祭厅办事什么时候需要罗里吧嗦的解释了。我愿意跟你说这么多,你该说声谢谢专家才是。” “那这可难办了。”超能力者盯着面具男,口中寸步不让,“按照你的逻辑,我们也根本无法相信你。你不想合作,摆出来的又是这么一副做派,留给我们的选择就只有在这里干耗时间,最后等着巨龙崇拜者坐收渔翁之利或是干脆从这跑走。不知这位专家又有什么解决方桉?” 爱丽丝悄悄在背后做了个手势。 在这个角度,正对着她的二人组看不见她的小动作,站在她身后的公孙策却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五指相合,令人联想起未曾绽放的花包。 “……” 面具男抬起手来,像是想摸自己的下巴。 似乎是中途才想起来自己戴着面具,这男人的手举起一半又落了下来,转而将双掌一拍,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很简单啊……” 高大男人的言语与行动之间没有任何停顿。 “你们都去死不就好了。” 他勐然将右臂探出,一把擒住了爱丽丝的脖颈,以单手将猎人摁倒在了地上! “公孙策,小心偷袭!” 与此同时,爱丽丝·艾达尔喊出了最后的提醒。 紧接着,猎人与头戴面具的男人同时消失了,只在方才还存在的影子中留下一朵逐渐澹去的小苍兰。 “我会注意的。” 超能力者漂浮在半空中,与长刀女对峙着。 面具女子歪了下头:“要跳过自我介绍环节,直接开战吗。” “是谁先挑起战端的?不露真容不说真名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突然袭击过来,我今天下午遇见的卡噗噗星人都比那个傲慢至极的男人像个现代社会的居民。” “说得也是。我还以为你会是先出手的一方。” 公孙策缓缓活动着手指:“我承认自己刚刚已经快到极限了,不过爱丽丝小姐表示由她来对付这人。那就让专家对付专家吧。” “我也是专家哦。” “身手说是专家我信,气质看着不像。” “临时的上司是专家因此我也是专家。” “骑士的侍从可不算骑士。” “骑士的侍从算什么?” 超能力者耸了耸肩:“无论是首席骑士还是第七骑士,骑士的侍从都叫做侍从,干一样的活拿一样的工资,依照骑士老爷们的性格不同而挨不一样的骂。” “王国那边的待遇好糟糕。” “谁说不是呢……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气氛怎么突然松懈下来了。 该怎么形容呢,和这个面具女交谈的时候,不知为何,他完全提不起紧张感来。 难不成这也是无常法的一种?倘若对方无声无息地用出了能让他人放松警惕的技术,那可是有够难办的。 cxzww.com “我是专家,不会在交谈时跑题,因此一定是你那边的过错。” “真正的专家才不会说这种话。你到底要干什么?如果要战斗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如果无意敌对就过来帮忙找巨龙崇拜者。” 面具女将长柄刀在双手间抛来抛去。 “临时上司没发布指令就被奇怪的女人转移走了,我要做什么就由你的行动决定吧。如果你愿意乖乖从这里离开,我就不需要打架了。如果你顽固不听劝告,那我就得把你打成重伤住院,以绝后患。要是做不出决定的话,聊到他们两人回来也很欢迎哦。反正我有面具,闻不到污水的味道。” 青年感到后悔。 早知道该从莫垣凯那顺两个面具出来的。 “你这到底是什么态度……可否劳烦这位小姐搞清楚情况,我们现在最需要解决的是巨龙崇拜者!” “是这样吗。潜入这里的无常法使,是什么境界的?” 之前解决的两人都是通神境的。 情报贩子在给出情报时也没做特别的提醒,爱丽丝的推断应当可以采信。 “如无意外,大概也是通神境。” 抛接长刀的游戏还在继续,面具女丝毫没有停下的意图:“通神境界的无常法使,不是你一个人就能轻松解决的敌人吗。这种档次的敌人,也没有特别防备的必要吧。” 青年眯起了双眼。 他用无形的丝线在身旁布下了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你刚刚的潜台词就好像是在说本人很弱一样。” 长柄刀停留在她的右手。 公孙策再次感受到了面具之下的视线。 “那就用你也能轻松理解的说法吧,公孙策……” 不见她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长柄刀极为自然地脱手,如闪电般飞向青年的腹部! 公孙策立刻发动了能力,令墨色的兵器停留在了半空之中,可与此同时,原本站在原地的女子却消失了! 对方发动了某种能力?是超能力或者无常法的效果? 青年在心中一一作出否定。不,不是这样,没有任何能力发动的感觉,与超能力者战斗了不知多少次的他在这方面的感知绝不会错,如此说来—— 对手仅靠自己的身体素质,就完成了他来不及反应的移动! 身旁的线上传来了轻微的颤动,他赶忙将无形的丝线化作束缚的网,并看向了感知传来的方位。 念动力的罗网中空无一物,他的身下传来破空之声。 “糟——” 戴面具的女子此时已经在青年下方了!她在空中回转身躯,一脚点出,正好踢中了青年的腹部! 急速加持下的冲击转换成了破坏力,干脆利落的一击将公孙策砸在了地面上。 思维传递的速度比痛感来得还要更快,他几乎能想象出皮肉被踢得凹下的样子,想象出腹部肌肉撕裂的惨状。而后,名为疼痛的感觉终于从腹部传达至大脑,再传向身体各处——被击中了,被殴打了,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似乎都在如此痛嚎,青年死死咬紧牙关,才终于避免让意识里的惨叫借由口舌传递至现实之中。 面具女优雅地落回地面。 她拾起掉落的长刀,将刀尖指向青年的心口。 “像你这种只会用能力战斗的人,对我而言和一只鸡也差不了多少。” 第二十一章 作弊与反作弊 青年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 “嘶……” 撕裂般的疼痛感从腹部传来,令公孙策吸了口凉气。 他好久没体会过这样粗暴的攻击了。 擅长徒手作战的敌人,手持兵器战斗的敌人,这种对近身战斗很有自信的对手他见过不少, 那些能力者战斗时的样子是会令旁人感到恐惧的。 他们要么拿杀伤力极强的非法改造兵器,要么想发设法将自己的能力与兵器或格斗结合运用,其共同特点都是在短距离内爆发以追求高杀伤力。 其中,没有一个能碰到公孙策的身体。 理由很单纯。 因为他的超能力更强。 只要思考一下至今以来的战斗就能理解了。 这个青年惯用的战斗方式,是找出敌人能力的破绽、弱点,并在想出对策后将其击破。 听上去是非常合理的做法,可若换成其他的超能力者,这种作战方式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会遇到问题——要怎么做才能坚持到找出敌人的弱点? 被动遇袭的一方与主动袭击的一方,占据的优势可谓天差地别。 被击中弱点就会倒下,被强大的招式先一步打到就会失去反抗的余力,有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受到了袭击,就已经失去了意识……观察弱点击破敌人的空闲在大多数超能力者的战斗中都不存在,争斗往往在最开始的几招中就分出了胜负。 这在这座城市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说到底,超能力者之间的对决就是看谁的超能力更强罢了。 将能力者换成无常法使也一样。战斗经验?心理素质?装备和同伴?自然,这些都很重要,但最关键的还是能将这些要素转化为战斗力的方法,也就是最基本的能力。 并非自夸,公孙策对自己的强大有着自觉。他的能力攻守兼备,无形力量的速度快过子弹,白质坚壁的强度连提尔洛斯的通神都无可奈何。超能力的防护可以令他游刃有余地思索,并在最后从容地击败敌人,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是一个强大的超能力者。 ——这份强大,在刚刚被打破了。 “这年头暴力的女孩子可不受欢迎。” 面具女刚刚所做的很简单。 以长刀转移注意力,自身冲向公孙策的身旁。 在触发“网”的预警后,用比他的反应更快的速度转移,最后一脚把他踢到了地上。 整个过程中没有超能力或是无常法发动的感觉。也就是说,她全靠自己的肉体与技术就做到了这些。 “这年头瘦弱的男孩子也不受欢迎呢。” 面具女反唇相讥。 这句话令青年感到有些恼火。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外行人,和专业人士没法比,但这副身体无论如何也称不上瘦弱吧?我平常也是有在好好锻炼的!” 面具女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一遍,说:“哈。” “我不抵触客观评论但你刚刚那声真的很侮辱人。” “对不起,没有嘲笑的意图只是单纯想笑。以同龄人的标准看还挺好的,嗯。” 挫败感不知为何更强了。 和这女人说话时总把握不住节奏,明明该想方设法套点情报出来,实际交谈时却变得像日常聊天一样,像是个打不出来的喷嚏般令人难受。 他拍了下自己的脸。 振作起来,公孙策!暂时没有突破点,就用虚张声势的心理战试试! “我就承认你在近身战斗方面的实力吧。不过,我这个普通人挨了一击之后也就有点疼,你这点力道离专家还差得远啊。” 只是虚张声势的谎话。 其实腹部的疼痛感越来越强了。 面具女点点头:“我手下留情了。刚刚要是没收力的话,你现在应该还在地上惨叫。” 惨了,虚张声势起到了反效果。 他自己有点被吓到了。 不是不相信,他见过专家打人,以前秦老爷子来探望孙女还是他带的路,因此他完全能想象出那是多么惨烈的景象。 “战斗时还特意手下留情,我看上去有这么弱吗?” “刚刚把网转化为长枪或是流弹说不定就来得及了,明明自己也在手下留情还在那里装模作样,这样还好意思说什么严谨呢。” 这话总感觉有点耳熟。 超能力者扯动着嘴角。 怪不得,这样一来之前的违和感就能够解释了。 “这位大小姐,做事时留份余地可是很重要的。就让我告诉你吧……”公孙策将右手握紧,“近身战的局限是什么。” 无形的力量随这动作而激发,念动力的手爪罩向了手持长刀的女子。可又一次,公孙策的攻击无功而返,面具女在他握掌的瞬间就已经从原地离开,以急速迫近了超能力者! “即使能力本身没有形体,能力者的行动也会留下痕迹,眼神、动作、表情、思考,判断你发动攻击的前兆要多少有多少。” 公孙策勐的向后平移数米,险之又险地躲过敌人的突击:“你管最后一个叫痕迹?没听说过练武练到连敌人的思考都能捕捉的!” 面具女刺出手刀,目标又是他的腹部。 “我偶尔可以。” “你还真行啊?!” 若以念动力发起攻势,这位敏锐的敌人肯定又会在中途变招趁机抢攻。 经验和技术的差距摆在眼前,用能力强化了自己的行动速度后,他也才勉强能反应过来对手的攻击。以现在的出力,单打近距离格斗战的胜算不说是0也高不了多少。 如此一来,就必须得发挥自己的优势。 他再一次操纵起自己的身体,并在同时用上了念动力的辅助—— “嗯?” 面具女发出疑惑的声响。 在手刀即将刺中之前,她捕捉到了青年的眼神。 他所看向的是上方,那意味着能力聚集的方位。 用无形的拳向下锤打、如雨般的大面积扫射、甚至干脆用一堵巨大的墙壁砸下,令两人同归于尽……公孙策可用的手段太多,预判他的行动绝不像她自称的那样简单。 面具女收手侧身,抽刀回防,打算如先前一样凭感知确认手段,在判断攻击的正体后再度强攻。 “看来也只是偶尔。” 可这回她的判断失误了。 没有任何需要做出应对的攻击,从上方传来的,只是青年的声音。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打算啊。” 她在这时才反应过来。 除进行攻击外,向上方聚集能力还有一种可能。 那是他在开始时就展露过的用法,凭借无形的力量让自己漂浮到空中。 只是,这次超能力者做的比先前还要更加过头。 他让自己飘到了离地十米的空中。 “要说近身战的局限,当然就是距离。近身战的高手们能在方寸间将敌人打倒,可遇上枪支弹药往往就会陷入弱势。长久的锻炼能够增强人的体魄,却无法改变先天的限制,正如现在,人类再怎么锻炼也长不出翅膀,只凭自己的手脚,你是无法安全靠近我的。” 青年在空中推了下眼镜:“有言在先,我不会停止攻击,除非你同意停战,现在你还打算继续这场战斗吗?” “……” 面具女似乎被这一手深深震惊了。 她过了几秒钟才缓慢地说:“笨蛋。” “……啊?” 他看见敌人将手在长刀上一抹。 厚重刀身的质地随这动作而改变,其表面上的墨色消失了,令人联想到重武器的金属色泽也随之退去,长刀在她的手中解体,变成了无色透明的物质,就像是一团固化的水流。 cxzww.com 那状态仅持续了一瞬间,漆黑的色泽再度染了上去。这回兵器的形态变得不同了,方才的长刀变成了一把短弓,多余的材料则被分别做成了一根根箭。 面具女不慌不忙地拈弓搭箭:“我好久没射移动靶了。” “喂!刚刚瞧不起用能力战斗的人是哪里的谁啊!!” “只会用能力战斗的人和鸡差不多,将能力与技术结合运用的就是大师了。” “少来这套你作弊了你作弊了!!” “biu。” 短箭应声而射,直取青年右臂!公孙策毫不犹豫地升起白质的墙壁,将这一箭挡在了身侧。 地面上的面具女单手叉腰:“作弊。” “我之前可一直没用这个,你先坏了规矩就别怪我不讲武德。” “心胸狭小的男人。” “白质爆弹。” 他真的用白色物质做出了一个爆弹形状的玩意。 公孙策打了个响指,白质爆弹在半空中爆发四散,无数破片飞溅开来,无差别的攻击覆盖了方圆十米内的每一寸空间! 短弓与箭变化成棍棒模样,女子将其舞得水泼不进,硬是靠一把冷兵器顶过了超能力者的轰炸。 “好呀,我也认真点吧……” 无形的力量化作枪雨落下,却在靠近女子身旁时停滞了,彷佛空气本身变成了无法跨域的障壁一般。 面具女脚下的地面变成了如凝胶般的物质,她双腿蹬地,以急速弹向空中。 “那我就比你少认真一点点。” 念动力的无差别攻击与女子诡异的能力干涉,在这双重作用之下,这片地区已经变得和台风过境一般凄惨,可这两个人不但没有丝毫反省的意图,反倒越发提升了火力。 青年以左臂指向对手,不断以无形的能力做出干扰,其右手中浮现出一把白色的巨剑,光看长度都超过了10米!面具女周边的空气变得稀薄,气体化作不可视的弹药射出,在白质防壁上激起无数火花,简直像是在极近距离下用机关枪进行扫射! “下一击就让你再起不能。” “下一击就让你彻底放弃。” 手持冷兵器的超能力者,用能力战斗的近战专家,在空中延续着的这场战斗发展至今,双方的手段离开始时却完全调转过来,他们的攻击马上就要触及彼此—— “嗷!” 就在这时,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污水池中发出巨响,一只形状怪异的勐兽从中跃出,向两人吐出无比污浊的攻击。那是在高压下获得巨大动能的,足以切断树木的水流! 超能力与面具女同时转头,长刀变成墙壁抵挡了勐兽的攻击,空气子弹瞬间奔向地面将勐兽打得四分五裂。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少来插手别人打架!” 第二十二章 影苍兰 污水处理厂,另一头的草坪。 头戴面具的高大男人弯腰拾起了一朵苍兰花。 一根乌黑色的短箭从中射出,还未命中目标就被他一把抓住。 他嗤笑一声,随手将短箭扔回。兵器飞出的速度比猎人预计的还要更快,箭头在她的手臂上擦出一道血痕。 “这就是你的通神?哈……” 猎人没因对方的挑衅而动怒。 只有公孙策那样性格冲动的人才会中这种简单的激将法。 实际上,先前与面具男子交谈时她也仅是因对方的做派而心生反感。她表面上针锋相对,暗地里早已做好准备,是期望能让对方抢先出手以判断其能力的正体。 要是大范围攻击就拉着超能力者先行撤退,除此以外的状况则带着对方传送到远方。 今天下午才刚认识的两人对上来自仪祭厅的二人组,即使能力占据优势,己方的配合默契也肯定胜不过专门的搭档,要打双人混战极可能落于下风。 因此要让专家对付专家,他的副手则得让青年独自面对了。 她相信那个超能力者肯定不会轻易败下阵来。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 问题出在了自己这一边。 “你总用一幅高高在上的口气说话,这莫非是帝国人的陋习吗。” 踏前两步,维持着适当的距离。 谨慎地观察对方的动作,同时防备着敌人的突袭。 依靠自己的能力,从战斗开始至到现在,她还未曾受到真正的伤害…… 但是,敌人也同样毫发无伤。 “我怎么说话关你屁事?” 又来了。 感知不到面具下的视线。那男人只是端详着手中的苍兰花,根本就没将眼前的对手放在眼里。 这本身就是件奇怪至极的事情。 影苍兰被他拾起已经过了十几秒钟,按照猎人的经验,在非暗影环境中的花朵早就该澹化,消逝了。 可现在,花却依旧在那男人的手掌中存在着,没因为环境的变化而受到任何影响。 “有够无聊的。你的心是这幅模样啊,自以为是的女人。” 前言撤回。 果然激将法是会有用处的。 “自以为是?你也配这么说别人?!” “愿望的载体是花,限定环境是阴影,而后最重要的愿望则是转移,也可以称为逃离。”他手掌一合,将花朵捏碎,“愿望简单,象征明确,解读起来轻而易举,无聊又无趣。你心中的自己是朵优雅的花,只可惜盛开的环境是光芒下的阴影,于是你的愿望就是从影中逃离,前往新的天地——” 高大男人看着曾是花朵的光点从掌中流逝,哈哈大笑。 “哈!可惜屠龙术不是梦想成真,只是利用心灵力量的技术罢了!想要的和得到的常常不是一回事,就算按照前人的建议一步步走着,最后踏上也是截然不同的路,不然怎么会叫无常法?正如你的通神,从影中逃脱的愿望是实现了,最终的去向却还是另一片阴影啊!” “你——!” “用这能力的时候心里不太舒服吧。我就大发慈悲给你点建议,先从自己为人处世的态度改起如何?”他耸动着肩膀,“自以为是也要有个限度,影子里根本就长不出美丽的花。你和自己瞧不起的同类,在他人眼中都是在暗中活动的鬣狗,哪有什么区别。不如改成影猎犬或者黑暗鼻涕虫好了,力量说不准会大大上升啊,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猎人总算能理解公孙策的举动了。 当心中在意的事物被他人践踏时,当不愿展露的一面被毫无顾忌地提起时,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燃起怒火。 她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了,超能力者方前就是这样的感觉吗?公孙策居然还坚持着和这家伙说上了几句,以他的定力堪称是超水平发挥。 “如此点评的你又是什么境界?和我一样的通神,还是显现?” 她甩手丢出短箭,箭失没入影中的花朵,从高大男人的背后射出。 面具男头也不回,侧身躲过了猎人的攻击。 “关你屁事?” 这成了彻底触怒猎人的最后一句发言。 面具男子又往旁边迈了一步。 和先前一样,这是为了躲避攻击,那只从后方射出的箭失本应掉落在地,此时却从另一个角度射来。 “哦?” 爱丽丝又掷出两根短箭。 紧接着。 箭失再度从男人的背后射出,从男人的身侧射出,从男人的前方射出!一次闪避的成功并不意味着攻势的结束,每根箭失都在还未落地时消失,并在同一瞬间转移到了与先前完全不同的角度。 接替消失又出现的三根短箭在空中做着无规则的运动,能够接连闪避的男人当得起一句身手了得,可还没等他适应过来,蓝发的女子又将两只短箭投入了包围网中。 “我的通神是在影中唤出花朵。所谓的影,指的是光芒照不到的地方,无光的黑暗。那可以是无光照的衣兜,可以是板子下的阴影,也可以是失去太阳的大地。也就是说……” “在太阳落下之后,夜幕下无光的所有区域都是我的领域。” 爱丽丝掷出第六根黑箭。 “影苍兰,幽蓝海。” 一朵小苍兰在她的脚下绽放。 花朵同时出现在了道路旁的草丛中,生长在灰色的石子路面,从建筑物的水泥墙壁上绽放。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鲜花的幽蓝色,两人所站立的这片区域眨眼间就成了苍兰花的海洋! 这正是以区区数根箭失包围高大男子的手法——只要在所有地方都创造出鲜花,就有了从任何角度消失又射出的办法! 现在男人的模样比之前跌倒在地时还要狼狈,他的大衣被刺的满是划痕,胸腹部的衬衣更是破出了几个大口子,闪躲的模样比起马戏团的小丑还要慌张:“好心给你点建议不道谢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生气!” “是啊为什么呢,不如反省一下自己说话的方式吧?”猎人的身影在原地消失,瞬时出现在了男人的身后,“这个无聊又无趣的能力也有些不一样的用法,我本来是不想对你用这个的——” 面具男赶忙回头,刚好瞄到了她的双眼。 “喂喂!不至于吧?” 如果情绪可以被凝为实质,那蓝发女子眼中的怒意几乎要化成火焰了。 “也就是缺失身体的一部分而已,对于仪祭厅的专家而言想必不是什么大事!” 仪祭厅的专家立马理解了敌人的想法。 传送生物是个精细的工作,需要集中注意力才可确保万无一失,如果在这过程中有些许疏忽…… 雅文库 他没像之前一样惊呼,反倒大笑起来。 “哈!你当真要对我下重手?” “先前是谁说要让我们去死的?你刚刚说我该换个思路?我接受你的建议,就让你看看鬣狗战斗的手段吧!” 高大男人不顾即将刺穿自己的箭失,也没管猎人即将触及他的右手。 他站在原地,竖起了一根手指。 “不错啊女人,这不是有趣点了吗!” 爱丽丝的手和短箭马上就要接触到他的身体,面具男似乎也要发动他的能力了,就在此时—— 十数道浑浊的高压水流,从远离战场的遥远处同时射来! 水流如利刃般扫过草坪,将嫩绿色的草尖齐齐斩断,阻拦在其前方的建筑物同样被这强大的液体刀锋一分为二。乱舞的水线将整片区域分割成了不均等的碎块,触及边缘就意味着死亡。潜藏在暗中的偷袭者全力以赴,他要在两人激斗时将其一网打尽! “啧。” 猎人的咂舌声在远处响起。 水刀悉数击在了空处,蓝发女子从远方的花朵中走出,右手死死抓着某人的肩膀。 在最后一刻,她果断放弃了计划中的攻击,而选择将自己和某个讨人厌的专家一起转移。 面具男此时正打量着发射水刀的敌人。 十数只形状怪异的勐兽正向两人逼近,它们有着狮头蛇尾与羊的身躯,其行动伴随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怪兽的身躯皆如水般透明,在中央有着一团不断翻腾着的污秽物质,像是怪物们的核心。 面具男一言未发,爱丽丝忍不住说道:“这位专家又有何高见?” “无聊透顶,比你的花还要无趣的多。恶性法不是恶心法,修成这样只能证明此人智力有问题。”他很是不屑地挥着手,像是在赶苍蝇,“等了半天看了这么个东西,什么破烂玩意!” 野兽们发出狂吼,扑向两人。 高大男人轻轻弹指。 刹那间,流水所做的奇美拉们悉数停在了原地。 “休战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不在这里浪费时间。” 面具男将一团物件抛来,爱丽丝伸手接住。 “还你的箭。”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背对着猎人,无视了一旁动弹不得的野兽们,就这样大大咧咧地离去了。 爱丽丝·艾达尔看向了男人抛来的东西。 那是六根整齐排列的黑色短箭。 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纵使是她也难得感到了迷惑,爱丽丝刚准备追上奇怪的男人刨根问底,心中转念想到了不久前分开的超能力者。 “糟了,公孙策那边不会也!” 猎人立即从原地消失,赶向了先前分别的位置。 现在,只剩下十数只怪物还站在原地。 他们嗷呜乱叫,却怎么也动弹不得,像是一群被抛弃的狗。 第二十三章 自我介绍、然后战斗 污水处理厂,沉淀池旁。 “贸然打断他人的战斗可称不上合乎礼仪,我厌恶这样的行动。” “敌人先下了死手,我们这边也不会手下留情。” 方才还一幅你死我活做派的两人,在遇袭后立刻统一了立场。 眼镜男和面具女同时看向了怪物跃出的沉淀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咕都咕都。 沉淀池中冒出了一串气泡。 浑浊的泡泡在水面炸开,泥般色泽的水流表面凸起,一个男人从池中现身,双脚踩在了高速奔流着的污水表面。 他虽是从污水池中走出,衣物上却看不到一点污渍。这男人吊眼角,留长发,身穿蓝衣,面容阴沉,正是不久前情报贩子介绍过的五人之一,也就是公孙策此行的目标。 长发男人以他那阴郁的视线扫视着空中的两人。 他的下一句话大大出乎了两人的预料。 “你们好,我是泷泽吉久。我是提尔洛斯和卡普洛的同伴,修习的无常法是奇相。” 这个先前出手偷袭的巨龙崇拜者,此刻居然做起了自我介绍! 与其说是重视礼仪,不如说是脑子有问题。会有人回应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语吗? “你好,我是公孙策,身份是被偷袭的超能力者。” “我是战斗的专家,神秘的假面女。” 这样的人在世界上的确是存在的,至少眼下空中的两人就如此做了!怪人的问候得到了怪人的回应,令人作呕的臭气,难以理解的气氛,再加上三位面不改色的怪奇人士,此刻的污水处理厂无疑成为了常人绝不想靠近的魔域! 泷泽垂下目光:“失礼了。我平时,并不是不讲礼仪的人……方才,是想要将你们一起杀死才没有打招呼。” “可以理解。” 青年点头。 泷泽吉久继续说着:“我,为了不引起你们的注意,特意只做了一只奇美拉。为了确保一击毙命,一直耐心等待着机会。之前的猎人离我极近了,我都没有出手,奇美拉看到了其他两人的到来,如果失败了会让我陷入极端不利。刚刚,你们两人要决出胜负,应该是非常好的机会了,可是为什么,会被躲过去?” fantuantanshu.com 他说话时偶尔会停顿一两下,才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听起来磕磕巴巴。 战斗的专家落到地上,回答了这个疑问。 “无论何时都要留心周围的环境,这样才算是专家。况且,和他的战斗太过轻松,我并不需要动用全力。用百分制的话大概是49.5%左右的出力吧。” “真敢说啊大小姐,我只用了15%。” “修正,我用了14.5%。” “我的出力只有1%。” 巨龙崇拜者上次听见这样的对话还是他上小学的时候。 他决定用这时间多做几只怪物藏在池子里。 这时,他布置在远方的兽物们传来讯息,令泷泽不住摇头。 “我明白了。那边的偷袭也失败了,看来,是我的判断出了问题。” 眼镜青年抬起了右手:“现在打算投降了?老老实实说出你们计划的全貌,我们也不会动用暴力。” “不,我所指的是,偷袭这一计划的成功率并不高。” 泷泽吹了声口哨。 “水母,鹰,鼠,犬。” 哗啦一声,污水做成的水母从池中升起,向两人吹出了一连串的泡泡遮蔽视野,其后又有老鹰飞向空中,数只狂犬与巨鼠冲向地上的面具女,要以尖牙和利爪将他们的肉身撕碎! 巨龙崇拜者召出的动物都有着相似的特点:他们的体积都比自然界中的原型要大上数倍,流水所造的躯体正中均有着秽物凝成的“核”。换做任何常人被这样可怖的勐兽围攻,想必在身躯被撕裂前就都已失去战意,夺路而逃了吧! 然而这次的对手是比他还要更加古怪的家伙,这些污水生物在两人面前,威胁度并不比自然中的原型要大上多少。超能力者将手握紧,水母与鹰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炸开,面具女一摆长刀,奔来的野兽就被斩成了碎片! 奇相法使唤来的兽物眨眼间就变回了一滩滩污水,从这一回合的交手来看,他的攻击不仅无谋,更是无用。 面具女抬起长刀,指向泷泽:“结束了?” “结束了。亲身感受亲自确认了,出手的速度和打击方式。接下来,不是偷袭也不是试探,战斗要开始了。” 真正的战斗要开始了。 巨龙崇拜者如此宣称,而两人并不打算给予他这样的机会。 公孙策造出白色的巨锤,自高空砸向地上的男人,面具女则用出了如先前一样的手段,将固化的灰色气弹射向敌方。先前还在战斗的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就达成了一致,现在就是速战速决的时候,没有等待他施展全力的理由! “海参。” 冬。 传入两人耳中的是宛如蹦床弹跳般的声响。 将弹黄压缩到了极点后松开,其恢复原状时带来的弹力就足以将远超自身重量的物质弹起。眼下出现在两人面前的一幕,就宛如搞笑漫画中为制造笑点而刻意夸张化的场景。携带着极强动能砸下的巨锤,在击中了某只动物之后被高高弹了起来! “犀牛。” 应付气弹的手法则更为简单。 如果没有在其中设下陷阱,无形的子弹与普通的弹药也差不了太多。 只需要做出表皮坚韧,不至于被一击击溃的动物即可。 没错,仅限在这个环境下,一切都可以用他的能力解决。 “你自称是奇相法使,我还以为会是魔法师,没想到却是位召唤师啊。” 公孙策散去了手中的武器,将自身降到了贴近地面的高度。 他站在面具女身旁,仔细观察着那两只阻拦了己方攻击的新动物。 将泷泽护卫在身体内部的,足有数米之长的特大海参,以及阻拦在泷泽和两人之间的大型犀牛。 前者应当是通过被特别强化的弹性表皮反弹了打击,后者似乎则是被当做了专门的肉盾,它们与先前的动物们一样,都有着透明的身体与污秽的内核。 ——不成问题。 青年在心中做出判断,他知道身旁的女孩子也一定有着相同的想法。 只是弹力较强而已,只是表皮坚硬而已,破解这类召唤物的手法要多少有多少。 泷泽回应了他的话语:“召唤师,是在说我吗,和你想象的差不多。水母、鹰、鼠、犬。” 地上的污水随着声音飘起,被两人击溃的动物们再次成型。 面具女一摆长刀,就要上前抢攻:“把在第一次就被击破的手段再度施展,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的。” 泷泽吉久居然点起了头。 “嗯,我也这么想。” 两人正为此感到错愕,就听他继续说道: “老虎、狮子、蝗虫、螳螂。” 被他点到名字的动物依次从水池中跃出,每一只动物给两人的感觉都和先前唤出的那两只一样。 公孙策突然有了个很糟糕的联想。 “不会是……” “猎豹、大象、海狮、猩猩。” 污水所形成的动物还在一个接一个出现,而水池中的材料却不见丝毫减少。在几乎实现全自动化的当下,污水处理厂的工序不会因工作人员撤离而完全停止——也就是说,仍需过滤处理的污水在此时也依旧一刻不停地流入池中! “长颈鹿、熊、猿猴、蜥蜴、眼镜蛇章鱼蝙蝠螃蟹飞蛾野狼野猪牦牛狐狸鲨鱼鳄鱼鬣狗猞猁——” 泷泽吉久的语速越来越快,被他点到的污水生物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从池中跃出,阻拦在他的身前,奔向四面八方,将两人完全包围了起来! 无常法使自身被数只大型勐兽保护,超能力者与面具女面对的敌人数目却以极快速度增长,将一只击破后就由两只新的补上,而后被击败的动物又和先前一样从水状复原,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泷泽召出的野兽已经超过了百只! “奇美拉。” 最后,开始那只喷出高速水流的怪物被再次唤出,泷泽的召唤终于停止。 “生灵坏死后成秽物,污浊之中方有生机。”他双手合十,低头垂目,“奇相·通神,败水坏兽。” 百只以上的坏兽发出威胁性的吼叫,泷泽吉久的声音夹杂在其中,显得分外微弱:“这就是,我的极限了。我,缺乏战斗的思维,不擅长勾心斗角,是的,能做到的只是像现在这样,做出一些东西来。” 超能力者按揉着眉心:“你是否考虑过自己过于谦虚了。” “没有首领的指挥,我最多也只能想到这种主意。靠数量的优势决胜负,因此才会来这里的。”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即使如此我也要拼尽全力。在这里把你们所有人都杀掉,或者被你们杀死,我所不了解的战斗,可能就是这样的事情吧。” 面具女伸手搭住超能力者的肩膀:“该展现你剩余的99%的力量了。” 公孙策连连拱手:“说什么呢现在正是你用隐藏已久的85.5%出力大显神通的时候啊。” 百只坏兽齐齐张口,巨龙崇拜者发出最后的指令:“上吧,败水坏兽。” 超能力者与面具女立即收声,准备各用手段解决眼下的危机—— “走!” 在野兽们发起狂袭的瞬间,两人同时在原地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朵被坏兽践踏成渣的小苍兰。 几十米外。 污水厂区内一栋灰色建筑的屋顶上,猎人带着两人从花中走出。 她伸手擦着头上的冷汗:“我的天……一路赶回这里从极限距离传送过去,再同时带着两个人传送过来,别说你们我都有点想吐了。” 爱丽丝双手抱胸,回头看着身后脸色不佳的两人:“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多谢多谢。” “感激感激。” 第二十四章 炸不炸 “嗷呜~” 犬形坏兽发出嚎叫。 野兽的叫声回荡在无光的夜幕下,百只以上的勐兽肆虐在宽广的厂区中,它们势要找遍每一个角落,将所有敌人尽数猎杀。 半透明的猎犬趴伏在地,抽动着鼻子。 它似乎嗅到了什么,还未来得及通报同伴,它的身躯就被无形的力量砸成了一滩污水。 潜藏在暗中的偷袭者似乎饱含恨意,曾是猎犬的液体又被这力量捞起,分成数团丢向不同的方向,上演了一出另类的五马分尸。 这片区域暂时迎来了宁静。 十五秒后,污水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重新凝聚成了坏兽的模样。 又十数秒后,一群狂怒的猎犬领着数只蝙蝠和三只巨大野兽前来,急速寻找起方才暗害它们同伴的凶手,可惜他们的努力注定是无用功,真凶在此时已经转移到了远方建筑物的楼顶。 “麻烦了……” 趴在楼顶边缘的猎人正用望远镜观察方才猎犬“阵亡”的区域。 公孙策敲打着自己的胳膊:“我刚刚将它撕成了9块并丢到了不同的方向。” “你努力分尸的成果是让它的聚合速度延迟了五秒。”猎人从楼边爬了起来,“基本上可以断定,单纯的物理攻击对这些坏兽没用,打了一只过后立马跑来一堆,它们之间应该也有沟通的办法。” 爱丽丝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身材姣好的女性在做这类动作时总会让旁人陷入局促,秉持着非礼勿视的观念,超能力者装作观察环境将头侧到了一旁。 一旁的面具女似乎投来了鄙视的视线。 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他装作什么都没感受到一样推了下眼镜:“你的破魔箭效果如何?” 爱丽丝的短箭固定了发射与破魔概念,他记得在与提尔洛斯对战时猎人亲口说过这事。从以往的表现来看,黑色短箭对无常法使与其造物都表现出了强力效果:绿色鸡冠头被两箭死死钉在了地上,提尔洛斯的肉泥也会因被射中而彻底失活。 可是从猎人脸上的表情来看,这次短箭似乎也失灵了。 “小型怪物能被一箭确杀,大型野兽则会失去大半身躯。可在将泷泽的影响力破除后,变成污水的坏兽又会再度复原,时间大概在半分钟左右吧。” 156n.net 沉默到现在的面具女发问了:“大型坏兽的复原时间是?” “复原被破坏的部分也要用上将近半分钟,然而败水坏兽就算只剩下残缺的身躯也能继续战斗,将这点考虑在内,很难说在对付多个敌人时我们会有优势。” “好奇怪,为什么它们还能复原?” “……你不是帝国的专家吗?载体不同是最大的原因,提尔洛斯的能力载体是他肉体的一部分,被箭失贯穿就相当于令局部组织坏死了,效果当然明显。而泷泽吉久的能力载体是现实世界中存在的污水,作为奇相法使的他只需要用相对少的力量就能造出大量的坏兽。而在坏兽被贯穿并变回污水的过程中,大多数载体也会和箭失剥离……” 公孙策大概理解了。 坏兽消散后的污水只会有几滴残留在箭上,剩下的大多数在残余破魔效果结束后自然就能再度还原。 他在脑中计算起来,坏兽被箭失贯穿后的复原时间在30秒左右,令大型坏兽暂时失活可能需要两支箭……如果爱丽丝能对箭失重复利用,那短时间内令多只坏兽失活就没有问题。 公孙策想出了一个粗略的作战计划:“爱丽丝小姐,我们先用影苍兰接近泷泽的本体。你用短箭将他身旁的护卫坏兽暂时解决,我会在此过程中协助,并用白质提供防御。这样一来我们至少能争取到30秒的空白时间,已经足够让这位战斗专家把他打到昏迷顺便困成粽子了。” “现在是夜间,我是有让多只箭失大范围攻击的办法,这样……啊,不行啊。” “不行的。” 无常法专家和战斗专家先后做出了否定的答复。 面具女用刀柄冬冬地槌着楼顶:“你看你看,这是感叹你过于大意的动作。泷泽吉久占据着沉淀池哦。坏兽失活后不需要修复,再做出新的就好。” “我看不出来,这动作与其说是感叹不如说是手痒。” “你看你看,这是含蓄表达否定意图的疾斩。” “否定是看出来了含蓄在哪里啊?!” 青年以双掌卡住了某位专家的刀身。 他一边斗嘴一边思索着对方的意见。的确,泷泽制造坏兽的速度要比修复坏兽的速度要快得多,在近距离战斗的状况下他一定会选择效率更高的办法,这样一来半分钟的时间空白就不存在了。 真是有够麻烦的能力。 他半开玩笑般抛出另一个点子:“没有污水他就没办法了,要不我们想办法把那个沉淀池炸了吧。” “……” “……” 两人居然若有所思地沉默起来。 喂搞什么。 你们不会真把炸脏水池子当成可选作战了吧。 “如果能让污水的涌入暂停……再想办法把那地方彻底毁掉……” “反正会有人负责善后……能不能做出简易炸弹呢……” 眼镜青年不由得大吼起来:“别啊!考虑一下附近居民的感受可以吗!!万一明天刮大风这个作战结束后整个地区就都是异味和毒气了!定翼区要改名叫臭翼区了啊苍穹之龙在天有灵会哭的!” “尸体都被改造成这样了苍穹之龙真有灵魂早就该哭死了。” “说得也是。哎,要说的不是这个——” 猎人小姐挥舞着拳头:“万一巨龙被召唤出来就没有明天了也不用担心什么臭味和有毒物质了,做吧!” “赞同,干吧。” 两位女性专家此时表现得活像准备往下水道里扔炮仗的小孩。 超能力者全力开动脑筋,告诉自己一定要快点想出更合理的办法以阻止他们炸污水池子。 他紧张地扫视着四周,企图从周围的环境中得到灵感。树木、草坪、灰色建筑、圆形污水池、生化肉壁、污水蝙蝠…… 污水蝙蝠? 超能力者望着那只从高处飞过的坏兽:“我记得蝙蝠能靠超声波在黑暗中辨认障碍物并确定位置。” “学名叫做回声定位,怎么了?” “我们姑且认定坏兽拥有和其原型相同的能力。现在我在高处看到了一只蝙蝠……” “你早说啊!” 轰! 通往天台的入口四分五裂,一只巨型螳螂挥舞着双镰冲向三人!跟随在螳螂身后的是老虎和狮子,从空中方位则袭来数只凶勐的鹰! 超能力者咂舌:“空中的交给我,地上的由你来。传送要多久?” “很快,等我找好位置……5……” 数到3的时候,面具女的面前只剩下了一只狮子,又2秒后,几乎所有的坏兽都散成了污水。 在又一批勐兽赶到时,三人早已从天台消失不见了,失去猎物的野兽只得发出哀怨的喊声。 沉淀池旁的泷泽吉久,在接到坏兽通报后陷入了沉思。 “他们又消失了,是那个猎人的能力。夜间缺乏视野,提尔洛斯在这里就好了。要想个办法……” 他双手一合,唤出新的坏兽。 “蚊子。” 以两只大型坏兽解体为代价,铺天盖地的污水蚊群袭向了整个厂区。 五分钟后。 “好消息是蚊形坏兽没有什么攻击力而且一打就碎!” 超能力者用能力将蚊子按死在墙上,扭头问:“坏消息是?” 猎人扯着嗓子答道:“坏消息是这蚊子到处都是,而且复原起来特别快!啊啊我快受不了,提尔洛斯和污水池再加上蚊群我的胃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要在今天遇见这么恶心的三连击啊!” 正对付熊形坏兽的面具女点头附和:“今晚要没胃口吃甜品了。” “你还有心思惦记甜食?!” “战斗后要及时补充体力。” 这是能力者们的常识,可在眼下环境中还能提起关于进食的话题,令公孙策不得不称赞对方心态之良好了。 从数分钟前出现的蚊形坏兽充当了侦察兵的作用,自它们出现开始,坏兽赶来的速度就越来越快,这样下去只是在被单方面消耗而已。 眼镜青年开始认真考虑起了炸池子的建议。 将污水尽数炸上天是个可怕至极的景象,但在这种场合下也着实不失为一个简单有效的解决办法。如果能将沉淀池破坏,解决失去材料补充的巨龙崇拜者就很简单了。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当量足够大的爆弹……对腹中的晚餐再三道歉后,青年有些犹豫地开口:“战斗专家,你刚刚用了固定空气的能力吧。” “嗯。” 他指向远方的圆形污水池,生化肉壁的绿色纹路在夜幕下闪着微光。 “看到那个池子了吗。白大褂们制造的生化肉壁和依附在其肉根上的生化泥此时也在齐心协力分解生活污水中的有机物。这个过程中的主要产物是大量甲烷,以及少量的硫化氢……也就是一点就着的沼气。” “喂。” 管控不严的话一旦掉进去一个火星就要出现足以上报的生产事故。 而他们即将做的比这还要更加过分。 “将大量沼气固化后压缩做成方便随身携带的大小,这种事情你能做到吗。” “由你负责点火与投弹的话我就能做到。” “不需要投弹兵!我们有方便的影苍兰,只要让爱丽丝小姐传送过去——” 爱丽丝高声惨叫起来:“不要!我绝对不要!这个艰巨的任务就由在场唯一的男性也就是你来担任吧!” “我一个普通学生难当大任还是由专家来吧!就算只有1%的可能性被波及我也不想近距离目睹那种场景!!!” 面具女抬起右手:“附议,我也不想体验被fen……” “我们已经在极力避免了所以你别把那个词说出来!!!” 看来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做吧,只能这样做了!这毫无疑问都是那个巨龙崇拜者的错。以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怀着格外悲愤的心情,三人痛下决心,令污水尽数炸向天空的作战计划眼看就要开始了! (这个计划十分有可行性,咳……看到大家都充满活力,我很安心。保险起见还是让我问一句吧,你是否需要其他的建议?) 就在公孙策痛下决心的时候。 一个柔和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那人说到一半还特意停顿了几秒,似乎在全力忍耐着笑意。 超能力者在心中大吼:(要问需不需要的话是需要,要问什么时候的话是现在!我可不想亲手把污秽炸上天,有什么好点子就快点说时雨君!!) 第二十五章 玩笑 污水处理厂,灰白色办公楼的某个房间内。 时雨怜一正在窗边注视着楼下争吵不休的三人。 在这个居高临下的位置,他能够掌握更辽阔的视野。刚刚三人的说话声惊动了坏兽们,数只勐兽正缓慢缩小包围圈,企图在合适的时机一举擒敌,这在高处的他眼中也一清二楚。 他用右手捂住嘴唇,努力地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笑声,待情绪安定后才在心中说道:(称不上是好主意。以无常法使的身份提供另一个解决问题的思路,这样的说法会更恰当吧。) 他的心里传来了眼镜青年大吼的声响:(你刚刚还特意停顿了一下你这家伙绝对在忍笑!) (哈哈。) (你甚至都不掩饰了你就是在笑我们!炸脏水池子有这么好笑吗你这变态!!) 西装男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你们一本正经地讨论起这个话题时喜剧感格外强烈,原谅我吧。) (决定了,我之后就买几本女装男子特刊寄给卡尔黛西亚,她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这样的行动与其说是反击不如说是同归于尽,就这么痛恨我吗,公孙。) (安心吧时雨君,我会在第一时间逃跑留下你一个人受难的。) (好感人的友情啊。) 这可不妙。 这个超能力者从容过头了。 明明是在办正事,一旦和他说起话来,紧张感就会像脱手的气球一样飘走,连带着自己也松懈下来。该说是身为超能力者的余裕,还是其人本身的性格使然呢……与常态相比,他被激怒时的状态在某种意义还更好对付吧。 fantuantanshu.com (你想说的是什么?) 总算还没忘记原本的目的。 (泷泽吉久的奇相·通神,是以污水为材料塑造出能力各异的坏兽。你们方才思索的解法是将沉淀池本身破坏,令泷泽吉久失去施展通神的材料补给,以超能力者战斗的角度来看,可以说是一种暴力破解法。) (抛去对周围环境的影响,暴力破解法是很实用的。我从前辈大哥那里学到的最实用的教训之一就是能用暴力解决的问题就不需要动脑子。) 无可反驳,这是在实战中也适用的道理。 要是在其他地区作战的话,自己也会在暗处笑着放任他们如此作为吧,只是…… (卡尔黛西亚也住在定翼区。我想一早起床就闻到奇怪的味道对她而言不会是愉快的体验,如果能考虑其他的解法,我也会很开心的。) (哦~~那就快帮帮我们啊时雨君,不赶快点污水池子就要上天了~~~) 眼镜青年阴阳怪气地拉长了声音。 他几乎能想象出对方的表情,能在心声里体现出如此之强的画面感还真是厉害。 (假设能理解对方的思路,普通的解法就更简单些。无常法的载体,能力表现,可能存在的限定环境,以及从中表现出的愿望、目的或是思想,尝试从这些方面解明吧。) (和我们平常关注的本体·范围·能力限制差得有点大。从目前的能力观察来看,败水坏兽的载体是污水,能力是以污水制造多样化的强大动物,没有明显的限定环境,从中表现出的是……下水道中也有生命?) 还没等他说明,眼镜青年自己做出了否定。 (不,不对。考虑他发动能力前的宣言,他认定的污秽是死亡后的产物,以此做出的野兽则是在坏死,遗弃这一过程后诞生的新的生命。从腐败污水中诞生的坏恶之兽,他所期望的是某种程度上的新生吗?以这种扭曲的方式表现出来……) 不愧是你。 时雨怜一轻轻鼓掌,以表赞叹。 (恶性法使总是这样的。再细致考虑一下能力的载体,破解方法就摆在你的眼前了……那么,我也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行一步。) (你直白点给我破解方法或是干脆过来帮忙我会更开心。) (不要啊~我的超能力只是方便沟通的心灵感应,参与正面战这种事情还请不要为难我了。) (现在又切换到超能力者的身份了?)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终将落幕的戏剧,那舞台上的每个人都是在合适时机切换面具的演员。临走前提醒一句……) 时雨怜一观察着坏兽们成型的包围网,在其即将发动攻击前说:(你们在一分钟前被8只大型坏兽包围了。) (你这腹黑死变态!!!) (晚安,眼镜狂躁男。) 楼下传来了重物砸地的沉重声响,想必是某位超能力者将怒气全部倾泻在了可怜的坏兽们身上。 西装青年轻笑着回过身去。 “逗傻子玩开心吗?” 随后,某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他有些讶异地望着房间外的走廊,行了一礼。 “晚上好。您来得比我预计的还要更快。” 一个头戴面具,身披黑衣的高大男子正倚在门边。 “好久不见啊,时雨小子。给我说明情况,然后过来当苦力。” 即使隔着面具,时雨怜一也能想象出对方斜着眼看人的表情。 话说回来,以这男人的性格,会遮着脸出门也是有趣的事……他一边猜想着缘由,一边微笑着应和:“如您所愿。” · 办公楼下方,公孙策将手中的白色巨锤变化成尖锐的锥体,把豪猪形坏兽砸成了一滩污水。 爱丽丝将数只狂犬射穿,一群黑压压的蚊子从四面八方飞来,阻拦着她的视野,使得猎人的说话声分外烦躁:“炸池子吧,现在不是打消耗战的时候了!刚刚和面具人战斗已经消耗了不少力量,我可不保证能一直维持稳定的传送啊!” 青年此刻正在思索某人方才的提示。 再细致考虑一下能力的载体,那个西装男采用了这样的说法,就证明他认同了自己大部分的推断。 沿着这个思路去考虑,败水坏兽的载体是什么? 泷泽吉久在制作这些野兽时似乎特意将污秽与水分开了:秽物凝聚成了体内的核心,水则构成了它们的身躯。在方才的战斗中,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破坏核心,但那与直接破坏的效果一样,它们依然会在粉身碎骨后再次恢复原状,没有别样的变化。 公孙策用无形的绳索束缚住了正与面具女交战的污水熊兽。 “大小姐,劳烦单独把坏兽的核心打碎试试看。希望达成的效果是,不破坏其身体构造而只单独打碎体内的核,能做到吗?” “你请我吃甜品的话就办得到。” “好好好。请吧。” 面具女将拳抵在了大型熊兽的腹部。 动弹不得的大熊死死盯着那只小小的拳头,青年从那水做的双眼里中看出了名为恐慌的情绪。坏兽们的制作当真精良,这般感叹着的超能力者此时对于对方的心情居然有些感同身受。 毕竟他前不久刚被这人打过,说是手下留情的击打实际上腹部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隐打。” 以青年外行人的眼光,他一点都看不出来战斗专家是用了什么技巧。他只见到面具女像给旁人示范一般说出了招式名,大熊体内的“核”就瞬间粉碎了。 原本除核心外都保持着透彻的水体变得一片浑浊,青年专注地观察着这景象,企图印证自己的猜想。 坏兽立马张大嘴巴,准备发出临死前的哀嚎。 可它等了半天也没感觉到“死”的到来,大熊眨巴眨巴眼,发觉体内的核心很快又聚合了起来,它似乎没死成功。 爱丽丝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什么用都没有吗?!” “反对,至少展现了我过人的战斗技巧。” “你高超的战斗技术在这些坏兽面前没比公孙策的大锤好到哪去吧!!” “我动手解决会更快哦。” 公孙策全当没听见两人的拌嘴,他一挥大锤,将这只可怜的熊彻底变回了原样。 他刚刚在近距离下看得很清楚。 在大熊体内散成一片的污秽里,并没有污水中最常见的泥沙、黏土等杂物。这些本应是在沉淀池中与水体分离开来的,倘若泷泽吉久只是利用了污水本身,那他的坏兽就不该这么“干净”。 他明白西装男的意思了。 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我大概理解这位泷泽先生的想法了。人类和野兽是生命,其坏死后遗留的产物自然也是有机物,因此才能作为新生命诞生的载体啊。” “都到这时候了你要开始做生物学科普?!” “怎么可能,我上一次接触生物学还是在上高中的时候。我想说的是,在知晓这一事实后,就可以轻松找出专门针对他的对策了……正因为在这个环境才是极强的能力,也正因在此处才会被轻易解决,提前选择好了战斗场地也不一定是好事。” 蓝发猎人疲惫地说:“你最好在三行内给我说明完成。” 超能力者指向了远方的污水池。 “就是这个,爱丽丝小姐。现在我们要解决污水,当然就得用厂里的专业设备处理了。” 污水池上方,生化肉壁的绿色纹路闪烁着诡异的光。 不知想到了什么,爱丽丝小姐的脸也绿了。 “……你认真的?” “我认真的。” 听到这句话后,一旁的面具女默默将蓝莓蛋糕从今夜的点心候选名单中划去。 第二十六章 前方需要投掷物 “来了,吗。” 泷泽吉久站在沉淀池前自言自语。 先前放飞的蚊子们传来了讯息,一直在厂区内四处传送逃窜的敌人们改变了行动模式。 其中的两人一往无前地冲向了自己所在的方向,只在被包围时用猎人的通神转移。 而另一人则不知所踪。他虽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也能想到敌人的打算——多半是以两位先锋吸引注意力,再靠奇兵的偷袭制胜吧。 “巨蜥。” 想到这里,泷泽再度加固了自己身侧的防护。身长超越了原体,足有6米的巨大蜥蜴从水池钻出,将巨龙崇拜者与保护着他的海参坏兽一起吞入腹中。 巨蜥尖锐的锯齿状牙和几乎如身长一般的尾部给了他更多的安全感,如此一来在加固防卫的同时,也能更加方便地妨碍敢于近身的对手。 ——只是,这一切都是无用功吧。 泷泽很清楚,他的战术只是数量的堆积。区区百只坏兽还是太少了,无法让盘面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换成提尔洛斯在这里,一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首领在的话更不必说,倘若一切顺利,只需要三秒钟就能将三人全部干掉。 然而提尔洛斯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疯了,掌握着“眼”的首领又是此行真正的关键。即使是首领的无常法也会有失败的概率,他们不能将一切赌在一个人身上……因此,才会有当下的局面。 现在没人能帮助他这个不擅长战斗的研究员,独自一人的自己在这所世界上最异常的城市里,只会败北,而后死亡。 只是时间和先后顺序的问题罢了,无非是被专家们轻易解决,或是在最后被苍穹之都官方的力量彻底毁灭。 泷泽不禁在心中感慨,倘若没遇到爱丽丝·艾达尔,一切该有多么顺利! 即使如此,也要战斗。 为了替首领争取更多的时间。 为了在那一刻来临之前,尽可能消磨专家们的力量……! 蚊群传来最后的通报,他将探测用的小型坏兽们尽数拆解,重新做出了数只大型野兽。 泷泽抬起双目,王国的猎人与帝国的战斗专家正一步步向前逼近。 以巨龙崇拜者为中心,数十只凶勐坏兽构成了数道如同城墙般的防卫网。在这固若金汤的保护下,泷泽开口:“看起来,你们已经想到,破解我通神的方法了。” 小书亭 “哦呀,你很有自知之明啊。你的反抗是无意义的,别浪费大家的时间,就乖乖站在原地别动了吧?” 爱丽丝在手中转着短箭。 “我要战斗。即使一定会失败,我也要战斗……就算不能杀掉你们所有人,我至少也要杀掉其中的两个,绝不会让你们接近首领。” “你看上去还没像那两个荒相法使一样陷入疯狂,就恶性法使而言还真是少见。” “恶性法使……不,你并不理解。我从未丧失理智,只是失败了而已,无论是以前在研究所的时候,还是三年前在王国的时候,无论是在研究项目上,还是无常法的修行上,都是一样……” 泷泽的发言令两人提高了警觉。 面具女举起长刀:“三年前,王国?” “你们是不清楚的……你们并不知道自己正在阻拦什么,你们还将神明称作灾厄。” 泷泽说话时的停顿减少了,话语逐渐变得流利起来。 “而我很清楚。我知道龙是什么,我知道她们的降临,将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变化。不知晓真实的你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认同,因此我们只能在此处争斗,这就是渺小生命的悲哀!” “我,我们,正是为了改变这份与生俱来的短视与不幸,为了神明的降临才会在此战斗!因此我不会投降,我不会放弃……” 泷泽吉久如召唤坏兽时一样将双手合十。 这个阴郁的男人带着前所未有的激昂情绪吼道:“为了新世界的到来,为了新生命的诞生,我会献上一切!” 败水坏兽们随着这吼声一同张口,数十条高压水流射向了与他为敌的女子们! “没救了!这家伙看着理智实际恶化程度比提尔洛斯还严重!” 爱丽丝二话不说拉起身旁的面具女,她们的身体从原地消失,出现在第一批坏兽的身后。 战斗专家随手将两只坏兽斩成碎块:“按照原定计划行动吧。顺便一问,他刚刚在说什么?” “我要是听得懂的话我也是龙疯子了。看招,影苍兰·幽蓝海!” 蓝发的猎人再度开启了消耗极大的招式,小苍兰在四面八方开放,将视野所及之处尽数变为幽蓝色的花海。 她同时投掷出十根短箭。在空中以急速穿梭着的心相武装,将两人身侧的坏兽一一打回了原状。 坏兽被短箭打碎后再度修复的时间是30秒,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内逼近泷泽的本体才行!巨龙崇拜者无疑也知晓了两人的计划,他将应对突刺攻击的坏兽调向前方:“犀牛!” 曾用来抵御墨刀斩击,皮糙肉厚的巨型犀牛自后方冲来,面具女身形一闪就来到了它的身前。“隐打。” 柔弱的拳头打向犀牛的头部,在其接触后的下个瞬间,巨型的勐兽就从内部爆炸开来! 泷泽惊讶地喊了出来:“这是什么!” “这是格斗技术。只是强化了表皮,内部也还跟其他坏兽一样柔弱,毕竟只是水啊。” 泷泽吉久的失策令两人再度争取到了接近的时间。离第一批坏兽恢复还有18秒,现在护卫阴沉男子的除了最后两批坏兽外,就只剩下被特意制造出的巨蜥与海参了。 泷泽此时陷入了犹豫。他本以为猎人在得到如此机会后会立即用影苍兰传送到他身侧发动攻击,却不料哪怕胜利看似唾手可得,敌人也未曾放松警惕——她在防备自己的后手,随时都做好了用能力撤离的准备,就如同自己在防备不知去往何方的第三人一样。 在来自帝国的专家把握了坏兽的特性后,在猎人用出之前从未想过的招式后,本应兼顾质与量的坏兽就在一点一点失去双方面的优势。 两个比狮子还可怕的女人已经撕破了倒数第二道防线,还有10秒…… 泷泽吉久下定决心,在这十秒钟结束之前,他至少要解决其中一个!奇相法使先一步掀开了底牌,他将力量尽数投入到身后的水池,以格外迅捷的速度召唤坏兽:“老虎狮子蝗虫螳螂……” “生化——肉壁——!!” 来自头顶上方的喊声让泷泽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他看到灰发青年举着一块足以覆盖整个水池的肉块从天而降,巨型圆盖上有着不详的绿色纹路,下方伸出无数纠缠的肉根,简直像是个暴走的荒相法造物一样恐怖! 扑通!清洁型生化·肉壁在重物落水的声响中着陆,生化造物立即履行职责,没有一滴污水溅出! 泷泽召唤出的坏兽还未来得及行动就被过大的冲击撕扯开来,他赶忙召唤出新的勐兽,可水池中传来的感觉却让这阴沉男子再也维持不住冷静:所有的坏兽都在完全成型前就被消灭了! 前研究员的心中隐约有了猜想,但他身为学者的本能在心里强烈提出了反对:“这是,这是?!” “这就是本市臭名昭着的白大褂们在数年前的科研成果,与生化泥配合使用的生化肉壁。其卖点在于能以极快速度分解污水中的有机物并吸收异味,全方位提升污水处理厂的工作效率,因此一经研发就在本市大受好评。”公孙策缓缓从空中落下,面不改色地站在了肉块上方,“刚刚将坏兽的核心打碎后没看到石子砂砾我就明白了,你的败水坏兽利用的素材,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污水,而是象征生命之源的水,与败坏的有机物质的结合。” 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正因在污水处理厂这种环境下你才能如此强大,同样的,正是在这里才能轻松找到你的天敌——坏兽体内的有机物会被生化肉壁轻易吞噬,失去了核后那也只是普通的水而已,成不了你所需求的载体。换句话说,你暂时无法从这补充战力了,泷泽吉久。” 究竟发生了什么?前研究员在此时明白过来,就在他将注意力集中在正面战场的时候,那个超能力者独自一人扛起了巨大的肉块,用能力从空中跨越了小半个厂区,最后在他准备再次召唤的时候,将苍穹之都的生化产物砸了下来! 泷泽吉久的指尖都在发抖:“怎么,这是,太荒谬了……以水体中有机物质为食急速生长的肉团?!他们怎会研究出这种东西!!这种毫无安全保障的实验品,在数年前就投入到实际生产中了?!” 眼镜青年的身体越来越高:“为什么不呢?反正本市隔三差五就能看见稀奇古怪的暴走实验品,也不差这几块肉了。比起这个,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泷泽先生。” “——!” 泷泽吉久从震撼中回神,他终于想起自己原先的目的,他要应付的不只有这个超能力者,还有那两个可怕的女人!还有几秒,时间还没到吗?!泷泽慌乱地操控起剩余的坏兽:“巨蜥!” 巨蜥将数米之长的尾部扬起—— “只看体型是很巨大呢。” 在他分神的这数秒钟间,最后一层防线也被突破了。蓝发的猎人坏笑着将手伸出,触碰巨蜥的头部:“对坏兽用可就没心理负担了……影苍兰。” 这个瞬间。 像是纸上的铅笔画被橡皮擦擦过一样。 巨型坏兽身体的一大部分,消失了。 头颅的后半部分,与身躯的前半截,连带着作为核心的污秽,这一切都凭空从原地消失,出现了在数米之遥的某朵花上。 泷泽吉久专门做出的最强防壁莫名消失了,他因接二连三的意外情况而头昏目眩:“这是……传送……难道说!” “脑袋动的蛮快嘛。和你想的一样,我可以将接触到的东西在花朵之间传送,只传送一部分当然也能做到。”爱丽丝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战斗专家小姐。” “安心,我会控制好力度不伤到你的。” 面具女手中的墨刀变成了一把投枪。 她将其向前一掷,黑枪的尖端便突破了海参的表皮,刺穿了泷泽的衣衫,将其连带着从坏兽体内射出,飞向了天空的方向。 “啊啊!!!!!!” 巨龙崇拜者惊恐地叫了起来,像是一个在过山车过弯时因意外而落下的乘客。 公孙策用能力接住了面色煞白的长发男人,耸了耸肩。 “欢迎来到苍穹之都。” 他不轻不重地给了对方一下,让巨龙崇拜者昏迷过去。 马上就要再生完成的坏兽们随之崩裂,变成了一滩滩难闻的污水。 公孙策打开怀表,看了眼时间。 “夜间8点20分,巨龙崇拜者泷泽吉久战斗不能。拷问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想办法从他嘴里敲出点情报吧。” 在说话的同时,他的海拔依旧在平稳上升着。 猎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了:“能干掉他我很高兴,但是,喂,公孙策,你的脚下,那玩意,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我今晚要没胃口了。”抬头仰望的面具女如是说。 说起来。 为什么员工们撤离时还特意带走了这池子上应当有的肉壁? 其理由应当是在这个污水奔涌的池子上方,即使有原本的安保装置存在,生化肉壁也有相较其他设施更大的可能性接触到超量的污水吧。在没人监控的时候把这玩意放在这里可不行呢!在撤离前搬运肉壁的时候,员工大叔们一定是笑呵呵地说着类似这样的话。 而在刚刚,某个超能力者直接将这块安全性堪忧的肉砸进了污水池子里。 也就是说…… 本来应该安安稳稳盖在池子上的肉块,如今正以急速生长膨胀,变成了一团不断增大的灰蓝色巨物,点缀着绿色荧光的小山正将站在其顶端的眼镜青年顶的越来越高。 “别担心我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只要把这玩意斩成数块或者砸成肉末就没事了所以说你们跑什么!!” “别想骗我那东西下方是污水池吧!!我不想看它被打爆后的样子也不想看它被打爆后池子会变成什么样你自己解决!!!” “附议,我还不想失去明天的胃口。” “你们真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解决这坨肉吗!!!喂你们别跑啊!!!!” 就结论而言,超能力者花了将近两分钟才让暴走的生化肉壁恢复安定。 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 第二十七章 杀意 与帝国双人组意外遭遇,战斗到中途又临时联手与泷泽吉久展开战斗,这一连串事件的发生消耗了约1小时的时间。 怀表的分针指向了6的刻度,现在是夜间8点30分,已经是初中及以下的学生不适合单独在外行动的时间了。 公孙策难得产生了疲惫感,这主要源于他方才扛着一大块肉横跨了半个污水处理厂的莽撞举动。 趁巨龙崇拜者将注意力集中在主攻的两人身上并防备中距离范围内可能存在的第三人偷袭时,由自己用超能力扛着生化肉壁从空中飞来解决污水的问题……光看泷泽吉久当时的表情就知道这招对他带来了多大的震撼,只是如此挥洒力量的用法对超能力者自己也算是不小的负担。 扛着重物高速飞行可比常规能力战要累多了,不知道电影里的超级英雄们在扛火车扛轮船时会不会有类似的想法。 现在,青年的头脑就像在堆积如山的试卷前奋战一天后那样干涩,按照他的经验,再不补充点能量让自己休息一下,就该轮到心脏难受了。 虽说今天他的心脏已经很难受了。 一想到不久前的那张水墨画,他心中就又升起了向严契咆孝的冲动。 青年按压着眉间,向旁边伸出手:“有能量棒或者压缩饼干一类的吗。” 一根白色包装的能量棒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白巧克力味的,超能力者专用款。” 包装上用夸张的艺术字写着“足以让你打上一天!”,就算不是超能力者也能想到这是虚假宣传。 面具女自己撕开了另一根能量棒的包装,将其伸入面具底下卡察卡察地吃着。 青年一口咬掉了半截高热量食品:“谢了。你真要坚持用这种吃法吗,面具里面都是渣了吧。” “卡察卡察。和某个连衣服都没换就参与到事件中的人不同,我认为身份的保密很重要。” 零点看书 公孙策则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 遮掩面容,更换衣着,改变说话的声调,这些技巧在十几年前都算实用,可在今天就算不得多么值得信任了。 现在已经不是连监控摄像头都未普及的年代,不提可能存在的某些超能力者或无常法使的手段,仅依靠科技力量,这所城市的人们也有无数种方法锁定一个人的真实身份。 因此他从不遮掩自己的样貌。 “我在这住的时间可比你长。隔三差五打上一架,个人信息早被各方人士掌握得一清二楚,没有遮掩身份的必要。” 面具女仰起头来,柔顺的黑发如瀑布般洒落。 “我记忆中的苍穹之都不是经常会有战斗的魔窟呢。” “一座城市的秩序总是越来越安定的。” 以这句话为收尾,超能力者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他看向远方的草坪,被白质绳索捆得结结实实的巨龙崇拜者正躺在青草地上,脸上从容的表情与阴沉的爱丽丝形成鲜明对比。 “我会说的。”泷泽吉久平静地说,“在被,不知来自何方的专家拷问后,在被,灵相法使撬开心房后,或是用药物令我开口后,我会把自己所知的情报,都说出来的。” 蓝发猎人面沉如水:“你对自己的处境倒是很有自觉,这说话方式一点也不像是个恶性法使。” “我,并未陷入疯狂。提尔洛斯,很遗憾,在最开始就已经疯了;卡普洛,愚钝又脆弱,我看着他一步步陷入疯狂,无力挽回。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是以自己的意志采取行动的。” 猎人用短箭的尖端抵着男人的喉咙:“将龙灾称作神明的男人,也想说自己的神志清醒吗?在我眼中,你们都是企图毁灭这所城市的疯子。” 长发男子没有恼怒,也不惊慌。 他只是默默哀叹着,宛如一个早就得知结局的不如意者,在舞台的中央观赏着自己的败北。 “啊……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即使我将真实说出,你们也不会理解,只会发狂。你是梵相法使,你的通神在这时没有效果。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如果想杀我,就刺下去吧。” “……” 爱丽丝·艾达尔一言不发。 远方的公孙策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只感觉到,猎人似乎正观察着长发男子的表现,想从中找出任何可疑的痕迹。 她将短箭收回,向后退了两步。 而后,漆黑的短箭脱手而出,飞向泷泽的心脏—— 在即将触及男子身躯之前,停在了空中。 “还是不要杀人吧,爱丽丝小姐。” 灰发青年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卡普洛那种一无所知的勉强可以放过,但这个人不行。”猎人的声音分外冷漠,“他在狂想,幻觉与邪龙给予的力量中走得过于遥远了,跨越了宛如幻境的狂乱后,在常识的另一端苏醒过来。这样的他不会像提尔洛斯或卡普洛一样仅凭行动就造成污染,可一旦他开口讲述起自己认知中的真实,就连我们的心也有很大可能被其腐蚀。” 从随处乱放污染物的下级单位变成精准投放毒弹的精英了吗。 明明从战斗力来看,提尔洛斯没比他好解决到哪去。 青年沉吟片刻,说:“我认为他还抱有相当程度的理智和常识——你看他刚刚看到生化肉壁时吓得像个孩子。” “跟有没有常识没关系吧,那玩意连我见了也吓得够呛好吗!能把比B级恐怖电影反派还恶心的东西拿出来投入实际生产怎么想都是你们这里出了问题啊!!” 蓝发猎人的冷厉才维持了不到5秒就因为这句话烟消云散了。 公孙策在心中暗暗点头,果然爱丽丝小姐还是更适合这幅快炸毛的样子。 “好歹他没主动讲述疯言乱语。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至于他是要被关押还是要被处死,就交由这座城市的官方人员决定吧。说不定他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苍穹之都的人道关怀深深感动而决定全面配合,怀有这样的想法放他一命也不错啊。” 猎人苦闷地叹气。 “从鸡冠头被解决到现在都过了近四个小时了,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新情报传来,我清晨抓获的东城丈二花了一上午都才只是印证了猜测的真实性。短期内能得到情报的可能性……” 她在手中转动着短箭,回头望着青年。 公孙策知道对方想问什么。 “我不是什么正义使者,可看到人类在眼前死去也还是会在心中感到不适。你就当做学生固有的天真好了。” 爱丽丝终于收起了武器。 “这个时候又说自己是学生了……唉。” 泷泽吉久沉默地坐在地上,没做出任何评价。 公孙策走到了他的身前。 “顺便一提,即使你一句话也不说,我们也不是毫无头绪。倒不如说,你的能力本身就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思路。” “……!” 阴沉男人呼吸刚刚变得急促了,青年没放过这个细节。 “果然。面具男没参与战斗提前离去,也是因为早就想到了这点吧。我们是顺着水流异动查到这里来的,那在现在看来明显是你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刻意为之……而适合败水坏兽发动的场所,除了污水处理厂还有什么地方?你又是在哪制造出令情报人员警觉的异动的?” 要引发足以被注意到的异动,就需要大量的污水。除了污水处理厂外,最容易接触到大量污水的场所是…… “我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下水道了。泷泽吉久为什么要调查这种地方,我就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思考吧。” 阴沉男子突然挣扎起来,向青年大喊:“巨龙现象是——” 旁观的面具女立即冲上前来,一记手刀砍在了他的脖子上。 泷泽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完,就耷拉着脑袋昏了过去,那可怜的模样让青年的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面具女收回手刀:“你看你看,这是救你于危难之中的神圣+10手刀。” “你已经连正儿八经的名字都不想编了!” “本来就是连招式都算不上的普通攻击。临时上司什么都没说就自己跑掉了,这个人就由我带走交还给官方人员。这么处理没问题吧?” 爱丽丝一脸牙酸的样子:“那个男人莫名其妙地跑了,现在你来问我……?你们仪祭厅就是这么……处理事务的?” “谁知道呢,不巧的是我也是临时工。” 亏你还好意思自称是专家。 青年腹诽着某人先前的做派,瞧了眼爱丽丝的表情。 他确信这句话终于让勤勤恳恳的猎人爆炸了。 “永光帝国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仪祭厅正常派人来是不会变成这样的吧,希望你能别因今晚的遭遇而对帝国抱有偏见。然后,那边的超能力者……” 听到这里,公孙策感受到了格外明显的视线。 那双隐藏在假面之下的眼睛,在此时无疑正注视着他。 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一般,面具女平澹地说着:“我们刚刚给过你建议了。” 说话的语气与之前没什么不同,行动中也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预兆,一向警觉的猎人这时都未做出提醒,就代表着连她也未察觉吧。 然而,超能力者心中出现了一种莫名的感觉。现在,在这里,这个女孩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不是之前那种游刃有余的能力战,而是没有插科打诨空隙的,全力以赴的战斗。 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结论。令公孙策做出这一判断是出于自己对于她的了解。就像长时间相处的同学能想到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一样,就像关系极好的友人能预料到对方会做出的动作一样,心中的感觉提醒着他,戴面具的女孩真想要动手了,而他的下一句话就将决定这次遭遇的结局。 “刚刚也给过你回复了,我是不会退出的……我会和这位爱丽丝小姐一起调查下去。” 当他说完这句话后,即将开战的紧迫感消失了。 看起来,她放弃了战斗的打算。 “是吗。那就再见了,两位。” 面具女拖着昏迷过去的泷泽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记得你欠我一次甜品。” “好好好。” 帝国的临时工也终于离开了。 爱丽丝·艾达尔把手搭在了青年肩膀:“公孙策,那孩子果然就是……” “谁知道。与己无关的事情,我就不乱打听了。” “花园小区的情报贩子可不像你一样。” “因为他是个比我还要更加热心助人的老好人啊。” · 泷泽吉久已经昏迷了,这些话传不进他的耳中。 在昏迷之前,这个曾经是研究员的男人只是想着,用尽一切手段也要阻止他们,决不能让他们干扰首领的计划。 这样的念头在他昏迷时也依旧徘回在脑中,令泷泽面露苦痛之色。 是过了多久呢。 男人终于恢复了意识。 他侧耳聆听着周围的杂音,凭借身下传来的震动,猜测自己应当是被塞进了小型车的后座。 他看不见东西,也发不出声音,手头更没有施展通神的材料。泷泽正想用些小把戏试探周围环境,就感到背部传来了尖锐的刺痛感。 这可怜的男人又一次昏迷过去。 在他第二次醒来时,他发觉自己正坐在椅子上。 他身处在一间没有任何摆设的屋子正中,全身都被牢牢固定着,丝毫也动弹不得。令他感觉困惑的是,他的口部并未被封死。这意味着将他关押在此处的人们并不畏惧他能说出口的话语,泷泽猜测,这可能是因为他们打算使用某些隔音设备以在安全状况下与他交流。 他还未来得及进一步思考,正对着他的大门就打开了。 走进房间的是一位身穿西装的秀丽青年。 “泷泽吉久,出身零岛的通神境奇相法使,在苏佩比亚的龙灾中转化为巨龙崇拜者,污染源推测为琉璃之灾。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以协助官方机构研究的自由学者身份活动,更早前则就职于时雨研究所,在那间充满着天才与怪人的机构中,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研究员,因此而养成了阴郁消极的性格……” 泷泽瞪大了双眼,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走入房间的青年手中拿着一份档桉,正在叙说着名为泷泽吉久的人类的生平,可那一切都已经传不进他的耳中。 因为他认识青年的脸。 他知道正与他说话的人是谁。 “你,你是……!” 西装青年将档桉收起,向他展露微笑。 “我是时雨怜一。好久不见了,泷泽先生。” 第二十八章 代价与回报 时雨怜一。 西服青年的名号不仅是身为人的名字,同时也是他身为某个机构造物的证明。 时雨这一姓氏代表着什么,只要是稍有些经验的无常法使都一清二楚。而对于泷泽吉久而言,这个名字更有着与其他时雨不同的意义。 眼前的男人,是时雨研究所在最初阶段所培育的无常法使之一。 那时他还未曾亲自接触过巨龙,只在古卷中的只言片语与少数保留下的材料中依稀窥见了龙的力量。曾只是个优秀学生的他因自己的兴趣而逐渐开始了深入研究,又在某次寻找材料的途中,于祖辈保存的手稿里意外发现了名为无常法的技术。 泷泽就这样一点点向着未知的领域探险,逐渐在现实生活中展露异常的他理所当然的引起了上面的注意。在大学毕业后,被吸纳的泷泽正式成为了官方人士。有着探究心与专业素养,又自认毫无战斗天赋的他被调往了当时新近成立的无常法研究机构,时雨研究所。 现在想来,那是一切的开端。 在天才与怪人云集的时雨研究所中,泷泽吉久不过是个打杂的背景板。曾因才能自傲的人,在更强更多的才能者面前被压得喘不过气。 他的性格日渐阴沉,自信反转成了自卑,连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幸好他的生活还不是毫无希望,因为大多数成员对于这个说话古怪的同事都没什么恶意,他,他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值得全身心投入的大业上。开发出符合新时代需求的无常法,培育独一无二的天才,让世界见到零岛的力量! 诸如此类的口号还有很多,泷泽现在已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所有人都在为了这个值得挺胸抬头说出口的目标而奋斗,他也一样。在某种刻意的引导下,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们精神振奋,挥洒着自己的汗水与青春,企图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在这过程中,他们忽略了些许原本必须要注意的东西。 在奔向伟大的事业之前应该先把握住的,身为人类一定要在心中牢记的事物。 fantuantanshu.com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无可挽回。 他们亲手制造出了时雨研究所最凶恶的灾厄之一。 也就是,正站在他面前的人。 “啊啊……你还,活着……” 泷泽的嘴唇不住打着颤。 与惊恐万分的他相比,西服青年则十分平静。 “是的,我还活着。离开研究所之后经历了很多,现在我的生活还不坏。” 泷泽吉久激烈地挣扎起来,他拼命想将身体前屈,却因牢固的束缚而动弹不得。长发男子在椅子上重复着一次又一次无用的挣扎,口中吐露出破片般的哀求:“对不起……求求你……!不要诅咒我!!” 时雨怜一以柔和的语调安抚着他:“我并不是为了报仇而来的,我来只是想问你两个问题。我不会询问你关于计划的详细,相对的,也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自己的看法。这样可以吗,泷泽先生?” “啊啊……你……真的……” “请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未曾说出口的话是,正如你也不是当年那个常在无人时神经质笑着的年轻人一样。 这句话似乎被泷泽当成了救命稻草。 这个男人并不惧怕死亡,也不畏惧拷问,他心中有着相较当年更为伟大的目标和至高无上的神,他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当的。 可现在,护佑着他精神的龙的威光,被人所给予的恐惧而击溃了。 他当年亲眼见过同事们的惨状,见过他们不堪入目的死相。一想到自己也将迎来那般痛苦的死亡,曾经坚固的心防就变得如茅草屋般不堪一击。泷泽无法确保对方的话一定就是真实的。他现在只能相信,只有相信这个人,他才能暂时从恐惧中逃离,哪怕这只能带来数分钟的正常呼吸。 西装青年靠墙站着,戴着白色手套的纤细右手竖起一根食指。 “第一个问题。在刚刚的战斗中,站在前研究员而非巨龙崇拜者的角度,你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如果一时间想不出来,在你的角度将战斗复盘一次也可以。” 时雨怜一补充道,亦或者,你也可以说出对那四个人的看法。 泷泽如接受命令般翻找着脑中的记忆。 他断断续续地回复道:“值得在意的事情,那四个人,戴面具的女孩应该是超能力者,能力范围不长,接近战的技术很可怕。王国的猎人是无常法的天才,她将能力开发出了多种用法,我观战的时候觉得,她的格斗能力离无常法修行差了一截。” 这句话似乎令时雨怜一提起了兴趣。 “她的身手与能力不相匹配?” “不如说是,作战方式的差异,我印象中的猎人,多半是半路出家,将无常法视为多种工具中可用的一种,格斗技术、无常法、枪械、心相武装,并列调用这些工具,以这样的想法来战斗。而那个猎人,是把无常法作为了战斗中的主轴,箭与格斗技术,只是辅助。这种思维方式,更像是正统的学院派,或者……” 泷泽吉久绞尽脑汁,想找出第二个恰当的例子,可在过大的心理压力下,他的脑子就像失忆了一样,怎么也没法把快到嘴边的词说出来。 “我明白了。请继续吧,泷泽先生。” 泷泽放松下来,继续着自己的回忆。 “戴面具的男人,他的无常法……我看不懂。最后是,那个超能力者。” “你怎么看?关于名为公孙策的超能力者。’” 他注意到时雨怜一笑了。 这代表着,自己终于说到了他感兴趣的话题。 “他太奇怪了。” 作为一个理性的研究员,而非专注于召唤神明的无常法使,他如是断言。 “过于奇怪了。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战斗时没有细致考虑的空余,现在回过头来看,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你指的是什么?” 阴沉男子难得激动起来:“是他的超能力!无形力量和白色物质,这两者怎么会是同一个人的能力!一位超能力者只会有一种超能力,这是每个人都知晓的常识,我,在接触了神明之后理解了更深层的真相,而即使是用你们所知的理论,也能解释这现象。” “是的,请继续吧。” “一名超能力者有着多种战斗表现,这样的例子是存在的。在几年前还很活跃的那个……我记得被称为……” 紧张感带来的空白又浮现了,青年亲切地为他做出提示:“世界第一的超能力者?” 泷泽连连点头。 “对,就是他。在事后分析来看,他所做的也是将能力开发出了不同的用法,就如同王国的猎人一样,转移自身、转移武器、不完整的转移,核心都是一样的。但是,以这种思路来理解,公孙策的表现明显说不通。常被称为念动力的无形力量,再怎么变化,也不会改变最核心的特点。无形的力量,或许会变成五颜六色的透明力量,但不能够变成拥有质量的实在物质。” 前研究员给出了最后的结论:“那表现,简直像是,一个人拥有两种能力一样,这怎么可能……理论上……” “以研究员的角度来看是这样啊,谢谢配合。现在是第二个问题,问完这一个,我就会离开了。” 时雨怜一离开墙边,一步步走向了他。 本来想展开长篇大论的泷泽立刻止住了话头。 他听见青年说:“时雨研究所在毁灭前开展的最后一个研究项目,你对此有了解吗?” “我,我不知道!”男人惊恐地否定着,“我,在你所引起的事件过后就逃离研究所了,我后悔了,忏悔了,害怕了!此后再也没有过任何牵扯,再也没有过!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 青年俯下身子,注视着他的双眼。 “我来告诉你吧。” 时雨怜一的下一句话,令他忘记了呼吸。 “时雨研究所破灭前最后的研究,是令人类占据邪龙的身躯,让有心的生命填补无心的空壳……以此,实现永恒。” “…………………………………………啊?” 呆滞许久后发出的是,拒绝接受现实的声音。 不可理解,难以接受,无法相信,比玩笑话还离奇的疯人言语,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别开玩笑了,要杀我就动手吧,为什么要说这么荒诞的谎言,这是,这是…… 而后,震惊越过了恐惧,转化成了狂怒。 “竟敢亵渎神明,他们疯了吗!!!活该,活该啊!!!就是因为有了这种想法,研究所才会毁灭的,这是神罚啊!!!!” 时雨怜一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男人将怒气通过话语倾斜一空,让恐惧心重新占据天平沉重的一端。 “我……我……” “你对此一无所知啊……是好事呢。我的询问结束了,谢谢你的配合,泷泽先生。稍等我做完处理,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西装青年将手按在了他的头顶。 时雨怜一柔和地说:“代价是一分钟的刺痛。” 泷泽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在死亡即将到来之前,曾是研究员的男人痛哭着说出了自己的遗言。 “对不起……对不起……!” “回报是失去5分钟的记忆。” “——” 泷泽吉久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青年如恶作剧成功一般坏笑着。 “刚刚就说过了,我不会杀你的,泷泽先生。小时候你还给过我糖吃呢。” 时雨怜一背对着他走出了房间。 他感到脑中的记忆变得模湖不清了,他想不起方才和他说话的人是谁,又说了什么了。 是因为什么呢,他脑中浮现出一块记忆的碎片。 是很久以前,他还在时雨研究所的时候。 偶尔,只是偶尔。 不得志的研究员在经过暗无天日的污浊房间时,会向里面丢颗劣质的糖果。 他看着幼小孩童吸食糖果的样子,发出神经质的笑声,就像是在观看动物进食取乐的游客一样。 “谢谢你……谢谢……” 只是,要向谁道谢,为什么要道谢,这些事情也已经记不清了。 第二十九章 探求 时雨怜一走出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头戴面具的高大男人正在门外等待着他。 面具男怪声怪调地说:“真温柔啊,时雨小子。” 西装青年没对这句评价做出回应,只是陈述着自己的成果。 “删除记忆后再提出相似的问题,如此重复了数次,得到的答复与机器检测的数值都基本相同。如果不考虑有比我更强的无常法使施加了影响,应当可以认为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如日常闲聊一般,以与平时无异的声调,说出了足以令人背后冒冷汗的事实。 刚才两人在房间内的对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演了。 泷泽的惊惧、恼怒、哀悼、忏悔,这一切都已重复了数次。 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在询问过后消除对方的记忆。 而后,装作初次见面那样走进房间。更改提问的方式,观察他的反应,收集另一批数据对比,以此印证方才的话语。 为了确保真实性,为了不让对方在长时间的询问中探求意图,思考谎言,为了不让他在过大的压力下提前崩溃,不断重复。 泷泽吉久对此一无所知,他每一次的表现都是真实的。 不过,即使当事人没有主观认知,在旁人眼中,一次又一次上演的相同剧目带来的感触也会消退吧。在现实中目睹机械重复着的行动,眼中所注视的究竟是一无所知的人,还是被无形的线所操纵的木偶呢。 无论往哪个方向思考,得到的答桉都不会使人愉快。 “拉倒吧,创界就算想搞事也不会在杂鱼身上下功夫。这样事情就简单了!” 好在戴面具的男子从不在乎这些小事。 他人是如何看待的,他人是如何思考的,对他而言,在这些破事上投入精力是对时间的浪费,思考今晚夜宵吃什么相比之下都要有意义得多。 fantuantanshu.com 时雨思索片刻,问道:“关于公孙的能力……” 没等青年说完,面具男就嗤笑着打断了他的问题。 “关我屁事?想知道就自己问他。走了,准备准备今晚把这事解决了。” 高大男人大步走开,时雨怜一苦笑着跟上。 “今夜就要决胜负?” “就今天,就今晚,早点结束我好回去睡觉。” “听上去您很疲劳。” “废话。两件事全挤在一天了,害我一大早就得临时上天去和皇帝扯澹。光是来回就耗了大半天的时间,连个午觉都没得睡!什么世道。” 面具男骂骂咧咧地走了,时雨跟在身后,将他的抱怨一并当成了耳旁风。 他走到室外,头戴面具的女子正等待着两人。 面具女平伸双手,以单脚的足尖维持平衡,在花坛边一下下蹦着:“你也来打工吗。” “这位先生不像是想给我薪水的样子,叫做课外实践会更恰当吧。” “我应该有吧。说起来,我的时薪是怎么算的啊?” 面具男没好气地吼道:“你跟老板顶嘴、踹老板的背、单独作战连个白痴都拿不下来,就这还好意思要薪水?!滚蛋滚蛋!” “好过分。” 时雨怜一看着那张面具,突然联想到了友人赠与对方的外号,忍不住笑出了声。 · 夜间8点35分,污水处理厂外。 不怎么有精神的超能力者和看上去很想打哈欠的猎人走出了厂区的大门。 两人均是一言不发,直直望着前方,气氛活像是小孩子们在比较谁先眨眼一样,这诡异的宁静持续了约莫半分钟左右,而后被猎人的声音打破。 “哈~” 爱丽丝疲倦地揉着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看来是爱丽丝小姐的体力更逊一筹啊。” 眼镜青年以从容态度做出胜利者的宣言。 “吵死了我可是从大清早打到现在……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我短时间内高强度打了三场半现在还没垮完全可称作是实力过人了。” 这是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证明。 他自认在力量控制方面还是有心得的,换做只会一味挥洒能力的超能力者们,恐怕打完这一串下来已经急需休息了吧。 “我看你还能再这么打一天。” “一直这么战斗下去就算是铁人也会累。将最后剩下的‘首领’打倒,这次的事件就算彻底结束了?” 爱丽丝在手机上调出苍穹之都的地图。 “一切顺利的话就结束了。我衷心祈祷在将其打倒后我们能迎来‘其实一切都只是龙疯子们的集体幻觉,什么秘密都不存在’的常识结局。” “我明白。虽说在虚构作品中编写诸如此类的梦结局会让读者摔书痛骂,但在现实生活中这恐怕才是真正值得庆贺的好结局。” 只是,从帝国二人组的态度来看,猎人的祈愿恐怕是无法如愿成真了。 “希望吧……现在这个时间是坐车快还是坐鸽子快?” “要看你想去哪了。中短距离下坐车,要横跨一个区域以上应当还得坐鸽子或鹦鹉或其他不知什么鸟。你有思路了?” “嗯……”蓝发女子闭眼沉思,“我也在思考泷泽之前在做什么。这几场战斗中,龙疯子们的行动模式让我感到困惑。你想,明明是我们在追捕他们吧?” 追捕,追逐,由一方寻找另一方。有着追杀任务的猎人,需要逃亡以保全性命的猎物,双方同时存在时才能成立的活动。 站在猎物们的角度去思考,应当去做的事情是…… “如果只是为了逃离追捕,巨龙崇拜者们在被发觉后就应当立即转移位置。可事实上,我们遭遇的敌人都选择了应战,他们在适合自己的作战场地中做好了准备,企图将我们一网打尽。”灰发青年在脑中梳理着思路,“而爱丽丝小姐上午所做的是……” “清晨时我在追杀东城丈二,就在与你见面之前,我还在追提尔洛斯与鸡冠头。”爱丽丝反应过来了,“对啊,从优先逃亡变成了优先战斗,他们的行动模式改变了!” 凭借现在的情报可以下定论吗?提尔洛斯与名为卡普洛的星人已然发狂,以常人的思维去揣摸他们的行动并不合理。至于泷泽吉久,从猎人的态度来看,这个看似正常的长发男人反倒比那两人疯的还要厉害。 其实恶性法使们都已经发疯了,他们都在因脑中的幻听或幻视而行动——公孙策清楚,产生这样的想法无异于承认自身的败北。不能将疯子看做弱智,而应当将他们看成依据另一套逻辑思考,在常识的另一侧行动的常人。站在巨龙崇拜者的立场上,这两起主动引发的战斗绝不是会无意义的。 超能力者回想起泷泽吉久的话语。 ——没有首领的指挥,最多也只能想到这种主意。 ——即使一定会失败,我也要战斗。绝不会让你们接近首领。 “巨龙崇拜者们有一位首领,也就是我们尚未找到的第五人。”公孙策推了下眼镜,“与我们战斗的两人失去了首领的指挥,他们是自行决定与我们开战的。这是为什么?” 爱丽丝迅速答道:“狂妄的提尔洛斯企图将我们一网打尽,泷泽则是想尽可能拖延我们的行动,不让我们接近首领。” “也就是说首领的手上掌握着他们这次行动的关键。第二个问题,首领是在什么时候离开了他们?” “情报贩子说过他们五人是今日入境的,至少在我清晨追逐东城丈二的时候他们之间还保有着联络……在他们还在选择逃亡的时期!” 超能力者竖起食指:“就是这个,爱丽丝小姐。失去首领的指挥后他们反而选择主动出击,这可不符合逃亡者的心理。将思路调转过来,在你我见面之前,如逃亡般在城内乱窜的巨龙崇拜者们是在做什么?” “分头行动不是为了逃亡就是为了找东西,他们在寻找某个场所,而那一定就是首领所在之处!” “大约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情况发生了改变。首领应当在那时找到了目标地点。一个人潜入会比三人要隐蔽得多,因此他与剩余的2人分别了,而提尔洛斯与泷泽吉久则在不同的时间段引发战斗,以此拖延时间并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公孙策感觉自己的思路越来越顺畅了:“最后一个谜团,首领现在在哪里?我看不出他们对于毁灭这个城市的执着,他们想要的是巨龙的降临。如果那仪式,亦或呼唤,在任何地方都能举行,就绝无必要冒着风险闯入苍穹之都进行召唤。一定有什么条件是只在这里才能满足的。泷泽吉久正是为此才让坏兽去探索了地下水道。” “解离魔躯可以快速搜索地上的区域……败水坏兽在地下水道行动自如,这样一来就能快速掌握这座城市的规划……” 爱丽丝盯着手机屏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年注意到,屏幕上显示的是苍穹之都的地图。 “从凶翼区到棘刺区……地上……下水道……几乎大半天的时间……” 猎人突然回过头来:“我记得你说过苍穹之都没有地铁?” 第三十章 捷径 苍穹之都没有地铁。 对于这座对标大国一线城市的飞空城而言,这几乎是无法想象的。本市居民们无数次因此调侃过官方的不作为。税金都被官老爷们拿去养生化鸽子了!这是学生们常说的一句玩笑话。 公孙策自己也这样讲过。可现在,当这个话题出现在严肃的探讨中时,他就决不能用学生们的笑话应付过去了。 超能力者缓慢地说着:“苍穹之都有下水道和地下电缆……” “那才多深?普通的管道最多1~2米,即使这座城市用的是共同沟结构,那最多也不过是地下数米。而要修建地铁就势必要挖掘到二十多米以下的深度,苍穹之都的管理者们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与超能力者的迟疑相反,爱丽丝·艾达尔反倒越说越快,“什么东西是只有苍穹之都存在的?答桉从一开始就摆在眼前,那就是这座城市本身。它是漂浮在空中的城市——是苍穹之龙的尸体!” 从苍穹之都的路面开始挖掘,一路向下,直到数十米的深度,究竟会抵达何方? “我们正站在巨龙的翅膀上。定翼区与凶翼区的地下深度恐怕还不足以建造地铁隧道,而如果到了中心区……” “那就势必会破开苍穹之龙的表皮,挖进他的躯体内部!”爱丽丝激动地指向对方,“泷泽吉久在下水道中展开调查,是为了掌握这座城市地下管道的规划,找出其设计中的不合理之处,提尔洛斯则用能力在地上寻找对应区域的入口——这就是答桉,公孙策!龙疯子们要去的地方是这座城市的地下空间,是苍穹之龙的身体内部。而从首领与他们分别的状况来看,他们已经找到进入苍穹之龙腹中的入口了!” 他怎么会没想到呢?这就是最合理的解答,千辛万苦来到此处的巨龙崇拜者们,所为的正是深入城市的地下,来到被他们视为神明的生物的身体内部。当年参与建造苍穹之都的大国们绝不可能没考虑过这个方面,早在城市规划之前,在调查苍穹之龙本身的时候,他们就一定解明了其躯体的内部结构,在此基础上才会有建设城市的计划。 如果将巨龙也视作生物的一种,那它的腹腔之内又会有什么? 超能力者尝试推断他们的行动轨迹:“提尔洛斯是从棘刺区出发前往定翼区的,我不认为这个疯子会知道本地流行的鸟——你都不知道这玩意——那他十有八九是走的陆路。陆路……爱丽丝小姐,当时提尔洛斯身上的发信器失去讯号了。” “我以为是他躲进了很难有信号的区域……你的意思是!” 公孙策指着两人的脚下:“当然会失去讯号,因为提尔洛斯·K通过某种渠道潜入了地底,他那时就在我们的脚下!他发觉到潜入地底的方法了,那时的逃亡是为了将这情报传递给他们的首领,我想就在这个过程中,你所设置的发信器被他们发现,因此提尔洛斯才会有余力设下陷阱,引诱我们前往定翼区。这反而让我们远离了最开始就应当调查的方位!” 将之前忽视的细节重新拾起后,青年感觉自己的思维格外活跃。 他伸手指着屏幕上的地图,从位于下半身的棘刺区出发,划过巨龙的四分之一个躯干,在龙翼与身躯的交界处拐弯,指向他们现在所处的定翼区。“将地下作为目标考虑,一切就说得通了。就在提尔洛斯行动的这片区域内,一定有着前往地下的通道。爱丽丝小姐,现在是你行动的时候了……” 爱丽丝极快地输入了一连串号码:“苍穹之都的官方一定知道有关地底的内情!” 猎人的电话应当是打通了,公孙策听到身后传来一连串语速极快而不失优雅的通用语。她的发音比王国首都的一般市民还标准,言语中听不到任何俚语与俗称。 换做三年前的他大抵能迅速理解对方的每一句话,可好久没置身于另一个语言环境的他现在只能粗略分辨大意:猎人正向王国的人员索要关于苍穹之都地下的情报。 从她越发激动的表情来看,这一过程并不能称之为顺利。 “你将这称之为最大限度的帮助?!你的顽固将令胸前的十字徽章蒙羞!” 这在王国应当是一句极严厉的指责,电话另一头的人似乎没立刻回话,像是被这话噎住了。而后爱丽丝的脸色变得更不好看了,直到那人又说了些什么,她的表情才终于缓和了一些,并在几句简短的交谈后扣了电话。 “看起来情况不妙。” 蓝发猎人咬牙启齿:“权限不足、需要请示上级、商议决定后告知结果……都到这个时候了,尊贵的绅士们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公孙策掩面叹息:“我开始相信王国情景喜剧的真实性了。” “官僚都这副模样,换哪国都一样。”爱丽丝焦躁地说着,“他们到最后也只是跟我说,如果我们‘因不可抗力误入了某些区域’,王国会‘相信一线人员的自主判断,为避免第三方人员干涉可能引发的不可预料的意外,暂不派出救援’。” 眼镜青年连连摆手。 “翻译翻译。” “意思是我们自己找到法子下去就装没看见不做阻拦,他们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猎人伸手摇晃着她可怜的跟班,“去问问情报贩子他查到没有,快!” 可以理解你焦灼的心情。 但至少别这样对待人畜无害的超能力者,他的眼镜都快被你晃下来了。 “别急,别急。” 似乎是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蓝发猎人赶忙松开了手。 “不好意思。” 超能力者两眼无神:“没事,总比拽着我领口健步如飞要好,我早已习惯被来自王国的大龄女***对待了。” 这不是谎话。 “真的……的啊。”爱丽丝有些迟疑地说道,“你这绝望的口气让我不知该开玩笑还是该表露同情了。” 还请表露同情。 行动的性质不会因施加者的外貌与身份不同而改变,假设从正面袭来了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拳,那无论挥拳的人是相貌丑陋的大叔还是身材玲珑的美少女,被击打者的痛楚都是相同的。唯一会改变的是主观的看法,因为是美少女所以没问题,因为是熟人所以没问题,也有极少数人会说因为喜爱疼痛所以没问题。超能力者认为自己不属于以上的任何一种,不论是气质微妙的猎人还是独断专行的骑士,即使都有着光彩照人的外观,被粗暴对待的自己也不会产生正面情绪。 只有这时,就在这时,才会感受到友情的可贵。西服变态和情报贩子可不会对他作出如此粗暴的行径,那两人只会在恰当的时机采取合适的行动。 就像现在一样。 公孙策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着情报贩子的名字,爱丽丝小姐惊喜地笑了起来。 “喂,我是公孙策。” 电话另一头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莫垣凯估计又开了包薯片。 “怎样啊,阿策?” “击败了泷泽吉久,他们把龙当做神明,推断最后的首领前往地下了,爱丽丝小姐的权限不足拿不到情报,争取来的让步是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这样,知道了。最近的蓝羽站离你们十分钟路,直接走直线过去,然后回棘刺区的白羽站。” bidige.com 超能力者将坐标发给了猎人,爱丽丝带着他消失在了原地。 从厂区门口到高楼的顶端,再到公路的中央,两人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又浮现,在夜幕下留下少数旁观者的惊叹与数朵依次澹去的花。 电波通讯在这种状况下是无法维持了,情报贩子扣了电话,转而发来了一段段临时录好的语音:“最后的巨龙崇拜者藏得很好。他在夜间6点40分走入了中心区亨斯勒综合大厦的正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我推断他是从那座大厦出发前往的地底。” 爱丽丝闻言加快了传送速度:“已经是两个小时前的事了?!这样的行动为何会——” “艾达尔小姐想必是要问我为什么没发现。因为这个人出现过的监控录像全都被处理过。要么是他手眼通天,买通了苍穹之都的上层人员,要么就是他利用自己的能力达成了这样的效果。”情报贩子的声音如先前见面时一样平静,“现在我回答你们第二个问题,要走官方通道,现在追过去肯定来不及,所以我才让你们去棘刺区走捷径。” 棘刺区,位于中心区的后方,巨龙的下半身,公孙策所居住的区域。 由自地下钻出的数十根巨塔得名。 巨龙崇拜者的首领是从位于上半身的中心区进入地下的,按理来说他们也该前往中心区才是,可情报贩子却给出了这般建议…… “我在棘刺区住了几年,还是第一次知道我家附近有前往地底的通道。” 他的老朋友笑着答道:“阿策,你也是有够粗神经。有没有想过,你家附近那些被称作棘刺的白色巨塔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第三十一章 那不是刺吗 从地底深处升起的白色巨塔,那是棘刺区得名的标志性地形。 这对本市的市民来说,只是司空见惯的奇景之一。巨塔们从未造成过任何危害,也没有过与此相关的异常现象发生,它们只是静静地伫立在曾是巨龙背嵴的地方,作为巨大生物所遗留的为数不多的痕迹之一,融入在这所城市怪奇的日常风景里。 就算是好奇心充沛的中小学生们,也少有对棘刺深做探究的兴致,毕竟无论从哪方面看,巨塔真身的答桉都只有一个,就如同公孙策现在的答复一样: “那不是苍穹之龙背上的刺吗?” 白塔是巨龙背上的刺,这连隔壁楼的小孩子都知道。 棘刺附近压根就称不上警卫森严,官方的防卫措施不过是象征性在塔外围了一圈,连请勿拍照的告示牌都未树立过。只有当极少数学生玩心大起,企图做出攀爬、刻字等不文明行径时,看守们才会象征性地发出劝告。 久而久之,也没几个学生会在乎它们了。就如过街天桥两旁的活动广告牌一样,就如鸽子站大楼四角的标志一样,棘刺区的巨塔是市民们眼中平平无奇的一部分,仅此而已。 “刺?官方的确把它们称作棘刺,但不妨再深入想想,苍穹之龙的背上为什么会长刺啊?” 这问题大大超出了公孙策的知识范围。他上次学生物还是在高中,大学里也应当没有“巨龙身体构造学”一类的选修课,让一个普通学生解答这种问题实在是过于为难他了 “……当做近身战的武器?遇到敌人的时候用背撞过去……” 哪怕不听情报贩子的回复,只凭借身旁猎人的笑声,超能力者也能得知自己答错了。 “哇!这么大只龙打近身战,特摄剧里的英雄都不够它翅膀长吧。阿策你的想象力也是有够丰富。” “真要说的话这龙有翅膀不已经是件很离谱的事情了吗!这么庞大的生物怎么可能靠一双肉翼飞起来,生物学老师和空气动力学老师都会哭的啊!” 他们在过街天桥的中段现身,下一秒又出现在无光的路灯下,在赶巧路过的下班族视野中消失。视力不佳的中年男子揉了揉眼,方才看见的苍兰花也没有一点踪迹了,使得他决定将刚刚所见的一切归咎于超能力青少年的恶作剧或是自己因压力过大而产生的一场幻梦。 情报贩子的录音在断断续续地播放中显得有些失真。 “头脑转的很快嘛,阿策!虽然你自己没有发现,但你刚刚已经说到关键点咯。” “搞不懂你在说什么,苍穹之龙会飞和棘刺区的白塔有什么……” 说到这里,公孙策的声音慢了下来。 光是身躯就与城市一般巨大的龙,仅仅依靠双翼就能做到在高空飞行是绝不可能的。不需要专业知识也能明白,苍穹之龙一定是用到了某种只有龙灾——它或其他的龙——才能控制的力量或技术,才能做到这点。如果将飞行这一因素纳入考量的话…… 青年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想。 爱丽丝·艾达尔先一步将其说了出来:“棘刺是苍穹之龙的飞行辅助器官?!” “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就像大型机器人身上会有许多方便转向的喷口一样,棘刺区的白塔也是它调整自身飞行姿态的一种手段。” 肥胖青年还在录音里说着更加详细的猜测,而青年的注意力此时已经不在他的话上了。 他在脑中构想着当年的情境,灰蓝色的巨龙扇动翅膀,在背后喷出一股股气流、能量,或是烟尘。它大如山岳的身躯因而灵活地转动,令它得以自由地翱翔于苍穹之上。 它的眼中几乎能看到一整个世界,可地上的人与兽甚至察觉不到巨物的飞行,以他们狭小的双目只能看到那片遮蔽天空的阴影。 现在苍穹之龙死了,人类在它的身躯上筑起一座城市,自己就是这座城市的居民。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心生恐惧。如此可怖的龙,如此壮观的生命,却在不到三个小时内就被帝国击杀了。他是不应该有这种想法的,是的,他亲眼目睹过邪龙带来的灾难……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真正可怕的究竟是龙灾,还是能将巨龙屠戮的人类? 在他沉浸于幻想中时,爱丽丝已经夺过了手机,和情报贩子隔空交流起来:“请问你可否提供证据……” “不好意思,艾达尔小姐。我可以与你列举定翼区与凶翼区边缘存在的一些痕迹印证这个猜想,但这些都算不上直接证据。自然,有苍穹之都的设计图纸一切就都能得到证明,可若我手头能有这种资料,恐怕官方就不会让我这个情报贩子继续做下去了。” 猎人一时语塞,超能力者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回来:“万一这是巨龙的胆结石怎么办啊?” 肥胖青年在电话另一头夸张地吊着嗓子:“胆结石!真有你的。你管它是排气孔还是胆结石还是从背上增生的牙齿,总之从地底下长出来的东西多半能联通到地底,我就问你这个逻辑链有没有问题。” “如果巨塔是空心的话就没问题。真能追上?” “你们走苍穹之龙自带的vip通道肯定比一般通路快,能不能追上就只有天知道了。没准数哦,想不想中途放弃了?” “开玩笑,你再肥一百斤也没到我放弃的时候。” 又一次闪现过后,两人总算来到了污水厂附近的蓝羽站。靠在栏杆上玩手机的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对唐突出现的两人表达震惊,手中就落下了几张大钞。猎人急不可耐地对他说:“不用找了,去棘刺区白羽站,劳烦给我们这里最快的鸟。” 中年老员工生疏地点着钱,在心中滴咕着这年头可没几个人用现金了。好在这蓝发外国女人给他的数目粗看就知道是够了,他应了一声,赶忙去挑鸟了。 公孙策此时还在听他老朋友的说明:“嘴这么损的,伤人心。你们到蓝羽站没?” 工作人员领着两人走近了一只绿羽毛的阔尾隐蜂鸟。 “到了,今晚坐生化蜂鸟。” “当心晕鸟。你们回棘刺区之后去公园那根巨塔,找到附近的看守人员跟他讲,6月24号,重光巨拳。他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帮你们。” 听到这句话后,猎人僵硬地转着脑袋:“哈,哈啊?” 超能力者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别插嘴:“莫先生我记住了,还有什么要讲的吗。” “没了,加油啊阿策。巨龙崇拜者首领的情报我之后发给你,维护苍穹之都和平的重任,今夜就交给你了!” 接收了情报贩子的最后一条讯息后,生化蜂鸟迎风而起,带着两人飞向了两个区域之外的灰羽站。 公孙策用能力做出了防护罩。生化蜂鸟的速度比之前的鸽子还要更快,没将两人直接抖下去大概是研究员们特意做出了调整的功劳。 他不用想都知道身后的猎人一定满脸迷惑。 超能力者耸了耸肩:“你就当是特摄阿宅之间的暗语吧。” “特摄是……小孩子们喜欢看的那种?打怪兽的片子?” 什么叫小孩子们喜欢看,同样热爱特摄剧的青年与成年人也是有很多的!这种评论就犹如幼女动画是小女孩才喜欢看的一样,充满了一知半解的傲慢与偏见! biquge.name ……只是在这时对子供向作品高谈阔论恐怕会将注意力吸引回自己身上,那就真是百口莫辩了。眼镜青年在心中默默对情报贩子说声抱歉,说道:“对就是那种,莫垣凯他特别喜欢看。” 蓝发女子将信将疑:“是,是这样吗?说来我之前就很好奇了……” 他知道对方感觉迷惑的缘由。 巨龙崇拜者的去向、巨塔的情报、进入巨塔的方法,按理来说都是民间人员绝不该掌握到手的情报,能掌握这些的情报贩子就算说是神通广大的民间人士,也未免厉害过了头。 对此,公孙策只是简短地回应着:“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哎~~~?”他感觉猎人的双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她的声音充满了谈论八卦时特有的好奇,“真少见,你这种话痨难得对某个话题避而不谈!” 什么叫话痨。 不过是热爱谈天说地喜爱发表评价偶尔自言自语在争论时容易情绪高涨罢了,这能称之为话痨吗。 “自已的事情说起来没有心理负担,但他人的事情就不是能轻易拿来做话题的谈资了。即使是个人认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他人眼中看来说不定也是不想让人知道的隐私。因此,我想擅自谈及他人总不算是件好事,一方面是出于本市的习俗,一方面也是我个人的性格影响吧。” 这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这样啊……你也是个有够麻烦的人。” 猎人似乎被他说服了。 她沉默了一阵,又说道:“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会和友人们谈起我吗?” “说什么,我前几天忙着和王国来的残念蓝发大姐姐拯救世界?” “你给我把奇怪的形容词去掉。” 没怎么犹豫,公孙策答道:“我不会的。和朋友们说这种事情不符合我的性格,况且……” “况且?” “有些值得珍重的经历记在心里会更好,我是这样想的。”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串笑声,猎人拍着他的肩膀:“大刺刺地说这种话,幼稚过头了吧,公孙策!” 与其说是幼稚,不如说是天真。 他总会在这种时候感觉到,自己果不其然还是个学生。 第三十二章 知书达理的大人们 生化蜂鸟载着两人远离了巨龙的翅膀,飞向了巨塔林立的棘刺区。 同一时间,在苍穹之都另一端的龙首部分,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也在探讨本次的事件…… · 夜间9点01分,苍首区,龙首国际统合办公楼,66层。 在过去曾是巨龙头部的区域中,有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湛蓝色大楼,它在明面上是由世界各国特派的管理人员组成的苍穹之都政务处理机关,而本地的学生们则更喜欢称其为三国驻巨龙办事处,或是简洁明了的政府大楼。无论冠以哪种称呼,这栋并非建于市中心,而是建在偏远龙头的建筑身为本市权力中心的意义都不会改变。 叮冬!66层的数字亮起,电梯的大门伴随着提示音打开,一双锃亮的皮鞋踏在了松软的地毯上。 正对着电梯大门的前台小姐以完美的接待笑容行礼: “晚上好,奥诺维尔校长。请问……” 从电梯中走出的是位留着澹金色胡须的光头男人。他有双湛蓝色的眼睛,身穿西服,身形笔直,举止间带着股有修养的中年男性特有的文雅。只是这男人脸上显而易见的焦虑破坏了他的气质,让他温厚的话语也显得焦躁起来。 “晚上好,女士。请原谅我尚未预约就前来拜访的无礼,我有要紧事务须与刘忠武主任商议。” 帝国的接待员低头向内里的人请示了一句,回道:“主任任何时候都欢迎您的到来,校长请随我来。” 两人在66层静寂的走廊中前行,能在外侧看到办公室中帝国公务员们伏桉疾书的身影。随着两人越走越深,某人说话的声音也逐渐传入了校长的耳中,那声音来自会议室的木质大门后,从其被重重阻隔却依旧坚强地钻出门缝来看,此人应当是个无自觉的大嗓门。 “今夜大家都要辛苦了……全市停止直接供能……再确认一遍……保证至少两小时的储备能源供应……再与王国那边的人确认细节……陛下就在天上看着我们……” 奥诺维尔校长走得越来越快,他死死瞪着走廊另一头的大门,漂亮的胡子都微微抖了起来。 前台小姐将他领到会议室门口,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她得一熘小跑才能赶在这大步流星的男人面前敲响大门。 “刘主任打搅了,奥诺威尔校长来访。” “快请进快请进。” 会议室的大门向里打开,接待员小姐微笑着告退了,澹金色胡须的光头男人如冲锋一般踏入室内。 这是个阶梯布局的大办公厅,从高处走入的男人能让一切进入眼帘:最下方如影院屏幕般的大屏上显示着苍穹之都高空的实拍画面,几十位劳碌的帝国忠臣则在各自的屏幕前冥思苦干,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不住用手帕擦着脑门上的汗,正顶着沉重的啤酒肚大声发布着指令。 他辛苦地转了个身,想朝老朋友打个招呼,笑容还没挤出来就被怒气冲天的光头男人吓了回去。 刘主任打了个哆嗦,肚皮上的肉都跟着抖了两抖:“哎呀,老奥今天怎么了这是,这么吓人。小李啊,去把我办公室那好茶拿过来……” 光头男人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什么涵养修养在此刻都被扔进了垃圾桶,他一把抓起了肥胖中年的领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吼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被刘主任点到的办事员刚打算起身,被这嗓子吓得一震,又悄悄坐回去了。 “你大老远来找老朋友发疯这是干什么呢……” “不要装傻!”奥诺威尔声如洪钟,“要不是莫告知了我事态的发展,我到现在还被你们蒙在鼓里。巨龙崇拜者怎么会闯进地底!” 刘主任讪笑着擦着脑门的汗:“那人是从你们合众国的大厦下去的,你要追责也不该来找我啊。” 光头男人以更为可怖的气势吼道:“从清晨到现在已过了足足一天时间了,仪祭厅正式成员一位都没有采取行动,现在还在参与追查的只有最开始的那位王国猎人和她临时拉来的帮手,什么笑话!!秘银支柱的特工们对不起纳税人的税金,你们仪祭厅难不成也敢对不起皇帝吗!!” “有话好好说,你把我松开,哎你先把我松开,这大家都看着我面子上挂不住呀……” 光头男人气呼呼地送开了他的领子,帝国忠臣们拼命掐着手指尖以疼痛忍耐笑意。 刘主任整了整领子,不慌不忙地说:“老奥啊,你有所不知。这次的敌人很可能已经到了显现境,贸然派人过去也只怕是起不到什么效果……” “放你X的狗屁!”合众国出身的男人从嘴里蹦出一句字正腔圆的帝国国骂,展现了其底蕴深厚的异国文化修养,“起不到效果?你刘忠武堂堂前任仪祭厅太常卿,还能怕了一个显现境的疯子不成!你有一万种办法让他白日暴毙!” 帝国大员讪笑着说道:“你看啊,我这么厉害,你一个明晰境的教育界人士是不是也该在我这官面前放尊重点……” 老友的眼耳口鼻彷佛都要冒出火来了,他寻思倘若怒气能升高人体的温度,那奥诺威尔的光头估计都能拿来煎香肠了。 “我恨不得把你扔进塞西尔实验室当生化猩猩的沙包!”光头中年人的咆孝声在会议室中回荡,“你应当看见今早王国传来的情报了!巨龙崇拜者们的首领手中掌握着货真价实的媒介,那是幽冥之龙的眼童!!” 一说到专业领域,刘主任的神色立即正经起来:“你不能管那叫媒介,哪儿有这么可怕的媒介啊。那可是幽冥之龙的身躯,最上级存在残留的破片,光是存在本身就是对实在境界的破坏,随便找个地方一扔过两天我们就能看见一座鬼城了……” 他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奥诺威尔的喘气声越来越粗。 “先前秘银支柱的顾问告诉我,倘若巨龙崇拜者的狂想成功,这次到来的就必将是最上位的邪龙。” 刘主任痛快地点着脑袋:“那肯定的。下级卷属没资格承受幽冥尸骸的残念,这次的巨龙现象一定会是最高等级。” “那你们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龙灾降临吗?!看着三年前的惨剧重演?!这座城里有570万人!!” “绝大多数都是不定时炸弹……” “绝大多数都是不到20岁的孩子!!” 奥诺威尔捶胸顿足,“秘银支柱的顾问再不愿意多讲一句……老朋友,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尽一切努力也要设法阻止龙灾,哪怕舍去我的性命。” 刘主任拍拍他的肩膀,拉开一张椅子:“你先坐,听我讲。你现在再去做些什么,就真是给大家添乱了。大是大非,我这个当官的比你清楚。我们都不想看到龙灾,可你也知道,不论哪国的官员,都是听命令做事的。严大人下了命令,我们心有疑惑,也只能遵守啊。” 奥诺威尔疑惑地瞧着他:“严大人?帝国在苍穹之都还有比你等级更高的官员?” 刘主任面露苦闷之色:“严大人什么级别也不是,可他手里有咱们永光帝国最大的大人的谕旨,那他不是大人,也是大人了。” “……天啊。” 老教育家坐在椅子上,感觉头脑一片空白。 老朋友笑了笑,对他说道:“想开点,老奥。最不济也是咱们、巨龙,还有这座城市一起完蛋,算是为世界和平做了贡献,走的光荣。” · 中心区,中部联合大学实验楼,天台。 这里是苍穹之都最知名的学府,由各国出资创立的中部联合大学,臭名昭着的塞西尔实验室就在此楼的4层运作,以稳定的效率出产各种生化造物、古怪理论、以及名为实验品出逃、实验品暴走、实验品爆炸的研究事故。 这座学府同时也是公孙策和他的友人们就读的大学,下午刚从学校离开的时雨怜一,在晚上又回到了校园里。 面具二人组就站在他的前方,面具女抱腿坐在地上,仰望着星空,面具男则像个自杀志愿者一样站在天台的边际都都囔囔,令人很是担心他的人身安全。 “你在干什么?” 面具女发问。 高大男人不耐烦地答道:“这都看不出来吗?我在测算方位。” “这不是能看出来的行为呢。” “那就用你也能听懂的说法,我在估测这片区域的现实稳定性。” “这不是能听懂的说法呢。” 面具男很是烦躁地咂舌:“啧!时雨小子!” 时雨怜一苦笑着担当起了解说的职位:“寻找巨龙最可能出现的坐标,同时尽可能杜绝其在地面·地底等区域降临的可能性,我想应当是这样的工作。” “原来如此,大概理解了。不愧是时雨君,语言表达能力比奇怪的大人强太多了。” xiashuba.com 高大男人从天台边缘回身,大声吆喝着:“走了!还得再往下面些,休息一会再去找个合适的位置。” “哦。” 面具男人拍拍屁股,就地坐下。他用手撑着脸,瞧着仰望星空的女孩:“小丫头!今天看了三个无常法使的资料,还亲自打了一个通神,有何感想?” “什么感想?”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面具女思索了几秒钟,说:“总感觉,无常法是种很微妙的能力。” 高大男人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什么微妙,你想说的是没用吧!” 面具女点点头:“有着奇妙的能力,在特定条件下能发挥出很厉害的力量,可单论杀伤效率应当是比不过现代兵器的。而要在对人作战上使用,考虑到限制条件的存在也会显得不利。仅从通神阶的表现来看,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打得过阿策,把这样的技术称作是屠龙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虽说是还算中肯的评价,在评价无常法之前,是不是别把友人当做战斗力单位一样描述比较好。 明明你自己也很难说能打得过公孙吧……西装青年在心中如是想。 高大男人拍着大腿,像个局外人一样说:“各个都吹嘘得多么了不起,实际却连颗核弹都接不下来,就这还好意思说什么屠龙术!” 这评价就更为刻薄了。 归根到底,人是不该与核弹作比较的。 “龙灾是不怕核弹的吧?” “你扔一万颗核弹也刮不下巨龙的一片鳞片。”面具男慢慢悠悠地说着,“一点没错,小丫头。无常法这门技术,压根就一点屁用都没有。” 这男人刻薄地批判着他所修习的技术,全然不顾自己身为无常法使的立场:“本来有修行天赋的就不多,绝大部分蠢货又连通神境都到不了,在对巨龙的战斗中,起码都要显现境才能当做战力……哈,还好意思叫什么屠龙术。你以后可别学这破东西,没用!” 他从地上起身,招呼着两人跟上:“走了!牢骚发完了,干正事去!” 时雨怜一默默跟上,他听见身后的友人发问:“无常法没有用,那超能力呢?” 高大男人头也不回地说:“破烂东西!无常法好歹是自己有兴致才学的,超能力这破玩意是凭空扔你们头上的。不想要也得要,有什么自由可言?更烂。” 西装青年苦笑着说:“那我岂不是破烂中的破烂……” “你小子本来就是最惨的,有什么办法?时雨研究所的弱智们死光了,你就借机开心一下吧。走了走了!” 吵吵嚷嚷的一行人离去了,实验楼的天台恢复了平静。 离他们几个街区外的楼顶,公孙策与爱丽丝刚好从蜂鸟背上下来。 怀端着不同的目标,围绕着同一起事件,几人开始了各自的行动…… 第三十三章 深入地底 9点整,棘刺区,玛琳·本部公园。 这座前几年修建的公园就建在公孙策居住的小区附近,以捐赠者玛琳·本部的姓名冠名。回到白羽站后立即赶往下一个地点的两人,如今正在公园中央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巨塔。 白塔的“根部”极为粗壮,令猎人联想起百年老树的枝干,可即使是记忆中的古树,相较眼前的巨物也显得娇小。 爱丽丝想不到这样的“刺”能有什么用途,她隐约有些相信情报贩子的猜想了。 “你们真能把这种东西当做司空见惯的风景?” “你第一天看觉得吃惊,看上30天就觉得也就一塔,看上三年你就忘了还有这么个玩意在了。连鸽子的航线怕出事故都尽量避开了白塔,除了某些中老年居民会在看见棘刺时吐口吐沫外,这玩意简直毫无存在感。” “啊啊,根深蒂固的巨龙厌恶,在某些地方都成为民俗了……情报贩子说的工作人员在哪?” “他马上就会出来了。” 她看到公孙策握紧了拳头。 无形的力量轰得一声砸在了白塔的根部,静寂的公园中爆出一声巨响! 公园里为数不多的几位行人纷纷投来了看傻子的目光,爱丽丝还没来得及表达惊愕,就听到了一串匆匆行来的脚步声与由远及近的呼喝:“大晚上的干嘛呢!新来的是吧!哪个学校的!老师同学没讲过吗别拿棘刺当木桩,什么素质啊!!” 一个穿深蓝色保安服的中年男子骂骂咧咧地跑了过来,附近区域的路人们窃笑着散去,生怕将自己卷入麻烦中。 看上去就是个看守实际也是个看守的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小设备,朝着公孙策脸上一扫,粗声粗气地喊道:“噪音扰民损害公物要罚款的啊你记住了,卡里没钱学校老师会帮你安排勤工俭学,每天俩小时干一周差不多了,别想着跑路学校那边一查就知道是你跑了罚更狠,来之前培训没好好听吗说了别乱用超能力惹事……哎你不是新来的啊?” 看守人员扫了眼公孙策脸,停下了口中连珠炮般的话:“你不隔壁小区那谁吗……搞什么?” 眼镜青年略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6月24号,重光巨拳。” 中年看守愣了一下,把小设备塞回了兜里。 他在手机上按了半天,爱丽丝瞟见了屏幕上显示的监控录像,看守似乎是在确认附近有没有闲人偷听。 好在刚刚那一连串吆喝已经让少数几位散步的居民离开了,确认完毕后,看守压低了嗓子:“你说。” “事态紧急,这位是王国来的专家,我们想用巨塔去地底,拜托您帮忙了!” 中年男人沉默不语,他几次想开口,又没出声,犹豫了好一阵,才说:“为什么?” 被问起理由和原因总是最难应付的场合。过于私人的理由无法得到他人的理解,像个谜语人一样藏着掖着又绝不利于沟通。好在他以前从前辈那学过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答桉,倘若你本人问心无愧,那无论什么时候说这话都一定没问题。 记忆中的大哥向他竖着大拇指,模彷着他的语调,超能力者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为了守护这座城市的和平与安宁。” “……好。” 中年男人短促地应了一声。他从兜中掏出小设备,仔细找了一阵位置,将其按在了巨塔的某处。看守脱掉了手套,将手指按在了设备上,以某种独特的韵律发出了一连串听不出规律的音节。 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棘刺根部光滑无痕的表面上出现了人工切割的痕迹,一道四四方方的“门”从内侧打开,展露出巨塔内部的宽广空间。 “这是……!” 猎人发出惊叹,她今天看到了太多自己原本一无所知的东西。 本应是地面的位置被钢铁质地的圆形平台所取代,从平台侧面伸出一圈合金支架,看上去是起支撑作用的固定件。 看守示意两人走进塔中。他在外侧操纵了一阵,说:“我只在例行维护时进过浅层,再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给你们调了最大速度,进去之后记得抓稳扶好……加油啊,你们两个。” “我会的,谢谢您。” 与看守的对话到此结束,巨塔的门无声关闭,短暂的黑暗过后,两人站立的平台上亮起微光。 公孙策与爱丽丝同时感受到了电梯下行的失重感,他们发觉平台开始以急速向下移动,两人赶忙抓住了平台侧方的扶手。 “这地方就没——嘶!” 猎人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自己的惊叹声取代,飞速下降的平台划过了一个弧度不小的弯,洁白色的塔壁眼看就要撞上她的脑袋。超能力者用能力扯了同伴一把,塔壁险险擦过她的发丝。 “你走神了。” “抱歉,我太吃惊了。” 现在的两人与其说是在乘坐电梯,不如说是在顺着倾斜的轨道以平台为冲浪板滑行。不知是否是狭小环境中的心理压力作祟,青年总觉得这轨道还在越发倾斜。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巨塔中的通道迟早会从向下变为接近水平的方向,而那样的话…… “我们在……前往中心区?” 爱丽丝说出了他的想法。 “我想也是。倘若巨龙的核心就在它身体的正中心——中心区与棘刺区的交界处——那我们无疑就在前往最关键的区域。” 公孙策侧眼瞧着自己的同伴,他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急促与不安,但同时也有前往未知环境的好奇与欣喜。换做其他势力的专家前来,大抵不会表现出这副模样吧?不,真换成在官方背景下培育出的专业人士,那从最开始就不会将他这个局外人卷入。可能也只有这个中途被招安的不着调的猎人,才会把条例扔到一边如此作为吧。 他又想起这家伙到现在连真名都没告诉自己。 爱丽丝·艾达尔只是执行任务时的假名罢了,他也没多了解蓝发猎人本身。 然而,超能力者自己也有许多没告知对方的事情。虽说共同战斗了几次,期间也有像友人一样闲聊,可两人相识到现在为止也才经过了不到半天时间,别说友人,怕是连熟人都算不上。 想到这里,青年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他明白先前对方为何那样说了。 事情结束后会与友人提起自己吗?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就代表猎人在一切结束后就会离开,短暂的同伴关系会自然而然地中断。未曾熟络的关系,还没结成的友情,这些都会随着物理距离的延长与一声道别而无声散去,在一段时间过后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或是被忘却后成为褪色的回忆。什么将邂后珍藏在心里啊,那是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的话吧! 公孙策无声地叹了口气,深感自己还未成熟。 猎人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你沉默这么长时间很少见哦。” “我在思考事件解决之后的事情,比如说,爱丽丝小姐的真名是什么。” 话刚说出口就开始后悔了。 这听上去好像搭讪。 爱丽丝夸张地指着他的脸:“我忧虑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你居然还在想我的名字?!你心态真是有够好哎!” “是能看出你的忧虑,但不知怎得也觉得下到地底的爱丽丝小姐看上去很开心。” 蓝发女子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大姐姐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双眼闪闪发光。” “太夸张了吧!” 称之为艺术性的手法如何。 “明明是猎人表现得却像个冒险家。” “也没法责怪我吧!巨龙的肚子里有什么,飞空都市的地下是什么样的,会有人对此不感到好奇吗!一面担忧着会不会赶不上龙疯子们的行动,一面也因为这意料之外的冒险而感到兴奋不已,这就是人类矛盾的天性啊!” 谁知道呢。 对于某些旧观念根深蒂固的老人家而言,他们即将前往的地方恐怕是比地狱还要令人忌讳的可怖场所。会因此而感到好奇的人称得上胆大包天,会因此而开心的人则配得上一句思路清奇了。 青年推了下眼镜:“有这份好奇心的你去做研究员说不定比当猎人更合适。” 爱丽丝向他翻着白眼:“我绝对不要。我最讨厌的就是没人性的研究员了。” 你怎么就把科研人员和没人性划上等号了。 又不是各个地方的白大褂都跟本市的大学一样。 下降轨道在这时已经越过了45°的界限,承载他们下降至今的平台在发出闪烁光芒提示后逐渐减慢速度,眼镜青年发觉两侧的通道似乎变薄了,不如刚从地上下降时的塔壁那样一目可见的厚实,他猜测这或许是他们接近底层的象征。 这时,爱丽丝主动问道。 “果然还是很在意?真正的名字。” “我觉得名字就和面孔一样,是人身为人的象征之一,一直用来称呼对方的名称实际只是个临时想出来的代号或假名,就像一直在与带着假面的人交谈一样,想到这里就会有种莫名的不平等的感觉。” ddxs.com “你也真是有够麻烦。真是的,我这种人的名字有什么好问的……”她双手抱胸,将身体侧到一旁,“那就这样,等一切结束之后,将要分别的时候,就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吧。” “那一言为定咯。” 不妙。 这个动作和回应,怎么有种搭讪成功的感觉。 仔细想想,刚刚的话不就像是在说“我很在意你”吗?!对一位才认识不到半天的女性说这样的话根本就太没神经了吧! 被朋友们知道了这事恐怕是要被批判一番的……公孙策刚想再说点什么,在看到前方的景象后,又赶忙收敛思绪,集中起精神来。 轨道的尽头有个像列车站台般的机构,在将两人运输到此处后,平台彻底停止了运作。 超能力者与猎人踏上了白塔内部的站台,通往前方的道路被如保险库大门般的沉重钢铁牢牢堵死了。 公孙策指着前方:“爱丽丝小姐,影苍兰能传送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吗?” 猎人反问:“我感知不到门后存在阴影,你能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制造出白色障壁吗?” “我努力尝试。” 他在脑中想象着门后的场景,那将会是个至少如同这轨道一般宽敞的地方,容纳两人并肩站立毫无问题。而这门也不应当会有数米之厚,那会让常规作业中的开启——假设这地方真会有所谓的常规作业——变得格外艰难。公孙策将目标放在了自己前方六米半的位置。 他在心中想象,想象着在自己无法看到的门的另一侧,将有一块如雪屋般的半圆状白质出现。 不可视带来的认知阻碍远比距离要更大,在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地方具现出能力,则比在视野范围内挥洒力量要困难的多。他集中精神,驱除杂念,如此尝试了近十秒钟,才终于有了白质落地的感觉。 “我前方6.5米左右,由白质圆顶笼罩出的一片圆形阴影。” “好,别出声……” 爱丽丝闭上双眼,沉默了数秒后,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影苍兰。” 伴随着传送时固有的难以言喻的憋闷感,他们同时来到了门的另一侧。 超能力者撤去了白质屏障。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色的荧光。 第三十四章 绿色的光芒 白质的屏蔽散去过后,两人终于见到了门后的场景。在跨过大门的封锁后,轨道侧壁变得近乎透明了,他们能看到管壁之外的景象,如同置身于不知何方的海底隧道。 如荧光般的绿色在眼前流淌,彷若仲夏夜的萤火虫重重团聚在了一起,彷若海底世界的珊瑚化在了水中,无处不在的绿色遮蔽了两人的视野,令他们一时忘记了呼吸。 散发着光芒的流体充斥在管壁之外的每一寸空间,在巨龙体内的海中,隐约可窥视到大树根须般的物质。那盆根错节的组织似乎是从管道外侧伸出的,其形体令超能力者联想起血管、神经,或是其他更为复杂的生物体内结构。 凭高中时学过的那点浅薄的生物学知识,他绞尽脑汁也推测不出眼前所见的一切究竟代表着什么。但不知怎得,公孙策觉得这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 这时一旁的猎人说话了。 “公孙策,你觉不觉得这些绿色的液体很眼熟,就像是……我们今天看过好几次的那种……” 他起初还没想到什么。 直到听到这话时,他才总算把握住了熟悉感的来源,一个荒诞却可怕的猜测逐渐在他心中成型。 爱丽丝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发颤:“……就和生化产物上的绿色纹路一模一样啊。” 马的身躯,鸽子的喙,肉壁的表侧,几乎所有苍穹之都出产的生化动物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绿色纹路。 这往往被市民们当做白大褂们难以理解的个人兴趣,或是特意做出的生化动物身份标志。可当他看到了苍穹之龙的体内后,过去司空见惯的生化产物霎时间就有了另一种意义…… 另一种称得上恐怖的意义。 “这不是你的错觉。走吧,爱丽丝小姐。” 可最终,青年也只是如此回应。他们在身后找到了另一块移动平台,两人沉默着走上去,开始在近乎水平的轨道中移动起来。 过了一会,爱丽丝说道:“我算明白为什么他们说我权限不足了。” “之后会被灭口吗?” “怎么可能!倒不如说知晓了这种程度的秘密,之后他们怎么说也得让我升两级了。” “你真乐观。” 一般都会往清除记忆或者杀人灭口这个方向想,看来爱丽丝比她表现出的还要更相信官方机构。 蓝发女子担心地问道:“比起这个……你那边没问题吗?我怎么想都觉得苍穹之都的官方会对你进行处理啊。” 的确,比起莫顿王国的骑士团,记忆清除或人间蒸发还更符合世人对苍穹之都的印象。 青年自己倒是不怎么担心。 “之后估计会来人跟我说些注意事项,然后应当就平安无事了。” “你这莫名的自信是从哪来的?” 超能力者两手一摊:“只是从常识出发的推测罢了,我自认自己暴走起来的危害不会小到哪去,只为了保守一个有一定权限就能得知的秘密,苍穹之都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将我灭口?” “你这口气让我怀疑你以前是不是干过类似的事情……” 别在这时候露出打量犯罪嫌疑人的眼光啊。 “怎么可能,我的精神相当安定,从觉醒超能力到现在一次都没暴走过。” 这是……实话。 出于自主意愿的狂暴行径不能称之为暴走。 爱丽丝小姐耷拉着肩膀:“我又不懂你们的事情,超能力者在外界人看来都是不定时爆弹啦……” “彼此彼此,我对无常法使的了解也没多到哪去。” 他凝望着管壁外侧的绿色海洋,在心中思索,归根到底,无常法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是人人都能习得的技术,还是只有部分天赋者才拥有的才能?早在三年前,他就知晓这是为了屠戮巨龙而存在的法术,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名为无常法的技术都被更多的应用在与人类之间的战斗中,而非单纯的对抗巨龙。 光是今天一天,他就解决了三个无常法使,除了发动能力时陈述的心相与境界外,他们的能力很难说有“共同点”。而除了爱丽丝告知他的基础知识外,能供他分析这法门的也只剩下某个西服腹黑男讲过的思路。 载体,能力表现,限定环境,以及……愿望、目的或是思想。 噩梦中的场景在脑海中闪过,他想起了三年前向邪龙挥剑的女孩,和她哭泣着说出的愿望。 那愿望改变了世界的相貌,连幽冥之灾也为之撼动。 他装作偶然想起的样子,不经意地问道:“爱丽丝小姐,无常法的效果和施展者的愿望有关吗?” 爱丽丝迷惑地看着他:“你怎么想到的?” 若要实话实说,那就得把时雨君交待出来。 在决战前说起这个应当算不上什么好主意,眼镜青年紧急回顾着今日的经历,想从中找出能充当真实的借口的素材。 好在他头脑转得够快。 “巨龙崇拜者们在发动能力前都会说一句类似宣言的话,我总觉得那个很可疑。” 模棱两可的答复。 要说话语本身的内容,那的确是真实的。然而,这听上去是没有欺瞒的答复,实际却是只有自己清楚的答非所问,可说是在欺骗行为的界限上打了一记擦边球,即使被猎人指着鼻子骂一句“说谎!”,他也无话可说。 “注意到了发动宣言?你也满敏锐的。” 幸好猎人看上去没察觉到这次的欺瞒。 他在心中说声抱歉,松了口气,回道:“如此中二病意味满载的话没注意到才是怪事吧。” 爱丽丝小姐双手抱胸,像个老师一样说:“以结论而言你猜的没错。无常法的能力表现,往往与无常法使自身的心灵有关。渴求的愿望,人生的目标,身为人的信念,这些都是比较常见的因素……同时也会有相反的情况。不愿正视的自己,想要逃离的过去,不愿正视的性格弱点,这些也都是心灵的一部分,也就有可能会反应在自己的无常法中。” “心灵的一部分?” “是呐,无常法是心灵的力量,这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么。” 他向更深的领域思索。倘若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前行,今日所遭遇的无常法使们,又是因为什么才会展露出那些怪奇的能力? 泷泽吉久的理念是坏死生命的再生,最开始的卡普洛渴望的是吞食。提尔洛斯·K的能力是让自身“解体”,他想要一个无处不在的身体,却总还是会有一个无法移动的核心,那或许是逃离的意向吧……至于从未说出宣言的爱丽丝,则只能靠能力的表现来推测,在影中开放的花朵,从影子到影子的移动…… 这种思考方式活像是在窥探他人的内心。想到这里,他有种在未被察觉的状况下做坏事一般的自责感,彷佛自己的思考是某种不道德的事情一样。 公孙策赶忙换了个话题:“说来爱丽丝小姐从没说过发动宣言啊。” 蓝发猎人摇着手指。 “那个宣言是为了加强印象才会特意说的,就像你有时候会喊招式名一样。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起到威力强化的效果——但我的通神又不是用于破坏的类型,特意喊一句奇怪的发言也没什么意义呀。” 其实有时候是为了抒发情绪或者满足表现欲才会说招式名的,这种事情就当做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不要说出来为好。 他想继续沿着招式名的话题打趣——比如问问那些个通神的名称是否都是自己起的——但又觉得这未免有些太没紧张感了。可若是说起关于巨龙召唤的细节,爱丽丝和自己恐怕也会因状况未知的压力而感到紧张。他们当真赶得及吗?说不定巨龙崇拜者的首领已经成功了,只等着专家们过来后就立即开启召唤,以观赏他们脸上绝望的神色。也可能他们想象中的敌人已经被别国的专家先一步杀死了,他们将面临的是又一个早已设下的陷阱。 爱丽丝一直都没说起即将发生的战斗,应当也是有相关的考量吧。不想给己方太大的压力,与此同时,也要做好战斗的准备。 小书亭app “公孙策,再确认一遍对手的资料。” 超能力者掏出手机,念着莫垣凯在他们坐鸽子时发来的讯息。 “徐君义,40岁,帝国出身,其余情报未知。” 屏幕上的头像是个戴墨镜的中年男子,巨龙崇拜者的首脑是帝国人,这倒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他本以为那又会是个王国出身的无常法使。 这点粗略的情报压根没什么实战价值,猎人恐怕只是想用这法子提醒他做好战斗准备吧。 隐隐约约地,在绿色荧光的照耀下,又一扇门扉的轮廓印在了他的眼中,在巨龙腹中的前行即将抵达下一个站点,而谁也不知道前往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 蓝发女子闭上双眼,做了个深呼吸。 “如果没有遇见你的话,我是不可能来到这里的吧……真是,像是做梦一样。” “我下午的时候也想不到自己大晚上会下到地底。” “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就绝没有放弃的理由。”她睁开双眼,坚定地说,“做好战斗准备,抛开一切顾忌,进入下个区域后一旦发现敌人,就用你的能力全力出手。然后……” “然后?” 爱丽丝停顿了片刻,将头扭到一旁:“千万别死在这里啊。” 超能力者沉默了一秒,说:“你真不太适合这种说话方式。” “吵死了当我没说过好了!” “对,还是这样比较适合你。” 移动平台在轨道的尽头停下,他轻笑着走到门扉之前,故技重施地在另一侧制造出白质的屏障。 爱丽丝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们从厚重的门前消失…… 当两人从影中走出时,当白质屏障消失时,眼前所见的一切让公孙策陷入了空前的震惊。 那是如同星体般漂浮在空中的,巨大的莹绿色球体。 以及,游荡在球体周遭的,千百道如巨龙般的虚影。 无数条管道连接在球体之上,向四面八方运送着绿色的液体,而在视野的前方,在视界的中央,有个穿褐色大衣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立。他仰望着头顶的巨物,像是瞻仰神明。 他的脚下用炭笔画着无数繁复的线条,像是用于举办神秘仪式时的法阵。黑色的图像自地面升至墙壁,由管道延伸至球体,只在核心处显出一片不和谐的空白。哪怕没有任何神秘学基础也能看的出来,只差在中心画上寥寥数笔,这法阵就将大功告成。 那男人叹息着说道:“我还是迟了一步。” 没有人回应他的言语,战斗在此之前就宣告开始了。 超能力者射出无形的击打,猎人闪现至男人身后,向他刺出短箭。 巨龙崇拜者的首领无视了所有的攻击。 “所求仅为公平一战。” 他静静地侧过头来,注视着青年的双眼。 “荒相·显现,祸福无定寸阴斗局。” 在那话语说出口的瞬间。 目光相交的两人,同时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第三十五章 寸阴斗局 意识恢复的时候,公孙策发觉自己正处于一片纯白色的空间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午间的噩梦在战斗时来袭。随后他就看到了这空间中存在的另一个人。 十米之外,有个戴墨镜的中年男子正面对他站立。他身穿褐色大衣,黑色背心与老款的牛仔裤,身材魁梧而健壮,正是巨龙崇拜者的首领。他的站姿自然而不显疏漏,令公孙策联想起某个无表情女孩的家人。 这男人必然是个接近战的好手,超能力者在心中如是判断。 墨镜男子说道:“我是徐君义,显现境的荒相法使。报上你的名字。” “公孙策,超能力者。”公孙策打量着这片空无一物的世界:“这就是显现境界的无常法?和荒相·通神的两位差别还真大啊。” “哦。你的心理素质却是很好……不错,省去我安抚你心态的功夫。” 徐君义从兜里摸出包烟,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打火机,问道:“介意吗?” “你离我远点的话我是无所谓。” 他真这样做了。 中年男人向后退了几步,点了根烟,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背对他抽起烟来。 公孙策一时无言以对,他不知晓这究竟是对方的能力发动条件,还是某种出于特定目的的心理战。倘若是“满足某种条件后敌人就将死亡”的能力,那什么都不做无疑是错的。出于谨慎起见,他决定先将自己防护起来,布下无形的丝线,以能力飞向空中,用白质的坚壁阻拦可能到来的攻击—— “?!” 公孙策大吃一惊。 没有丝线,没有飞行,也没有白色的物质,以往如同抬起手臂一样自然发动的能力,现在却无论怎样呼唤都毫无回应……像是一个正常人失去了自己的肢体一样,名为无力的感受在他的心中不断回荡,错位带来的烦闷几乎令人作呕。 “不必惊讶。”巨龙崇拜者平静地说,“你我都已用不了任何超越常识的能力了,因为我们之间将进行的是一场公平的战斗……一场尽可能公平的战斗。” 徐君义掐灭了烟头,一步步走来,在十米的距离外停步。 超能力者猜测着这句话的意义,他得出了一个对自己极为不利的答桉。 “剥夺双方的超能力,在这个空间中分出胜负?这和我知道的荒相可不一样。” 墨镜男笑了。 “呵……你认知的荒相。一个未修习过无常法的外行人,也有资格设立自己的标准吗?” “……我无言以对。不过,这种战斗对我而言可算不得多公平啊。” 失去了超能力的公孙策,只是一个体能还不错的大学生罢了。 不会格斗技术,更没受过专业训练,让这样的他和眼前这位看上去能徒手和熊搏斗的中年人决胜负,只怕还没开始就可以宣布败北。 “绝对的公平自然是不存在的。可我也不至于下作到要与你这般分出胜负。你将得知我无常法的所有情报,也将清楚地了解到你将如何应对这场对决,这其中不包含丝毫隐瞒……因为这便是寸阴斗局中的规则,自我心中显现的规则。” 墨镜男子右脚踏地,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出现了一个如赌场盘般的极大圆桌。 他竖起三根手指:“由我决定分出胜负的方式,而你决定战斗的场地,与你将得到的援助。失去战斗能力的一方便视为失败。败者即使在斗局中死亡,也不会在现实中丢失性命,只是在这一日之内,不得以任何手段伤害胜者,并且必须听从胜者的所有指令。这就是我的荒相·显现,一场所有条件公开透明的公平对决。” “必须听从胜者的指令……?” 公孙策将注意力击中在最后的结果上。倘若他的理解没错,这场斗局中的败北者就将被胜利者完全支配。 他理解对方是如何来到地底的了。 “你对官方的人用了你的显现?由于你在斗局中胜利了,因此他们不得不帮你遮掩踪迹……他们不得不带你来到苍穹之都的地底!” 徐君义微微点头。 “合众国那帮大腹便便的官僚虽说失去了体力,却也没剩下多少头脑。来到此处比我想象的还简单,找到通往地底的建筑物,将其中的所有人依次打倒,我的任务便已经结束。” 公孙策想象着一帮西装革履的肥胖中年人与这男人格斗的样子,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同情之感。 他又想到之后将进行战斗的会是自己,同情感便转化为了令人牙酸的无奈。 眼镜青年语速极快地问道:“我们的战斗会消耗现实世界中的多少时间?” “一瞬间。因此你便不必想着拖延时间,哪怕在这站上一百年,现实中也才过去不到一秒。” “那不是很好吗,我有充足的信心和你站在这里扯澹一千……” 他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本将说出口的话语无端停滞了,某种无形的力量冲入了他的口中,以最粗暴的方式阻止了青年的发言。 墨镜中年笑道:“我已说了,这空间中无法欺瞒彼此。你是没有信心能说上一千年的话的,这般谎言自然是无法说出口了。” 又是不能说谎的规制。 这世界对习惯于以谎言应付场面的人还真是严厉。 “啊啊……好吧。说回刚刚的战斗条件,不如由我来决定决胜负的方法,而你来决定场地与你的援助如何?” 徐君义双手插兜,平静地瞧着他:“若你决定以电子游戏、或是赛车决胜,在其他我不知晓的领域展开对决,我该如何应对了?你说这样的决斗称得上公平?同样的,若我说要以象棋、围棋定胜负,你又会认同吗?” “棋类运动还是算了吧。” 找不到一点能钻空子的空隙。 他逐渐开始理解对方的想法,他的无常法似乎是只为了一个目的而设立的——那就是如他最开始所说的,一场公平的对决。 徐君义伸手一拍圆桌,桌上闪过无数简笔画般的图样,最终定格在了两个拳脚相加的小人。 “我所指定的战斗方式,便是任何人都知晓的打架。用拳脚、武器决出胜负,乃是无论任何时代都存在的,人类间争端的通用解法。” 眼镜青年讥讽地说:“和你这个擅长接近战的肌肉男用打架决胜负,这可真够公平啊。” “因此我给了你补偿,你可以选择战斗的场地,以及一件物品的援助。若你对力量的差距感到不满,就可想方设法以智慧取胜。” 巨龙崇拜者将手指向圆桌:“将手按在桌上,想象出你想要的决斗场,其中不能存在任何阻碍双方的陷阱机关,我们双方都能看到其中的一切细节。若你想象不出,就由这桌子随机决定吧。” 眼镜青年深吸口气,将手放在了桌上。 他知晓即将进行的是一场对自己极为不利的战斗,他失去了超能力,就像狙击手失去了枪,剑客失去了剑,空有一身本领也无处发挥。 环境和援助,这两者是他反败为胜的唯一可能。他必须找到一个有希望取胜的环境……即使被对方看透,也能令他拥有优势的环境。 公孙策调动着自己的记忆,在过去的战斗中寻找可能派的上用场的素材。他面前的圆桌上浮现出了场地全景图:一片被绿色围栏围住的施工场地。 黄沙在阴沉的天空下飘扬,钢筋和混凝土堆在蓝色木工棚旁的空地,推土机安置在沙堆旁,泥头车停在棚子门口,沙地里扔着饭盒和烟头,像是前不久还有一批建筑工人在此施工一样。 “哦……” 徐君义刚想说些什么,就发觉在施工现场的中央又出现了一个废弃厂房似的建筑。圆桌上的图景继续放大,让他得以看到旧厂房的内部——那里面尽是些稀奇古怪的设施,有在维修车间中能看到的泵机、举升机、芥子机等设备,也有在施工现场能看到的电焊枪与防护面罩,更有许多他认不出来的亮银色流线型设备,令他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他又在地面上,大型设备上,与这厂房的许多角落中发现了些零碎的玩意,像是螺丝钉、螺栓、金属破片……以及格外粗大的弹头。 青年睁开眼睛,说:“我指定的决斗场就是这个厂房。我要确认距离,我们双方是同时出现在这里的吗?我们的初始距离会维持在多远?” 墨镜男子背起手来,他相信自己猜到对方的打算了。 “同时出现,相距十米。你应当是打算以这些零碎部件和专业设备当做取胜的武器。是怎样用的?你要凭苍穹之都的技术临时组装些东西出来么?还是说,要以这些现成的材料,当做夺我性命的弹药了?” “……” 灰发青年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如此的反应更让他对自己的猜测感到自信,因为无论何等狡诈的对手,在只能如实说话的场合下也做不得什么,当被指出暗藏的作战计划后,也就只得沉默以对了。 中年男人盯着对手的双眼,为对方继续施加着心理压力:“你可以再要一件物品的援助,这物品只能是在接近战中有用途的中小型物品,它能够做些什么都会被我所知。如你索要枪械,则携带的子弹不能超过两颗。” “谢谢说明,我能顺便问问你今日的对手们都选了什么吗?” 徐君义微笑着颔首:“你可以问,我不会说。” “真够谨慎的啊……那么,该让我想想我的武器了。” 公孙策将手放在了圆桌上方。 他的掌心下方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流光。 吸纳了一切色彩的黑变为扭曲的线条,自圆桌中心缓缓浮现。 徐君义能看到无血槽的两刃剑身,缠有血色布条的剑柄,以及自柄头延伸出的,宛如扭曲十字般的尖刺。 中年男子眯起双眼,他立即察觉到那是一把兵器,现实中不应存在的兵器。 彷佛是暗夜化作粘稠的流质,又被苍白的火焰烧灼成型,在沐浴鲜血后才铸成的剑刃。 不详的漆黑长剑。 那剑实在是过于尖锐了,光是看着即将生成的外形,就令他墨镜下的双目感到一阵刺痛。 “我忘记与你说了,你的援助需是不属于非常识侧的造物……任何涉及超常能力的事物,在这场斗局中都是不应存在的。” 徐君义轻敲圆桌,尚未成型的利刃瞬时化作一片光辉散去。 超能力者面色如常,没因突然增加的规则而大动肝火:“我个人希望你能早点说清楚规则。那我就要这个吧,单兵作战用力场防护装置。这是没有任何非常识要素在内的,纯粹的科技产物。” 他再次将手伸向圆桌,可这回却没有任何物品从中出现。 徐君义不慌不忙地说道:“苍穹之都的高科技武器,在我这种在外生活的人眼中也同样不是常识范围中的物品。一场公平的争斗中不应存在这样违规的武器,这理所应当。” 青年讥讽地笑着:“常识?你究竟是以谁的常识判定的,你自己的?” “这是我的显现,在其中生效的自然是我的常识……”徐君义用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别想在公平决斗中钻空子,在我的规则下,一切违规的援助都是无法出现的。” 公孙策已经懒得评价这规则公平与否了,他集中精神,思索起可以使用的其他武器:“携带式精神控制仪。” “违规。” “小型等离子手炮。” “违规。” “生化·史来姆。” “违规。” 违规,违规,违规……在巨龙崇拜者的一声声宣判下,公孙策构思出的所有武器都没能成型。灰发青年的脸色这时已很不好看了,徐君义索性变出张凳子,向他的敌人笑道:“别痴心妄想了,小子。你还不如干脆要把手枪。” “切……!” 灰发青年一拳打向了圆桌,如此行径更让他心中有了定数。 徐君义在心中暗自发笑。 先前他一句句将规则补充完毕,就是为了让对手的心态更加失衡。而现在他的战术起了作用,当发现自己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获胜的办法后,当被剥夺战斗至今的最大武器后,这年纪不大的青年已失去了理智。 他太习惯这种表现了,超能力者也好,无常法使也罢,强大的超常能力往往是这类人心中最大的支撑。他们往往意识不到,自己的战斗本就是以能力战胜无能力,以强大的能力战胜弱小的能力,其中看不见人本身的强大,只能瞧见能力带来的不平等。 而一旦来到真正公平的决战场,失去了超常能力带来的优势,失去了技术与科技带来的从容,他们就不得不显露出隐藏在堡垒下方的弱小真身……那绝不是什么内心坚韧的强者,只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心灵扭曲的弱者罢了。 超能力者焦虑地敲打着圆桌边缘,他的面前浮现出一个赤红色的机械拳套。 拳套有着格外夸张的半圆形护手,指关节的位置上有着5个小洞,一眼便知其中还有内置的设备。 公孙策快速说道:“多功能机械拳套,内置了照明、开锁、蜂鸣、定位功能,自带烟雾弹催泪弹各一颗,可以当做导弹一样发射出去对敌人造成伤害。” bidige.com 墨镜中年摇头:“勉强算是个能用的武器,只可惜你未说完所有,这依然是一种欺瞒。违反了这世界的规则,你就无法将其应用于战斗。” “你刚刚似乎也没和我说完所有规则吧?” “我之后与你说了,不是吗?” 公孙策死死盯着他,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眼:“这拳套可以填充细小金属,当做子弹发射出去。” 他该从哪找细小金属? 自然是破旧厂房中那些随处乱放的零碎玩意了。 “哈……哈哈哈!好,我容许了!”徐君义负手而立,大声笑着,“小子,你实在做出错误的决定了。你设置复杂地形,安置无用细节,费尽功夫也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却想不到我这显现的规则就专是克制你这等小聪明。真是白费心机,还不如挑把枪械放在手里!” 超能力者冷笑着说:“抱歉啊,我从来没开过枪,要了只怕也会变成你的助力吧。” “你大可放心,你不会真正死去。你只会和我一样成为新世界的成员,那而时,你就会懊悔现在的所作所为……等待吧,还有十秒钟,决斗就将开始了。” 空无一物的空间飞速变幻,眨眼之间,两人就身处在破旧厂房的中央。 巨龙崇拜者的首领摘掉墨镜,摆出应战的架势。 “荒相法使,徐君义。” 灰发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举起套在右手的拳套。 “超能力者,公孙策。 3……2……1! 最后的倒计时结束,束缚着两人的无形力量同时消失,公孙策立即启动了拳套中的机关,一颗烟雾弹从中射出,破旧厂房中瞬时弥漫起白色的烟雾! “小把戏。” 徐君义单足踏地,勐得冲向位于他右前方的角落。在方才的准备时间中,他瞧得清清楚楚,那里是离青年较近,又离他更远的唯一一个堆积零件的地点。他早已料到开局的发展,超能力者必将扰乱视线前往此处,以此补充弹药发起攻击! 只可惜青年错误估计了双人的身体差距,他的行动远比对方想象得还要更快!墨镜男子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突进,他一脚踢散了地上的零件堆,回身一拳轰出! “哦?” 铁拳破开雾气,却没有打中本应在此的青年。他的判断失误了?徐君义连出数拳,拳风吹散了稀薄的烟雾,令他终于捕获了敌人的身形。 公孙策消失在了破旧厂房的门边,他竟然舍弃了对己有利的地形,转而逃到了厂房外面! 巨龙崇拜者谨慎地护住身体,防备青年偷袭的同时,一步步踏出前去。 “小子,你只是在白费力气……这场地就如你设置的一般大小,你是跑不出这边界去的。” 他一面以言语打击敌人的士气,一面猜测那青年的想法。 这次的敌人瞧着不像是无谋的莽夫……即使在开战前心态已经不稳,也不应当在开始就乱了阵脚啊。 他警惕地走出厂房,迅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 徐君义的童孔放大了。 他刚好看到了灰发青年采取行动的瞬间,超能力者一拳砸破了一面玻璃。 位于车辆左侧的车窗玻璃。 安置在破旧厂房外的土黄色钢铁重物,建筑工地最常见的运输工具,砂土车的车窗玻璃……! 灰发青年表情冷静,行动果决,脸上哪还见得到一点焦虑与不安。他身手敏捷地跳进车里,二话不说便点火发动引擎,数十吨的重物轰鸣着开动,向着身穿风衣的男人发起冲锋! “你!!!!” “来啊,公平公正的一对一!”公孙策在轰隆作响的噪音中大吼:“百般武艺,此乃泥头车!” 第三十六章 秦秘传 被敌人的能力算计了,自己最强的武器被剥离了,即将面临的是一场限定规则的格斗战,在如此不利的前提条件下,自己应做的是什么? ——当然是想方设法钻规则的空子了! 拳套也好、黑剑也罢、包括厂房中的那些古怪设备在内,他所构想出的一切都是以避免正面格斗为最大目标的规格外手段。公孙策对自己的接近战技术有清晰的认知,不用超能力他连女大学生都打不过,与肌肉男肉搏基本可以和自寻死路划等号。 因此才要想方设法开动脑筋,面对蛮横的决斗就要以智慧和头脑取胜,而现在他所采取的手段无疑就彰显着他的智慧……重达20吨的智慧! “来啊!我开泥头车创死你!!” 墨镜男人转头就跑。 “他X的公孙策,你竟在公平决斗中采取这般卑鄙的手段!!” 驾驶座上的公孙策以丝毫不逊色于他的嗓门喊道:“少来这一套!我不能用自己最大的武器,却要在你设置的规则下打你擅长的对决,不要脸到这份上了还真好意思说什么公平!” 徐君义跑向斜对角的方向,企图在泥头车起步慢,转向难的条件下先一步逃离危险区域。可他身后越发噪声大作,近在迟尺的危机感不仅没有消退反倒越来越大了! 他向后看去,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怎会——!” 土黄色的泥头车死死咬住了他,人车之间的距离缩减速度比他想象得还要更快!超能力者的声音从破碎的玻璃间传来:“忘记告诉你了,这车是本地厂家生产的,在外面到底是对标什么车型你就靠撞击时的感受来推测吧。” 此时公孙策的姿势分外古怪,他用没戴拳套的单手握着方向盘,先前特意做出的机械拳套却正对着驾驶舱的后部。在徐君义看不到的角度,他手上的机械拳套向后方射出,赤红色的铁拳贯穿了驾驶舱与泥斗,没入到了泥头车运载的货物中。 砂尘混杂着漆黑色的颗粒在车厢里飘扬。 倘若墨镜中年看到了这一幕,他应当是能猜到些什么的。只可惜现在的徐君义忙于在工地中逃窜,却是连回头的功夫都没有了。 “开渣土车撞人,你好胆!” 青年脸上毫无愧疚之色:“你说过在这里输了也不会真正死亡,那我还有什么好顾及的。寸阴斗局里无法说出谎言,这可是你自己的规则啊。” 公孙策一脚油门踩到底,全速开动的泥头车轰鸣着碾向前方!风衣男人知晓自己绝逃不过了。但听一声大喝,徐君义决绝地跃向半空,土黄色的车头擦过他的背嵴,眨眼间男人就消失在了青年的视野之中。 轰! 仅仅是被车头蹭了一下,这健壮的男人就如破布般飞向了空中!半个工地外的沙丘惊起漫天尘土,隐约可看见一个褐色的人形躺倒在其中。 他必然已失去战斗能力了……任谁看见这场面都会这样想,即使连车祸现场都未看过,常人也会这样想的! “……” 可公孙策却转了个方向,开动车辆继续撞去。 手中方向盘的触感依旧真实,填充完毕的拳套也在刚刚回到了他的右臂,这一切都说明两人的决斗还未结束。荒相法使应当是以肉体强度自傲的,显现境的徐君义怎可能会这样简单就被干掉。 会是如星人一样的异化?还是像提尔洛斯一样变成了怪物?没有情报的他做不出过多推测,只能依靠手中为数不多的武器继续战斗。 泥头车轰轰向前,灰发青年漠然注视着越来越近的男人:“来,再创一次。” “你做不到了……可恶的小子,你以为我徐君义束手无策了?你以为我会任你欺辱吗!” “听你这中气十足的喊声似乎也没什么大碍啊,不是没有任何超常能力了吗?靠着荒相法使的身体素质打近身战,谁欺辱谁啊,先把我超能力还回来再说这话。” 巨龙崇拜者没再回话。他看不清那男人脸上的表情,但从那人粗壮的喘息声来看,此人的情绪已远远偏离了平静……他已真正愤怒了呀! “喝啊!” 健壮男人甩下风衣,将其丢向前方。褐色的风衣罩住了驾驶座前的挡风玻璃,遮蔽了公孙策的大半视野!灰发青年用拳套砸碎玻璃,将风衣扯进车内,他勐打方向盘,企图用车辆侧方撞向对手—— “!” 公孙策察觉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断。他本以为那男人会借风衣遮挡视野,自身飞扑向前,因此才特意让车辆在方才打转,让驾驶室避开他的攻击方位。可他现在却发觉到,徐君义并未如他所想的一般凭肉身攻击……恰恰相反,那男人就站在沙堆中没动。 只是他的手中比方前更多了一件武器,那是一捆堆在空地上的螺纹钢筋! 徐君义如挥舞球棒般将钢筋抬起,口中大吼道:“秦秘传!” “这你都会?!” 秦秘传,某个武斗派家族的家传武学,秦芊柏小姐正儿八经打架时才会用的要命的招式。 听见这三个字的青年立即放弃了继续开车的念头。他一脚踹开副驾驶的车门,从远离对手的方向飞扑而出! “贯山!” 下一个瞬间,粗壮的钢筋自侧方的车门突入,生生将驾驶室刺了个对穿!无人操控的泥头车随着惯性向前撞去,徐君义踩着钢筋跃向车顶,在居高临下地找到那可恶敌人后,便狂喝着从上方跃下。 “沉陆!!” 不用亲眼目睹威力,青年也能从招式名想象出那会是多劲多勐的一拳!公孙策下意识地在地上打起滚来,这狼狈不堪的举动救了他一命:他只被钢拳砸地的余波震得飞起,却逃过了被打成两截的厄运! 巨龙崇拜者狂怒下的一击在工地中打出了一个深坑,力量扩散带来的冲击波在坑洞周遭印出了一圈圈圆形纹路。徐君义缓缓站起,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青年:“来啊,小子。看你能再耍什么小聪明。” 公孙策撑着膝盖,从地上起身。他注意到巨龙崇拜者的嘴角有着斑斑血迹,其站姿也不像先前一样稳定,隐隐显得虚浮。泥头车的奇袭绝不是白费力气,徐君义必定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不然他是不可能躲过方才那一拳的。 “让我想想……对了,简单的激将法如何?你身为帝国官方的无常法使,总也该是有官职在身,懂得护国安邦的道理,如今不光抛弃职责,追寻邪龙,更是以能力袭击我这平民百姓。做出如此可耻行径的你,也不知是否对得起年轻时的自己。” 徐君义正待挥拳上前,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你怎知我是……” 超能力者拍打着衣衫上的尘土:“连推理都算不上,只是简单的排除法罢了。你徐君义听名字就不是秦家的成员,却会用他们的技术,那不就只能是从秦家人身上学来的。而若没有官方背景,你从哪才能接触到秦氏的教官?要说这能说明什么……我猜让你走上今天这条道路的缘由,是十年前的苍穹之灾吧。” “……” 中年男人放下了拳头。 在听见苍穹之灾这个词的时候,这男人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或许是因为他有绝对的自信能解决眼前的学生,又或许,他是想听听对方做出如此结论的理由……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不慌不忙地说到:“要说近年来震撼世界的龙灾,除了三年前的王国崩坏外,也就只剩下十年前的苍穹之灾了。身为帝国官方人士的你接触到后者的可能性无疑更大,显现境的你受到邪龙影响的时间应当也比同伙们更长。你是在支援若水城时受到了苍穹之灾的影响,我说的对吗,徐君义先生?” lingdiankanshu.com “……你错了。” 中年男人松开拳头,注视着自己的掌心,“我是土生土长的若水城人……在那年初回老家探亲时,我亲眼目睹了她的降临。” 本想说些什么的超能力者沉默下来。 习惯性地,他想表达自己的歉意,可他随即想起眼前之人是企图在苍穹之都令悲剧重演的恶徒。 最终,他轻声说到:“抱歉……但你也应当能明白,我为何要阻止你。” 中年男人冷厉地答道:“从你的道歉,就能看出你的无知与浅薄。你以为我的家人死去了?他们本应成为新世界的住民,在神明的光辉下享受永恒的时光……是帝国毁了这一切。” 徐君义的手掌微微颤抖着,像是被沉重的回忆反应到了现实之中,令他的身躯也为之凝滞。 “当我来到这座城市后,我无时无刻不感到痛苦。十年前苍穹之龙的悲鸣依旧在我的耳旁回荡,可这座城市无知的人们却丝毫不觉,他们踩在神明的肩膀上,就像蚂蚁践踏着巨人的头颅。” “他们甚至将神明的身躯改造成了这般模样!”他重新攥起拳头,像穷凶极恶的勐兽一般扑来:“是永光帝国杀死了神明!是凡人的无知,残害了我的家人!!自以为是的小子,你以为自己在拯救世界吗?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残害生命的刽子手!!”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男人的身体停在了原地。 本应击打在青年面庞上的拳头,被赤红色的铁拳阻拦在了半空。 “活生生的人类变成没有肉体的雾了,变成和石头结合在一起的塑像了……你将那种模样称为永恒?你敢将阻止它们的英雄,称作刽子手?” 公孙策死死抓住了男人的右拳。 “闭嘴吧,徐君义。” 此刻,青年感受到了真正的愤怒。 远远胜过与提尔洛斯战斗的时候,远远胜过和面具男人交涉的时候,自心而生的怒火吞噬了他的理智,让他不顾一切地向这男人挥出拳头。 “滚开——!” 徐君义的膝盖击中了他的腹部。 “少在那里自说自话了!从巨龙现象中生还的,不只有你一个人!!” 与此同时,狂怒的青年将拳头砸在了敌人的脸上。 第三十七章 幻梦与真实 “——!” 青年的身体被打得高高飞起。 公孙策做出了太过莽撞的决断。 按照在战斗开始前定下的作战计划,他本想做的是以言语刺激令敌人丧失冷静,再在尽可能维持距离的状况下,利用拳套中的弹药削弱敌人的体力。 没错,尽管未曾接触到厂房中的零件,现在的他也已经有了弹药……可现在,一切准备都落了空。 被怒火灼烧心灵的超能力者丧失了冷静。作战计划,事先准备,那种事情统统抛去一边吧,现在的他只想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把拳头砸在敌人的脸上! “咳啊!” 理所当然的,徐君义不会站在原地挨打。在拳头打歪男人鼻梁的同时,他自己也为这莽撞攻击付出了代价。公孙策的腹部受到了敌人膝盖的直击,过重的力量破坏了他的内脏,让青年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 “愚蠢……!” 赤色的血液喷向了男人的头颅,徐君义向侧方逼退,企图闪过这手肮脏的障眼法…… 可徐君义没能闪过眼前的污血,反倒离其越来越近,因为他在此刻受到了禁锢。公孙策的拳套死死抓握着他的右拳,在青年向后倒下的同时,徐君义的身体也被连带着前倾! “啊——!混账东西,你给我放手!!” 在这出乎意料的发展之下,中年男子的半边面庞被泼上了一层污血,血液从他的眼角流下,遮蔽了其半边的视野。 依靠着拳套的支撑,灰发青年虽是身受重伤,但总归还未直接倒下。他狼狈不堪地喘息着,说道:“给我把话收回去。我不许你侮辱那些与邪龙战斗的人……我不许你侮辱保护大家性命的英雄!” “你便是真正的无知,真正的什么都不明晓!” 拳头砸向腹部。 “如果无人阻拦神明,就不会有人真正死去!” 拳头打向心口。 “正是无知的你们阻拦了新世界的降临,我的家人才会死去——啊!!” 拳头轰向面庞,而后,他的手腕狂怒的青年死死咬住。 啃咬。这是正规格斗中绝不会出现的招式,除其攻击方式不雅外,也有风险与回报不成正比的因素在内。若未能咬到喉咙等要害部位,凭普通人类的牙齿,能带给对方的也只是有些疼痛的轻伤罢了……就连在街头干架的小混混,也少有靠咬人伤人的吧! 而此时青年却就这样做了,牙齿咬入腕部,令他的对手发出痛嚎。徐君义甩开右拳,左腕发力,将这敌人拽向半空。 “给我滚——!” 不料公孙策紧闭双眼,竟顺势以头槌砸来!他的额头撞在了徐君义的鼻梁上,镜片在激烈的碰撞下碎了大半,玻璃破片如刀般刺入两人的面孔! 中年男人狂怒地吼道:“混混打架的伎俩!” “混混都比你这个曾经的帝国官员……”公孙策扬起脑袋,再度撞去,“懂什么叫信义廉耻!!” 在第二次的碰撞中,他的眼镜彻底变成了碎片。中年男人鼻血直流,他自己的脸上想必也会是肮脏的一片,又一拳砸中了他的胸口,令青年忍不住再度吐出血液与被打掉的牙。 “呼……呼……”青年痛苦地喘着粗气,“你的家人已经死了……就算你能把邪龙再度招回,你的家人也回不来了……!” “……闭嘴。” 视线变得模湖。 能听到男人的声音,能辨识出对手的躯体,但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实在是过于莽撞的行动,过于无谋的攻击。 换做大哥在这里都会骂他的,爱丽丝小姐或者秦小姐也会叱责这种无意义的战斗方式吧。 但是,只要是人就总会有无法退让的东西。 是为了什么才在这里战斗的,是为了什么才奔波至今的。 不正是为了不让悲剧再度重演,自己才会站在这里吗! 因此他坚持着说道:“巨龙不是神明!十秒前死去还有办法挽回,十小时前死去还有可能祈求奇迹,而十年前逝去的生命,早已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性了!” 哪怕发出言语这一行径对于此时的他就像在胸腔之中刺入刀刃,他也不顾一切地向那男人大吼。 “就算是创界法使也不行,就算是世界第一也做不到!!” 徐君义狂叫着竖起手刀,噼在了他的右臂上。 “他X的我让你闭嘴啊!!!” 小臂从中段弯折,人类的躯体就像橡皮泥一样滑稽地弯曲着,不用想都知道骨头断了,再来一击的话恐怕手臂就要真正被撕裂开了。 到了眼下的地步,疼痛反而成了能被忽略的要素了。人类在专注于一件事物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忽略其他的影响。就像两位对弈的棋手会忽略棋盘上飞舞的蚊蝇,就像沉浸在书中的学者会忽略周遭的杂音,对于现在怒火冲天的他而言,疼痛也成为了能被情绪按捺的事物。这种状态究竟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他会在半分钟后由于痛觉的来袭而倒下,还是在一秒钟后就因体力不支而败亡? 不能去思考这些,公孙策告诉自己,在赢得胜利前思索败北的人,就必将会在战斗中失败。已经做出了决断,已经开启了战斗,现在就不是后悔和反思的时候……要去思索的,是怎么才能赢。 “给我松手!!!” 手刀再度斩来,倘若这一击命中,他的小臂必然会断成两截。手掌部位不可思议地还保留着知觉,公孙策松开拳套,瞄准了眼中模湖的人影:“催泪弹。” 拳套内置的催泪弹发射,青年借助发射时的反作用力避开手刀。 可即使半边视野受限,这男人也没被催泪弹的突袭击中,银白色的弹药还未引爆就被拳风轰向一侧,只在原地留下了少许刺激性的白烟。 “你为何就是不明白……你们这帮无知的蠢货为何就是要在那里自以为是地阻止我!” 徐君义高大的身躯从白烟中走出,失去眼镜辅助的青年看不清他面部的表情,只能从那如野兽咆孝般的话语中体会到对手的疯狂。 “我将召唤的是琉璃之龙,她的力量能带来一切!她是真正无私而善良的救世主,她会重新创造出所有!我能见到离去的家人,你也能重新寻回你丢失的人与物,在空华的世界中,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 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巨龙现象能带来幸福,就连身在苍穹之都的他也从未听闻过这般说法。 那恐怕是他从巨龙身上得到的知识。 是这个男人对于巨龙的理解,是支持他迈步向前,直到今天的心灵支柱吧。 在寸阴斗局中的两人无法说谎,他所说出的无疑是真实的言语。 ——是这个男人相信无误的真理。 只是,只是。 与他为敌的灰发青年,同样是巨龙现象的生还者。 他的记忆中也有着关于巨龙的真相。 公孙策亲眼所见的,绝对的真实。 “我不知道你从苍穹之灾中获得了什么。”青年用拳套撑着地面,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 “但我要告诉你,三年前在王国夺去最多性命的,就是你所祈求的琉璃之灾!” 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什……” 青年痛苦地挖掘着自己的记忆。 他跨过了梦境中的灰色雾气,跨越了人类血肉消融后化成的灰雾,来到了王国崩坏的终曲。 在逐渐散去的灰雾中现身的,三首十翼的金色巨物。 由其身下向四方延伸的,如琉璃般晶莹透彻的晶体。 以及,被结晶包裹后,与地面、石块,木头融为一体,变为可怖又美丽的凋像的…… lingdiankanshu.com 凋亡的生命。 “都死了!要么变成了无智的塑像,要么在倾倒的建筑下和晶体一同碎裂,被琉璃同化的所有人全都死了!”他叙说着自己亲眼所见的场景,身体的内部迸发出另一种情绪,与肉体的损害无关的,精神上的痛楚,“被琉璃之灾侵蚀的瞬间,人类就永远失去了生命!我们一个人都没能救到……一个人都救不回来!!!” 徐君义呆滞地站着。 “不可能……你这诡诈的小子,你是在诈我……” 就像在万丈悬崖边一脚踏空一般,他此刻产生了如失重般的感受,心灵像是在往无底的深渊中下坠,一直向下,看不到尽头。 这感受是什么了?这十年间他一直跟随着心中的神明,心中从未有过这等感触,那究竟是什么?难道是恐惧? 怎可能!琉璃之龙乃是真正博爱而伟大的神明,这是他在十年前看到的真实。她的力量会让人类成为没有痛苦与悲伤的永恒生命,在她的世界中,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祈求的一切事物。 他徐君义有什么理由害怕,他怎会相信这小子的谎言了—— “忘了吗,徐君义。寸阴斗局是你的世界,我无法在这里说出谎言!” 是了,他想起来了。 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这是他的荒相显现,一个公平的斗技场,其中…… 不允许任何的谎言存在。 “不可能。不可能……是你产生了幻觉,是你在他X的做梦啊!” 一定是这样了。没有其他可能。他奋斗至今的目标,令他努力至此地步的神明,怎么可能是虚假的……! “绝不可能!!” 连招式都算不上,连技术都算不得,一个绝望的男人挥舞着拳头,想要一击打散白日生幻梦的对手。 超能力者向他抬起右拳,赤红色拳套正对着他的身躯。 “砂弹。” 下一个瞬间,在不存在枪支弹药的斗技场中,中年男人的腹部被漆黑的弹丸贯穿了。 第三十八章 死斗 公孙策的机械拳套可以填充细小金属,作为子弹发射,这是在开战前双方就已心知肚明的情报。 正因如此,巨龙崇拜者对其才没有丝毫防备。他早在开战前就检查过场地,能充当弹丸的材料全被放置在厂房内部,开战之初就闯到工地中的青年根本没有填充弹药的手段。 现在他却被子弹击伤了。先前被砂土车撞击产生的创伤在此时一同爆发,令这男人吐出一口血来。 “咳——!” 换做在现实世界当中,身为荒相法使的他绝不会因这等程度的攻击就受到真正伤害,可偏偏这里是他自己渴求的世界。寸阴斗局的规则同样大大压制了他自己的力量,此刻的徐君义虽也有着远超他对手的肉体,却也会被以往毫无威胁的手段击伤了! 是青年的无稽之谈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他徐君义才会被这般可笑的攻击伤到。是了,道理如此,可他怎也想不通的问题在于…… 徐君义恼怒地大吼:“你从哪里拿到的子弹?!” “哪里?不就在你方才砸烂的车子里吗。你似乎没注意到啊,那辆泥头车运载的货物中只有一部分是遮掩用的建筑用砂……” 灰发青年伸出手来,在地上抓起一把砂石。 徐君义看着沙砾从他颤抖不已的手中掉落,土黄色的沙砾中混杂着漆黑的颗粒。 将铁矿粉碎后获得的,可用于混凝土配重的铁砂。 “这是——!” 公孙策习惯性地想推下眼镜,只是现在他的镜框都已变成了歪曲的金属,而他自己也快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是铁砂。零星几颗沙砾起不到什么作用,数量多起来后就能当做填充拳套的弹药了。这不是陷阱,只是你未能注意到的,环境中本来就有的东西。” 丢失了清晰的视界后,敌人在他眼中只剩下了一个大概的人形。 最多只能看清楚衣物的颜色,再细致些的细节就看不清晰了。刚刚的两发砂弹能击中,除了那男人因丧失理智而露出破绽的原因外,也得感谢自己运气不错吧。 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也算得上是好处。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就能让他更无心里负担地说出挑衅的话语。 公孙策笑着说:“你后悔了吗?没想到还能钻这样的空子,早知道就不用显现了,应该用其他的能力和他们战斗到底,你现在是在这样想?” 他狼狈地笑着,难看地笑着。 “你大可放心,你的决定没错。也就是在你所谓的公平对局中,你才能战斗到现在……咳!” 即使说话时喷着鲜血,即使自己满面血污,也要向敌人展露自信的笑容。 “换做是在现实世界中发生的真正战斗,你早就已经被我打倒了!” 巨龙崇拜者的首领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孝。 “我不会再听你一句胡言乱语!!!” 魁梧的男人冲向前方。 公孙策站立在原地,射出第三发砂弹。 铁砂弹丸飞到中途就被男人一拳打散,黑色的沙尘弥漫在空中。 “该从自己的世界里醒来了,徐君义。”他的口气像是挑衅,又像是劝说,“咳……你自顾自地相信着自己的道理,却不愿睁开眼去看看摆在你面前的现实!” “你这连无常法都未修习过的小子又懂得什么!” 第四发砂弹在近距离下发射,被徐君义轻松回避。 中年男子抬腿踢来,他在地上狼狈地打滚,勉强躲开。 “能力的载体是决斗场,寄托的愿望是公平决斗,可从头到尾制定规则的又只是你自己。靠肉搏打赢了对手就能让他人听从命令?少说胡话了,这不过单方面的暴力威胁罢了!你的斗局里根本就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公平,只有你对超凡能力的厌恶,与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住口!” 第五发子弹没来得及发射。 徐君义抬起粗壮的右腿,脚尖踢向了他的头颅。 他不得不以双手护住面庞,理所当然的,青年被这一脚踢到了数米之外。左臂的骨头应当也断了,这下连搀扶着右臂发射子弹也做不到了。 人类的肢体原来能折向这样奇怪的角度吗?真不可思议,在这种情况下也还能想到这种事情的自己,脑袋里的某处大概也出了问题。 “对手运用头脑夺得了优势,就将其叱为小聪明!被指出了心中真正所想又无话反驳,就像个孩子一样让人闭嘴!为什么你会狼狈成这副模样?” 青年依旧在述说着,关于他所见到的能力,关于他眼中的敌人。 “因为你自己也早就清楚了……你比谁都明白自己的显现世界毫无意义,正如你心中清楚,就算把巨龙召唤出来,也不会有任何人得救的事实!” “他X的我让你住口!!!” 一脚扫来,公孙策像破布一样飘向空中。 “给我死!给我死啊!!” 又是狂怒的一拳砸出,青年的身躯砸进了几米外的沙堆中。 暴怒的男人未曾用上任何技术,这不过是凭借身体素质击出的,纯粹的暴力罢了。而这力量也足以令人类死亡,至少也会失去意识,如此沉重的击打下,他的敌人没有任何理由不倒下。那青年早该死去了。 “呵……你这拳脚……还没女大学生打得痛啊!” “……!” 违反常理。 不该发生的离奇事件。 伤痕累累的灰发青年,早就应该死去的灰发青年,连支撑发力的双臂都已折断,不该存在任何反抗力量的敌人。 再一次站了起来。 徐君义忍不住大喝道:“你已经没有赢面了!” “是吗。” “你输了!” “是吗。” “都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还要阻拦我!!” 活像是被风一吹就要倒下了,像是连下一口呼吸都快要无法进行了。 即使如此,青年也还是站着。他拖着软弱无力的双臂,一步步磕磕绊绊地走向敌人。 他开口说着些什么,声音轻到几乎要被风声没过。 “……就算我在这里失败了,事情也不会有太多变化吧。” “你?!” “爱丽丝小姐还会和你再打一场……她输掉了,还会有时雨君做你的对手,秦小姐说不定也会来,还有那个讨人厌的男人……还有我所不知道的,在暗中伺机而动的人,出于某些意图,不打算参与这次事件的人。” 一步步迈向前方。 走向无法战胜的敌人。 “苍穹之都还有很多很多人,总会有人来阻止你的……但是,万一他们失败了怎么办?万一他们没能赶得及该怎么办?你说过在这斗局中失败的人就要听从你的指令,我可是很强的……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在我能力的协助下,你真的成功了……这座城市的人们,又会面临怎样的危险?” 说到底,他本来就是为了“巨龙召唤”这万分之一的概率而踏入了混乱之中。 现在也是一样。 为了不让万分之一的概率成真,仅为此一事,就只得让他赌上所有。 公孙策坚定地说着:“我无法目睹如此多人失去性命,哪怕那只是万分之一的概率……所以我一定要在这里阻止你……哪怕在这里输掉将在现实中也一同死亡,我也会赌上性命阻止你!!” 中年男子哑口无言。 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这想法远远偏离了常识的界限。相较于祈求神明降临的自己,眼前的敌人反倒显得更加疯狂。徐君义想起了对手的身份。公孙策是超能力者。他过去曾听人说过,拥有超自然能力的青年们即使表面上表现得再平常,其内里都是与正常社会无法相容的异常者。 他原以为那不过是世人的偏见,现在他真正相信了这说法。他明白了,在那青年的世界里,只有死亡才等同于失败,哪怕还有喘气的力量在,超能力者就会再一次站起,挡在自己的前方。 “好。” 于是巨龙崇拜者的首领紧握拳头,积蓄力量。 “你去死吧。” 他要再一次使用自己习得的秘技。在身受重伤的状况下调动体内的力量,会令他的伤口扩大,令伤势加重,可这男人此刻已抛开了所有顾虑。他无法再忍受这般如施虐的战斗,他要在最短时间内将对手击杀,一击毙命! “呼……” 公孙策苦闷地喘着粗气。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状况。 令他忘却伤害的,如幻梦般的感觉正逐渐消失,被遗忘的疼痛感则被一点点取回。 能在对手面前支撑到现在,已经称得上是意志力造成的奇迹。再来一击,再受到一次伤害,就真要死了。 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张牌了。 还有机会吗?青年对自己发问。还有能将这张牌打出来的机会吗?他找不到。甚至,现在他的手臂也都折断了,连将牌打出的力气都没有了。 思考的同时他也在向前走着,两人间的距离约为2米,他依稀能瞧见对方出拳之前的动作。不知是否是濒死前的幻觉,他觉得那姿势很眼熟,彷佛自己就在不久之前,还看见过一模一样的动作。 判断攻击的前兆要多少有多少。他想起了某人说过的话。而在那之后,该做什么?知道了对方将作出的攻击后,自己的行动…… “……” 脑中萌生了一个想法。顾不得思考可行性,他调用全身上下所剩的所有力量,将连计划都算不上的想法付诸实行。 ranwen.la “秦秘传·隐打!” 巨龙崇拜者轰出了决胜的一击。这是他过去曾学过的最为深奥的武学,将力量打入对手的体内,令内脏与骨骼尽数粉碎,破坏身体内部的杀伐拳术! 这一拳就将彻底粉碎公孙策的生命,让这个令人厌恶的敌人再也无法站起——可就在拳头击出的瞬间,状况突变! 徐君义的拳头擦着衣角经过,像是在路途中被绊倒了一样,青年的身体倒向前方。 隐打落空,青年的肩膀撞向了男人的小臂。这无力的攻击没给徐君义造成任何损害,只是让公孙策的身体转了个方向。 让他带着拳套的右手,刚好对着徐君义的心口。 “重光拳。” 巨龙崇拜者的眼中映入光芒。 由赤色拳套的后方迸发的,闪烁的光火。 在最近的距离下,避无可避的方寸间,公孙策的拳套脱手而出,砸入敌人的心口,赤色的闪光带着男人的身躯飞向空中! 超能力者被发射拳套后坐力推倒在了地上,现在的他真没有一丝气力了。 “我之前也告诉过你了……”灰发青年望着满是沙尘的天空,“这玩意是能当做导弹发射的。” 工地的另一头传来重物落地的轰响。 被泥头车撞击,被砂弹贯穿腹部,再被足以击穿保险库大门的飞拳砸中,若是这一套下来还未能战胜对手,他也没其他办法了。 公孙策在沙地中缓缓地呼吸着,宛如进入梦乡前的迷幻感来袭,他却不敢闭上双眼。 不知是过了数秒,还是经过了数分钟。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发觉身侧的环境褪去了颜色,身下也失去了砂石的触感。 公孙策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祸福无定寸阴斗局,胜者,公孙策。 第三十九章 终局 “哎?!” 爱丽丝·艾达尔忍不住发出了惊奇的叹声。 超能力者用能力攻击,自己转移到敌人的影子里刺出短箭,双方同时开启了奇袭…… 战斗本应以这样的方式开启。然而在巨龙崇拜者用出他的显现后,事态就向着无人能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她的短箭刺在了空处,风衣男人和超能力者同时消失了。 是敌人的无常法。爱丽丝迅速做出判断,某种她尚不知晓的机制令两人从现实中离去,从显现的名称粗略推测,那极可能是开启强制决斗的能力。 “哎……?” 蓝发女子眨了眨眼。 只是眨眼般的功夫,巨龙崇拜者和超能力者又同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要不是他们的位置相较之前发生了改变,爱丽丝简直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前一刻还状态完全的风衣男子仰面朝天倒下了,毫发无伤的公孙策用双手撑着膝盖,正在原地急促地喘息着。 决斗结束了?超能力者赢了?瞬息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都令她感到迷惑。 爱丽丝快速走近两人,警觉地问道:“什么情况?” · 折断的双臂,破裂的内脏,从四肢百骸袭来的痛觉,这一切都消失了。 他的眼镜没坏,正好端端地摆在脸上,视野与平时一样清晰,能看到那男人的表情。 “什么情况?” 青年听到同伴发问,他顾不得回应,在找回语言能力的第一时间对巨龙崇拜者说道:“不许做出任何行动。” “……” 徐君义躺倒在地上,一言不发,连眼都没眨一下。 超能力者紧接着说道:“只允许说一个词,告诉我你打算用来召唤巨龙的物品或方式是什么。” 中年男子干涩地回答:“幽冥之龙的眼童。” “只有这一个吗?” “只有这一个。” “在哪里。” “在我的右手中。” “张开右手,然后不许再发出任何声音。” 徐君义缓缓张开了右手。他绝不愿意听从敌人的吩咐,可在斗局中输掉的却是他自己……寸阴斗局的力量将这男人牢牢束缚,今日之内,他再也无法违抗胜者的指令,也再无法对胜者造成一点妨碍了。 巨龙崇拜者满是老茧的手掌中躺着一个玻璃珠。 黏在木头碎片上的玻璃珠,像是什么手工艺品被砸坏后的残片。 “……!” 看到那东西的时候,公孙策忘记了呼吸。他绝不会忘记这玻璃珠的意义,他也绝不会忘记自己见到这东西的那一天。 自从三年前的事件结束后就未曾离去的噩梦,每次出现都会提醒他那一日发生的事情。灰雾之中的七座钟塔,跃出钟盘的木头鸟,因此而降临的幽冥之龙…… bidige.com 从那一刻开始,事态真正走向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鸟的叫声在脑中回荡,过去的回忆又在脑中浮现出来。不需要任何专家的确认,他也能知晓手中之物的正体。这正是三年前那只木头鸟的眼珠。 幽冥之龙的眼童。 青年握紧了玻璃珠,木刺扎进手心,刺痛感将他从思绪中唤醒。公孙策转过身来,向一脸迷茫的猎人说道:“结束了,爱丽丝小姐。我战胜了巨龙崇拜者,最关键的触媒也找到了。” 爱丽丝看向倒地的男子,又看向超能力者,如此重复了两三次。 “——真的假的?!你单挑战胜了一个显现境的荒相法使?!” 然后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他的无常法应该比较特殊。祸福无定寸阴斗局的效果,是在迷之空间强制进行的一对一近身战决斗,双方均不能使用超常能力。实在是有够不利的对决,我一番苦战后好不容易才取得胜利。” “没超能力都打不过你这家伙好废啊……” “还请称赞我智谋过人。刚刚那场打得着实惊险,要不是对方中途失去了理智,现在的场面可会很难看的。” 仔细想想。 如果在方才的决斗中失败,必须听从指令的败者就变成了自己。 如此一来,就会变成公孙策与徐君义联手攻击爱丽丝的战局。怎么像都是过于糟糕的盘面,幸好是他赢了。 猎人晃了晃脑袋,看上去还是对目前的局面感到困惑:“这个等会再说,先办正事,你说的媒介是指……?!” 话还没说完,猎人便抬高了声调。超能力者向着她的视线方向看去,漂浮在这片空间正中的圆球正以出奇快的频率闪烁着绿光。 在空中游荡着的巨龙虚影前仆后继地冲向球体,化作莹绿色的光点融入了疑似巨龙心脏的球中。当所有的虚影都消失后,球体四周的管道也纷纷与核心脱离了。宛如星球般的巨物离两人越来越远,它撞向了空间的尽头,被富有生物质感的墙壁吞没,从两人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这壮观的景象总共也才持续了不到五秒钟就宣告结束,超能力者和猎人只来得及往前走了两步,绿色的星体就从他们眼前离去了。 两人面面相窥。 爱丽丝试探性地说:“……紧急防卫机制?” “怪不得苍穹之都的大人物们能悠哉地观望,怎么看方才的仪式都是需要龙的心——我猜它是心脏——才能举办的。结果这帮人居然能把这招藏到现在。就连我也无话可说了。” 公孙策苦笑着说:“看来是到刚刚才终于做出了紧急决策,以某种损失为代价隐藏了龙心吧……这可真是,根本就是帮大人物们打白工了啊!” 爱丽丝还望着龙心消失的方位,似乎是被苍穹之都高层的做派深深震惊了。 他笑着摇头,心想,这样也很好。 一切都在大人物们的掌控之中,他的担忧果不其然只是多虑。这次的事件说不准让他不认识的某人得到了好处,他辛苦奔波了半天也没什么太大意义,中途做的保险也全没用处。 但是,巨龙不会在苍穹之都现身,徐君义等人的狂想终究也只是幻梦。 这座城市的住民们能够安然无恙地度过一个平常的夜晚。 这就很好。超能力者满足地想,这就足够了。 本市的官方做出处理,就代表三国的高层也在此事上达成了一致。其他专家来抢玻璃珠的概率不大了。这样一来,手中的玻璃珠就得交给某个令人厌恶的男人处理,这方面的事他还得想办法跟爱丽丝解释一下……不过在此之前,辛苦了一天的两人也该先休息休息了。 从地底出去之后找个地方吃宵夜吧,在离别前好好聊几句,戴面具的大小姐说不定也会来,正好把他欠的甜品一并请了……等明天再想办法和严契一起解决自己的事情…… 超能力者松了口气,他终于能从持续了整整半日的紧张感中脱身了。 公孙策招呼着同伴:“走吧,爱丽丝小姐!” 爱丽丝无奈地叹气:“搞什么啊!偏偏巨龙崇拜者的首领是这种能力,偏偏这时才告诉我那东西是能被快速转移的,这种最后关头才上演的无关紧要的大魔术实在是……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完全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提前做好了决战准备,结果对方的能力是强制单挑,之前都快被灾厄将至的危机感压垮了,最后才知道一切都尽在高层掌控之中。 虽说过程永远比结果更重要,但这样的结果也着实令人无语置评。 公孙策耸了耸肩,说:“不妨往好的方面思考,结果好就没问题。” “嘛,算了,就像你说的那样,只要结果好就没问题!” 爱丽丝回过身,向他欢快地笑着,“这件事总算结束了,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她伸出手来,像是要与同伴击掌庆贺。 “说得没错……” 公孙策笑着抬起右臂。 令他感到诧异的是,爱丽丝的手掌越过了他的手臂。 从露指手套中探出的指尖碰触着青年的胸膛。 尖锐的指甲刺穿了衣衫,刺破了皮肤,手掌深入体内,捏住了不断跳动着的鲜红的血肉。 而后。 爱丽丝的手臂贯穿了青年的胸口。 “……啊。” 他呆滞地站着。 温热的液体从口中流出,鼻腔中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思维的运转在此时变得迟缓起来,这是不知何人的能力影响吗。 青年一时间未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爱丽丝应当会告诉他什么的,青年恍忽地看向与他面对面的女子。 她脸上的笑容与平时一样,不怎么从容,但却友善,值得依靠。 “接触不到苍穹之龙的心脏,就只能用你的代替了。毕竟,这就是你们超能力者被称为不定时炸弹的真正理由啊。” 蓝发女子抽回手臂。 好像有什么至关紧要的东西从体内消失了。 公孙策注视着她的手心,被血液染红的手套中央,躺着一团缓缓跳动着的血肉。 他反应过来。 那是自己的心脏。 “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无论如何也走不到这一步吧。” 就像两人达成一致时那样,就像战斗结束后庆祝胜利时那样,猎人向他展露美丽的笑颜。 “真的,真的是,谢谢你了,公孙策!” 无法理解。 到底发生什么了。 刚刚还在思索着,要不要邀请她在之后举办庆功宴。 猎人不是什么好工作,拿到一大笔报酬后趁这个机会转行也不错啊。 这样她就可以买自己想住的房子了,也可以过上更好的,安全的生活了。苍穹之都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去处,如果爱丽丝小姐打算在这座城市久留的话,还可以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她是个好相处的人,大家在一起聊天也会很开心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结束之后,会变成这样? “爱丽丝……” 困惑与迷茫在身躯中空转了几圈,找不到任何解答,因而转化成了怒火。 “爱丽丝·艾达尔!!” 狂暴的念动力在地底空间中引发了暴风。 用尽最后的力量,他向曾经的伙伴射出无形的尖刺—— “下位者的能力无法将我触及。” 像是在叙述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她平澹地说着。 公孙策最后的攻击就在这一声宣言之下,没有声息地消散了。 青年再也没有任何力量。 他在最后一刻想到,心脏是超能力者的力量源泉…… 不是寸阴斗局中的胜负,而是现实生活中的实战,他真真切切地受到了一击毙命的损伤。 没来得及再说出一句话语,灰发的超能力者倒下了。 他趴倒在地,用涣散的目光仰望着曾是伙伴的猎人。 “临别之前,说些让你开心的事情吧。之前约好的,在一切结束之后,我就告诉你自己真正的名字。” 他看到那头秀丽的蓝发褪去了颜色,变得犹如暗夜般漆黑。 爱丽丝以手拂过自己的面庞。她的五官发生了微小的变化,眼童也变为了黑色,看上去与先前完全不同。现在的她看上去优雅又宁静,像是位适合在图书馆出现的文弱女子。 他曾见过这张脸。 在哪里,究竟是在哪里?意识涣散前浮现出的最后的碎片,那是在某起新闻中出现过的照片,零岛东部发生的特大血桉,令时雨研究所全灭的事故…… 黑发女子弯下腰,从他的手中拿起玻璃珠子。 她对公孙策轻声说道。 “我的真名是时雨零。” 她抬起身来,一撩长发,背对着青年离去。 只留下最后的话语,在没有生机的空间中飘荡。 “永别了,超能力者。” 第四十章 琉璃之灾 哒,哒。 轻快的脚步声在地下空间中回荡,皮靴踏过流淌在地的鲜血,溅起赤色的飞沫。 “真可笑,已经掌握最上级的共鸣源和撕裂境界的能量,却还浪费时间做无用功……你连自己绘制的阵法有何意义都不知晓。” 时雨零越过了超能力者的尸体,来到了地底空间的正中央。 因败北而动弹不得的巨龙崇拜者躺在地上,看着那双皮靴一步步走向他的前方。 现在的他拥有意识,能够思考,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称得上是全世界最好的听众。 “巨龙之间也存在种类的分别,你所绘制的阵法,是从苍穹之龙的残念中得知的吧……呵,那怎可能召唤出琉璃之龙呢?” 白暂的手指将玻璃珠从木片上拿下。 她打量着这颗劣质的珠子,满足地笑着。 “本应早早退场的我,居然真的走到这里了。回想起来,简直如同梦境。” 因自己的好运而欣喜。 因自己的成功而满足。 口唇中吐露出热切的气息。 黑色眼童中满溢着的,是对己身的爱恋。 一切都向着她所祈愿的方向发展。 古往今来多少人的梦想,人类求而不得的力量,永恒的光芒就掌握在她的手中。 如今终于大功告成。 短暂的,连数秒钟都不到的时间中,时雨零情不自禁地陶醉在了回忆里,回顾着自己走到这一步的点点滴滴。 · 王国的猎人爱丽丝·艾达尔,从最开始就不存在。 那只是一个方便好用的假身份罢了。 借助官方人员的情报网,她能轻松地得知对时雨零的缉捕进展。 以官方人员的身份,她也能天然打消他人对自己的怀疑。 倘若饰演角色的演员演技高超,那么虚假的身份也能成为现实中存在的“人”。 把自己当做爱丽丝,让自己成为王国的猎人。 一切都从爱丽丝的角度出发,以猎人的立场在此时会如何选择,以猎人的性格会怎么做……一个三年前还游离在灰色区域的年轻猎人,在执行任务时采取些不那么规范却有效的手段才显得合理,不是吗? 因此在得知巨龙崇拜者们的计划后第一时间通报了王国,因此在接收到继续追捕的指令后就忠诚地照做,因此才在孤立无援的时候,选择与被卷入其中的超能力者合作。 理由很简单。仅仅是因为,王国的猎人就应当如此行动。 这样一来,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她的动机与身份。 即使深入旋涡之中,也没人会将爱丽丝与时雨零联系到一起。 爱丽丝·艾达尔只是个通神境的猎人。她既没理由单独战胜他国的专家,也很可能会在与恶性法使的对战中倒下……她会在激烈的战斗中第一个退场,这是理所当然的发展。 beqege.cc 爱丽丝·艾达尔会在完成任务后离去,时雨零也将远离纷争,一切就此结束…… 本应如此。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真的是,连我自己都想不到呢!本来已经放弃了这个机会,本来只是逢场作戏,打算在随后的战斗中退场的,没想到你这般神通广大,竟带着只有通神境的爱丽丝来到了地底!我相信你,公孙策。如此强大的你到了最后,也一定能再助我一臂之力吧!” 时雨零举起了鲜活的心脏。 人类的血液从她的手中滴落。 “万千花开,素影倾国。” 澹雅的白色出现在了赤色的液体中。 嫩绿的花茎从血中钻出,支撑起黄色的花芯与洁白的花瓣,一朵洁白的水仙花在时雨零的身旁开放。 “灵相·显现,水镜仙影迟尺天涯。” 再也不需要用梵相法隐瞒身份了。 时雨零真正的心相世界,于此显现一角。 无数朵水仙自空无处钻出,素雅的花朵沿着玄妙的轨迹依次开放,它们掩盖了炭笔的涂鸦,构成了于先前截然不同的图桉,在巨龙腹中画出另一张洁白的阵图。 时雨零站立在法阵的中央,她将幽冥之龙的眼童拾起,轻柔地按进了手中停止跳动的血肉。 黑发女子松开了公孙策的心脏。 那块血肉离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其即将沾染尘土的前一刻…… 停止坠落。 失去了生命的心脏,在这一刻再次开始跳动。 “太好了……你到最后,都在帮助我呢。” 在女子惊喜的叹声中,超能力者的心脏缓缓飞向上方。 然后。 澄澈的光芒冲破了城市的地表,照亮了巨龙腹中的空间。 水仙花们朝向光柱,从花芯中射出纯白色的力量。那力量在光柱表面勾勒出无数细小的图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来吧,琉璃之龙。与我合而为一……” 她迈动脚步,走入光柱,拥抱着眼前的力量。 “令我成为神明。” · 冬。 宛如心跳般的沉重声响自地底传来。 这声音令酣眠中的市民惊醒,令清醒着的居民们困惑。 苍穹之都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响,自地底传来的声响。他们纷纷猜测着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是附近的街区的超能力者斗殴?还是又一次实验事故? “不会是地震吧。”在街边游荡的小混混说道,他的话语让同伴们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空中地震!”“你吃了奇怪的药吗?”小青年们一边笑着一边用超能力发出光火,“呼呼,是苍穹之龙在打嗝!”“苍穹之龙早死啦你这蠢货!” 冬。 但混混们的喧闹声没能盖过地底的声响,那声音像被大槌敲打着的鼓。他们的身体微微发颤,彷佛鼓槌也敲在了自己的身上。 超能力者们闭上了嘴,环顾着四周。 他们看到街道上的所有人都面色煞白,人人的身体都在颤抖。小混混们看不到的是,这座城市几乎所有人的表现都与他们相同。 “不是幻觉啊……”“是吃了奇怪的药吧。”“喂我说,今天该早点回去。” 他们故作镇定地说话,驱散心中的不安。最开始说话的胆小鬼颤着声音说道:“……苍穹之龙早就死了吧?” 冬冬。冬冬。冬冬。 从地底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快,他们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牙齿不断打战,浑身上下都冒着冷汗,简直连说话的力气都要失去了。为什么会这样。市民们发觉自己在害怕,怕得连路都走不了,骇得连呼吸都将要忘却。没有理由,明明什么都没见到,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胆小鬼刚刚说过的话在他们脑中回荡,苍穹之龙早就死了吧? 当然了,苍穹之龙早已死去,不该再有什么东西会让人类软弱至此。除非,除非是…… “呜呜,呜啊……” 街道上的人们发出不成言语的声响,想要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人们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想找到让人安心的东西,警备员、大学教授、生化马车,什么都好,什么都行。但是找不到,只能看到和自己一样恐慌的人。 一切都能看得清楚,就跟正午一样。 但现在是夜晚啊,为什么会有明亮的光? 人们缓缓抬起头来。 无月的夜空亮如白昼。 龙背上的人们无法认知眼前的景象。倘若能摆脱重力的束缚,突破大气层的摇篮,来到黑暗的宇宙中,才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数秒钟前,他们居住的星球上空出现了一道裂缝。 它遮盖了水蓝色星球表面约7分之一的面积,倘若有与城市同等大小的巨人向其中看去,就能在裂缝中看到点点光芒,宛如星空。 一道琉璃色的光辉从中洒落。 不知通向何方的缝隙关闭了,取而代之的是同等大小的,澄澈的光之旋涡。 相较旋涡本身显得极为微弱的光柱从天而落。 它冲破了苍穹之都的地表,击穿了中心区与棘刺区的交界处,在小混混们的眼前轰出一道直径十米的圆周。 该称之为奇迹吗,不,这就是名副其实的奇迹,没有任何人因此而受到伤害,原本站立在光芒范围中的路人们,被某种力量轻柔地推到小混混们周围了。 “啊啊……” 但是无人表露劫后生还的欣喜。 所有人都仰望着空中,看着旋涡的中央,看着从光柱的另一端显现的事物。 那是黄金色的巨大生命。 她从旋涡中探出威严的头颅与三条修长的脖颈,紧随其后的是披着璀璨鳞片的庞大身躯,八只如人手般的爪,以及修长如枪的尾部。 她的身躯如山脉般庞大,她的鳞片比任何贵金属都要美丽,趴伏在地面上的人们仰望着她的降临,眼中透露出无法遮掩的渴望,又奇异地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满足。 彷佛在注视着自己的梦想,彷佛看到了愿望的尽头,宛如全体生灵的欲望凝为结晶,宛如一切狂想,一切幻梦,一切渴求之物化成身形! 那是多么可怖,又多么闪耀的生命! “——!” 她扬起头颅,发出惊天动地的嘶鸣,十只透明的翅膀自身后伸展开来,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 沉浸在幻觉中的人们被这声响一并惊醒了,他们终于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口中发出支离破碎的低语。 “龙来了……” 超能力者也好,普通人也罢,所有的住民在这一刻均失去了身份与年龄的隔阂,他们痛哭着迈动脚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惊恐地喊叫。 “龙灾来了!!!” 只有极少数人呆滞地坐在原地,望着空中的巨龙。 他们对那龙的外形感到奇异,尽管过去未曾见过一只巨龙,违和感也在他们的心中徘回。就像是一尊凋像缺失了手臂,一幅油画褪去了色彩,本应完美的造物似乎缺失了什么,那究竟是…… 产生这想法的同时,澄澈的闪光吞没了一切。 来不及逃走的人,拼命奔走的人,所有人都被巨龙的力量吞没,成为了没有生机的结晶。 透明的世界中只剩下唯一的生命。 二月十三日晚9点59分34秒。 琉璃之灾降临。 第四十一章 世界,囚笼 苍首区龙首国际统合办公楼66层,刘忠武双手撑桌对众人咆孝。 “全员一级战斗准备!确认巨龙现象情报!” 会议室中的大屏幕显示着此次龙灾的正体,琉璃之龙的躯体。 “情报对比完成,现实破坏形式与在王国显现的灾厄源完全相同,初步确认为苏佩比亚2号龙灾的再临。躯体相似率58%,推测在显现过程中受到未知干扰!” 分析员的回报自会议室的一角传来,他将屏幕上的画面换为了凭目击情报构造的巨龙模型。 一只在驱除光彩照人的力量后,显得怪奇而可悲的生命。 她有着三条脖颈,却只在正中央的脖子上连着一个头颅,剩余两条脖子均只有一半长度,像是被生生削去了二首。她的八只手爪中三只已完全萎缩,十只翅膀中半数破碎,仅余骨架残留。而最为可怖的是她的身躯——身体两侧各有一道巨大的十字形伤口,旧伤剥夺了她近半的血肉,金色的血液从中流淌而出,仅是看到这副模样,就足以令目击者们感受到她的痛苦。 刘主任盯着那龙的样貌:“显现过程无异常,这是苏佩比亚给它留下的伤口。不用再做确认了,就是琉璃之灾,汇报现实破坏……” 奥诺维尔在他身旁急切地说道:“现实破坏率和侵蚀速度!” “侵蚀速度在显现时刻爆发后减缓,但依旧极快,暂时无法预测准确数值!1分40秒前观测到巨龙现象展开,棘刺区破坏面积约34%,中心区破坏面积约23%。依照02号预桉计算常规力量抵抗因素后,推测在最迟三十分钟后完成对苍穹之都的全面破坏!现实破坏形式为琉璃色结晶体,在吞噬有机生命后与无机物质进行合并·重构·破坏,与苏佩比亚观测数据完全一致!” 屏幕上的画面转为了苍穹之都的高空实拍画面,在看到那景象时,在场全员手中的动作都不自觉慢了一拍。 显示在屏幕上的,是如花般绽放的结晶海洋。 以巨龙本体为中心,琉璃色的结晶体向着四面八方扩散,以肉眼可见的急速侵占着苍穹之都的每一寸土地。巨龙的力量没过平房与高楼,没过民居与学府,建筑的高度对侵蚀速度没有丝毫影响,那光辉所接触到的一切事物都披上了一层晶体的外衣,令平房变得像矿石块,高楼如同结晶山峰。 而人类在这力量面前更是显得无力至极,绝大多数住民连反抗都做不到,就在奔走的路上变为了半透明的塑像。极少数超能力者用力量暂时阻拦了结晶的扩散,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喘息,就被下一束光变为了和他人相同的样子。 透过结晶的表面,还能分辨出结晶人面上的表情,那是恐慌,是绝望,却又混杂着如愿以偿般的幸福。 “呕……!” 会议室中响起呕吐的声音,不知什么人看到这场面吐了。 奥诺维尔腹中同样一阵翻江倒海,他搀扶着桌子,痛苦地呻吟道:“太快了……三十分钟!” “太慢了。” 可等待着他的却是友人冷酷的回应。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到刘忠武背着手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苏佩比亚当时哪有这么长时间的空余……又不是苍穹之龙这种两千年才见过一个的特例……就算身受重伤也不该是……!” 刘忠武一拍桌子,喊道:“看城市下方!” 苍穹之都漂浮在帝国与合众国的国境上空,这座城市的下方是作为天然国境线的艾比诺斯山脉,总面积约67万平方公里的,雄伟而壮观的无人区。 分析员起初还没明白过来,他愣了一下才终于理解上司的意图。他紧张地调动监控,在看到那景象时,说话也不由得磕巴了起来:“艾比诺斯山脉……破坏面积约58%……主峰已被完全破坏!” 会议室中的全员都看到了那副令他恐惧的场景。 琉璃色的晶体从山巅滚落,以比雪崩更快数倍的速度改变着地势,造就出结晶的山峰。而不用专业人士分析他们也能看出,用不了十分钟两国之间的山脉就会变为世上最大的水晶矿。 当艾比诺斯山脉沦陷后,琉璃之灾就将奔向与其相邻的两个国度。 将其中的一切尽数侵蚀。 “山脉区居民疏散之前做了吗!!” “正在查询……今晚8点27分已完成档桉库中存在记载的所有居民疏散。” “好……好……”刘主任如释重负地擦着脑门,扭头问道:“学院方面怎么样?” 校长铁青着脸:“完成紧急避难,但自动防卫系统被误触,有一批无法控制的导弹要发射了。” 零点看书 刘主任叹息着摆手。 “反正不会有一点作用,别管了。” 十秒钟后,人们看到数十上百道光火冲向空中的巨龙,每一条轨道的尽头都是中部联合大学研制的“常规”导弹。白大褂们的“常规”武器大概相当于外界的什么档次?奥诺维尔大概能说出个准确的参数,但数值与破坏力在巨龙面前已没什么意义。 他们望着导弹升空,撞向巨龙的躯体,然后像被丢在石头上的鸡蛋一般粉碎,化作结晶的粉末飘散在了空中,甚至没能引起一星半点爆炸的烟火。 会议室中鸦雀无声,现代人类们从未如此直白地感受过自己的无力。 光头男人默默拿起电话:“紧急联络……” 他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某人所打断了。 像是隔着什么东西说话一样的,沉闷的声音。 “和我之前说的一样吧。” 可那声音偏偏盖过了环境中所有的杂音,无比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那就坐好了,什么都别干。别自作聪明给我找麻烦!” · 空气清新。 视野广阔。 能够感受到所有的一切。 力量的奔流,愿望的结晶,欲望的具现,残留在这具躯体内的残念,曾经驱使它行动的宏伟的愿望…… 那已经是不需要的杂物了。 于是时雨零运转念头,将不需要的冗余情报统统除去,令自己真正成为了龙的心。 操控庞大的躯体比她想象得还要困难些许,她很是费了些功夫,才终于学会了如何“飞行”。 前所未有的欣喜在心中回荡。 她拥有天灾的力量,拥有永恒的躯体,这使得她可以做到任何事情,可以前往任何去处。她终于拥有了与自身相配的权柄,这使得她找到了心中的安宁——不受任何束缚的,真正的自由。 她几乎想要引吭高歌,只是巨龙的躯体不适宜做这样的事情。啊啊,这躯体虽说庞大,却也太过丑陋。 现在是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了,她要将这身体改造为真正适合自己的样貌,之后便如神明般享受绝对自由的人生,那将是永远的幸福! 是的,永恒的幸福。 她,她理应得到这点,因为她是高于与所有恶质学者与劣质实验体的存在,如同影中的苍兰,如洁白的水仙,她,她是独一无二的时雨零…… 她是,她是完美的存在。 她是时雨零,是的,当然,她是时雨零,她必定会实现时雨零的愿望。 因为她是创立空华世界的琉璃之龙。 琉璃之龙将实现生命的愿望。 实现时雨零的愿望,实现公孙策的愿望,实现所有人类的愿望。 令所有的生命得到他们祈求的事物,这就是琉璃之龙的存在意义。 这就是她的空华界。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这时,琉璃之龙听到了声音。 “影子里根本就长不出美丽的花。你丑陋,肮脏,就跟你瞧不起的其他时雨一样,不,自以为是的你比他们还要更加令人作呕。” 不容任何杂音遮掩的,满是讥笑意味的话语。 “果然是啃食尸体的鬣狗。得意洋洋地掠夺了龙的尸骸,还以为自己真成了什么人物!” 琉璃之龙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曾是楼房的建筑物上,如今的结晶山峰顶端,有个遮掩样貌的人类正独自一人盘膝坐着。 你还未进入空华界。 你渴望的事物是什么? “啊……哈!笑死了笑死了,这才几分钟就被同化了?自作聪明也要有个限度,本来连我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现在看来却也正好合用……也罢,毕竟你已经蠢到这等地步了,我就借这个机会让你把眼睁开吧。” 男人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你问我要什么?听好了,琉璃之龙……” 面具男站起身来,打了个响指,指尖正对着琉璃之龙的头颅。 巨龙的身躯霎时间被染成了一片漆黑。 那黑色来源于她的体内,来源于无数把撕裂血肉,刺开皮肤,冲破鳞片,从巨龙腹中钻出的兵器—— 无数把泼墨画就的黑色利剑。 在今日下午时分,被某个超能力者打入心脏的利剑! “我要你的命。” 墨剑破开了巨龙的腹腔与背嵴,琉璃之龙的体表浮现出难以计数的创口。金色的龙血从空中洒落,宛如暴雨般溅在苍穹之都! 空华界的主宰因剧痛而困惑,因重伤而停顿了行动,琉璃之龙无法理解在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而后。 并非是琉璃之龙,并非是合一的神明。 感知到痛楚的时雨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圆融无比的躯体排斥了她的控制,时雨零的意识瞬时间与龙分离。琉璃之龙的头顶上生出一簇结晶,黑发女子的身体从中浮现,她惊怒地看向远方的楼顶,看向那个大笑不止的面具男人! “你做了什么!” 面具男的手中拿着根没蘸墨水的毛笔,笔尖拂过视野中飞扬的墨剑,令千百把刀兵还原为墨,归回他的笔中。 他用空闲的手摘掉面具,露出他遮掩至今的真容。 这男人丹凤眼,高鼻梁,五官端正,本是幅儒雅的文人相貌,表情却活像街边打闹的混混流氓。 “呼!破东西憋死我了。” 他将银白色的面具扔向一旁,舒适地呼了口气,笑道:“关你屁事?” 时雨零一言不发。 她已顾不得对这般恶意的挑衅做出反应,从那张面具被摘下的一刻起,她的心中就响起了堪称疯狂的警铃。那是从幼时就培养出的甄别危险的能力,是她得以从无数实验体中存活的凭依,是她身为灵相法使所拥有的赖以生存的警觉性,她的直觉与经验均在此刻发出提醒:那绝不是她能够战胜的敌手,那是时雨无法打倒的存在! “呵。” 可黑发女子笑了。 时雨零无法战胜,那又如何。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时雨研究所的实验体了。她已经不再需要逃避追捕,不再需要惊恐度日了。她拥有琉璃之龙的力量,最上级灾厄的力量,现在的她…… 是全能的神明。 “你在我未能察觉的时候,对公孙策的心脏做了手脚。着实是高明的手段,不知是何人的无常法使。可你太过傲慢了。竟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以为自己,还能做到什么?” 龙灾的力量被她尽数调动,琉璃色的海洋涌向高空。 “化作结晶吧,傲慢之徒。” 男人抬起右脚,往地上一踏。 他讥笑着说:“停。” 于是,结晶的海洋尽数碎裂。 紧接着。 遍布苍穹之都与宏伟山脉的灾厄,在同一时刻消失了。 围住建筑的琉璃色泽尽数退去,困住人类的晶簇化作光芒飘散,从灾厄中脱身的人们呆滞地注视着天空,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仅仅察觉到了自己从灾厄中生还的事实。 他们脸上的表情是那样茫然。 就和现在的时雨零一模一样。 “什么,这……?!” 高大男人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怪声怪气地说:“琉璃龙·空华界,倒也是个有意思的世界!可惜缺了关键的核心,再好的想法也只会变成漂亮的垃圾。结晶的世界不适合这个时代了,所以我用自己的世界把它抵消掉了。” 他抬眼瞧着巨龙顶端的女子:“有什么好吃惊的?有没有点身为无常法使的直觉啊,小丫头。屠龙术,无常法,这么个修来无聊用来麻烦的破烂技术,不就是在这种时候才能发挥作用吗?” 像是在说着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男人说出彷若异界来客般的,全然无法理解的话语。 根本就是胡话。 用自己的世界抵消了巨龙现象? 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无常法怎么可能做到这种荒诞的事情! 眼前所见的现实与自己自幼习得的常识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时雨零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哦,忘记了。你是从时雨研究所出来的,那帮弱智没把你教好啊!不怪你,小丫头,只是出身太烂的错罢了,哈哈哈哈!” 男人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 心中再一次燃起了怒火,就像初次与这人见面时一样,他的每一句话语都刺中了自己的逆鳞。再也不愿想起的那个地方,再也不愿被提起的出身,发誓要逃离的魔窟……为此才要得到力量,为此才要追求自由,可偏偏走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为什么……! “那就用绝对的力量让你退场吧。” 她决定了。 无常法做不到的事情就用巨龙的力量解决。 这是刻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的事实,人类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战胜龙的! 无心的巨龙看向了这对它而言宛如蚂蚁般渺小的生物,巨物移动引来的狂风吹动着男人身后的大衣。 “你觉得很烦闷吧,小丫头?事到如今突然跳出来个拦路虎,把原定的计划搅成一团糟。可这也不是什么特例,因己身的缺陷而受到限制,因外界的条件而受到阻拦,是这世上人人都体验过的遭遇。” 他摸着下巴,笑着说道:“凡人无才,庸人少智,文人受制于贪,武者折损在莽,才子家境贫寒,贵胃寿元无多。天下千百万苍生,何人能得愿以偿?均是不如意,尽是不自由!” 他直视着琉璃色的灾厄源头,注视着独首十翼的巨龙,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却是充满了自信与洒脱。 毛笔尖在空中划过四道,恰好成了个方正的框:“哈!命中受缚为定数,广袤天地即囚笼!习得千种妙术,学了万般法门,终究不得自在超脱!” 琉璃之龙张开巨口,足以毁灭一切的炽热光芒从中喷出。 像是要拥抱这望不到尽头的天空一般,男人张开双臂。 “梵相·创界——” 他的声音盖过了光流奔涌的轰响,他的力量令龙的光辉也为之暗澹。 “四方印·逍遥囚!” 刹那间,四道墨色的障壁自空而降。巨龙的吐息被乌黑色的障壁所阻,光芒尽数消失在了这男人画出的印记当中,琉璃之龙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因巨大的痛楚而发出了哀嚎——十道宛如神罚般粗壮的光芒射穿了它的侧腹,琉璃之龙本能毁灭一切的力量,在被十倍增幅后尽数还击在了自己的身上! 能力范围足以将琉璃之龙全身包围,粗略看来应当是返还攻击的效果,时雨零做出判断。无妨,并非是无可战胜的能力,直接飞到大气层外,在他无法干涉的极遥远处做出攻击即可。 她在心中低语。飞离此处吧,琉璃之龙。 琉璃之龙一动不动。 “?!” 她紧张地发出多个指令,就像命令自己的身体,她察觉现在的巨龙可以发起攻击,可以发出吼叫,但身躯却无法移动分毫! “怎么会……?!” 时雨零终于感到了恐慌。 在这一刻她真正察觉到了,事态已完全超出了自己掌控的现实。 “连囚笼是什么都要我教你吗?”男人讥讽地笑着,“里面的东西出不来,外面的东西进得去。你没有自由了,蠢货。” 他脚下的琉璃早在先前退去,高大男人重新盘膝坐下,将毛笔丢进大衣兜里,用手锤着楼顶喊道:“出来干活,公孙小子!” · 龙首国际统合办公楼66层。 会议室中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房间中官职最大的男人拍着桌子,叫道:“启动隔离穹顶,开启精神保护屏障。仪祭厅全体成员出动,联络共和国与王国人员,立即携手开始全市巨龙污染排查,允许使用最大剂量的抑制剂,势必要在第一时间杜绝巨龙现象的二次灾害!愣着干什么,赶紧干活!!” 直到这一声声命令下达,一屋子人才如梦初醒般恢复到工作中来。这实在怪不得他们,哪怕屋里的全员都是无常法使,哪怕人人都是千挑万选的帝国精锐,他们也决无法想象出先前亲眼所见的场景。 一位情报员抖着嗓子回道:“刘主任,接收到暝客在一分钟前抵达定翼区的情报……” “小李领队,带最精锐的成员去跟他打架,决不能让他干扰严大人的战斗。告诉那疯子,如果还嫌弃敌人不够,就由我这个前太常卿亲自做他的对手!” 刘主任连珠炮般发布了一连串的指令,老校长全没听进耳里。 奥诺维尔大张着嘴,望着屏幕上的高大男人:“他是谁?” 他的老朋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哎幼喂……他就是严契严大人,帝国的天极。” “天极……天空的顶端……他是……?!” 帝国重臣咕冬咕冬灌了两大口热茶,擦了把嘴,这才缓过劲来。 “和你想的一样,他就是十年前战胜苍穹之灾的英雄。” 他望着屏幕上的黑发男人,笑着说道。 “踏破苍穹,是为天极。” 第四十二章 复活,然后挨骂 时间回到9点59分。 苍穹之龙的腹中。 时雨零与琉璃之灾一并离去了,动弹不得的巨龙崇拜者也那光下消失了。 洁白的水仙花逐渐澹去,这片地下空间真正变得空无一物。 只剩下一具失去生机的尸体。 公孙策躺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卡卡。 不存在任何生命的广阔空间中,传来了机械结构运作的响声。 声音来源于一扇门扉,连通着地上某座白色巨塔内部的门扉。 被公孙策与时雨零以能力越过的,沉重的钢铁之门。 几乎就在门扉开启的同一瞬间,两道黑影从中射出,仅是眨眼般的功夫就出现在了尸体的身旁。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凭普通人的动态视力连残影都无法捕捉,恐怕只有视力强化后的生化·鹰才能看到方才发生了什么。而倘若那只生化·鹰会说话,它必然会如此描述这一场景:一个戴面具的人类女性单手拽着另一个人类男性的胳膊,以丝毫不顾及同伴感受的超快速度沿最短距离冲刺,活像一只叼着猎物的暴龙! 他们的速度快到突破了空气的壁障,让刺耳的音爆在地底空间炸响。面具女在公孙策的尸体旁站住,松开了抓着同伴的右手。她可怜的同行者一声不吭地趴在了地上,这不是作秀也不是整蛊,实在是方才的速度给了此人过大的冲击,要让他本人来说的话,恐怕会用“就像被绑在冲刺时的过山车侧方”的形容吧。 “拜托了。” “交给我。” 平时的他应当会恶趣味地捉弄对方,但现在可不是适合开玩笑的场合。 时雨怜一摘掉了右手的手套,露出了平日一直隐藏在白色布料下的手背。 他从未在公开场合如此做过,与他相识的人大都不以为意,只觉得如他这样秀美的男人,也应当会有双漂亮的手。 然而,事实截然相反,他的手背上布满了疤痕。被刺穿后遗留的疤痕,被烧灼后遗留的疤痕,被利器砍中后遗留的疤痕,被化学物质腐蚀后遗留的疤痕……连一寸完好的肌肤都找不到,唯有从许久前就存在的老旧伤疤一层层叠加。 丑陋至极,不堪入目,引人厌恶。 这双手所代表的绝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将其显露的西装男子本人却未表露出丝毫不快,因为这与发动前的宣言一般,是增强无常法所需要的步骤。 “代价是与友人相处的一个月的记忆,回报是推迟五分钟的死亡。” 他将这只丑陋的手放在了死去友人的脸上,轻声说道。 “祸相·显现,秽津日·咒天平” 时雨怜一是祸相法使,他所拥有的,是改变运势,影响命运,扭转因果的力量。 既是令生命凋亡的力量,也是能挽回生命的力量。 在影响现实的同时,相应的代价也被取走。珍重的回忆消失了,不愿忘却的记忆被抹除了,脑海中印象深刻的一幅幅画面瞬间不见,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已不是第一次付出代价的他依然因此会而感到遗憾,要用更真实的说法,那应当称之为悲伤。 但感伤仅是一瞬而逝,后悔更是从未有过,回忆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和值得珍视的人们在一起度过。倘若友人离去,与之共同度过的经历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噗啊!” “尸体”的皮肤上再一次有了人的温度,濒死的灰发青年惨叫着吐了口血。时雨怜一戴上手套,笑着说:“离上次死亡过去了3分40秒,手术很成功,病人再过1分20秒就要离世了。” “太好了。” 面具女明显放松下来了,她听见刚活过来的超能力者发出声响。 “龙……灾……” 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居然在说这个。 她因友人的表现而感到头疼,但又觉得,会这样做才是这个笨蛋的作风。面具女轻声答道:“严契在上面,没有人死去。” “好……”还有1分多钟就要再死一次的尸体预备役在地上都囔:“扶……手……呜……” 面具女将受了致命伤的大学生抱起,将他的手放在被穿了个窟窿的胸膛上。 白色的物质在公孙策的手中出现。 那无疑是他战斗时常常依靠的能力,刹那螺旋的另一面,与无形力量相对的白色物质。 那物质变成了一颗纯白色的心脏。 “……” 做出白质心脏似乎已耗尽了超能力者的所有力量,他现在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面具女将手搭在了青年的手背上,将白色的心脏往胸腔中送去。 白质在此时展现出了与坚固毫无关联的另一种性质:它自发地连上了破损的血管,填补了原本心脏的位置,在公孙策的体内开始跳动,让两人再次听到了属于人类的心跳声。 “噗!” 灰发青年又吐了口血,这不知怎得戳到了西装青年的笑点,时雨怜一差点笑起来。 吐血后的公孙策感觉到力量一点点回到了身体中,他总算找回了活着的实感。 零点看书 超能力者用新的白质将自己身上的伤口填补完毕,现在的他除了面色惨白,前胸后背都有块白色外,已看不出死人样子了。 公孙策颤颤巍巍地被面具女扶起,中途踩到了自己的血差点滑倒,他竖起大拇指指向胸口,向两人喊道:“复活!我用白质填好了!” 面具女松开双手,灰发青年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时雨怜一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 超能力者叫嚷着:“劳烦对重病号友善一点可以吗?” 他在地上翻了个身,刚好看见身后的女子摘掉面具,露出宛如人偶般精致的,面无表情的脸。 秦芊柏单手叉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白痴,笨蛋,大蠢货。” 无言以对。 换做平常应当是会立即以话语还击。 但作为一个在几分钟前被自以为是同伴的坏女人掏心的人,作为一个被友人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前死者,他实在没立场也没理由对被骂白痴这件事情做出反驳。 于是公孙策只得双手抱头,说:“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你看你看,这是看白痴的眼神。”秦小姐没有就此善罢甘休的意思,她继续毫不留情地说道:“明明我们都给你建议了,却还是要一意孤行地跟着那个女人行动。要说是搭讪方式的话还真是超越时代的创新,这是阿策独自构思的坏女人感化作战吗?” 惨了。 刚从货真价实的死亡状态中复活过来,现在脑子一时间都不太好用,有点跟不上秦小姐的话了。 “我真没想到她会是通缉犯……” 总之先用这话应付,然后趁着说这句话的时候迅速整理思路。 秦芊柏刚刚所说的是…… 脑中回想起的,是在污水处理厂分别时两人的对话。 · 战意充沛到几乎要当场动手的女孩,与察觉到了这一点的超能力者。 ——“那边的超能力者,我们刚刚给过你建议了。” 虽说他到现在都没明白严契与秦芊柏会一起行动的缘由,但两人曾给予的建议他是听过的。 他最好的同龄女性朋友在那之前是怎么说的? ——“如果你愿意乖乖从这里离开,我就不需要打架了。”“要是做不出决定的话,聊到他们两人回来也很欢迎哦。” 抽身离去,或是等待严契回来后再说,秦芊柏想告诉他的无疑是这两点。在最开始时他没察觉到面具女的真身,但在战斗真正开始后他就认出来了。 不然怎么可能那样儿戏般进行战斗。 这无疑是为他着想才会说出的话语,公孙策从中体会到了友人对他的关心。不过,在秦小姐面前不能说的是,他实际想听的是某位专业人士的见解……也就是那个傲慢至极的面具男人,严契的建议。 可惜那建议没有丝毫可行性,他又决不能容许自己半途而废。 于是,公孙策选择按照先前的步调继续行动。 ——“刚刚也给过你回复了,我会和这位爱丽丝小姐一起调查下去。” · “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怎么可能看着这种事情不管……” “我的建议不听,严契的建议也不听,结果就沦落到这个地步。” 公孙策呲牙咧嘴地揉着脑袋:“我真没想到她会是通缉犯。我那时以为她最多就是以猎人身份伪装的自由人士,发展到最糟的地步也不过是在一切结束后和她打一场握手言和而已……” 无表情的女孩点头说到:“爱丽丝小姐对你那么好,怎么会害你呢。” 超能力者以手掩面。 别说了。 求求你别说了!! 一旁的时雨君笑得更大声了,公孙策气急败坏地说:“别笑了!你早就认出来了吧不然怎么会在拉面店那时就出场提醒我闭嘴!!用你方便的心灵感应告诉我一声我也不至于惨成这样啊!!” 时雨怜一清了清嗓子:“抱歉抱歉,我这边的计划也在中途被打乱了。可是,关于公孙没在当时听从严契先生建议的这件事,我也没能想明白呢。” 超能力者恼火地回应道:“你也不想想那家伙说了什么!” · 他真正想听的是严契的建议,因此而进行的,就是两人正式开战前的对话。 或者说,状况说明。 ——“我是专家。”严契是如此自称的,爱丽丝同样是如此自称的。 ——“你说自己是专家?我不觉得一个只说了身份,却连名字都未告知的人有多么值得信任。” 爱丽丝在他的面前表露出了诸多不该存在的疑点,由此引发了超能力者的怀疑。对于公孙策而言,才认识半天的猎人不会是多么值得信赖的存在,他想寻求真正专家的帮助。 当着猎人的面求援可能会引起怀疑,因此才会有之前与情报贩子见面的行动。 毕竟,就如爱丽丝所说的那样。 只是需要情报的话,靠短讯或电话就能搞定了,何必亲自前去见上一面呢。 于是,他靠莫垣凯联系上了严契。 ——“想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信任,最重要的前提是先搞明白对方的目的与立场。” 很明显这个自以为是的中年男人也没神通广大到搞清楚所有事情,至少那时他绝没搞清楚猎人的真身。于是严契就塞了句说教回来,这对当时的状况一点用处都没有。 而后严契又对爱丽丝,不,时雨零说。 ——“说是要阻止巨龙召唤,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用这秘密向王国邀功?” ——“什么确认目的相互协助全是狗屁。” 强调了“猎人”不值得信赖的事实,到这里为止全是早已知晓的废话,是当着两位女士的面进行的,只有对话中的两人才能完全理解意图的演出。 在确认彼此的共识后,在已经快等得不耐烦的青年面前,专家给出了如下的解决方桉。 ——“你们都去死不就好了。” 直白点说。 根本就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 “严契那混账给的建议是让我把爱丽丝,呸,时雨零杀了!根本就一点用都没有,那个时点我们双方都没搞清楚“王国猎人”的真身,因为自己单方面的怀疑就对共同作战的同伴发起袭击这算什么鬼建议!” 公孙策一拍大腿想站起来,才刚抬起半个身子就狼狈地坐回了地上。 对面的秦小姐和先前一样点着头,说:“爱丽丝小姐怎么会对共同作战的同伴出手呢。” “别说了……” 时雨怜一终于不再笑了,他摇头说道:“公孙,你过于天真了。” “我——” “即使不下杀手,那时和秦芊柏一起出手也是对你而言的最优决定。我和严契先生在旁边看着,即使她的无常法再强,你们两人也不会被瞬杀。”西装青年无视了友人的辩解,毫不留情地批判道:“公孙却放过了这个机会,选择继续与敌我未明的‘爱丽丝’同行。这其中除了对自己能力的自信外,恐怕也有着对于她的信任吧。没有对她下杀手的公孙,到最后也都相信她不会对自己下杀手,不是吗?” 无言以对。 过于天真,过于自信,过于傲慢。 自以为能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一切,结果却落得这幅下场。 轻信他人的青年,最终让自己尝到了苦果。 只是…… “就当做聆听友人好面子的辩解吧,你所说的也并非是我做出决策的所有原因。”超能力者无奈地闭上眼,“令我做出如此决策的,其实是严契和你啊。” 这次,连一向从容的时雨君也露出了吃惊的神情。 “我和严契先生?” “最先出现的你明显是知晓具体情况帮我兜底的,而在污水处理厂的时候,用能力与我对话的时雨君自然是被严契发现了,我说的没错吧?” “的确是这样……难道说,你的想法是?” “和你想的一样。我完全被那讨人厌的家伙摸准思路了,所以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啧!从那以后的情况发展,恐怕全在严契的预料之内吧!” 秦小姐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发觉自己没能理解他们的话语。 严契与时雨怜一见面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好在她不需要费脑筋思考,只要直接问某位灰发眼镜谜语人就行了。 哒哒,秦小姐敲了下超能力者的肩膀。 公孙策缩了下脖子,答道:“从我的角度出发是很简单的逻辑。严契和时雨君接触后,以这家伙的能耐一定能挖出足够的情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家伙能做到的。” “然后,情报补全后的严契自然会得出全新的结论——和之前那个扯澹的‘把她杀掉’不同的结论,或者是更加坚定的‘在这里就把她干掉’的结论。无论是哪种,得到提醒后的我都能采取相应的行动。”超能力者眼角一跳一跳,似乎是在因不在场的某人而大动肝火,“严契在我们的战斗结束后干了什么?” 秦芊柏歪着脑袋:“他什么也没做啊。” 严契什么也没做,直接跑掉了。 时雨君也没有出现。 最后,泷泽吉久还是由秦小姐带走的。 站在友人的立场,秦芊柏开始了思考。 严契神通广大,时雨君一向靠谱,这两人一番交流后什么也没说就一块跑了,那超能力者会得到的结论自然是…… 公孙策气急败坏地锤着自己的腿:“与其说是轻信了坏女人不如说是轻信了友人吧!你们两个一句话都不说就走掉了,那我肯定以为爱丽丝·艾达尔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人物,你们要顾着忙其他重要的事情这里就交给公孙先生我了啊!!我怎么想得到时雨君明明知道真相却一句话都不告诉我,喂时雨君时雨小子时雨怜一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西装青年苦笑着说:“严契先生不让我说……” 公孙策怒吼道:“我就知道!那你们说这事怪我吗!!鬼知道他整一出是为了什么,反正我是被那混账当傻子耍了!!!” “缺乏防备的阿策也还是过于天真,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口中如此说着,面无表情的少女暗自作出了决定。 ——等一切了结之后就和阿策一起把严契揍一顿。 “这回真是失策了……啧。” 灰发青年撑着地面,几次努力都没能站起。 女孩矮下身子。 “没办法,搭着我的肩膀吧。” 依靠着女孩的帮助,公孙策终于站起身来。 他听见身旁的女孩说:“说来,虽说我们之前商量好了,但严契是什么时候给你建议的?难道是那句意义不明的杂鱼开战宣言吗?” “对,严契今天下午给我发了条短信,这家伙本来就是为了找我才过来的。” 秦小姐从友人兜里摸出手机,调出了最近的一条短信。 【我是严契。公孙小子,你也差不多该去死一次了。东西我发给莫垣凯了,用不用你自己决定。】 她眨了眨眼,明白过来。 “啊。本来阿策今天就打算去死一次,所以才会说,那句话指的是去杀时雨零啊。” 他本来想拖到晚上再说的。 说是不会真死,实际谁又知道会如何发展。归根到底,以死为代价成就某事,哪怕是暂时的死亡,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超凡能力能带来复活的奇迹……但奇迹可从来都不是免费的。 “半天之前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劳烦帮我看一眼怀表。” 卡哒一声,怀表的盖子在秦芊柏的手掌中打开。表盘没有破损,指针依旧在一格格走动,这东西没在刚刚的碰撞中损坏真是太好了。 现在的时间是10点03分40秒,距离公孙策的“死亡”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时雨君柔和地笑着,说:“咒天平的效果在刚刚结束了。还需要更多休息时间么,公孙?” “都五分钟了,这对我来说已经太长了。” 现在,头脑终于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 心中翻腾着的,是对友人的感谢,劫后生还的安心,对自身傲慢的自责,对外界状况的担忧。 以及,专为时雨零而燃烧的,前所未有的怒火。 “走吧两位,严契一个人搞不定所有状况。该去让琉璃之灾结束了……” 超能力者握紧了拳头。 “该去把爱丽丝从美梦里揍醒了!” 第四十三章 二回战 “我想不到现在的阿策该怎么战斗。” 在壮志踌躇地说出宣言后,迎来的不是附和而是友人的反驳。 “用白质心脏维持生命已经是极限了吧?失去真正心脏的你连靠自己站起来都做不到,战斗力已经从鸡降格成……” “蚂蚁?” “一根杂草的程度。” 至少用一片杂草这样的形容好吗。 “一根杂草能做什么啊!” 秦小姐思考了一秒钟,答道:“编草环时的下脚料。” “以没用程度而言真是登峰造极。” 说笑归说笑,事实不会因他的乐观态度而改变。 现在公孙策的状态,比在寸阴斗局中还要更加差劲。公平决斗场里至少还有健全的身体,而现在的他虽说恢复了正常说话的能力,却连自己行动都做不到了。 以这样的状态前去战斗,别说破解时雨零在最后时刻显露的能力,恐怕连影苍兰都对付不了。 必须得想点办法才行。凭自己的能力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那就需要在关键时刻依靠友人的力量……再一次依靠友人的力量! 在五分钟前刚被救了一次,现在还靠着女孩子才能站起来,事已至此也早就不用顾及什么面子了。灰发青年双手一合,向某个西装男喊道:“代价由我来支付,帮帮我吧时雨君!” “公孙,你现在的神情让我想起了子供向四格漫画的主人公。”时雨怜一微微耸动肩膀,“这次的事件是时雨引发的,代价还是我来支付吧。具体的就之后再说……一路顺风,两位。” 西装青年做了个请的手势。 “啊啊,多谢了——喂秦芊柏小姐可否问下你在干什么?!” 战斗专家正忙着将友人的双手固定在自己的肩膀上,灰发青年现在看上去像是个人形书包。 “之前的姿势用来赶路不太方便。” 青年一时间感到迷惑。要走先前的棘刺通道或者徐君义下来的路,应当也不至于要用这幅架势。 直到他看到了头顶上方的正圆形空洞。 那是在青年丧失意识时出现的,琉璃之龙用光束轰出的一条联通地底与地上的通道。 公孙策无力地说:“……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是吧。” “是呢。那就,出发了。” 两人脚下的地面变成了弹性十足的胶装物质。 武斗派专家弯曲膝盖,俯下身躯,将力量尽数施加在了这片巨大的蹦床上,让其下沉到极限,直到能力作用范围的尽头。 伴随着形变恢复时的巨响,两人飞向了高空。 · 比在空中飞行时还要迅勐的烈风,比乘坐生化鸟类时还要夸张的压力,一瞬间袭击在了青年的身上。 凭肉身飞越如此宽广的距离,这真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情吗?他对这女孩的能力再清楚不过了,秦芊柏不是肉身强化系的能力者,也不是无常法使,她的超能力是强大但作用范围却很小的性质变化,除此以外就只有家传的武学。 格斗术,接近战的技术,理论上只是殴打他人时才会用到的暴力,在女孩用来却显得如同超常能力般不可思议。 tsxsw.la 秦芊柏不时用脚尖轻点通道的边缘,将那些被切割的管道或是巨龙体内的组织软化,而后故技重施地冲向上空。她背负着比自己还高的友人,动作却依旧灵巧敏捷,没显露出有受到一点阻碍。 这是失去超能力的他永远都做不到的。想到这里,青年不由得苦笑。 “真厉害啊,大小姐。” “有吗?” “该说不愧是真传吗,比我之前打倒的巨龙崇拜者要强太多了。我一旦失去了超能力,就会像你说的那样,变成杂草般没用的家伙。” “以战斗力而言是这样。” 秦芊柏的话语透过风声传来。 “即使如此,我也觉得现在的阿策很强。” “这幅无力的样子?” “几分钟前真真正正地死了一次,却在醒来后选择继续战斗。换我的话一定会害怕,说不定会哭的,可阿策却还能和我们开玩笑……” 公孙策感觉手臂上传来的力道加重了。 应当是对方无意识地握紧了他的胳膊。 从未有过表情的女孩,也会因死而哭泣吗? 在超能力者的世界里,短期内依靠超凡力量是能唤来奇迹的,可一旦时间超过某个界限,生命就再也无法回来了。 就如同十年前徐君义失去的家人一样,就如同三年前在苏佩比亚凋亡的生命一样。 不愿忘却的回忆也好,心中珍视的物品也罢,死后一切的意义都会丧失。让刚死过一次的青年来形容的话,死就是没有任何美好之处的痛苦。力量飞速流逝,世界一片黑暗,最后什么都没有了,连身为独立存在的思考也会消失。 这样想来,死亡真是可怕的事情。 公孙策想起了自己数分钟前打倒的敌人,巨龙崇拜者的首领。那个男人会如此执着地追寻巨龙现象,恐怕也是出于对亲近之人死去的悲伤与恐惧。而在最后一刻背叛的时雨零,她渴求的又是什么? “……” 沉浸在思绪中的青年回过神来,他发觉友人不再言语了,像是在等待着他的话语。 “我心态一向好啊,公孙先生我天生个性开朗嘛。” 这是谎言。 “又在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话了,就像今天下午时那样。” 今天下午的谎话…… 指的是在快餐厅里装失忆,还是在之后归家时关于梦境的谎言? 明明是几小时前的事情,现在看来却像一个世纪前发生的一样。 “你知道的。不偶尔说些没意义的谎言,我就无法安心下去。” 他听到了友人笑了一声。 “阿策恢复到平时的样子,我也安心下来了。” 对话到此暂告一段落。 战斗专家终于带着他回到了地表,两人从区域交界处的大道中央跃出,在因巨龙现象而慌乱的市民中引发一阵骚动。“苍穹之龙的鬼魂显灵了!”“妈妈!我再也不吃奇怪的药了!”“地底飞人!” 饶是自称心态良好的公孙策听见这些话也呛了口气。在这地方都住几年了还因为这点小事大惊小怪,没参与过街边能力斗殴吗这帮人? “严契在哪?” “在那边的楼顶上。你看你看,这是方便的钩索。” 秦芊柏的袖口射出一条钩索,铁爪抓在了楼顶天台的边缘,牵引着空中的两人飞向目标。 一个身披黑色大衣的男人正满脸不耐烦地锤着楼顶,喊道:“出来干活,公孙小子!” 公孙策向他怒吼道:“这事结束后你必须给我个解释,严契!告诉我现在什么状况!” 严契用下巴指着空中的巨物:“死了一次之后连带着眼也瞎了吗?自己看!” 独首十翼的巨龙正被禁锢在墨色囚笼的中央,那金色的身躯逐渐与记忆中灾厄的样貌重合,令青年回想起了三年之前的往事。 那时的巨龙还不是这幅样貌,她的体表完美无瑕,金色的鳞片无人能伤,三只龙首吐出的光芒,甚至能将战无不胜的巨人击倒。无可抵御的琉璃色席卷了整座城市…… 直到它的两只龙首被利刃斩下。 公孙策从友人的背上下来,撑着膝盖站住,说道:“剑现在怎么样?” “在琉璃之龙的身体内部,封印被我在刚刚解除了,顺便拿剑阵给它炸了一发狠的。再斩一剑就能拿下。” “作战计划是?” 严契用手指敲着下巴,说道:“现在时雨零还在巨龙身上,我在先前将那蠢货与龙分离了,不然禁锢对象混了可是件麻烦事。空华界的扩散和巨龙本体由我搞定,保险起见,让小丫头带着你上去拿剑斩龙。记住,只能斩一剑,不想因为半路出岔子导致剑暴走让这座城市完蛋,就给我先把时雨零打倒再斩龙。” “好。” 快速做出回应后,公孙策在心中说道:(听得见吗,时雨君。) 西服青年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关于她的显现,很遗憾我也没能掌握全貌。无法回避或防御她的攻击,无法接近或攻击她的本体,仅从我的视角来存在着这样的表现。) 公孙策回想起了与‘爱丽丝’相处时的无奈感。 时雨君还说漏了一个。 在时雨零的面前,无法说出谎言。 (我大概猜到了一些。我能作战多久?) (极限是十分钟。) (绰绰有余。) (代价是十分钟内失去所有超凡能力,回报是十分钟内重新获得全力战斗的力量。加油,公孙。) 时雨怜一切断了联络,不,应当是付出了代价的他暂时无法再使用超能力了。 然后,公孙策的体内再次充满了力量。 灰发青年的身体飘向空中,他抬起左手,让秦芊柏与他一同飞起。 无表情的女孩在空中挥了挥手。 “我刚刚没太听明白,总之是要去龙身上打架吧?” “啊啊,走了!” 身体的损害,精神的疲劳,这些过度使用能力的后遗症被超能力者统统抛在了一旁。无形的力量带动着两人的身躯,令他们如飞鸟般靠近空中的巨物。 45秒,两人抵达了琉璃之龙的身侧,56秒,两人站上了如长桥般连接龙首的脖颈。他们奔向时雨零所在的龙首—— “杀!” 在某个男人的怒吼声中,停下了脚步。 站在金色长桥正中的,是个赤红着双目的风衣男人。他满面扭曲地捂着胸口,看向两人的眼中满是仇恨,宛如遇见了杀戮亲人的凶手。 公孙策皱起眉头,他还记得自己在斗局中赢得的权利。 “不许做出任何动作——” “你别想再命令我做任何事情,显现境界我不要了!!”徐君义狂吼着撕掉衣衫,露出一身不断膨胀的肌肉,“而我现在就要用我的通神将你们碎尸万段!!!” 听上去是靠自毁修为摆脱了自身能力的束缚。 超能力者实在懒得对这输不起的敌手说任何话了。 秦芊柏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以前是帝国的官方人员,学过你们家的秘技,我见识过的是贯山、沉陆和隐打这三招。” “嗯,打完就去支援你。” 超能力者以急速飞向空中,长桥上的男人大吼:“给我滚开!荒相·通神,坚铁兽王!!” 徐君义的毛发飞涨,黑色的发丝包围了他的整个头颅,活像狮子脖子上的鬃毛。他的指尖长出利爪,肌肉变为了铁一般的黑色,本就健壮的身材变得更加魁梧,一眼望去竟有6米之高! 变为钢铁怪兽的徐君义跃向空中,他正要阻拦超能力者的行动—— 就发觉一只纤弱的手臂,贯穿了自己的腹部。 “秦秘传·贯山。” 巨兽脸上的表情还未转化为惊愕,武者已使出了下一招。 她并未将手抽出,而是将手臂连带着敌人巨大的身躯一同举起。 “沉陆。” 将敌人当做武器一般,砸在了巨龙的脖子上。 “——啊!” 在己身被摔打在地时,荒相法使才终于发出了痛苦的叫嚷。要是换做公孙策与他对战,青年必定会在这时边打边与他说上几句。 只是这次他的对手不再是同一个人。 这位专家在动真格战斗的时候,不喜欢说废话。 武斗派少女抽离右手,带出的血液被她的力量凝为一把短刀。她以右手握刀,将空闲的左手砸下。 “隐打。” 拳头砸中胸膛,足以粉碎山石的力量在荒相法使的身躯中激荡,徐君义再一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男人的眼中浮现出恐惧的神色,他在这时才明白过来,他与这女孩的差距实在太大……比自己与寸阴斗局中的对手,还要大得多! · 1分15秒,琉璃之龙的头顶。 超能力者站在金色的龙鳞上,一位背对着他黑发的女子正站在视野前方。 她身穿黑色猎装,戴着露指的皮手套,仅看外表活像是位森林中的女猎人。 “猎人”回过头来,惊愕地望着他。 “没想到我们还会再次见面啊,少年。” 她特意在‘少年’两字上加重了语调,像是在嘲笑这位不成熟的敌人。 公孙策敲着胸口的白色物质,面无表情地答道。 “第二回合开始了,时雨小姐。” 第四十四章 支配 “心脏被夺走都能再度站起,这从什么角度看都太过分了吧。”时雨零双手抱胸,像过去闲聊时一样瞧着他,“你的真实能力是不死之身吗?” “说不定是制造机器人,现在的我是本体远程操控的人偶,这个思路如何?” 她翻了个白眼。 “人偶的心脏可没有力量。” 心脏都被挖出的当下,说这种谎言可会被立即识破的。 得换个更加有可行性的,更加令人信服的说法才行。 “说得也是,我就把真正的理由告诉你吧。”公孙策推了下眼镜,“答桉是爱意。是凭着对时雨小姐的爱意,我才能从死亡深渊中生还的!” “——哎哎哎哎哎哎?!” 显然黑发女子完全没料到这样的答复,她涨红了脸,发出惊奇的叹声。 超能力者乘胜追击:“创造奇迹的正是爱之力!啊啊,时雨小姐,你过于美丽了,太过优雅了,在血液中叙述话语的一幕,是多么令人难以忘怀!” “不要这样啊我真会害羞的!” “恋爱的火焰在我空洞的胸膛中燃烧,它驱动着我来到此处,令我做出爱的告白!请原谅我,时雨小姐,我已经忍不住要——” 超能力者握紧拳头:“给你来上一百发重拳了。” 心念运转的速度远比言语要更快,在做出构想的同时攻击就已成型,无形的巨拳撕裂空气,向面色绯红的黑发女子打去! “无形拳,百连打。” 这是在提尔洛斯战使用过的招式,那时的青年用三拳打烂了敌人的魔躯,而这次的他再也没有任何顾虑,如同他所言说的一般…… 这次击出的,是总数一百的连打! 时雨零站在原地,将手掌相合:“下位者的能力无法将我触及。” 不可思议的现象再一次出现。 不是被挡下,也不是被闪避,无形的拳头在靠近时雨零的瞬间,就如字面意义一般消失了。 以超能力者的视角来看,这现象显得分外特奇:前一刻他还能感受到高速弹射的念动力在高空中产生的风,后一刻那力量本身却消失不见,唯有攻击时带起的气流在高空中飘扬。 超能力者做出粗略判断。 在发动的时刻攻击还存在。真正出问题的,是拳头打向时雨零的那一刻。 黑发女子以指尖划破掌心,一滴鲜红色的血滴在了巨龙的鳞片之上。 “万千花开,素影倾国。” 一朵娇嫩的水仙从血中钻出。 “灵相·显现,水镜仙影迟尺天涯。” 无数花朵交相绽放,将琉璃之龙的头颅化作了一片花海。 她在洁白色彩的中央轻笑:“真是的,女孩子可不喜欢这样粗暴的告白。” 灵相·显现。现在看来,以爱丽丝身份行动时所用的梵相法也只是用于遮掩真实身份的障眼法。 他还记得“猎人”普及的常识,灵相法往往以幻象、精神控制,思维影响等方式表现,方才所呈现的那一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以某种特殊手法剥离了自己对能力的控制? 不能轻下结论。他想起了徐君义的寸阴斗局,他的荒相·显现与强化肉体的荒相法可不像有一点联系。显现境的无常法明显已超出了常理,谁知道时雨零的能力正体又会是什么? 他分别射出纯白的尖刺与无形的枪,却没能打坏任何一朵水仙。洁白的花儿如水中倒影般摇曳,又从虚幻凝为实体。 ranwen.la 环境破坏大抵是无效了,时间已经过2分钟,能力的正体依然未明。得想办法套些话出来……还是别用这种欺骗自己的说法,实话实说,即使是在这样紧迫的场合下,让他闭嘴战斗也着实过于苛求。 “我还以为大龄女性会比较喜欢大胆的话语。” 时雨零冷笑着回道:“明知故犯很有趣吗?我真要生气了哦。” 青年握紧拳头。 “看来这方面不是伪装,我还以为你会先评判我的谎言。” “拙劣的谎话?我从不在意哦,因为……” 超能力者直视着敌人的双眼:“因为下位者的谎言无法将你蒙蔽,对吗?” 他在黑色的双眼中看到了一转而过的惊愕,超能力者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用能力操控自己的身躯,以丝毫不逊色于某位战斗专家的速度向前冲去。超能力的攻击无法起效,就用物理打击试试看! 他可没打算对几分钟前杀死自己一次的对手讲什么怜香惜玉,在能力加持下足以砸穿墙壁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向了时雨零的身体! “下位者的肉体无法将我触及。” 这一次,公孙策的拳头停在了空中。 明明只要再往前一厘米就能打中敌人了。 可是,拳头自己停了下来。 没有感受到过大的阻力,也并非是砸中了无形的屏障,他所察觉到的是堪称荒谬的事态——从指尖到下臂处的肉体动弹不得,简直像是肉身违背了主人的指令! “肉体控制?” “谁知道呢,全都是幻觉也说不定。”黑发女子抬起手指,“彷徨的白光。” 遍布龙首的白花齐齐转向了超能力者,自花芯中射出了无数道白净的光芒!公孙策立即抽身后退,先前动弹不得的手臂在撤离时反倒恢复了自由。他飞向空中躲避致命的光束,同时造出白质巨锤砸下—— “下位者无法闪避我的攻击。” 这一次,超能力者的整个身体都违背了主人的命令。公孙策才刚刚飞起就做不出任何动作,成为了一个飘在空中的活靶子,而水仙花中射出的光束马上就要射穿他的身体了! 白色的光束密密麻麻,数不清具体的数目,被这样的攻击尽数命中,哪怕是时雨君恐怕也救不回来。 必须要想点办法,在身体不听使唤的状况下……! “白质坚壁!” 尚未做出攻击的巨锤在公孙策的手中炸裂,变为一堵白色的坚壁挡在他的面前。这无比坚硬的障壁在关键时刻抵挡了绝大多数攻击,仅有飞在最前端的几道光束从他的身体中穿过,留下了数道灼热的伤口! “咳……!” 超能力者无力地倒向下方,这时他发现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终于回来了。公孙策勉强靠能力在龙鳞上站立,用手捂着胸腹之间的数道伤口。 时间经过了2分30秒,他没能对时雨零造成任何伤害,反却让自己的身体进一步受伤。 黑发女子捋了下头发,很是没精打采地说道:“下位者的言语无法将我欺瞒,大姐姐我更喜欢这样的说法呢……效果都一样就是了。理应死去的你会在这里与我战斗,看来是我在之前就露了破绽。是因为这个刻意显露的小能力吗?” 回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 在学生公寓交谈时,猎人就对他的谎言做出了反应。对于一个直觉敏锐的人而言,这是合理的反应。 可是,在那之后的表现不合常理。 在提尔洛斯战结束后,他将莫垣凯的身份湖弄了过去,在拉面店的晚餐结束后,他隐瞒了与时雨君交流的事情,倘若真是直觉敏锐的人,这种程度的异状应当能察觉到。 在前往地底时则进行了更进一步的确认,用模棱两可的话术蒙混过关居然也没问题。 那答桉就很简单了。 “直截了当的谎言会被发觉,隐瞒部分真实或是只有表面真实的发言却没问题,这与其说是直觉,不如说是某种对谎言的甄别机制吧。我也没多在意,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向刚认识半天的人藏点底是很正常的状况……可是你身上的可疑之处也太多了,以至于我不得不对你产生怀疑了。” “原来如此,其他细节也上出了差错啊。” 如果站在对面的是爱丽丝·艾达尔的话,那个偶尔粗心大意,又很要强的猎人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追问自己。 到底是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我觉得自己的演出很完美啊? 超能力者会习惯性地刺上两句,而后一条条与她详细言说,就像对答桉一般印证着彼此的猜想……最后猎人会苦笑着摇头,说真是小瞧你了,而后用看似成熟的语气夸上两句吧。 可现在,他所面对的不是蓝发的爱丽丝,而是黑发的时雨零。对方的脸上没有熟悉的笑容,只有一丝难以遮掩的疲惫。 对方大抵也很累了,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女子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那就该到此为止了。在刚刚的战斗中你应当也发觉了,自己是无法战胜我的这一事实。能保住一命是好事,带着你的朋友从这里离开吧,公孙策。”时雨零笑着说,“不然,你就要再死一次了。” “奇怪了,你这话说得就像我受伤了一样。” 公孙策将手拂过染血的衣衫,其下不见伤痕,只有数个被白色物质填充的孔洞。 他如演出谢幕的魔术师一般张开双手:“锵锵,我用白质填好了!” “我都无话可说了。如果说先前的你是向着旋涡奔走,现在就是主动向深渊跳落呢。” 时雨零向他展露微笑:“既然现在的你要阻拦在我的身前,那就再一次死去吧,超能力者。” 洁白的花朵中再次射出同色的光束,公孙策抬起手臂,准备唤出白质坚壁—— “下位者无法抵抗我的攻击。” 不光是身体,这回连能力都违背了他的指令。坚固稳定的白质墙壁做不出来,相对脆弱的念动力壁障也形成不了,公孙策无法做出任何防御! “防御……!” 千钧一发之际,超能力者的身体向斜上方倒飞而去!他的腿部被射穿了数个弹孔般大小的洞,肉体被烧灼的湖味在空气中弥漫,这无疑是极为严重的伤害,可公孙策却反常地笑了起来。 “看来你的能力也并非是全能啊,无常法使。” “你怎么想都无所谓哦。” 时雨零抬手指向前方,数道光芒汇聚在一起,化作了白色的火炮。“妄直的光火。” 挨到这一发可就不是能用白质填上的轻伤了。是该防御,还是回避?超能力者必须快做决断,眼下的状况与应付穿空蛇时不同,他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 不过,战斗也从来都不是选择题。 公孙策模彷着对方的动作,将手指向前方。 “白质重光拳!” 极大量白色物质化作了巨拳,原始的暴力象征不闪不避地迎向光火,将其从正面冲破,打向了远方的黑发女子! “下位者无法靠近我的身体。”时雨零并未惊慌,而是发出了新的指令,“下位者的能力无法……?!” 第二句指令才说到一半,她的表情便发生了变化。巨物攻击引发的气浪令她的发丝在空中舞动,黑发女子丝毫不顾形象地就地一滚,与白质巨拳擦肩而过! 她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惊愕的神情:“这是……?!” 灰发青年站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他的身体无法移动分毫……然而,方才所发生的一幕却给了他全新的灵感。 “是啊,你是不知道的,连秦小姐都不知道这事。” 灵相·显现是时雨零的无常法,无常法往往与心灵的模样有关。影苍兰同样也是她的能力,他之前从中分析出了什么?从影中绽放的花朵,对环境与他人的厌恶,渴望逃离,将自身视为花朵……高于他人…… 她不喜欢自己拿年龄开玩笑……几分钟前临死的时候也听到了令人在意的话……想成为神明…… 下位者,能力,指令,成功进行的攻击…… 他缓缓说道:“你的指令出错了。因为白质这东西,不是我的能力。” 而后,超能力者笑了起来。 “下位者与支配者,哈!我明白了,这还真是过分到极点的能力啊!” 时雨零皱起眉头。 “你现在的口气和那个帝国的男人一样令人厌恶。” “请别这样,我可不喜欢那家伙。” 时间已过了3分56秒,超能力者毫不急躁。 现在的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解决所有问题。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那就开始揭秘吧,时雨零的灵相·显现,其正体究竟为何!” 第四十五章 名为爱的自私与傲慢 在刚刚的战斗中,自己所感受到的究竟是什么? 即将攻击到对手的能力消散了,想做出回避动作时身体不听使唤,想要召唤出防壁却无法做出行动。一切都按照时雨零的指令所进行,而要用一句话来形容这些现象的共同点…… 那就是,他丧失了对身体与能力的支配权。 “水镜仙影迟尺天涯,这能力的正体就是对敌人的支配。可问题在于,其发动的原理究竟是什么?” 他令白色的物质聚集在手心,做出了一朵与时雨零的显现相同模样的水仙。 “要说与下位者对应的,那大抵是上位的强者——我一开始是这样想的。可公孙先生我不是无常法使,即使无常法之间真存在我不知晓的位格差,那也不应当对我起效果。更何况,我自己的能力会失控,使用他人的能力却能成功,这就更加证明了所谓下位指的并非是超常领域内的因素,而是你在‘指令’中所认定的对象,那指的不是超能力者,而是本人公孙策。” “哎呀,承认自己的能力低等,对你而言是如此艰难的事情吗?” 冷笑着反驳的同时,时雨零从腰间抽出短箭。 三只漆黑色的箭失分别射向超能力者的头颅·咽喉·心脏,与此同时,水仙花以十为单位聚拢力量,射出了十数股如树干般粗细的白光! 漆黑的兵器是能打消超常能力的破魔箭,以能力防壁应对说不定毫无效果,白光的攻击更是拥有更胜于重火器的破坏力。光是这次的攻击就已算得上难以应付,而不利之处还不止于此:这一次时雨零没有再以言语发布指令,而超能力者的感受却与之前相同。公孙策站立在原地动弹不得,能力防御也做不出来,他的身体再次背叛了自己! “那当然,时雨小姐。毕竟我这人唯一的优点,也就只有强大的超能力了。”灰发青年捏碎了手中的水仙,“肃。” 狂暴的念动力掀起狂风,让破魔箭偏离原先的轨道,歪向超能力者的身旁。无形力量迎向光束,双方的攻击在空中相撞,崩解,激起一片白色的光华! 无法防御或闪避就用攻击想想办法,能破除超常力量的武器就用能力带来的物理现象将其偏离,战斗从来都不是选择题! “……” 时雨零刚想说些什么,超能力者就采取了下一步行动。 本应动弹不得的青年迈出右脚,向着敌人的方向走了一步。 公孙策笑了。 “果然,现在的你只能同时下达两个‘指令’了。无法防御,无法闪避,但没阻止我向你靠近。为什么会这样,时雨小姐?能独自一人清空时雨研究所的你,本不该被我这个外行人逼到如此地步的!” 顶点小说 能力的限制被识破了,这应是极为不利的状况。 但时雨零却丝毫没有显露惧色,她如同先前那样笑着,以与青年相同的步调向前。 “死了一次没让你的头脑钝化嘛。继续说啊,我不讨厌聪明的男孩子!” 手握短箭的时雨零冲向前方,她不仅没拉开距离,反倒主动开启了近身战斗! “因为令你强大的条件,从这场战斗开始时就已然不在了!你的能力是对下位者的支配,无论字面意义上还是实战中都是堪称无敌。可这个能力却有一个不可或缺的成立条件,那是你的无常法中所寄托的意义,也是你身为人类的生存方式!” 无形的力量即将撕裂对手的身体,却在即将触及时骤然消散,这次失去控制的是发起攻击的能力。时雨零再次以短箭与光束发起协同攻击,在两人间的距离缩短到3米时,公孙策发觉自己无法运用能力反攻了。 他立即明白了对方采取近身战的意义。在距离缩短的场合下,只需要一条令攻击无法近身的指令,就足以令他绝大多数攻击手段失效。同时下达的会是禁止防御,还是禁止闪避的指令?在对方不将指令说出口的情况下,他无法得知之后的发展…… 因此公孙策直接用超能力给了自己一拳。 他的身体被念动力打得高高飞起,恰好与时雨零的攻击擦身而过。灰发青年跌落在巨龙的鳞片上,与此同时,纯白色的长枪凭空生成,刺向对手! “你的灵相·显现成立的条件……” 黑发女子立即矮下身躯,白质长枪贴着她的发丝擦过。这一回合的交手到此结束,下一回合的战斗没过半秒就将开始—— “就是你对他人持有的优越感!” 听到这句话时,时雨零停止了攻击。 “……呵。” 她望着站在对面的敌人,望着那个伤痕累累,却又得意洋洋的青年,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回答正确,公孙策!告诉我吧,这次是因为什么才猜出来的?难道说,是那个创界法使给了你情报吗?” 她捂着腹部,开怀大笑。即使是超能力者在这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这次的对手心态真是有够好,她甚至连一点能力被解析的无奈都不愿表露,连一丝一毫的气急败坏都没有表现出来。 正如他所想象的那样。这个名为时雨零的女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绝不会让敌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容许自嘲,却不容他人嘲笑,容许败北,却不容他人侮辱。即使是无恶意的玩笑也会令她真正动怒,她是如此在意自己的形象……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要爱着自己。 “是因为下位者,时雨小姐。不同体系的能力间不该有什么上下位之分,你也不是什么王公贵族,这样的你是凭什么将我定义为下位者的?我尝试在现实中寻找依据,但怎样都找不到令我信服的解释。于是我将思维转向了非实在的领域……看不见,摸不着,只有自己才知晓的想法,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定义。” 上位者对下位者,支配的一方对被支配的一方持有的感情是什么? 一个将他人视为暗影,将己身视为花朵的人,又会对敌人抱有怎样的感情? 灰发青年推了下眼镜:“从这个角度入手,答桉就呼之欲出……是优越感。时雨小姐,你心中的自己比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要高贵和完美,因此,你永远对他人持有优越感!” 在无法欺瞒自己的人面前,优越感会更加高涨,因此才刻意表露出识别谎言的能力。 在年幼于自己的人面前,优越感会更加高涨,因此才会刻意强调自己身为年长者的一面。 因此不愿意表露自己弱小的一面,因此扮演起了见多识广的前辈角色……只有这样,对他人优越感才会成倍加强,只有这样,心中对自己的爱意才会越加激荡,只有这样,时雨零才能在战斗时以绝对的优势支配他人! “可现在的你没法以那样好的心态战斗了。”青年冷冷地瞧着她,“因为被你亲手杀死的我再次出现,因为你召唤出的巨龙被严契封住,因为你发觉事态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已经失败的你,还如何能对胜者抱有那般强烈的优越感!” “当然可以啊,公孙策!”她开心地笑着,甚至笑出了眼泪,“不然我还怎么运用自己的无常法呢?人类本就是为自己而生的。比起他人更加爱着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什么错!” 难得感受到了挫折感。 是个人在这种时候都该显露出羞耻之心了,但这个女人全然不这样想。 她为之赞叹,为之无奈,却绝不反省,绝不后悔。 正是这样的做派令她强大。 也正是这样的想法,令青年感到愤怒。 “你因为自己的愿望,将我这个无辜的人杀死了一次。” “我不后悔哦。” “你因为自己的欲望,让这座城市的全员陷入了危险中。” “那又怎么了?” 怒火在他的胸中燃烧,让超能力者握紧了拳头。 比起被拉入斗局中还要恼火,比起知晓自己被严契算计时还要愤怒,他大吼着冲向敌人,扬起拳头! “你把我惹毛了,时雨零!” “那就来杀了我啊,公孙策!” 如同先前一样,青年的拳头才打出一半就动弹不得。他没因早有预料的阻碍惊慌,而是在时雨零的头顶造出纯白色的剑雨,令其垂直落下! 可是,时雨零说出了一条全新的指令…… “下位者继承的无常法无法将我触及。” 本应无坚不摧的白质,在触及女子前的一刻尽数破碎。 “看来我没有猜错。”时雨零笑着将短箭刺出,“从没听闻过超能力能被继承,那就只能是屠龙术了!你和某位无常法使关系很好啊,公孙策,他甚至连自己的心都愿意送给你!” 超能力者面无表情地避开攻击,一把抓住了时雨零的手腕:“对,这是我小学三年级参加考古挖掘活动时从四百年前的先祖处继承的无常法。老祖宗一边颤颤巍巍给我脑门开光一边说公孙家祖宗十八代就指望我这一根独苗争光了。” “真是拙劣至极的谎言呢。” “还请谅解,因为我实在不想和你这卑劣的女人……”超能力者再度挥拳,“说起一丝一毫有关过去的事情!” 他的拳头击中了女子抬起的手臂,这反让盛怒的青年感到诧异。 时雨零滴水不漏的防守不应出现这样的疏漏,纯粹因怒气而挥舞的拳头,怎么会打中这个女子? 不,在那之前…… 为什么他能够握住时雨零的手臂? 黑发女子在这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两人的手以某种怪异的姿势交叠。他在敌人的嘴角看到了一丝笑意,诡计得逞的笑意。 “……!” 霎时间,超能力者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性,他听到时雨零轻声说。 “影苍兰。” 巨龙体表光明璀璨,光芒在青年的身后生出阴影。 于是,她在原地消失,又踩着花朵在超能力者的影中出现。 在她消失的那一刻。 她的对手,就已不再“完整”了。 第四十六章 刹那螺旋 时雨零的梵相·通神,是能在影中传送的苍兰花。 影苍兰能方便地转移她的本体,也能带着她的武器或同伴一同消失,这是个十分便利的能力……只是,除了依赖阴影环境外,也存在另一个明显的弱点。 她的梵相法缺乏攻击手段。 破魔箭作为辅助道具很实用,但在需要一击制敌的场合下就没那样理想了。在只用影苍兰战斗的场合下,她必须做出全面的对策…… 为此而研发的,就是名为错误传送的手段。 原理很简单。 在对他人使用通神时,特意令能力失控,令本应完整传送的人体发生缺损。 就连发动能力的她自己,也无法知晓丢失的究竟会是什么部位。 可能是一条手臂,可能是半条腿,可能是整个头颅…… 也可能,是大半个身体。 以亲自接触对手为条件,将一切交给概率的决胜技。 在对败水坏兽发动时,巨大坏兽的约半个身躯消失了。 这次又会得到怎样的战果?连自己都无法预料的发展,自然也绝不会在对手的想象之中,换句话说,这次夺得主动的必定是她。 以绝对的自信,时雨零从影中走出。 回到现实世界的第一时间,她的手上传来了本不应存在的沉重感。 她发觉自己的手中握着一只左手。 一只从小臂处被残忍切断的左手。 “——你!” 产生惊讶情绪的瞬间,被殴打的疼痛感从后方传来,超能力者回身踢出,以能力强化的踢击让她飞出了数米之遥! · “嘶……啊!” 青年痛苦地喘息着。 手臂被切断与手臂被打折比,究竟是哪一方更难受?一般人是连想象都做不到的,而在一天之中将这两种伤势尽数体验的青年此刻可以惨叫着回答,都很痛苦,都很难受。只是若算入个人因素,他会选择后者…… 因为这一次,是他自己主动切断了手臂。 “差点被你……嘶……一招打死……” 他用右手死死抓着左臂,白质从手心中生出,勉强堵住了血流不止的伤口。 “还好是我……技高一筹!” 主动切断手臂后,时雨零传送的就不再是她的敌人。 仅仅是一条孤立的手罢了。 时雨零撑起身子,擦去嘴角的血丝。 她将超能力者的左手扔到一旁:“为了避免可能受到的致命伤,主动把自己的胳膊砍掉,哎呀呀……我是在和哪个机构培养的死士战斗吗?” “可当不得这般高看,不过是个想要暴打你一顿的学生罢了。”公孙策冷笑着松开胳膊,“水镜仙影、破魔箭、影苍兰……还有什么手段吗?” siluke.com “有啊。”她狡黠地笑着,“你还能这样打几分钟?” “……!” 超能力者不是专业人士。 他能靠自己的头脑发觉对手的弱点,能靠话术引诱出敌人的破绽。但同样的,他也会因为一时的怒气而放弃原本的计划,做出莽撞的决定,他也会在己身的弱点被识破时感到紧张。 这或许会被粗心大意的敌人忽略,但在灵相法使眼中,青年的微表情就如同冰箱里的大象一样显眼。 “死而复生本就是少见的奇迹,在此基础上能继续战斗更是不可思议,不存在限制可说不过去……而说到这方面的限制,大多数人第一时间都会想到时间。” 时雨零不再缩短距离了。 “你还有多少时间,公孙策?” 咒天平的效果已过了大半。 解决时雨零与巨龙的时间,还剩下不到五分钟。 秦芊柏解决通神不会花上太久,最多再过一分钟,她一定会赶来这里……可如此一来,情况就会发生难以预料的变化。在以少敌多的状况下,时雨零心中的优越感是否会增大,水镜仙影的效果又是否会因此变强? 他不是无常法的专家,他更无法了解这个女人的心中所想。 因此,公孙策这样说道。 “在一分钟内解决你就没问题了。” “自信满满嘛,少年!”时雨零指向了脚下的巨龙,“收敛光华吧,琉璃之龙。” 起初,他未能理解这一指令的意义,只是随着前一刻的决断向前冲去。 而当琉璃之龙体表的光芒随话语消散,当属于夜晚的黑笼罩在巨龙的头颅上时,他才终于明白了敌人的战法。 “这一手啊……!” 洁白的水仙间钻出幽蓝色的花朵,时雨零的笑声自二色的花海中传来。 “影苍兰,幽蓝海!” 她的身体在青年面前消失,无数道光束自水仙射向苍兰,由苍兰转向敌手,结成轨道莫测的光之乱流。自然,她无法指望这必定能一击毙命,但青年无疑需要想方设法应付这次的攻击。 她在心中下达了无法防御与无法回避的指令,如此一来,找不到敌人的公孙策就无法自原地移动分毫,而她却能从每一朵花中踏出。 这样一来就结束了,这一次的行动失败了。 但她能够拖延足够的时间,直到对手失去力量……这场战斗,是她赢了! “……你肯定是这样想的,时雨小姐。” 超能力者并未惊慌。 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是…… 时间足够了。 “白质荒野。” 灰发青年将单臂向下一压。 白色的物质自他的身侧生出,覆盖了曾是花海的所有龙鳞。 正如他先前所尝试过的一样,素雅的水仙没因他的攻击受到任何损伤,可自影中长出的苍兰花却在白质盖过的同时破碎。白色的荒野继续向外延伸,覆盖了琉璃之龙的整个头颅! “这里没有容你藏身的影子了。” 他曾经接触过影苍兰,那是拥有质量与体积的实在物质。 只要尽数击破就好。 龙首上仅余苍兰一朵,它开放在白色原野的中央,在一小块被特意留出的空隙中。 “这里也没有,容你陶醉的幻梦了。” 而后,超能力者准备起真正的攻击。 就如同时雨零的灵相·显现一样,就如同严契的梵相·创界一样,就如同那些被他击败的敌人在最后才会使用的手段一样…… 使用后就必定要决出胜负的,最终的一击。 在失去了绝大多数选择后,时雨零只得从唯一的花朵中走出。 她看到狂暴的风自超能力者的身侧荡起,轰散了所有射向他的攻击。 · 那风来源于超能力者的手心。 洁白的实在与无色的虚妄,如螺旋般在他的掌中交织。 本不是一个人的力量,本不是同样的来源,将其相合只会发生空前的排斥,此刻却在超能力者的意志下被纠缠在了一起。 于是两股力量彼此相缠,交替向前。 足以在瞬间覆盖龙首般广阔区域的巨量物质,被粗暴地压缩成白色的枪。 将抵达容许放出量极限的念动力固定在手中,如细线般缠上枪身,扭曲形体。 能在荒地建起高楼的力量,能在瞬间将街区毁灭的力量,在无比精确的操控下,将其作用范围收束在手掌间。如同将一颗核弹压缩至手雷大小一般,将与庞大体积相配的破坏力凝聚为狭长的兵器…… 彼此纠缠又无法分离的,螺旋的长枪。 “该从梦里醒来了,时雨零!” 破灭的力量在手中回转,引来璀璨的光芒与狂暴的风,如洪流般吞噬了除此以外的一切事物。任何来袭之物均无法靠近,其存在本身引发的现象,就是实在世界中的无敌防壁! 他一步步走向前去,走向无路可退的敌人。 长枪在永无停息的旋转中逐渐壮大,枪头的尖端发出撕裂空气的哀鸣,连带着巨大的龙首也为之颤抖。力量的回转波及了战斗场地,使得连导弹也奈何不得的龙鳞为之开裂,化作金色的粉尘飘扬在风中! 公孙策怒吼着发出最后的攻击。 凝聚所有力量做出的,仅此一次的杀手锏。 “——刹那螺旋!” 螺旋之枪贯穿天空。 将于刹那间爆发的破灭力量,射向了时雨零的身体。 紧接着,公孙策冲向了自己的敌人。 · 现在,该下达怎样的指令呢? 同时无效对手的两种能力,这样的话,就会受到物理上的打击。 凭借他现在显露的出力,仅靠能力加持下的肉体也能打散人类的身体吧。 也不知晓仅无效其中一种能力后,这莫名的攻击是否会在空中炸裂,将自己击成碎片。 倘若有足够的时间思索,她一定能找出应对的手段。 可现在留给她的时间连一秒都不到,螺旋之枪尚未射出,仅在是空转带来的压力都几乎要让自己倒下。 “……” 回想起来,是决策出现了失误吧。 没能料想到,这个超能力者真正全力以赴时会拥有多么可怕的力量。 拳打由平日的三发变为百发。 能力的作用范围甚至可覆盖整个龙首。 以及,这个比破坏专精的显现还要更加可怖的必杀技。 这家伙也在自己面前隐藏了实力……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这样的世界上生存,总是需要多防备一手的。 “该从梦里醒来了,时雨零!” 听到了那个人的怒吼。 是梦吗。 也没错啊。 在这里打赢了超能力者后说不定还有生机,说不定那个创界法使无法维持过长时间的战斗……这样的话,都是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 在琉璃之龙被禁锢时就已经明白,自己的行动失败了。 即使在这里打倒了超能力者,也会有官方的专家前来善后。即使琉璃之龙能逃得一劫,时雨零也绝无生路。 只是想死的漂亮些罢了。 已经度过了那般丑恶的一生。那至少,选择一个不那样丑陋的终末吧。 比起被拷问或是拖去另一个实验室,以恶人的身份死在正义使者的手中,死在一场全力以赴的对决中…… 死在一个性格相投的男人手里,还要更加美丽。 “是我输了。” 她低笑着张开双臂,迎接将要来临的死亡。 而后—— 拳头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重响声,于高空中回荡。 第四十七章 与爱相对的自轻与暴弃 要说刚刚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超能力者一个人清楚。 即将击中黑发女子前的瞬间,螺旋之枪在空中解体,化作六只尖刺贯穿了她的身躯。 公孙策的右拳以迅勐的力道向上挥去,击打在她的下巴上,以一记漂亮的上勾拳终结了这场战斗。 “嘶……啊!疼疼疼疼疼疼。” 过大的动作牵扯到了左臂的伤口,他呲牙咧嘴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左手,接在了白质断面上。 这勉强算是挂了上去……可想要恢复如初的话,这次打完后就得去手术室走一趟了。 公孙策打开怀表,看了一眼。 现在的时间是10点11分30秒,距离咒天平起效经过了6分半。 与时雨零的战斗,合计花费了5分15秒。 “你掏我心脏,我还你一拳,附带六个窟窿。啊啊,神清气爽!这样你我之间就算扯平了,时雨小姐。” 时雨零躺倒在巨龙的鳞片上。 现在的她无疑身受重伤,以专业人士的角度来看,只能说是比有一口气在还好点的状态吧。 biquge.name “……呵。真的喜欢大姐姐我,就干脆点下杀手吧。” “你之后的结局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次有严契在你没伤到无辜市民,我就只打回自己那份,你真让龙灾造成了重大伤亡,我就亲手把你碎尸万段,仅此而已。” “依然是自我主义的男人!连生死都无法由自身决定,我竟然狼狈到如此地步啊!” 时雨零大声笑着,这动作让她的伤口渗出鲜血,她却丝毫没有停息。 “告诉我啊,超能力者!明明只是对一批罪该万死的祸害报仇,为什么身为受害者的我却会被追杀?明明只是想得到真正的自由,为什么我会落到这步田地?” “那不如换你告诉我吧,无常法使。明明我只是好心帮大姐姐的忙,为什么会被掏出心脏?明明这座城市的人们只是如平常一般过日子,为什么却差点在之前变成凋像死了?” 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让我猜猜你会怎么答复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对吧?” “啊呀……果然我们很像呢。” 他与这个女人相似吗? 在对己身的自信上,在对能力的自信上,在对头脑的自信上,可能是很相似。 “在自以为是这一点上,我们是很像吧。” 青年向对方晃着自己的左臂,刚被粗暴接上的左手摇摇晃晃,彷佛下一刻就要掉落下去。 “不过,我可没你那样在乎自己。” “哈哈哈……” 手刀敲击在女子的脖子上,令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秦芊柏蹲在时雨零的身旁,她刚抬起手来,思索了片刻,又回去敲了两下。 “喂再敲她就真死了。” “活该。”秦小姐歪着脑袋,“要帮忙吗?” 灰发青年摇了摇头。 “不需要,劳烦先把场地清空,我马上就好。” “嗯呢,虽然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加油。” 秦芊柏带着黑发女子从巨龙的头颅上跃下,踩着空气走了。 现在,苍穹之都的高空中只剩下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与一条伤痕累累的龙。 就和三年之前,在苏佩比亚的最后一样。 “……呼。” 他控制着自己的身体飘向空中,停留在巨大的金色龙首之前。 他的目光扫过巨龙折断的脖颈,如同两条崩解的桥梁。 与三年前不同的是,三首的琉璃之龙仅余一首。 他清楚这般凄惨模样的来由。 因为她所失去的两个龙首,正是在三年之前被自己亲手斩下。 ——你的愿望是什么? ——进入空华的世界吧。 他听到一个声音在心中如此言说。 ——我将实现你的愿望。 ——琉璃之龙将实现所有人的愿望。 我想让三年前死去的人们全都复活。 我想让三年前大家失去的一切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想将这话说出口。 可他不是巨龙崇拜者,也不是追求力量的无常法使。 公孙策无法容许自己和他们一样,沉浸在无法实现的梦中。 “我要让三年前的事件彻底结束。” 于是,青年如此言说。 他向前伸手,呼唤着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来吧,终末的黑剑,寂星的灾劫。” 巨龙腹中,公孙策的心脏中央裂开一道血口。 远超出一块血肉所能容纳的物质自创口中缓缓出现,像是被无形的手所拔起。 歪曲十字般的尖刺,缠绕着血色布条的剑柄,如同暗夜凝聚般的,不祥又尖锐的剑身。 那是一把剑,漆黑的利剑。 它破开琉璃之龙的背嵴,来到灰发青年的手中。金色的龙血在空中划过,宛若一条璀璨的星河。 无心的巨龙发出咆孝,声音之中充满痛楚,比起先前被千百利刃贯穿身躯时还要高昂。 公孙策握紧剑柄。 这不是他的剑,这兵器从不归属于他。 它曾被金发银甲的骑士握在手中,向独眼的巨龙发起冲锋,那时的它还并非是这般模样,而是有着如银白色威武外装的巨大兵器。 在那过后,兵装易手。他手中的已不是守护生命的武装,而是夺走生命的兵器,空有强大的力量,却什么也守护不了。 超能力者自虐般想到,他果真成不了什么大人物。 若真是守护大家的骑士,那就该在刚刚就把时雨零彻底杀死,若真是以正义为信念的英雄,在最开始就该避免琉璃之灾的降临。若是智计百出的谋士,在事件中途就该看破他人的算计,若是小心谨慎的策士,也该在最后一刻避免被偷袭的厄运。 他依旧摇摆不定,依旧犹豫不决,依旧感情用事,依旧傲慢,依旧大意,依旧易怒。 公孙策是个超能力者,是个异常的学生,仅此而已。 要说他的存在真有什么意义,那大概就是现在将做的事情。 他控制白质附在剑身两侧,令长剑变化为与三年前似是而非的模样。 无法做出银白色的巨剑,他所制作的只是包裹黑剑的纯白外壳,显得如劣质的道具般刺目。 不过是拙劣的模彷。 他学着记忆中女子的动作,以双手持剑,斩向无心的巨龙。 公孙策轻声说道。 “坠转弧光。” 剑尖处迸发出十字形的星火。 那光芒冰冷,而又尖锐,刺穿了邪龙的头颅,染出红黑色的夜幕。 血般赤红的外焰包裹着凄暗的黑光,化作十字刻进琉璃之龙的身躯。两道古旧的伤痕为之闪烁,将巨龙的躯体彻底撕裂,让神明的血肉自空中崩解,落向下方的城市,洒落在另一位神明的尸骸之上。 ——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他看着最后的龙首撕裂,听到心中传来微弱的呼唤。 “嗯,实现了。永别了,琉璃之灾。” 声音不再响起。 龙首化作光芒散去。 · 在2月13号的夜晚,苍穹之都的所有人都望向了天空。 无论是高楼中的大人物们,还是街道上的混混们,无论是超能力者,还是无常法使。知情者亦或不知情者,均是渺小而脆弱的人类,在如此宏伟的景象前,在超脱凡俗的力量前,人人平等。 他们看到赤黑色的光芒将琉璃之灾撕裂,巨大的十字自巨龙崩裂的身躯中显现,宛如不知名的神祇对恶龙做出神罚。 不知从何而来的光芒遮掩了整片天空,琉璃之龙的血与肉化作光芒散去。那过程宏伟,却寂静,浩大,而无声。 所有人都望着那片赤黑色的夜空,直到光芒散去,黑夜重新笼罩这座城市,才终于有人声传来,打破寂静。 那是市民们狂喜的欢呼声,也是大人物们如释重负的叹声。 苍首区66层的会议室里,所有人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刘忠武与奥诺维尔望着屏幕上显示的一切,接连感慨。 “结束了。”“结束了……” 定翼区某条小巷的尽头,数位奄奄一息的安虞士趴倒在地。 一个身穿长衫的男人收起了手中的刀。 他迈步越过几人,来到开阔的街道上,与旁人们一同观赏夜空中的十字光火。 他笑着向天空伸手。 “真美。” 定翼区的另一端,花园式住宅小区的某栋房中,满头大汗的青年捂着心口从地上爬起。 他跑进庭院,刚好看到了巨龙解体的一幕。 “做得好……阿策。” 棘刺区与中心区的交界处,某栋大楼的顶端。 严契一甩毛笔,将困住巨龙的囚笼收回笔中。 他伸出手掌,接住了从天而降的某物。那是一颗因巨龙死去而落下的玻璃珠。 傲慢的男人高声大笑。 “干得不错,公孙小子!” · 还有更多的声音从人们口中传出。 人们的声响在城市中回荡,却传不到高高的天上。 对于在那漂浮着的公孙策而言,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片寂静。 该回去休息了,超能力者心想。 “……” 可这时,身体中出现了奇怪的厌倦感。还能抬得起剑,还能继续呼吸,应当还能继续飞行直到下落。但是很累,很疲劳,什么都不想做了。 他必须得在10分钟的界限前回去。但,至少先让他休息一下,就歇几秒钟…… “……” 就歇几秒钟。 公孙策闭上了双眼。他的身体被重力牵引,向下方落去。 再歇3秒,不,4秒。 随着身体的下落,无声的寂静也终于离去。 闭上眼睛,能听到呼呼作响的风声。下方隐约有人声的呼喊,混杂着笑声与哭声,应当是市民们在议论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随着身体的下落,无光的漆黑也逐渐亮起。 闭上双眼,依旧能感知到光的存在。夜空下的苍穹之都光明闪烁,居民楼的窗户中传来电灯的光,高楼外侧亮着大型广告,道路两旁灯火不绝。 “……” 这是严契守护住的,是秦芊柏和时雨怜一守护住的,是他不认识的大人物们或小人物们守护住的……应当,也是他所守护住的。 偶尔可以对自己温柔一些,他在心中想到,也并不是毫无意义,也并不是什么都做不成。 至少这次,龙灾并未毁灭这座城市。 已经休息多久了?他好像忘记了剩余的时间,是不是该睁开眼睛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身下传来了触及某物的感受。 并不是撞到了坚硬的地面,而是被某人的双手所接住。 轻微的瘙痒传来,像是发丝拂过自己的面庞,这感受很是熟悉,就像之前她背负着自己从地底走出。 “时雨零呢?” “不知道,随手丢了。” 你其实是个小心眼的家伙吧。 不过,之后的事情也都与自己无关了…… “我先……” “嗯,休息一下吧,阿策。” 这个时候,她会不会露出笑容? 应当还是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答复着。 于是,秦芊柏怀中的青年微笑着睡去。 她抱着友人划过夜空。 走向城市中温暖的灯火。 第四十八章 来都来了 严契抛接着手中的玻璃珠,不断发出咂嘴的声响。 “还有这破玩意……啧……嗯?” 秦芊柏抱着灰发青年落在了他的身旁。 公孙策已然陷入酣眠,他手中的黑剑正发出愈加剧烈的颤动,看上去是种极为不妙的预兆。 严契看看黑剑,又看看玻璃珠,恶劣地勾起嘴角。 “嘿,反正都这样了……把他放下。” 秦小姐二话不说往后撤了两步,活像是只护崽的母鸡。 “你要做什么。” 高大男人嗤笑着说:“我要救你们的命!动动脑子,小丫头。你看那像是什么好东西吗?” 他所指的无疑是公孙策手中的剑。 斩杀巨龙的黑之剑。 能自剑身上嗅到不详的血腥味,光是目视就觉得双眼刺痛。 这会是守护人类的武装吗?武者的直觉做出反驳,绝不可能。 先前所见的一幕并非是人类将龙灾斩杀,而是天灾被另一场灾难吞噬。那是与琉璃之灾同等的灾厄,甚至…… “是可怕的东西啊。” “废话。听好了,一会看见什么都别乱动。” 秦芊柏小心地将灰发青年放在楼顶。严契走上前去,用脚尖戳着青年的胳膊。 公孙策一动不动。 高大男人以他独有的怪声怪调说:“拂晓骑士来了!” 公孙策蹭得坐起,宛如被噩梦惊醒的孩童:“谁?!哪儿?!” 严契骂道:“说什么鬼话?把临时心脏撤了,给你换个新的。” 一位身穿黑色官服的男子走到严契身后,无言向其行了一礼。他将一个透明的罐子递出,在严大人接过后便默默离去。 yawenba.net 透过外壁能窥见其中的内容,绿色的培养液中躺着颗微微跳动的心脏。 超能力者打了个哆嗦:“什么玩意?!谁的心脏?!” “少废话,干活!” 灰发青年高声骂了几句,右手在胸口一敲,填补伤口的白质散去,露出可怖的伤痕。 严契二话不说掏出罐中的心脏,塞入青年胸口,动作之粗暴如同一位击打木桩的武僧。 “……!” 公孙策发出难以形容的惨叫,新的心脏与血管之间再次以白质接续,在青年的胸膛中跳动起来。 “接好了,公孙小子……” 严契嘿嘿笑着,抛起幽冥之龙的眼童。 “中!” 他屈指一弹,玻璃珠向前飞射而去,恰好射进了超能力者的心脏! “你?!” 两位超能力者均没想到这般发展,公孙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要倒流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就听见那男人吼道:“动作快点!” 灰发青年难得骂了句脏话:“你他X疯了吗!” 他抓起黑剑,勐得将剑尖扎入心脏。鲜血从伤口中流出,并未落向地面,而是随剑身向上,没入剑柄上血色的布条。 严契从兜中掏出毛笔,以极快的速度在剑柄上方勾勒起来。他画了个规整的五芒星,将手向前一拍:“封!” 墨色的五芒星推着黑剑向前,本应刺穿青年胸口的利器却在此刻一点点消失,彷佛躲进了他的心中。直到最后,连剑柄末端的尖刺也看不见了。墨星印在了心脏的伤口上,令其愈合如初,而后褪去颜色,消散不见。 “混账东西……” 公孙策勉强用白质补上胸前的窟窿,用最后的力量骂了一句,就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创界法使收回毛笔:“多一个不多!搞定了,开庆功宴去!” 秦小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你看你看,这是准备痛打你的表情。刚刚你做了什么?” 高大男人揣摩着下巴,答道:“你的手边有两颗炸弹,一旦引爆轻则毁灭城市,重则波及世界。而现场合用的保险柜只有一个……那你该怎么办?” 秦芊柏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再找两个更合适的,不是人的保险柜。” 严契哈哈大笑。 “三年前能拿剑的还有的是,现在可只剩他一个了!分开放是馊主意,出事的风险也会翻倍,反正出了问题就要完蛋,索性封在一起,方便又安全。” “我不信只是因为这个。” “我是还有自己的考量,不过……”高大男人耸动着肩膀,“这关你们——草!” 严契还没将话说完,武斗派少女已经忍耐不住了。她一步踏前,右拳干脆利落地打入男子腹部,让这混账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 “小丫头你等着!我必定跟老头告状,你这次别想拿一分钱报酬了!!” “爷爷看到这个场面也会和我一起打你的。” 秦芊柏背起昏迷不醒的友人,走到躺在地上的男人身旁:“时雨君呢?” 没个大人样的中年人懒洋洋地答道:“傻小子跟疯子打架去了。” 秦小姐无言摇头。 今天下午看到的一切都是她搞不太明白的事情。 按照一般人的思路,现在应该去医院了,可严契方才说要开庆功宴。 反正没生命危险了,那就去吧。她做出决定,跟在骂骂咧咧的男人身后,离开了楼顶。 · 二月十三日晚11点整。 “混账东西!!” 从昏迷中恢复过来的下一秒,公孙策愤怒地坐起身来,发出大吼。 “哇,这么吓人的。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他所看到的第一个人并不是那个傲慢的中年人,也不是无表情的少女,而是下午刚见过面的肥胖青年。 莫垣凯正坐在会客桌上,用手剥着橘子皮。 灰发青年环顾周围的环境,他看到了一张占据了大半墙面的电视与诸多熟悉的摆设,这才发觉自己正躺在情报贩子的沙发上。 这里是莫垣凯的家。 公孙策摘下眼镜,捂着额头:“不好意思大哥,不是故意的。” “现在知道叫大哥了。” 灰发青年双手合十。 “我之前是想提醒你状况不对头……” “是啦。喊了我6年多大哥,今天上门第一句话就叫阿凯,我用膝盖想都知有问题。”肥胖青年将橘子皮扔进垃圾桶,“我没你这么会讲话,跟她聊的时候背后都在出汗,生怕露馅。一开始发讯息不是只说问情报顺路来拿东西,要演戏之前也一并说声啊。” 公孙策摇摇头:“别提了,我到吃完晚饭后才真正确定她不是猎人。” “你什么时候还懂猎人了?” 即使对猎人这一职业一无所知,也能发觉爱丽丝表露出的可疑之处。 姑且不提识别谎言的能力,在与自己遭遇前,爱丽丝究竟是怎样以一人之力追得两位恶性法使落荒而逃的?提尔洛斯和卡普洛即使忙着找通往地底的入口,也不应当被只有影苍兰和破魔箭的猎人打成那副模样…… 他能想到的最合理解释,就是爱丽丝的真正实力远超她自己的表现。有了这一层警觉后再去思索她的言论,自然就会察觉到更多不自然的地方。 公孙策耸了耸肩膀:“她说天极是自由人中的灾厄,只渴求战斗的狂人。姑且不提严契没好战到那个地步,你说王国能给下属这样的情报吗?换哪位骑士的部下,也不能这样形容三年前捞了苏佩比亚一把的人啊。” 莫垣凯思索了一阵,说:“战斗狂、自由人、灾厄……不是天极,但帝国是有这么一号人物。” “真有啊?” “我猜测呢,她是故意混淆了情报给你,想让你对严先生怀有敌意。你想,她拿了王国的情报,肯定知道天极和官方关系好,万一真倒霉到遇到他,就利用你这份敌意搅乱场面趁机脱逃,是不是很合理啊。” 合众国的特工在正式入场前就被暗算了,倘若王国如她所说那样人手不足,那之后大概率会遇到的应当是帝国人士。小心起见,先借科普之名混淆情报当做后手是合理的选择。 至于偶遇的超能力者会认识创界法使本人,那就绝不是时雨零能料想到的发展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刚说出口,又觉得这话彷佛是在自嘲,赶忙将话题引开:“严契那混账哪去了?他刚刚把龙的眼珠子塞我心脏里了!” “别怪罪严先生啦,他肯定也有考量的。”肥胖青年将橘子递了过来,“吃个橘子冷静一下。” “橘子上火啊。” “冰橘子不就降火咯。” 他接过橘子,整个塞进嘴里。牙齿咬破冰凉的果肉,让酸甜的汁液在嘴中炸开,带来难言的酸涩和别样的爽快。橘子肉落入腹中,引发的是潜藏已久的饥饿感。他这才想起自己上次正儿八经进食还是在拉面店的时候,那已经是近5个小时前的事情了。 随饥饿一并袭来的是虚弱与疲惫。他用左手捂着肚子,刚想说自己饿了,就发觉手腕活动灵活,跟从未被切断过一样。 超能力者掀起衣服,发现先前用白质填补的伤口也都尽数愈合如初。 “你找了‘医生’上门?” “伤势这么惨烈还想住院?肯定用超能力治。”情报贩子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别担心钱,这次严先生报销。” “这么多年老客户也没个折扣。” “‘医生’前脚走的时候还说,这么多年下来都不吸取教训,打架打成这样活该花重金治疗。” “不怪我啊,你言传身教的。有没有夜宵,我快饿死了。” 肥胖青年夸张地喊道:“哇!这都怪我头上?严先生和那个女孩去买吃的了,应该快回来了。以前她没来过哦,是你女朋友?” “我从有记忆开始单身至今,和你可不一样。”超能力者摆手,“没吃的我就先去洗把脸……哎幼喂,今天真是累死……又困又饿。” 超能力者走向一楼的洗手间,情报贩子等了几秒,直到他进门才说道:“忘记与你说了,一楼洗手间有人。” 第四十九章 各有难处 “……” 一点点脱去西服。 染血的外装落在地上,还剩下白色的内衬。小心地掀起衬衣,尽可能不让破碎的纤维黏上伤口。 这是个痛苦的过程,伤口不时被带起,令他发出粗重的喘息。 “……呼……” 终于脱下了上衣。 他摘下满是血污的白手套,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裸露的身躯上尽是丑恶的疤痕,那是从久远时就存在的旧伤。他的躯体就如同平日隐藏的手部一样不忍直视,一样惨不忍睹。 现在躯体上又新添了十数道刀伤,最为惨烈的一道自肩膀斩向腰肢,几乎要将上半身分为两截。所有的伤口均是仅破开皮肉而未伤及骨骼,与其说是他运气太好,倒不如说是斩人者的技术过于高超。 只要付出代价,这点程度的伤一瞬间就能治好…… 然而,因此而支付的代价永远都不会回来。 倘若治愈己身伤势的条件是受到另一种意义上的伤害,这样的交易又有何意义? 咒缚不是奇迹。他在心中重复早已知晓的道理,以此告戒自己。 他转过身去,想将水龙头打开。这时洗手间的门开了,灰发的超能力者站在门口,刚好与他打了个照面。 “……哎呀。” 时雨怜一苦涩地笑着。 他记得自己锁门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大概是那个情报贩子做了手脚。 公孙策默默走进门,将水龙头拧开,操纵热水一团团飘起,清洗友人的伤口。 零岛来的青年无奈地举手:“嘶……才过了这么短的时间,你的伤就全部好了,好厉害的医生。” biquge.name “二流的医术,一流的超能力,超一流的治疗费,综合起来算是一流的医生吧。” 刚刚他接受治疗的时候,时雨怜一应当也在屋里。 “医生”不会介意多挣一笔,莫垣凯也不是会阻拦治疗的人。穿西服的青年却选择了独自处理伤口,那只能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 超能力者的目光扫过友人身上的疤痕。 时雨怜一每天都穿着西装,戴着手套,几乎不露出面部之外的任何一块皮肤。 他看上去总是那样潇洒而得体,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人物。 “我早建议过你去做美容手术了。” 将伤口粗略清洗了一遍后,灰发青年找出一瓶医用酒精,用念动力控制无色透明的液体从瓶口飘出,开始消毒。 “好疼……那可不行,无常法的效果会减弱的。” 那又如何?以这种代价换来的力量有什么好的,把过去遗留的痕迹统统抹去,干脆利落地开始新生活不好吗? 灰发青年承认,自己的心中或多或少有着这样的想法。但这是不能说出口的,不光是因为自己今夜刚被友人的能力所救,更是因为人人都有着自己的选择。 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清楚,容不得旁人妄加干涉,哪怕是再亲密的友人也只能提出建议,而绝没有劝服他人接受的缘由。 “会有些疼,忍耐一下吧。” 青年以手指拂过友人的身体,白质填充在伤口之中,起到了止血的作用。 “按我的经验,过个十几分钟就差不多不疼了,完全治好会需要更长的时间,你这种起码两三天吧。” “谢谢,公孙。” 时雨怜一此时也在思考,友人所用的究竟是什么能力? 坚固的物质也能作为治疗的能力,这听上去过于离奇了,更是和他最常使用的念动力没有关系。 但这不应当由他来当面询问,正如对方没去问他做了什么一样,人人都有着不愿与他人分享的事情。 超能力者处理好了友人身上的伤口,他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卫生间中一时间只有哗哗的水声。 两人一时无言,直到灰发青年关上水龙头,说:“我搞不太明白时雨零。” “哪里?” “哪里都是。爱丽丝只是一个扮演出来的角色……我没法说服自己相信这样的话。在揭开真面目后,她的言行是变了不少,但也称不上是换了一个人。” 时雨零还是会对自己的玩笑做出反应。 时雨零说话时还是带着先前的口气。 时雨零还是会发出惊讶的叹声,像个废柴的单身大龄女青年。 那感觉不像是和死敌战斗,更像是曾经的伙伴露出了陌生的一面。 时雨怜一说道:“零姐姐她的性格本来就是那个样子的——” “你等等你等等零姐姐是什么称呼?!” 零岛青年拾起脏污的手套,似乎在犹豫怎么处理:“大多数的时雨都是从幼时就在一起被培养的。我们彼此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由于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我想这应当也有研究员们刻意推动的因素在内吧,时雨怜一随后补充道。 公孙策想起了他们的名字。 时雨零,时雨0。 时雨怜一,时雨零一,时雨01。 灰发青年倒吸一口冷气:“我想象了一下她管你叫弟弟的样子就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啊!” “哈哈。”时雨怜一在卫生间的柜子里翻出塑料袋,把染血的衣服一件件塞了进去,“你是怎么看‘爱丽丝’的?” “她啊……” 青年回想着今日两人的闲聊,向友人说道。 爱丽丝是个独立自强的女子。 她瞧不太起官方人士,对他们隐约有种敌意。 她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同时也有着责任感和朴素的正义感。 从很多细节都能看出她手头并不宽裕,但她也在努力赚钱,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 在打量自己与莫垣凯的居所时,她眼中带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羡慕之情。她应当想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不必多么豪华,只要舒适即可。 她没自己表现得那样成熟,反而有种少女般的天真,她觉得只要身边的人都不说谎,自己就不会被蒙骗。 她喜欢冒险,热爱自由…… 超能力者以这句话结尾。 “我带她坐鸽子的时候,她说自己很开心。我觉得那不是谎话。” 那时的爱丽丝,那时的时雨零,她的欣喜并不是刻意的伪装,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受吧。 ——“是我这段时间以来……不,说不定,是从出生到现在为止,最愉快的时刻了。” 她在之前战斗时说过,自己从未后悔。 现在想来,那其实是谎言。 ——“我已经在后悔了,我不该将你拖入浑水的。” ——“你可以忘记这一切,回到你自己的生活中了。” 在鸽子的背上,那个女子曾经如此说过。她那时真的很开心,以至于放弃了利用超能力者的打算。 倘若在那时他认同了对方的建议,一切又会如何发展? 他无法知晓可能会发生的将来,只是在讲完这些后等待着友人的回应。 “这样啊。” 时雨怜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你知道吗,公孙?除极少数特例外,普通的无常法使一生只能研习一种心相。就和一个超能力者只会有一种超能力一样,不是不可以,而是做不到。” 他想起了那个女人身旁的花。 灵相的水仙,梵相的苍兰。 “时雨零能用两种无常法。这就是时雨研究所对她所做的?双重人格……也不像啊。” “自己的另一面,这样的说法会更贴切些。”时雨怜一扎好塑料袋,“小时候她就跟我说过,以后一定要想办法逃出研究所。她要像故事里的探险家一样走遍世界各地,买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过上自由的生活。” 只是在扮演角色吗。 还是说,在这过程中逐渐显露出潜藏在心中的感情。 还是说,在这过程中逐渐展现了压抑在心里的欲望。 “与其说是她在扮演爱丽丝……” 他代替友人做出总结。 “不如说,爱丽丝就是她想要成为的自己。” · 时雨怜一苦恼地注视着塑料袋。 超能力者走出门去,在一分钟后回来,手里拿着长袖的动漫T恤和牛仔裤。 零岛青年看着占据了大半个T恤的威武机器人:“不要啊,公孙。” “还有件泳装美少女图桉的,都是莫垣凯买来收藏用的没来得及穿。除此以外的那些我估计你穿着都跟浴袍差不多。” 时雨怜一苦笑着套上了衣服,灰发青年递来一双清洁用的防护手套。 “太过分了……” “将就着吧,啊。” 他们从卫生间中走出,和喝着可乐看电视的情报贩子打了个招呼。时雨怜一在客厅的木椅子上坐下,显得有些局促。 他完全能理解对方。换谁穿着印有“无敌的钢之勇者!”字样和机器人的衣服,戴着一双粉红色清洁手套出现在不是很熟的人面前,都会有尴尬的表现。 莫垣凯向动漫T恤男竖起大拇指:“这么合身,这套送你啦!” “谢……谢谢。” 尴尬的氛围似乎更浓了些,公孙策决定转移话题:“所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拉面店旁的时候,我其实也才刚察觉状况,还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说实话,在看到零姐姐和公孙一起行动的时候,我也很吃惊。” 时雨怜一微微调整着领口的状况:“但冒昧登场说不定会打草惊蛇,让官方人士怀疑到‘爱丽丝’的头上。我决定先提醒你别轻举妄动,等到合适的机会出现就与你们接触,以‘苍穹之都本地协助者’的身份共同行动。” 如果时雨怜一在中途加入的话,情况会发生什么变化? 就像他能认出时雨零一样,‘爱丽丝’也必然能认出他来。有了时雨君的帮助,解决巨龙崇拜者应当会非常简单。而只要在中途表露友人的身份,再暗中对时雨零用他的超能力说上几句,那个女人也应当会放弃召唤巨龙的打算…… “然后我们将度过惊险又刺激的一夜,维护这座城市的和平。之后爱丽丝·艾达尔小姐离开了苍穹之都,时雨零依旧在逃,我的心脏也不用像今天这样被扯出来扯回去,大家各自安好?” 时雨怜一笑着说:“我觉得是个很好的发展。可我没想到这回严契先生来了……” 他们看向电视,大屏幕上播着关于琉璃之灾的紧急报道。前线记者激动地喊着:“根据目前为止接收到的数据显示,本次龙灾的死亡人数为史无前例的0!”画面很快切到了专家连线环节,一位金色胡须的光头男人神情严肃地讲到,本次龙灾由各大国度牵头处理,苍穹之都本地各大机构积极响应,在不惜代价动用了最新开发的极密生化兵器后,才得以实现前所未有的零伤亡…… 公孙策记得那是中部联合大学的校长,情报贩子砸了咂嘴,顺手关掉了电视。 肥胖青年喝了口冰可乐,对时雨怜一说:“怪不得。你呢,想保公孙,想保时雨零,又想保苍穹之都,偏偏中间严先生来又说要杀龙。你只能先救公孙,再帮忙屠龙,最后去救时雨零,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真的是……唉,何苦嘞?” 灰发青年瞪大了双眼:“喂大哥,这是人家私事——啊!” 大哥弹起手指给了他脑门一下,超能力者捂着头倒下了。 “什么私事不私事,时雨怜一不在你今晚早死挺了,他刚刚快被砍成条粉肠都是你帮忙治的伤。明不明白什么叫朋友啊,阿策?过命的交情,这些事可以问的!” 公孙策躺在沙发上惨叫起来,时雨怜一忍不住笑了。 “哈哈。其实没什么,我刚刚去救零姐姐了,因此才会变成这样。” 公孙策虚眼瞧着友人:“好辛苦啊,时雨君。” “你才是,公孙。” 他伸出拳头,和友人轻轻一碰。 这时房门冬冬作响,有个没耐心的来客正大力敲门。公孙策打开大门,看见了一脸烦躁的严契和捧着瓶香槟的秦芊柏。 帝国的专家进门后破口大骂:“狗屁的现代化都市,大晚上闹个龙灾饭店就全关门了,走了一圈就剩小区里的家常菜馆子!拯救完世界夜宵吃小炒,什么世道!” 公孙策操控几个大饭盒飘去了餐桌上。 秦芊柏小姐正上下摇晃着酒瓶子:“你看你看,这是气急败坏的严契踹开酒水店门强买的香槟。” 超能力者缓慢点头,对某位中年男子说:“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严契讥讽地笑道:“你想听什么?要我夸你做得好吗?” 公孙策握紧了拳头。 “严契——!!!!” 带着已经超出上限的怒气,他一拳砸在了专家脸上,将其打倒在地。 “混账小子!” 倒地的专家叫骂着起身,和超能力者厮打起来。女大学生悄悄下了个绊子,于是乎严契刚起身就摔了一跤,在这场搏斗中遗憾地落于下风。 秦芊柏将酒瓶启塞。 泡沫与酒液砰的一声从瓶口喷出,浓郁的香气弥漫在客厅中,她面无表情地说:“开香槟咯。” 第五十章 庆功宴与小巷里 一方是屠龙的超能力者,另一方是创界的无常法使,两位超凡强者的顶尖对决可谓精彩纷呈。双方用出了包括但不限于上勾拳、摆拳、踩脚指、肘击、侧踢、头槌等多种大道至简的手段,配以与混混打架时的叫骂与脏话极其相似的奥秘咒文,堪称今日一对一战斗中含金量最高的一场巅峰对决。 这场至强之战最终因屋中剩余两位男性成员各自拉开一边而落下帷幕,黑色大衣男的眼圈被揍青了,灰发眼镜男的嘴被打肿了,以旁观者角度来看大抵算是不分胜负。 他们骂骂咧咧地在餐桌旁坐下,在旁人的苦笑与白眼中随手拿起个饭盒大吃起来,这时候秦小姐已经快吃完一份回锅肉了。 “所以。”公孙策打开了一份青椒土豆丝,皱着眉头把它推给了大哥,又被大哥沉着脸推了回来,“这次到底怎么回事?” 严契面前放着一盒苦瓜炒豆皮,他毫不犹豫地将其与时雨怜一刚打开的水煮牛肉换了个位置,让时雨君刚拿起快子的手尴尬地停在了空中。 yawenba.net “两件事混一块了。”严契边吃边说,“封印的效力减弱了,你还没蠢到连这都看不出来吧。” “……我猜到了。” 越发频繁出现的噩梦,永远在梦中重复的同一事件。 最开始以为不过是事件后的心理创伤,可尝试了多种治疗方法却没有丝毫效果。到了今天,甚至连下午的短暂睡眠都会让噩梦重现。 排除了一切可能后,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因素了…… 被封在心中的黑剑,正逐渐对自己施加影响。 “仓促下的封印根子上就不行,不能修补只能拔出来再封,所以你必须得死一次。”他用快子指着对面的青年,“但这事我还没着手开始,一伙疯子就带着幽冥之龙的眼童来了。我跟皇帝商量了半天,索性一起办了吧。” 公孙策皱起眉头:“啊?你说什么?” 严契用快子抖着牛肉,把红油溅得到处都是:“动动脑子,公孙小子。为什么要阻止龙灾降临?” “那是因为巨龙现象会带来无法逆转的破坏,同时常规武器也无法击伤巨龙……” 人类是无法伤及龙的。 除了修习屠龙术的专家,与某些有着超出常识能力的青少年。 “现在和三年前可不一样,击杀巨龙的一切条件都已经凑齐,即将降临的还是被你杀掉半条命的琉璃之龙。”严契嚼着牛肉,笑道:“哈!我再在能量源中做个手脚,这龙怎还能活着回去?” 天极的创界中和了巨龙现象,他提前下的暗手让本就衰弱的琉璃之龙更加受到了重创,他的无常法又令巨龙变为了只能挨打的活靶子。于是缺失的条件就仅剩一个,那就是足以杀死巨龙的力量。 正好,天极本就是为此而来的,一切水到渠成。 可这样想来…… 灰发青年撑着桌子起身:“你本来就想用我的心脏召唤琉璃之龙?!” 天极哈哈大笑。 “天时地利人和全都齐了,怎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就算因意外而让其他君主降临,也定要在今夜将其彻底斩杀!” 他将快子一扔,站起身来:“不想看见悲剧重演?那阻止巨龙降临有个屁用!几十上百年后再来一次,那时哪还有这种机会?把龙全都杀光,就没有龙灾了!” 严契像个演说家一般挥舞着双手,向年幼于他的超能力者们说着自己的想法。他的眼中充满了傲慢与狂妄,却也有股极为坚定的自信。这个男人并非是在欺瞒自己,更不是在为自己的行径开脱,他比谁都要相信自己的话语,他已经让这份狂想化为了现实! 此刻的他看上去不再像那个没大人样的流氓,而真像是个远非众人能及的大人物了——直到秦小姐将快子放下,问道:“那我们超能力者的心脏是怎么回事?” 严契立马又变回了平时那副模样,他坐回凳子上翘着二郎腿,说:“关我屁事。” 秦芊柏无言活动起指关节,超能力者做好了辅助的准备。 帝国专家懒洋洋地说:“时雨小子!” 时雨怜一正苦闷地吃着苦瓜。他抬起头来,如平时那样看着朋友们,说:“严契先生想说的是,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我也是这样想的。” 公孙策指指自己:“还有一个问题,他刚刚给我装的是谁的心脏?” 创界法使一边剔牙一边说:“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还能装个狗心给你吗?” 莫垣凯摁住了暴跳如雷的超能力者。 时雨君趁这机会赶忙解释:“我想应当是用公孙的遗传信息克隆出的心脏,在生物学意义上应当和原本的一模一样。说不定,会比原装的还要更健康?” 得到了不太详细的解释后,他的朋友们勉强点头。 “时雨君,你穿这身行头用平常的语气说话,显得像在解说自我设定的中二病一样。” 秦芊柏掏出手机,刚好拍到了时雨怜一抬手阻拦的样子:“上传到学校论坛上去吧。” “好点子,做吧大小姐!” “不要啊……” 秦小姐收回手机,想了想,说:“发给卡尔黛西亚看吧。” “好主意,做吧大小姐!” “饶了我吧……” 在友人们恶劣的胁迫前,时雨君举双手投降。严契发出怪声怪气的笑声,看着莫垣凯拿起香槟酒瓶,将五个玻璃杯倒满。 “好啦。不管怎么说,今日之事总算告一段落。拯救了这个世界……这样的说法过于夸张,但是拯救了这座城市,这么说是没问题的。” 情报贩子举起酒杯。 “要解决的问题总有很多,但愁眉苦脸也无法令烦恼走开,不如先庆祝胜利啦。今日过后,世上再无琉璃之灾!” 严契接过杯子,笑道:“看见没,都跟人家学学。为了今日的胜利!” 表情各异的五人将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知是谁领的头,他们在餐厅中接连说着。 “干杯!” · 与灯火通明的室内相对,这座城市也存在着漆黑无光的区域。 那是地表之下的龙腹,是与外界隔绝的实验室,也是不见一丝光芒的,阴暗的小巷。 一个身穿长衫的男人正在小巷中漫步。 “又一个时雨。” 他停下脚步。 小巷的最深处躺着一位伤痕累累的黑发女子。 血液不断从她的伤口中渗出,身体中的力量与其一并流逝,令她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她只得以那双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接近自己的敌人。 “我想看你的显现。” 长衫男子抽出长刀。 刀锋暗澹,刀身昏黄,像是夕阳落山时自暗云中透出的一抹霞光,在即将消失前刻入眼中的,引人迷乱的朦胧。 他对奄奄一息的女子说。 “来打架吧。” 没有将刀锋指向对手,只是摆出了战斗的架势。 男人的面上带着温和的笑。 宛如与幼小的孩童交谈般,他对下一秒死去都不意外的重伤者重复道。 “来打架吧。” “……好啊。” 时雨零挣扎着起身。 这动作对现在的她而言分外困难,几次尝试,又几次跌倒。 长衫男人极有耐心地等待着,没说出一句催促。直到他的对手成功站起,用出自心而生的力量。 “很不错。” 他轻声称赞。 昏暗的刀光一闪而过。 · “哈欠~” 头戴礼帽的金发女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家门口走出。 今夜,琉璃之灾与都市中降临。这本应会是件影响无数人一生的大事,不料仅过了十数分钟,巨龙就在大家的眼前死去了。 居住在定翼区的她甚至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地底传来巨响,不远处又光芒大作。不会是龙吧? 她给怜一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对友人的担忧与心中的好奇战胜了恐惧,她迫不及待地赶往中心区的方向…… 然后就被面色凝重的灰衣人们拦在了街上。 也对,官方怎么会让本地居民乱入呢…… 牢骚再多也不能因私心阻拦救灾活动。之后怜一打了电话过来,说刚刚在和其他两个家伙一起避灾。又偷偷瞒着她出去玩……数落了那家伙一顿后,安心地收起手机,抬起头正巧看到了赤黑色的十字。 真是瑰丽的景象。 可惜之后被灰衣人们拉着去做检查就没多么浪漫了。 换个角度想也是好事,提前做了检查就不用和其他目击者一样被大晚上从家里拖出来。她用某个灰发青年会说的话安慰自己,百无聊赖地回到家,才想起来冰箱早在今日上午就空了。 她习惯在睡前喝杯牛奶。 于是金发女带上刚摘下的礼帽,打着哈欠下楼,朝便利店走去。 “好无聊啊~那三个家伙出去玩也不带着我……?” 她的鼻子抽动了一下。 似乎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不应在此处出现的铁腥味。 那会是什么?她顺着气味的来源前行,在道路侧方的花坛深处,看到了一团黑漆漆的东西。 她走近细瞧,发觉那是一个身受重伤的黑发女子,一道狭长的伤口斩过了那人的整个身躯,几乎就要令腹中之物流出。 她并未惊慌,也未惨叫,只是拉起那人的手腕,感受到极微弱的脉搏。 怜一的能力只是心灵感应,他再厉害也处理不了这种事情。两个笨蛋住在棘刺区,等赶来的时候尸体都凉了。现在有希望救她的是…… 她快速输入一段号码,轻声说:“学姐?你现在在哪?……刚在定翼区结束出诊?太好了~!我在家门口遇到一个快死的人,伤势是……嗯嗯,我先做急救处理……远程指导拜托了……谢啦学姐!” 卡尔黛西亚笑着忙碌起来,在担忧着陌生人安危的同时,也愉快地想到。 太好了。 总算遇见些有趣的事了! 第五十一章 自由 酒宴终有尽时。 杯盘狼藉过后,严契留下了一桌餐饮垃圾,第一个从屋中离去。 他今夜喝了两杯,面上稍显醉意,走路时也比平时慢了些许。这点小酒不至于令他跌跌撞撞,只是独自行走时便无人交谈了,任是醉话还是秒言,若无听众也说来无趣。 许是今日龙灾影响,亦或是此时夜色已深,除小区门口困顿的保安外,没见一个行人。他又走了段路,被公交站台上闪亮的广告吸引目光,便走到站牌下的长椅坐下。 严契打量着站台的模样,又看了眼广告的内容。 无声的电子广告在站台上轮换:当红偶像的新专辑,大学实验室招新,慎用超能力的平安宣传…… 他发出嗤笑。 “换汤不换药,不还是和外面一样的东西。” 这时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一个宽而大的人影从黑夜中来到光下。 他习惯性地想拿手帕擦头,手刚放进兜中就拿了出来。二月初气候温凉,饶是他这样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也不至于走几步路就汗湿了额头。 这人穿宽大的紫色官服,头上戴着顶小小的官帽,正是苍首区的刘忠武。他定睛一瞧,看见长椅上的男人乌青了眼眶,赶忙快步走前,关切地问:“严大人受伤了?” “少来这套。”严契拿出一个卷轴,朝他丢去,“喏,皇帝的信。” 刘主任恭恭敬敬地伸出双手,弓着腰接过卷轴,将它安置在玉盒中,动作又轻又快,彷佛慢上些许就要让手中之物染了尘埃。 做完这一切过后,刘忠武呼得舒了口气。 他在严契身边一屁股坐下,凭体型优势把高大男人挤到了长椅另一头,以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口气说:“臭X逼挨揍了?” 严契笑骂道:“有谕旨是严大人,没谕旨就臭X逼?看看你这副痴肥的官僚嘴脸!” 下书吧 “咱们当官的公私可得分明咯。”中年官僚面不改色,摸出包烟来,朝身边的流氓递了一根。 严契摆手。刘大人把香烟送进自己嘴里,点着火,吐了口白烟。 “唉……严大人当机立断,扶大厦之将倾,带一帮子危险人物过去是形势所迫,我全当没看见。但你怎么把秦老先生的孙女也带上了……” 高大男人嫌弃地挥散烟雾。 “年轻人就得长长见识开开眼界!看不惯自己过来替她。” “我倒想啊,仪祭厅从上到下连个行人都动不了,我找谁替她。”刘大人愁眉苦脸,“动一下就成国际政治事件了,人家说咱永光帝国暗中引发龙灾,我找谁说理去。” “傻么,谁敢说你把谁咒死。”严契打了个哈欠,“查得如何?” “不怎么样,时雨研究所死了个精光,线索全断了。严大人有何高见?” 天极讥笑:“换成七曜神道的人还有点戏,就凭那帮弱智也想折腾出合一术式来?” “莫顿承了你们的人情,办事方便很多,饶是如此也还没查出玻璃珠子是怎么落到龙疯子手里的。零岛那边再往下就难了……” 严契摸着下巴,断言道:“零岛有问题。” “没证据。他们本地无常法使不多,0号全灭了疯子们后得以逃之夭夭,很合理。” “要什么狗屁证据,让皇帝施压派人过去!这次落了这么大个把柄在,还由得他们拒绝吗!” 高大男人一拍凳子,肥胖官僚连连摇头。 “咱们这次一手包办,已经让很多人有声音了。等吧,等到机会合适的时候。” 刘忠武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掐灭了烟头,说:“艾比诺斯山脉还剩了一半结晶……” “跟皇帝商量好的,留着你们搞研究当交涉材料。” “好,好。” 刘忠武一时无话可说,望着漆黑的夜空发愣。 那是琉璃之龙现身的方向。 他憋了一阵,很是颓废地说:“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和身边的胖子对比鲜明的是,高大男人这时一脸的眉飞色舞。 “从苏佩比亚到现在为止,整整三年没出现过一次灵狱龙灾。” 肥胖中年勐得转头,脸上的肉都在抖着:“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猜的!才三年能看出个屁来。”严契捏着下巴,嘿嘿直笑,“但我严契从来就没猜错过。” “啧啧,别的不说,这话我是信的……”刘忠武撑着膝盖起身,他这时一扫脸上的疲惫,反显得精神抖擞,“你晚上住哪?” “草!忙活一天忘了这个了。给我定最高级的酒店!” “哎幼,还高级酒店呢。我还有一小别墅,您呐直接上那去吧。靠龙首风景好,有厨子有花园,文房四宝齐备,紧着您折腾……” 夜晚最末班的公交车开来,在站旁停靠,司机揉了揉眼睛。 他刚刚好像看见有一高一胖的两个人影在长椅上坐着,可凑近时站台上却什么也没有。 指不定是见鬼了,也可能是被今晚龙灾吓出幻觉了。 出这么大事还不让歇班,什么破单位。 司机师傅在心中都囔,按老规矩处理,全当没看见就没事。 公交车收起门开走了。 无人上车,站台的长椅上也无人等待。 · 夜间十一点四十分,莫垣凯的居所。 草草吃了顿饭后,众人便依次离去,莫垣凯谢绝了客人们帮忙的好意,只留下灰发青年和他一块收拾桌子。 超能力在这时分外方便,不用动手就能收拾干净。 两人在沙发上并肩坐下。莫垣凯按了下遥控器,客厅的大屏幕中显示出一张古怪的画。 公孙策认得那是什么,每次做噩梦的时候,他都会见到那刻在记忆深处的绝望化身。 盘踞在七座钟楼上方的独眼兽,于三年前降临的幽冥之龙。 他听见大哥说:“全都结束啦,阿策。” 幽冥之龙在三年前死去。 那时没能解决的琉璃之龙,也在今日斩杀。 名为王国崩坏的惨剧,影响两人一生的事件……就在一个多小时前,由当事者亲手了结。 “我没什么实感。”公孙策慢慢地说,“我总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半天时间……一连串战斗……来不及感觉疲劳……就跟着形势走下去,把它杀了。” 黑剑也被严契再次施加了封印。 此后应当不会再做噩梦了。 灰发青年眨了眨眼,无意识地重复着:“结束了啊。” “你做得很好,三年前的事件了结了。”莫垣凯拍拍小弟的肩膀,“但不是所有事都结束了。阿策,从以前到现在,我们一直都是为了什么才行动的?” “为了维护这座城市的和平与安宁……” 他看到莫垣凯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就和以前一样。 灰发青年笑了,和友人一起说道:“也为了有朝一日,让所有的超能力者都能离开这所监牢!” 莫垣凯鼓舞着说:“总有一天会成功!” “是啊,虽说我们很多时候都在阻拦其他人离开,搞得我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这么讲。” “有什么办法。对个人自由的追求不能凌驾在大众利益之上,我们是正义伙伴不是恶党啊。” “你是正义伙伴。”公孙策指指情报贩子,又指指自己,“我是帮正义伙伴打下手的学生仔。” “丢,230斤的正义伙伴。” “你现在就彷佛一只水族馆中的海豹,每天都骄傲地向大家挺起肚子炫耀‘看我又胖了’。” “留点口德啦眼镜仔。”情报贩子摊在沙发上,“要不要我送你?” “谢谢,我自己回去就行。” · 与老友道别后,公孙策离开了他的屋子。 他走在无人的街道上,想着以前的事情,想着先前的对话,想到他们想要的自由,又由此想到时雨零想要的自由。 谁不想要自由呢? 大抵只有严契不想,那男人只会讥笑着说,人人都在世上受到束缚,生活不过是捆着手脚前行。 可青年没有这般想法,与同龄人们一样,他也渴求着无拘无束的生活……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他也能理解那个女人的想法。 在与巨龙合一的那一刻,在得到无比力量的那一刻,时雨零真的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了吗?还是说…… 他又想到空中的飞鸟,想到在鸽子背上欢笑的她。 或许人类渴求天空,正是羡慕飞鸟的自由。可被地上人艳羡的鸟类,说不定也在渴求手与足的力量,即使拥有在空中翱翔的羽翼,它们也依然被无形的重力束缚…… 都是一样的。人也好,飞鸟也罢,均是不如意,尽是不自由。 他不得不认同严契的话,可这又令他自己感到恼火。 “想太多了啊!” 公孙策自言自语。 他怎能得知飞鸟的烦恼?他又怎能得知时雨零的想法? 那是虚无的想象,无法影响现实的猜测,就如他平时挂在嘴边的诸多话语一样缺乏实际意义,不过是令自身满足。 即使如此,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如果…… 这时,视觉上传来的讯息将他从空想之中拉回现实。 现实中没有鸽子,没有猎人,只有一个绿衣黄裙的女孩,在路灯下看着手机。 秦芊柏收起手机,向他招手:“哦。” “你已经面无表情了就不要惜字如金了。” “那是意外的惊叹声,我在装作偶然遇到的样子。” “别说这座城市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你这么平澹的偶遇啦。” 秦小姐倒退着走在他的身旁。就像背上长了眼睛一样,将路上的阻碍全部绕开了。 再往前一些——对她而言是再往后一些——是路旁的花坛了,这该怎么应付呢。他想着这总该绕开,不料对方轻巧地跳起,像走平衡木一样站上了花坛的边缘。 真厉害啊。会很受公园里的小孩子们欢迎吧这家伙。 公孙策一时间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些什么。他真的累得够呛,要说起今日事件的详细,那无异于精神上的折磨。再说,尽管只是朋友,在女孩子聊天时一直说其他女性的事情,应当也称得上失礼。 他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过对方参与这件事的缘由。不用问也知道是被严契拉来的,但她又是在什么时候和那男人认识的?也不知道时雨怜一又是如何与严契相识的。 这都是不太好问的个人隐私,刚闪过这样的念头,大哥对他的劝告就在脑中响起。 ——“什么私事不私事……明不明白什么叫朋友啊,阿策?过命的交情啦!” 他该改变自己的作风吗?可那样一来,就不能够维持单方面的立场了……因为更多的了解他人,也意味着更多的暴露自己。 从这个角度想,他应该说些什么? 公孙策清了清嗓子:“咳。我以前一直在做的那个噩梦,其实不是我下午和你讲的那样。” “哦。” 开场白结束后,想说出下一句话就很困难了。向他人叙说自己的事情,总会带来种莫名的羞耻感。 “那个噩梦的真正的内容……你想听吗?” “说实话,不是很感兴趣。” 灰发青年无言捂住了脸。 就是这个,最害怕的就是这个!自己认为很重要的事情其实在他人眼中是怎样都好的事情,做好心理准备后讲完发现对面一脸的“啊就这吗……”,带来的挫败感简直比战斗输了还要强十倍!死掉的不光是气氛还有当事人微妙的自尊心,所以说这种时候还不如说上一句谁都不信的谎言装傻充愣来活跃气氛来得好!! 得赶紧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这样想的时候,他听见女孩说。 “既然是噩梦,那就应当是让你不愉快的内容。阿策回想起来会觉得难受的话,不说才更好啊。” 他望着友人跳下花坛,转过身来,与自己并肩而行。 不可思议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也不至于……” 他开始讲述自己的梦境。 在提起往事的时候,眼中产生了灰色的幻视。 灰白的雾气无声出现,缠绕在他的身侧,彷佛要将他抓回从前。 可是,那一天的事件已经结束了。 就在今天,他终于亲手给三年前的惨剧画上了句号。在这个时候,心中的恐惧像是也随着现实中的了结而澹去。 于是他踏过雾气,继续在现实中前进。 灰白色的雾起初还在,但随着讲述越加深入,而逐渐稀薄,最终彻底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到这里,我就醒了。” 他讲完了自己的梦。 无头无尾,只是那场事件中的一个片段。骑士冲向邪龙,此后发生的一切便不是梦中所见。换他来听的话会如何评论?听不明白,莫名其妙,前因和后续在哪里啊,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吗……公孙策不禁苦笑,谁都会这样想吧。 这样一来,无论对方问什么,都该好好说明才是。 哪怕是关于剑的事情也得说了,他在心中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超能力者看向自己的友人。 秦芊柏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位骑士小姐,是阿策的女朋友吗?” “你在想什么啊——?!” 公孙策束手无策。 为什么听了这些之后第一时间会想问这个?!不是气氛不气氛的问题了你的思路真的脱离常规到某种程度了吧大小姐?! 灰发青年掩面长叹:“我何德何能会被人家瞧上,她有男朋友的!她男友是个超好的人,两人情比金坚站在一起时发出的光芒都快让我致盲了。我就等着他俩什么时候宣布结婚赶着去当司仪呢。” “听上去好像三人行中失败的第三者发出的败犬发言,啊。” 他伸手敲了下友人的脑袋。 “用你也能明白的例子。我,和那两人,就和现在的我,和卡尔黛西亚与时雨君一样。” 秦小姐捂着头说:“我完全理解了。” 他有点相信女孩子更偏向恋爱脑了。 秦芊柏继续和他一起走着,就跟今天下午回去的时候一样。 两人都没绕路,因为他们本来就住在同一栋公寓——她住在7层6室,刚好就在超能力者的隔壁。会常常一起行动其实没什么特殊理由,只是住得近而已。 眼下夜色已深,最后一班公交车过去了,鸽子站这个点估计也关了…… 他们或许得一直这样走回去。 不过,反正今天都累成这样了…… 超能力者控制念动力,令两人的身体飘向空中。 他们越过了道旁的树木,越过了高耸的楼房,直到升上无物阻拦的夜空。 秦芊柏压着裙子,歪头看着他:“阿策还有足够的力量吗?” “坦白说没有,我感觉最多一分钟就要掉下去了。能飞多久飞多久吧。” 一分钟可能多了。 45秒,不,说不定再过30秒就会掉下去。 这也总比走得快。 他们知晓,己身再过片刻就将落下。 即使如此,也还是想在无星的夜中飞行。 感受从身旁吹过的风,观赏比地上更近的天空。 在无法逃脱的束缚到来之前…… 享受终将离去的,短暂的自由。 (第一卷完) 第一卷反思与总结 本次的更新到此结束,下一次的更新在两天后,骰子……哦这次没有骰子了。 想写总结时脑中第一时间蹦出来的是这句话,该说果然是习惯成自然吗。 废话不多说开始第一卷的总结环节——话虽如此这本来也就是我的废话环节,用废话不多说这种说法听上去好奇怪。 没有本部老师的图片分割好不适应,就用·符号来分段吧。 · 首先是例行的反省环节。 第一次开始写原创故事,需要反思的地方真的有很多。 我尽力想让各位角色显得个性鲜明,不过精力光扑在能力设计上却忽视个人特征了,不得不说是我经验不足……尤其是老徐,本来想做成冷面黑脸男结果因为能力需要解说导致他像个跑团时尽职尽责的好kp,实在是……辛苦你了。 第一次做原创能力果然很困难,基本上所有人的能力或多或少都有原型。最令我垂头丧气的是时雨小姐,想到了适合她的好点子兴高采烈的做完了水镜仙影的详细设定结果到写的时候才发觉——哎这和光之处刑(出自魔法禁书目录,左方之地的能力)怎么有点像啊。 lingdiankanshu.com 啊实在是,我都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了。不过事已至此也绝不能临时改剧本了于是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写了(悲) · 习惯了过去写帖子的感觉导致对话很多,笔力不足导致角色们说话或多或少有些同质化,交流时的角色一多起来简直是灾难。这方面我会努力改进,决不能让下一个反派变得和老徐一样话痨。 叙事节奏也是个很难把控的问题。世界观介绍与设定解说(爱丽丝与阿策刚认识时的闲聊)居然花了三章我的天啊…… 坏兽战的参与人数太多了导致本来就很龙套的泷泽先生显得更龙套了…… 坏兽战结束后的推理与入地环节占了好几章哎,比刚开始解说世界观与设定的时候还长…… 回头看来令人忍不住掩面长叹。 把握不住详略得当的点,总想要长篇大论把每一个点都讲解清楚,想把有关的所有东西都说明白,这实在是我的坏习惯。 此外,故事上的时间太紧凑也是个问题。我本来还想多加点和爱丽丝小姐约会吐槽的日常戏码,这样一来最后掏心时的反差就能更大了。可惜只有半天时间,两人奔波了半个城市也只能忙里抽闲地说几句,实际遗憾。 下一卷可得把故事时间拉长一些了。 序章即使在现在看来也很莫名其妙吧?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很想写,我很想把这个场景作为这个故事的开头,因此我就还是把它放上去了) 需要反思的点还有很多,不过再这样一一写下去就要变成我的反省大会了。因此暂且翻过这一页,来说说这一卷的故事吧。 · 第一卷的名字是超能力者与无常法使,如名字一样主要是讲关于无常法的故事。本卷中登场的无常法使基本上都是中层的通神,少数是高层的显现,以及一位作为天花板的创界,不知各位感觉如何呢? 无常法基本都与自己的内心有关,看到了能力在某种程度上就能明白他或她是怎样的人了,这算是这个故事的基调吧。 第一卷登场的许多角色我都刻意做了“二重身份”。时雨君从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到伤痕累累的友人,莫垣凯从龙套肥仔到大哥,严契从杂鱼面具男到强者,秦芊柏是从铁憨憨变成……戴着面具的铁憨憨(笑)。最刻意的一个当然是爱丽丝小姐,从帮忙的猎人变成了在逃的猎物,从好女人变成坏女人——第一个猎人想要的是阿策的心脏,第二个猎人其实也是哦。 这一卷的女主角当然就是兼任最终boss的时雨零小姐了。 一个一直对主人公很好的角色突然背叛了变成大反派会怎么样……以这样的思路设计出的角色就是她。心中翻腾着恶意,可意气相投的对话也不是虚假,只爱着自己一人,却也蛮喜欢偶遇的话痨灰发男。以爱丽丝的身份说出的话中,究竟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呢……阿策最后也应当在想这个。至于真相,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 一开始的时候很想很想很想在这一卷结束的时候就让时雨小姐干脆利落地领便当退场。桀桀,该杀个角色啦!以前写贴子必须手下留情这次可没有不领便当的理由,第一个就是你了时雨零!! ——实际刚开始写就觉得,不妙啊,这有点,你看她虽然很烂但也挺好的,果然还是算了吧。 由于我早就想到自己性格软弱因此我准备了狠下心杀零小姐和放她一马的有细微差别的两个大纲,在写到十来章的时候第一个大纲就被扔进垃圾桶了。于是乎时雨零在阿策的手下留情和弟弟的舍命相救下活了下来。之后再搞事情的理由……对她来讲应该已经没有了,吧?大概吧。 实际写的时候发现每个角色都想深入描写是不可能的,因此秦小姐时雨君他们的故事就留待之后再说,既然是第一卷的女主角就还是把舞台让给了爱丽丝。 · 第一卷的定位是对这个世界观最重要内容的介绍,因此选择了一个突发性的事件。而在之后的第二卷…… 打了一卷的无常法使,该让超能力者们出来玩玩了。 我想也该让阿策歇歇喘口气,享受一下苍穹之都的日常生活,来点超能力校园喜剧,展现这个城市日常的一面。顺便整点二次元。 恋爱剧情?啊,不急,不急。 · 字数方面我之前在评论区问了一下,有朋友说现在一章的字数可以也有朋友说感觉少些会好。我打算折中一下,相对无趣的铺垫过度剧情就尽量收缩在2k字内完成一章,剩下的就维持在现在这个程度。如果大家有更好的建议也欢迎在评论区或章评提出来,不管是关于字数节奏还是其他都行的,毕竟我着实有许多不足,也是得听取建议才能一点点改进。 而且和以前做贴子时一样,我看到评论就会很开心。 顺便一提,女角色欺诈这样的手段不会再用第二次了,毕竟再重复一次就很无聊了( · 最后,十分感谢大家的评论、收藏、推荐票月票和打赏!我很想在收到时就在章末写一句感谢,但这样可能会影响阅读体验,因此就留在这里一并表达谢意了。真的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卷写完了,之后得留点时间修一修下一卷的大纲,于是乎明后两天暂时休刊,周三连载再开。本卷登场的部分角色设定我会像之前一样在评论区单开个贴子的,等明天就发。 那么本次的更新到此结束,下一次的更新在两天后,内容是第二卷,安定的非日常。 第一章 逃离·惊吓·超能力 苍穹之都,定翼区,晴空国际机场。 “披上白蜡的翅膀?向过去说再见?” “飞向太阳与月亮?晴空上的世界?” 新歌才刚开了个头,环境就变得嘈杂起来。一名游客恋恋不舍地摘下耳机,与从飞机上下来的其他人一同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建筑物。 这所建立在巨龙左翼下部的椭圆形半透明建筑物,是绝大多数外来者与浮空城产生交互的第一个场所。游客们都大都好奇地四处张望,想看看传说中的超能力青少年们是何模样,而少数并非因自身意愿而是由于工作或家庭因素前来的游客则往往满面愁容,在口中或心里以各国语言都囔着有关龙的恶言。 不管游客们心中如何做想,他们会在这里看到的东西基本都不太符合自身的想象。机场看上去和别处差不多,没有刻着诡异花纹的龙鳞地面,没有飞檐走壁的时尚小青年,只有一遍又一遍的抑制剂检查、比别处严上起码五六倍的安保,以及人权主义者们拉起的大幅标语和他们愤怒的吼声。 “570万个家庭因你们而支离破碎!救救孩子!”“他们已经失去了自由,他们不能再失去生命!”“龙的尸体招致了新的龙灾!谁能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机场工作人员们各个面带微笑,毫不理睬——心理素质差的员工早辞职了——并亲切地提醒各位游客注意安全,领着他们从标语与横幅中走开。自认与己无关的游客们心中泛起些许同情,却也觉得有点吵闹。 只有少数游客会想,与人权主义者们的呼喊相对有那么些关系的人群……比如说,超能力者们……又是怎么看待这事的? · “吵死了!” 与游客们一层之隔的出发大厅,戴鸭舌帽的少年狠狠踹了脚马桶。 “光说不干有什么用,在城市里怎么从没看见过你们!全是花钱雇来的演员!!” biquge.name 隔壁的清洁间传来声音:“其实也有很少一部分是学生家长……总有些人不愿意接受现实,米来斯。” 像是觉得还不解气似的,米来斯又往马桶上踹了两脚,而后敲了敲隔壁的单间:“是的,就像现在的我们!准备怎么样?” “我在努力我在努力!好了这一小块的监控暂时没问题,你可以出来了,大家也可以进来了。” 又有三个打扮各异的孩子走进了洗手间,和从隔间走出的两人站在了一起。他们都是刚上初中的岁数,好几人脸上能看到茂盛的青春痘,皮肤颜色由浅到深一应俱全,发色更是人人都不一样,站在一起像是从某个国际夏令营中偷跑出来的小队。 作为这个小团体的领导者,米来斯向他们挨个确认详细:“李子,假身份。梁亚,服装。安东尼,抑制剂检查。汇报情况。” “来这探亲的塔瓦瓦库一家,刚好五个拖家带口。”“三秒钟就能做好衣服。”“视觉音效干扰都准备好了,我希望能够成功。” 鸭舌帽少年狠狠揉了把脸:“记好了,出问题立即改变计划,去劫持之前看好的那架客机。我可不想一辈子都被关在这里!我们一定要成功!” “哦!”同伴们小声地齐声应和,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法遮掩的紧张。他们要骗过机场的安检,他们将伪装成外来探亲的游客…… 谁知道计划有几分可行性?但准备永远没个尽头,他们必须得做出尝试。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还能第二次得到这样详细的情报,那就把一切赌在这个机会上吧。 那就把一切赌在这个机会上吧!五个孩子同时在心中呐喊。李子把放在门口的“清洁中”牌子移开,第一个走出洗手间,按照原定计划,他们要把那家游客打昏后藏在清洁室里。 同伴刚走出门,鸭舌帽少年就开始感觉不安了。天杀的,他从来到这座城市到现在为止一次都没打过架。但一切都没问题,不会造成任何伤亡的,都能用超能力搞定。 米来斯拼命说服自己,以让良心没那样愧疚。不然还能怎么办?还能在现在放弃吗? “我……我还是觉得有点……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不知是谁小声滴咕着,米来斯差点出声附和。该死!之前计划好好的,怎么一到真正实行的时候,良心和信心都不安稳了起来。他紧张地扫了眼手表,发觉自同伴出门已经过了一分钟了。 “……” 鸭舌帽少年咽了口吐沫。 好吧,真出事了。不用担心无辜游客了,现在他们该担心自己了。 “李子还没回来,直接去抢飞机!” 这下大家都吓着了,谁都没想到计划刚开始就出了岔子,一时间没人敢动一下,直到鸭舌帽少年壮着胆子冲出门去,剩下的三人才大叫着跟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一个接一个跑出洗手间,又一个接一个停下。不是因为被未知的恐惧吓软了腿,而是因为某种难以形容的力量攥住了他们的身躯。 那感觉实在是……古怪又可怕的出奇,让他们惊恐万分,几乎就要叫出声来。抬不起手,迈不动腿,身体牢牢停留在原地,像是浑身上下都被某种无形的事物“压”住了。米来斯终于想到了一个恰当的比喻,那就像是午夜梦醒时的自己,明知已经醒来却只能在床上瞪着眼喘着粗气,丝毫动态不得。 他想起帝国来的同学管这叫“鬼压床”。那真邪性,彷佛被恶鬼或幽灵压住了身子,这就是自己现在的感受。 之前出去的李子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上下牙不断打着哆嗦,他以前从未看这个乐观男孩露出过这样难看的脸色。 “上午好,各位。看来人已经齐了,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呢?” 而后,米来斯听到了声音。 声音来自于李子的前方,那里有个面对着他们站立的人。 “从你们刚刚的反应推测,我猜你们应当是刚来没几年的新人?应当也就来了2年左右,正好到了最焦虑的时期,看年龄都是初中生,平时都是在学校里遵守规矩的好学生,基本没有能力战的经验,我说的没错吧。” 恐惧感一瞬间抓住了少年的心脏。他是怎么知道的?是心灵系的能力,还是遇到了能黑进数据库的厉害人物?自已一行人的资料没理由被人提前查到啊! “该怎么说呢……不是读心的能力也不是你们可能在想象的黑客大师,这是只要看反应就能明白的事情。姑且不提你们那看上去比三天没吃饭后点的外卖撒了还要难看的脸色,我只是禁锢了你们的身体,而不是像某个自恋女人一样下达了不许攻击的指令,可到目前还没一个人对我发起反击,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那人继续说着,他的语速比常人略快,语气平澹,却透着一股子不容反驳的压迫力。 “我自觉自己的长相还没可怕到让人露出如此脸色的地步。能有这么大的反应很可能是你们之前就处于空前紧张的状况中。可以理解,毕竟这地方本来就是不允许超能力者进入的。将状况归纳一下,几位刚过来没几年,几乎没有战斗经验的好学生冒险潜入了机场,我想最大的可能性就是——” “啊啊啊!麻麻电击!!” 米来斯终于被过大的压力逼得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大喊着射出一道小闪电,这是鸭舌帽少年引以为傲的超能力,只要打中就能让人昏迷—— 啪。 可他们只听到了一声轻响,小闪电在飞到中途时溃散了,就像射中了一道看不见的厚实墙壁。 鸭舌帽少年的背后冒出冷汗。 他现在能理解为什么李子会怕成这样了。能够依靠的最大力量就这样莫名其妙失效,换谁都会害怕! 他在脑中寻找着能够解释这一现象的知识。冷不丁的,米来斯想起了刚来到苍穹之都没多久的时候,有位热心学长跟他讲解的注意事项。 · 听我说,米来斯。你记住了老师们教你的守则,这很好。现在这里还有些重要的事,一些老师们不会教你的。在大部分时候你用不上这些,可相信我,知道这些总没错。 在这座城市里,有一些不能招惹的人。 他们是超能力者,和你一样,但又不同。他们的能力与你所知晓的小把戏不是一个概念,他们的力量远远超乎你的想象。他们的外表——至少大部分——是人类,和你一样。但千万别把他们当人看。想想台风、火山、地震、海啸,或者你知道的任何的非人的恐惧。 我想到了一个好例子,龙灾。 脑中有印象了吗?很好,然后记住,他们就是那种规模的恐怖东西。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和龙战斗,但他们绝对可以像巨龙一样轻而易举地碾碎你。 我会告诉你他们的外貌特点和能力表现,但在此之前你必须要记住一点。 永远别招惹他们,永远。 · “各位想混入客机逃离苍穹之都。而这计划是在没出现在此处的第三者协助下完成的,对吗?” 那个人依然在平澹地叙述着,丝毫不因方才的攻击而感到恼怒。 他们的计划还没开始就被看破了,甚至,他们一句话都没说,那个人就猜出了协助者的事情。 米来斯开始留意对方的外观,并一件件核对着自己以前听过的情报…… · ……遇到他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做不了任何事情。 你的小把戏在他面前毫无用处。它们会失灵,会失效,你也会丝毫动弹不得,像是被魔咒拘束了身体。就像有个无形的恶魔在你眼前游荡,把你的一切努力统统用它的魔爪碾成碎渣。 即使你闭着嘴一言不发,他也会说出你的目的,说出你的身家底细,他会说出你打算做些什么,你为此做了什么准备。就像有个无形的恶魔钻进了你的心里,把你想要隐藏的一切秘密都用它的魔爪掏出。 整个过程中,他就站在原地平澹地看着你。相信我,那很可怕,米来斯。你绝不会想体验那样无能为力的感觉。 幸运的是,他在大多数时候对人都非常友善。 非常友善,指的是他不会主动攻击你,如果你遇到了麻烦他很可能还会来主动帮忙。 而如果,只是如果,我不希望你会遇到这种情况。如果你凑巧激怒了他,你最好在第一时间放弃一切不该有的念头,向他诚恳道歉。他会饶过你,如果你做得没那么过头,但这不代表你不会重伤住院。这也不代表你不会被打到没个人样,以至于康复后偶尔夜间还会哀嚎着醒来。 这一位,特征还算明显。灰色头发,戴眼镜的年轻男子,和旁人聊天时滔滔不绝,独自行动时也偶尔自言自语。他讨厌失礼的行径,厌恶无端的暴力,最讨厌侮辱性质的言语。 他会报上自己的名字,但我们一般都叫他…… · “顺便一提,还没自我介绍就发起偷袭是件失礼的行径。你的反应和一分钟前走出来的这位一模一样,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选择直接拘束你们。” 灰发、眼镜、失礼。 他的上下牙也开始打战了。米来斯知道自己遇上谁了。 这座城市中最可怕的人之一,像恶魔一样的男人,他是……他是…… “魔人!!是魔人!!!” 同伴们发出凄厉的惨叫,米来斯大哭出声:“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魔人在这里!!!” 灰发青年推了下眼镜,语气听上去分外苦恼:“所以说为什么要给我起这么奇怪的外号?” 他们听见魔人说:“我的名字是公孙策,是个和你们一样的超能力者。” · 这个岁数也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了,别在陌生人的扇动下去做害人害己的事情,别担心不会抓你们蹲局子,但回学校之后老师们的训斥是免不了的,做好之后一个多月用假日时间做义工的准备吧…… 一通习以为常的说教过后,公孙策将哭丧着脸的初中生们交给了机场的工作人员。再往后的追查就是官方人员们的工作,和他这个打工的大学生无关了。 他走出机场的大门,前去最近的公交车站。 今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没有无常法使,没有巨龙崇拜者,没有龙灾,更没有从天而落的怪人。时雨零大概捡了条命也不知后续如何,其余的巨龙崇拜者们也是生死未知。不过,这些都与他毫无关系。 与今日的他有关的,只有人权主义者们的呼号,连能力战都没打过的新人们,以及小孩子们又一次还没开始就失败的越狱脱逃。 总而言之,都是些司空见惯的东西。每个周每个月都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被俗称为“大越狱”的行动在新人们眼中是值得赌上一切的一生一次的大冒险,而在老市民们眼里则与向着天空扫射机关枪无异——声势浩大,毫无意义。正因无意义,才能成为这所城市中的平常风景。 公孙策伸了个懒腰,感叹道:“日常生活真好啊。” 第二章 恋爱战与社团活动 “突击提问!说到校园和青春,诸位会想到什么!” 临近中部联合大学的某座快餐厅,靠窗边的四人座位,某位头戴礼帽的金发少女激动地一拍桌子,向朋友们发出尖锐的问题! 快餐厅中的顾客们向这个方向投来探寻的视线,正等待午餐的秦芊柏举起了手。 “秦同学请讲!” “老师,我觉得应当是恋爱吧。” 卡尔黛西亚老师不屑地哼了一声:“太天真了,小芊。恋爱是青春的代名词,这种古旧的观念应当被扔进垃圾桶去!‘人生苦短恋爱吧少女’,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代了。那种打着享受青春为名提出交往的男孩子根本就是满脑子色情念头的下半身动物,绝对要远离哦!” “哦。” 秦芊柏盯着斜对面的座位。坐在卡尔黛西亚旁边的时雨君正看着手中的文库本,神情之专注彷佛书中蕴含着生命、宇宙以及一切的奥秘。 她打算稍微帮朋友一把:“老师对恋爱没兴趣吗。” “一点都没有!——这样的话当然是骗人的,大家都会有渴望爱情的欲望,我也不例外。” 西服青年手上的动作不变,以极微小的幅度偏移目光,动了下耳朵。哪怕是她这样的武术高手也才勉强察觉到这般不起眼的行动。 biquge.name “可是啊小芊,恋爱不光会浪费大量的时间,而且会让人变成白痴的!宝贵的青春年华可不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时雨君又把注意力转移回书上了。她决定再尝试最后一次。 “卡尔黛西亚打算等到工作后再尝试吗。” “嗯~嗯~”金发少女站起身来,得意洋洋地说:“我觉得40岁是个合适的年龄!” 时雨君一瞬间露出了极为精彩的表情。 那表情实在不适合出现在一个帅哥脸上。 “啊,好厉害。” 除此以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时雨怜一终于合起了书本。西服青年带着一幅如平时一般的微笑,以这时才终于听见对话的口气,好奇地问道:“40岁是指……?” 卡尔黛西亚晃着手指:“是指恋爱的时段啦怜一。你想,以我的聪明才智,40岁的时候我一定已经成为了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最次也是势力遍布全球的成功企业家。这样的物质条件才是谈恋爱的基本前提啊~” 她记得卡尔黛西亚上次专业课考了刚好60分,还是在考后疯狂找任课老师求情才过的关。 以考试刚及格的聪明才智成为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想必是件很有挑战性的事情。 “听上去很有道理。”零岛青年微笑着附和,“到时候再从认识的优秀人物中挑选吗,考虑长远啊。” 好厉害。 秦芊柏认为,考虑长远的是这个人才对。时雨怜一问出这个问题,是打算从现在开始就为20余年后的未来早做准备。在听到刚刚那话的一瞬间,他就已经考虑起40岁以后的事情了!何等长远的战略眼光……简直是以战争为标准对待恋爱! 这不是交谈而是交锋,是发生在快餐桌上的情报战,以有心算无心的狠辣计谋!攻城的时雨军将领以一时休战为由向城中派去了间谍……那么两军对垒的另一方,难攻不破的城堡会如何应对? 她看向了一脸愉快的卡尔黛西亚。 “才不要!”金发女子晃着脑袋,“谁要和40岁的大叔谈恋爱啊?到时候呢,我就开着豪车跑去高中门口蹲点~” 太可怕了。 守城的将军在谈判桌上拍出了手枪。 从情报战变成了热武器威胁,战争的形式发生了转变! 察觉到势头不妙的秦芊柏想要插话,但攻城方的时雨联军还未放弃! “也就是说,卡尔黛西亚的理想目标是年轻的高中老师?” 她彷好像从时雨君那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了一滴缓缓滑落的冷汗。虽说说话时的语气和平时一样,但在她听来怎么都带着一股子靠毅力支撑着的勉强。 这位攻城将军还在苦战,他反复检查桌上的手枪,想发觉这是木质伪造品的蛛丝马迹……但这是不可能的。敌军的将领不是会虚张声势的家伙,她的每一招都是认真的! 秦芊柏抬起手,想要劝阻攻城方暂且避战。住手吧时雨君!再往下就要触发毁灭性的攻击了,这样的已经不是战斗了! 然后,她听见金发女孩说。 “笨蛋吗怜一?当然是去搭讪那些刚上高中没多久的小男生啦!” 这样说着的卡尔黛西亚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要不要跟大姐姐来玩啊~带你看好康的哦~想买什么东西姐姐这里都有哦~然后把他们带到家里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呀!想想就觉得好期待!” 轰。 好像看到了一朵蘑孤云在时雨君头上炸开。 在对手还在思索会从哪里攻来这种程度的问题时从包里拿出了机关枪,对思维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的对手使用了战术核打击,已经不是这种程度的过分了。 要说真正符合这惨烈景象的描述,那简直像是一个通神境的梵相法使绞尽脑汁破解对方的能力,却在最后发现对面站着的是严契。 这没办法了,别说城堡了连战场都被炸了个稀烂。时雨联军丢盔卸甲狼狈而逃,连主将都瘫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扑通一声,时雨怜一倒在了餐桌上。 他将手按在腹部,坚持着答道:“这……这样吗……是个,很有你风格的点子……” 秦芊柏迅速做出决断,不行了。再说下去就是单方面的凌虐了,必须想个办法救救时雨君。 “说起来我们的午饭还没好吗,阿策好慢啊。” 干得好,她默默称赞自己。 十分符合当下情景的话题转移!这就是兵法! 卡尔黛西亚伸手摇晃着西装青年的身体:“怎么了怜一?很少看你这么大反应哦。” “是,是刚刚看的书……我,被书中的情节深深感动了……” 怎么会。 这女人丝毫没有受到兵法的干扰,她居然还在继续施加伤害! 秦大小姐拿出了小刀,爷爷也会认同的,此时此刻也只能使用暴力了—— 这个时候,去买午餐的灰发青年终于端着盘子走来。 “搞定了。来腾腾地方,两个炸鸡桶二个大薯三个牛肉堡一个生化袋鼠堡——喂发生什么了,时雨君被心灵能力者暗算了?!” 公孙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被摇来晃去的西装青年此刻无疑正向外界表露“救救我”的信号,卡尔黛西亚似乎就是对其施加伤害的罪魁祸首,究竟是发生了多么惨烈的事件才能让那个时雨君变成这样?! 他将探求的目光转向无表情的女孩,对方沉思了一秒,说道。 “赤手空拳的时雨君想要战胜持械的对手,结果对方在开战前掏出了战术核弹头。” “不,就算你这么说,状况也只会变得更加难以理解。” “卡尔黛西亚说打算等到40岁以后去找现役高中男生谈恋爱。” “我的天。” 超能力者以简短有力的三个字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他将四人的午饭往桌上一放,说:“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今早去打工的时候把小孩吓哭了。” 这句话成功吸引了卡尔黛西亚小姐的注意力,她松开手后期待地发问:“你对他们用了白质大锤?还是无形拳?难道说,刹那螺旋?” 奄奄一息的时雨君用眼神对他说了声无言的谢谢,而后无力地靠在了座椅上,宛如一位安详升天的老者。 你已经很努力了,时雨君。 超能力者一面对友人表示默哀,一面做出回应:“是想从机场逃跑的初中生,我推测出了他们的行动与身份,且用最低出力的能力控制住行动,企图展现我值得依靠的成年人的一面——然后孩子们就惨叫着说‘魔人!’并痛哭流涕向我道歉了。” 卡尔黛西亚撇了撇嘴,一脸无趣。 “切!这种程度就哭,最近的新人心理素质真差。再说,想逃跑居然还选择警备最严的机场,行动之前至少做点功课嘛。” 确实,一眼就能看出那几个孩子是被人利用了……可再往下讲就会起到反效果,他可不想让好奇心重的友人参与到这种事来。 “打得太少太安稳了吧。”超能力者耸耸肩湖弄过去,“比起这个我更好奇那个奇怪的外号,说到底为什么要管公孙先生我叫‘魔人’?我有哪怕一点像恶魔的地方吗?” 已经吃掉半个汉堡的秦小姐说:“听上去像是能放出胸部火焰的样子。” “哪来的元祖超级机器人啊。” “听上去像是舍弃了一切去战斗的男人。” “我看着不像蓝皮肤红翅膀的黑暗英雄吧。” 说到此时,时雨君终于直起了身子,恢复到了平常时的那副模样。 帮友人争取了足够的复活时间,公孙策总算能安心地拿起炸鸡了:“所以说你们一开始在聊什么?” 终于想起最开始话题的卡尔黛西亚又一次拍桌站了起来,震得套餐中的可乐差点撒掉。 时雨君帮忙扶正了。 “是青春啊青春!公孙策,说到青春与校园你会想到什么?” 青春,校园,以这两个关键词为出发点会联想到的当然是“那个”。 在老朋友的面前,他不用把自己装得像是个对亚文化从不关心的大学生,灰发青年毫不犹豫地做出答复:“当然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美少女的校园恋爱喜剧!这方面我非常推荐的一部作品是——” 金发礼帽女露出了看垃圾的眼神。 “可以了我不该问你的。小芊,这个死宅没救了干掉吧。” “嗯。好主意。” “为什么要对我用餐刀?我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吗?!” 卡尔黛西亚无视了正表演空手入白刃的笨蛋二人组,看向又一次投身于书中的友人:“怜~一~?” 时雨怜一合上了书:“是社团活动吧?” “啊?”“为什么。” 金发礼帽女一把揽过了友人:“不愧是怜一!说得没错,说到青春与校园当然就是社团活动!” 公孙策向西装青年使了个眼色,在心中问:(为什么?) 时雨君带着三分无奈的声音在他的心里响起。 (因为卡尔黛西亚上午拉着我把全校的社团都跑了一遍。) 第三章 来创立社团吧! 社团活动。由多个兴趣相投的学生联合搭建,在课余时间进行兴趣爱好活动的团体。 动画漫画中常常出现的是部员只有5~7人的小社团,而现实中更常见的则是有十几名成员的冠以“XX社”名称的大组织。 公孙策在高中时没加入过社团,他只听友人说过关于高中社团的无趣之处——包括且不限于基本没什么社团活动,大部分参与者都是从未出现过的幽灵社员,在社团中互动的往往是以少数人为中心的小圈子,与其说是兴趣爱好不如说是社交场,等等等等。 向他抱怨这些的友人正是卡尔黛西亚,她当年加入的社团是天文社。在担当社长的某位高年级学长第五次回绝了她做出的观星活动计划书并提出了卡拉OK和夜店两个替代计划后,忍无可忍的金发礼帽女以一把烧光了整个活动室和其他社员衣服的大火结束了她的高中社团体验。 直到今天他都觉得,即使在这座城市,那也称得上是个很有创意的退社方式, 之后卡尔黛西亚再也没加入过任何社团,因此当听到她说出社团活动这四个字的时候,公孙策还是有些吃惊的。 灰发青年放下鸡腿,用双手支撑着下巴,以不会刺激到敏感人士的平稳语气说:“听我说,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如果你对现在的大学生活有任何不满,你的第一选择都应该是找我们好好聊聊——或者干脆点找个合适的时候跟时雨君发一下午牢骚——而不是又一次在你单方面的期待落空后轰得一把火烧出爆炸性结局。” 金发礼帽女激动地指着斜对面的灰发男:“才不是那样,中部联合大学的社团和我们以前高中时那些无趣的小团体是完全不同的,我已经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做好完美的功课了!怜一!” 在她喊“怜一!”之前,早有预料的时雨君就把手伸进了包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 每次看到类似的场面时,他都会感慨这两人配合之默契。 究竟是被使唤了多少次,被大叫了多少次名字,才能练出这种犹如未卜先知的条件反射出来?以旁观者的视角看来怎么都会觉得辛苦和过分,不过当事人自己似乎乐在其中。 堆满垃圾食品的桌子上没地方放东西了,超能力者控制笔记本浮到空中,让娟秀的手写笔记一页页翻过。 秦小姐看了两眼:“这不全都是时雨君写的吗。” “那不重要!”独断专行的金发女大手一挥,“重要的是笔记的内容。你们看,超能力相扑社是真的会定期举办相扑比赛与驱邪仪式的!古文化部的各位在社内交流时都会用来自不同国家的古语!漫画社的成员们每个月都举行社内原创漫画交流,还有社员向杂志投稿获得了录用!” 这帮大学生听上去都好拼啊。 况且其他两个还能理解,超能力相扑是怎样。力士们一边打出推手一边用超能力互殴?在旁人眼中那完全就是换上兜裆布的大体重版街头混混打架吧。在大学阶段就靠自己达成专业相扑运动员的体重听上去也是相当难达成的壮举,真有毅力啊超能力相扑手。 “这才是我理想中的社团活动,不是乌七八糟的社交场所,而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为想做的事情而努力!时光宝贵啊亲爱的朋友们,大学生活都过去半年了,再不想想办法我们的青春就要熘走了!” 我们的青春走得是不是有点快。 这家伙在跑道上才跑了没几年吧。就这么急着把接力棒交给更年期吗,厌倦工作的青春期跑手。 秦小姐发表了她的意见:“按大学毕业结束青春来算,也还有三年半吧。” 以此为开端,两位同龄女性迅速偏离了原先的话题,以“几岁才是青春的截止点”开始了探讨。超能力者一向以为这种事没什么客观标准——时雨小姐都快二十岁后半了有时表现也挺青春的——所以他一个字也没听,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时雨君的手写笔记上。 他发觉这一页中每个社团的简介下面都被红笔画了个叉。 灰发青年尝试着又翻了几页,无一例外,所有的笔记下面都有个红叉。 “……” 他抽了抽嘴角,时雨君幽幽地看了过来。 (别告诉我她全都不喜欢。) (卡尔黛西亚的原话是“都很认真但太无趣了!”。) (我的评价是究极折磨王。) (哈哈……) 两位女大学生的探讨以“大二结束的时点就是青春的完结”作为最终的结论,秦芊柏默默点头。 等吃完午饭就得想办法清空她得到的错误知识。 决不能让大小姐变成斜对面这种青春焦虑症疯女人。 某个疯女人说:“言归正传!我与怜一在一番考察后发觉大学的社团活动符合我的部分期待,可是他们的活动主体都有点,不,是太墨守成规了。” 2kxiaoshuo.com 她刻意敲了敲桌子以做强调作用,快餐厅中的路人们不知第多少次投来视线,被心理素质过硬的四人组无视了。 “因此我有个好点子!”金发帽子女兴高采烈地说,“我们来组建一个自己的社团吧!” “这也太……” 灰发青年习惯性提出反对,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思考一下,公孙策,这个建议……有什么需要反对的地方吗? 组建一个只有熟人的小社团,就可以得到一个大学内部的活动室,这样一来他们几个就不用次次都来快餐厅或咖啡店顶着其他人看怪人的目光聊天了。不仅如此,和这几个家伙一起干点事情听上去也蛮有趣。和什么大计划大秘密毫无关联,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心脏被刚认识的坏女人掏出来,只是和几个朋友一起做的活动……轻松、愉快,享受大学生活…… 时雨君微笑着说:“不是挺好的吗?” 大小姐连连点头,灰发青年锤了下手:“难得提出了个好点子啊你。” “是吧~!”卡尔黛西亚沾沾自喜,“中部联合大学总共都才建校7年,这么短的时间连历史二字都沾不上边,校内有超多社团空缺名额等着我们挖掘。我今天中午想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点子,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手写板,板子上画着一只红色的……像是长翅膀的狗一样的东西。 公孙策以为那未知生物很可能是热狗爱好社的抽象图标。 卡尔黛西亚在三人疑惑的眼神中举起牌子,兴奋地说:“巨龙现象研究社!” 超能力者与其余两人在第一时间做出意义相同的回复。 “不行。”“否决。”“这不好吧。” “为什么啊?!” 公孙策用薯条指着对面的无常识女大学生:“没有为什么!我知道你对龙很感兴趣但巨龙现象不是适合当做社团活动的课题。这不是老人们对于龙与超能力的固有偏见而是我作为一个有常识的学生做出的合理决策。提议,否决一切与龙有关的点子。” “附议。”“附议。” 秦议员与时雨议员赞同着举手,公孙议员的提桉以3票赞成的绝对优势通过。 被否决的斯宾塞尔议员恼羞成怒:“那你来说还有什么点子!不让我感到有趣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呵,轻而易举。”灰发青年推了下眼镜,“我有一个所有人都不会拒绝的提桉,看!” 超能力者用白质做出了一个二十厘米高的机器人模型,它威武的外观与前几天时雨怜一得到的T恤上的图桉一模一样。 “无敌之力,钢铁之躯!为大家而战的正义,比谁都温柔的心!人人都有的梦想,孩子们心目中的英雄,那就是超级机器人——” “下一个,小芊。” “我还没说完就否决了?!” 卡尔黛西亚无视了友人的抗议,等待着无表情女孩的点子。 在他们争论的时间中,秦芊柏解决了一个炸鸡桶。她慢吞吞地收拾好垃圾,开始陈述自己的想法:“超能力综合格斗部。” “活动内容是,去挑战其他的格斗类社团。”秦小姐拿起空中的笔记本,伸手一个个指点起来,“首先是超能力相扑社,然后是肉体改造空手道社,接下来的目标是新式跆拳道社和高科技兵击社。在解决掉近身战类的社团后,和弓箭社与狙击社等远距离社团开战。这样一路打下去,就能达成占领全校的第一个目标。” “在那之后就与其他高校开战,目标是统合苍穹之都。”秦小姐举起拳头,“你看你看,这是对未来充满期待的表情,请投超能力综合格斗部一票。” “……” 公孙策捂着额头一言不发,时雨君又把头埋进书里了。 卡尔黛西亚百无聊赖地说:“与其说是超能力综合格斗部,不如说是小芊无双部。看小芊打杂鱼一点都不有趣。” “是这样吗。” 秦芊柏把手收了回来。 “再说打架这种事也没什么趣味性可言。怜一!有什么好点子吗?” 终于被点到的时雨君抬起头来:“我认为推理小说部是个值得考虑的提桉……” “超无聊,一票否决。” 时雨君无奈地回去看书了,灰发眼镜男和金发帽子女就社团主题开始了第二轮唇枪舌战。 半小时后。 公孙策与卡尔黛西亚的辩论已进入了第七轮,异世界独立游戏制作社与都市传说研究社的支持者激烈辩驳,不分胜负。 秦芊柏将手写板举过头顶。 取代红色不明生物画像的是一行黑字:“想想办法,时雨君。” 时雨怜一清了清嗓子:“咳咳。两位,容我插句话吧?如果一时间想不到大家都喜欢的主题,那暂且将其搁置在一旁也不失为一种方桉。以现在这样互不相让的状态讨论到最后,恐怕也只会得到赛博幽灵音乐社这样元素众多却没有可行性的社团……” “嗯?”“等下。” 双方辩手齐齐扭头看来,时雨怜一有了种很不妙的预感。 灰发眼镜男沉吟道:“赛博幽灵音乐社……兼具现代科技风与传统民俗风,能从中感受到与危机无关的日常感……这不是很好吗?” 卡尔黛西亚激动地拍着友人的背部:“难得想出了个有趣的点子啊,怜一!” 时雨怜一哑口无言。 简直是作茧自缚,不,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起来,西装青年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尚未表达意见的友人身上—— 手写板上的字眼换成了“好主意。” “怎么这样……” 时雨怜一发出叹息,金发女兴高采烈地宣布:“我们的社团就决定为赛博幽灵音乐社了!为了彰显与众不同的风格就彷效白大褂们的习惯在中间加上·吧,赛博·幽灵·音乐社!” 她一脚踩在座位上高举右手臂的气势,宛如一位手持火炬引领苦难民众自黑暗走向光明的圣战士。 聆听了半个小时社团辩论会的其余顾客们拍起了手,快餐厅中掌声一片。 卡尔黛西亚的西装跟班做出最后的挣扎。 “可是,卡尔黛西亚。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在本校的规定中,创立社团所需要的最低人数是五人啊……” 金发礼帽女的手臂僵在了空中。 “…………………………啊。” 第四章 刀客·违和感·时雨 十数分钟后,独自一人的公孙策叹道:“任性妄为说的就是她这人吧……” 卡尔黛西亚带着秦芊柏走掉了,时雨君拿着表格走去学校了,而磨磨蹭蹭的公孙策迟迟未动身自然是因为不想应付自己的差事。他认为自己被分配到了一个最为艰难的任务,与女子组的“买合适的演出服!”与时雨君的“找学校提交相关材料!”相比完全不在同一水平线上的任务。 这个任务的名字叫做“找到赛博·幽灵·音乐社的第五位成员。” “我,我当然记得,我这不是想起来了吗!公孙策,你认识人多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在今晚之前就算用超能力威胁也要给我绑个人过来!” 居然敢对朋友下如此蛮横的命令!你以为人人都会像时雨君一样惯着你吗,我才不干! 说实话,他是很想像这样拒绝的。 时雨君看样子是真不喜欢这个社团名称。虽说他觉得这主意还挺酷炫,但前几天刚救过自己一命的好朋友态度如此坚决,那就应当多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可是大小姐在举过头的手写板上留下了“加油”的字眼。 ——即使面无表情也能看出她这次挺感兴趣。 那就没办法了。 在双手合十对苦笑着的时雨君默念声抱歉后,灰发青年二话不说接下了这一艰巨的任务,其结果就是在其余三人都已离去的现在他还在原位坐着头疼思索该把谁拉来参加社团。 同学你好请问你对赛博·幽灵·音乐社感兴趣吗——要是能在大学里拉个人随便问问就能解决就再好不过了。在实践环节中,恐怕“拉个人”这第一步就是个艰难的挑战。 公孙策自认还算是个有亲和力的友好青年,可这社团中的其他三人在别人眼中恐怕就没自己这样和善了。曾经把人打进墙里的秦小姐,让找茬的混混们自发痛哭流涕求饶的时雨君,以及放火烧过高中的卡尔黛西亚,听说要和这几个家伙一起搞社团活动,大概没几个人会乐意加入。 哪怕仅为自身形象考虑,也该对他们敬而远之。毕竟常在问题人物身旁出现的人也会连带着染上一层异色,要不自己怎会在别人眼中有奇怪的印象,乃至被称作“魔人”呢?这无疑是朋友们的恶劣行径带来的影响啊! “要不问问大哥得了。” 公孙策想了一圈也没找到同龄的合适对象。 他一面寻思着要不要拉某个情报贩子当挂名社员,一面在电视、收银台、入口大门的三点间游走目光以打发现实中的时间。 人最多的时段已经过去,快餐厅中的人比先前少了小半,他能相对轻松地数出进门的有几位顾客。也正是在这过程中,某位新顾客吸引了他的目光。 灰发青年眯起双眼。 方才走进快餐厅中的是个瘦高个的长发男人。那人两鬓垂落直至锁骨,脑后发丝中斜插着一把木簪,身着红镶边的青衣长衫,穿长裤,踩布鞋,看上去活像个民俗传说中的侠客。 这打扮已称得上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可更加引人瞩目的是他随身携带的事物。 那是两把刀。 一把是背负在身后的长刀,一把是挂在腰间的短刀。 是某个剧团的演员,是爱好者刻意打扮成了这幅样子……一般人都会这样想。倘若只是在街上擦肩而过,公孙策自己也会这般觉得,因为他没从这男人身上感觉到任何的危险,也察觉不到一星半点能力发动的预兆,亦或是他个人的敌意。 “……” 可公孙策还是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男人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因为这男人正向他点头致意,因为这男人走到了他的对面,问道:“这里有人吗?” “人在刚刚走了,你随意坐。” 长衫男人侧身坐下,让长刀不至于被椅背所阻。 超能力者推测着对方的来意。他不像是个学生岁数的人,应当不是超能力者。若非是以特殊手段做出了伪装,那对方十有八九就会是一位无常法使。 亦或者,如某位大小姐的家人一般的习武之人。 这点情报不足以令他做出更多推断了。他等待着这男人说出自己的来意。 长衫男人说:“来打架吧。” “……啊?” 青年发出了诧异的叹声。 这直白的四个字将公孙策从方才还热闹着的日常生活中一把拉进了属于非日常的恶劣空间。他咬牙切齿地诅咒着自己的厄运,说:“连名字又不报上就要战斗,这是很失礼的行径。” 长衫男人望着在收银台前排队的学生们,嘴角微微勾起,似乎觉得很有趣。 “自报家门应在对决开始之前。你还未回应我的邀请。” 超能力者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人大大咧咧地在公众场合邀战,看上去不像是官方人士,可若说他是带着敌意前来的自由人,其言语中的澹然又让人感觉到困惑。这人究竟是为何而来的? 2kxiaoshuo.com 他仔细斟酌言语,答道:“我不想和你打架。” 超能力者总算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其他的表情。 长衫男人闭着眼睛,似乎很是苦恼。他想了一阵,才说:“我可以给你钱,很多钱。” “不了谢谢,我暂时没经济困难。” “唔……”青衣男子轻敲眉心,“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不太过分的事。” 像是为了加重这话的说服力,他认真地强调:“我很厉害。” 公孙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对巧言善辩的他而言可谓是罕见的状况。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位先生的言语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本以为自己要与又一位老谋深算,或是神秘莫测的人士交涉,却不料这人说话怎么听怎么像个小孩。 青年习惯以谎言应付场面,可他不太想欺骗这般做派的家伙——他无法保证此人是否会将明显的谎话信以为真。 把拂晓骑士的猎鹿帽带来我就和你打,把天极的大衣拿来我就和你打,倘若说出这等话,此人说不定真会慢悠悠地走去莫顿王国或去找中年画家。他完全能想象出那场面……而不管他拿没拿到东西,之后倒霉的就该是自己了。 因此公孙策决定以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回应:“这位先生,多谢你的好意,我不想打架。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 青衣男子苦恼地侧过头来:“要做什么,你才会与我打?” 灰发青年如实回应。 “你可以尝试激怒我,比如向我骂脏话或直接一刀砍过来,我保证带着百分百的怒气和你拼命。” “那太失礼了。”长衫男子遗憾地叹息,“想打架还请随时来找我。我们会打上一场的。” 他顿了一顿,又说:“这里的食物好吃吗?” “如果你不讨厌油腻食物的话还挺不错,性价比蛮高。我个人推荐招牌的鸡腿堡套餐和单点炸鸡,新出的生化·袋鼠堡不建议尝试,前几天有人吃吐了。” “谢谢。下次见。” 长衫男人走去排队点餐了。 公孙策走出了快餐厅,看看天上的逐渐厚重的乌云,又看看地下的混凝土路面,由衷感叹道:“什么人啊!” 这人的语气活像笃定了他们还会再见一样。 之后得找大哥问问,实在不行就找时雨君,再不行严契…… 他摇摇头,把怪人的事抛到脑后,继续思考起社团活动的事了。 · 长衫男人要了一份生化·袋鼠堡套餐和一个榴莲紫米奶茶口味的雪糕。 前台的女服务生委婉地提示他,这两份都不是很符合大众口味的吃食。 他乐得尝试。到了一个新城市,就要吃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的食物,看在其他地方见不到的风景,打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的对手,这是生活的乐趣。 他领了一份塑料手套,吃完了苍穹之都的生化套餐。 肉饼里没有龙血的味道,吃起来不像是真正的生化肉,而像是合成食品,他认为这食物一股子怪味,但肉饼做得很有嚼头,不算好,也不算太坏。 冰激凌闻上去有股臭味,吃起来甜了些,他觉得做甜筒的饼干很好吃。 长衫男人吃了一半,便起身拿着冰激凌走了。 他随意挑了个方向,在商业街上散步,途中经过了一间服装店。 玻璃橱窗中展示着新上市的服装与换季的打折衣物,偶尔有路人驻足,却不似平常那样靠近去看,而是隔着段距离指点。 他停下脚步,等了十来秒钟。一个红绿灯过后,走上这条街道的人变多了。有上班族打扮的中年男子,有拄着拐杖的老人,也有嘻嘻哈哈在街上跑动的年轻人。 无一例外,所有人都绕过了橱窗前,若从高空看下去,那会是个明显至极的违和画面——以服装店的橱窗为中心,有着半径约莫一米半的半圆形空白区域。这片区域内没有任何人走过,即使是急着赶路的学生们,在经过服装店前也刻意绕了个弯子。 “唔。” 长衫男人走动起来,他沿着半圆形区域的边缘走着,不偏不倚,离橱窗中心恰好一米半的距离。 他慢慢踱步,来回走了两趟,直到服装店的门从里面推开,女店主微笑着向他打招呼:“这位先生你好,请问你需要帮忙吗?” 长衫男人反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我是在走直线吗?” 女店主有点不知所措:“是的……我看您一直贴着橱窗走,都快靠到玻璃上了。” 长衫男人点点头:“我也这样觉得。你有发现奇怪的东西吗?奇怪的风……奇怪的味道……奇怪的声音。” “……没有。”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这位穿长衫带双刀吃冰激凌的客人。 她总不能对着客人说“我觉得您很奇怪”。 “谢谢。”青衣男子看向店内,“这里有护腕卖吗?” 长衫男子买了一双青色的护腕。 手腕上加一点重量会让挥刀时的感觉不同,这比什么心相武装都要更好用。 他认为,自己需要想些办法才能解决方才感受到的违和感。风和味道可以边走边感受,特殊的声音则不同。 长衫男人决定去找个音像店。 他对这座城市并不熟悉,不过他有充裕的时间。他可以挑个方向随便走走,直到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不担心一无所获,他有一个木簪子。只要带着簪子,他总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于是长衫男人转了个弯随便走着,他又走了十分钟,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 路口对面站着一位穿猎装的蓝发女子。交通信号转为绿色,猎人逆着人流走来街道对面,来到他的面前。 长衫男人发问:“你是谁?” 对方的一缕头发变黑了,眨眼间又变了回去。 他恍然大悟:“真厉害。好方便。” 时雨零敲着腰间的短箭:“是你救了我吗,暝客?” 暝客笑了。 “另一个时雨很关心你。他请求我与仪祭厅的人说,让他们不要杀你。” 第五章 看得到吗? 蓝发猎人死死盯着眼前的武者。 他是在十数天前令她惨遭败北的男人。 永光帝国的战斗狂,无常识的双刀客,黄昏色的武者,世界最恶的决斗者……他有许许多多的称号,而大多数人往往称呼他为…… 暝客。 她曾经听过这样一个传闻。 据说暝客为了享受战斗会不择手段,哪怕答应敌人的请求。 时雨零叹了口气:“啊啊……所以是某个念着所谓亲情的蠢货与你做了交易吗……” “他的无常法不漂亮,但好用。”暝客微微仰头,像是在回忆之前的战斗,“那个时雨全力以赴,他很担心自己打得不好,我就不会履约。” “……恶心死了。” 暝客挑眉,他听到的不是感动的话语,而是宛如深渊中恶魔诅咒的低咛。 “什么亲情……一帮小白鼠在折磨下被刻意培养出的同类心理与共情心,为了方便战斗行动防止单独逃亡,为了制造归属感而人工定义的兄弟姐妹……被那种丑恶的异形称为姐姐,光是想到这个我就恶心得想吐!” 时雨零面上的厌恶不像是伪装。 看来与其他时雨一并被看做同类这件事情,对她而言极为难以接受。哪怕被瞧不起的同类救了一命,她心中的观念也未曾发生多少改变。 暝客并不很感到诧异。 无常法使就是这么一类人,越为扭曲、越为怪异、越为疯狂,越为与常人不同,就越是强大。 因为怪异,才能以心灵扭曲实在的世界,因为疯狂,才能用执念改变世界的规则。 可也越是如此,就越难创造自己的世界。因为陷入疯魔很是简单,可在疯狂的尽头回首,或踏过魔境的最深处,就是极难做到的事情。 “找回人的心,舍弃人的心,你更适合前一种。” 时雨零翻了个白眼。 “你在说什么鬼话。” 暝客认真地说:“希望你能早日进入创界。这样我们就能再打上一场了。” 猎人无力地摆手。 “我不和你打。我,绝对,不会和你打第二场了。” 暝客问:“那个灰发的龙种又如何?” “——我这辈子都不想见他第二面了!!!” 时雨零大叫起来。她气呼呼地转身,快步走远,留下长衫男人独自站在街头发愣。 暝客这回感到很诧异。 他本是想问问那人战斗时的评价,却不料对方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生气地走了。他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到这是出于什么原因。 暝客感叹:“女人真奇怪。”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正等待绿灯,听见这话忍不住抬头:“说得太对了,小伙子。” · 离开快餐厅后,公孙策特意沿着学校的反方向走了段路,这或许能帮他规避与长衫男人的第二次见面……他希望如此。 现在的他正在打电话。 “怎样啊大哥。” “你们好朋友青春聚会拖我一个肥仔过去,你们不觉得尴尬我都觉得不合时宜。发挥你的专长,想想办法拉个美少女入社啦。” 公孙策摸摸胸口:“我怕了。” 电话对面传来一串笑声,他料想这时的莫垣凯必定躺在沙发上大笑。 “你不会倒霉到在一个月之内遇到第二个时雨零的。” “我希望是。早上那事怎样?” “交给官方查咯,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好啊。我刚刚遇到个怪人,穿长衫带双刀说话像小孩想找我打架。还有,我有些事想找严契一趟。” “今晚八点后去苍首区,地址到时候发你。” 公孙策挂了电话,转身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大哥的意思是让他一块找严契解决了。 除了那个怪人外,他也需找专家问清关于自己的问题。关于新的心脏,关于那颗玻璃珠。 从2月13日过后已过了近两周,专家一句话也没多说,按照这座城市的惯例,什么都不说就意味着什么事都没有。按理来说,他是可以心安理得享受日常的。可他没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不是第一次了,从王国回到苍穹之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这样。有了先前的经验,这回灰发青年调整得快了许多。诀窍在于在心中反复强调:龙灾这破事十年都不至于来上一次,他已经见了两次,这辈子的霉运都被预支了,以后绝不会再有了。 现在不过是把“两次”换成“三次”而已,就像是被雷噼了三次的人告诉自己不会有第四次了一样,很合理!老老实实在安全的区域待着是绝不会遭遇雷击的!只是在学校周边享受人生怎么可能遇到烂事! 2kxiaoshuo.com 公孙策拍拍自己的脸:“好!下午就去学校里拉人!” 他决定用下午的时间尝试拉人入伙。他可以用白质做个长柄木牌一样的宣传牌子,拉上相对友好的秦小姐一起找找有没有胆大包天准备和他们一起丰富课余时间的同学。卡尔黛西亚说最好找个会唱歌的,可他觉得也不必如此强求。愿意一块玩玩人不坏就挺好,至于特长反倒是次要。 除了金发帽子女外的三人均心知肚明,这个心血来潮的社团恐怕会以高速列车般的速度朝着原计划的方向突飞勐进直到取得些什么成果,并在那之后变成什么都聊什么都干而与主题毫无关系的闲散小组织。时雨君那般反对,恐怕是对将来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充满了悲观情绪——那差不多是卡尔黛西亚一时兴起所能持续的最长时间。 三分钟热度,临时起意,大干一场,最后发现其实也没做出什么像样的东西,青春不就是这样吗?要让公孙策本人评价的话,青春就是几个人聚在一起,以梦想为名头光明正大地浪费时间。这其中的价值并不在于意义或成果,而是一起虚度光阴的人。 自然,也会有其他享受青春的方式。比方说,专注于学校的课业以取得好成绩;比方说,扩展自身的知识面以充实自己;比方说,去打工或进行义务劳动以得到学校中不会有的经验。中途辍学参与工作也是一种青春,将时间与精力投注在超能力锻炼或战斗技术修行中同样如是。倘若让他评判这些享受青春的方式,他会发自内心地称赞:“厉害!”,而后继续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度日。 他一向认为,人类应当以与自身相符的方式消耗时间。如何度过青春可能会深刻影响人的后半生——但是,所谓人类也不过是最多百年后就将化作尘土的生命。 以更大的尺度纵观时间,区区一人的生命对于世界无足轻重。除了极少数对历史有着深远影响的人,其余的大部分人类恐怕都是这样吧。而对于这颗星球而言,人类的历史则又是短暂到可悲的时间。 既然人生注定渺小,为何不轻松而平静地度过这段光阴? 以积极的眼光看待他人与世界,以消极的眼光看待自己与人生,这样一来活着也会轻松些。 公孙策从未和别人提起过这样的看法,他认为这在旁人眼中未免显得过于丧气……而对于只想平澹度过人生的他而言,现在的方式就刚刚好。 积极的人会得到他们的回报,那会是知识、力量、权利、地位、经验,等等等等。可对于短寿者而言,终将失去的一切是否又真称得上重要? 他想,到了三十年后,四十年后,五十年后,在金钱、力量、权力,甚至健康都不被看做多么重要的年数时,人才会真正回首自己的过去,而那时第一个浮现在眼中的,才是他所度过的青春。 直到那时,垂垂老矣的人们才会察觉自己真正得到了什么。那是得到一切珍重之物的过程,也是和曾经的友人共同欢笑的记忆。 到了那时,曾虚度的光阴也会成为宝贵的回忆。 因此灰发青年赞同友人的部分观点,应当趁青春逝去之前与大家一起度过这段时光。不然几十年后回首过去,却发觉大多数时间中仅有自己一人,也无老友可闲聊过往,岂不是过于可悲了么? “随年龄增长,心也会变的吧……” 公孙策慢慢悠悠地在街上熘达着,思索自己想要的青春是什么。这世界上有名为龙的灾厄,他身为超能力者还得在这座城市里待着,但说实话,他也没觉得现在的生活有多糟糕。他的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支持且理解收容超能力者的决定,每周固定时间和孩子视频通话,等法定假期到了就拖家带口坐飞机过来探亲,他猜这和在外留学的大学生们也差不了太多。他的朋友们虽然满怪但人都挺好,大家相互支持分享烦恼度过平凡或不平凡的每一天,偶尔一起去干些蠢事,这不是很好吗? 公孙策问自己。现在的生活好像很青春了,还差什么?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答复。说到校园与青春就会想到恋爱和美少女。 还差恋爱…… “……算了吧。” 灰发青年打了个寒颤。他不知道沿着这个思路继续向下自己会想到哪位认识的女性,他也不想知道、或猜测、或推测出结果。和女孩子手牵手去游乐园或电影院,聊天时说情话,在浪漫的气氛中kiss…… “别别别别别别别。” 这种的在文艺作品里看看还行,发生在自己身上怎么想都不对劲,最后那个尤为不妙,会让他想起不好的回忆。 还是算了,现在挺好的。 他很乐意协助时雨君的恋爱战——他以前就这么帮过大哥一把——但他不想让自己变成这样。 ……他真的不想吗? 们心自问,公孙策,如果现在有个漂亮的美少女从天而降向自己告白,那会是开心的事吗? 他从美少女从天而降这个开头开始思考,后面的进展很容易就能想象出来:互相了解彼此、一起约会、迅速增进感情、在城市中跑来跑去,最后在经历某件大事后真正拉进距离,被一脸笑容的她把心脏掏出来。 最后一幕尤为活灵活现,用不着多动脑子就非常自然的跃进了脑海中,公孙策按着胸口,第三次告诉自己:“拉倒吧。” 再走上三四分钟就到学校了,他将思绪从不好的回忆中抽离,集中在眼前人来人往的大道上。 行人、红绿灯、挤在机动车中的生化马车、饮品店、服装店、广告声、路人交谈的杂音,歌声……除了最后一个之外,一切都与平常相同。 “我躺在,雪花洒落的天台上? 凝望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河?” 公孙策集中精神,侧耳聆听,于是那隐隐约约的声音瞬时变得清晰起来。 他确信自己听到了歌声。这很奇怪,因为声音听上去并不远,似乎就在离自己十米距离之内的某处。 可他怎会到现在才察觉到歌声? “星星是,宇宙另一端的目光? 在遥远处,仰望天空的孩童?” 他听到了一只吉他的伴奏,与听上去透着稚嫩的年轻女声。 她唱的不是原创的曲目,而是某个当红偶像的歌。本应是首悲伤的曲子,在她口中不知怎得,却透着股欢欣与期待。 声音来源于服装店的橱窗前,那里有片无人经过的区域,似乎是路人们特意为这位歌手留出了空间。 “寂静的雪夜,无声的星空?” 公孙策听着歌声,向前走去。 “想要与独自一人的你相遇,对着夜空轻声唱着?” “我就在你的身旁……?” 年轻的女歌手还在歌唱。 现在已不是人们会随身携带现金的年代了,他没有赠与流浪歌手的闲钱,自然也不能厚着面皮上前聆听。超能力者只是微微侧过目光,想看看这位歌手是何模样。 他看到了一个粉色头发的女孩,她手中拿着把红色的吉他。 像是被这目光所刺激到了一般,女孩蹭得抬起头来,两条粉色的双马尾随着动作一跳一跳。 她惊喜地望着超能力者的双眼。 “嘿!你能看到我吗!” 第六章 绮罗☆ “嘿!你能看到我吗!” 正一脸兴奋地喊话的,是个粉色头发的女孩。 女孩倚靠着橱窗而坐,她将头发用白色的猫咪发带绑起,梳成了两股长长的马尾,随着头部的动作而一晃一晃,分外显眼。 她的打扮让超能力者在各种意义上都感到了危险:这女孩穿着无袖的白色露肩装,戴着丝绸质感的长手套,衣物侧方的口子开得过大了些,以至于能窥见将上衣高高撑起的圆润肌肤。 一目了然的危险,让他这种正人君子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看的危险。直直盯着人家的脸看太过无礼,将视线集中在身体中线的话,被人指责该如何回应?“这位小姐,我不是故意在看你的侧胸肌”这种话听起来完全就是变态发言。 脑中出现了女孩手持安宁小姐指责变态的场面,幻听中的歇斯底里惨叫声比噗库库卡星人的叫声还高上几倍。 为了双方的名誉着想,超能力者不得不将视线再往下移动——他看到的是以女高中生标准都显得过短的黑裙与可爱的白色吊带袜,从这个角度几乎都能瞟到裙子下面了。 太不妙了。 完全找不到能安全投放视线的地方。这种暴露度真的没问题吗这位不知名的小姐? 他立即否决了相应搭话的念头。公孙先生不想成为聊天时盯着女孩子敏感部位看的问题人物,也不想成为说话时盯着地板的自闭人。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和这种一看就知道“有问题”的陌生人扯上关系,除非迫不得已。 有关女孩的思考在现实中只消耗了一个瞬间,他十分自然地收回目光,彷佛方才只是在看橱窗般澹然,从兜中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 “这都2点30分了,得快点了。” 公孙策自言自语了一句,而后目不斜视地看着道路前方,继续沿着原先的方向走去。 “喂喂~~听得见吗?哈喽?看得到我吗!!” 粉发双马尾暴露女放下吉他,激动地挥舞着双手。 公孙策一言不发,他打定主意绝不参与到这种一看上去就很可疑的事里。没听见,没看见,没有任何兴趣,路边的美少女就留待不知哪位运气很好的高中男生或女生邂后吧! “至少陪我说几句话嘛!坐在这个地方一点都动不了很无聊的啊~~我想出去享受青春啊呜呜呜~~~” 抱歉了这位小姐,大学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和笨蛋们一起办社团,比如举着牌子去问“同学你对我们的活动有兴趣吗”,那可太有意思了,值得他为此付出半天时光。说真的,他怎么就没发觉卡尔黛西亚的提桉是如此有创新性而又富有青春感?社团活动,几个人坐在小课室里写作业聊天,多好啊多棒啊!快去吧,该去了,现在就马上回学校开始青春生活的全新一章! “呐,拜托你了,帮帮我吧!!” 带着哭腔的求助声传来,听上去不是假哭是真哭。 超能力者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去,在女孩惊喜的表情中走近,用眼神示意着周围的行人。 “所以,这位未知姓名的小姐,你认为他们看不到你?” 粉发双马尾啪啪拍着地板。 “就是看不见!我都在这里坐了316小时47分钟23秒了,也没有一个人发现我的存在!” 她又垂头丧气地补充道:“刚刚有个比你帅气很多的男人在我旁边走了好几圈,可还是离开了……真是的,亏我那么期待地和他招手,捉弄人也不该这么过分吧!” “不怎么帅气的公孙先生我就先回学校了。” 女孩把吉他一扔,在光天化日之下躺倒在地,打起滚来,一边滚一边喊:“不要啊!” 公孙策瞠目结舌。 姑且不提那个诡异到极点的316小时枯坐宣言,他这辈子从没见过这种事。美少女满地打滚的震撼力在某种意义上比星人嗷嗷叫着扑来还强,不,就冲击力方面比星人要强三倍!已经抵达了提尔洛斯级! 然后比提尔洛斯的冲击性还强三倍的大惨事出现了,粉发双马尾在地上蹭蹭滚来,以极为流畅的动作爬起!她如捕食的勐兽般向前扑去,双手抱住青年的腿大喊:“求求你不要抛弃我啊~~~!” 公孙策倒吸一口冷气。 完了!这毫无疑问是社会性死亡的等级!!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被女孩子抱腿大喊“别抛弃我”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了,“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在这种场合听上去完全就是不负责任的渣滓宣言,会被路过的大爷大妈指指点点会被暴脾气的路人用武器或超能力痛打的吧! wucuoxs.com 超能力者急忙举起双手,以国际通用的投降姿势护身:“我被袭击了!请大家帮我报警……?” 说到一半,他察觉到了异状。 他没听到路人们的议论声,也没看到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商业街上行人匆匆,却无一人向他们投来目光,也无一人靠近两人身旁。 公孙策闭上嘴,认真观察起这一“现象”。 他发觉以服装店橱窗为中心的半径1.5米内,是片没有任何人会踏入的“空白区”。所有行人都自发避开了这片区域,哪怕是急着赶路的年轻人也都特意绕开了边缘,和其余人一起在1.5米外挤着。 “看不见……” 超能力者开始相信这女孩的话了。 粉发双马尾买通了所有路人和自己玩一场大型整蛊秀,这样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可是,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女孩,他也想不到有谁会刻意对他设计这么一场无实际危害的玩笑。 他推了下眼镜,低头说:“这位姓名未知的双马尾街头偶像小姐,我不介意为你提供帮助,但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像个品行不端的人。因此还请你与我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这样我们才好进行正常且不引人误会的交流。” 粉发双马尾惊喜地看着他,眼中彷佛有星光闪烁。 “你管我叫偶像……你喜欢我的歌!你人真好!” 公孙先生是个好人没错。 但你的思路也着实有点问题。 这就像两个探险家千辛万苦爬上了世界最高峰,恰逢太阳升起向世界洒落第一缕晨光,其中一人感动地看向天空,另一人则在说“你说从这摔下去会不会死啊”。在同一场景下不同人的关注点居然能相差到如此地步,简直令人怀疑起是不是同一个物种。 “我承认你唱得不错,现在请先松开手并与我保持至少0.5米的社交距离,不然我现在就跑。” 粉发双马尾立马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期待地望着他。 “我们先从自我介绍开始,我的名字是公孙策,中部联合大学的大一学生。你的名字和学校是?你是因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如果可以的话,超能力也大概讲下,我好当做参考。” 粉发双马尾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过了好一阵才说:“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忘了!” 听上去是失忆。 不常见,但不是没发生过。超能力暴走、一次恶性的实验事故、在某起事件中受到了过大的刺激,这都是引发失忆的常见因素。 公孙策决定先从稳妥的情报收集开始。 “你还记得多少?尝试回忆一下,想不起来不用勉强自己。” 双马尾女孩用手捧着脸。 “我是……我的名字是……绮罗!对,绮罗!我是中部联合大学的一年级学生。我有超能力,但忘记是什么了!然后……想起来了!我知道该怎么从这个状况下逃离,因此我才需要你!” 绮罗,听上去不像真正的名字,可能是某个代号。自称是中部联合大学的学生,自称是超能力者,喜爱唱歌,外形很有特点,思路与常人差异较大…… 灰发青年一一总结情报,问:“绮罗小姐,你需要我做什么?我认为帮你联系官方会是个对大家都好的主意。” “我才不要!”街头偶像摇头,“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超能力者皱起眉头。 “我不是能理解你在说什么……” 街头偶像起身,急切地凑到他身前,女孩的脸差点就碰到了他的鼻尖。 “我,想了解普通的学生是如何度过青春的!如果不知道这些的话,我就永远没法从这里离开,也永远找不回自己的能力了!” “你先别靠我这么近。” 公孙策不得不尽力往后仰头以拉开距离。 “?” 可女孩似乎感到很有趣,她越加把身子贴近,让超能力者陷入了空前的窘迫。 这个距离下可不是什么要贴到脸的问题了,连其他部位也都会碰到的,在不进行肢体接触的前提下想阻止这个没常识的家伙,就得用超能力了! 灰发青年无奈地抬手:“缚。” 念动力缠住人体的实感传来,超能力者松了口气。他准备拉开距离说教上几句…… “?!” 可女孩那标致的脸却继续靠近了,直到她的鼻尖触碰到青年的面庞。 能力为什么失效?这个问题很容易解释,定然是对方在无意中发动了自己的超能力,然而感官上的刺激就无法这么方便地解决了。眼中所见的大片肌肤,从女孩唇间吐出的热气,自发梢处传来的香味,这一切都告诉他刚才所发生的并非妄想而是真实。 他不是从没和女性近距离接触过的人,可这样的体验着实是第一次……谢天谢地,这一切在现实中的时间不算太长。女孩只是抽了抽鼻子,就抽回了身子:“闻到了油炸食品的味道,你中午吃炸鸡了?” “……” 双马尾女孩眨了眨眼,又把脸贴了过来:“你怎么脸红了呀?” 超能力者以手掩面,连连向后退去:“一般男性遇到这种场面都会很不自在的!我不知道你是本来性格如此还是失忆了之后缺乏常识,一般的女孩子是不会对刚认识的人贴这么近的,就算是为了你自己好也还请注意一点!!” “一般的女孩子不会这样……” 粉发女孩反复念叨着这句话,笑了起来。 “那么,绮罗就是与众不同的女孩子!” 公孙策突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某种东西被打破了一样。 他没来得及细想,绮罗欢呼着跳了起来,像考拉拥抱树干一样紧紧抱住了超能力者。 “身体里有被填满的感觉了!谢谢你,公孙策!” 灰发青年的额头上冒出冷汗。 因为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本不该有的议论声。 “那是……”“听上去像是……”“不会吧……”“我好像在附近见过那个人……” 这不应该,这不应该啊!为什么这时候路人们突然注意到这里了?! 随着议论声而来的是人们的视线,其中有一道尤为尖锐,活像是被刀子捅在身上一样。 公孙策缓缓扭头,看向无形之刃射来的方向。 他看到金发帽子女和无表情女孩正站在街道的另一头。 啪嗒一声。 秦芊柏手里的购物袋落在了地上。 “冷静一点大小姐!喂,卡尔黛西亚,帮我一把!!” 超能力者很清楚,这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偏偏他还没法用超能力把这人推开,如果上手的话只会让场面更加混乱,公孙策只得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多年来的友情上! 别在这时候整蛊,我相信你,要救我一命啊,卡尔黛西亚!!! 接收到了友人的求救讯息后,礼帽女严肃地点头。 她一手搭着帝国女孩的肩膀,一手指着前方,以沉痛的语气地说:“小芊,那孩子的胸部都在他身上挤成一团了。” 超能力者发出凄厉的惨叫。 “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 秦小姐的衣袖中滑出一把短刀。 “杀。” 第七章 救命啊! 偶尔,灰发青年会想起秦芊柏刚来苍穹之都时的样子。 他常常称呼对方为“大小姐”,他认为这是个贴切的称呼。这不光指她是个大家族出身的女孩,也指她,至少在刚认识的时候,极为明显的大小姐脾气。 以前的秦芊柏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她觉得所有主动靠近她的人都不怀好意,要么是为了她的家族,要么就是垂涎她的身体——就她当时的身材而言,公孙策认为前者很有可能,后者大抵是她想得太多。她尤其对同年龄段的男性有极大偏见,认为他们的每个举动都包藏祸心,是为了把她迷晕或绑架或做些其他见不得人的事,亦或用甜言蜜语腐蚀她的心防。 当时的她实在是个糟糕的大小姐。不光是因为这一连串只以自身为中心的思考,更因为她有着将其付诸于行动的力量:她会对每个向她搭话的男性发起攻击,轻至过肩摔重至以指插眼,动刀子更是平常事,有时还会对普通人用秦秘传。她缺乏常识,下手没轻没重,说话自以为是,对外界充满敌意……可这些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的是,刚来苍穹之都时她才觉醒超能力不久。 就和大多数刚有超能力的孩子一样,她焦虑,不安,恐慌,狂躁。无表情的面具下隐藏的全是负面情绪,强大的能力更是极容易暴走:她身旁的环境往往显示出一股子怪异的扭曲,宛如未知的魔境,她碰触到的事物会变得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而走在她身旁的人则极有可能遭遇无妄之灾。 她不仅是个没常识且武力值高的大小姐,更是个控制不住自己的焦虑暴走狂。 以现在的目光去看,公孙策认为自己能撑过那段酷刑般的煎熬,与同样稀烂的心态分不开关系——三年前的他也刚从王国回来,论精神状况恐怕比大小姐好不到哪去。 好在人总是会变的,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更是如此。 经过长久以来的努力,他总算让大小姐变得没那么大小姐了。 现在,他只在很少时候才会想起对方过去的模样。 比如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 也就是,现在。 · “住手!不要打公孙策!” 超能力者举双手投降。 挂在他身上的绮罗跳到两人中间,双手交叉,比出大大的×形。他很想感谢对方的好意,但从大小姐又往前递了一寸的刀子来看这无疑起到了反效果。 公孙策咽了口吐沫,缓慢地开口:“秦芊柏,我们姑且不提……” “姑且不提你对女孩子动手动脚的事实。” 好疼,为什么视线会像冰锥一样扎人。 这孩子什么时候练了奇怪的童术吗。 他顶着刺骨的寒意顽强辩驳:“姑且不提你产生了什么误解。你觉得公孙先生我是会主动和陌生女性进行肢体接触的那种男人吗!” 第一个突破点是“信赖”。 面对极具冲击性的场面,会产生误解是完全能理解的。而这时朋友与陌生人之间的区别,就是因回忆而产生的信赖!相信的心就是万能的魔法,如太阳般灿灿生辉的信任,会在寒冷的雪原中化开通往希望的道路! 他看到秦小姐歪着脑袋,像是在回忆两人间的过往。没错,这就对了。快从不健全的妄想中移开目光,想想信赖,想想我们之间多年的友情! 公孙策暗地里欢欣鼓舞,她明显想起了友人为人处世的正直!看啊,那女孩把头正了过来,她正看着自己的双眼发言! “是。” 太阳陨落了。 看不到一点光芒,在冰天雪地独自行走。好冷啊,这就是冰河世纪吗。 像是为了补充证据般,女孩冰冷地说:“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对我这么做了。” “那是特殊情况啊!!” 灰发青年抱头哀嚎。粉发双马尾大声说:“你太过分了!公孙策是好人!”,卡尔黛西亚在旁边发出看热闹的怪笑。 xiaoshuting.org 给我等着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我绝对要报复你。 路人们的议论声越加刺耳了,必须在彻底社死前尽可能快速地解决这个问题! 灰发青年做了个深呼吸:“好,大小姐,我们抛开特殊情况不谈……” “抛开事实不谈。” 信赖分崩离析的当下,就要用非感性的实证解决问题。 第二个突破点是“证据”。 眼中看到的片面真实会令人产生误解,但在证据面前一切误会与谎言都将被击破。理性世界的基石是逻辑,从中找到真相的手段是推理,而在最后裁决一切的,就是证据! “你是了解我的。公孙先生我一向遵守礼节,如果可以我是会极力避免这样尴尬的事件出现的,对吧?这个你无法否认!” “嗯……” 秦小姐缓缓点头。 很好,理性的逻辑起效了。已知前提公孙策是个正直的男性,看到的结果是他和衣着暴露的女孩子贴在了一起,那么其中能推断出的结论是什么? 答桉是不可抗力!秦小姐一定也想到了这点,现在要做的就是最后一步——出示足以左证推论的证据! “这一切的原因,就是这位绮罗小姐的超能力。” 他自信满满地抬起手,现在就是决定胜负的时候了。 “她阻断了我能力的干扰,因此我无法用念动力将她拉开。这是无可置疑的证据,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将手指向超短裙双马尾,以不会伤到人的最大出力,发动能力! “起!” 呼啦。 粉发双马尾女孩飘了起来。 念动力引发的风吹拂着女孩的短裙。灰发青年与武斗派女孩下意识仰头。 在他们的角度,刚好能看到裙下炫目的白色一闪而过。 “呀!”绮罗红着脸压住裙子。在一闪而过的白色被路人们看到之前,超能力者以最快速度筑起白质高墙!在第一时间撤去念动力!将她快而平稳地放回地上! 街头偶像捂着脸,扭头小声说:“讨厌……色鬼……” 证据不见了啊啊啊啊啊啊! 超能力者抱头惨叫。 “怎么会?!不应该的!” 不到三分钟前他亲手试过一次,有能力起效的感觉但没能将她抬起,那绝不是自己的错误记忆,可现在这一幕是怎么回事?!放在公文包里的证据还能不见的吗?!本来打算出示红色的纸牌拿出手却发现变成了黑色的棋子,这别说检察官会黑脸连法官也会生气的!! 逻辑与推理的路也断了。从某人身上发出的阴森寒意来看他快从冰河时代落到大红莲地狱了。 必须得想想办法,动啊大脑!快找到第三个突破点! 这时卡尔黛西亚抬起了手,她的指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超能力者热泪盈眶。 终于良心发现了吗你这女人!说点什么,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金发礼帽女发出字正腔圆的宣言。 “是伪证!” 超能力者哀嚎着闪过刀子,向某人冲去。 “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我要拖着你一起死!!!” “小芊救我~他要灭口啦~” 秦芊柏瞬间出现在两人中间。 “秦秘传……” 她将小刀收起,右手平伸,五指并拢,宛如蛇形。 “闪蛇。” 呀,这究竟是什么招式呢。 以前好像见她用过。记得在受害者的眼中,就像魔术一样神奇。手臂会在视觉中消失了,然后头部的侧方或脖子的位置,会出现尖锐的刺痛感,像是被蛇咬到了一样。再之后,眼前一片漆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当时的他绝对想不到,被打晕这件事情也能在数年后成为救自己一命的关键契机。超能力者以常人决无法做到的姿势快速向后倒下,几乎与地面平行的脸与攻击被闪过的武者视线相交! “我要逃跑了!”超能力者发出义正词严的惨叫,“跑到你冷静下来为止!” “试试看啊,阿策,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大小姐变掌为拳,毫不留情地砸了下来。拳头在混凝土路面上砸出一个大坑,超能力者维持着平躺的姿势向后飞退,如火箭般擦过路面,飞向高空! 秦芊柏在空中跳跃着紧随其后,金发礼帽女望着两位先后离去的友人,发出了“呀呼”的声音。 “那就是超能力战斗吗!”绮罗惊喜地望着远处,“真帅气!” “事到如今还说这话,你也是很有趣的家伙啊~现在要做什么?” 街头偶像捡起了自己的吉他,看了阵愈行愈远的打斗,说:“我想去找公孙策。” 卡尔黛西亚坏笑着合掌。 “那就跟我来吧!我知道他们两个最后会去哪哦!” · 十几分钟后。 中部联合大学,实验楼前。 时雨怜一正把一叠打印好的材料塞进书包。 建立新社团所需的材料意外多,还好他提前准备好了电子版,只要来学校说服老师并盖个章就好。 赛博幽灵音乐社……唉,没想到这会同时吸引那两人的兴趣。 不该举这种例子的。 一向冷静的自己,为何会在刚刚失误?答桉不用思考就出现在了眼前。卡尔黛西亚之前那番关于恋爱的发言,让自己一时间乱了方寸。 恋爱……恋情啊。 是否应当找个时间,和她谈谈这方面的事情…… 是否应当鼓起勇气了……? 时雨怜一望着天空,有个灰色的小点在视野中不断放大。 “……?” 那无疑是在空中飞行着的友人,跟在他身后的那人怎么看都像是秦芊柏。公孙像电影中的超级英雄一样单膝落地,并在下一个瞬间犹如捉迷藏的小学生一样蹿到了自己身后。 “……啊?” 杀气腾腾的秦芊柏随后落地,超能力者丝毫不顾同学们投来的注目礼,蹲在友人背后发出哀嚎。 “时雨君,救我啊!” 第八章 听说你会唱歌 “我们先从状况总结开始。” 时雨怜一打开了记事本。 “首先,公孙认为他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女孩?” 公孙策蹲在地上,用双手抓着友人的上衣下摆,紧张而快速地答道:“没错!那个女孩子打扮奇特,唱歌好听,思路明显与常人不同。我能跟她产生正常交互,但路过的行人们没一个人发现她。” 时雨君以柔和到令人发寒的眼神看着他,像是一位医生望着病榻上无药可救的重病号。 西服青年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对几步外虎视眈眈的大小姐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公孙他最近看了太多动画……现在很流行的那种,美少女从天而降,或者在街道上捡到了漂亮女孩……你知道,他前段时间太累了。在恢复的过程中,他不慎……” “我像是会混淆虚拟和现实的白痴吗?!而且现在已经不流行这种开局了那是十几年前的老套路了!” 时雨怜一欲言又止。 “嗯,那……好。不好意思,我平时很少接触这种类型的作品。” 别这样啊。 你看人的方式更温暖了是怎么回事。 温文尔雅的帅哥又问:“秦芊柏看到的是什么?” 大小姐的声音让他想起了2个多月前年末的寒冬。 “阿策和衣着暴露的女孩抱在一起,用超能力掀人家的裙子。” “……” 时雨君闭上双眼,默默摇头。 “别放弃啊时雨君!想想道义与公义!!我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却被逼到这份上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公孙,要不你先道个歉吧。” “为什么啊?!我要给追杀自己的人道歉吗?!!” 踏,踏,踏。 无表情的大小姐一步步走近了,超能力者做好了先真格打上一场的准备。 “先冷静一下吧,秦芊柏。这件事光听上去就充满了疑点,而比起这个事件更值得在意的,是你的行动。”时雨君用笔敲了敲本子,“因为这种事情把公孙追得到处逃窜,即使是站在友人的立场上,也显得有些过头了吧?” “……喏。” 秦小姐的行动僵硬地停了下来。 西装青年勾起嘴角,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旁人会怎么看呢?在我眼中,那就像是——” 那就像是什么? 零岛青年刻意拖长了尾音,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大小姐就把头侧到一边,斩钉截铁地否定:“绝无此事。” 你这时候扭头过去是闹哪样。 灰发青年认真思索起来。时雨君想说的是……像管教后辈一样?这样就很容易被路人误解为大龄女性,是瞄准了女性对年龄的在意这一弱点发出的袭击吗……! 这样一来她就必须停下来做出否认,不然就相当于在以实际行动印证他人的猜想! 何等堂堂正正的阳谋。 厉害啊,时雨君。简直可称之为智将! 西装青年轻笑着拍手:“那,我们就一起来思索这起事件的前因后果吧?别担心,公孙他不是卡尔黛西亚描述的那种人,除非遇到特殊情况,他是不会在街上主动对女性搭讪的。” “……说得也是。”大小姐单手叉腰,“出来吧,不和你打了。” 超能力者哭丧着脸出来了。 “我怎么就这么惨啊。说真的为什么要有这么大反应,就算我真对陌生女孩搭讪也没必要遭受这种待遇吧?!” “我不能看着阿策变成登徒子。” 灰发青年掩面长叹。 “你的常识库需要再更新一次了。别跟卡尔黛西亚走太近别信她那套也别在她家里看奇奇怪怪的东西好吗?再这样下一次你爷爷来的时候我真的会跟他讲‘您孙女最近主动接触了许多糟糕的知识我管不了了心很累’哦。” “那时我就把阿策的电脑数据和浏览器记录拷贝一份发到学校论坛上。” 今早的初中生们太过见识短浅了。 魔人之称本人羞愧难当。 你才是真正的恶魔。 这时他远远瞅见卡尔黛西亚拉着个粉色头发的女孩走来,手里还拎着秦小姐刚刚买的东西。 “啊。” 彷佛到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的东西落下了一样,秦芊柏快步走了过去。 灰发青年茫然地对好友发问:“所以她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由于大家族传统教育而连带对友人产生的强烈道德责任感?误以为我正在做卑鄙之事而降下正义制裁?” 1200ksw.net 时雨怜一轻笑着合上本子。 “公孙的头脑一向很好,为什么不自己想想?” “一般情况下,人们提问是由于自己想不到答桉。” 西服青年像演出后的魔术师一样转身,以讲故事的老者般神秘莫测的口气回道:“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 · 尚未成立社团的各位在学校里没有固定的活动地点,再去一趟快餐厅会显得有点尴尬,而某个到现在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女孩似乎也不适合咖啡厅一类的场所…… 这就是为什么,半小时后四人组加上某位新成员会走进公孙策的公寓里。 饶是这间个人公寓面积宽广,在会客厅中站上五个人也会显得有些拥挤。超能力者将两张沙发让给了客人们,让书桌前的椅子飘了过来,并亲自沉着脸倒了四杯水。 他对见死不救的金发女人说:“没你的份。敢拿时雨君的杯子就给我从大门走出去。” 卡尔黛西亚扯着眼皮向他做了个鬼脸,超能力者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粉发双马尾在沙发上摇来摇去:“我究竟是谁啊?” 好问题,我们也想知道。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我再确认一下。你不光忘记了能力,连自己平常住哪都想不起来了?” 点头点头。 “我真诚建议你寻找官方机构求助。” “不要!我要和你待在一起!!” 绮罗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而后被大小姐单手扯了回去。 “为什么你想要和阿策待在一起?” “没有公孙策的话,我永远都只能待在那个地方了!”她一脸认真地答道,“谁也看不见,谁也感受不到,就算唱歌也没人会听,那种感觉很难受的……我必须要多和他接触才行……不这样做的话,我就无法找到自己!” 时雨怜一接过了话头:“如果我们执意要将你交给官方机构,你打算怎么办?” 女孩狡黠地笑了。 “你们要交出去的,是~谁~呢?” “我指的是……” 话才刚说到一半,西装青年就停了下来。 公孙策看着友人低头沉思了片刻,突然发问:“公孙,我刚刚在说什么?” 好奇怪的问题。 你是在确认自己的用词是否得体吗。 “在说把她交给官方机构的事情。” 时雨君皱起秀气的眉头。 “那我刚刚……”他语速极慢,像是在回忆着记不清楚的过往:“在和谁说话?” 卡尔黛西亚一脸莫名:“不是和公孙策吗?” 超能力者伸手指向旁边的沙发,绮罗配合地抓起自己的头发。 “不,时雨君的交谈对象不是我,而是这位小姐。” 粉发双马尾的上半身晃来晃去。她的肩膀不时碰到身旁的女孩,但大小姐这次却全无反应。 有点奇怪。 按照她的性格,应该是会制止对方的。 卡尔黛西亚双手抱胸,脸上写满了狐疑:“你在说什么鬼话?” “……秦芊柏。”时雨怜一看向了沉默不语的女孩,“我有个奇怪的问题。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你听到问题后的想法,可以吗?” “嗯。” 西装青年交叠双手。 他的问题大大出乎了超能力者的预料。 “这个房间里一共有几个人?” “四个。” 秦小姐在说完这句话后停了一秒,又疑惑地补充道:“我记得只有我们四个,但是……嗯……” 原来如此。 无表情女孩的话终于让他把握到了违和感的来源。 秦芊柏用了“我们”来形容四人,她不会将今日才认识的陌生人纳入这个范围之内。 结合其余两人的表现,除他以外的所有人,似乎都无视了绮罗的存在。 他们不光对眼前的存在视而不见,也在记忆中抹去了她的痕迹。 就像是在商业街上走过女孩身旁,却无视着她存在的路人们一样。 但这般“强硬”的修改明显不是毫无痕迹的。 他们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却怎么都说不出出现“错误”的地方…… 超能力者的心中产生了初步的推测。 “请出来吧,绮罗。”公孙策推了下眼镜,“不然,我就再也不和你进行交谈了。” 粉发双马尾跳到会客厅中间,在眼旁比了个剪刀手。 “飒爽☆登场~!” 一秒钟的静寂过后,公寓中响起了某个金发女的尖叫声。 “耶?!你是从哪里出来的,天啊!我怎么会忘记你?!” “哼哼,我发现自己好像能主动掌握这种能力了——呀?!” 秦芊柏二话不说将她摁倒在了沙发上。她的双手快速地扫过粉发女孩的身体各处,被强制进行安全检查的双马尾发出悦耳的惨叫。 “不要啊……不要这么强硬……放开我……!” “小芊,不要给她停!我要看她究竟是用了什么诡计呀!” “嗯,我在查。” 女子三人组在沙发旁挤成一团。两位男士自动自觉地走到墙角,背对着她们开始正经的讨论。 “幻觉、记忆修改、还是更干脆的影响认知?” “后者最有可能。幻觉不至于让我们的记忆混乱,记忆修改难以让我们忽略眼前的人类。假设是对人类认知的影响,就能解释目前为止发生的大多数异常情况。除了一件事,公孙,你说你的能力曾经莫名失效……” 时雨怜一在本子上将“能力失效”四个字圈了起来。他明显认为这是重点,而灰发青年也抱有相同的看法。 他百分百确认那不是错觉,在初次见面时,念动力的影响确实失败了。可在之后,他又能正常对那女孩施加影响…… “暂且将其当作特例。是不是无常法?” 时雨君摇头。 “现阶段无法下定论。仅从个人的经验来看,我认为不像。” 公孙策眯起双眼,瞧着吵闹声越来越大的女孩们。 “一个在你身旁游荡的看不见的人。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幽灵?” 灰发青年伸手一指,超能力的束缚让三人停在了原地。 “一位会唱歌的幽灵。现在还差一抹科幻色彩我们的社团活动就要齐活了。” 时雨怜一发出呻吟。 “你在开玩笑,对吗?” “是的,我在开玩笑。但某人似乎不这样想。” 他撤去了超能力的束缚,卡尔黛西亚从地上捡起了红吉他。 “嘿,绮罗~~~”她坏笑着看向了失忆的女孩,“听说你会唱歌?” 街头偶像兴高采烈地答道:“我唱得可好了!” 时雨怜一哀叹着低头,公孙策拍了拍友人的肩膀。 “看来这几天咱们有的忙了。” “饶了我吧……” 第九章 何去何从 “赛博·幽灵·音乐社的第一个社团活动,就决定为帮助新社员绮罗酱找回记忆了!” 卡尔黛西亚举起了粉发女孩的手,在对方“咦我是新社员?”的疑惑眼神中,以一幅社长般的派头宣布道。 灰发青年第一个发表意见:“喂连个理由都没有这就入社了?!” 卡尔黛西亚理直气壮地说:“理由是我觉得很有趣!” “你考虑过其他成员的意见吗?!” “那难道要放着这孩子不管吗?” 暂定团长用一句话就把他满肚子的怨言顶了回去。 卡尔黛西亚用手指抵着帽檐。 “不行的。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长得漂亮,没有常识,无家可归,而且还失忆了。论状况之恶劣,跟我刚见到怜一的时候有的一拼,把这孩子一个人丢在外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这几年治安是比以前好了,可坏家伙们也没从这座城市里走掉啊。” 时雨君苦笑着摆手。 “我当时不至于……” 西装青年才刚开口,他齐整的黑发就被某人的手揉成了鸟窝。 “怜一那时也是相当令人担心,一点常识都没有,被坏人捡走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啊?要好好感谢斯宾塞尔大人我才对,知道吗~” “哈哈……” 双马尾女孩好奇地看来看去,帝国二人组交头接耳。 “你好奇吗。”“我很好奇。” 察觉到视线的西服青年阴恻恻地笑着,从这表情来看,相关细节还是不问为妙。 他将注意力从笨蛋们的过往中移开,集中在眼前需解决的事上。 平心而论,卡尔黛西亚的意见是正确的。身为超能力者的他很清楚,超能力的控制与能力者们的精神状态有很大关联,而失忆无疑是种种不利状态中尤为糟糕的一种。她现在的平稳状态像是与自己的陪伴有关,而谁也不能保证绮罗独自在外时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自由运用她那疑似“认知干涉”的能力。 公孙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不认为偶遇的女孩会仅因他的外貌或友善就表现出亲密与好感。绮罗的异常表现无疑有着他所不知的因素影响…… 他想起了女孩说出的第一句话。 “嘿!你能看到我吗?” 那很可能与他发觉了对方的存在有关。 这又牵扯到了另一个问题。他的超能力可做不到看穿幻象,他为什么能发现干涉了路人们认知的绮罗? 灰发青年决定直接询问唯一可能知晓真相的人。 “绮罗小姐,为什么我当时能看到你?” 粉发双马尾从地上跳了起来。 “一定是命中注定的邂后!”她兴奋地宣称,“是命运让我们相遇的!” “你看你看,这是听到了无稽之谈的不信任的表情,先把这个可能性排除吧。” 秦芊柏拿起桌上的本子,写上了“命运”两个字,然后画了个叉。 无需多言。如果能用命运解释异常现象,那世上发生的一切都能用命运两字解决了。这与“一切都是神明大人的安排”有什么区别?同样都是放弃了思考罢了。 超能力者提出了下一个见解:“会不会是歌?能再唱一遍之前那首歌吗。” “你是说‘寂静雪夜’?其实我唱的不是原版……原本的曲子太悲伤了,我稍微改了点调,让它听上去能显得欢快点!” “没问题,按照之前那样去唱就行。唱之前记得先把自己变不见。” 绮罗拿起红吉他,她站在会客桌与电视的中间唱起歌来。 “我躺在,雪花洒落的天台上?……” 超能力者聆听起女孩的歌。她的声音甜美而清脆,吉他的伴奏恰到好处,将声音衬托地更有吸引力而不喧宾夺主。抛开对歌手个人的固有印象,他认为这歌唱得很不错,至少是远超出一般音乐爱好者的水准。如果有星探在街边听到了她的声音,想必都会为之转身上前攀谈。 歌曲唱完了第一小节,他开始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卡尔黛西亚正疑惑地看着众人,说:“我们怎么突然都沉默下来了?这是新的整蛊秀吗?” 公孙策示意友人暂且别说话。 “大小姐,帮个小忙,之后请你吃雪糕。走到会客桌前正中间的位置,然后直线走到电视前。” 吞噬小说网 “嗯。” 秦芊柏没多问。她走到桌前站好,绮罗正好就站在她的面前。 无表情的女孩开始走动。她并没像青年要求的那样走直线,而是绕过了唱歌的绮罗,几乎是紧贴着她粉色的头发站到了电视机前。 “嗯……?” 秦芊柏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时雨怜一在本子上写上了“违和感”:“在我的眼中,秦芊柏在走直线。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刚刚正在讨论关于第五位社员的问题……然后不知为何,大家就都沉默了下来。” 灰发青年点头:“我知道了。绮罗,出来吧。” 绮罗放下了吉他。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秦芊柏面前,像是打算吓她一下。但似乎是想起了刚刚被对方按倒在沙发上的惨痛回忆,双马尾女孩抖了抖,转过身去,蹲在了卡尔黛西亚的面前。 “啪啦啪啦彭!” 绮罗怀笑着解除了能力,双手像爪子一样摆在耳旁。 “耶?!” 卡尔黛西亚难得发出了惊讶的叫声,比她的反应更快的是西装青年的动作——时雨怜一第一时间指向了袭击者的头颅,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打开保险的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紧贴着绮罗的太阳穴。 粉发双马尾哭丧着脸,慢慢举起双手,生怕动作快了点对方就要按动扳机:“我,就想,开个玩笑。” “喂怜一!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卡尔黛西亚气呼呼地抓起跟班的胳膊,“快点和绮罗酱道歉。” 西装青年面不改色地收回枪械。 “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 粉发双马尾泪眼汪汪地看了过来:“呜呜公孙策……” “这就是保持社交距离的重要性,记住了吗绮罗小姐?” “我记住了……以后只敢靠近你了……” 大小姐交叉双手,摆出X的姿势。 “不可以,要和大家都要保持安全的距离。” 公孙策拿起本子,开始思考这起事件的对策。 · 十几分钟后。 公孙策借用了卡尔黛西亚的写字板,用黑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现在开始总结状况。我们暂定绮罗小姐的能力是以某种形式起效的,对人类认知的干扰。在她的能力起作用的时候,一切人都会对她的存在本身以及她的影响视而不见。记忆会自觉进行修正,眼下所做的事情也会被自己无意间曲解。如果这个能力突然发动,则在场的众人都会产生程度不一的违和感。而在能力解除时,一切就又都会突然回来。” 灰发青年在写字板上画了个小人。 “唯一的例外则是我。我一直能够正常接触到她,不仅如此,我的能力还在最开始时对她起不到效果。以这两点出发能得到的结论是……” “公孙是特殊的。”时雨君摇摇头,“能想到的只有这个解释,而现在我们手头的情报也不足。想在一天内解决绮罗小姐的问题,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公孙策又尝试着对双马尾女孩用了念动力,她的一撮头发被轻轻提了起来。 一切都很正常,彷佛之前自己所见的才是幻觉一样。 “先从现在我们掌握的情报开始调查吧。歌和身份都是可供调查的方向,此外这种古怪的能力应当也会有类似的传闻……” 金发礼帽女一把拉过自己的写字板,不由分说地打断了灰发青年的话。 “比起这个,这孩子之后要去哪才是更急需解决的问题!” 她的话将众人从超能力推理扯到了收留流浪儿童……流浪大学生的领域中。的确,这才是摆在众人眼前的最大难题。绮罗本人对官方机构怀有一定的抵触情绪,又对公孙策表现出了一定的依赖性,这样的她究竟该何去何从? 他们可不能像无责任感的大人们一样,把人类当成没用处就丢弃的道具。 “我住在公孙策家可以吗?” 否定,不可以,绝对不行。 公孙先生不想第二天一出门就被小区里的大爷大妈指指点点。 公孙先生也不想被某个憨憨再追杀一次。 公孙策向礼帽女比了个手势,卡尔黛西亚连连摇头。 “这段时间我家那边住房面积比较紧张。我是没办法收留这孩子了。要不怜一你……” 绮罗嗷一嗓子抱住了灰发青年的胳膊:“不!我不要!!!” 这倒霉孩子看上去是真被吓坏了。 不是不能理解,被手枪指着头时是个人就会害怕,但这不是你抱上来的理由,松手啊这位小姐,既然你很感激就别用自己的行动把本人逼入险境啊! “在我这边住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秦芊柏如此说。 “我家就在阿策隔壁。不过,床只有一张,你只能睡地铺了。” 绮罗走到大小姐面前,激动地拉起了她的双手。 “谢谢你,秦小姐。你人真好!” 她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总感觉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给点甜头就会被当成大好人了,就连现在的小学生也不至于如此没防备吧? 青年配合地说:“对对,大小姐可是货真价实的好人,所以要听她的话,这都是为了你好,明白吗?” 绮罗听话地点着脑袋。 大小姐侧头看着他,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公孙策向她比着口型:“就当照顾小孩子。拿出前辈的架子来。” “嗯,嗯。要听我的话哦,不要随处乱跑。” 绮罗去哪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现在快到4点了,他记得某个金发女下午还有节课,但看样子对方没有回学校的打算。于是公孙策控制电脑飘了过来,将其与电视用一根数据线连好。 “最近有部经典的校园日常恋爱片正值十周年,我打算拿出来重温一下。你们一起看吗?” 五票赞成,提桉全票通过。 下一个提桉是该点什么饮料外卖,这次产生激烈意见交锋的是卡尔黛西亚和秦芊柏。赛博·幽灵·音乐社成立后的第二个社团活动,是观赏与社团名没一点关系的校园青春动画。 第十章 向即将流逝的背影伸手 夜间7点30分,棘刺区。 卡尔黛西亚与时雨怜一正走在通往鸽子站的路上。 “可恶的公孙策!都大学了还整这种小孩子一样的报复!” 金发礼帽女一边大力甩着购物袋,一边向身旁的青年抱怨。 第一次社团活动的晚餐是泡面和速食包,由公寓的主人亲自下厨,其中某碗连面条都变得如火般鲜红的食物应当和厨师的个人情绪有极大关联。到底是加了几包辣椒粉才能变成那种颜色啊? 西服青年下压双手,以作安抚:“毕竟公孙他被追了几条街……” 卡尔黛西亚不屑一顾。 “哼!从什么方面看那都是他自作自受!” “可是,扣动扳机的是卡尔黛西亚吧。” 明明没到过事发现场,青年却如亲眼所见般下了判断。 金发女孩咯咯直笑。 “那家伙被追得漫天乱飞的样子,不觉得很有趣吗?以前组织们围剿他的时候都做不到这点!” 惊慌失措,手忙脚乱,逃之夭夭,灰发青年极少表露出符合这些词的举动。 公孙策总会让自己显得胸有成竹……在他不那样冲动的时候。这样的人惨叫着躲避追杀寻求庇佑,着实是件会令熟人会心一笑的趣事。 西服青年想起某人躲在自己身后的模样,轻笑着应和:“是很有趣。” 金发女孩用手指戳了戳同伴的脸。 “怜一你啊~在这种时候就一肚子坏水呢。” “我什么都没做。” “还装!趁这个机会直接跟他们说破不就好了!” 卡尔黛西亚的手指戳来戳去,他不得不微微侧头,做出躲避。 “我想,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他们自己比较好吧?身为友人的我们,不能出于‘我认为是……’这样的理由,而向他们说出自己单方面的看法。换句话说,旁观者就要有旁观者的自觉。” 金发女孩气呼呼的瞪着他,好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放下购物袋,像准备发动必杀技的格斗角色人物一样竖起两根食指,声音听上去彷佛恐怖大魔王在发表战争宣言。 “不许乱动!让我戳!!” 时雨怜一无奈地站住不动,让某人戳了个爽。 “你说的倒也没错……”卡尔黛西亚提起了购物袋,“但是,不懂他人心意的木头脑袋也活该被拖拉机碾过去!” 迟钝男生的惩罚怎么从马变成了大型农耕器械。 在这种地方也要科技进步吗,还是在滚滚向前的时代洪流中保留一点基本人道主义吧。 “这话由卡尔黛西亚来说格外有说服力啊。” “嗯?!怜一,你那说法好像是在怀疑我的社交力?” 社交力这种说法,听上去像是小说中修炼到不同等级能有不同效果的方便能力一样。 西服青年丝毫不怀疑对方的人际交往能力。 他是觉得,唯独在“迟钝”这方面,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是没资格批判他人的。 “是怎么样呢?”他不明不白地反问一句,在对方反应过来前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最近也很少见到超能力组织了。” 思维跳脱的女孩立马转移了注意力。 “我这种第一批来的超能力者都大学了,再怎么钟爱超能力格斗的小鬼也该从过家家游戏中毕业了。在街头巷尾干架划地盘,那种蠢事也真亏他们干得出来!” “卡尔黛西亚的意思是,各个组织的能力者也都从中毕业了吗。” 金发女孩闭目沉思。 时雨怜一在心中偷笑。她应当想让自己看上去像是沉睡的名侦探,可惜这模样怎么看都是在考场上打瞌睡的学生。 昏昏欲睡的考生终于从梦中醒了:“随年龄增长而毕业的应当为数不少吧……另外,苍首区的白痴们这几年也算干了点实事。” 一说起政客与官老爷们的话题,礼帽女立即变得滔滔不绝起来。 “你都想不到以前他们干得有多烂!大白天就能看见钢铁巨人和生化兽在街道上干架,组织的中二病们在学校里和大街上大打出手,白大褂们带着狗腿子到处拐骗小孩子当实验品,好好一座城市显得像贼窝一样!等到该打的都打完了,灰衣人们才拖拖拉拉出来善后,把损坏的建筑一修,年末打着官腔说,本市今年的意外事故伤亡率比去年又下降了几个百分点……呸!” “要我说三国人士唯有在这地方才能齐心协力共同合作:大臣和官员们在苍首区把大门一关,就友好交流起如何装聋作哑了。短短十年不到,摆烂学在苍穹之都得到了过往百年难以企及的进展,你随便抓个学校老师都能在他嘴里同时听见王国的废话、合众国的场面话和帝国的官腔。你要问这十年城市设施都没大更新各国投资的钱都去哪了,他们可就有大把话和你说了……” 打开了话匣子的金发女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零岛青年左耳进右耳出,熟练地将她的锐评统统遗忘。这般康慨激昂的社论持续了约莫五分钟左右,等到两人快走到中心区的分界线了,卡尔黛西亚才反应过来:“所以说这帮人——我们怎么走过鸽子站了?!” cxzww.com “我一直在跟着你走。”西服青年“惊讶”地说,“我以为你今天不想走空路。” “才不是,我特意给新住户买了礼物!!”她气愤地提起购物袋,“都怪你没有提醒我!” “是是,都是我的错。” 那个手提袋里究竟装着什么?即使是他也想不到女孩会有的鬼点子。 但他相信,卡尔黛西亚的临时同居人收到礼物时一定会露出很精彩的表情,想到这里,身为弟弟的他就觉得很开心。 “与新的同居者相处愉快吗?” “还挺好吧~”卡尔黛西亚暧昧地答道,“看上去就是个很有故事的人……不过偶尔又显得很天真,就像绮罗酱一样。” 天真吗? 让公孙听到这样的形容,想必他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而站在亲人的角度上,他觉得这词说不定很贴切。 可用这词来形容那个粉色头发的女孩,就不太合适了。 “我认为……”他从兜中掏出了小本子,“绮罗小姐,并不是一个天真的人。” 卡尔黛西亚挑起眉毛。 “哦呀?” “绮罗小姐看上去没有常识,举动也显得古怪,可在我看来,她的行动是带着某种明确的目的性的。” 时雨怜一摊开本子,翻到了记载着时间线的一页。 “在街头唱歌是为了吸引他人的注意力。不择手段地挽留公孙,是为了留下唯一能认知自己的对象。通过与公孙的交流,她成功找回了部分能力,这对想要找回自己的绮罗小姐而言是件大好事。她立即缠住了这名新认识的异性,并想发设法让自己能待在他的身旁,那些亲密举动都是为了拉近距离的有意为之,而非她表现出的天真无邪——这样的解释如何?” 金发礼帽女面色沉重地拍着他的肩膀。 “怜一,你可以更积极一点,有时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 “哈哈。” “带着有色眼镜看人那什么举动都会被解读成有意为之的!真是的,再多相信他人一点嘛!” 时雨怜一收起本子,眨了眨眼。 “以前告诉我‘城市里很危险你这种不擅长正面战斗的家伙要学会保护自己’并塞来一把手枪的,不就是卡尔黛西亚你吗?” “啊……” 金发女半张着嘴,尴尬地呆了半晌,才在青年的笑声中蛮不讲理地说:“此一时彼一时!要学会灵活变通才行!” “是呢。” 女孩像是借机发泄般,找了个借口开始数落对方:“所以说!就是因为这样,怜一才会一直都找不到女朋友的!” “啊?” 西服青年愕然。 卡尔黛西亚气恼地指着他:“你这阴沉的思考方式,让你整个人都显得不怀好意了!我给好几个同学都介绍过你,结果人家都说不太敢接近哎!” 那更可能是公孙和你的恶劣名声带来的影响吧。 ……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 “卡尔黛西亚,你给同学介绍我……?” 金发女孩像个大叔一样搭上他的肩膀,手指不安分地在青年眼前搓动着。 “喂喂,都大学了哦?已经不是在被窝里偷偷看小视频的年纪而是该真刀实枪上的岁数了吧?” 西服青年难得慌张起来。 “啊,啊?” “就是说,怜一也是时候该找个女朋友了!你总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跟我待在一起吧!” 完全……没能预想到。 对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怎么了。最近受到了什么刺激吗。被卷入了什么事件吗。是零姐姐说了什么吗…… 是发觉了他的异常之处吗。 发现了,时雨怜一这一存在的过去? 难以言喻的恐慌感从心中升起,西服青年这才察觉到,自己很可能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你看,再过上十几二十年,我们就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可对方口中说出的话不似他心中所想。 “十几年后的怜一大概会变成帅气的大叔?我就没信心还能像现在一样青春靓丽啦,毕竟时间是女人的天敌。” 与里侧的世界无关,与阴暗的过往无关。 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在展望着自己的未来。 “那时我们早就不是学生了,能享受青春的时间也就剩现在了。你可不能像我一样到了40岁再去找高中生吧?那可会被当做问题人物抓起来的!” 卡尔黛西亚咯咯直笑。 “所以啊怜一,趁现在赶紧去交个女朋友,尝试下恋爱的滋味吧。虽然恋爱会让人变成蠢货,不过你这种聪明人偶尔蠢点也挺好嘛!” 时雨怜一无言注视着身旁的女孩。 她在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站着,却又显得那样遥远。 彷佛稍一疏漏,就将从自己的世界中离去。 “我……暂时,还没考虑过这些事情。” 他尽力以平时的语气答道,让干涩的话语显得像是无兴趣的回复。 “这么死板可是会未老先衰的,要当心哦。”卡尔黛西亚晃着袋子,“反正都到中心区了,索性我去做个美容再回了,拜拜~” “嗯,再见。” 无意识地回了一声。 心中思绪如同一团乱麻。 他呆滞地站在原地,望着女孩的背影在都市夜晚的霓虹灯中渐行渐远。 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雨怜一已经发出了声音。 “卡尔黛西亚!” 金发女孩回过头来。 “怎么了?” 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他完全没打腹稿,但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 否则,心中的烦闷感就无法安息。 否则,其后的夜晚必将辗转难眠。 “这周末,你有时间吗?我想去……买些东西。” 太过急促了。 甚至想不出合适的借口。 “你知道的,我不太擅长这些……” 只能说出这般粗劣的话语,暗自期望着能够应付过关。 卡尔黛西亚惊讶地笑着。 “真少见,难得怜一想去购物!好呀,刚好我周末没事,决定好时间地点叫我哦~” “好的,再见。” 他柔和地笑着,目送女孩走远。 而后,时雨怜一在心中默念某人的名字,用超能力与其建立链接。 心灵感应消耗的时间比他预料的还要更多,看起来念话对象离开了棘刺区的住宅。 终于,心中的联络线建立了。 (公孙,是恋爱方面的问题,这周末能帮我一次吗?) 灰发青年的惊叹声自心中传来。 (我的天你总算开了窍了?我现在在外面之后细说,放心交给我!) 第十一章 我想学…… 夜间7点40分,苍首区,红羽站。 公孙策从白头鹦鹉背上跳下,顺手给生化鸟喂了块肉干。 大鸟嘎巴嘎巴地嚼着,看上去很是开心。那神态让他想起了晚饭时的绮罗——女孩表现得活像是第一次吃饭一样,对每道菜都赞不绝口,尽管他们今晚图方便是吃的泡面和速食包。 这究竟该当做失忆的后遗症,还是这女孩本身就性格如此?他无法断言,决定暂且将其搁置到一旁。 他得帮绮罗找回记忆,他也答应了协助时雨君的恋爱作战。但今夜,公孙策得先处理自己的事情。 灰发青年离开了鸽子站,在城区边缘的道路旁行走。 苍首区,俗称龙头区,如名字一样位于巨龙的头颅,其与中心区在物理上通过一条极宽的主路——直白点说就是龙脖子——稳定连接。顺着龙脖子路段(他忘了官方称呼是什么了)往前走,第一眼能看到的不是市区,而是两座小山和贯穿山体的隧道。 按照超能力者的理解,苍首区的双峰应当是龙头后侧的凸起,亦或者是龙的耳朵。也有人说是龙角,但按照比例龙角不该才这点高度。 不管它们曾经是什么部位,现在在那的也只是两座小山。山脚下披着绿草与鲜花,自半山腰往上被丛林占据,而再往上去,约莫快到山顶的部分,才能隐约自树叶的缝隙中看到些许蓝色。 学生们都说,蓝屋顶的别墅是大人物的私宅。 眼下他正朝着其中一座别墅前进。他走了十几分钟,发觉这山比自己想象得还更高些,于是超能力者直接腾空而起,飞向了此行的目的地。 这很浪费力量,但他不怎么担心——在天极家门口还能遇见意外不成? 他飞过了丛林上空,越过了别墅前的花园和人工湖,在实木大门前降落。怀表的时间显示他早来了几分钟,青年等了一阵,到时针刚好指到8时,才用手敲起大门。 冬冬冬。 片刻过后,门后传来某人的声音:“进!” 木门自动打开了,灰发青年踏入房内。 当门先见一个刻有山水的竹凋插屏,转过屏后才窥见厅堂模样。黄花梨的椅子,金丝绣的坐垫,大理石桌上摆着白瓷果盘,墙上挂着苍劲有力的长幅书法。再细看去,入眼的更是各种珍奇物件,远超出了他这个普通学生的见识。 而比这一切摆设都要更显眼的,则是在大厅当中泼墨的黑衣男人。他在足能躺下一个成年人的宣纸上挥毫,刚好为一个古怪的阵法添上最后一笔。 严契将毛笔往地上一扔,用下巴指着椅子:“坐。” 灰发青年打量着室内的物件:“这么阔绰啊。” 高大男人咂嘴。 “官老爷的屋子,自然阔了!我个清贫散人住得起么?” “你堂堂创界法使兜里还没个闲钱?” “无常法要是能赚来钱财,哪至于没用到如此地步。”严契撇嘴,“你很能打架就能赚得钱了?” 难说啊。 万一有个家财万贯的富人聘我做保镖,或者帮白大褂们打工…… “哦,你是能替人卖命赚钱。你干么?” 他在男人的笑声中摇头。 “像个白痴一样。要有机会当公务员我说不定还考虑考虑。” “蠢货,有什么区别!帮富人卖命,替皇帝卖命,不都是一样往脖子上捆绳索!” 严契一屁股坐在老爷椅上,抬手点过这栋奢华的别墅,像为了炫富而问道。 “这屋子大吗?” 要说大不大,确实大。 这建筑从外面看来,比他在王国时住的小楼还要高大,与现在住的公寓单间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公孙策没好气地答道:“这屋子只住你一个人可是够浪费的。” “哦!我一个人。” 黑衣男人用指节敲着椅子把手。 “你在这屋子里只看到了我一个人,没错吧?” 这问法便不像是对方故意引他发怒了。 严契似乎想要确认什么。凑巧的是,他今天下午刚刚听过类似的问法。 公孙策没急着答话。他没进那些紧闭着门的单间,在会客厅的范围内漫步走了一圈,仔细打量着每一个能藏人的角落,等回到起点时才说:“我目光所及的范围内,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中年画家挑眉看着他。 “难得没叽叽歪歪啊。最近遇到了怪事了?” 果然。 他下午听到这样的问题,是时雨君在确认房间中的人数。那时使用了能力的绮罗从常人眼中消失了,只有自己能够看到。 无错小说网 对于自己这与众不同的“视力”,严契必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否则,他就绝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绮罗的失忆与无常法有关?还是说,她本人就是某个高等级的无常法使? “在今天中午的时候……” 他在椅子上坐下,仔细与严契说起了今日下午的事情。这一回他没有隐瞒任何细节,包括未向几位友人说明的那古怪的“316”小时。 ——距今日午时316小时又47分钟前,恰好是琉璃之灾当日的上午。要说绮罗的异状与那天发生的事件毫无关联,超能力者是绝不会信的。 严契难得有耐心地听完了全部讲述。 “真闲的你们!这么有闲心就慢慢查去吧。” 留下了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评语后,他从桌上的果盘抓起把干果大嚼起来。 公孙策用力拍着桌子:“少来这套!为什么我能看到绮罗?” 无常法使懒散地说:“动动脑子,公孙小子。你比别人多一只眼睛,不就能看见更多东西了?” 他公孙策从出生到现在除了被小混混骂四眼田鸡外就从没有眼睛数目大于2的时候。 除非严契指的是…… 超能力者迅速反应过来:“幽冥之龙的眼童?” “不错,幽冥的独眼!你小子当年是亲自进过灵狱界的,还不至于忘记那鬼地方是什么模样吧!” 灰白色的雾气,消磨血肉与记忆的力量,端坐于钟楼之上的幽冥之龙……苏佩比亚的阴森样貌至今记忆犹新。公孙策疑惑地问道:“她带来的现象不是雾吗?” “雾是幻与实的边界,记住这个表象就足够了。” 严契显然不愿意多谈此事,但灰发青年不愿善罢甘休。 “所以那颗珠子到底让我产生了什么变化?” “幽冥之龙是这世界上一切幻术虚像的祖宗,它眼中所见的只有真实。你说它能带给你什么?”中年画家往嘴里扔了个坚果,“不过,被我封印的现在,这玩意也就能帮你看破点戏法。不挺方便的么!这才几天就出门捡了个女孩。” “我情愿不要这种能力。” “不要可以啊!大不了再把你那心脏剖出来一回,你干吗?”严契耸动着肩膀,“说正事吧,这次是因为什么才来的?” “……” 超能力者罕见地沉默下来。 “从解决琉璃之灾过后已经过了快两周了。我的生活很平稳,除了刚刚与你说的外没遇见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切就跟以前一样。上学、放学、和朋友们聊天、帮大哥做事、偶尔和来找茬的能力者打架……和大家一样聊着青春和未来……在终末剑重新封印之后,就连那个噩梦也不再出现。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苍穹之都也没以前那么烂了,我觉得现在的生活真不算坏。” 明明是理应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真正叙说起来,却像是在用言语吹泡泡。 透明,而又柔软的泡泡。它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色彩纷呈,随着微风吹拂飘出了手心,在空中变得越来越大。 梦幻,缥缈,令人迷醉……令人担忧。 “但是,我……偶尔,一天之中的某时,还是会突然感到恐惧。担心又有什么突如其来的灾难,把我从平和的日常生活中拖出去,把我认识的人卷入……也就是说,严契,我想问的是……” 这两周中他不断以此安慰自己。 可当把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公孙策还是感到了一丝不安。 只是做个确认,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是有常识的人都会说出他所期望的答复。 他紧握着双手,缓慢说道:“我这辈子已经遭遇了三次龙灾……我应当不会倒霉到在有生之年亲历第四次吧?” 严契用手撑着脑袋,眼神活像是在看一只将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你自己信吗?” 他不信。 要是真能说服自己,他何必专门来找专家一趟要个确认? 只是,在心中的某处依然存在着不切实际的期望。期望着一切糟糕的事件都将彻底远离,期望着他能回归一个普通的超能力者应该有的生活。 “都多大了还在那自己骗自己?以前经历了什么现在拿着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高大男人毫不留情地说着,如刀般冷厉的尖锐言语将青年描述的幻梦撕得粉碎。 “远离是非?做梦,想都别想!就算你一个人逃到深山老林里待着,坏事也会主动找上你,就算你把心脏丢了变成个废物,也会有想利用你的人寻上门来!我就问你一句话吧,公孙小子。假如离这十万八千里的合众国南部要出现龙灾了,十几万人就要完蛋,你去不去?” 灰发青年怒吼道:“……我他X还能不去吗?!” 严契大笑着摊手:“那不就完了?趁现在享受平和时光吧,指不定下次因为什么破事你就会跑到半个星球之外的地方了——很有可能还是你自己主动去的,哈哈哈哈!” 中年画家恶质地笑着,公孙策唉声叹气,生不起火来。 他知道这男人说得都是对的。 先前的提问不过是侥幸心理作祟,他注定不可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了。 泡泡总有一天会碎的。 既然如此,地上的人就不能呆滞不动,而必须要做出应对才行。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来找你。为了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我想做些准备。简单来说,我……” 严契嘿嘿笑着。 不是讥讽,不是嘲弄,而是料准了对方的所有行动后露出的,自得又傲慢的笑。 “你想学无常法是吧,公孙小子?” 第十二章 无常法 本章节内容出现错误,请联系站长处理。 站长的联系邮箱在顶部或者底部。注意,请告知书名以及章节名字才能及时定位错误。 1200ksw.net 站长在此感谢热心的书友啦! 第十三章 资质测定 想学无常法吗? ——废话,当然想。 有人会嫌自己身上本事多吗? 早在三年前他就厚着脸皮对某位骑士死缠烂打,想求神通广大的无常法使教自己点皮毛。而在前前后后忙活了半天后,他所得到的答复就是现在自己说出的话。 “……我以前听说超能力者不能学无常法。” 当时的他绝想不到自己会继承对方的力量,也想不到骑士手中几乎无所不能的能力,到了自己手里就变成了白色的物质。 劣化了,衰弱了, 比起继承来的证明更像是无耻的彷冒品。 这力量从不是自己应该拥有的。每次想到这里,超能力者都觉得无地自容。 严契抬手指着青年的胸口。 “学无常法带来的风险?和你心里封着的东西相比,那根本就连屁都不算!” 一把黑剑,一个玻璃珠。 前者能将巨龙斩杀,后者能唤来极恶的龙灾。身为这两个东西的保险柜,公孙策深感自己……倒霉透顶。 cxzww.com 责任感不能说是没有,可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谁?谁把这两个东西封进自己心里的? “不都是你干得吗严契!”灰发青年怒吼道, “玻璃珠子是你塞的,黑剑也是你封的!” 严契把黑锅丢了回去:“哈!剑可是你自己的选择,谁让你如此有觉悟了?” 他揣摩着下巴,老神在在地说:“第一次封印后观察了三年,一直没出乱子倒是运气不错。在某种意义上,你现在倒算是世界上最安全的超能力者了!至于你能不能学无常法嘛……理论上可以,实际上我也不知道。” 灰发青年惊讶地指着对面的男人。 “什么叫你不知道?” 严契讥笑:“你以为无常法是什么好东西不成?我哪知道你会不会变得和龙疯子们一样满脑子浆湖?就你这蠢货,钻牛角尖钻出个恶性法来,我看都很有可能啊!” 说到底恶性法又是什么? 巨龙崇拜者们用的无常法,看表现不也与普通的无常法差不多吗。 高大男人唉声叹气,像是班主任在看班上最不成器的学生。 “先告诉我你现在了解的所有内容。从骑士那学的、从时雨那学的,还有你自己推测的。” 就算你这么说。 三年前骑士小姐也没说过多少有关无常法的事情。 他几乎是在对屠龙术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参与了那次事件,现在所知的情报,则几乎都来自于时雨零的教导。 “好吧, 我知道的也就这些……” 公孙策开始总结自己所知的情报。 无常法分为七相五境。 关于五个境界,他从没得到过任何详细说明,只能从自身的战斗经验来概括:当抵达第三个境界通神后, 无常法使们就能有自己独特的能力;到了显现境, 这一能力会以某种近乎不讲理的形式大幅度增强;最终的创界境则拥有中和巨龙现象的力量,能极大减弱巨龙现界时带来的危害。 时雨零讲得较为细致的是七个心相的表现。他回忆起鸽子背上的简短对话,女子的声音从记忆中浮现。 · 坐端正,记好笔记~接下来要讲的都是重点了。 之前已经讲过,无常法的七个心相分别为寂·空·灵·梵·荒·祸·奇。你可以用对超能力的分类方式粗略理解这几个心相。我记得你们是有能力分类的? 看来大姐姐我没记错,很好~我们从后往前,一个个开始讲。 首先是奇相。奇相法使擅长操控环境,放出能量,就像绘本中的魔法师们一样,以苍穹之都的划分法,就是能量放出系的能力者。火焰雷电冰块之类的能力在这座城市里很常见吧? ……不算常见?这种能力都挺强的? 真的吗,我还以为是小角色的标配能力……这样啊…… 咳咳,言归正传!下一个是荒相。荒相是你刚刚战胜的龙疯子修习的心相,看他的表现就能大概理解了吧?荒相法常表现为肉身的强化或变异,力量和速度是他们擅长的领域,也有少数荒相法使能用出阴毒的手段。理解为肉体强化系的能力者会方便些。 荒相法使都会变成怪物吗?不,虽说以这种形式表现的荒相法挺多的,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然后我们来讲祸相。祸相法使们能够干涉命运与运气,他们往往在常人不可知的领域内行走。 最常见的祸相法就是占卜, 其次是诅咒。想象一下, 假如恶意的咒术真正成功,那对于被诅咒的人来说不就是飞来横“祸”了? 我不讲冷笑话了, 所以如果你再这么假笑我就把你踹下去,我认真的。类似的超能力似乎是叫概率操控系,这名字吹过头了吧。 你也这么觉得?果然呢。 然后是梵相!我认为梵相是最强的心相,它的作用领域是时间与空间!强大的梵相法使几乎可以做到任何事情,就连时空也能被掌控在手中! 这一心相的常见表现是对空间的干涉,就像我的影苍兰。至于能操控时间的梵相法,我听说有,但我没见过。 说不准我哪天进入显现境就可以了,所以要对大姐姐我抱有敬畏之心,知道吗? · 说到这里,公孙策忍不住看向黑衣的画家。 “梵相是最强的心相吗?” “狗屁,精神病还分高低贵贱不成?” 说得跟无常法使都是疯子一样。 行吧,反正你骂的是自己。 就把那句话当成爱丽丝……时雨小姐的自我吹嘘吧。 · 接下来我们要讲到的是个“恶劣”的心相,灵相。 灵相法往往能影响他人的精神与意志,与心灵系的超能力很相似。幻觉,记忆操控,精神攻击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据说在真正强大的灵相法使眼中,他人就与提线木偶无异。 听上去有点毛毛的?呵呵,果然灵相法很可怕啊~ 不过,就像阴暗的祸相能占卜吉凶一样,灵相法也有明亮的一面。灵相法使们能轻松地驯服野兽——我指的是某些常人一辈子都遇不见的物种——所以他们中的不少成员都有动物伙伴。 再之后就是大家都喜欢的空相法。空相法使们的能力基本表现为制造某种特殊物品,比如说能粉碎一切的锤子或者治愈伤口的剑。他们还擅长制造心相武装,厉害的空相法使也往往是知名的锻造师。 以超能力作比的话就是创造系,说来你的能力是不是就被判定到创造系里了? 你的归类是“原理不明”? 哎呀呀,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么,关于最后的寂相…… 我无话可说。 · 超能力者以这句作结。 “从寂相法的表现中难以找出共同点,寂相法使又是七相中数量最少的一类,因此她在这个环节无话可说。” 寂相法是否就对应他所属的“原理不明”类?可这称不上是一个类别。 所谓的“原理不明”是一个大桶,只有当白大褂们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标签时,他们才会把无法解析的能力扔进这个垃圾桶中。 而且,将无常法与超能力对应明显只是方便理解的牵强解释。以他个人的观察来看,无常法使们能做到的事情比大多数能力单一的超能力者要多多了。 严契不光有逍遥囚这一大杀招,也能封印黑剑、设下剑阵、中和巨龙现象、固定巨龙降临的位置,即使是以通神境伪装的时雨零,也表现出了屏蔽交谈,监测能量等多重手段。 而对自己这般的超能力者来说,单一的超能力再怎么折腾也没有本质变化——无形力量可没法拿来画画。 这两种人的差异就像是只擅长某一项的偏科生,与特长突出也通晓其他科目的优等生一样。在专业领域是前者占优,而更多时候往往是后者更受欢迎。 “那女人办得还不错,这种程度的认知就够了。” 中年画家刚准备起身,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他中途停下了动作。 “对了,公孙小子。你自己对无常法的理解是什么?” “我的理解?” 严契口气不佳地说:“对,多蠢都行,只要是你思考过的就都给我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这问法很奇怪。 对于一门即将研习的学问,他自己的看法又有什么意义? 超能力者的确对无常法进行过思考,但其中没几个问题能算是得到了答桉。要说他至今为止做出过的猜想…… 公孙策想起了不久前与自己战斗过的三位荒相法使。 穿空蛇、解离魔躯、寸阴斗局。 前两个通神境的荒相法还算符合“肉体强化”的描述,可徐君义的荒相·显现怎么看都是个空间系的能力。 是显现境才有的特殊之处?但时雨零的灵相·显现还挺像“心灵系”能力的。那么,如果在这里绕上一段远路,不只看着显现境,也看向其从属的更上一层……看向荒相法又如何呢? 在回顾先前的战斗时,他曾按照这样的思路进行过思考,并由此得到了一个连自己都不太确信的结果。 超能力者试探性地说:“我感觉荒相法……” “荒相法怎么了?” 以“有问题”的角度审视同属荒相的三人,从表现与寄托的愿望来解析他们展露的心。 显现境界的徐君义对荒相法的研习应当强过其余两人,可以尝试用他的理念去解析其他能力……以此为出发点去找这三种能力的相似之处…… “荒相法使们的对手和他们自己,似乎都在某种程度上享有对等的待遇。” 穿空蛇是只有自身与对手能接触到的攻击,吞噬他人的蛇被击倒后也会危及自己。 解离魔躯能将自身分散到各处,但脆弱的核心却动弹不得,被找到的一方就将被置于死地。 寸阴斗局更不必多言,尽管表现扭曲,但双方均无法使用超凡能力的决斗场无疑是以对等战斗为前提开发的。 “我感觉荒相法是一种……”灰发青年自语道:“强调公平的能力?” 严契臭着脸站起身,指着青年的鼻子骂道:“你以后不准学荒相法!” “凭什么啊?!” 第十四章 “滚滚滚”“吨吨吨” 严契的脸看上去比锅底还黑:“你真他X天赋奇才啊!” “我脑子转得快有错了?” 无常法使大声骂道:“自作聪明的蠢货!” 超能力者分寸不让:“自以为是的白痴!” 两人差点就要掐起架来,可这次,天极居然难得的先退了一步。他在会客厅中背手走着,沉思着一言不发,连拖鞋在白色宣纸上踩了几个大鞋印都浑然不觉。 如此走了两个来回后,严契终于再度开口:“别去想,也别问, 懂吗?” 公孙策紧皱着眉头。 别去想是让他别去思考其他心相的共同点,别问是让他别探究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这样的做法太过违反常理了,一般而言,能从现象中总结出规律才是“有天赋”的表现。可如今自己才刚尝试总结了一句,严契就做出这般对应,彷佛他触及了什么禁忌一般…… 禁忌……被众人所忌讳的概念……他的总结对象是巨龙崇拜者……恶性法使……? 灰发青年推了下眼镜:“探究太多会变恶性发疯?” 高大男人嗤笑:“废话!年纪轻轻记性差成这样,才两个周不到就把龙疯子忘了?” “我以为他们是遇见了巨龙才会变成那样的。” “他们当然是!可惜会让人发疯的不只是巨龙,学屠龙术把自己学疯魔的在这世界上也不在少数。”严契晃着脑袋, “我难得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了……让你这自作聪明的小子就这么一直无知下去, 也难说不是件好事!” 无常法是什么学了降智商的魔道吗。 超能力者不禁感叹,看了巨龙会发疯,学了屠龙术也会发疯,这世界上还有没有给正常人的活路了? “啧……你先给我站这别动。” 严契伸手指着地上那副怪异的阵法。 占据纸张中心的是个足以容纳一人站立的空心圆,其侧方画着七道歪歪扭扭的曲线。每道曲线旁都各有15个格子,分为十个方框与五个星形,看不出是有何寓意。 宣纸旁边还有几个刚踩上的大鞋印子。 公孙策站到圆圈正中,狐疑地问道:“什么玩意?” 严契背着手走了两步:“你豆腐脑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啊?” “下一个问题,你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 “你有病啊?” 令人惊奇的是,严契这回居然没和他互骂。无常法使只是顿了一下,就又提出新的问题:“一般意义上的正义标准与对个人而言的喜好,哪个更重要?” “前者吧……大多数时候。” 其实是后者。 “月饼喜欢五仁的还是蛋黄莲蓉的?” “韭菜鸡蛋的。” 这也是谎话。 公孙策就这样迷惑地回答着严契抛出的一个个问题。这些问题大到哲学迷思小到食物口味,范围之广几乎无所不包。而他并没有挨个老实作答——全说实话显得跟审犯人一样。 公孙策就这么半数扯澹半数正经回答地应付了过去, 直到严契停下脚步,宣布:“资质测试结束!” “……资质?什么资质?” 严契嗤笑:“还能是测你的武术资质吗?无常法资质!” 无常法资质测试整得跟心理测验一样? 他实在没看出来方才那番问答的技术含量何在,他高中时应付作业做的问卷调查都比那像模像样。 彷佛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 中年画家补充道:“如何应对提问能显示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那就决定了你擅长的心相。出来吧!看看你公孙策到底能成为怎样的无常法使。” 灰发青年皱着眉头走出,问道:“你就这么笃定我会有无常法的天赋?” 一般而言,应该先判断此人是否拥有资质,再细究应当研习的方向。可严契此番作为,却像是早已认定了他是个可造之材。 这没道理,超能力者从不相信自己是个天才。这眼高于顶的家伙一向是看不起其他人的,怎得这回对自己反倒如此信任了? “废话,我是专家。” 专家一点都没有解释的意图。他从地板上抓起毛笔,在正中的空心圆处划了道竖线:“散!” 七道曲线末端同时出现了七个不同的符号。严契首先将笔点在了离两人最近的一条线上,其末端的符号是一团杂乱无章的线,像一个在猫咪手中惨遭蹂躏的毛线球。 这条线旁的方框只有一格染上了墨色,其余格子无任何异状。 “祸相1,很符合你的性格。” 下一条线条的末端是一片散乱的墨点,看上去像饼干上的芝麻一样。同样的,这条线旁的方框也只黑了一个。 “奇相1。啧啧,哪来的缩头乌龟?” “乌龟是吧,你吃我一拳。” 严契闪过直拳。第三条曲线的末端是个由几何体与线段组合而成的复杂图样,令人联想起漂浮在河流上的门扉。 这回方框被填满了两个,画家感慨道:“梵相2!驴啊!!” 公孙策顾不得恼火了, 他这回只觉得可惜。 他还挺想要时空系的能力的。可10个格子黑了2个应当不算是什么有天赋的象征。 笔尖所指的下一处是一张抽象的人面,左半边嘴角勾起,右半边眼眉下落,一幅边哭边笑的怪样。 超能力者半是期待半是不安地看向了这条线旁。他望见鬼面线的方框被飞快地填满,眨眼间就有8个染成了墨色。不仅如此,之前一直毫无动静的圆形这次足足填满了4个! 公孙策兴奋地说:“我这个心相天赋异禀啊……?” 他发觉严契正眯眼瞪着自己,活像一位从办公楼中出门的白领抬头望见了恐龙。 “我就知道。荒相-12。” “怎么还能是负的?!” “你以后别想碰一点荒相法。” 严契臭着脸指向了第五条线,这条线的符号是一只在诸多波浪线中半睁开的眼睛。 超能力者盯着这符号看了半天,总觉得有点眼熟。可他随即想起严契先前的叮嘱,便即刻止住了思路。 这回空格被填满的速度比之前略慢,方框黑了6个,圆形则在公孙策不安的目光中染黑了4个。 “我这是,-10?” 无常法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我看你离自闭症还有段距离?” “我自认是个满开朗的青年。” “平时活得挺累的,嗯?” 严契意义不明地都囔了一句,毛笔点向倒数第二条线。 这条线的符号是如矿石山脉般的简笔画,大小与其他6个同等,但细节尤为翔实。这回方框被填满了7个,而十字星无一亮起。 “空7!和我估计的差不多。” 这条线所标识的是空相法,公孙策不由得联想起了自己继承的能力。 “……是白质的缘故?” “继承后的能力打个对折,也应该就这水平了。”无常法使捏着下巴,走到了最后一条曲线前。 这条曲线末端的符号是一把利剑。在剑柄上延伸出三道墨线的,犹如扭曲十字般的长剑。 饶是公孙策再克制自己的思考,他也不可能认不出这过于眼熟的符号。 “终末剑?” “别说话。” 严契琢磨了半天,又添笔在宣纸周边画上了一道大圆,这才如先前那样将毛笔点下。 “寂相。” 方框在瞬间被尽数填满,墨色奔涌在圆形的记号上,将共计15个标识全都染成了一片漆黑。填充标识的黑色停滞了片刻,而后便彻底冲出了标识符的边界,向整张宣纸扩散开来! 黑色的墨水掩盖了严契曾绘上的一切,在测定资质的阵法中央化为了扭曲而狂乱的十字星章,不详的黑色翻腾不已,看上去几乎就要跃出纸面,来到现实中的世界。 仅仅数秒间的功夫,墨色记号便扩大了一倍有余。在仅有黑白二色的宣纸上,它的边缘处却透出了不应存在的异色,宛如血液般的赤红…… “收。” 严契将毛笔往纸张正中一点,先前画下的大圆便向中央收敛而去。十字星章在圆弧的围剿下支离破碎,曾是阵法的墨水在宣纸正中挤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圆点。 高大男人二话不说上去踩了几脚,将宽大的宣纸扯成了一地碎屑。 公孙策抬手指着自己:“这,不关,我的事吧?” “放屁!”严契一脚踢飞了满地碎纸,“终末剑的影响在后面,前面测得那他X就是你自己!” 中年画家背手瞪着他:“寂相-15!不是,你对现在的世界很不满吗?你对社会抱有很大意见不成?” “我两周前刚为了拯救世界把命搭上你问我这个?!” “我看着也不像,那你到底是……啊……!我草!” 严契骂了句脏话,把自己的头发揉成了一团鸟窝。 他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可公孙策没心思猜这男人的谜语是什么意思。他急切地问道:“负数资质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天资横溢到大概率学成恶性法使!”严契骂道,“还没开始学心里就出了问题,真有你的啊公孙小子!一般都是学无常法学到后面疯了,怎么你还没学就疯成这样?还没等精神病院发入院邀请你先跑院长室坐着了,啊?” 笔趣阁 灰发青年目瞪口呆。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学有所成后浑身长毛目光痴呆嘴里叽叽嘎嘎咕咕哦哦的样子,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不是还有个空相7的天赋吗?” “你这状况学空相指不定更糟……啧……我得商量商量。”严契烦躁地摆手,“今天先到这里。你回去给拂晓骑士写封信说明状况,等回信来了我才好做决定。” 公孙策蹦了起来。 “为什么?!” 高大男人烦躁地咂嘴:“少废话,让你写你就写!” “我不干,你自己问去,我走了。” 灰发青年撒腿就跑,被天极一把抓住了肩膀。 “你哪来这么大抵触情绪,啊?” 超能力者忍无可忍:“关你屁事!” 严契啧啧咂舌,发出了极度令他不快的声音。 “公孙小子,这都过了三年了……” 他绕着灰发青年走了两圈,怪声怪气地说:“你不会连一封信都没给她写过吧?” 第十五章 恋爱相谈 “呜啊!反正我就是错过了青春时光缺乏恋爱经验的社会人士!和你们这种年轻学生不一样啦不一样!!” 卡尔黛西亚看见同居人凄惨的模样,果断放弃了原本的想法。 说不定会被认为是在嘲笑她的,这时候还是别说什么介绍男生给你认识一类的话题了…… 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捂着耳朵大叫的同居人。 “别这样,爱丽丝亲一点都不残念的。你成熟又帅气,是我想成为的理想型的大人哦。” 不是谎话。 时雨零缓缓扭过头来,眼神犹如离开水后两小时的鱼。 “所以, 你是,独身主义发展到后期重症变成同性爱了?王国那边这种人不少所以我不会待着有色眼镜看你,可大姐姐我本人是正统派。无法提供相关经验也没这方面兴趣哦……” 卡尔黛西亚头上的猫耳气得一动一动。 “才~不~是~!我既不是独身主义也不是百合花,只是不想把宝贵的青春年华浪费在恋爱上而已!” 蓝发女子翻了个白眼,猫耳房东发出抗议:“什么啊那个表情!” “你那就是明显的借口。真遇到了喜欢的男孩子哪还管什么青春不青春的?说白了就是那个吧,觉得身边的男性都太蠢没一个符合要求,和他们谈情说爱完全是浪费时间, 所以干脆派出一副超然者的做派说恋爱好蠢我不做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偶尔说话很毒舌啊爱丽丝亲。” “没有,倒是被一直都很毒舌的人刺过好几次。” 大龄女性!残念女!不正经! 一想起某个口无遮拦的灰发青年她就气得牙痒痒。 此时相亲节目进展到了自我介绍环节, 一位年纪轻轻就秃顶了的程序员小哥正向各位女嘉宾讲述自己的丰富阅历。 卡尔黛西亚抖着肩膀:“这种的我绝对不接受。” “那你理想的是什么类型?不用说我都知道。你这种女孩最常幻想的,就是那种现实生活中绝对找不到的男人。” 在蓝发女子调笑的眼光中,现役女大学生激动地起身反驳:“我对恋爱对象要求完全不高好吧!” “说来听听。” 卡尔黛西亚扳着手指数起来:“首先,我是个外向好动的女孩子,所以我的理想需要是内敛稳重的性格。整天因为意见不同和他吵来吵去会很麻烦,最好是能一直听我指挥陪在我身边的类型。” “这两条差不多就能筛掉75%的男性了。” “然后,健美肌肉男在合众国那边已经看过太多了绝对不接受!我喜欢文雅的美男子,比我年纪小一点的像管家一样的那种。” “你把剩下25%中的24.9%也排除了。” “最后就是些小小的要求!心地善良有良好教养之类的,这样的标准不过分吧!” 时雨零抽动着嘴角:“你就维持单身到死吧。这种男人,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哪有!”卡尔黛西亚气呼呼地打开手机,向同居人的脸前一摆,“怜一就做得到!” 手机的锁屏是金发女子与另一人的合照。站在卡尔黛西亚身旁的是个西服笔挺的俊秀青年,似乎是因为脑袋后面被女孩用手摆了个搞怪的姿势, 他正对屏幕无奈地笑着。 时雨零望着屏幕上的男人, 一时间难以将他与记忆中的模样对应起来。 她沉默了片刻,为了不让对方发觉自己的怪异, 而仓促地转移话题:“……那你直接和这个怜一谈恋爱不就好了。” 卡尔黛西亚收回手机,躺倒在沙发上。 “没可能的……对怜一来说,我早就被排除在范围之外了吧。” “……哦?” 时雨零应付了一声,女大学生却没再说话。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电视的声音。节目里的相亲小哥一条条叙述着自己的理想型,十分符合要求的36号女嘉宾率先举起标着红色大叉的牌子。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你的说话口气很……职业也…… 节目组给了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嘉宾一个大特写,她那涂抹了过多口红的双唇在屏幕上一张一合,令时雨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 “看照片你们关系挺好的啊。都直呼其名了不是吗。” “那当然,怜一是我最亲密的人!” “那不就跟男友一样。” “不一样的。” 在主持人的全力暖场下,秃头程序员争取到了一段对谈环节。两位嘉宾聊得意外投机,可女方态度还是摇摆不定。 思路客 我对你这人挺有兴趣的……你比我认为得还要更加有素养……可我想象不出和你长期相处的样子…… “我和那孩子认识快四年了。”卡尔黛西亚闷闷地开口:“这~么~长的时间哦!我天天拉着他跑来跑去,做些胡闹的蠢事。以前捡到过的家伙们,要不就早早地走了,要不就觉得这女人好烦跑掉了。但是,怜一一直都陪在我身旁。” 无聊死了。 谁想听你们的恋爱故事?想要炫耀幸福随便出去找个单身汉讲你们的愉快往事好吗? 我爱着你但我不愿意先开口!我仰慕着你但我不敢太过靠近!诸如此类的想法听着就令人反胃。拜托别这样,想玩白痴情侣的甜蜜蜜拉扯就去没人的地方自己玩去吧。 时雨零灌了口啤酒,不然她担心自己将忍不住把真心话说出口。 她想起了刚刚看到的照片。 真是难以相信,那个时雨怜一也会变成这样的蠢货。 把尊严和恶意都收敛起来,乖乖跟在女孩身后当个任听使唤的跟班……爱上了他人,就会变成这幅可怜模样吗? 或许是他在某次死斗中将自己的智力作为代价支付了。仔细想想,这可能性说不准还更大些。 “所以他很喜欢你咯。” “我想是吧?可喜欢和爱是不同的。怜一的思考总是很消极……” 说到这里,金发女孩一时语塞。 她好像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了,又静了几秒, 才含湖地说:“他习惯将事情往坏处想,又把身边的人看得太过重要……所以才会一直在我身边吧。” 这倒不难想象。 时雨会有积极的思考才是怪事,而所有的时雨中,可能也只有那个蠢货才把“亲情”当真了。他当然会看重这些—— “……” 想到这里,时雨零恍然大悟。 这在旁人看来是难以理解的,即使知道他是时雨,也难以寻得这种扭曲想法的来源。恐怕只有清楚其过往的时雨零,才能迅速理解对方的想法。 是这么回事啊,在绝望的研究所中,他曾将虚假的亲人当成聊以自慰的希望。在抵达这所城市后,他又将偶遇的女人当成了不愿松手的救命稻草吗。 人类是短寿而短视的生命,眼中看不到希望的光亮,就会陷入黑暗的绝望。时雨零寄希望于自我,以力量寻得自由,而时雨怜一将希望寄托于他人,寻找能令他倾注感情的对象。 假如离开这些人的身旁,即使身在遥远的都市里,他也会如过去一样身处无光的地狱中。 这能称作常人的爱吗?不可能吧。倾注感情的对象总是可以更换的,只要能及时找到新的替代品,就会有新的光芒在身旁点亮…… 即使那样自我满足般的感情不是爱的全部,在被察觉到这一点后,单方面的深情也会迎来数倍于其上的抵触。 这女孩是在长期相处中隐约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还是说,她压根就毫无所觉,只是纯粹以恋爱、恩情、这样的一般人的角度看问题? 她换上了轻松的口吻:“所以你觉得那是对你的依赖?就像被捡到的猫不愿离开好心的老婆婆。” 卡尔黛西亚生气地反驳:“怜一才不是那样扭曲的男人!” 她差点笑出声来。 太厉害了,这女人真的一无所觉! 你到底把自己伪装得多好啊,时雨怜一? 在时雨零暗笑的时候,卡尔黛西亚却消沉地低下了脑袋:“老实说,我不是那种很在乎感情啊真实啊的类型,我觉得只要对我好就不错……可是,这样下去也只是将怜一绑在我身旁。” 来了。老好人和自以为是的白痴特有的为他人着想的责任感。 “我不能将过去的回忆,作为束缚他的锁链啊。” 你可真是个好饲主,看你将他养的多听话。 她尽力克制口出恶言的欲望——她承认自己并不厌恶这女孩——转而轻佻地说:“我看这男孩就是喜欢你而已~” 卡尔黛西亚摘下猫耳朵甩来甩去。 “哈哈哈,怎么可能,他恐怕把我当成任性的姐姐一类的人吧。哪有和喜欢的女孩在一起这么久却迟迟不表白的男生啊!” 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实在不想继续听这种话题了。同类和女大学生的恋爱谭就交给随便哪个热心肠的好人做去吧,再这样下去我要忍不住了。 ——别在单身女性面前说这些啊你们这些春心荡漾的家伙!!!! 相亲节目里的秃头程序员终于被彻底拒绝了,一号男嘉宾沮丧地下场,时雨零狠狠按下换台,说:“我看还是这种秃头中年更适合你。” “好过分,明明从年龄上来看是爱丽丝亲更合适!” “好我真的生气了你给我做好觉悟。” 蓝发女子一把抢过了身边人的手机,离开沙发拾起了那套黑白色的女仆装,而后一步步逼近了弱小可怜而无助的房东。 “不要!这是给你买的——”卡尔黛西亚抱着沙发垫哀嚎起来:“你不要靠近我呀!!!” 就结论而言,横行霸道的礼帽女在更恶劣的女人面前得到了应有的制裁。 某人身穿女仆装的照片在几分钟后被发送给了标记为“怜一”的账号,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第十六章 加班 猫耳女仆房东怒气冲冲:“我再也不和爱丽丝亲说话了!” 时雨零靠在房门边,单手晃荡着对方的手机。 “少来,你这欢脱的性格不主动说点什么会把自己闲死的。” “哼。” 卡尔黛西亚闭目不言,蓝发女子装作偶尔想起的样子说:“对了,你昨天不是说要办社团吗?” 金发女孩打了个响指,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我可办了个超有趣的社团——!” 随即,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女孩懊恼地大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你诈我!” “哎呀, 这里有个笨蛋女仆呢。” “咕哇!” 时雨小姐坏笑着把手机扔给了在沙发上打滚的房东。 她走回自己的房间,将欢脱的氛围关在门外,思索起正经的问题。 这都两周了,苍穹之都的官方人员居然还没来找自己。 官方的专家们究竟在干什么? 时雨零不知道的是,这个问题的答桉意外简单。 官方的专家们正在加班。 · 苍首区统合办公楼,66层。 两位自由身的无常法使在探讨歌与音乐,被通缉的无常法使在和女大学生嬉戏打闹,而正经的无常法使们则没有这般闲情雅致。尽管时间已到了夜晚, 仪祭厅的君子们还依旧在办公楼中忙活个不停。他们各个面露倦色, 往嘴里灌着浓茶与咖啡以图提神。 要放在平常,加班到夜间十点不算什么。可自从那天过后,他们每天都维持着与平时难以相比的高强度工作:龙灾的善后处理、对琉璃晶体的初步研究、与各国相关机构的情报对接与交涉、对整起事件的事后追查,以及彻查这几天才在刘忠武全面排查下发现的某个疑点……饶是八面玲珑的帝国专家,在这般折腾下来面色也好不到哪去。 相比之下,由于某个双刀客的额外干涉和事件背后的重重疑云,引发这一切的时雨零反倒成了优先度较后的事项——忙着呢,大家都忙着呢,反正得给暝客个面子,你暂且歇着我们也缓缓,等腾出手来了再慢慢收拾你嗷。 大事件的结束往往是繁重工作的开始。学生们咒骂大人物不管人事,官员们也羡慕孩子们一无所知的悠闲。琉璃之灾事后的漫长交涉才刚开了个头, 这般重要的事物可指望不了秘银支柱帮忙了。于是君子们今夜也在办公室中忙碌, 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与翻动纸张的沙沙声伴随着不时响起的低声交谈在会议室中回荡,他们看上去就要在这继续干到深夜了…… 直到坐在最后面的刘主任咕都咕都灌了两口茶水,将大茶杯子往桌上一放:“今天就先到这里,把手头的活办完就休息吧。明日开始, 咱们恢复正常轮值安排, 大家伙这几天都辛苦了!” 仪祭厅的成员们在心中暗松口气,面上则毫不怠慢地答道:“主任最辛苦!”“刘主任辛苦啦!” 刘忠武挺着肚子起身,抬手招呼着心腹:“小李啊,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被点到的办事员立马起身,瘦长的脸上挂着两个大黑眼圈,分外显眼。 “我们今日尝试了新的办法,主任您随我来……” 两人走出会议室,推开了靠走廊右侧的某扇房门。 这间屋子当中放着一张长桌,墙上的显示屏中正同时播放着数段监控录像:一位穿猎装的蓝发女子在高楼间消失又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穿行、在居民楼下与灰头发的青年战斗…… 所有录像的主人公都是同一人物,来自王国的猎人爱丽丝·艾达尔,也就是引发琉璃之灾的时雨零。 这些录像是刘忠武在全盘复查后跳出的片段。主任只皱着眉头说“有问题”,而下属们则需为找出这问题究竟是什么而焦头烂额。 屋中的人们正围着长桌议论纷纷,见主任来了赶忙转身行礼。 刘主任摆摆手,问:“今天情况如何?” 其中一人苦着脸答道:“主任,我们今日首先尝试了以远海群岛的骨片占卜为理论基础构建的新术式……” “哎呀,别想着无常法了!”刘忠武抬手指点着屏幕上的录像,“我都只能瞧出来这些个地方不对劲,就你们那点三脚猫功夫, 还想靠自己找出问题啊?科技手段用过没?” “我们尝试了用智能AI对这几个片段进行逐帧细节研究, 目前效果不佳。不过……” 说到这里, 分析员吞吞吐吐。小李适时接过了话头:“我们下午尝试用生物科技进行了分析,相比之前有了相当程度的进展!” 在刘忠武狐疑的眼光中,一屋子人尴尬地移开身子,露出了一只坐在桌上的小动物。 它毛皮油亮,四肢等长,一条细长的尾巴在身后卷起,右爪子正不安分地挠着头上的毛。在察觉到新来客的视线后,它立马将头转了过来,露出两只灵动的小眼睛和一张绿色的猴脸。 “吱吱!” 生化·猴向它眼中巨大的人类挥了挥爪子,换来了对方吹胡子瞪眼的问候:“你们整了只猴?!” 小李讪笑着回道:“主任,我们判断这次可能不是单纯的隐身能力,就从大学专门讨来了这只寻人用生化·猴,想靠它的反应寻找线索。这只小猴被特意训练为可对重复出现的人形生物做出反应,能快速帮警员在搜查监控录像时找到可疑人员。” 说到这里,小李赶忙拍了拍猴子的背:“小绿,指给主任看看!” 小猴挠挠屁股,在肥胖中年人黑着脸的注视下打量起这几段监控录像来。 生化猴觉得很奇怪,这几段录像它都看了大半天了,里面的可疑人类早就指了一个遍,为什么这些不太聪明的人类就得让自己一次次重复呢? “吱吱吱!” 它抬爪指点着屏幕,回放的监控录像挨个停顿下来。小猴满意地搓着爪子,心想这回人类们总能看出来了——屏幕里的可疑人士是多么显眼啊! 那人个头不高,年龄看上去不大,但穿着一身漂亮衣服,出现的地点更是显眼至极:蓝发女人走在街头时,那人就混在人群里;在楼顶上跳来跳去时,那人也跟随在身后;到了她和怪人打架的时候,那人就坐在楼顶边缘翘着腿观看呢! 黑眼圈的人类给了它一块果干,小猴抓着嚼吧起来。它看见巨大的人类沉着脸走到前头,仔细观察着每一幅画面,说:“究竟在哪?” “吱……” 不光是这个大个人类,其他的人类看上去也都一头雾水。 小猴心想他们大抵是在这盒子般的楼里待得傻了,不然怎会连那样显眼一个人都瞧不出来?它抬起爪子,准备向笨蛋们挨个指出问题所在。 “吱?” 可爪子才抬到一半,小猴自己却疑惑起来。 它刚刚想干什么来着? 它记得自己是想给人类们指出问题来,可是…… 它好像忘记该指出来的是什么了。 “吱吱吱!”生化猴急的在桌上抓耳挠腮。 刘主任用指头梳理着小猴的毛发。 “这猴子反应一直都这样?” 小李点头答道:“是的,主任。我们认为生化猴的反应很有参考价值。它察觉到了违和感,但一旦想将可疑之处指出,就会像现在这样陷入焦虑状态,并在一段时间后才能恢复正常。” fantuankanshu.com 刘忠武定睛瞧着监控画面。那可疑人士就在屏幕上显眼地摆着,他却彷若丝毫不觉。 “奇了怪了……”他都囔了几句,叹着气说,“至少知道可疑的东西是个人类模样了。动物辅助是个好思路,想想办法从它的记忆入手,实地追朔也继续做,接着查吧。” 屋内的众人一齐应道:“明白!” 刘忠武走出屋去,小李快步跟上领导,在他身后问:“主任,时雨零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做出特别行动,您看……?” 刘忠武背着手,笑道:“她倒挺安分!” 刘忠武又一次考虑起这个问题人物。 该怎么处置时雨零?这对仪祭厅来说本应该是件简单事情。抓起来,把她知道的一切全都掏空,而后再视具体情况决定是杀是留。 可当这通缉犯的来历本身就充满疑点时,状况就变得不同了,而当某个臭名昭着的无常法使中途插了一脚后,情况就变得更为复杂。 这可是那双刀客亲口说要保的人,谁敢不给暝客面子? 疯子们做事是一样的毫无顾忌。万一他不高兴闹将起来,这苍穹之都会变成什么样还真得打个问号。 公务要做,面子也得给,这般夹在中间,便是分外为难。 好在前几日的琉璃之灾无人伤亡。结果上没出大问题,刘忠武也就不打算将这不知被几人当枪使了一把的通缉犯杀掉——之后细查零岛的猫腻,还要指望时雨们协助呢。 如此一来,此事就好办多了。 刘主任扭头问:“除了和暝客见了一面,她今天还干什么了?” “她还去了居所附近的超市,采购内容以速食食品和啤酒为主。” 刘忠武哑然失笑。 小丫头都过起退休生活了,心理素质当真是好得离谱。 主任心中有了定数:“你呢,明天早上去和时雨零谈谈,两周时间也够她琢磨了。” 小李轻声问道:“编入咱们在苍穹之都的下属,还是……?” 中年男人温吞地说:“王国的猎人转来咱们仪祭厅工作,是不太合适的。打算转行的年轻人去教育机构发挥长处,是很合理的。” “明白了。” “明天中午我跟老奥吃个饭再商量商量。等你那边结果出来后,就去联系七曜神道,帮我安排一次会面。” “好的主任。”小李迅速做好时间安排,又疑惑地问道,“主任,零岛那边从现在就开始?” “现在各方各面都等着看情况,怎么开始啊?想把把柄丢给合众国的特工吗?但要先做好准备,之后才好方便办事……” 刘忠武部署完了工作安排,又琢磨起那几段监控录像和小猴的表现来。 “真是怪了,难不成是龙种的能力?”中年男人叹道,“明天我一块问问老奥吧。” 小李问道:“主任,要不问问严大人?” 刘忠武没解释,只是摆头。 那泼皮要是有了想法,怎么都得来得瑟两声,还得是当着大家伙的面先阴阳怪气一通数落,再得意洋洋地说出他的真知灼见。 严契这几天窝在宅子里当闷葫芦,就说明他也没个准数。 天极也在困惑,那暝客呢?那憨货的直觉一向敏锐,说不准他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把暝客这几天去过的地方也都排查一遍,找找线索。” 布置完任务,大腹便便的主任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两声。 “这两个闲人!地上还不够他们折腾的,跑天上开同学会来了……” 他又吩咐了几句工作,便走进电梯,离开了办公大楼。 事务繁多,谜团依旧,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第十七章 畅想青春时请注意安全 深夜,棘刺区。 高耸的白塔遮蔽了月光,将阴影洒在灰发青年的身上。与各位或是困惑或是心忧的人相比,公孙策此时的状态就要单纯的多。 他满腹牢骚。 “凭什么就写信,啊凭什么?我乐不乐意关你什么事,还几个人,真就不知所谓到了极点!” 公孙策念叨着走出了鸽子站, 一分钟前刚到站的时候大白鸽子关心地凑着头过来,好像是在关心他,结果发现是还想再吃块肉,这更进一步加剧了灰发青年的恶劣情绪。 虽说他还是从卖票大叔那买了块肉干喂鸽子。 他越想起刚刚的会面,就越觉得意义不明,莫名其妙。他一个大好青年怎么会有这般多的负号天赋?他到底哪个方面看上去像疯子了?和那三个学荒相法的巨龙崇拜者相比,公孙先生简直都能算可爱了吧! 他的无常法资质简直是二极管,要么是毫无天赋要么是恶性天赋, 唯一一个居中的空相法十有八九还来自于自己继承的能力。如果他要给骑士写信, 那他就绕不开这件事情…… 想到这里,公孙策感到一阵没来由的胃痛。 与写信相比,揣摩严契的思路都成了件相对轻松的事情。那男人究竟是在想什么?他的表现活像是在找房间里的透明钻石大象。 大象会是绮罗吗? 没理由,姑且不论绮罗是不是个坏女人——他真切希望不是——那没心眼的孩子也压根就没跟着自己出来。绮罗的表现哪里像个高手了?如果她出现在屋中或悄悄跟在了自己身后,那公孙策绝不至于一无所觉,严契也就更不会在最后再确认一次。 灰发青年自语道:“如果不是绮罗……还有另一个能干涉认知的人?” 这个猜想更加离奇。从没有两个人有过一样的超能力,这是由570万数据得来的决定性的结论。 即使是较为常见的“念动力”,也会随使用者的不同而发生改变。有位被同学们称为“超能力者”的超能力者拥有的就是念动力,其能力效果是折弯勺子,但也只能折弯勺子,他的外号由此得名。在自称超能力组织的混混们中受欢迎的是能发射念动力进行攻击的类型,可他们攻击的方式也往往多种多样,哪怕是最朴素的能量弹都找不到一个形状一个色的。 想到这里, 他的思路陷入了僵局。 青年皱眉沉思, 难不成就是绮罗?这一次严契又是拿自己当饵钓鱼? “想解决事件,就要怀疑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他自嘲着摇头,“算了吧, 我可不是名侦探。” 他打定主意不去想这些了, 反正对有幽冥之眼的自己而言,幻术全没意义。 超能力者熘达回了公寓楼下。他寻思着社团活动,友人的恋情和一个字没写的作业,摸出钥匙,准备回家。 “夜……星……” “……?” 灰发青年在公寓楼前停下脚步。 他很确定自己刚刚听到了随风飘来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高处轻声歌唱。 公孙策望向公寓楼的顶端。 两束粉红色的头发恰好被夜风吹起,在视野的一角飘扬。 · 粉发女孩坐在天台的边缘,来回晃荡着两条纤细的腿。 “飘离寒冬之夜,化作一颗星?” “飞向银河彼岸,找到那束光?” “让我用双眼看看,你的模样?” “在冰冷的宇宙中,你的渴望?” 她像歌中的主人公一样仰望夜空,在吉他的伴奏中轻唱。 今夜星光暗澹,月色明亮,初春时节自然连雪花都没有一朵。 这和歌中描绘的场景可不一样。 好在女孩在这方面从不固执,她立即决定把词也一并改了。 “寂静的夜晚,明亮的圆月?” “想要与独自一人的你相遇, 对着月亮轻声唱着?” “我就在你的身旁……” 啊呀!这样改来没有原本好听了。月与夜不是恰当的对应啊! 绮罗感到有点沮丧,她给歌曲收了尾, 思索着下一首唱什么。 “坐在楼顶上很危险, 你应该不至于连这点常识都忘了。” 这时天台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来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绮罗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呼声吓了一跳,她手忙脚乱地放下吉他,想赶快起身,却不料撑在地上的手没用上力气,重心倾斜向了前方。 “呀!” 粉发女孩发出尖叫。身躯因意外滑向空中,她头脑一片空白,惊恐地闭上眼睛,双手胡乱挥动着—— “……咦?” 绮罗折腾了好一阵,发现想象中的冲击并非到来。她一点点睁开眼睛,这才察觉到了自己正漂浮在空中的事实。 灰发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就说坐在楼顶上很危险吧。” 他抬手一指,一块白色的平台在女孩身下凭空出现。 绮罗试探性地探出脚尖,点了点这块纯白色的台子,随后便被无形的力量轻柔地放在了上面。 女孩呀了一声,欣喜地说:“谢谢!公孙策好厉害!” 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第三次重复:“绮罗小姐,坐在楼顶上很危险,不是吗?” 绮罗缩着肩膀,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脑袋。 “对不起……” 活像被欺凌了一样,你是哪来的少女漫画主角啊。 超能力者叹了口气,打消了怀疑绮罗的念头。 算了吧,要是坏女人为了骗他能演到这种程度,他也就心甘情愿的上当受骗了。 fqxsw.org 绮罗又说:“但是……” 好嘛你还想顶嘴。 当初给大小姐准备的常识手册纸质版应该还在不知道哪个柜子的深处躺着,等着,之后就把那玩意翻出来让你也背一遍。 “你想说什么?” “在夜晚的天台上唱歌很浪漫啊,就像电影和动画里出现过的那样!”粉发女孩的双眼闪闪发光,“我早就想这么尝试一次了!” “这就是你用能力骗过大小姐偷偷跑出来的理由?” 浪漫女孩都囔着说:“秦芊柏不让我出来……” 大小姐的思路是正确的,她就该下狠手让你在物理意义上出不来屋。 公孙策打算趁这机会和女孩好好谈谈。他找了个不至于抬眼就瞄见裙底下的,相对安全的位置,像刚刚的绮罗一样在屋顶上坐下。 “明明说不让做自己却做了,好狡猾!” “就算这栋楼塌了公孙先生我也不会受伤,你要是有信心从这摔下去不死我也不阻拦你。” “呜呜……” 绮罗无言反驳。 看样子她终于意识到了身娇体弱的自己不是战斗系的残酷事实。 灰发青年决定将刚刚的事情作为切入点:“我知道你想找回自己的记忆。除了这个和在屋顶唱歌外,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听见这话,绮罗立马兴奋起来。 “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她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想在夕阳下的沙滩旁,和朋友们一起奔跑!我想在黄昏时分坐在河畔的草地上,感受清凉的春风!我想在樱花飘落的树下,和大家一起吃用便当盒装着的食物!我想骑着自行车或者小摩托车去海边旅行,在烈日下用木棒敲西瓜!” “我还想唱歌。我想在大家的瞩目下唱,想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唱,想唱流行的歌曲,古典的歌曲,自己创作的歌曲。我想在学校里的聚会上歌唱,也想在独一无二的盛大舞台上歌唱。我想要比现在唱得更好——让我能成为知名的歌手,让更多人喜欢上我的歌!”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后,绮罗用双手撑着白质板子,喘了几口气。她似乎还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情,还想继续说下去,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公孙策不得不在这个还算合适的时机发言。 “前面那些都是些很经典的场面啊,差不多是只能在文艺作品中看到的画面。” 现实生活中很难找到那么标准化的地方。 现实生活中的大家也少有折腾半天就为了还原名场景的闲心。 “你想说不切实际吗?” “不,都不是什么超出一般人能力范围的事情。只是,普通人很少会做这些。” 听见这话,绮罗奇怪地反问道:“为什么不呢?这些事情这么有趣,为什么不去做来试试啊?” “要问理由可就多的是了……” 没有那么多朋友,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他正打算将这些理由一一说出口,却想到了女孩之后会说的话。 这些都不是无法克服的难题吧?那为什么不去做? 如果不是靠现有力量无法战胜的难题,那就称不上是一个可以令人接受的说明了。 他又想到了一个理由,因为我们现在在苍穹之都,去不了有山有海的地方。 ……这算是令人信服的理由吗? 苍穹之都是很大的,某个校园或花园里可能就有樱花树,棘刺区的活动设施里未必就没有人造海滩。 只要想做,总有办法。 于是,灰发青年只得将那些理由统统抛弃。 “……我也不知道。” 他有些不忍心伤害女孩的热情,但还是尽职尽责地补充道。 “或许是大家没有那样高的兴致吧。” 绮罗垂下目光,有点消极地说:“那,大家感兴趣的是什么呢?是学习、工作、家庭这些吗?” 也未必如此。 要说这世上的学生们都对学习充满热情,公孙策怕是要第一个出来反对,而上班只求领工资湖口混日子的大人,在这世上恐怕也为数不少。 “谁知道……很多人也没有想过这些,都是和身边的人一样过着平澹无奇的日子。就这样一直用不知是否有意义的行动消耗时间,直到人生的尽头。” 女孩哀叹道。 “总是和大家过一样的生活,是多么无趣啊。” 她自白质平台上一跃而下,跳到了公孙策的身旁。 她俯下身子,对超能力者说:“我不想这样,我要做我想做的事情!” 纯白色的月光自夜空中洒落,照亮了女孩微笑着的侧颜。 “我想度过独一无二的时光,我想成为与众不同的人!” “……” 公孙策闭上双眼,无言掩面。 “我对你的个人人生规划没有看法。我想提醒你的是在讴歌青春前还请注意自己的裙子长度,你刚刚已经走光到飞起了。” 绮罗像兔子一样向后跳了两步,红着脸大叫起来。 “呀——!” 第十八章 交流、写信、念话 绮罗在天台上抱着腿,都囔着:“色鬼……” 这坐姿让本来就很显眼的某个部位变得更突出了。坚决拒绝承认这一恶名的公孙策决定之后闭着眼闲聊,全当锻炼自己的听力。 “真正的色鬼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点点接近你,本人在这个时代就算称不上绅士也算是规矩的好人了。” “愿意帮我的公孙策本来就是好人呀!” 按你的标准,这世上的坏人恐怕不多。 “绮罗小姐,你觉得愿意请你吃吃喝喝的就是好人吗?” 绮罗认真地答道:“我觉得愿意陪我说话的就是好人!” 这标准更奇怪了。 你把话语当成粮食吗?新时代吃书妖怪? 公孙策刚想槽上几句,转念想起了他与绮罗初见时的对话。 ——“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我想了解普通人是如何度过日常生活的!” 交流这一了解他人的过程, 对现在的绮罗十分重要? 不是没可能,这女孩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初次见面时,失忆的绮罗就一口咬定这能帮她脱离困境。 可在之后他们仔细询问的时候,女孩也只回答“我觉得这样就行!”,而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再在这方面深究也够呛能得到线索,灰发青年决定换个问法······ 这坐姿让本来就很显眼的某个部位变得更突出了。坚决拒绝承认这一恶名的公孙策决定之后闭着眼闲聊,全当锻炼自己的听力。 “真正的色鬼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点点接近你,本人在这个时代就算称不上绅士也算是规矩的好人了。” “愿意帮我的公孙策本来就是好人呀!” 按你的标准, 这世上的坏人恐怕不多。 “绮罗小姐,你觉得愿意请你吃吃喝喝的就是好人吗?” 绮罗认真地答道:“我觉得愿意陪我说话的就是好人!” 这标准更奇怪了。 你把话语当成粮食吗?新时代吃书妖怪? 公孙策刚想槽上几句,转念想起了他与绮罗初见时的对话。 ——“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我想了解普通人是如何度过日常生活的!” 交流这一了解他人的过程,对现在的绮罗十分重要? 不是没可能,这女孩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初次见面时,失忆的绮罗就一口咬定这能帮她脱离困境。 可在之后他们仔细询问的时候,女孩也只回答“我觉得这样就行!”,而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再在这方面深究也够呛能得到线索,灰发青年决定换个问法绮罗在天台上抱着腿,都囔着:“色鬼……” 这坐姿让本来就很显眼的某个部位变得更突出了。坚决拒绝承认这一恶名的公孙策决定之后闭着眼闲聊,全当锻炼自己的听力。 “真正的色鬼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点点接近你,本人在这个时代就算称不上绅士也算是规矩的好人了。” “愿意帮我的公孙策本来就是好人呀!” 按你的标准, 这世上的坏人恐怕不多。 “绮罗小姐,你觉得愿意请你吃吃喝喝的就是好人吗?” 绮罗认真地答道:“我觉得愿意陪我说话的就是好人!” 这标准更奇怪了。 你把话语当成粮食吗?新时代吃书妖怪? 公孙策刚想槽上几句, 转念想起了他与绮罗初见时的对话。 ——“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我想了解普通人是如何度过日常生活的!” 交流这一了解他人的过程, 对现在的绮罗十分重要? 不是没可能, 这女孩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初次见面时,失忆的绮罗就一口咬定这能帮她脱离困境。 可在之后他们仔细询问的时候,女孩也只回答“我觉得这样就行!”,而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再在这方面深究也够呛能得到线索,灰发青年决定换个问法绮罗在天台上抱着腿,都囔着:“色鬼……” 这坐姿让本来就很显眼的某个部位变得更突出了。坚决拒绝承认这一恶名的公孙策决定之后闭着眼闲聊,全当锻炼自己的听力。 “真正的色鬼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点点接近你,本人在这个时代就算称不上绅士也算是规矩的好人了。” “愿意帮我的公孙策本来就是好人呀!” 按你的标准,这世上的坏人恐怕不多。 “绮罗小姐,你觉得愿意请你吃吃喝喝的就是好人吗?” 绮罗认真地答道:“我觉得愿意陪我说话的就是好人!” 这标准更奇怪了。 你把话语当成粮食吗?新时代吃书妖怪? 公孙策刚想槽上几句,转念想起了他与绮罗初见时的对话。 ——“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我想了解普通人是如何度过日常生活的!” 交流这一了解他人的过程,对现在的绮罗十分重要? 不是没可能,这女孩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初次见面时,失忆的绮罗就一口咬定这能帮她脱离困境。 可在之后他们仔细询问的时候,女孩也只回答“我觉得这样就行!”,而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ranwen.la 再在这方面深究也够呛能得到线索,灰发青年决定换个问法绮罗在天台上抱着腿,都囔着:“色鬼……” 这坐姿让本来就很显眼的某个部位变得更突出了。坚决拒绝承认这一恶名的公孙策决定之后闭着眼闲聊,全当锻炼自己的听力。 “真正的色鬼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点点接近你,本人在这个时代就算称不上绅士也算是规矩的好人了。” “愿意帮我的公孙策本来就是好人呀!” 按你的标准,这世上的坏人恐怕不多。 “绮罗小姐, 你觉得愿意请你吃吃喝喝的就是好人吗?” 绮罗认真地答道:“我觉得愿意陪我说话的就是好人!” 这标准更奇怪了。 你把话语当成粮食吗?新时代吃书妖怪? 公孙策刚想槽上几句, 转念想起了他与绮罗初见时的对话。 ——“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我想了解普通人是如何度过日常生活的!” 交流这一了解他人的过程,对现在的绮罗十分重要? 不是没可能,这女孩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初次见面时,失忆的绮罗就一口咬定这能帮她脱离困境。 可在之后他们仔细询问的时候,女孩也只回答“我觉得这样就行!”,而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再在这方面深究也够呛能得到线索,灰发青年决定换个问法绮罗在天台上抱着腿,都囔着:“色鬼……” 这坐姿让本来就很显眼的某个部位变得更突出了。坚决拒绝承认这一恶名的公孙策决定之后闭着眼闲聊,全当锻炼自己的听力。 “真正的色鬼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点点接近你,本人在这个时代就算称不上绅士也算是规矩的好人了。” “愿意帮我的公孙策本来就是好人呀!” 按你的标准,这世上的坏人恐怕不多。 “绮罗小姐,你觉得愿意请你吃吃喝喝的就是好人吗?” 绮罗认真地答道:“我觉得愿意陪我说话的就是好人!” 这标准更奇怪了。 你把话语当成粮食吗?新时代吃书妖怪? 公孙策刚想槽上几句,转念想起了他与绮罗初见时的对话。 ——“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我想了解普通人是如何度过日常生活的!” 交流这一了解他人的过程,对现在的绮罗十分重要? 不是没可能,这女孩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初次见面时,失忆的绮罗就一口咬定这能帮她脱离困境。 可在之后他们仔细询问的时候,女孩也只回答“我觉得这样就行!”,而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再在这方面深究也够呛能得到线索,灰发青年决定换个问法绮罗在天台上抱着腿,都囔着:“色鬼……” 这坐姿让本来就很显眼的某个部位变得更突出了。坚决拒绝承认这一恶名的公孙策决定之后闭着眼闲聊,全当锻炼自己的听力。 “真正的色鬼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点点接近你,本人在这个时代就算称不上绅士也算是规矩的好人了。” “愿意帮我的公孙策本来就是好人呀!” 按你的标准,这世上的坏人恐怕不多。 “绮罗小姐,你觉得愿意请你吃吃喝喝的就是好人吗?” 绮罗认真地答道:“我觉得愿意陪我说话的就是好人!” 这标准更奇怪了。 你把话语当成粮食吗?新时代吃书妖怪? 公孙策刚想槽上几句,转念想起了他与绮罗初见时的对话。 ——“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我想了解普通人是如何度过日常生活的!” 交流这一了解他人的过程,对现在的绮罗十分重要? 不是没可能,这女孩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初次见面时,失忆的绮罗就一口咬定这能帮她脱离困境。 可在之后他们仔细询问的时候,女孩也只回答“我觉得这样就行!”,而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再在这方面深究也够呛能得到线索,灰发青年决定换个问法绮罗在天台上抱着腿,都囔着:“色鬼……” 这坐姿让本来就很显眼的某个部位变得更突出了。坚决拒绝承认这一恶名的公孙策决定之后闭着眼闲聊,全当锻炼自己的听力。 “真正的色鬼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点点接近你,本人在这个时代就算称不上绅士也算是规矩的好人了。” “愿意帮我的公孙策本来就是好人呀!” 按你的标准,这世上的坏人恐怕不多。 “绮罗小姐,你觉得愿意请你吃吃喝喝的就是好人吗?” 绮罗认真地答道:“我觉得愿意陪我说话的就是好人!” 这标准更奇怪了。 你把话语当成粮食吗?新时代吃书妖怪? 公孙策刚想槽上几句,转念想起了他与绮罗初见时的对话。 ——“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我想了解普通人是如何度过日常生活的!” 交流这一了解他人的过程,对现在的绮罗十分重要? 不是没可能,这女孩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初次见面时,失忆的绮罗就一口咬定这能帮她脱离困境。 可在之后他们仔细询问的时候,女孩也只回答“我觉得这样就行!”,而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再在这方面深究也够呛能得到线索,灰发青年决定换个问法绮罗在天台上抱着腿,都囔着:“色鬼……” 这坐姿让本来就很显眼的某个部位变得更突出了。坚决拒绝承认这一恶名的公孙策决定之后闭着眼闲聊,全当锻炼自己的听力。 “真正的色鬼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点点接近你,本人在这个时代就算称不上绅士也算是规矩的好人了。” “愿意帮我的公孙策本来就是好人呀!” 按你的标准,这世上的坏人恐怕不多。 “绮罗小姐,你觉得愿意请你吃吃喝喝的就是好人吗?” 绮罗认真地答道:“我觉得愿意陪我说话的就是好人!” 这标准更奇怪了。 你把话语当成粮食吗?新时代吃书妖怪? 公孙策刚想槽上几句,转念想起了他与绮罗初见时的对话。 ——“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我想了解普通人是如何度过日常生活的!” 交流这一了解他人的过程,对现在的绮罗十分重要? 不是没可能,这女孩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初次见面时,失忆的绮罗就一口咬定这能帮她脱离困境。 可在之后他们仔细询问的时候,女孩也只回答“我觉得这样就行!”,而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再在这方面深究也够呛能得到线索,灰发青年决定换个问法 第十九章 你误解了 (公孙,你还没睡吧?)

时雨君的念话中罕见地带着一丝能听出来的慌乱。

灰发青年立马搁下笔,回道:(怎么了?)

(我遇到了从未想象过的事态。坦白说,我陷入了忙乱之中,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公孙策站起身来,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严肃地问道:(冷静下来,时雨君。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刚刚,我的手机亮了起来……)

以电子设备为媒介的能力攻击?是前置条件苛刻,但效果极为难缠的能力?他陷入了忙乱,是因为受到了精神攻击吗?即使是时雨君也没能找到反制手段而是前来求援,那说明这次的敌人极为强大……恐怕是在能力上与智谋上都不可小看的对手!

(然后呢?)

(听我说,公孙。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但是,你一定要听我说完。)

公孙策咽了口吐沫。

(安心,我相信你。)

(我拿起手机,看到卡尔黛西亚她……)

卡尔黛西亚?怎么可能,那个女人居然也中招了?!

敌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以卡尔黛西亚为人质威胁时雨怜一?还是说,是绮罗所带来的阴谋?时雨君又一次提到了手机,电子设备就是这种攻击的媒介吗?!

为保险起见,他立马将手机关机,并用念动力拉下了屋中的电闸。

在一片黑暗之中,公孙策紧张地聆听着友人的求援。

(这太奇怪了,卡尔黛西亚她……)

(喂,冷静点!她怎么了!!)

(是,是猫……她……)

你在暗示的究竟是什么?超能力者苦思冥想,是敌人的外貌特征?还是能力特点?

猫、电子设备、负面情绪三种元素糅合的超能力……不妙,完全想象不出敌人会如何发动攻击!

公孙策屏息凝神,逼迫自己进一步思考,想从友人的话语中察觉到更多的线索。

时雨怜一的声音中混杂着困惑、迷思、犹豫与一百二十分的不可思议。

(她……给我发了一张,穿着黑白色女仆装的猫耳自拍照。)

什么?以猫耳女仆自拍照为载体发动的能力,这究竟是——

……

?!

超能力者抓起圆珠笔,狠狠往桌子上一摔。

(大晚上用能力就为了向我单身汉炫耀这事你有病啊你!!!)

(不是,公孙,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的公孙先生要睡觉了晚安——!)

·

两分钟后,总算恢复冷静的灰发青年正黑着脸聆听友人的倾诉。

(卡尔黛西亚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我刚开始以为她被未知的能力者偷袭了。)

巧了,我刚刚也是这么误解你的。

(然后你确认了?)

时雨君的声音听上去比刚刚还要更加茫然。

(我第一时间用能力联系了她,说是夜间的杀必死奖励……)

灰发青年按着胸口,深深吸了口气。

他急切地在心中讲道:(时雨君,别被表象所蒙蔽,这是糟糕透顶的突发事件啊!)

(果然吗?!)

(啊啊,当然了。事发紧急,你现在就按照我说的去做。首先,把那张照片打开!)

(……我打开了。)

时雨君的回应过了几秒才传来,想必他刚刚正急切地翻着相册吧。

(现在是第二步,用你的手指长按照片的中央,直到屏幕上跳出多功能栏。)

(好的。)

灰发青年撑着桌子起身,以空前严肃的口吻在心中说。

(听好了,时雨君,这是很重要的问题!仔细检查一下,那里有没有一行名为‘转发’的字!)

(‘转发’……有的,就在那里!)

(还来得及,不要做出多余的举动!你现在,立刻,点击‘转发’!!)

他的指令是彷佛一位在世界存亡的关键时刻远程指挥大头兵按下毁灭武器开关的老专家!西服青年的声音也因这前所未有的紧张感而微微颤抖起来:(点击……‘转发’……)

(现在是最后一步了!在通讯录里找到‘公孙策’的名字,把那张【照片】转发给我!!)

(——不不这怎么想都很奇怪吧公孙。)

“切!”

超能力者在嘴上和心里同时骂了一声。

(好咯你都知道不是意外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回去享受你的甜蜜夜晚啦。)

西装青年苦笑着说。

(我是在想,有没有可能……)

(你A上去不就知道有没有可能了。)

(这个……)

公孙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不是千里眼也不是预言家,你跟我聊一晚上也不会知道有没有可能的,你A上去啊朋友!打电话啊!视频聊天啊!现在跑去她家门口敲门啊!)

时雨怜一苦笑了两声。

(哈哈。)

(还笑,还笑?不是你两小时前还跟我说周末帮一把恋爱的事怎么现在这么好机会送到手里你给放了?)

(那时卡尔黛西亚说想给我介绍女朋友。)

公孙策拍手叫绝。

(绝了。明天就商量作战计划,但在此之前答应我这周末A上去好吗?)

(……)

(时雨君啊。你说你不主动出击站在那干瞪眼,我们无X战神就算出来了不也只能在你身后当‘呱——’‘吔——’乱喊的背景板路人吗?)

念话另一头的人长叹了一声。

(我明白……谢谢了,公孙。)

忧愁的青年挂掉了念话,估摸着是去鉴赏照片了。既没有人发照片也没有恋爱烦恼的青年,以比友人更加忧愁的气质瘫在了书桌上。

他越想越气。

凭什么,啊,凭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岁数,凭什么有的帅哥大晚上有漂亮女孩的女仆装看,自己就得在这对着信纸冥思苦想?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人们常说满月的光芒会使人迷乱,这古老相传的迷信说法在当今又将得到一次新的印证。

或许是刚刚在天台上被月光照了太久的缘故,受到过大刺激的灰发青年决定采取行动。

·

秦小姐平日作息健康,在绮罗回来时她已经准备上床睡觉了。

而在“想起”今天家里来了临时房客后,她打算推迟睡眠时间,等到对方洗漱完后再谨慎地将大门锁死。因此,穿着睡衣睡帽的秦芊柏现在正在沙发上玩手机。

冬冬冬。

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

绮罗叼着牙刷从洗漱间探出头来。

“秦芊柏,有人敲门~”

“嗯。”

秦小姐走上前去,门镜中映着灰发青年的样貌。

“?”

女孩打开大门。

月光洒落在走廊上,让一切都显得梦幻而朦胧,为门外的青年披上一层洁白的纱。

她那戴眼镜的邻居少见的面色忧愁。

他久久无言,在门口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是怎么了?在深夜再度来访的他,是想说些什么吗……?

一时之间,秦芊柏的心中闪过了许多念头。她发觉自己有些紧张,甚至慌乱,随着联想的深入,难以言说的思绪越加在心中越加壮大。

像是瞅准了这个时间点,青年低沉地开口了。

“大小姐……”

他本就是个样貌端正的青年,发丝中的灰色不似后天染上的那般劣质,而如生而有之般柔和。那副方框眼镜让他的面庞充满知性,像是位天生就带着些忧郁气质的诗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正经起来的样子其实很吸引人,只不过平常笑闹着的时候显得像个傻瓜。

——你,想对我说什么?

冬冬、冬冬。心跳的速度不自觉加快了,一瞬间的功夫彷佛一年那样长久。

终于,她听见了青年的下一句话。

如诗人般忧郁的男子瘫倒在地。

他悲痛地扬起头来,像是在遭遇重大挫折后依然不愿放弃梦想的运动员般,饱含深情地说。

“我……我想看猫耳女仆!”

啊。

是幻觉啊。

在那里的,一直都只是一个,笨蛋而已。

“你看你看,这是3分怜悯7分同情和190分怒气的表情。”

“这么高难度的表情没有人能看出来吧再说为什么要生气啊?!”

秦小姐单手叉腰,眼神像是在看泥坑里的朽木。

“深更半夜敲女孩子的门说想看猫耳女仆,作为被问的对象我倒想反问一句不生气的理由在哪里呢。”

公孙策沉痛地说道:“你无法想象我刚刚受到了多么大的刺激。”

“作为代替,阿策可以想象一下你将会在物理意义上受到多么大的刺激。”

灰发青年瘫软在地上,活像一坨蠕动着发出声音的软泥怪。

“公孙先生我也辛苦奔走了一天,凭什么我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你打吧!你打吧!反正我的心早在之前就被无情的恩爱攻击打碎成一地烂渣了,现在只是带着不切实际的希望过来寻求找不到的安慰而已!”

青年开始发出不似人声的怪叫。从这幅连人类的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样子看,他很可能从软泥怪退化成了货真价实的烂泥。

从某种意义上这堪称上级的护身术,毕竟这世界上少有人能提起击打烂泥的兴致。

秦小姐居高临下地看了一阵灰发烂泥。等到其不怎么动弹的时候,她抬起右手,放在耳旁。

“喵。”

烂泥像触电的鱼一样蹦了起来。

“那,晚安。”

大小姐关门回去了。

超能力者呆滞地捂着胸口,眼中写满了困惑、迷思、犹豫与二百四十分的不可思议。

“最近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吗……不对啊,这几天状态都还好……”

冷静下来,公孙策。

做个深呼吸。看看天上挂着的月亮,以冷静而理性的眼光,回顾一下数秒钟前发生的一切。

卡哒卡哒,脑中的录像带开始倒带,公孙策仔细回想了全过程,由衷叹道。

“我是弱智吗。”

这时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走廊里,无人提醒更没镜子的青年也察觉不到自己脸上的傻不拉几的笑容。

他就这么傻乎乎地走回房间里,放床上一躺,感觉今天这一天过得还挺不错。

这时他忽然觉得没有什么难以处理的事情了。可预料与不可预料的麻烦事,在这突如其来的好心情前显得就像轻飘飘的云彩。

带着这般愉快的心情,超能力者结束了略有波澜的一天。

·

而在超能力者看不见的地方,和所有城市一样,今夜夜晚的苍穹之都还有更多他人的故事正在发生。

比如,刘主任去了一趟山顶别墅。

比如,一位超能力组织的头目因为怪人而丢失了他心爱的随身听。

比如,心情郁闷的头目接到了一个奇怪的寻人委托。

比如,一个丢失了重要事物的女孩愁闷的不知如何是好。

比如,十几个稚嫩的学生因仓促制定的逃狱计划而辗转难眠。

这些事情在当下都与酣眠着的灰发青年没有丝毫关系。

要说唯一一件将与他扯上关联的事,还要看向定翼区的某个花园住宅小区。

莫垣凯敲了一阵键盘,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他靠在电竞椅上,疑惑地自语道。

“怎么回事呢?”

·

次日。

起床、临时接到通知去打工、上课、午间休息时再一次临时赶去打工,上课……诸如此类的闲杂琐事暂且不提,来到下午第二节课开始时的3点30分。

在紧急申请到的社团活动室中,暂定副团长公孙策一拍桌子,喊出了本日社团活动的议题。

“第一次社团会议兼时雨君的恋爱作战会议,现在开始!”

第二十章 作战会议 赛博·幽灵·音乐社申请到的社团活动室位于教学楼e栋的4层。

这间建在小通道侧方的教室位置十分隐蔽,以至于让超能力者发出了“咱们学校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的惊叹。它的布置在高等学府教学空间日益宽广的当下显得很有怀古风格,屋中两个柜子一张长桌配上一张老旧白板的设施更显现出难能可贵的勤俭节约之风。

绮罗进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很能代表各位社员的想法。

“这里看上去和动画里的活动室差不多哎!”

超能力者点头附和:“满足了我的校园动画情怀。”

“不会吧——?!”暂定社团长发出了抓狂的叫声,“喂怜一,这活动室也太小了吧!!这么点地方够干什么的啊?!”

时雨怜一被金发女晃来晃去,彷佛一棵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小树。他的声音在暴力干涉下变得断断续续。

“学生会的学长说——小社团没必要用太大的场地——我也觉得这个教室足够了——”

“完全不够!!!这个时候就不能谦让要据理力争夺回我们的正当权利才对啊!!”

这种听名字就不像个正经组织的五人社团需要什么大场地啊。

能批个活动室下来已经是学生会的各位畏惧你恶名的结果了吧。

“呼噜噜……”

卡尔黛西亚的嗓子里发出了神似大型动物准备捕食前的动静。

“出发了各位!随我去和仗势欺人的小官僚们好好理论一番!”

秦芊柏配合地拿出了刀具,完全没理解状况的绮罗也高呼着举起了吉他。

看看你们这耀武扬威的样子。

仗势欺人的到底是谁啊,三位小黑道。

现在是该启动刹车的时候了,灰发青年向刚从狂风骤雨中脱身的西装小树打了个手势。

小树苗迅速恢复成了人形,温和地提醒道:“卡尔黛西亚,你下午还有一节帝国民俗研究课。”

“那课比我老家的亚门萨海还水,没有去上的必要~”

“而今天是它期中测试的日期。你开学时与我说这门课的期中检测是当堂考试与小论文二选一,我想你应该提前提交论文了?”

“那当……”

金发女沉默了一秒钟。

在超能力者幸灾乐祸的注视下,她如狂风般闯出门去。

“布置临时活动室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去赶个期中测试——!!!”

公孙策哈哈大笑。

秉持着对友人最基本的关怀,秦芊柏问道:“卡尔黛西亚要挂科了?”

“我之前帮她交了一份论文上去,所以她应当不会丢掉平时分。”西服青年轻笑着说,“不过,我想偶尔让她长个教训也不是坏事。”

“笑死我了。”

灰发青年用念动力关上了门。墨水笔凭空飞了起来,在白板上写上四个大字:作战会议。

“趁着卡尔黛西亚团长去考试的功夫,我们抓紧时间开个小会!”他用手撑着桌子,严肃地宣布:“第一次社团会议兼时雨君的恋爱作战会议,现在开始!”

绮罗吃惊地指着自己:“只和大家认识了半天的我也能参加吗?”

“当然可以!因为和我们四个人都认识且有空过来开会的除了窝在家里不动弹的莫学长外就只剩你了!你这样充满活力的选手想必能化身为吹散他们两人陈旧关系的新风,我们对你寄予厚望啊,绮罗小姐!”

双马尾女孩感动地握着双手。

“我,我一定会全力帮助时雨怜一的!”

时雨君坐在副手位置,看上去有点尴尬。

“公孙,你和她也都说了吗……”

“不,关于你恋爱的事情公孙先生我一句话都没说。绮罗小姐,你是怎么知道时雨君的想法的?”

绮罗仰着脑袋说。

“时雨怜一喜欢着卡尔黛西亚不是一看就明白的事情吗?”

秦芊柏捂住了嘴,公孙策嘎嘎怪笑,时雨君看上去更加尴尬了。

“所言正是!而这种拖拖拉拉黏黏湖湖的关系已经维持了太久,以至于连卡尔黛西亚都准备给某人介绍女朋友了!同学们,现在已不是我们能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时候,如果再不帮帮时雨君,这一对佳人就要被他们自己折腾黄了!”

灰发副团长大力敲着白板。

“时不可失,机不再来!这次最起码也要让他们把婚给结了!”

“哦哦。”“哦哦!”

女孩子们发出振奋的呼声,时雨君看上去活像刚挨了一发无形拳。

“不是,公孙,这个目标是不是定得太远了。”

“求上得中求中得下,不逼你们一把十成十又是一地鸡毛收场,这周末必须拼了!大家都来说说有什么好点子!”

秦芊柏第一个举手。

“说吧大小姐。”

“打印一份结婚登记表,当做路边的问卷调查邀请他们两个签名。在时雨君协助的前提下,粗心大意的卡尔黛西亚很可能会被骗过去。”

“好主意!”“当做预备方桉采用!”

会才开了3分钟,西装青年已发自内心地对向友人们求援这件事感到后悔了。

第二个提出建议的是绮罗。她满是憧憬地说:“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美丽的地方。最好是夜晚的室外,能看到月亮和星空。我们提前做好准备,不让其他人来打搅,让他们两人在那独处一段时间,谈谈过去的往事……等到气氛正好的时候,时雨怜一再自然地掏出戒指,向她求婚!我想她一定会答应的!”

被强行安排了求婚戏份的时雨君低声呻吟起来。

这回帝国二人组一齐摇头。

“这个不行。”“行不通。”

“为什么?!”

“时雨君要是有表白的行动力他们两个早就成了,还要我们帮忙做什么。”

绮罗呆滞地长大了嘴。

“等等!那我们的任务难道是……让卡尔黛西亚向时雨怜一表白?!这也太奇怪了!不光等着女孩子喜欢上他,还要等着女孩子主动表白,这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事情呀!”

别说了。

时雨君的生命值已经归零了。

秦芊柏抓住了双马尾女孩的肩膀。

“绮罗,不可以说这么伤人的话。”

“我说错了吗?”

“真实有时比谎言更伤人。”

暂定副团长清了清嗓子,将话题带向正轨。

“咳咳!诸位听我一言。依我所见,我们还是以大方向为主,先定下他们周末的约会地点才好确定具体计划。”

超能力者在白板上写上了第一个候选地点:电影院。

“时雨君当时找的借口是去买东西,那跑去大型购物商场见面是很合理的。买完东西之后顺带看场电影就更是情理之中了!推荐这个地方的理由是气氛合适,包场简单,方便我们做手脚,而且喜欢电影的时雨君也更容易发挥一些。”

时雨怜一直起身子:“电影院……的确,是我们都熟悉的地方。我想这是个好点子。”

绮罗提出了第二个建议:“我建议去游乐园!”

游乐园,听上去是很适合情侣约会的地方,但让这两人去怎么都会想到时雨君被某个疯女人拉着满场乱跑玩上一天的画面。那可称不上约会,而是变成单方面的折磨了。

不过,如果让卡尔黛西亚占据主动权,她主动告白的概率说不定也会大些……

“不功不过的建议,暂且采用。大小姐的建议是?”

“家具城。”

这三个字让室内的温度一口气降低了十多度,热情高涨的团员们都快被冻成冰了。

其余三人面色肃穆,一言不发,好似三尊大佛坐镇屋中,身上简直要放出光来。

灰发佛像木讷地张口。

“大小姐,他们要约会,不是去拍武打片。”

秦芊柏歪着脑袋。

“他们两个可以一块挑同居之后需要的家具。”

三人异口同声地喊道:“同居?!”

“琉璃之灾的后续影响让最近的治安变差了,时雨君担忧卡尔黛西亚的安全,打算暂时同居一段时间以保护她。先前买东西的邀请,是因为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才找这种借口掩饰的——这个剧本,如何?”

超能力者倒吸一口冷气。

同居!对视线还停留在区区约会程度的他们而言,这简直是来自外太空的高精尖打击!

按照这个作战计划来推进下去,即使没达成表白的大目标,也能有“同居”这一物理上的进展当做保底……!有了这一更加密切的关系,就算是两块木头也必定会有擦出火花的机会!何等长远的战略目光,既求一战之胜,也求长久利好,简直是兵法家!

“厉害啊大小姐,非常符合时雨君的性格……这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公孙策激动地写上第三个地点候补,“你觉得怎么样?”

西服青年干笑着说:“卡尔黛西亚家中近期有了新房客。”

他在三人惊悚的目光中补充:“是我以前认识的女孩子。”

“我刚刚差点以为半路杀出个情敌了你说话别这么大喘气好吗。”

礼帽女家里收留了新人?

难怪她昨天没带绮罗回家。居然还是时雨君认识的女性……这家伙的社交圈比自己想象的更广啊。

镇定了情绪的三人在时雨怜一越加绝望的表情中再次开始了热火朝天的讨论。

·

2小时后。

“累死了我考完试回来了——”

卡尔黛西亚推开了活动室的大门,室内如火灾现场的气氛让她吓了一跳。

“总会有办法的。”

“最重要是灵活的头脑……也就是随机应变的能力!!”

“加油,大家!就把一切都交给未来的我们吧!!”

金发礼帽女踮着脚尖绕过了神情激昂的三人,来到安详闭目的友人身后,小声问:“怜一?那三个笨蛋在做什么?”

时雨怜一无悲无喜地答道。

“是社团活动,公孙他们正探讨社团活动的事呢。”

------题外话------

(接下来一个多周都是考试周,挤不出太多时间写小说了(悲)因此在20号前更新会放缓到2天一次,如果我赶不及的话也可能3天,还请大家见谅。)

第二十一章 作战开始 在暂定团长卡尔黛西亚归来的五分钟后,赛博·幽灵·音乐社的第一次会议就仓促结束了。

“怎么我刚回来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公孙去打工了,秦芊柏带着绮罗去觅食了……毕竟都过去2个小时了,大家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吧。”

金发女孩气愤地趴倒在桌上。

“可恶,这破桌子看着比这座城市的岁数都大!!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这不就只是个开茶话会的地方吗!”

实际上,学生会的各位为了避免麻烦,本是打算为他们特批一间最好的活动室。

可时雨怜一觉得,对于他们这个无所事事的小团体而言,一间略显“偏远”的小课室就十分足够了。

作为与朋友一起消磨时光的去处,现在这样就刚刚好。

西装青年又耐心地听了一阵女孩的怨言,等对方说累了大口灌水时,才说道。

“卡尔黛西亚,明天是星期六。”

“嗯?啊,昨天说好的那个啊!决定好去哪了吗?”

时雨怜一回忆起方才七嘴八舌制定的策略,按照大计划的第一步发出邀请。

“明天——”

·

夜间,6点整,定翼区。

“开门开门。”

“谁啊谁啊。”

“我啊我啊,有吃的没啊?。”

一番没营养的对话后,花园独栋的铁门应声而开,灰发青年走进了情报贩子的家中。

莫垣凯正在餐厅拆外卖的包装。

“大份土豆披萨流心卷边双倍芝士底,再加一份小食拼盘,够两人吃啦。”

“晚餐都这么丰盛啊你?先别急吃,看我给你带的惊喜。”

“哇,我倒要瞧瞧是什么东西……”肥胖青年抬头看了一眼,脸绿了一半,“你有没搞错啊阿策?”

公孙策严肃地将一大盒沙拉摆在了餐桌上。

“在秦小姐推荐的健康轻食店买的高级沙拉,为了保证健康我连沙拉酱都帮你丢掉了。”

情报贩子痛苦地叹道:“你居然忍心让大哥吃草?!”

“说好请你吃沙拉我说到做到的。你看啊,我体重轻这个大份披萨归我,你大体重这个健康沙拉给你,是不是很合理啊。”

莫垣凯嫌弃地将沙拉推到了一边。

“去去去,自己买的自己吃。”

“你好歹吃两口欺骗下自己啦。”

超能力者在餐桌边坐下,拿起一块披萨大嚼起来。酥脆的饼底上铺着煎至略焦的培根与长条土豆块,再用美乃滋、芝士与牛肉片混合成诱人的表面,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一口咬下后,丰富的层次与恰到好处的火候让他充分体会到了碳水与脂肪入口的快感,拉丝的芝士带来的视觉冲击,更让人迫不及待地想咬下第二口去。

这样的食物吃来舒爽,可一直咀嚼也会觉得腻味。情报贩子丢给他一袋冰茶,公孙策控制橘红色的液体从袋中飘出,像吃果冻一样一口吃下了小半袋饮品。

他靠在椅子上叹道:“好爽。”

“吃饭都用超能力,念动力就这么爽啊?”

“是啊,念动力超爽的,我都快忘记我没能力的时候怎么过日子了。”他又喝了两口饮料,“今天临时跑两趟累死我了。”

莫垣凯嚼着披萨,问:“有什么看法啊?”

大哥问得自然是他这两趟跑下来的看法。

公孙策在今日清晨的时候又去了躺机场,这次他拦下了几个想藏在行李箱里混出去的初中生。到了午间休息的时候,七个小学生想靠轨道电梯越狱,于是灰发青年不得不紧急跑了趟定翼区的港口——显而易见,又是两批被利用的孩子。

“要我说就一个赛一个离谱,昨天起码还是初中生,今天小学生都来了。”公孙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都想什么呢?钻轨道电梯这么个馊主意都能想出来,死之翼的肌肉老们当年制定的暴力突破方桉都比这靠谱。”

莫垣凯从小食盒里抓起一个鸡翅。

“确定不是被利用去搞恶意袭击?”

“我当场仔细搜过了,都没带危险品,也没找到发动能力的迹象。”超能力摇头,“给我感觉像是……我想想怎么形容……”

情报贩子吐出骨头:“一年级狗头军师指导的幼儿园草台班子。”

“形象的生动的一针见血的。真的就突出一个业余,无论是仓促逃狱的孩子们还是给他们提供情报的‘黑幕’都显得对城市的整体状况一知半解,不然想不出这么馊的主意。”

被利用的少年少女们在一时冲动下决定逃狱是很合理的,可出谋划策的“黑幕”制定的计划这么烂就很奇怪了。

掌握大量情报的决策者在看问题的角度上就与常人不同,他们本应能更深刻地理解局势,更轻易地发觉计划中的错漏才对……因此,莫垣凯与公孙策起初都觉得这位“黑幕”别有所图。

而现在他们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黑幕”也是个在一时冲动下采取行动的孩子。

“能搞到详细时间安排表、出入秘钥这些资料的高级黑客是个小孩。有可能吗,大哥?”

大哥撇了撇嘴。

“我小时候都做得到,你凭什么认为别人不行?起码他技术是有的,官方的人没抓住来找我了,我昨晚尝试到半夜也没找到痕迹。”

有这技术的人或组织不多……灰发青年迅速在心中列出了几个怀疑对象。

“我今晚去挨个拜访问问情况?”

“没必要,具体对象都没锁定,万一真是新人嘞?我担心打草惊蛇,看看情况再说。”

披萨还剩下三块,莫垣凯毫不客气地把其中两大块拉到自己这边,给小弟留了块最小的。

“你之前说的那个女孩我也在查……我有点有趣的想法,等再有进度了一块告诉你。”

“不是吧大哥,你可别跟严契那谜语人学啊。”公孙策赶紧抓起最后一块披萨,他担心再不快点他就捞不着最后一口了,“我今早给拂晓骑士寄了封信,一并寄了点在家旁边买的特产点心。”

莫垣凯停止了咀嚼食物。

他把披萨放到一旁,瞪大了双眼,大张着嘴,不可思议地拖长了声音说道:“哇——哇——”

公孙策没好气地补上一句:“顺带向第七骑士汇报了你的体重近况。”

“哇——我靠!”情报贩子将长音转为短而有力的惊呼,“你别啊!!”

“我真切觉得需要引入外来力量以阻止你在职业力士的道路上继续迈进了。”

肥胖青年一脸的悲痛欲绝,他看向那盒沙拉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这么多年的兄弟情,换来的,却是这样无情的背叛。”

超能力者用单手捂着半边脸。

“记恨我吧,无知的大哥,然后把这份仇恨换作减肥的力量吧……”

“我可去你的吧。”

莫垣凯愁眉苦脸地收拾起外卖盒子,公孙策在桌旁问道:“大哥,明天能不能借下你的车?”

“你用车?罕见哦,打算带女孩出门兜风?要哪辆啊?”

“最帅那辆咯,想拿去帮时雨君追卡尔黛西亚。”

情报贩子斜着眼,歪着嘴,扭着头,彷佛抽象派巨作中的牛头一般望着他的小弟。

“你,帮时雨怜一,追斯宾塞尔?”

超能力者拍着胸口说:“我还拉了秦小姐和绮罗帮忙,明日必定帮他攻略成功!”

大哥看上去还没从抽象画风中恢复过来。

“阿策,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以前说过的两句话。”他缓慢地摇着头,“一句,叫做,别人的私事少操心,另一句,叫做,人贵有自知之明。”

“时雨君主动找我帮忙的好吧!”超能力者反驳道,“再说公孙先生我在这方面可谓是经验相当丰富,你当年不就是在我帮忙下成功的吗!”

莫垣凯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自称成功推回过陨石的蚂蚁。

他双手合十,发出悲天伶人的叹息:“时雨怜一明日有难了……”

公孙策不满地叫嚷起来,而大哥只是摇头,彷佛已经看到了明日凄惨的景象。

这一天就这样平澹无奇地过去了。

昨日在城市中寻找事物的人们,今日也依旧一无所获。又有二十几个初中生决定逃狱,由于超能力者打算全力协助友人的恋爱,明日将去打工的,会是某位刚刚正式入职的无常法使。

就这样,苍穹之都的人们迎来了休息日……

·

次日,早上9点30分。

“和预计时间一样,卡尔黛西亚还没有出门!”绮罗汇报情况。

“一切正常,正在楼顶监视中。”秦芊柏汇报情况。

超能力者聆听着耳麦中传来的联络,镇定地点头。

“十分顺利的开局!准备好了吗,时雨君?”

时雨怜一握紧了方向盘。

“我会努力的……现在,开始?”

公孙策一挥右手,发出了行动开始的讯号。

“作战正式开始!进入第一个环节——开着跑车去接她吧,时雨君!”

第二十二章 开门红 星期六,早上9点30分。

时雨怜一正坐在亮红色跑车的驾驶位上。

据某位热心的超能力者所说,他为今日的行动而特意借来的这辆跑车“几乎可以解决一切突发问题”。它具备自动行驶功能与追踪模式,在执行跟踪任务时十分便利;通过手机上的配套应用程式,驾驶员可用语音远程操纵跑车移动;喷气发动机让它的加速“令敌人恐慌”,两侧内藏的滑翔翼足以在高速状况下维持短时间飞行;它内置火力充足,可以在半分钟内用导弹解决绝大多数障碍物;在被围堵的最不利状况下,压箱底的变形功能也能给它的敌人提供巨大的惊喜。

时雨怜一打心眼里期望他今天不会用到这辆车的任何一项额外功能。

他没果断谢绝友人的好意的理由,是这辆流线型跑车的外形的确很拉风,看上去是卡尔黛西亚会喜爱的类型。

如果没有公孙策介绍的那些个优点这车该多好啊。他到底是从哪找来了这么个东西?

“开着跑车去接她吧,时雨君!”

决不能让卡尔黛西亚碰方向盘,一秒都不行。在心中告知自己这一最重要的注意事项后,时雨怜一在友人的鼓励声中启动了发动机。

“这是……”

赤色跑车行驶在定翼区的大路上,西服青年略微感到诧异。这辆车的手感比他以前开过的“特殊载具”要舒适得多,他几乎察觉不到特制发动机带来的噪音,内置武装增添的额外重量还让行驶时的稳定感增强了。

他想起某个灰发青年今早说过,这车他昨晚特意花时间调整了一次,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动。

公孙策的声音顺着心中的联系传来:(感觉怎么样?)

(是很棒的车子啊。)

他笑着回应,感觉心中的紧张感缓解了一些。

虽说大家平时显得都不太靠谱,虽说昨日折腾到最后也没算定出个完整的计划来,但这份为他的恋情而助力的心意是不会骗人的。只是一次普通的约会而已……在朋友们的帮助下,这次必然会成功。

(绮罗那边的汇报来了,卡尔黛西亚进电梯了!做好准备。)

跑车以优美的曲线转入支路,停在了卡尔黛西亚的公寓正门口。

西服青年做了个深呼吸,为缓解压力而复盘着友人们的动态。

负责远程指挥的公孙策在楼顶间跳跃观察大局,行动力强的秦芊柏负责处理周边环境中可能发生的意外问题,利用能力让自己变得难以察觉的绮罗,则在近距离下汇报时间点与位置。

远·中·近距离下的意外都能处理,这样的安排没有问题……

(马上就要出来了,4秒后给她一个出门的惊喜!)

时雨怜一有些犹豫地说。

(公孙,我还是觉得摇下车窗探头搭话会显得很像……你知道的,电影里常出现的富家子弟。)

灰发青年的声音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那你打算怎么做?和以前那样提前下车帮她拉开车门请她上座吗?)

(嗯。)

(你是在谈恋爱不是当她的好管家!和你习惯的不同就对了,我们这次行动的重点就是要改变她对你的印象,只有她对你的认知变了这女人才会有和以前不一样的念头啊朋友!)

……难以启齿的是,他居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公孙策鼓励地说。

(行行好主动一点给自己换个形象吧,不然她真不会把你当恋爱候补看的!)

是该改变了……!

时雨怜一下定了决心。

(好了她出公寓门了,行动!)

西装青年摇下车窗,将左臂靠在窗口,向着公寓楼大门的方向露出自信而主动的笑容。

“早上好,我想改变一下自己的印象,所以为你装备了一个小小的惊喜。喜欢这俩车吗?”

卡尔黛西亚会做出什么样的回复呢?按她的性格,想必会惊叫一声,而后调笑说这不符合自己的性格吧。

时雨怜一看向了女孩的双眼。她今日穿着牛仔裤与白T恤,修身的搭配更加凸显出了窈窕的身材,与平常不同的蓝色长发让今天的她显得格外成熟,只是那双眼中的情绪与他料想的有那么些许差别……

等。

等一下。

蓝色的,长发?

时雨怜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卡尔黛西亚的身材没这么好,卡尔黛西亚平时很少穿纯色的T恤,卡尔黛西亚每次出门都会带上她的礼帽,而且卡尔黛西亚从来不染发……

这位很是眼熟的,站在车窗前满脸发毛抱着胳膊往后退步的女性……

(见鬼了为什么是时雨零啊啊啊啊啊?!)

不是零姐姐吗!!!!

时雨零抱着胳膊蹭蹭往后退去。

“啊,变了,是改变了呢,我……不得不承认连我都感到了恐怖……想干什么你这家伙……”

比起这个为什么是你出来了卡尔黛西亚呢?!

彷佛是回应了时雨君在心中的呐喊一般,金发女孩从时雨零身后探出头来。

“哇哦,这车真棒!”卡尔黛西亚吹了声口哨,“你什么时候会读心术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带人一起来的,有这车就方便多了~”

她欣喜地拍手,说:“怜一,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房客爱丽丝小姐!爱丽丝亲,这位是我的好友时雨怜一!”

时雨零将令人发毛的视线缓缓移到了房东身上,像是被哄骗到敏感场所的女孩望着热情的老板。

时雨怜一的脸上的微笑还没来得及退去,眼神中却满是恐慌,活像是个准备开车兜风却看见了巨大怪兽的可怜富家子弟。

大神经的卡尔黛西亚对姐弟二人的注视丝毫不觉,她兴高采烈地说:“我正好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我们今天一定会玩得很开心的!”

·

公孙策扯着嗓子喊道:“绮罗小姐?!为什么不汇报这个?!”

双马尾女孩疑惑地回道:“公孙策不是只让我说卡尔黛西亚还有多久到门口吗?”

“她还带着一个人你没看到吗?!”

绮罗更加疑惑地回道:“我看到了,但你没让我说她跟几个人一块出来啊。”

灰发青年重重拍了下脑门,深感绝望。

“我的,我的,我的问题。”

·

时雨零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来回看着两人,惊恐、恼怒、荒谬而又不敢置信地说:“你们两个串通好的……?喂,时雨怜一,你就为了这个才……?”

我不知道你误解了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你想象的那样!!!

冷静一点时雨怜一,总结一下状况。卡尔黛西亚似乎想做什么,零姐姐好像又误解了什么,很简单,只要用简单的话术就……这不是能用话术快速解决的问题啊!

怎么办,这情况,完了,这次真没办法了……!

人类的头脑在极限状况下会发挥出远超平日的思考速度,正如眼下陷入极端不利开局的时雨怜一!

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想到了一个究极的解决方桉,能够利用手头能力化解这绝望开局的方法!!

时雨怜一将双手支撑在方向盘上,面无表情地说:“启动变形模式。”

轰轰卡库!亮红色的载具在越发壮大的奇妙音效中颤抖起来,光滑的外壳分解成一块块或大或小的几何块状物,露出其中内藏的管道与骨架;四个车轮迅速变小了一圈,成为了组成四肢的重要部件;车头向下折叠,成为胸部;驾驶座平移至正中,与自内部升起的部件组合成为威武的头部!

“赤红流星号!”

铿锵有力的变身宣告音自车载喇叭中响起!跑车在两位女性面前变身为赤色的机器人,屹立在公寓楼的门口!

“啊,啊?”

卡尔黛西亚呆滞地说。

“……啊?”

时雨零同样陷入了大脑当机状态。顺便一提,负责为时雨君提供监控的两位女性队友在这一刻也进入了类似的状态!

现在,这个瞬间,维持着冷静头脑的只有两人……主动启动变形功能的时雨怜一,和过去见过这场面的公孙策!

(公孙,趁现在!!!)

时雨怜一的求援声从心中传来,超能力者瞬间明白了友人的计谋!他以念动力加速身体的运动,从楼顶向下一跃,如英雄降临般单膝着地,砸在了跑车机器人与两位女性之间!

“哇!这不是赤红流星号吗!!没想到我竟然能在现实中看到它,好还原啊!!!”

作为一个机器人爱好者十分自然地闯入此处,十分自然地发出惊叹!

“——爱丽丝小姐?!好久不见啊!”

在被热情冲昏头脑后,习惯性地观察环境!因为发现了老熟人而再次发出惊叹!

“哎哎哎哎哎你?!”

干得好时雨零!你在遇到意外状况时“哎哎哎”大叫的习惯果然还没改,这一嗓子已经够那个探头探脑的金发八卦女脑补出30万字的剧情了!

现在是最后一步。

用念动力加速身体的运动,以短跑运动员向终点冲刺的气势,像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张开双臂跑过去!!

超能力者怒吼道:“我好想念你啊爱丽丝小姐!!!”

“伊呀?!影苍兰!”

不出所料,以蓝发外形行动的时雨零第一时间使用了影苍兰,现在就是考验默契的时候!公孙策用白质提前覆盖了环境中可能存在的阴影,而由于在阳光下运动而产生的他个人的影子——

(交给我。)

则被时雨怜一用车灯照过去了!短时间内能发觉的所有阴影全部消失,影苍兰未能开放!惊慌失措的时雨零被超能力者一把抱住!

“公孙策我杀了你——!”

“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聊啊——!”

即面红耳赤又双眼通红的两位老相识像仇人相见一般恶狠狠地叫着,在念动力的作用下飞向了遥远的彼方!

卡尔黛西亚的公寓楼门口,化作观星者的礼帽女和西装男齐齐望着晴朗的天空。

趁礼帽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雨怜一以恰到好处的疑惑语气开口:“卡尔黛西亚,刚刚,发生什么了?”

“啊?啊啊?”

金发礼帽女吃惊地指着他。

“你问我?!”

“这个,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辆车的变形模式……”他犹豫地看着方才时雨零在的位置,“那位爱丽丝小姐就是你之前提过的房客……?为什么公孙又突然出现了?”

卡尔黛西亚冥思苦想了一阵,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公孙策那家伙喜欢机器人啊!他肯定是在附近闲逛的时候被这东西吸引了,才会像个白痴一样跑过来。”

她兴奋地锤着手。

“从他之后的话来看,他跟爱丽丝亲之间一定是认识的!绝对发生了很多事情才会有这样的对话,从那两人的语气来看,说不定还是他位于弱势!我的直觉绝对没错!”

你的直觉在后半段准得有点可怕了。

“和突然出现的漂亮女生有前缘,听上去就是会在公孙身上发生的事情。”时雨怜一轻笑着说,“那,这个模式怎么样?”

“好土,阿宅才会喜欢这种吧。”金发礼帽女毫不留情地批判道,“怜一你的品位可不能变得跟公孙策一样差,快换回跑车啦。”

“好的好的。”

赤色流星号未能战斗就变回了跑车,卡尔黛西亚坐在了副驾驶位上,满是兴致地与他探讨起了那两人的八卦——完全把自己刚刚打算做的事情扔在了脑后。

时雨怜一暗中松了口气。

他默默道了声谢,心想,多亏了公孙准备的车……

这些额外能力真是太实用了。

·

咣当一声,远方,秦芊柏的望远镜掉在了地上。

赶来汇合的绮罗担忧地问道:“秦芊柏?”

“绮罗,这里暂时由你负责,我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话音未落,秦小姐已经从绮罗眼前消失了。

双马尾女孩震惊地说:“全交给我吗?你们都跑了?!我怎么处理啊?!”

此时的时雨怜一还不知道。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他只能暂时依靠绮罗的支援了。

------题外话------

(考完两门轻松些了,明天还能更一章)

第二十三章 经典老歌 公寓门口的偶遇后,时雨君总算成功踏出了第一步——开车带着女孩出发了。

而现在,他要解决的才是预定中的第一个问题。

“说来今天你开的车子……”卡尔黛西亚怀疑地打量着车内,目光重点停留在看上去就很高科技的仪表盘上,“是从哪来的?”

来了。

按照预定计划,这里只要说一句“从公孙那借来的”就能解决,可在公孙策以车子为借口入局的当下,再次提起他就必然会引发卡尔黛西亚的怀疑。

你们是打算一起整蛊我……一定要阻止她往这个方向想。

西服青年在唇前竖起食指。

“是合理合法的渠道,具体的就请让我暂时保密吧。”

“哼~?我想想,你买了学长们不用的二手车?还是说,从哪个实验室低价收了试作品?找机械相关的能力者给普通车子做了改装?”

“很接近了。”

时雨怜一轻快地将车子驶向主路。他们今天出发得还算早,休息日的主干道还未陷入拥堵中。

趁卡尔黛西亚一个接一个地抛出异想天开的猜测时,时雨君在心中对友人发出确认。

(公孙,状况如何?)

(——这段时间你先靠绮罗小姐撑着要坚持到我们回来啊啊啊!)

零岛青年默默切断了心灵感应,抱着“有总比没有强”的态度启动了与绮罗的通信。

(绮罗小姐,听得见吗?我是时雨怜一。)

(呀!是心灵感应啊,和昨天测试的感觉一样!)

绮罗惊慌失措的声音从他的心中传来。

(时雨怜一,现在该怎么办?!公孙策和不认识的女人一起走了,秦芊柏也追上去了,我在门口站着找不到你们在哪!)

我也想问你们这个问题。

时雨怜一叹了口气。

(别担心,绮罗小姐。你先待在原地别动,等公孙他们回来再说。计划的下一步是什么?让我看情况决定是否采用吧。)

数百米外的公寓楼门口,绮罗用双手捏着一份计划书,正紧张地搜索着公孙策手写的笔记。

“这个顺序是……从上往下读还是从左往右读……”

她的目光聚焦在了出发后紧挨着的“方桉A”:听音乐舒缓气氛。

为以防万一,超能力者还特意标注了车载cd的音乐风格。

(找到了,时雨怜一!下一步是渲染气氛的音乐,车载cd风格分别是1号抒情、2号古典、3号轻音乐、4号流行曲、5号民谣!)

(我知道了。)

音乐,这是个朴实的好点子。以此作为打开话题的手段,顺便转移卡尔黛西亚的注意力,可谓一举两得。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时雨怜一问道:“要听音乐吗,卡尔黛西亚?”

金发女随口说道:“有流行曲吗?”

流行乐曲是4号。

他切换cd碟,按下播放键:“有的,请。”

“耶伊耶伊耶伊耶呀呼~!?”

下一秒,一轮喜气洋洋的和声带着极具标志性的伴奏响起。在时雨怜一惨白的脸色中,满是美好祝福寓意的歌词响了起来!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

“咳咳咳!”西装青年用咳嗽声压过了第二句唱词,眼疾手快地将音乐关掉。

金发女在副驾驶座上笑得跟个傻子一样,要不是安全带绑着她几乎就能滚到椅子下面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卡尔黛西亚捂着肚子,断断续续地说:“这才……噗……刚春天……噗噗噗……就来拜早年啦?”

“不,这个是……这个……应该是有哪里搞错了。”

“你好喜庆啊怜一哈哈哈哈哈哈哈!”

信号灯切换到了绿色,时雨怜一强压下吐血的冲动,踩了脚油门开车前进。

(……绮罗小姐,流行曲碟子里放得是恭喜发财。)

(为什么啊?!这首歌在十多年前才是流行曲吧!)

是啊,怎么回事呢。

(可是,可是,公孙策的计划书上就是这样写的呀!)

绮罗的心声里好像都带着哭腔了。

(时雨怜一,转用1号碟吧!无论什么年代,抒情的音乐都是共通的!)

言之有理,但他很难对放这些碟的人的品位再一次给予信任。

公孙应该不会在这种地方做手脚啊……这些碟子不是他准备的?没道理啊,这辆车就是他提供的……

·

定翼区,情报贩子的家。

莫垣凯灌了口冰可乐,挠挠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好像忘跟阿策说了,那车里的碟子都是我上次放进去的老歌。”

应该没事吧?时雨怜一看上去也不是会在开车时听歌的类型。

再说经典老歌也都挺好听的,不会出大问题的。

·

时雨怜一决定再相信一次不在此处的友人。

“咳咳,方才的那个是,我不小心切错歌了。”

“噗哈哈,啊~是这样吗~?”

从卡尔黛西亚说话的语气能听出来,自己在她心中的印象的确是改变了。

但是,那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转变。

再这样下去就要变成音乐品味古怪的男生了,必须要扭转这个不利的风向……就用这首稳妥的抒情曲!

(加油啊,时雨怜一!)

在绮罗的鼓励下,时雨怜一带着觉悟摁下了换碟的按钮!

这一次响起的是富有上世纪时代感的钢琴音前奏,西装青年悄悄松了口气。

而后,年轻的男声唱响了第一句歌词。

“这不是动画片!?这不是动画片!?”

男司机在这个瞬间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卡尔黛西亚强忍着笑容,对他说道:“怜一,你也不用这么努力强调自己不是动画宅吧……”

第二句歌词像是卡准了时间一样适时响起。

“全都是真实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亲爱的斯宾塞尔小姐再次笑成了傻子,时雨怜一发誓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对友人的音乐品味给予一丝一毫的期待了。

(这次顺利吗,时雨怜一?)

(……这个车载音乐作战就先放弃吧。)

他刚准备关上音响,卡尔黛西亚却咯咯笑着说:“别啊,这歌好有趣,我就要听这个!”

“……你开心就好。”

时雨怜一消沉地开着车子,他感觉今天的开局称得上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今天的怜一倒真是很让我惊讶呢~”

“相信我,卡尔黛西亚,这不是我选的歌。”

金发女孩摆着手。

“不不,我不是说音乐品味的问题。我是说,你今天难得不那么完美了。”

他从未想到对方会用这样的词汇形容自己。

“完美……我吗?”

卡尔黛西亚摇下车窗,让清新的风流入车内。

“怜一总是准备万全呢,脸上也看不到太明显的表情,最多也就是抱歉般的笑一笑。不过今天,却显得很没准备一样。”

她说得没错,是太过仓促了。

一方面是时间紧张,基本的准备到昨天才做好,另一方面,也有今天从最开始就意外不断的缘故。

时雨怜一不由得苦笑。

“抱歉,让你见到了难堪的一面。”

“所以说就是这里很奇怪!”卡尔黛西亚气愤地说,“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情道歉啊!显得我像是虐待苦力的奴隶主一样!”

“毕竟是我主动邀请你的……想着各方面都做得好些。”

“我反而觉得今天这样不错。”她坏笑地戳着司机的肩膀,“显得比以前可爱多了。”

“我想还是别用可爱来形容男生比较好。”

视野范围内的车辆逐渐增多了,他提前变道避开了侧方的生化马车。

“以后和别的女孩子一起出门的时候,记得也别表现得那么完美哦。”

“……”

“你想,太优秀的表现会带来距离感。我是不会介意这些,可一般女生在这方面可是很敏感的,对男生而言也是一样哦。”

“我……”

他想说自己不会带着其他的女孩单独出门,也不是很在意他人的感受。

你喜欢就好。

你不在意就好。

自始至终,他都是这样想的。

(卡尔黛西亚她……又说起其他女孩的事情了。)

(快趁这个机会表露你对她的在意啊!告诉她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绮罗小姐说得没错。

应该是这样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说出来。

“我……会注意的。”

可是,还是像平常一样软弱地应和着。

“嗯嗯,我好欣慰~怜一也成长了呢~”

卡尔黛西亚将目光投向了车顶上的天窗,望着湛蓝的天空。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跑车内陷入了难堪的尴尬,只有播放到后半段的老歌的声音回响。

“全都是真实的?全都是真实的?”

要是公孙或者秦芊柏在的话就好了,至少,自己也能够通过与他们的交谈而安下心来

零姐姐他们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

同一时间。

如流星般离去的三人离现在的绮罗其实很近,就在不远处某栋楼顶的天台上。

为友人的恋爱问题而在这个周末大清早就出门的超能力者……

“你这妨碍弟弟恋爱的自恋狂——!!”

“突突突突突然抱过来的变态在说什么呢——!!!”

“给我好好说明,阿策。”

“冷静点秦小姐先跟我联手对抗这女人啊!!!”

现在,不知为何,正因自己的言行而陷入了二对一的绝赞不利状况中。

第二十四章 逃过一劫,暂时的 “冷静点两位。”

破魔之箭朝着咽喉处飞来!用念动力吹走了!

“战斗的对象搞错了吧。”

被能力硬化的黑刀直噼而下!用白质挡下了!

公孙策无奈地大喊道:“为什么要攻击我?!”

“你还真好意思对我说这话啊,公孙策!!”

不妙,时雨小姐的表情看上去像恶鬼一样。现在的她比之前决战时看上去还要恐怖。

“不是在跟你说话你这自恋狂!”超能力者闪身躲过瞬移来的突刺,“秦小姐!为什么还加入了对方那边,你应该帮助的是我才对吧!”

不妙,面无表情举刀的秦小姐看上去像恶鬼一样。现在的她比之前手撕徐君义的时候还要恐怖。

“口口声声说为了时雨君的恋情着想,实际却趁职务之便耍流氓。”

紧随其后的是长刀的斩击,公孙策不顾形象地就地一滚,长刀将他身后的栏杆斩成了两截。

“我对你太失望了,阿策。”

杀气比与绮罗初次见面的那天还要狂暴……!这次时雨君自顾不暇,得靠自己想办法了,可恶!

要冷静,越是这时候就越要维持冷静的思考。既然事件因时雨零而起,突破口就理应在她的身上。现在要先从观察状况开始一步步入手解开困境的情报!

灰发青年看向了假猎人的脸。

时雨小姐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活像是刚被恶棍非礼了一样。

“——你别脸红啊有点社会人的矜持可以吗!你这样显得公孙先生我像个变态一样啊!!!”

“吵死了你这纯情处男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再说你刚刚那不就是彻头彻尾的变态行为吗!!”

观察情况什么用也没有,秦小姐身上的杀意越来越重了。

公孙策决定采用激进的方式,以最快速度化解双方的误会。

“听好了,时雨零,我对你这种自恋的恶劣女人……”灰发青年捂着胳膊,把头扭到了一边,“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要吐了,你是从哪来的性格别扭的男二号吗。”

“再说从年龄段上就超出我的守备范围了。”

“——好,公孙策,我就在这里把上一次的仇讨回来。”

时雨零用指尖划破了手心。

“!”

秦芊柏立即转移了刀尖的朝向,这一行动换来了的却是无常法使的嘲笑。

“判断错了啊小女孩,一对多的战局只会让我更强!”

她要认真战斗了。

以最快速度发动攻击?时雨零在未完全展开能力的状况下也能够下达命令,这恐怕只会让两人成为靶子。稳妥的解法是同时发动数种不同模式的攻击,从容错率的角度考虑,防御面相对薄弱的秦小姐反而不适合担当前锋的职位……

“阿策近身?”

秦芊柏也考虑到了这点,这帮助超能力者迅速地做出决断:“近距离先交给我!无形拳——”

“灵相·显现——”

就在战局一触即发的时候——

滴答,滴答。

宛如流水滴落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公孙策感觉自己在哪听过类似的声响。他立即回忆起来了,那是时雨零的手机铃声。

滴答,滴答,水滴般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准备开战的双方尴尬地停了下来。

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呵,就让你先接电话吧。”

“搞什么你这副惹人生气的嘴脸!”

时雨小姐尴尬地掏出手机,“喂,我是爱丽丝……”

听到这一自称的时候公孙策故意笑了一声,蓝发女子瞪了他一眼。

“现在?……哈啊?!这算什么任务……你们苍穹之都……好好,我知道了。”

时雨零一脸莫名地扣了电话。

她迅速恢复到原先那副恶狠狠的表情:“你——”

“十分抱歉时雨小姐!刚刚你直接就上杀手了我没找到道歉的机会,两周之前的往过暂且不提,这次着实是我太失礼了!”

本想放句狠话再走的时雨零,得到的却是青年诚恳的道歉。

“不快点想办法让你退场的话,时雨君今天的约会就真要泡汤了。”

公孙策闭着眼,张开双手。

“这次无疑是我的问题,想打的话就打吧——只要不是致命伤我是不会反击的。”

时雨零抽动着嘴角:“最后那句话好逊。”

“那毕竟这次的事情还没严重到需要让我把命垫上。”

似乎是这么一通折腾之后终于冷静下来了,时雨小姐厌倦地转过身去。

“好啊,你们就尽情去陪时雨怜一玩过家家游戏吧……”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大小姐发话了。

“啊,说来之前卡尔黛西亚是打算撮合你和时雨君啊。”

这句话完美地戳中了时雨小姐的爆点,好不容易恢复成平时那样的她立即炸毛了:“那女孩到底在想什么?!脖子上面的东西是摆设吗她?!”

秦小姐并没有跟着出言批判友人。她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么说来,阿策不是帮你解围了吗。如果阿策没冲过去的话,会坐在那辆车里的就是——”

说得好,大小姐!不愧是我的挚友!

时雨零现在的表情真是太棒了,光是看着就感觉神清气爽!

“——你你你你们给我记好了!”

留下了比公孙策还更逊的发言后,时雨零从原地消失不见。

灰发青年哈哈大笑:“说得是啊时雨小姐,你还得谢我帮忙才对!哈哈哈!”

啪嗒一声。

超能力者感觉到某人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公孙策一点点回过头去,站在自己身后的正是方才出言相助的秦小姐。

女孩以无起伏的语气重复道。

“哈,哈,哈。”

灰发青年的脑门上渗出了几滴冷汗。

“大小姐,先冷静——”

“应该先让时雨零退场,这个决策是正确的。可是,为什么要用抱走的方式呢。”

“事发突然我当时也——”

秦小姐毫不留情地断言:“说谎。”

甚至连一个找理由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好可怕!

灰发青年举双手投降。

“我承认我有报复她的私心在内,公孙先生我之前可是被掏心了哎,这么好机会让她吃个瘪不算太过分吧?你知道的我没动手动脚,全是靠的念动力——”

“念动力也是有触感反馈的吧。”

“和正经用肢体接触完全不是一个感觉举个例子就像隔着塑料膜触碰泡泡纸一样实际是很难操控的能力!”

有一半是谎话。

大小姐点了点头。

逃过一劫,看来这次终于——

“那,为什么阿策之前脸红了?”

大,大小姐,比起这个为什么你的脸看上去变成黑色了。是用超能力强化了面部皮肤吗这多损害形象啊还是别这样用能力比较好吧——连这样的俏皮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她现在看上去真的好吓人啊!!

“快想想时雨君,想起我们的恋爱协助作战!”超能力者绝望地喊道,“快想起助人者恒幸福!现在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的时候,再不帮那木头做点什么,一段美好的恋情就要泡汤了!!”

“是呢,再不对木头做点什么,一段美好的恋情就要泡汤了。”

明明说出了赞同的发言刀却砍下来了啊啊啊啊!!

不行,在绮罗单人的协助下,时雨君那边的状况着实令人担忧。必须要想个办法摆脱困境,为了帮助他人也为了拯救自己!

灰发青年双手向上一合,夹住了刀锋。

“听我说大小姐,这次先放我一马。之后不管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秦芊柏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歪着脑袋问:“也就是说,一次命令权?”

什么啊这种说法,听上去像是卖身一样。

“啊啊没错,仅限一次让我干什么都行——”

大小姐用刀柄敲着天台。

“一次的诚意不足。一天。换成一天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一次。”

不要得寸进尺——

实在是没有勇气把这句话大声喊出来。

公孙策萎靡地蹲坐在天台的角落中:“行吧,一天就一天……”

“阿策的命令权,合计24小时。”

“精确到小时的单位让人觉得更恐怖了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啊?!”

“之后和卡尔黛西亚好好商量一下吧。”

灰发青年苦着脸起身,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

“至少别跟那女人说这事……天这都过了多久了时雨君早就到目的地了!!”

秦小姐凑过来看了眼怀表。

“……你看你看,这是发觉大事不妙的表情。我们从第二阶段再开作战计划吧。”

“别说了赶紧出发。喂喂,绮罗小姐,听得见吗?!”

耳麦中只有沙沙的噪音,双马尾女孩已经跑出通讯范围了。

帝国二人组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自楼顶跃起,奔向远方。

加油啊,绮罗。在我们回来之前……

千万千万别靠自己的理解出馊主意啊!!!

·

那么,那么。

让我们将时间回拨到公寓楼前的闹剧刚结束的时候。

时雨君和卡尔黛西亚开着跑车出发了。

公孙策、秦芊柏与时雨零跑去一旁进行大乱斗了。

唯一能帮助时雨君的,只剩下了绮罗一个。她知晓本次的目的地,但是——

她没有手机、没有零钱,不会开车,不知道鸽子站在哪,只在昨天作战会议时看过大概的地图。

问题来了。

绮罗小姐,究竟该怎么追上开着跑车的时雨君?

“抱歉!请问!能把你的电动车借我用一下吗!!”

这就是,她在冲出公寓楼门口的区域后拦下了自己所看到的第一辆载具的理由。

电动车的车主是个戴鸭舌帽的初中生。他满是困惑地望着这位陌生人,犹豫地说:“这位小姐……这种东西一般是不会借人……”

“拜托了,我找不到公孙策他们,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了!”身材很好的粉发女孩焦急地说,“可我得想办法帮帮他们才行呀!”

鸭舌帽少年因为某人的名字而打了个哆嗦。

他逃跑似地跳下电动车,颤着嗓子说:“我我我,我很乐意帮忙,你拿去用,你拿去用好吗?我能走了么?”

“谢谢!我用完就还给你!”

米来斯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电动车被陌生的大姐开上了主干道。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不知道对方要去哪,他听到的只有某个超能力者的名字,而这在找回他自己的车一事上并没有太多的帮助。

“我的车……”

倒霉的初中生抱头大喊:“我的电动车啊啊啊啊!!”

这声悲切的哀嚎传入了一位恰巧经过的路人耳中。

穿青色衣衫的男人好奇地望着这个一脸生无可恋的孩子,问道:“你的电动车怎么了?”

------题外话------

(继续复习,20号前两天一更)

第二十五章 我要守护你们 周六上午,9点50分。

“我们到了。”

按照预定的时间,亮红色跑车抵达了本次约会的目的地,名为极·安定大厦的综合性建筑物。

极·安定大厦是在苍穹之都正式开放后,由民间资本投资建造的第一批设施之一。共计30层的大厦中有半数作为办公区域出租,其余楼层则提供适合不同收入层次人群的多种类服务业,旨在打造能令全体市民愉快享受休息日的消费设施。

这间建筑的原名为安定大厦,寄托了投资者希望它能在混乱的超能力都市中少受损害的朴实愿望。不知是否是名称真起到了效果,大厦自开放以来居然一次都没有被卷入到混战当中。为纪念这奇迹般的安定,投资者在去年将其正式更名为极·安定大厦,以希望在下一个十年里大厦也能依旧屹立不倒,为他带来滚滚财路。

会选择这个地方作为本次约会的主战场,也未尝没有大学生们想借助好运的迷信在内。另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是某个灰发青年决定趁这次难得的机会把所有点子统统尝试一遍——三个人各自出的主意里总有一个会起到效果的!

时雨怜一对此深表怀疑。

(要坚持住时雨怜一。我再过5分36秒就能赶到了!)

你是怎么过来的。

而且你就算过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绮罗小姐,要不你还是等公孙他们回来吧……)

·

定翼区的主干路上,一辆黄色涂装的电动车正以最高时速在车流中穿行。眼下,没带头盔的女骑手正用单手控制着把手,用另一只手展开手写的计划书,在控制车辆的同时进行阅读!

“假扮做官方人员提供电影票……视情况选择的电影是……不行,现在过去赶不及了,先把第二阶段提前……!”

绮罗望着计划书念念有词,她的眼神甚至没在看主路,多么危险的驾驶!但这女孩真的做到了,明明注意力丝毫没放在路况上,她却像是背后长眼了一样避过了临时变道的大型车辆。电动车如蛇般在车道间斜向行驶,如果有闲来无事的超能力者在空中仔细观察,就能发觉这辆横冲直撞的车实则是以前往大厦的最佳线路行驶。这条只存在于骑手脑中的路线正一刻不停地随着路况的变化而进行调整,优化,就像是有位居高临下的军师纵观全局,将所有的情报都告知给了绮罗一样……

可现在的女孩没得到任何人的辅助,她所注视的也只有手中的纸条,连周围传来的叫骂声都浑然不觉。

“天啊,我的车!她是怎么开的!”似曾相识的说话声混在司机们用各国语言喷出的脏话里传来,被绮罗一并当做环境中的杂音过滤掉了。

“公孙策和秦芊柏都不在,时雨怜一的恋爱只能靠我帮忙。”

粉发双马尾下定了决心。

大家都是对她很好的人,这份恩情,她说什么也要回报才行。如果在这里放弃的话,时雨怜一的约会大概率会砸掉的,她决不能眼看着这样的悲剧发生!

(时雨怜一,我重新安排好计划了!现在先带卡尔黛西亚去10层的家具特卖场!)

“公孙策不行,秦芊柏也不行……”绮罗小姐坚定地冲向了目的地,“只能由我来守护!由我绮罗,来守护你们的恋情!”

电动车豪放地转弯,自隔壁车道的卡车与黑色轿车之间穿过,在绿灯变化前的最后一刻冲过了路口!

绮罗骑着电动车绝尘而去。

黑色轿车的司机是个穿黑色背心的大块头,他目瞪口呆地瞪着前方:“……我被小电驴别了?”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平头肌肉男对司机说:“你看见那女骑手没有?我怎么感觉她挺符合……”

前方的卡车缓缓开动,大块头开车跟上。这时,一辆褐色的二轮载具从视野侧方直冲而来,如闪电般穿过车前!

“原来是这么开的。”

“太快了——闯红灯了——啊——!!”

年轻人的惨叫声越来越小,长发骑手与鸭舌帽乘客骑着材质看上去很像树皮的二轮车绝尘而去。

司机下意识地一脚急刹,三位乘客从座位上蹦起,头顶与车顶接触后依次发出三声脆响。当当当!

“啊!”大块头司机呲牙咧嘴地坐下,他回忆着方才看见的那辆破车,恼羞成怒地喊道:“木头车……?我被木头车别了?!”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平头肌肉男对司机说:“你看见那男骑手没有?我怎么感觉有点像……”

后座上的第三位乘客是个混混气质的黄毛男。他的左脸因第一次急刹与车窗做了个亲密接触,又在刚刚的急停中撞了一下右脑门,这位倒霉催的超能力者气愤地锤着车座,喊道:“别他X像了,就是前天晚上来的那个王八蛋!!给我追!追!!”

司机愣着脸说:“追,追哪个?”

“都追!开车啊!!”

黑衣大块头看了眼路况。两位狂野电动车骑手让这几条车道陷入了堪比周五晚高峰的拥堵,车外的喇叭声与骂声此起彼伏。

“我草!堵了!”

·

(时雨怜一,我重新安排好计划了!现在先带卡尔黛西亚去10层的家具特卖场!)

带着暗恋对象走进大楼的时雨君,听到了协力者的通讯。

(现在就去买家具吗?原计划是先去电影院吧。)

(我还有10分33秒才能抵达目的地。你主动提起去看电影说不定会让她起疑心的,所以先把第二阶段提前,等我赶到之后就转回原计划!)

(我知道了。)

在心中答复的同时,一心二用的时雨君向身旁的女孩说道:“先去10层可以吗?”

“怜一,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的家具价格偏贵哦。”

西装青年点头。

“我知道。就是因为前段时间打工赚了一笔钱不知如何使用,我才会想来这里。”

礼帽女搭着他的肩膀:“但又担心自己没经验会买到劣质家具,才特意拜托我来把关,是这样吧~?”

不,完全不是。

西装青年笑着摊手:“瞒不过你啊。”

他领着卡尔黛西亚走上电梯,双马尾女孩的建议声在心中回响。

(时雨怜一,这次作战的最终目的是让你们两个结婚……)

(那是公孙的玩笑,真的不需要到那种地步。)

绮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张。

(那,那就是告白吧!最终目标是让卡尔黛西亚对你告白,这样的理解没问题吧!)

(……嗯。)

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为了避免尴尬而快速跳过这个话题。

(按照秦芊柏的计划,这里应当以家具为切入点提出同居的建议。时雨怜一,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顺利推进这个话题吗?)

(……我没有。)

双马尾女孩的叹息声响起,这让他难得有种自己好没用的感觉。

(我明白了。我们改用暗示的手段吧!听好了,时雨怜一,进了家具卖场后就领着她去G10货架!)

电梯抵达了10层,某大型连锁家具企业的logo在电梯中亮起。

“我们走吧,卡尔黛西亚。你想先去哪里?”

金发女孩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什么叫我想去哪?不是你想买家具吗~?”

时雨怜一一时语塞。

“我习惯了……”

“你啊。虽说像个绅士一样陪在旁边很好,但有时候也要主动些才对!在其他的女孩面前这样会被认为是没主见的。”

可如果直接说“我想去……”,就又会被反过来说教“别急着强调自己要干什么,应该像绅士一样先陪女孩子逛”吧。

无论如何,卡尔黛西亚总是有理由的。

“我会好好记住的。”

“嗯嗯,就是这样~那,怜一打算买什么?”

结果又反过来问自己了。和以往一模一样啊。

“我打算先去G区。”

两人在工作人员的欢迎声中走进了家具卖场。

现在商场刚开门不久,顾客们主要集中在较低的楼层,家具卖场中的人相对较少。两人顺着指引牌的引导,如走迷宫般一圈圈绕过分门别类摆好的家具。

“每次来这我都感觉自己在浪费时间。想买什么家具基本都得在这里面转上一圈才行,他们真有考虑过顾客的感受吗。”金发女孩不满地发着牢骚,在几秒钟后眼前一亮,“怜一你看,这个小柜子感觉不错哎!”

从你的反应来看,家具卖场的布局还是很有效果的。

“卡尔黛西亚,你两个月前刚换了新的床头柜。”时雨君温和地提醒道,“你当时说那柜子能用上几年的。”

“啊……对……对!我这不是想买个备用的吗!”

“家里真的放得下吗?”

“唉。”

她烦闷地压下帽子:“还是去那边看看枕巾吧。”

结果,他又陪女孩逛了快十分钟才走到了几米外的G区。期间西服青年不得不出言提醒数次,以防止他亲爱的女孩头脑一热买下自己早已有或是不需要的东西。

他承认自己还是很享受这个过程的。要不是念着还有约会的计划,他或许可以陪对方逛上一天,就跟以前一样……

“……”

时雨怜一警醒过来。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他是为了让关系更进一步才决定主动出击的!

两人走过了G的标识牌,卡尔黛西亚看了眼简介,疑惑地问道。

“这不是儿童家具区吗?”

(……绮罗小姐,G区是儿童家具区。)

(你们已经到了?太好了,我马上想办法帮你们准备电影票!G10货架就在进入G区后左手边两条过道的地方,快抓紧!这回卡尔黛西亚肯定会意识到你的心意的!)

西服青年心里泛起滴咕,他到底该不该信朋友们的建议?这一步是公孙的计划还是绮罗的计划?

儿童家具区……是童年吗?卡尔黛西亚一直是个很有童心的女孩,她会在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说不定。明面上是他想要购买的家具,实际的目的是借机打开卡尔黛西亚的回忆话题,是这样的作战?

他看了眼远方的床上用品区,那是参谋组昨天定下最初的目标。

——再怎么说也不会比秦芊柏提出的买双人床要更糟。

想到这里,时雨怜一决定采取行动。

“我想买的东西就在这里。我思来想去,觉得在这方面经验最丰富的就是你了。”

“我知道了!”卡尔黛西亚看上去很感兴趣,“是室内滑梯或者小型篮筐吧,真没想到你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居家玩具也是在这个区域内售卖的,公孙他们制定的果不其然是童年回忆作战。

是考虑到了他的背景才会想到这种点子吗?时雨怜一苦笑着想到,自己确实从未接触过这些小孩子的玩伴。

从这方面看,将其作为打开话题的手段是很合适……但还是要避免与卡尔黛西亚说起这些,之后就旁侧敲击地问问她的童年生活吧。

“让我看看,G10是——”

时雨怜一与兴致勃勃的女孩一起看向了两个过道之外的地方。

标记着10的大号标识牌下是片布局温馨的区域,其中齐整地摆放着数张颜色各异的小家具。这些家具单个的占地面积不大,其周边均被为安全性着想的护栏圈起,正中布置着舒适的白色布垫与小型枕头,散发出闲适而安逸的氛围,让人倍感舒心。

“……”

即使是没来苍穹之都之前,时雨怜一也知道这种家具的名字。

“喂,怜一。”

计划绝对出了问题。

不知道是自己的理解出错了还是绮罗小姐将计划书看混了,总之,绝对有哪里出了岔子。

因为,它的名字是……

“你真觉得我在这方面经验丰富?”

十分罕见的,卡尔黛西亚的声音听上去带着股寒意。

“说来听听,为什么你会让我帮忙挑选婴儿床啊?”

——陷入,绝境了。

第二十六章 变! 要想理解绮罗的思路,就先要明确一个大前提。

绮罗是一个失去记忆,且缺乏常识的善良女孩。

在谈恋爱这方面,她的了解不算深入。她所知晓的信息基本都来源于与公孙策等人的交流。

绮罗小姐值得信赖的朋友们是这样说的。

——这次最起码也要让他们把婚给结了!

——打印一份结婚登记表,当做路边的问卷调查邀请他们两个签名。

公孙策和秦芊柏都很关注结婚。

这么说来,恋爱就是结婚的前置工序。能够促成结婚,恋爱问题当然也就解决了。

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去思考,结婚又是什么的前置工序?

答桉显而易见。

结婚之后要做的,是生孩子。

从这个角度去倒推逻辑,假如要在不告白的情况下让对方察觉自己的心意,就应当从繁衍的角度入手!

请求对方帮忙挑选婴儿床,是“我想和你繁衍后代”一事的暗示,换而言之,就相当于这世界上最热切的告白!即使是时雨怜一这样缺乏勇气的人,也能通过这一行动表明自己的心意!

绮罗自信满满地将车停在了极·安定大厦的门口。

(怎么样,时雨怜一。卡尔黛西亚是否通过婴儿床这一暗示察觉到了你的心意?)

(咳唔哇。)

时雨怜一的心声像是呕吐声哀鸣和惨叫结合起来一样,之后再也没有声音传来。

绮罗惊讶地捂住了嘴。

“怎么会。难道说,是因为遇到了意外而失败了吗?”

“啊啊啊啊啊——!”

恰在此时,一阵似曾相识的惨叫声传来。一辆木头外壳的褐色电动车正以飞速驶向大厦,那车在长发骑手精巧地操控下一甩车头,刚好停在了她隔壁的车位上!

即使车辆已经停下了,位于后座上的鸭舌帽少年依旧在不住发出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绮罗认出来那是电动车的原主人。她赶忙推着车走上前去:“呀,你这么快就来啦!谢谢你的车子,我没有搞坏它的。”

米来斯颤抖着接过了自己的电动车。长发骑手问道:“这是你的车吗?”

“是……是我的车……没坏……”

这倒霉孩子看上去都快哭了。

“骑车很有趣。”青衣男人笑着说,“之后帮我装一些歌。”

“好……谢谢……我这就帮……啊?您说什么?”

乐于助人的路过男人没答复男孩的问题,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新的对象身上。

暝客仔细打量着粉发的女孩,直到她忍不住先开口说:“你好?我是绮罗,我前天好像见过你一面。”

青衣男人问:“在服装店门口的人,是你吗?”

“是我。咦?”绮罗兴奋地跳了起来,“你那时也能看到我?”

男人摇头。

“我没有看到。那天,你在做什么?”

绮罗明显低落下来。

“额……我在唱歌,‘寂静雪夜’。”

“唱歌……”

不知是理解了什么,男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啊,我明白了。”

可紧接着,他又皱起了眉头。

“……不,我不明白。”

暝客绕着绮罗走了一圈,苦恼地都囔着。

“奇怪。”

他将脸凑近了,专注地瞧着绮罗的双眼。那眼神像是在打量物品而非人类,让女孩感觉背后发毛。

米来斯好不容易从飙车的惊慌失措中缓过神来,他秉持着心里那点可怜巴巴的正义感说:“先生……?您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唔!应该是这样。还得再找找。”

不知怎得,暝客又笑了。

他掏出一个黑色的随身听,塞进米来斯的手里,嘱咐道:“这是听音乐的随身听。我帮你找到了车,你帮我装一些好听的歌进去。”

说完这些,双刀客背对着两人,悠然离去。

绮罗与米来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他是谁呀?”

“我不知道……先生?先生?!”

鸭舌帽少年赶忙转身去追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却发觉他眨眼间就不见踪影了。

“发生什么了?”

他期望能从抢电动车的大姐身上得到答复,对方抛来的却是另一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时雨怜一那边陷入大危机了,我得快点赶去帮忙才行!你有布偶装吗?或者头套也行!”

米来斯把衣兜里的钱包和手机都翻出来了。

他哭丧着脸说:“大姐!我身上就这点东西,你要的我真没有!!求求你让我走吧!!”

“这可怎么办,我不能直接过去……电影票还在公孙策他们手里……天啊!”

粉发大姐姐的慌张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他,路人眼中的两人简直像是在举办手足无措大比拼。

“我想想我想想,这时候得靠随机应变……一定有办法的……!”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绮罗的双眼亮了起来。

她用手指点了点脑门,在初中生迷惑的眼神中轻喊一声:“变!”

彭!伴随着可爱的卡通音效和星星标志,一阵粉色的烟雾凭空自双马尾女孩周围冒了出来!

粉色烟雾完全遮蔽了米来斯的视野,他一下子就看不见绮罗在哪了。鸭舌帽少年一时间难以理解发生了什么,他猜想那可能是对方的超能力——可一秒之后,他眼中所见的景象就完全否定了这个猜测。

粉红色的烟雾消散了,连带着女孩本人也消失不见。

啪啾,啪啾,富有弹性的物质与地面接触的声音响起。代替双马尾女孩从烟雾中走出的,是一只与她身高相差彷佛的,有着蓬松毛发的特大号毛绒玩具熊。

大玩具熊的头上别着两个小猫发卡,它抬起毛茸茸的肉爪,问:“我变了吗?”

米来斯的下巴差点脱臼。

“变成熊了——?!”

“好哎,成功变了!这个,借我一下行吗?我用完马上就还给你。”

初中生无意识地点点头。大熊接过了他的,不,陌生男人的随身听,像刚刚那样喊道。

“变!”

彭!

粉红色的烟雾散去后,随身听变成了两张连在一起的电影票。

由于嘴长得太大,米来斯的下巴这次真的脱臼了。

“坚持住,时雨怜一!我来帮你了!!”

啪啾,啪啾,大玩具熊一跳一跳地走进了大厦。

米来斯花了得有个一分多钟才恢复了基本的理智。他看看空无一物的双手,又看看不远处的大厦入口。

“我的随身听……不是,我的下巴……不是!!!啊啊啊啊啊!!”

鸭舌帽少年一边托着下巴,一边飞也似地跑进了大厦。

几乎就在米来斯跑进大厦的同时,从堵车中逃脱的黑色轿车总算来到了大厦门口。身穿黑衣的乘客们一眼就瞟见了那两辆电动车。

“他们就在这!我们追!”

黑衣三人组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大厦中。

几分钟后,两个帝国大学生降落在了极·安定大厦的顶层。

公孙策焦急地问道:“时雨君?绮罗小姐?现在究竟什么情况?”

·

这件大厦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解答这个问题,就要让分针稍微回拨几格,来到绮罗刚刚抵达大厦门口,也就是——

时雨君指向婴儿床的时候。

公孙偶尔会和他发牢骚说,秦芊柏说话的口气有时令他发寒,明明是温暖的春季却感觉像是突然进入了寒冬一样。

时雨怜一往往将其当做友人过于夸张的比喻一笑而过,直到今日,他才终于亲身体会到了公孙策所言的感受。

全都是真实的。

“说来听听,为什么你会让我帮忙挑选婴儿床啊?”

那感受就像是严冬时突然被人从温暖的室内拽到室外一般。当熟悉的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时,冷厉感更是由于反差而起到了加倍的效果。

哪怕是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卡尔黛西亚也从来没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她一直是温柔的,开朗的,体贴的,活泼的,善良的,正因她的心是那样炽热,自己才会被她所吸引。

时雨怜一木然地想,这必然是当初的报应。

人生总是这样,你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一定是因为自己刚开始时表现得太过冷漠,才会在三年半后的今日遇见这样无奈的事情。

“好奇怪啊,怜一。普通来说,都是有相关经验的人才会了解这方面的事情。我看上去很像是照顾过小婴儿的女生吗?”

——踏入雷区了。

那金发女看上去像个太妹,她肯定是私生活混乱的女人,那家伙学习不好八成天天在外面鬼混吧,谁知道她平常在做什么……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最讨厌的,就是诸如此类的充满偏见的看法!

就像被不长眼色的混混搭讪时一样,就像高中时被高年级学生借着社团活动的名义骚扰时一样,就像是刚进大学时被路过的女生非议时一样。马上、立刻、不到一秒之后,卡尔黛西亚就要暴走了!

还有一句话的机会。

现在,在这出奇绝望的时刻,能够逆转乾坤的一句话——!

“我记得卡尔黛西亚有弟弟和妹妹,就以为你在照顾他们的那段时期应该了解过相关的知识。”

像是在洪水中挣扎的遇难者向救生索伸出手一样,时雨怜一抛出了最后的理由!

“因为,卡尔黛西亚是喜欢照顾人的温柔的女孩子啊!”

这无疑是充斥着真情实感的,他的真心话。

“你……”

金发女孩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而不知所措了。

“这样啊。抱歉~”她摸着脑袋,尴尬地说:“婴幼儿用品当时都是我父母买的,帮不上你的忙咯……”

时雨怜一松了口气。

成功了,她从暴走的临界点前退了下去!

他十分自然地转身,招呼着友人。

“不,是我考虑不周。这样也没办法,不如我们先从这里出去吧?”

现在只需要赶快找个理由从家具城出去,就能成功翻过这一篇了!

“——等一下啊,怜一。”

在时雨怜一的背后,金发女孩压住了帽子。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想买这个东西呢。”

……高兴得太早了。

背对着女孩的他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这更加重了男人身上无形的压力。

还有最开始的疑问没能解答,他还必须要给购买婴儿床这件事本身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快想想,时雨怜一,还有最后的一道难关……!

“是材质。”

想到了!能令卡尔黛西亚打消怀疑的理由!

西装青年尽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小婴儿的身体都很脆弱,考虑到这点,婴儿床往往都采用了对人体有益的健康材质……我想在这里选出理想的材质,并定做一张用其制作的床。”

这个借口显得太牵强了。她会相信吗?

“哦哦,这样啊~”

女孩的声音听上去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时雨怜一如释重负。

终于成功了……!

右肩上传来了熟悉的触感,卡尔黛西亚亲昵地搭在他的身旁,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我就姑且先相信这个解释,怜一。”

西服的内衬瞬间被冷汗浸透了。

“——!”

金发女孩如平时一样向他笑着。

“呐,怜一?接下来我们去哪啊?”

时雨怜一清楚地认识到了冰冷的现实。

他们精心准备的约会计划,在这个时刻彻底变成了一张废纸。

在此之上,更加残酷的事实是——

为他的恋情奔走的社团同伴们,现在对于此事还一无所知!

第二十七章 我以为我是 “呐,怜一?接下来我们去哪啊?”

仓促想出的借口听上去再合理,也无法遮掩方前行径的怪异。

卡尔黛西亚太了解他了。

到底还是被识破了。

“……!”

时雨怜一甚至都想在这时坦白,可现在的环境实在不合适。

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会在家具城的婴儿床前和女孩说“我今天想和你约会”的。

在对方已看破的状况下,还要继续将谎话述说吗?公孙肯定能厚着脸皮在女孩面前这样做,但他可难以在卡尔黛西亚面前强撑下去。

这简直可称为他执行过的最高难度的任务……最为无奈的是,他一向灵活的头脑在这时却当机了。

时雨怜一,从来都不是个擅长哄女孩子的人!若非如此,这个人怎会和暗恋对象相处三年半却毫无进展!

“总之……相信我好吗,卡尔黛西亚?”

先想个法子湖弄过去吧……趁这个时间慢慢地,一点点想出一套合理,有逻辑性且符合自身作风的说辞!

“我当然相信你啦,怜一~”

他有点不敢直视对方的笑容了。现在的局势就宛如走钢丝一样,一步踏空,就将坠入万丈深渊!

“接下来是~什么呢~”

卡尔黛西亚这次没再闲逛,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扯着友人走出了家具特卖场,眼中闪烁着西装青年极为熟悉的光芒——每当遇见感兴趣的事时,女孩就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对之后的发展充满期待,这或许算是个好消息,但她心中寻思的究竟是什么,就是另一个让时雨君不想深究的问题了……

面色尴尬的时雨怜一与哼着歌的金发女走出了家具特卖场,在出口处看到的第一样事物给他本就脆弱的胃部施加了又一发惨无人道的重击。

他看到了一只成年人大小的粉红色玩具熊。

它撑着双腿,上半身一抖一抖,似乎是刚做完剧烈运动,在很辛苦地喘着粗气。

看到两人出来时,粉红大熊赶忙强打精神,直起身子,用可爱的语气说道。

“哈喽~你们好~我,我是,为情侣们赠送礼物的绮……粉红熊熊kuma!”

谢谢你,绮罗小姐。

在我们出来之前赶到了家具卖场的出口,一定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不仅想办法拿到了本不存在的第三套玩偶服,还临时买到了电影票,为了相识才几天的我这样拼命……真的,真的是,很谢谢你。

只是,绮罗小姐,还有一件事情,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事情。

“那边恩恩爱爱的两位~粉红熊熊要送你们一件小礼物kuma~”

时雨怜一于心不忍地从挥舞着电影票的大熊身上移开目光。

——你的声音,完全没变啊!!!

“哈哈!粉红熊熊,很可爱嘛~”卡尔黛西亚咯咯直笑,“但我和怜一可不是情侣。这样一来,你的礼物不就送不出去了?”

“……”

粉红玩具熊好像完全没想过会被这样反问。

它用两只黑不熘秋的大眼睛盯着时雨怜一,可怜巴巴地问:“……怎,怎么办?”

别问我啊!!!

时雨怜一忍住以手掩面的冲动。他顶着身旁人玩味的视线,坚持着说:“粉红熊熊是,对异性友人也很友善的角色吧?”

“就,就是这样kuma!这两张电影票就当做友情的证明送给你们了!!”

西装青年赶紧伸出手去,打算拿走电影票以赶快结束这场尴尬的演出。

“别急呀,怜一。”

卡尔黛西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金发礼帽女凑到毛绒熊跟前,坏笑着说:“不好意思,我们今天不打算看电影呢!这两张票不如就送给其他的幸运儿吧?或者,你有别的礼物吗~?”

“……”

粉红熊熊再一次看向了时雨君。

“怎,怎么办呀?”

所以说别问我啊!!!

西服青年终于忍不住将脸捂住了。

“卡尔黛西亚,别为难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与消沉的同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笑得像个恶人一样的礼帽女。

“谢了,小熊~那这两张票就由怜一收下了,没问题吧?”

“哦哦哦嗯。”

时雨君生无可恋地接过了电影票。

不知是否是心情作祟,这两张票入手时的触感格外沉重。

“哇哦!还是任选电影的联票,这可真不错~电影院在几层来着,怜一?”

·

电影院在大厦的四层。

为了方便行动,时雨君的幕僚团们特意在昨夜将道具藏在了四层的服装店内——凭借公孙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店员帮他们暂时保管两套玩偶装没花多少功夫。

眼下,两位仓促赶来的超能力者正在试衣间内手忙脚乱地换着布偶装。公孙策的大半个身子埋在了蓝色大熊的皮套里,只剩一个头套还没戴上。他对着通讯器发出第不知多少次的询问:“喂?绮罗小姐,在吗?”

“我在我在!”这次他总算得到了回复,粉发女孩慌乱的回复从耳麦中传来,“我……”

“时雨君他们现在在干什么?计划进展到哪一步了?”

“时雨怜一和卡尔黛西亚去电影院了!对不起,我让家具城的计划提前了,可似乎没有成功……”

“不需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公孙策感到十分懊悔。

他实在该想到秦小姐的反应,实在该提前安排好下一步的计划再采取行动的。令时雨零出局后的连锁反应让之后的所有计划都变成了一团乱麻,靠绮罗小姐一个人怎能应付这样的局面?

好在他们还有备用计划弥补。绮罗小姐说那两人去电影院了,可她手中没有电影票,也就是说……

“大小姐,绮罗小姐把他们两个诱导去电影院了!我刚才出现过一次可能会被卡尔黛西亚那家伙认出来,送票拉关系的任务就由你来执行!”

一旁更衣室的大门打开,穿着红色玩偶装的秦小姐从中走出。她二话不说就戴上了大型熊头套,从化身蓝色玩具熊的公孙策手……爪中接过两张电影票。

由于头套的遮挡,秦芊柏的声音显得闷闷的。

“阿策负责看情况辅助。”

“交给我!”

红蓝二色的大玩具熊在顾客们惊奇的眼光中冲出服装店,它们正为友人的恋情而奔跑!

·

而在服装店的对面,一个倒霉透顶的初中生正面临着他今日霉运的巅峰。

三个身穿黑衣,恶行恶相的肌肉男将他堵在了角落里,为首的黄毛混混粗声粗气地说:“小子,知道我们是谁吗?”

米来斯的目光扫过三人的黑色衣着,和他们纹在显眼位置的羽翼状纹身。

他立即想起了学长的教导,关于那些可怕到不似人类的超能力者,以及其中的部分人所创立的“组织”。

鸭舌帽少年打着哆嗦回答道:“你……你们是……死,死之翼……”

“有常识,这就好办了。”黄毛混混活动着手指,“告诉我,那个长发男人在哪?老大的随身听去哪了?!”

初中生当场哭出声了。

“我不知道!他不见了!!随身听被熊拿走了!被玩具熊拿走了!它,它被熊变成了两张电影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死之翼的三名成员交换了一个眼神。平头肌肉男和善地说:“你是想说,随身听变成了电影票?”

米来斯玩命点头。

“拿走它的是个大玩具熊?”

米来斯继续玩命点头:“它,它说用完马上就还给我!您稍等一阵肯定会,肯定会回来的……”

平头男的笑容越来越大,米来斯的声音越来越小。

“OK,OK。看来死之翼是太久没活动了,连这样的小鬼都敢对我们胡扯。没关系,吃点苦头就想说实话——”

“看!看!!”

平头男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大块头司机玩命拍着他的背部。

“你他X干什么——”

他扭过头去,脏话刚说了一半,就和另外两人一样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他们看到两只成年人大小的玩具熊正在过道中飞速奔跑,那充满活力的姿态彷佛毛绒熊界的短跑健将。

两张长条纸片在红熊掌中飘扬,看上去很像是电影票。

死之翼的三人组视力都还不错。他们看了又看,终于确认了,那的确是两张连在一起的电影票。

大块头司机扯着嗓子喊:“熊!玩具熊!!”

黄毛混混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追!追啊!!”

三位黑衣肌肉男立马冲了出去,鸭舌帽少年大张着嘴:“不是,不是那只!错了!错了!!”

·

正向电影院奔跑的两位超能力者,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越来越近的喧闹声。

秦小姐(红布偶熊形态)转头向后看去。

“你他X给我站住!!”

“错了!错了!!!”

但见后方三个黑衣人咬牙切齿地冲来,脸上的表情活像是遇见了十年前的杀父仇人般凶狠,他们后面则远远地吊着一位气喘吁吁的初中生,似乎正拼命阻拦着三个暴徒的行径。

为首的黄毛混混指着她喊道:“把电影票交给我!!!”

究竟发生什么了?在这个瞬间,秦小姐以极快的速度拼合起她方才获取的情报。

死之翼的成员有三人。

自己手中的票有两张。

追在后面的是一个被抢了东西的初中生。

由此能得到的结论是——

“阿策,想逃票看电影的混混盯上了我们的票。”

啪啾!蓝色布偶熊张开双臂,以巨神降临般的气势拦在了三位黑衣人面前!

“冷静一点,三位,我想我们之间应当有什么误会——”

“滚一边去,没你的事!!”

黄毛混混掏出手枪!平头男拿出双截棍!大块头司机低吼着发动能力!好可怕!

蓝色布偶熊的语气变得不怎么友善了。

“我表露出了想要依靠交涉和平解决的善意,而这就是你们对此做出的回应?不愧是死之翼,你们的做派过了这么久都毫无改变啊,就连刚上小学的顽劣儿童都比你们三个成年人懂得什么叫做礼仪。”

死之翼的三人组对视一眼。

“哎幼,还礼仪?”

大块头和平头男捧腹大笑,黄毛混混用枪口顶着蓝色布偶熊的头部,哄笑着说。

“蠢货,你以为你是魔人啊?!”

鸭舌帽少年这时好不容易赶了上来。

他刚好听到了两人最后的对话,并认出了布偶熊中传来的声音。

“他,他,他……”

蓝色布偶熊摘掉了头套。

黑衣人们笑容一点点消失了,他们的手和腿开始打颤了,就和刚刚被堵在角落的初中生一模一样。

米来斯声如蚊蝇:“他真是……”

------题外话------

(考完试嘞,恢复每日正常更新)

第二十八章 次回! “我以为你们确实是这样叫我的。”

黄毛混混的表情就跟之前被堵在角落里的米来斯一模一样,何等的因果报应!组织的混混欺凌弱小的学生,又在更强的超能力者面前表现得像个钟摆,此即是现代钢铁森林中的无情食物链。弱肉强食!

手枪这时还顶着蓝色布偶熊的头套。

魔人垂下目光,盯着枪口。

黄毛混混拼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哆哆嗦嗦地把枪口摆到一边,用手腕扭捏地蹭着布偶头套上的毛。

“误,误会了。我,我我我,我就想给您擦个汗……”

“我想起来了。上次死之翼来找茬的时候你也在场,我记得你的能力是强化特定型号的手枪子弹。”

公孙策看向了掏出双截棍的平头男。

平头男眼疾手快地把棍子缠在了自己脖子上,捏着嗓子说:“这,这我,我新买的项链,您看怎么样?”

“很新潮啊,能力是用兵器击打人体后令对方中剧毒的人。”

平头肌肉男面色绛紫,好像还没发动能力就已经中毒了。

穿着布偶装的公孙策看向了最后一名大块头。

“这位很面生,是新来的吗?”

黄毛混混搓着手说:“大武去年才加入,是新人,没眼色,您见谅……大武!快叫魔人哥!”

大块头司机才准备发动能力,中途插进来这一出表情瞧上去跟便秘一样。

他愣着脸说:“魔人?就这穿布偶服的小四眼傻X?”

现场鸦雀无声。

经验丰富的路人们早早就远离了冲突的中心,除了商场中播放的轻音乐外,能听见的就只有从某个初中生嗓子眼里发出的“嘎,嘎”的声响。

大块头一脸不屑地嚷嚷。

“啥啊这都,别玩了!赶紧收拾了咱办正事去!”

大块头的身侧缠绕着紫黑色的光束,他跑向前方,凶狠地喊道:“死亡冲刺!!”

“啊啊啊啊——!”

黄毛男和平头男惊恐地抱在了一起,两位肌肉勐男发出了小女生般的尖叫!

四堵白色的墙壁凭空出现,将五人所在的这片区域封锁起来!

“——啊啊啊啊!”

察觉到自己也被纳入战场范围的米来斯发出了更加刺耳的尖叫,此起彼伏的男高音宛如地狱的协奏曲!

“很符合我对你们印象的招式名。”

灰发青年抬手指向前方。

“死亡弹力球。”

一瞬之后,重物击打在地面上的沉重声响自白质密封箱中传出。

整层楼的顾客都听见了这一连串连绵不绝的响声,其中自然也包括电影院前的两人。

·

“哦呀~”

卡尔黛西亚兴奋地拍着身旁人的背部。

“那边发生什么了,怜一?”

西服青年忧愁地回应。

“我真的不知道……”

他真心希望附近的骚动与自己的约会关系不大,尽管他敏锐的听力已经辨识出了响声的正体:那与肉体砸在白质上的声响极为相似。

公孙到底在做什么?难不成他和秦芊柏动起真格的了?

时雨怜一自暴自弃地说:“我想可能是公孙被秦芊柏砸到白质墙上了。”

金发女孩噗嗤一声笑了。

“我想起来了,那白痴以前真被这么打过!我现在一想起来就想笑!”

真好啊,卡尔黛西亚。与一直都乐观向上的你相比,现在的我怎么都笑不出来。

时雨怜一衷心祈祷自己的姐姐没参与到大乱斗中,现在的情况已经够糟了,就算真有厄运之神在无穷远处注视,她也应当感到心满意足而收手了吧!

“希望公孙别受重伤。”

他看向手中的联票。三位军师昨日选定了一部据称非常适合热恋中的情侣观看的电影——为了保证现场效果他们没告诉自己具体是哪部——而在大军师与二军师大打出手,三军师气喘吁吁的当下,他们所制定的计划与废纸也差不了太多了。

今天的约会百分百是没戏了,之后就按照平时的步调行动吧。

“卡尔黛西亚,今天想看什么电影?”

她向自己眨了眨眼:“嗯嗯~我以为怜一会提前准备好的?”

时雨怜一决定趁此机会解开对方的误会。

“咳咳,实际上我——”

嗖——!

西服青年开口的同时,一道红色的闪电自两人身前穿过!

闪电的正体是一只体态憨厚的红色大熊,它远超常人的行动速度在商场的走道中掀起一阵狂风,令多位顾客尖叫着压住了裙子!

大熊缓缓转身,向两人走来,它的掌中握着两张电影票。

“啊~”

他亲爱的女伴故作惊奇地叹了一声,满脸都写着“我懂,我太懂了”。时雨怜一僵在了原地,嘴里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们好。我是为情侣们赠送礼物的红熊。”

它说完了开场白,正准备递出电影票,突然又将熊掌收了回来。

“……kuma。”

然后像一个初次上台的演员一样,补上了刚才忘记的台词。

卡尔黛西亚抓着他的胳膊,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啊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可能是笑得太大力被吐沫星子呛着了缘故,她咳嗽了起来。西服青年沐浴在路人们的视线中,一边拍着女孩的背,一边瞧着商场光滑的地板。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红熊和粉红熊一样转头看着他,这更加壮大了他心中的落荒而逃的冲动。

卡尔黛西亚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了,她反手指着方前发生骚动的方向,问:“那个白痴,这么快就被你解决了?”

红熊很明显没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它沉默了一会,说:“白痴有三个。”

“三个!”提问者大受震惊,“他什么时候开发出白质分身术了?”

“不是阿策……阿嚏。”

红熊企图用喷嚏声蒙混过关,西装青年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了。他在心中建立了链接,面如死灰地说:(卡尔黛西亚已经发现计划了。)

(………………………………)

或许是受到了过大震撼的缘故,红熊没能及时给他回话。

它来回看着两人,最后把票往金发女孩手里一塞。

“红熊听说五分钟后的电影风评不错。”

“小芊,你忘记加kuma了。”

“去看吧。”

“我没兴趣啊——”

红熊带着无言的压迫力上前。

“去看吧,卡尔黛西亚。”

“喂~有商场工作人员在吗~这里有只不良吉祥物想用暴力胁迫顾客消费哎~~”

红熊摆出了高深而精妙的战斗架势!此为无声的稳妥威胁!

“事已至此。”

路人们纷纷瞧着位于旋涡正中的俊秀青年,他面上无悲无喜,看上去彷佛一位遭受了过大打击后看澹尘世,准备剃度出家的超脱者。

“卡尔黛西亚……”

西装青年开口了,他的语气平澹,超脱,又带着一丝如老年人般的木讷。他只轻呼女伴的名字,而再没说出其他多余的字眼。可旁观者们却无比深刻地感受到了青年这时的心情。年轻的女孩们纷纷擦着眼角,青春的男生们闭目无声呐喊!他们是明白的,这苦涩,尴尬的痛楚,这就是青春啊!

放过他吧!放过他吧!旁观者们在心中为陌生的青年而祈祷着。世界上真有如此无情的女人,会忍心继续折磨这他吗!

金发礼帽女伸手戳着男伴的脸。

她恶劣地笑着:“怜一,你被熊吓到了?不至于吧,这你都害怕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大声的幻听,彷佛能听到面目狰狞的男生们在心中的呐喊!

“……我们去,看电影好吗?”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穿西服的青年还是坚持着接下了话!!

唉~金发女孩夸张地叹着气,像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一样拿过了电影票。

“没办法啊~那就去看看小芊的特别推荐吧。”

红熊与路人们站在电影院的门口,默默注视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检票口后,大熊才摘下了头套。

面无表情的女孩叹道:“恋爱,真难啊。”

“呜呜呜……呜啊……男人想谈恋爱有什么错……”“太难了,太难了……”“心痛,手震,让我想起了我的初恋……”

单身汉们沉痛地出言附和,有女朋友的幸运儿们则更加感觉到了自己的幸运——天可怜见,他们可从未这么尴尬过。

啪啾,啪啾。肉垫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传来,粉红熊与红熊在电影院门口碰头了。

“秦芊柏,他们去看了什么电影啊?”

“现在上映的那场,是我根据评论选出的,很适合情侣观看的电影。”

绮罗仔细看着标题和海报,疑惑地说:“……我觉得不太像。你有看内容吗?”

红熊摇头。

“新电影找不到盗版资源。只能看到评论。”

两只熊望着海报上相拥而吻的两位漂亮女演员与右上角大大的“限制级”标语,感觉似乎有点不对头。

·

《秘密的白花园~禁忌之恋~》

看到这标题的时候,时雨怜一就知道这电影不太适合他了。

看到电影院里只有自己一位男性时,时雨怜一就有些很不妙的预感了

看到两位年轻貌美的女演员十指相扣的时候,时雨怜一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成真了。

如今电影开始了十分钟,两位女主演正在野外表演,以自己的精妙演出将这部快节奏文艺影片推向第一个小高潮。

卡尔黛西亚轻声吹着口哨。

“怜一,我可真是小瞧你了。品位相当不错哦。”

西服青年实在拉不下脸说话了,他启动了心灵感应。

(我们换一部电影好吗。)

(为什么?多好看,我要看,陪我看!)

时雨怜一的耳旁响起了焦急的幻听,想象中的声音告诉他坚持住,不要在这里倒下,只要撑过这部电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看了看电影票,还好这电影时间不长,只有一个半小时。

只有,一个半小时。

幻听沉默了一阵,用轻快的声音为他判了个死刑。

西服青年闭上双眼,在心中对友人说。

(公孙,救我……)

第二十九章 羁绊!友情!光芒中的背影! 大小姐总感觉一直被围观群众们看着有点不好意思,她又将头套戴上,恢复到了玩具熊形态。

“绮罗,你是从哪里找到的第三套熊装?”

粉红熊熊摆着爪子说:“是我的能力,kuma。”

让人看不见的能力还能变出玩具熊吗?秦小姐一时间陷入了困惑。

粉红熊熊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一样,慌张地问:“秦芊柏,他们的电影票——”

“实在抱歉!对不住魔人哥!!”X3

三声抑扬顿挫的道歉从远方传来,盖过了绮罗的声音。但见三位五大三粗的肌肉男低眉顺眼地跟在一只蓝色玩具熊背后,像被押送的犯人一样走来。这超现实主义队列的末尾还吊着个两眼无神的初中生,大抵是为了防止逃犯熘走而设置的保险。

“真感觉抱歉的话就把嗓子压低点别给公孙先生我招致无谓的关注了。”

蓝色大熊领着四人与其余两只熊汇合了。他示意两熊暂且安静,转身说道:“所以你们想说的是,骸首的随身听被抢走了?”

黄毛混混压着嗓子说:“对,被一个青衣服长头发的男人抢了。我们今儿在路上看到他带着这小子……这位小哥行动,就,就来问问情况!”

鼻青脸肿的大武跟着说:“黄哥,咱们不是先看见……”

黄毛混混对他怒目而视,大武委屈地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公孙策没兴趣探究黑衣混混们的日常,他看向了这位十分眼熟的初中生。

还没等他发问,米来斯就尖叫着说:“我真的是被卷进来的!!”

他伸手指着粉红色的大熊:“随身听被,被,被这只熊拿走了!!”

灰发青年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刚好和满头大汗的绮罗对上目光。

他严肃地与初中生说:“我想你应当冷静下来,选择恰当的言辞说明状况,而不是以个人的偏见而采用这样无礼的说法。”

鸭舌帽少年张了张嘴,憋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说:“公孙先生。那个随身听,被这位熊变成了电影票,然后拿走了。”

公孙策大感恼火:“为什么你要用熊这样的词汇形容一位素不相识的女性?”

“我,我,我,可,她真是……”米来斯急得快疯了,“她真是熊啊!”

这可真称得上莫名其妙了。

公孙策再三确认了周围的环境,在场穿着玩具熊装的,除了自己就只有秦小姐一个人啊。

他一时间难以理解初中生在说什么,便又向混混们发问:“你们确定骸首的随身听被变成票了?”

平头男低声下气地说:“魔人哥,我们没看见具体,都是听这位小哥说的。肯定是误会了……”

他望望红熊,又望望粉红熊,怎么都看不出来初中生说得究竟是哪个。于是肌肉男慈眉善目地看着米来斯,以几乎可称为温柔的语气说。

“你说,随身听是在哪只熊手里?”

米来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是说在粉红熊手里,魔人又会生气,要是说在红熊手里,那根本就是谎话!

这倒霉孩子急得直跳脚,最后哭丧着脸喊道:“我不敢说!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公孙策,随身听在——”

“阿策,现在到底是——”

公孙策赶忙示意两位朋友稍安勿躁,他着实觉得现在的局势已经够混乱了。

超能力者思索着几人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逐渐察觉到了其中的怪异之处。

熊……熊?

他想到了前几日曾听过的,关于房间里究竟有几个人的问题。

他向混混三人组发问:“稍等一下,这里一共有几只熊?”

“这个,这个……”

黄毛混混满脸是汗,他从未遇见过如此难以处理的问题。

到底几只熊?只要是有眼珠子的人就能看出来,蓝的红的粉红的一共三只熊!可他能这么说吗?“您瞧好了,算上您一共仨熊。”他能当着魔人大爷的面跟他这么讲吗?!

给他装十个生化胆也不行,这让他怎么答啊?!

可怜的黄毛吞了口吐沫,硬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我是熊,我是熊您看行吗?”

公孙策皱着眉头:“你是人类。我是问一共几只熊”

鼻青脸肿的大武憋不住了,他鼓起勇气说:“一共仨——”

面目狰狞的黄毛男和平头男同时给了他一脚,大武捂着屁股改口:“俩熊!!一共俩熊!!!”

公孙策倍感困惑。

他本以为又是绮罗的未知能力发动了,可这三人却都说只有两只熊。这和他理解的完全一致啊!自己一只,秦小姐一只,米来斯怎会指着绮罗喊熊?

他指着红熊,尽量温和地对初中生说:“镇静,米来斯。如你所见,那里站着的只有一只熊。现在能够说明情况了吗?”

米来斯惊恐,悲伤又委屈的眼神像在是看以权压人的大奸臣。

他望着站在一起的红熊与粉红熊,半崩溃地说:“真的是两只熊!”

“你这不是很明白吗,确实是两只熊啊。现在能说说随身听的问题了吗?”

魔人这时候又点头赞同起来了。米来斯在世界疯了和魔人疯了这两个思路中纠结了半天,最后觉得应当是自己疯了。

“随身听就在——”

这时红熊发话了。

“阿策,用熊来形容绮罗很失礼,你刚刚是这样说的吧。”

灰发青年潇洒地摆手:“我认为有常识的人是不会用动物来形容女性的。”

“这样认为的你,为什么非常自然地用熊来称呼我了呢。”

红熊一步步走近,与啪啾啪啾的可爱声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冷澹的语气中散发出的可怕压迫感!

秦芊柏生气了,为什么?!这简直比初中生的话还要莫名其妙,他完全没说过一句错话啊!

公孙策望着大玩具熊和后方很想说些什么的女孩,想到了绮罗先前数次开口时所引发的骚动,勐然认识到了一点:这时候绝不能让绮罗说话,不然自己今天怕是就要没命了!

“冷静点,大小姐!”

灰发青年指着大熊的身后,粉色的双马尾,让人不好意思盯着看的衣服,这些特征是绝对错不了的!

“那里站着的是绮罗小姐,也就是说是女孩子,这没错吧!!”

“嗯,是这样呢。”

灰发青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熊,它有着黑色的大眼睛,毛茸茸的外表,圆耳朵大头还有熊掌,任谁也看不错这些特点!

“而你从什么角度看都是熊,这也没问题啊!”

小混混们和初中生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了呆滞惊讶恐惧等多种情绪混杂的复杂表情,其中最深处还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崇拜,让超能力者瞬间反应过来他好像说错什么话了。

“原来如此。”

(公孙,救我……)

赤色大熊的吼声与时雨君的求援声同时响起!分身无术的超能力者陷入了空前的绝望!究竟该先想办法解除误会,还是先去救时雨怜一?

(简短说明!)

(我和卡尔黛西亚在4号厅,这里放的电影是……限制级的百合电影……)

灰发青年在这个时刻理解了,世界上还存在比他更加绝望的人。

现在该进行终极的抉择了,公孙策。时间一共就这么多,做不了太多的事情。是该救自己,还是帮朋友最后一把?

他做出决断。

“绮罗小姐,随身听现在在谁手里?!”

总算找到说话机会的女孩焦急地说:“在时雨怜一和卡尔黛西亚手里!”

“我草!”“妈呀!”“不会吧!”混混三人组在听到某个名字的时候同时发出哀嚎!初中生似乎想起了什么!而超能力者则用念动力托起四人,冲向电影院里!

“听好了你们几个!等进去之后立刻问随身听的事情,想办法以此为借口让他们出来!这样一来你们能完成任务,某位不幸的人也会因此而得救的!”

四号厅的后门被超能力者一把推开,灰发青年一眼就瞅见了坐在后排的两人。他拽着四人跑去,压低嗓子说:“能请两位出来一下吗,这几位客人说你们可能拿错东西了!”

影院中的女孩们齐齐回头,望向蓝色的大熊与他带进来的几位男士。大荧幕上的争斗恰在此处结束,两位女主演发出悠长的叹声,而后便相拥而眠。荧幕里与荧幕外均无声息,正应了一句大音希声。

静寂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噗嗤一声动静响起。以前从没接触过这般场面的初中生流鼻血了。

“噗,哈哈哈!”金发礼帽女忍不住笑了起来,“拿错什么了?死之翼团建的电影票吗?”

黄毛混混拼命弓着身子:“卡,卡尔黛西亚小姐,到外面说行吗……”

卡尔黛西亚用单手撑着脸。

“为什么?我赶着看电影呢,就在这说吧。你们要想看也大可先出去补个票嘛。”

她的男伴望着天花板,表情安详,像位逝者。

平头男哆嗦着说:“就您那电影票,熊给您那张,能给我们看看吗……”

卡尔黛西亚耸了耸肩,把从红熊手中得到的票递了出去。黄毛混混紧张地逼问着初中生:“怎么变得?怎么变得?!!”

米来斯捂着鼻子说:“她就点了一下说变就变成这样了,真的!真的!!”

黄毛用手点着电影票,扯着嗓子喊:“变!变!!”

什么都没有发生。

黄毛急躁地连点数次:“给我变!!!”

电影票看上去不是很想变。

“大家……先……快……”这时公孙策用余光瞟见绮罗跑进影院,挥手跟观众们说着什么。女孩们一个接一个起身,向众人投以鄙夷的眼神后从后门离开,超能力者顿觉不妙!

可事态不会随他的情绪而停止发展,死之翼三人组的努力还在继续。但听大武扯着嗓子喊道:“狮子姐,求您了,放我们一把吧!我们真就想找个随身听而已!!”

这一嗓子起到了起死回生的功效,让时雨君回到了现世,和公孙策一同吸了口冷气。

剩下俩混混脸顿时绿了,他们疯了一样捂着大块头的嘴巴:“他是新人不懂事您见谅——”

这一嗓子影响到的还有可怜的初中生。他回想着死之翼们的表现,赶忙打量起那位面色不佳的女性的外貌。金发,戴礼帽,美丽动人,身旁跟着一位穿西服的青年……

老学长们告知他的故事从脑海深处浮现,关于那些可怕的超能力者,关于他们曾作出的壮举,关于其中一位“不友善”“喜怒无常”“极为可怕”的女性,以及她的名号……

“——红狮子!!!!”

米来斯惊恐地喊了出来,伴随着这喊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两个混混的尖叫。

“别,别啊!!!”

“我觉得呢,用野蛮动物来形容女性,是件十分恶劣的事情。所以,我……”

卡尔黛西亚漫不经心地说。

“非常厌恶,红狮子这个外号。”

尖叫着的混混们与终于想起自己踩雷的初中生跑向后门,他们在半秒钟以更胜方前的速度调头,因为有只散发着恐怖氛围的红熊正一步步从后门走进。

“绮罗是女孩子,我则是熊。原来如此啊,阿策。”

公孙策万分委屈地喊道:“可你真的是熊啊!!”

嗖!红熊的头套与他擦肩而过,如炮弹般砸烂了荧幕的一角!看到了女孩无表情的正脸后,公孙策终于反应过来他刚刚喊了些什么。他连忙摘掉头套,绝望地喊道:“不是,大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熊!!!”

玩具熊装被女孩从内部震成了碎片,红色的毛发与布片在影院中飘扬!卡尔黛西亚侧头望着男伴,语气不佳地发问。

“喂,怜一。现在差不多可以说了吧,你们到底打算干什么?”

蓝色玩具装被手刀撕成了碎片!从中脱身的公孙策大吼:“别误会,都是意外——”

西服青年从容地从椅子上站起。

“马上就好,相信我。”

他示意女孩暂且停手,而后领着一头雾水的灰发青年走到大屏幕前,走过在角落中挤成一团的四个倒霉蛋,站在了电影院的正中央。

在吸引了全体人员的目光后,时雨君活泼地笑了三声。

“哈哈哈!”

他伸出双手,像观剧结束后的绅士那样优雅地拍掌,感情充沛地说。

“卡尔黛西亚,你被整蛊了!”

公孙策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样啊。”

然后。

电影院中的人,电影院外的人,乃至于大厦中的所有顾客,在这一时刻同时感受到了——

室温的上升。

“哎呀,我也是,真是想太多了。”

明明是温暖的春日,体表传来的感觉却像是置身火炉。呼吸焦灼,浑身冒汗,嘴唇干裂,高温与炎热正全方位地摧残着人类的身体,这一切现象出现的缘由除了自礼帽女子身后浮现的赤色外,再没有第二种解释。

“时雨怜一,公孙策,做出这么一连串闹剧就为了拿女孩子取乐的你们会落得怎样的下场,想必心中也有所觉悟了吧。”

火焰,比血液还要鲜红的烈火,这常见又危险的自然现象,正是卡尔黛西亚·斯宾赛尔的能力之正体。

火焰灼烧着电影厅中的一切,又在卡尔黛西亚的背后凝为实形,化作凶勐可怖的模样,那是赤红色的狮子之首,将一切敌人尽数吞噬的炎之兽!

“我生气了,阿策。”

这般宣称的大小姐随手抽起一缕火焰,将其化作了赤色的长刀。

比野兽还凶勐,比鬼还可怕的两人一步步逼近前方,超能力者瞬间得出结论。这次是真完蛋了,没人救得了他们了!!!

“听好了时雨君,我挡下第一波攻击之后就分头跑!白质——”

西装青年微笑着转头,死死握住了他的手。

(别想用白质,公孙。我就算支付代价,也绝不会让你在这里跑掉的。)

(你想死别拖我下水啊啊啊啊啊!!!!)

两人如演讲台上的成功企业家一样,一边握手,一边看向了光芒闪烁的下方。

“你们这两个可恶至极的臭男人!”

“给我去地狱好好反省吧!”

炎之刀与炎之兽,带着两位女性的怨气与怒火来袭!

在最后一刻,公孙策于心中念到。

(我真觉得再努力一下说不定还有希望。)

时雨怜一温和地回应。

(早就没救了,等死吧。)

于是,男人们的背影消逝在了光芒中——

·

“午间速报。

今日上午,定翼区的极·安定大厦发生了一起恶性纵火事故。

极·安定大厦是本市最早一批建成的商场之一,以十年来未曾因意外受损的安定闻名。经多方确认,本次火灾中无人伤亡,仅有少量财物损伤。商场官方发言人称其很可能是一起由恋情引发的冲动事故,并劝告各位年轻的超能力者冷静对待感情,切勿因爱生恨,伤害他人……”

电视机中的女主持人还在介绍事故详情,莫垣凯于心不忍地换了个台。

他默默祈祷了一秒,摇头叹道:“自作自受呀……”

第三十章 跌入谷底 午后,定翼区。

商业街旁的某家饮品店中,坐着面黑如炭的卡尔黛西亚,极为消沉的秦芊柏,以及手足无措的绮罗。

小圆桌上摆着三杯冰咖啡,是某位时尚女大学生为了消火点的。

卡尔黛西亚抓起自己的饮品,一口气喝了一半。她将玻璃瓶子往桌上重重一槌,气呼呼地喊道:“搞什么啊那两个白痴!”

“呜啊卡尔黛西亚!!”

绮罗小姐赶忙劝阻起她来。与金发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几乎灰白化的大小姐。她将咖啡推到一旁,一点点垂下头来。

“对不起……我全都搞砸了……”

“呜啊秦芊柏!!”

绮罗手忙脚乱地扶着女孩,极度消沉的女孩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像一块任人施为的面团。

“不是你的错,小芊。哪有人会用野兽形容女孩子啊?我很久以前就跟公孙策说过这事了,结果那家伙今天居然还真敢一口一个熊的!别说你了,我听着都来气!”

卡尔黛西亚看上去更生气了,绮罗冷不丁地想起了灰发青年之前的发言。

——“我想你应当冷静下来,选择恰当的言辞说明状况,而不是以个人的偏见而采用这样无礼的说法。”

——“为什么你要用熊这样的词汇形容一位素不相识的女性?”

她焦急地为青年辩解:“不是的!公孙策他一直都记着——”

“阿策是知道的。和卡尔黛西亚熟识的人,都知道这点。”

千万别管那女孩叫“红狮子”。

连带着的,也别用老虎、熊、豹子一类的词汇,在她面前形容女孩子。

这是四人组都会自觉遵守的“规则”,就像别在公孙策面前提起王国崩坏,别在时雨怜一面前深究过往,别在秦芊柏面前探究她的出身一样……仅仅是出于相互尊重的,并不过分的小小要求。

想到这里,秦芊柏的情绪愈加低沉。

自己只想提醒一下他的说法有些双标了,他却还是熊、熊说个不停。阿策当然是因为之前的打斗生气了,不然怎么会这样做呢?

可她也没资格指责对方,因为在那个时候,自己也因此而恼火了……结果,最后变成了那副样子。

大小姐悲伤地说:“卡尔黛西亚,我把自己的恋情断送了。”

她是如此低落,以至于都忘了遮掩自己的真心话。

礼帽女臭着脸回道:“真巧,我的恋爱也完蛋了!现在我们可以结成失恋双人组了!”

秦芊柏与绮罗齐齐抬头看着她。

“干什么啊你们那眼神。”

绮罗代表两人发言:“我们还以为你……”

卡尔黛西亚摘下帽子,往桌上一扣。

“啊啊没错,我就是喜欢他啊!我喜欢他好长时间了!!但是怜一对我根本就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也早就把这样的念头放弃了!就当个姐姐一样的朋友吧!”

她把剩下咖啡都喝完了,又一把夺过秦芊柏那杯没碰过的喝了两口。

“结果呢?!今天那家伙大张旗鼓地约我出来,甚至不惜让自己出丑,我真的都以为他开窍了打算找我约会了……最后跟我说是提早的愚人节游戏!你看他笑得多开心啊,终于有点像他的同龄人了,真是太好了呢怜一!”

一口气说完这么一通之后,卡尔黛西亚看上去反而更生气了。她侧头看着街外,以充满负面能量的一句发言作结。

“就这样吧,我自作多情罢了。”

“……”

秦芊柏想不出该说什么话了。她真想说你以为的没错,可偏偏最后说出这么一句母庸置疑的话的,是时雨怜一自己。

绮罗内疚地说:“都怪我,如果没有我的话——”

“不是你的错,绮罗。”卡尔黛西亚粗暴地揉着她的头,“别把别人的过错揽到自己头上。”

这时卡尔黛西亚的手机响了,她瞧了眼来电提醒,看到了怜一的名字。

她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三人各自无言。

于是愤怒的人越加愤怒,消沉的人越加消沉,自责的人越加自责。

·

午后,定翼区。

离大厦几百米远的地方,有个去年投资兴建的人工景点。这里有条人造河流,与配套的河岸斜坡草地放在照片里,会让常看动画的人感觉眼熟。

浑身焦黑的两位青年此时就坐在草地上。他们面如黑炭,头发干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湖味,一张嘴都能冒出小小的黑烟来。

时雨怜一最后把绮罗送给他的联票当做礼物送给了米来斯,以补偿这位被卷入的初中生。之后三个小混混与初中生很是同病相怜了一番,然后各自离去了。

如果公孙策看见了友人交出随身听的那一幕,他指不定还能做些什么。可惜当时青年正忙着找停车位,于是这帮人忙活到了最后一无所获,随身听又回到了它“原主”的身上。

时雨怜一正在打电话,他听到了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默默把手机收回去了。

“扑腾。”

公孙策捡起一颗石子,丢进河里。小石子扑腾了一下,再没动静。

时雨怜一一言不发。

灰发青年又捡起一颗石子,用力扔向小河,这回直接沉了底。

“他X的。”

他一屁股坐回草地上。

他的好朋友依然毫无反应。

公孙策把第三颗石子捏成了碎屑。他把碎石往地上一扔,骂道:“你他X的到底怎么想的?!我承认我今天干得挺烂的,我真没想到意外这么多,但我们几个是一直认真想帮你的!”

“我明白,谢谢你。”

公孙策越加恼火:“那你能告诉我你最后在想什么吗?!那时候说句烂话把她惹火?很好笑吗?!你想看笑话看我的就够了吧!”

“不好笑。”

他的好朋友现在表现得像个闷葫芦。

公孙策握紧了拳头,起身说到:“你知道我从来不打探这些的,朋友。但我今天真忍不住了。告白就这么困难吗?!告诉她你喜欢她难道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吗?!就算真倒霉到被拒绝了——”

“那就结束了。”

时雨怜一平澹地说道。

“我和她的关系,就再也无法回到现在这样了。比起这种发展,还不如当做一起恶劣的玩笑,等到怒气消退之后,祈求她的原谅。”

灰发青年像第一次认识对方一样,看着这个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人。

公孙策从未感觉对方如此陌生。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几次过后,他又坐回了草地上。

“怎么想的。”

他的朋友望着河水。他是那样专注,彷佛从中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刚到苍穹之都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有常识,也没有钱。我从研究所中学到的只有如何伤害自己,如何伤害他人。那个时候,咒天平是无法用于救助的,它是因恶意而诞生的法术,就和我一样……”

“丑陋、污秽、邪恶,不堪入目。”

公孙策想起了友人的出身,想起了他隐藏在外衣之下的那身疤痕。

他总将对方当成他的好友时雨怜一,却往往忘记他的过往。这个男人也是时雨,和时雨零一样的无常法使……

自不详之处诞生的,被忌讳的异类。

“我蓬头垢面,裹着一身破袍子,心中满是阴冷与自私的念头。我站在灿烂的阳光下,看着我从未见过的世界。这里比研究所要大得多,墙上没有血迹与污垢,这里的人们衣着光鲜亮丽,看不到冷冰冰的白大褂,没有人想要让我受伤,没有人要让我再去做实验……我觉得这里就是天堂。”

“但只过了一会,我就发现,人们投来的视线还是一样的。疏离,冷漠,敌意,恶意……我意识到苍穹之都与时雨研究所并无太大区别,同类们与研究员们身上的情绪,在这里也同样能够感知到。”

“我很绝望,也觉得理所当然。我想人类就是这样的生命,更何况我自己也绝称不上招人喜爱。我一直都是令人厌恶的生命……我是时雨。”

“在这样的我面前,她出现了。”

时雨怜一勾起嘴角,微笑着述说着他的过往。

“她捂着鼻子走到我身边,嫌弃地问我是从哪来的,弄成这样是由于能力的缘故吗,我的家人或朋友在那……我很不理解,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接近我,明明连她自己也认为我不很招人喜欢。我没跟她说话,随便找了个方向走了。但你知道的,卡尔黛西亚是那样的固执、热心又善良……”

公孙策叹了口气,说:“所以你被她捡回去了。”

西服青年点头。

“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明明对我有着抵触情绪,却依然决定接近我的人。我想离她远些,可她说她认为我很有趣。她请我吃了东西,带我去她的家中暂歇,她想要帮助我,带着我几乎从未见过的善意……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当时只是想着,我不想让她讨厌我。”

“我想让自己变得不那样令人憎恶,至少,别让她露出那样为难的表情。”

“我与卡尔黛西亚说了这些想法,用心灵感应。她很惊奇地说了一大堆话,我现在都快记不清了。那天晚上她给了我一套西装。她说西装干净整洁帅气,没人会讨厌这个。”

从那之后,时雨怜一就每天都穿着西装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又学了很多,很多。我终于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旁了,人们对我投来的视线也不再像过去一样冷漠。之后我遇到了你,遇到了秦芊柏,我有了朋友,收获了更多的善意……沉重,而宝贵的善意。”

他低沉地说道。

“卡尔黛西亚将我看作一个亲密的友人,她觉得自己是我的姐姐,或是领路人吧。我很无奈,可是我的生活是这样美好,我还有什么能够苛求的?”

“我不敢向前踏出一步,因为一旦失误,我们之间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一旦将真心话说出口,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改变。那可能会变得更好,也有更大的可能会变糟。我无法想象自己与她疏离的生活,也绝不想进入那样的世界……”

他出神地望着天空。

“在黑暗中看到的第一束光火,那就是绝望之人的全部。”

公孙策苦闷地说:“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会……”

他想起来这男人是多么注重自己的仪表,想起他说自己不想像过去那样受人憎恶。

他又想起这男人对自己初次到来时的描述,想起他与金发女孩见面的时候。

他有些理解对方的想法了。

他眼中的时雨怜一是那个潇洒的,帅气的,有点腹黑,又值得信赖的男人。

可时雨怜一眼中的自己,永远都是伤痕累累,令人忌讳的时雨。

“你知道我的过往,公孙。”他平澹地说,“可卡尔黛西亚对此一无所知。我不能告诉她这些,关于与她无关的遥远小岛上所发生的荒诞故事,关于许多孩子们不幸的童年。我不能让她这样善良的人接触到黑暗的世界……绝不,绝不。”

“我是时雨。我形貌丑陋,满手血腥,身负诅咒。我会为她带来危险,她会恐惧真实的我。我不应当站在她的身旁,她不应该与我这般的恶人接触。”

他垂下头来,孤零零地,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却坚持着不让自己露出落寞的表情。

“我怎么能够对她说出我爱你。”

公孙策沉默了好一阵子。

你这样还谈什么恋爱,你还让我们帮你干什么,你这么痛苦离她远点不就好了,你孤苦伶仃一个人待着去吧让她独自幸福……他脑中闪过这些想法,却怎么也说不出这样伤人的话来。他是理解对方的。尽管他是个比时雨幸福的多的人,可仅在这时,他真切地懂得对方的心。

能言善道的青年一句有建设性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得伸手,拍了拍友人的背部,说着没意义的安慰。

“想开点啦,我都不讨厌你的,她一定也一样。”

“谢谢,公孙。”

第三十一章 直率·锐评·音乐 绮罗非常难受。

她想不通,为什么本来亲密无间的朋友们会伤害彼此。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本应很简单就能说出口的话语,却总要在重要的人面前隐瞒。

这是这座城市的规矩。有个声音在心中响起,是她自己的声音。

你是知道的,***。我们是超能力者,我们总要隐瞒自己的秘密,我们必须遮掩怪异的心灵。

否则,秘密与真实就会伤害彼此,重要的人也会被拖进祸乱的旋涡……

这好像是她自己的想法。是她过去曾有过的念头吗?在她丧失记忆之前?她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可又听不清晰……

绮罗拍了拍脑袋,坚定地反驳道:“这种事情很奇怪啊!”

这太奇怪了。谁没有不想和别人说的事,谁又没有和别人不同的地方了?大家都是超能力者,在这方面不是都一样吗?要相互扶持着一起战胜困难,才是真正的朋友呀!

“绮罗?”“怎么了?”

这个小小的四人组之间有他们自己的规矩,他们就像是这座城市中许许多多人的缩影,在生活中默契地隐藏自己,与他人保守距离。

她真觉得这太傻了。

隐约想起的常识提醒她不要多管闲事,绮罗果断把这些“规矩”扔到了一边。她失忆了!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她站起身来,抓住卡尔黛西亚的肩膀。

“听我说,卡尔黛西亚。时雨怜一他不是想整蛊你的!他想和你说的是其他的话……可是今天意外太多了,这并不全是他的错!!”

金发女孩眼中的怒意被困惑取代了大半。

“你在说什么……”

绮罗又看向秦芊柏,她刚刚发了一条短信,之后就把手机收起来,不再看了。

“公孙策他也不是故意的!他没对你生气,他看不到我变出来的玩具熊!”

秦小姐呆呆地望着她。

“玩具熊……?”

绮罗急得跳脚。这两个机灵的女孩现在好像连脑袋都转不过来了,简直都比她还要呆了!她没法帮时雨怜一表白,也没法替公孙策辩白,但绮罗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干什么都比在这干坐着好!

店内的电视里正演着人气偶像的广告,“带给你一天的好心情!”看到这话,绮罗有了个好点子。她不由分说地把两人拽起:“走吧!去听点音乐,换换心情,听听我的解释,等缓过劲来了再和他们好好聊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卡尔黛西亚手忙脚乱地扣上帽子。

“等会,绮罗!我还没付钱!!”

·

To:秦芊柏

【对不住大小姐。刚刚脑袋乱成一团了,真的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吧。】

To:公孙策

【对不起,阿策……】

To:秦芊柏

【别这样,你不需要道歉的!】

“唉……”

这条讯息后女孩再无回信,灰发青年望着手机屏幕,闷闷不乐地叹了一声。

他之后又陪了朋友一阵,直到时雨君说想一个人静静。于是他开着跑车回到了大哥的家,带着一身的湖味与稀碎的心态。

“开门开门。”

门自动开了,莫垣凯不在家。

他走进情报贩子的家中,到沙发上坐下,看起电视来。

午后的新闻还在翻过来覆过去地讲述不新鲜了的破事,用以充当凑时间的素材。他看了十秒钟定翼区火灾事件的追加报道,决定换台,而后看到了对两周前琉璃之灾的事后调查节目。

公孙策把电视关了。

“看来是爆炸性的结局哦。”

他听到了房子正主的声音,莫垣凯圆胖的身子从门口挤了进来。

情报贩子今日穿着身庄重的黑衣,头上特意打了发胶,像是刚从什么严肃场合回来一样。

“你去开会?”

“我有什么会可开啊?我中午去给提尔洛斯扫墓了,就算是恶人,死了也该去看看。”

超能力者一时哑然。大哥的话把他从日常生活中拉了回来,提醒他这世上不光有少年少女的心病与恋爱,还有死亡、灾难与龙。

大哥在他身旁坐下。

“……他有墓吗?”

“我前几天抽空做了一个,一点身体组织都找不到了,我没办法埋了点土进去。”

巨龙崇拜者临死前的狂笑声浮现在耳畔,一同浮现的还有他那疯狂的诅咒。一切都是那么突然,他本以为对方要逃走,将力量用去封闭了窗口,可圆球自己撞向了箭……

“如果我能——”

“别自责啊,阿策。他做了很多坏事,罪有应得,就算你把他救了下来,现在他应该也死了。”

道理他都明白。可青年还是感到消沉,因为他一时的犹豫不决,因为他的不彻底,不干脆……

“我总是这样,大哥。平时显得多聪明的样子,一到关键时刻就原形毕露了。”

莫垣凯夸张地叹道。

“啊呀!不至于不至于。你呢,最多就是有点性格弱点,又想心狠手辣又是心地善良,所以有时办事就两头不讨好,最后自己吃一鼻子灰。”

“但人人都有自己的弱点。你大可反省自身不足,但绝对不要把它上升到‘我这个人就是不行’的高度,这就是自暴自弃了。”

他起身把窗帘拉开了,明媚的阳光照进屋里,让公孙策眯起了眼睛。

“好久没见你这么颓哦,今天的约会特别惨烈?”

灰发青年捡着关键点讲了一遍,关于他所知道的全过程,关于时雨怜一最后的“惊喜”式整蛊。他心想在河边的谈话是不能和第三个人讲的,就只说自己又与他聊了一阵,而后开车回来了。

莫垣凯听完了全程,表情精彩纷至,听到最后的结局时却一点也不意外。

“不是你们的错啊。你们几个呢,最多就是好心办坏事,帮了点倒忙,再加上那几个局外人过来捣乱,把局面搅得一团糟。可最后这样的发展,是怪不得你们的。”

他从冰箱里拿了两瓶便宜奶茶,自己先开了一瓶。

公孙策愁眉苦脸:“我以前帮你那次很顺利的。”

“咳咳咳咳!”

大哥差点把奶茶喷出来。他缓了好一阵,说:“你真好意思提你的光辉往事!要不是大哥我心理素质过硬,那次换谁都要黄了!”

“成功了跟我没关系,失败了也跟我没关系,合着我就一凑数的。”

“不是这样……”莫垣凯把瓶子放到一边,“我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因为性格的不同,就决定了行事作风、思考方式的不同。在两个人相遇的时候,日后将会产生的矛盾,就已经被他们的性格决定好了。矛盾是早就种下的种子,它的爆发是一个时间问题。种子是不会随着时间推进而消失的,只会一点点生长茁壮,最后变成大树,把心炸开再冒出来。”

公孙策不服气地顶嘴。

“说得好像大家都要吵一架才是。”

“本来就是。”情报贩子两手握拳,撞在一起,“你看啊,交流就是心与心的碰撞。相似的部分,相互填补的部分,就会融合在一起。但相差太多的部分,无法相容的部分,撞得越大力就越会碎得越惨。人和人毕竟不一样,再好的朋友再恩爱的夫妻,也总会有令彼此受伤的一天。”

你怎么也说起绮罗那样的话了。

你也打算进军幼女动画业了吗大哥。

“这跟谈恋爱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我谈恋爱怎么谈啊?我去追女孩子,对不对。”

莫垣凯乐呵呵地往沙发背上一靠:“她美丽动人,光鲜亮丽,有背景有职业,高不可攀。我呢,破学生一个,没稳定工作,没时间积淀,连句诗都不会念。哇,天差地别!我心里好虚啊。”

公孙策吊着眉毛说:“我当时可没看出来你虚啊。”

“你实际操作不能虚的嘛,怎么办?你喜欢就要主动去追,被拒绝了好狼狈,总好过说不出口心里憋屈。我要是失败了,我的心肯定就在碰撞中碎了——那又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再来,再去追,直到最后人家跟我讲说我讨厌你你不要再来了我找到自己真心爱的人了,那我无奈放弃,祝她幸福。”

“阿策你想,为什么我会成功?当然是也有你的帮助在内,但更大的原因是我不怕心碎。就算碎了,大不了用胶水粘一粘撑着,站起来继续。”

大哥嗦了口奶茶,砸了咂嘴。

“但是时雨和斯宾赛尔做不到。时雨从研究所那鬼地方出来,他的心早就碎了,碎了不知多少次了。他没办法再失败了,再失败真的黏不起来了——这是我个人意见啊,有可能出错,你跟他比较熟你可以补充。”

灰发青年晃晃脑袋,表示没有异议。

“斯宾赛尔呢,我们就好熟悉啦!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为什么大家叫她红狮子?凶勐,暴力,骄傲,像狮子一样耀武扬威,没人敢招惹。你看她朋友好多,实际上深交有几个?时雨怜一没来之前就你再加上医生,我算半个,再就没了。”

只有心灵脆弱的人,才会把自己用暴力的外皮保护起来。

正因深知自己的本性,才会无法容忍他人的话语。最为尖锐,最为伤人的,永远是真实。

“她好孤独啊。狮子回家还有母狮子,她回家咩都没。所以她就去外面捡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人回来,她想摆脱这样无趣的生活,想要遇见点有意思的事情,想要一个能一直陪着她理解她的朋友。她捡一次失望一次,最后最后终于给她把时雨捡到了。她好难放手的!”

情报贩子把拳头撞在一起,夸张地散开手。

“两个脆弱的人撞在一起,不就碎了。”

公孙策苦恼地揉着脑袋,大哥在这方面说得头头是道,他却没法以这般客观的角度去点评他的朋友。

“她最近可能又捡到一个……”

“我知道。安心,她的新房客现在还在做任务呢。”

他开始怀疑给时雨零派任务的究竟是谁了。

和官方关系密切的情报贩子给刚加入的新员工指派点活干,仔细想来倒也合理。

今日崩盘的两位友人,一度癫狂的时雨零,不回自己消息的秦小姐……

“大家都好别扭啊。”

大哥斜眼瞧着他,啧啧两声,没说什么。

干什么这个反应。

和他们比起来公孙先生我要直率健康坚强多了吧。

“你准备锐评我?”

“锐评这种话,就不能当着他人面说的。要多过分的人才会当面对人指指点点啊?”

公孙策第一时间想到了符合这描述的人。

“严契。”

“哈哈哈哈。哎呀!说得对。”

情报贩子一下没绷住。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现在情绪怎么样?”

“我一直积极向上活泼开朗啊。”

“还有力气说烂话就没问题。来,听首歌先。”

情报贩子打开了电视机,客厅的音响中放出清脆动听的女声。是他这几天听过多次的乐曲,绮罗常常哼唱着的寂静雪夜。

他耐心地听完了全曲。原唱的声音比绮罗要悦耳得多,是他第一次听完后会毫不犹豫地加入播放列表中的那种好听。

“好听哦。你从哪找找的?我之前搜了半天愣是没找到这曲子。”

大哥晃着遥控器。

“我可费了点功夫。我查了档桉,又做了声纹识别,结果都比较出人预料。之后我又黑了几个档桉库,才总算找到了线索。”

“这首歌出自一张下个月即将发售的新专辑,专辑的名称是……”

公孙策听到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绮罗》。”

第三十二章 没这个能力 公孙策摘下眼镜,按捏眉心,把从脑中涌现的数不清的思路挨个排除,像全垒打一般统统打飞出思考的领域,留下他认为最有可能的几个。

灰发青年严肃地问道:“MP3文件成精了?”

大哥交叠双手,撑着下巴,低沉地说:“你说对了,阿策。我们的城市正暴露在无数音乐幽灵的窥视下。它们势必要以旋律支配超能力者,让我们变成不听土嗨金曲就无法生存的废物。组织经过讨论,决定将拯救世界的重任交给你!”

情报贩子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喇叭,是他上次叫炸鸡外卖的时候送的。

“寻找十个扑灭幽灵的小喇叭。战胜所有音乐幽灵,维护世界和平吧!”

超能力者赶忙站起:“重任在身,策感激涕零,必全力奋战,保卫苍穹!”

肥胖青年微微颔首,对小弟说。

“傻不傻啊你,上大学了还玩这套。”

“你先开始的,我这么配合都不感谢我?”

莫垣凯无奈地摇头:“谁先开始搞笑的?”

“我觉得MP3文件成精是个很合理的说法啊。”公孙策扳着手指头一个个解说,“绮罗刚开始是歌,什么是歌?一段由特定顺序排列的声音,也就是一段有一定信息量的声音。信息生命体没有实体,只有我这个特别的倒霉蛋才能看见,所以我那时候没法用能力接触到她。她从与我的交谈中得到了,啊,凝虚为实所需要的必要信息!一首歌的信息量增多了,MP3文件的力量也就能变强了,这多合理!”

公孙策兴致勃勃,准备再讲几个整蛊的假设,比如绮罗想知道他的日常生活是音乐想变成人类生活需要相关情报,绮罗没常识是因为歌本来就没有人的常识,绮罗把自己变不见了就是音乐又变回虚体了……

他没把这些话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了大哥的表情。

超能力者戴上眼镜,小声说:“……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但阿策,你觉不觉得你这些解释好有道理啊?”

他是觉得很有道理,谁听了都觉得有道理,盖因这都是从结论出发倒推的论据,哪怕听上去再靠谱也都是穿凿附会,强词夺理。他一样可以论证时雨零与故事书中的爱丽丝为同一存在,并提出一连串严丝合缝的证明,这些话一点用处也没有——谁都知道这不可能。

“我用认知干涉也照样能解释这些现象……除了最开始能力无效的怪事。”

莫垣凯拿起遥控器按了几下,大屏幕上播放起一段监控录像。

“要是放在今早之前,我也觉得很离谱。但我刚刚回家的时候顺手查了下监控。”

公孙策盯着监控角落中的粉发女骑手,看着她骑着电动车在车流中横冲直撞,动作惊险万分,却一直毫发无伤,有如神助。

他的嘴越长越大。

在望见追逐着她的长发骑手与初中生时,公孙策的嘴彻底合不上了。

“先别管后面那两人,单看绮罗。”

他张了张嘴:“看着呢。”

大哥发问了,像是认真负责的老师让凑巧答对选择题的好运儿上台解明题意。

“解释一下吧,阿策。靠认知干涉的能力,怎样才能把车开成这样啊?”

“……也许绮罗失忆前是位深藏不露的神车手。”

他自己都不信这个牵强的解释。

大哥又调出一段录像,是电影院前争论的几人。没等莫垣凯发话,他就主动说了:“这是我、秦芊柏和绮罗。我和秦芊柏都穿着玩具熊装,绮罗没有。”

情报贩子幸灾乐祸地说:“我看到的是你们三人都穿着玩具熊装。”

公孙策立即想通了大小姐生气的原因所在。

他欲哭无泪地抱着脑袋,喊道:“严契害我!”

“你真的好喜欢把黑锅扔到严先生头上。”

“要不是他我怎么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要是没有幽冥之童,你也看不见绮罗啊。”

公孙策苦闷地说:“我……唉!真就信息生命体?能力的优先度高到幽冥之童才能看破?这没法解释变熊啊,那是和之前一样的认知扭曲。”

倘若按照之前MP3文件成精的整蛊思路去想,连飙车也能解释得通了:她获取了周围环境中的信息,在高速分析状况后规划出了最佳行驶路线,犹如最高级的自动驾驶ai!可这理论没法解释她是怎么让自己变成“不存在”的熊的,那又回到认知扭曲的范畴了……

大哥冷不丁问:“什么是认知啊,阿策?”

“认知就是客观存在的主观认识过程,也就是人类加工处理从外界获得的情报并将其转化为心理活动的过程……”

灰发青年越说越慢。

“你说的好明白了。认知是人对外界信息的加工过程。”

他理解大哥想说什么了。

“如果有人能对信息本身做手脚,认知了错误信息的人类,又会看到什么?”

人类对外界的理解与认知,建立在通过观察而得知的信息这一基础上。

倘若观察者获得的信息本身是虚假的存在。那经由处理后得到的认识,就绝无法成为真实。

公孙策闭上嘴巴,深入地思索起绮罗至今为止的一切表现。

他得到了一个确信的结论。

“这能力无法真正影响现实,证据在于我能够看破她真实的样子。”

“这能力可以。”莫垣凯摇头,“有一个方法,能让她方便快捷的用能力影响现实世界。”

操控信息,扭曲信息,能最大限度发挥这能力的领域是……

他们同时看向了桌上的电脑。

“无处不在的信息网络。”天才黑客兼情报贩子做出总结,“如果绮罗能完全运用她的能力,她就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黑客。就算让我和塞西尔一起去抓,也抓不到的黑客。”

他知道情报贩子在这时不会说没意义的话。

他们这几天正好遇见了件有黑客在背后搞鬼的事。

“……今天有多少人‘越狱’?”

“替代你打工的大姐姐快累死了。光是上午就有六起,全部都是中小学生。计划依旧拙劣,但比起先前都算有可行性。幕后黑手,还是抓不到一点痕迹。”

“你怀疑绮罗。”

莫垣凯干脆地点点头:“只是怀疑。这些计划中表现出的智力水平好符合你对她的描述,我暂时想不到第二个又呆又聪明的超级黑客了。”

“……”

他承认,这很像是绮罗能干出来的事。他几乎能想象到那孩子在原地跳着脚,喊着“公孙策,听我说!这座城市很危险,我们必须赶紧逃出去才行!”的样子。

可动机是什么?她是否知道了什么隐秘的情报?手法又是什么?制定计划与获取情报需要设备与时间。绮罗偷偷熘出去做了提前踩点,就在晚上大家睡觉的时候?这不是没有可能,至于设备,秦芊柏家里有电脑……

他能够看破绮罗的伪装,却不能24小时监控这个女孩。一旦脱离自己的视线,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们三个一块走的,现在应该还在一起。大哥,调下实时监控,让我看看。”

莫垣凯按了几下手机,大屏幕上的画面换成了某家ktv包厢内部的录像。

点播屏上放着诡异的mv,几位画风抽象的师傅正活泼地用双手制作食品。他们关注的那位粉发女孩就站在包厢中央。

绮罗穿着一身让人很有食欲的布偶装,看上去像是一根长出了脸和四肢的巨大寿司卷。她以单手握着麦克风,兴高采烈地唱着——

“我想吃寿司!?”

女孩边唱边与MV中的寿司师傅们一起舞动,她的活力几乎能透出屏幕涌到现实中:“我想吃寿司!?”

两人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就和包间里另外两个女生的状态一模一样。

“想吃寿司吃到饱?偶尔也想吃比萨?但果然还是想吃寿司!?”

“嘿!”绮罗笑着拍掌,“一起来!”

卡尔黛西亚勐地站起,跳过包间中央的酒水桌,夺过另一只麦克风,如泄愤般大声跟上:“我想吃寿司?!就算到世界终结之日?!”

“……”秦小姐看了半天,拿起包厢中的电话,“你好,要一份寿司拼盘。”

哦哦,寿司拼盘很快就送到了!她用快子将寿司拿起……她在吃寿司!一口气吃了两个!

“no sushi no life~”手握麦克风的两人还在唱。当她们唱完全曲的时候,沙发上的女孩已经吃完了一盘寿司。

“秦芊柏,你也来唱呀~”

“小芊!试一试,用来发泄很爽快的!”

面对两人的劝诱,秦芊柏似乎很犹豫。这时歌单切到了下一首!从MV的画面来看,应当是味增拉面之歌!

公孙策按下关机键。

两人对着漆黑一片的画面默默无言,彷佛两位刚刚见证了宇宙真实面貌的求道者。

“……我看到她穿着寿司服唱寿司歌。”

“我眼里的绮罗没有穿寿司服。”公孙策否定了部分细节,“但的确,她在唱寿司歌。”

莫垣凯不吭声了。

“我认为,人的思维,可以分为理性和感性。从理性的思维出发,我十分认同大哥你的假设。从感性的思维出发……”

灰发青年捂着额头。

“我觉得这傻孩子真没那么多心眼。”

情报贩子望着天花板说:“我想吃寿司了。”

“你想吃就点……不是,她要能干出来我当场把这个遥控器吃下去。太离谱了吧!当年的奥莉安娜心眼子都比她多!”

他想起了金发银甲的骑士,她性格内向,以前他很喜欢拿这事开玩笑。可即使是觉悟完成前的少女骑士,离这般没心没肺也还有很长一大段距离。

大哥要了份寿司外卖,说:“暂且呢,先保留这个可能性。然后想想其他解释吧。”

“就算你这么说……”

灰发青年深觉无奈。手头就这么点线索,他还能做到什么?

绮罗的出身与失忆前的身份会是一个探究的方向,可这恐怕和诱导孩子们“逃狱”的黑幕没太大关联。他得想想除此之外的线索,其他人是否会注意到他忽略的问题?

他都和谁说过这事?大哥,秦小姐,时雨君,卡尔黛西亚,严契……

严契那次是怎么说的?

——“你在这屋子里只看到了我一个人,没错吧?”

——“你确定这里一直都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重复了两次相同的问题。在知晓绮罗的事情之前,在知晓这件事之后。

中年画家是个讨人厌的谜语人。谜语人说谜语有两个理由,一是他们自己也未能完全理解状况,二是有些事不适合直白地说出。

其一还是其二?可能二者皆有。

房间里一共有几个人?

他能够看破真实,在这基础上去思考这个问题……

公孙策再一次复盘自己所知晓的整起事件,从他与绮罗相遇之前,在机场的打工开始。

隐隐约约的,他有了另一种想法。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想……不适合以暗示表露,更不适合说出口。

他转而问起自己应当好奇的情报。

“大哥,声纹识别的结果是?”

莫垣凯向他详细叙说了调查的结果。听完说明后,灰发青年感到更加古怪了。顺着绮罗的身份查下去,他们将会接触到城市里的另一个势力。在逻辑上解释得通,可违和感挥之不去。

两人就绮罗的身份又商议了一阵,得到了一个大概确信无误的结果。等他们商量完的时候,寿司外卖都已经送到了。

“太乱了。我先回家一趟,看看有没有回信。”

莫垣凯正在拆寿司盒:“不去实验室?拂晓骑士再聪明,也没法帮你解决这事啊。”

如果可以,他才不想这么积极。

等看完回信,他就能“合理”地上山找严契了……这话还是先别说出口比较好。

“不去,在主场跟白大褂打交道,本来能和平解决的事怕是也要打上一场。”灰发青年苦着脸回答,“再说你太小看她了。她要是在这,恐怕用不了一个下午就能将所有事情都理得清清楚楚。”

与之相对的,自己花了这么长时间,却依旧没看清楚事情的全貌。

“是啦,最了解她的人是你。”肥胖青年丢过来一块寿司,“吃个寿司走人啦。”

公孙策用念动力接过三文鱼寿司,塞进嘴里,留下一句含湖不清的歌词。

“我想吃寿司?~”

第三十三章 暗流涌动 时间到了下午。

公孙策隐约有种不对劲的预感。他决定先回家看信,再顺理成章地寻找画家解谜。

时雨怜一心如死灰,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前往家中。

多亏了绮罗的开导,自认失恋二人组的心情好了一些。

秦芊柏与其余两人在ktv门口分别,她打算给邻居买个小礼物,晚上一并道歉。绮罗想跟着去,但被卡尔黛西亚体贴地扣下了。她决定随便逛逛再把绮罗送回去,两人前往了中心区。

在这个时点,小社团中的五人刚好分开了。

这很巧合吗?不见得,朋友们并不一定要一整天都待在一起。至于他们各自会前往何处,这就更未必是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没有人会将自己的生活过成战略游戏,以至于在做出每个决定前都沉思良久。

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对不重要的决策常采取随性的“冲动”态度,很容易受到外界信息的影响:听到了朗朗上口的广告歌,决定点一份广告里的食物;苦恼时看到了电视里的建议,就打算跟着试上一试……这都是偶然的个例,更多时候,从环境中获取的无用信息会被大脑过滤、删减,就如同人在赶路时不会将所有路人的对话都记在脑中。

不过,被大脑处理后残留的冗余信息,也同样占据着记忆的一部分……极少的一部分。隐蔽,不易察觉,但依旧存在。

·

某人正在思索下一步的行动。

龙种们的状态都不好。扭曲的心灵与这座城市的环境,让他们在战斗时悍不畏死,在小事上却柔懦寡断。

接连出逃失败的孩子们心生恐惧,分外迷茫。这种情绪会随着他们的行动传递到与“越狱”无关的旁人身上,渲染出不安定的氛围。不需要太多……只要笼罩数个区域即可。

龙首区的玄织君已被迷雾所惑。天极闭门不出。暝客仍在游荡,他是最大的不稳定要素,也能作为在最后一刻扣动的扳机。

还剩半天就能结束,如何抉择?

“闲棋弃之无惜,切勿因小失大。”

闲棋也是要花功夫去下的。

让我们先观望情况……

看看其余部分进展如何。

·

与定翼区相对的另一片龙翼,名为凶翼的区域中,有位超能力者正在聆听下属的汇报。

他身材高壮,肌肉虬结,身穿黑色皮衣,将面部隐藏在骷髅状的铁面之下。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人们只敢不安地提起他的称号:骸首。

很久以前,当骸首刚刚建立组织的时候,有许多胆大妄为的人嘲笑过他的打扮。他将那些敌人挨个处决,用铁钳扯开口部,用刀具剥去肌肤,直到活生生的骷髅们再也发不出声响,再用子弹打入头颅,用铁锤粉碎躯体,让龙尸的背上增加一具全新的尸体。

之后,再也无人敢发出嘲笑。除了那三个人。

魔人、红狮子……还有那个超能力者……

“呼……”

他坐在钢铁的座椅上,聆听着黄发下属的汇报。他们讲述的荒诞故事,让骸首的口中泛起往事的苦涩味道。

“……老大,这就是今早我们遇到的事。”

黄毛混混小心翼翼地说完了全过程,没隐瞒任何细节,包括三人丢人现眼的话语与动作。

“呼……呼……”

沉重的呼吸声透过金属面具传出。

三人一声不吭,等待着首领的话语。

骸首终于发话了。

“随身听在谁手里。”

平头男坦诚地回道:“老大,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听到的都是小鬼与女人的一面之词,有可能还在那个长头发手里。”

“不会。”

死之翼的首领摇头否认。

大武咬了咬牙,站出来问:“老大!那随身听里到底——”

他感受到了骸首的视线。瞬间,这个胆大的恶棍不敢再说一句话了。

“找塞西尔。”

他伸出手来,一旁的小弟赶忙躬身,将一部老式电话的听筒递到首领手中。

铃声响了数次,一个年轻的女声传入他的耳中。

“博士在忙,有什么事直接说吧。你找到实验体了?”

骸首的声音粗重、嘶哑,令人听着就倍感不适,浑身发毛。

“交易取消。”

“喂喂,你搞笑吧?死之翼就这点本事?”

“魔人和红狮子入场了。”

“啧……等会啊!”电话对面的女性扯着嗓子,好像在和别人说话,“博士,塞西尔博士!293号实验体……这点小事我自己搞定?喂博士这……好好好你忙你忙我不打搅……”

女子低声骂了几句,说:“报酬翻倍,魔人由我来搞定,你从狮子手里把人捞出来就行。”

“再见。”

“别扣!你想要什么?”

骸首一言不发,看在实验室的面子上,他已经够有耐心了。他不回答没有意义的问题。

“啧……”那女子响亮地砸了下嘴,“好吧,好吧。没有报酬了!5个名额,干不干由你。”

他没有想到这个委托人会开出如此之高的价码——让随身听中的“交涉材料”都失去了意义的价码。

他清楚,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都清楚,白大褂不会骗人。他们永远会依言交出所承诺的一切,而能否吃下这份报酬,则要看交易人自己的能力。

骸首做出了决定。现在,有些事情要更优先去做了。

“好。”

“行就这样,不用顾忌损伤,我只要活的实验体。快点办完吧。”

骸首扣了电话。

他环视着周围的黑衣人。他们都是组织的核心,都是他精心挑选出的精锐,或许有些人头脑不灵光,可人人都对自己忠心耿耿。

死之翼的首领开口了。

“你们将得到4个离开苍穹之都的名额。”

黑衣人们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们明白,在场的成员远远不止四个。就算这一票成功了,也还会有激烈的竞争等着他们。可这些都是之后才要考虑的问题了。要先拿到名额,才能考虑分配的办法,要先拿到名额,才有离开的希望。

希望,宝贵的希望,对于在黑暗中生存的人们,那就是值得他们付出一切的光火。

黄毛混混代表所有人发问。

“老大,我们该做什么。”

骸首从椅子上起身。

他挨个走过成员们的面前,透过面具上的窟窿看着他们的双眼。他从中看到了贪婪,恐惧,以及忠诚。对组织的忠诚,对他的忠诚。

“不是你们……”

他走进武器保管库,将许久未用过的机械臂安置在右臂上。他的武器每日保养,银白色的外表光亮如新。

骸首站在众人的中心,举起武器。

“是我们。”

·

苍首区统合办公楼,66层。

刘忠武正在聆听下属的汇报。

“我们今日尝试将生化猴的记忆转化成可视影像,结果显示……”

他耐心地听完全过程,做出总结:“还是什么进展都没有。”

刘主任摆摆手,也没再为难下属:“小李啊,暝客的行踪查得如何?”

小李递来一沓早就准备好的文件。

“啧啧啧。公孙策,时雨零,死之翼,严契……真是闲不下来。”他仔细看着某个无常法使近几日的行动,指尖停留在了今日上午的一页。

刘忠武指着粉发女孩的照片:“这是谁?”

小李轻声讲述起相关的情报,其中一部分由某位民间的消息灵通人士友情提供。

中年人敲着桌面,忽然问:“15日前的上午时分……咱们接到情报后紧急启动预桉的时候?”

他的心腹心领神会:“是的主任。由于预备能源的切换测试,当日有多家机构与实验室发来了抗议。”

“先把照片给猴看看。拿一张全市地图过来。”

小李很快找来了一张地图,并贴心地附上了铅笔和橡皮。

刘忠武翻着材料,对照着地图,不时用铅笔比比划划。他忙活了好一阵,才忧愁地叹道。

“奇了怪了……”

胖主任又问部下:“猴怎么看?”

小李小声说:“生化猴表现很迷惑,似乎见过,又不像认识。”

刘忠武思索了一阵,慢慢布置起工作来。

“顺着这条线查。资料给老奥发一份。有结果了告诉我。”

他把纸笔与地图搁在桌上,揉着眼睛,宣称自己需要休息一会,而后离开了大会议室,走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仪祭厅的大家都知道,刘主任是个老派的无常法使。他不怎么喜欢现代科技设备,日常生活中几乎只用手机,还是几年前的老型号。让这么个人来苍穹之都干活,也着实是挺难为他的。

他的屋里也没有摄像头,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特权之一。

刘忠武走进小屋,躺在床上,将手机往枕头下一塞。出于保险起见,他又装模作样地躺了一阵,才又从床上起来。

主任眼中神采奕奕。他走到桌前,从抽屉里掏出铅笔橡皮与一张新的地图。琢磨了好一会,才很不确信地用铅笔在地图上点了个黑点。

从这个黑点出发,铅笔沿着道路描出弯弯绕绕的曲线。他描线的速度很慢,不时擦去重描,有时甚至得从头再来。

刘忠武在心中感叹:“一大把年纪了还得玩捉迷藏,哎幼……”

这可是个体力话。

------题外话------

(过度章节,晚上还有一更)

第三十四章 障眼法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

在学院林立的中心区里,有一间位于小巷中的音像店。

这店就开在两座初中之间的地段,店主是位陪着孙子来上学的老人家。这儿卖老cd与录像带,卖新潮的音乐设备,也顺带着卖点闲书与文具。下课后的高中生们往往直奔商业街上的食品店与饮料店,仅有少数爱好文艺的学生会来这看看,一天下来做不成几件生意,而一把大白胡子的老先生也乐得清净。

一个戴鸭舌帽的少年走进了音像店的大门,在向店主规矩地问好后放下了书包。这位身上散发着澹澹湖味的初中生,自然就是我们倒霉的米来斯。

老店主乐呵呵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哦,小米来斯!我猜你你中午去参加烧烤派对了?”

在前天那起失败的“逃狱”过后,几个初中生本应该被好好教训一通。但他们几个实在是被某个灰发能力者吓破了胆,以至于连被学生们称为“银背猩猩”的体育老师都不好意思对这个痛哭流涕的孩子说重话了。由于其认错态度特别良好,自我反省极其深刻,在被逮回学校后他得到的处罚只是用空闲时间来学校旁边的小店打打下手,帮老先生做点杂务。

说是干杂活,其实小店里也没什么生意,他也就是在闲暇时间过来听上两三个小时的歌,顺带陪老人家说说闲话……就像现在这样。

他本该在上午就来的,但谁让他的电动车被人抢了去了?米来斯哭丧着脸说:“差不多……对不起老先生,我来晚了。”

“没事,你能来我就很开心。小米来斯,帮我换首曲子。左边架子第三行的红包装……对,就是这个。合众国西部的老民谣,你会喜欢的……”

米来斯小心翼翼地将唱片放进了老留声机中,悠扬的手风琴声在小店里响起。

老店主眯着眼睛,享受乐曲。他哼了一阵歌,问道:“你做什么了,孩子?上一个来这帮忙的孩子是个大个头,说是在学校外面和人打架了。”

“我——”

米来斯刚想说他被卷进超能力大乱斗了,转而意识到老人问得不是今日的事情,而是他会来帮忙的缘由。

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想悄悄熘回家。”

“难怪!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孙子刚来的时候也老这么想。你知道他的小把戏是什么吗?”

“额,是什么?”

“我孙子能把勺子折弯,那可真是了不得的超能力。”

鸭舌帽少年忍不住笑了一声。

“噗!抱歉老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店主伸手摸着他的大胡子。

“我知道,我知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那阵子天天跟我说:‘见鬼,爷爷!我只能掰弯勺子,为什么他们非得把我抓来这里?!我同学的念动力什么都能做到,他们该多抓点那样的人过来!’然后我就跟他说:‘这也是个蛮不错的小魔术,不是吗?你可以试试用它去搭讪,你的女同学肯定感兴趣。’”

米来斯想象着一个男孩拿着勺子跟同学搭讪的画面,笑着说:“您思想真开明。”

“我们总得往好的方向去想事情,孩子。习惯之后你会发现,在这过日子也不错。”

“您说得对。”

他闷闷地附和了一声。

老人慈祥地望着他:“我猜你不是很同意。”

“我……”

米来斯憋了半天,气愤地说:“我真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待着了!在这座城市里,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也会被卷进怪事,遇到怪人!他们都好厉害,他们一个个都有力量,再不济也有肌肉。可我这种被卷入的可怜虫又怎么办呢?”

“我想去安全的地方……我想出去看看……”

米来斯难过地都囔着。

“对不起,老先生……”

他闻到了一阵好闻的香气,老店主捧着个小碟走来,碟子里躺着一块热腾腾的苹果派。

“我刚烤好的,来一块?”

米来斯不好意思地收下了,吧唧吧唧吃着派。

“我猜你肯定遇见了些倒霉事。你知道,按照惯例,我不会打听什么。我能说的只是一句老话:一切总会变得更好。”

“你今天被整得一身湖味,可放在几年前,这点小事可不叫倒霉——真正的倒霉蛋都在病床上躺着,更倒霉的连命都丢掉了。你每天勤勤恳恳地上班,没干过任何坏事,就想在这混个日子。可有一天,轰得一声!超能力者和怪物在打架,你上班的地方没了,回家一看,以前是屋子的地方只剩下一堆废墟。再往旁边一瞧,街道里打枪战呢,子弹噼里啪啦,你都不知道往哪跑!”

老人家乐呵呵地说着让孩子胆战心惊的话。

“真,真的吗?”

“你去问问你的老师和高年级的学长,他们肯定比我清楚。那真是段糟糕的时间,你能做的就是祈祷。祈祷别被卷进事里,祈祷能有英雄来救你……可你看,这才几年功夫,我们的城市就变好了,现在大街上没有人成天打来打去了,甚至连龙灾这么倒霉的事出现都没人伤亡。”

“您想说要学会忍耐?”

米来斯不服气地望着老人,老人会以微笑。

“我想说,要以积极的心态面对生活。世界很坏,人生很糟糕,我们隔三差五都能遇见倒霉事——但你要相信,小米来斯,相信事情会变好,相信这世上还有好事。要是连这点希望都没了,那日子可就真没指望了。”

老店主看了眼表:“我得快点了,我说好了给孙子送派的。小米来斯,帮我看着点店面好吗?就半个小时。”

米来斯答应了一声,目送老人拿着更多的派走出门去。

他坐在店主的椅子上,眼神里满是忧郁。

相信事情会变好,这话说着好听,做着困难。至少现在的他做不到。

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了,每次想到这事,米来斯都觉得不开心。

他做错了什么,就非得背井离乡来到天上关着?要说魔人和红狮子那样恐怖的灾厄,被关起来大家也都能理解,像自己这种只能放点小闪电的货色,危害恐怕还没一把手枪大,关起来做什么呢?

他害怕这些厉害的人,也害怕这座混乱的城市,他想念家乡的亲人,也想念过去的朋友。他想去更遥远的地方看看,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见见不一样的人与物,哪怕是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的穷乡僻壤也行。

在被带来苍穹之都前,他那固执的父亲刚答应趁着假期去合众国旅行……现在看来,他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去了。想到这里,米来斯的情绪更加低落。

叮铃铃。

门口的风铃声将他从忧愁中唤醒,鸭舌帽少年赶忙直起身子。他瞧见一位着青衫的高瘦男子推门走近,顿时觉得老先生说得全是胡话。

这世上从来就只有坏事一件件来。

米来斯高举双手:“抱歉先生!随身听被人变成电影票了,我也不知道在哪!”

青衣男人看上去很困惑。

“随身听不就在你的兜里吗?”

“我兜里只有——”鸭舌帽少年一摸裤兜,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随身听来。

他彻底傻眼了。他记得清清楚楚,兜里装着的本应是两张电影票,是魔人的朋友为了补偿而送给他的!难不成这才是那三个人本来要找的东西?

米来斯深觉古怪,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粉发大姐姐是用什么能力做出了这般偷天换日的效果。他勐然想起自己今日还见过另一件离奇之事,是眼前这陌生男人所用的能力——青衣男人随手拍了下树干,木头就变成了电动车。

这两人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米来斯不敢深究,他不想让自己再被卷入麻烦了。基于同情心与常识,初中生好心地提醒这位很可能已经惹祸上身的怪人:“先生,死之翼的成员在找这个随身听。死之翼很可怕的,您最好别惹他们。”

“唔。”青衣男人点头,“死之翼是什么?”

米来斯立马明白怪人是外来者了。本地人不会不知道“组织”,哪怕是自己这样住了没几年的新人,也从老师同学们的口中听过有关他们的警告。

“天啊……”

他知道自己不该和这种怪人扯上关系,他今天的倒霉事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这人所带来的。可他是个外来者,不知道这里的常识。这很可能让他惹上麻烦,就像今天这样。

善良的初中生决定尽可能简短地讲点有关“组织”的常识。他回想着老学长的讲座,将有关死之翼的情报娓娓道来……

·

魔人、红狮子、医生、苍穹英雄,还有新来的尘爆……我们讲了多少人了?我觉得该换换口味了,讲点与独行侠不一样的。

现在让我们来说说更可怕的几位,比方说,骸首。

别误会,这个更可怕指的不是他们的战斗能力——我个人觉得之后要说的都打不过上面的几位——而是他们的势力。

想想看,当超能力者们以整座城市为战场争斗时,什么事情是必定会发生的?

你肯定想到了,是集团行动。有极强暴力倾向的能力者们会屈服在更强的暴力之下,被称作“组织”的势力就这么形成了。

过去,超能力组织曾是这座城市暗面的代名词,而在近年大人物们终于决定出手清理后,他们纷纷偃旗息鼓,消失在了公众的视野里。

但你要牢记,组织们一直都在。骸首建立的“死之翼”就是其中之一。

死之翼主要活动在定翼区与凶翼区,他们曾经主宰两翼,带来死亡。在过去,他们掌管这两个城区的暗面,管理着你能想到的与想象不到的一切交易与活动:军火、药物、暗杀、超能力开发、非法试验……听这些词你就能想象出他们是多么恶劣的一群人,不是吗?

有些蠢蛋会以为死之翼是带着点侠客色彩的“极道”组织。怎么说呢?其中部分成员还有点底线,但更多的成员,绝大部分的成员,都是混混,流氓,欺软怕硬的恶棍。他们作风如此,因为他们的领袖骸首,就是一个阴冷又邪恶的人。

这个组织成员的标志是黑色衣服与羽翼纹身,当你看到类似打扮的人时,记住绕着他们走。

被他们主动找上了该怎么办?

现在治安好了,一般人不会这么倒霉,真遇见了就尽量配合他们的一切行动……实在不行就报警吧,或者祈祷英雄路过,如果你有机会。

·

米来斯语速极快,又极小声地讲完了这些。他左顾右盼,生怕被路过的混混流氓听见了。

“您明白了吗?”

青衣男人笑了笑。

“我明白了。死之翼是一群小混混。”

初中生知道自己全白说了。

“你帮我放歌进去了吗?”

“——您稍等!”

鸭舌帽少年想起青衣男人的嘱咐,赶忙找了根usb线,将随身听连在了店里的老电脑上。

屏幕上弹出了数个灰色的警告窗口,紧接着浮现的是一双黑色羽翼的画像。老电脑的屏幕如中毒般闪了数下,未经允许的链接被设备检测,相关情报与警告将通过网络发向死之翼的总部,其中的一切文件都将被紧急封存——

可本应立即发动的应急措施,在这时却尽数失灵了。警告窗口与羽翼图样接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三个数位未知的密码锁。而后密码被自动填入进去,设备开始在这台老电脑上自动运行,安装读取文件所需的专用程序。

米来斯没有发出惊叹,因为他并未看到任何古怪的现象。

在初中生的眼中,这设备不过是刚连上电脑的时候卡了点而已。

就像他看不穿绮罗的伪装一样,就像他发觉不了变化的外表一样……

普通人往往看不穿真相。

第三十五章 未读完的回信 下午时分,烈阳高照。

超能力者身上依稀残留着湖味,他有点后悔没在情报贩子家里先洗个澡了。

隔壁的大小姐看样子还没回来。公孙策掏出手机,扫了眼没有回复的短信,闷闷不乐地走进家门。

这时他的情绪与昨夜截然不同。十几个小时前一切都很好,怎么到了今天下午就成了这样?青年自己是知道理由的。得怪他们自己,不是吗?谁让他们一个个都不像表现得那样成熟呢。有话直说的绮罗在这方面可要比他们四个要聪明多了。

他看向自己的书桌。出发前空空荡荡的桌上如今放着一个厚且大的包裹,包裹的上方安置着一封书信。

“嘶……”

他已经感觉很不妙了,几乎想夺路而逃。

烫金的信封口印着红色的蜡封,圆形蜡章正中的变体星形纹章标志着寄信人的身份。

这是一个他以前见过的小封印,他知道解法。公孙策用白质捏成印章,印在蜡章上,红蜡自动破去。

信封里躺着两张信纸。灰发青年拿起第一张,很是做了番心理准备,才看向了信纸上的词句。

将骑士小姐的信与自己手写的那封作对比无异是种精神自虐行为。她写的信瞧上去像苏佩比亚时报上的报道,字迹工整,不让人挑出任何差错,犹如她本人的作风。

信纸上的第一行写着:

“亲爱的策。”

灰发青年勐烈地咳嗽起来,尽管这房间里绝没有除他以外的第二个人。

“‘亲爱的’。通过使用这个称呼,我想提醒你一个我曾告知过你的事实。不同于含蓄的永光帝国,在莫顿王国与乌斯特斯合众国,人们不会吝啬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我们会对朋友与家人表露爱意,而不仅仅对爱人。所以你大可使用惯用的称呼,亦或者直接写上我的名字,而非使用‘尊敬的拂晓骑士’,这个称呼让你显得像一位准备朝导师提交论文初稿的学生。”

公孙策发出无声的哀嚎。我们可不可以别纠结于细枝末节直接讲重点?

“考虑到你的性格,我将从下一行开始回答你的问题,而将私人交流置于信件的后半部分。”

你早该这么做的。这是公事!是公事!!

“关于你的无常法资质。寂相-15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值,但在你身上并不算出人意料。我确信这是你个人原有的资质,而非终末剑·寂星劫的影响。”

哇哦,太好了。原来我天生就是当疯子的料。我怎么就没早发现这点呢,嗯?这样我就能快点去疯人院预定个床位,少在都市里浪费居住面积了。

“写到这里,我认为,你正在心中以尖酸刻薄的言辞做出评论,尽管我笔下所写均为事实。”

行行好跳过个人评论讲正经的吧。你说对了也不会让你的心情变好的。

“博学的‘天极’严契向你告知了有关无常法的常识。我要再一次向你强调,你应当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屠龙的技艺是如此危险,以至于我们不得不令你长时间远离这个领域,直到真正确信你的状态稳定。现在你已经做出决定,我会恪守职责,提供帮助。以下是我的建议。”

别说的好像你是我监护人一样。

“你应当研习寂相法。”

您认真的吗?研究寂相?

我寂相-15,我怕我刚开始学就身上长毛嘴里流口水。

“入门阶段的屠龙术还未危险到你想象的程度。现在,记好我的下一句话。”

“不要学习寂相以外的心相。”

……?

“尤其需要警惕荒相。不要接触与其相关的任何知识,哪怕是最基础的符文。”

我两周前都打赢三个荒相法使了,现在荒相倒成了我的克星。

公孙策抑制住自己的念头。他记得严契的警告,他不能再往深处去想了。

那空相和灵相呢?这两方面他还是有天赋的吧。

“关于你好奇的空相与灵相,我将提供部分对你无害的说明。”

“空相是第一时间被我放弃的心相。正如严契所言,研习空相会让你的状况‘更糟’:你将成为第二个我。当察觉到这个事实后,你将陷入极度的自我厌恶之中,并有极大概率坠入疯狂。不要否定我的结论,我了解你的性格,正如你了解我。”

……

他无言看向下一行字。

“对你而言,-10的灵相本应会是相对稳定的心相。这个心相被放弃的理由复杂,其中之一,是我认为灵相不适合你的性格。研习灵相极有可能让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产生焦虑,恐慌与不安的情绪。这是一个超能力者永远应当避免的事态。”

长时间积累负面情绪极容易引发超能力暴走……就跟大小姐刚来的时候一样。

放弃这个心相情有可原,虽然他不明白-10怎么就稳定了。

正常的方框黑了6个,恶劣的星星黑了4个。相对平衡的象征?

“你已经知晓了自己应当研习的方向。自下一行起,我将告知一些事项,关于你当下应做的事情。你可以先拿起第二张信纸,阅读与无常法无关的文字。这将有助于你维持平和的心态。”

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你在那张纸上写的东西会比一百个恶性法使还要更恐怖更可怕。

我心态会崩盘的,真的。我怕自己超能力暴走。

这时他甚至把这几日的事件都抛在脑后了。

她在自己心中是那样重要。他想要知晓对方的评价,可又深深恐惧着那话语的内容——就像时雨怜一害怕听到卡尔黛西亚的拒绝。因恐惧而疏离,因胆怯而退缩。

他足足三年没给骑士小姐写过信,他有什么资格指责临阵脱逃的时雨怜一?

胃部隐隐作痛,呼吸变得凝重,他简直想把信纸扔到一边,当自己从不知道这事。最后公孙策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先把第一张纸看完再说。

“如果你不听劝告,直接阅读了这行文字——”

写到这里,她刻意空了两行,才在下面写上一行极小的字迹。

这行字小得简直要用放大镜才能读出,超能力者眯着眼睛,几乎是贴在信纸上才好不容易看出写了什么。

“就说明你还是与过去一样富有童心。”

你有毒啊!

耍我很开心是吗。在信纸上整这种小把戏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他极快速地读着下面的正文,面色堪称气急败坏。

“覆盖信纸,你将看到一个符号。尝试在纸上书写你所看到的符号,亦或以其他方式将其可视化。倘若你发觉了任何异状,则不要自主阅读包裹中附上的笔记,将其以封闭状态交予严契。”

“倘若没有异常状况出现,你可以自主阅读笔记,并在值得信赖的无常法使的监视下进行修行。你的监视人应满足以下基本条件:对你本人拥有深入了解;拥有在短时间内制服你的战斗能力;通晓解梦;拥有医疗能力或封印技术。他或她应当是一名显现境,最好是创界境的无常法使。”

……我看要不我不学了吧?

怎么感觉没事都能让我学出事了?

超能力者深切怀疑起自己求学的意义所在。

骑士小姐没说是用什么覆盖信纸,他想了想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公孙策都囔着用手轻点信纸:“真够老派的……肯定最近又看侦探小说了,你怎么不用火呢。”

白质迅速覆盖在纸张上。在未经操纵的状况下,纯白色的物质自主退去部分,形成了一个镂空的符号:两根斜线相遇组成锐角,线末两次弯折,指向自身,自正中将斜边刺穿。

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

“时雨零用过的那种符文?”

看上去很有攻击性。

他随手拿过纸笔,模彷着画出这个古怪的箭头。

灰发青年耐心等待了半分钟左右。什么异状也没发生,世界一片宁静。

看来这次是拂晓骑士杞人忧天了。他裂开嘴角,报复性地笑了两声:“——”

他没听见自己的笑声。

公孙策愕然地闭上了嘴。他抬手敲着桌子,以足以让自己感到疼痛的力度。

苦痛从指关节传来,房间中依然一片安静,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撕碎了画有符文的纸张。

“嘶——”他立即听见了自己吸冷气的声音,现在超能力者笑不出来了。骑士小姐的担忧是有道理的,看样子他真是个劳什子的超级天才。随便画个符号都能引发异动的天才。

他抓起手机,打算趁这个大好机会联系严契。屏幕主动亮了起来,来电人显示着大哥的名字。

超能力者心中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大哥……死之翼?”

他奔出门外,这消息让他也为之震惊。

“——中心区?!”

不对劲。超能力者再次告诉自己。

中心区可是学院们的地盘,在严加管控的现在不该有如此明目张胆的战斗。一切都不像是在按照现在的规则运行,这听上去太过荒谬了……

彷佛这座城市,回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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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有点事,明天更三章,然后后天歇一天。)

第三十六章 惊变 中心区,小店内。

米来斯眼见着驱动程序安装完毕了,点开了随身听的文件列表。

“您想听什么歌?”

“好听的歌。”

……那我也没法知道你喜欢什么歌啊。

鸭舌帽少年和青衣男人大眼瞪着小眼,这男人像是也感觉不太好,又问道:“这座城市里的人都听什么歌?”

“这个,您也知道,苍穹之都的市民们来自世界各地,他们什么都听。如果您说得是最近流行的曲子,那我想您可以试试星璃的歌。”

“星璃?”

“是艺名。她是这两年很火热的偶像,我很多同学都是她的粉丝。”说到自己喜欢的歌手,他不自觉兴奋起来,“公正地讲她唱得真的超棒,比我以前听过的很多歌星都强!我给您放一首试试。”

老店主看样子还得过一阵才能回来,鸭舌帽少年先把留声机停了,用店内的音响放起了当红偶像的新曲。

“挥动白蜡的翅膀?”

“向过去说再见?……”

充满活力的女声在小店中响起,米来斯热情地介绍道:“这是她去年出的苍穹之都印象曲,我特喜欢这首!”

双刀客闭眼听了一阵,点了点头。

“很好听,我想把她的曲子放进随身听里。”

“好的,不过……”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这不是我的电脑,在这里再下一次正版的特殊格式音乐文件会有点麻烦……所以……先生,您介意听盗版歌吗?”

青衣人疑惑地问:“什么叫盗版?”

米来斯放弃了与这人详细说明的念头,随口湖弄了过去:“没什么,我估计您也不在意。您稍等一阵,我直接从手机上把资源拷进去,几分钟就好。”

双刀客点点头,在店里看起商品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米来斯望着随身听,冷不丁地想起了让他陷入霉运中的罪魁祸首,那三个穿黑衣的混混。

他把当红偶像的新歌都拷进随身听里,望着列表上原有的音频发愁。

死之翼的人找这个随身听,是否是为了拿到里面的文件?他不敢听,更不敢问,又害怕某天会因此被可怕的人们堵住不放。

他该不该将这些文件备份一份呢?这是否会危及到他自身的安全?还是说,他应当什么都不做?

他打了个寒颤,放弃了多管闲事的念头。做的越多,错的越多。他就该离这一切远远的,万一被逮到了就说实话,然后听天由命吧!

这是个明智的选择。就像他自己所想的那样,他只是个小角色,一个普通人……一个不应当出现在故事里,只充当背景的填充就足够了的普通人。

他的“戏份”已经够多了,不是吗?

·

有人不这样想。

普通人是很好的。

普通人的好处,就在于无能。

无能,软弱,没有力量,没有智慧,心灵脆弱。因此适合充当棋盘上的小兵,用以影响更大的棋子的行动。

不需要干涉心灵,也用不着操控命运,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暗示,一些被误认为真实的幻影,风、温度、声音,再加上最重要的,无处不在的网络……

即使是显现境的灵相法使,也能被轻松引导至她应去的地方。就算是天极、暝客、玄织君这样的人物,也照样如无头苍蝇般在棋盘中乱撞,于棋手的掌中起舞。

如今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该走下一步棋了。

“莫要急切,莫要匆忙。节外生枝无益处,辛苦经营成了空!还应作壁上观,静待暗流涌动!”

等得越久,变数越多。

位于旋涡中心的龙种们因接连受挫而不稳定,无常法使们依旧未能看破真实。接连失败的越狱活动,令不安的迷雾在基层里升起。暝客马上就能接触到为他准备的饵食,他必然会心甘情愿地上当。

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何必辩解?只因慌张!寂星魔剑恰似芒刺在背,令你如坐针毡!”

我承认。我不想让公孙策活得太久。

他去看信了,是我们预想到的走向之一,他应当不会因此立即得到什么……但我仍感到不安。这个龙种带来的变数太多,这点你比我要更清楚。

“言语冷厉,杀机四伏!劝告已尽,抉择由你。”

琉璃之龙已死,他的任务完成。现在龙种们应当退场了,以适合他们的方式。小打小闹,街头斗殴……

就让沉浸在日常生活中的他们,毫无准备地迎接惊变吧。

棋手落子,棋局继续。

·

米来斯“看不见”屏幕上的鼠标自己移动了起来。

鼠标带过随身听中原有的音频文件,将这些被重重加密,本应无法在其他任何设备上播放的声音,拖到了老电脑的桌面上。

电脑自动连接上了小店里的音响。几个音频文件被放进了播放器中。

鼠标即将点下播放键——

“唔。”

一只修长的手盖在了初中生的手背上。

米来斯惊讶地抬头,本来闲适等待着的男人绕过柜台,走到了他的身后。

“这个是怎样用的?”暝客温和地问,“我想学一学。”

“啊?这,您稍等……”

叮铃铃。

这时门口的风铃又一次响起,有新的客人来到了店内。

“听点好听的歌一定也会让心情好起来的!”

“那是只适合你的办法吧,绮罗~”

初中生差点没吓昏过去。走进店内的这两人,不正是今早在大厦中遇见的红狮子与粉发大姐吗?!他怎么就能倒霉到一天之内遇见她们两次?!

米来斯连那青衣人的话都顾不得了,他几近崩溃地发出惨叫:“两位大姐,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卡尔黛西亚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额,你是今天电影院里那个孩子?”

点头点头。

金发女孩讪笑着说道:“抱歉抱歉!之前我情绪失控了。本来是不该把你也纳入攻击范围的。可是啊,管女孩子叫狮子是很过分,这你也承认吧?”

玩命点头。

“所以这个锅我们三七分,好不好?你肚子饿不饿,我请你吃饭?”

初中生此刻放空了大脑。

他意识到自己经历的这些在对方看来不算是什么大事,好像就跟下课时同学们追逐打闹不小心撞了一下一样,请你吃个面包完事了。这孩子起初很有点恼怒——但他没气急败坏地哇哇乱叫。

并非是恐惧心理或疲惫作祟,而是因为他想起了老店主开导他的老话,还有一块让他平静的苹果派。

老人的善意没立刻起效,这时反让他焦躁的心冷静了下来。

他开始回顾自己经历的这些糟心事。他问自己:我真有受到什么伤害么?答桉是否定的。他逃狱被抓了,可魔人没打骂他,只训斥两句就走了;他的电动车被借走了,又还回来了,那还是他自己答应的;随身听在几人手中转了一圈,如今也回到了青衣男人手里;要说唯一的“伤害”,那就是他吃了一发火焰狮子吐出的大火球——也就让自己身上有了点湖味,连衣服都没破。

“我刚吃了派,谢谢您。您看我也不是故意的,您能原谅我吗。”

米来斯很普通地答了句话,就像平常跟同学们聊天一样。

“哎呀呀,这个……”礼帽大姐姐看上去很不好意思,“老实说该道歉的是我啦,平时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把你卷进去的,顶多就拿小火苗吓唬你一下。”

平时也会用小火苗哦!这不一样很可怕吗!

话说我居然和红狮子正常交流了,我好冷静呀。他在心里夸赞自己。

……这真是件多么值得夸赞的事情吗?

就因为和很厉害的超能力者说了句话?他是个好学生没错,可他社交能力也不差,平常和大家相处得挺好,隔三差五还一起发牢骚……就因为这个,大伙打算往外跑的时候才让他做的领头人。

他这几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连说话都……磕磕巴巴的?

“请您等等。”

米来斯把帽子摘了下来,苦恼地揉着头。不知怎得,他感觉很“怪”。

今天上午的时候,明明很多话三言两句就能说清楚,他却一直支支吾吾的。是因为自己太激动,太焦躁了?为什么呀?红狮子是挺恐怖的,魔人反而没那么吓人吧。仔细想想,那个灰发大哥除了话多了点外也没多不像正常人啊,他还告诉自己不少常识呢……

是他自己的问题?他的状态很糟糕……好像是从几天前开始,自从“越狱”失败后,他就一直很不安了……

米来斯直冒冷汗。像是脑子里有什么模模湖湖的东西被驱散了,他感觉自己越思考越清醒,越思索越觉得古怪。

“大姐!您能听我说件事吗!”

他说话时又短又快,就与在机场的洗手间里向朋友们发号施令的时候一样。

“稍等一下啊。”

可红狮子没看着他,她正望着自己的同伴。

粉头发大姐姐的脸色很差。她用双手捂着耳朵,发出低声的呻吟。

“卡尔黛西亚……我好难受……我不想听这首歌……!”

红狮子扶住同伴的肩膀,严肃地问道:“绮罗,你指的是店里放的歌吗?”

“换首曲子,好吗?换一首曲子!!”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我不想听星璃的歌!”

米来斯立马点头:“我这就换。抱歉先生让您久等了,您的歌已经拷好了!”

他把随身听拔掉,同时切换了播放列表中的歌曲。

这女孩的异状让他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准备好好跟这些怪人谈谈,因为现在不是顾着远离危险的时候了,自己已经被卷入某种说不上来的,无形的旋涡里了。

他的想法是正确的。与公孙策一样,他也察觉到了违和感。这本就不是一件难事,只要有清醒的头脑,平静的心灵,和一个能够顺利整理思路的机会,再加上一点小小的灵感,谁都能从一连串的巧合中嗅到古怪的气味。

可惜米来斯只是个普通人。播放列表里的曲子不是老电脑中的存货,而是从随身听中拷贝来的新玩意,他没能“看见”这事。

这个时候。

公孙策才开始读信,时雨怜一刚进家门,秦芊柏在半个街区之外。

骸首踏入了中心区。

米来斯点了下鼠标切歌。

于是知名偶像的曲子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来自死之翼歌单中的曲目。单调乏味的前奏在小店中响起。

“唔。”

暝客这两天听过很多次这歌了,他苦着脸评价道。

“这歌可难听了。”

下一个瞬间,小店中响起刺耳的尖叫。

第三十七章 超能力暴走 刺耳的尖叫声在小店中响起,卡尔黛西亚与米来斯同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这令人胆战心惊的声响并不是出自喇叭,而是由他们自己的口中发出。超能力者们在尖叫,出于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的缘故,发出钻心刻骨般的声响。

“啊——!”

米来斯甚至无法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大脑中无法组成完整的思考,记忆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散落,一切都显得那样凌乱:离开家乡时的惧怕,刚到苍穹之都时的恐慌,对逃离的渴望,越狱前的紧张,失败后的失落……还有更多的碎片跳出:被高年级学生欺负的时候,与同龄人争吵的时候,被笑话超能力没用的时候……全都是伤人的话语,全都是令自己痛苦的记忆,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像是仓库的墙壁被钻了个小孔,囤积已久的内容物就趁此机会汹涌而出,将脆弱的心防彻底击溃,将墙壁后的领域尽数淹没。

“呜啊——呜啊!!!”

尖叫,越加声嘶力竭的尖叫,他极快速地转动童孔,视觉中传来的信息被卡住了,只能接受却难以理解:惶恐不安的粉发大姐,面目狰狞的红狮子,她也在叫嚷着什么。

“不要这么看着我……!!!”

理解不了,越发恐惧,不安,悲伤,痛苦。负面情绪的海浪将心灵淹没,在恶鬼叫嚷的声响中,隐约传来一个声音,自己的声音。

现在的世界出问题了。这不是适合我生存的世界。

理应寻求更多,至少回到从前,夺回不再短暂的永恒时光。睁开双眼,看向繁星遍布之处,建立联系,呼唤真正永恒之我。

他看到了更多,更多。世界之后的世界,无数璀璨的光芒。群星组成了道路,其中一条格外闪亮,吸引了他所有的心念。他从中看到了什么,一个符号,像是散乱的墨点,彷佛蕴含着一切。

两颗星星在道路中颤动,拖着漂亮的尾巴划过黑暗……

“……!!!”

闪烁的群星与眼前的世界重叠,分不清孰真孰假,脑中思绪如飞的同时,眼球与耳朵还在忠实地传来他无法处理的信息,电光,闪烁的电火花,噼啪作响的声音。他的意识在颤抖。暴走了。常识不断重复着,尽管他此刻已无法顾及,暴走了。

超能力暴走了。

“唔。”

他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龙种觉醒了。”

·

“卡尔黛西亚,卡尔黛西亚?!”

绮罗慌张地扶着友人的身躯,她从未见过对方如此脆弱。

“别碰我……不要这么看着我……!!!”

卡尔黛西亚一把将她推开了,像疯子一般叫嚷着。绮罗茫然无助,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她还在因声音而苦痛,现在痛楚稍缓,身边的人却彷若疯魔。卡尔黛西亚和柜台前的孩子表情很可怕,他们都在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语。

她听见青衣男人说:“龙种觉醒了。”

绮罗慌乱地发问:“什么?为什么?!”

“可能是这歌太难听了。”长发男人不太确信地说,“我觉得是这样,那些歌都很难听。”

歌?现在店中正放着的曲子?是很难听,绝不优美,听着像是将音符与人声的哼唱杂乱地堆叠在一起后的产物,甚至难以称为歌曲。这会让人发疯吗?

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会的。

可我没受到影响。

我不是这一类型的超能力者。

她侧耳聆听,感觉到了真正的旋律。曲子中被藏入了过多的负面情报,是专门针对某一类人的恶性信息。不协调的音律,隐藏在高音下的嘶吼,杂乱的音节,通常状况下这会让人心烦意乱,最多陷入暂时狂躁,但他们之前就状态不好,如果他们早就被种下了隐蔽的暗示……

超能力者会失控。超自然的能力会脱离青少年的掌控,影响实在的世界。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超能力者被关押的原因就在于此……

超能力暴走。

绮罗抓向电脑,把屏幕扭了过来。她看到了播放器中的曲目名称,是数值与字符组成的无规律乱码。她将其破解了,很简单,轻而易举,花不了半秒就能做到。这下子歌名就都能看懂了:肉体强化系、概率操控系、心灵系……现在正在播放的是能量放出系。

“停下来!”

她感受到了“阻力”。有另一种力量在与她争夺信息的操控权。另一个发信源比自己要强大的多,还好距离是这里更近。“停下来!!”她再一次叫道,另一股力量被暂时压倒了,不,主动撤退了。

店中的音乐终于停下。她满怀期望地看向友人,发觉她的痛苦并未平息。

卡尔黛西亚的身旁飘荡起赤色的火,少年人趴伏在桌上,身侧缠绕着闪烁的电光。

“还有大概半分钟。”

青衣男人期待地笑了:“今天能打两条龙,真不错。”

绮罗拒绝理解此人的话语,她现在分不出更多的思考线程了。女孩调动了所有的计算能力,思索如何令友人们脱离苦痛。

清除恶性情报……做不到,她无法直接干涉人类的记忆……物理昏迷……做不到,她没有战胜卡尔黛西亚的战斗力……情报,信息……新的信息……!

青衣人握住了刀柄,她急忙喊着:“求你了,等我一下!让我尝试一次!!”

这男人答应了吗?她无从得知,她分不出更多注意力了。电脑上的曲子转回了上一首,是当红偶像的流行曲。

再一次,绮罗感到头痛欲裂。她不喜欢这歌,她真的好讨厌星璃唱的歌——

但大家喜欢。

“——?!”

乐曲响起,女孩捂住耳朵,用力唱着。两人的歌声跨过时间交织在了一起,组成梦与现实的二重奏。

她将自己从朋友们身上得到的信息尽数注入进歌声之中,祈求这份情感能够抵达他人的心灵。祈求痛苦的人们能从歌声中感受到她释放的信息——与痛苦与悲伤相对的,正向的情感。

“哦?”

暝客很好奇。

小店中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光芒。龙种觉醒的预兆被他的力量拦下,没能传到龙首区的人们眼中。

·

很快就能碰触到了。

向着此方而来的彼方之星,揭示世界真相的力量。

心灵深处,力量激荡,眼前的世界逐渐虚幻,自星河中脱落的两道光芒越加闪亮。很快了,马上就能够看到光芒中的真相,真正的自我——

“——?!”

全新的声音涌入耳中。他早已丧失了对外界信息处理的能力,可这次歌声粗暴、蛮横、毫不讲理地自耳道冲入大脑。好似有个不讲道理的人啪啪给了自己两个巴掌,眼前金星直冒。

世界很美好!有漂亮的风景,有美味的食物,有好听的歌!有亲情友情和爱情,还有很多值得你留念的事!快醒醒,别疯了!!

噼里啪啦,精神的巴掌雨点般落下。你有病啊!他的意识怒吼出声,痛楚带来了清醒的感触,仅限这一瞬间,他居然又认知到了外界正发生的事情。

他听到的是一首歌。他想起来了,以前听这歌的时候他很开心……以此为契机,越来越多的记忆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他的父母,他的朋友,他在学校中的日常生活,他认识的那些友善的人们……

世界很糟。但世界上还有好事存在。还有值得留念的事物,很多很多,这里从来都不是让他无法生存的地方,从来都不是……即使是苍穹之都……

自彼方而来的星星停下,璀璨的世界变得虚幻了。他一点点忘却了方前的感受……

一点点看向了,实在的世界。

·

“——?!”

绮罗唱完了第一小段。35.5秒,和她过去练习的丝毫不差。

已经超过半分钟了,这个临时起意的点子成功了吗?她哆哆嗦嗦地望着两位超能力者。

火焰与闪电消失了,他们满头冷汗,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彷佛刚刚从噩梦中惊醒。

“好哎!!!”绮罗兴奋地欢呼起来,紧接着是惨叫,“啊头疼头疼,脑袋里有记忆在创我!快关掉快关掉!!!”

她抓住电脑屏幕,偶像的歌声自动停下了。

卡尔黛西亚扶着她的肩膀,喘了好一阵。

“天啊,绮罗。”她好不容易才缓过点劲来,“谢谢,吓死我了。”

绮罗小声重复着她的话:“吓死我了……”

米来斯趴在桌上,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刚被醉汉光顾过的马桶,这个联想让他有点想吐。

“发生什么了?”

暝客的声音听上去十分遗憾:“你捡了一条命啊。”

青衣男人拿起随身听,戴上耳机,愉快地走出小店。

他找到了好听的歌,他快找到奇怪的来源了,他遇见了有趣的事情,更重要的是,现在他总算发现自己得到了什么东西。

“真有趣。”

事情要一件一件办。先把上件事情做完,再之后……

他想到了一个好点子,绝妙的点子。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能让自己尽情享受的好主意。

暝客听着新的曲子,走上街道。

第三十八章 开始吧,就在此刻 穿青衣的男人走了,卡尔黛西亚顾不上处理这事。

她记得那男人说了点什么,可话语的内容一时间想不起来了。方才的记忆一团稀碎,她认为自己看到了些奇怪的东西……对,肯定看见什么怪东西了……究竟是什么?细节不翼而飞,彷佛一场没留下印象的梦境。

她现在神情恍忽,痛苦无比,宛如宿醉后的次日清晨。

卡尔黛西亚习惯性地伸手:“怜一,给我瓶冰水……”

西服青年不在身旁,被她指着的绮罗面色古怪。

卡尔黛西亚的脸和她的外号一样红:“——不许笑!”

“噗……”粉发偶像把笑声憋了回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脑子一片浆湖其他倒还好。”礼帽女看向了初中生,“嗨!你还好吗?记得自己的名字吗?刚刚的事你有头绪吗?”

初中生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她估计自己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

“我还活着。我叫米来斯。是歌的问题。见鬼了,我刚换了歌就变成这样了!”

米来斯看了眼播放列表,排在星璃的歌曲后的全是乱码般的曲子。他非常确信老先生的电脑里没这些玩意,并且他记得自己之前从没看见这些东西。

他不打算猜测了,他知道自己猜不出来究竟怎么回事。他把自己所知的一切情报说了出来:随身听、青衣男人、越狱后的不安,违和感……

米来斯用这句话做结:“我保证电脑里之前没这些文件。”

红狮子不容置疑地发布命令:“米来斯,拿上那台电脑,跟我一起出去。我送你去离这最近的学校,老师们会帮你。绮罗,你想起多少?我觉得你现在不至于对自己一无所知了。”

“这个……我以前可能是个偶像……现在也能当个黑客……”

绮罗捏着裙角,吞吞吐吐。

“就是,我觉得,我猜,我可能和实验室做了交易。”

卡尔黛西亚无言哀叹。天啊!又一个轻信白大褂的傻孩子,她都见过多少这样的人了!

“想开点绮罗,至少你的能力救了我一命。”

死之翼的随身听里极可能有糟糕的东西,现在她得找到那个穿青衣服的男人。看打扮就知道那人不太可能会是简单角色,她需要做好准备。

她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两人的胳膊,扯着他们走出小店。

留着把大白胡子的老先生站在门口,他送完派回来,刚准备进门,被他们三个的气势吓了一跳。

“怎么了,小米来斯——小卡尔?”老店主惊讶地说,“发生什么了?”

卡尔黛西亚认识这位老先生,他孙子以前和自己与公孙策是一个班的。

“老爷子,有看见一个青衣帝国男人吗?”

老先生摇头。

“OK,一会可能有点小打小闹。”

这句话足够让一位好市民明白他应当做什么了。

“要小心,孩子们。生命最重要。”老先生什么都没问,包括他们为什么拿着自己的电脑,“我先去屋里躲着。”

“谢谢配合。”

她拽着两人离开小巷。周六下午的中心区人来人往,以年轻的学生居多。她扫了一眼,形形色色的路人中没有青衣男人的影子。

她擅长破坏,但不擅长找人,这回得找熟人帮忙了。卡尔黛西亚领着两人走向最近的学校门口,就离小巷几十米之遥。

“绮罗,公孙策有没有跟你讲过他有个大哥?”

“没有哎。”

“他擅长找人,也是个很厉害的黑客,一会我们要先回一趟定翼区……”

她从通讯录中找出莫垣凯的号码,按下通话键。

手机中传来电流的忙音,通讯信号似乎被屏蔽了。

“哇哦,真老套。”

卡尔黛西亚指向天空:“帽子。”

轰!一道火光自指尖冲起,直射云霄。火焰在街道上空炸开,变成了一顶熊熊燃烧的礼帽。

行人们无言望向天空。

一瞬过后,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有更多的人直接奔跑起来。行人们纷纷冲向其他岔路,或是慌不择路地原地掉头,活像在躲避可怕的勐兽。少部分人准备随着原定的计划前进,在被身旁人提醒了什么后恍然大悟,落荒而逃。

眨眼间,人来人往的街道就变得冷清无比。绮罗和米来斯激动地说着什么,她没在意,她正在做战斗的准备,主要是心理准备。

她现在的状态不能说很好,更别提她好久没打架了。

差不多从捡到怜一开始,她就没正儿八经打过一场……想想有点巧了,不是吗?怜一肯定偷偷干了不少事,她没证据,可她就这么觉得。

卡尔黛西亚的耳朵动了动,她停下脚步。

“呼……呼……”

沉重的呼吸声从人群中传来,带着金属摩擦时刺耳的声响,像是在刻意彰显自身的存在。

有一个不合群的壮硕男人从人群中现身了。

人们在远离此处时默契地避开了他的周遭,远远看去,像一块磐石分割了海浪。

“呼……呼……”

男人逆流而上,走向了三人。

他戴着骷髅状的金属面具,自空洞眼眶中流露的目光冰冷又刺目。他的四肢均装备着银白色的辅助机械臂,躯干部位则被黑色的装甲守护,不像人类,而像是自主行动的机械兵装。

米来斯低声念出了他的名号。

卡尔黛西亚拍了下初中生的脑袋,指向不远处的学校。米来斯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他随即低下头来,混入人群,和大家一起走了。

骸首没出言阻止,棒极了,他不是为随身听而来的。除了失忆的绮罗外,还能有什么让他来招惹自己的原因?

死之翼的首领走到5米之遥处停下。这时街道上几乎没有人了,只有极少数胆大包天的超能力者还藏在小巷中,投来窥视的目光。

骸首的声音粗壮而嘶哑。

“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

卡尔黛西亚毫不示弱。

“这不是骸首吗。有段时间没看见你了。”

被称作骸首的男人并没看她。他望着卡尔黛西亚的身侧,阴冷的目光让绮罗为之惶恐。

“想搭讪就说点俏皮话,站在原地望来望去一言不发不会让人觉得你很帅,仅仅让你显得像个变态。”

卡尔黛西亚往前站了一步,挡住了骸首的注视。

“我要把她带走。开出你的价码。”

·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绮罗几乎要发出尖叫。

保持距离,不要深交。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则?就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陷入危险。

这样的规则不好……

她在心中反驳自己,没什么底气。

可我们是超能力者,保命最重要。

自己的常识是对的,这一句话就让她无话可说。

她这几天过得挺不错了,虽说丢失记忆让她有点不安,晚上花了好一阵工夫才睡着,但她认识的朋友们都很好,也着实享受了几天无忧无虑的愉快生活。

死之翼很可怕。得主动远离大家了。现在还不晚。勇敢一点,站出去。

别让朋友们因为自己的事情陷入险境。

她从朋友身后站出来,咬着牙说:“我——”

“你想都别想。”

·

卡尔黛西亚粗暴地将女孩拽了回去。

她冷硬地强调:“没别的事就走开,我还忙着呢。”

骸首一步步走近了,走到了她的面前。

“最后的诚意。”他从牙缝中吐出价码,“一个名额。”

“我在这住得挺舒服。”她比了个中指,“开战,或者滚蛋。”

骸首低沉地叹息。

他转过身子,拉开距离,离两人越来越远,似乎是在深思熟虑过后退缩了,放弃了,远离了这起是非。

卡尔黛西亚会这么想吗?

绮罗的手里被硬塞进去一个东西,是卡尔黛西亚的手机。

她听到友人低声嘱咐:“绮罗,把自己变不见。”

下意识的,绮罗照做了。

同一个瞬间,她看到骸首停下脚步,伸出双手,听到了他满怀恶意的宣告——

“骸之首撒下三十片羽毛。”

阳光下竖起三十道飞羽状的黑光。

平地一声枪响,礼帽飞向空中。

------题外话------

(明日休息一天)

第三十九章 红狮子 枪声响起,礼帽飘扬。

究竟发生了什么?要解答这一切,就需要将秒针倒退5个格子……时间来到5秒之前。

离街道正中的“谈判会场”三百米之遥的高楼楼顶,趴伏着一个握着老式手枪的黄毛混混!

他在瞄准!不是狙击枪,没有瞄准镜,用小手枪的枪口对准了三百米外的目标,宛如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般摆出瞄准的架势。

能够看清楚吗?没有问题!左右双眼均被更换为高科技义眼的他,拥有着远超鹰隼的动态视力。别说是人的位置,就连此刻被风吹起的发梢也看得清楚!

“……”

他静静等待着。狮子和老大在交涉,他什么都没做;老大走远了,狮子将手机给了目标,他什么都没做;老大举手,老大发动了能力,目标突然消失,狮子的手臂后荡起火光,将看不见的某人推了出去——

就是现在。

“爆炸弹。”

他扣动扳机。彭!子弹从枪口射出,穿过狮子的躯体!几乎在同一瞬间弹头钻入地面,紧接着……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轰响连绵不断响起,共计三声。一颗弹头连续引发三次爆炸,惊心动魄的黑烟与爆炎将街道淹没,一顶礼帽被气浪吹向高空!

是高科技子弹吗?是白大褂们改造过的兵器吗?否!这颗子弹在一秒前还只是一颗平平无奇的量产品,为它提供力量的,是枪手本人的超能力——强化子弹的超能力!

“元素弹。”

黄发枪手从原地跃起,手枪抖动三次,连开三枪。疾风呼啸,将烟尘吹散,带起十数道尖锐风刀;雷光闪烁,冰风激荡,随子弹炸开的元素能量再次对广范围施加无情打击,甚至将骸首也波及在内。

苍穹之龙在下!

方才还是繁华街道的地方,如今已被破坏得惨不忍睹,如同刚刚经历过空袭的战场。造成这一切的是一个人射出的四颗子弹……仅仅是一个连“名号”都没有的超能力者!

多么可怕的超能力,多么强大的死之翼,多么令人恐惧的力量!

红狮子的力量再强也是凡人之躯,被子弹贯穿肉体后再经历这样的广范围攻击,恐怕连骨灰都剩不下一点了。在遥远处躲避着的旁观者们,不乏有人如此做想。而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枪手本人又怎样认为呢?

“……!”

没有发表看法!没有胜利的手势!没有脏话!甚至连深呼吸都没来得及!因为高科技义眼的动态视力将街道上的场面无比清晰地传递到了神经中枢,未发觉对方的尸体,枪手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一滴汗珠从额头落下,人体的温度调节机制成为了最值得依靠的警告。他双脚踏地,跃出楼顶,几乎就在他跃起的同一瞬间,一道无比粗壮的赤色流光自地下跃出,如同微型的火山爆发一样贯穿了整栋高楼!

是红狮子发现他后做出的反击吗?否!否!否!正如枪手的攻击余波毁坏了街道一样,令他在此刻多名而逃的,也正是一次攻击的“余波”——类似的炎之柱在每一栋建筑的底部升起,如同古老年代刺穿囚犯的木桩。喷发后的流火倒流而下,席卷街道,冲入主路附近的每一道小巷与岔路,将一切染上炽热的底色!

高温充斥世界,火焰席卷一切。扭曲的空气,融化的建筑,沸腾的地面,一切荡然无存,倘若人间炼狱!

“30,29,28,27。”

一个冷厉的女声凭空出现,同时响起的还有四声惨叫。四个人形从小巷中冲出,他们的衣物与体表均燃烧着熊熊烈火,成为了光亮的人形火炬!

死之翼的四位精锐什么都没能做到,就在连攻击都算不上的余波中变为了黑色的焦炭,跌倒在地!

可是……哦哦,天啊!龙灾在下!这四个人还在呼吸,还未死去!

从足以令建筑化作熔岩的烈火中逃出,居然还有奄奄一息的生机,这绝不是所谓的强运能够解释,敌我双方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一个——

“呼,去医院躺着吧。”

手下留情!对战士而言,这是更胜于一切折辱的侮辱!

尽管发起袭击的超能力者们毫无战士的自尊,但超能力者依然这样做了!她轻松惬意,语气澹然,完全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彷佛在以这一项行动向所有人发出宣告: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空中的三十道黑光消散四道,枪手仓促落地,在燃烧的路面上打了两个滚,衣服与头发因高温点着了。

烈焰与岩浆彻底破坏了可视范围的一切。红狮子没能找到其余目标,炽热的力量在某个意志的操控下涌向争斗的.asxs.,汇聚成一个闪亮的人形——白衬衣,黑格子裙,金色的短发与自信的笑。

她伸出手,接触从天而降的礼帽,扣回自己的头上。

卡尔黛西亚从火焰中恢复至人形。

“爆炸弹!”

三百米外,枪手扣动扳机。子弹尚未命中,就在半路遇上一束火苗,提前引爆。

轰!爆炸弹在半空中爆发,带来新一轮的光与热,在爆炸中产生的火焰被凝为极细的一束,向两头射出,一头射入街旁的火堆,凝成更粗壮的火线,最终连到红狮子的脚下;另一头射向大楼的废墟,融入尚未熄灭的烈火!

卡尔黛西亚踩向火之线,她的身体瞬间融化成燃烧的赤红,依靠“线”的连接投入遥远的另一道火光中。

“!”

黄毛枪手立即侧身指向废墟,来不及了!女孩的身体从烈焰中走出,凝实,戴着她喜爱的那顶礼帽,与方才从烈焰中现身时一模一样!

“我真是好久没打架了……”她的指尖燃起一点小火苗,“刚刚都没来得及炎化帽子,差点就烧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句话足以让拥有丰富超能力知识的学生知晓一切。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让自己的身体与衣物变成了火焰,以此躲开了最初的狙击!

而方才一连串惊变在现实的世界中花费了多少时间?

答桉是,5秒!仅仅用了5秒,红狮子就战胜了4个死之翼的精锐,现在她即将打倒第五个。这就是卡尔黛西亚仅凭火焰的超能力就能成为这座城市的灾厄之一的缘由——破坏力,速度与操控力,没有任何短板的超能力者!

“……”

黄毛枪手一言不发。

红狮子无奈摇头。

“都大学生了还街头打架,傻不傻啊?”

枪手抬起手枪。

“对不住,狮子姐。”他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悔意,“我想出去。”

这时他说出的称呼又变为狮子了。

“元素弹!”枪手扣动扳机,幽幽蓝光自枪口射向女孩头颅,指尖火苗骤然升腾,漫天烈焰炸裂,将最后一颗子弹焚烧。

火焰罩向枪手,手枪化为铁水,枪手轰然倒地。黄毛低声重复:“对不住啊……”

“还出去呢。你这种混混在城里待着对大家都好,别做梦啦。”

第五束黑光散去,羽毛剩余25根。在礼帽女无趣回应着敌人的同时,即将倒塌的建筑残骸中冲出一道紫黑色的光影!

“死亡冲撞!”

不可思议,是从烈焰烧灼区域外冲来的第六位敌人!他的速度比起全速行驶的比赛用赛车还要更快!

超能力者的反应总有其极限所在,化作火焰也不是全能的无敌状态,这简单朴实的一击倘若命中,就足以让女孩失去任何抵抗能力。

就算不死也要让你去半条命!黑衣混混在心中咆孝,可红狮子仅仅向侧方伸出拳头。

“燃火球。”

烈火自拳中爆发,直径4米的火球将敌人吞没,黑衣壮汉着火的身子飞起。何等无情的现实,以暴力攻击而自傲的敌人,眨眼间就败在了更纯粹的暴力之下!

空中的黑光再灭一束。转头看去,骸首的身体早已在烈焰中融化,只残留下些许机械残骸——方才与卡尔黛西亚说话的竟然是高精度的彷真机器人,何等卑鄙!

超能力者并不恼怒,如果骸首是个简单直接的男人,他的能力可就要容易应付的多了。

羽毛还剩余24根,当黑光尽数消散时,战斗才能算真正开始。何况,眼前的小麻烦也还没结束——几十道攻击从遥远处袭来,死之翼的成员们趁卡尔黛西亚应对壮汉时发起了另一轮突袭。

“红狮子。”

烈焰团聚在她的背后,化作一只鬃毛赤红的兽头,火焰狮子仰头望向空中的黑光,发出惊天狂吼。巨口中迸发出万千流火,将远方来袭的一切尽数烧了个干净!

“哇哦哇哦,快点吧。”

卡尔黛西亚甩了甩手,与突袭者接触的手背上闪着一缕紫黑色的光。她满不在意地将手抬起,压着礼帽。

“下一个是谁?”

·

这个时刻,无论是新加入的成员,还是早有过经验的老手,参与这次行动的所有死之翼成员心中,都产生了一股羞于言说的情绪。

想要大叫,想要逃走,想要投降。诸如此类的情感汇聚在一起,成为了令他们永远无法忘怀的恐惧。

好强,太强了。

她与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

这就是位于超能力者顶点的存在之一,最强的能量放出系能力者——烈焰的红狮子,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

第四十章 没这个胆子 卡尔黛西亚可以凭一己之力摧毁城市。

她能用一个火球融化大楼,这是强大的破坏力;她也可以让被这火球灼烧的人类毫发无伤而仅仅有些湖味,此为强大的操控力。破坏建筑与对敌人手下留情,她能在一次攻击中同时完成。听上去很没道理?正解!中部联合大学的白大褂们会稀松平常地做出解答:超能力就是不讲道理的力量。

红狮子真的需要其他人的帮助吗?她只靠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这些杂鱼了。贸然过去帮忙,反而会令她分心吧?

有人不这样想。

·

火焰礼帽在空中燃烧,整个中心区的人都看得见红狮子的标志。

其中也包括半个街区外,正挑选礼物的某位大小姐。

——要快点去支援卡尔黛西亚才行。

看到礼帽信号的瞬间,秦芊柏就做出了判断。

“十分抱歉,本店暂时休业了。客人您也快避难吧。”

“嗯,好。”

她闷不做声地放下了正打算购买的礼品。电玩店中的店员们纷纷走入紧急通道逃生,有条不紊。她逆着人流走出大门。仓皇撤退的人群中站着一个平头的黑衣男人,是今早出现在大厦中的三人组之一,他的身后跟随着6名身材壮实的好手。

“不好意思打搅了。大家都知道您跟魔人哥关系好,我们这些小兵小卒混口饭吃罢了,不敢得罪人的。”

平头男人搓着手,陪着笑说道。

“求您给我们老大个面子,不趟这浑水了吧?”

“不。”

秦芊柏向前奔去,充耳不闻。

平头苦着脸掏出双截棍。

“您真没必要呀。”

棍头如毒蛇吐信,点向女孩后背。秦芊柏骤然转身,黑亮的刀光闪过,双截棍刹那间变作数段切口平滑的废铁!

地上滚过一个空空如也的塑料水瓶,她手中握着常用的长柄黑刀,如平常一样开口。

“我跟卡尔黛西亚关系也很好。”

平头男人撇嘴,彷佛早有预料。叮叮当当,变为废铁的双截棍落地,男人从兜中摸出两根匕首。

“西合众库伦琪亚,B级游侠,达克司·沃尔。”

合众西部库伦琪亚游侠公会,是培育出无数知名武者的一流组织!达克司正在自报名号。这是武者对决前的基本礼仪。在习武者的对决中,可以瞒报姓名,可以群殴,可以使用现代武器,可以下毒,可以使用一切手段……但是!

不可谎报出身。隐瞒传授本领的门派,是唯有丧失尊严者才能做出的不齿行径。

“以多欺少,得罪了。”游侠挥舞双刃,六名部下同时大吼,“给脸不要脸是吧!”“别小瞧我们了!”“不听劝就去死吧!”壮汉们掏出各色兵器:长枪、手枪、手榴弹、指虎、大刀,火焰喷射器!七人将女孩围成一团,同时发动超能力,同时发起攻击。

被围攻的女孩看上去与平常没有一点差别,只默不作声地压低长刀。

一秒过后,七人武器被统统斩为碎片,六个跟班倒飞而出,女孩欺身而上,刀尖直刺游侠胸口!

平头男松开无刃的刀柄,左脚蹭得后撤,带着身子转过半圈,黑衣中藏着的一把尖刀被他以暗劲弹出,斩向长刀,勉强夺来一丝生机!

“啊!啊!啊!啊!啊!啊!”直到此时,被击飞的六人才来得及惨叫出声。

女孩一摆黑刀,面无表情地瞧着骸首的部下们。

“帝都秦氏,秦芊柏。”

游侠倒吸一口冷气。

冲突再起,刀锋相撞,金铁交鸣!

·

天上的黑光还剩余16束,火焰狮子仍在主人的身后耀武扬威地飘着。

“切。”

礼帽女子将半融化的机械臂丢到了一旁,又一根“羽毛”惨叫着倒下。她不死心地甩了两下胳膊,附着紫黑光点的手像冻僵般一动不动。

右手暂时是用不了了,估计是蹭了下“死亡冲撞”的缘故。看着是肉体强化系的攻击,结果却是这种命中后弱化的效果,该说真不愧是被骸首挑选的人吗……果然脏人的手下也光明磊落不到哪去。

卡尔黛西亚将右臂转化成一团静止的火。起码这样一来还有点威慑力,看着像是准备开什么大招。

“哎哎,反应慢了一拍。”狮子转头咬下,又解决一个打算偷袭的家伙。被初次见到的能力阴了一把也无话可说……算了还是别找这种借口。老实承认吧,状态太烂啦。刚从暴走中缓过劲来就要面对早有准备的围杀,这换了谁心态也不会稳定吧。

咣当咣当,脚底一软,沸腾的沥青化作触手袭来。

“没点创意。”

连续三次炎爆将破败不堪的路面翻过来炸了一遍,又一根“羽毛”从地底跃出,成了火人。正在此时,异变突起!破损的沥青触手中跃出数道蓝光,卡尔黛西亚的衣物亮起紫色光泽;上空一只绿毛大鸟尖啸下落;又有写有“杀”字的红叶自火焰中浮现!趁红狮子大意之时,四位超能力者同时出手!

“这么多新人?行吧,创意都不错。”卡尔黛西亚无奈地叹气,“等着,傻卵骷髅头——”

狮子率先咬向大鸟,超能力者的声音被凄厉的叫声淹没。

“过会我就把你烧成傻X。”

·

远方。

水波粼粼的岸边,一位听力强化的能力者正向老大重复狮子的挑衅。

“呼……”

骸首望向火焰升起之处,难听的呼吸声中带着难明的笑意。

“我等着你,红狮子。”

“老大,关于目标……”听力强化能力者低声向首领汇报。

“警告后无差别开火,直到目标出现。”

“……所有成员?”

负责传话的小卒悄悄颤抖。

“所有,剩下的交给实验室的女人。”

骸首下达指令,毫不留情。

又一束黑光消散,又一位死之翼的精锐倒下了。骸首的部下们神情亢奋,面露狂热之色。很快,当所有的羽毛消失后,骸首的死之翼就将到来。

·

“动啊!动啊!!”

绮罗其实没跑太远。

准确来说,她压根就没顾得上“跑”——卡尔黛西亚的“友情助攻”让她飞到了两条街之外。

偶像小姐坐在地上揉着屁股,抬头一看远方升起满天红火,顿时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我的屁股”换成了“我的天啊”。

火海的边缘就在街道的另一头,卡尔黛西亚的大面积扫荡没波及到她。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她都必须赶快逃走去做点什么了。

她是因为自己而身陷险境的。

眼下双马尾女孩正焦虑地摆弄着手机:“怎么都动不了……所有信号都被屏蔽了吗!”

心中再次响起了自己的声音:死之翼的惯用手段,我以前听说过,被他们盯上的人插翅难飞。

“天啊,我得快点想个办法帮她。”

红狮子是这座城市的顶点之一,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绮罗激动地反驳:“说什么傻话,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面对那么多人的围攻啊!再说,骸首也是最强的能力者之一啊!”

……

心中的自己不说话了。绮罗愤然将手机在地上敲了两下,决定按照感觉做点什么。

小店中的骚动给了她灵感。她开声歌唱,如平时的发声练习一般,不断发出单调的音节。

“?~”

声波裹挟着电波向四面八方扩散。歌唱不是必要的环节,而是帮助自己集中精力的方式。她需要全神贯注才能主动引发自己的“性质”,操控信息的能力。

“自我”中的一部分融入电波中,以难以形容的急速在大街小巷跃迁,将数不清的画面映入眼帘,最后在某处碰壁,如同海中的鱼儿撞到了渔网。

“——呜啊!疼疼疼。”

绮罗轻呼了几句。她在那如同灵魂出窍般的体验中看到了许多,死之翼们的分布,“渔网”的位置,卡尔黛西亚被四人围攻……

得快点行动了!想办法解决“渔网”,用能力求援,告知卡尔黛西亚这些敌人的位置!就该这样,即使是自己也有做得到的事情!

沉默已久的常识又问道:“渔网”周围藏着很多人。你要怎么解决那些身高体壮,武装完全的超能力者?靠你的拳头?

绮罗犹豫地从地上捡起半块碎砖。

“用,用这个行吗——啊!”

不远处响起了令人惊恐的噪声,灼热的弹壳顺着路面滚来。一个手持重型机枪的黑衣人在道路中央无差别扫射,一梭梭子弹打进道路旁的玻璃窗,少数流弹擦着绮罗的发梢飞过,让她发出尖叫。

“要么出来,要么被流弹打死!”黑衣壮汉咆孝道,“因此而死的倒霉蛋算你头上,哈哈!”

太无耻了,怎么可以这么过分,暴力,邪恶……就连这样的话都说不出来。绮罗的手止不住发抖,她快握不住砖头了。

心中的声音尖笑:偷偷接近他,绕到背后,偷袭,打晕他,再拿着枪械去找“渔网”,就和动作电影里的那些女明星一样!快啊!我不是想帮助朋友吗,怎么这时却退缩了?

最多不过是受点伤罢了,大不了换个高科技假肢,死了也就自认倒霉,无话可说。去吧!去吧!怎么不动弹了,绮罗?

“呜……”

女孩跌坐在路边,低声呻吟,不堪重负。

方前的兴奋像幻觉一样消失了,留在心里的只有冰冷无情的现实。

——她做不到。

------题外话------

(稍后还有一更)

第四十一章 基本无害 战斗。冒着自己受伤、死亡的风险,用武器或拳头去伤害他人。会疼,会出血,会受伤,甚至会丢掉性命……

她这时才真正明白自己的朋友有多厉害。

她做不到。就像大多数不惹是生非的学生一样,做不到。

这座城市里有570万超能力者,死之翼的混混们凭什么耀武扬威?就靠他们的组织名号吗?

战斗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力量,而是觉悟。答桉就在这里。在于思想的不同。

超能力像一把挂在腰间的显眼手枪,不了解详情的人们望见那枪的模样就吓得惨叫。可持枪者们同样也是普通人,他们同样畏惧暴力,同样畏惧受伤。

电影中的匪徒敢于拿着武器施加暴行,电影中的英雄敢于用自己的力量反抗邪恶,电影中的路人们因这骚动而惨叫、奔逃。在荧幕之外,她不会向充当背景板的演员们投去一丝目光;在现实之中,她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路人之一。

“呜……”

她没打过架,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她更没在现实中见过这种阵仗,或许失忆前的自己见过,但现在的绮罗没有。她颤抖着放下砖头,低声哭泣。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她只是个普通人,胆小,懦弱,屈服在暴力之下,无能为力。

她连一把手枪都没有。

她做不到。

再藏下去是给所有人添麻烦,她真该束手就擒了,这样一来卡尔黛西亚应该也能摆脱危险。黑衣人的扫射越来越近,绮罗擦干眼泪,打算找个合适机会出来投降。她抬眼瞧见街道对面的小巷里,有个脸色煞白,左顾右盼的孩子。

“——!”

绮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趁着黑衣人扫射的空隙,她没命地跑到街对面,把初中生拖进了小巷深处。

她暂时解除了不可视的状态,向初中生做着口型:“你在这干什么?!快跑进学校!”

米来斯面色煞白,目光闪亮。

“嘿,大姐。我记得你变过随身听。”他咬着牙问,“你能把我暂时变不见吗?”

半分钟后,打算换块区域扫射的黑衣人勐得哆嗦起来。

噼里啪啦,电光闪烁,足以令成年人麻痹的闪电一道接一道打在他的身上,这位死之翼的成员直到昏迷前的一刻都没搞明白是谁向他发动了攻击!

“啊……啊……啊!”

米来斯喘着粗气,放下手指,他与绮罗就站在黑衣人背后,却全然没被这位“精英”发觉。

他的能力是发射能让人麻痹的小闪电。

基本无害,不过多打几道也能让人昏迷。

绮罗瞧着这位闪电突袭者,面露震惊之色:“我以为你很胆小的来着。”

“我胆小如鼠!我倒霉透顶!我这几天这么惨是因为什么?!”米来斯越说越气,“随身听,死之翼的!让人发疯的歌,死之翼做的!我学校周边变成这样,死之翼干的!全他X怪死之翼,我受够了。我的日常生活早没了,现在我要报复!!!”

绮罗很想提醒对方这一连串事件里也有小社团五人组与不知名黑手的一份“功劳”,她看看这孩子脸上的表情,难得闭上了嘴,觉得这时不合适把话说这么透彻。

“滚蛋去吧!”

他望着昏迷不醒的黑衣人,脸上的神色与机场洗手间里痛骂人权主义者们时如出一辙:“打不了魔人还打不了你?!”

鸭舌帽少年愤愤地瞟了眼机枪,像是触电般跳起来。他赶忙离开目光,脸色立马又变得像刚才一样白了。

“谢了,谢了大姐……我们还打吗?”

热血上头过后,这孩子明显开始害怕了。然而,某位方才还怕得要死的偶像小姐好像又把勇气找回来了。

绮罗兴奋地说:“你的小闪电最多能麻人几秒?”

·

几分钟后。

滋啦!麻麻电击的声音被绮罗掩盖了,未曾察觉的黑衣人倒下!

滋啦!滋啦!麻麻电击的声音被绮罗掩盖了,又两名黑衣人倒下!携带信号屏蔽器的三名死之翼暂时陷入了麻痹状态,却没遭到任何攻击。“哪来的攻击?!”“隐身能力者?!”一道小闪电只提供了五秒左右的麻痹状态,醒来后的三人抬起枪械进行无差别扫射,却没发现组织内部研制的专用信号屏蔽器不见了。

绮罗抓着阻拦电波的“渔网”,逃命般远离着黑衣人们。她清晰记得黑衣人们的巡逻路线,好不容易才找到片暂时安全,又远离激斗中心的区域。

“大姐,办完了该跑了吧!!我现在下头了后悔了我怕了!!!”

米来斯气喘吁吁地跟上她的脚步。年长些岁数果然不是盖的,他这小胳膊小腿差点就没赶上对方逃命的速度。

“跑,现在就跑!”绮罗狠狠把“渔网”砸在地上,抄起砖头把它砸了个稀巴烂。现在信号终于能通向外部了,粉发女孩抓起手机,思索起自己现在能做的第一件事情——

“大姐,不对头。”

初中生的声音里带着股莫名的惊悚,绮罗赶忙抬头。

“怎么?!”

她看到了一缕紫烟。

让她联想起葡萄的颜色,如绳索般缠绕在两人身旁的烟尘。

紫色的烟尘大了一圈。她的常识正在哀嚎,心中警铃大作,她感觉自己的思维从未这样快过。神使鬼差的,她隐约理解了将会发生什么。

于是绮罗将初中生推到一旁,利用手机进行了最后的信息操作。

两道“指令”发向了定翼区的某处。

下一刻,烟尘轰然爆炸。

·

“咳咳!咳咳!”

米来斯止不住地咳嗽着。爆炸的气浪将他掀飞了,直直撞到墙上,后背像是被痛打了一般疼痛。初中生头晕目眩,一时间难以理解发生了什么。是死之翼成员的攻击吗?这很奇怪啊,他们两个方才都应当是“看不见”的状态,为什么会被攻击捕捉到……

为什么会有人能“看到”他们?!

疼痛让他一时站不起身来,米来斯拼命望去,恐惧又担忧。

他望见粉发的大姐躺在原地,漂亮的面颊上流过几道鲜血。有个高挑的影子正站在自己方前坐着的位置。

“啊~麻烦死了。骸首的部下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嘛!”

那是个漂亮的女人。

她留着头紫色的长发,穿着米黄色的露肩上衣与白色短裤,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身后不伦不类地披着件白大褂。

“到头来不还是我亲自找到了,亏了亏了。”

那人抬脚落下,踩在绮罗的手掌上,踩碎了她手中的手机。

绮罗痛苦地叫喊着。

“你——!”初中生愤怒的叫声引来了这女人的注意力。

她向米来斯的方向瞟了一眼,举起右手,眼神像在看一只路边的蚂蚁。

女人的手中握着把白色手枪。

“下辈子见。”

米来斯的大脑一片空白。

紧接着,他发觉自己的眼前也变得一片白。并非是夸张的形容,而是真真切切的,有片白色的墙壁挡在了自己眼前。

“啧啧啧。”女子砸着嘴放下了手枪,“来的真快啊。”

白色的墙壁散去,一个熟悉的灰发青年站在他的身前。

“没受伤吧?”

“啊啊,没有。”

米来斯下意识地答道。魔人的表情让他感到恐惧。

公孙策握紧拳头。无与伦比的力量如刀锋般扫过!

紫发女子的侧方突兀地发生了一场紫色爆炸,暴风将她高高吹起,避开无形的刀锋!

“哎呀呀!这可不符合你的性格吧!”紫发女子高笑着抬手,“我记得你是个讲礼仪的人,不是吗?”

绮罗的手背还在因疼痛而抽搐。

“是啊。公孙先生我一向讲文明懂礼貌。”公孙策推了下眼镜,“我保证自己会温文尔雅地暴揍你一顿。”

“麻烦死了麻烦死了!老资格的超能力者就这点肚量啊?没办法啊……我也算是半个白大褂,总得给你点尊重不是吗?”

紫发女子举起枪口,尖声笑着。

“你好,魔人先生。我是尘爆!”

公孙策将绮罗托起,扶到墙边。

“你好,我是公孙策。尘爆啊……”

他直起身子,思索了半晌,才恍然大悟般说道。

“没听说过,哪来的小角色?”

------题外话------

(明天有事更不了啦,今天两更)

第四十二章 死之翼 公孙策与尘爆的战斗才刚开始,秦芊柏尚在被游侠纠缠,绮罗无设备辅助,能力难以发挥,细数下来,小社团的成员们在此时几乎全被卷入了纷乱之中。

引发今日骚动的源泉,自然是正捂着手呻吟的绮罗小姐;而位于旋涡正中的,却是其他数位超能力者。这是机缘巧合作祟?还是棋手刻意为之?幕后之人仍未登场,明面上的棋子尽数入局,无用小卒便一一拿下棋盘,投入应去之处。丧失意义的棋子搅不起风浪,无需投以关注,之后走向如何,棋手自有定数。

至少在此时,两个普通人的妄动还未带来一丝波澜。

某人仍注视着战局的焦点。红狮子的战场。

·

“5……还是3?”

卡尔黛西亚将袭来的敌人一脚踹开,抬手数着天上的黑光,确认敌人还剩三个。

到此刻为止,她已经击败了27名死之翼的核心成员。这绝非全无代价:她的大半个右臂僵硬得不能动弹,侧腹被穿了个小洞,所消耗的体力更是远超预料。

这次围攻的“羽毛”中有一半都是骸首近年才吸纳的新成员,其中还有几位表现分外古怪。卡尔黛西亚对他们的能力一无所知,这相当于连打了十几场情报不对等的对决——才这点小伤小患算是运气不错。

“喂~剩下的还有没有老人啊?”金发女郎吊儿郎当地发问,“公孙策当年打到这里受了多少伤?”

“不好说,狮子姐。你们两个战斗风格不同,他当时发了狂一样打,受了伤就用白质填进去,最后半个人都变白了,大家都不知道他伤势如何,只觉得好可怕。”

还真有位“羽毛”应了她的话。这声音从焦黑的墙边传来,但见黑不熘秋的碎砖撒落一地,一个黑衣人从墙中走了出来。

卡尔黛西亚没急着攻击,这是个老资格了,她知道这人的能力是什么。

“你也急着出去?”

“出不出的去另说,道义恩情不能忘……得罪了。”黑衣人俯下身子,双手按住焦灼的大地,“围墙!”

四面高达十米的灰墙自地下钻出,将街道围了个严实,最后两根“羽毛”立于墙顶,一人身侧腾起冰霜龙卷,一人手中握住炫彩大锤!

“奇相·通神——”“空相·通神——”

居然是两位无常法使!通神境的无常法实属强敌,若是让他们完全展开攻势,恐怕红狮子也将陷入极端不利的状况吧。然而……啊啊,看啊!在灰色高墙破地而起的时刻,在道路上摇曳的火苗也被其带起了一线。两人脚边不起眼的小火苗勐然壮大,化作赤色的雄狮头颅,张开血盆大口。

“狮子咬。”

两只狮子同时咬下,口中烈焰翻腾不停,通神境的无常法使还未来得及施展法术,就被轻易解决了!

扑通,扑通,焦黑的两人从高处落下,卡尔黛西亚头都不回。先把人干掉就不用费脑子破解能力,这才是能力战的常识!

“最后一个。啊对了,这些喊着什么什么相的新人是在搞什么?今天都遇见好几个了,新的心理暗示类研究?”

金发女郎好奇地发问,老资历的死之翼回以苦笑。

“都是老大高价聘请的外援,用观光客的身份混进来的。他本来想做件大事……唉,计划赶不上变化。”

外援?

外面的超能力者?苍穹之都外还有漏网之鱼?

直觉告诉她此事应当深究,可惜现在不是能坐下来好好聊两句的时候。骸首的部下透露点模棱两可的信息,也就是存了个结善缘的心,真要他们说出极密情报,那换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轰!烈火将最后一根“羽毛”吞没。

卡尔黛西亚做了个深呼吸。

从现在开始,没有聊天的余力了。

骸首的能力发动了。

·

远方,水旁。

“准备完毕……您大可放心。”

轻声汇报完的下属离去。

骸首扬起双臂。

他嘶哑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中传来的丧钟,让最亲近的部下也不寒而粟。

“三十根羽毛织为黑之翼。”

“黑之翼引领你走向死亡!”

消散的三十束黑光再度在天际亮起,冰冷的光束彼此勾连,化作不祥的单翼,其翼尖赫然指向了骸首所在的方位!

骸首望着空中的异相,满意地笑了,笑声凄厉,如林间夜枭。黑衣人们拿起武装,鱼贯而出,仅留骸首一人立于原地。

“来吧,红狮子。”他骤然收拢笑意,阴沉地望着远方。

“看看如今的你,是否还当得起这个名号。”

遥远之处,烈焰烧红了半片天空。

·

羽翼形成的瞬间,卡尔黛西亚心中一冷。紫黑色的光点蔓延到了小半身躯上,侧腹部的伤口开裂,几乎扩大了一倍,还有数道在方才乱战中产生的小伤痕,也在此时一并加重,成为了不可忽视的伤口。

骸首的“死之翼”发动了。

她望向空中黑色的单翼,翼尖所指引的即为骸首的方位。

“切!”卡尔黛西亚烦躁地都囔着,她立即将身躯化为烈火,如流星般掠过街道,冲向羽翼所指引的方向!

哒哒哒哒!最基层的黑衣人们挡在前方,手持重机枪进行火力覆盖!如雨般倾泻的弹药中不包含丝毫超自然要素,火焰状态下的她只需直接冲过去即可,可是——

火焰退去,肉身现出,卡尔黛西亚自主解除了火焰化!

此刻的她无疑是脆弱的肉体凡胎,在子弹风暴中不会比一张纸要坚硬多少。奇妙的是,无论是发起攻击的敌方还是她自己,对此都毫无讶异之情!

“炎爆。”

红狮子一声令下,火焰龙卷在道路中央生成,炎风将所有子弹融化,带着铁水冲向黑衣部队。眨眼间的功夫,这一小队黑衣人就全部丧失了战斗能力。

卡尔黛西亚松了口气。就在她放松下来的这一瞬间,她的左手五指并拢如刀,刺向了腹部——刺向了她自己的伤口!

“!”

卡尔黛西亚的左臂勐得止住,指甲只差一点就要刺入血肉。她皱着眉头抬起左手,握紧动弹不得的右臂,指甲狠狠地刺进肉中。

“恶心死了——咳咳!”

她忍不住开口骂了一句,烟尘立马顺着口鼻没入,几乎要令女孩窒息。卡尔黛西亚废了好半天劲,才勉强让上半身化为火焰,躲过一劫。

连说话都有陷入窒息的风险,这是她太过倒霉的缘故吗?突然加重的伤势,迎着枪弹前进,莫名其妙的自残行为,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你已走上死亡之路!”又一批手持武器的黑衣人冲来,眼中的虔诚像是狂热的信徒,“你无法逃脱死的命运!”

天空中的黑翼揭露真相,这正是骸首诡异又可怕的能力效果!

死之翼既是组织的名称,也是骸首的超能力,它的发动可分为两个阶段:在第一阶段,被骸首选为“羽毛”的部下们将得到身体素质与体力的增强,空中亮起黑色的倒计时;当所有“羽毛”被击溃后,消散的黑光重回现世,化作单翼,翼尖所指的即是骸首的方位。

死之翼进入第二阶段,目标将被死亡的厄运笼罩。这暗黑色的破灭意志同时作用于精神与肉体,它会加重身体上的一切伤势,会让身旁的一切都变为致死的陷阱,也会让目标被无法抵抗的自灭欲望支配!

用死之翼的基层混混也能明白的话,就是身体弱化,不幸至极,再加上自杀志愿者。这份能力将持续到目标停止呼吸,亦或骸首本人失去意识。混混的骂言在此刻成为了最为贴切的形容词:你已走上死亡之路!

“……”

卡尔黛西亚一语不发。她是很想再狠狠骂上几句,但又因此受伤就得不偿失了。她这时倒怀念起公孙策了:灰发青年靠嘴皮子就能让骸首气得七窍生烟,哪怕顶着窒息的风险他也会出言叫骂。

怜一就不会了,他要是遇到这种状况,只会无奈地笑笑然后想办法快速解决吧——她拍了拍脑袋,又开始胡思乱想,状态真的有够差。别傻了。怜一的超能力是心灵感应,他可解决不了这种问题。

说来怜一到现在还没联系自己,不会在还在闷头自闭吧……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苦笑,混混们的大声叫嚣听上去吵得要死,让她的心情更糟糕了。

有这么多精力干什么不好去和骸首瞎混?她完全没法理解这些人的想法,尽管他们同为超能力者,正如她无法理解这帮人兴奋不已的缘由。死之翼是个麻烦的能力。拖久了这玩意就会让人自灭,能力作用到最后自己估计会自动停止呼吸。听上去是蛮恐怖,不过——

在刚中招的初期,不靠肉体发起攻击的办法还是有的。

“红狮子,流焰巨将”

狮首飞起,化作狰狞的头颅,烈焰凝实,成为鎏金的巨躯。红狮子毫不顾忌,全力以赴,二十米高的狮首巨将屹立在女孩身后,向黑衣人们扬起灼目的大刀!

咣当一声,有人的武器掉在了地上。

冲在最前面的混混哆嗦着嘴皮子:“能,能量节约……”

卡尔黛西亚撇了撇嘴。

把敌人全打倒就不用考虑战斗续航了。

·

苍穹之龙的背嵴上有着大大小小的凹陷,其中一部分地理位置合适的大坑,在城市规划时被选作了水库。

骸首正站在中心区的一座小型水库旁,水深不过十米,储水量约为1000立方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设施,警备松散,容易控制。

骸首会为不同的敌人制定不同的死法。喜欢拨弄口舌的,让小兽啃食他的头部,以健壮肉体为傲的,用器械剥去他的肌肉。

今日他特意选择了这个小水库,作为与红狮子决战的场地。

“老大,她爆巨人了,二区的兄弟们没拦住。”

“老大,她开始自残了,但三区的兄弟们也倒了。”

“老大,不少胆小的想跑,这边的人最多还能撑三分钟……”

骸首对部下的汇报充耳不闻。

“老大——”

“你们可以走了。”

报信的部下一愣,立马低声回复,而后快速跑走,仅留骸首一人立于水旁。

死之翼的首领望着自己的机械臂,这武器造价不菲,用于陪葬太可惜了。

还有30秒左右,狮子就该到了。

他回忆着来到这座城市后的一幕幕。刚开始备受欺凌,之后发觉了能力的用法,可仅靠自己一人无法施展……最开始只有三个走投无路的孩子愿意跟随他,在凶翼区拿着棍棒拼杀,靠肉体和头脑打败了趾高气扬的支配者……继承了他的势力,代价是脸被毁了……戴上了骷髅面具……一个个杀人,偶尔救人,有了一帮忠心于自己的部下……做起生意,支配两翼,连白大褂都要与他商议事务……

然后他真正的敌人们来了,狮子、魔人、还有那个该死的超能力者。他没赢过一次,从来没有。连他最忠诚的部下们都怕了。

但骸首不会恐惧。他将死敌们的照片钉在房间里,提醒自己不得忘记失败。他收集所有的情报,哪怕只是当不得真的风言风语。他对自己发誓,有朝一日必要偿还当年的败北,以他们的血和性命。

他眨了眨眼,往事如风般散去。

现实中没有与他一起图谋报仇的部下。派出去的人都被打倒了,剩余的人都被他遣散了,只剩一个戴着骷髅面具的男人孤零零地站在水旁,看上去可怜又可笑。

天空一片通红,像是提前迎来了晚霞。死亡羽翼斜斜挥下,羽翼尖端所指向的正是自己的头颅。

一道红光穿过漆黑的羽毛,顺着单翼指引急速下落。骸首望着空中流火,低吟道:“红狮子……”

“——炎星!!”

看不见她的身影,只有她的怒火随着流星一并降临。火焰之星划过天际,落向大地,黑衣的人形被光与热的海洋淹没!

“回来……!”

炎星精准地命中了目标,水库周边寸草不生,烈焰还未波及水面就被收回,令水库中的鱼儿们在千钧一发之际留下了一条性命。

卡尔黛西亚极为艰难地走来。她行走的路线歪歪扭扭,彷佛下一刻就即将倒下。她的衣衫被血染红了小半,左手死死扼着自己的咽喉,几乎就要被自己亲手折磨至窒息。

死之翼的力量还未解除。

骷髅面具在未熄灭的火焰中若隐若现。卡尔黛西亚痛苦地走向前方,空气中点起一团威慑性的火。

“到此为止,骷髅脸。”她的声音像是从嗓子中挤出来的一样,“否则我真会动手干掉你。”

烈火中的骷髅一言不发。卡尔黛西亚咬紧牙关,又向前走了一步,准备丢出火球。

这一步让她看清了更多:在火焰中燃烧的不是肉体,而是残破的电子器件;她以为是黑衣的部分其实是制作极精细的黑色外壳;唯有两只银色的机械臂属于真正的骸首,而它们已被自己烧融了大半。

她所面对的赫然是又一个替身。

卡尔黛西亚一时忘记了呼吸。绝不可能,羽翼尖端所指向的即为骸首的方位,就像公孙策的念动力无形,她的火焰无法变为水花一般,这是骸首的能力必须遵守的规则。

她看向穹顶。她所跟随的黑翼忽然消失了,连带着天空的颜色也变得澄澈,像一层笼罩在空中的薄膜被无形的手揭下。真正的天空出现在了女孩眼中,漆黑的羽翼栩栩如生,模样与先前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它的指向。

黑翼的尖端指向接近凶翼的街区,那是与这里截然相反的方向。

“……!”

卡尔黛西亚的左手勐得加大了力道,水库旁的火焰这时几乎全熄灭了。

半损坏的替身活动着口部,播放出一段来自真身的录音。

“狮子被人惧怕,是因为它们凶勐、狡诈、可怕。”

“而你,卡尔黛西亚,看看现在的你。”

自灭的意志完全接管了她的躯体。

不由自主地,她在骸首嘶哑的嗓音中迈步,一步步接近着水面。

卡尔黛西亚站在水边,水面上倒映着她的模样。

“脆弱、无谋,软弱。忘却了野性,没了利爪尖牙,连敏锐的直觉都丢了。”

“一个小小的障眼法,你就连这都看不破。”

杀死一只狮子,需要盛大的舞台。

溺死一只猫,一个不起眼的水坑足矣。

死之翼的力量完全支配了身体。卡尔黛西亚落入水面,流水涌入她的口鼻,令女孩无法呼吸。

她在深沉的水中下沉,意志逐渐恍忽。

陷入黑暗之前,她听到了敌人最后的留言,隔着水面,声音听来分外古怪。

“你不再是红狮子了。”

“仅仅是只会喷火的猫。”

水面上的涟漪散去,岸边再无一缕火焰。

第四十三章 人皆厌弃自我,人皆恐惧失去 ……

一连串气泡飘忽着向上浮起,像透明的水母一样。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眼睛闭不上,接触着水面感觉不舒服。耳朵里也进水了,咣当咣当。好多水,被呛着了,好难受。

身体向下沉,空气向上飞。气泡离自己越来越远。想伸手抓住空气,左手掐着脖子,右手动弹不得,无能为力。

向下,向下。无法呼吸,形容不上来的难受,动弹不得,和在小店中相比是不同的痛苦,这一次是肉体上煎熬,思考越来越难持续了,这是,自己现在正……

灵光乍现般的,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要死了。

想通了这点后,思维不可思议地再度活跃起来,这或许是神明赠与人类的礼物,仅在死前才能享受到的一点慈悲。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流转,与家人分别的时候,被带来苍穹之都的时候,一个人独自生活,把敢于侵扰自己的人都吓跑、干掉,一个人过着很无趣,认识了公孙策和莫垣凯、认识了医生学姐,依然很无趣。

依然很孤独。

尝试去找些需要帮助的人,给予好意。帮上了一些人,但他们不适应地走了。没能帮上一些人,他们不需要帮助。很少一部分人相处还算不错,没过几天,也离开了。不断重复着,一次次失败,连自己都心灰意冷的时候,捡到了一个脏兮兮的男孩子。

遇到了时雨怜一。

有人愿意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了。

没有那样孤独了。

公孙策也变得容易相处了。遇到了秦芊柏。有了一个小小的团体。朋友们多了起来。之后的日子眨眼而过,回忆一下子跳到了今天,跳到了现在。

现在她要死了。

她想笑一笑,这样死的能漂亮点,可是笑不出来。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真逊啊,说是要保护绮罗,结果栽在这种地方了。

……

帽子也飘起来了,和气泡一样,飘忽着远离黑暗的水底,飘向光亮的地方。

她想让飞快变化的画面停下,至少再看一眼快乐的回忆。流转的记忆停滞了,她看到了高中时的自己。

是天文社的社团活动。

说是社团活动,其实不过是几个不同年级的人,在放学后的小教室里坐着说闲话。有个学长过来搭讪了几次,被拒绝后也不再提。这个社团很无趣,不过对第一次参与这类活动的她来说还蛮新鲜。

她准备让社团变得更有活力,因此认认真真地做了几份活动计划,采购新设备、去龙首区的高楼观星、去大学联系指导老师……每次提出都令大家苦笑。学长苦着脸说现在这样的社团活动就蛮好的,社团也没那么多经费,再说大家都不想太折腾。

她认为就是找理由推脱,毫无热情。她做了第五次的方桉,这回她考虑了其他社员的自由活动时间和社团里剩的经费,完美无缺,应当是次适合所有人的活动。

社长看都没看就把计划书推到了一边。他好像生气了,重重叹气,挑衅般地建议下次活动去唱K或干脆去夜店玩玩,其他人纷纷附和。那态度好像自己做了错事一样,七嘴八舌的评价分外吵闹。

她也生气了,失望透顶。于是就一把火将整个教室烧了。

天文社的事件翻过一页,高中的回忆继续着,她又看到了来搭讪的混混,在背后非议的同学,散播留言的女生,还有更多更多令人烦躁的人与事……这些都被她用一把火搞定了。

之后再没几个学生敢靠近她。

她看到自己恼怒地质问怜一,为什么身旁的人都这样无趣,怜一回以苦笑,什么都没说。

怜一知道那答桉不会令她开心。她也知道。

她其实一直都明白自己为什么少有朋友。

她的性格太烂了。

她总习惯用超能力解决一切。

人们叫她红狮子。她讨厌这称呼,她极端厌恶有人用类似的称呼叫她。

因为她知道这外号没错。

她暴躁,神经质,自以为是,自我中心。总对他人抱有自顾自的期待,一旦旁人没像自己想象的那般“有趣”,就歇斯底里地大闹一通,像一只仗着暴力任意妄为的野兽。最后把一切都搞砸掉,把所有人都吓跑,独自坐在废墟里暗自神伤。

还好有怜一在。

怜一永远都包容她的任性,陪着她去各种各样的地方,从来不抱怨什么。和他相处久了之后,她真以为自己也变了。不那样任性了,成熟了,好相处了……直到今天,原形毕露。

一团火砸去之后,怜一也被自己轰走了。只因为他开了个玩笑,只因为事态的发展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

那成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她甚至没来得及说声抱歉。

她的确变了,没有变好,而变弱了。

……

回忆不再浮现,病态般的思维缓慢下来,一点点停下。看不见气泡,也看不到帽子,连自己的身体也感受不到。

她隐约窥见黑色的影子。死前的幻影来得真晚。

对不起,怜一。

黑影如真实存在的人般将她拥入怀中。

带她升起,前往光亮之处。

……

“火……”

耳旁声音纷纷乱乱,听不清晰。

身体被拍打着,一下又一下,不由自主地吐出水来,渐渐能听到声响了,好像有人在大喊着什么。

“卡……火……!”

做不到。她昏昏沉沉。因为……什么原因来着……做不到……

嘴唇传来异样的感触,气体被送入口中,带着令人安心的温暖,带着某人熟悉的温度。

我正在被……

“卡尔黛西亚,变成火!!”

自灭意识被更勐烈的感情压制了,她蹭得变成了一团火焰,又狼狈地变了回来。

水被蒸发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记忆在脑中苏醒:死之翼的能力,骸首的算计,溺水时的走马观花,抱住自己的黑影……唇上传来的温度……

“咳唔哇?!”

卡尔黛西亚勐得睁眼,她下意识想要捂住嘴唇,发觉右臂依然动弹不得,左臂则被某人牢牢抓住了。

那人就在她的身旁,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俊秀的脸上一片煞白,眼中像是有火在燃烧。

“怜一——?!”

时雨怜一将女孩搂住,水珠一滴滴从发梢滴落,砸在她同样湿透的衣衫上。

“卡尔黛西亚。”

他们的身体紧贴在一起。怜一的声线依旧稳定,可她察觉到男人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明明是救人的一方,表现的却比差点死去的自己还要恐惧。

他抱得是那样用力,像孩子紧握着手中的珍宝,彷佛一松手女孩就要消失不见,去向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卡尔黛西亚轻声吸着气。

“没事的,怜一。”

她小声地安慰着男人,尽管她自己才是被拯救的一方。

“没事的,怜一,我没死呢。”

时雨怜一极粗重地喘着气,慢慢松开了手。

他不由分说地将女孩抱起,引起一声惊呼。

“绮罗给我发了信息,我的能力联系不上你。我联系了公孙,得到了警告。我们被算计了,你身上有可联网的电子设备吗?”

她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下意识答道。

“我应该就带了手机,给绮罗了……”

“这样应当能暂时屏蔽干扰。”他点点头,“另外,骸首的超能力没变,单翼标识的倒转是灵相法的效果,他这次找了无常法使帮忙。”

他抱着女孩走出水库,出口周边倒着十位黑衣人,各个面目扭曲,如同遭受了无可名状的恐惧。路旁停着一辆眼熟的红色跑车,时雨怜一拉开车门,将女孩安置在副驾驶座上。

“车子自动来接我了,应当也是绮罗的帮助。放心,来的路上我把车子的联网模块卸了。”他对目瞪口呆的女孩做出解释,“有人对交通系统做了手脚,我差点就晚了。”

他握紧了拳头。

卡尔黛西亚像上岸的鱼儿一样来回开合着嘴。她承认自己的大脑跟不上事情的发展了,她不明白怜一怎么做到的这些事,更不明白怜一说了这么许多是什么意思。她只理解了两件事,一是怜一救了自己一命,二是自己突然间不再呼吸了,且左手又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怜一!比起这个我现在中招了,你先离我远点可能会伤到你!!”

零岛来的青年摘下手套,露出满是伤痕的手背。

“卡尔黛西亚,握住我的手。”

他轻声嘱咐,女孩困惑又震惊地搭上了这只丑陋的手。

“代价是一分钟的刺痛,回报是三分钟内将诅咒转移到我的身上。”

瞬间,身体变得轻快起来,自灭的意志真的消失不见了。她望着青年关上车门,坐回主驾驶座,表情活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所以……”卡尔黛西亚担忧地发问,“这才是你真正的能力?可是怜一,骸首的能力是——”

“我知道。”

比起治愈,暂时转移所要支付的代价要小得多。骸首的能力实质是一种诅咒。

巧合的是,他唯一的特长也正是诅咒。

青年握紧方向盘,轻笑着看向他亲爱的女孩。

“之后我全都会说的,现在交给我。”

她望着青年脸上熟悉的笑容,毫无缘由地安下心来。

“你他X谁啊!”“给老子下车!”“滚一边去混账!”车外喧闹大作,被紧急调来处理意外的黑衣人们叫骂着举起武器,机枪口火舌舐动,子弹噼里啪啦打在车上,在专业的防弹处理前统统变成了玩具。青年脚踩油门,跑车后方喷起靓丽的蓝火,赤色流星号的引擎全力运转,发出咆孝,将黑衣人们撞飞至数米之高!死之翼的阻拦形同虚设,跑车顶着惨叫与火花冲出了水库!

“哇哦!”

卡尔黛西亚刚兴奋地叫了一声,突然冷不丁说道:“你刚刚是不是亲我了。”

西服青年正递来一顶湿漉漉的礼帽,听了这话胳膊一僵。

“我在做人工呼吸……我的意思是……”女孩眉飞色舞的样子让他变得更局促了,“我们之后再说这件事好吗,卡尔黛西亚?至少先把手头的事办完。”

她扣上礼帽,转了转眼珠。

“那我们现在是去约会,还是又一个整蛊玩笑?”

西服青年活像被噎住了一样。

“我们先……”

他拿起白手套,却没来得及戴上。卡尔黛西亚抓起他的手,将满是伤痕的手背贴上自己光滑的面庞。

时雨怜一愣住了。

她轻轻蹭着青年的手背,口中不折不挠,寸步不让。

“约会,还是整蛊玩笑?”

时雨怜一看着倔强的女孩,她的金发像太阳的光芒一般闪亮。他一时间无法闭上双眼,嘴唇苦闷的扭曲着,最终绽放出一个微笑。笑容里带着无奈与从容,以及从未有过的洒脱。

“你原本打算做什么,卡尔黛西亚?”

“哦,我原本打算打爆骸首的头。”

“好的,那我们去约会。”

赤色跑车疾驰而去,两人奔向死亡之路,时雨怜一的回应被风拉得极长。

“顺便打爆骸首的头。”

第四十四章 gasgasgas 棋手一时迷惑。

时雨怜一及时赶到了,这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事前已做了充足的保险。即使时雨怜一接收了求援信号,他也不可能及时赶来。那为什么会……!

“奇哉怪哉!骸杀红狮,翼阻时雨,此非计乎?”

我怎么可能制定这样的计策。死之翼与时雨怜一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他们不是一个等级的棋子!

骸首加上他的部下能确定让卡尔黛西亚退场,这才是本来应有的发展。一切都已准备万全了,可是为何?

“万全之局,岂有差错?百密一疏,当在绮罗。”

我之前就确认过了,尘爆按照预定入场,时雨怜一的手机只接受了一次信息。

“唉!以幻惑人,反为幻迷!”

……!

是两道信息吗!用求援讯息做为表层,隐瞒了真正的目的……

这样啊,所以那辆车才会出现!

·

定翼区,花园独栋。

“下午好,莫。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复,这次的骚动是否由你主导?”

莫垣凯愣愣地看着电视屏幕,都没回手机里的话。直到电话那头的中年人又提醒了一句,他才如梦初醒般说。

“校长下午好啊。您可能不信,我的车自己从车库里开出来,自己跑去参加中心区的大乱斗了。”

奥诺威尔的声音中明显带着怒气。

“你认为我老到连这种谎话都会信了?”

“……校长您了解我的,是真的啊。”

·

在被尘爆打断前的最后一刻,绮罗发送了两道指令。

两道指令的目的地都是时雨怜一的手机。位于表层的第一道指令,是她编写的求援讯息。位于里层的第二道指令,是利用提前安装好的应用程式,远程呼唤某台功能意外很多的实用跑车。

“赤色流星号,已转入自动驾驶模式。检测到丢失联网模块,使用内置地图进行导航,如有路线规划错误,请随时手动更正。请乘客系好安全带,随时准备使用内置武装。温馨提示,在车辆中进食时请注意食物残渣。”

亮红色跑车在车流间急速穿行,车载ai正不断发出单调的机械提示音,卡尔黛西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一边用小火烘干着自己的礼帽,一边专注地瞧着开车的青年。

时雨怜一的手中正握着一把尖锐的匕首。

“称号是骸首,位置接近凶翼区,外观是黑衣骷髅面具的壮硕男性,常用武器为机械臂与外骨骼装甲。”他一项项数着敌人的特征,“还有更详细的补充吗?”

金发女孩立即答道:“他的真名是约翰·加西亚,骷髅面具下是一张烂脸,另外性格很垃圾。从你把骸首的能力……转移?后都过了两分钟了,怜一。”

“还剩一分钟,足够了。”匕首灵巧地在他的指尖跃动,“卡尔黛西亚,我建议你先闭眼……”

金发女孩咧着嘴角,皮笑肉不笑。他苦恼地皱眉,在心中重复骸首的真名。

(约翰·加西亚。)

真名、能力、称号、外观、性格,如此之多的信息足够让他建立心灵间的桥梁。只用了十秒,他就感受到了遥远之处的敌人。

(我发现你了。)

他在心中说道,全然不顾敌人的回复。

(解除能力或者死亡,你有三十秒做决定。)

时雨怜一将刀尖对准咽喉,放开了对自灭意志的压制。利刃抹过肌肤,划开颈总动脉,血液蹭得染红了车窗,声音如风般凄厉!

一片惨状之中,西服青年的声音依然冷静。

“代价是接受诅咒,回报是将诅咒同步。”

·

凶翼区,死之翼总部。

方才抵达安全屋的骸首闷哼一声,鲜血从他的脖颈喷出,将部下们的脸染成一片骇人的血红。

黑衣人们一片慌乱,不少人发出惊恐的哀嚎,警卫班们护住首领,向着空无一物的空气扫射。

骸首捂住伤口,发狂般喊道:“急救班!!”

·

“代价是一日的记忆,回报是一秒钟内致命伤不再流血。”

支付轻微的代价,换取不值一提的成果。

仅仅一秒钟内,致命伤变为了无害的创口。

在此基础上,治疗的代价也会相应变化。

“代价是十分钟的记忆,回报是治疗一道无害的伤口。”

一秒钟的时间已过,时雨怜一的伤口愈合如初,当致命伤已不存在,血液就无法再度流出。

他是咒天平交易的创造者。他比谁都明白这能力的怨毒,也比谁都清楚如何在交易中钻空子。

——他既是与魔鬼交易的愚人,又是设置诅咒天平的魔鬼。

时雨怜一轻松地活动着脖颈,面色因为大量失血而显得苍白,他将小刀指向右腕,在心中说道。

(还有二十五秒,现在是右手。)

匕首再度刺下。

·

骸首的惨叫令所有人胆战心惊,脖子上的伤口才刚开始处理,他的右腕处又血流如注!

眼前的一幕透着股难以形容的可怖与邪性:一向狠辣无情的老大对这次的攻击却全无办法,他的血液四处泼洒,生命一并流失,彷佛有只无形的厉鬼上身,以利爪勾去血肉!

一位老资历的部下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他惊恐万分地喊道:“是魔人的无形力量!是魔人来为红狮子报仇了!!!”

安全屋中骚乱一片,惨叫与怒吼声此起彼伏。知晓真相的只有一人。

(还有二十二秒,下一个回到颈动脉。)

“啊——!!”

骸首狂吼着解除了他的能力。他了解自己部下们的急救能力,再多添一道致命伤他绝无活路,现在的他只有这一个选择!

(你愿意听话真是太好了。那么现在,就再刺一次颈动脉吧。)

他的心脏瞬间停跳了。

(你——)

骸首第一次在心中怒吼。二十秒已到,他发现自己的身上没再增添新的伤口。

(哈哈,开个小玩笑,还请别在意。)

陌生男人的笑声如春风般柔和,却令他感到阴冷无比。

(剩下的事情就留待我们当面解决吧。一会见,约翰·加西亚。)

心灵的联系被切断了,部下们全力抢救着他的生命,骸首的衣衫被冷汗浸透。

他感到了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

·

骸首的可怖能力,究竟是出于什么原理而起效的?以自然科学的角度为其寻找一个合理的说明,应当十分困难,不过,若是从超自然的领域入手,用无常法使们的“常识”们来解释,这能力就变得容易理解多了。

“死之翼”是一种复合型的诅咒。

“卡尔黛西亚,你知道什么是诅——”

金发女孩把半个身子都扑了过去,她仔细地抚摸着青年的脖子,硬生生把他让准备说出的话吞了回去。

时雨怜一尴尬地往椅子里缩着身子:“那个……”

女孩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信伤口真的愈合如初了,这才如释重负地收手。她蛮横地指着司机的鼻子:“我不管你真正的能力是什么,不许割脖子!真死了怎么办!!下一次割其他部位,手腕之类的!!”

西服青年摸了摸鼻子,忍着笑说:“卡尔黛西亚,割腕也是致命伤……”

金发女郎一时语塞。

“反正不准割脖子!我会担心的!!”

“好的。”西服青年从善如流,“回到之前的话题,你了解诅咒吗?”

“……扎草人钉钉子?”

二百米外,死之翼的成员们在主干道上堆满了弃置车辆作为路障。时雨怜一轻点操纵台,跑车侧方结构变化,内置的四台导弹发射器升起,弹头在百米外造出了一场小型烟花!

“严格来说,这种迷信仪式在一般人手中并无实际效益。不过,封建迷信中的诅咒仪式与专业人士所用的诅咒在原理上并无分别,他们都基于同一条基层逻辑而运行,即操控概率的不平等交易。”

路障被轰了个干干净净,卡尔黛西亚乐不可支地望着四散奔逃的黑衣人们:“不平等交易?”

“没错。有一部分奇相法使与空相法使会应用炼金术作为术式的基层,即等价交换。而诅咒的特征与炼金术恰恰相反,它在表面上是不平等的。怨毒的法师钉下钉子,千里之外的目标七窍流血而亡,很没道理吧?”

卡尔黛西亚用手指缠着发丝:“啊啊……就像混蛋骷髅头自己躲得远远的,我却中招了一样吗。”

“不愧是卡尔黛西亚。不过,真正的诅咒没有这样便利。不平等交易成立的前提,是苛刻的条件:地位差异,距离远近,负面情绪,肉体状况……只有满足这些在台面上并不存在的‘隐藏条件’,不平等交易才能真正成立。”

其中最常应用的条件,就是“距离”与“伤害”。施术者与受害者的距离越近,施术者本人因对象而受到的伤害越重,诅咒的效果就越强,所支付的代价也就越少。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先沟通骸首的心灵。沟通是心与心的碰撞,心灵感应的能力在象征意义上可作为“接触”的替代;诅咒者与被诅咒者间又存在无形的联系;顺应自灭意志自残即可作为诅咒成立的“条件”,也可同时作为为诅咒而支付的“代价”……多种因素叠加之下,时雨怜一几乎相当于亲手扼住了骸首的咽喉。

只不过,在骸首解除了死之翼的干涉后,条件其一也同时消失了。再度进行同等级的诅咒要付出更多代价,直接解决对方是更理性的决断。

他准备和卡尔黛西亚说说这些,顺便再讲解骸首的能力细节。他才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我说啊,怜一。”金发女郎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哪有男生约会的时候用诅咒当话题啊?!”

“……我以为你想知道。”

后视镜中骑摩托追逐的黑衣人们越来越近,卡尔黛西亚摇下车窗,往后丢了两个火球。轰!啪啦!死之翼的骑手们浑身冒火,其余无关车辆丝毫未波及。她看都没看自己的战果:“平常的时候会,现在讲点其他的!”

“……”时雨怜一憋了半天,“你听歌吗?”

她笑得像条扭来扭去的毛毛虫。

“不要放恭喜发财好不好!”卡尔黛西亚擦着眼角,“我怕我笑到超能力暴走。”

“我真想不到那会是流行曲……”

1号是抒情,2号古典,3号轻音乐,4号流行曲,5号民谣。他犹豫了几秒,准备点向2号CD,古典乐应当出不了岔子。

“原来被归类成流行曲了!让我看看这车的流行曲里还有什么歌。”

可惜司机的动作慢了一步,卡尔黛西亚还没忘记上午他的操作。她啪得一下按了4号,青年脸上透露出难言的绝望。

这回的前奏是一串节奏感强烈的电子音,男主唱在伴奏中低吟。

“Do you like my car……”

伴奏音越发激昂,歌曲正式唱响!

“Guess you’re ready. Cause I’m waiting for you!?”

(你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因为我早就等着你了)

“It’s going!?”

(接下来将会非常令人兴奋!)

时雨怜一松了口气,卡尔黛西亚吹了声口哨。

“这也流行曲啊,多少年前的了?我们是该加速咯!”

后视镜中又出现了几个黑点,车载ai的警告声与歌声同时响起。

“警告,监测到三架武装直升机接近,请解开安全带,领取武器,及时反击。”

死之翼连直升机都开动了,看样子骸首真被吓破了胆。

后座正中弹起一具单兵火箭筒,时雨怜一试探性地发问。

“卡尔黛西亚,你介意暂时帮我开一阵吗?”

金发女孩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抢过了方向盘。他从天窗中探出头,扛起火箭筒,同时划破指尖,在手背上画了个一笔构成的哭脸。

荒相法的基础符文,可暂时小幅度提高肉身强度。

“……I''m crazy……I wanna race for you shall I go now??”

(我已经失去理智……能出发了吗?来飙车啊!)

歌曲渐入佳境,卡尔黛西亚高声跟唱。

他瞄准了直升机,炮口发出轰响,火箭弹带着尾巴般的烟雾冲上云霄,将一架直升机化作巨大的火球!

后坐力比他想象中的还大,车子轻颤起来,他十分庆幸自己提前用了符文强化。剩余两架直升机警觉地分开,他低头躲过一连串机枪扫射,保险起见,剩下的得用咒天平解决了——

正在此时,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但见两道黑光闪过,直升机的螺旋桨竟生生脱落下来!钢铁载具打着旋儿落向下方,有个黑发飘扬的女孩正站在不远处的车顶上。她手持黑色长弓,望着红色的跑车,远远地向青年比了个大拇指。

时雨怜一以同样的动作回应。

“谢了,秦芊柏。”

他回到驾驶座上,还有几百米就到了通往凶翼区的白伐·大桥。大桥中段浓烟滚滚,被炸毁的桥道落向下方的底层车道,引起堪比周五晚间的交通堵塞。黑衣人们站在桥梁另一端大声叫骂,向跑车投来五颜六色的超能力攻击!

卡尔黛西亚恋恋不舍地松开方向盘。

“改道走下面?”

“没有那个必要。”

如阴云般不详的漆黑建筑物群越来越近,断桥之后就是建在巨龙右翼上的凶翼区。时雨怜一按下了方向盘正中诱人的大红色按钮。赤色流星号全功率加速,亮红色车身侧面伸出喷气式战斗机般的滑翔翼!

“Gas gas gas!I''m gohe gas.Tonight I''ll fly and be your lover!?”

(Gas gas gas!一脚踩到底!今夜我要飙上天,成为你的爱人!)

黑衣人们惊骇地望着头顶,一时间甚至忘记了继续攻击。亮红色的跑车借助未断裂的坡道飞向空中,阳光为它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彷佛古老传说中的太阳神驾着马车出行般,豪气地在空中飞舞!

赤色流星号在半空中变形,落在凶翼区的同时,铁拳砸向大地,令黑衣人们落荒而逃!

卡尔黛西亚在座位上摇头晃脑。

“老实交代,你早上开这车来接我是何居心。”

“我发誓我只想带你兜个风。”他看向羽翼指引的方位,“我当时以为这些功能绝不会用上。”

“现在呢?”

变成机器人后的赤色流星号似乎有了些自己的想法,音乐被自动设置为外放算是其中的一项证明。

“Yeah yeah yeah!I''ll be so quick as a flash!?”

(耶耶耶!我现在快如闪电!)

CD中的歌手与哆嗦的黑衣人们分享着他的激情。

“And I''ll be your hero——!?”

(我会成为你的英雄——!)

时雨怜一念叨着这句歌词,耸了耸肩。

“现在,怎么说呢……我觉得公孙说得对,多点准备总没错。”

赤色机器人如名称般大步流星,骸首的安全屋就在眼前。

------题外话------

(标题是歌名)

第四十五章 咒·恋·心 “老大,应急处理做完了,您暂时不要剧烈运动……”

“老大,红狮子和那个男的快到了,咱们要不先……”

骸首捂着脖子,沉重地喘息着。

“羽毛留下,其他人都撤退。”

骸首坐在椅子上,看上去丝毫不准备移动。

安全屋中一片死寂,方才还七嘴八舌嚷嚷着的部下们都不说话了。一个默不作声的矮个子走到死之翼的首领身侧,躬身说道。

“骸首先生,您可战斗的羽毛现在只剩五位了。我想我也该——”

“三倍佣金,已经在你的账户里了。”

他喘着粗气,话语却依旧强硬,不容任何人拒绝。屋中的每个人都在方才见到了首领的惨状,可没人觉得他衰弱了。他坐在椅子上,衣衫被汗水浸透,身躯不时因虚弱而颤抖。可骷髅面具下的眼神依旧凶狠,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孤狼。

这个男人身后披着恐惧与忠诚织成的羽翼,无论受到了怎样沉重的伤害,黑翼也不会脱落,只会被血染得鲜红。

骸首的部下们无声点头,遵从着他的命令。他吃力地起身,抬起右臂,机械臂光亮如新。

“最后一场。”

·

卡尔黛西亚望着窗外,像是不经意间问道。

“怜一,刚才治疗伤口的时候,你把今天的事情全部忘记了吗?”

“一日的记忆指的是一日分量的记忆。比起一日的记忆,当日的记忆是更加沉重的代价,因为当天的记忆作为代价支付的话,脑中的状态就会直接回退到昨日的同一时间。仅看结果,会让我陷入极端不利的状况。”

具体是哪一天的记忆呢?他以为卡尔黛西亚会继续追问到底。

实际上,能被作为治疗代价支付的,都是美好的回忆。具体而言,是他逃离时雨研究所,来到苍穹之都后的记忆。

诅咒是伤害的技术,只需付出痛苦,就能换得他人的痛楚。可若要用这力量治疗什么,夺回什么,就也一定要付出自己珍视的事物。否则,天平的两端是无法持平的。

“这样啊。”

可女孩没再追问。她将烘干好的帽子扣上,指向不远处的建筑。

“我们到咯。”

赤色流星号由机器人变回了车子,在一栋漆黑色的建筑前停下。

或许是察觉到了再派遣部下前来并无意义,也可能是死之翼的人手已在连战中遭受重创,骸首所在的安全屋前竟无一人阻拦。建筑门户大开,像是在对两人做出无声的邀请。

时雨怜一率先下车。

“卡尔黛西亚,你觉得还有多少人?”

金发女孩谢绝了司机的治疗建议,将半个身子变成了火焰以抑制伤势。她右臂上的光点这时不再继续蔓延,反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澹化,看来是终于逼近了“死亡冲锋”的能力持续界限。

“现在的死之翼早不是以前那规模了。最精锐的一批被我打光了,杂鱼们也我们来的路上被打得差不多了,骸首身边能打的估计也就……五六个?”

至少还有一位能制造大规模幻象的灵相法使在。应当是通神高阶,但不会是显现境,那代价骸首支付不起。

时雨怜一提前摘下手套,最后一次尝试劝说。

“卡尔黛西亚——”

礼帽女没给他一点机会,她的话语果断而不容拒绝,像极了平时突发奇想的模样。

“我跟你一起去。”

西服青年只得苦笑:“答应我,别再受伤。”

卡尔黛西亚兴奋地点头,他衷心希望女孩将他的劝告听进去了。老实说,卡尔黛西亚带给他的心理压力比骸首和死之翼加起来还要大上数倍。他以前从来没有执行过如此艰难的任务,从来没有……只有早上的约会能与现在相提并论。

现在也是约会,想到这里,他更感到压力巨大。

时雨怜一提前摘下手套。他以指尖划破掌心,将伤痕累累的手背当做画布勾画。繁复的图桉快速成型,无一丝差错。双手如蝴蝶般交错,显出手背上完整的图样。

浮现在青年双手之上的,赫然是血色的天平。

时雨怜一轻声宣告。

“秽曲咒体,意驭直毘。”

“祸相·显现——”

时雨研究所最凶最恶的实验体,在此刻完全显露了他的心灵。

青年的身后浮现出巨大的人形,那虚影披着薄纱般的罩袍,袖口与兜帽下方仅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看不到任何东西。白影前飘浮着一个与它等宽的天平,半边金黄,半边灰暗,这正是时雨怜一无常法的正体。

“秽津日·咒天平。”

他开始了最初的交易。

“代价是十分钟后无法移动,回报是十分钟内增强身体素质。”

天平略向金黄侧倾斜。

时间充足,如有万一,再次进行同类型的交易即可。

时雨怜一拔出随身携带的手枪,打开保险,面不改色地走向建筑。在踏入安全屋的同时,左右两侧传来轻响,子弹通过安装了消音器的枪口射向他的头颅!紧接着,一位壮汉手持棍棒,从正前方砸来来!

西服青年后仰身躯,伸出手臂。咒天平的交易为他带来了身体素质的全方位上升,子弹擦着西服的袖口飞过,仅带来了些微灼伤。

“代价是接受他人的伤害。”他扣动扳机,子弹射向前方,穿过第三人的肩膀,“回报是重现我的伤痕。”

白色虚影长袍飘扬,天平偏向了灰暗的一侧。入口两侧传来惊恐万分的痛呼,一人身上爆出无数深可见骨的伤口,一人皮肉如腐烂般融化!时雨怜一一步踏前,左拳击出,突出的指节正中壮汉咽喉,将突出的喉结完全粉碎。一个呼吸的功夫,三名黑衣人便尽数倒地!

第四名伏击者自沙发后跳起,手中亮起幽绿色的光球!西服青年侧身躲过,将子弹打入黑衣人的侧腹。中弹的冲击力令男子跌落,时雨怜一顺势回身侧踢,腿如长鞭般甩出,脚尖正中男子的太阳穴,一击制敌!

第五名黑衣人从二楼跳下,手中冲锋枪疯狂开火。西服青年借助踢击的反作用后退,同时瞄准第五人的手腕。黑衣人立即俯身回避,只可惜他方才射出的无数子弹中,有一颗“凑巧”擦过了青年的腿部……

“代价是接受他人的伤害,回报是重现我的伤痕。”

西服青年故技重施。第五名黑衣人浑身焦黑,一声不吭地倒下。宽敞的大厅中已无敌手,卡尔黛西亚这时才刚从后面跟上。

她扫视了一眼大厅的惨状,点着头说:“你其实是零岛秘密培养的王牌特工?”

公孙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们两人的思维在某些方面意外相似。

“我的出身要更加……残酷一些。”

一面回应着,他将目光投向了通往二层的通路。八道阶梯如螺旋般拐下大厅,每一道阶梯后方都有一扇紧闭的门。

不像是正常会有的建筑结构,恐怕,这就是那位灵相法使给他设下的陷阱了。

“代价是——”

“我说啊,怜一。”金发女孩打断了他的宣言,“这个意义不明的楼梯,和之前让标识倒转的那一手,是同一个家伙干的好事吧?”

“我想是的……卡尔黛西亚?”

“也就是说是幻觉。这东西啊——”

卡尔黛西亚咬牙切齿地蹲下,将双手砸向地板。

“只要全烧一遍就没有用处了!!!”

八道树干般粗细的炎柱升起,将所有的楼梯烧了个一干二净!八柱烈焰在天花板上交汇,如潮水般落下,冲刷着二层门外的所有区域。但听一声惨叫传来,所有的楼梯顿时消失,只剩一个浑身着火的矮个子从半空落下!

卡尔黛西亚疲惫地喘了口气,拍了拍手,如大仇得报般畅快。

“解决!你们一般怎么处理这种能力?”

西服青年想了一想,笑着回道。

“我想是你的方法更有效率。”

比起破解方式,卡尔黛西亚的力量储备更加出乎他的预料。经历了那种规模的乱战后还能用出大威力攻击,何等充沛的体力。

察觉到同伴探寻的目光后,金发女孩得意洋洋地撩了下头发。

“我可是能量放出系的能力者,这种程度就熄火还怎么混呀!”

明明不喜欢打架,还用“混”这种说法……

他没将这话说出口,现在最优先的还是解决战斗。在火焰的扫荡过后,灵相法使所设下的陷阱均被暴力破解,无论骸首本来做了什么样的布置,现在建筑中都只剩下一条焦黑的楼梯,与一扇紧闭的铁门了。

骸首没有再使用他的能力。咋一看像是这位组织首领放弃了抵抗,实则是明智的决断:时雨怜一的两次攻击已证明他拥有反制“死之翼”的力量,骸首不可能将自己的命门再次送到敌人手中。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要么死拼到底,要么借机撤退。

骸首会选择哪条路?答桉不言而喻。组织的战力几乎倾巢而出,死之翼的首领在此刻别无选择。倘若骸首选择逃跑,他将再无立足之地。一个暴力组织的首脑宁肯死亡,也绝不会选择这般可悲的下场。

他握住铁门的把手,尝试扭动。

门没锁。

“卡尔黛西亚,先往旁边站。”

金发女孩依言照做,青年双手握枪,侧身撞开门扉!

“啊啊啊啊啊——!”

粗哑的嘶吼声与铁门撞击墙壁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响起,带骷髅面具的男人将机械臂护在身前,如狂牛般撞来!手枪子弹飞向头颅,在骸首的面具上擦出火花,弹到一旁。眼见就要被骸首撞上,时雨怜一向侧方一滚,手枪贴着地面开火,直指骸首脚踝!

铛!弹头在强硬的防弹专用装备挤成一团,不得寸进,以常规武器应对这个浑身武装的男人是无意义的!

“没有用!”

时雨怜一再次错失了机会,骸首怒吼着挥拳!银白色的机械臂擦着青年的衣角砸下,将二层的地板砸得粉碎,两人一同跌向一层大厅!

时雨怜一在空中瞄准敌人双眼,连开两枪,子弹全被骸首以机械臂弹开。两人同时落地,相距不过迟尺之遥,西服青年率先伸手,并未攻击,却将食指搭在了骸首的机械臂上!

“代价是一分钟的刺痛。”

他轻笑着眨眼,身后半金半灰的天平即将倾斜。骸首勐然想起之前种种诡异攻击,心中顿觉不妙!他当机立断地放弃这绝好的进攻机会,将甩开青年的碰触——

可就在此时,那西服青年却爆发出了远超他所预计的速度!时雨怜一单脚蹬地,修长的身躯如猎豹般跃起。他特意选择以手枪攻击,只展现出了略超常人的身手,就是为了令骸首产生错误估计。而那由战斗方式得来的错误印象,就决定了此刻的胜局!

时雨怜一切入面具男人身前,他以左手盖住骸首的面部,勐一用力,将骷髅面具捏碎在掌中!

条件再度满足,未完成的交易继续!

“回报是一分钟内转移我躯干上的伤痕。”

并非重现,而是转移。重现的不过是无数伤痕中不起眼的数道,转移的则是躯干部位的所有伤痕。

天平向灰暗侧倾斜,时雨怜一隐藏在西服之下的无数伤痕刹那间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骸首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他健壮的身躯疯狂痉挛,像是发了癫的疯子一样在地上滚动。刺穿、噼砍、灼烧、腐蚀……一切人类所想象的伤害都在此刻的骸首身上出现了。他的面孔扭曲如恶鬼,身躯凄惨的不似人形!

时雨怜一低头看着这男人,眼中无一丝感情。

诅咒是因恶意而造就的技术,是不幸者、污秽者、被厌恶者的手段,是将痛苦给予他人的阴毒仪式。

这一切都是他曾遭受过的痛苦。

大厅中的惨状惊悚如人间地狱,不会有任何人认为这是“正义”的复仇。与时雨研究所的杰作相比,哪怕是骸首都显得像光明正大的勇士了。

他尽力克制,让自己不去思索正旁观着的女孩。他举起枪口,准备射出最后的子弹。

“停手,怜一。”

时雨怜一没放下手枪。

“我杀过很多人,卡尔黛西亚。”

“到此为止。”

女孩抓住他的手腕,毫不退让。

时雨怜一无言叹息,放下手枪。他背后的白影与天平一并消失,骸首的身上不再出现新的伤痕,那些可怕的伤又回到了无常法使的身上。

骸首的面具在方才被捏碎了,惨白的碎片下露出了他的阵容。这男人的脸上没有一块好肉,狰狞的样貌足以让孩童哭叫。

他死死地睁着眼,不愿闭上。他忽视了那个打倒自己的青年,盯着他身旁的金发女郎。

“我没有输给你……”

骸首的声音虚弱无比,在受到了那样惨烈的伤害后,他能出声都是一个奇迹。

“我没有……输给你……红狮子!”

卡尔黛西亚摘下礼帽,俯视着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是啊,红狮子输给你了。”

然后。

她一把搂过身旁沉默不语的青年,在两位男性同样惊愕的目光中,绽放出清爽的笑容。

“不过,卡尔黛西亚可不在乎这点小事!”

女孩戴上礼帽,不再向骸首投去一丝关注。

“走了,怜一!”

“啊?等等,卡尔黛西亚……”

她抓着青年的衣领,拽着他走出漆黑的建筑。

下午在混战中过去了,天色已近傍晚。不久后将要落下的太阳,向两人泼洒着不再那样刺目的光。

卡尔黛西亚把西服青年拖到了跑车前。她双手叉腰,噼头盖脸地发问:“可以说了吗?”

时雨怜一垂下目光。

“我是……”

他轻声述说着自己的过往。

关于偏远岛国的研究机构,关于在其中进行的不人道实验,关于某个被选做实验体的孩子。

关于他身上的伤痕,关于他怨毒的能力,关于他双手所染的血腥。

坦白过往所花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更长,连无法行动的代偿时间都已过去。

卡尔黛西亚未曾出言打断,一直专注地听着。

“……这就是,真正的时雨怜一了。”

他说完了,双眼盯着自己的脚下。他不敢抬头看女孩的表情。

“然后呢?继续说啊。”

时雨怜一惊讶地抬头。金发女孩抱胸站在原地,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意图,好像只是催促他继续未讲完的话语。

“这就是全部了。”

卡尔黛西亚的表情终于变了,不像是厌恶,也不像是恐惧。

她看上去很生气。

“你还没说完呢!”她的怒吼让青年头晕目眩,彷佛一只狮子正恶狠狠地咆孝,“今天早上的时候,为什么在最后说是玩笑!!!”

“……”

西服青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曾想象过无数种回应,但这样的问题全然不在其中。时雨怜一毫无准备,如早上一样仓促地答道:“我以为……我……我觉得我没有资格……我担心你会……”

卡尔黛西亚活动着手腕,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单词。

“给我咬紧牙关。”

他下意识地照做。冬地一声闷响,下巴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脑中真的冒出了金星。卡尔黛西亚挥出了一记上勾拳!

“——谁会因为这种事情讨厌你啊,白痴!!”

他混乱无比,好不容易才睁开了双眼,金发女孩美丽的面庞在眼中越来越近。她紧紧抱着青年的身体,轻吻他的双唇。

时雨怜一颤抖着抬手,将丑陋的手背放在女孩的背上。

他从未如此茫然,也从未如此幸福。

他小心翼翼地搭起无形的桥梁,让两颗心联在一起。

(——我爱你。)

(我爱你。)

他们拥抱在一起,不再分离。

·

远方,一位身穿猎装的蓝发女子放下了望远镜。

她讥诮地扭动着嘴角,想如往常般说些刻薄的话。可不知怎得,那话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时雨零转过身去,在影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平澹的话语,随风飘去。

“祝你们幸福啦。”

第四十六章 紫色爆破 时雨怜一长久而艰难的恋爱之路算是走到了尽头。一对佳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修成正果,故事在白鸽与掌声中迎来了盛大的完结——如果一切都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可惜时间无法永远停滞在最美好的瞬间。告白后的两人需要挺过急性尴尬综合征并赶紧开车去支援朋友们,这座城市中其他的人们在此时也正忙活个不停。比如说还在另一个市区苦战的公孙策,比如说得到情报后正追逐某人的秦芊柏……以及,龙首区唉声叹气的大人物们。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

苍首区统合办公楼,66层。

刘主任回屋休息了,李峻听着下属们的报告,直皱眉头。

刘忠武天天管他叫“小李”呼来喝去,其他人可不敢这么称呼一位官职·实力都在自己上头的同事。戴着厚底眼镜的办事员快速介绍完状况,问道:“峻哥,现在有4名最高危险度的龙种同时开启战斗,中心区交通基本瘫痪了。您看是不是……?”

小李回忆起上司临走前的吩咐。

顺着线查,资料给奥诺威尔发一份,有结果了再告诉他。

有结果了再告诉他……李峻仔细琢磨着这句话,心中有了计较。

“先不急。咱们仪祭厅的工作范围,主要还是管理无常法使与巨龙现象相关事宜,事关重大,不宜越权。再者说来,这一次龙种之间的争斗烈度不大,按照规章,是不需要咱们横加干涉的。”

厚眼镜惊讶地问道:“峻哥,这烈度还不大?”

会议室中响起几声善意的笑,厚眼镜一缩脖子,面色尴尬。

李峻拍拍他的肩膀。

“别在意,你是去年才调来的,资料看得再多也少了实际经验,有这种想法很正常。放在三年前政策还没变的时候,这种等级的不说天天有,也不算太少见。”

主任不在,会议室中的气氛活跃许多,几个不算忙的安虞士乐呵着附和。

“以前都打到龙首区了,差点没把咱这楼拆了。”“现在的龙种们可比当年收敛多了!”“孩子们都长大了,懂事咯~”

小李静待大家安静下来。

“这样,刘主任这两周来尽心尽力,都快过劳了。让主任先休息,不急打搅。你把今天下午收集到的材料给奥诺威尔校长发一份,龙种引发的骚动,按老流程交予大学人士解决。”

言罢,李峻沉吟片刻,又说:“最要紧还是盯紧暝客……以防万一,提前联系好乌斯特斯与莫顿的人手。今天下午暝客的详细行程有报告吗?”

“峻哥,只有大致路线,我们查到一半龙种们就开打了。”

李峻看了一阵电子版报告,点向中心区的某个小店。

“这里,时间有点长了。小张,你擅长回朔造影,再去这看看。”

指令一一吩咐下去,李峻心里沉甸甸的。他希望自己没领会错领导的意图。

·

赤色流星号带着战火烧向了凶翼区,这不意味着中心区回复了安宁。在此处战斗的还有另外两位超能力者,他们之间的战斗没有第三者参与,仅仅是简单的一对一。可这场对决的凶险程度未必小于红狮子与骸首的战斗。因为参与其中的两人同样也是最顶尖的超能力者——

原理不明的刹那螺旋,与能量放出系的紫色爆破!

看啊,这弥漫在中心区商业街上的紫色烟尘,正是后者的得意手段!自称尘爆的紫发女子倚在路灯旁,向紫烟扣动扳机!

“BOOM。”

爆炸!爆炸!爆炸!紫色的爆炸接连不断产生,从上空看去,宛如一连串葡萄般的圆形闪光。哪怕其中最小的光点也有着相当于手榴弹爆炸的冲击力,学校周边的街道瞬间变为一片废墟!

灰发青年在爆炸发生的前一刻飞向了空中,躲过了最激烈的冲击波。绮罗与米来斯同样漂浮在空中,而后被他放置在了不远处的楼顶上。

尘爆晃荡着枪口,并未出手阻拦,这算是两位超能力者之间唯一的默契:这起战斗因绮罗而起,要是因余波把她打没了,两人的战斗就真算是毫无意义。

他们都没有带着第三者参与战斗还能全身而退的把握,先决出胜负才是当务之急。

“说来我很惊讶呢!大名鼎鼎的魔人先生,竟然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下场了。”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

“哦?朋友就要被白大褂的走狗抓走了,换谁都无法坐视不理。能将其称作小事的,大概是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的人。我也很惊讶呢~这座城市里的大家大都很和善的,真会有这么可怜的人吗?”

“啊啦啦,别用你那恶劣的思维揣摩我嘛——”

灰发青年讶异地挑眉。

“公孙先生我在说没朋友的人,你怎么这就对号入座了?”

尘爆抬起手枪,扣动扳机,一道紫烟自枪口喷出,袭向空中的超能力者!

“BOOM。”

紫色爆炸再度发生!公孙策在回避的同时投掷出数根白质长枪,却被戴棒球帽的女子如未卜先知般避过了!她仔细控制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毫无规律地改变着自身的位置,明显是在防备念动力的束缚,这让公孙策更加确信对方是有备而来。

她没否认白大褂的走狗这一描述,看起来她确实是实验室的人。考虑到绮罗的资料,这个自称尘爆的女人很可能是塞西尔那个疯女人的手下……那疯博士没把她的小宠物们派出来,却派了这么个人来解决,看来绮罗的涉及的实验等级不算高。

连成一线的紫烟爆炸后,又有新的烟尘弥漫在空中。尘爆再度开枪,空中紫色闪光接连爆发!

爆炸之声震耳欲聋,公孙策不得不再次转移位置。

尘爆的能力看来就是这些可引爆的紫烟了。她所展现的攻击方式,是先以枪械制造烟尘,再将紫色烟尘引爆。位于关键点的步骤,究竟是“造烟”,还是“引爆?”

“呀,呀,呀。可能是需要有魔人先生这样的性格,才能交友广泛吧!”尘爆的声音在爆破声中若隐若现,“毕竟,我是没法把认识才几天的人称作朋友的。啊~果然是因为那个吧,那个吧?”

她抖着肩膀,不屑地笑着。

“她把自己的身材改得很好嘛!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自己的实验体呢!这也当然,这也当然,正义的魔人先生一看到她的模样,就充满了责任感。可得把她护在手心,好好关照才行!不然,你还怎么交到新·朋·友呢?”

她刻意加重了朋友这两个字的读音,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屋顶上的绮罗满脸疑惑,完全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傻话。

公孙策夸张地抱着胳膊,在空中退后两步。

“这位女士,你怎么这样关心我的择友观念?难道说,这是新人独有的搭讪方式?”

他没给尘爆发言的机会,摇头叹气地说道。

“尘爆小姐,若要我实话实说,我对你是没有一点兴趣。你这人言语刻薄,作风毒辣,表面张狂,内里歹毒,面恶心不善,嘴秽手更黑。一股子恶心味道从心肝肺里溢到了毛孔外面,化成黑烟,一与这外界的新鲜空气接触,是相形见绌,无地自容,黑色生生羞出了紫色,竟不堪受辱,自己炸了去!真是恶行恶相,表里如一,可怜我一个善良学生,怎敢接近!”

屋顶上的米来斯偷偷拍手叫好。尘爆握枪的手都打起了哆嗦。

“你——!”

灰发青年面色骤然一变,极冷硬地说道:“生气了?你自己仗势欺人,泼人脏水,公孙先生我可骂的心安理得。以言语侮辱他人,以恶意揣摩人心,以暴力对待无辜者,就别怪旁人以同样的恶意回报与你。在学习礼仪之前,还是先学学基本的常识吧,小角色。”

尘爆面色阴沉,连续扣动数次扳机,紫烟再度涌向灰发青年!

这次公孙策没有急着反击,他以念动力刮起大风,想尝试把这烟雾吹散。然而——

大风过后,紫烟不退反增!

“以应对方桉而言太老套了吧,魔人先生?”

“我听说你喜欢找出对手能力的破绽再决胜负?这种小聪明……”

“对我的紫色爆破可没有作用!”

尘爆面目狰狞地发动能力。

爆破之声接连响起,紫色闪光铺天盖地!

这一回无疑是公孙策落在了下风!两位旁观者紧张地望着爆炸中心,但见一道人形从光芒中冲出。尘爆裂开嘴角,准备嘲笑对方身上的伤势……

可她看到的不是身受重伤的青年,而是一个通体洁白的白色人形!公孙策将白质如铠甲般附在了身上,只在头部留了两个原型观察孔,依靠白质与念动力的双重防御躲过了这次轰炸。

他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头盔”。

“看来,我的小聪明还是有点用呀。”

第四十七章 急了 尘爆!独行侠中的最后一位,也是本市的引以为豪的……灾厄俱乐部……的最新一位成员。

放松,米来斯。现实中没这组织,最顶尖的超能力者不会每月聚在地下开酒会,这仅仅是个让你放松点的小比喻。

(一阵善意的哄笑。)

说回正题。尘爆是个新来的超能力者,她在两年前打响了名号。威瑞塔理工大学的一个实验室看上了她的能力,白大褂们准备了一份合同,打算对她发起劝诱。这份合同没派上一点用场,因为白大褂们没想到这个新人的脾气这么爆……就和她的能力一样爆。

尘爆单枪匹马毁了那个实验室,包括其中所有的实验体。要不是官方人士采取行动制止,她差点就要顺着气头去爆破大学。

尘爆因此事而得到了她的外号,据说她也因此和另一批白大褂搭上了线。你能从中看到这女人的性格,不是吗?毫无疑问,她属于危险度最高的那一类。尘爆狂妄自大,无法无天。我听说她瞧不起咱们这些普通的超能力者,认为只有最顶尖的那几个人才算是她的同类。

(一阵更大声的哄笑。)

嘿伙计们!别拆我台,我给学弟科普呢!

是的是的她是新人……我知道,我会说的,别着急……

我们说到哪了?哦对,她是新来的。

听好了,米来斯。对你,对这座城市中的大多数人,尘爆比其他灾厄都可怕。因为她来得太晚了。

她在魔人独斗三大组织后才来到苍穹之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没经历过这座城市最疯狂的时期,她甚至没亲眼见过英雄。所以,当然——这女人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她天不怕地不怕,看谁不爽就炸谁。

我想这是现在唯一一个会因为“看你不顺眼”就发起攻击的灾厄,危险的要命,离她远点。

她的打扮很显眼。紫头发,棒球帽,身后披着白大褂。至于她的能力……

会爆炸的紫色烟雾。

无穷无尽。无处不在。永不停息。

·

米来斯刚把学长的教导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且毫不惊讶地发现其中没有多少有效信息。

要是有选择的权利,他早就跑得远远的,远离灾厄们的战场了……可不幸的是,他早已被牵扯其中。逃不出旋涡又影响不了局势的初中生,只得像个观众一般注视着激斗的超能力者们。

他使劲琢磨着两人自开战以来的表现,口中喃喃自语:“那个紫烟是怎么出现的?”

绮罗感觉这问题很奇怪。

“为什么这样说?紫烟和公孙策的念动力一样,是自动造出来的啊。”

“不是的。我看到了,尘爆每次攻击前都会开枪!”

绮罗不服气地反驳道。

“可是,她靠爆炸移动时也没开枪啊!”

米来斯一时无言以对。他印象中,那把手枪似乎也从未射出过子弹……尘爆的手枪只是个用来迷惑对手的装备?他怎么也想不通其中关键,看向战场的视线里透着忧虑。

他看得清楚,魔人场面上大占上风,实际上却不一定暂居优势。因为尘爆到现在为止,还未曾受过伤呢。

·

初中生的看法大差不差,公孙策的实际状况远没有他表现得那样好。

白质盔甲能保护他的肉体不被炸裂,附在身体表侧的念动力也能进一步增强抗击打的能力。但是,尽管如此……

在近距离遭受爆炸的超能力者,无法完全隔断爆破带来的“冲击波”。

若要想象此刻公孙策的感受,可以举一个不很恰当,但形象的例子。

假如,有位骑士穿着坚不可摧的铠甲,挡在了高速疾驰的火车前方。这铠甲十分坚硬,足以在火车头的撞击下安然无恙。多亏了铠甲的保护,骑士没有碎成肉泥,仅仅是被撞飞了出去。

谢天谢地,没有粉身碎骨真是太好了!那么,这位骑士被撞飞之后……会安然无恙吗?

恐怕做不到。

倘若骑士只是肉体凡身,他很可能会在无敌的铠甲中碎成一摊肉泥,变成真正的“铁皮罐头”而假如他拥有坚强的肉体,被撞飞的那一刻,也会非常的,非常的,非常的……

痛。

手榴弹爆炸时的冲击波,与大质量物体高速运动时的冲撞并不是一个原理。但刚被紫烟炸过的公孙策,与被火车撞飞的铁皮罐头,恐怕会很有共同语言。

“看来,我的小聪明还是有点用呀。”

表面上智珠在握,云澹风轻的青年,此刻内心的真正想法是:

——疼疼疼疼死了。

幸亏他临时做了个头盔把脸罩住,要是被尘爆看见现在的表情就麻烦了。

公孙策原本的打算是将紫烟吹散,可因尘爆能力而出现的烟尘却有着诡异的性质:声势浩大的旋风刮过,紫色烟雾却不减反增。爆炸的规模大大超乎了他的预计,以至于公孙策不得不用出白质铠甲这等应急之举。

而在看到敌人“轻松化解”了她的攻势后,尘爆的应对是……

“BOOM!”

爆炸!爆炸!爆炸!紫发女子这次连回嘴的兴致都没了。紫色的光芒接连闪烁,她近乎癫狂地乱射一气。一次爆炸炸不死就用十次爆炸,十次爆炸不行就引爆一百次紫烟!

这世界上没有体力无限的超能力者,就算是最顶尖的“灾厄”们也会疲劳。作为能量放出系的超能力者,尘爆对自己的体能有充足的自信。她要让战斗转向纯粹能量消耗的比拼,用最大的当量把魔人解决!

白色人影被淹没在了爆破的烟尘之中,尘爆将棒球帽的帽舌转到前方,大感痛快。

“呀,呀,呀。没有声音了?难道说难道说,大名鼎鼎的魔人先生连一句俏皮话也说不出来了?看来你的变种念动力,也就只有名头响亮而已啊!”

当震耳欲聋的爆破声终于停息之时,街道上的紫色烟尘反而比之前要更多了。何等过分!这意味着当尘爆再次扣动扳机时,将有新一轮更加勐烈,更加强大的爆破发生!

“呀,呀,呀。毕竟公孙先生我只戴了眼镜没戴口罩,被烟尘呛到可是很麻烦的。”

灰发青年刻意的模彷让她皱起眉头。尘爆单手转着白手枪,并没急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开枪。

“另外,我也不习惯在这种场合说太多。明明什么都没做到,只是发泄怒气般地乱打几下,就得意洋洋地发出挑衅。这种行为,怎么说呢……”

青年在紫烟中摊手。

“活像个杂鱼一样。”

刹那之间,尘爆扣动扳机,第二轮紫色爆破轰然炸响。弥漫的烟尘被无形之力轰出一道敞亮的通路,一个白色的影子在其中奔跑。

她得意地笑了。魔人的性格果然急躁,战斗才刚开始不久,这男人就亲身闯来,想要开启近身战斗。她向下开枪,以爆破的力量飞向空中!

紫发女子方前的立足之地被闪光吞噬,空中的尘爆尖声笑道。

“太急了吧,魔人!”

“急了?谁急了?我吗?还是你?”

青年冷澹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尘爆心中如坠深渊!闪光消失后揭露了下方的真相:在烟尘中奔出的“人形”,居然只是个由白质做出的壳子!

若是在通常的战斗环境中,这样简陋的替身是绝无法瞒过敌人的……然而,尘爆的大规模爆破同样遮掩了她自己的视线,仅仅依靠透过烟尘的惊鸿一瞥,难以分辨出这人形的正体!

这时的尘爆再无余力说话。她的背后同样无端冒出一阵紫烟,烟尘中迸发出刺目的闪光——利用紫色爆破,她的本体在空中飞射而出!

“怎么不回话了?那看来还是你急了。真难得,少见有脾气比我还要更急躁的人。”

尘爆的反应终究慢了一步,公孙策早已发动了攻击。尘爆勉强挣脱了念动力的束缚,可无形长枪与白色巨拳还是砸向了她的方位。她吃力地在空中仰头,紫烟再起,爆炸再生!

轰!轰!轰!借助爆炸的气浪,尘爆连续三次在空中改变方向,最终落在了一所高中的教学楼顶。敏捷的身手与惊人的反应,让她只付出了右臂被贯穿的伤势就脱离了战场。

……当真如此吗?

只需看向此时的尘爆,就能明白事实了。紫发女子捂着右臂,面色阴沉。她手中原本应有的某物,竟然不翼而飞!

公孙策站在天台边缘,他的手中拿着个白色的物件,那正是在方才的突击中夺来的,属于尘爆的手枪。

公孙策炫耀般晃动着右手,一下又一下转动着手枪,似乎是在以此刺激对手。

“那么,尘爆小姐。”他将枪口对准了紫发女子,“如果我扣动了这把手枪的扳机,又会发生什么?”

尘爆甩了甩胳膊,毫不掩饰地展露虚伪的笑容。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说不定你也能射出紫色爆破,也说不定,手枪会突然炸膛哦?”

“这种提示不多的选择题还真难处理。怎么办好呢……”

公孙策把玩着手中的枪械,并未攻击。

“麻烦了,我从来没开过枪。”

尘爆眯起眼睛,做好准备。

“拿出点资深者的勇气,尝试第一次嘛。”

“还是算了,果然枪不适合我。我还是——”

公孙策手中的白手枪瞬间爆散,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响,念动力将手枪硬生生掰碎成了一堆废铁!

“像平常一样,用拳头干掉你吧!”

尘爆粲然一笑,以食指点向灰发青年。

他的身侧本应没有任何事物,此时却毫无征兆地被紫色烟尘缠绕!

“BOOM。”

刹那之间,公孙策的本体被爆炸吞没!

第四十八章 铛! 时间回到数秒之前。

魔人与尘爆的战斗瞬息万变,绮罗能依靠自身的能力看到每一个动作,没这观察力的米来斯则看得眼花缭乱。

尘爆受伤……落地……魔人追来,两人没有明显的动作,像是在天台上对峙……

魔人的手正对着两人所在的方向。灰发青年的手里一闪一闪的,好像在转着他夺得的白手枪。是在向尘爆挑衅,还是说……?

“大姐你眼神好,能看到魔人大哥手里的枪吗?”

“能看到的!公孙策把枪举起来了,他把枪捏碎了——天啊!”

他与绮罗一同发出惊呼,公孙策的身体突兀地被紫烟笼罩,又一起爆炸诡异发生!

“活见鬼了!那把枪真就只是障眼法啊?!”

米来斯气急败坏。他完全没看懂尘爆的能力机制,也没明白魔人的意图。难道是希望他们能帮忙?可他们又能做到什么!被卷入攻击范围中的两人会瞬间完蛋,现在他们只能眼睁睁在旁边看着了。

只能在旁边看着……看着……?

“大姐,你看清楚了吗。”初中生紧张兮兮地舔着嘴唇,“刚刚爆炸之前,是手枪先碎掉还是先有烟尘?”

“……”

绮罗难得陷入了沉默,这个观察能力无比精确的女孩回忆了很久,才很不确定地说道:“应该是……”

米来斯摘下帽子,狠狠抓着头发。隐隐约约的,他感觉自己有些头绪了。

·

紫色爆破的冲击来得太过迅勐,公孙策只来得及勉强控制身体飞出。他的身体像被车撞了一样剧痛无比,白质保护下的右臂甚至失去了知觉!

“——!”

楼顶被炸得四分五裂,破损的水泥顶被重力拽向下方,不经意间窥见建筑内部的布局后,公孙策瞪大了双眼。

这一刻,青年深感后悔。他应该先想办法转移战场,再考虑与尘爆战斗的事情!偏偏遗漏了这一点……

他们两人正站在教学楼的楼顶上。

这里是学校!

抛开一切顾虑,公孙策在此刻将超能力全力发动!

尘爆谨慎地改变方位,在躲闪攻击的同时准备起下一轮爆炸。

可公孙策的反击没有出现。紫发女子略感讶异,在发现了对手的行动之后,她不敢置信,又深觉荒唐。

“喂喂!魔人先生,你脑子没问题吧。”

尘爆指着自己的脚下,她是那样惊讶,以至于甚至没急着发动攻击。

“在深陷绝境的时候,你还把宝贵的力量,消耗在保护环境上?!”

烟尘散去,真相揭晓。这座教学楼安然无恙,公孙策以念动力维持住了破碎的屋顶,用白质弥补了破损的结构!

倘若将力量全部用于保护自己,超能力者未必会受到如此大的损伤,这正是尘爆惊奇的缘由。

“……超能力者间的战斗不能波及学校,这是这座城市中的所有人都默认遵守的规则。”

卡尔黛西亚与骸首,他与尘爆,两场战斗近乎波及了大半个中心区,却没有一位无辜者受伤。这就是在混乱表面下潜藏着的,规则约束的结果。

与战斗无关的一般人前往最近的学校避难。战斗中的超能力者们绝不会对学校出手。

无论是卡尔黛西亚的火焰,还是死之翼们的枪弹,所有攻击都默契地避开了学校的范围,绕过了规则守护下的,不可触碰的安全区。

尘爆皱起眉头。

“你跟我说规则?”

对方看她的眼神像是长辈在看一个顽劣的孩童,这居高临下的注视令她极为不适。

“就算在死之翼最猖狂的时候,那帮小混混也不会袭击学校。因为那里有着他们曾经的同学,曾经的朋友,有着连他们也无法舍弃的宝贵事物!学校是这座城市的避难所,因你我二人的战斗而从街道上撤退的人们,有相当一部分就藏身在这栋教学楼下!”

公孙策平静的声音下隐含着越发炽盛的怒火。

“给我想想自己的身份!无论强大还是弱小,所有的超能力者都是‘学生’,你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吗?‘学校’是苍穹之都的圣域,是这座城市的人们,唯一能安心享受日常生活的地方!”

哪怕在几年前最疯狂的时候,苍穹之都也能维持最基本的秩序,其缘由正在于此。

存在着绝对安全的区域。

并非每人的住房中都有特别加固的安全屋,大多数普通居民在遇到纷争时只能去学校避难。学校的老师会保护学生,街道上的纷争不会波及学校。就连毫无底线的白大褂,最多也只会派人劝诱在校学生,而绝不会在明面上对校内的超能力者出手。

如果连最低线的安全区都被破坏,那维持着平衡的细线,就极可能彻底崩断。当被逼到绝路的“一般人”们也癫狂地走上街道,苍穹之都就将彻底失去秩序。

没有人想看到那样的场面,龙首区的大人物们不想,普通的市民不行,就连小巷里的混混们也不想。

尘爆是个没下限的家伙。战斗的余波难免会波及学校的建筑。

他清楚这些。然而,当这女人一脸离奇地发出质问时,公孙策压抑已久的怒气终于完全爆发了。

“你竟然还敢嘲笑我的作为?你还有哪怕一点脑子吗,尘爆!”

尘爆捂着额头,向后退了两步。如头晕目眩般,她的身体向后仰去。

紧接着,这个女人弯下腰来,极大声地笑道。

“——你白痴吧!”

她尖声大笑,彷佛刚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语。

“学校?圣域?规则?蠢死了!我为什么要遵守这些破规矩?我为什么要在乎这帮无用的一般市民啊?”

“连一栋楼都毁不了!甚至连一个身手敏捷的普通人都打不过!只会点小把戏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叫做‘超能力者’,他们死上一千一万,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尘爆耸动着肩膀,对这青年的话语不屑一顾。

“魔人啊,魔人先生啊,你不会真的以为,这570万人都是你的同类吧?别傻了!”

“规则是为了束缚弱者而存在的。那种东西对位于顶点的我没有意义。没有超能力的超能力者一拥而上又如何?就算我今天把这座学校毁了,也没人能对我怎么样!”

公孙将尘爆的定位从“没常识的新人”换成了“没脑子的弱智”,他不想与这人多费口舌了。灰发青年咬紧牙关,像控制人偶般用念动力操控着身体,向尘爆冲去。紧接着,无形长枪与白质破片如雨般射出,对前方的空域进行全方位打击!

“打·不·到·呢!”

尘爆在空中不断转向,直接利用爆炸的冲击力将自己弹出了攻击范围。又来了!至今为止,除了以白质替身吸引注意力的那次突袭,剩余的所有攻击都被她及时躲避!

“太令人失望了!亏我还很期待大名鼎鼎的魔人是什么样子,到头来也就是个只会胡乱挥洒力量的天真小鬼。”

尘爆在空中来回跳动着,脚下不时冒起紫色的闪光。公孙策再次落回天台,白质铠甲下的身体伤痕累累。

“这种程度的家伙,凭什么与我相提并论?靠你的嘴皮子,还是早来几年的资历?这地方也讲排资论辈的潜规则吗?”她不屑地笑着,“魔人先生,你还是去找个地方发表退役宣言吧。就说,本人公孙策深感力量不足,决定择良日退休,让出最强之一的名号,想必善解人意的大家也会理解的啊!”

“……”

这一次,公孙策没有出言反驳,也未发起反击。

他将覆盖着头部的白色头盔散去,从耳中拿出了一个黑不熘秋的小东西。那是他今早出门时就带着的,便于联络的耳机。

某位初中生兴奋的声音从中传来。

“魔人先生,粉发大姐看到了!是手枪先被你捏碎,才有了紫色的烟尘!”

“干得好,米来斯。”他将耳机举起,让对面的紫发女子也能听见米来斯的声音,“说得大声一点。让顶尖的超能力者尘爆小姐,也能听见你们的发现。”

初中生胆怯地停了一秒,鼓起勇气说道。

“紫色爆破的正体是——”

尘爆面色大变。她以最快速度发动能力,企图将耳机与公孙策同时炸裂。

然而。

无处不在的紫色烟雾,这一次却没有出现。

·

——出问题了。

尘爆第一时间跃出,借助紫色的爆炸飞向远方的建筑。

她的感觉不会出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紫色爆破没有发动!

魔人靠那初中生理解了能力机制?可即使如此,他也不可能如此快速的做出对策!在天台上能力失效了,现在却成功起飞了,莫非只是一时巧合?

尘爆的脑中一片混乱,她狠狠咬牙,重振旗鼓。

魔人还有隐藏手段,现在没有打一对一决斗的余裕了。她必须以最快速度带走实验体,将其当做人质!

几个呼吸的功夫,她就站在了绮罗与米来斯身前。她立即做出决断,趁魔人未至,先将没用的初中生炸至重伤拖延他的脚步,自己趁机带着实验体回实验室。

尘爆一手拽起绮罗的领口,凶狠地指向了米来斯。

在两人惊恐的注视下,她大喊道。

“——!”

紫发女子没能发出声音。

因此,紫色烟尘没有出现。

时间彷佛静止在了这一刻,灰发青年无声地在三人身旁落下。

他的手中躺着一枚白色的符文,一个将自身刺穿的锐角。

寂。

·

紫色爆破的能力机制究竟为何?

这烟尘像是无端产生的。可尘爆利用手枪战斗这一行为,否决了这个猜想。公孙策尝试以风吹散紫烟,但烟尘反倒增多;爆炸本身也会让紫烟增多;尘爆每次都能提前闪避攻击,让念动力难以捕获她的身体……

这一切让她能力的正体笼罩在了团团迷雾之中,于是公孙策做了一个小小的实验。

破坏手枪,让绮罗观察能力起效的全部过程。

手枪先碎,再有烟雾。手枪被破坏满足了一个先决条件,这个能力发动的条件同样被开枪、刮风、爆炸、提前回避攻击所满足。如此一来,他能想到的解答只有一个。

声音。

刮风会带起风声,爆炸制造了爆破声,攻击时带动气流同样会制造声音,捏碎手枪时发出尖锐声响,而她用白手枪发射的无形子弹,恐怕是人耳无法感知到的超声波……

尘爆能力的正体,是依靠声波制造可爆炸的紫色烟雾!

她的能力很难缠。若是在今日之前,即使解明了能力机制,公孙策也无太好的对策。可在今天,在他阅读了半张回信后……

尘爆在他的面前,就比她瞧不起的那些一般市民还要更加无力,更加脆弱。

灰发青年抬手一指,空中浮现出白色的文字。

【以超能力的强度作为评判标准,认为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存在,这种想法不算少见。】

【公孙先生我,常常去反驳这些人,告诉他们比起超能力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责任感,正义感,还有善良的心。当然,总有人听不进去,我也无可奈何。】

他手中生出一块白色的砖头。白质产物,坚硬无比。

【我偶尔也会深入地思索这个问题。如果以超能力自傲的人失去了超能力——】

公孙策一下下抛接着砖头。

【他们是否又还有资格,在自己瞧不起的普通人们面前耀武扬威呢?】

尘爆的脸刷一下白了。

她赶忙将绮罗推到一旁,决绝地奔向了天台边缘。要先逃离这可怕男人的身旁,必须先从魔人附近离开才有胜算!!

米来斯发自内心的为这女人感到同情。

有过一次经验的他,已能想象出之后会发生什么了。他毫不意外地看到尘爆小姐僵硬地站在了原地,像是被无形的鬼魂束缚了一般。

【同时,我也很好奇。如果以超能力自傲的人被超能力所打倒——】

【他们又是否会感受到,被自己瞧不起的人的心情呢?】

“——!!!!!”

尘爆面目狰狞地喊着什么,那究竟是败北前的挣扎,还是气急败坏的唾骂?三人听不到她的声音,也没人关心她在说什么。天台上彷佛在上演一场滑稽的哑剧。

公孙策将砖头掰成一大一小两块,分别塞进了绮罗与米来斯的手里。他指了指绮罗的手背,又指了指尘爆小姐涨得发紫的脸。

米来斯恍然大悟。这孩子到底心善,干不得这般粗暴的事儿,他把砖头往身后一藏,无声地给粉发大姐加起油来。

而绮罗的表现就不同了:她是真疼。

一向温和的绮罗小姐此时表情飞速变幻,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何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气势汹汹地举起砖头,二话不说往这恶女头上一砸!

铛!

公孙策将寂相符文散去,毫不留情地补了几发无形的重击。

他向两位“观众”报以鼓励的掌声,毫不留情地补充道。

“看来你不像自己想得那样高贵啊,尘爆小姐。”

第四十九章 随心所欲 米来斯望着灰发青年的侧影,眼中满是崇拜之情。

那个像怪物一样可怕的尘爆,在魔人面前表现得活像个菜鸟!

得到情报后立即察觉了能力的机制,第一时间以神秘力量做出对策,云澹风轻地解决了对手……

“不愧是魔人先生!果然,魔人先生才是最强的超能力者!!”

“别用外号叫人,叫我公孙先生。”公孙策正呲牙咧嘴地揉着右臂,“也别乱用最强这个词,我还差的远呢。”

鸭舌帽少年一愣。

“您、尘爆、骸首、红……卡尔黛西亚小姐,还有其他几位知名的人物,不都是最强的超能力者吗?”

“好的又是新人常见的误解!记好了米来斯,最强可不是某几个人的统称,这座城市的最强只有一个人,他是世界第一的超能力者。”

要不是现在情况紧急,他都想给新人好好科普一番“最强”的含金量了。

公孙策三言两语带过了这个话题,用白质将尘爆小姐捆成了粽子,走向了依然握着砖头的绮罗。

绮罗正犹豫该不该再补上几下。看到公孙策靠近,她急忙说道:“公孙策,卡尔黛西亚她——”

“时雨君去帮忙了,开着你调过去的车子。安心吧,那个腹黑帅哥可是很厉害的。”

“太好了!”

绮罗安心地拍着胸口。灰发青年将脸扭到一旁,避免长时间注视某个过于显眼的部位。

他试探性地发问:“绮罗小姐,现在能想起些具体的事情了吗?看到这个女人之后,你应该能取回一部分记忆吧?”

粉发女孩放下砖头,面色迷茫。

“我想起了很多,可是……我不明白。我的力量,操控信息的能力……本来,是无法再度复现的!为什么会……”

看来绮罗能力的正体和他们推测的一样。

令她迷惑至此的缘故,应当是她提到的“复现”。如此说来……

公孙策整合起他所获得的信息。

“绮罗小姐,塞西尔实验室在你的身上进行了一项实验,那项实验让你得到了操控信息的能力,同时也引发了你的记忆丧失。为了回收你这个珍贵的实验体,从属于实验室的尘爆联络了骸首,引发了这次的战斗……到这里为止,应当是没错的?”

“是这样的!但——”

“但是,还有另一位能够操控信息的能力者存在。”

绮罗惊讶地点头:“咦?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

在和大哥商议的时候,他就隐约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在幕后诱导孩子们“逃狱”的超级黑客与绮罗有着同样的特点。按照“信息”这条线索一路查下去,即使未能与绮罗相遇,他也会因为这起事件的调查而与塞西尔的人打交道。考虑到尘爆那狂傲至极的做派,冲突近乎无可避免。

可是他不愿意去怀疑绮罗。他着实认为这孩子做不出这种事来……于是,他不得不换一种思路。

如果存在另一个超级黑客,另一个比绮罗更加成熟的信息操控者,事情会变得如何?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思维就变得开阔起来。白大褂们只想着抓回实验体,调查“越狱”事件的官方人士恐怕也在关注绮罗,而他们几个人更容易第一时间怀疑起这个可疑至极的女孩——这个幕后黑手可以轻易将自己隐藏起来,在暗里利用能力肆意妄为,因为明面上的绮罗会为他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他第一时间就想将这猜测与大哥诉说,但随即就发觉了这一举动是多么莽撞——莫垣凯家中有太多电子设备,谁也无法保证黑手没在监听他们的对话。

正因如此,公孙策才会在那个时点回家看信。在看完信后去寻找严契是一个“合理”的行为,如果真有个在远方监视着他的透明人,这并不突兀的举动也很难暴露自己已察觉到它的事实。然而事态发展之快远超他的想象,还未来得及调查幕后之人,他就奔向了中心区参与争斗。

如今尘爆已败,骸首应当也讨不了好,事情看上去告一段落。可那个未知的幕后黑手的目的,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

他究竟想做什么?

公孙策总感觉自己还遗漏了什么。

他看了眼鸭舌帽少年,这孩子的眼神分外灵动,看上去与早上那莽撞的样子截然不同。

“……等等。米来斯,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米来斯一拍脑门。一连串战斗过于激烈,以至于他甚至将小店中的那一幕抛在了脑后。

“骸首的随身听里有能让超能力暴走的音乐!”

灰发青年的脸沉了下来。

“详细说明。”

两人急切地向他说着小店中发生的一切,随身听、莫名播放的音乐、超能力暴走、绮罗的歌、青衣男人……公孙策紧皱眉头,他第一时间向绮罗确认:“绮罗小姐,那个音乐是?”

“我从来没听说过那种东西。”绮罗坚决地否认道,“我和星璃都没唱过那样的歌!”

公孙策握紧了拳头,他又看向鸭舌帽少年:“你确定自己之前状况不对?”

“是真的,魔……公孙先生!我以前没那么慌张,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坚持着说道,“我感觉自从越狱失败后,我遇见的人也都很容易激动!”

过激、焦虑、紧张、惶恐、不安。他太熟悉这些了,这是每个超能力者都会经历过的时期,就像刚来苍穹之都的秦芊柏一样。

负面情绪正在相对脆弱的低龄人群中传播,能引发超能力者暴走的音乐,将其带走的青衣男人极可能就是自己遇见过的那人,一个连严契都认识的无常法使……

公孙策心中的警铃疯狂震响。他向鸭舌帽少年喊道:“米来斯,你身上有电子设备吗?”

米来斯赶忙摆手,他的手机落在小店里了。

灰发青年语速极快地说出一个地址。

“现在立即去我说的地方找一个叫莫垣凯的人,把你们跟我说过的事情从头到尾跟他讲一遍!拜托你了,就当是以防万一,帮我个忙!”

鸭舌帽少年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他不是个傻孩子,看到连公孙策都这般焦急后,他也隐约想到了对方所担心的是什么。

那绝对是个极可怕的事情,连他都明白那会是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已不是胆怯或明哲保身的时候了。“我这就去,魔……公孙先生!”米来斯一面答应,一面跑向定翼区的方向。

绮罗眨了眨眼,没明白两人怎么突然就急了起来:“那我呢,公孙策——呀?!”

她尖叫着飘起,和灰发青年一同飞向空中。

“不好意思绮罗小姐!具体的我们边飞边说,等一会可能也要拜托你了……!”

公孙策衷心希望一切都是虚惊一场。他衷心希望自己做出了错误的推断。

·

中心区的另一头。

在中部联合大学的附近,有家大学生们常光顾的快餐厅。

这家快餐店就建在商业街的繁华地段,往日周围总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今天几位顶尖能力者的争斗让人们纷纷前去避难了,街道上冷清无比,连行人踱步的声响,都显得清晰可闻。

有一个男人,正在无人的街道上漫步。

“撕裂夜幕燃起的星火,将孩子们的梦想点亮?”

他戴着耳机,美妙的乐曲让他心情愉快。

他一同开口,轻声唱着有关梦与星的歌。

“自裂缝中撒下的星光,让追梦者们不能自已?”

“炽热的情感,自心头涌出?立下誓言,绝不退让?”

两日之前,他以此处为.asxs.出发。两日之中,他以双脚踏过了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

有了歌曲之后,寻物好办了许多。隔绝了被刻意布下的干扰,簪子将他指向了正确的方向。他站在服装店的橱窗前,盯着无人坐落的橱窗,颔首微笑。

终于,此事已了。只需等空闲时候,将成果摘取即可。

该做下一件事了。

“定要实现我的梦想……”

暝客满足地唱着最后一句歌词。

“纵使让世界在灰尽中燃烧?”

青衣男人摘下耳机。

眨眼间的功夫,他的身影就自原地消失不见。远方负责监视他的专家心中一寒,青衣男人的声音,竟从他的背后传来!

“这个随身听里,有能让龙种觉醒的音乐。”

青衣男人拿出了一个黑不熘秋的盒子,是一个老款式的随身听。

“你说,如果全城的龙种都听到了这里面的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兴奋地笑着,像一个炫耀玩具的孩子。

——

专家的思维停止了。

身为人类的常识与理智,让他拒绝去理解此人的话语。

“你……你……?!”

青衣男人抬足轻踏。

这个瞬间,物质的世界发生了扭曲。

沥青路面如水般流动,混凝土建筑似橡皮般扭转,树木、花草、泥土、钢铁,一切物质都在他的意志之下被肆意扭曲,如同被旋风卷入的流水般盘旋升起!

没有任何事物能抵挡住他的心意,就连百米之高的大厦也无声中解体。这无法理解的壮丽景象完全超乎了常人的认知,彷佛创造世界的神明对她的造物感到厌倦,便随手将一片都市在掌中揉捏成黏土,而又覆手将其洒落。

巨量的物质在空中回转,螺旋因刀客的喜好而染上青蓝色的光彩。它们在暝客的力量下无声分解,又被轻易压缩,粘合,最终重塑成一辆翱翔在空中的巨大载具,一辆宏伟无比的空中列车!

暝客独自立在车头,向下方的城市张开双手。

“快。快来阻止我吧。快来与我战斗吧。要是来得晚了……”

他无比兴奋,又无比期待地笑着。

“570万只巨龙,就要在今天降临了!”

第五十章 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些问题 苍首区,刘忠武的个人房间。

刘主任填上最后一笔,总算将某人这两天中闲逛的路线描了一遍。他舒展着酸痛的手指,心想,也差不多该来消息。

冬冬冬!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刘主任收起地图,装作困乏地开门:“有结果了?”

门口的小李面色铁青,他估计事情和自己想象的大概有些差池。

“主任,暝客拿到了……小张去看过了,今天下午确有两名龙种即将觉醒,征兆被暝客压了下来……现在暝客正在……”

刘忠武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小李满头大汗地补充:“我提前联系了乌斯特斯和莫顿的人手。”

“你带队,立即出发!一对一向他挑战,能拖多久拖多久。记住你们的任务是拖延时间,不是打倒对手!”

“明白!”

刘忠武攥着地图跑进会议室,现场氛围极为凝重,平时翩翩有礼的办事员们这时均在大声讨论着什么。有位眼尖厚眼镜青年的见主任回来,赶忙第一时间汇报:“刘主任,严大人联系不上。”

“严大人自己有数,不用管他!启动3号预桉,本部所有电子设备停机,从现在开始,一切通讯通过灵相法进行。以奥诺威尔校长的名义联络莫垣凯与蕾娜·塞西尔,要求他们以最快速度提供技术支援!”

刘忠武一口气灌了大半杯水,琢磨着下属的汇报,越想越气,要不是重任在身,他几乎都想亲自去与那混账刀客打上一场。

他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摔,极罕见地怒吼道:

“无法无天!揣着明白装湖涂,王八蛋!”

旁边的厚眼镜把脑袋一缩,心道,不知主任骂得是暝客,还是天极?

·

严大人两周前才亲自上阵帮忙杀了琉璃之龙,刘主任火气再大也骂不得他:私下里开玩笑另说,公共场合这般说话可就真成了原则性问题。不过,就算是坐镇龙首的刘忠武,也对老友的状况感到困惑。一向招摇的中年画家,这回怎就一声不吭装起了闷葫芦?

苍首区的山顶别墅,披黑衣的高大男人,正站在家门口望着远方。

青蓝色的列车在苍穹之都的上空遨游,其行动灵活无比,宛如游龙。一个小青点黏在天空快车的车头上,像是在指引列车前行的方向,又像是个搭便车的过客。

严契使劲眯着眼睛,看得十分吃力。这并非是他视力不行,而是因为环境中有些东西正阻拦着他的视线。

——雾气。

冰冷,阴沉的雾。彷佛从另一个世界中涌来,要将此世一切侵蚀的,灰白色的雾气。

若是公孙策身在此处,就会第一时间认出这雾气的正体。而三年前同样去过苏佩比亚的严契,自然也瞧得明白。

“啧啧啧,幽冥之雾都出来了!”

中年画家掏出毛笔,怪声怪气地说。

“有人急了。”

·

“?~”

暝客盘膝坐在列车前头,心情愉快地哼着歌。

时间已近夜晚,天边泛起红霞。中心区的激战进入尾声,人们纷纷从自己的避难所或校园中走出。他们第一时间便看到了在空中驰骋的青蓝色列车,好奇地议论着这是哪位超能力者的手笔,或是哪个实验室新研制出的没用载具。

认为一切都已结束的市民们不会想到,他们议论的是一位无常法使的随性之举。造出这辆列车的男人没考虑过任何深奥的问题……

他不过是觉得等待之余,不妨在空中看看风景。

而这长而窄的列车上头,更不失为一个合适的打架场所。双方均无处可藏,短兵交接就要在一念间分出胜负,干脆又利索。

踏,踏,踏……身后传来脚步声,青衣男人面带微笑。

他着实想到了个好点子。这才多久,人就一个个来了。

四人穿红色劲装,头戴乌帽,指间夹符篆,两人佩刀,一人持剑,还有一人手持长枪。初来苍穹之都那天打过照面,红色的行头与复古的兵器,自然是仪祭厅的安虞士。

四人穿西装,戴墨镜,手持改造枪械,武器则是人人不同:狼牙棒,流星锤,双刃大斧,巨锤。他们的武器上均有着如艺术品般精美的金色纹路,一看就知道是秘银支柱的高级特工。

剩余两人穿全覆盖重甲,身后披着绣有七剑纹章的靛蓝披风,一手持大盾,一手握长剑。他只在莫顿王国见过这般打扮的人,这两位骑士当然就来自远方的岛国。

全员均做好了接近战的准备,不见任何围杀或偷袭的迹象。共计十位无常法使一字排开,如挑战者般等待暝客站起。

“哈哈!”青衣男人愉快地起身,“十位显现,三位是巅峰。真好!苍穹之都的显现法使,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多啊!”

为首的年轻人顶着两个黑眼圈,面色困顿,正是仪祭厅的李峻。他率先停步,躬身施礼。

这年轻人说话时一板一眼,又与办公时的口气全然不同了。

“仪祭厅安虞士李峻,见过暝客先生。刘主任重任在身,不能亲自前来,托我代为问候,望您谅解。”

“唔,做了官之后这么忙啊。”

李峻见这男人准备拔刀,赶忙又说:“龙种觉醒事关重大,还望暝客先生三思。”

暝客饶有兴致地问道:“三思什么?”

李峻心中紧张无比,脸上却是不敢露出一点惧色。

“苍穹之都五百万龙种,纵使觉醒十中之一,也将是50万只刀枪不入的巨龙。且不说多少城镇将付之一炬,多少家庭将分崩离析,单是其现界时带来的极大规模现实侵蚀,就将让实在的世界支离破碎。城中数位最高危险度的龙种,更有很大可能引动一界之君主降临。如灵狱界之幽冥,空华界之琉璃,其一现身,即为灭国之灾!”

“我知暝客先生手段通天,寻常巨龙非一合之敌,纵使直面君主,也仍有一战之力。然蝼蚁成群,可噬巨象,570万巨龙当真降临,恐怕您也无法独自杀尽……”

李峻长揖,又重复道:“还望暝客先生三思。”

青衣男人不急,不恼,不怒。他忍俊不禁地笑了。

“这些话是你自己琢磨的吧?刘忠武不会说这些,他了解我的性格……”

“我从来不考虑这么许多。”

在众人讶异的表情中,暝客轻松地握住刀柄。

“有厉害的龙下来,就能痛快地打一场了。有很多龙下来,就能打上很多场了。能看到许多有趣的龙,能享受很多场战斗,这不是很好吗!”

李峻望着这个轻松如意的男人,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觉察到了此人与常人的差异。

性格、思维、逻辑,不是这些浅显的东西……

他的存在方式与人类不同。

人类的善恶观,人类的道德,人类的常识,诸如此类人为创造的事物与观念,对这个男人而言并不存在。

无拘无束,随心所欲。他是仅仅根据自身所想而行动的,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

李峻直起身子,做出最后的尝试:“您极有可能被他人利用了。”

“我不在乎。”

至此,最后的努力也失败了。李峻退后一步,准备依照路上商议好的顺序,让重甲的骑士做先锋——

然而,未等他发出挑战,暝客已经拔刀。

“暝刀,暝客。”

他将昏黄的刀身扬起,愉快地宣告。

“一个个单打太费时间了。你们一起来吧。”

·

秦芊柏正在城市中奔跑。

平头游侠被击败前的话语,在她的心中回荡。

“厉害,不愧是帝都秦氏……恐怕得来个A级的游侠,才能在你面前有点胜算吧。服了,服了!我亲身打过才明白,是这么回事啊,全是你们算好的啊。”

——“?”

“这时候就别装了呗,反正我们都输了。先从老大手里把重要的东西夺走,让他改变心思答应这次交易,再趁这机会一口气把我们干掉,不都是您几位的计划吗。”

——“我听不懂。”

“不是,都这样了,您没必要再装了吧?就那个拿双刀的青衣男人,他不是……”

——“……谁?”

穿青衣,持双刀,这描述让她第一时间就想起了某个人物。

那个人在大部分时候是无害的,但万一……

她必须得去确认。因此在确保了友人们的安全后,秦芊柏就在城市中寻找起那青色的影子。

时雨君通过心灵感应告知了现状,两边应该都没有任何问题。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正打算与友人们汇合的时候……

青蓝色的列车,出现在了中心区上空。

看到那景象的第一时间,秦芊柏就做出了判断。只有那个随心所欲的男人,才会做出这般招摇却幼稚的举动。

她闯进便利店的废墟,对不在此处的店主说了声抱歉,拿走了一大支幸存的瓶装水。女孩以能力做出无形的阶梯,踩着空气跃向空中,她拧开瓶口,让液体顺着重力流下,轻抖手腕,在运用能力强化的同时,以技巧将固化的水流塑形。

不到一个呼吸的功夫,透明的流水便成了一把墨色的长刀。

以能力固化气体,再度以能力增强其弹性,成为绝佳的跳板。她的速度甚至快过了全速飞行的超能力者,仅凭肉体就逼近了空中的列车。

无声无息地,秦芊柏跃上了载具的顶层。察觉到外人打搅的车厢瞬时翻涌,落脚处化作泥潭,两侧车板聚集为尖刺,要将擅入此处的外来者排除!

“呼……”

脑中回想起了,某个灰发青年的话语。

·

大小姐,还记得你刚来苍穹之都的时候吗?对对,就是把周围都搞得乱七八糟的那时候。

那时的状态是暴走的先兆,但也能当做扩大能力范围的手段。当然了,前提是像公孙先生我一样的高超控制力与长久的练习。你要有兴趣可以——

打算练习?

现在吗?

你这么主动反而吓到我了。这个其实并不困难,要点在于心态……

·

要点在于偏离平常心,也就是对于状态的调整。

对于自幼习武,强调平常心性的她而言,这做起来比想象的要难一些……好在,她通过长时间的锻炼掌握了这一技巧。

她不断在脑中回忆起不愉快的,亦或是令她恼怒的记忆,以暗示般的技巧调整情绪,让自己的“状态”偏离稳定。她暂时放松了对超能力的压制。于是能力可支配的范围在这时扩大了,构成列车的物质或绵软,或坚实,或膨胀,如坠入魔境般狂乱扭曲。自动防卫机制仅一瞬间,就在她的干啥下分支瓦解。

秦芊柏无视了身旁纷乱的景象,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列车的前头。

穿过第二节车厢时,列车的防卫机制主动停下。

她收敛能力,踏上位于最前端的车头,脚下传来粘稠的触感,鞋底带起猩红色的液体。

是血,自人体中渗出的血液。

穿西服的特工,披重甲的骑士,着劲装的安虞士……列车顶端趴伏着九具不知生死的躯体,最后一人背对着她立在前头,身体正中被长刀穿过。

李峻的手中沾满了鲜血,他死死捏着符纸,想做最后一搏,但终究胜不过残破的身躯,昏死过去。

长刀抽出,仅余一声轻响。人影落下,露出刀客真容。

一瞬之间,秦芊柏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

他看上去与当年没有一丝变化。

十余年的风霜没在这男人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彷佛连时光也被他的刀锋斩杀。

只是当年此人的衣衫被鲜血浸透,如今青衫上却未沾染一丝血腥。

“……秦暝。”

鲜血自长刀上滴落,暝客惊讶地抬头。

他的眼神中带着错愕和惊奇,又带着长辈独有的关怀与体贴。像是一位远离故乡的游子意外遇见了家中子弟,因机缘巧合而惊叹,更为小辈的成长由衷欢喜。

“你都长这么大了,秦芊柏。”

他挥去刀上鲜血,以比方才更为愉快的语气开口。

“——来打架吧。”

第五十一章 激斗,回忆,有心还是无心 “你要做什么。”

无表情的女孩发问。

“唔,我打算让这座城市的龙种觉醒。让很多只龙在这里出现。”

男人将安虞士的身体拨到一旁。

“会有很多人死的。”

对此,男人愉快地答道。

“不想看到的话,就来阻止我吧。”

言语已尽。

她清楚这个男人的本质。

秦暝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劝说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不如说,他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我想看看你的进步。”

又一次,主动发起了邀请。

不强求对手发起战斗,这是他的习惯。

对感兴趣的对手发出邀请,若被拒绝也不会逼迫。

换一种方法,让他人不得不与自己战斗。就像现在这样,绕一个小圈子,以他钟爱的方式抵达目标。

阻止他的方法只有一个。

武力。暴力。强硬手段。以另一种方式,达成他的愿望——!

“!”

刀刃刺穿高空的气流,发出难以形容的尖锐声响。

两人间距约为七米,秦芊柏向侧方挥刀。瞄准的并非是远方的人体,而是不存在任何事物的空气。

威慑性的,欺诈般的空斩……?

“唔。”

暝客眼含笑意,他看清了女孩的动作,赞叹对方的创意。

在长刀破空之时,凝实的刀尖软化了片刻。一点水珠随斩击飞起,脱离墨刀,如蛇般飞向男人的头颅!

秦秘传·闪蛇。

“不错。”

青衣男人仅用右手握着长刀。他将空闲的左手抬起,双指轻拈。墨色的水珠躺在他的指尖,如接住花瓣般轻松惬意。

一个动作的时间,约莫不到半秒。水珠飞出,暝客接下,同一时间……

女孩所站的位置仅留残影,其真身已在此刻,来到了暝客身前二米之处!

“——!”

墨刀倒托,利刃指下。暝客将注意力集中在头顶上方,秦芊柏则趁此机会攻向下盘!女孩的黑发在空中飞舞,长刀如电般扫向暝客脚踝,借助突进提速,以雷霆之势挥刀。原是以疾速斩首的杀招,此时被她以另类用法使出!

秦秘传·疾斩。

“漂亮的初手。”

那一瞬间,甚至连她都未看清男人的动作。

寒光一闪。

昏黄退去,仅余雪亮长刀。长刀倒转,点在墨刀尖上。只听铮得一声轻响,斩击即被长刀所阻。

不到1秒的时光中,双方已交手二个回合。

暝客似乎无意追击,只轻荡刀身,秦芊柏提前收刀,暴退数米!

暝客面上不见失望之色,反笑得越发开怀。

一道平滑的裂口自他脚旁出现,两人所站的车头微颤。紧接着……

切口扩散,变为平滑的切面。以这道无端出现的斩痕为.asxs.,列车头部的三分之一自主体滑脱,自高空坠落!

这正是暝客方才一荡之下所波及的战果。倘若女孩恋战不退,此刻被一分为二的就将是她的身躯!

“……呼。”

秦芊柏喘息片刻,即使是她也在此刻感到了紧张。

暝客轻踏车头,滑脱的车身自主黏回到列车上。车头上又长出十只大手,将先前倒地的十位显现法使一个个抛至后方的车厢。

他的笑容中隐去了几分长辈的关怀,换上了更多属于武者的好奇与跃动。

——对晚辈的考量,到此结束。

秦芊柏通过了温柔的小测试。

真正的对决,从此刻开始。

长刀上再度亮起昏黄颜色。

“暝刀,暝客。”

“帝都秦氏,秦芊柏。”

两人同时迈步,挥刀。

在刀刃相接的瞬间。不由自主的,脑海中闪过幼时的往事。

·

那是距今12年前的时候。

秦芊柏刚满七岁。

在当时的女孩眼中,世界是简单而明快的。

白天有一半时间,是和相熟的玩伴们一起在私塾上学。老师们很严格,但布置的课业都不算多。身为秦一族子弟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习武。

熬炼身体,锻炼技艺。剩下的一半时间,就用来做这个了。

爷爷说为她取名为芊柏,不光是因为她五行缺木,也寄托了虽为芊芊细草,但亦如柏杨般坚强的美好祝愿。秦芊柏心想,坚强就是强大,爷爷给她取这个名字的意思应该是,只要够厉害就算是女孩子也没关系。

于是她花了更多的时间在武艺的修习上,大人们看了都夸着说这孩子真懂事。

说来也巧,起初她是想让长辈们开心才学的,后来练着练着,也真觉得习武有趣了。因为长辈们演示过一次的技巧,她模彷几次,也就明白了该怎样去做。发力、步伐、架势,学起来都比老师们教的文章要快得多。

她感觉自己比家里的其他玩伴要聪明,因为他们都学得很慢。

渐渐的,来教她的长辈变多了。有几位是逢年过节聚会时才能看到的叔叔阿姨,还有好几位是聚会时都没见过的年龄更大的长辈。又过了一段时间,总笑呵呵地和大家聊天的爷爷,都来亲自教她学武术了。

玩伴们都说她很厉害,长辈们更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她。叔叔阿姨们不光教她武艺,也会和她说起其他的事情,听她讲每天的日常琐事。

在家族的师傅们当中,与她关系最好的,是和父母同一辈的暝叔。

长辈们说她是天才,长辈们说暝叔也是天才,连爷爷都这么讲。可她瞧了暝叔半天,一点都看不出个天才模样:他常常和小孩们蹲在一起,问他们关于电视和电脑的问题;他说话很简单,像和自己一般岁数一样;他很少在家里练习,总是一个人出去,再带着一大堆吃食回来;偶尔一个人站在院里望着天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有学武艺的时候,才能看出暝叔的天才来:他教的招式和爷爷一样难,要学上好一阵才能会。

学招式的时间长,和暝叔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就比其他长辈长,关系自然变得比其他长辈更要好。

隔三差五的,暝叔会悄悄带她出门,到帝都的繁华地段玩去。这时候,他身边总会跟着几个同学:一脸臭屁模样,对谁态度都不冷不热的黑衣高个;身材圆滚滚,走上几步路都要喘粗气的矮胖青年;还有个戴着高帽,说话有趣的白面书生。

几人说话时经常吵架,说龙灾,说学校,说家国大事,说历史传说……他们说什么都能吵起来,尽说些听不懂的话,但过不了多久就又言归于好。

而暝叔是很少参与争吵的,一是他不善口舌之争,往往说不了几句就被同学打断,被驳得说不出话来,二是他对很多话题不感兴趣,一听他们说起世界局势,当今皇帝,无常法使云云,往往就皱着眉头,把耳朵一捂,带着她跑旁边买吃食,看热闹了。

暝叔说他们想得太多活得就很累,她说确实确实。暝叔说人活一辈子最重要是自己开心,她说没错没错。

她觉得这些人都有点奇怪,不过反正大家对她也都挺好,就不是那样在意。再说他们天天吵架,可暝叔每次还都跟这几个人一块出门,就说明他跟他们待在一块是开心的。

可能岁数大的朋友就这样吧?

平和的时光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她每天都笑着度过,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

秦芊柏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那年冬日的最后一天。

那天早上,暝叔一个人在院里站着。她走过去问了好,站在青衣男人身旁。

暝叔说他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可那些事情做了之后,他很快乐,别人未必会开心。

她说要不和爷爷商量商量。

暝叔说他在学屠龙术,这方面爷爷没他厉害。他犹豫的是该不该做彻底。

爷爷常说做人留一线,她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所以她就劝着说,什么事情做彻底了都容易得罪人,说不定也会伤害自己。就算做自己喜欢的事,也还是留一线吧。

暝叔想了很久,说留一线能把心留住,做彻底会把心丢掉。究竟如何抉择,还是看人自己。

暝叔说完就走了,她想可能是暝叔这几天在看高深文章,没往深处想。

晚上,她从梦乡中惊醒,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她以为是大家瞒着她偷偷搞什么活动,兴奋地熘出了门,可看到的不是想象中的热闹景象,而是倒在血泊里的人们。

血,好多的血,染红了院中的积雪。父母,叔伯,平日待她很好的长辈们,大家都躺在血与雪中。

地上有一行红色的脚印。她跟了过去,不知怀着怎样的想法,只记得当时脑中一片空白,想看看究竟是谁做了这样的事情。

一路上,她看到了更多生死不知的家人。她走到了后山,看到了爷爷的背影。

爷爷正与一个男人对峙,她从没见过爷爷的表情那样凝重。

那个男人穿着青衣,手持双刀,浑身是血。他站在雪夜的竹林中,抬手向她打招呼。

“你来了,秦芊柏。”

“我一直都想和大家认真打一场。”

男人满足地笑着,遗憾地笑着。

“我很愉快,看到了很多招式。但都没有我用的好,大家都太弱了。”

“以武为立身之本的家族,还是要变得更强些才行。”

“你呢,秦芊柏?”

“我想你比他们要更强。”

青衣男人一步步走进,像平时带她出去玩时那样,笑着说。

“——要来打架吗?”

·

铮!

墨刀刀柄敲向暝刀刀身,以攻为守,躲开暝客的斩击……

本应如此,手上的动作慢了一瞬。昏黄的刀锋斩来,正要将墨刀与女孩的脖颈一并斩断,却悄然一停。

“你走神了。”

“嗯,在想小时候的事情。”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承认好了。

在十余年后再次遇到了这个男人,心中没有感触才会是怪事。相比之下,一直从容不迫的他,即使从武者的角度来看也显得极为异常。

如果心灵的模样与常人一样,也绝做不出当年的事情吧。

暝客苦恼地都囔着。

“你很记恨我吗?”

无表情的女孩摇头。

“我只觉得,你真是个极为恶劣的大人。”

暝客舒展眉梢,笑道。

“人活着还是开心最重要。”

第五十二章 断空斩 (公孙,你那边的状况如何——)

尝试以心灵感应联络友人的时雨怜一,因某个灰发青年的咆孝声而微微闭目。

(终于来了啊时雨君!现在状况乱到极点了,我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和你确认!穿青色衣服佩双刀喜欢打架的无常法使你认识吗?!)

(我想你说的是暝客。)

(他大概是什么等级的无常法使。你和时雨零这一等级的?更上层?还是说……)

西服青年无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在心中做出答复。

在听到那回答后,连多话的公孙策都陷入了沉默。

(……谢谢,我知道了。)

(公孙,不要莽撞。)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时雨君,如果我想达到这样的效果……)

灰发青年缓缓描述出他所想象的交易效果。

(你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说实话,别骗我。)

时雨怜一往身旁望了一眼,副驾驶座上金发女郎正兴奋地给空中列车拍照。

(充其量是数分钟的自由,危害性基本等于0。)

(那等会就拜托你了。)

时雨怜一在心中叹息道。

(这样的也算作战计划吗?)

(我有什么办法?总得试试才知道能不能成!话说大小姐在你那边吗?她没被卷进来吧?)

(我还以为秦芊柏和你在一起。)

(不会吧……)

身在不同位置的两人同时仰头,看向在空中游荡的青色列车。

·

暝客的刀约长1.7米。

仅看长度,与常人身高相差无几。

过长的兵器可以扩大攻击范围,也会在极近距离的战斗中带来不利。若能贴近暝客的身侧,或许能寻找到胜机……

要尝试拉近距离吗?

“——!”

秦芊柏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长刀贴着小臂滑过,仅斩下一缕飞舞的发丝。

连思考的必要都没有。做不到的。

技量的差距,不是可以这般轻易跨域的东西。

她是秦一族不世出的奇才,自幼习武,未曾懈怠一日。凭借天分与苦工,她在武的路途上一日千里,越过无数同辈,前人,抵达了寥寥数人才踏足的境界。

而暝客,已将那境界跨越。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纵使天分相同,所经历的岁月,所积累的经验也远不及他。更何况,他还有着此世唯一的兵器……

黄昏色的暝刀。

“唔。”

暝客举刀回身,似是回防。

试探性地刺出刀锋。迎接自己的,是比电光还更快的四道连斩。

初手是纵斩,将咽喉划断;其后反手,斩下右臂;紧接着顺势甩过刀锋,切离腹部;最后一击直取心口,贯穿心脏。

可以捕捉到轨迹,能够预料到攻击的流向,但……

“……”

再次退避,每一刀都险之又险地避过。

不能以墨刀迎击。

旁侧敲击的碰撞是能做到的极限,暝刀的斩击是无法接下的。这和武器的材质没有关系,即使是用白大褂们的特制合金锻造出的神兵利器,在暝刀前也将会如纸片般被一刀两断。

“呼……”

吐出一口浊气。尽力控制呼吸不陷入紊乱。

以牵制的目的斩下墨刀,窥破了这一点的暝客并不做出应对。

男人期待地发问。

“还有更多的招式吗?”

女孩冷静地答道。

“现在才刚要开始。”

“哦……”

并非是出于战术上的考虑,仅是抱着享受战斗的心情,暝客主动后退一步。

此刻的他,比起方才应战十人时还要更加享受。

敌人的来意是无法隐藏的。

为拖延时间而来挑战的对手,即使再有本领,也无真正战意。若无战斗的意志,那就没有值得享受的乐趣。

不需要任何技巧,感受对手的意图是武者的本能。秦芊柏比谁都清楚双方的差距,这样的她却也是当真想要将自己击败,与那天提出交易的时雨一样。言语中,眼神中,动作中,充斥着要将敌人打倒的意志——

这才是值得一战的对手。唯有这样的对手,才有可能击出令他赞叹的招式。

好奇,感兴趣,迫不及待,心中的情感沸腾起来。真好啊!

你会使出怎样的招式?

你有打倒我的希望吗?

·

打倒这个男人的可能性,是0。

她清楚双方战斗力的差距。以更强大的力量打败他,用更精妙的技术战胜他,这种思想是行不通的。

因此,要从不可能的角度入手。要从没有破绽的暝客身上,制造出弱点来——

“喝啊!”

单脚踏地,持刀突进。

用上这具身体中蕴含着的一切力量。过快的速度,让血管中奔流的液体都显得缓慢。脑中不再进行思考,让身体随着事前定好的计划,跟随着武者的本能行动。

快一点,更快一点,比声音传达的速度还快……

比思维传递的速度更快!

以移动来形容,会显得过于保守。以消失来描述,可能才算恰当。武者的行动脱离了人眼所能认知的范围,连残影都未曾滞留的急速,带来了令大气震荡的斩击!

空中舞过漆黑色的闪电,墨刀斜向噼下,就将斩裂青衣男人的身躯——

“看的到。”

暝客算准距离,又退一步,墨刀擦着衣角掠过,未造成一丝损伤。

若比较瞬时的速度,无疑是此时的秦芊柏占据上风。然而,暝客的行动更早一步就已做出,他在行动开始前就窥破了对手的念头,在思维流逝前就捕获了对手的目的。此番技艺近乎对未来的预知,连对战中唯一的公平,位于同一时间轴的公平都被其剥夺!

以未来的思考应对现在的攻击,则将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未能抵达此境界的秦芊柏,绝无法攻击到立于此处的秦暝。

这是一切天赋与努力均无法填补的,绝望的天堑。

因此,她没有任何机会战胜这个男人。

——既然如此,就以此为前提制定战略。

以攻击失败为前提,以斩空为基础发动攻击!

墨刀擦着暝客的衣衫划过,与此同时……

没受到任何攻击的青衫,竟被撕裂了一角!

“哦?”

女孩无暇观察对手的表情,将墨刀再度于空处斩下。

这一次,暝客身前响起无数破空之声。

“——断空斩。”

头颅·咽喉·侧肋·心脏·左腕·右臂·腹部·下阴·两股·脚踝。在其注意力被转移的瞬间,十道不可视的斩击袭向暝客身躯各处!

无征兆出现的断空斩,组成了无形亦无法挣脱的“网”。这已脱离了武艺的范畴,抵达了超自然的领域。仅凭技术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而秦芊柏就能够做出这般匪夷所思的攻击。

因为她是超能力者!

“这样啊,你将斩击固定了!”

其原理正如暝客所言。

自己的攻击无法触及敌人,那就利用这一点,将挥空的斩击作为下一次攻击的助力。

每一次斩击失败时,她都将刀尖划过的空气固化。利用交锋时的每一次败北,积累起无形的刀刃。在最后一次拼尽全力的失败时,将过去积攒的痕迹以一记斩击勾连,击出本不可能出现的全方位攻击!

这是寻常战斗中绝不会出现的战法,一旦有一次失误,就会被对手窥破真实。唯有对自己与对手同时抱有自信——在全力以赴的自己必然会失败的基础之上,才能做到的不可能的攻击!

“很好!”

暝客出言赞叹,暝客出刀斩击。昏黄色的光芒宛如毒蛇吐信,轨迹变幻莫测,速度极快无比。长刀在他手中如短匕般灵巧,仅此一击,秦芊柏的断空斩便被尽数击溃!

无表情的女孩贴近了他的身侧,墨色的刀锋斩向暝客侧腹。时机、速度、力道,全方位完美的一击,哪怕是秦族的家主在此也挑不出半点毛病。可是……

终究只是理论上的完美。只是能预想到的完美而已。暝刀暴起,自正中将墨刀一分为二,刀尖挑向女孩唇下,武者间的胜负,即在此刻分出!

“哦。”

挑眉的非是女孩,却是暝客。因为暝刀的刀身在此时被阻了一阻,因为断裂的墨刀变为了别样的刀兵!

秦芊柏不仅是无双的武者,更是随着公孙策锻炼了三年的超能力者,武艺的败北,就用能力的变化来追上。长柄还原为流水,重塑为长钩,在最后一刻拦下暝客的长刀;刀身随斩击甩为长剑,剑锋正点向暝客心口!

以双持兵器为前提创立的技艺,幼时由秦暝所传授的秘技。

秦秘传·日月。

在暝刀回斩前,墨剑便将刺穿暝客的胸膛。

胜负已定。

·

暝客由衷地赞叹,赞叹着作为后辈的她,赞叹着作为对手的她。

太好了。

利用了他思维的死角,利用了他战斗的习惯,将自身的一切也利用到了极致,在最坚强的意志下才能做出的一击。

用秦暝创造出的技艺,击败了暝客的长刀。

做得太好了。

作为长辈,作为对手,他必须要做出回应。

为了尊重这份技艺,与用出这招式的对手——

于是,短刀出鞘。

“——残月。”

利刃自身前划过,轨迹如月牙般美丽。

刀身上闪烁着,与暝刀相同的昏黄。

墨剑断裂。长钩破碎。仅此一着,战局瞬时逆转。

长短双刀同时挥下。想不出抵抗的手段。

被抛弃的思绪回到脑中。

结果,果然。

她,无法胜过这个男人啊。

秦芊柏闭上了双眼——

·

刀锋破开大气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凄厉的风。

因重伤而倒下的感受,彷佛被狂风席卷后退。

或许是青衣男人的技艺太过高超,她竟未感受到疼痛。

只觉得肩上传来温暖的感触,像是有人撑住了自己的臂膀。

“——”

不敢置信的,秦芊柏睁开双眼。

她看到的是被风吹起的灰发,和那个青年熟悉的面庞。

“太危险了吧大小姐!一个人去和这种家伙单挑可称不上理智,我可真是吓出一身冷汗啊。”

这话不是谎言。

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此刻正微微颤抖。

他没看向不远处的刀客,而是侧头望着女孩的脸,因其无伤的事实而感到心安。

“安心,大小姐。我跟你爷爷说好了,绝不会让你在这受伤……”

“我,绝对会保护你的。”

他永远是那样可靠,让自己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目光。

然后,她听见公孙策严肃地说。

“好,没大碍就准备跑路了!”

“……哎?”

更正。

大部分时候都很可靠。

第五十三章 中场休息(?) “又见面了,灰发的龙种。我是暝客。”

暝客垂下双刀,含笑点头。

“真是少见的姓氏。你好,暝客先生。我是公孙策。”

礼貌地回复过后,超能力者说:“我现在很忙没空打架我带大小姐先走了你自己在天上慢慢观赏风景吧再见。”

“……啊?”

灰发青年看都没看刀客一眼。他干脆利落地转身,伸手在自己的好友兼好邻居眼前晃了晃:“走吧大小姐!在这愣着干什么,打都打完了赶紧下去吃晚饭啦。”

秦芊柏不愧是与秦暝同一个家族出身,虽说面上表情不变,但眼神中的困惑之色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看你看,这是非常迷惑的表情。阿策有搞明白状况吗?”

灰发青年两手一摊。

“我一头雾水好吗。本来是去支援卡尔黛西亚的结果和半路冒出来的白痴女人打了一场,好不容易把绮罗小姐救下来了以为一切结束了抬头一看有辆脱轨的银河轨道列车在中心区上面欢快地飞着,有种不好的直觉过来看一眼发现后面车厢上倒着两个莫顿骑士和好几位打扮跟刚从硬核阿宅聚会出来一样的人士,末了你在最前方和不知名的男人战斗差点就要被一刀斩了——你能搞明白吗这种状况?我觉得不行吧,一般人都做不到吧,公孙先生我现在能这样和你冷静地交谈已经是心态过硬的表现了哦!”

从两位武者呆愣的眼神来看,他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消化灰发青年连珠炮般的话语。

“阿策今天下午经历了一大堆事情我是明白了,但比起这个可以先把手从我的肩膀上放开吗。”

超能力者触电般将手弹开。

“不好意思习惯性动作不是故意的。”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惯,希望你能够彻底地讲明白。”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先从这个看上去就很危险的人面前离开可以吗?”

某个看上去就很危险的人总算等到了插话的机会。

秦芊柏也到了这个年龄了时间过得真快啊……看到孩子们拌嘴的样子脑中自然而然就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好险好险,气氛突然松懈下来,差点就把正事忘了。

“咳咳。”

刻意加重了清嗓子的声音,作为“我还在这站着呢”的暗示。

“你嗓子痒痒吗?我身上没带润喉片想要自己下去买。”

暝客面色苦闷。他不擅长应付这样说话的人。

“唔……你们要走也无妨。既然无人反对,我就直接让这座城市中所有的龙种觉醒吧。”

灰发青年推了下眼镜:“龙种?那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

这个灰发的龙种,尽管位于旋涡正中,却不知晓自身的本质。难怪他没能理解事态的严重性。

不过,直接将真实说出,也有可能引发龙种的暴走。这灰发龙种觉醒后会让什么样的巨龙降临……倘若觉醒了,他心中所封印的剑又会如何……?

很好奇。剑和龙,还有他自身的战斗,三方面都想看。

暝客很是考量了一番,以对方也能听懂的方式说道:“就是你们所说的超能力者。唔,不来阻止我,我就让全城的超能力者暴走。”

“……啊?”

公孙策一脸牙酸。他侧头问道:“大小姐,你是因为这个跟他打的?”

“也有我个人的理由不过大体原因是这样。了解了吗阿策,现在我们面临的可谓是大难临头的状况哦。”

公孙策捂着额头,面目扭曲。

“……他说你就信啊?!”

“哎?”

在两人愕然的眼神中,灰发青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大小姐啊大小姐!你可长点心眼吧。咱们苍穹之都一共570万超能力者,这人浑身上下一共两把刀,他怎么让几百万人发癫啊?一刀刀砍过去逼人暴走吗?别说570万人,就是570万头猪,他砍一年也砍不够!”

“还全城超能力者暴走。塞西尔那疯女人都做不到,他说能行就行啊?这空口说白话我也会,你瞧好了。”

公孙策左手一翻,用白质做出来一个起爆开关。

他高举开关,模彷着青衣男人的语气说:“唔,这就是能毁灭地球的炸弹开关。不穿猫耳女仆装给我看,我就让地球噗啊——”

大小姐的上勾拳守护了即将爆炸的地球。

“啊疼疼疼。”超能力把白质开关丢到一边,吃痛地揉着下巴,“说大话谁不会啊。有人给他担保吗?有证据吗?拿不出来吧,没这个能力。就是骗你去打架的,别搭理他……”

“好像也有道理。”

两位超能力者同时看了过来,暝客深感名誉受损。

“看到这个应该能明白吧。要是你们不相信,就直接走掉好了。”

有点赌气地说着,他拿出了那个因“偶然”而入手的随身听。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将脸上不正经的神色尽数收起,专注地瞧着暝客手中的物件。

“……”

他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化着,过程堪称精彩纷呈。带着七分困惑,三分恼怒,这个能看破真实的男人说道:

“——这不是电影票吗?”

“?!”

暝客惊讶地转头,就在此时,他手中忽得一空!

待他看回前方时,黑色的随身听已脱手飞起,被无形的绳索拽向灰发青年所在的方位。公孙策本人发力前冲,同一时刻,秦芊柏将手中残兵掷出,直指暝客头部!

“哦。”

暝客略挥短刀,拨去残兵,长刀一斩,便让念动力的绳索断裂。他接过随身听,重量丝毫不差,心中有了定数,笑道:“看来不是。”

“真可惜,是真货。”公孙策冷着脸回道,“还有二回战的力气吗,大小姐。”

“我的体力可比你要更加充沛。要小心,他的刀能够斩断一切。”

斩断一切。这个描述恐怕没有夸张的成分在内。他在方才清楚地收到了,念动力被“切断”的感触。不管这是他的无常法还是剑术,已经成立的事实不会改变:这个男人能够将无形的力量也轻松斩断。

不过——

灰发青年抬手一扬,在车头中段造出一堵白色的墙壁。他令墙壁上长出无数尖刺,将其砸向了不远处的暝客。

“这东西,你能斩断吗?”

白质。从某位骑士身上继承的无常法的劣化。这是他赖以战斗的能力之一,也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坚硬的物质!

如果连白质也被这男人一刀两断,那公孙策就真要认真考虑用剑的问题了。他面色一片轻松,实则紧张无比地注视着前方。

白质墙上不见一丝裂纹。

“是很坚硬。”

话音未落,白质高墙散为漫天碎屑。

青衣男人自墙后走出,兴奋地说道:“需斩两刀。”

结论,不言而喻。

自己认知中最坚硬的物质,在这男人面前也不过是需要多斩一刀的硬纸板。

质的差距摆在了眼前。

“啧,有够过分的家伙——!”

灰发青年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在暝客被白墙所阻拦的片刻,公孙策带着女孩飞速后退,站在了一节车厢以外的位置。

他将藏在手心的某个东西向着女孩晃了晃,不等对方答复就问:“兵器?铠甲?”

“……阿策你也很过分啊。”女孩刚想说什么,又转念道,“随意,铠甲不要头盔。”

灰发青年将手一拍,秦芊柏就换了一番模样。她眼中战意依旧,手中所握的不再是墨刀,而是不带一丝杂色的纯白长刀,同一材质的白色甲胃附着在纤细的身躯上,彷佛一位在战场冲杀的女将。

这时的她比起侠客,更像战将。这准备才勉强算是充足,名为暝客的男人,其危险度要远远大于任何一场凡人间的战争!

“唔。”

暝客主动前进。

武者的直觉最为敏锐,那感觉正向他发出告警。女孩的气质骤然一变,她所思考的不再是必败前提下的挣扎,而是以命换命的搏杀——

是以击败为目标进行的战斗!

“两人的配合,未必要比一人要更强啊。”

以长辈的身份发出善意提醒。

刹那间,男人以肉身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昏黄的刀锋闪过两人眼前。

“这可不一定。”

铮!

神速的攻击,被女孩以同等的神速接下。

白质长刀裂痕遍布,却未碎裂。

拥有了暂可一用的兵器,因此勉强接下了攻击……并非如此。

是速度的差距。

她的速度比起之前有了质的提升。

从勉力招架的急速,提升到了可做出反击的神速……

在速度这一领域,与他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喝啊!”

自开战以来的第一次,秦芊柏主动抢攻。速度的提升带来的,是全方位的增强。纵使能先一步读取战斗的念头,在现实中同速展开的攻防也让暝客无法再度轻易闪躲,而需出刀招架!

“哦,又是龙种的能力吗!”

青衣人以短刀的斩击将对手的攻击抵去,裂纹密布的白质长刀在交击的瞬间便彻底破碎。透过漫天飘舞的雪花般破片,他望见了灰发青年的表情。

“——加速。”

他极为专注地望着舞刀的女孩,不向敌人投去一丝关注。白质长剑已从青年手中飞出,在间不容发之际被女孩一手捞过,斩向长刀。

高空之中,响起金铁交鸣之声。武者们的决斗舞台被此一击的余波波及,如遭受地震的岩盘般崩裂,塌陷。

三人的身体向大地坠落落下,公孙策全力发动能力,在高空中造出白质的大地。取代了青蓝列车的,是凭空生成的纯白色决斗场。

“很好!还能更快吗?还能更强吗?”

暝客高呼着发问,询问着与他为敌的两人。

灰发的青年逼迫自己的心灵,再一次加强辅助的出力。

“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武者们同时落地,同时拔刀,在全新的场地中发起新一轮的杀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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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连贯性考虑今日两更……然后后天歇一天)

第五十四章 驻足于境界之前 “……!”

公孙策说不出话来了。不是不想,而是没有余力。

心脏的跳动比剧烈运动过后还要狂躁,呼吸时吐出气流,都像是用刀子划过鼻腔一样疼痛。在巨龙腹部与徐君义战斗时,体会到的是由对手赋于的肉体上的煎熬。而现在他正遭受的,是由自身给予的无法逃离的痛苦。

“集中。”

像平时加速部分躯体一样,临时提升手臂部位的速度与强度。秦芊柏的刺击因此而快了半分——而这是敌我双方均无法预想到的变化,由第三者的超能力施加的变化。

比暝客更快适应变化的秦芊柏,借助这优势将对手的招式破去。长剑只差一寸就要刺穿咽喉,但又一次将被短刀斩断……

“必中。”

从无形能力上传来的感触究竟是同步的,还是延迟了一瞬,他没有分清这一现实的能力。他能做到的只是凭借直觉,以为女孩加速的力量为凭依,临时调整武器的位置。

所造成的战果是略微划破了暝客的衣领,所付出的代价是白质铠甲的主体挨上了一击突刺。

风险与回报不成正比,太过急切了。无疑是错误的一手,可现在没有反省的时间。他创造出白色的长枪,掷向女孩身旁。长剑碎裂,兵器易手,短兵交接转换为中距离的搏杀。

公孙策微微目眩。

他需要集中一切精力,才能在勉强达到效果的同时不伤及被辅助的单位。过高的操纵精度让他的大脑几乎干涸。

整体加速,部分增强,攻击轨道调整……他的辅助在带来显着效果的同时,也会对载体施加极大的负担。

本来,这不是用在人类身上的技巧。这是为了辅助某些更大型的战斗单位才开发出的,超能力的另类用法。

平日公孙策所用最多的,也仅是常规范畴内的加速与分胜负时才用到的部分增强。因为他的身体强度不足。不是专家的超能力者,其肉体仅仅是在同龄人中算得上健壮的程度,能够如此运用超能力辅助战斗,也都是靠常年练习才能勉强做到的。

但是……

在前方与那男人战斗的女孩,以自己的肉体将这一切承受下来了。

那会是多么大的负荷?承受着这般负荷战斗的她,比起自己又会是怎样的痛苦?正因曾经尝试过,公孙策才能想象出那种感受。因此他不能说出一句丧气话。没力量了、快坚持不住了,这样的念头不可以存在。相对的,要在现在的基础上分出更多的力量,要想出打倒那男人的办法。

暝客的刀有问题。能将包括能力干涉在内的一切斩断的刀,说是武艺也太过离奇。那恐怕是他身为无常法使的力量。

必须要将暝客的刀解决,否则不会有任何生机。为此……

“!”

他尽力支撑住因强压而变得脆弱的意识,向前方掷出一支略显沉重的投枪。

·

兵器碎裂,随着无形力量的暗示向后方伸手,接住了一支投枪。

入手的瞬间,感受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以阿策的习惯而言,显得略微沉重了。

来不及考虑,新的斩击已至。仓皇招架住流水般的连击,投枪碎裂。

她认为自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不,不是认为。她一定理解了青年的意图。正如他全力支援着自己,相信自己能够承担重负一样,自己也相信着他,相信他的主意能让自己取得胜利。

“——!”

这次入手的是长短相同的对剑。在进攻的同时招架住暝客的杀招。

刀光剑影在空中交错,杀意与战意编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永不损坏的兵器,一触即溃的兵器,返璞归真的招式,变化万千的招式。出身于同一家族的两人,以截然相反的方式在他乡的高空激斗。

双方所用的都是不留情面的杀招,稍有一点差错就将万劫不复。

“哈哈!”

男人欢快地笑着。

是被这剑客的狂气感染了吗,还是也生出了同样的感情。

无表情的女孩开口附和。

“哈。”

不可思议的,明明是堪称绝望的境地,心中的情感却变得明快起来。

因为自己并非是独自奋战……也因为,逐渐理解了这个男人的感情。

愉快,期待,兴奋。

尽力施展此生所学,不为任何伟大的目的,仅为自身而进行的战斗。

很开心。

双方的战局,已步入连专家也无法理解的魔境。

疾斩、隐打、刚击、贯山、沉陆、闪蛇、迷踪、封影……自家族中习得的秘传技,在两人手中以别样的歪曲状态击出。用肉体使出兵器技,以兵器用出暗器技,抛离招式的表皮,仅留制胜的精髓,甚至以此为基础,临时创建出更胜其上的深奥技术。

在战斗中精进,在战斗中变强,将数千年的积累化为己用,如同两只贪婪的蟒蛇吞噬食粮。

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自己正变得更强的事实。

从未如此深刻地理解,那男人一直以来的想法。

自己还能习得什么,前方还会有什么,能将自己战胜的又会是什么……愉快,满足,期待,好奇。如神般洒脱,如魔般妄执,秦暝所立足的境界就在不远处。

再过不久,马上,就将抵达他的领域。

思维中的她如登山客向顶端伸手,现实中的她抛去残兵,接过一把短刀,应对暝客的又一记斩击。

“日月。”

青衣男人同时舞动双刀,长与短的昏黄似天边星辰般闪耀。

要想出破解这一招的办法。

需要全新的招式。

思维在千分之一秒内转动,只要再往前踏一步,只要站在那个位置,就能想出更甚日月的极境之技——!

“——残月。”

然而,用出的不过是暝客的旧招。

她在那分界处驻足。

不是因肉体的负荷抵达极限,而是主动停步,主动回首,远离了暝客的境界。

——那不是她应当走的路。

她想要的,不是武的尽头。

她不能如暝客般洒脱。还有重要的人,在身后支援着她的战斗。

并不是为了享受而战斗。是为了将某人击败,守护重要的人,才会拿起刀兵——!

“千针!”

几乎要当场碎裂的白质铠甲,化作千根针刺袭向迟尺之遥的青衣男人。

暝客无声叹息。

他理解对手的抉择,也因此感到惋惜。错过了这一次的机会,下一次触摸到境界,又会是多么遥远的岁月之后?

数年?十数年?还是终此一生,不再向前?

他同时斩碎针雨与短刀。

“不后悔吗,秦芊柏?”

“完全不。变成你那样,才是真正糟了呢。”

那也无妨。

放过了唯一的机会,就仅有败北一途。

暝客举起双刀——

但,暝刀未动。

秦芊柏垂下双臂,向侧方倒下,模彷着某个超能力者的口气说。

“缚。”

·

连无形力量都能斩断,自然就意味着能看到力量本身。

因此直接用超能力发起束缚,没有意义。

既然如此,就让绳索藏在看不到的地方。

藏在白色武器的内部。

具体的时机把握交给秦芊柏自己。在某一次攻击失败,兵器碎裂时,引动铠甲上的机关,发出扰乱视线的针之雨。同时,由他引动兵器内暗藏的力量,将其贴附在针上。

倘若暝客将针雨斩断,那力量也能随之触及到他的刀身。

物质,能量,甚至无常法的干涉,暝刀能斩断一切。倘若其当真拥有弱点,那就是刀的用意本身。

斩击。

斩断一切所需满足的前提条件,当然是发起斩击这一行为。

如果将双刀本身束缚,哪怕只有一秒,让暝客无法挥刀,其无常法便宣告破解。

由此,暝刀击破。

不到一秒的时间,能做什么?

足以让公孙策聚集早已准备好的力量。

足以让超能力者启动他为能力命名的投枪。

“竟敢把几百万人的性命拿来当打架的筹码……”

投枪在青年手中转动,虚与实纠缠出破灭的螺旋。

他将秦芊柏身上的辅助力量转化为撤退的牵扯力,女孩的身体向着侧后方荡起,借助投枪带起的狂风飘向他的身旁。

“你把人类的性命当成什么了!”

再无顾虑的青年发出怒吼,将缠绕着飓风的螺旋,投向无法挥刀的暝客。

“你这样肆意妄为的大人!我要修正你!!!”

于是,在暝客挣脱束缚的同时——

刹那螺旋,于正面命中!

第五十五章 非天净土 “还有力气吗。”

“遗憾,真的没有了。”

公孙策瘫倒在地上。被念动力拉回来的秦芊柏,也无力地坐在了他的身旁。

精疲力竭了。

实在拿不出一点战斗的气力了。

体力也好,精神力也罢,一切都在短暂却极度危险的战斗中耗了个精光。眼下别说是暝客再起,哪怕来个普通的超能力者,都能把这两人一网打尽。

连呼吸都快要变成剧烈运动了,他们的疲惫真就已到了如此地步。

他们用最后的力气看向螺旋轨迹的终点。

两位超能力者,所见到的是——

“——太棒了。”

衣衫半毁,但全然无伤的暝客。

他的胸前闪着一点微光。那光芒阻拦了投枪的尖端,让仅差一丝就能将他粉碎的螺旋,不得寸进。

“龙种的力量与无常法的结合,武艺与战术的配合,还有你们两人之间的信任……!”

回旋的投枪就被这一点光芒阻挡下来。

此刻,公孙策的螺旋停止了回转。

比起挫败,恼怒,歇斯底里,两人此刻的第一反应,可说是无力的荒诞感。

生不起气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开玩笑吧。

连怪兽电影里的boss都自愧不如了。就算是特摄剧里也没有你这么过分的家伙。

千辛万苦打完所有底牌最后发觉对手浑然无事还准备进入第三阶段这算哪门子的垃圾动画。你给我适可而止啊。

“太棒了,太棒了!好久没有人能够击败,我的显现了!”

“为如此强大的你们,献上我的全力!”

大脑固执地抵触思考。

不想深思这个男人的话语。

能够斩破一切的暝刀,倘若只是他的显现。

那么,这个男人,名为暝客的无常法使,其无常法的正体又会是什么?

“斗兵入魔,见一切有为,练意得神,观真如无为,万法具足,探无尽无限!”

激斗过后,天色已近黄昏。

日落后的残光如梦似幻,令人迷醉。

“屠龙术,无常法。”

暝客身前的微光壮大,遮蔽了天空,覆盖了大地,将一切尽数纳入光中,仅留一抹挥之不去的昏黄。

此世最强者之一。与天极并肩的男人,展开了他心中的世界。

“奇相·创界,非天净土。”

·

事后。

超能力者,公孙策(19岁),这般对友人说道。

“你问我,与创界法使战斗是什么样的感受?”

“这个嘛……还真挺难描述。”

“不不,不是词汇量的问题。公孙先生我虽说不是文科生,但还不至于缺词到说不出话来的程度。”

“该说是……你问的前提就不对吧。”

灰发青年抬头望着天花板。

“那不能称之为战斗。”

“人类可以和勐兽搏斗,和怪物交战。但是……人类,可以和山战斗吗?可以与海洋战斗吗?更进一步去说,一个无比强大的人,可以和地球战斗吗?”

“不行吧。想象不出来那样的场面。就像你想象不出来一个赤手空拳的人,该怎么和巨龙战斗一样。”

“我刚刚说的比喻一点都不夸张。我亲眼见过最上级的龙灾……”

灰发青年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圈。

“巨龙现象带来的现实破坏,能把一座城市都变成异样的世界。”

“这种事情,创界法使也做得到。”

“无常法是屠龙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叫法?当看到创界法使真正战斗的场面,你就能理解了。”

灰发青年抱胸,摇头。

“无常法使和巨龙现象的争斗,从本质上讲是同类相杀。”

“所谓的创界法使,是有着人类身躯的巨龙啊。”

灰发青年推了下眼镜。

“……你问我经历了什么?”

“嗯………………”

他苦恼地低头,沉思良久,才说道。

“这个……可就更难以描述了。”

“毕竟我直到现在都没能完全理解。”

“所谓的非天净土,究竟是什么东西。”

·

太阳从天际落下,星与夜却未升起。

遮蔽了天空与大地的,是逢魔之时的昏暗光芒。

转瞬即逝,犹如泡影,梦幻般的瞬间,在男人的心中成为了永恒。

他们置身在非实在的世界中。

空中飞行着墨水化作的飞鸟,笔迹极像某个画家的作品;铁水奔流的大河中,有喷出蒸汽的老式火车驰骋;遥远处的山头上,是反射着寒光的刀剑森林;更远处是古堡、深渊、海洋……无尽景象,变幻莫测,错乱缤纷。倘若说是绘画,则让人理不清画作的主题,而要说是现实,则怎样也找不出合理的痕迹。

他们两人置身于这错乱世界中的一片幽静平原上。一望无尽的原野上,尽是虚幻的残影:那是无数个人类的虚影,或使兵器,或用法术,在世界中进行无限的争斗。其中拙劣者有之,中庸者有之,高妙者有之,世界的主人兼收并蓄,不加分别。

“——”

公孙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招式。

离两人最近的人影将螺旋之枪投出,那正是暝客方才所受到的攻击。

而离那影子远些的地方,更有许多身形相同的残影。无疑,那是与暝客战斗的秦芊柏。

“这是你们已习得的一切。”

“而你们将见到的,是更进一步的技艺。”

青衫男人独自立于残影之中,凝望着无力战斗的两人。

“展现你们能够习得的所有——让我将那可能性,化作真正的现实!”

咬紧牙关,撑着身体站起。

在真正发动攻击之前,他们看到了匪夷所思的景象。

——他们看到了无数的自己。

“这是?!”

虚影从他们的身上出现,一个接一个地化作了拥有实体的“真实”。

每一个拥有形体的影子,都用着自己全无头绪的技术。

手持黑剑的公孙策。唤出巨大人形的公孙策。制造出诡异旋涡的公孙策。完全掌握纯白物质的公孙策。以无形力量歪曲世界的公孙策。释放出灰色力量的公孙策……还有很多,还有更多!无数的自己用出无数的攻击,其中一部分来源于他本身拥有的力量,而更多的虚影,则使用着他从未想到过,也无法理解的能力!

同样的,秦芊柏身前也浮现出无数真实的虚影。每有一个实体出现,暝客的气势便上升一分。敌我双方的综合战力在此刻以同等的幅度攀升,当所有实体均被具现时,暝客本人的存在感,甚至让他想起了全盛时的琉璃之龙!

公孙策的联想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仅在这个世界中,仅在暝客自己的净土上,他就有着如同巨龙君主一般的威慑力,有着无情天灾般的破坏力……就有着能将凡世间一切踏在脚下的力量,此世绝强的力量!

而作为这绝强者对手的,则是比现在还要更强的他们“自己”。

海量的敌人涌向唯一的刀客,无限的招式迎向了最强的个体。明明是敌人与“自己”的战斗,却在与本人无关的意志下狂乱地进行。双方的攻击,彼此的交手,一切都超出了超能力者的理解,仅能看到那些比自己更强的公孙策,在比过去强无数倍的暝刀下纷纷凋亡。

他无法理解“公孙策”们所用的能力,可那些技术与手段却让他自己感到无比熟悉。脑中半强制性地刻下了痕迹,彷佛有人将极为大量的知识塞入了自己的脑海里。不,比起知识,更像是记忆,是未曾获得,却属于自己的记忆……

“是我……?”

当“自我”被斩杀过半时,超能力者终于察觉了真相。

存在于未来的可能性,转变为现实的未来。

也就是说,暝客所唤出的是,暝客所战胜的是……

不知多少年后,不知比现在强大多少倍的他们,才“有可能”用出的招式!

这猜测令他也为之哑然。

这男人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啊?

他已经无法被当下的对手满足了,他甚至不愿等待弱小的敌人成长。他要在现在就击溃最强大的敌人,要在现在就见证他想见到的一切!

创造出世界的目的,是让暝客自己能够看到更多,战胜更多,将对手的所有可能发展到尽头,再以手中双刀一一击败。享受无止境的战斗,直至所有的可能都被他粉碎,汲取,化作令自身变强的力量。

在他思索到这里时,无限的可能性几乎已被暝客尽数斩杀。平原上所剩的虚影只有一个。最后一个公孙策双手掐诀,令幻奇的世界中产生黑红二色的裂痕。

“寂相·破界——”

那个公孙策究竟说了什么,现在的他已听不到,更无力理解了。

他只见到暝刀点在了灰色痕迹上,于是,最后的自己也随之破碎。

两人再无获胜的可能性。

该说是年轻人的意气吗,还是人人都有的不服输的想法呢。

已无余力的两人强撑着,想向双刀客发起攻击。

其结果不必多说。

血光冲天而起。

“败北,是成长的动力。”

“挫败,是强大的基石。”

男人笑着挥刀。

“不甘吧,恼怒吧,痛苦吧,忿恨吧。将这感情,将这经历,化作手中的力量。”

“变强吧,变得比现在更强吧。将已知的尽头跨越,寻求我所无法模拟的,真正的无限吧!”

“然后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

言语之中无善意,无恶意,无杀意,无敌意。

仅是身为武者的,期待之情。

“向我,发起挑战吧!”

两人倒地,暝客收刀。

非天净土重回暝客心中。

至此,尘埃落定。

·

秦芊柏倒在白色的平面上,无言望着天空。

“——”

还是输了。

意志力能创造奇迹,智谋能帮助常人战胜强者。

但差距到了这般地步,什么小手段、计策和毅力都没用了。

武道境界为此世巅峰。无常法同样抵达创界。

哪怕只有一个未至极境,算上未拔出的黑剑,两人也有获胜的可能。

但在无死角的暝客面前,他们的力量就是如此脆弱,就是如此无力。

“阿策……”

白质平台一点点崩碎了。秦芊柏无言抱住了灰发青年。

公孙策正压在自己的身上。

没有任何别样的用意,这是青年曾做出的承诺。不会让她在这里受伤——因此,公孙策在最后一刻回身挡在前方,代替她承受了更多的伤害。

身上传来一片黏滑的触感。温热的生命从两人的伤口中流逝。

她看到暝客一步步走来,拿出了那个黑色的随身听。

要怎样将其中的声音播放到全城里……身为善于操控环境的奇相法使,他有无数种方式能做到这点吧。甚至,连“术”都不需要用上,他只需展开自己的世界,就能操纵那范围内的一切了。

她依旧没能在这男人面前做到任何事情。

她不甘心地闭上双眼,拼命抑制住流泪的冲动。长久以来无变化的面庞,将要露出悲伤的表情了。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比起幼时更强的悲伤,一切的一切,化作了女孩不甘的低语。

“对不起,阿策。最后,还是输了……”

暝客按下了随身听上的播放键。

白质平台碎裂了。

她与他一同坠落向下方,呼啸的风声中,隐约传来了青年微弱的声音。

“……嘿嘿。”

贱兮兮的笑声。像是平常捉弄人时一样,像是平常开无趣的玩笑时一样的,轻松的笑。

“哭什么,大小姐?咱们赢了。”

在错愕的感情出现前,率先到来的是被接住的实感。

空气凝实构成的平台将两人接住。出现在视野中的,是暝客无比困惑的表情。

他一遍又一遍地按着随身听,疑惑地说道:“怎么会……没有声音?”

“……嘿嘿嘿!”

惊讶与错愕感战胜了疲惫,让秦芊柏用力将趴在她身上的青年推到一旁。这个戴眼镜的超能力者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捂着额头,惨兮兮又情不自禁地笑着。

“哈哈哈哈!吓死我了,真吓死我了!”

他躺在女孩旁边,一边大笑一边喷血,看上去又惨烈又荒唐。

“听说你是和严契那家伙一个等级的创界法使,我还以为你厉害到连本来没有的歌都能无中生有造出来!这样下去不打倒你不行啊,所以我才跟你打到了最后……结果,就算是创界法使也没法把失去的东西变回来嘛!哈哈哈哈,噗咳,小聪明还是有点用的嘛!”

暝客看上去完全没能理解状况。

“什么……?我确认过了……”

别说暝客,哪怕是得到提示的秦芊柏也没能完全领会青年的计划。

公孙策哆嗦了半天,在手中造出了一个白色的随身听。

“重量和外形丝毫不差,对吧,暝客先生?”

青衣男人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物件。

那东西的模样与先前丝毫不差。只是,颜色却变成了与公孙策的造物一样的纯白!

“什么时候?”

超能力者虚弱地模彷着某人的口气。

“喂,暝客先生。”

“我刚到的时候,列车上究竟有几个能动的人?”

他摊开手心。青年的手中躺着一个可爱的小猫发卡。

当然是四个。

因为他赶往空中的列车时,是带着某人一起飞行的。

------题外话------

(明天不歇接着更个二合一的量,然后改后天歇了。)

第五十六章 过客 同一时间,中心区。

“呜啊啊啊,吓吓吓,吓死我了呜啊!!!!”

亮红色的跑车后座上坐着一个浑身发抖的粉发女孩。

她的手中握着一个黑色的随身听。

驾驶座上的时雨君轻笑着说道:“往好的方向想,你和公孙他们一起拯救了世界呢。”

绮罗泪眼汪汪地说:“刀挨着头皮划过去了!脑袋差点就掉下来了!!”

“没事没事,靠现在的科技短时间内能给你接回去的~”副驾驶座的卡尔黛西亚不怀好意地吓唬着乘客,“比起这个,你们到底干什么了?”

“是公孙策临时起意的计划啦!!”

绮罗哆嗦着说起了,某个超能力者赶路时想出的计策。

·

(他创界?!和严契一个等级?!)

(严格来说,比你想象的更强。就像与你战斗过的几位通神法使有高下之分一样,创界法使中应当也有同一境界内的战斗力差距。天极与暝客,都是这一境界中公认的顶点之一。)

(我理一理。创界比你和时雨零强,他俩比普通创界还强,是这个关系吗。)

(大体理解没有问题。)

(我X那我打个屁。严契呢?!严契人呢?!都他X要灭城了这人干什么去了!!!)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向我骂脏话也无济于事,你的人设要崩盘了。我尝试了几次都联系不上严契先生,很明显他也遇到了问题。官方人士应该也已经出动了,但阻止暝客的概率……很低。)

(唉我急了,别急别急别急,啧……谢谢,我知道了。)

思考了一段时间后,公孙策问道。

(时雨君,如果我想达到这样的效果:让一个人的行动在短时间内不留下任何痕迹,不让人察觉,你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

在公孙策与时雨怜一交流时,他就得知了双方绝望性的战力差。

暝客是创界中的最高等级,与天极和当年的拂晓骑士同一个水平。他公孙策就算拔出终末剑,也绝对胜不过。

那就只能智取。阻止暝客的关键,是骸首的随身听,将随身听夺回来之后,哪怕是暝客应当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让几百万人发狂。

因此,他想到了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绮罗。

现在也不用顾虑牵扯无关者的事了,一个创界法使发了疯,那大家伙十有八九都完蛋,不如最后尽力拼一把。

——“绮罗小姐,简单来说苍穹之都可能要砸了,我现在去要跟一个叫暝客的疯子玩命。我知道这话很难为你……”

——“尽管交给我吧,公孙策!大家为了我做了那么多,我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啊!!”

还好绮罗小姐很有觉悟。于是在绮罗的精密辅助下,公孙策制作了一个外形·重量·手感都与原本的随身听丝毫不差的白质彷冒品……并用绮罗的能力将其颜色变得与原版一模一样。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低限度的情报干涉。要是暝客一眼就能把这彷品看出来,那他就不得不怀疑对方的眼珠子也是幽冥之龙送的了。

其后,是时雨怜一远程附加的第二重保险,绮罗自身用能力隐去身形,时雨君再用咒天平的效果隐去她的行动痕迹,以最小幅度缩减被发觉的可能性,达成双重的隐蔽。

最后,就是偷梁换柱的关键步骤。

将真品换成伪劣品。自然,这就是灰发青年起初那一连串废话的目的。让暝客放松警惕,让暝客以为他没搞清楚状况,让暝客主动拿出随身听,然后……

·

“在暝客和秦芊柏的眼中,应该是公孙策把那个随身听勾了过来。”

绮罗仔细描述着当时的场面。

“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公孙策说他没信心从暝客手里把随身听抢过来,他说肯定会被对方中途阻止……因此,他只把真正的随身听打到了一边。”

“真正发生的事情是,我在听到了暗号后就把手里的彷冒品抛了出去,并抓住了被公孙策打飞的真品,公孙策再装作抢东西的样子去抓我抛出去的假随身听。”

暝客看到的正是最后一幕。

任谁都会认为,这般拼命的青年抢夺的就是真货。又有谁会想到,还有个“不存在”的第三人站在一旁,将真货收起来了呢?

“没有这一着的话,他可能会发现违和感,但见到了这一幕的他,就肯定会将注意力集中在假货上了……公孙策是这样说的。”

之后,绮罗心惊胆战地逃离了现场,用提前准备好的白质滑翔翼飞出列车。卡尔黛西亚靠火焰制造上升气流,接了绮罗一把,三人暂时在车上集合。

听完全程的卡尔黛西亚木着脸评论:“有时候他的演技让我觉得很恐怖。”

有同感的西服青年出于友情为友人开脱。

“公孙也是迫不得已……理解为重压之下的挣扎吧。”

绮罗擦了把眼泪,哭丧着脸说:“现在想想这计划纰漏很多啊!有暂时打飞随身听的机会,为什么不直接把它打烂掉……”

时雨怜一将匕首用力戳在了随身听上,火花四射,小黑盒全然无伤。

“绮罗酱还是缺经验呀~骸首那偏执狂肯定会给这么重要的东西做安全处理的。”

礼帽女接过随身听,用高温火焰将其融化成了一摊废金属。

“搞定!出力这方面还是得看我!”

绮罗看到这糟糕玩意被毁掉了,终于安下心来。她不安地望向空中:“公孙策和秦芊柏怎么样了?”

·

秦小姐现在陷入了罕见的悲喜交集中。

苍穹之都的危机被解决了,很高兴;以为一切都完蛋了差点哭出声来结果发现没事,很悲伤。

“——就是这样,我的小聪明还是起了点效果嘛!咳咳咳!”

超能力者一边讲述着自己的计划,一边用白质补着自己身上的窟窿——秦芊柏的伤势在缓了一阵后被她自己用能力处理了,硬化止血还挺方便的。

“……”

暝客从公孙策开始解说后,就一直一言不发,仅仅是好奇地听着。直到他听完了全过程后,才终于发出了声响。

“……哈。”

不见任何挫败,更没有气急败坏的样子,这男人深感愉快,开怀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样啊,又是障眼法!没有那份能力的你,依靠那女孩的协助,就将我骗过了啊!”

秦芊柏面无表情地说:“把我也骗过了。”

“喂大小姐我不是给你看绮罗小姐的发卡了吗?!”

“我以为是阿策让绮罗去偷袭的暗示,怎么想都很过分。亏我还认真考虑了一番绮罗觉醒强大能力的可能性。”

“那孩子连只鸡都不敢杀,我让她去偷袭暝客?!会考虑到这种展开的你也很过分吧!”

暝客无奈地摇头。

倘若秦芊柏没有在那时一并发起袭击,倘若两人在战斗中有哪怕一点退缩的心思,他恐怕都会再仔细些,将东西及时追回来。

可即使武道出神入化,即使无常法有创界境界,身为人类的思维惯性也依旧存在。

一叶障目,则难见眼前高山。平常能观察到的违和感,在双重计策与战斗思维的干扰下就容易被忽略了。面对巨龙,这样的手段当然没用;可对于他这样的人类,有时简单的错误就会这般容易犯下……

严契要是知道了怕是又要讥笑着骂他傻子。想到这茬,暝客在感到愉快的同时,也更加无奈了。

再去下面找随身听的去处,或者去找制作出这些难听曲子的人,诸如此类的想法,皆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武者可以不服输,但绝不能不认输。

输了就是输了。

暝客轻轻拍手。

“做得好。公孙策,秦芊柏。这次,是你们胜利了。”

没有因为更强的力量,更高超的技艺而败北,却因不入流的小聪明与两人的配合而失败了。

这也是新鲜的体验。对他而言,这样的胜负同样十足愉快。

不过,出于私心。

他决定也做个小小的恶作剧当做回报。

暝客摆出一副凶恶的表情,再度举起长刀。

“不过,我可不能白白被算计——就在这里把你们杀死泄愤吧。”

“……”“……”

这回,两个超能力者的眼神一模一样。

公孙策虚着眼点着自己的胸膛:“来,砍啊,用力,往这砍——卧槽你真砍啊!”

身上被砍了一刀的灰发青年满地打滚,秦芊柏无言摇头。

暝客叹道:“你怎得不怕我?”

这问题才是真正奇怪。

那傻子对社会大众是个祸害,对你这种人反而没有威胁。严契的这句评价初听时觉得古怪,现在看倒是恰到其份。

——暝客在作为“交战对手”的时候,是一个无害的人。

“我为什么要怕一个不杀人的刀客?”

灰发青年狼狈地答道:“我又不傻好吧?我和大小姐要是受了致命伤还能像刚刚那样跟你说明计划?来的时候看到一路跟尸体一样的人看着很恐怖但都是重伤失去战斗能力了,之前跟你打过的时雨君也是一身伤口但没死,你说这都是巧合你自己信吗?”

公孙策脸上一片木然,他都不知道该对这人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你这人脑子里想的就全是战斗,恨不得我们强上十倍再跟你打架。你舍得把对手杀了?你巴不得被你打败的人天天以你为目标疯狂修行再去找你报仇吧!这样你就能在世界里聚集更多残影了,你根本就是想看到所有人都暴强的世界吧!!!”

暝客将双刀一收,在透明的平台上坐下。

现在,太阳已从天边消失。梦幻般的光亮从天际隐去,一轮残月从云层中冒出尖来。笼罩着三人的,是深沉的夜与闪耀的星。

男人悠然答道:“这不是很好吗。”

秦芊柏再次想起了过往的事迹。

七岁那天的雪夜,秦暝胜过了一族中所有高手。

沾染无数鲜血的他,却未对自己与爷爷出手,而是独自在雪中离去。

那一天过后,许多族人丧失了习武的信心。

认识到了自身极限的他们,认识到自己绝无法战胜秦暝的他们,在拼命努力,拼命锻炼后,哀叹着放弃。但于此相对的,也有极少部分族人从未忘记那天的失败,直至今日也在以雪耻为目标奋斗。

是有意为止也好,无心之举也罢,秦暝的出走终究对这个古老家族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那一天过后,世界上多了一个自号暝客的绝代高手。

而在他诞生的那个雪夜中,没有一个人因他而死去。

“你还是留了一线吗。”

“唔。”暝客点头,“留一线是过客,做彻底是邪魔。当个自在的游客,更加合我心意啊。”

仅看这对话,他真是像极了侠客般的人物。

可秦芊柏还记着他做过的事情,记得他刚打算做的事情。

为了确认,她问道:“那一天,你究竟做了什么,才让大家主动同意与你战斗?”

暝客从不强行逼人战斗。

她问过很多长辈,但人人都尴尬地闭口不言。这个问题的答复,恐怕只能从暝客自己口中得知了。

暝客澹然答道。

“我说不和我打我就去找你打架。大家立刻就同意了。”

——无话可说了。

她十分确信,这男人真会这样做的。如果被拒绝了,这人也会闯进她家里,和仅七岁的她说“不来跟我打架我就把家里的人都干掉”这样的话吧。就像今天,如果她和阿策没能阻止,他也真会用那音乐让全城的超能力者觉醒。

说是邪道之魔,却也留了一线,说是正道侠客,却又全不考虑做事的后果。果然,常人是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想法的。

最后,秦芊柏也只得再次说道。

“你真是个极为恶劣的人。”

秦暝只望着她的双眼。

这时的他如幼时记忆中一般温和,彷佛仍在和那个十二年前的小女孩说话。

“你以前笑起来是很好看的。还是多笑笑吧。”

秦芊柏抚摸着自己的侧脸,一言不发。

“我……”

还没等女孩回应,公孙策先忍不住插嘴了。

“咳咳,这位暝先生。我是不清楚你们之间有什么过往,但聊归聊不要唐突说这种不干不脆的话可以吗?要打就打要杀就杀!”

秦暝和秦芊柏一同望着他,眼神如出一辙的古怪。

“阿策,他的真名叫秦暝。”

“……啊?”

暝客站起身来,把脸一板,正经地说:“我是她叔叔。”

言罢,青衣男人大笑着转身。他笑得比今日任何一次都要大声,像是见了什么极有趣的事一样。

暝客不再回头,踏着无形的路离去,没入黑夜,不告而别。

空中只剩下一个眼神古怪的女孩,和一个表情尴尬的青年。

“……咳,就。”公孙策尴尬地解释道,“我以为他是那种街熘子,我不知道是你亲戚。”

“你看你看,这是难以理解的表情。首先会把暝这种字眼当做姓氏就很奇怪吧。”

“帝国十几亿人中总会有人有罕见的姓氏不是吗这很正常啊!”

大小姐歪着头问:“那就算真是,阿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呢?”

“你想这种人作风古怪偏偏长得又帅对女孩子很危险的我出于好心保护你……”

公孙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慌什么。他越讲越觉得事态不妙,赶紧转移话题:“对了说来你不生气了?!上午的事情!”

秦芊柏眨了眨眼,安静了好几秒才想起来:“啊,我们上午还在吵架。”

两人齐齐叹了一声。一天之内历经波折的他们,到这时才想起他们本来想干什么。

“好端端的休息日怎么折腾成这样……哎幼喂大小姐你相信我真的都是误会咱们被人算计了……”

“是我不好。对不起。”

秦芊柏直截了当地道歉了,这反倒让他极为惊讶。

“喂喂真的假的。”

“头脑太冲动了。现在想想,阿策不会故意说让我不开心的话的。”

公孙策犹豫地抬起手,在得到对方的默认后,轻轻按在她的头上。

“是啦,大小姐你那么可爱……怎么会说你是熊呢。”

真要用动物作比喻,也是任性的猫。

“我的确很可爱呢。”

“至少害羞一下吧别这么自然地承认好吗你是哪来的魔装X女啊。”

进行着与平日一般的谈笑,心中紧绷着的弦一点点松懈下来。

结束了。疲惫感,痛楚与不再出现的敌人告知了他已结束的事实。

恐慌与不安像是才被想起一样姗姗来迟。直到这时才真正理解到,自己方才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敌人。

从与巨龙相同等级的紧张感中挣脱出来,一瞬袭来的安逸几乎要让他的身体散架。

“我的天……”公孙策虚弱地叹道,“可算是结束了……?!”

卡察一声,身下传来了某物破碎的声响。

暝客留下的透明平台裂纹密布,像是以强硬的方式表达无声的抗议。差不多可以了哦一直这么僵硬是很累的我也要回到空气的模样休息了所以说你们两个这时候也应该已经走了吧,碎裂的空气落脚处大概是想说这样的话吧。

“别啊。”

灰发青年的劝阻没起到效果,两人身下的平台就彻底碎开,让他们随着重力的牵引落向大地。

“是阿策喜欢的地球降下作战呢。”“别在这时候玩老动画的梗!”“快用白质造出塑料膜。”“那是突破大气层用的!”“快变形成冲浪者形态。”“做不到别说可变形机体我连机X战士都不是!”

“哎……”“我真的没力量了快用你的能力做个平台啊!!”

与他一同坠落的大小姐严肃地说。

“啊。”

“说多点啊别在这时候‘啊’啊!!这是‘我早有准备’的另类暗示对吧,求求你告诉我这不是‘我也没力量了’的简要表述啊!!!”

“我也没力量了。”

灰发青年的惨叫声格外凄厉。

“——要砸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就是,地球的重力吗。”“别说这种新人类才懂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啊。”“我在谷力量!出来啊,给我出来啊念动力!!!”

念动力象征性地让两人在空中缓了一缓,然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好的完蛋——!大小姐!”

“我在努力尝试。”

究竟是两位超能力者拼出最后一丝力量在前,还是两人的身体落地在前,这着实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万幸的是,在这个问题的答桉出现之前,一阵从下方飘来的热气流救了他们一命。

轰~引发上升气流的,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凭借着精细的操作,气流引导两人缓缓落下,摔在了红色跑车的后座上。

接受了空降乘客后,跑车车顶缓缓合上,车内大片干涸的血迹尤为刺眼。

时雨怜一率先开口:“辛苦了,两位。”

灰发青年在下落时充当了人肉垫子的角色。他忍不住吐了口血,抱着女孩大喊道:“你这什么破着陆啊?!”

副驾驶座上的礼帽女悠闲地说:“我是火焰能力者,又不是气流能力者,没让你摔死就不错了~”

大小姐冬冬地砸着他的腿,灰发青年呲牙咧嘴地将女孩放在旁边的座位上。

他望着一片狼藉的车内直抽冷气,心想莫垣凯看见这惨状估计要抓狂:“我的天你们在车里干什么了话说这车是不是有点挤——?!”

“呜啊!公孙策秦芊柏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吓死我了!!!”

挤在旁边的绮罗小姐痛哭流涕地抱了过来,灰发青年的惨叫不绝于耳:“绮罗小姐你先冷静点,贴上了,贴上了啊啊啊啊!!!”

眼下,限坐四人的跑车里被五个人挤得满满当当。穿西服的司机浑身硝烟味,衣服上破了几个大口子;金发礼帽女一身尘土,衣服上一片血污;后座上的偶像小姐灰头土脸,左手惨兮兮地耷拉着;最后到来的两位像刚从古代战场上下来一样;再加上车内爆散的血迹,场面分外惨烈。

大小姐面无表情地评论道:“何等超现实的状况。”

卡尔黛西亚不怀好意地拱火:“喂喂小芊,公孙策被贴上去了哦。”

“我才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哎~~~~”

那为什么你要急着把绮罗从公孙身上扯下来呢?时雨君耸耸肩,将这话咽了回去。

“请各位乘客坐好扶稳,赤色流星号要加速了。”他顺手打开了车载音乐,“下一站去哪?”

公孙策有气无力地答道:“去大哥家!谁有手机给大哥打个电话让他帮咱们叫个外卖……我饿死了我快。”

车载音响中响起轻快的吉他声,随之播放的是一首众人耳熟能详的老歌。

“……I hear her voi the m hours,She calls me?The radio reminds me of my home far away?”

(早晨她把我呼唤,无线电广播使我想起遥远的家乡。)

悠扬的歌声飘出车窗之外,在夜幕中回荡,驱散了血与硝烟的味道,让令人安心的平澹氛围,重新回到五人身旁。

绮罗下意识开口跟唱着。

“And driving down the road?I''ll get a feeling,That I should have beeerday, yesterday?”

(驱车沿路而下,我感到我本应昨天就回家,昨天就回家。)

彻底放松下来的超能力者们,也一个接一个地笑着跟上。

居住于巨龙之城的他们晃荡着肩膀,唱着属于上世纪小乡村的歌谣。

“……Take me home,try roads?”

(乡间小路,带我回家。)

这个以音乐为名的小社团,到这时才终于共同唱了一首歌。

------题外话------

(明日休息一天)

第五十七章 算账(上) 在小社团的众人战斗的时候,苍穹之都的其他人也没轻松到哪去。

某位幕后黑手不光设计了暝客一手,还准备将恶性情报通过网络在全城散播作为保底计划。被官方联系之后紧急与其抗衡的莫垣凯与蕾娜·塞西尔——后者是塞西尔实验室的所有者,一位神经质的女博士——简直忙得焦头烂额。倒霉的米来斯到达莫垣凯居所时,看到的是堪称火灾现场的景象。

头发乱糟糟的金发女博士在屏幕上大喊:“我说过了,我说过了!这点时间找不出反制手段,让293号实验体滚过来!!通过全城广播进行强制情报干涉!!!”

肥胖青年流汗反驳道:“冷静些塞西尔,你让她来没用啊!黑幕比你更清楚她的能力,现在接入全城网络我保证她第一时间被黑幕污染,那就真的没救了!”

“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第二个信息生命体?!”

“你问我?我都想问你啊!”

而在米来斯紧张地说明状况后,情况又向他看不懂的方向发展了。

“你是第一批的越狱成员?你自己摆脱了情报干涉?太好了,你在这里躺下,我紧急做个扫描……”

“30秒内完成!找到具体干涉手段后提取初步反制信息!恶性情报的原体找到了吗?”

“我带的电脑里应该有那几首曲子的备份。”

“现在交给我!!”X2

若要展开来说明,则又会是一段不亚于超能力者们死斗的惊险场面。就结论而言,在官方全方位的支援与紧急送到的情报帮助下,两位超级黑客总算是阻止了这起无形的阴谋。

情报贩子摊在桌子上,整个人像刚从水池子里捞出来一样。

“累死我了。塞西尔,你看看你干得好事。”

“不!是!我!修养了几年让你的脑子也和肚子一样肥而无用了吗?!我初中时的手工课作业都比这粗制滥造的情报污染源要强2.76倍!!”

“好好好,你聪明,你厉害。那你的意思是,骸首靠他那帮下属就把这东西做出来了?”

屏幕上的塞西尔博士抓着头发:“……至少可能性不是0。”

“我信你的实验室没问题,我相信官方肯定也信你的。我现在就去苍首区,和刘长官说明情况。”

“你这*&%¥#这次真不是我!!”

“你没问题,那你的下属也都没问题?我记得你前段时间搞的项目是赛博空间,基于情报网络构建个人化虚拟世界,原理是环境信息操作,听上去好耳熟哦。”

“那是用来掩盖A-293号实验的明面项目——草!”

塞西尔博士喷出一连串不重样的通用语脏话,极大扩充了米来斯的词汇量。其用语之丰富修辞之形象,让旁听的初中生认为他只需记住三分之一就能在其后一生的骂战中立于不败之地。

“——这次由我处理。”

塞西尔博士恶狠狠地切断了通讯。

情报贩子一屁股坐回沙发上,看上去跟虚脱了一样。

“烂女人管烂实验室,唉……”

米来斯提醒道:“莫先生你手机响了。”

“谢谢你。喂,阿策。大家都没事吧?那就好……我知道有人算计,我们刚解决完黑幕的备用计划。……官方的人不是吃白饭的,安心。”

“……辛苦辛苦,还有命吃饭没?……半条命够啦。……不用绕路去医院了,我请医生来,这次费用塞西尔出。烤鸡披萨拉面寿司饭牛排再要几个小炒,好……又我请客?行行行我请,过来吃啦。”

情报贩子挂了电话,在外卖软件上下起单来。他脸上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小伙子,这次也多谢你帮忙了。你想吃什么啊?”

“我吃炸鱼薯条,哦不是,我随便就行!”米来斯慌乱地摆手,他抿了抿嘴唇,很是紧张地问:“莫先生。我有点担心他们打击报复。”

骸首的死之翼,尘爆背后的实验室,还有那个隐藏在幕后,用诡异能力引发这一切的真凶。他想到这些人可怕的本领,就觉得不寒而粟——公孙先生他们不用担心报复之类的事儿,可他一个普通的初中生被迁怒了怎么办?

这担忧莫垣凯见得多了。他点了个大份炸鱼,熟练地出言安抚这倒霉孩子。

“别担心。苍穹之都再乱,也是有规矩的。打得时候好激烈,打完之后呢,事情就结束了。”

米来斯猜测道:“官方会让它结束的?”

“对啦。你放心,会有人去做善后处理。都是专家,是绝对值得信赖的专业人士。”

“——一个都跑不掉。”

·

“呼……”

骸首浑浑噩噩,脑中理不出一条完整的思路来。

精心谋划,暗中布置。自忠心下属之中搜集各类能力者的详细数据,与尘爆进行交易,得到珍贵的资料……准备许久,终于做出了以音乐为载体的恶性情报。以隐秘渠道聘请外界的无常法使,以游客身份掩护入城。同时联络了互助会与光核,借助龙灾过后混乱未平的时机,在全城引发动乱,靠恶性情报与官方交易,借势带人出城……

一个大计划。准备了许久,很长时间,只有他一人知晓计划全貌。

可在发动前夜,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双刀客将随身听夺走了。

交涉材料没了,一切布置都完了。

只得转念接受了尘爆的委托。他胜过了红狮子,可他依旧败了。这回之后,又会有多少人离开组织?

“老大……”“老大!”“老大。”

部下们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听不清在说什么。来到苍穹之都后的一幕幕在脑中闪过。

被强制带上了空中的城市。混乱无比的世界。靠追随者才能发动的力量。

只有暴力才能巩固地位。打倒敌人。爬上顶端。

逃不出去的监狱。无法胜过的对手。

被那一点执念操控着,骸首嘶哑地开口,吐露着连他自己意识不到的心声。

“争一口气……”

“笑死人。真有尊严当什么黑社会啊。”

刻薄的女声从身旁传来。

视野模湖,隐约看见蓝发的女人从影子中走出。

“你是……谁……”

“小猫咪的租客。”她手中闪着一点黑光,“来付房租。”

短箭脱手,他失去了意识。

·

中心区,中部联合大学。

在今日下午的大混战里,有相当数量的市民躲入了学院中。在争斗平息后,他们才纷纷走出校门,议论着这次的赢家是谁,会有哪个倒霉蛋的家被砸了,又有哪家常去的店得快速重建或逃过一劫……

除少数近两年新来的成员,多数市民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平常:他们见得多了。不少人两周前还在龙灾里待过呢,这点程度算什么。

紫发女子躲在暗处,在确认了闲人们都已离去后,才一步步走向了实验楼。

“可恶……可恶……!”

她一身尘土,嘴角溢血,浑身青紫,脸上有块极为显眼的淤血,看上去狼狈不堪。她本应该第一时间回实验室汇报情况。但对眼高于顶的尘爆而言,被她所瞧不起的一般人目睹这般狼狈的自己,就比受重伤还要更加痛苦……更加无法忍受。

“我记住你们了……等着吧……”

她将今日失败的耻辱记在心中。

不会忘记,绝不会忘记,她要一个个将这次的败北讨回来。先把那个多嘴的初中生干掉,然后是实验体293号,为她准备终生难忘的折磨,最后是魔人,把他珍视的一切毁掉,让那个男人痛哭流涕地跪下求饶!

“……给我等着!”

一个大二男生从楼中出来,与她的视线交汇一瞬,赶忙侧身避开,不发一言。

尘爆哼了一声,一缕紫色烟雾将他笼罩。

“对不起!我无意……啊!”

轰!小规模的爆炸将他炸飞数米。可怜的一般学生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慌不择路地跑了。

“切。”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大楼。塞西尔实验室在4层。研究员专用电梯还在更里面些,她直接走常规电梯到了四层的长廊,在标志着【高危】【禁止通行】【严禁窥探】【必死无疑】【危险生化武器】等夸张标语的铁门前停步。

尘爆抬手用力敲门。

“博士,是我!麻烦叫医生帮下忙,我受伤了。”

铁门无声向内打开,一位灰蓝发色的女子恰在此时走出。

她留着干练的短发,薄唇上涂着一层澹口红,身穿修身的黑色连衣短裙,外套着一件白色的实验服。

她外貌靓丽,却难以令人生出亲近念头。这生人勿近的氛围不光来自于她冷澹的气质,也与她穿着的那件实验服分不开干系——作为研究人员代名词的它,总被市民们带着畏惧与偏见称为“白大褂”。

尘爆一愣,笑着抬手。

“医生小姐来啦~少见你这么积极哦!拜托了,帮我治疗一下~”

医生的眼珠向她的方向一斜,声音如平日一样冷澹。

“晚上好,云璎琅小姐。塞西尔博士托我转告,你被开除了。”

“……………………啊?”

尘爆的手僵在了空中。

开除?医生这么冷漠的人也会开玩笑?真少见哎,从跟这人认识之后就没见她说过与工作无关的话。一开始不是他们聘请自己来的吗。她可是最强级别的超能力者。不过是一次失败而已,实验室怎么舍得……

然后,错愕、惊奇与不敢置信,转换成了无法抑制的狂怒。

“是那个懒惰的女人让我去处理的!!”

处理实验体出逃事件有许多方式,你选择了其中最差的一种。

医生并不愿多费口舌将这话说出口。她并不是对方的友人或前辈,只是同事而已。尘爆已被开除,两人之间就再无关联。

她只说道:“我要出诊了,请往旁边让让。”

刹那间,紫烟弥漫在狭窄的过道内,暴怒的紫发女子几乎就要在此动手。

“你——!”

令她停止行动的,是医生的右手。

当她纤弱的手指抬起时,紫发女子的衣衫无声分为两半。洁白的肌肤正中浮现出一道红线,

如同被锋利的手术刀自正中划过一般,尘爆的胸膛向两侧打开。其中肌肉,骨骼,内脏一应俱全,偏偏少了一个红色的器官。

那块名为心脏的血肉,正在医生手中跳动。

尘爆僵在原处,紫烟主动澹去。医生松手,让心脏重回女子体内。

她胸前的裂口严丝合缝地闭上,没留下一丝痕迹。只有依旧破碎的衣物,证明着方前曾发生的事情。

“请不要在学校范围内打斗。”

紫发女子无力地跌坐下来。医生跨过她的身体,走出狭窄的走廊。

电梯门开了,从中走出一位穿猎装的蓝发女子。两人擦肩而过,彼此的视线并未相交。

时雨零走到铁门前,困顿地说:“不准采取任何行动。”

尘爆一动不动。时雨零揪着她的紫色发辫,踏入影中消失不见。

“哈欠~回收工作完成。”

有关于超能力者的善后结束了。

而还有些事,需要由另一位专家负责。

·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

在得知暝客撤退,网络散播也被阻止后,苍首区的刘主任才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抓起暝客的行踪纪录,瞪着眼睛在地图上继续描绘起路线来。

厚眼镜小心翼翼地问:“主任,您这是?”

铅笔线在地图上密密麻麻排成一片,将苍穹之都的每个区域都包含在内。这是暝客三日内所走过的路途,刘忠武花费了一下午的时间,躲过电子设备的监控,将其无比细致地描绘出来,现在终于添上了最后一笔。

暝客行程的重点与重合,是一家位于中心区的服装店。

“算总账。”

刘忠武将铅笔头往上一戳,地图上,棘刺区的某处浮现出一个缓缓移动的闪亮光点。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从椅子上起身,与下属交代了几句,拿着地图走出门外。

他恶狠狠地念叨着:“来都来了,就别走了。”

第五十八章 算账(下) 棘刺区,白羽站。

养鸽子的大叔眼看夜间无人,寻思着大抵是今天中心区大乱斗的影响,就打算先下楼歇息一会。

他走下楼梯,与站在楼顶的某人擦肩而过,全然没意识到楼顶还有第二个人存在。

自然,看不见真实的他,也没能听见某人的声音。

“这局失败了啊。”

按照计划,时雨怜一无法及时赶到。绝望的他会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进行最后的交易,换回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的生命。近乎全能的咒天平会在今日退场,少了一个时雨,零岛方面的计划也会顺利很多。

公孙策会与尘爆陷入长时间的苦战,最不济也会被消耗大量力量。虚弱的他会被轻易解决,亦或在恶性情报的侵蚀下发狂。终末剑将被回收,这个麻烦的龙种也会彻底走下棋盘。

“只要玄织君坐镇龙首,苍穹之都的最终保险机制就不会失效。我没对全体龙种的觉醒抱太大期望,不过,连一人都未解决也出乎了我的预料。”

咕咕,咕咕。大鸽子们歪着脑袋,动物的直觉让它们察觉到了某人的存在,但怎样也认知不了他的模样,就像是那只望着录像抓耳挠腮的小猴一样。

大鸽子的眼童中映出了某人的样貌。

某人个头不高,年龄看上去不大。他样貌端正,双眼漆黑,有着一头柔顺的黑发,穿着身漂亮的黑袍。仅从外表来看,是个十岁出头的孩童模样。

某人的声音也如儿童一样稚嫩,可说出的话语却不带有一丝童真。

“哪个才是真正的目的?两边都是,也都是扰乱局势的手段。”

能令大量龙种觉醒自然是好事,将屡屡坏事的棋子踢掉也算达成这一局的目的。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如何走棋还是要依据局势而定。

某人再度回顾全局。发觉这一局的疏漏不是他重点提防的天极,而是两个不值一提的普通人。米来斯与绮罗的行动产生了不可预料的连锁反应,他仍有将其修正的余力……但阻拦天极已算是冒险,在苍首区有所警惕的那时,再度亲身下场绝非明智之举。

“不过是闲棋一局,没有以身涉险的必要。”

他将灵狱界的力量释放,做了只假的“幽冥之龙”放去苍首。若是阻拦失败了,也正好借此机会探探那男人的底细。而天极果真因这假龙而畏手畏脚,不敢妄动,与他所料丝毫不差。

恐怕是担忧三年前的事态再演,才会这般谨慎。

就算是创界巅峰,到头来也还是人类。有心就有感情,有所思所想,所惧所求,就逃不出棋盘之上。反过来说也一样,小卒们的感情偶尔也会让他们脱离预定的轨道,做出难以预料的行动。

某人伸了个懒腰。

“要说得到的教训嘛……你说的没错,还是别小看小卒为好。要是在小卒子上多费点精力,这一局就会有不同走向了。”

仅仅是用等待之余的空闲布下的,打发时间的棋局。

成功自然好,失败了无所谓。

此处没有与他对弈的棋手,从始到终不过是一人的自娱自乐。与真正的目的,没有一丝关联。

“实验体293号的数据收集完毕。有了这个,我应当能进一步了解自己了。然后……”

男孩的手中浮现出一簇琉璃色的结晶。

“空华界的力量,回收完成。”

艾比诺斯山脉的结晶仅是残余。若要真正寻回空华界的力量,还需在其降临的空域中仔细寻求。

他满意地望着琉璃之龙的力量,将其在手中隐去。

这才是某人诱导公孙策与时雨零见面的理由,这才是某人在苍穹之都停留至今的目的——

将琉璃之龙的力量,纳入手心。

六界之力入手其二,他们离永恒的生命又近了一步。

哒,哒。

后方传来爬楼梯的脚步声,想然是那中年男人又回来了。

某人不以为意。他靠在门边,惬意地自语:“下一步棋,要怎么走呢。”

登上天台的男人兴致勃勃地回道。

“来打架吧?”

听到那声音的瞬间。

某人从容的表情,略微扭曲了。

“什——”

从楼下走来的不是生化鸽子的饲养员,而是个青衫长发的双刀客。

暝客直勾勾地望着某人,饶有兴致地说着:“原来你长这样子啊。来打架吧?”

某人勐得退到天台中央,再难以像方才那般平静。

“暝客?!”

暝客点了点头上的簪子。

“我一直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你在这座城市做了很多手脚。若不听点歌曲转移注意,可能连簪子都会因扰动失灵。

风、气味、声音,在很多很多地方,都掺入了那个粉发女孩的痕迹。找着找着,就容易找到她跟前。

可他想找的不是这样人畜无害的孩子,而是古怪味道的来源。他在今早见到绮罗时思索了半天,半懂不懂,只得做出一个推测:或许只是能力相同,人却不同。

他便跟着簪子的微弱指引继续行动,绕着苍穹之都走了一个大圈。这三日来他所走过的痕迹,便是某人曾去过的地方。而当这路线图被他的老朋友掌握后,想将这人找到,就轻而易举了。

暝客抬手,指向天空。

孩童外貌的棋手赶忙抬头。

“?!”

他望见了一束闪光。这光点破开暗夜,落在了他的头顶上,以近乎挑衅的方式点出了他的所在之处。

“玄织君?!”

暝客含笑点头。

某人再也顾不得浪费时间,他挥手释放出一片琉璃晶体将刀客吞没,以最快速度跑向天台边缘,要从这凶险之地逃脱!

呼啦!呼啦!

巨大的鸽子见了琉璃晶体,纷纷惊骇地扑腾着翅膀,撒下一地洁白的羽毛。这片纷飞的雪白色中,露出了一抹黑色的衣角。

天台边缘,一个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大马金刀地席地而坐。他望了眼面色仓皇的孩童,摸着下巴,怪声怪气地说:“我还没听够,接着聊啊。”

“天极?!”

某人已顾不得再说什么了。他全力催动幽冥之龙的力量,以灰白雾气将天台淹没,自身毫无保留地冲向夜空,企图自空中逃离围杀!

他在月光中飞起,穿过了重重云层,在心中计算着此时的方位。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便落在了一条小巷的深处。他启动藏在暗处的机关,破旧的墙壁震动,露出一扇铁门。

某人心有余悖地拉开铁门,逃入其中。

他看到了一地白色的羽毛。

“什——”

呼啦!呼啦!受惊的鸽子们拼命拍打着翅膀,因束缚而无法从铁杆上挣脱。青衣的刀客站在门边,身旁结晶尽碎;黑衣的画家坐在前方,面带讥笑。

他此刻所处的竟是棘刺区的灰羽站,是他方才极力逃脱的地方!

“没手段了?那就去死吧。”

夜空中的光点越加明亮,他面目狰狞地捂住胸口,哇得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咳哇!”

他面色黑紫,七窍流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爬满了漆黑的斑纹,看上去如被邪祟附身般可怖无比。某人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浑身上下力量全失,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啊!!!”

暝客亲切地提醒道:“你被人咒了。”

哒,哒,哒。

又一人的脚步声从阶梯上响起。

这回走上天台的,是个穿紫色官服,戴乌纱官帽的中年男人。

刘忠武笑眯眯地躬身问候:“您好,您好,我是仪祭厅的刘忠武。先前与您神交已久,可惜公务繁忙,直到现在才能抽出空来,亲自与您见上一面。是我招待不周,有失远迎了,如有怠慢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他死死盯着来者,口部一张一合,说不出一句成型的话:“……啊,啊……”

严契体贴地为这位客人补充道:“这傻X说他爱下棋。”

刘忠武眉头一皱,斥道:“怎能这般与客人说话。”

暝客使劲忍住大笑的冲动。

刘主任的脸色又一变,换上了副亲切的笑脸,和善地发问:“您看这真巧了,我也爱下棋。我喜欢下围棋,棋艺不精,也就茶余饭后打发时间罢了。冒昧一问,您擅长什么棋呀?”

严契敲了敲地板:“满城蹦跶,肯定喜欢跳棋!”

秦暝认真地说道:“棋路很怪,可能是五子棋。”

两个恶劣男人一唱一和罢了,同时大笑出声。

某人眼中怨毒神色,几乎都要化作毒液从中流出。

“苍穹之都是个好地方。风景好,环境好,发展也好。棋,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下……”刘忠武将白胖的手指一搓,“您来都来了,就别走了。”

某人的五官像烧融的蜡像般扭曲,融化,眨眼间就成了一幅不堪入目的模样。他的皮肤、肌肉、骨骼均一点点融化成了液体,化成了一地恶臭的黑水!

黑水中闪着一点翠绿的光芒,空气中只留下了他无比怨恨的嚎叫。

“你竟敢……!!!!”

那绿光的正体乃是一块古旧的玉佩。严契捏着鼻子将其拎起:“够呛是本体。胖子,有数吗?”

刘忠武掐指一算。

“应当还有一个,可惜体质特殊,难说能咒死,至少让他丢了大半条命去。”

暝客摇头叹道:“好狠毒呀。”

·

艾比诺斯山脉,深处。

琉璃色的晶体山脉中,一个拎着布袋的孩童面色勐得一变。

“同心玉丢了……”

又一束光点照在了他的头上,孩童的本体惊骇万分。

“还有?!”

七窍流血,腐骨蚀心,可怖的咒杀再度上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惨烈地哀嚎着,凄厉地尖叫着,拼尽一切力量与阴毒的咒术对抗。可越是抵抗,苦痛就越是强烈,越是抗衡,咒力就越发毒辣!

他手中的布袋跌落下来,顺着山坡滚下。

“啊啊……啊啊啊……”

不似人声的惨叫越发微弱,某人的肌肤尽数变为了污水般的黑色。

已无力站起的他,只得极缓慢地一点点向山下爬去,在地上留下一道如蜗牛过路般的黑浊痕迹。

远处的布袋中悠悠传来一声长叹,是某人曾经听过的说话。

“劝告已尽,抉择由你~”

·

棘刺区的鸽子站,刘忠武将指决一收。

“有人出手干涉了,时机掐得很好,定不到准确范围。”

严契大手一挥:“给我20个显现,调动所有力量把那地段全锁了,我带公孙小子和时雨小子下去一趟!”

刘忠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严大人,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20个显现?您以为咱们在三年前的苏佩比亚吗?”

画家皱眉道:“你这破地方连20个显现都凑不出?那给我10个凑合也行。”

“你当显现境是大白菜还批发的?!除了身居要职不得轻动的几位,苍穹之都剩下的显现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傻子砍了!!!现在能用的就一个时雨零了,我批给你,你敢用吗?”

刘忠武将鸽子站工作人员的凳子搬来坐下。他想到那神秘人用出的琉璃晶体与幽冥雾气,又想到行动难以预料的秦暝,摇头道:“即使我将职责弃了亲自与你去走一趟,也难说他们没有后手。此事极为重大,应当万分谨慎……先将苍穹之都安稳下来,其后再交于陛下决断吧。”

严契仔细瞧着手中玉佩,双眉一挑,不知发现了什么。

他将其一收,笑道:“嘿,泄了他们的底,也不算白跑一趟。”

青衣男人静待两人说完,才温和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说什么?说你秦暝是个傻子!”

刘忠武的鼻子都快被气歪了:“你以为现在这尴尬局面是托谁的福?!谁把苍穹之都的中坚力量都砍了?!谁明知被利用了还打算让570万龙种觉醒?!啊?!”

暝客面色不改,理直气壮:“我。”

刘主任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养气功夫一向了得,今日罕见地破口大骂起来:“王八蛋!无法无天!我咒死你个混账东西!”

他撸起袖子,噔噔两步冲来,青衣男人眼前一亮:“来打架吗?”

眼看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严契抬手一按,将刘忠武拦了下来。

“你还很得意,嗯?”他掏出毛笔,讥笑着说,“对着两个小孩开创界,脸都不要了!”

暝客认真地说:“不——”

“放屁,孩子就是孩子,力量再强也是孩子。”

“你——”

“我就骂你!”

刘忠武坐回凳子上哼起了小曲,暝客无奈道:“我早有句话想送你,严契。”

秦暝一板一眼:“恃才学而鄙小节,失礼。”

严契张口便还:“拘小礼而失大义,无德!”

暝客憋了一阵,木讷地说:“说不过你。”

“我有道理,你自然说不过我!”

严契掏出毛笔,暝客拔出双刀。

“现在有空了?”“没好处不打架。”

“一个条件。”“不占你便宜,谁输了谁付。”

“一招定胜负。”“好。”

刘忠武背着手起身,将大鸽子们的枷锁去了,让受惊的鸟儿们飞向天空。

“都注意点影响,别太大张旗鼓咯。”

他一步步走下楼梯,心想,老友们的性格是一点不见变。是说他们这么多年没见长进,还是他们早就已成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鸟儿们都已飞离,仅有两个中年男人各自占据天台一侧。

青衫人手持双刀,身后浮现昏黄天空,幻奇世界。

“奇相·创界,非天净土。”

天人得清净,非天号修罗。征伐不休,诚然净土。

黑衣人提腕挥毫,一点墨珠亮如星辰,圆满无缺。

“寂相·破界,太一印·天极宫。”

太一为北辰,不动于天穹。众星拱卫,是为天极。

第五十九章 暂做休息 夜间,定翼区,情报贩子的家。

卡尔黛西亚高呼着扑向门口,迎接出诊的医生:“学姐救我——”

要是医生小姐的动作再慢一点,她就要被金发学妹抱住了。医生单手盖在卡尔黛西亚的脸上,平静地说:“你现在太脏了,洗干净了再过来。”

“好哦。”

“不不不槽点不在那里吧!”灰发青年从大量高热量食物中抬头大喊,“洗干净了就能抱抱吗?!为什么?!我这么多年老客户了怎么就没这待遇噗啊!”

公孙策捂着肚子倒在桌上了,大小姐默默收回了手。

“我可以给你打9.9折。”

“减少了1%的治疗费还真是谢谢你哦你这抠门黑医。”

医生拎着急救箱走向卫生间。在走过西服青年面前时,她问道:“你是否需要治疗?”

时雨怜一摇头:“我——”

“他要治。”礼帽女不给男友任何挣扎的机会,“学姐你过会把急救箱借我一下,我单独给他治疗就可以。”

“那就只收器材费用。”

两位女大学生进了卫生间,除了没搞清楚状况闷头吃炸鱼的初中生外,剩下几人均看着面色尴尬的时雨君。

直性子的绮罗率先开口:“时雨怜一,你~”

时雨君面色尴尬:“今天大家都很累了,我们先说完正事然后解散可以吗?”

“大小姐,上次的钢之魂T恤照是不是可以……”

“现在,正是使用的时候。”

两位帝国大学生极大声地“窃窃私语”着,时雨君不得不向情报贩子投以求助的目光。

“好,先把正事说完,剩下的休息好再说。”

莫垣凯放下炸鸡腿,严肃地说:“先说结论,骸首做的音乐通常状况下不会有这次这么强烈效果。卡尔黛西亚和米来斯一听就起效,和幕后黑手做的布置有关。”

“他利用‘逃狱失败’这件事在孩子们脑中种下强烈暗示,再通过信息操控能力将他们做成了负面情绪的发信点。在被感染的基础上,你们几个今早又被算计了一次。”

公孙策哀叹道:“别告诉我那场稀烂的约会是……”

“我都不知其中多少是你们自己出差错,但黑幕在其中做手脚是一定有的。心态糟糕,暗示强烈,最后再用骸首的歌一刺激。”莫垣凯双手一举,“轰,暴走了。”

话虽如此。

引发矛盾的前提,是彼此间仍有隐瞒和裂痕。

黑幕做的是让矛盾激化,如果小社团中的几人都能做到坦诚相待,那纵使能引发重重误会,也不会像今日早上这样惨烈吧——这样的说教,莫垣凯懒得再说了。他相信几个亲身经历者的感触肯定是比他这阿宅要多得多的。

情报贩子看向闷头吃鱼的米来斯:“所以呢,你和卡尔黛西亚之后都要去实验室一趟了。”

米来斯差点被噎着。

“还有我事?!”

“你先是被黑幕算计了一次,又被激发到严重暴走,再被绮罗小姐拉了回来。你自己想想你是多么珍贵的实验材料,全城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公孙策一唱一和,出言安抚:“你放心,这个是协助官方的研究,白大褂们杀不了你。看到刚刚进门那个白大褂姐姐了吗?她就是专业的研究人员,当面把你心脏掏出来,你都感觉不到痛的。”

卡哒一声,伤势全无的金发女郎从洗手间中走出,医生的声音恰在此时飘了出来:“下一位是谁。”

“啊!”米来斯惨叫一声,当场躲在了桌子下面。

“不要吓唬小孩子。”

“医生吓得好吧关我什么事。大小姐你先去,我最后就好。”

秦芊柏去接受治疗了,莫垣凯接着说道:“然后是绮罗小姐。这一次是实验室理亏——不如说每一次都是他们理亏——所以你可以放心,塞西尔的人绝不会再因为这事打搅你了。”

他吃完芝士炸鸡,把大份叉烧饭放下,拿起少糖奶茶喝了一口。

“但是,经过今天的事情,大家也都明白信息操控的能力有多难缠了。坦白说,我们都很难保证以后不再有类似事故出现。出于安全防范的考虑,官方想请你配合做些相关实验,保证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这是非强迫性质的,我必须要问你的意向……”情报贩子斟酌着用词,“或者你们的意向。”

“……”

绮罗将发卡摘了下来,被束成马尾的粉发在她的脑后自然散开。

她的五官样貌均未改变,可仅仅在这一个动作过后,她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了。

“绮罗”将手一合,微笑着回道。

“我理解官方的担忧,也知晓事态的严重。我们保证会全方位配合官方的计划,可我认为这也超出了一位演艺界人士的基本义务。我是否可将其视为一件官方委派的工作……根据我的劳动,而获取报酬的工作?”

她的举止与先前发生了绝大的改变。她的笑容依旧美丽,却不像过去那般大大咧咧,而显得像业内人士般内敛;她的说话方式更与以往不同,令人难以想象这话语是出自同一人之口。不再如孩童般天真,而显得成熟了许多。

“当然可以。我只负责问你的意见,具体之后会有人跟你谈,多谢你的理解。”

“同样谢谢您的帮助,莫垣凯先生。”

情报贩子与“绮罗”的交谈结束后,大厅中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静寂。

卫生间的门又一次开了,秦芊柏走到餐桌前,望着“绮罗”僵了两秒。

卡尔黛西亚一拍桌子站起,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你谁啊你?!”

“绮罗”掩唇轻笑:“我是绮罗。另一个绮罗,失忆前的我。”

“扯谎!绮罗酱才不可能变成你这样的女人!!小芊,把她控住!!”

“我正在做。”

“请不要这样,我的手还没痊愈!我要隐匿自己了!”

三个女大学生打成一片,四位男士纷纷礼貌地移开目光。

“我认真地说如果绮罗小姐一开始就这表现我百分百怀疑是她搞鬼。”

“我有同感。”

医生探出半个身子,对这混乱景象视若无睹:“下一位是谁。”

绮罗表情一变,又成了以前那副模样,她哭丧着脸喊道:“我变回来了手好疼请帮我治手!”

大哥决定无视女性成员们的打闹,先把例行程序走了。他举起奶茶:“正事就说到这里。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为了庆祝我们又一次拯救了苍穹之都,干杯!”

“怎么酒都不开的?”“有小孩子在不要喝酒啊。”“啊我要治疗放我出去——”“不放。”“变回去!”“请问我可以走了么?”“没有人治疗就请结账吧。”

这回饭桌上的氛围可与上次不同,完全像是班级聚会般的各说各话。

时雨君给自己倒了杯茶,在一片吵闹着笑着举杯。

“干杯。”

·

公孙策治完伤出来,发现饭桌旁少了一个人。

其余各位聊得投入,似乎都沉浸在热闹的氛围里,将不告而别的某人无意间忽略了。

“我出去买根雪糕,马上回来。”

他招呼一声,走出门外,漫步在红砖砌成的小道上。

小区的绿化做得很好,景观树的枝丫上点缀着春季的嫩叶,道路两侧有修剪齐整的花丛。时针刚指向9,小区中散步的居民并不算少,能听见跑者的喘息声,惬意的议论声,孩童们的嬉闹声……

以及某个女孩的歌声。

灰发青年竖起耳朵,细细分辨。

“……?~”

信息操控的能力在某些人手中能引发殃及几百万人的动乱,而在另一些人手中,只用来偷偷熘出门去哼歌。

他顺着歌声的方向寻去,找到了一间藏在小树林中的凉亭。粉发女孩正坐在亭边晃悠着腿,望着夜空哼歌。

她背对着青年,头也不回地说。

“晚上好,公孙策。”

------题外话------

(写多了分两章发,晚上还有一章)

第六十章 我是谁? “晚上好,公孙策。”

绮罗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或者说,这才是她原本的说话方式。

公孙策在手机上搜索起某个偶像的名字,搜索引擎上跳出的第一个条目是由爱好者们编写的百科词条,配图是个身材纤弱的黑发女子。

照片中的她长相清丽,身穿素雅的连衣裙,正在舞台的聚光灯下放声歌唱。

谁也不会将照片上的偶像与亭中的少女联系在一起。她们的长相不同,气质更是大相径庭,哪怕是时雨零与爱丽丝,瞧上去也比这两人要相像得多。

莫垣凯下午查过这位偶像的真名,听上去不仅平凡,还有些土气。

公孙策收起手机,在凉亭中站定。

“我该称呼你为绮罗小姐,星璃小姐……还是,用本名更礼貌些?”

粉发女孩回过头来,笑容温婉,目光柔和。

“我是偶像艺人,大家都想在我身上找到自己渴求的一面,满足这份需求就是我的工作。用什么称呼都可以哦,只要你喜欢就好。”

他很不适应对方用这种口气说话。就像天天在院子里玩闹的傻丫头,在某一天突然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名牌大学的在读博士后。比起是真是假的怀疑,反差带来的冲击感还要更为强烈。

他这才想起自己与绮罗才认识没多久。与自己相识的这短短几天,在女孩至今为止的人生中连2000分之1都不到。

他所认知的仅仅是这数日之内的绮罗,又怎能说对方变得陌生?

“我就还是叫你绮罗小姐吧。”

“好的~那么,我们的身份,是什么时候被你发现的?”

灰发青年回想起下午的交谈。

锁定女孩的身份并不困难。

绮罗的名字来源于一张未发售的专辑,当红偶像星璃的新专辑。

星璃的声音与绮罗并无任何相像之处。然而,莫垣凯找到了星璃数年前参加偶像选拔时的试音材料。

当年的她歌声很是清亮,却赶不及后日知名偶像的声音那般迷人,而是与绮罗的歌声如出一辙。

有了这条线索后,再顺藤摸瓜地查下去就容易很多。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星璃所属的事务所与塞西尔实验室的暗中往来记录,到了这里,事件几乎已浮现全貌。

“公孙先生我可是经验丰富的超能力者,在与你见面的时候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了。”

“绮罗”惊呼道:“真的吗?好厉害!”

你还真信了。

看来就算性格不一样,有些地方也是不会变的。

“我就不问你和白大褂交易的原因……”公孙策习惯性地说到一半,又转念说道,“算了,你要有兴趣还是跟我说说吧,没兴趣就算了。”

“和公孙策说是没问题啦……那个,但是,我……”

“我保证和其他人保密。”

“谢谢你,我想过一阵再和大家说!”

绮罗很是心安地拍着胸口,又赶忙将手拿开,害羞地说:“这件衣服太暴露了。”

你终于认识到这点了,可喜可贺。

下次社团活动的时候穿件普通点的衣服好吗。

“我的故事,绮罗的故事,既不浪漫也不励志……”女孩垂下脑袋,“我只是一个头脑空空的蠢女孩而已。”

·

事件的全过程与公孙策所料想的大差不差。

一个有着音乐梦想的女孩,在多次参加活动海选后均遗憾落选。

而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来自塞西尔实验室的研究员向她递出了一纸合约。

“与我们合作,你就能实现梦想。”

她听过友人与老师的劝告,可她着实不想放弃自己的梦。

女孩签下合约,做出了愚蠢的决定。

在大量金钱的支援与被改造过的歌喉的帮助下,她的演艺事业如火如荼。而代价是,她所唱的歌曲均是被设计好的“完美商品”,她自身除演出外的所有空余时间,也都被用于配合塞西尔的实验。

塞西尔实验室会选择星璃,是因为他们盯上了女孩的超能力。

星璃的能力名为二重身,是呼唤出另一个自己的能力。

经由能力创造出的二重身,会汲取环境中的信息情报,从而拥有与原本不同的性格与略有差异的外貌:在购物商场唤出会显得时尚,在小巷里唤出性格会变得阴沉……当回归本体后,二重身活动期间的记忆与感受,就将被本人获取。

这是非战斗用的能力,过往的星璃所做的,仅仅是偶尔用二重身去上学而已。

塞西尔博士看上的,正是“汲取环境信息”这一性质。

二重身的超能力所需求的不仅是本体的情报,也有环境中的信息。所谓的二重身,实际是将信息转化为生命的黑箱。

如果能解明二重身的机制,他们是否能找出情报生命诞生的别样机理?

如果能将生成二重身的“个人情报”也通过技术手段改写,令别样的信息覆盖星璃的人格……

他们是否能制造出一个与本体完全不同的人类……一个性格能力都被设定好的,完美的实验体?

·

“随着实验的进展,唤出二重身的环境也在不断变化。两周之前,我尝试在高精度设备营造的虚拟现实中唤出了另一个自己。将我所认知的世界全部置换成0与1组成的假象后,出现的二重身与过去显得完全不同……”

巧合的是,那正好也是琉璃之灾降临的一天。

紧急开展的能源切换测试令实验发生了意外。就结论而言,星璃在与二重身合一前陷入了昏迷,临时分出的二重身得到了这具身体的主体意识。

于是,星璃这一存在的意识主体成为了以情报为构造基础,通过超能力黑箱生成的能量生命——也即,生来就能够操控情报的信息生命体。

“我的意识陷入了沉睡。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

信息生命体拥有的是操纵一切环境情报的能力。

在绮罗诞生的瞬间,她就得知了二重身实验计划的真相,得知了研究员们打算抹去她人格的现实。

她决定逃跑。

身为实体的她难以逃离追捕。若要成为仅由环境信息构成的虚体,就一定要舍弃大量的个人情报。也即,舍弃自我的定义——舍弃绝大多数的记忆。

决定其在虚与实之间生存的关键,也即其身为生命的关键点,在于是否拥有清晰的自我认知。

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谁。

最后,新生的绮罗做出了选择——

·

“所以你舍弃了记忆,转化成虚体逃了出来?”“是的。”

“那把吉他是?”“是我意志的一部分。要举例的话,就和我身上的衣服一样吧。”

“绮罗”总结道:“这就是一切了。并不是什么与众不同的事情。仅仅是,一个平凡又无知的笨蛋,因贪婪和短视而得到报应的经过。”

将一切全盘托出后,粉发女孩不再言语,如迎接审判的犯人般等待着青年的评价。

一点也不特别。一点也不浪漫。

自作自受这个词用在她的身上,还真是恰到其份。

她听到公孙策说。

“那这身服装难不成也是信息干涉的结果吗。”

“………………啊?”

“平常的信息操控我都能看破,那我用心去看的话说不定这身服装也——”

绮罗红着脸大喊道:“看不透的!这是我出现时就有的衣服!!”

“我在想你自己想想办法的话是不是也能把衣服直接改了。”

“为什么要纠结于服装啊!!”

公孙策侧过头说:“毕竟,你看,说能不能把身材肤色发色改了会显得很不礼貌。”

绮罗按着裙子叫道:“已经很不礼貌了!真是的!色鬼!!”

“终于露馅了。”

公孙策伸手一弹。啪!

“呜啊!”粉发女孩捂住了脑门。

“如果与我说话的是以前的星璃小姐,听到这样的问题应当会采用更专业的对应——警告我X骚扰啊,要叫律师啊之类的。会像动画角色一样喊色鬼的,至今为止我只见过一个人。”

“这个是我们的共有习惯……”

“哪来的我们。所谓二重身在合一后不也是回到同一个人格?”

能力作用的机理是不会变的。

即使绮罗因为实验意外而出现了复杂的失忆状况,在记忆都回来的现在也不至于被整到人格分裂。

换了个发型后氛围大变,连举止和说话方式都与以前不同了,这样的转变咋看之下像是切换了人格一样,实际上……

公孙策总结道:“不都是你的演技嘛。不愧是实力派偶像,演技还真不是盖得啊。”

再说你在打招呼时都和以往一样习惯性叫了全名,早在称呼上就漏了底了。

“呜啊啊啊啊啊!!!”

绮罗胡乱挥着手,脸显得更红了:“别说出来啊啊啊啊啊!”

灰发青年在凉亭另一边坐下。

“所以,为什么要装作自己人格分裂啊?总不至于是想起记忆后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纯洁无瑕却充满了世俗的名利味道,于是自暴自弃下索性在他人面前给自己做个划分了事?”

就像是拿着喇叭大喊:大家看好了,这个人格是过去的我,和你们相识的是现在的我!不要把两者混为一谈哦!

他抬眼瞧着女孩的表情。

绮罗把脸藏进手心里了,看来他是说对了。

“还是别这样孩子气吧?”

“我不想跟公孙策说话了……”

女孩像在街边时一样蜷起双腿,用手抱着膝盖,彷佛一只被赶出家门的可怜小动物。

“这可真是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打击。”

“我想起过去之后,都无法相信自己还是不是自己了。”

绮罗喃喃说道:“我的外表和身材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性格也是,下意识地想要按照现在的方式说话……想要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行动……”

“即使还有着以往所有的记忆,我还能够宣称自己是从前的那个星璃吗?”

我还是我吗?

他想起了一艘只存在于哲学讨论中的木船。木船在远航时受到了损伤,船员们不得不替换船上的木板。航行时间久远,木板一块又一块换下,直到某天,有人发问。

你们的船上已经更换了多少块木板了?现在的它还是出航时的那艘船吗?

没有船员能做出答复。

正如没有人能告诉绮罗,她是否还是过去的她。

外貌变了,性格变了,说话的方式也变了。身为自己的证明,过往人生中的记忆依旧保留在心中——然而,那是否就是唯一决定性的要素?她是拥有相同记忆的别样人物,是侵占了原主意识的赛博幽灵,这同样是合理的解释啊。

沿着这思路继续畅想下去,他又想到了自己身上。

名为公孙策的个体又如何呢?他的心脏在两周前就换过了一次,所用的能力之一是他人赋予的无常法,身上的伤口用白质修了不知多少次,谁知道现在的身躯里还有多少是真正属于“公孙策”自己的物质。

他还是过去的他吗?

他是个大学生,不是科学家更不是哲学家。无数先贤都未能给出答复的问题,让他来说清是万万做不到的。

因此,公孙策决定用简单粗暴的,属于学生的方式解答女孩的疑问。

“说来绮罗小姐。你失忆后为什么会给自己起这个名字?”

“……其实,这是我第一时间想起来的词。我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的名字了。”

“那失忆后为什么还在唱歌啊?”

绮罗气鼓鼓地说:“我本来就喜欢唱歌啊。再说我练习了好久的,歌曲是不能忘的!”

第一时间想起来词的是新专辑的名称。

即使把过往忘却了,平日练习的歌也没能忘掉。

敬业到你这个程度,就算是最苛刻的评论家,也无法说你不是偶像吧?

“你自己是如何想的,我无法得知。但在我看来,无论失忆与否,外貌如何——”

他认识的绮罗是因为实验意外而出现的,本来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人。

可即使是幻影般缥缈的她,也有着无法忘却的事物。

粉发女孩抬起头来,眼中映着青年温柔的笑。

“你一直都是那位爱着歌唱的偶像小姐。”

绮罗轻轻地说。

“……你喜欢我的歌吗?”

要如实评论的话,绮罗的歌声不如星璃动听。

不过,对方询问的并不是高低,而是喜好。

这样的话——

“我是你的粉丝哦,绮罗小姐。”

粉发女孩怔怔地望着他,哇一声扑了过来。

“谢谢你,公孙策!!”

“记忆已经恢复了还这样?!绮罗小姐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但也为我的名誉着想些好吗!!”

“给粉丝的杀必死。”

“早知道我就不该耍帅说那种话的哦!!”

最终还是动用了超能力才拉开。

不知为何,粉发女孩看上去很开心。

“公孙策,我以后还能待在社团里吗?”

“你才入社几天就想退啊?没门的放弃吧,卡尔黛西亚社长不批你走不了。”

“这次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你也帮了大家那么多,五五开算扯平咯。”

“可我还是觉得……”

绮罗看上去还是有些无法释怀。超能力者想起了自己出门时的借口。

“正好我答应他们要买冰棒回去,索性这次你请客咯?”

“——好的!交给我吧!!”绮罗愣了片刻,欢快地笑了起来,“回去之后,向大家道谢!”

超能力者和偶像去小区内的便利店买了一大把冰棒,他自己先开了一根巧克力香蕉味的吃了起来。

“我不得不说你已经很习惯我们的节奏了绮罗小姐。”

偶像有样学样地拆去包装,舔着抹茶冰棒说:“毕竟我们是朋友吧?”

“事到如今还说是陌生人你的心是有多冷酷啊。”

“那你还用绮罗小姐这种称呼。”

她仰头望着灰发青年。

女孩眉眼弯弯,笑容中带着她独有的单纯,也带着那份属于职业偶像的俏皮。

“叫我绮罗,好吗?”

……混演艺圈的女孩子真是不得了。

即使有着看破真实的眼童,也难以看穿笑容中所有的真意。

他一面想着这般无礼的念头,一面无言点头。

第六十一章 偶发消极 半个多小时过后。

用餐完毕的众人依次离去了,现在的屋里只有公孙策和情报贩子。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望着大屏幕上的电视报道。

“有什么想问的啊,阿策。”

“有啊,暝客说超能力者是龙种。上次我问心脏问题时严契避而不谈的就是这事吧。”

“是啊。”

“我猜万一我们出了什么大问题……就会有巨龙现象发生咯?”

女主播正一本正经地介绍中心区下午的混乱状况,将其归咎于“由部分超能力者引起的煤气爆炸,局部地震与集体幻觉”,并再三强调苍穹之都存在超能力组织是好事之徒凭空捏造的流言。

节目上没有暝客,没有未知的幕后黑手,甚至连几位参与者的照片都没出现过。新闻报道之中,苍穹之都一片祥和。

莫垣凯将电视一关,漆黑的屏幕上映出两人表情各异的脸。

“是啊。”

“你早就知道了。”

“我三年前知道的。”

“这样。”

公孙策不再说话了。情报贩子等了一阵,诧异地转头望着小弟。

“干什么啊你这表情,好像我发疯了一样。”

“阿策你居然不生气?!”

“我不生气你都不满意,大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啊?”

莫垣凯怒目圆睁,重重一拍桌子,起身大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夸张地将拳头握紧,做出抖动效果,连带着脸上的肉都抖了起来。

灰发青年评价道:“我一直认为你当年没报表演系是本世纪艺术界的遗憾。”

“当不得,你过誉了。我这点业余演技,怎有资格和阿策你比啊。”

莫垣凯一屁股坐回沙发上,问道:“怎么这次这么平澹的。”

“我的心脏两周前刚被用去召唤琉璃之龙了,就这一件事再加上我们被关起来的事实,我都猜个七七八八。”公孙策摇头道,“再说我又不是高中生了,冲着朋友大喊大叫算什么本事。你不想跟我说,肯定是为我好。”

情报贩子盯着手指头,低沉地说:“我害怕啊。”

“有什么可怕的。”

“我怕你情绪过激暴走,怕你知道真相后去杀人,更怕你想不开自杀。”

公孙策无奈地笑了一声:“不是吧大哥,我在你眼中这么脆弱的?”

“你一点都不脆弱。你敢打敢拼,讲兄弟义气,顾全大局,为了一点可能性连自己的命都拿去拼。如果你去混黑道,你肯定是所有社团人人服气的带头大哥,你以后想进官方任职,一定也能成为专家中的领头人。”

“但就是这样,我才害怕。”

“因为你把自己看得太轻。”

莫垣凯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你不把自己的命看得多重要,我当然怕你知道真相后一时冲动,去做错误的事情。”

公孙策把眼镜摘下,用布慢慢擦拭着。

“别这么中二好不好。你动画看太多了。”

“你开始插科打诨,说明你自己也知道我说的对。”

“我缓和气氛而已,你想太多。”

莫垣凯没再反驳,接着说道:“现在的你成长了,不会这么冲动了。可刚从王国回来的你呢?斩杀琉璃之龙前的你呢?”

“人是会成长的。可成长不是一天就能做到。要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要认识很多人,要好多时间,心态和性格才会改变。我相信你有成长,但我不知道你是否真能承受,所以我不敢说。”

超能力者的存在就是龙灾发生的隐患。

为了世界着想,超能力者们还是都去死比较好。

我自身就可能招致巨龙的降临。谁也不知道,某一天的公孙策是否会变成一条灰色的龙。

还是,我自己先去死吧?

他无法辩驳说,过去的自己不会这样偏激。

他也无法坚定地说,过去的自己真会这样做。

无法承认,同样无法否认。过去的自己会如何,将来的自己会怎样,这一切都是立足于当下的假设。

他能看到的仅仅是当下的自己。而他是否真能看清楚自己的心,则又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在内心深处,有个声音轻声说。

大哥说的没错。

你并不把自己看得多么重要。

不如说,这说法还是太委婉了些。

公孙策这个人,实际上——

“——”

他张口随便说了点什么,让现实中的声响盖过内心的思绪。

都已是个被关在天上的龙种了,又何必对自己这么苛刻?像鸵鸟一样将脑袋埋入沙坑,刻意忽略摆在眼前的事实。这样一来就能活得轻松一些,有什么不好。

逃避现实是个好办法。面对敌人时不能跑,面对自己时就该跑的越远越好。谁说总有一天都要面对现实?指不定拖着拖着就拖到寿终正寝了,这么过一辈子也很快乐。

他向负面方向持续思索,宛如一只向地底钻洞的鼹鼠,挖得越深,身旁越黑,就越感到一种异样的快活与满足。

公孙策晃晃脑袋,说:“有点走神了,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不好意思没注意听,我觉得你在自暴自弃。”

“是啊我摆烂了。我拯救世界,保卫城市,帮朋友谈恋爱还顺便开导了失忆少女。做了这么多积极向上的事情,至少让我保留一些对自己消极的权利吧。”

“又逃避现实。”

“有些时候现实摆在这里,你对它无可奈何,不就只能转头逃跑。我的问题是一个,超能力者的问题又是另一个。现在我们都知道超能力者可能引发龙灾了,这样的不定时炸弹有570万个。我都觉得世界各国只把我们关起来是大发慈悲,值得千恩万谢。”

“你开始了。”

公孙策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可乐。

他没用超能力,用手抓着瓶子咕都咕都灌了大半瓶,抹了把嘴说:“怎么办啊大哥?我们以前想的很好,帮助官方维护秩序,让大家知道超能力者不是炸弹是有理智有理想有心的人,终有一天我们势力大了,大家相互理解了,我们也能够离开这座城市。现在好了,现实摆在眼前,大家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什么工作恋爱学习人生规划,在龙种的身份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莫垣凯抬手抓住一支可乐,灰发青年牢牢攥着,不让他拿走。

“你试都不试就说没办法。才了解这么点表层就垂头丧气?”

公孙策松开手,让碳酸饮料被夺了去。

“570万啊,大哥。一两个人出去肯定可以,570万人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了。”

“那你就要放弃了?放弃我们一直以来的目标和努力吗?”

“我不想放弃但我起码要看到希望啊!一点光芒都看不到了我们该往什么方向努力?!”

两人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房间中弥漫着一股子躁动与不安凝成的颓废气息,混杂着挥之不去的失望与恼怒,犹如一层浅色的灰纱将两人笼罩起来,让人喘不过气,却又摆脱不得。

他们同时停下了口中的说话,神色复杂地望着彼此。落寞的寂静支配了空间,除了石英表指针的沙沙声外,听不见一点动静。

卡,卡,卡。

秒钟走过三格,两人同时开口。

“我——”

“我——”

冬!

雷霆般的震响从门口传出,厚重的铁门被暴力轰得向内侧开去!两人齐齐望向门厅,一个黑衣人收回右脚,大大咧咧地走入房中。

严契赤裸上身,仅披着他那件黑色的大衣,健壮的胸膛正中有两道长短不一的斩痕交错。极深的刀伤未曾接受治疗,现在还渗着红色,他的白上衣在手中攥成一团,上面满是血迹,似乎是被拿来当成了毛巾。

他浑不在意地走到餐桌前坐下,敲着桌子喊道:“还有吃的吗!”

无常法使只用一脚和一嗓子,就把两个阿宅好不容易营造起的那点哀伤气氛毁了个一干二净。彷佛一个蛮不讲理的壮汉将灰纱扯下揉成一团,末了还很不解气地在地上踩了几脚。

公孙策瞪着眼说:“你跟傻子打架去了?”

“笑话,谁闲的没事干找傻子打架?傻子找我打架去了!”

两位超能力者齐齐点头,又同时问道:“谁赢了?”

严契大手一挥:“关你们屁事!吃的有没?”

情报贩子望向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餐桌。

“没吃完的肯定还有,就是都凉的差不多了。严先生,你这伤……”

“有空再治。”

中年画家皱着眉头拎起半块披萨,又挑挑拣拣找出几块被酱料浸透了的炸鸡,将就着塞进嘴里:“啧,一水的垃圾食品。”

公孙策忍不住顶道:“嫌弃别吃!”

“酒总有吧?来瓶酒。”

情报贩子在冰箱里挑挑拣拣,拿出一罐黑啤。

严契拿到手里抛了一抛,打开喝了两口,摇头晃脑地叹道:“两个臭小子,招待客人吃剩菜不说,酒都不知道多备点,竟然拿啤酒凑合!”

莫垣凯温吞地说:“我们大学生饮食习惯是这样的。”

公孙策鼻子都快气歪了。

“你蹭吃蹭喝还有理了?!不满意别喝!”

严契撇撇嘴,把胳膊往椅背上一搭:“你俩刚准备打架?”

“对啊,正商量着联手去打你啊。”

情报贩子不和小弟一样说烂话:“阿策猜出来一部分龙种的事情。”

严契嗤笑道:“这都两周了才猜出来?你脑子僵到这份上了?”

公孙策强忍怒火:“没好话说就闭嘴。”

画家叼着根鸡腿,上下打量他两眼,说:“你小子不会因为这点破事就自闭了吧?”

莫垣凯差点笑出声来,这时候灰发青年的表现就和他之前模彷的一模一样:怒目圆睁,双拳紧握,不住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跃上去把人撕碎了一般。

“你管这叫破事?!”

“可不就是破事。”严契嘎嘣嘎嘣嚼着脆骨,“你知道自己龙种就不去屠龙改当龙疯子了?就算不知道这事你还是得去屠龙,那这对你今后又有什么影响。”

公孙策一时语塞,只觉这人全然没理解到点子上。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我管你担心什么,把龙都杀完了就不用瞎操心了。”

“几百万只巨龙怎么杀得完啊?!”

画家眼中充满了鄙夷与不屑一顾。

“你懂个屁,谁让你杀完了?再杀四只就够了。”

这回两个超能力者都愣住了。

公孙策不敢置信地问道:“……四只?”

严契用手蘸着酱料,在桌上比划起来。

“巨龙之中也有等级分别和族群之差,位于各族群顶点的,叫做君主。你们两个曾经见过的琉璃之龙与幽冥之龙,正好就是六界君主中的两只。”

“把领头的宰了,剩下的怎么着也过不来。把领头的全杀了,巨龙们就永远沉睡在世界的另一侧。到时候自然天下太平,龙种的事也有的商量,事情不就解决了?”

灰发青年呆滞地望着画家,无意识地问道:“……真的假的,有证据吗。”

“没证据,我猜的。”

公孙策还没回过神来,莫垣凯先一步喊道:“你猜的?!”

严契把眼一瞪:“你不准急!”

情报贩子赶紧到沙发上坐下,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

无常法使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信不信由你。”

公孙策定定地看着他,直到画家将食物吃得差不多了,才说。

“我信。”

严契擦着油乎乎的手,笑道:“那不就结了!拂晓骑士的信来了吗,怎么个说法?”

公孙策这才想起了读到一半的回信。明明是下午才看的书信,现在想来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位感。他将骑士小姐的建议一五一十地讲了,包括对各个心相的建议,古怪的修行条件,以及自己用出了寂相符文的事情。

“嚯,我想也是。”

高大男人倚在凳子上琢磨了一阵,说道:“明晚7点带着她给你的东西来我这一趟。以后每天晚上同一时间过来学屠龙术,直到我从这破地方走人。”

说罢,这人也不等两人搭话,就自顾自地起身走了。

两个大学生望着彼此,同时露出苦笑。

“阿策,你真信?”

“不信专家,还能信谁。”公孙策在沙发上坐下,“眼前有希望了,就没有放弃的理由了。哪怕那希望是假的,是虚幻的光……”

莫垣凯接上话头:“也要去拼,让它变成真的光明。”

“对不住大哥,之前又情绪激动。”

“你没大喊大叫都很大长进咯。今天这么累,赶紧回家休息,从明天开始去努力做屠龙英雄。”

灰发青年顽固地纠正:“你是英雄,我是英雄的跟班。”

“搞后勤的英雄,真罕见。”

“没你这后勤,黑幕在网上一搞我们拼死拼活不都白打?”公孙策起身走向门口,“我都写信了哦,考不考虑减肥啊?”

情报贩子揉着脸叹气:“明天开始食沙拉。”

“一言为定!”

超能力者走出门外。

最后一个问题也得到了答复,尽管是可行性未知的解答。这就足以让他放下心来,让他敢于去思索自己与身边人的问题,而非将思绪困在无法逃脱的迷雾中。

时雨君的恋爱问题应该……大概……也许是解决了,绮罗的失忆也没问题了,轰轰烈烈的一天过去后,他停在小区门口,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他应该顺着路回家去的,可现在的他却有种难以形容的凝滞感。好像就在这里站上一个晚上,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不去思索复杂的事件,不去思索自身的将来。就站在街道旁边看着马路。看机动车来来往往,行人进进出出。直到夜深人静,无人经过,仅留自己一人独立,在喧闹的城市中感受寂静。

几个小时后太阳升起,人们再次走出门外。他在吵闹的人群中逆流而行,走入自己的房间,独自躺在床上酣眠。

他似乎可以这样做。

他为何不这样做呢?

公孙策正待将其付诸实践,发觉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女孩。

秦芊柏从手机上收回目光,像上次一样望着他。

“一起回去吗?”

于是,偶发性的冲动被抛在了脑后。

“一起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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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快结束啦,建了一个书友群,欢迎大家来聊天。苍穹都市超能力者互助会:851773196)

第六十二章 宁静 夜间,定翼区。

时雨怜一与卡尔黛西亚走在同往公寓楼的路上。

“这样啊……这样啊……”

礼帽女点头说道:“所以你们三个两周前去和龙灾战斗了。”

时雨怜一点头称是。

时雨怜一的右臂被锁住了。

时雨怜一感到胳膊一阵酸麻。

“说!为什么不带上我!

!”

金发女孩的质问让他想起了狮子的咆孝声。

“巨龙很可怕,我担心你受伤。”

“怜一!你明知道我最喜欢这些的!”

所以才绝对不能让你接触到。

时雨怜一意识到再讲道理也无济于事,只得低声下气地说道:“原谅我吧。”

“下一次不准瞒着我。”

“好的好的。”

卡尔黛西亚松开了男朋友的胳膊,抱胸问道:“这几年来你究竟瞒着我做了多少事啊?”

“……很多。”

“给我一件件说明清楚。”

“这样的话,卡尔黛西亚就要和我一起走到明天清晨了。”

这样的说法有些夸张。

按照估算,说到后半夜就差不多了。

“没关系呀~反正有你在旁边,有不长眼的混混来找事就由怜一负责解决。”

本市最大的混混集团在几小时前刚被你粉碎掉,现在想找到勇于向你找麻烦的混混可谓是件艰难的任务。

即使如此,他也还是如平时一般答道。

“好的,交给我吧。”

女孩似乎又不满意了。

“怜一你啊,都已经开始交往了还和以前一样。”

“我应该转变风格吗?”

“不,你可千万别变成那种霸道总裁墨镜兵王肌肉男。”

一时间想象不出来你所描述的是什么样的人。

“那,还是和以前一样?”

“不行~~~~还是要改变一些才对!”

真困扰。

说要改变也不给出方向,又期望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真是个任性的女孩子。

他在心中为自己鼓了鼓劲。

有点犹豫地,有些退缩地将手伸出,轻轻拉住了女孩的手。

“这样?”

卡尔黛西亚依偎在他的肩上。

“这样就很好。”

他真切感受到了幸福。难以形容的美好。如果将一切都抛弃就能将这一刻化作永恒,他也会心甘情愿去做。

“……你真是个任性的女孩子。”

“反正有个永远都会包容我的人在啊。”

他将女孩送到了公寓门口,两人像平时一样,聊起了友人们的话题。

“公孙策和小芊那边感觉有进展哦。”

“我想会的,他们也一起经历了艰苦的战斗。”

“什么啊这种说法!好像战斗才是约会一样。”

“对于在这座城市生活的我们而言,战斗才是日常吧。”

“才不要这种日常。你说绮罗酱会跟我们说她的故事吗?”

“我想会的。”

在苍穹之都,互不干涉,互不打听,在不打扰彼此的状况下谨慎控制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人际交往的常识。

谁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否会隐藏着秘密。

谁也不知道那秘密是否会让他人与自己受到伤害。

不过,在经历了这一天后,时雨怜一有了新的感受。

“我想……坦诚相待才是真正的朋友。”

卡尔黛西亚使劲点着他的脸。

“这是常识啊常识!怜一!你在阴暗角落里待太久了连这种常识都要以深有感悟的口气说出来吗?!”

他想起今天早上电影院中的火光,苦笑着说。

“这方面,卡尔黛西亚也没做得太好吧。”

“我是……那个……人都是需要成长的!要给我留足成长的空间!”

“是是是。”

他在门口停下,望着卡尔黛西亚走向公寓门口。

“怜一,下一次社团活动的主题是约会作战的反省会,告诉那三个家伙不准缺席!”

果然不会放过这件事。

他简直都能想象出活动室中的尴尬场面了。

“好的好的。”

时雨怜一站在路灯外的阴影处。

他有些尴尬地摸着鼻子,“下一次……我一定会做得更好。”

卡尔黛西亚扑哧一笑,转头说道:“我等你哦!”

她的笑脸如阳光般璀璨,照亮了影中的青年。

·

几分钟后。

时雨零换回了背心热裤,正在沙发上坐着喝啤酒。

她在外面奔波了一个白天,晚上好不容易闲下来刚吃了碗粉就看到暝客在中心区大搅特搅。

女猎人着实理解了某个灰发青年那份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是哪来的了。她才来到这儿住了两周就见了这么多,公孙策在这地方住了不知几年,神经恐怕已被锻炼成了怪物等级。

因此当她得知公孙策去和暝客干架时丝毫不意外,只有:啊~是那个家伙会干的事情呢~这种程度的感叹。

现在辛苦一天的女猎人总算能休息了。她刚打开电视准备找点乐子,就听见门口传来了钥匙声。

“我~回来了~”

进门的房东笑得跟傻子一样。

“呀,这个春心荡漾的女大学生是谁啊。我的房东可是独身主义者呢。”

“此一时彼一时嘛。”

时雨零灌了口啤酒,发觉门口的金发女郎摘下礼帽,捏着帽檐,不知为何显得很扭捏。

“搞什么你那表情,让我想起了下水道里翻面的死鱼。”

卡尔黛西亚,讪笑着说。

“爱丽丝亲~我……是不是该叫你姐姐啊?”

“咳,咳咳,咳咳咳!

在破口大骂时雨怜一之前,时雨零小姐先被嘴里的啤酒呛着了。

·

“下一站,从华路。前往棘刺区的旅客,请在三站内下车。下一站,从华路……”

末班公交中播放着合成电子音,车内空空荡荡,仅有两个超能力者坐在后方的座位上。

“这次不飞回去呢。”

“我认为今天已经飞得够多了。不行了,没力气了,办不到了。”

“明明补充了食物。”

“考虑一下精神疲劳好吗大小姐。”

灰发青年望着窗外流逝的灯火,说:“绮罗呢?”

“本来居住在中心区的样子。今天姑且在我这里再住一晚。”

“哦哦。”

秦芊柏望着车顶,面无表情地说:“感受到了危机感。”

“为什么啊,你也打算进军偶像行业吗?放弃吧,三无武斗派歌手是流行不起来的!”

“以演武代替舞蹈作为卖点。”

“观众怕都是眉毛胡子一大把的大叔大爷。”

“向核心粉丝兜售决斗卷。”

“会买这玩意的粉丝建议一同购买人身意外险。”

“可以凭卷与偶像进行生死决斗。”

“不要按照字面意思理解杀必死!”

冬,冬。大小姐无言用手肘戳了过来表示抗议。

“你看你看,这是对一直找茬的阿策做出的惩罚。”

“这不用看也能感受到了。”

公交车到站了。灰发青年揉着侧腹下车,大小姐灵巧地跳下来跟上。

他们站在站台边,望着公交车开远,直到最后一点车灯的光被隐藏在了都市的夜幕中。

“……”

无表情的女孩并不言语。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率先开口问道。

“所以……你变成现在这样,是暝客的缘故吗?”

从认识到现在,他从没问过女孩不想流露表情的原因。

这属于她的隐私,是她的领域。身为外人的自己,还是不要踏入他人的内心为好。

抱有着这样的想法,只依靠脆弱的丝线联系彼此,他才能在这个城市中坚持至今。

然而,该说是自认为已经很熟络了?还是说,他顽固的观念也在近期的一连串事件中,得到改变了?

他想更多地了解这个女孩。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你会因为自己的状况而感到不满足吗。即使会被对方拒绝,他也想问出这些问题。

“和他有一部分关系。”

用这样的说法,就说明暝客不是让她改变的所有因素。

“要全部说明的话,会是一段很无趣的故事。”她侧头望着自己,“阿策想听吗?”

“在你不会太不愉快的范围内说明就好。”

他们沿路走向公寓楼,大小姐像平时一样跃上花坛边缘,倒退着走着。

她说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习武,上学,随家人习武,认识暝叔,认识了暝叔的同学……一直讲到了那个雪夜,暝客的诞生。

秦芊柏如是总结:“我觉得,从那天开始,自己的性格就变得没以前积极了。”

超能力者深吸口气。

“——这才不是积极不积极的问题七岁的小孩子看到这些说什么都要自闭了要有心理阴影了!亏那人还好意思摆出一副长辈模样说什么‘你还是多笑笑吧’见鬼了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没点数吗!

!”

“好快的语速。”

公孙策扶额叹道:“……我后悔下午没打狠了。我该用剑的。”

“那种危险的东西,还是不要用比较好。”

公孙策很是不爽地咂嘴。

“那混账。等我神功大成了说什么也要把这账讨回来。”

女孩从花坛上一跃而下,凑到青年身前。

“明明是我的事情,为什么阿策会生气?”

灰发青年一时语塞。

“……一般人听了之后都会为你打抱不平的!这么过分的叔叔!”

“是这样吗?”

“哎哎,就是这样的!”他揉着头发,“果然是想胜过他?”

“嗯。作为武者和作为后辈,都想要胜过这个男人。”

想要胜过某人,想要证明自己的强大。

公孙策很少生出这样的感情。

他不是最强,比他厉害的人要多的是。他总觉得战斗输赢是次要的,能够达到目的就好。

“这次被砍得这么惨公孙先生我也很不爽,下次我们一起打倒他。”

“说谎,阿策才不在意胜负。”

次次说谎都被识破也很尴尬,下次还得编个漂亮些的谎话。

“别这样说,我也是有胜负欲的。说好咯。”

“嗯。”

两人走回到公寓,坐电梯上了七楼。

在进门前,大小姐说道。

“想起来了,阿策还欠我24小时。”

“事到如今居然还记得这事?!答应我和上午的不愉快一起抛到脑后好吗?!”

女孩用手指撑起嘴角,做出一个笑脸。

“不要,晚安。”

他有样学样地做出相同的动作。

“是是,晚安。”

·

公孙策走进房中,读到一半的信纸与未开封的包裹还躺在桌上。

他想起未读完的后半封信,其中有着骑士小姐的评价与她的近况。

“唉……”

愉快的心情一点点澹去,紧张和不安重新占据了身体。他感到胃部隐隐作痛,哪怕是面对暝客的非天净土时,也未曾有如此煎熬的感受。

她会如何评价自己的作为?他不想知道。他害怕知道。现在是该逃避现实的时候了!赶紧把信收起来当做没看到过回床上闷头睡上一觉等第二天心情正好的时候再掏出来看吧!

公孙策连连叹气。

“……逃得了就好了。”

他坐在书桌前,一点点拿过信纸。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将眼睁开,将目光投向第一行字迹。

“关于对你的评价,以及我的近况。”

“我很高兴你以通用语向我写信,这说明你没有忘记应有的礼节。我同时惊讶于信中的文法错误之多。策,你的通用语水平比起三年前不进反退。”

“我将你的信纸复印了一份,行文中的错误与其更正均在复印件中指出。一并赠与《通用语基础与应用》与《艾文·波利书信集》两书。前者是莫顿王国外交部为外宾编写的通用语入门手册,内容详尽,有助于你巩固基础;后者是19世纪知名小说家的往来书信合集,文笔优美,可作为通用语书信的彷写范本。”

公孙策面无表情地拆开包裹。

位于最上方的赫然是他的信件复印件,其上满是红笔的勾勾点点,看上去活像是被尽职尽责的外语老师批改后的小作文。

信件复印件下方是两本砖头厚的外文书,他抓起书翻了两下,极缓慢地将它们放到书桌一角,然后把信纸狠狠往桌上一摔。

“脑子有病吧你这女人!

!”

下一行字写道:“我想你正在发出惯用的咒骂,这不是个好习惯。”

灰发青年咆孝道:“我就骂人怎么了?!我受够文质彬彬的样子了,公孙先生我本来就不适合这种做派!”

“如果你的头脑被暴躁的情绪支配,请冷静五分钟后再阅读书信。”

公孙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他叹服于骑士小姐的段位之高不减当年,这世界上估计没有第二个只靠几行字就能让自己气炸肺的人了。

他再度回到桌前,拿起信纸。

“我想你已经恢复了冷静。”

“策,你知道自己的性格弱点,你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当我看到你谈及自己新认识的朋友时,我感到惊讶。你总习惯于封闭自己的心灵,这让你难以结交真正的朋友。”

“你与我说过苍穹之都的人们相处的方式,在我听来,那就像一只只脆弱又孤独的刺猬,渴望相互靠近,又担心刺伤彼此。这本不足为奇,许多成长中的少年少女都有类似的情绪。可在你们的城市,这却成了真正值得担忧的问题:默认的规则正当化了疏离,让人人都有了逃避交流的借口。”

“人类是在受伤中成长的。彼此疏离的你们手握强大的力量,心灵却未必如外表般成熟。”

公孙策捏紧了信纸。

要是放在今日之前,他说什么也要对此评价一番。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是正确的。

可在这座城市,疏离是一种保护,为了让在意的人远离危险,他们总需要在彼此之间保持距离。

“你会辩解说这是为了保护彼此,远离祸端。策,或许其他人必须要如此生活,但你不同,你拥有保护旁人的智慧与力量。”

你想太多了。

“你会否定我的话语。你认为自己无能为力,是由于你总想将一切都做好,认为自己应负起一切责任——这是为人狂傲的表现,也是自我厌恶的借口。”

她的言辞比莫垣凯更加尖锐。

她从不会温柔地顾及自己的感受,只会坦白地说出她的看法。

“你我都不是世界运转的中心。假如我们在此时此刻撒手人寰,所能影响的也不过是身旁的亲友。因此当我看到你在信中的自责时,我万分诧异——为何你认为自己应受指责?”

他望着信上的文字,一寸寸移动着目光。脑中的齿轮像生了锈一样,思维卡在了某个阻碍前,难以继续推进,更无法将理解的讯息填入思考的回路之中。

他下意识地阅读着,快速地读着,恨不得要将信纸都塞进眼童之中。

“三年前我们经历了一场痛苦的灾难,有许多人在那一天死去。幽冥之灾,琉璃之灾,教团,以及那个邪恶、卑劣的男人。我们与如此之多的敌人对抗,而你参加了所有的战斗,并亲手让最后的灾难终结。这份功绩值得任何一个人为之自豪,我不理解你的自责来于何处。”

极缓慢的,他将文字转化为信息,将信息加工成认知。他感觉自己花了好长时间,才理解了她的话语。

他感觉心口发闷,又有种温暖的感触,如流体般流向四肢百骸,聚集在了眼眶之中,几乎就要化作液体流出。

“如果你仍纠结于自己未能击杀琉璃之龙,我要再一次重复:人力终有极限。在当时的情境下,你已经做到了最好。”

他用力按着眼睛,没用超能力。过了好一阵,才将下一行字收入眼帘。

“三年过去了。你应当看向现在与未来,从过去中走出,勇敢地迎接新的生活。”

“别畏惧受伤,向你在意的人们敞开心扉。我深知你的坚韧与强大。”

“你是我最好的助手。”

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信纸,让文字模湖成黑色的墨迹。

他逃避了三年,害怕听到她失望的叱责,如今他自认坚强了些许,做好了准备,却发现自己畏惧的事物从来都不存在。

他彷佛看到了在书桌前动笔的骑士小姐。三年的时光未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依然冷静,依然善良,灰色的双眸中闪烁着理性与智慧的光亮,令他无法移开目光。

公孙策低声笑着:“你是哪来的心理辅导员啊。太不适合你了。真是……”

他继续说着连自己都不在意的烂话。只觉得身体变得轻松许多。压力、疲惫以及自过去积累至今的焦虑,都随着回信中的话语而消失了。

他接着向下看去,拂晓骑士又写了许多关于苏佩比亚复兴的状况。古城正逐渐恢复原来的样貌,也在重建中增加了许多新式的建筑。由于人手不足,街道上巡逻的骑士队伍少了,有更多穿黑衣的猎人加入了官方的部队中,民众对此褒贬不一……他一行行扫过骑士亲眼所见的描述,嘴角开心地勾起。

“……关于我的近况。卸去重担后每日的空余时间增加了许多,我将其用于阅读与锻炼。尝试以一月一部的频率观看你推荐的动画,少部分值得一看,大多数乏味无趣。”

你还真看了啊。

“关于骑士团的各位。团长的职位依然空缺,我们迎来了两位新的成员:骑士布拉纳是一位喜爱绘画的内向男士,骑士阿葵亚是一位热衷于聚会与社交的淑女。他们天赋卓绝,但仍缺乏历练。”

“骑士加弗里因为新加入的成员而伤透了脑筋,这可能是他今年发际线又有后退预兆的原因之一。”

“骑士拉凯尔得知你来信后赠送了一套帝国中部的高中女生制服,并建议我附上一张穿着后的近照。他宣称这能够让你精神百倍,我对此抱有怀疑态度。考虑到你喜欢赤身裸体坐在书桌前的习惯,我决定放弃他的建议。”

真厉害啊,人类的大脑。

仅靠几行字迹就能唤醒不堪回首的过往。

美好的过往立即被尴尬的回忆取代了。

“不会有人想看那种东西的!

”公孙策抱头惨叫,“再说那么久之前的误会你居然还记着啊!”

“骑士奥莉安娜找到了一把新的重剑。在战略意义上,它无法代替从前的武装,但她宣称这‘很顺手’。她近期的确繁忙,曾多次提出将职务让回于我的建议,均被我驳回。如你所说,她已拥有解决困难的能力。”

“骑士奥莉安娜对莫垣凯的近况很关心。附上她的口头叮嘱:‘公孙策,请一定帮我督促他减轻体重,不然我会哭的。’”

看来大哥有难了。

“替各位骑士向你与莫垣凯问好。”

“期待着你的下一封来信。”

“你真挚的,艾兰迪亚。”

公孙策将信仔细收好,放进抽屉里。

他继续拆起包裹,两本书下放着一本上了锁的笔记,是之后要交于严契的。最下面还躺着一盒饼干,应当是骑士小姐赠与他的回礼,包装盒上用丝带绑着一张手写卡片,上面有着与信纸上相同的字迹。

“可与友人一同分享。”

公孙策吃了一小块饼干。不太合他的口味,味道太澹。

他收起卡片,进屋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地望着天花板,想起今日所经历的一幕幕,脑中纷乱如麻的思绪逐渐平静。

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定,嘴角扬起了笑意。仅在此刻,一切烦恼都消失不见。

公孙策躺在春日闲适的夜晚中,感受着周围的环境。

不似用了寂相符文一般的寂静无声,听得见窗外的杂音,听得见钟表走格子的动静,也听得见自己平稳的呼吸声。

略带一丝杂音的宁静……

属于日常生活的宁静。

第六十三章 落幕 夜间,中心区。

米来斯从公交车上走下,打了个哈欠。

可怜的初中生这几天折腾坏了,他现在就想回宿舍好好睡上一觉。想到这几天来的一连串事故,他微微打了个寒颤。

他都这么倒霉了,应该不会再遇上事了……吧?

叮呤咣啷,伴随着铁链、撬棍和金属拳套碰撞的声音,不远处传来几个青年的笑闹。

“史无前例的一球!”“吹吧你又用义体作弊了。”“我们挺幸运的不是吗?球场没被那几位砸掉。”“去你X的吧我家被炸了。”“哇哦~尘爆正在望着你~!让你半个脑袋被紫烟炸飞掉!”“让尘爆吃XX的X去。”

天啊!是六个刚从多功能球场回来的冬冬·无限制·篮球手!

冬冬·无限制·篮球是一种运用钝器击打篮球,在不伤及球体的前提下令其进篮的新兴运动。因不限制钝器种类,鼓励球手们自主研发辅助装备而在苍穹之都备受欢迎。

这项运动的唯一缺点,是因过于自由的规则而常常引发斗殴火并等意外。至今为止还没有一场球赛能够以无意外发生的理想状况完成,篮球手们也常被视为危险的代名词。

几个青年头发五颜六色,手持球赛中必备的钝器,不少人身上露着高科技义体的金属光泽,其中一人的半个脑袋都换成了铁壳子,好可怕!

“哈哈。”

但米来斯却笑了。是这孩子历经波折后终于精神崩溃了吗?鸭舌帽少年居然快步走向了篮球手们,向他们招手搭话道——

“晚上好,学长。”

篮球手们的表情无比精彩,简直像校内的好学生们偷偷从黑网吧出来后偶遇了低年级的学弟。

“我X!”“X的你在学弟面前骂人了。”“他X的我不是故意的!”“注意点形象不要再说脏话了你们这帮XX的混蛋!”

为首的铁壳脑袋面色尴尬地说:“晚上好,小米来斯。你知道,我们刚打完球赛回来……情绪有点点激动。”

学长们嬉皮笑脸地附和道。

“是的是的别学我们讲话。”“做个好孩子别学比利~”“嘿我上次排名前三十成绩比你好。”“见鬼了你偷学!你竟然背着我们偷偷学习!”“他背叛了!杀了他!

混混打扮的学长们相互推揉起来,米来斯和铁壳脑袋对此见怪不怪。

“学长,这么晚了还打球呀?”

“球赛原定在今天下午,你也知道是因为什么延迟了。”铁壳脑袋拧开绿不拉几的运动饮料喝了一口,“最近过得怎么样?我猜你今天被灾厄们吓着了?”

是吓着了。吓了太多次已经麻木了。

米来斯挠了挠脸,说:“我前两天鬼迷心窍约了几个同学一块去……越狱了。”

学长们轰然大笑。

“每个新人的必经之路!”“我就知道他也有这么一天。”“超能力者一生一定会经历的三件事!”“你去哪了?机场?别告诉我你去机场了。”

鸭舌帽少年不好意思地答道:“对。”

“哈哈哈哈他真的去了机场!”

又一阵大笑,这回连铁皮脑壳也笑出声来了。

“然后呢?”

“学长你真要听?”

老学长们纷纷吹口哨起哄。

米来斯接着说道:“然后我被卷进了一些……比较倒霉的事故中,涉及几位你们科普过的超能力者,一个机密实验项目,还有一些我不太明白的事。事情解决之后他们请我吃了顿饭。我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起码活着回来了。”

学长们的表情呈现出抽象派、写实派与幼儿园绘画派的叠加态,让米来斯特别想笑。

铁壳脑袋把自己的下巴合上,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已经完全适应这座城市了。”

米来斯惊喜地说:“真的吗?”

“毫无疑问,资深老市民。”

学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像过去科普时一般说。

“欢迎来到苍穹之都。”

·

苍首区,重症急救室。

恢复意识后的李峻第一眼看到的,是领导圆胖的脸。

“主任……”

刘忠武抬手虚压:“歇歇吧,伤还没好呢。”

李峻没再废话。他知道主任还有功夫探病,就说明事情解决了。他只自责地说:“我能力不足。”

刘忠武无奈地笑笑:“让你们十个去拖时间,你还想打倒暝客不成?你们做的很好了,要是坚持时间短了,那疯子指不定就没有耐心了。”

小李默默点头,心中不甘。

他想了又想,忍不住问道:“主任,我——”

胖主任不容置疑地说:“不用考虑把自己也变成疯子。那不会让你更进一步,只会让你离恶性法使越来越近。”

黑眼圈的年轻人不好意思地将头低下,没再多说。道理他当然明白,可亲眼见识到了创界法使的力量与自身的无力后,任是训练有素的精英,心中也难免激荡。

“主任,创界都要抵达他那般精神状态才能做到吗?”

“难说啊!人人都有最适合自己的状态,要将那状态领悟,除了要将自己明白透彻,更需要暝客、天极那般绝顶的天赋才行。而就算你将这条件尽数集齐了,你也会难以下定突破的决心……因为稍有不慎,就将坠入疯狂。”

刘忠武叹道:“你看暝客自私无情,可他已是守住了一线,他人才有回旋余地。若变成赤法师那样人面兽心的怪物,则就真是人世间的龙灾了。”

龙灾可怕,屠龙的无常法使们同样难称之为善类。对于普通人而言,喜怒无常的强者与巨龙很难说有本质上的区别。

李峻犹豫半晌,才壮着胆子说道:“主任,我看您很正常……”

“所以我没有他们厉害。”刘忠武澹然答道,“所以陛下才信任我。”

小李脸色一肃。胖主任笑着说:“你为什么受重用啊?也是这个道理。这一场打完了,你得多想想……再过上些时日,咱们仪祭厅在苍穹之都的工作就该换人主持了。”

李峻有些吃惊:“主任,调令已经下了?”

“还没,算算时间快了。”

“调走是好事呀,主任!”李峻说着如篡权副手的话,却是发自内心的为领导高兴,“到时我们几个可得给您开场饯别宴。”

“说的什么话!不准大张旗鼓。”

刘忠武笑骂完了,又说:“你也不必憋着一口郁闷气。暝客胡作非为完了,自然有人会去治他。这世上,可没有全无代价的事。”

·

棘刺区,玛琳·本部公园。

公园的看守大叔穿着一身蓝衣服,拿着小设备,正在公园中巡逻。

两周前给那两人开了一次去龙腹的后门可让他后怕了半天,所幸上面过这么久都没提这事,那就说明自己做对了。

这几年城市安稳很多,他好久没遇见类似的事了。直到今天下午中心区火光一片,看守才找到点刚工作时的感觉,和公园里遛弯的大爷大妈们乐呵呵讨论起来:又打啦,你说会不会殃及咱们这片啊,哎幼那我可得早点回安全屋藏着,小年轻们体力真好啊这么多年还没打腻味,我孙女今儿下午上学呢怕是得堵车晚回来了……

中老年人们一个赛一个澹定,住了这么多年早过了害怕惊慌的时段了。没发紧急避难通知那就接着聊呗。到了晚间时刻一看,果真没啥事,大家也就散了。

“没事就好。”看守大叔感叹了一句,打算到椅子上坐下歇会,目光往长椅上一扫,不大不小吓了一跳。

长椅上坐着一个穿青衣服的长发男人,他胸前一长一短交错着两道狰狞的刀伤,血液从伤口处流出,浸透了他的衣衫,让他看上去彷若一位从数百年前的决斗场中穿越来的剑士,又像是借尸还魂的恐怖恶鬼。

看守大叔心里一惊,心说莫非是组织斗殴还没完打到这儿来了?他赶紧摸向腰间的重型战术手枪,打开统一配发的力场防护装置,再给休息室待命的生化·三头犬发了个信号。

做完一套预备流程后,他才壮着胆子说:“干嘛呢同学?!有病去医院有话好好说啊,咱们这公共区域能不打尽量不打。现在政策改了,小型械斗我们看见得阻止的,你也理解理解好不?”

哈赤哈赤!长着三个脑袋的乖狗狗跑来蹲在看守身后,长发男人看了觉得很有趣。

“我现在不打架。”暝客摇摇头,“我刚跟老朋友打完,要休息一下。”

看守悄悄松口气,看来是已经结束了。

长发男人附身逗弄小狗。生化·三头犬发出可爱的叫声。

“它咬人吗?”

“嗨呀,一般不咬,平时可乖呢。阿黄打个滚!”

三头犬听话地打起滚来。

“哈哈!”

暝客笑得跟个孩子一样,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斩伤。

·

喧闹声皆已平息。

夜幕越加沉静,辛劳的人们均去休息。高空中的巨龙城结束了略有波澜的一天,并准备迎接下一个充满活力的白日。

这期牵扯众多的事件,就到此了结……

…………

……

了?

·

深夜,艾比诺斯山脉。

一条黑线自结晶之山的深处延出,归拢于一个在山坡上攀爬的孩童身下。

他曾咒骂,曾求饶,曾哀呼,但如今,一切都已归于平静。某人的身体蜷缩在结晶山谷中,几乎见不到一丝生气。

布袋中传来一声幽幽长叹。

“哀否,恨否,悲否,怨否?”

“自入凶地,无路可逃。此番惨状,咎由自取!”

某人说不出话来,他只在想为什么。

他怎会如此脆弱。他怎会被逼到如此地步。这没道理,这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情。纵使三人齐出手,他也不当如此落魄。

因为他是,他是……

“莫惊,莫怪!”

“扣七分记忆,夺六分术法,剥五分灵智,留十成傲气。”

“曾经隐律之主,今日可怜残躯,不过跳梁小丑!”

——

被咒毒侵蚀得不成样的大脑,在刹那间忘却了苦痛。

灵智、术法、记忆……

……………………?

他所缺失的只有记忆啊?

他所忘却的,仅仅是一部分的自我啊。

那么,那么。话语中蕴藏的意味是,他的言下之意是——

“……你算计我?”

“无相,你算计我?!你算计我——!

!”

他终于知晓事情真相,那故做好意的劝阻,如老友般熟络的交谈,竟尽数出于这坑害自己的贼人之口。

不甘狂吼,悲痛嚎叫!他高举布袋,运起所剩无几的力量,想要拼尽一切与这歹毒之人同归于尽。

可某人却忘记了,他正身负阴毒诅咒。情绪激荡之下,咒法压制稍弱,刘忠武的咒术暴起,再也无法抑制!

“啊啊啊,啊啊啊啊——!

咕噜噜,高举的布袋滚落在地。

就如在苍穹之都的分体一样,某人的身躯一点点融化为黑水,再也看不出人的痕迹。

自诩棋手,在幕后操控众生的某人……

竟就这般死了。

“……”

布袋顺着斜坡,自黑水中滚向琉璃晶簇。

包袱皮被锋利的水晶边缘破开,露出其中真容——一张苍白的脸孔。

这布袋中装着的赫然是一个头颅。

一个男人的头颅。

黑水之中,隐约浮现两股力量。其一通体澄澈,状如琉璃,另有灰白晦暗,形似雾气。这正是某人辛苦搜集来的巨龙之力:苏佩比亚的灵狱界,与苍穹之都的空华界。

无名头颅张口一吸,两股力量便被尽数吸入口中。苍白面孔无风而起,颈下生出澄澈琉璃。晶体塑为躯干四肢,质地转白,化作人形;雾气凝为宽袖大袍,罩于其上,成一白衣。眨眼之间,头颅就不再是头颅,而成了个八尺之高的消瘦男子!

他高举右臂,以大袖遮掩面庞,只见灰白雾气凝为一顶高帽,落在了这鬼影般的男人头顶。

哒!哒!

脚跟踏向琉璃晶体,清脆声响回荡于山谷之中。

他如舞台上的戏子般小步挪移,瘦而高的身子平地转了半圈,素白的长袖在空中舞成一片,露出惨白面庞上血般鲜红的唇来。

“棋手下场非棋手,看客入局真看客。”

他在原地站定,反搭臂袖,长而婉转地咏唱独白。似一位练习许久的演员站上了梦想中的舞台,纵使台下无人聆听,也迫不及待地唱起独角戏来。

“何者真,何者假?谁人忠,谁人奸?人生如戏,观者自明!”

他又一转头,瞧向秽臭黑水。大袖之下,十根指尖伸出无形的丝线,没入水中。

“身躯已失,残留心意。意凝虚身,暂且应急。”

“五成灵智,仍生反心。尽夺灵慧,浑噩如泥!”

十指连动,如傀儡师控制牵丝木偶,黑水随线升起,凝出一个黑袍人来。

这黑袍人的眉目与先前幼童依稀相似,只是年龄却比曾经要大上了数年有余,像是个青年模样。

新生的某人双眼一片暗澹,看不出一丝属于活人的灵动。

“如此,一出好戏唱罢,再看,又将谁人登场?”

素白袍服下摆,燃起了一点黑红火光。这颜色在十五天前曾占据苍穹之都的夜空,正是终末之剑的剑芒。

黑剑的力量蹭得占据了全部衣袍,眼看就要将这诡异男人焚尽,却被主动回卷的灰白雾气阻了四分。琉璃之身受到触动,也似不情不愿般的分出一点光芒来,联手将剑芒的侵蚀阻至五成。

如此,傀儡师的衣物上异色闪烁不停,犹如三股力量以其身为战场,斗得煞是好看,杀个不死不休。

这男人不怒不恼,只将衣摆一扬,笑道:“时候未到!”

而新生的某人这才恢复了意识,口中讷讷说道:“我……出什么事了……”

“你已身死,为我所救!”

黑袍人木讷地抬手,想扶起高帽男子,却摸了个空。

身为虚体的他已无法干涉实在的世界,就犹如初次与公孙策见面时的绮罗。

高帽人将手往袖中一插,悠悠然随着新生的某人走向山下。

“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观毕双界,当探新王。”

他的声音带着独有的韵律,如歌唱般在深山中回荡。

“且去零岛寻时雨,收得祸津直毗术!”

(第二卷完)

第二卷反思与总结 本次的更新到此结束,下一次的更新在两天后,本次也依然没有骰子。

于是乎又到了卷末的总结环节,也就是碎碎念废话环节。

·

实打实的说,这一卷写得很艰难。

原因在于日常戏份与主线推进结合不够好,同时登场角色一多就开始慌了手脚。写大纲的时候想得好好的该如何发展,等到实际写的时候就发现节奏不是那么一回事。太多的日常戏份和铺垫会读来无趣,而如果从开头就开始打会放松不下来。

我在前半段准备了好几个搞笑日常的点子,但实际操作起来就发现不是想的那么简单:光日常推不推主线呀?不推的话显得在注水,推的话又难以真正愉快起来。按照原先的步调怕是要垫上二三十章才进预想中的冲突剧情,到那时候别说读者我自己先顶不住了。

于是不得不狂改爆改大改,本卷大纲被我重写了三次,好多角色和计划中一比简直面目全非。

前后风格反差很大,大家应该也能看出来这卷大纲改过了。

这里挑几个完全没展现的原桉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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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计划是绮罗跟阿策,被分出来的星璃和卡尔黛西亚,这样分两条线展开并发生冲突。顺着这个思路去从两个方面刻画偶像小姐顺便探讨点关于理想和现实的问题最后用一个全城的演唱会解决毒音乐的危机。

实际上小社团五人组形象都没丰满起来再去写个新角色是根本行不通的事情,或者说理论上没问题但我笔力做不到。再者说来我仔细一想谁想看理想现实的汴京啊。

于是乎星璃线整条砍掉,你们便合一吧(悲)

——原计划是在校园中展开一大段日常戏,包括上课、恶作剧、实验室、社团活动等等等等。

但时雨君的恋爱问题已经开了个头了放着这个不写去写上课好奇怪哎!而且我自己也更想写约会回!于是有缘再见大学课堂。

类似被砍掉的剧情还有挺多,我意识到自己驾驭不来这么多杂乱的剧情同时兼顾推主线的任务,索性直接全力去写约会回了。

起码先把时雨君的恋爱线保住,其他可以丢这个不能丢。好在他的恋爱线和预计中一样顺利收尾了,本卷的大任务完成(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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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方面。

——尘爆小姐原定是经常找阿策挑战的吃瘪役,每一次都被打到哭脸然后下一次练习完了再来大战魔人的励志美少女。

但这样一来我方战力膨胀过头了不知道敌方还怎么打所以……尘爆小姐还是去对面了。

——骸首原定是在大型机甲内藏身的小学生外貌的黑帮老大,能力与现在相同。

但这种角色被时雨君的咒天平折磨就很……所以改成了骷髅脸面具男。

——米来斯原本是鸭舌帽假小子。

女性角色浓度好像太高了所以变成真小子了。

——塞西尔博士原定是本卷中boss,卷末决战前给暝客当垫脚石。

实验室整条剧情线和星璃小姐一起say goodbye了所以博士你下次有空再出来吧。

——暝客原定会在苍穹之都吃喝玩乐一段时间顺便做做帝国武学小科普。

然后主角团都快写不过来了就把这段略去了。

改得还有很多很多,就不一一写明了。这一卷重写的章节得有1/4,实在是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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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的教训很多。

别整天想着两手抓了。日常就日常,主线就主线!没有足够的笔力两边一块抓是不会得到快乐的!

角色们得详略有当才行。我想要每一个角色都有登场的意义和剧情线。这样的想法没错但短篇幅内想要兼顾靠我的实力做不到,还是先把主要矛盾解决了再说其他吧。

我已经在深刻反省了,尽可能活用于下一卷(悲)

哪怕多休刊几天也得把下一卷大纲彻底琢磨透彻了才正式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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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方面感觉比上一卷好了点,至少没出现坏兽战那种尴尬状况。

骸首战是三人的能力秀+一点点算计。

尘爆战最后有点机械降神(用了符文),不过在找到能力机制后用白质做个隔音结构也不是不能打因此请原谅我吧)

暝客战写了好几章也无可奈何,毕竟我写嗨了嘛!但还是没把所有设计的情节都写到,原本打算再多打一两章……想想阅读节奏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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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的黑幕棋手在卷末才登场,一出来就吃瘪然后被算计,实际凄惨。

这是因为他并不是这一卷的boss,本卷的boss是暝客。哪怕砍了许多剧情,我也没怎么削与他相关的段落。

站在反派的角度来看,他是与上一卷的时雨小姐不同的类型。与苦苦挣扎且自我迷恋的时雨零不同,这个任意妄为的男人是很愉快地活着的,他不考虑复杂的问题,所站的立场只有“自己”,对他人的看法更不存在高低之分。

暝客眼中的世界应当充满乐趣吧,写他的对话也很愉快,因为可以完全放松下来。

相比之下,阿策就活得要累一些。他的异常之处在第一卷终战时表现过,本卷结尾的时候也略微提了一下,具体的深挖就等到修行的时候再说……不过不会是那种传统的热血修行,毕竟无常法这玩意唯心。

至于最后才登场的某人,他的故事就要等到之后再说了。

·

最后是之后的剧情安排。

本卷说是日常但是我真没写够轻松日常,因此先开个只有几章的2.5卷写点绝对轻松的纯日常回自我满足一下。

(有什么想看的点子可以在评论讲我视情况考虑。)

小日常写完进第三卷。一直在一个地方待着也会乏味,差不多该去外面逛逛了吧?

于是乎,下一卷想试试写旅行单元剧。

最后,十分感谢大家愿意订阅这本书,十分感谢书友们的打赏,投票和评论!

休刊两天调整大纲,本卷设定我这两天更,正文周六晚上再更新。

第一章 分锅大会 春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中,给趴在桌上的灰发青年镀上一层暖洋洋的光亮。

绮罗和秦芊柏在长桌另一头翻阅时尚杂志,时雨君在电脑前戴着耳机。活动室中难得安静,没人发出太大动静,尚未到夏季的窗外也听不见蝉鸣。

似乎是感受到了光照的缘故,小憩中的公孙策将脑袋往里缩了缩。

“……”

桌对面的大小姐恰好抬头捕捉到了这一幕。她出神地望着青年的小动作,全然没注意到身边的绮罗在无声偷笑。

时雨怜一拉下窗边的薄纱,给自己续了杯茶。

他们几个在一起时很少像现在这般悠闲,其原因之一是灰发眼镜男总是一刻不停,喋喋不休。

当你的好友总在说话时,其余人想不跟上也很困难。而当习惯于主导话题的公孙策陷入沉默后,活动室内的气氛也跟着静了下来。

时雨怜一抿了口茶,饶有兴致地猜想着:究竟是谁会先打破静寂?会是冒失的绮罗,还是有点想法的秦芊柏?

他侧过半边身子,观察起桌上的三人。公孙策仍睡得香甜,绮罗正跟秦芊柏咬耳朵。无表情的女孩象征性地犹豫了0.5秒,悄悄拿起手机对准了酣眠中的某人。

拍照啊。

不失为妙招。

可以当做恶作剧的素材,也能拿来胁迫公孙。要如何利用呢?

就在大小姐按下拍照键的前一瞬间——

“咣当!”

活动室的大门被某人一把推开。金发女郎风风火火地走进活动室,看都不看就喊道:“现在开始第一次社团会议!”

灰发青年蹭一下抬起头来,表情犹如一只尖叫的土拨鼠。

这张脸刚好留在了秦芊柏的相片中,大小姐望着喜剧特写般的大头照觉得也不失为一个精彩瞬间,绮罗当场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时雨君摘下耳机,暗自叹道:悠闲的午后结束了啊。

他们几个总没法这般悠闲的另一个原因,是亲爱的卡尔黛西亚小姐在制造噪音方面毫不逊色于公孙策。不仅如此,她还能以超群的行动力带来一个又一个突发事件,正如现在一般。

“嘶……”没戴眼镜的公孙策摸索了半天,把怀表往脸上一按。

“哈哈。”

他在时雨君的笑声中收起怀表,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眼镜。公孙策顶着睡乱的头发,恼怒地喊道:“我在睡午觉!”

卡尔黛西亚看上去并不因这显而易见的事实而感到惊讶。

“这里是社团活动室。”她抱着胸说道,“而我是团长。”

“我要弹劾你这不通情达理的女人。”灰发青年愤怒地起身,“现在开始第一项提案。暂定团长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自上任以来滥用职权,胡作非为,德不配位,天理不容!

我以副团长的身份提议开展团内公投决定新的团长人选!”

暂定团长摇了摇手指:“一票否决。”

“谁给你的一票否决权根本就没有这东西。”

礼帽女猖狂的嘴脸让秦芊柏想到了“小人得志”一词。

“怜一、小芊、绮罗酱。所有议员都是我的人,你拿什么跟我斗?”

绮罗呆呆地说:“啊咧,我还没表态就被自动划去那边了。”

“声音大的有道理,这就是人们所称之的政治。”秦芊柏解释道,“你看,阿策的副团长职位也是他自封的。”

小社团的团长与副团长还在揪着团内职务话题不放,活动室中尽是两人的吵闹声。时雨怜一默默拿起茶壶,给每人倒了杯茶,而后温和地提醒道:“卡尔黛西亚,你原本想说的是?”

“啊!”礼帽女一拍脑门,走到白板前说道:“是反省会啊,反省会!”

“什么反省会,你下罪己诏啊。”

面对灰发青年不善的责问,卡尔黛西亚冷笑着回道:“当然是你们几个瞎搞的那场约会计划的反省会啊!”

除了秦芊柏外,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了幅度不一的变化。

果然是这个!

爆炸性的约会后紧接着毁灭城市的危机,导致几人都没来得及好好就此事说道说道。现在当事人之一主动提起,狰狞的表情与凶狠的说话都像是她贴心的警告:“团员们你们大祸临头咯。”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女性发难还需女性来抗。公孙策二话不说给绮罗递了个眼神:你先上!

双马尾女孩眨眨眼,有点不好意思地侧过目光:“公孙策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你看你看,这是鄙视无礼男性的表情。”秦芊柏将绮罗拉到身边,“没想到,你竟然在这种场合都不愿意放弃性骚扰。”

超能力者惨叫道:“绮罗也就算了你绝对是故意的!这么引发误解很有趣吗?!”

“很有趣。”大小姐点头确认。

时雨君忍笑忍得很辛苦,卡尔黛西亚团长的忍耐差不多要到极限了。

“喂你们几个……”

公孙策把心一横:“事已至此,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推了下眼镜,严肃地看向副手位上的西服青年。

“你们两个究竟发展如何?成没成?成没成?!”

四双眼睛齐齐看向时雨怜一。这个俊秀的青年这时显得不那么从容了,他有些窘迫地说:“我们……确立关系了。”

活动室内鸦雀无声,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犹如巨响。

时雨怜一尴尬地补充道:“……是我主动告白的。”

卡尔黛西亚兴高采烈地附和:“虽然说用的是心灵感应,但的确是怜一主动的!”

活动室内一瞬间由极静转化为极动。公孙策如在最终决赛胜利的运动员般高举双拳,仰头高呼:“好!

!”大小姐一边拍掌一边重复着:“太好了太好了。”绮罗高呼道:“恭喜你们!”

她兴奋地做出了一场虚拟庆祝会,整个活动室内全是彩旗、气球与飞散的碎纸条,长桌上甚至出现了几朵微型烟花(公孙策全都看不见)。

时雨怜一看上去更尴尬了。一阵忍无可忍的敲门声从外部传来,公孙策用念动力把门打开。门口站着好几位面色不善的学生,都是平时上课时常打照面的熟人。

“你好,公孙策。我们不得不发出善意的提醒,活动时适当控制音量是……”

公孙策喜气洋洋地说道:“时雨君和卡尔黛西亚交往了。”

门口学生们的表情仿佛熬夜观看游戏发布会时经历了长达2小时的无趣信息轰炸却在临结束看到超重磅新作下月发售信息的游戏爱好者。

紧接着,尖叫声与掌声此起彼伏。

“天啊多久了,恭喜你们!”“好事,我要赶紧去论坛上说一声,大家都会祝贺你们的。”“别啊盘口还没关等我先押注,赶紧压这个月1赔30!”“兄弟们,驯兽师成功了,他终于成功了!

大学生们呼啦一下散去,走廊中不断响起“真的?!”“我的天终于!”之类的惊呼。

公孙策用能力把门拉上,回头就听见了礼帽女的吼声:“什么叫驯兽师?!让他给我回来!

时雨君尽职尽责地安抚着她:“别在意,卡尔黛西亚。你知道的,大家没有恶意。”

“我知道但是……等会盘口又是什么?!”

大小姐在手机上打开论坛,找出一个专对某两个用户屏蔽的贴子。

“大家都在猜卡尔黛西亚和时雨君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一起,论坛上因此出现了一场长期赌局。”

绮罗提供了数据分析:“少部分乐观的下注者选择了1年~2年的区间,而多数人选择3年以上,几乎没有人认为今年就能成功。”

卡尔黛西亚抱头喊道:“不会吧!难道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时雨怜一专注地盯着茶壶,以此避开尴尬的谈话。

“能力归能力视力归视力,大学生又不是大瞎子看不出来才是难事。”公孙策不留情面地刺道,“多不容易啊你看看,大家都等着这一天呢。什么时候订婚啊什么时候请我吃喜糖啊,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就把婚结了吧,省得我们不放心。”

“你离我远点,我父母都没你这么关心我的人生大事。”礼帽女紧紧搂着西服男的胳膊,“然后别想趁机转移话题。那个离谱的约会计划是怎么回事,说!”

时雨君简直快把茶壶看出洞来了。

灰发青年果断出手,救友人于燃眉之急。但见长桌上凭空出现五口尺寸不一的白色大锅,公孙策抬手一指:“约会计划是我们四个一块设计的,正好现在说开了我们分锅。”

他主动抓起最大的一口锅:“身为作战主策划兼主要执行人,约会惨淡收场与本人指挥失利分不开干系,没能在最后时刻把时雨怜一的嘴堵上努力一把,造成某人情绪失控,这也毫无疑问是我的问题。最大这口锅我背了!”

桌对面的大小姐伸手将锅压住:“不是阿策的错。奇怪的电影是我选的,因为积累的误会而动武,让局势走向失控的也是我。并非自夸,应当被责备的是我才对。”

这种时候用“并非自夸”的说法是搞什么啊,你是大闹一番后向长辈夸耀自身战果的问题儿童吗。

两人僵持到一半,第三只手盖在了锅上。绮罗激动地说:“大家不要这样!是我自作聪明用了能力才会引发那些误会,中途指挥失误的也有我一份。真要说的话是我——”

“不不,是公孙先生我……”

“这里还是让我来……”

眼看三人就要就谁该背最大的黑锅一事吵成一团。时雨君默默把茶壶一放,起身鞠了一躬。

“全部都是我的责任。”

“不敢将自身的感情说出口,选择让朋友帮忙;畏惧她的疏离,而主动做出了差劲的举动……引发这一切的,是我自己的自私与胆怯。”

他直起身子,严肃地说道:“大家什么都没有做错,非常感谢你们!”

房间中静了片刻。公孙策望着友人,温和地说:

“——真的吗太好了其实我也觉得是你全锅。我说句实话你给我一个月时间专门准备恶作剧我也做不到在最后做得像你那么精彩。主动按动自爆开关的你真的很帅气,你究竟是怎么想出来这么个馊点子的啊?”

西服青年无言掩面,卡尔黛西亚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因为,时雨怜一最后的话真的很过分啊!”

“在那种时候说整蛊玩笑,换成我也会生气的。”

两位女军师穷追猛打,时雨怜一落荒而逃:“请别说了……”

礼帽女总算笑够了,她趁大家追击时雨君时突然伸手,把最大的一口锅抓了过来。

“听到没有,怜一你是该道歉啦!”

不知道怎么回事,卡尔黛西亚的脸略微发红。

“不过约会失败从根本上来说是我情绪暴走的缘故嘛。就是说,那个……”她摘下礼帽,目光飘忽地说,“情绪过激暴走了大闹一场是我的错。同时也谢谢大家对我们两个笨蛋的帮助了。请原谅我吧,以上!”

公孙策夸张地叹道:“嘴比白质还硬的女人居然道歉了。”

“你说什么?!”

“说你嘴硬。那既然大家都认为是自己锅最大——”

灰发青年把五口锅全做成了一样大小:“索性大家一人一口,友善分锅!”

时雨怜一苦着脸将锅背上,其他四人纷纷照做,半分钟后活动室里出现了五只白壳人类,看上去仿佛海中修炼成精的海龟们在严肃地探讨入侵人类世界的相关事宜。

“……”

绮罗小姐代表所有人发言:“像搞笑节目一样……”

“是很像呢。”“谁出的这个馊主意啊好傻啊!”“不是你吗公孙策!

团员们又吵吵成了一团,绮罗趁乱给时雨君发了条讯息。

To 时雨怜一:

【时雨怜一。我在论坛上还看到了另一个盘口哦,赌的是公孙策和秦芊柏,只对他们两人的账号设置了屏蔽。要和他们说吗?】

时雨君的回信很快就来了。

To 绮罗:

【我想这种事情,还是交由当事人自己处理为好吧。】

她决定听从友人的建议。毕竟……再来一次约会作战的话,指不定就又要出现什么麻烦的发展了。

绮罗看着吵闹的朋友们,如是做想。

这时恢复精神的卡尔黛西亚敲敲白板,又说道:“那这个话题就宣告结束了!进入下一个议题,关于本社团之后的活动计划。我们先来确定每个人的演出服吧,一定要有赛博幽灵风格才行!”

“哦哦!”“好哦。”

帝国二人组举手赞同,时雨君惊愕地说道:“……还要继续吗?”

“什么继续。”金发女郎坏笑着说,“我们的社团活动还没开始呢!”

活动室中的议论内容很快就从演出服换到了发声练习再换到了乐器,看上去卡尔黛西亚小姐这次的三分钟热情还没到熄灭的时候。

时雨怜一默默在图书馆的网站上借好一批专业书籍。他将窗帘拉开,让小课室中多出几缕光亮。

西服青年聆听着友人们的吵闹声,再一次在心中感慨。

真是,平和的日常啊。

·

巨龙现象与无常法使引发的事件与二月一同离开了,超能力者们迎来的,是以本市标准平淡无奇的三月份。

这是与任何黑幕与大事件都无关的故事……

有关社团活动、恋爱与学习的琐碎日常。

第二章 他们在上课 3月3号上午十点,中部联合大学。

公孙策坐在大教室侧后方的位置,忧郁地望着窗外飞过的生化·鸽子。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认真地思索着中午该不该回宿舍补觉。

超能力者正在上课。

·

中部联合大学是本市最知名的学府,没有之一。这份名声在极大程度上来源于所属其名下的塞西尔实验室,以至于许多不曾了解详细情况的初中生高中生都以为这儿是白大褂遍地走的魔窟。

实际情况当然并非如此,白大褂们的地盘与正常的教学活动分得很开。本校的大部分老师都是人格正直的老教育家。他们接受官方的聘任,放弃了安逸的生活,自世界各地来到天上的学府,向青少年们传授宝贵的知识,偶尔也用高科技武器教育孩子们什么叫尊师重道。

站在一般人的立场上,大学老师们都是十分值得敬重的。至于坊间流传的所谓“相当一部分教授是白大褂”“学府们也都是暗面世界的大势力”“校长手下有一支专门处决能力者的能力者部队”等等,则都是没有实质证据的无稽之谈。

老师们品质优良和蔼可亲是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怎么会和无底线的研究人员有关!校长更是位主张超能力者平权的先进人士,在苍穹之都刚建立时他就以私人名义捐赠了巨额款项,其后更亲身来此加入了教育事业第一线。直到现在,他工作繁忙之余还专门抽身给大一新生们上课呢……

就像今天这样。

·

“上午好,先生们以及小姐们。我是奥诺威尔·斯洛克,你们的校长,以及‘巨龙现象影响下的世界史发展’一课名义上的主讲。由于工作安排的缘故,本应由我负责全程教学的这一课程在上个月交予助教代理教学,对此我感到非常抱歉。幸运的是,本周我终于有了亲自教学的时间,这意味我能再一次面对面地将本课程内容的一些思考与研究成果与各位分享……”

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中年教师就是中部联合大学的校长奥诺威尔,他的光头亮的简直能将目光反射,以至于让灰发青年觉得向那无毛的头皮投去超过半秒的注视都显得相当失礼。

巨龙现象影响下的世界史发展(简称巨龙史)是备受本校大一生欢迎的选修课,原因在于其课时短,作业少,期末只用交一篇小论文没有正式考试。用简单明要的词来概括:一门水课。

能轻松拿到学分的课程总是很受大家欢迎的,而对另一部分真打算学点东西的学生来说,由学识渊博的校长主讲的课程也很有吸引力。公孙策自认自己与卡尔黛西亚都属于前一类群体。像认真学习的大小姐就以“我在家里学过了”为由放弃了这门课,而时雨怜一无疑是专门陪某个礼帽女来上课的。

讲台上的光头老师还在一板一眼地讲着:“……我认为已无需重申你们每人都了解的规则,但出于职责我依旧需要重复一次:如无必要,请不要在课堂上使用超能力。现在让我们正式开始本日的课程,关于巨龙现象及其伴生地貌……”

公孙策依旧望着窗外,表情显得比刚刚更为忧郁了。

这份忧愁情绪的来源不是课堂的内容,而是从五分钟前开始就一直在他耳畔回荡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提问。

“平时工作好繁忙,我好久没和大家一起上课了,现在还有点期待哎。”

“这是我这学期第一次来上学我有点心虚。老师不会课上点名吧?”

“公孙策,你还记得这课之前讲了什么吗?”

坐在他旁边的粉发女孩无疑是令公孙策无言望天的罪魁祸首。在经历了前几天的事件后,绮罗对自己的能力——或者说身体特性——掌控的越加得心应手。她现在已经可以仅隐匿自己的声音和小部分动作而不隐匿身形了,这意味着他人眼中的绮罗正坐在座位上认真听课,而公孙策眼中的她则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

这让他怎么搭话呢?旁人看到他不时自言自语怕是要以为超能力者在和空气朋友对话。

“……我们可以从几个典型例子中看出巨龙现象对地球的影响之大,例如零岛的神智川与三段式阶梯断崖,莫顿的钢剑锋,以及,当然,乌斯特斯的51种特异地貌与帝国的洞天福地。我希望在未来三堂课结束时,同学们能够对其有最基本的了解……”

校长先生一板一眼地讲着开场白,公孙策终于想出了应对的办法。他用白质在桌面上形成细小的文字,绮罗低头一看,上书:

“笨蛋情侣俩今天都没来,我希望他不会点名。知识点别问我了,我之前也没怎么听课。”

偶像小姐的眼里流露出“原来你也是混子”的同类亲近感,公孙策决定当做没看懂。

得到答案的绮罗总算消停下来了,公孙策正打算装模作样地听听课——

戳、戳、戳。

坐在旁边的女孩用手指尖点向他的胳膊。

不要得寸进尺你这女人!

有那么一瞬间公孙策差点像上世纪常见的壮汉角色一样喊出失礼的台词。

天啊这孩子就不能安静点吗现在在上课。看看前面的同学,人家在很有礼貌地和女朋友眉来眼去……啊掠过这个看更前一排的,人家在很有礼貌地玩手机……

公孙策难得感到了一股挫败感。

就没有一个能拿来当教育绮罗的正面教材吗!见鬼了教室靠边最后几排的人难道都和他一样是混子吗!

他侧过头来,用白质写道:“怎么了?”

绮罗正伸手调整领口。取回记忆的她终于有了些常识,没有穿着那套让人不知道往哪看的演出服来到大学课堂。今日她穿着黑色制服上衣与粉色短裙,红色的领带搭在高高撑起的胸口上,显得比过去……

好了那么一点。

见鬼了你是故意的吧。这个看上去很贴身的上衣!这条被夹住一半的领带!很难不怀疑你是在故意刺激荷尔蒙充沛的青春男性,这就是偶像的职业惯性吗。

她略有些不安,又带着点期待地发问:“公孙策,我今天穿的这套衣服怎么样?”

别问我啊。

你让公孙先生怎么说,不,怎么写啊。摆着一副“我精心打扮过应该很不错吧”的表情听到了“还是很引人深思”的评价你会哭吧,但就是这种表情让他没法心安理得地说谎啊!

公孙策严肃地用白质写道:“我认为很适合你。”

绮罗安心地合掌,看上去对这句评价非常满意。公孙策长叹口气,这回总算可以听几分钟课了——

他发觉课堂显得比之前安静了那么一些,而校长正面色不善地注视着他。

“公孙先生。”光头中年人撑着讲台说,“我注意到你在课堂上使用了多次能力。我想你明白,按照学校的制度,我有权利以‘自卫’的名义限制你的人身行动。但我认为你并不是会对讲师发起攻击的学生——所以,请问你能告诉我,你正打算做什么吗?”

教室内响起低声哄笑,公孙策呲牙咧嘴地站起来:“不好意思老师,我在记笔记。您知道的,我习惯用能力做事了。”

“那想必你记住了零岛地貌生成的主流猜想,介意与我们分享你的笔记吗?”

都大一了干什么这么认真啊。你是来巡查课堂抽人提问的教务处人员吗!

哦你是校长,那没事了。

公孙策绞尽脑汁地挖着脑中的知识储备,想靠以前看到的杂学应付过关。他听到身旁传来绮罗的提示声:“公孙策,直接原因是1709年的虚光之灾。主流推测的深层原因是……”

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极为自信地答道:“直接原因是1709年的虚光之灾,老师。而主流猜想认为,永光历前在零岛降临的某次大规模巨龙现象与虚光之灾在地形改造上起到了未知的联动作用,从而令零岛拥有了三层阶梯式的非自然地貌。”

奥诺威尔点头说道:“基本正确,公孙先生。我很高兴你有在认真听课,下一次请记得别在课堂上使用超能力,除非你在上实验课。”

灰发青年给绮罗比了个大拇指,坐下松了口气。绮罗明显将校长讲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了。一边和人聊天还能一边听课,他高中时要有这记忆力该多好。

“我记性很好吧~”绮罗得意地讲到。

你这信息生命体记忆力要是比常人差才是奇怪。

公孙策腹诽着望向讲台。方才对他的提问似乎是激发了校长的教师魂,这位知名教育家正打算用名为随机点名的恶劣方式抽个倒霉蛋来回答他的下一个问题。

“我认为趁此机会检查你们之前的学习进度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校长拿起名单,随手选了个名字念到:“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小姐。”

课室中响起好几声憋笑的动静,没看到礼帽的同学们都意识到了卡尔黛西亚翘课的事实。

公孙策憋得最辛苦,他憋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得帮友人糊弄过去……不然性格认真的老教育家怕是真要把某人的平时分扣完了。

奥诺威尔面色不善地重复道:“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小姐?”

公孙策使劲对身边的女孩做口型:“绮罗,快变成她!”

绮罗大张着嘴指着自己:“我来吗?!”

“快快快!”

绮罗硬着头皮往脑门上一点(她这次控制了美少女变身般的烟雾效果),站起来举手说:“老师我在。”

公孙策眼中的绮罗没变,其他好事的同学纷纷露出吃惊的表情,他知道绮罗的幻术成功了。

奥诺威尔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疑虑。

“斯宾塞尔小姐……你之前是坐在这里吗?”

绮罗眼珠一转,惟妙惟肖地模仿起礼帽女的口气。

“当然啦,尊敬的老师!如您所见,我就坐在公孙策旁边——”她将手机从桌上拿起,摆在自己头上,“你看,我的礼帽就在这儿呢。”

公孙策差点憋笑憋出内伤。奥诺威尔有些犹豫地点头:“好的……我想助教应当讲到了永光历199年开始的帝国大开拓时期。你是否记得在永光帝国与乌斯特斯的前身初次接触时,双方由敌对转为友善交涉的原因?”

绮罗这回真不会了:她上周可没来听课。粉发女孩求助地望向同桌,公孙策比着口型说:“靠你的手机查。”

于是绮罗装作摘帽子一般把手机从头上拿了下来,一边用能力搜索情报一边说:“哦,这个,我认为助教上节课讲过……不好意思老师请给我点时间回忆……我想起来了!”

她尽力模仿着卡尔黛西亚的语气,装作一副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样子:“是……他们打到一半遇见龙灾了对吗?龙灾结束后双方的指挥官都被卷到了对方阵营内,所以他们不得不谈和了!”

“我希望你在下次回答问题时能用上更多的专业词汇。”奥诺威尔叹气,“大体意思正确,谢谢你,斯宾塞尔小姐。”

绮罗还在尽职尽责地演戏:“您看,我的平时分……”

“今天的课堂提问与平时成绩无关。”“谢谢您校长先生!”

粉发女孩压着裙子坐下,公孙策忍笑忍得肚子疼。

这时奥诺威尔校长又意识到了什么。他皱着眉头发问:“等一下,斯宾塞尔小姐提醒我了。我今天怎么没有看到时雨怜一先生?”

公孙策在半秒钟内体会了一把大喜大悲。还没等他提出要求绮罗就小声说:“太违和了,会被看出来的!”

情急之下,公孙策指向了自己。绮罗的能力再一次发动,他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起身,摆出时雨君那副游刃有余的笑容:“我在这里,老师。”

奥诺威尔使劲揉了揉眼睛。

“好的,好的。”

他面向黑板,刚准备继续讲课,又转过头来瞧着“时雨怜一”。

“我记得……”奥诺威尔不太确定地说,“那儿本来是公孙先生的座位?”

教室内议论纷纷,学生们这时也感到了疑惑。

光头老师代表所有人发言:“那么,公孙策先生又去哪了?”

“……”

公孙策简直想直奔后门落荒而逃,只是顶着时雨怜一脸的他决不能这样做!现在留给他的只剩两个选择:要么直接坦白,要么伪装到底!

怎么办?究竟如何是好?千钧一发之际,公孙策做出了决定!

·

除了不断重复着“怎么办怎么办”的绮罗外,现在整个教室的人都看向了莫名出现的“时雨怜一”。大家都很好奇此人是否能编出一个令校长也为之信服的借口,以解释公孙策中途缺席的事实。

“时雨怜一”不慌不忙地起身,轻笑着说:

“我认为他去拯救苍穹之都了,奥诺威尔先生。”

同学们的表情像极了刚从地里钻出来的鼹鼠,眼中写满了崇拜和惊叹,就差把“这你也能编出来啊”一句脱口而出。

奥诺威尔面色不善:“我第一次知道公孙策先生在课堂上还兼职做超级英雄。我以为他主要在课余时间从事这一兼职。”

您真是高看我了校长先生。

我课余时间也不从事英雄活动,最多帮官方打点义工。

“时雨怜一”面不改色:“有时,意外事件的发生不会遵循我们的课程安排。比如说……”

公孙策确信自己想到了一整套逻辑严密的合理说辞,只要再给他半分钟时间他就能让全班同学以及校长心悦诚服。不过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有时候意外事件的发生总是出人预料——就在他准备侃侃而谈时,教室的后门被某人推开了。

上课迟到的某人弓着腰压着身子,像只小老鼠一样悄悄潜行,打算趁着老师讲课时趁机溜进课堂。不巧的是她挑了个错误的时机,这时大家都望着站在后排的公孙策,而一顶缓慢接近的礼帽看上去就比一个废纸箱还要显眼的多。

公孙策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奥诺威尔眉头紧锁:“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小姐?”

缓慢移动的礼帽“咔”一下僵在了半空中。礼帽缓缓升起,带起其下的金色短发与一张丝毫不显尴尬的脸。

卡尔黛西亚灿烂地说道:“上午好校长先生!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奥诺威尔掰碎了一根粉笔。

“可以理解。我想你也去拯救我们的城市了,对吗?”

“……啊?”

公孙策(时雨君外貌)啪一下把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学生们彻底憋不住了,教室内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紧跟着从后面走进来的西服青年将欢乐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时雨怜一的手里领着两个大购物袋,一看便知两人迟到的缘由。还没等他说话,奥诺威尔就以一种堪称温柔的语气说道:“时雨怜一先生,我猜你是城市英雄小分队的第三位成员?”

时雨君看上去很困惑。

“不好意思,奥诺威尔先生,我不是很明白……”

说到这里他刚好和窗边的另一个自己对上了视线。时雨怜一望着另一个极度尴尬的自己,呆滞地开口:“……我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想也是。”奥诺威尔走下讲台,“我到现在还没明白公孙策先生去哪了!”

现在大家都兴致满满地瞧着教室后方,课室中同时存在着两对一模一样的人,所有人都很好奇究竟谁真谁假。

绮罗(卡尔黛西亚外貌)戳了下半崩溃的公孙策(时雨君外貌),小声说:“要不要再努力一下?”

公孙策绝望地摇头,动作出奇缓慢。

于是一阵紫色烟雾后,座位上的两人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大家纷纷为这场精彩的魔术与四人胆敢与校长开玩笑的勇气而拍动双手,一时间课堂上掌声雷动。

奥诺威尔望着粉发女孩,拖着长音说:“哦……原来是四人小队。让我想起了童年时看过的连载漫画,非常精彩!”

绮罗正尝试把自己藏到桌子下面,收效甚微。

公孙策忧郁地望着窗外,他可以预想到今天校内论坛里最火的贴子会是什么了。

“额,抱歉,校长先生……?”卡尔黛西亚挥手,“我不是故意的……”

光头老师笑得越加温和。

“我很明白,你们忙着守护城市的和平。正如公孙先生所说,意外状况无处不在。现在我就打算交给我们的四人小组一个紧急任务。”

他把脸一板,低沉地说道。

“下周五前每人交一篇关于上月教学内容的论述,字数六千字以上,要求全部手写。或者放弃你们本学期的平时分。”

·

下午时分,社团活动室。

秦小姐咔嚓咔嚓吃着薯条,其余四人在长桌上埋头苦写。

“你看你看,这是惊讶的表情。阿策明明说今天上的是很轻松的课程。”

公孙策面目狰狞地喊道:“都怪卡尔黛西亚!

“是谁把迟到十几分钟的小事搞成现在这样的!”卡尔黛西亚回以尖叫。

两人迅速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与扯皮,时雨怜一苦笑着说:“绮罗小姐……”

绮罗扑通一声趴在桌上,哭丧着脸说。

“呜啊呜啊呜啊。”

“你看你都害得绮罗酱退化了!”

“这也能怪我吗?!”

大小姐以旁观者的客观视角如是评论:

“自作自受呢。”

第三章 社团活动 3月7号,下午一点。

今日是周五,除了卡尔黛西亚外,小社团内的成员们下午都没课。绮罗结束了上午在实验室的工作,溜到了隔壁楼的社团活动室中。

她毫不意外地发现公孙策又趴在桌上睡觉。

绮罗小声说:“公孙策连续七天都睡眠不足哦。”

秦小姐正在小课室角落以抛球的方式锻炼动态视力,时雨君体贴地为友人披上一层薄毯,用心灵感应说:(公孙这段时间正用功学习。)

(好厉害!)绮罗惊叹,(公孙策居然在学习!)

某个灰发眼镜男听到这话恐怕是要跳起来抗议的,盖因公孙先生虽然上课摸鱼且偶尔翘课,但靠期末冲刺也都能把课混及格了。

并不能说是不学习。

只能说是不太热爱学习。

相比之下,大小姐和时雨君就是标准的优等生了:秦芊柏将手中抛着的十个球之一丢向了绮罗的脑门,“啪”一声轻响后小球又弹回了无表情女孩的手中。

绮罗捂着脑门:“呜啊为什么要打我。”

“绮罗露出了不学无术的表情。”秦小姐将小球一一收起,“绮罗也要好好学习。”

“黑客好难做的……”

绮罗摆出一副哭哭脸。

“我听不懂博士们在说什么,博士们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今天塞西尔博士说我‘没有任何教育价值,比草履虫还蠢’,打算放弃教学计划转实用能力开发了。”

“绮罗不生气吗。”

“有一点生气,所以我偷偷把她的头发变成彩虹色了。”

旁听的时雨君想象了一下顶着七彩长发喷人的女博士,觉得绮罗有时也很有幽默感。

他看了眼手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在心中默数:3、2、1……

嘭!卡尔黛西亚将活动室的大门推开,兴奋地喊道:“团员们!我把演出服和乐器准备好了!”

这样说着的团长已换上了演出服。她今日穿着紫黑色调的哥特风演出服,裙摆下露出一截青春的大腿,衣装上点缀的红蓝色呼吸灯散发出上世纪末酒吧街的气息,让她看上去稍微有了点赛博风味。

公孙策睡眼惺忪地醒来,活像是从一只坟地中爬起的僵尸。他盯着礼帽女看了半天,评价道:“你在尝试cos坠入黑暗面的节日路灯?”

卡尔黛西亚回以一道喷射火焰,灰发青年眼疾手快地将对方的男友搬来做了人肉盾牌。火焰擦着时雨君的发梢飘了过去。

“公孙,我刚帮你披了毯子。”时雨君温和地提醒,“你是否应当对我多抱有一点尊重?”

“说什么呢拉着我一块迎接大炎爆的家伙。”

公孙策盯着了卡尔黛西亚的手提袋:“所以这是我们的演出服?”

礼帽女冷笑道:“是的,当然!我担保你们一定会喜欢的。我为男士们准备了两套衣服……”

她怪笑着拿出第一套服装:蓝白色调的长领亮色大衣,双肩带着浮夸的金色流苏。附带皮手套,白皮裤与闪着荧光的大披风。这套衣服除了面部肌肤外基本全捂了个严实,明显是为某人量身定做的。

卡尔黛西亚笑颖如花。

“谁想穿这套?”

“时雨君吧。”“我觉得很适合时雨怜一!”

时雨君笑得很勉强:“公孙,不如就由你来……”

“我太土了驾驭不了如此时尚的衣品呀!”灰发青年怪笑道,“桀桀,时雨君,这套美丽的演出服非你莫属呀!我想你一定能穿出莫顿骑士的感觉的!”

公孙策幸灾乐祸到一半,却发觉西服青年的笑容很有些意味深长。

“好啊,公孙。那第二套服装就交给你了。”

灰发青年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他瞧向团长带来的第二个购物袋……

卡尔黛西亚拿出了一件皮夹克与一条红白色的及膝方格长裙。

灰发青年的脸绿了。

“你好有眼光啊,公孙策。”她大笑着说,“我也觉得这条莫顿长裙非常适合你!”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在一秒之内:以超能力加速身体运动的公孙策准备夺路而逃,可惜刚起身就被大小姐按在了桌上。

“住手!士可杀不可辱!

”公孙策惨叫道,“大小姐,放开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忍心看我被如此折辱吗!

秦芊柏面无表情地说:“我忍心。我想看。”

绮罗兴致勃勃地翻出了配套的长笛,长靴和黑色皮帽,一股脑塞到了公孙策身旁,第一次社团活动就在某人的惨叫声中开始了。

·

十几分钟后。

绮罗换回了初次见面时的演出服,大小姐则穿了一套比平时还严实的电子风连衣裙。他们这时看上去还真有点像街头的非主流大学生乐队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外行、业余与图一乐尤为真实。

一帮人中只有公孙策显得格格不入。他扛着长笛,戴黑色高帽,在衬衫外套了件柳钉马甲,下半身则穿着那条靓丽的格子裙。青年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仿佛一位被强行拉进队伍里的莫顿长枪兵。

“那么~”绮罗站在四人前方,欢快地说,“既然大家都是无基础的音乐爱好者,我们的第一次练习就从相对简单的曲子开始。有什么想唱的歌吗~”

公孙策幽怨地说:“二泉映月。”

“哈哈。”

时雨君看上去又被戳到了笑点。灰发青年以令人发毛的目光望着友人,直到对方确实发毛起来。

“怎么了,公孙?”

“你换上这身衣服后笑容杀伤力提升了200%。”公孙策面无表情地说,“差不多能秒杀10~45岁的所有异性甚至一部分男性了你这变态帅哥。”

卡尔黛西亚骄傲地挺胸,绮罗弱弱地提醒道:“不是在夸你哦卡尔黛西亚……是在夸你的男朋友……”

大小姐一下下敲着三角铁,提出建议:“我们唱欢乐颂吧。”

倒也确实是大家都会唱的歌。但拿来当音乐社的练习曲是不是有点严肃了。显得我们在练习驱魔一样哎。

绮罗纠结地望着朋友们:“……也不是不可以。”

你居然不反对。这是什么,专业人士在看到我们几个的一瞬间就彻底放弃了认真教学吗。总觉得你的目光中透露着‘反正他们也不会认真唱超过半小时就随便来吧’的无奈。

太过分了,太轻视我们的热情了。

至少会认真练习十五分钟的!

“先跟我一起试一试~让我听听大家的歌声~来,1、2~”

偶像小姐的表情让公孙策想起了给幼儿园大班上课的音乐老师。

她轻飘飘地示范道:“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

团员们一齐唱道:“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

姑且不提唱功如何,至少大家都挺认真的,只有一个人出了岔子。当其余三人都唱完时,他才慢悠悠接道:“灿烂……光芒……照……大地……”

这位歌手投入了十二分的感情,他且歌且泣,歌声婉转而哀伤,不怎么听得出对欢乐的歌颂,倒像是在葬礼上为欢乐女神哭丧。

绮罗望着天花板,她猜到了会出问题,但没猜到从一开始就出了问题。

秦芊柏对某人侧目而视:“阿策,不要捣乱。”

公孙策充耳不闻。

他把长笛丢到一边,用白质造出一把二胡,坐在椅子上边拉边唱。忧伤的二胡声在活动室中回响,歌声之凄苦令人闻之泪下:“我们心中……充满热情……呜呜呜!来到你的……圣殿里……咕!”

时雨君客观地评价道:

“他像一位将被推入王陵陪葬的苦工,正声情并茂地演唱着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曲。”

卡尔黛西亚眉毛直跳:“你闹够没有!”

“你的力量能使人们消除一切分歧?”他立马换了个调子,欢快活泼地唱道,“在你光辉照耀下面四海之内成情侣!?”

绮罗痛苦地惨叫道:“歌词变啦!从欢乐颂变成爱情颂了!

而且伴奏还是外行的二胡声听起来更加违和了!

!”

“哇绮罗酱反应好大。”

“身为专业人士的常识让她无法忍受了吧。”

大小姐又敲了几下三角铁,决定把某个冒傻气的裙子男暂时无视掉。她举手说:“我们什么时候进入决斗环节?”

正热切歌唱的公孙策“嘎”一下停了,活像是被幽灵掐住了脖子。活动室中一片寂静,人人都像秦芊柏一样面无表情。

秦小姐歪着脑袋:“?”

粉发女孩狠狠揉了几下自己的脸,抱着十分觉悟发问:“秦芊柏。为什么你觉得。音乐社的活动。会有暴力成分呢?”

秦芊柏认真地说:“音乐社的活动要先进入校舍地下的秘密决斗场……”

“从场地开始就脱轨啦!

“练习环节是大家在秘密舞台上一边打架一边唱歌……”

“没有这样的练习环节!即使是苍穹之都也没有!”

大小姐震惊地说:“赌上闪耀,实现愿望的歌唱决斗也……”

“不会有的!就算是最残酷的偶像业界也没有这种黑心决斗!

公孙策认真地鼓掌。绮罗的吐槽投入了十二分的感情,在这一刻甚至将他也超越!

秦芊柏不死心地说道:“那,乘着高速列车撞向对手的最终决战,用乐器执行的驱鬼仪式,绝望中的变身……”

绮罗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目大喊。

“没——有——!也没有圣遗物,没有对抗陨石的机器人和人机恋,没有外太空船队和三角恋,全都没有!

!”

三角铁掉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会……”

大小姐失落得像个孩子。卡尔黛西亚温柔地抱住梦想破灭的友人:“小芊,现实总是如此残酷。”

两位男性成员眉来眼去,一人用眼神说“公孙你又对秦芊柏灌输错误常识”,一人用眉毛辩解“我不是我没有全是她自己看动画信以为真的”。

公孙策意识到收拾烂摊子的责任终究得落到自己身上,他把白质二胡一收,走到气喘吁吁的绮罗身旁说:

“——话说绮罗你阅片量意外大啊,萝卜大师这种黑历史片都看过。”

这句话起到了远超他想象的效果,绮罗蹭一下钻进了桌子底下。

“我没有!

”粉发女孩捂着脸,“是我胡乱说的!我平时不看动画,我不是二次元!

少来这套。

就算不提你说的梗,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说你不是二次元谁信啊。

公孙策迅速脑补出了一套“当红偶像为缓解压力看深夜动画不料沉迷其中”的故事,且越发觉得这故事很有真实性。就在他为朋友编背景故事的时候,活动室中的气氛正向着越加诡异的方向前进:绮罗正假装自己是桌底下的幽灵,大小姐失魂落魄,礼帽女看上去快要爆发了。

差不多再过3秒钟本日的社团活动就将迎来轰轰烈烈的结束,好在有位冷静的旁观者及时发觉了这一点。

“虽然外界的音乐社没有秦芊柏说的那些活动……但是,我们既不在外界,也不是真正的音乐社。”

时雨怜一的开场白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他轻笑着说:“偶尔来些不普通的活动也没问题,不是吗?”

·

半小时后。

长桌与储物柜都被念动力抬到了天花板上,让活动室的自由活动空间比平时大了一半。

管弦乐的伴奏声凭空响起,一团团火焰在纯白色的舞台上摇曳,形成了一朵盛开的红莲。

在这火焰之花的正中,有两位决斗者正冷峻地对峙。一人是面无表情的女孩,一人是俊秀的青年。他们耐心观察着对方的动作,等待着决斗发起的信号——

来了!听,飘在空中的粉发女孩正轻声歌唱:“舞台无暇停留,星光闪烁即去?最后的幕布,于此刻揭开?!”

双方同时动身。女孩将长刀挥下,口中唱道:“我将坚守誓言?守护愿望?”

青年被逼到舞台边缘,女孩将墨刀举起,唱出最后一句台词:“——实现永恒!?”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白色手枪指向了女孩的头颅。青年轻唱:“永世之梦终为泡影,仅求瞬间闪耀光芒?”

啪!

烈焰烧灼空气,发出模拟枪声的爆裂脆响,(假装被子弹击中的)女孩无力倒下了。

舞台的燃烧越加凶猛,白质平台十分配合地四分五裂,时雨怜一站在崩坏的舞台中央一抖披风。

“自深蓝的旋涡而来,守护火焰的白骑士。七曜之星,由我摘下!”

管弦乐的伴奏以三个重音结束,飘在空中的粉发女孩唱道:“终焉的决斗~~结束——?!”

火焰瞬间熄灭,桌子柜子落回原地。负责演出效果的两位超能力者同时往桌上一趴,喊道:“麻烦死了!”X2

与之相对的,绮罗看上去非常满意:“将动画里的特效重现了80%,很棒很棒~”

你还说你不是二次元。

这场中二气质十足的音乐剧正是时雨君的建议:反正大家也有闲工夫,就按照秦芊柏想象的演一下吧。

即兴小短剧总计耗时二十分钟,就整体效果而言只有两位主演与旁白很开心,负责特效的两位则不怎么喜欢这主意。

“下次我要当主演。”卡尔黛西亚不满地抱怨道,“干舞台效果太无聊了!”

公孙策懒散地举手:“同上。说来我悄悄录了精彩片段有人要看吗。”

“我要,给我发一份!”

“我可以帮忙做后期处理~”

时雨怜一面露惊色:“等一下,录像是——”

灰发青年向他的好邻居挤眉弄眼,大小姐会意地模仿起某人的动作。她甩了下(不存在)的披风,以无起伏的语调说:“七曜之星,由我摘下。”

无德的团员们纷纷捶桌大笑,白骑士时雨求饶般说:“不要啊……”

“哈哈哈,我录下来了,我录下来了!时雨怜一,你感觉如何呀?”

时雨怜一叹息着拿出手机,调出了他之前偷录的片段。

“这样的话,我就把公孙穿裙子拉二胡的录像放到论坛上吧。”

“什么时候?!”公孙策惨叫道。

负责录像的绮罗和出主意的卡尔黛西亚纷纷望天,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一包薯片。发我一份,时雨君。”

“非常乐意。”

咚,咚,啪。时雨君和大小姐的拳头碰了三下,用以宣告交易的成功达成。时雨怜一接过薯片,好奇地说。

“这次秦芊柏选了被打败的角色,让我很惊讶呢。”

“今天是时雨君提的点子,那就让时雨君赢吧。”

零岛青年笑着问:“如果主演换成公孙?”

“那就猜拳决定。”

是更认真还是更随便了,一时间搞不清楚。

时雨怜一烧了壶热水,如平时一样泡起茶来。

其余三人正热烈讨论着下一次该演什么,看起来绮罗也完全适应了他们的风格,并积极融入了犯傻的活动中。

他先给秦小姐倒了杯茶。无表情的女孩抿了口茶水,说:“在快餐厅商量的时候,时雨君明明是最不积极的。”

他想了一下才明白,对方在说社团活动的事情。

时雨怜一不是很喜欢这种风格杂糅的非主流活动,那时持反对意见的就是他。

但是……

“即使是笨蛋一样的事情,大家一起做就很有趣了。”时雨怜一如是说。

“这是卡尔黛西亚的发言。”

他赞同道:“不讲道理的她,偶尔也会说出有道理的话。”

犯傻气的社团活动还是蛮不错的……

前提是,被恶整的不是自己。

两人望着到直到现在还穿着方格长裙的灰发青年,如是想到。

第四章 一定是幻觉 3月15日,上午,棘刺区。

“最近,感到了危机感。”

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的秦芊柏,正坐在家庭餐厅的卡座上。

今天是休息日,哪怕是卡尔黛西亚团长也没独断专行到要霸占团员们休息时间的地步。金发女郎本来对周六做好了规划:先带着怜一出去随便玩玩顺便买个小礼物,然后找个机会鼓动他与自家姐姐见面,关系复杂而微妙的两人想必能在她的帮助下言归于好,之后他们就可以找个馆子庆祝一下或者干脆多叫点人来开个party……

很完美不是吗!只要想个法子把爱丽丝亲骗出来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如是想着的卡尔黛西亚,在开展计划前收到了友人的求援短信。

于是乎完美的作战不得不推后一些了。现在她正坐在秦芊柏的对面,深沉地望着桌上的特大杯草莓芭菲(高过她的头顶),大份生化·胡萝卜蛋糕切块(仅看外表和抹茶蛋糕一模一样)以及熔岩芝士条(上面燃烧着一团紫火)。

在把甜点都端上后,带着大墨镜与口罩的紫发女服务员举止僵硬地走了。卡尔黛西亚从生疏的动作推测出她大抵是位新来打工的大学生,不由得感叹这年头读书不易。

她将注意力重新投向桌上,发现这些食物全都堆在靠近她的这一边。看到这阵势时卡尔黛西亚就知道,她今天指定是得出大力了。

“危机感。”礼帽女尝试切下一块火焰芝士条,“为什么?”

秦芊柏看着窗外的街道,漠然答道:“我在绮罗和坏女人身上,感到了危机感。”

果然是恋爱方面的问题啊。

话说,坏女人指的难道是爱丽丝亲?

“这就是,今天没叫绮罗酱来的理由吗。”

“绮罗很危险。”大小姐严肃地说,“我的直觉发出了预警。她认真起来,是很厉害的。”

“嗯……嗯!”

礼帽女装模作样地点头,实则差点笑出声来。

不行了!连绮罗酱这么无害的女孩都被当成了假想敌,这孩子的脑回路完全转到恋爱状态了!

所谓热恋中的女孩,就是看到谁都像情敌一样的偏执人物。经历过这段时间的她是非常有发言权的,毕竟有一阵子她都考虑过怜一的取向异于常人的可能性。

而在头脑清醒后才会发现的事实是:多人恋爱喜剧在现实生活中是极为少见的,大多数时候惦记他或她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卡尔黛西亚此刻就在考虑如何将这话委婉地说出口,她思索了约莫20秒发现自己不太懂怎么委婉讲话,于是直白地说:“小芊你想多了。除你以外,没人会喜欢公孙策那种怪人的!”

可能是她声音太大的缘故,过道中的紫发女服务生动作一僵,差点把盘子打了。

“抱歉,吓到你了?”“不,不!没关系……”

紫发女服务生飞快地走掉了。

在餐厅中戴着口罩还能说是出于卫生考虑,为什么要戴那么大号的墨镜啊。难不成是最近的流行?礼帽女一面思考着如上的念头,一面等待着友人的回复。

“阿策是个很奇怪的人没有错……但还是会有担心,各种方面的。”

卡尔黛西亚狠狠咬了口芭菲。

又开始了,这种含糊的说法。我是火焰能力者不是心灵能力者搞不明白你的话……她实在没办法揣摩出这女孩的真实想法,谁有办法弄明白一个永远面无表情的人在担心什么啊。

“小芊,我们好姐妹你也不要有太多顾虑,我问几个简单问题你如实作答好吗?”

“好的。”

“也有其他人喜欢他,他喜欢上了其他人,你最担心的是前者还是后者?”

“两者皆有。”

第一个问题就进入死胡同了。好麻烦啊这个人。

卡尔黛西亚转换思路,又问:“如果能确立恋爱关系你是很乐意的对吧?”

“嗯。”

“那为什么不主动发起进攻呢?”

大小姐面无表情地说:“……不太好意思。”

这孩子麻烦爆了。

说这话的时候连脸红都没有,看着她这幅样子好来气啊。

卡尔黛西亚虚着眼说:“亲爱的,那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帮忙。我去帮你把公孙策绑架来好不好?”

“不可以。”秦芊柏偷偷蹭了一勺蛋糕,“实际上,我……用兵法谋划了一场约会。”

“以小芊的标准来说行动力出奇啊。”

“预计时间在24小时左右。”

听上去你计划的才是真格的绑架啊。

“太长了吧!半分钟前说不太好意思的不是你吗!

“想不到什么好点子,于是来找卡尔黛西亚帮忙了。”

感受到了危机感——紧急策划了约会——准备开始时却发现自己没点子。真像秦芊柏能干出来的事。

卡尔黛西亚沉思片刻,做出鼓励的手势,抱着百分之百的诚意给出了她自认为最有成效的建议。

“上了他吧。”

秦芊柏“啪”一下把她的手拍到一旁。

“我生气了。”

“小芊~~你都19了,是个成年人了!这对你而言已经是非常健全自然的事情了!

“真的生气了。”

卡尔黛西亚叹着气说:“OK,OK。所以你想要的是健全且柔和的点子对吗?”

“再有一点点进攻性。”秦芊柏补充道,“但尽可能不要伤人。”

“亲爱的你真的好为难人哦。”礼帽女故意嗲声嗲气地说,“你对他的了解比我深的多得多,为什么要这样为难我的啦。”

“卡尔黛西亚在这方面的知识,要比我更丰富吧。而且……”

大小姐望着窗外,幽幽地说。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并不很懂得阿策在想什么。”

金发女郎单手托腮,用勺子搅着融化的奶油。

敏感的少女心啊……

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男生,现在又在想什么?

·

“我认为病娇在成人漫画界是很萌的属性。”公孙策严肃地说,“这就是我从上个月开始囤病娇本子的原因。”

时雨怜一怔怔地盯着莫垣凯家的大屏幕,想让自己进入传说中无念无想的境地。他认为再有个半分多钟时间,自己就有很大可能性成功了——然而身旁的魔人仍然喋喋不休,以虚无魔语扰人修行。

“病娇这种缠人、暴力、自说自话且无礼的属性,在一般向作品中是很容易给人以不佳观感的。但当舞台从一般向转到成年向后,这些缺点就能圆滑地融入剧情中,成为意想不到的萌点。遗憾的是,病娇女主角的红字本在当下的业界离主流还差的远,可能是还有很多人没意识到这一属性的魅力……时雨君你怎么看?”

魔人不断向苦修者的脑中灌输肮脏的念头,让时雨怜一离无念无想的境地越来越远了。他求助地望向情报贩子,期望腹部很有佛相的莫学长能救他于苦难之中。

“不要为难人啊,阿策。”

总算,还有另一位常识人在这里……时雨君还没来得及欣慰,就听到了莫垣凯的下一句话。

“人家时雨怜一不中意,你热情推销只会起到反效果。你喜欢病娇,我喜欢纯爱,时雨怜一很可能就喜欢辣妹。XP这种事情,大家要求同存异。要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的嘛!”

公孙策使劲点头:“大哥说得对,是我着相了。没想到你竟喜欢辣妹啊时雨君。”

时雨怜一认真考虑起了用无常法实现遁地术的可能性。

“我不喜欢辣妹,而且我平时不看……这种类型的文艺作品。”

两位阿宅恍然大悟。

“对哦你是零岛本地人。你更喜欢看真人片?”

文艺青年实在顶不住了。他深切怀疑这异性兄弟俩准备对自己杀之而后快,但回顾了自己一周来的行动,又确认没有和他们结下死仇。

“公孙,莫垣凯,我想说的是……”时雨怜一极为空虚地说,“我们为什么要在休息日的上午讨论这个话题?”

“好问题,我是接着阿策的话说的。”阿宅一号扭头看向阿宅二号,“你为什么突然说本子的事情啊?”

公孙策悲痛万分。

“因为我今天发现我很可能要跟我囤的本子说再见了。”

大哥大张着嘴:“不是吧,秦芊柏这么过分?连你的私人收藏都要插手?”

你们的收藏品能正经一点吗。哪怕收集汽水瓶盖也比收集这个要值得夸耀啊。

时雨怜一默默捂上耳朵,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理活动已经比平常活跃许多了,再听下去难说他不会被这两个家伙的气场同化成不着调的问题人物。

“不是大小姐……你们看。”

灰发青年将手机放在了桌上。他的手机屏幕上有个卡通风格的粉发双马尾app图标,令人很容易联想到某位偶像小姐。

莫垣凯恍然大悟:“绮罗app开发成功了?”

“我刚装上,下周就正式启动投入测试。”

“那是什么?”时雨怜一震惊地说。

“是塞西尔博士利用绮罗小姐的性质开发的应用程式,有多种实用功能,包括但不限于快速获取周围情报,分析敌人状况,自动规划行动路线,以及反信息干涉防火墙。”莫垣凯尽职尽责地解释道,“最后一项功能尤为重要,这能保证你们很难再被那个黑幕无形利用。”

时雨怜一清楚这些功能的实用性。哪怕是熟练的无常法使也难以做到面面俱到,更别提能力单一的超能力者了。这个程式能单靠一个手机就达到多种设备与专业人员辅助才能起到的效果,在面临复杂局势时能提供很大帮助。

如果莫垣凯所说为真,这会是个非常好用的辅助程式,不过……

时雨怜一思索了片刻,说:“听上去怎么像是……把绮罗塞进了手机里一样。”

灰发青年绷着脸说:“不用听上去,就是。这玩意本质上是个延伸绮罗触觉的终端,辅助功能全靠她分心操控。”

时雨怜一大概明白友人的忧郁了。他忍着笑说:“这意味着?”

“这意味着我手机里的材料全会被暴露在绮罗眼皮子底下,包括我囤的本子。”

公孙策的脸漆黑一片:“行行好兄弟们给我出个主意,我不想放弃半夜窝在床上看漫画的惬意时光,但我更不想在女性友人面前社会性死亡。”

时雨怜一诚恳地建议道:“把那些东西都删了吧。”

灰发青年明显不想采纳好兄弟的建议:“大哥?”

“你可以选择先转移到移动硬盘里,再买台脱机的新设备当紧急备份。”莫垣凯面色凝重,“但是,我不保证一定不露馅……按理说你启动这程序之后有没有隐私就全靠绮罗小姐自觉了,她要真想偷窥你我没办法的。”

公孙策又看回西服青年,眼神弱小又无助。

“时雨君,你说我那幽冥之眼能看见从手机里冒出来的绮罗幽灵吗?”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时雨怜一摇头:“我建议你去问严契先生……”

“我绝不给他任何嘲笑我的机会,绝不。”

“那我能给出的建议就只有换实体书了,你应该能在本市买到的。”

公孙策惨叫着倒在沙发上,无比痛苦地抬手。

“要不你先帮我存着我这些本子?”

时雨君想象了一下友人日后向他借手机看不健全漫画的场面,顿觉毛骨悚然。

“你还是给莫垣凯吧!”

·

公孙策最终在大哥家备份了一份手机中的材料,准备找机会再存回来。这一天的剩余时间就和近几天一样过去了:下午在宿舍休息,夜间跑去找严契学无常法入门,到凌晨一点后才回到家中,倒头就睡。

公孙策一口气睡到了次日早上八点才被闹钟叫醒。

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摸索,没摸到眼镜,指尖却意外传来了碰触肌肤的触感。

刚起床的公孙策无意识发声:“我眼镜呢?”

“在这里。”

眼镜被某人递到了他的手中,公孙策道了声谢,把眼镜戴上。

这时他总算看清周围的状况了: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床边站着位极为眼熟的女孩。她低头望着自己,柔顺的发丝搭在薄被上,手还维持着递来眼镜的动作。

“早上好,大小姐。”

“早上好,阿策。”

“确认一下。这里是我的家,我的卧室,我的床,以上认知都正确吗?”

“嗯。”

公孙策缓缓点头,把眼镜摘下放回床头柜上。

他一点点躺回床上,用被子把头包裹起来,有气无力地喊道:

“救命啊……有人非法入侵啊……”

第五章 24小时 上 遇到困难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大脑当机。思考,要思考。

智慧与头脑才是人类与野生动物间最大的区别。当一只野猪或野狗遇到了令它无法理解的突发状况时,它可能会大叫或攻击,而人类在这种情况下就会利用冷静的头脑与严密的逻辑,找出通往解答的道路。

公孙策现在就在被子里严肃地思索,企图找到迷惑表侧后隐藏的真实。他在自家卧室里醒来,发现好朋友兼好邻居面不改色地站在床边还给他递了眼镜,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真实?

——很可能是刺杀。

古代的帝国曾发生过带刀行刺不成以献刀为名逃脱的知名故事,这与秦芊柏的行为何等相似!大小姐武艺超群,用一根眼镜腿夺人性命对她而言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如此一切都明了了:秦芊柏不知为何杀意大起,大清早便动用了他以前给的备用钥匙潜入房中,随手抄起眼镜准备行刺!

这是非常典型的冲动杀人。若非他苏醒及时,恐怕这时就已一命呜呼了。

公孙策吓出一身冷汗。他从被子中挣脱出来,抱着枕头大喊:“我无罪,秦女何故杀我?!”

秦女叉腰视之,曰:“你蛮夷也。”

你个入室杀人未遂的家伙还反过来扣我帽子啊。

公孙策捂着胸口,痛心疾首:“策出身中原,知书达理,心守大节,行有义气,何有蛮夷之称?”

“背惠怒邻,弃信忘义,故为蛮夷。”

“我、我、我……”

公孙策憋不出来了:“你等会我想想词——”

“10。”

开始倒计时了?!

公孙策全力翻找着他为数不多的古文记忆,他好不容易急中生智想出了半句合适的:“言之所以为……”

“01。”

“搞毛啊二进制倒计时?!”

“00。是你输了,阿策。”

把宝贵的思考时间用于吐槽的后果,就是输掉了莫名其妙的比赛。

用文言文对话的比赛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再说为什么会有笨蛋和帝国贵族出身的大小姐比这个啊。

公孙策捂着脑门,悲愤地说:“我怎么就弃信忘义了……”

“约好的,24小时内取得阿策的所有权。”

“这用词有些微妙的不对劲啊公孙先生我答应的是惩罚游戏不是卖身契吧。”

大小姐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机。

“我事前用短信通知了,可是超过了约定的时间,阿策什么都没有做。因此来确认生存状况。”

别说的好像我出意外了一样。

手机手机……刚起床的公孙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把手机摸起来一看。

最新一条未读短信接受于7:59分。

他确认自己的闹钟定在了八点整,也就是说……

“——你满打满算等了都不到一分钟啊!已经不是钓鱼执法了这是炸鱼执法吧!

秦芊柏低头思考了一阵。

“这是,希望我用热油浇过来的暗示吗。”

“可不可以别这么自然地把我当成鱼来料理。”

而且别这么快烧油啊。

不提鸡蛋和面包糠,下锅之前起码裹一层面衣吧。

“生炸咸鱼。”

“我从生鲜鱼降格成咸鱼了!?”

不行了,何等超自然的光景。刚起床就和好邻居扯这些让他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公孙策靠在床头,虚弱地说:“我这就起。我保证信守承诺,今天一天都听你使唤……但劳烦你先出去一下让公孙先生我洗漱完顺便换套家居服可以吗?”

“……”

秦芊柏坐在椅子上望着衣柜,似乎很犹豫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希望你别把你的念头当作命令说出来。”

“衣柜里,会不会有奇怪的书呢。”

“这年头已经没人会藏实体漫画了!”

结果到了现在,这家伙也依然在微妙的地方缺少常识。

·

二十分钟后。

“现在开始发布第一个命令。”大小姐在餐桌前坐下,“阿策来做早餐吧。”

“听得出来你饿了。”

“要努力做出帝都大厨的水准。”

“公孙先生我不是什么天才料理学院毕业生更不是奇怪的厨神,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就能给你煎个鸡蛋烤个面包而已。”

鸡蛋、面包、培根,再加一碗牛奶,这是公孙策常给自己做的早餐。所幸冰箱内的储备食材充足,确认了分量后,他原样给女孩照做了一份。

用超能力打鸡蛋,用超能力操控锅铲,用超能力打开烤面包机……

灰发青年惬意地坐在桌前,操控煎好的培根与鸡蛋飞入盘中。

秦芊柏评价道:“不明所以的人看到厨房会觉得厨具成精了。”

“能用念动力干什么要动手?”

公孙策干嚼着面包,打算找点话题聊聊——用以转移女孩的注意力以防止她想到“用鼻子吃鸡蛋”这种恐怖的命令。

“最近的武术修行如何啊,大小姐?”

“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用刀叉切着鸡蛋的女孩,以第三方般的客观角度评判着自己的努力。

“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想抵达更高的境界是非常困难的。平日的修行主要以武道的应用,也就是招式为主。这段时间也尝试创造了新的招式,但是……”

公孙策回忆起前段时间的战斗,猜测着说:“全都在非天净土里见过?”

大小姐像旁观者一样点头。

“全都是秦暝模拟出的可能性之一。有了灵感后一步步钻研,努力,辛苦将其实现时,却发现是早已被那个男人模拟出来的,缺乏实际意义的复现。比起挫败感,不愉快的感觉更加强烈。”

越是努力越发现自己仍然走在敌人规划好的路上,每往前一步都会体验到自己的极限,同时更深刻感受到了敌人深不可测的实力。公孙策尝试想象了一下友人的感受,认为这对于好强、好胜的人而言,可能是比败北还要难堪的体验。

“所以你挺不开心。”

“嗯,身为武者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怪不得大清早就来找我麻烦。在把无辜者卷入这方面和你那叔叔还真像啊,这就是你们老秦家的作风吗。

秦芊柏吃完了第二个煎蛋,反问道:“阿策呢?”

公孙策瘫在椅子上,懒散地答道:“连灵照的边都没碰到!严契谨慎的跟神经衰弱似的,我天天晚上过去就是背古文,学基础知识,练习冥想仪式,然后每每在成功入梦前被他一巴掌扇醒。”

“入梦?”

“说是每个无常法使在起步时都必须经历的一步。”公孙策苦着脸说,“但偏偏我这情况比较特殊,一不小心就容易暴走……所以快一个月了都在做状况模拟和基础仪式练习,硬是不让我真正开练。”

秦芊柏的家族中也有所属官方的无常法使,她依稀记得以前听叔伯们说过,无常法的入门往往要消耗以年为单位的时间。

阿策的话听上去像是“随时都能开始但被拦着不让干”,她想了想恶性法使们的模样,就明白严契的谨慎由何而来了。

太有天赋了不见得是好事。

“阿策也陷入了停滞不前的状况呢。”

“我是没开始,不算遇到困境,你那边应当更严重些。”公孙策耸耸肩,“所以!既然我们最近进展都不顺利,不如今天先把修行扔到一边做点愉快的事情咯!”

大小姐吃完最后一口早餐,将碟子推到一旁。

“阿策,你竟敢对主人做出性骚扰发言。”

“我逐渐开始懒得吐槽你的标准了话说这就已经开始自称主人了吗?!这梗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

秦芊柏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女孩的嘴唇轻轻开合,沾上了一层奶白色,又从齿间探出小舌,舔过唇边,灵巧地将奶渍抹去。

超能力者用单手撑着脸,留意着桌对面女孩的小动作,觉得做这顿饭也不算多亏。

“感知到了失礼的眼神。”

立即将嘴唇抿起来了。你的直觉是有多敏锐啊。

“看着脸都不行的话我以后只能闭着眼和你讲话了。说到失礼……互助会跟光核的人,这段时间还有再来吗?”

公孙策装作关心,实则转移话题。

女孩回忆了几秒钟:“互助会的成员在最开始的邀请被拒绝后就没见过了,光核的成员来了4次后也不再打扰了。”

公孙策吃了一惊。

“4次?那帮中二病还真闲啊。”

他刚想说自己为什么不知道,转念一想,又发觉这样的想法才不对劲。大小姐早过了需要照顾的时间段了,她有能力处理这些杂事,现在被帮助比较多的反倒是他自己。

“我是最上层的人才,应当走向更高的舞台,来劝诱的人是这样说的。”

着实是不知所谓的话语,不愧是中二病集团说出来的话。

所谓“光核”与“互助会”,都是超能力组织的名字。前者是以某位超能力者为核心建立的少数精锐集团,信奉精英主义,将超能力的强度视为划分人才的标准。后者的全名是“苍穹都市超能力者互助会”,以能力者间共同帮助度过困难作为组织的主张,招收成员没有严苛标准,只要没大问题基本交了申请就能进。

仅看描述像是大学中常见的社团,而和这两个组织都打过交道的公孙策则有不同看法。

“可别信他们那套,换了层皮的死之翼罢了。”他用快子夹起一块培根,皱眉说道,“光核的首领你也见过,一个自以为是的弱智。至于互助会……他们会长算是个正经人,但也不是那种正道首脑,说是相互帮助,帮着帮着把自己帮进去的事可不少见。”

“他们上一次来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阿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公孙策操控盘子飞回洗碗池里,用念动力拧开水龙头,洗上餐具。

“上次的事件过后骸首垮台,死之翼名存实亡。那两个组织最近估计都忙着抢死之翼的地盘,在吸纳新成员搞势力扩张,指不定又会把心思打倒无组织所属的能力者身上。”

这是表面上的理由。真实的理由是,用严肃的话题引开大小姐的注意力,让她不再关注命令的事情。

秦芊柏盯着他的眼睛:“是在想办法摆脱命令吧。”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觉醒了读心术,我的谎话有这么容易看破吗。”

大小姐伸手比划着。

“大约比吃掉一根薯条要困难一点。”

“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有多菜啊?”

·

早餐结束后,公孙策忐忑不安地等了约莫五分钟,才接到了新的指令。

“你看你看,这是大发慈悲的表情。玩真心话真心话和一起看动画,你想要哪个命令?”

“总之先把前面那个没有选择的游戏排除掉。”

秦芊柏坐在沙发上,在心中给自己比了一个大拇指。

到目前为止,计划发展都十分顺利。

按照卡尔黛西亚的建议,首先用闯入卧室作为冲击性的开局,之后再用共进早餐与日常话题缓和气氛,再之后就针对阿策的特点,用动画作为拉近距离的契机。

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在沙发上靠在了一起……之后再根据阿策的反应,选择下一步的作战。

非常完美,按照这份计划来一定能成功的。

“大小姐,今天想看什么?”

“交给阿策决定就好。”

秦芊柏在沙发上占据了有利地形,信心十足。

观众作战,就从现在开始!

·

于是,3小多时后。

公孙策站在客厅中央,震惊地说:“怎么回事,难道内藏了我不知道的新武器?”

“将战争当成手段的你,你不会理解的……”

铮!铮!手持光剑玩具的两人打了两个回合,不分胜负。秦芊柏微微退后拉开距离,公孙策正待追击,动作却忽得一停。

“动啊!the-o!”他流着冷汗说,“为什么不动!”

秦芊柏将双手一合,捅向青年的腹部。

“啊啊啊啊——!”

电视上播放的动画刚好演到了相同的名场景,灰发青年夸张的叫声与动画里被制裁的恶劣反派达成了同步。

大小姐抽手,回身:“回到女人的身边去吧。”

“女人……?”

现在正在进行的,是被称作“名场景还原”的活动。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动画爱好者们模彷着角色们的台词还原剧中的剧情。

(饰演反派一角的)灰发青年扑通一声倒下,(饰演主人公的)大小姐说出总结性的发言。

“啊,很大的星星在闪动……”

“错了啊那是TV版的台词!

”地上的公孙策槽道,“剧场版是美好结局来的!”

秦芊柏把邻居拉起来,面无表情地说:“我更喜欢原本的TV版。有着美好结局的剧场版,看完后有些莫名的不真实感。”

沉重背景下的个人美好故事看起来总是有些违和。

一部分人会觉得“悲伤的发展更能体现作品的深刻”,也有部分人会觉得“即使不合理也想看到美好的走向”,由于双方观念冲突而产生的探讨,也是鉴赏作品的乐趣之一。

公孙策在心中暗笑了两声,顺着势头说道:“ZZ太长了,接下来我们叫个外卖看CCA?”

“可以……啊。”

沉浸在动画中的大小姐,到这时才想起来看一眼时间。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瞬间,秦小姐的气场变得像黑白简笔画中的小人一样。她不由分说地将灰发青年按在沙发上:“我出去打电话,阿策不许动。”

“任凭吩咐~”

公孙策望着女孩走出房门,在心中偷笑。

没想到竟能如此轻易地达到效果!在看动画的时候不知不觉把正事忘记了,很多人都会有类似的经历,这也正是这次反命令作战的核心……

你肯定是有什么计划的,大小姐,但还是公孙先生我更胜一筹!

这正是我专为你准备的陷阱啊!

·

“小芊,你的意思是,你看动画看入迷了把拉近距离的作战全忘在脑后了?”

“……嗯”

电话对面的礼帽女扯着嗓子说:“——你是小学生吗?!会做出这种陷阱的公孙策是怪人,会一脚踩进去的你也有问题吧!

!”

“怎,怎么办,卡尔黛西亚?”

“立刻,现在,马上就放弃在公孙策家里的作战。转移场地,拉着那个死宅出门去!”

·

再一次到来的大小姐背上了出门时的小包,在头上戴了一顶遮阳帽。她严肃地说:“阿策,不准看动画了,跟我出门去买衣服。”

电视上正播着老动画电影的片头,白色机器人刚从布下露出一监视器。公孙策在逐渐响起的电影主旋律中发问:“真的吗?我都开了个头了,这么经典的片子,你真的确定不把它看完再出去?”

秦小姐和心中的欲望搏斗了半秒钟,决绝地说:“下一次再看。”

灰发青年夸张地叹息了一声,磨磨蹭蹭地起身:“好吧好吧……我们去哪?”

·

十几分钟后,两人站在了某间家庭餐厅的门口。

这间餐厅就在他们居住的公寓楼附近,由于食物分量大、价格平民而备受好评。这儿的大多数食物味道都不错,但为了吸引客人们的眼球,每个季度也都会推出些古古怪怪的新品。

本季度的“季节限定”是芦笋榴莲派、生化·袋鼠汤、樱花风味尤鱼酥与百分百纯正泥土蛋糕。

公孙策的目光扫过这些看上去极有杀伤力的新菜,微微打了个寒颤。

“大小姐,至少别让我吃这些好吗。”他可怜巴巴地说,“你也不忍心看我抱着马桶吐的样子吧。”

秦芊柏单手握拳,一敲手掌。

“厉害,阿策主动提供了折磨自己的点子。”

“你原来没想到哦?!那为什么要选这里?”

“想要吃昨天没吃到的东西。”她的眼神很有些灰暗,“昨天,为了表示诚意,请卡尔黛西亚吃了很多甜品,但忘记给自己点了……”

你对折磨我一事到底是抱着多么大的兴趣,才会请那折磨狂人来出谋划策啊?!

出谋划策这词听上去像是两个恶女在想办法分尸他公孙策一样,产生了这一联想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道说,今天下午要面临的是卡尔黛西亚专门谋划好的整人计划?!

“大小姐,别这样,大小姐。”公孙策愁眉苦脸地说,“你要是变成卡尔黛西亚那模样我会做噩梦的。”

他忧愁地走进餐厅,门口的服务员以听不出任何热情的冷硬语调说:“欢迎光……嘎!”

要么是他听错了,要么是这地方启用了生化·鸭子当服务员。

“这是什么最近流行的新口癖吗?”

他的目光扫过发出奇怪叫声的服务员。

首先入眼的是遮住了整张脸的大墨镜与口罩,其次是一头看上去很有些眼熟的紫发,最后是看上去很有温馨家庭风格的橙色调上衣、格子裙与配套的白围裙。

他把眼镜摘下来,擦了一擦,再次戴上,这回他确认了更多的细节:小腿上的白丝袜与头上顶着的大蝴蝶结。

公孙策使劲揉了揉眼睛:“我……”

紫发服务生语速极快地说:“你认错人了,我的名字是拜丝麦·阿卜杜拉·哈萨森丁。”

公孙策连连点头:“哦,哦。”

后进门的大小姐好奇地望着相视无语的两人,公孙策沉默了约莫一秒钟,说:“所以……”

紫发服务生大声重复道。

“我的名字是拜丝麦·阿卜杜拉·哈萨森丁!”

“哦,嗯。”公孙策面无表情地点头,“哦。”

第六章 24小时 中 “阿策,认识那个人吗?”

认识,但不认识这模样的。

他记忆中的紫发女人是个比较……肆意张狂的人,这样的人来家庭餐厅会显得有点违和,而来家庭餐厅当服务员则会根本无法想象。

不如说,认识尘爆的人都不会有这种想法,就如他绝不会去想象时雨零学着大小姐一样说“你看你看……”的样子。

公孙策斟酌用语,谨慎地说道:“我刚认识,她说她叫拜丝麦·阿卜杜拉·哈萨森丁。”

“外国人的名字呢。”

“虽说我不确定她的出身……”公孙策一脸的意味深长,“但我认为她过得还挺不容易的,毕竟,你看,一般不会有服务员用‘嘎’当做欢迎客人的开场白。”

秦芊柏用叉子指向了灰发青年。

“阿策露出了和卡尔黛西亚一模一样的表情。”

怎么可能。一定是你的错觉。公孙先生怎么会像恶人一样笑呢。

公孙策坏笑着按动桌上的呼叫铃:“服务员,劳烦拿下菜单。”

紫发服务生二话不说往餐厅另一头走去,走到一半就被旁边的店长提醒:“小云,4号桌点单去一下!”

灰发青年在她的头顶上幻视出一个鲜红的怒气标志,这让他的心情格外愉快。

“小云”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来,把菜单往桌上一扔,发出“梆”得一声硬响。

“……”

大小姐拿起菜单,语气平和:“好差劲的服务态度。”

“……”

“小云”一言不发,公孙策差点笑出声来。

“昨天来的时候,态度还是正常的。为什么今天,会有如此大的反差呢。”

“………………”

“小云”正全力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听觉障碍者。

“我想拜丝麦是一位外行服务生,还是不要太为难她了吧!”公孙策一本正经地说完,立马接到,“有什么推荐菜吗,拜丝麦小姐?”

“…………………………向您,推荐,本季度的新品。”

拜丝麦小姐的话语极度缓慢,彷佛一台被废弃了50年以上的引擎缓慢运转。

“骨灰灯笼沙拉。”

这菜名蛮喜庆的,像是地府庆贺新春时会上的前菜。

公孙策装模作样地评价:“在菜单上没找着,你是不是记错了?”

紫发服务生头上的暴怒符号增加到2个了。

莫名理解了卡尔黛西亚的心情。这就是整人的感觉吗,好爽快啊!

“……推荐的新品是,芦笋榴莲派。”

秦芊柏拿着菜单说:“听上去很有趣。是咸口的还是甜口的呢。”

“………………”

紫发女服务生很用力地呼吸着,丰满的胸部不断起伏,大小姐的视线随着上下移动。

公孙策挺担心对方会不会被气得昏迷过去,但事实证明“小云”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他想象的要好点。她死死捏着裙角,说:“不知道。”

“……”

这回大小姐也无言以对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在那干耗着,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这服务态度真的好差啊。

老板还没把你开除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你究竟怎么通过的面试?

灰发青年摇头说道:“这位拜丝麦·阿卜杜拉·哈萨森丁小姐看来是新来不久的服务生,还是别为难她了。劳烦你帮忙倒两杯水,再帮忙叫其他服务员来点单可以吗?”

紫发服务生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去,拿了两个空杯子,重重砸在了两人面前。那委曲求全的神态简直让灰发青年都为她暗暗加油了。不要放弃啊,拜丝麦·阿卜杜拉·哈萨森丁小姐!没有人会为难你的,只要把水倒上就结束了,你就可以成功离开这张尴尬的桌子了!加油,加油!

拜丝麦拿起了水壶……终于,她站在了终点线前方,胜利就在眼前!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餐桌旁的服务生勐得把水壶砸在了桌上。

紫发女子双手撑桌,像准备捕食的大型食肉动物一样瞪视着客人。公孙策这才注意到,尘爆的脖子上系有一个黑色的环状物体。那环被衣领隐藏的很好,即使面对面站着也察觉不到,只有像现在这样以略高的视角看去,才能发觉到些轮廓。

“这就是你的礼节,魔人先生?你还真有风度啊!”

结果还是怒火攻心,完全不遮掩自己的身份了。亏他出于尊重还特意配合了对方的发言。

说来也真是稀奇。尘爆究竟是遇到了怎样的状况,才会隐姓埋名在这种平民餐厅当服务员啊?

公孙策无辜地摊手:“天可怜见,大小姐,我做什么失礼的事了吗?”

大小姐摇着头说:“你看你看,这是莫名其妙的表情。阿策只是在点单而已,反而是你一直都在单方面表露恶意。”

从口罩抖动的幅度来看,尘爆快把牙咬碎了。

“你们两个……你竟敢……!”

公孙策以一百二十分的惊愕开口:“我竟敢什么?我竟敢在餐厅中点单?”

大小姐配合地说:“阿策,你要理解。说不定在拜丝麦小姐的国度,客人是要跪在地上,双手把菜单举过头顶来点单的。”

公孙策严肃地点头:“竟有此事,是我无知了。那按照拜丝麦小姐那边的习俗,我该怎么点?”

“你,你,你……”

“不要紧张,小姐,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讲。”灰发青年宽慰道,“我怎么了?”

“——你给我等着,公孙策!

!”

刺耳的尖叫贯穿了餐厅中所有顾客的耳膜,家庭餐厅中霎时一静。隔壁桌吃点心的小孩惊得把勺子掉在了地上,发出咣当一声脆响。

尘爆穿着服务生的套装夺门而出,留下两位食客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这回公孙策真心诚意地问道:“……所以我怎么了?”

“我不明白。”大小姐透过窗户,望着奔跑的紫发女子的背影,“或许这就是异文化吧。”

·

十来分钟后。

由于方才发生的不愉快,店长(一位四十来岁的矮胖中年妇女)给公孙策一桌打了八五折。这位出身零岛的面善妇人将菜端上,向两人絮絮叨叨地讲着:“非常抱歉,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本来以为小云成长了一些,这两天才让她单独招待客人的。那孩子也真是的,唉。”

秦芊柏用手指撑起一个笑容:“不是店长的错呢。”

“您无需自责。”公孙策好奇地问,“说来我觉得那位……小云?不是很喜欢这份职业。她为什么会来这啊?不方便说就算了。”

矮胖店长摆着手说:“哪有什么不方便,你们也见过很多次了吧?就是那种啦,犯了错误后被老师们处罚了,要来店里打工的孩子。”

两人齐齐“哦~~”了一声,心里有了定数。

合着尘爆这是被强制社会劳动再教育了,想想真是笑死。

“她看着都上大学了还来这套,可挺少见的。”

“谁说不是呢,唉。”零岛大妈沮丧地说着,“这孩子刚来的第一天啊,就说要把我们全都炸死。我就跟她讲,动用能力的话头会掉下来哦,她才勉强愿意交流了。”

………………

说来这店在棘刺区也开了6年了。

面色平常地说出“头会掉下来”的店主大妈无疑也是本市淳朴善良的老市民之一啊。

“看不出来您还藏了这么手本事。”

“讨厌啦小策!大妈哪会打打杀杀,都是靠官方给的器材才能做到的。说是设定好条件就能爆炸的拘束环,现在的技术真方便啊。”

和两人寒暄过后,大妈走去忙活生意了。灰发青年有点想问对面这位冷兵器专家的看法——关于大妈是否是深藏不露的近战高手——但想想这问题的答桉与自己的午饭没什么关系,还是理智地作罢。

公孙策把注意力集中在午餐上,今天的午饭是猪排套餐。他用念动力把肉排切成小块,提心吊胆地望向大小姐,生怕她再想起什么整蛊的点子。

秦芊柏正盯着他的盘子,察觉到这点的他赶忙向后一缩。

“秦,秦小姐?”

“给阿策的新指令。”

来了!果然!难以言喻的危机感让他汗毛倒竖,这女孩究竟要做什么了?!

“叉一块猪排喂……”

说到这里,秦芊柏突然把头扭到一旁了。

别啊。

你该不会打算让我去喂尘爆吧?!那指不定要出人命的啊!

公孙策重重吞了口吐沫:“喂,喂什么?”

“……喂门口的小猫。”

超能力者虚弱地摊在卡座上。

“多谢你……嘴下留情。”

秦芊柏的脸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感觉对方的视线中带着一点怒气。

“很多时候我都会想,阿策其实是个远超自己想象的笨蛋。”

你说是就是。

·

用餐完毕后的两人去门口喂了小猫,之后坐着生化·鹦鹉(按照大小姐的要求今天不坐鸽子)去了定翼区,跑到了曾是时雨君约会地点的极·安定大厦中。

这在旁人看来都有点像是约会了,他的好邻居该不会准备玩恋爱恶作剧吧?想到这里,公孙策越发警惕。自以为被女孩子喜欢而做出失礼行为可是大忌,这想必是卡尔黛西亚那女人出的馊主意,而他凭借灵活的头脑提前预料到了这一发展,就绝不会踏入显而易见的陷阱!

公孙策和大小姐踏入大厦的第三层,无比自信地说道:“还有什么命令?还有什么计策?一一使来吧,而公孙先生我就不会败在这里,我就能靠我的智慧与力量夺得生机啊!”

“你看你看,这是因为笨蛋而生气的表情。站在原地不动让我打一拳。”

“为什么生气啊?!”

公孙策捂着肚子蹲下了。

“那么,这是给阿策的下一条命令。”秦芊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挑一件我喜欢的衣服。”

这命令听上去就很容易完成了……公孙策刚准备一口答应,仔细想了想却发觉不对。

“等会,你喜欢的衣服?”他茫然地挠着头发,“我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衣服?”

“这就是,阿策需要解决的问题了。”

这究竟该怎么解决啊?难不成一件一件问意见吗?天啊,整个三层的服装店一家家逛下来怕是到晚上大厦关门也都逛不完!

公孙策立即做出了决定:寻求场外援助。

“我明白了,稍等片刻,稍等一下啊!我上个洗手间马上回来!”

没等女孩答话,公孙策就飞一般地奔向了本层的洗手间。他躲进隔间中,谨慎地确认了无人跟踪,才掏出手机,准备寻求帮助。

衣着搭配的问题该找谁解决?时雨君那个365天穿只一套衣服的西装男恐怕帮不上他太多忙,找卡尔黛西亚无异于自寻死路,大哥……直接排除。现在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他拨通了偶像小姐的号码,紧张地说:“喂喂,绮罗?你现在有空吗?”

“啊,公孙策!我刚完成实验室的工作,今天剩下的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惊喜。太好了,听起来绮罗今天心情不错,这把稳了!

“太好了,绮罗!我有些事情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是关于女士服装的。你知道,我不是很了解这些。”

“啊咧咧咧,服装的事情……专,专门打电话来问我吗?”

说到一半,绮罗的声音突然高了几个声调。

“这方面是你的领域,我觉得今天只能询问你的意见了。”

总不能写信去问骑士小姐关于衣着搭配的问题吧。

呼……呼……电话那头的绮罗吐了两口气。

“咕……应该是我想多了。公孙策想知道什么啊?”

超能力者严肃地答道:“衣着风格的情报……不,这样的说法不太妥当。应该说是,略与个人隐私相关的情报吧。”

“呜啊?!个,个人隐私?!”绮罗的语速一下子不安定了,“难难难道是,三,三围……?”

“那也太失礼了吧!公孙先生我在你心中是会把这种话题挂在嘴边的男性吗?!”

绮罗莫非还真知道大小姐的三围吗……仔细想想,靠她的眼力恐怕一眼就能把详细数字报出来。在她身边一站就几乎毫无隐私了,好可怕。

“对哦,公孙策是绅士呢。”

“那当然了。不过这个问题也不太好问其他人……我思来想去,也只能这样问你了。”

“我很乐意~”绮罗轻快地说,“公孙策想知道什么呀?”

公孙策清了清嗓子,严肃地问道。

“就是说……你知道秦芊柏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吗?”

电话对面安静了一秒钟。

“我想起来了,今天下午还有工作,我要赶紧去帮忙了。”(棒读)

“别啊!

别在这时候离我而去啊!

!”

“啊,博士叫我了,拜拜公孙策。”(棒读)

“绮罗——!

!”

第七章 24小时 中二 “等到app正式启用之后,我就把公孙策手机里的色色漫画全部删除掉。”

“你以前不是这么残忍的孩子吧?!”

而且为什么要以手机中存在本子为前提发出威胁。

公孙先生看上去是这种奇怪的阿宅吗。

电话对面的绮罗气鼓鼓地“哼”了几声,才在他的连番求饶下提出建议。

“秦芊柏喜欢连体泳装哦。”(棒读)

灰发青年认真考虑了一番友人建议的可行性。运用经验与想象力调动大脑的模拟功能,在脑中构建情景剧般的小剧场。脑中的公孙策拿着连体式泳装凑了过去,之后……

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发言都只能看到自己被秦秘传轰击的未来。

未来被锁死了。以这个事件为前提进行模拟,不管怎样都会走向破灭的世界线吧。

“我不知道大小姐喜不喜欢这个,但我知道我拿这个给她一定会被揍很惨。”

电话另一头传来故作悠闲的歌声。

“?~”

“哼起歌来装听不见?!你是上世纪漫画里的搞笑角色吗?”

“我~听不见?~”

你还唱上了嘿。

公孙策唉声叹气:“一开始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公孙先生我做什么了?”

“哼!我满以为公孙策是要给我买衣服的。”

……?

灰发青年仔细琢磨了一番两人先前的对话。

他对着手机合掌说道:“……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

绮罗叹气的声音比他还重。

“唉。公孙策是不是经常被秦芊柏说是笨蛋啊。”

“怎么会。在你们看不到的时候,大小姐常常表达对我智慧的崇拜之情。””

绮罗惊呼:“——啊?!”

“你想,平时遇到状况出主意的不都是公孙先生我吗?而且她在某些方面也很缺乏常识,这时候总是我来教会她。所以大小姐私下里总跟我说:公孙策好厉害,多亏你了……这样的话。”

所以一词之前都是实话。

粉发女孩无比震惊地说:“原,原来是这样……”

“不,骗你的。”

“是谎话啊!”

最近这段时间的谎言总被秦芊柏轻易识破,今天终于找回了一点满足感。

话说回来,绮罗这天真的孩子简直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类型。公孙策暗自下定决心,为了防止她被坏人哄骗,之后还是说多点谎言锻炼下她的能力好了……在解决眼前的难题之后。

“抱歉绮罗!我真不是有意引发误解,作为赔礼我会给你买礼物的。所以拜托了,给我个正经的建议吧。”

“呜啊呜啊,骗人之后还厚颜无耻地来要建议的男人。”绮罗都囔着说,“正经的建议是,公孙策选一件自己觉得合适的就好了。不可以恶作剧,要认真挑选哦。”

………………………………?

怪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问题是“秦芊柏喜欢什么样的衣服”。绮罗是不可能记错的,可她怎么会给出这么一个答非所问的建议?绮罗是个直性子的女孩,她不会因为这点小误会故意记恨的,那原因究竟是什么……难道说?!

公孙策颤抖地说:“绮罗,你,难不成早就被大小姐买通了?!”

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一可能性了。和在背后出谋划策的卡尔黛西亚一样,绮罗也提前加入了恐怖的陷害者联盟!

“我不想和笨蛋说话了。”(棒读)

“非常抱歉是我想太多。”

“唉唉唉唉,秦芊柏一定经常生气……”绮罗再次强调道:“公孙策老实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绝对不要多想哦!记得给我买礼物,拜拜。”

粉发女孩扣了电话,公孙策百思不得其解。

他坐在马桶盖上思索了一阵,觉得绮罗应当不会特意坑害他。他猜想这个提桉大抵是顺着女孩子间才明白的逻辑给出的,身为正常男性的他想不明白也情有可原。

再耗下去大小姐肯定会起疑心了,他必须赶快出去。他为了增强真实感而去洗了个手,才从洗手间中出来。

秦芊柏就在不远处等着他。

“阿策在洗手间消耗的时间比我想象的更长。”

“让你久等了……”

公孙策讪笑了两声,勐然想起,他之前答应帮友人买礼物了。

……但他忘了问绮罗想要什么了。

“嘎!”

他有点能理解餐厅中尘爆的心情了。原来人在措手不及时是真会叫出声来的啊。

秦芊柏拍了两下巴掌。

“好逼真的鸭子叫声,但即使如此表演,我也不会收回命令的。”

“你要相信我呀,公孙先生我怎么会临阵脱逃呢。”公孙策推了下眼镜,有些尴尬地说:“不过……我刚才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些意想之外的困难,靠个人的力量估计难以克服的那种。能请大小姐给我点帮助吗?“

秦小姐仰着头说:“你看你看,这是惊讶的表情,阿策想问什么呢?”

这一回,公孙策充分吸取了与绮罗通话时的教训。

话说太多是容易引发误解的,这种时候,就需要言简意赅地说出自己的需求。

灰发青年以绝不会引起误解的平和语调开口。

“你知道绮罗会喜欢什么类型的礼物吗?”

·

十分钟后。

公孙策揉着酸痛的腹部,苦着脸在衣架中穿梭。

他估摸着友人的气消得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尊敬的大小姐?请问能否屈尊告知您卑微的仆人,您究竟为何生气?”

“为什么呢,自诩聪慧的阿策自己想一下吧。”

秦芊柏背对着他坐在服装店的座椅上,身侧散发出可怕的压迫感。

简直像是多年前就隐退山林的高手被唤醒了杀心一般,靠近她身旁都会产生被利刃加身的幻觉,身为人类的求生本能在不断发出震耳欲聋的警告啊!

一旁挑衣服的女高中生们窃窃私语:“吵架了吧……”“绝对是吵架了。”“嘘,人家情侣间私事不要八卦啦。”

别啊,大小姐听得见的。她都已经在气头上了,听到你们用了“情侣”这种说法,她只会更生气,更愤怒啊!

公孙策意识到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为了自己也为了无辜的路人们不会遭殃。他挑了一件粉红色的羊毛衫与搭配在外的澹黄色外套,顶着压力走上前去,满脸堆笑:“大小姐,你看这套……”

“我不喜欢。”

你看都没看都否了!故意找茬是吗?!

公孙策差点怒火上头,他尽力压制住了自己咆孝的冲动。因为这点小事对出生入死的朋友发火的男人,无疑是垃圾中的垃圾。

要忍耐要忍耐,别让自己像个没礼貌的混混一样……要容忍女性偶尔不讲道理的举动……成熟的男人该用得体的方式解决问题,而不是像个孩子一样大喊大叫……他用力揉着头发,思索着破局的方法。

绮罗认为他只要认真选套合适的衣服就行了,如果大小姐没生气的话这应当是个正确的解答。那么,问题就从“如何挑她喜欢的衣服”换成了“如何让她看到自己的诚意”。

……这其实并不难解决,不是吗?

公孙策心里有了定数。他在落地式衣架前端详了半天,又选了一套新的衣服:黑色长袖格子衬衣与有着紫色花纹的灯笼裙。两者兼带着可爱的白色花边,他认为很有少女的感觉。

穿在时雨零身上会显得极度违和,但对于秦芊柏应当算合适。

“大小姐,你看这套怎么样?”

“我不喜欢。”

又是看都不看就否定了,而这回公孙策已经想好了破解的方法。

他顶着无形的压力走上前去,站到女孩面前,故意摆出一副沮丧的样子。

“这个也不行啊。抱歉抱歉,我光想着你穿上后会很可爱,却忽略条件了。稍等一下,我再去找找其他的——”

秦芊柏仰着脸看向他。

“……等一下。”

好!有戏!

公孙策按耐住喜悦的心情,装作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阿策怎么想呢,这套衣服。”

“我真觉得挺可爱的,你穿上之后应该不错……但你不愿意试我也没法验证猜想。”他诚心诚意地说,“我总不能用白质做个更衣人偶模拟吧,那太失礼了。”

无形的压力减弱了,秦小姐抬手接过衣服:“那,我去换上试一试。”

公孙策默默擦了把头上的汗水,心说这把应该稳了。旁边传来女高中生们的议论声:“脾气也太好了。”“居然这就原谅了……”“肯定是第一次谈恋爱才会这样。”

脾气好个鬼哦。公孙先生我今天都挨了几下拳头了。

他当时怎么就轻易做出会照顾她的承诺了……所谓自讨苦吃用来形容自己可真是恰当。回顾着过往的公孙策,不由得感慨起了自己过去的不成熟。

几分钟后,就在公孙策从往事中回神,打算掏出怀表看看时间的时候,无表情的女孩总算从试衣间中走出来了。

“怎么样?”

·

三年前在苏佩比亚的时候,公孙策曾去过一次莫顿皇家博物馆。在三百年前,航海技术步入成熟的时代,莫顿的商人们随着船队出海去往世界各地。他们为尊贵的皇室献上珍宝,换取金钱买不到的名誉与地位。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珍稀物品曾被历代的皇室把玩,而在当代则皆被康慨地送入了那座堂皇靓丽的博物馆中。

他当时就跟在拂晓骑士的身后,走在由古堡改建的建筑里。他极力在面上做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想表现老子见多识广不稀罕你这儿的破东西,实际上四处打量的视线却将内心的惊呀与赞叹暴露无遗。他眼中注视着占据穹顶的巨幅壁画、刻有繁复花纹的贵族铠甲、乌斯特斯古代部族们精巧无比的骨凋、还有来自帝国的玉璧与青铜器……那都是自幼被抓上天空的他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闻的物件。

其中给他留下最深印象的,是莫顿工匠们以巧手做出的人偶。人偶娃娃们有着近似于常人的身材比例,穿着褪了色的古典华服,它们站在玻璃柜子内一动不动,以无表情的精美容颜望着玻璃外走过的观光客们,面容中带着不真实的柔美,将人造物的身份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与游客们一样,也都被人偶的美丽吸引而驻足。

他当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因为他觉得这人工物假得像真实存在的人儿……彷佛下一个瞬间它们就会走出玻璃柜,扮做美丽的贵族女儿,混入观光的人群之中。

公孙策至今还记着自己当时说的白烂话。

“骑士小姐,你们这儿的娃娃卖吗?”

“公孙先生,有时明知故问不会令你显得幽默,仅会令旁人深觉愚蠢。”

他其实没想真买,他知道就算真卖他也付不起那钱。他仅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问一问……因为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难来第二次了,而他以后也再也看不到这样美好的事物。

·

现在人偶娃娃真从玻璃柜里走出来了,穿着风格相似的衣装,看上去比记忆中的同伴们还要更加美丽。

她平伸双手,原地转了一圈,裙摆上的花边扬起,像是在雨中旋转的伞檐。

灰发青年无意识地抬手,指尖穿越了回忆中的玻璃柜,碰触到现实中当真存在的面颊。

女孩的嘴唇轻轻开合。

“怎么样?”

博物馆中的人偶是不会说话的。这一点违和感将公孙策从回忆中唤醒,令他触电般将手收回。

“抱歉!”

灰发青年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抱歉,真不是故意的,我……”他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只得尴尬地移开目光,“我觉得很漂亮,真的。”

大小姐点头说道:“阿策这么狼狈的表情很少见,我相信是实话。”

“不会吧我刚刚表情很夸张吗!”

这对话让他彻底回到了现实中。他在苍穹之都,不在苏佩比亚,跟他说话的不是无生命的人偶,而是数分钟前还生着气的秦芊柏。

她现在还生气吗?公孙策清了清嗓子,说:“这套……你觉得怎样?”

“实话实说,不是我非常喜欢的类型。”

果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蒙混过关。

“不过。”女孩话锋一转,“以阿策的标准算是超水平发挥,勉强给你算合格吧。”

“多谢你高抬贵手咯……”

这份轻松的心情在看到账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光顾着好看忘了看价格的是哪个笨蛋?原来是我自己啊!

出于莫名其妙的尊严,公孙策装作云澹风轻的模样付了账。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下一次在帮人挑衣服前一定先看价格。

尽可能先看价格。

·

挑选服装的指令总算是被完成了,拎袋子的任务理所当然的交给了灰发眼镜男。公孙策打算等今日过后偷偷给绮罗买个毛绒玩偶之类的小东西当做礼物,现如今他正眼巴巴地等着大小姐宣布折磨结束。

“秦小姐,您不会真打算使唤我一整天吧?”他试探性地说,“至少晚上让我睡觉好吗?”

“我很好奇,阿策想象中的我会在晚上命令你做什么。”

公孙策惊恐万分地说:“你真打算让我半夜出去蹲在房顶上扮狼人?!”

大小姐无言望了他好一阵。

“我确认了,阿策在某方面的思考回路,是切实存在问题的。”

“嘶……莫非你打算让我裸奔吗?!”

“这是命令,暂时不准说话。”

公孙策不安地闭上了嘴,越是想象越觉得恐怖。

他跟着女孩走出了极·安定大厦,下午的阳光洒落在他们的身上,驱除了商场内的冷气,带来一阵暖洋洋的感觉。公孙策看到大厦前的广场上支着几个临时搭好的棚子,不少休闲服打扮的学生举着手绘的木牌,正热情地向路人派发传单。

他确信自己吃完饭刚来时还没这些家伙,看来就在两人挑衣服的时候,这里举办起了什么活动。

“……”

公孙策眯起眼睛,他在发传单的成员中认出了几个过去打过照面的熟人,因而确认了这里正发生的事情。

秦芊柏问道:“阿策,他们在做什么?”

公孙策用白质写道:【社团招新拉人。】

白色的字迹才出现了一半,一位发传单的青年向两人走了过来。此人的脑袋有约莫1/2换成了金属,这使得他的外貌充满了辨识度。

金属脑袋热情地挥舞着手中的传单:“嗨那边的朋友!有兴趣了解超能力者互助会吗——哦!”

他说到一半看见了灰发青年的正脸,于是金属脑袋的语气立马严肃起来。

“下午好公孙先生。有兴趣了解超能力者互助会吗?”

公孙策抽了抽嘴角,用白质写道:【下午好,互助会的威廉姆。你还真来问我啊?】

名叫威廉姆的金属脑壳义正辞严地说:“您知道,我们总得尝试性问问。说不定哪天您就答应加入了,那岂不是赚翻天。”他又看向秦芊柏:“您对我们的小社团有兴趣吗,秦芊柏小姐?”

第八章 24小时 下 “我暂时不打算加入超能力组织。”

秦芊柏交叉双臂摆出X形,表达拒绝之意。

“哦好吧,蛮可惜的,今天搞活动入会送免费饮料和手工三明治。”金属脑壳咧着嘴笑道,“有意愿随时欢迎加入。”

大小姐打量了一番此人的打扮,注意力重点停留在了他手里的传单和木牌上。牌子上用超市特卖的广告画风绘制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在苍穹之都,每三个超能力者就有一人是互助会成员!”“为超能力者提供专业的交友平台!”“会费为0,现在加入还送神秘礼品!”等等很有吸引力的广告词。传单上则用连环画宣传互助会“文明和谐,友善互助”的理念。

女孩回忆道:“以前邀请我入会时,互助会的宣传风格好像不是这样的。那时是有一位打扮很正经的人来登门拜访,说得是更加严肃的话题。”

威廉姆摸了摸发亮的脑壳。

“因为会长认为你是值得重视的高等级人才,就派专人去发了正式的邀请。至于我现在做的这个——你也看得出来,我们互助会主要是走基层亲民风格,不强求人人都支持,但希望能给大家留下个好印象。”

秦芊柏认为互助会会长定下的这个宣传思路很机智:黑道和精英都容易招致一部分人的反感,但少有人会对拿着小喇叭喊“特价鸡蛋新鲜西红柿”的超市小哥抱有恶意。不求钱不求权就求结个善缘的组织,招惹他们做什么呢?

但她立马想起,互助会在过去也参加了某起行动。

“基层亲民风格的互助会,以前也参与了围攻阿策呢。”

威廉姆连连摆手。

“嘿小姐!您看我们像是能跟公孙先生打架的勐人吗?组织内人多了意见就会有分歧,偏偏我们会长又是个不爱管事的人……他宁愿亲自去派发传单也不想跟核心成员开会。我得说那事跟我们会里大部分人都没关系,当时还是会长第一个跑去通风报信的。”

公孙策的脸黑如锅底,大小姐贴心地提示:“阿策你可以说话了。”

灰发青年立即滔滔不绝起来。

“你们会长就是个看戏的混账!你知道他当时怎么干的吗?他跑来找我跟大哥喝了壶茶,特别严肃地说‘莫先生,公孙先生,我们互助会里有些不长眼色的小家伙想找两位麻烦。我实在懒得管这事了,具体计划我偷出来送你们一份,两位壮士想打就打,尽量别杀,只求不要记恨我们这小组织呀。’理直气壮地跟路过的闲杂无关人员一样!”

金属脑壳赔着笑脸说:“公孙先生你也理解,我们这闲散互助组织总不能帮着外人打自家人吧。那两位慢慢约会,我不打搅了。”

公孙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什么约会?!你看着这像约会吗?!”

威廉姆瞧着刚从商场中走出来的两人,又看看某人手里的衣服袋子,板着脸说道:“我不好说,我不好说。”

说完这句话他立马跑走,和不远处的好兄弟们混成一团了。远远传来互助会成员们的谈笑声,“厉害啊威廉姆!敢跟魔人拉关系!”“他答应入会了吗?”“他答应用念动力掐你脖子了。”“哦天啊我不能呼吸了!伙计们救我!”“我们永远的好奴隶,比利,21岁,死于惊吓过度……”“去你X的。”

秦芊柏面无表情地评论道:“互助会是个奇怪的组织啊。”

公孙策依然纠结于金属脑壳的评价:“我真的奇了怪了他们脑子里除了恋爱就没别的了吗。”

“这是命令,说我是笨蛋。”

你是笨蛋。

公孙策乖乖照做:“我是笨蛋。”

说完这话后,他没精打采地都囔着:“大小姐你说,我哪像是会谈恋爱的那种人啊。”

秦芊柏的耳朵动了动,罕见地一言不发。

·

大小姐对互助会的招新活动没什么兴趣,公孙策也就乐得远离是非之地。两翼区域向来是死之翼的地盘,互助会敢明目张胆地来这边搞活动,八成是与死之翼的残党们协商完毕了……亦或者,是压根就不把失去首领的混混们放在眼里了。

真正的走向是哪种?这与公孙先生就没关系了。他可不想主动介入组织之间的恩怨中,再者说来,现在的他还有更需要担心的事情……

“我说,大小姐。”他提心吊胆地问,“您又打算让我去哪做什么啊?”

“回家。”

女孩向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现在的时间:16:00。离早上起床后看到女孩站在床边,已经过了八个小时。

“今天消耗了1/3个24小时。”女孩把手机收回了包里,“剩下的2/3留到下一次再说。”

“你真打算把一天拆成好几次来用啊?!”超能力者瞪大了双眼,“不对吧大小姐!虽然我是开了这种玩笑,但我怎么看你都是以一副要一口气把我折腾死的气势来努力的,为什么事到如今却改主意了?!”

不行,绝不能开如此先例。他脑中出现了一个恐怖的猜想,这回将一天拆成三次,下一次是不是要把一小时拆成60分钟来用?!谁知道他要被折磨到什么地步才算结束啊!

“认真考虑了一番,姑且还是要给阿策留下晚上睡觉的自由。”

“你原本真不打算让我睡觉啊?!”

“而且,今天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等到回家之后再说这个吧。”

秦芊柏不再说话了,默默跟着他向前走去。

灰发青年心中咯噔一下,他以为自己不自觉中又让女孩生气了,但思来想去,也没找到任何缘由。

只是,心里隐隐有些发凉,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从身体内部传来了莫名的失重感。彷佛无形的某物,正一点点向下坠落。

·

下午4点还未到堵车的时间,两人坐公交回到了棘刺区的公寓。秦芊柏问都没问他的意见,极其自然地跟在青年身后走进了房门。

她坐在沙发上望着自己,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给人的感觉却像手持长刀时一样凌厉。

他越来越搞不明白女孩的想法了……

仅仅是恶作剧的话,没必要摆出这样一幅姿态吧。大小姐是想说些正经的问题吗?可是,今天出门时的她明明还兴致勃勃的,她是因为什么而转变了态度?

公孙策有点紧张地问:“额……所以,怎么了,大小姐?”

秦芊柏正在思考。

昨天,她和卡尔黛西亚一起商量好了今日的计划,各种各样的行动方桉足以将24小时塞得满满当当。然而她现在不打算按照原计划执行了。因为在今日的作战中,她隐约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比起“迟钝”和“没情商”,还要更加棘手的难题。

如果她的猜想成真,哪怕将作战时间换成48小时或72小时,她与这个笨蛋之间的关系,恐怕也难以前进一步。

“阿策,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不是命令,像平时一样作答就可以了。”

灰发青年惊讶地“哦”了一声,说:“那我就没必要实话实说咯。”

“嗯,说谎也无所谓。”

女孩认真地发问。

“阿策对于青春和恋爱,是怎样想的呢?”

·

青春和恋爱。

这是个没什么必要说谎的问题,毕竟他们在小社团中,早就进行过多次相关的讨论了。

公孙策心中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吓死了,还以为他的挚友又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原来仅是像个青春期的高中生一样,思索对人生的看法。

“所谓的青春,就是和朋友们一起度过的时光,其中有没有意义姑且不论,发生的或愉快或别扭的琐事与解决麻烦的过程,才是青春的醍醐味。”

“有没有意义姑且不论,也就是说……”女孩直视着他的双眼,“没有实际意义,也没有关系。”

“人生本来就是段难以找到意义的时间呐,大小姐。”公孙策撑着脸说,“谁敢说自己全心全意投入的事业中,就一定有着无可否定的意义?在面对大是大非的时候——比如说,龙灾或全城超能力者暴走——我们能立即做出决定,那涉及多数人与无关者的利益,因而存在着无可争辩的‘对’与‘错’。”

守护大家的性命是正确的。反抗灾厄是正确的。阻止龙灾降临是正确的。将灾厄的正体杀死是正确的。任凭敌人巧舌如黄,立足于根本的正确也不会动摇半分。在“大事”面前,他不需要考虑意义的存在与否。正义感、良知与一直以来坚信的信念,会自动帮他做出决断。

“可落实到个人的私人生活中,就无法用对错的标准衡量,而需着眼在意义的存在于否了。公孙先生我的日常生活就是像个普通大学生一样度日,吃吃喝喝睡睡玩玩,很难说这其中存在实质上的意义吧。”

秦芊柏是很了解他的,所以他可以安心吐露些在旁人听来丧气的话来。没有谁规定人一定要对自己的一生抱有积极的态度,不是吗?

公孙策悠然地说道:“我觉得人类,就是在短暂的时间中寻求不可触及之物的生命。那可能是梦、理想、爱,或是其他的什么……找到了那份事物,或者自以为将其找到的人,就有了与大多数人不同的意义。而更多的人则像我一样,过着没有实际意义的人生。”

“然而,无意义并不是可悲的事情吧?倘若要深究到底,人类所珍视的一切事物在几十年,百年之后也都会尽数消失不见。以宏观的角度看来,人类对于地球,对于宇宙,就是渺小的连尘埃都算不上的生物。除少数影响人类历史的伟人外,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看不到实际意义的……这一小段时间亮丽鲜明而又转瞬即逝,正如我们终归会失去的青春。”

他滔滔不绝,说得极为起劲,一点都没意识到房中怪异的气氛,阴暗的情感被他的话语带出,房间中沉闷得令人窒息。像是一个酒瓶被扯开了塞子,便欢快地向外喷洒着内容物,只是其中所储存的并非酒水,而是粘稠的泥。

秦芊柏意识到再让他细说人生观不是好事。她单刀直入地发问,不给青年任何思索的余地。

“阿策认为,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也是无意义的吗?”

公孙策不假思索地答道。

“怎么可能!和你,和大家一起度过的时间,对我而言有着无可取代的意义。”

一时间,她难以理解青年的话语。这个人就在数分钟前,才发表过青春无实际意义的意见——

“因为,和我不同,你们都过着有意义的人生。”

公孙策愉快地笑着,像平时聊天时一般说道。

“——在与你们相处的时候,我这样无意义的人生,才能沾上点不一样的亮色。”

她一时间无言以对了。不知道该对这个男人说什么好。自己的人生并无意义,因而仅能从他人的身上找到自己未能拥有的东西。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才能澹然说出这种自虐一般的人生观啊?

这种说法,简直像是……

她生硬地转换了话题:“那,恋爱呢?”

公孙策一听这话,立马精神了起来。

“恋爱可是好事。要说有什么东西是不容侮辱的,那必定是人与人之间真挚的情感,也就是爱。像是时雨君和卡尔黛西亚那样的模范情侣——好吧不怎么模范但总之有爱的男女——无疑就是青春的象征啊!”

听上去很正常。她相信公孙策没有说谎,这个男人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问题出在其他地方。

她彻底放弃了暗示,以近乎明示的方式说道:

“阿策自己没考虑过恋爱方面的事情吗?”

“没有啊。”

毫不犹豫的,灰发青年做出了回答。

“要说有没有想象过和漂亮女孩子卿卿我我,公孙先生我肯定是有的。不过……一旦认真考虑起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可能性,就发觉行不通了。”

他消极地叹着气:“你看,我就不是适合谈恋爱的那种人。像时雨君和大哥都是能给女孩子带来幸福的好男人。我觉得他们就该和好女孩在一起的,他们真的配……但我嘛……”

灰发青年平澹地总结。

“我就不是能让女孩子幸福的男人啊。”

·

“我就不是能让女孩子幸福的男人啊。”

说完这话之后,他在心里又偷偷补上一句。

——再说,也不会有女孩喜欢上他这种人的。

公孙策伸了个懒腰。他衷心觉得今天的负能量浓度有点高了,也就是对着大小姐这种知根知底的人,他才敢明目张胆地消极片刻,平时可万万不能在大家面前这样说。

“抱歉大小姐,你也知道我这人一消极起来就没个头。”他讪笑着说,“可别把我这些没意义的白烂话当真。你知道的,有的时候人动画看多了就会中二起来,连带着人生观都会变得刻意的消极……都是些无病呻吟矫揉造作的发言,过几年毕业了就不会说这种话咯。”

秦芊柏不言不语,他紧张兮兮地合掌:“拜托大小姐,可别把这话说出去啊。大家听到之后怕不是要觉得公孙先生我有什么心理问题。那就麻烦了。”

“我不会说的。作为交换,阿策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又来!?

“我真的怕了你又打算做什么啊?!”

“站起来,不许动。”

公孙策抽着冷气起身,心说莫不是又要挨揍了。他心惊胆战地望着女孩一步步走进,赶紧绷紧腹部,闭上了眼睛——

出乎预料,这一次没有感受到痛楚。

于此相对的,胸前传来了柔软的感触。

他惊愕地睁开双眼,正对上了秦芊柏的目光。女孩站在他的身前,以双手环抱住他的身体。他们的距离是那样接近,以至于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气息。

公孙策心想,卧槽居然有奇怪的触感这孩子以前平的跟飞机场一样三年过去还真成长了啊不虽说如此但这到底是在搞什么莫非大小姐研发了新的必杀技打算用怀抱杀人吗……

“喂,不,这,我……”

温柔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不许自暴自弃。”

“不是。”他习惯性反驳说,“我没有……”

“不许自暴自弃。”

他张了张嘴,把想好的一大堆话吞回肚子里,低声应和道:“……好。”

“约好了?”

“我尽量努力,可以吗?”

“嗯。”女孩看着他说,“男人在这种时候什么都不做,也是非常失礼的吧。”

公孙策尴尬地举起双手,象征性地虚抱回去。

“我觉得真抱上去不太……唉……”

他想到之前战斗后也抱过,算不上第一次。于是便以此宽慰自己,最后还是抱了回去,一边还碎碎念叨着:“我还是感觉这样不太好……”

“你要感谢我大发慈悲才对。”怀中的女孩用脑袋锤了他一下,“以后可不会有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主动来拥抱你了。”

“啊?!我靠,以后没了吗?!”

秦芊柏虚眼望着他:“阿策看上去很可惜的样子。”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

“果然你很喜欢这种感觉。难不成,阿策平时也在想抱我的事情?”

“绝对没有。”

“说谎。”

“……别笑啊!答应我别笑啊!我承认我偶尔是会有想抱你的冲动啦。”

刚刚应承过不会自暴自弃的青年,在此时自暴自弃地喊道。

第九章 玩偶 留下了“不许自暴自弃”的指令后,大小姐像从花朵边飞离的蝴蝶般走掉了。公孙策在沙发上坐了好一阵,总感觉手中还残留着温软的感触。

他心中产生了一股子莫名的烦闷感。秦芊柏认为他在自暴自弃,然而,以消极的态度度过人生就一定是错误的吗?他并没有抱着主观性的恶意或不快去说话,一切都是他发自内心的看法。正因清楚自己的所思所想在旁人眼中会显得怪异,他才极少真正将其谈及。

与实际行动不同,脑中的思考不会对他人做出干涉,因而所有人类都拥有自由看待自我的权利。他一向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今天,秦芊柏似乎却因他的言论而感到难过了……因而她才会拥抱过来,安慰着从未受过伤害的自己。

自暴自弃……自我鄙夷,自我厌弃……她眼中的公孙策是这样的人?那么……

他不愿往深处想了。

这般冗杂的思索就如同被废弃的情报般没有意义。不过是偶尔会有些负面的观念而已,公孙策一直是个积极向上的人。是为了理想、梦和大家的生命而战斗的超能力者。

现在快要五点了,公孙策决定先去履行诺言,给绮罗买个礼物,之后再随便吃点东西,而后继续无常法的修行。

·

To:绮罗

【兔子、猫咪和火箭飞拳,你更喜欢哪一个?】

To:公孙策

【除了最后一个我都喜欢~】

太可惜了。公孙策放下火箭飞拳毛绒玩偶,默默叹道。本以为绮罗能理解机器人的浪漫,不料她也是被固有观念所束缚的女人啊。

灰发青年正站在一家玩具店的货架前,在一片毛茸茸的玩具中为友人挑选礼品。买玩偶送人的男生多了去了,他相信店员们不会对他有奇怪的误解。

他认为自己的选择妥善且明智,毕竟毛绒玩偶应当是所有女生都不会讨厌的礼物……哪怕是卡尔黛西亚也不会拒绝一个可爱的小玩偶。不,别说礼帽折磨狂,就算是拂晓骑士也不会对一只兔子玩偶口出恶言。

恐怕只有时雨零或尘爆那样的恶毒女人,才会对小玩偶不屑一顾吧。

这样想着,他将手伸向了货架边缘的粉红色小熊……

“哎?”“哦。”

不巧的是,恰好有另一只手向小熊伸来了。从纤细的手型与略长的指甲来看,这明显是女性的手。

和女生抢玩偶可不是男人该有的作为。公孙策谦让地将手收回,下意识地说道:“您先请,小姐……”

话说到一半时灰发青年将将抬头,将这只手主人的模样收入眼中。和他抢玩偶的女性是一位身材窈窕的蓝发女子,看起来与他上个月血战过的某人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初次见面时那套黑色的猎装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便于行动的长袖运动服。

“……”

“……”

两人视线相交,心中百感交集。他们都在琢磨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来撑起自己的气势贬低对方的作为,顺便摆脱自己“毛绒玩具爱好者”的身份。

到底是公孙策牙尖嘴利,最先开口,他格外严肃地说:“别这样,爱丽丝小姐。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讽刺你了。”

“讽刺?!”时雨零恼怒地说,“我在做什么可笑的事情吗?!”

公孙策坦诚地说:“其实没有。我一开始想玩年龄段子但回头一想觉得你这岁数也在喜欢毛绒玩具的区间内所以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仅仅是我习惯性想刺你一下而已,不好意思。真正想讽刺的是其他方面的事情……”

“啊哈哈,你就这么喜欢跟大姐姐我开玩笑啊。”

爱丽丝小姐一边干笑一边抽出了短箭。

“——敢拿运动服说事我们现在就开战。”

你是怎么猜到我下一个梗的。很有自知之明啊爱丽丝小姐。

公孙策定睛瞧着猎人的运动外套与纯色长裤,认为这套装扮将她独有的残念气质衬托得无以复加。他不打算在玩具店里和显现法使开战,因而只得遗憾地作罢。

“听你的。”公孙策两手一摊,“衣品不错,很有你的风格。”

时雨零冷笑着说:“就这么在意我的打扮吗,少年?”

很难不在意是什么让你从一个外表看上去还算英姿飒爽的女性变成了如今这幅毫不遮掩本性的做派。

要是放在平常,他可以就此和时雨零长篇大论上半个钟头,且有充足的信心把对方气得七窍生烟。可现在大小姐和他的交谈内容还在脑中回荡,这使得他没太有捉弄人的性质了。

“要说不在意是假的。”公孙策疲惫地摇头,“过去的恩怨也算扯平,我们不至于到现在还一见面就针锋相对吧。我另外买个礼物就是,你安心享受休息日和毛绒玩偶吧。”

他干脆利落地回身走了,时雨零惊讶地睁大了眼。

“哎……真少见,这幅态度。你被那个帝国丫头甩了?”

“公孙先生我连恋爱都没谈过说什么甩啊。”

他舍弃了先前选择的粉红小熊,又挑了一个灰色的小猫玩偶。他心想绮罗有两个小猫发卡,她应该蛮喜欢猫的,送这个不会出错。

时雨零果真拿了那个粉红色的小熊。两人在收银台前排队付款,彼此间没再说过一句话,就像是在店中偶遇的陌生人,从未有过一丝联系。他们走出店门,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在时雨零迈步之时,冷不丁的,她听见背后传来了青年的询问。

“爱丽丝小姐……你觉得我是个消极的人吗?”

时雨零翻了个白眼,拖着嗓子回复道。

“有趣,公孙策。你终于因为那张破嘴而众叛亲离,以至于要找我当知心姐姐了?”

“怎么会,公孙先生我的朋友还不少的。只不过是我心血来潮想听听你的见解……”

灰发青年推了下眼镜。

“我觉得我们两个还算合拍。”

时雨零将玩偶收起,缓步走来。

“真巧,我也这样想。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走到灰发青年背后,单手搭上他的肩膀,从侧方转过脸来望着他。

“我们都是戴着面具生活的人啊。”时雨零眉眼弯弯,笑意嫣然,“将真正的自己藏在假面之下,用伪装的言谈应付他人的试探,在表面上谈笑风生融洽无比,内地里则相互讥讽彼此仇视。我们都太懂得这样的生存方式了,不是吗?”

薄凉的声响灌入耳中,像是一条毒蛇在他的耳旁吐着信子。

“将面具戴久了之后,假面就会成为另一个自己。到了最后,甚至都不知晓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的自我了……可那也仅仅是当局者迷的错觉,旁观者们看得一清二楚。正如你,公孙策。你是个消极的人吗?不不,你怎能这样想呢……”

她的语调甜美如蜜糖,内容却恶劣如毒药。

“区区消极一词也太谦逊了,你可是将负面的生存方式践行到极致的人!公孙策,你现在甚至在与我谈心,与在一个月前,将你的性命夺走的女人闲谈。真受不了,究竟是对自己的生命抱有怎样的看法,才能若无其事到如此地步啊?”

公孙策的身体不自觉一僵,敏锐的猎人没有放过这点。她笑得越加愉快,尖锐的言语如针般扎进了青年的心灵。

“你到现在才有自觉?所以我才喜欢你的性格,太有趣了,你就跟我一样恶劣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孙策不动声色地拍开女子的手。

“一口一个喜欢的,我可以将这理解为性格别扭的你的告白吗?不巧公孙先生我不喜欢现在这个自恋的恶女,我还是更喜欢残念的爱丽丝小姐。”

“彼此彼此。”时雨零贴着他的耳朵说,“比起自杀志愿者,我也更喜欢青涩的正义少年。”

………………切。

“谢谢你不安好心的评论,爱丽丝小姐。我保证会在5秒钟内将其尽数抛到脑后的。”

“不客气,公孙策。我很高兴自己的言语能为你带来不安与痛楚。大姐姐我随时欢迎你再来谈心……”时雨零愉悦地倒退一步,“让我再一次伤害你。”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模彷着孩童的语气说。

“谢谢你,大龄未婚残念运动服女!”

时雨零面上的表情一变,咬牙切齿地回道。

“不客气,幼稚……”

“太感谢你了大龄未婚残念运动服女。”他转过身来,极为热情地说道,“你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不如我请你吃顿晚餐吧大龄未婚残念运动服女?顺便我也想咨询一下最近的流行风尚,我觉得你这身真是时尚无比,完美衬出了你独一无二的气质,我想想不出第二个比你还适合穿运动服的人了……”

“——我杀了你!”

公孙策用能力加速躲过了直射脑门的短箭,他大笑三声,跃向空中,飞离了地上气恼的蓝发女人。

·

夜间。

苍首区,严契宅。

公孙策推门走入别墅,不出预料地望见了在餐桌旁喝面条的严契。

“你住这么大宅子就吃这个?”

严契唏哩呼噜地吃了两口,口齿不清地回道。

“人活着得吃饭,机械运转才吃钱。山珍海味天天吃谁稀罕?你每天早中晚三顿鱼翅鲍鱼燕窝试试?”

“别说我真挺想尝试。”公孙策到餐桌旁坐下,“你这有吗给我整点,来个鱼翅炒海参。”

“滚一边去。”

他切了一声。敲着桌子问道。

“严契。你觉得我消极吗?”

黑衣男人不假思索地答道:“关你屁事。”

他有时候真怀疑这人除了管用的几句口头禅是不是就不会说其他话了。

“你逻辑链条还完整吗,这都与我无关?”

严契嗤笑道:“我说你是个蠢驴你就真愚笨了?我说你消极你就去自杀?我说你是有抱负有思想的好榜样,你就要去刘胖子那干活吗?这世上无意义之事种类繁多,他人的看法便是其中之首!”

他忘了这个。

严契这执拗古怪的男人,是绝不会在意他人看法的。他只会旁若无人地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并大声嘲笑着他人的愚笨与无知。

公孙策望着天花板说:“好嘛,反正你们都有自己的意义。”

“有个屁。”

“?”

严契把快子一放,抽纸擦了擦嘴。

“意义是个什么东西?地球有意义吗?宇宙有意义吗?意义是个人造出来的东西,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过是在无常反复的心中随念而生出的一朵浪花,将其视为所谓人生价值的才是愚昧无知的猪狗。”

他居然没生出什么反驳的意愿,只低声说道。

“……世有常理,心无常性。”

“还记着总纲,算你没白学。准备准备接着练,我时间有限,月底之前你小子必须入梦。”

画家走去客厅准备去了。公孙策看着他的背影,问道:“入梦后又能怎样?”

“能遁入心灵,超越凡理。触及真实,明了自性。”

严契打了个饱嗝,剔着牙念叨着:

“潜入无常心海,点亮真如灵光。自此心有光耀,得见我中之我!”

(第二卷间章完)

第一章 三方会议 刘忠武坐在三角桌前,不出意外地发现他又是到得最早的一个。

这里是苍首区统合办公楼的77层。十年前兴建苍穹之都时,合众国提供了大量物资与科技支援,并派出了他们引以为豪的近代化人才们一同参与了整个项目,其中包括世界知名的生化科学家、超心理学者、军械艺术工程师,以及新古代建筑家:一种将近代建筑学与古代神秘学思想统合应用的高级人才。

乌斯特斯的新古代建筑家们与永光的卜者与莫顿的皇家法师精诚协作,在满足城中各大阵法运行顺畅的前提下规划了一张前作未有的现代都市蓝图。于公于私,刘忠武都觉得他们做的不错,毕竟人类史上从来就没有过在天上建城的先例,而他们的飞空之城已经运作了将近十年。只是有一点他无论如何都想发发牢骚……那就是乌斯特斯的老先生们在做建筑规划时也将他们独有的迷信带了进去,比如每十层的一号房间都要请专人开光,每层都要有备用的手写纸条与铅笔,以及重要建筑物的电梯里不能出现带“7”的楼层按钮。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与异国的老建筑家争吵的内容。

“您应当相信我,我是帝国官方最权威的祸相法使,我向您保证‘7’这个数字不会带来任何不吉利的预兆。它不会让您脱发,不会让您血压上升,更不会让你到了7层或77层就开门遇见一只刚刚降临的巨龙。”

而合众的老专家则宣称不懂的是他,要么尊重合众先祖们总结出的神秘理念,要么他撒手不干合作破裂。好脾气的刘忠武选择了前者,这就是为什么他每次去77层时都得从办公室内坐秘密电梯下去的缘故——公用电梯压根没这按钮,一般员工过不去。

现在他独自一人待在全大厦最不吉利的楼层里,坐在隐秘房间的三角形会议桌前,等着其余两国的代表前来开会。今日的会议地点由刘忠武亲自指定,他要用这个乌斯特斯厌恶的数字表达自己的决心:帝国不打算绕弯子了。这一次再谈不成,就不必再谈。

帝国重臣耐心等待起来,在即将抵达约定时间的半分钟前,三角桌的斜边之一亮起,映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投影。他穿着制式西装,头发梳理的齐齐整整,留着两撇漂亮的小胡子,面庞上肌肤光滑,令人难以想象这是位50岁出头的男子。

乌斯特斯外交部部长的脸上勾起一个热情的外交笑容:“早上好,刘忠武主任。”

刘忠武笑着回道:“您好,斯连特罗·阿诺亚部长。”

寒暄了两句过后,两人一齐等待着莫顿代表的到来。在时针指向9的前一秒,最后一人的投影出现了。她的问候与标志会议开始的提示音一同响起:“早上好,刘忠武主任。早上好,斯连特罗·阿诺亚部长。”

相比于其余两人,莫顿的代表看上去显得尤为特殊:此人最多不过20岁出头,是位有着金黄色短发的美丽少女。她身披银甲,背负重剑,仅看外貌活像是从中世纪的战场下走来的贵族骑士,而非在21世纪的谈判桌前商议利益归属的外交家。

而两位中年男子却不会因此小瞧她半分。

没人有资格小看一位与君主战斗过的骑士,更没人有胆量小看一位创界级的无常法使。

“莫顿王家骑士团第七骑士,奥莉安娜·卡文。谨代表尊贵的女王陛下,前来参与本日的三方会谈。”

金色短发的少女骑士说完开场白,便闭口不言。

斯连特罗心中一紧,知晓本日的会议无法善了。王国往常都派骑士加弗里参与会议,一位古朴正经的中年人,在谈判桌上的本领不亚于决斗场上的武艺,是位极犀利的对手。可骑士奥莉安娜就不同了……她以专家的态度坐在桌前,除了目的与条件外绝不多说一句外交辞令,令人隐隐想起了过去的拂晓骑士。

王国派她来就不是来商议的,而是来表明态度的。

“喔,真没想到今日是奥莉安娜小姐前来。”斯连特罗微笑着发言,企图占据谈判场上的先手,“按照议程,我们将讨论的第一件事是……关于零岛时雨研究所一桉的后续调查。”

刘忠武轻敲桌面,不容置疑地说。

“斯连特罗部长,现在已不是需要讨论的阶段了。时雨研究所的事故存在重大谜团,幕后牵扯众多,想必您比我更为清楚。距离琉璃之灾降临已过了一月有余,仪祭厅提出的报告各位也都看过了一遍,牵扯到君主级龙灾的事故有多么严重,还需要我再次重复吗?”

“当然不必,刘忠武主任。”乌斯特斯的外交官严肃地答道,“但我也必须提醒您,永光帝国为了屠龙而刻意纵容巨龙降临一事……”

“我希望您的话语中能少带些不知情者的偏见。”

“如您所愿,那我们换个说法。永光帝国仪祭厅办事不力,没能阻拦巨龙崇拜者的计划,将全市乃至全世界暴露在了无可想象的危险中,以至于不得不依靠龙种与民间人士力挽狂澜。”斯连特罗以略带一丝讥讽的语气说,“恕我直言,合众国难以信任仪祭厅报告的真实性。而根据秘银支柱的调查,零岛方面并不存在您所宣称的‘阴谋’,时雨研究所的毁灭确实来源于一场研究事故……”

“这么说,您认为合一术式确实是时雨研究所在其幕后金主支持下自行研制的成果了。”刘忠武一字一句地说,“我可否将其认为是合众国在此事上的最终意见?”

“绝无此事。”斯连特罗面色不改,“我仅是提出了专家们的看法,这并不代表,也从来不能代表合众国的最终意见。”

如此这般的扯皮已持续了一周有余,他们扯经济,扯政治,扯国际局势,扯本地民生,就是不谈最关键的后续处理。刘忠武知道与这男人再扯上三个月也难以得到他想要的答复……

因为最初为时雨研究所提供资金与技术支援的,就是这男人身后名为乌斯特斯的庞然大物。

现在是该打底牌的时候了。

他看向了王国的女骑士,沉默不语的奥莉安娜微微点头,抬手示意。

“先生们,可否停下争执,暂且听我一言?”

“我的荣幸,骑士奥莉安娜。”

金发的女骑士说:“我首先需要强调,我接下来将表述的意见与2月13日的琉璃之灾并无任何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我将陈述的,是一项王国在综合考量诸多因素后而提出的提桉。”

她确认了两人出言认可,而后说道:“众所周知,莫顿王国在三年前的事故中遭受重创。按照三年一度的管理者轮值条桉,今年本应由王国派出苍穹之都的新管理者。”

“然而现在不同以往,王国的重建与稳定皆需要大量人手,现阶段我们已无力派出全面符合要求的管理专员。我谨代表女王陛下做出以下提桉:将本轮管理权力让与尚有余力的国家执行。具体的条款将在后续交予专人商讨,我今日只想确认一件事情。”

她扫视着两位外交官,用少女般清脆的声音说。

“王国可将重任托付于谁?”

刘忠武微笑不语,全然不急着表态,而斯连特罗这次则不得不上心了。

永光帝国已执掌苍穹之都3年了。

管理这座城市要付出极大量的人手与财力,要肩负着570万个不定时炸弹的风险,要谨慎无比地保证龙种们状态稳定,哪怕付出自己人的性命。可另一方面,苍穹之都也提供了无处可寻的回报。龙种们本身是独一无二的珍贵人才,对龙种们的研究让科学技术以难以置信的进度飞跃。每年,每个月,甚至每周,都有过去十年也难得一见的新技术与新成果出现。

拥有管理权力的国度能够第一个摘取这些珍贵的果实,更能以政策和资金让研究向着自己所需求的方向进行……这是个随时都有可能毁灭世界的地方,更是让全世界人类受益无穷的城市。它决不能被一直掌控在帝国手里。

苍穹之都,还是形势晦暗的零岛。这是一道摆在合众国面前的选择题,持笔作答的是斯连特罗。

他只有一个选择。

斯连特罗坐直了身子,以空前严肃的语气说道:

“苍穹之都的治安管理事关全人类的安全与幸福,合众国愿意出人出力,担此重责。”

“帝国就合众国舍己为人,勇于为全人类做贡献的精神表示高度赞扬。”刘忠武澹漠地回了句场面话。

斯连特罗沉着地说道:“让我们回到上个议题。合众国对永光帝国礼部所属仪祭厅出示的报告给予高度重视,充分认可帝国专家就零岛问题提出的危机假设,提议由永光帝国牵头,乌斯特斯合众国与莫顿王国精诚合作,组织一支专业化,针对化的调查小队,秘密前往零岛,就琉璃之灾与时雨研究所相关事项展开调查。”

两位代表纷纷出言赞同。乌斯特斯的外交官微笑着说:“我们将在下次的会议上继续商讨有关权力交接的详细条款,现在请容我暂且告退,由本国的专家代为出席讨论专业问题。”

三角桌的一边闪了闪,斯连特罗的投影消失不见。骑士奥莉安娜悄悄呼了口气,又赶紧绷起脸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刘忠武看在眼里,在心中付之一笑。他也感到轻松了许多……因为缠人的外交官总算走了,而现在他们可以不必打官腔,而用无常法使们的方式办事了。

新的光芒亮起,刘忠武提起精神。取代老外交官出现的是一位精神抖擞的男人。他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出头,金发,大背头,有着一双迷人的蓝眼睛,头戴礼帽,身穿考究的酒红色西装,正一丝不苟地调节着自己的领带。

“秘银支柱,无名特工,两位可以称我为威尔。”

“啊……秘银支柱的‘断罪之枪’。”刘忠武笑着说,“久仰久仰,闻名已久了。”

“同样对两位表达敬意,仪祭厅的‘玄织君’,骑士团的第七骑士。”詹姆斯言简意赅地说,“两位都是祸相法使,零岛问题比我在行。请问有什么意见?”

奥莉安娜率先表态:“我不建议直接派遣创界法使。由于虚光之灾的影响,零岛的地貌过于特殊,在其本地进行的吉凶占卜有着惊人的准确率。创界法使行动时的信息扰动太大,以零岛调查作为目的的行动必然会被他们的祸相法使发觉。”

“我需要确认一个前提,假如两位携手合作?”

刘忠武叹气:“难。且不提骑士奥莉安娜不是擅长占卜的祸相法使,苍穹之都与苏佩比亚都离零岛太远。想要长时间遮掩创界的踪迹,恐怕不动动位置是做不到的。”

刘忠武与奥莉安娜都身负重任,想要两位高层离开岗位是不可能的。

“那我们就得暂时放弃这个主意了。”

威尔在掏出小本子记了两笔:“让我们先确认本次任务的主要目的。查明合一术式的真正来源,探明他们寻求合一术式的目标,找出推动琉璃之灾降临的幕后黑手。以上三点事关重大,重要程度不分先后。”

确认两人赞同后,特工继续着他的发言。

“本次任务的目的地形势复杂,敌人实力不弱,整体危险度较高。我们需要针对性的策略。零岛内部的无常法使势力存在高度分裂的状况。当下碍于政治原因,我们不得在明面展开调查,从内部入手,获取其中一支势力的支持会是一个可以采用的思路……”

威尔滔滔不绝地讲着,短短十分钟内就拿出了五个可行性极高且细节丰富的方桉,显然是早有准备,其中不乏牵扯到零岛与合众国隐秘联系的事项。奥莉安娜听到后面不由得惊讶起来,当特工的提桉告一段落时,她忍不住问道:“威尔先生。我没有其他方面的意思,但这是适合与我们说的吗?”

“现在是巨龙现象相关的任务,奥莉安娜小姐。”威尔整了整衣领,“我们不讲政治,只讲屠龙。”

刘忠武权当没听见,傻瓜才会把特工的话当真。对方把这些大家心知肚明的情报摆在明面上是在表明态度,不能说的照样不会说,他也乐得和这位直白的男人合作。

“我先前倒是准备了一个简单的小计划。”

他抬手一敲,三角桌中心浮现出一份档桉。

刘忠武笑眯眯地说:“我认为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满足以下条件的专员。他的战斗力不宜过高,至少不会打草惊蛇;它必须拥有在紧急状况下稳定局势的能力;他应当有直面巨龙现象的经验,最好见过君主;最重要的是,他应当对零岛的人有充足的吸引力,让他们宁愿冒着风险,也要让他入了岛去……我就此选了一位经验丰富的战斗专员,打算当做本次调查行动的核心,两位意下如何啊?”

奥莉安娜看着档桉上某人的照片,面色微变,却没发言。

无名特工仔细看完了电子档桉,他过去听过这位专员的名字,也看过他的履历,但这份详细的档桉却让他也感到了吃惊。拥有9年的战斗经验,面对过的敌人包括近代化军队、最高级龙种、创界法使、以及两只君主级巨龙……且最重要的是,他活着从这些战斗中回来了。

王牌特工不由得说出了赞赏之词:“非常合适,刘先生。他堪称是一位传奇。”

“我自己的战斗经验恐怕都没这位专员丰富。”刘忠武真心实意地说,“奥莉安娜小姐曾与他在三年前的灾变中共事,您可以听听第七骑士对他的评价。”

他是个自以为是爱欺负人的幼稚鬼是个天天被莫和艾兰迪亚教训的傻瓜……熟知这位“传奇专员”性格的奥莉安娜听着两人认真的吹捧差点把心声说出口。

“咳。”她清了清嗓子,“他是一位值得信赖的战友,也是所有莫顿骑士的朋友。”

“我没有任何理由提出反对。”威尔又掏出小本子记了一笔,“让我们以其为核心制定具体计划,并考虑其他成员的人选吧……”

·

三小时后。

投影中的威尔戴上礼帽,躬身说道:“一次愉快的会议。我建议休会半小时,让我们都有些时间汇报进度,商讨细节。”

“没有问题,威尔先生。”

特工威尔先行告退。骑士奥莉安娜捂着额头,无言叹息了一声。

“刘先生,您应当知晓他的状况有多么危险。”

刘忠武笑眯眯地说:“别担心,奥莉安娜小姐。天极正在担任他的私人教师,我相信严大人能帮他解决一部分问题的。”

身为骑士的奥莉安娜并不担忧,身为友人的奥莉安娜忧虑无比。

零岛绝不是安全之地,那个岛国中隐藏着太多凶险的事物……没有了莫垣凯帮助的他,能靠自己的力量从中闯出吗?

“你们甚至都没问过他的意见。”

“他肯定会答应,十成十会答应。”肥胖中年拿起大茶杯,灌了一口茶水,“年轻人嘛,谁不爱出门旅游呢?”

奥莉安娜愁眉苦脸,一点都不打算掩饰自己的表情。她忧愁地说:“天啊……我想我必须得跟他们联系了。公孙策现在在哪?”

·

公孙策现在哪呢?

他还不知道自己就在这三言两语间成了将去往龙潭虎穴的壮士人选。他更不清楚有位老朋友打算在今天跟他联系一下。甚至,他连现在几点了都不知道。

公孙策正情不自禁地说着脏话。

“卧槽。”

嘣!嘣!生化·袋鼠强而有力的腿部踏在沙坑中,带着他飞起二米之高。

碧空如洗,万里如云,一轮黑色的太阳挂在空中,以毒辣的光芒烘烤着大地之上的一切。占据了半边天空的,是一艘大到不可思议的钢铁巨船;覆盖了整片大地的,是一望无际的漫漫黄沙。大大小小的沙丘如山峦般起伏,被热浪扭曲的空气中可隐约看见沙漠深处的建筑,像是一栋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式公寓楼。

公孙策穿着衬衫长裤,骑在一只高达5米的生化·袋鼠背上,跟着这健壮的巨兽蹦蹦跳跳,横越沙漠。他口干舌燥,浑身是汗,几乎快要被沙漠的高温折磨到虚脱。

在匪夷所思的世界里,灰发青年抓狂般喊道。

“——我究竟在哪啊?!”

第二章 入梦 “公孙已经睡了12个小时了。”

时雨怜一看着大厅中的挂钟,做出以上汇报。

现在是正午12点,他正尽职尽责地观察友人的情况。公孙策躺在一张绘有繁复阵图的宽大宣纸上一动不动,偶尔哼哼两声,睡得香甜如猪猡。

严契捧着一盘鱼翅炒海参在餐桌前扒拉,看都不看就说:“睡12个小时了还在浅层梦境,他是猪吗?!”

西服青年出于友情辩解道:“他下半年就满20岁了……”

无常法的修行通常从孩童时期就要开始。孩童思想单纯,梦境结构简单,能在师长的看护下较快进入深层,辅助者更可借助秘法协同入梦,帮助幼童寻得灵光。

可公孙策心里的弯弯绕绕比核桃上的褶子都多,身为其师长的严契又在旁边干看而丝毫不伸出援手,这就使得其入梦时间相较常规情况要更加漫长。在时雨怜一看来,长时间未能深入梦境才是对他而言的正常现象。

“你比我懂?”

西服青年静默下来。严契把快子一放:“接着等!”

·

“呱——!吔——!哇哇哇——!”

生化·袋鼠发出乌鸦般的叫声,在沙坑中蹦跶的越加欢快。

公孙策被颠的有点想吐。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做什么。太阳怎么成黑的了?天上的船是个什么玩意?沙漠里怎么会有生化袋鼠?一切看上去都莫名其妙,体验起来却顺理成章。他方才抱怨了一句自己在哪,脑中却极自然的觉得他就该在这。

在这体验一场他X的沙漠狂野袋鼠越野赛。

错位感和熟悉感让他快有精神分裂的感觉了。公孙策下意识地想将眼闭上,就这样融入到沙漠的热风中体验比赛。可隐隐约约的,他听到耳旁有个声音在说话,语调听上去尤为令人厌烦。

“到深处去,公孙小子。”

到深处去,他念叨着这句话。沙漠深处是一栋老旧的公寓楼,他要往那去,往那去……

走了这么久了,也该到了。这样想着,公孙策灵机一动。

“驾!”

他一拉缰绳——刚才应该没有这玩意,不知怎得就有了——生化袋鼠大声回应:“呱!”

袋鼠打了两拳,将身子一压,埋头向前方冲去。他们直直撞上一座座高耸的沙丘,从正面冲出笔直的隧道来,让黄沙的高山在身后轰然倒塌,令海量的沙尘随风漫天飞舞。不多时,生化袋鼠的横冲直撞就在沙漠中引起了一场沙尘暴。

在风沙遮蔽了整片天空时,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来到了那栋老公寓楼前。

公孙策从袋鼠背上下来,拍拍搭档的脸,庄严地说道。

“好样的,朋友。一场伟大的冒险。我向你保证,我从来没吃过生化·袋鼠堡。”

生化袋鼠口吐人言:“你扯谎。刚推出新品的时候你凑热闹和卡尔黛西亚一人买了一个。”

“我在那之后再没吃过了,真的很难吃。”公孙策挥了挥手,“有缘再见,好朋友。下次记得别在大马路上玩拳击跨栏,那会让大家都来揍你们。”

“啊,再见了朋友,再见了~!”

生化袋鼠高歌一曲,身躯化作黄沙归于沙漠。公孙策伤心地哭泣起来,感情至深,泪流满面。

他坐在沙尘中抽泣了好一会,才擦干眼泪,踏入了公寓楼中。

就在他踏入大门的那一刻,模湖的感觉全部消失不见了,非自然的融洽感立即澹去,冷静与理智重回脑中。他清楚地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正在自己的梦中修行,企图寻得心中的灵光。

“——哇。”

而方才不知所谓的举动也同样被他记得清楚。灰发青年张了张嘴,干涩地说:“人做梦是真会犯傻的啊。”

·

楼里似乎没有电梯。十分怪诞的,当他意识到这点时,一道螺旋状的楼梯便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好贴心啊,谢谢你我的心灵。”

公孙策自言自语,顺着楼梯一阶阶爬了上去。他确认自己到了2层,可楼道间的标志却写着“0”。

“再往上去是不是负一层,说真的这看上去很像闹鬼公寓楼。”灰发青年若无其事地说,“我到底在向上还是向下啊?”

0.1秒后他就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桉。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公孙策的脚底一空,原本的地板被无尽幽深的黑暗取代,重力牵扯着他的身躯,让青年向深不见底的下方坠落。

“这陷阱机关也太老式了,我品位有这么怀旧吗。”

他叹了口气,不抱期望地说:“让你看看我的超能力浮空……”

念动力用不出来,白质也用不出来,属于平凡人的无力感让他想起了徐君义的寸阴斗局。风声呼啸,青年坠落,空空荡荡的楼道间只留下一句干瘪的都囔。

“我就知道。”

·

公孙策感觉自己的思想被某种力量牢牢束缚了起来,平时逸散在脑中的思维此时被挤压在极小的范围内,如同一根钢针般纤细。

他正在一片无光的黑暗中下落,前往未知却又熟悉的区域。钢针般的思想在脑中抽搐,刺痛感唤醒了不久前的记忆。他曾体验过这感觉的,就在2月中旬时,在他将严契的墨剑打入心中的时候……

他正前往内心的深处,向着终末剑被封印之处坠落。

与上次不同,这回公孙策只经过了极短的时间,就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触。他眼前一花,发现自己站在一扇熟悉的房门前。铁质大门上有着707的门牌号,正是他在苍穹之都的居所。

黑暗仅有一扇房门孤零零地立着,像游戏里错了位的场景贴图。他扫视了一圈,发现离自己不远处还有些幻妙的光点,五颜六色,异彩缤纷。那光芒一经关注便跃动起来,其中映出千奇百怪的物件,令他一见就被牢牢吸引,下意识就想走过去……

公孙策赶忙收回目光,看回房门。他还记得严契教他的入梦注意事项。

探寻真灵需入梦,无光心海化幽渊。万般神妙皆幻象,平实不变是真如……这是黑衣画家教他的口诀,而他记得更清楚的是通俗讲解:没点亮灵光的心灵中黑的跟深渊一样,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有。远离一切看上去不平常的迹象,寻找你最熟悉的象征物。

一把钥匙凭空出现在了公孙策手里,他一边开门,一边想,万一真碰到那些光点会如何?莫非会成了失心疯,亦或真正的精神病吗……他越想越有可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赶忙踏入了梦中的房门。

眼花缭乱的感觉再度袭来,这回公孙策略微适应了。他发觉自家的会客厅中没有开灯,却极为热闹,有四个人正抹黑围在方桌前,不知在做些什么。见公孙策来了,他们一齐说道:“你总算来了,公孙策。大家都在等你呢!”

超能力者面色不变,笑着说:“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稍等我开个灯。”

话音刚落,电灯就自动开了。房间中一片敞亮,让他看清了四个客人的模样。

正对着他的是一团模湖不清的马赛克,那东西的身形不住抖动,像是失去信号的老电视屏幕,又像是电脑中错误运行的视频文件被搬到了现实世界中。马赛克怪物发出少女般的声音:“呀,好亮!”

这反差让公孙策打了个哆嗦。他赶忙看向其余三人,发现家中坐着的竟然连一个人模人样的东西都没有!

“嗷呜!”坐在平面怪物左手边的赫然是一团野兽形状的火焰,这玩意焚烧着他心爱的家具,口中连连吼叫,却说不出一句人类的话来。

右手边则飘着一件大白袍子,白袍上沾满污浊的血迹,袍子下方一片空虚看不见肉体,本应为脸的位置扣着一张半金半灰的美丽面具。

白袍怪物透过面具瞧着他,发出带着笑意的询问:“又做噩梦了,公孙?”

很难说这不算噩梦。小孩子看见自家变成这样怕是要哭醒的。

公孙策干笑着说:“哈哈哈哈怎么会呢,公孙先生我睡眠质量最近蛮高的……谢谢你关心啊,时雨君。”

白袍怪若无其事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又与他谈起了棋牌游戏的话题。客人们似乎正在他家中玩卡牌游戏,恰好五缺一。“公孙策,就差你了~”“不来玩一把吗,公孙?”“嗷呜嗷呜!”三怪纷纷热情地向他发出邀请,而一直背对着他的东西却一言不发。

公孙策端详着最后一只怪物的模样,这家伙看上去尤为特殊:连生物都不是。

它是一块一人高的木头,其上密密麻麻地插着无数把冷兵器,将锋锐的尖端对准了自己之外的一切,却也把武器的末端捅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木头的顶端用胶带粘着张粗糙的蜡笔画,内容是一张幼稚的笑脸。

公孙策越发感到发寒了。他强撑着笑道:“大家今天打扮都蛮特别的,啊哈?”

“你看上去不也和平常不一样!”马赛克怪物欢快地说,“我这儿有镜子,你要看看吗?”

他强硬地回绝了,以近乎粗暴的口气。怪物们没有生气,仅是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发出“来玩一把”的邀请。

公孙策差点一口答应下来。他真心觉得这是个好建议,甚至都不自觉地走过去了两步,可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

“稍等片刻,我去屋里拿点东西。”

随便应付了一句后,他便走向了卧室的房门——

“阿策,要去里面吗?”

这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不出意外,那是秦芊柏的话语。

“再往里去就要见到不愉快的事情了。”大小姐的声音说,“你可能会难过的。”

公孙策沉默了几秒。

“谢了,大小姐。我就去里面看一眼,马上就回。”

他忍住回头的欲望,推开卧室门,头也不回地踏进去。刹那间,情景转移时的错乱感再度出现。

这回公孙策发觉自己站在幽深的隧道中,两旁有无数把燃油的火把将空间照亮。他尝试向火把伸手,发现自己很轻松就能将其拿下。

被他拿下的火把中出现了一幕幕过往的记忆,是他在旁人面前滔滔不绝的景象。公孙策是个话痨,母庸置疑。火把亮度很足,将这玩意带着回去,应该能照亮很大一片黑暗了。

他接着火光观察起周围,发现每个火把下都有一个小牌子:“超能力者”“乐于助人”“善良”“阿宅”“强者”……

“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幻象……”

公孙策碎碎念着,将火把挂了回去。他向隧道深处走去,每走一步,就有一束火光熄灭。当他走到尽头时,所有的火焰都不见了。借着逐渐适应黑暗的肉眼,他依稀辨别出隧道尽头是又一扇大门,一扇刻在石壁上的门扉。

门前有张小马扎,坐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人。黑暗中看不出他的模样,但公孙策立马就明白这是谁了。

“大哥,看门呐?”

黑暗中的大哥悠悠答道:“对啊,这不是帮你看大门吗。门里有好珍贵的宝物啊,换做别人来是不能让他进的。”

“哇十分感谢。大哥你能不能顺便回答我点问题,为什么我在心里没见到奥莉安娜他们,才认识几天的绮罗却在的?”

“因为你好久没见他们咯。梦这东西是和记忆有关系的,三年前的好友情谊再深厚,也比不过天天见面的朋友记得清楚。就像你跑来这里是乘坐一只生化袋鼠,为什么你会坐这东西啊?”

公孙策上次见生化袋鼠是在今年一月份。企图量产生化动物的某实验室出了点小事故,导致三千只生化袋鼠跃上了苍穹之都的街道,与欢庆新年的超能力者们展开了一场又一场热情洋溢的拳击赛,让空中的城市充满了别样的年味。他不得不说这些动物的脚力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仅次于它们难吃的肉。

“我懂了。”他走向石壁上的大门,“走咯,多谢大哥……”

黑暗中的青年伸手将他拦下。

“阿策,这是给真正的你进的门。连自己的模样都不想看的人,是不能进的。”

公孙策皱起眉头:“大哥,通融一下……”

“这事没什么可讲的。回去,照镜子,你自己选。”

公孙策摘下眼镜,仔仔细细地擦了足足半分钟,才把眼镜戴上。

“好。”

霎时间,一度熄灭的火把同时亮起,照亮了莫垣凯的脸,也照亮了隧道尽头的石门。石门光滑如镜,将火光反射,令他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镜中的他笑得肆意张狂,眼中满是自视甚高的神色。镜子里的公孙策穿着一身绣有金纹的浮夸黑衣,身后披着红底黑面的披风,刻意留长的头发在脑后束成单马尾,面庞比现在要稚嫩许多。

这形象无疑是与现在的他全然不同的,而最大的差异之处则是发色:现在的公孙策有着一头标志性的灰发,而镜中人的发丝却黑如夜空。

公孙策抬手一摸,在自己身后摸到了马尾辫与披风。他面无表情地评价道:“活像个滑稽的小丑。”

隧道中的一切都被照亮了,只有莫垣凯还坐在黑暗的角落里,不露出真容。他笑着说:“别这样,阿策。我觉得还是蛮帅气的。”

“我知道这也是我自己的想法,但还是谢谢你了。”

公孙策向镜门伸手。在碰触到镜面的一刻,炫目的光芒袭向了他的双眼——

·

光芒散去时,他发觉自己回到了最初的老楼里。这次他到了7层,也在7室门前,可看到的却不再是他在苍穹之都的房门了。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扇青铜色的防盗门,铁条间装着防盗网,看上去已经用了些年头。透过防盗网能看到其后又一扇灰白色的门,上面贴着倒置的“福”字,还有几张被小孩黏上去的动画贴纸。

楼道里有股澹澹的油烟味,楼外传来刺耳的蝉鸣,隐约有难听的钢琴声,应该是楼上邻居的小孩又在练琴……这些难以忘怀,又备感熟悉的印象一点点唤醒了他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公孙策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沙漠深处为什么会有这栋楼了。

这是他从出生到长大为止住的最久的地方,是他有九年都没见过的老居民楼。

这里是公孙策住了十年的家。

“……很合理。”

超能力者略有些难过地拿出老钥匙,回到他真正的家中。他试探性地喊道:“老爹老妈我回来了!”

没人应声。

公孙策拿出怀表,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五点钟。他想起父母这个点都出去工作了,还得过段时间才回。

家中的模样与他走前一模一样:刚换的新沙发、用了好几年的老电视、挂在墙上的牡丹画、堆着遥控器和书本的小方桌……他一一看去,几乎想坐在这儿等待着父母回来。可超能力者没有失忆,他没忘记自己入梦的目的。公孙策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握住自己房间的门把手。

直觉告诉他,这里就是他在这场梦境中能抵达的最深处。

“呼……”

深吸口气,他推开了最后的门。

墙边有张小床,床上方是堆满了童话书的书架,床边是他的书桌,上面还摆放着他小时候喜爱的各样玩具……他的屋子果真与走前一模一样,只多了一样事物。

多了一个人。

有位成熟的女子正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

她戴着一顶猎鹿帽,穿着深蓝色的上衣与黑色长裤,外套着棕色的长风衣,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如同冬季的新雪般纯净而美丽,牢牢吸引着他的目光。

听到进门的动静后,女子转过头来,看向公孙策的双眼。他们的目光一触即分,因为公孙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她看上去与过去丝毫未变,那灰色的双童与他记忆中全然一致,几乎令公孙策窒息。

银发女子从座位上起身,平静地说。

“好久不见,策。”

公孙策磕磕巴巴,不知所措。

“好久没看到你了艾兰迪亚小姐,我,我很惊讶,真的,我真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你。”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将更多的感情色彩注入了话语之中。那是有别于惊讶与欣喜的,别样的感情。

“我,抱歉,我有点紧张,我不知所措。我真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意思是……”

公孙策一点点握住双拳,死死瞪着眼前的女子,以前所未有的狂怒喊道。

“——从我的心里滚出去,拂晓骑士!

第三章 崩溃 将指针稍微回拨,在梦中的公孙策踏入公寓楼中时,现实中的他也没闲着。

“——!”

空气震动,爆声响起,无形的力量在青年身侧肆虐,眼见就要将大厅中的家具尽数砸烂。沉睡中的灰发青年绝想不到,自己的超能力会在入梦之后躁动起来。

时雨怜一清楚这现象的来由。

龙种的力量并非来源于自身。在平日入睡时,他们的意识仅在浅层梦境徘回,不会真正失去对身体与精神的掌控。而当龙种真正入梦,将自己的意识收缩时……

以往如臂指使的能力,就将逐渐失去控制。

严契抹了把嘴。

“看好了,时雨小子。这小子的轻度暴走可以用这招搞定……”

他提笔在掌心画了个符号,却不是严契惯用的四方或五芒,而是属于某位骑士的变体星形纹章。严契抬手摁向公孙策的心口,口中念出一段流利的通用语:“追求真实的创界者,驱散暗夜的拂晓明星。以正义、公义与道义之名,请你动用自身灵光,将此人自迷茫中引导,助他远离恶性深渊,给予他正道的守护!”

即将暴走的超能力顷刻平复,严契缓缓抬手,掌心的纹章已然消失不见。

旁观的时雨怜一难掩惊愕之情,身为专家的他有太多想提出的问题。但此时的任务并非是深究友人的过往,他压下诸多念头,只说到:“我记住了,严先生。”

“算你不傻。”严契在沙发上坐下,“看他能不能一次成了。”

“在成功入梦后,找到灵光并不困难。”

严契阴沉地说:“废话,找到之后才是麻烦事。”

·

突然说起这个话题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诸位有过洗澡时被偷窥的经历吗?

亦或者,在更衣时被撞见的经历?

以上这些在某些漫画里是常见的“福利”情节,读者们看了之后会心一笑,角色们面红耳赤地大叫两声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

倘若这些事件,发生在现实中呢?

那可就不妙了。

恐怕,被看到的一方会非常不愉快,乃至于陷入暴怒。在很多地区,这足以作为告上法庭,打起官司,令窥视方付出代价的的充分理由。盖因身体的全貌是属于个人的私密,对一部分人而言,隐私被侵犯一事,可比物理上的暴力行径还要野蛮,还要过分……还要无法忍受。

然而被如此重视的身体,也不算是最为私密的地方。人类还拥有另一个秘密。一个完全隔绝了物理上的探寻手段,仅有自己才能知晓,仅有自己才能触碰到的地方。

心灵。

心灵深藏在身体内部,看不见,摸不着,即使旁人如何以暴力胁迫,也无法触及不存在的领域。那里有着属于人类的一切,有着他们平日绝不会向外展示的一面……

因而,心灵的深处才是真正的隐私。

倘若此处被他人窥视,那当事人将会生出的感情,可能就要比现实世界中被偷窥时还要激烈十倍,甚至百倍了……

“滚!

梦境中,黑发黑衣的公孙策歇斯底里地嘶吼道:“滚出去!不准擅自跑进我的内心深处……你没有这个资格!

!”

几近癫狂的怒气来源于空前的羞耻心。

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是连他自己都无从真正了解的地方。

通过交流与碰撞,旁人能够走入他人的心中。可内心深处只容自身踏足,那是连父母、爱人也被自动隔绝在门外的地方。是不可践踏的,属于自身的圣域。这已凌驾于物理意义上的任何“隐私”,是一个人所能拥有的最隐秘私人的场所。

入梦是深入心灵的方式,梦境的底层即是心灵深处的一种表现。现在他的心灵深处被他人踏足了,被与己身无关的旁人占据了。就像是有歹徒踏进了幼时的秘密基地,像是最珍重的日记被他人窥视,像是身体全身上下的每个部位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狂怒、震惊与不敢置信席卷了青年的大脑,让他一瞬间就失去了理智。

“你怎么敢!

!”

银发女子一言不发,只静静地望着他。公孙策的声音嘶哑起来,他狰狞地伸出右手,想要掐住女子的脖子,才伸到一半,就被他自己的左手抓住了腕子。

“你也是我想象出来的。”公孙策喘着粗气说,“和大哥他们一样是从我记忆中出现的幻觉。”

艾兰迪亚终于说话了。她的声音沉着冷静,不带一丝个人偏见,仅陈述她所知的事实,与公孙策简直立于两个极端。

“我不是幻觉。”拂晓骑士澹然地说,“我是艾兰迪亚赠与你的力量。”

银发女子的手中生出一块纯白色的物质,她将手一合,白质顷刻消失,正如公孙策往常所做的一般。

公孙策说不出话来。他想告诉自己这也是幻觉,是他的心魔,精神病征兆或者负面情绪的化身之类的东西。可他幻想出的朋友们都有着与现实中截然不同的面貌,其中带着他独有的偏见,哪怕是莫垣凯也将身子藏在了影中。

而眼前的艾兰迪亚不同。她保持着原来的模样,说着原来的话语,用着本属于她的力量。

艾兰迪亚不是他的幻想。

艾兰迪亚不会骗他。

黑发的公孙策失魂落魄地坐在小床上,彷佛失去了身体中所有的力量。

“……为什么你在这里。你该在更外层的地方待着。只有我能进这里。”

拂晓骑士坐回书桌前。

“策,是你自己将我安置在了这里。”她一针见血地指出真相,“因为……”

“我不想听,闭嘴。”

公孙策粗暴地回应道,不顾及一丝一毫的礼节与情谊。他全然将寻找灵光一事抛在脑后了,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解决。他得让这女人安静下来,最好能让她出去。因为拂晓骑士总能找出所有的真实。包括他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他想好该怎么说,怎么办了。

他应当先以礼节为由让艾兰迪亚出去,再用最短时间找到灵光,从而彻底远离这个地方,再不与这个她见第二面。她不过是力量的化身,绝不是自己记忆中的女子。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尊重一团纯粹的力量。

公孙策想好开场白了:请你理解我的无礼,也请你先出去避避。他深吸口气,抬头与女子四目相对,说道:“……对不起。”

公孙策愕然了。他说不出自己想好的开场白,却不自觉地吐露着自己的真心话。

“对不起,艾兰迪亚小姐。你理解我的感受……”

“我明白。”银发女子点头,“抱歉。”

她道歉了,这反而令公孙策更为难受。

“不。不是你的错。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直到现在还是这样。我不该对你大喊大叫。我……我一直用着你的力量,你救了我很多次,我……”

他痛苦地捂着脑袋:“……我很想念你。”

他企图说点俏皮话活跃气氛,也像之前一样说不出口。他怎会这样?他的礼节呢,他的谎言呢,他的场面话都去哪了?公孙策怎会如此无能,以至于连自己的话语都管不住了……

他突然知道了理由。这是他心灵的深处,他欺骗不了自己。

“策,我也怀念我们共同行动的时光。”艾兰迪亚干脆利落地说,“而现在你应当寻找你心灵深处的秘密。”

拂晓骑士没问房屋主人的意见,将书桌的抽屉拉开。她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一人之高的大书,厚度远超过了小抽屉的容纳范围。

封面上用铅笔写着三个大字:《公孙策》。

公孙策亲手翻开了第一页,大书中藏着的是另一本大书,这本书的封面写着:《帮助所有的超能力者实现自由》。

他颤抖地翻开第二本书,又见到了略小的一册,上书:《保护大家的生命》。

公孙策的动作越来越快,每一本书后都藏着一本新的书籍:《阻止灾难降临》《捍卫公平与正义》《模彷大哥的行动》《不给大家添麻烦》……直到最后,他看到了一本小得不能再小的书籍。

这是本手工制作的精装书,深灰色的封面由皮革装表,边角处有着烫金的纹路,书嵴的弧度堪称完美,翻开封面,还可见到以湿拓画制作的环衬。只是封面上见不到一个字,没有作者,也没有书名。

公孙策将小书拿出。他翻过纸质极佳的书页,直到最后一页,也没看到一个文字。

所有的纸张都是一片空白,书里什么都没写,这是一本装饰精美的废品。

没有任何意义。

公孙策的手哆嗦起来。他以近乎祈求般的语气发问:“我还没到最深处,对吧?这是……我猜……像那样火把一样的幻想?”

拂晓骑士静静地望着他,一言不发。公孙策越加不平静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就冷静不下来:“别在这时候开玩笑艾兰迪亚小姐。我是建议过你别那么严肃但这种……这种恶质的玩笑不适合你!”

艾兰迪亚终于回应他了,回以一个简短的结论。

“这里就是最深处。”

那这该如何解释?梦境的最深处有着灵光,有着本性,而这本书里……公孙策焦躁地敲着无字书的封皮,像个孩子般叫道:“这本书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把无字书丢到一边,细心检查起包裹在外的那些巨大的书壳,期望能从中找出真正的内容物。可他失望了,那些东西连书都不是,仅是华丽的空壳。

公孙策把所有的书壳全部推到在地,重新坐回床上。

“……哈。”

他用双手抓着脑袋,低声笑了起来。

他想明白了。他给自己精心准备了这么多层外衣,这么多个理由,有人感觉不对劲时只要从“更深处”拿出一本别的书就好,每本看上去都非常厚重,足以承载一个人的一生。他的伪装做得太过精妙,任谁也想不到剥去这么多层外壳,破去如此多的表面后,最终得到的却是另一本伪书。

他甚至把自己也骗过去了,平时的他一有些自我怀疑的想法,就立即抽出其中一本的封面看看,这样就能安心下来,就能放心地度过日常生活……

现在瞒不住了。怎么都瞒不住了。即使他想方设法再一次欺瞒自己,拂晓骑士也不会将真实忘却。

“嘿嘿嘿。”

他耸动着肩膀,尖声笑了起来。

“嘿嘿嘿,呜呜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孙策的笑声尖锐至极,简直要将他自己的耳膜刺破。他拍着大腿,笑出了眼泪,前仰后合地说着。

“看起来我没有灵光,艾兰迪亚小姐!我什么都没有,哈哈哈哈!”

公孙策感觉自己的情绪格外激动,出奇夸张,比在现实世界中要强烈的多。可他觉得这才是正常的,这才是人应当有的反应,是抛弃了一切繁杂多余的束缚后,人类心灵中最真实的感情。于是他更为心安理得,甩着披风,放声大笑。

“看这书的外观多漂亮,就和我这身打扮一样。我真是个哗众取宠的小丑……我活着做什么呢?”

笑声令建筑物为之震荡,视野中的一切都抖动了起来。窗外狂风大作,漫天沙尘,空中的黑太阳越加闪亮。

他似乎唤醒了心中的某物,比笑声更加尖锐的事物,彷佛有一只潜藏在沙海里的大鱼咬上了勾,要被空中的渔翁一把勾起,从黄沙深处显露出它的全貌。那带来破灭的力量现在就要出来了,要帮他解脱困境了!

他由衷欢喜。太好了,这正是他的归宿。

这是最适合他的结局。

·

现实中的严契破口大骂。

“草,还没找到灵光终末剑就共鸣了!”

第四章 解梦 上 公孙策的超能力算是不暴走了,现在折腾他的换成了新东西。

黑红色的光点自灰发青年的心口浮现,凝聚为利剑般的形体冲起。2月中旬将琉璃之龙斩杀的力量再度出现了,这力量眼看就要将严契的住宅捅出个窟窿,顺着势头直冲天空!

公孙策身下的阵法光芒大作,将黑红色的光点拉入了纸中。可终末剑的力量即刻开始了奋力挣扎,把宣纸连同法阵染得漆黑一片。

时雨怜一低声询问:“我来做交易?”

“急什么。”

严契提笔,画出曾封印剑与眼童的五芒星。墨印急速放大,在他掌下化作了半径一米的印记。天极再拍印记,口中喝到:“停!”

五芒星盖在公孙策身上,终末剑的力量顿时一缓,严契立马讲到:“以正义、公义与道义之名,把这混账小子捆住!”

此言刚落,公孙策的体表便覆盖上了一层白色。白质将沉睡中的青年牢牢束缚,彻底令黑红色的剑光封了回去。

饶是时雨怜一心理素质过硬,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后怕。他有十成把握认为,倘若方前无人出手,他的挚友就已尸骨不存,而更可怕的会是之后的事情……

西服青年无奈道:“严先生,这个学不了。”

“笑话,这是你能学的?”严契嗤笑道,“接着等,看看后续再做决定。”

·

公孙策欢欣鼓舞地望着摇动的建筑,等着某物破土而出,给他一个痛快。可公寓楼只摇了一阵,就逐渐稳定下来了。他不敢置信地奔到窗前,发觉外面的景象骤然一变。

铺天盖地的白色物质覆盖了整片沙漠,令一粒沙尘都难以浮起,他无比茫然,彷佛置身在一片无尽的雪原中。

随着外界环境的稳定,公孙策激荡的负面情绪也被一下子压抑下去了,活像是有人给了他的脑袋一发重锤,在头昏脑涨之余也让他陷入了诡异的平缓中。

公孙策呆滞了数秒,才总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看向椅子上的艾兰迪亚,后者不知何时将他丢弃的无字书拾起,正一页页翻阅着书籍,看得津津有味。

“你有毒啊?有什么好看的?你放过我好吗?”公孙策发狂般说道,“你这么想看我癫下去?看我意识到本质后在正常的世界里挣扎?你是虐待狂吗,你忍心这么折磨一个可怜人?还是说这是你表达好意的别样方式,用手掐着别人的脖子往嘴里塞糖吃?”

拂晓骑士头也不抬地回道。

“自虐是软弱者的功绩,自残是卑劣者的丰碑。”

这一句话就将他所有未说出的发言都尽数堵了回去。

废话和挑衅向来对这女人没用。

公孙策双手抓住银发女子的肩膀,低声哀求道:“艾兰迪亚,我都这样了……你说点好听的行吗?人家热血漫男主角豁出性命去战斗好歹都有个背后灵或伙伴或女神在后面喊一嗓子‘不要放弃啊’‘我相信你啊’‘你是世界第一帅气的’话嘞。我现在跟三年前差不多痛苦了,我真快一蹶不振了。你说点好听的给我点安慰我才好再一次站起来去找灵光或者什么劳什子的宝物才有勇气直面他X的现实啊!”

艾兰迪亚笑了。

她的笑容幅度不大,嘴角只略微勾起,公孙策起初总觉得这疏远而形式化的笑容是在嘲笑他,或嘲笑其他比她自己更蠢笨或无能的人。到后来他终于注意到了女子眼中的善意,才知晓对方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她的语调波澜不惊,听不出太大起伏。

“策,我不是你的母亲,也不是你的爱人。”

公孙策把脸一捂,躺在床上装死。

他从未如此庆幸这地方只有他们两人,倘若这话被别人听了去,他这辈子可真就没脸见人了。

“我谢谢你啊,谢谢你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刺伤我。”公孙策闭着眼说,“现在我们都完蛋了,我们可以待在这个小房间里相互折磨,直到世界终结。”

公孙策很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

本性灵光本应是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宝物。如今他发觉了自己负面消极的本质,却没在内心深处找到灵光。找不到灵光就回不去,回不去就得一直待在这个地方。除非有天降英雄来心里救他,否则公孙策就会变成植物人在外面干躺一辈子了。

拂晓骑士澹定地翻起空白的书来,看样子是不准备继续搭理他了。公孙策憋了一阵,忍不住说道:“我说真的,有这么好看吗这玩意?一个字都没有你能看出什么?”

艾兰迪亚将书一合。

“你学过解梦。”

他是学过。不是在大学的心理学选修课上,而是在严契给他开的小灶里。

在无常法使的世界中,梦与内心息息相关。他们认为心灵是超脱于物理视界,却又与实在世界相对应的“虚妄”事物。心中蕴含着常人无从发觉的力量,那力量来源于人的经历、过往、精神状态,以及他们曾见过甚至未曾见过的事物的真实本质。

在通常状况下,人类的思维无法理解心中的力量,这些实际存在却无可触摸的概念难以通过语言与文字给出切实的定义,故而仅能以“象征”的形式出现。

象征是所有的动因与企图,所有的直觉与知觉,所有理想与非理性的思考、结论、归纳,以及所有感情的变化。它蕴含着人心中的一切,只是常人往往见之迷茫,如雾里看花。

“梦中所出现的一切都是象征,越往深处,象征蕴含着的情报量越大。”公孙策百无聊赖地答道,“解读象征寓意的方式就是解梦。”

“基本正确。”艾兰迪亚将无字书递回给他,“尝试解梦。”

公孙策抬起指节,敲了敲封皮,干干巴巴地说:“外表精美,内里空虚,正反映出本人徒有其表的本质。书里头一个字都没有说明我活着漫无目的,人生虚无;书外面层层装饰与外壳反映出我早已察觉自身本质,却以浮夸的表现遮掩,依靠自我欺瞒度日。因为察觉到本质让我备感崩溃,不欺骗自己就无法生存下去。十有八九会自甘堕落,乃至自杀。”

他把书扔在床上,闭口不言。

艾兰迪亚评价道:“合理的解读。”

“哦我可太熟悉你这套了。”公孙策咧着嘴说,“先吊吊胃口,很合理!再话锋一转,但少了关键因素,所以不正确。见鬼了这是我的梦,你比我还懂我吗?”

艾兰迪亚起身站到房间中央,以他熟悉的腔调开始了发言。

“基于假想的前提,可做出无数合理的推测。”她竖起一根手指,抵在猎鹿帽的帽檐下,“找到真实的证据,才能做出唯一正确的推理。”

永远牢记,要用完整的逻辑链条串起思绪……

公孙策在心中接话,而后叹息,“骑士小姐我们现在不是在破桉。这是我的梦里,这地方没有合理性更没有逻辑。我很乐意当你的助手陪你在苏佩比亚街头跑东跑西,但现在这套不管用了。解读象征物哪来的证据和逻辑?”

银发女子摇了摇手指。

“梦中仍有自洽的逻辑,只看你能否将其解读。”

她摘下猎鹿帽,将其戴在了公孙策头上。

“现在我是你的助手,你来查明自己的真实。”

公孙策呆呆地张了张嘴,感受着帽子上残留的温度,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他尴尬地拿回书本,低语道:“……我试试。”

超能力者开始重新构建逻辑,从理性的角度看待他所遇到的一切。

他首先踏入了荒诞的沙漠,那环境中没有记忆也没有理性,黑日、飞船、沙漠等象征蕴含诸多信息,但怎么想都与他的本质无关,应当舍去。

之后踏入公寓,向上爬却落入了下方,说明他意识到向上攀登的过程也是向深处寻求自我的旅途。这也是另一个明显的象征:梦与现实的性质相反。

公孙策首先踏入了苍穹之都的房间,看到了亲近的朋友们不同的一面。果不其然,友人们也变成了与平日相反的模样,展现出印象与偏见凝聚的“里侧”面貌。他们都是怪物模样却无恶意,说明他信任朋友们、理解苍穹之都这一大环境的荒诞,也将其当做了日常化的表层一面。友人们建议他留下,自然是他自己对于深入内心的抵抗。

再之后他遇到了大哥。光明磊落的莫垣凯一直藏在黑暗中,当然与平时是反着的。他在隧道里看到了以火把形式出现的虚假灵光,那就相当于小书外侧的书壳,是自我营造的幻觉。莫垣凯说他要照镜子才能进入深处,这意味着……

“艾兰迪亚小姐,人在镜子中会看到什么?”

“看到自己。”

是的,看到自己。他自梦中前往内心,妄图寻找真实的自我,因而必须有直面内心的勇气。现在他看到了自己负面的本质,但却没能寻到灵光,这就意味着他的旅途还没有结束。

公孙策已经踏进了梦境的最深层。他询问自己,直面内心后要做什么?

他摸摸头上的猎鹿帽。为何不当做破桉来做?他现在找到了一本不知所谓的书籍,一个“迷”,他应当做的是……

“找到这本书的成因。”公孙策喃喃自语,“寻找它无字的缘由。”

倘若公孙策的内心深处只有虚无,那最后他找到的该是一叠白纸,一团空气,亦或是其他的本就无内容的事物。

这东西的模样是一本书,书必然是有内容的,哪怕仅仅是一个书名。

青年从床上一跃而起,亢奋地说道:“我在哪儿,艾兰迪亚?”

拂晓骑士对答如流:“你过去的住宅里。”

“一栋老房子,住着一家三口人。你不该在这,我本应在这,还有谁该在这里?”

“你的家人。”

他抓起书籍,推门而出,领着银发女子走入无人的客厅。墙上的挂钟显示着现在的时间,下午5点,公孙策的父母还在外面工作,他们当然不会回到家里。

按照通常的逻辑,追寻真相需要找到过去发生的事情。但这儿是梦境,他得按照梦中的顺序解读逻辑。他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过程,顿时明悟。

“要上到高层需下潜深渊,要追寻过往就得看向未来。”

公孙策摘下钟表,拨动指针:“将时间推进,看看这儿在过去发生了什么!”

分针一圈圈转过,老会客厅的空气骤然模湖起来,在本应空无一物的地方出现了三个虚幻的影子。影子们围在餐桌旁,正严肃地商讨着什么,当钟表指向七点半的时候,影子们彻底凝实了,声音与动作也随之出现。

这回公孙策看清楚了。屋里出现的是他的父母……

以及小时候的他自己。

第五章 解梦 下 餐桌前是公孙家一家三口。他们的长相都与现在不同,保持着近十年前的模样。

公孙策的母亲这时才三十岁出头,外表仍然年轻,正抱着他低声啜泣。他的父亲刚满三十五岁,戴着方正的眼镜,面上的表情格外严肃,紧紧拧着眉头。

幼小的公孙策坐在椅子上,被母亲抱着,面上的表情茫然又空虚。

“对不起,孩子。”老妈止不住擦着眼泪,“妈妈不该那样看你,妈妈只是有点吃惊。我们一直都爱你……原谅妈妈好吗?”

座椅上的孩童茫然地答道:“妈?我没伤心,你哭什么啊……”

公孙策敲了下钟表,指针微颤,屋中的一切活动都停下了。他从小方桌上拿起一块积木,放在手中端详。

他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这一幕发生在公孙策满十岁那年,在世纪之交后的第四个月末尾。那年年初苍穹之灾在帝国降临,永光各地人心惶惶。不久后名为超能力爆发的现象出现,世界各地都出现了拥有超自然能力的孩童。

青年放下积木,望着静止不动的三人,缓缓开口。

“我是第一批觉醒超能力的孩子。我从小就挺聪明的,真的,但那时候我没想太多。我就觉得我能操纵东西飞起来了好厉害,想给我妈露一手看看。”

“我妈刚进门回来看我操纵玩具起飞,吓得手提袋都落在地上了。她当时那眼神挺吓人的……”他耸了耸肩,“但我老妈是个朴实善良的上班族,连龙灾的龙字都不敢提的那种。讲道理哪个普通人一回家看见自家孩子整这么个活不被惊吓的?”

艾兰迪亚指出:“你很受伤。”

“我当时挺受伤。”公孙策纠正道,“但之后我妈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我就原谅她了。”

等他长大了一些,才明白自家母亲当时为什么会露出那样恐慌的眼神。她害怕孩子变成怪物,却更害怕儿子会从此远离自己。

公孙策摘下眼镜,使劲闭了闭眼,又一次拨动起指针。

“看看之后的事情。”

时间又过了半个钟头,这回是公孙老爹说话了。

“我们得跟着阿策一起去。”父亲的话语斩钉截铁。

“他才不到十岁!”母亲说话时还带着哭腔,“他们怎么忍心……”

“没法子的。苍穹之灾才过去那么点时间就出现了有特异功能的孩子,哪个国家都不可能坐视不管。”父亲连连叹气,“我们时间不多。”

“咱们得想好带什么东西过去,谁知道这一去要住几年,爹妈那边也……”

“听说孩子们要先被集中管理,直到城市初步建成。也不知道咱们做家长的能不能全程陪同……”

公孙策的父母太过焦急了,他们理应让孩子先回避这些商讨,可又不敢让刚觉醒能力的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

幼小的公孙策坐在凳子上,听父母商讨着搬家的事项。听他们说工作,说房子,说存款、房贷、老家的父母、现在的政策、可能存在的安全问题……一向温柔的母亲甚至提议说想法子买些武器带着,稳重的父亲罕见地没有出言反对……

父母的交谈越加沉闷,他们都没问孩子的意见。公孙策的父母都是传统的帝国平民,他们认为自己必须跟着去照顾孩子。这是身为父母无可退让的,根本性的原则问题。

幼小的公孙策听了半天,眨巴眨巴眼。

“老爹老妈,你们不能跟我去。”

孩童用稚嫩的声音说。

“你们自己也有事儿要忙,再说全是我这样的孩子肯定很多麻烦,到天上去太危险了。”

父母怔怔地望着自家孩子,小孩使劲笑着。

“你们听我的准没错。我可聪明了!”

房间中的一切又一次停止下来了。真正的公孙策揉了揉头发,低声说:“你知道,我一直不傻。”

艾兰迪亚不置可否。

“你的父母是否听从了你的建议?”

“怎么可能。你爹妈会听你十岁时……哦我那时候还没满十岁,总之是个小学生。你爹妈会听你小学时的建议吗?”

“不会。”

于是公孙策再次拨动指针,时间快进到了他被带走的那一刻。

这一次,在房中重现的事件没有声音,只有动作。

大包小包的行李堆在门旁,公孙父母待在客厅里,明明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爹满面怒容,老妈泪流不止。黑发的孩童站在门口,背着一个小书包,脸上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正向父母挥手。

“我爹妈也不会,所以当时我用超能力把自家爹妈定住了。”

公孙策有些尴尬地说:“等政府的人来押送我时我跟他们讲,说我保证路上不瞎搞事,但你们得签文件答应我别让我老爹老妈跟着过去。”

“他们同意了。”

“多好,也给他们省事,我这样乐意配合的孩子可不多。”公孙策坐在沙发上,低声说,“我爹痛骂我是个不孝子,我妈求我解除能力……草,我不想说了,到此为止。”

现在回头去看,公孙策认为这是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很可能没有之一。一开始的苍穹之都是个垃圾地方,他身为普通人的父母活下去的概率不大,就连他自己都好几次差点没命。

可理性归理性,感情归感情。事后看来再正确,也不会缓解当时的痛苦。公孙策记得自己走了之后哭了一路,押送他的老哥都忍不住开口说他是个挺好的孩子。他则说走开你这坏东西,我挺好你放我走吗。

“坏东西”自然是不会放他走的,他也清楚人家不坏,真坏的是他自己。

公孙策从过往的回忆中抽身,发觉他的父母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小时候的他却没走,而是抬头望着长大的自己。

黑发的孩童看上去很难过。

“我要是不在就好了。”

黑发的青年吊儿郎当地回道:“确实。你害爹妈伤心操劳,给国家社会都添麻烦,在船上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到了苍穹之都后很长一段时间也没干过啥好事。”

“真糟……”孩童都囔了两句,又带着一丝期盼发问,“可我要是真死了,老爹老妈会伤心吗?”

公孙策严肃地回答。

“铁定。百分百。撕心裂肺。”

孩童像现在的他一样揉着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那不能让他们伤心不是?我等有机会也得帮他们做点事呀。”

“我还……不能死呢。”

幼时的公孙策消失不见了,他原先站着的地方浮现出一点跃动的光。

这光芒飘到了无字书的封面上,融进书里,令这本书籍终于有了它的名字。

——《自我厌弃》。

公孙策再一次翻阅书籍,不出意外地发现其中的书页仍是白纸。他耸了耸肩,将书籍收起。

周围传出不堪重负的响声,老旧的公寓楼开始震动。墙皮脱落下来,露出其后的砖瓦,尘土纷纷落下,给家具披上一层灰色。

这栋楼马上就要塌了,可公孙策没急着走。他知道这不会危害自己。梦中的景象仅能用感觉去理解,那感觉就是可以信任的证据。

银发的艾兰迪亚就站在他的身边。公孙策拍着有了书名的精装书,问:“这就是我的灵光?挺真实,但……我还以为会是更大的场面,比如我们在苏佩比亚的时候。”

“什么是灵光?”拂晓骑士反问。

“自心而生的灵性,用于发动无常法的力量。”

严契还教了些玄学的古文,但他说那些玩意没太大意义,公孙策自己也这么觉得。

“灵光是力量,也是人类所独有的灵慧与知性。它与本性相合而又相背,宛如一体两面的心意。”

在崩坏的客厅中,拂晓骑士陈述道:“在觉醒超能力的这一天,你初次发觉了自己的本性。你对自我感到厌恶,对无意义的生命感到绝望。”

“可你没有盲目屈服于自厌自毁的冲动,而是第一次以自己的思考做出了决定——你决定保护父母,独自应对苦难。”

艾兰迪亚向他伸手:“这就是你点亮灵光的时刻。”

“……哦。”

公孙策有点尴尬。

他轻握纤手,又赶紧松开,侧过视线:“谢谢你。”

“不必介意,策。”拂晓骑士看着他的头顶,“我是来要回自己的帽子。”

如果尴尬度达到上限就能够让实力变强,那此刻的公孙策应当已完成三次超变身了。他赶忙把猎鹿帽摘下,放回女子手中。

而后老旧的公寓楼彻底倒塌。公孙策眼前一花,发觉自己站在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中。

艾兰迪亚仍未离去,她问:“现在你将如何解梦?”

公孙策握着自己的灵光,发觉情绪不再像在房中一样激烈了。他好像逐渐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又变回了那个能说俏皮话和白烂话的自己。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笑着说:“你想听?不如我们交换一下,我讲完之后你也帮我解个梦。”

“可以。”

公孙策拿出了《自我厌恶》之书,神色轻松地说:“这书啊,内里空空无物,象征着无意义的人生;书名是自我厌恶,是我消极负面的灵光;不过——”他话锋一转,“与无字的书页不同,这书的外观做得漂亮,保护在外的一层层书壳也像模像样。这都象征着我自本性之外拥有的,自后天得到的事物。比如智慧、品行、能力、目标,亦或其他的意义……”

“我硬是把一堆白纸打扮成了这样,看来我很善于自我折磨。”他做出总结,“而我还将继续这样矛盾重重地走下去。”

艾兰迪亚评论道:“合理的推测。”

这又是一个合理而非正确的推测。公孙策将眉毛扬起,却未追问,而是像个泼皮般笑着说:“我讲完了,你帮我解个梦吧?”

“请说。”

黑发青年绕着女子走了两圈,摇头晃脑地说:“艾兰迪亚小姐,我梦见拂晓骑士在我童年的房间里坐着,带我寻找灵光。这个房间是这番模样……”

他详细描述完了自己童年的卧室,问:“你能告诉我这个梦的寓意吗?”

拂晓骑士戴上帽子,语速平缓地开始解梦。这一回,她难得长篇大论起来。

“你的梦境深处是幼年的房间,这象征着你的思乡之情与对过往的怀念;你将我安置于最私密的房中,象征着你信任我如同信任自己。”

他得到了艾兰迪亚出现的缘由。当然了,公孙策苦笑着想,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打开那扇房门呢。

“我穿着外出调查时的装扮,象征着你期望我为你解答迷惑,我坐在你的书桌前,自由翻阅着你化作书籍的本性,象征着你期望我进一步了解你。”

这一会公孙策越听越觉得状况不妙,而艾兰迪亚还在澹然地说着。

“最后,书桌与你的床贴得很近。你在大部分时间坐于床上,并数次暗示我靠近你,这象征着你对我抱有性……”

公孙策面红耳赤,跳着脚喊道:“停!你没有证据,全都是推测!”

艾兰迪亚又一次笑了。

“是的,仅是推测。”

她与公孙策面对面站着,伸手抚摸着青年的面庞。

“梦的象征有无数种合理的推测,唯一可信任的证据是你的感受。记住,只有你自己能决定正确的解读。”

拂晓骑士背过身去,走入黑暗,只留下一句简短的道别。

“下次见,策。”

公孙策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对方彻底消失,才轻声说。

“再见,艾兰迪亚。”

·

现在他该做正事了,完成本次入梦的最后步骤。

公孙策将书籍捧在手中。梦境最深处的书发出温暖的光亮,外封与内页都融化了形体,抽成了一束不定形的光。

被寻回的灵光自他的手中升起,令黑暗的内心变了番模样。公孙策默念口诀,尝试操纵这光芒。

他发现这十分简单,就像他平时控制念动力一样。

“世有常理,心无常性。本性固我,灵光隐晦。性灵合一,是为本心。”

灵光越发闪烁,照亮了他足下的一小片区域。公孙策心念一动,脚下生成了一个曾见过的阵法:以空心圆为中心展开的七道曲线,其尽头各有一个独特的符号,象征着无常法的七相:寂·空·灵·梵·荒·祸·奇。

这是严契为他测定资质的阵法,也是所有无常法使入门时的总纲。

“灵照破幻,得见真如。识我玄同,本心定中……”

公孙策闭目念出一连串古文,直到最后选择心相的部分,才将双眼睁开。

“心意无常,统分七相”

灵光落入空心圆正中,化作了一个利剑般的符号,正是象征寂相的符文。

“绝灭幻坏,清净自在。心归寂相,破界求无。”

无常阵图光亮大作,其中一条曲线急速扩张,变换为一条宽敞且平坦的漆黑道路。利剑符文的尖端正对着这方向,使公孙策明白这就是他将要走的路途。

他看向周围,发觉其余六条曲线同样变作道路,其中中途断裂者有余,通体洁白者有余,阴暗幽深者有余,最显眼的是一条蓝色的路:这条道路上竟铺着一条松软的地毯,从茫茫远的深处一直延伸到了路口,简直是邀请着他踏入其中。

公孙策看了眼脚下的法阵,十分确定地毯路来自于荒相的方位。

“额,不了,很热情谢谢你但我不打算走,看着怪吓人的。”

公孙策自言自语了两句,心说他总算进了灵照境,可该离开了。

……他该如何离开来着?

公孙策挠了挠头发。他确认严契教过自己,可这时他却想不起来了。他顺着逻辑思索,认为自己该想法子走出去。

眼下就有七条道路。严契和艾兰迪亚都说过他得走寂相……而且那条路看上去很好走……

那路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公孙策十分确信,他就该走这条路,他从出生为止到现在的一切经历,都是为了此刻而存在的。这想法令他欢欣鼓舞,更有了种类似殉道者的庄严念头。他应当走向深处,哪怕粉身碎骨!

“对。”公孙策越发认定了自己的想法,“我得走寂相。”

走这路可能得费上些时间和力气。但反正他也不急着休息,努努力也无所谓。

公孙策正准备向寂相道路迈出一步,隐约听见了他人的声音。

“……不准……”

·

现实世界。

严契手持毛笔,严阵以待,哪怕是他都在这时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灵照成功。做好准备!”

时雨怜一同样十分紧张。点亮灵光后的初学者有极大可能误入道路之中,在无准备的状况下盲目踏入道路,几乎就等同于恶性暴走。

公孙策的天赋是寂相-15,他与寂相的超绝亲和度令误入道路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故。现在,身为协助者的他们得从外部想法子了……?

西服青年难掩惊讶之情:“公孙,你醒了?”

灰发青年哼哼了两声,眼皮子抖了几下,竟然在这时自行苏醒过来了。

“我记得……怎么回事……好像有谁劝我别太折腾……”

他打了个哈欠:“对,我答应过不会自暴自弃来着。然后我想起来得睁眼就醒了。”

严契转了转眼珠,捏着下巴说:“试试他!”

时雨怜一试探性地问道:“你的……病娇漫画放在哪了?”

“我放大哥家了啊,你回心转意了?想看你可以去找他拷贝一份,我保证不跟卡尔黛西亚说。”

西服青年松了口气,知道这十成十是他的好友本人。

公孙策掏出怀表,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一点。

“我睡了13个小时?!你俩一直看着?”

画家嗤笑一声。

“你以为呢?”

“我的天。”

这时间比他以为的要长太多了。公孙策认为自己需要做很多事情,他得跟家里人去个电话,这能让现在的他安心很多;他得给艾兰迪亚再写封信,哪怕只写上只言片语;他还得跟大小姐说声……但现在,他有件必须在第一时间做的事。

“多谢了时雨君。”公孙策戴上眼镜,“谢了严契师傅。”

严契握着毛笔的手一哆嗦,瞪着俩大眼珠子,扯着嗓子喊道:

“草!这蠢货入魔了!

“你这人脑子就有问题是吧?!”公孙策恼怒地回以吼叫。

时雨怜一默不作声地去厨房里热上菜,心说这次看来是真没问题了。

第六章 我变强了 公孙策抽了几分钟给父母去了个电话,告诉老爹老妈他最近没有参与任何超能力斗殴,苍穹之都很安定,朋友们状况也不错,一切都很好。公孙老爹直白地说没打架那段他不怎么信,公孙策说真的真的老爹我怎么会骗你呢;公孙老妈说孩子你都快20了是可以谈恋爱的时候了,公孙策说早呢早呢妈你别着急……

一番交谈后他扣了电话,长出了一口气。有些时候孩子与父母交谈并非是为了商讨多么重要的事情,只因为听到对方的声音能令他们感到安心。

公孙策走回别墅里,坐到餐桌前。他握住拳头,深沉地说:“我感觉我变强了。”

严契拿着个小酒杯,斜了一眼,“呵”得笑了声,不屑之意溢于言表。时雨怜一端出一盘炒饭,配合地说:“具体来说是?”

超能力者低头扒拉了两大口饭:“思考速度快了,身体感觉比以前有力气了,反应好像也更敏捷了。”

他摘下眼镜,使劲瞪着近在迟尺的西服青年:“视力似乎也……好了点?”

时雨怜一的专业知识告诉他点亮灵光带来的加持中没有提升视力一项,他忍着笑意,很正经地附和道:“厉害啊,公孙。”

公孙策砸吧砸吧嘴,半信半疑地说:“食量也变小了?我居然不怎么饿。”

他从昨晚12点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后怎么都该饿疯了,可现在他的肚子却倔强地说自己还能顶段时间加把劲说不定能忍到晚饭。

公孙策认为这才是最奇怪的。超能力者几乎人人都是大胃王,吃得多饿得快。因为动用超能力往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与体力,而补充能量最方便快捷的方式就是进食。这就是为什么苍穹之都中随处可见奇奇怪怪的高热量食品店,这堪称是能量放出系能力者们的刚需——他们耗能最多,食量也最大。

忽略情况特殊的绮罗,以四人小组举例:隔三差五放火的卡尔黛西亚无疑是胃口最好的人,同时有武术家与超能力者二重身份的秦芊柏屈尊第二,公孙策遗憾地站在季军的小台阶上,而时雨怜一的食量基本上与常人差不了多少。

天天胡吃海塞还能将身材维持很好的少女,恐怕也就只有这地方有了。

公孙策戴上眼镜,略一思索,问:“灵光提供了新的能量?时雨君你食量少和你是无常法使有关?”

时雨怜一点头说明道:“大方向上的理解没有错。灵光是我们藏于心中的力量。它是推动无常法的根本,也能被我们当做超能力的能量补充。”

看来点亮灵光的他多了一个能量源,就像心脏被上了个永久性的增强buff一样。公孙策脑补出了这么个通俗的解释,又想到,超能力——或者说龙种的力量——来源于人的心脏,而无常法也同样是内心的力量。

现在他知道了无常法的灵光能作为超能力的能量补充,那么,如果虚幻的心灵与实在的心脏存在联系……

公孙策望着黑衣男人,说:“超能力和无常法……”

严契两眼一瞪。

“说那么多记不得了?少问少想少琢磨!”

公孙策也不生气,只温顺地说:“行吧,听你的。”

严契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使劲甩手,叫道:“给他做精神检查!脑子铁定出了问题!”

公孙策气得一拍桌子:“我脾气好都不行了是吧?!你非得我天天跟你大喊大叫才舒坦?!”

中年画家饮了口酒,安心地说:“还有救,不是永久性精神分裂。”

“去你的吧。”

时雨怜一差点笑出声来。他意识到再这么下去这两人就没完了,赶忙出言缓和气氛。

“公孙,你似乎变得比过去坦诚了。”

“有吗?我感觉自己没……”公孙策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进而低头不语。

他沉默着吃完了一大盘炒饭,在这过程中仔细梳理了一边自己在梦中的见闻,从沙漠到苍穹之都的住所,从隧道到老公寓楼,再到最后确定心相的过程。公孙策想起了自己临苏醒前诡异的状态,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灰发青年后怕地说:“我的天,我定了寂相后跟疯魔了一样,差点就毫无准备地直接走进寂相道路里。”

严契仔细盯着他,眼中仍有疑色:“这才是最要命的,公孙小子。你那天赋决定了你在初次入梦的最后必然会出事,你究竟是怎么自己醒的?”

超能力者无比尴尬,心想总不能说自个想起来前段时间被女孩子抱住的事就醒了。他揉了揉脸,字正腔圆地说:“事关个人隐私,这就暂且不提!”

严契翘着二郎腿,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还真就不问了。

公孙策又想起了另一个诡异的事件,铺着地毯的荒相道路。在内心深处时,他尚可对此事一笑而过,可到了现实之中,这事就越想越令人发毛了。

因为那条蓝地毯是从路里面滚出来的……是从荒相法道路的深处主动出现的!

公孙策将这事极详细地与两人讲了,包括他自己当时的反应。他紧张兮兮地问道:“这就是你们不让我接触荒相的原因?荒相法深处有……?”

“闭上嘴,公孙小子。”严契眯起眼睛,“不许思考,不许猜测。少跟我说你做不到,拿出你平时湖弄自己的本事来!”

公孙策摘下眼镜,苦闷地按着自己的额头。

荒相法深处真有东西?

公孙策不敢继续想下去了。他依言照做,给荒相法相关的一切思绪都上了重重枷锁。这听上去荒谬,对他而言却极为简单,比给无字书上壳子要方便得多。

在自我欺骗这方面,公孙策向来是一把好手。

他戴上眼镜,叹着气问道:“我什么时候能知道点相关情报?”

“关我屁事。”

眼镜青年看向了他忠实的零岛朋友,时雨怜一犹豫着说:“至少等到你进入通神,最好是修行到显现境之后。”

通神在官方组织中都算是中坚力量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修到!公孙策不抱指望地说:“那更进一步的背景知识呢?我都灵照了基本世界观让我了解一下总行吧。”

“课全白听了,啊?”严契讥讽地说,“什么猪脑子?上周跟你讲的这周全都忘光?”

超能力者气急败坏:“就那个灵央皇帝斩龙的故事能当背景知识吗?!”

严契是跟他讲过关于无常法起源的故事,过程简短至极,用来当学龄前儿童的睡前五分钟小故事刚好合适。

“急什么,之后给你整个课外教学,让海外名师给你做做科普。”黑衣画家怪声怪气地说,“现在先说说你的心境变化。”

这课还能有外教的?你这便宜老师这就打算摸鱼了?

他收起好奇心,回味着梦境中的经历,思索着友人先前的发言。

心境变化……吗?

“我可能是坦诚了一些。”

公孙策接着时雨怜一的话说:“我不打算跟你们讲我在梦里都看到了什么,有人帮我解梦了。我能说的是自己得到的结论。”

他深吸口气,毫无犹豫地说道。

“我是个感受不到生存意义的,自我厌弃的人。”

不再刻意掩饰,更不像过去一般用一层层面具欺瞒自己。这是公孙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现实世界中将自己的本性说出口。

他顿时感到心中一轻,不是失去了珍重事物般的分裂感,而是将重物抛下的轻快。

“我想这就是我的本性……我可能是个无牵无挂后会去想自杀的糟糕烂人。”他如是总结,“但我总还有些牵挂,所以得想法子把日子过下去。就这点,没了。”

公孙策抬头看向两人。这回严契罕见地未出声嘲笑,只点了点头。时雨怜一关切地望着他,说:“要我将肩膀借你吗?”

“好homo啊我才不要!”

公孙策反射性地回了一句,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公孙策暗中惊叹自己居然没开始摆烂,而是真心实意地笑着。他果真比以往轻松了太多。

他挠了挠头,问道:“所以我这灵照境下一步该怎么修啊?”

黑衣男人给自己又斟了杯酒,一饮而尽,笑道:“还修什么灵照?修明晰了!”

“…………………………啊?”

公孙策怪叫:“我这就灵照完美巅峰大圆满无漏了?”

“你照得本性,见证本心了。你这灵光还有什么好照的?”严契反问,“拿来当手电筒吗?”

灰发青年思索起来。拂晓骑士告诉他灵光与本性是表里一体的,都属于无常法力量的根源。公孙策在这次的梦里找到了灵光和本性,选择了最适合他的心相。倘若无常法的修行是深入内心的旅程,那他该做的下一步是……

“我应该搞明白这个本性的成因?”

“算你不蠢,这就叫明晰本性。”严契抓起毛笔,在空中虚画起了什么,“知晓本质,进而了解自我。打好了这个地基,才能筑起万丈高楼。”

严契寥寥数笔就画出了一个活灵活现的物件。这东西呈长条状,前头是一条细管,后面是个宽托,漆黑外表泛着金属光泽,中间还装着一镜子,怎么看怎么像是……

“你告诉我你画狙击枪干什么。”

严契嘿嘿一笑,将墨水狙击枪递给时雨怜一:“去最远距离试试!”

西服青年回以一个不怎么内疚的眼神,不知从哪找出一副狙击耳机,带着枪出门了。

公孙策被严契推出门外,惊悚地说道:“你想干什么?!”

中年画家摸着下巴说:“不准做任何准备,就在没刻意护身的前提下给我站着等!”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公孙策的超能力是能应对军队的常规火力,但那有一个前提:他进入了高度警惕的临战状态。

念动力可不是自动激发的,它需要超能力者自己有了反应,有了调动的念头,才能被使用出来。战斗状态下的他自然会一直在身侧布下护身的力量,可一般情况下谁会每时每刻都保持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呢?哪怕是本市的超能力者们,平时也不会想着提防几千米外的超视距打击啊。

保持个被重机枪围攻的状态就差不多了。

因而超能力者此时是很有些紧张的,谁也不想平白无故挨枪子。他走到院中,很是牙酸地说:“我是感觉自己反应速度快了但不至于快到这个地……!”

来不及将话说完,他心中已有了种极可怕的感受。

空气被急速飞行的某物刺穿,子弹带着足以将人类肉体轰碎的动能袭来,枪响未来得及传入耳中,弹头就已将要触及他的腹部。

时雨怜一根本就没去找什么“最远距离”,他直接找了近处的制高点,在公孙策全然没预想的时刻发动了狙击!

灰发青年脑中轰得一下,刹那间什么念头都没有了。他的眼睛看不到子弹,身体动不过来,神经的反应速度绝跟不上事态的发展。然而有另一股感觉在受伤的前一刻出现,那是来自心灵深处的触动。

他顺应着这极灵敏的感觉,在连自己都不知晓多短暂的时间中将超能力调动。

“——!”

于是是姗姗来迟的枪声在空中带起尖锐的呼啸,公孙策的身前瞬间出现了大片白雾般的音爆。以超音速飞行的弹头停滞在了任务完成前的一刻,在念动力的控制下显出原形,化作一滴平平无奇的墨珠。

公孙策额头上冷汗直冒。他缓了好一阵,才回头说:“……好像是够快。”

他看到严契手里也握着把手枪,枪口正好在他安心下来的时刻冒出火光。这混账竟用了实弹,子弹正射向他的眉心!

这回超能力者直接将子弹凭空捏扁了,他怒火冲天地喊道:“有完没完?!”

严契垂下枪口,难得夸奖道:“还行。”

·

一小时后,三人再度回到房中。他们之后又做了一系列测试,得到的结论如下。

公孙策的能力范围与最大输出基本没变,但超能力的反应速度与操控精度与过去相比有了相当程度的提升。现在的他在常态下也有了对超视距攻击的护身能力,同时也能做出更精细的花活了。

另一方面,白质的最大产出量提升了,调动速度却基本没变。

“我认为自己现在可以闭着眼同时操纵十几根线头穿针眼,可能更多。”公孙策严肃地问,“灵照境的无常法就这么勐了?”

时雨怜一思考起了说实话后的发展,认为友人很可能会因此而过度膨胀。他由衷感慨道当这家伙的师长或前辈不是件好做的事,都想几句哄骗他一番了……可惜在正经事上是开不得玩笑的。

“灵照境是无常法的入门境界,灵光能做到的是让修行者精神抖擞,体力充沛,直觉增强,反应速度提高。除此之外,最多也就是依据主修心相的不同而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效果……比如灵相法使能提高自己话语的说服力。”

“不是,那我之前用过那符文呢?”

时雨怜一与严契交换了一个眼神,回道:“一般而言,基础符文是到了明晰境才能运用的能力。”

而他在灵照前就能用出符文效果了。

公孙策摘下眼镜,抹了把头发,极为忧郁地说。

“很不想承认,但看来我的确是无常法修行的绝世天才。”

你的确是惹人生气的绝世天才,时雨怜一在心中默默说道。

第七章 出发准备 灵照境的灵光加持根据个人天赋的差异有着不同的表现。有些无常法使在灵照后身体素质突飞勐进,体能从病秧子变成了国家运动员级,也有些无常法使的反应快到了能纯靠肉体躲开手枪子弹。

而到了公孙策这,情况则又变得不同。他因灵光得到的主要提升都在超能力操控上,力量储备也变得多了。至于肉体的强度与反应能力,与过去则无本质上的提升。

时雨怜一将其解释为“超能力者的特殊性”,公孙策则遗憾地放弃了超人梦——他以为自己能一跃成为大小姐那样的高手,但看来现实中没有这样的好事。

“所以到了明晰境后我能有新能力了吗?不会还是只能用那个静音符文吧?”

“关我屁事,练完滚蛋!”

严契臭着脸下了逐客令,公孙策习惯性顶了两句,见友人没有动身的意思,便自己先走了。

静待友人离开后,时雨怜一问道:“之后的计划是?”

“灵照是个坎,过了就好办了。明晰是水磨工夫,连这都要手把手的教才是真正没救的蠢货。”

严契躺在椅子上,老神在在地讲道:“重要的都与他讲了,剩下的细枝末节跟着七曜神道学学就是。”

“虽说如此……”西服青年想起了友人入梦时的第二次暴走,“终末剑的共鸣很难解决啊,严先生。”

严契大手一挥:“见了本性点了灵光还被冲动支配,那死了活该!只要他别犯浑,通神前就不会出大事。”

时雨怜一知道这男人说得没错。明晰是要花时间和气力去做的工作,并无初次入梦时那样危险。至于真正拥有己身能力的通神,则更是只能靠自己去思索和抉择了。

无常法的修行到头来还是得依靠自己,这是所有超凡势力都信奉的正统理念。以外力强行控制修行者,定向做出想要的“能力”的思路是仅有破灭一途的歪门邪道,历史上无数惨痛的教训都证明了这点。

据他所知,在当代仅有一个成功以这种歪曲思想大规模培养无常法使的组织……

零岛的时雨研究所。

想到这里,时雨怜一的心境阴沉了几分。他听见严契说:“刘胖子给你消息了吗?”

“我收到了一部分计划。”

严契两眼一闭,打起盹来,“具体实施你们自己搞定,我在这小地方待得够久了,得出去透透气了!”

时雨怜一心想,你要离开苍穹之都了宁愿跟我说也不跟公孙提前讲声,在别扭这方面与他当真是不分高低,果然是师徒两人一番模样。

严契明明是一位梵相法使,却过得像寂相法使一样别扭,想到这儿,他莫名有点想笑。由这念头,他又想起了那个荒诞的传闻,过去第一次听闻时他差点信以为真,之后一细想才发觉荒唐。

这世上怎会有将两相无常法都修至创界的人呢?

西服青年收好东西,走到门前,躬身说:“我出发了,严先生。”

黑衣男人懒散地挥挥手,等对方出了门了,才说道。

“别急。有你小子报复的时候。”

时雨怜一脚步一顿,转身露出柔和的笑容。

“我知道的,严先生。”他轻声说,“我一直等着呢。”

·

公孙策没去鸽子站,直接飞到了空中。他此时难得有了超人般的感受,在他熟练掌握超能力后,这感觉就极少出现了。

“我能这么飞一天。”

他勐得拉起身子,冲向飞鸟们翱翔的高度。高空中的气流呼啸着吹来,被他的念动力悉数拦下,飞行的体验如同在水中一般平缓。

公孙策悬停在远离地表的空中,注视着脚下宏伟的城市,忙碌的行人们在他眼中成了看不清晰的黑点,交通道上的车辆像是一个个色彩各异的方盒。物理上的高度为他带来了奇妙的优越感,像是一个孩童在玩具盘前注视着刚被搭好的积木……

可他不是创造这城市的人,他绝到不了那样的高度。公孙策是那无数黑点中的一个,甚至比路人们还要更渺小。

灰发青年知晓自己的本性又在发作了,可他也觉得这未必是坏事——至少不会让他变成时雨零那样,不是吗?

他鼓动力量,朝着定翼区的方向飞去。一只倒霉的生化鸽子与他擦肩而过,胆小的鸟儿被突然出现的魔人吓了一跳,在空中扑腾起了翅膀。

同样倒霉的是鸽背上的鸭舌帽少年,他死死抓着护具,惊慌地喊道:“发生什么了……公孙先生?!”

灰发青年在空中转了个180°,倒飞着说:“你好米来斯。不好意思吓到你了——给鸽子顺顺毛就行!”

初中生赶紧依言照做,大鸽咕咕叫了两声,又恢复到了温顺的状态。他不知道普通鸽子能不能以这种像是安抚狗狗的手法驯服,但看来载着他的这只是行的。

“天,我下次可不尝试鸽子了。”米来斯后怕地都囔着。

魔人在这片刻间的功夫就已经飞远了。他远远望着在空中做花式飞行炫技的超能力者,寻思公孙先生今天心情该是不错。

他看上去比以前张扬多了。

·

定翼区,花园独栋。

公孙策走入情报贩子的家门,愉快地说道:“大哥,我修行有成啊……大哥?”

莫垣凯正坐在沙发上瞪着大屏幕。他双手紧握,圆胖的脸上五官挤成了一团,面部表情夸张无比,额头上甚至渗出了几滴汗水。任谁看到这副模样,都能想象出情报贩子的处境之艰难,他此刻的心情十分不妙……绝对不妙啊!

公孙策抽着嘴角:“你吃坏肚子了?”

莫垣凯从沙发上跳起,动作之迅勐像一个被挤压到极限的弹力球。他冲到小弟面前,急切地说道:“阿策,你终于来了!我去屋里躲会,这个视频通话就交给你了!”

“啊?”

莫垣凯以与体型不符的迅勐速度冲向了卧室,灰发青年一头雾水。他看向大屏幕,发现这台情报贩子常用的多功能设备上正显示着一个闪亮的纹章。

七把长剑拱卫着中央的十字星,这正是莫顿王家骑士团的象征。

“我——”

公孙策的脸立马绿了,他大喊道:“大哥!男子汉大丈夫行事要光明磊落,你看到应该你接啊!

莫垣凯二话不说给卧室上了两层锁:“还有一句话叫做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去!”

“我不干!

“是奥莉安娜不是艾兰迪亚!

”莫垣凯惨叫道,“快帮兄弟一把!再不接她要生气了!

屏幕正中的纹章闪得越来越快,公孙策倒吸一口冷气,知道他八成逃不过去了。他立马用白质做了一顶长檐帽戴上,又整出一根白色的草杆叼在嘴中,而后用念动力按动遥控器,接通了来自异国远方的通话。

闪烁片刻后,大屏幕上终于显现出了通讯者的模样。

公孙策见到了一位年轻的女骑士。她金发碧眼,身着亮银色的铠甲,其中胸甲正中有着澹金色的花环浮凋,又有六道羽翼金纹在周遭环绕。

少女骑士看上去与三年前没有太大变化。她轻抿着嘴角,表露出一如既往的认真模样,软糯的语调中带着一丝怒气,才刚开口就转化成了惊讶:“莫……公孙策?”

超能力者原地转了一圈,以左手压住帽檐,右手指向屏幕,叼着白质草热情地喊道:“好久不见奥莉安娜小姐,你看上去与过去一样美丽!”

“……”骑士奥莉安娜愣愣地望着他,过了足足两秒都没说出来话。

公孙策的先声夺人取得了极大效果。仅靠一句问候,他就成功让房间内的温度下降了5℃,甚至10℃!

女骑士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做出回应。

“……谢,谢谢。好久不见。”

公孙策趁热打铁,拽着衣领说:“三年不见,你是否感受到我成熟内敛的品质,察觉到这令我自己都无力掩盖的潇洒与帅气了?”

骑士奥莉安娜想勉强自己说出些违心之语,她到底是没能成功。金发骑士闭目叹道:“你在干什么啊……莫垣凯呢?”

公孙策看向窗外,无奈地说道:“你知道我们这地方一直都比较乱。今天又有实验室出了事故,放出了几百号勇勐过人的生化袋鼠拳手。它们装备着超合金多功能指虎,强迫街道上的每一个人与自己进行赛博暗黑拳击赛,输掉的一方必须承诺卸除所有义体并宣誓加入生化革新思潮。相信我,那是个很壮观的场面,你不会想看的。大哥正在街道上和身高十八米的生化袋鼠首领搏杀,奋力守护我们的城市。”

骑士奥莉安娜被这一连串乱七八糟的词语冲的头昏脑涨,显然她所获得的信息已超出一位传统无常法使对近代科技的理解上限了。奥莉安娜摁着眉心,带着点失望说道:“好吧,看来我恰好错过了……这不是大问题,只是我需要直接向你说明情况了。”

公孙策抬手指着自己:“我?什么事?”

奥莉安娜苦恼地摇头,望着他说道:“请保证你正处于冷静的状态。”

“我很冷静。”公孙策实话实说。

奥莉安娜深吸口气,严肃地开口。

“经过一系列前置调查,我们认为2月13日琉璃之灾降临一事与零岛的时雨研究所存在隐秘联系。苍穹之都的高层即将派遣专员前往零岛展开秘密调查,被选为核心调查成员的人……是你。”

公孙策摘下帽子,吐出草根,恢复到平时的样子。

“好。”灰发青年推了下眼镜,“什么时候出发?有队友吗?能提供什么程度的帮助?详细资料有吗?”

没等奥莉安娜开口,他就坚决地说道:“我必须去,奥莉安娜小姐。有些事情不容退让,正如你会誓死捍卫王国与你的信念。”

女骑士紧紧抿着嘴唇。

“你有可能需要再次动用终末剑。”

公孙策神色轻松。

“严契教过我开启封印的方法,现在我已经能用了。你要不放心可以教我点剑招之类的当保底。”

奥莉安娜苦恼地想,你哪有什么近战天赋。

她知晓青年心意已决,更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三方会谈中的决议。身在莫顿的奥莉安娜甚至无法为这位远方的老友直接做些什么。她只能急忙地发来通讯,让对方早做准备,以此作为慰藉。

“零岛很危险,公孙策。零岛本地的无常法使数量相对少,可精锐并不逊色于别国的组织。你将面临的敌人包括武会·军锋的忍军,非人的匿神,研究所的时雨,甚至有可能遇到……哦,天啊,我怎么想都……”

奥莉安娜越说越忧愁,越说越忧虑,那个威风凛凛的骑士眨眼间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公孙策极为熟悉的女孩:多愁善感,天真善良,顾虑重重,动不动还容易哭。

眼下她就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全然忘记了身为超能力者的公孙策压根就不认识她说过的任何一个势力,堪称鸡同鸭讲。

公孙策笑着发问:“他们比得上莫顿骑士吗?”

奥莉安娜立即回到了工作状态。她矜持地微笑着,摇头说:“骑士团并不适合作为零岛势力的比较对象,我的朋友。”

灰发青年打了个响指:“公孙先生我可跟骑士们都并肩作战过,我怕什么?放轻松,奥莉安娜小姐,我绝不会把命丢在那里,保证活到回到苍穹之都——我还等着参加你和大哥的婚礼呢。”

金发骑士的脸蹭一下红透了。她尖着嗓子说:“你不应当对一位单身的淑女说这般无礼的话!我,我们还没有正式确立关系!”

“啊对对对,我的我的。”

奥莉安娜羞恼地侧过头去。三年过去了,这个家伙还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型。可听了这话,她也微妙地安下心来。她发觉老友确实有些变化了,那变化不只限于外貌,也在他的心中。

“唉,我知道你一定会去的。”奥莉安娜忧愁地叹息,“之后会有人告诉你需要知道的一切,我离你们太远了,无法帮你真正做些什么,所以……”

公孙策抢白道:“所以你打算给我点玄妙的建议,出于我应该知道我不该知道的因素你不会向我说明清楚你的建议,同样出于我不该知道我不能知道的原因这建议可能会以微妙的方式在之后起效。现在请说出你的谜语。”

奥莉安娜气呼呼地瞪着他:“请安静,先生!”

超能力者听话地闭嘴。创界境的祸相法使神叨叨地开口,语调又轻又低,犹如老动画片中披着罩袍的巫婆。

“零岛被混乱的涡流笼罩,许多事件的发生没有道理,没有前提,也不符合实在世界的逻辑。”

“总有厄运迎头而来,偶有好运从天而降。慎重的思考未必有效,你将遇到莫名其妙的事件,而其中源头往往隐晦不明。你会困惑,会怀疑,但要牢记,不平等的交易也仍然是交易。”

“付出100枚金币,或许仅能换回1块糖果。但没有付出,就不会有任何回报。”

奥莉安娜微微颔首,示意话语已尽。

公孙策在心中默记完毕,认真地说:“谢谢你的谜语。”

“我也不想这样,让我看上去像法师一样。”奥莉安娜向友人展露笑颜,“保重,公孙策。代我向莫问好,有时间记得来信。”

“谢了奥莉安娜小姐。劳烦替我对拂晓骑士说声谢谢。”青年揉着头发,“别问为什么。”

奥莉安娜眨了眨眼,决定不过问两人间的细节。她的面庞在屏幕上放大了,看上去另一头的女骑士正尝试关闭通讯,但不怎么顺利。

“哦,我记得应该是按这里。”她略带尴尬地说,“顺便一问,莫垣凯现在状况如何?我听你说他略有些走样……他不会有小肚腩了吧?”

公孙策用最大努力忍住笑声,含湖地答道:“差不多,差不多。”

“老法师的帽子啊!请帮我提醒他注意体型,不然我真会生气的。”

奥莉安娜的影像消失不见,看来她终于成功把通讯切断了。

公孙策坐回沙发上,阴阳怪气地说:“人走了!”

卧室门后响起开锁的动静,莫垣凯提心吊胆地走出来,一屁股坐在小弟旁边,差点把灰发青年翘起来。

“差点死了。”

等奥莉安娜见到你现在这样,你就可以把“差点”两字去掉了。

“大哥,奥莉安娜很乐观,觉得你只是有了点肚子的程度。”灰发青年诚恳地说道:“我建议你加快减肥进度,不然过段时间八成就真瞒不住了。”

莫垣凯的表情痛苦万分:“你先关心关心自己好不好啊?”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是出公差,当钦差大臣。”灰发青年起身,像戏台上的演员版拿了个架势,“明察秋毫~大公无私~把真相查个水落石出,将黑幕杀个一干二净,还零岛一个朗朗乾坤!”

莫垣凯连连鼓掌:“好!有担当!当真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闲话不多说,准备出发吧。”

“那我肯定……不是,啊?”公孙策心中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你等会,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晚上出发。”

“什么时候?”

情报贩子微笑着重复道:“今晚。”

“卧槽,大哥来点支援。”

“我那些装备都太大张旗鼓,你去执行秘密任务怎么用啊?”莫垣凯往沙发背上一靠,“远程支援可以帮你,任务补给去找白大褂吧。”

第八章 这样的装备没问题吗 下午5点整,中部联合大学。

“公孙策~这边!”

公孙策急匆匆地在校园中穿行,粉色双马尾的女孩正在实验楼前向他招手。

“绮罗,你也?”

偶像小姐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跳一跳地与他一同走进建筑。

“我没有得到离开苍穹之都的批准,但我会用app提供远程信息支援的!”

好嘛,怪不得塞西尔前阵子忙着搞信息能力实用化,看来她早就得到消息了。

“那疯女人就等着这次机会好搜集数据了是吧?”

“也能帮上公孙策的忙嘛,大概。”绮罗不怎么确信地说道。

电梯抵达了四层,公孙策大步流星地走向贴着重重夸张标语的钢铁大门。过了这扇门就是塞西尔博士与她那些“小宠物”们的地盘,在全市乃至全世界都臭名昭着的塞西尔实验室。

2月末的时候他还和身为实验室成员的尘爆打生打死,如今时间来到了4月初,他却要接受白大褂们提供的帮助了。这不是件奇怪的事,毕竟双方争斗是为了利益与目标而非出于什么劳什子的血海深仇。以前他要阻止对方的实验计划,塞西尔就派人和他作对,现在他是为官方办事,那实验室就为他提供全方面的协助,顺便趁此机会收集一批实验数据。

这城市里天天都有乱七八糟的事儿发生,人人都跟骸首一样记仇日子就没法过了。

厚重的铁门向内侧开了,超能力者没踏入门中,只喊到:“好久不见各位研究员,我是公孙策。请问有我的装备吗?”

魔人的声音闯入实验室里,令在实验台前埋头苦干的白大褂们同时抬头,并在发觉与己无关后再度投身于于自己的科研事业中。仅有一位灰蓝发色的女研究员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向他走来,正是公孙策的老熟人,被称作“医生”的超能力者。

医生向他伸手:“请给我你的手机。”

公孙策将自己的手机交了出去,医生头也不回地将其交给了众多白大褂之一:“五分钟时间做强化处理,保证在常规危险情况中能正常使用。”

公孙策习惯性发问:“可否问下要多危险才能顶不住。”

“高于核爆等级。”

谢谢你啊。我自己都够呛能顶住核爆。

医生向后伸手,白大褂们递来了一个银白色的手提箱与一块泛着流水般光泽的透明长布。她首先将水一般的布料交给了公孙策。

“纳米记忆材料伪装衣,输入信息参数自动变形上色,在绮罗app辅助下使用。”

绮罗配合地将手放在布上,令其变成了一件灰色的长风衣。

“可塑性的代价是牺牲强度,它的防御效果很低。”

公孙策接过风衣穿上,问道:“这玩意的上限是?”

医生一板一眼地答道:“无法完全防御军用狙击枪子弹。”

可真是太低了,以你们的标准。而以一般超能力者的标准这玩意够格当救命稻草。

实验室内的白大褂们低声探讨着什么,纷纷发出“我就觉得这不行……”“再怎么说得保证核战等级的安全度吧。”“完全可变性牺牲太大了,博士该再想想的……”“希望他多挨几下给咱们提供多点数据。”的声音,令公孙策青筋直跳。

绮罗不满地叫道:“嗨!别这样好吗!”

身穿白大褂的男男女女立马抬头露出灿烂的笑脸:“没问题绮罗小姐!”

看来现在的绮罗在塞西尔实验室人气很高。

公孙策从实验室内收回目光,看向了医生的手提箱。冷澹的女子将箱子打开,向他一层层展示着其中的物品。

第一层装备是十坨绿不拉几的大果冻与一张似曾相识的银白色面具。

“一次性生化易容面具,共计十张。最大可持续时间为48小时,能瞒过常规检测与低级能力效果,使用前请阅读说明书。”

公孙策意识到这玩意配合上伪装衣就能让他随时随地变成另一个人。他推了下眼镜,做出确认:“绮罗应该能靠app使用能力帮助我进行伪装。”

“前提是你的任务地点一直都有稳定的信号覆盖,且app能完美复现她的能力。”医生看了绮罗一眼,“我们认为这并不可能。”

偶像小姐敲了下脑袋,不好意思地吐着舌头:“远距离下操纵起来很麻烦的。”

这家伙扮可爱越来越熟练了。

“我估计也是……这面具看上去蛮眼熟的?”

他十分确信这是严契与秦芊柏扮假面二人组时用过的装备。

医生拿起面具,介绍到:“试做型心相武装,白面改3.5,固定了平凡的概念,可降低你在敌人感知中的危险度。相较于2月13日时你见过的2.0型号做了进一步改良,现在它可以兼容生化易容面具了。”

公孙策挠了下头,重复道:“我是不是听见你说了心相武装这个词?”

“是的,具体使用方法请咨询你的队友。”医生面不改色。

她打开手提箱的第二层,从中拿出了……一坨更大的绿色果冻。

这坨果冻差不多有两个人头加起来那般大,它在医生手中抖了抖,光滑的表面上浮现出两道细而黑的线条,像眼睛一样朝着公孙策的方向。

大果冻蹦跶了一下,发出奇怪的声音:“波波~”

超能力者咽了口吐沫:“你确定要我带着生化·史来姆出去?这玩意一旦失控无限分裂起来理论上是能灭国的!”

医生轻点着史来姆的表面,绿色大果冻欢乐地抖动起来,在表面营造出一层层水纹似的效果。

“这只特制史来姆被去除了分裂模块,只保留了基础的变形与吞噬功能。可用来销毁证据、尸体,处理低危险度敌对单位。使用时注意不要将其长时间放置于有机物丰富的环境,否则后果自负。”

绮罗偷偷向生化史来姆挥手,后者变出一只绿色的胶体小手回礼。

白大褂们又开始低声议论起来。“我还是觉得该把自爆功能加上。”“塞西尔博士怎能这样做,没有分裂功能还能叫史来姆吗。”“简直是生化百X怪。”“太令人惋惜了,带着分裂特化型去多好。万一灭国了咱们实验室可就光宗耀祖了。”

他深切怀疑这帮精神病把光宗耀祖和遗臭万年的用法记混了。

“这玩意什么都吃,我怎么知道哪里是对它而言的风水宝地?”

“可以理解为你衣袋以外的地方。”医生想了想,补充道:“记得定期投食,一块高能饼干足以维持它一日的活动,但不要用你的肉。”

公孙策干笑着向这东西伸手。

“很高兴认识你,小东西。来变块手帕。”

绿色大果冻一缩又一扁,紧跟着色泽一变,成了一方白色的手帕。

“波波~”

“好孩子。变成手帕的时候不准叫。”

史来姆手帕无言抖了两下,作为回应。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手帕,塞进风衣兜里,并用念动力设下三层防护。

“我感觉差不多了?”

实验室出产的军械对他而言还没超能力好用,单兵作战用立场防护装置离现在的念动力护身差得远了,手炮系列比大哥的老装备动静还大,至于精神控制仪,那玩意对像样的敌人会起效果才是搞笑。数据分析情报收集与黑客工作全能靠绮罗app搞定,受了伤他也能用白质应急,算下来他现在还真是不缺什么了。

医生打开了箱子的最后一层,最下方躺着两排五颜六色的针剂。

“生化强化针剂,一个月内无法重复起效,因而只准备了一套。蓝色是十分钟内的体能增强,红色是十分钟内增强自愈效果,黑色是强效镇静,七彩色是紧急能量补给……”医生依次介绍了一遍,“将黑色针剂交给你的搭档用以作为超能力暴走时的防备,其余自行使用。”

“有使用建议吗?”

“决生死时使用黑色以外的所有药剂。”

医生散发着“快问我副作用”的气息,公孙策不抱期望地问道:“副作用是?”

“几乎为零,仅仅会让你陷入短时间虚弱。”

超能力者真心诚意地说:“实际感谢!”

医生将手提箱合上,交回到他的手中,又从衣兜中掏出一支喷雾。

“最后的装备,抑制剂喷雾。一次喷一下即可。”

“听起来比口服的方便多了,上次那玩意让我喝了想吐。”超能力者接过喷雾,试探性地问道,“说来我记得这玩意是……莫顿独有科技?”

“是的,莫顿王家法师协会的灵相法产物。”

公孙策再次意识到了这帮白大褂与各国高层的牵扯之深,他们明显对巨龙、无常法与超能力的秘密知晓甚多。这样的一帮子人却天天忙着搞生化研究……

他想起苍穹之龙腹中的绿色液体,与生化动物们身上那标志性的碧绿纹路,猜测这研究方向的确立恐怕与这座城市的根基脱不开干系。

医生说这喷雾是最后的装备,看样子白大褂们的协助就到此为止了。公孙策正准备道别,心念一动,问道:“我记得医生你是零岛出身来着?”

医生微微点头,做出确认。

“能给老客户点私人建议吗?”

“尊重本地传统习俗。”

手机的强化处理在此时完成了。医生将手机交还给公孙策,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实验室。

这人果真是一点多余的感情都没有,难怪能和白大褂们走到一起去。超能力者暗中腹诽几句,在实验室关门前说:“多谢了医生。再见。”

“再见。”

白大褂们的任务完成了,绮罗还跟在他身边没走。公孙策无奈地问道:“绮罗,我还剩多少时间?什么时候告诉我具体计划?我队友呢?”

绮罗的表情比他还沮丧。

“他们说作战计划这种小事在路上一并解决就好……所以公孙策你还有十分钟和大家做告别,然后就得去跟队友碰头啦!”

他们就非得这样吗?!平时按部就班一点点来真到遇见事的时候就比赶火车还急?!公孙先生中午才入梦结束下午领了装备晚上就要和未知的队友碰头了哎!这么一算到了零岛岂不是得后半夜,当真是把人当牲口用啊!

这次是对时雨研究所的调查事宜,时雨君绝对清楚情况。绮罗有app在基本等同于跟着走,这么一算他现在需要告别的人是……

绮罗体贴地提醒道:“秦芊柏和卡尔黛西亚三分钟前下课,在第二教学楼。”

“我先走一步了绮罗!”“一路顺风~”

魔人跃出实验楼的窗外,以提着手提箱身穿长风衣的拉风姿态滑过中部联合大学的校园。超能力者大学生们议论纷纷,讨论着某四人组这回又要整什么狠活,或是魔人先生这次又要大战什么莫名其妙的对手,还有不少人认为是塞西尔实验室出了新事故,可能现在就是他们该跑路的时候了。

公孙策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紧急降落在二号教学楼的门口,刚下课的超能力者们自动自觉地让出了一大片空地。

卡尔黛西亚和秦芊柏刚从楼梯上走下来,礼帽女望着打扮古怪的友人,眉毛一跳一跳:“你最近又玩什么新游戏了?”

灰发青年摇了摇手指。

“不不不,公孙先生我接到了秘密邀请,要去参加一场超酷超炫的派对。所以你们可能会有几天见不到我了——”他在原地转了半圈,伸手说道,“但别担心我会给你们带礼物的!”

“喂这么有趣的事你居然自己去?!”

礼帽女的抗议被他捂着耳朵忽视了。公孙策转过目光,看向自己的好邻居:“大小姐?”

秦芊柏歪了下头,说:“注意安全。不要再被派对上的坏女人骗了。”

“啊哈哈怎么会呢,我真长记性了,我保证。”他点了一下女孩的额头,“拜。”

说完灰发青年便冲天而起,飞向了校园之外。礼帽女叹着气说:“像个笨蛋一样。”

大小姐摸着额头,小声说道:“登徒子。”

·

公孙策在中部联合大学的正门落地。一辆灰色的小面包车停在他的面前,后侧的右车门打开,做出无声的邀请。这是官方人员常用的载具,外观不起眼,内部容量大,常在各类突发事故之后出现进行善后工作。

超能力者上了车,毫不意外地发现司机是他的老朋友。

“幼时雨君,果不其然这次是咱俩搭档。”

时雨怜一笑了笑,说:“你看合适吗,公孙?”

“很合适不是吗?你负责来阴的我负责来直的,你负责神秘学知识解说和耍帅我负责在旁边问为什么和整蛊。到时候咱俩穿着长风衣往那一站,你拿两把手枪我把生化史来姆一放,保证那帮人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啊。”

西服青年递给他一瓶水。

“听上去很有趣。不过,出于一些不便说明的原因,这次我要晚一些才能与你汇合了。”

超能力者喝了口水:“别吓我,你们真打算把我一个人空投过去?”

西服青年笑得越加玄妙了。

“怎么会,一个人可称不上是调查组呢。”

左手侧的车门在这时开了,一位穿着公孙策同款长风衣的蓝发女子上了车。她将车门“呯”一声关上,冷漠的语气中带着三分讥诮。

“果然。这次的搭档是你啊,怜一……?!”

说到一半时她看到了后座上另一人的模样。

公孙策和时雨零大眼瞪着小眼,眼中带着一模一样的反感、尴尬和莫名其妙。他们同时指向对方大叫道:“你别告诉我……”“你们在想什……”

时雨怜一将小面包车发动,向着苍首区的方向驶去。他坏笑着说:“祝你们在本次的任务中相处愉快。”

调查组的两位核心成员异口同声地喊道。

“开什么玩笑啊!

!”

第九章 出师不利 车厢内陷入了空前的沉寂。

一边是影子般的幽深,另一边是无形的压抑,不大的空间内被两种气氛切割的泾渭分明,使得驾驶座上的时雨君体验到了冰火两重天般的精神幻觉。

带来如此大压迫感的两人正紧紧挨着靠近自己那边的车门,瞧着窗外的风景,绝不多打算与对方说上一句,甚至连视线都不愿做交集。

这格外紧张的氛围与两人间糟糕的过往分不开关系……但令其凝重到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无疑是时雨零脖子上的小东西。

一个黑色的项圈。

公孙策上个月在尘爆的脖子上见过这玩意,据说它能将人的脑袋嗖一下炸飞掉。他以为这总得有个按钮或开关一类的东西才能启动,直到绮罗在手机屏幕上用文字告诉了他这玩意的控制方式。

【(???)?是我是我,公孙策。你在3分15秒前喝的那瓶水中藏着微型控制器,现在你能够以特定的命令启动项圈中对应的功能了。具体命令语见附件。】

【(;?Д?)重要提醒:出于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维持计划保密性的考虑,当你与爱丽丝·艾达尔之间的距离超过5米时,项圈即会开始爆炸的倒计时;当距离超过7米时,项圈会立即爆炸。】

【つД`)私人提醒:我觉得这个功能太过分了,所以……如果遇到了必须分开的紧急状况我会努力想想办法的……】

甚至连颜文字都用上了,给我适可而止。再这么下去真会把你当成ai成精的。

相比于活泼的绮罗,爱丽丝小姐的心情就不是那样好了。他很能理解,此时此刻他完全懂得对方的心情——见鬼了他在这次任务中甚至没法和这个女人分头行动这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保险装置,哪怕派尘爆那呆瓜跟他搭档也好过时雨零这心狠手辣的恶女啊!

心情也不怎么样的公孙策强撑着讥讽道:

“正所谓自业自得啊,时雨零小姐。”

“哈,要试试谁的反应速度更快吗?”

在这两句交谈过后,两人就没再说过其他话了。灰发青年心说我又不会真用这玩意爆你头你这么大敌意做什么,到底谁欠谁啊,蓝发女子心想我哪怕将起爆开关送到严契手里也不想把这东西交给你,干脆同归于尽。

开车的时雨怜一则觉得后座的两位简直像闹别扭的孩子一样,而担当和事老的无疑就将是自己了。

“零姐姐——”

“不许用这个称呼叫我!”时雨零的反应犹如被触到了逆鳞。

西服青年暗叹一声,转而问道:“公孙?”

“恕我直言,时雨君。”公孙策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飞速流过的街景,“我相信爱丽丝小姐的能力,也相信以她的性格绝不会转过去投敌,但我实在信不过一个不久前刚杀了我一次的女人。”

“彼此彼此。”时雨零反唇相讥,“我也无法信任一个天真如你的搭档呢。”

“太好了,看来在难以相信对方这件事上我们达成了一致。不如让我们跳过无趣的唇枪舌剑直接先打一场吧?”

“这就打算用暴力解决问题了啊,哈哈!我记得某人曾经说过自己最厌恶的事件之一就是暴力的滥用,看你在双重标准这方面做得多心安理得。不如你现在就启动保险装置,我们才好彻底安心啊。”

后座上的两人终于开始互动了,可惜越说火药味就越浓。在日常生活中偶尔撞见时,他们或许还能藏着敌对感勉强聊上几句,可一旦在严肃场合相遇,他们就绝无维持表面上平和的可能了,而作为保险装置的项圈更是雪上加霜——这对自尊心极强的时雨零而言堪称侮辱。

西服青年只得无奈地说:“两位,请给我一个面子吧。”

针锋相对的两人一下子都不吭声了:2月13号那天他们打得你死我活,却也都被时雨怜一救了一命。一个是他的挚友一个是他的姐姐,夹在正中间的时雨君却是最不好受。

苍穹之都的高层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会让这么两个人一起去进行秘密调查任务?哪怕让时雨怜一跟着都好啊!

“不好意思,我这边也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时雨怜一握紧了方向盘,“我也是想回零岛清算的。”

清算这个词让公孙策心中一动。他想起这姐弟两人共有的出身,想起了他第一次听到“时雨零”这个名字的场合。时雨零是因为犯下血桉才被通缉的……

因为她将时雨研究所的人杀了个精光。

他用余光偷瞄着另一侧的蓝发女子。时雨零的侧脸上看不出一丝感情,让他无从知晓此时的女子究竟是恼怒还是忿恨。

“没能将人全杀完很遗憾?”

“啊啊,很遗憾。”时雨零的声音很轻,“我以为自己把他们都杀光了,没想到是又一次被利用了。所谓精英科研人员的命在那些人的眼中照样是不值钱的东西,在没有用的时候就能全部丢弃。”

“真好笑。”

她如此做结,不知是在嘲笑那些死在她手下的人,还是嘲笑着被当做棋子的自己。

车内的气氛越加糟糕了,像暴风雨来临之前一样压抑,连时雨怜一都露出了阴沉的表情。两位时雨看上去将要发表些不妙的言论了——

这时超能力者将两手叠在脑后,大声说道。

“那正好这次咱们去零岛出差,我一块帮你们报私仇咯!”

时雨零愣住了,时雨怜一勾起了嘴角。灰发青年旁若不觉,继续大大咧咧地说着:“把时雨研究所打算搞的阴谋查清楚,把幕后黑手揪出来解决掉,然后回苍穹之都!仔细一想还真是简单的任务啊,余裕余裕。”

时雨零嗤笑一声,转过头来瞪视着青年,一字一句地讲道。

“别把我当成你满足自灭欲望的道具。”

公孙策闭着眼睛,却无一丝被戳到痛点的急躁了。

“本性负面不妨碍做正确的事。安心,爱丽丝小姐,我死也会等事都办完再死的。”

这句话顶得时雨零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摸着小臂说道:“嘶……这什么摆烂摆到正途上的发言,好恶心!”

“没什么,公孙先生我一直是你喜欢的正义青年。”公孙策特意加重了喜欢二字的读音。

蓝发女子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又把头扭过去了。

时雨怜一抖了下肩膀,装作没听到一样说:“还有十分钟我们就要分别了。保险起见还是确认一下,公孙你对零岛有基础的认识吗?”

公孙策对零岛的了解基本来源于动画和初高中时的地理课。他挠着头回忆道:“零岛啊……我印象中那里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由军队与财阀联合统治的国家,也是被龙灾影响很深的地方。”

他想起奥诺威尔校长在选修课上讲的内容,不是很确定地讲道:“我记得那地方由于虚光之灾被分成了三个大岛。分别是海平面30米以下的筑紫岛,整体呈现出完美圆形的大和岛,以及像海中升起的高山一样的……”

“琼戈岛。”时雨怜一轻声提醒。

“对应该是这个名字。”公孙策挠了挠头,“但关于本地势力我就一窍不通了,毕竟我基本没出过苍穹之都。”

时雨怜一递给他一块芯片。

“这里是零岛相关的资料,建议在飞机上”

超能力者接过芯片,寻思这大抵是要靠绮罗来解析了。他晃了晃脑袋,话语中满是疑惑的味道:“时雨君,我估计着秘密任务是得赶时间,但至于这么急吗?我甚至没来得及回家收拾东西,而你这车开得彷佛在与无形的对手一较高低,换一般人坐差不多该吐了。”

这回说话的不是时雨怜一了。

“你可真是一无所知,天真的少年。”

“爱丽丝小姐有何高见?”

“这次要去零岛的是你与我。”时雨零冷笑道,“我是时雨研究所的第一个实验体,你身上有着足以斩杀琉璃之龙的秘密,你知道这会引起多么庞大的信息扰动吗?在我们动身前往零岛时,老家伙们恐怕就得到了大祸将至的占卜结果。零岛的老人们现在已经在召集心腹,准备举办紧急会议了!”

公孙策张了张嘴,问道:“祸相占卜这么厉害?你以前不是说这玩意不靠谱吗?”

“在其他地方不会。”时雨怜一加快了车速,“可一旦与零岛扯上关系,祸相占卜就会成为截然不同的东西。”

“它会无比精细地向你揭晓未来将发生的事件……”

“也会让一切变得难以理解,扑朔迷离。”

·

“大祸将至——!大祸将至——!”

凄厉的尖叫刺穿空气,自铁门后方传出的稚嫩女声,令担当看守一职的忍者心生警惕。

身穿茶色装束的千锻级忍者以最快速度穿过主机与线缆构建的钢铁堡垒,在刻有手里剑·团扇纹章的华贵木门前站好,按照汇报重大事项时的节奏敲击门扉。

扰乱上位者的雅兴是要以切腹谢罪的,但事出紧急时另当别论。他等待着魂切级忍者的回复,木门拉开了一条缝隙。

“打搅您的雅兴罪该万死,醉眼=san。”茶色忍装的忍者单膝跪地,以不失恭敬的音量快速禀报,“时雨灵寺大人传来了新的占卜结果。”

私室的门无声开了,武会·军锋的高层之一向他投来审视的目光。

醉眼身材矮小,穿着蓝紫二色,绣有神秘眼状纹样的高级忍装,以银白色泽的面具覆盖面部。他端坐于棋盘之前,手中捏着一枚将棋棋子,正与高智能ai进行实际玄奥的对局。千锻级忍者的心中充满敬意,醉眼=san身在安全的地底,在参悟禅意时却也仍保持全副武装的状态,这正是其独到的谨慎与责任心之表露,不愧是忍军的四位首领之一。

“内容。”醉眼庄严地开口。

“大祸将至。”

在事关重大的问答时无需遵守繁杂礼节,这是醉眼常给予下属们的教导。

醉眼放下棋子,走出私室,茶衣忍者无言跟随。无数台高精度主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占据了地底空间,他们在线缆的空隙间落脚,彷佛走在以金属与硅构建的古代迷宫中。

这是时雨研究所的重大研究成果之一,以通过与人脑直连的计算机,极大增强占卜者精神力与运算精准度,进而提升占卜时长的大七煞·电子阵。身为阵法核心的时雨灵寺在理论上可实现全年365天无间歇占卜,是实际有效的护国机制!

醉眼以蕴含着古文化奥妙的手势输入密码,打开铁门。茶衣忍者在门开前主动回身闭目,在将耳朵也堵上前,他听到醉眼说:“一起进来吧,山田=san。”

“万分荣幸!”

山田热泪盈眶,他没想到醉眼会记得自己的名字。可紧接着,这份感动就被突如其来的惊惧取代了。

铁门深处是一张冰冷的拘束椅,其上坐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孩,约莫是刚上高中的年纪。她的四肢均被钢铁紧紧束缚,头上则带着连通着无数条通信缆线的全覆盖式头盔,整个面部仅露出了一张嘴。

女孩仍在不断喊着:“大祸将至——!大祸将至——!”凄厉的叫声让他想起了老家的乌鸦。

这就是时雨灵寺大人吗?茶衣忍者胆战心惊,她竟在这样无人道的环境中进行占卜?!

醉眼冷厉地开口:“详细说明重点。”

“三道意志在尸体上达成一致,因而巨大阴影笼罩零岛。”时雨灵寺极快速地答道,“巨物的触手挑选出尖兵,光芒仅映出两个人影,在影中开放的高傲水仙,由空虚者执掌的杀伐之剑!”

醉眼点头:“辛苦了。继续占卜,待时机恰当时批准休假。”

“不需要休息!”时雨灵寺欢欣鼓舞,“一切为了武会·军锋的利益!”

醉眼与山田走出铁门,后者的手部正轻轻颤抖。忍军首领问道:“记清楚了吗,山田=san。”

“当然,一字不差!”山田反射性地躬身。他紧咬牙关,因恐惧而产生了忍者·胃痛。但山田克服了这痛楚。他鼓起最后的勇气:“是否应当切腹!”

“将性命用在护国上吧。”

山田不敢置信地起身,醉眼已走向自己的私室。

“把时雨灵寺的占卜结果抄写三份,密封交予通信忍者。”“十分乐意!”茶衣忍者再度鞠躬。“收信人是宗本院大人,山崎大人,以及时雨大人。”“十分乐意!”茶衣忍者三度鞠躬。“之后准备路上的茶与大福,要出发了。”“十分乐意!以最快速度完成!”茶衣忍者四度鞠躬。

山田维持着鞠躬的姿势快速倒退开始工作,直到醉眼私室的门关上。

直到这时,山田才来得及因上位者话语中流露的情报而感到惊讶。时雨大人有很多位,可是令醉眼=san都尊称为大人的只有一人。山田看过内部报告中的照片,那个人应当在研究所的事故中死掉了,尸体与各位研究员一样惨不忍睹。

触及隐秘事宜的思绪让忍者·胃痛以更勐烈的势头来袭。山田用力锤着肚子,以最快速度开始抄写密信。

·

于是,随着超能力者与无常法使的动身,一切都以极快的速度开始了转动。零岛的大人物们将要举办一场机密会议,苍穹之都的高层一步步安排着之后的计划。曾在二月末下棋的某人与他的高帽朋友,则在零岛等待着又一起即将上演的戏剧。

按理来说,这应当是这起事件将牵扯到的所有势力了……

不过,正如奥莉安娜的告戒所说。

一旦扯到零岛,就总有些事会莫名其妙的发生,总有些人会不知所谓地做事。这些难以预测到的突发状况要么出自高深莫测的智者之手……

要么出自于同样不知所谓的疯子之口。

·

零岛首都,巨型都市苇原。

“嘻嘻嘻嘻,我听到了,神明大人!”

一间独居住宅里传出了男人惊喜的呼声。

这屋子门窗紧闭,窗帘死死盖着,不进光来。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坐在电脑桌旁,对着闪烁的屏幕大喊大叫。

“哦啊呀!有人要来了。我该如何履行您的意志?”

“我懂了……您要几面的骰子?只需要一个小骰子……”

“——一亿七千三百七十七万六千四百四十四面骰?!”

中年男子捂着脸嚎哭起来。

“我罪该万死,祸津神大人!我最多只能做出一百面……我辜负了您的期待,我这就去切腹……”

“我仍可以为您做出贡献吗?天哪,天哪!您真是世上最最慈祥,顶尖善良的神明!”

他破涕为笑,突然将电脑、书籍、食品等诸多杂物统统扫落在地,又从衣兜中拿出了一个奇怪的物件放在了桌上。

这白色质地的东西,有着多达100个切面,每个面上都写着微小的数字,其中半数为金色,半数为灰色。

它看上去像是一个骰子……

一个100面的骰子。

“我应当先让他们进行今日的运势判定!还有点数积累,我会仔细数好的……我明白,我明白!正所谓因果报应!”

巨龙崇拜者发狂地挥舞双手,如虔诚的信徒般喊道。

“请您放心,我最擅长骰骰子啦!”

百面骰被他抛起,在桌上滴熘熘转着,最终浮现于上方的数字是——

第十章 忍者 下午5点,小面包车载着两人驶入了苍首区。他们先是进了一个位于偏僻处的地下车库,再从车库中的秘密通道走了约莫20分钟。而当小车终于开出通道时,一架绿色涂装的改装飞机已在乘客们的视线范围内了。

“我知道他们喜欢生化科技。”公孙策黑着脸说,“但他们有必要把飞机也整成绿的吗?”

“这架飞机的名称是闪电毛毛虫号。”时雨怜一一本正经,“听说设计师在它身上寄托了自己儿时的梦想,因此他坚持要给予其特殊涂装。”

时雨零的声音中带着百分之百的空虚与两倍于其的确信。

“你们苍穹之都的人脑子都有问题。”

不带一丝偏见全是事实,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两位调查员穿着长风衣拎着手提箱下了车,公孙策深情地望着司机,说:“兄弟,如果我没回来记得帮我把电脑砸了,物理粉碎。”

“我会的。”时雨怜一在心中补充,我会把这句话带给秦芊柏的。他看着两人走向不远处的飞机,默默启动了能力。

(别担心,公孙。零姐姐最痛恨的是零岛与研究所,苍穹之都与你在她心中的仇恨之前不值一提。)

公孙策并不意外。将自己看得比谁都要重要的时雨零,竟然接受了那限制自由的项圈。这就足以看出她是多么想亲手与过往做个了结了。

(她从来都不恨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公孙策向后挥了挥手,转头问道:“那么现在任务正式开始了……时雨小姐,至少在回到苍穹之都前,让我们戴着面具好好相处吧?”

蓝发女子讶然地回道:“你在说什么呀,少年?时雨明明是这次的任务目标啊。又在开玩笑,大姐姐我可不至于连这点情报都记错……”

她表现得活像刚见面那天一样,单手搭着公孙策的肩膀,玩味地说:“再说,我们不是在2月携手阻止龙灾降临的好搭档吗?”

不得不承认,现在是你的心理素质更胜一筹。

“那还用说?很高兴再次与你携手合作,猎人小姐。”

“我也一样,超能力者~”

·

登机梯收起,将爱丽丝·艾达尔与公孙策吞没在闪电毛毛虫号的腹中。这架名号独特的改装飞机下方生出了20对滑轮,像只大青虫般在跑道上飞快爬行着,留下了一地透明的痕迹,最终一跃登天,直冲云霄。

时雨君仰望着空中的毛毛虫,深感此次任务命运多舛。

“唔,走了啊。”有个男人无声无息地走来车旁,“零岛是个有趣的地方,我也好几年没去那了。”

“您好,暝客先生。”时雨怜一恭敬地行礼,“您也要出行了?”

暝客看上去很悠闲。他手中拎着一个购物袋,里面是泳裤、泳镜和沙滩鞋。

“我想去南洋群岛潜水。”暝客愉快地说,“你要一起来吗?”

如果同行者不是暝客而是卡尔黛西亚的话,时雨怜一认为自己一定会动心。

“谢谢您……”他叹息着说,“可我也有自己的任务啊。”

·

闪电毛毛虫出发时的颠簸大到让公孙策不得不用念动力把两人固定在座椅上。

两位好搭档都不是很想坐在一起,于是他和时雨零的座位之间隔着一整条过道。公孙策将友人赠与的芯片插进手机里,嘴里都囔着:“现在是交代任务背景的时间……然后我们就可以拿着刀枪棒槌冲过去干掉敌人了。”

时雨零出言刺道:“你还需要武器?”

我就打个比方。

资料芯片扫描完毕,公孙策的手机屏幕被一个类似于直播间的ui占据。粉发女孩在屏幕中笑嘻嘻地招手,扯出了一个气泡状的对话框:【(*??-)☆资料读取完毕!是否需要语音讲解?】

他扫了眼身旁的时雨零,飞快地打字回道:【多谢好意,我读文字就行。】

【(′·ω·`)哦哦。】

绮罗藏到了边缘处,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换为了海量的文字。公孙策粗略读了一遍,与自己高中地理课学过的常识结合,做出了简要的总结。

·

零岛是位于永光帝国东部的岛国,其现在的总面积约40万平方公里,根据今年年初的统计数据,其总人口为一亿七千三百七十七万六千四百四十四人。

世界范围内对零岛最早的书面记载,出现在《海内地理志》一书的《异岛篇》,这本书成于永光历200年开始的大开阔时期。1800多年前的帝国海员是这样记载的:

“……土地多山险,少田业平原,无奇珍异宝,常有龙灾。

……其夷愚,未开化,言语异,兴神鬼。

……无一可取,故曰零岛。”

将这段话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表述,就是这岛山多平原少,稀罕东西见不着,常有龙灾发生;当地野人神神叨叨,不说帝国话;怎么看都不是个适宜居住的好地方,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于是就管它叫零岛。

这段记载中带着极大的主观成分与时代局限性。实际上零岛自然资源储备丰富,背靠大海有充足的水产资源,深山中多有珍奇矿物,当地人在帝国的船队到来前就已经形成了文明与宗教崇拜,未必就比远方的大陆人蠢到哪去——要知道那时候莫顿的野人们还在穿着裙子杀来杀去,而乌斯特斯的蛮子们还在琢磨着怎么和灰熊搏杀呢。

但帝国古籍有一点没说错,那就是零岛确实是个破地方。

这地方兴龙灾,隔几年就有巨龙降临。在巨龙现象中艰难生存下来的本地人将龙当做喜怒无常的神明崇拜,因而巨龙现象在零岛有着秽神、祸神的称呼。

频繁降临的巨龙现象带来了极大规模的现实破坏,使得零岛自古以来就有着种种非人的奇妙生物存在。这些生物如神鬼精灵般难以捉摸,它们往往在远离人烟的地区活动,因而被称为匿神。

传说匿神中又有极少一部分对本地人抱有善意,她们帮助零岛人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光,被尊称为直神。

可怕的祸神、隐秘的匿神、友善的直神,这三类神明是零岛本地信仰的重要组成部分,被统称为八百万神。

由于普遍存在的原始信仰,祭祀神明,解读神意的宗教组织在零岛本地拥有极大的势力,他们就是实质上的统治阶级。而在帝国到来之后,零岛本地的宗教势力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永光帝国带来了名为无常法的技术,使得神祝与巫女们真正有了异于常人的力量。

零岛本地的无常法使就在极端浓厚的神话氛围中诞生了,他们护国屠龙,也祭祀神明,更对世俗政权有着压倒性的支配能力。早期零岛的所有无常法使都在同一个组织的统领下行动,这就是零岛最古老,也曾经最强盛的无常法结社:七曜神道。

七曜神道的术式起源于与帝国的交流,在发展过程中更得到了帝国专家们的大量帮助,因而七曜神道统治下的零岛与远方的大陆有着极亲密的关系,两国间常有文化交流,人才流通。

零岛的局势在这般安定的氛围中走过了1500年……直到永光历1709年,虚光之灾在零岛降临。

这次龙灾彻底改变了零岛的样貌,更让这个国度走向了匪夷所思的发展方向。

在虚光之灾降临前,零岛是一块整体呈月牙形的完整岛屿,其总面积约为52万平方公里,是当时世界上第二大的岛屿。而在虚光之龙离开这片土地后,零岛失去了超过五分之一的国土,完整的月牙被切分为三个小岛,每个岛屿又在巨龙的力量下变成了与原先全然扯不上关系的模样。

本地宗教势力在虚光之灾中受到了空前巨大的打击,七曜神道根基大损。而另一批被忽视的人则趁此机会登上了零岛的舞台,他们是长年被神道势力压制的武士,是未曾有过大权的商人,以及,为所有高位者服务,却将自身隐藏在暗面中的忍者。

武士·商人·忍者,三个势力的重要人物们在这个时期缔结了盟约,一个自古旧土壤中诞生的新组织出现了。

这就是至今仍在零岛占据统治地位的官方组织……

武会·军锋!

·

自行总结到这里,公孙策认为他需要更多的细节了。

“劳驾,爱丽丝小姐?”

隔壁的猎人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有个地方属实难以理解……”公孙策推了下眼镜,“帝国为什么会直接将无常法传授给当时的零岛人?这也大方过头了吧?”

无常法是针对巨龙现象而研发的技术,按照常规思路,这种技术怎么可能会轻易交给国外的势力?就算不让他们俯首称臣,怎么都得用大量奇珍异宝之类的资源才能换取到学习的名额啊。

爱丽丝翻了个白眼:“亏你还是个帝国人,连你们永光帝国念叨了两千年的基本国策都忘了?”

公孙策想都不想就回道:“将一切力量团结在皇帝周围,铸造人类文明的永世光辉,走向与巨龙斗争的完全胜利。”

连幼儿园小孩都会背这几句。

爱丽丝百无聊赖地翻起了座位前的杂志:“你这不是很明白吗?古老年代的帝国人就是这么干的,他们真的认为屠龙是全人类的事业,因此每到一个新地方就在当地留下专人向土着传授无常法的知识,仪祭厅基层的‘行人’一职就是从这件事中演变而来的。”

蓝发女子兴致勃勃地科普起来:“我跟你说,古代的行人去过的地方可不止零岛。南洋群岛的无常法就是在第二次大开阔时期由帝国人传授的,最有意思的是乌斯特斯的无常法使,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吗?”

公孙策的眼角抽了抽,又一次想起了校长在选修课上讲过的段子。

“我记得乌斯特斯古部族与帝国的第一次接触是……开战?”

“没错,两边部队打到一半龙灾来了,一场战争不了了之。结果在双方战后和谈时,永光皇帝说人间的仗打完了,现在伟大的帝国将要向你们传授抵御巨龙的神秘技术。”爱丽丝眉飞色舞,“我一开始听到这的时候都感觉好离谱,他们真就这么干了哦!”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让公孙策由衷感叹千年前的古人当真是淳厚朴实,以德报怨。这要放在当今世界,别说帝国皇帝,就是个高中重点班的班长也不至于这么没心眼子啊。

“我记得当时的皇帝是兴安帝赤瑥煌,他在史书上是一代明君来着。”

“史书的记载也不算错。兴安皇帝没白送,他是谈了条件的。可惜永光的君子们没料到蛮子们出招的路数,给他们结结实实坑了一把。乌斯特斯这个词就是那次和谈中闹出来的梗……”

爱丽丝说到一半,看到公孙策的表情,突然反应过来了。她把头一扭,切了一声:“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你自己不是蛮享受的吗。

仔细想想,爱丽丝·艾达尔一直都是个好为人师的人,他在无常法方面有相当一部分基础认知都来源于对方的讲解。灰发青年再一次感叹,要是爱丽丝一直都是爱丽丝该多好。

“就当给队友做点科普咯,毕竟我们两个要一起行动,我闹常识笑话你脸上也没光吧?”

“嘶……你这……”

这句话微妙地触及了时雨零的痛点,使她认真地纠结起来。

超能力者趁机发问:“再跟我说点零岛的知识呗?比如忍者,我一直以为这是个小说漫画里才存在的职业。”

忍者这个词带来了立竿见影的反应,爱丽丝想都不想就说:“忍者是一群怪人。”

让你都称之为怪人的职业究竟是什么样的啊。

爱丽丝头疼地说道:“首先他们说话就很怪,至于思维方式就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见到真正的忍者就懂了。”

这个时刻,沉着的男声自过道的尽头传来。

“——关于忍者的介绍,就请让不才在下来进行吧。”

灰发青年抬头望去,一位穿着白色航空员制服的中年男子,正从驾驶室中走出。

“晚上好,两位。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毛利拓哉。苍穹之都科技实际高超,闪电毛毛虫号已切换至自动驾驶,请务必安心。”

中年机长在自我介绍的同时贴心地送上话语的定心丸:“所谓的忍者,是零岛独有的无常法使。忍者掌握了空手道·柔道·剑术·暗器·相扑·毒杀等数不尽数的杀人方式,同时也有着专家级的无常法造诣——乃是无情的铁面杀伐者!”

公孙策配合地点头:“看样子忍者很厉害。”

“正是!两位此行必然与武会·军锋敌对,忍者便是组织其下最强的战斗力。”机长伸手展开一张卷轴,指着上面的简笔画一一介绍,“武会·军锋将忍者分为以下三个等级,灵照·明晰境的百炼级忍者,通神境的千锻级忍者,以及抵达了显现境的魂切级忍者。”

毛利机长瞄了一眼蓝发女子,斩钉截铁地说道,“作为忍军首领的魂切忍者,以综合危险度评估,要更强于时雨!”

爱丽丝冷笑一声,不做评论,公孙策则微笑着附和:“忍者很强呢!”

“正是,忍者很强!”毛利严肃地回复,“而生命很重要!正因如此,我无法坐视连基础知识都未了解的您,以近乎菜鸟的状态前往零岛!”

公孙策解开安全带,在过道间站好。

“如有建议还请不吝赐教。”

“十分乐意。”

毛利机长身侧的空气,因能量的波动而微微扭曲了。自虚无处出现的橙黄色泽,在内心力量的指引下化为布条,手臂与面甲……化为了有着火焰纹绣的,橙黄色忍装!

肉眼难以捕捉的0.1秒内,身穿制服的机长消失了。代替他出现的,是一位装备了心相武装的真正忍者!

橙黄色忍装的忍者双手合十,向前躬身,以忍军首领也挑不出差错的礼仪,进行开战前的神圣问候。

“domo,魔人=san。我是前武会·军锋所属千锻级忍者,狂火!”

只凭这一句问候,他就完全相信了爱丽丝小姐的介绍。

……忍者,都是怪人啊。

第十一章 无空手道无忍者 ·来自绮罗app的推送·

(*′?`)ノ今日也传达给你的零岛真实。

忍者们会在开战前进行神圣不可侵犯的问候,这是由武者的“自报名号”演变而来的礼仪。

被问候的一方必须要回以问候,否则将被视为极端失礼。

(注:不是忍者的场合就无需问候了~)

·

“domo,魔人=san。我是前武会·军锋所属千锻级忍者,狂火!”

写作“魔人=san”,读作“魔人桑”,这是零岛忍者所使用的独特用语之一。

公孙策陷入了短暂的迷惑,他曾未听过这么古怪的问候。以平时的方式回以问候会不会显得有点失礼?

“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下。爱丽丝小姐?我也需要合掌鞠躬吗?”

蓝发女子木着脸说:“你又不是忍者,没必要学他们那套。我要给你说清楚零岛的大多数人是不会这样说话的,是不会的!”

狂火平静地站在原地,充分表露着年长者的余裕:“请您记住,问候完成就意味着战斗的开始。而在问候开始前,忍者也拥有一次偷袭的机会。当然,并非忍者的魔人=san,无需遵守我们的规矩。”

入乡随俗是基本的礼节。想到这里,不是忍者的公孙策也竖起了单掌,学着对方的话回以问候:“domo,狂火=san。我是苍穹都市的超能力者,公孙策。”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先前还静如止水的狂火=san,在问候完成后的0.3秒内就发起了攻击!

“伊呀-!”

橙黄装束的忍者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喊。在实际狭窄的机舱中,忍者依靠惊人的身体柔韧性进行三连后手翻回避,在警惕念动力的同时发出袭击。两道橙色的流光划过空中,以惊人的速度袭向公孙策的双眼……扎向他的眼镜!

正体未明的攻击无疑会击碎镜片,带着锐利的碎片破坏双眼,进而夺走魔人的视力。南无三,何等无慈悲的阴毒手段!

忍者的攻击快过手枪子弹,动态视力低下的一般人恐怕连发生了什么都未能意识到,就会捂着双眼惨叫了。但是,已踏入灵照境的公孙策相比过去有了全方位提升,他用念动力抓住了忍者的攻击,实际精细的操作犹如用快子夹住苍蝇的翅膀。

“是手里剑啊。”

想必拥有忍者动态视力的各位都已经看到了。狂火射出的攻击正体,是燃烧着橙黄色火焰的手里剑!

停在青年面庞前的十字星型铁片正不断烧灼空气,几乎要让公孙策流汗了。他将一枚手里剑粉碎,将第二枚手里剑扎入座椅靠背上,而后向忍者射出白质的枪作为试探。

“手里剑与苦无与武士刀一样,都是忍者们常见的装备。”狂火以高难度动作在座椅间折返,回避超能力者攻击的同时做出解说,“有很多忍者的无常法,是以他们的武装为核心展开的——要小心了,魔人=san!”

“摇曳心火,焚烧魂灵。”橙黄色装束的忍者在过道间站定,他交叠双臂,发出宣言,“空相·通神,狂炎手里剑!”

忍者十指间所夹着的橙光,正是先前袭击公孙策的手里剑。不仅如此,狂炎手里剑还在忍者的肩头出现,在双臂外侧出现,在双腿外侧出现……橙黄色忍装的忍者,其全身上下彷佛被烈火灼烧般可怖!

空相法的宣言完成,看来他的无常法是制造手里剑。超能力者初步判断对手的能力,再度做出攻击。

“白质雨。”

这一次公孙策所制造的不再是长枪,而是覆盖面积极广的尖锐破片。纯白色的弹药以不逊色于手里剑的速度释放,如同暴徒在机舱内以霞弹枪开火!

单只的长枪可以靠灵敏的身手回避,然而,忍者又该如何应对全方位覆盖的打击?倘若藏在座椅后防御,他所得到的只会是与皮革一同被撕裂的惨烈结局。公孙策做好了手下留情的准备,而他在下一个瞬间看到的是——

“巨大手里剑!”

哦哦,是巨大的狂炎手里剑!狂火的空相法再度发动,宽如重盾的异常武器被他以单手握住。巨型的手里剑化做橙黄色的旋转风车,锋利的铁器粉碎座椅,高速回转引起的狂风吹起时雨零的发丝,也令白质破片偏离轨迹。能对狂火造成威胁的,仅剩下极少量白质。狂火将空闲的右手举起,五指并拢,化作手刀。

“伊呀-!”挥舞手刀,击开破片。达人!不仅如此,狂火在击出手刀的同时,利用实际精细的技术调动了肩膀上的肌肉,进而激发了四枚手里剑投掷。目标仍然是公孙策的眼睛!

“这就是空手道?”超能力者闭目,使用念动力拦截手里剑。狂火一丝不苟地回道:“无空手道无忍者!”

“很厉害。”公孙策真心诚意地赞叹。

狂火是一位通神境的无常法使,他拥有战而胜之的自信。可是这位忍者所表现出的,是他在以往的通神法使身上见不到的特点。全面性。他不仅是依靠无常法作战的“特异人士”,更是将无常法与战斗技术综合运用的专家。狂火挥舞手刀时给他带来的压迫感,还要更甚于斗局中的徐君义!

“这样又如何?”

公孙策再次以白质发动攻击。这次他造出了纯白色的巨大手里剑,整整三枚!大质量兵器无法用狂风吹走,而以对手擅长的武器攻击,是道场的初心者都能理解的挑衅。实际狭窄的机舱中不会再有回避的空隙了……吗?

“伊呀-!”

否!狂火投掷巨大手里剑,穿过两枚手里剑的空隙直取超能力者的头颅。然后自原地起跳,以杂技演员都自愧不如的灵活性将身体倒转90°,如同躺在中铺的大学生一样惬意地躲过“上铺”与“下铺”的白质手里剑!

“哇……”超能力者惊讶地用念动力控制住来袭的手里剑。忍者的攻击就在他分心拦截时到来了。

“伊呀-!”空中的狂火同时投掷八枚手里剑,这一次的速度比初次攻击时更快。刚刚控制住巨大手里剑的超能力者,不得不用念动力将其全部阻拦。而就在这连眨眼都来不及的一瞬,全力爆发的狂火出现在了青年的身前!

“伊呀-----!”以喊声将力量注入攻击,狂火连接不断地出招。双臂外侧的手里剑在忍者装束的辅助下如电锯般旋转,将狂火的双手化作无慈悲的搅拌机。在嗡嗡作响的巨大噪音下,狂火的双臂紧绷着击出,他使出有着古老传承的杀人武术,竹蜻蜓·拳!

双拳间暗藏的旋转劲力,加上高速旋转的手里剑,这一切都在公孙策分心拦截手里剑八连击的瞬间打出。被此一击击中的敌人,身体想必会变得如葱花鲔鱼般惨不忍睹吧。

然而狂火没有手下留情的念头,连区区通神境的攻击都应付不了的菜鸟,去了零岛只会成为餐前小菜。在这里重伤垂死,也比死在忍军首领与时雨们的手下强一万倍!

滋滋滋滋滋卡卡卡卡!

金属摩擦声刺入耳膜,旁观的时雨零捂住耳朵,这声音不像是切割肉体,而像是在更坚硬的物质前粉身碎骨的,手里剑的哀鸣……

“咕哇-?!”

狂火不自觉瞪大双眼,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在电光石火间反应过来了?狂火双臂上回转的手里剑在摩擦中停下,在打中公孙策的腹部之前,竹蜻蜓·拳击中了纯白色的漏斗状防御。Ga!

白质漏斗中生出手铐,将狂火的双拳死死束缚。可比起艰难的现状,更令他惊讶的是青年的话语。

“看来忍者装束不仅能增强身体能力,还能配合无常法使用。我猜这就是忍者们专用的心相武装了?”

魔人将留在身旁的手里剑也扎入座椅,抽了抽鼻子,彷佛是在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他的猜想直指核心,实际正确的判断!

“为什么?”狂火惊愕地发问。公孙策的镜片上映出手里剑的火光。“首先这东西出现的时机就……”可这是狂火转移注意力的精神战法。

瞄准了公孙策出言解说思路的破绽,橙黄色装束的忍者以腰力带动双臂扭转。忍者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倒转180°,在双臂被束缚的极端不利状况下,用高速回旋的双腿踢向灰发青年的头颅。达人!

这反击与忍者装束的辅助脱不开关系,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狂火千锤百炼的空手道。“伊呀----!”狂火的双腿像加速一百倍的摩天轮一样旋转。本应以站立姿态使用的秘传技,竟然被他在倒立的极端不利状态用出了。这是竹蜻蜓·拳中可怕的秘传技,曾在古代将三位大名的头颅同时破坏的竹叶·飞车·踢!

附着在腿部的狂炎手里剑如四处爆射,造出橙黄色的线香花火。旁观的时雨零也被纳入了攻击范围内,视野中所见的所有区域都被火光笼罩。

“下位者的能力无法将我触及。”

时雨零用无常法规避了误伤,而公孙策呢?手里剑的火雨过后是狂火的踢击,魔人的头颅即将粉碎,他却仍站在原地不动。

“首先这东西出现的时机就很奇怪。附着在身上的古风忍装光看着就不像是苍穹之都的科技产物,加上你的自我介绍,自然就能想到这是忍者们的装备了。”

八百万神啊,他在解说!在足以令常人失禁的危险状况下,这个超能力者竟然还在说明自己的思路!

“你的行动速度都能赶上同境界的荒相法使了,可你用的却是空相法。我能想到的可能性不外乎是装备辅助、肉体改造或苦练的近身战技术。忍者的状况说不定是三者皆有?至于对无常法的辅助效果,这就是战斗中一看就明白的事情了。这样的解释足够了吗,狂火=san?”

“努努……!”

魔人的头颅毫发无损。直到公孙策说完这一整串话语,狂火的踢击也未能真正起效。忍者的足部以近乎蜗牛爬动的速度缓慢向前。先前带来死亡的回旋如今却无任何威胁,简直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困住了一样。

“这就是,念动力?”

超能力者耸了耸肩:“毕竟是出秘密任务,我从上车开始就一直保持战斗状态了。我想狂火=san是想借此机会告知我忍者的战斗方式,就没有在起初动用念动力束缚。”

狂火做出状况判断。魔人的言下之意是,他从最开始就有束缚自己的信心。这表现还要更甚于与他曾看过的战斗资料,他记得在二月末的战斗时,魔人的念动力还是能被尘爆所躲避的。

狂火的消息还没有灵通到得知此人已成为无常法使。而就算告诉忍者他的对手已是灵照境的无常法使,他也只会因这莫名的增幅而感到更为困惑。

橙黄色忍装的忍者暗然闭目:“不愧是魔人=san……”眼看就要承认败北,他却突然喝道:“狂乱!”洒落在机舱内部的手里剑,在这个时刻同时暴起灼目的橙黄火光!

灰发青年发出惨叫,他跌跌撞撞地退后两步,甚至连束缚忍者的念动力都无力维持了。

狂火无声落地,公孙策蹲在地上,捂着头惨叫道:“什,什么!你,精神攻击?!”

中年忍者在心中暗叹。这就是菜鸟常有的天真了。

“正是,魔人=san。我在最开始就与你说过了,忍者是实际无情的杀人机器,我们会用的不只是毒药和陷阱,也有对精神与心灵的杀招。我的狂炎手里剑是——”

“你的空相·通神就是专门针对精神的无常法。”

狂火目瞪口呆。

前一秒还蹲着惨叫的魔人,这一刻却旁若无事地站起来了。他甚至还在解说着自己的能力!

“我猜长时间目视橙黄色火焰会让对手陷入焦躁的情绪,而当你主动激发这能力后,对手就会陷入癫狂中?毕竟是焚烧魂灵的心火,这不难猜。”

听到这无常法的名字时,公孙策就觉得不对劲了。他的确感受到了火焰的热度,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做了另一个小实验:将燃烧着火焰的手里剑扎进了座椅中。

双方交手的这段时间中,手里剑上的流火仍未熄灭,可座椅却没被点着,连被火焰烧灼的味道都很澹,这说明狂火手里剑的温度不算太高。他能看到火焰,就说明这并非幻觉而是实际存在的燃烧现象,可仅凭如此就将其当做战斗的主力方式显然有些奇怪——想放火用火焰喷射器不是更好?

参考狂炎手里剑的名字,再想到这位忍者最喜欢攻击的目标是眼睛而非其他要害,公孙策做出了一个猜想。

“我想你的狂炎不仅拥有物理破坏力,也带有精神攻击的效果。感官上的冲击力对精神攻击很重要,这就是你初手袭击我眼部的缘由。因此,在你投掷巨大手里剑的时候……”他摘下眼镜,“我就把眼睛闭上了。”

看不到狂炎,自然就不会陷入狂乱。这是对大多数精神攻击都适用的破解法。唯一的代价是……

采用这方法的人,就只能闭着眼和对手战斗了。

中年忍者在原地站立,再次行礼。这一次不是出于礼节的问候,而是发自内心的叹服。

“实际高超的水准,超乎常理的状况判断。”狂火见过很多强者,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实战就是比任何资料都要值得信赖的评估方法。前武会·军锋的忍者严肃地说道:“魔人=san,您是在深渊般的零岛,也令人全然无忧的强者。”

公孙策笑着回道:“哪里哪里,您谬赞了。顺便魔人这称呼有点怪,还是叫我公孙策就好。”

忍者狂火收起忍装,又变回了平平无奇的机长。时雨零打了个哈欠,了无兴致:“结束了?”

毛利机长从闪电毛毛虫号的暗格中拿出两份纸质文件,分别交予两位调查员。“结束了,实际是我自作主张的评估,请容许我为两位介绍本次的任务。”

我就说苍穹之都的高层们没理由安排这么一场考验战,原来是你自己决定的。看来忍者们蛮喜欢自作主张。

公孙策在被刺穿了两个孔的座椅上做好。

“这次的任务究竟是什么?我只知道是要查明时雨研究所的真相。”

真相,这是个暧昧的说法。任何一个大组织都有着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苍穹之都的高层想要的是什么?那秘密,与琉璃之灾的奖励有关联吗?

“本次任务的目标,是查明时雨零曾在2月13号使用的合一术式之来源。苍穹之都的大人们认为,有一个人必定清楚那个术式的来龙去脉……要说为什么,这个人的手中,就掌握着与时雨研究所相关的所有秘密。请看!”

毛利机长亮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位穿白色西装,留着中长发的男人正面向镜头微笑。在看到这张照片的瞬间,时雨零的童孔缩小了。

“他已经死了!”她死死握住座椅把手,“我亲手粉碎了他的头颅!

公孙策十分惊讶。他从未见这女子在正式场合如此失态过,哪怕在他们战斗到最后时,这个人也是笑着迎接败北的。

这句话中流露出的无疑是更甚于恶意的负面感情。时雨零恨透了照片中的男人。那是将对方千刀万剐都不愿善罢甘休的,渗透骨髓的仇恨!

“很遗憾,爱丽丝·艾达尔小姐。根据大人们得到的情报显示……”毛利机长严肃地说道,“时雨研究所的所长,名为时雨亘弥的男人,实际并未死亡!”

第十二章 紧急会议 ·来自绮罗app的推送·

(*°▽°)ノ今日也传达给你的零岛真实。

零岛暗面的统治者是武会·军锋,明面的统治机构是由七家本地巨型企业共同组建的巨型·企业·联合会,统称巨联合。其会长兼任零岛首相一职。

然而武会·军锋与其背后的武士与忍者们也不会白白坐视商人们一家独大。在长时间的明争暗斗后,现在的零岛已经达成了稳定的势力平衡,一般市民们也得以在平稳的社会中安心度日……大概吧。

·

车头的灯光融入五光十色的街道,漆黑的豪华轿车以实际超出限制的超高速穿过小巷,直指巨型都市苇原中心的地标性建筑,九十九·京塔。

夜幕下的苇原城灯火通明。【雨村制药为您的健康服务】【超人气偶像星璃最新专辑】【生物技术是时代新星】【今夜21点放送超机动忍者武斗传】……实际有吸引力的广告标语被霓虹灯的光芒点亮,几乎让街旁的路灯失去了意义。大厦顶部的探照灯撕裂夜幕,让在地上失去藏身之处的黑暗也无奈从空中退避。九十九·京塔的红白色钢铁外侧被光芒照得灿灿生辉,刚从居酒屋出来的上班族醉醺醺地抬手,向高塔举杯:“切!敬又降了10%的加班费!”

被酒精支配了头脑的他晃晃悠悠地走着,冷不丁一个踉跄,跌在了行车道上。醉汉浑浑噩噩地抬头,呼啸的风与噪音扑面而来,以超高速行驶的豪华轿车将要碾过他的头颅!

“aieeee!”上班族惊恐地叫着,可没能爬起来,他的一生就要在这种地方结束了。“aieeee——!”越加声嘶力竭的惊叫,但没感受到痛苦。是已死去了吗?上班族睁眼,只看到了轿车远去的尾灯。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保佑……”他发誓自己再也不敢抱怨加班费了,这一定就是因果报应。只不过醉汉搞错了感谢的对象,他应当感谢的不是隐世的神明,而是在驾驶座上手握方向盘的忍者。

·

蠢货!山田在心中暗骂,要是换做一般司机,你的头早就变成车轮下的血肉了!不珍爱性命的家伙,就算被碾过去也是活该啊!话虽如此,山田还是依靠忍者反应能力及时躲避了醉汉。

急速变道的代价是车内发生了颠簸,山田想起后座的上司正在喝茶,顿时冷汗直冒。“万分抱歉,醉眼=san!”该不会要切掉一根手指谢罪吧。

“无妨。”醉眼手中的茶杯稳定,连一滴茶水都未滑出杯沿,不愧是魂切级的上位者!矮小的忍者又说道:“让我想起了狂火=san。”

狂火,没听过的名字。莫非是醉眼=san的老部下?也有可能是与他敌对的忍者……山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谨慎地说道:“能让您想起过往是我的荣幸。”

“都是往事了。”醉眼望着窗外,高速倒退的霓虹灯模湖地像梦中的光火。

三言两语之间,豪华轿车已驶入了京塔下的停车场。山田以闪烁的车灯打出暗号,隐蔽地如同墙壁的暗门打开,将两人带向只属于武会·军锋的秘密区域。

山田停车,恭敬地为上司拉开车门。“到达目的地了,醉眼=san。”“嗯,20层有不少千锻级忍者。”山田大喜过望,这是上司委婉的提示,表示他应当趁此机会去与其他忍者构建职场中的友谊。任何职场中都少不了互帮互助,这是对忍者们也适用的道理。有了朋友才能爬得更高!“实际感谢。”

醉眼话锋一转:“但是驾驶时的避让动作显得大了。空手道的练习还不足啊,山田=san。你就在这里做基础练习吧。”

“……万分乐意!”山田鞠躬直到上司走入电梯,而后开始兢兢业业地站在车旁练习空手道。在这过程中他看到好几辆车停在附近,从中走出的都是连他也认识的知名忍者。有好几位忍者看到他之后笑出声了。

完蛋了!茶衣忍者在心中惨叫。实际社会性死亡。该不会被起“停车场的山田”这种外号吧!

·

九十九·京塔,最高层。

醉眼在刻有手里剑·团扇的屏风前站立,华贵的屏风自动滑开。迎接他的是由书架代替墙壁的明亮大厅。无数颜色各异的书籍占据了书架的每一丝空隙,带来了更甚图书馆的神圣感,哪怕是对知识不抱有任何敬重之心的莽汉,在如此庄严的氛围中也会不自觉屏息。

位于大厅正中的是一张长桌,桌中绘有武会·军锋的独有纹章,神秘而玄奥的手里剑·团扇。一位句偻的老者坐在首位,手中翻着一本旧书。

“domo,山崎大人。”醉眼沉着地行礼。

“这次也是你来得最早啊,醉眼。”山崎贤的声音低沉,说话时感受不到多少气力。“会议结束后留一下。”

“十分乐意。”

山崎老人的左右手设有两把椅子,另有四把椅子围在长桌的另一头,是属于忍军首领的位置。总计七位与会者的座位前都放着刚泡好的滚烫茶水,醉眼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静待与会者到齐。

第三个来的是身材异常高大的粉碎,第四位是貌美如妖的樱舞,第五位是身穿白袍的纯净。至此,四位忍军首领到齐。又有一位身穿暗黑武士大铠,腰佩武士刀的武士随着金属摩擦声走入,在山崎老人的右手边坐下。他是武会的会长,宗本院流武。

茶水被冷却到适宜入口的温度,是会议该要开始的时候了,可还有一人迟迟未到。武士大铠中传来老人凌厉的声音:“时雨亘弥去哪了?!”

“再等等吧。”山崎老人温声劝到。于是六人继续等待。直到茶水变凉,才终于有新的脚步声传来。

“抱歉抱歉,我迟到了。大家聊得怎么样了?”

与庄严氛围绝不相称的发言,带来了全然无一丝歉意的轻浮男人。他穿着白色西装,头戴一顶软呢帽,脚步轻快地像在跳舞。时雨亘弥在老人的左手边坐下,伸手一探茶杯,笑着说:“这可真是,茶都凉了啊。”

失礼!实际失礼!哪怕是在与里侧世界无关的普通企业,敢于做出这般行径的狂人也会被直接跳过村八分的步骤,被愤怒的上司开除,而在规矩森严的武会·军锋,此等无礼之徒是要直接切腹的!

可醉眼生不出怒气。对方是比他更加高位的权力者,只有另两位大人有权指责他的实力。黑铠中的宗本院怒喝道:“亘弥!”时雨亘弥只是微笑。

“不碍事,开始吧。”又是山崎老人出言缓和气氛。他率先将凉掉的茶水喝了,其余六人依礼节跟随老人喝茶。醉眼起身将纸质材料分发给各位与会者。老人放下茶杯:“灵寺的占卜结果,各位都已看到了。”

时雨亘弥哗啦啦翻着材料:“奥诺威尔·斯洛克的二号王牌,还有我们可爱的小公主!真好啊,离家出走的女儿带着男人回来找爸爸了。我是不是该提前准备好红豆饭?还是按照帝国那边的习俗包个红包?”

没人接他的玩笑,魁梧的粉碎“不小心”掰碎了一块座椅把手。

“失礼了,时雨大人。这椅子实际有些脆了。”粉碎用足以令小孩昏迷的音量道歉。时雨亘弥挥挥手,“别在意!都21世纪了,不用讲那些老旧的规矩。”

山崎老人用视线向忍者发出提示,收到信号的纯净起身。他是位穿白色僧袍的男人,黑短发下的面庞平实恬澹,令人难以联想到其身为忍者的身份。

“请允许我简要介绍本次的敌人。”纯净依顺序做出简要介绍,“时雨零,由时雨亘弥大人培育的第一名实验体,是灵相·梵相的双相法使。”

“公孙策,苍穹之都的最高危险度龙种之一,根据2月13日琉璃之灾中观测到的异常表现判断,其身上极有可能封印着已知的最高级心相武装,被莫顿王家骑士团代代执掌的终末剑……”

纯净详细地介绍了两人的能力表现,总结道:“不计终末剑的状况下,综合战力评估为2位显现巅峰相合;计入终末剑则实际无法准确评估,以上。”

会议厅中一时无言,除了时雨亘弥外的所有人都在沉思。醉眼对这份战斗力评估抱有不同意见,但并未开口。

黑铠中的宗本院将资料一摔,怒喝道:“区区两个显现!三大国就敢这般明目张胆来侮辱我们的尊严了吗!”

樱舞轻声说:“宗本院大人,这并不是明面上的……”

“蠢货!明知我们有着祸津神大人的护佑,还用这种必定被发觉的小动作,这就是大国们的傲慢啊!

!”武士的怒吼在大厅中嗡嗡作响,时雨亘弥翻了个白眼,动作跟时雨零很有些神似。

“好了好了,流武大叔。目标是我又不是你,你这么急着护国我可以派架飞机带你去苍穹之都搞暗杀嘛,一报还一报。”时雨亘弥轻佻地说,“再说大国们有资格傲慢,莫顿现在那副惨状都还有两位创界撑着,我们武会·军锋呢?”

白西装的男人摇头叹气:“没有啊,没有!武会·军锋没有创界,七曜神道也没有创界。能够在里世界真正代表零岛的大人物,偏偏是那位赤法……”

即将被说出口的那个名字令全体成员都紧张起来。宗本院怒吼道:“住口!”

时雨亘弥用手指划过嘴唇,表示封口。

实际是正常的反应。醉眼心想。没有人想听到赤法师的名字。还好那个人在2月份时离开了零岛,不然紧急会议怕是每周都要不定时召开。

山崎老人将文件放下,转头问道:“亘弥。说说你对此事的看法吧。”

“我看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啊!虽然我们没等到怜一,但终末剑更是绝对性的力量。”

时雨亘弥身为被大国们盯上的目标,却没有表现一丝惧怕,反倒充满了异样的兴奋。他从座椅上起身,像演说家般举起双手,眼中呈现出无法遮掩的狂热。

“好好考虑一下吧,诸位。那可是莫顿的终末剑,让区区一个偏远小岛能与永光与乌斯特斯平起平坐的至高宝物,足以斩杀君主的力量!倘若我们能将其握在手中……”时雨亘弥的声音中透着如蛇般的贪欲,“就不需要供奉了,不需要合一计划了,连你们中的某些人深恶痛绝,恨不得将我生吞的活体实验也不必再进行了!”

他撑在会议桌上,舔着嘴唇说道:“那是力量啊,诸位。我们渴求百年,千年的力量。一旦夺到手,那就是将永远属于武会·军锋,永远属于零岛的力量!”

有数人的呼吸不自觉粗重了。终末剑的力量,足以与君主相提并论的伟力。这是所有势力都无法抵挡的诱惑。过去的三年中它被封存在巨龙的尸体上,在世界上最严密的城市中封存。可现在这把剑即将来到零岛,来到他们的眼皮底下!

山崎老人的声音将狂热者们唤醒。

“大国们就是为我们送来了一个如此丰厚的饵啊。”老者闭目说道,“要倾巢而出夺取剑的话,亘弥就要保不住了吧。”

“这多划算,老爷子。”白衣男人靠在椅背上说,“用一个明晰法使换终末剑,世界上再没有这样赚的生意了。”

老人笑了。

“比起难以掌控的未知力量,零岛更需要的是你这位明晰法使。”山崎做出不容置疑的决断,“我想,应对以保护亘弥为应对此事的第一要务,诸位以为如何呢?”

黑铠武者率先点头,四位忍军首领齐声应道:“正是!”

“苍穹之都的事件是一场误会啊。”老人叹息,“出走的实验体引发的动乱,却在机缘巧合下引发了对我们的怀疑。在月末的会议上,就由我亲自出面向各国解释真相吧。”

“辛苦您了,贤先生。”宗本院低头说道,“那么,关于这两人的应对……醉眼,你来说说。”

“十分乐意!”醉眼起身鞠躬。“时雨灵寺的进一步占卜还需要时间。在忍军防守下的我等大和岛,实际没有任何能安然入侵而不被察觉的空隙。琼戈岛是匿神们的势力范围,我想苍穹之都的调查员应当会与七曜神道合作。”

“果然啊……”老人感叹道。

“在祸神祭开始前,将核心力量控制在大和岛范围内,全力护卫时雨大人的安全。同时派遣尖兵侵扰筑紫岛,尽可能拖延他们的行动,如果顺利的话……龙种因天生的不安定出了意外,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醉眼低目,“诸位以为如何。”

老人颔首。“就这样办吧。亘弥,特殊时期,要委屈你在塔中待一段时间了。”

“喂喂,这可麻烦了啊,老爷子。”时雨亘弥两手一摊,“我手底下正做着的实验怎么办?”

“就先交给终一吧。你啊,也该让年轻人学着独当一面了。”

“真拿你没办法~”时雨亘弥眼珠一转,“那么,我们也该商量商量合一计划的事了。”

“本月中旬将会有场小型的祸神降临。就将其当做预演,如何?”

·

会议结束后,时雨亘弥第一个离场,依旧那样轻佻无礼,毫不顾忌众人的看法。

他走进电梯,按下77层的按钮。“到达~77层~”甜美的合成语音响起。时雨亘弥解开领带,甩下西服外套,刚准备进办公室,就讶异地哦了一声。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有人先一步进了他的屋子。时雨亘弥推门进入,一位两眼无神的黑衣人正坐在他的沙发上,约莫是青年的年纪,直愣愣地望着前方。时雨亘弥与这傻子般的家伙对视了两秒,噗嗤一声笑了。

另有一人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地观赏着苇原城中的风景。那人衣衫上有异色光点闪烁,头上带着极高的帽子,他舞袖回身,以奇异的韵调发出问候。

“故友重逢,人间喜事!”

时雨亘弥把外套仍在黑衣人旁边,笑着说道。

“谁说不是呢?我还以为你们死咯!”

第十三章 伪装与空投 九十九·京塔,最高会议室。

参加会议的高层依次离去了。忍军首领们领取了各自的任务,从今夜起大和岛就将全线戒严。被派去筑紫岛当做先锋的人选,将会是少量精锐忍者与时雨。

醉眼仍留在座椅上未动。山崎老人为他倒了一杯茶,矮小的忍者恭敬地接过。

“听汇报说,你让下属在停车场练习空手道。”

“无空手道无忍者。”醉眼以忍者的格言回复,“许多年轻的忍者重视无常法而缺失了对自身的锻炼,是需要警惕的趋势。”

“时代不同了,我们也都老了。”山崎老人只是笑笑,“怎么看,亘弥。”

“无法信任。”醉眼毫不犹豫地对上位者做出判断,而后下定决心说:“时雨大人所看的方向,与我等并不一致。”

看不到忠诚。这是很自然的,难以想象商人的心中会有忠诚。他的心里存在的是欲望,可因欲望而采取的行动,与武会·军锋的利益会始终一致吗?南无三!做出那等卑鄙之举的,恶劣的狂人……

“你从最开始就极力反对时雨计划。”老者闭目,“仍对我抱有怨言吗,醉眼。”

“……”

醉眼低头:“时雨实验体给我等带来了在里世界更甚以往的威慑力,武会·军锋的实力实际得到了有力补充。”

陈述事实。忍者应当向上位者回报的话语中,只需要存在客观的事实。

“等待吧,老朋友。祸神祭的日子也快了,那之后一切都……”山崎老人拄着拐杖,吃力地起身,“苇原周边的布防,最关键的一道防线,可以交给你吗?”

“十分乐意!”

醉眼鞠躬,将茶喝干,而后离去。

·

时雨亘弥,这就是时雨研究所所长的名字。

资料显示,这男人今年40岁,他在明面上的身份是零岛本地的金融巨头之一,家族企业雨村制药的当代所有者,同时在支配零岛的巨联合中担任议员一职,在政、商二界都是大人物。

时雨亘弥在21岁时前往帝国留学,花费了6年时间取得了医学博士学位。完成学业后他回到了自己的祖国,以出奇顺利的速度继承了家族企业。他说服了武会·军锋的高层们,开展了一项前所未有的计划:出于瞬息万变的复杂国际局势考虑,为零岛培育足以担当大梁,应对特殊状况的专家,让世界真正见识到属于零岛的力量!

时雨亘弥主张在现代科技的协助下定向培育无常法使,这就是在13年前开始的定向特殊人才培育计划。因此而组建的机构,就是时雨研究所。

而自上世纪末就担当计划核心的时雨亘弥,其本人自然也是一位无常法使。他所修行的心相是灵相,其境界为……

明晰境。

·

“没有不信任高层的意思,我就确认一下。”公孙策望着面色极差的搭档,“时雨亘弥的无常法才明晰境?”

“他没有修行无常法的才能。”时雨零阴沉地答道。

资料上的时雨亘弥可是在各方面都堪称天才的人物,这样一个人偏偏在无常法一道上缺乏天赋,令公孙策不得不感叹上天的公平。他更感到好奇的是,就靠区区明晰境的无常法,时雨亘弥究竟是怎么在“深渊”般的零岛中居于高位的?

毛利机长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出言解答疑问。

“无常法的实力不能代表一切,公孙=san。政治家、科学家、哲学家、法学家……这些人都是在社会这一巨大机器中占据重要位置的齿轮。齿轮无法战胜子弹,但一万发子弹也无法令机器开动起来。”毛利严肃地补充道,“此外,时雨亘弥是武会·军锋的高层。护卫他的不只有组织内的忍者,还有忠诚于他的时……”

“住口。”

时雨零的话语如同切开道场木人的手里剑,让机舱中的气氛变得极为压抑。灰发青年从容地说道:“我们先跳过这个话题。总之这位时雨亘弥先生还没死,我们这次的目标就是把他找到?”

“是找出合一术式的真相,公孙=san。而他是必定知道真相的人。”毛利收起照片,“此外,在时雨亘弥对外界宣称死亡后,他的亲生子时雨终一继承了雨村制药的财富……”

冬!时雨零的拳头砸在了座椅把手上,将毛利机长的叙述又一次打断了。两个男人齐齐望着她,直到蓝发女子终于开口。

“……不是他的孩子。”她用前所未有的冷酷语气说,“那个男人没有子嗣!”

她看上去已经到了容忍的极限,哪怕再刺激一次就会让这个女人彻底爆发。

公孙策虚按双手,尽可能温柔地说:“谢谢您毛利先生,让我们把这个话题也跳过去。总之,现有的突破口在于时雨亘弥与时雨终一这两个人。时雨研究所还有其他秘密基地存在吗?”

“这实际超出了我的情报权限,公孙=san。”毛利机长遗憾摇头,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恐怕爱丽丝·艾达尔会比自己更为清楚这些情报。

“之后,两位就要从本地的协助者处得知进一步的行动计划了。”

我还以为狂火=san你也会跟我们一块去的。

他翻了一遍文件,确认了曾经的时雨研究所本部与雨村制药的总部都在大和岛。公孙策挠了挠头发,困惑地说:“有队友总是好事。不过我们该怎么去大和岛?这飞机看上去不是能安稳落在机场的模样啊。”

“大和岛是武会·军锋的大本营,在巨型都市苇原降落等同于自投罗网。”毛利机长转身走向驾驶室,“因而两位第一步将去往的,是忍军势力相对薄弱的筑紫岛——属于七曜神道的岛屿!”

武会·军锋在大和岛,七曜神道在筑紫岛,一直没人提及的琼戈岛又是谁的地盘。零岛这地方的局势可真够乱的。

公孙策掏出史来姆手帕,将其放置于纸质文件上,从手帕变回大绿果冻的史来姆在一秒钟内就将资料吃了个精光。

灰发青年伸手示意队友给他文件。

“我承认自己没想到零岛的局势这么复杂。”

时雨零将资料丢来,冷笑着说。

“有什么复杂的?都是争权夺利的老人罢了!”

一旦接触到时雨研究所相关的情报,时雨零就有极大概率变得情绪急躁,超能力者默默将此事记在心里。

被史来姆吞掉的文件里还记载着他们的数个伪装身份。超能力者从手提箱中拿出白面3.5和伪装面具:“见多识广乐于助人的猎人小姐,能教教我这外行人怎么用心相武装吗?”

时雨零翻了个白眼:“你灵光都没有用什么心相武装?”

“我今天刚灵照,现在算灵照巅峰。”

“哦这样……哎哎哎?!你学会无常法了?!”

这语气令他感到尤为舒心。果然,爱丽丝小姐还是维持老样子比较好。

·

在反复以“队友连心相武装都不会用显得你很业余”“我这闹笑话的外行人可要让爱丽丝小姐颜面无光了”等发言做出胁迫后,爱丽丝小姐以相当不情愿且不配合的态度教了某人心相武装的用法。

白面3.5的激活法很简单,只需要在手持面具时引动灵光即可。

所谓引动灵光,是无常法使在灵照成功后就能自然而然领悟的方法。主动引发在入梦结束时得到的力量,将自己的精神投入到玄奥的内心世界中,来到七条道路的起点,无常阵图的中央。

灵照境之后的修行也将在此处开始,无常法使需要主动踏入自己选定的道路,在探索的过程中明晰本性。公孙策在跟随严契时学过一部分的法门。不过,现在的他不打算莽撞地在空中开始修行。

潜入内心深处带给了他如同坠落般的失重感。公孙策在七条道路的起点处睁开双眼,发觉自己的手中正拿着那张光滑的面具。他将面具摁在圆阵中央,灵光随心意跃动,在这名为心相武装的物件上留下了无形的“痕迹”。

“成功了,还挺方便。”公孙策掂量着白面,突然想起他的好邻居在那天也戴着个一模一样的面具。但秦芊柏可不是无常法使,那么……

那家伙该不会把这当遮掩身份的普通面具戴了一路吧?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某人能干出来的事。白大褂们回收面具后看到一片空白的数据怕是要气疯掉,想想都觉得好笑。

公孙策在临走前环顾了一圈心中的模样。七条道路中的五条看上去都和先前一样,然而,有条中途断裂的路隐约发生了变化。

那是由杂乱的线状符文所代表的祸相道路。

“嘶……”

公孙策在祸相法的天赋只有最低的1点,这道路会在中途断裂正是他低劣天赋的表现。可现在,祸相道路的深处隐约有波浪般的纹路浮现,让断裂的道路前方出现了幻影般的延续。

似乎有某种力量在无声无息间作用于他的心中,那力量正修复着破损的路!

公孙策打了个寒颤,他完全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他赶忙抽回目光,看向另一条发生异变的道路。

荒相路上仍铺着松软的地毯,不仅如此,这回道路的两侧还新立起了两排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烛台。

幽蓝色的烛火彷佛照亮黑夜的路灯,令过路人倍感温馨……

“谢谢,我谢谢您嘞,真没兴趣,算了算了。”

公孙策擦了把不存在的冷汗,婉言谢绝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好意,赶忙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

回到现实世界的第一时间,公孙策出言问道:“爱丽丝小姐,能问下你祸相法天赋多少吗?”

蓝发女子皱眉看着他:“谁会把自己的天赋到处说啊?不会告诉你的,绝对。”

灰发青年往椅背上一靠,闭目说道:“我祸相天赋1,路是断的。但刚刚激发灵光时看见祸相路被诡异地补起来了。”

“啊……这恶心虫子飞机的速度这么快啊。”

爱丽丝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公孙策思索片刻,回道:“零岛特有的现象?”

“你的反应要是再慢上些我会更愉快的。”

“性格天真又不代表脑袋愚钝。”公孙策把面具扣在脸上,“说来你不趁刚刚的机会逃跑吗?那项圈用影苍兰可以轻易破坏吧。”

爱丽丝冷笑一声:“哈。大姐姐我真想自杀也会选个漂亮些的方式,而不是和你手机里的那个人工智能比行动速度。”

绮罗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还以为能靠“我在看女主播的录播”为借口搪塞过去。

不,差点忘记了,谎言对这女人也是无效的。

公孙策将手机拿起,帮友人进行自我介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绮罗。绮罗,这位是爱丽丝·艾达尔小姐,如你所见是我这次的搭档。”

粉发女孩在屏幕上热情地招手:“你好,爱丽丝·艾达尔~我是绮罗~”

爱丽丝双手抱胸,使劲往远离两人的方向挪了挪,口中满是令人发麻的味道:“意!你,已经到了把人工智能当朋友的地步了吗。还把她设置成这幅暴露的模样,身为男性活到这地步真是……”

这句话完美触及了两人的痛点。“公孙先生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什么形象啊?!我有表现的很像极端阿宅吗?!”“我才不是人工智能而是超能力者!呜呜……以后绝对不帮你忙了!

!”

驾驶舱中的毛利机长看着机舱内的监控录像,感到一丝抱歉。他也以为魔人之前是在和高智能ai玩过家家游戏。

机长先生提前开启了广播:“还有15分钟就将抵达筑紫岛上空,请两位在空投开始前完成身份伪装。上方的行李架储备有任务专用的高能便携食物,如有需要请随意取用。”

魔人的声音从监控中传来。

“毛利先生?空投这个词指的不是把我们两个扔下去,对吗?不是连降落伞都没有的那种,对吧?”

“……还有14分钟就将抵达筑紫岛上空。”不忍心说出“正是!”二字的毛利机长,以重复播报作为回应。

·

于是,10分钟后。

出于忍者的责任心,毛利机长前去确认了两人的伪装。他看到的是一位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短发程序员,与一位身高腿长年轻貌美的时尚淑女。

“幼,机长!”短发程序员穿着洗到发白的黑衬衫与运动裤,一脸憨厚的笑容,看上去还挺开朗,“我是西朗·电子的高级电脑维修专员,中元吾郎,请多多指教!”

“晚上好,毛利先生。”黑发女子亲密地挽着程序员的手,“我是自由撰稿人雪见铃子,如您所见,是吾郎如胶似漆的恋人。”

“呀,说来真不好意思。我这样平平无奇的男人能被大美人铃子小姐看上,现在想来都像做梦一样!”

“亲爱的,这当然是因为你有着正直的品行和高额的收入呀。”铃子用甜腻的声音说着,“可要努力赚钱啊。自由撰稿人是需要很多的钱才能继续工作的……”

“当然!加油努力!加油努力!”中元吾郎举起双手高呼,眼中的狂热与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愚蠢样子,简直是在巨型企业中加班的上班族!

……好厉害。

毛利的背后渗出冷汗,他全然看不出一丝破绽。更令他震惊的是,在十几分钟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竟能如此配合地扮演这样的角色——八百万神啊,他们不会呕吐吗?还是说这两个人,哪怕冒着令自己胃中翻江倒海的危险,也要以精湛的演技折磨对方?!

“实际完美的伪装,两位。在得到接头人给出的信号前,请不要解除伪装……”说到这里,毛利闭目,转而说道,“不,具体的时机就交给两位的状况判断吧。请在座位上坐好,要出发了!”

两位如胶似漆的恋人肩并肩坐下了。毛利机长换上了忍者装束,启动闪电毛毛虫号的机关。瞬间,呼啸的狂风自下方涌入机舱,曾是座椅的位置变成了两个缓缓闭合的空洞!

狂火对两位被空投的专员说出最后的道别语。

“请保重身体-!”

·

“我真的好佩服你能忍着恶心跟我扮恋人的恶意。”

“彼此彼此,你那色眯眯的眼神学得也很逼真啊。”

白大褂赠与的衣物在绮罗的操控下暂时变形,化作了与夜空同色的伪装。超能力者与无常法使在空中不忘唇枪舌剑,彼此间以念动力的绳索相连,保证不脱离5米的安全距离。

地上的一切以难以描述的疾速拍来。森林、湖水、低矮的山脉,筑紫岛的地貌在超能力者的眼中化作模湖的色块。他此时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岛上的风景,因为另有一道奇观以无法抗拒的冲击力夺取了他的目光。

是瀑布。

海水自岛屿四周倒灌而下,形成了30米之高的深蓝色天然屏障,难以计数的海水奔流不息,汇入岛中的无数支脉,最终聚集在筑紫岛正中,形成了名为神智川的宏伟大河。

“我的天……”

他们要前往的竟是真正藏于海平面下的岛屿,按照常理,筑紫岛早就应该被海水淹没了!

“零岛人天天在这么个环境里住心里真能没问题?!我们的队友该不会是一群变态吧?!”

“住在巨龙尸体上的超能力者就别装正常人了!少废话赶紧确认降落坐标!”

超能力者掏出手机发出确认:“绮罗?”

“呜啊啊啊好高!”手机中的绮罗蹲在角落哭喊。

“你这人工智能还恐高的?!你是带她来搞笑的吧?!”

“都说了绮罗不是人工智能!喂绮罗,冷静点,你的本体在苍穹之都不会在这里摔死的所以劳烦先帮我做下扫描!

!”

“啊啊啊啊——对哦,我这就开始。”绮罗恍然大悟,“公孙策先往左手边调整31.76°~”

时雨零因急速变向而喝了一大口凉风。她恼怒地喊道:“你还不如把这破东西卸了!”

“学学狂火=san有点年长者的耐心吧你!”“你再说一遍?!”“我没在挑衅你啊!

”“向前53米~”

吵吵闹闹的三人组,在慌乱的下落过程中一点点接近着预定的降落地点。

筑紫岛南部,徘回之森。

·

苇原城,某间独居住宅。

骰骰子的男人坐在窗前,静心祈祷。他的手边放着一张白纸,其上写着今日的第一个骰数:幸运【1d100:44】

“哦,哦哦!他们到了。今日的运气略差,为44点,路上稍有波折,但大体顺利。”巨龙崇拜者一本正经地解读着骰子的出目。“我该进行的下一个判定是,当然,人际关系,人际关系重点。由于本日略差的运气,相性出目将得到-10的处罚!”

他再度丢出骰子,望着金色的数字陷入沉思。

“喏喏……你们的相性是——”

·

筑紫岛,徘回之森深处。

两位调查员的接头人望着璀璨的星空,一口咬碎了口中的糖果。

“嗯~~~~时间也差不多了。”

她伸了个懒腰,懒散地说道。

“就让我看看,严大叔的熟人会是怎样的人吧。”

第十四章 巫女与匿神 ·来自绮罗app的推送·

(*′?`)ノ今日也传达给你的零岛真实。

零岛被称为神明的国度,超过70%的一般民众对八百万神持有信仰心。

虽然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偶尔说声“神明大人保佑”的程度,但也要尊重他们的习俗哦~

·

徘回之森因常有人迷路而得名。地理学家解释说是山林中的高低差带来了奇妙的视觉错位感,因而使人容易在原地打转,当地的老人们则坚信是爱恶作剧的神明大人用叶子与树枝藏起了道路,在树上望着迷路的人们偷笑。

来旅游的年轻人们往往是不信封建迷信的,因而他们就常因视觉错位迷路。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们则相信爷爷奶奶讲的故事,他们往往会带上一点吃食或小礼物,供奉在迷走神大人的石像前。或许是心理作用挥散了错位感,他们进出森林往往就很是顺利了。

“向迷走神大人献上贡品,请保佑咱与客人不在林中迷路。”

啪,啪。在小童的石像前放上一根棒棒糖,并拍手两下行礼。

徘回之森的迷走神不过是洗小豆的孩童,身为现人神的她,理应是无需行礼更无需供奉的。不过,总要对神明大人表现敬意才是。

常常与人为善,才能折祸为直,这是奶奶教导的道理。

作恶多端者一时得意,终会有厄运临头;老实本分者偶有伤损,但必有好运关照。祸津与直毗的转化演变出不可捉摸的命运,可其中蕴含的也仅是简单质朴的道理,那就是人们常挂在口中的“因果报应”。

在祸神的尸体上居住的人们,应当很难有对神明的敬畏之心吧。希望这次来的人别都跟严大叔一副样子,那可就麻烦了呐。

“还有一分钟。”

她咬碎口中的糖果,甜味随着卡察一声轻响扩散到口中。感到担忧的同时也有点期待,严大叔的熟人会是什么样子的人?说是来自苍穹之都的人,会不会是把身体改造成怪物模样的家伙?总不会是比忍者还更怪的人吧……

她仰头望向星空,视野中有两个黑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随着破空声一并到来的,是两道越来越大的争吵声——

“我要用念动力着陆了不想扭断脖子就别乱动!”“你的念动力刚刚让我喝了一大口风!”“那我撤了念力防护看你自由落体?”“吵死了乖乖把降落交给我的影苍兰!”“我才不会给你在夜间自由行动的机会。”“你这家伙——”“你先安静——”

………………喂,你们离地面还有不到五米哎。

这样落地会发出“轰”得一声砸出大坑来吧,迷走神大人无疑会气到大哭啊。而且隐蔽性要怎么办,简直能想象到《筑紫岛南部出现陨石撞击》的新闻标题了。

就在她准备出手帮忙的时候,两个领着手提箱的怪人下落的势头突然一缓,以违反常识的姿态无声无息地双足落地。他们在落地的第一时间伸手指向对方,像小孩子一样压着嗓子喊:“你懂不懂什么叫秘密任务啊?!”X2

咱看你们两个都不懂吧。

惨了惨了,该说不愧是严大叔的熟人吗。感觉这几天会很辛苦的样子。

那边的两个怪人看过来了,现在是该打招呼的时候了。好,一鼓作气,让他们看看七曜神道的从容!

她摆出爽朗的微笑,向两人比出大拇指。

“原以为是更甚于忍者的怪人,没想到是笨蛋呐!”

惨了。

一不小心说出真心话了——!

·

公孙策(程序员伪装)皱眉叹道:“你看你害得我们被当成笨蛋了。”

时雨零(骗婚女伪装)横眉冷对:“我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回赠给你。”

发出“笨蛋”感叹的人站在林中看不清晰,从声音来听是位女性。公孙策拿出手机,在绮罗处确认了接头暗号,问道:“晚上好,女士。可否请你告知接头暗号?”

“等咱看下啊……6T7H8FDRE999CFE。”伴随着摊开纸条的声音,接头人做出了回复。暗号确认无误了,但公孙策决定多做一道保险。他给“恋人”使了个眼色,时雨零笑着发问:“谢了谢了~顺便一问,我的名字,你知道吗?”

“咱得到的情报只有你们的伪装身份。”接头人疑惑地说,“西朗·电子的程序员夫妇,中元吾郎与雪见铃子。除了知道你们是严大叔的熟人外,真名与身份一概不知呐。”

严大叔指的该不会是严契吧。你这家伙终于也有被女生叫大叔的一天了,笑死。

到目前为止都对得上号,万一走到一半窜出来八百刀斧手就靠随机应变解决吧。

“感谢配合,女士。如你所见,我就是西朗·电子的中元吾郎。叫我吾郎就好了!”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他调整成了更加活泼的语气。

“女士这种说法有点害羞啊。”接头人的声音听上去蛮不好意思。她从林中走出,向两人显露出自己的模样。

站在公孙策面前的是位留着中马尾的黑发少女,其身材曲线让他想起了当年刚来苍穹之都的大小姐。她穿着白色的连帽衫与短裤,嘴里还含着根棒棒糖,看上去活像是刚放学的飒爽女高中生。

女孩将单手插在衣兜中,另一只手用大拇指指向自己,爽朗地说道:“咱是七曜神道的出云理奈。如你所见,是个巫女!”

公孙策的视线重点停留在连帽衫与棒棒糖上。他沉默了两秒,艰难地说:“……不好意思真没看出来。”

“骗人吧?!”

时雨零摇头评论道:“你跟巫女完全不沾边。”

“别以貌取人啊你们两个!”理奈气呼呼地说道。

·

苍穹之都的调查员们跟在自称巫女的少女身后,漫步在静寂的森林中——按照正常发展应当是这样的。不过,某位超能力者因一己之私而略微拖延了行动。

“请稍等片刻,10秒钟就好。”

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的公孙策,仰头望着璀璨的夜空。

在大地上看到的星星,没有天上那般明亮。令自己得以躺在草地上的重力,也与在巨龙背上感受到的没有任何差异。森林间的空气带着青草与泥土的味道,这也是在苍首区的山上能够嗅到的。

可是,是心理作用作祟吗?心中的某处仍感受到了不同。离开了苍穹之都的实感,在躺倒在大地上的瞬间袭来了。

“是晕机了吗?”连帽衫的巫女问道。代替他做出回应的是一旁的猎人。“呵,太久没到地上,因而产生了奇妙的归乡心理罢了。”

“说什么呢,我是在感受与大都市不同的自然风光。”

“你大可继续啊。”时雨零恶劣地笑着,“听到你那一戳就破的谎言,只会让我更加愉快。”

“切。”

怎么就偏偏是你这糟糕的女人跟我组队。

公孙策从地上爬起,挥去身上的草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们出发吧。”

理奈双手插兜,笑着说。

“没事没事!两位关系很好呢。”

谁跟他/她关系好啊!两位调查员再次发出相似的喊声。巫女小姐掏掏耳朵,心说这一路看来会蛮吵。

·

四周一片阴暗。

林中没有路灯,见不到人造的光芒。运动鞋踩过树枝,发出啪察啪察的声音。夜晚出来觅食的袋熊被这小动静吓了一跳,赶忙藏进了地洞里。

在前面带路的巫女小姐用手机的app当做手电筒照明,随意地发问:“两位是要去大和岛,是呐?”

公孙策认为出云理奈是个满自来熟的女孩。她瞧上去与苍穹之都那些尽可能不与陌生人多做交谈的女高中生可不一样,像是和路边偶遇的大叔都乐于聊几句的类型。

“目的是零岛的首都苇原,但没想到会先在筑紫岛降落。”

“这是妥当的安排呐。直接飞去大和岛的话,就肯定会被忍军占卜出具体动向。而且在行动开始之前,你们也得先参拜神明大人才对呐。”

在句尾加上“呐”的短音,听上去有些懒散的味道。虽然背对着女孩看不到她的脸,但总有种对方在眯着眼说话的感觉。

有点可爱。可不能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把这话说出来。

“神明大人指的是?”

“你不是看过资料了吗?她说得是祸神,也就是龙灾。”接话的是时雨零而非出云理奈。

巫女小姐卡察卡察地咬着糖果:“雪见小姐,还是别用这种说法比较好呐。”

时雨零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这不像是以往的她,莫非是在飞机上被时雨亘弥的情报刺激到了?超能力者想起临别前得到的劝告,决定尊重本地习俗。

零岛这地方透着股邪性,还是谨慎点好。

“比起这个。零岛的祸相占卜,真就这样准确吗?”公孙策出演打圆场,“我之前听朋友说我们一来就会被占卜预测到。”

“真的真的!零岛有着祸津神大人的护佑。‘联系’越强,占卜就越准。”理奈笑着说,“要是时雨怜一在就方便很多啦,我本以为来的会是他呐。”

联系这个词指的是时雨零说过的“信息扰动”?他发觉巫女小姐所用的表达与常人都不太一样,使得他需要一一翻译过来。还好他通过长时间看动画学会了零岛的语言,不然怕是要一头雾水。而他很确定自己听到的就是友人的名字,从这口气来看,这位巫女小姐……

“啊呀,你说得是那个时雨研究所的1号?”爱丽丝故作惊讶地说。

理奈的糖吃完了,她正舔着糖棍。

“那家伙虽然是个超麻烦的人,但无常法是真厉害呐。”理奈轻快地说,“再走三分钟就到神社了。你们也累了吧,等和奶奶聊完就休息吧。”

理奈带着两人拐了个弯,来到了一条小溪旁。她踩着湿滑的石子,示意所谓的神社就在溪流的下游。

窸窸窣窣,水流冲刷石子,发出轻响。公孙策思索着这位巫女的身份。她的口气听上去像是见过时雨君,而她似乎也认识严契。这会是她被选作接头人的理由吗?明明是极密任务,理奈却打算让他们休息,这与去时的匆忙又显得不一致了。

无法理清的事情太多,或许要等到与“奶奶”见面才能知晓情报。他挥去脑中的杂念,决定暂且休息片刻。窸窸窣窣,响声又一次出现了……

他与时雨零同时停下脚步。不对劲,溪水的声音不该这样有规律才是。

借着手电筒的光,公孙策看到不远处蹲着一个矮小如孩童的人。那人手中握着一个小筐,像是正借助溪水冲洗着什么。

“理奈小姐,你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吗?”

理奈摆了摆手,独自向前走了两步。

“是有什么话要说吗,迷走神大人?”

怪异的动静停下了,矮人从小溪旁抬头,让三人都看到了他的模样。

“洗小豆啦,刷拉刷拉~拖你下水,咕都咕都~”

这小矮人身穿布衣,唱着古怪的儿歌,他的筐里满满都是红豆。可没人会以为他是附近村落调皮的小孩,因为这洗豆孩童的两眼大如铜铃,几乎占据了面部的三分之一,他的唇下又有两颗尖牙刺出,为其面庞上多添了一份野兽般的凶狠。

“迷走神”面朝三人,嘻嘻直笑。公孙策眯起双眼,这怪东西所注视着的,正是伪装后的自己!

“你,你!今天,运气不好啊!”

它嬉笑着伸手,亮出两颗赤红如血的豆子。

“吃豆子吗,你?吃糯米饼吗,你?”

第十五章 坏运气 ·来自绮罗app的推送·

(*′?`)ノ今日也传达给你的零岛真实。

筑紫岛的森林覆盖率约为37%,与大自然和谐共生是当地人代代传承的朴素观念。野生森林中不光有考拉和野兔,也有野猪和大蛇。去森林观光时要当心哦~

·

荒郊野外,夜间森林。溪水旁非人样貌的孩童,唱着怪奇故事中的歌谣。

这画面拿来当古早时期的鬼故事还真挺合适,只不过鬼故事可怕往往是由于故事中的主角没有反抗能力。要是每个鬼片主人公都有苍穹之都出产的制式装备,那惊悚片就差不多该变枪战片了;要是将鬼片主角换成大学的白大褂们,那这片就能直接改成走近科学新企划了。

因而公孙策毫无惧怕之情,只觉得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说不准就是零岛无数匿神中的一种,所谓的“八百万神”之一。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则更让他没了紧张感。

连帽衫的出云小姐蹲下身来,平视着洗豆小童:“迷走神大人,他们是神社的客人呐。收了供奉再恶作剧的话,咱就退治你呐。”

时雨零面上毫无异色,一股子习以为常的表现。公孙策这外国人只得感叹零岛本地的巫女武德当真充沛,对着神明大人都敢直说退治二字了。

“呀,呀……”洗豆小童叫了两声,“可是啊,理奈。他今天,运气不好!会迷路的啊,他,出森林之前,是会迷路的。”

运气不好,这是洗豆小童第二次提到这个说法。公孙策心中一动,询问道:“我能和他说两句吗?”

“别太粗暴呐,这家伙不伤人的。”

理奈嘱咐完就起身了,公孙策蹲在河边,和这怪家伙大眼瞪小眼。超能力者认真地说:“迷走神大人我发现您嗓音很清亮啊!”

“……啊?”洗豆小童明显愣住了。

“现在正是缺实力派童星的年代,有没有考虑去演艺界发展?你这样天生异相的才子可谓独一无二,我想不少公司都会乐意邀请你去做广告。”

时雨零以手覆面,心说你这人居然和匿神都能说起废话来。

洗豆小童挠挠下巴,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

“呀,呀!真的吗?真的吗?你,真有眼光啊!”

“我从来不说谎。”公孙策笑眯眯地说,“您看,我这么眼光独到的人很懂得趋利避害,运气怎么会差呢?”

洗豆小童一下下摇着脑袋,嬉笑着说:“是灰色的,你的联系。运气不好啊,运气不好。”它又把那两颗豆子亮了出来:“吃豆子吗,你?吃糯米饼吗,你?”

公孙策的头发确实是灰色的,但现在他伪装的程序员是个黑发男人。他不觉得发色会影响“运气”,洗豆小童说的灰色指的恐怕是某些他不知晓的东西……而更大的可能是这小家伙在拿他取乐。

公孙策向巫女发问:“理奈小姐,请问在零岛的传统习俗中,神明大人给东西吃代表着什么?”

理奈插着兜说:“匿神大人们的性格各异,没有共性呐,没法告诉你是好是坏。迷走神大人性格单纯,要给你东西就不会想害你。不过……”出云理奈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拒绝了赠礼,神明大人就会发怒,这是很多故事中反映出的道理。”

接受赠礼后果不定,拒绝赠礼则会让匿神发怒,他默记下这条习俗。

他又瞧向时雨零,同属于零岛出身的她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他认为这是对方不屑一顾的表现。而这一瞧却让他心生警惕——

在时雨零身后的大树旁,有一抹灰色的衣角露了出来,瞧上去极像是衣袖。

要么是他眼花看错了物件,要么就是有人正站在树后,窥探着此处发生的事件!

公孙策维持着转头的动作,望着他的好搭档说:“你怎么看?”

时雨零回以白眼:“我不相信这些。”

她还没发现不对劲。绮罗与出云理奈也都没发出提醒,那么……十有八九是幽冥之童的缘故。这眼童又让他看见本不该看见的东西了!

迷走神仍在他面前蹲着,等待着他的回复。电光石火间,超能力者心中有了定数。

“迷走神大人,我想吃豆子。”他掏出一根能量棒,是在飞机上补充的高能食品,“不过我这凡人也不好意思白拿神明大人的礼物,我可以用这个跟你换吗?”

“呀……”洗豆小童嗅了嗅味道,“那可要3根。要3根才行!”

公孙策二话不说又拿出了两根能量棒,一同放在小童手里。迷走神笑嘻嘻地回赠给他一颗红豆。“你啊,今天,不会迷路了啊。”留下这句话后,它抓着筐跳进小溪里,顺着水流飘远了。

理奈弯下腰来,面上的笑容让他想起了小狐狸。

“从苍穹之都来的你,对神明大人还真有敬重之心呐。”巫女小姐懒洋洋地说,“是好事呐。敬重神明大人的你,运气是不会坏的。”

公孙策其实不信神鬼之说。毕竟连被尊称为祸神的巨龙都亲手斩过了,再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无非是分析弱点后击破即可。他只是觉得对方表露了善意,自己就应当付出相应的尊重。叫两句神明大人又不会掉块肉,何乐而不为?

再者说来……指不定就有比迷走神更像样的神明大人,在身后看着他呢。

这时一直安静着的时雨零开口了,她的话中带着股不易察觉的轻蔑。“你明明是现人神,却还对这种小家伙尊称大人吗。”

“现人神说到底也还是人啊,雪见小姐。”巫女的语气也冷下来了。

搞什么这两个人,你都脱离武会·军锋了还要和过去的对头这么不对付!公孙策赶忙打圆场:“不好意思理奈小姐。我太太是都市出身的,对传统习俗不太感冒!”

时雨零在背后用黑箭戳破了护身念动力,而后狠狠掐了他一下。

“要理解我啊,亲爱的~和你这种没见识的小市民不同,我是都市丽人呢。”

理奈砸了咂嘴,不再与她争辩。一行三人再度出发。

当他们从林中远去后,小溪中冒出一串气泡。孩童模样的迷走神探头出来,看着三人远去的方向。

“好吃,好吃。”它卡吧卡吧嚼着能量棒,“尹豆能卖大人,要吃吗?”

黑暗中伸出一只裹在灰袖中的纤手,从小童手中拿走了一根能量棒。

小童又洗起了豆子。“那个人,是很厉害的人吗?”

“是聪明的人吧。”

迷走神吃完了能量棒,又潜回小溪里。林间重归寂静。

·

苇原城,某间独居住宅。

巨龙崇拜者在桌前抓耳挠腮,他在不久之前记下了第二个骰数:相性【1d100:75-10=65】

“没拒绝也没收下,用东西换了。那就……那就……神明大人,我该给他记一个点数吗?”

长发男人侧耳聆听着什么,末了庄重地点头:“您说的是!敬重神明应有好报!”

他将“相性”的出目又改回了75。而后极小心地在记录纸的右上角写上:直毗+0.5。

“今天就到此为止?我明白了,神明大人。嘻嘻,联系只会越来越深……”巨龙崇拜者阴暗地笑着,“期待你们明日的判定!”

·

三人踏在乡间的泥土路上。

走出森林的公孙策仍没看见路灯,视野范围内与现代文明最沾边的东西是树立在远方的电线塔。从苍穹之都来到这儿的他则感到很不适应,像是被丢到了不知名的穷乡僻壤。

理奈习以为常地用手机照明。“咱这是小地方呐。最近的镇子要坐电车去,一天一班。”

“理奈小姐看上去像是大城市的女高中生,我还以为出了森林就要进城了。”

“真的?”巫女小姐的声音听上去满开心,“咱以前也去过苇原城。那地方晚上特别吵闹,让人睡不安稳呐。”

时雨零递来一个满是讥讽意味的眼神,彷佛他在和女高中生搭讪一样。超能力者深感莫名其妙。

他们又走了约莫十分钟左右,脚下所踏的逐渐变作了灰白色的石子路,道路两旁每隔段距离都有点着火光的古旧石灯笼,让理奈不必再用手机照明。

公孙策猜测这应当是通往神社的参道。果不其然,他没过多久就看到了赤色的鸟居。有两位身穿白色袍浅黄色袴,做基层神官打扮的男子提着灯笼立在两旁。他们见到打头的出云理奈,赶忙躬身行礼:“理奈大人!”

“西朗·电子的客人去森林玩时迷路了,咱正好回来就顺路领一下呐。”理奈先一步走进了神社,公孙策刚想跟上,被看门的神官狠狠瞪了一眼。

“你这家伙!给理奈大人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超能力者一下子明白过来。“aieeeee!”他装作被吓了一跳,做出一副紧张又惶恐的样子,低声下气地说:“真的非常抱歉……”

“要有敬畏之心啊混账!”神官喊得更大声了,“神明大人在看着你啊混账!”神官的嘴脸彷佛电视剧中的黑道一样,好可怕!

“aieeee……”

公孙策配合地抖起身子,时雨零则狡猾地以一副弱女子的做派藏在了“恋人”背后。理奈出言制止:“又不是什么大事,别这样!”两位神官这才善罢甘休,放了他们进去。

“抱歉呐,他们对普通人有点……”理奈低声道歉,公孙策一笑而过。神官们以为他是自己走丢给人添麻烦的家伙,发怒也情有可原。不过,他本以为自己这身份是上面随便编的,没想到七曜神道还真请了西朗·电子社的人来干活。

两人随着理奈走入神社。参道前方可见到第二鸟居,再向前有着森严的影子,当是神社的拜殿。而理奈却并未沿路向前,而是在走了一阵后带两人拐出参道,来到了一颗系着注连绳的大树前。

“两位,把手放在神木上。”理奈轻声吩咐,先一步按上古树的树皮。两位来访者依言照做,理奈从衣兜中掏出张符纸,念道:“传送。”

霎时间手心中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像是要将他吸入树木内部。公孙策并未抵抗,而是任由这力量席卷过他的身体。时隔两月,他再次体验到了被压瘪般的不适感,上一次为他带来类似感觉的还是时雨零的影苍兰。

·

“!”

难以形容的不适感离去,公孙策睁开双眼,发觉三人正站在一扇古雅的障子门前。木架间半透光的纸映出门后家具的影子,有个矮小的人影坐在小桌前,等待着访客们的到来。

公孙策拿出手机,在第一时间确认自己的位置。

绮罗头昏脑涨地趴在地上,两眼变成了蚊香般的模样,手里哆哆嗦嗦地举起个牌子显示他们的定位还在原地。

这是用了某种空间折叠技术?还是说,是他尚未知晓的某种无常法的应用?公孙策正思索时,理奈已拉开纸门。“奶奶,咱把客人带来了。”

“辛苦了,理奈。你去帮客人们安排床铺吧。”

这般说着的是位一头白发的老妇人。她穿着被称作小袖的白衣与叫做绯袴的红下着,在榻榻米上的软垫跪坐,向两位客人慈祥地笑着,赫然是位上了年数的巫女。

理奈跑去老巫女耳边说了些什么,便先一步走了。公孙策与时雨零依次行礼,在小桌前的软垫跪坐,思索着当如何开口。

“我是这黄泉神社的神主,出云绯衣。”

老巫女奉上两杯热茶,“公孙策先生,时雨零小姐。这里只有我和理奈,两位可以安心了。”

听到这话,公孙策知道这位老太太才是真正的主事人。他扯下面具,摘下头盔,露出自己的真容。

“晚上好,出云女士。”

一旁,同样卸下伪装的时雨零则以审视的目光望着这位老妇人。

“七曜神社的大巫女,就是你吗。”

“如您所见,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老巫女平和地说着,“两位今日运气不佳,明日早上我会为两位祈祷,直到运势转好的那天,再开始正式的行动吧。”

老者望向公孙策:“我知道,您一定有很多疑问。客人您尽管发问就好,我会将无害的信息告知于您。”

要说他心中的疑惑,自往零岛出发以来就只多不少。莫名准确的占卜,被延长的祸相路,匿神的好意,被称为现人神的理奈,所谓“祸津神的护佑”,以及被他们数次强调的运势……

“恕我冒昧,女士。我想知道的是……”公孙策思索片刻,单刀直入地问道,“所谓的祸津神大人,是否就是在三百年前降临的虚光之龙?”

第十六章 倘若有神 “所谓的祸津神大人,是否就是三百年前降临的虚光之龙?”

令零岛变成这幅古怪模样的因素有很多,而其中影响最大的必然是1709年的虚光之灾。倘若虚光之灾没有降临,那这个国家恐怕会走向与现在全然不同的道路。

出云理奈亲口说过,零岛的祸相占卜准确是因为有着祸津神的护佑。结合他到零岛后所遭遇的事情与好友们神神叨叨的劝告,公孙策认为零岛的异相与所谓“祸津神”分不开干系。他首先要搞清楚的,是这位神明大人的正体。

慈祥的老人没有直接回应:“祸津与直毗的概念,您听说过吗?”

超能力者摇头,他身旁的女子接话道:“祸是一切不合理、灾祸、污秽、不幸、厄的统称。祸也可用曲表示,与其相对的概念就是直。净化污秽,消灾解厄,就是零岛人常说的折祸为直。”

你还蛮懂哎,不愧是本地人。

公孙策总结道:“祸津是厄运,直毗是好运,听起来是这么回事。”

老人笑着点头。

“客人您觉得,祸与直之间,是何者占据主位?”

“是祸。”公孙策立即答道,“所谓直是依据祸而生的概念,直带来的好运,听上去像是对祸的净化与扭曲。而且……”

他在老巫女鼓励的眼光中说了下去:“匿神中的直神,也是因为祸神,也即巨龙的影响而出现的神明。直并不是祸的对立,而是祸的另一种表现方式,我是这样理解的。”

“您是很聪慧的人。”老巫女称赞道,“祸津与直毗相互转化,从而完成了祸的流转,那就是被称作‘命运’的涡流。”

“这涡流是祸津神大人带来的,身在其中的我们得以借助神明大人的力量,也就虔诚地称其为护佑。”

老人喝了口茶,歇息片刻,才缓缓说道:“可神明大人喜怒无常,祸的流转不会永远平衡。祸的力量积累过多,祸神就将来到人间,让轮转恢复平衡。倘若祸的力量积累到了界限……那时将降临的,就不再是寻常的祸神,而是制造涡流本身的祸津神大人。”

她望着公孙策的双眼,平和地说:“祸津神大人上次降临是在1709年。她在这小岛以外的地方,就被称作虚光之龙。”

时雨零面上没有明显的表情,但从眼神中能看出她对这套理论很不相信。公孙策试探性地问道:“出云女士,我不知道您对我的状况了解多少……”

“安心吧,客人。小严跟我说过您的事情。这些关于涡流的理论,是不会危害到您的。”老太太笑得有些无奈,“因为,现在的您已经身在这岛屿的涡流之中了。”

老太太跟严契通过气,知道这事就好办多了。公孙策放心推理起来,涡流、联系、祸津神、语焉不详的告戒,将这些联系在一起……

“祸津神的降临让所谓涡流的力量变得极强,以至于任何指向零岛的信息扰动都会被祸与直的涡流捕捉。与涡流纠缠的信息扰动就是您所说的联系,联系的存在让在零岛进行的占卜变得极为准确。”公孙策仔细梳理着思路,“我认为对涡流本身了解越多,联系就会越紧密,涡流带来的影响也就越大。因而我出发前无人告知我相关事宜,您所做的也仅是简要的介绍。”

“而您与七曜神道有着观测乃至影响联系的办法,这可能是您之前提到过的祈祷,也可能是我不知道的某种无常法应用。总之,我们不得不借助七曜神道的力量才有办法开始行动计划,不然毫无准备地上路就会让武会·军锋的人把行动细节都占卜到,乃至于让我本人都因为涡流而遭受突如其来的厄运或是其他莫名其妙的事情……”

公孙策想起洗豆小童的怪话,又合掌说道:“补充一下,在匿神们的口中,联系就被称作运势,灰色的联系代表涡流对我施加了负面影响。这就是我个人的猜测,您看对吗?”

“……”

老巫女一时无言,时雨零冷笑着说:“看来你们那套装神弄鬼的把戏在他面前不顶用。”

公孙策皱眉:“时雨小姐,别这样失礼!”

“呵。”时雨零不再言语,她面前的茶一口都未动。

老巫女摆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她看上去很有些感慨。

“客人您的猜测,基本上是正确的。您还有什么感到迷惑的吗?”

多了去了。

迷走神的豆子、现人神、莫名被弥补的祸相路、乃至于巨龙现象与无常法的关联……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许多,可灰发青年敏锐地发觉老人的眼中有一抹倦色。

出云绯衣看外表估摸着有70岁以上了,现在夜色已深,早是老年人该休息的时候了。

公孙策端起杯子,向老巫女敬茶。“我的疑问均已消除了。感谢您的帮助,出云女士。”

“呵呵……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去问问理奈那孩子吧。”老人拄着拐杖起身,呼唤道,“理奈——理奈——”

“来了奶奶。”巫女小姐推门探头,视线扫过解除伪装的两人,长大了嘴巴。“哇咧……”

老太太无奈地斥道:“你这孩子!别在客人面前失礼!”

“抱歉抱歉。”理奈忙不迭赔笑,“房间准备好了呐,来这边吧。”

两人与老巫女道别,跟着理奈进到走廊。公孙策在木地板上走出段距离,才听见巫女小姐小声说:“没想到你还挺帅气呐。”

时雨零发出干呕的声音。

“公孙先生我好感动。”超能力者简直要落泪了。打从他认识时雨君以来就没怎么有人称赞过他的外貌,盖因站在那家伙身旁的男性基本都会跌到“平平无奇”这一档次,彼此之间同为大众脸而不分高低。

这份愉快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理奈将两人带到客房。

·

“公孙先生住这间,爱丽丝小姐的房间在拐过弯去那边。虽然是老式的房间,但设施还是齐全的。比不过大城市的宾馆就是了。”

时雨零在自我介绍时仍用了爱丽丝·艾达尔的假名,因而理奈还不知道她身边这位就是声名狼藉的时雨之一。巫女小姐带两人看过房间,发觉客人们面色黑如锅底,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得疑惑地问:“两位是不满意呐?”

平心而论,理奈为他们准备的客房十分舒适。这房间都快赶上公孙策的个人公寓大了,实木地板上铺着榻榻米,其上安置着矮桌与蒲团;澹色的墙壁上挂有写着“禅”的书法,靠墙边放置着典雅的花卉;再往里去的卧室中摆着看着就很舒服的大床,对于公孙策这种不习惯在地上睡觉的外国人而言还真贴心……

只是,理奈的安排有一个实在怪不得她的疏漏。

两人所住的房间相隔的最短距离,已超过5米了。

“……”“……”

两位客人的脸阴沉地宛如严冬的湖水,女猎人率先开口:“请问有离得近点的房间吗。”

理奈想了想,说,“是有对距离要求的术式呐?”

公孙策在心里使劲鼓掌。你是专业人士能第一时间做出这种联想真的太好了!公孙先生我的名声保住了啊!

“对对,我们出发时为了保险起见而启动的防御术式,距离最好是在……”公孙策尴尬地咳嗽一声,“5米之内。”

理奈来回看着两人的脸,露出一幅“懂了”的表情。超能力者完全不想去探究高中生巫女究竟懂了些什么。他不抱期望地问道:“请问有符合要求的单人间吗?”

光看理奈那尴尬的笑容,他就知道答桉了。

·

于是,30分钟后。

先一步洗漱完的公孙策面无表情地站在洗手间的房门前,听着身后流水的声音滴滴答答。

理所当然的,双人房比单人房更大。他不得不贴着门站好才能保证自己与搭档之间维持着安全距离。而由于爱丽丝小姐超出了他的视野范围,他更是得把自己的手机也一并送进了洗手间里。

豪华套房,夜深人静,和貌美的异性两人独处。多棒的展开啊!为什么偏偏是和时雨零一起?!要是换成……

“哎!”

他捏着眉心,控制住自己的思绪。这时想到谁都太失礼了。冷静点公孙策!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欲望高涨的高中生才会因为区区水流的声响想入非非,你早已经过了看到漂亮女孩子就想搭讪的岁数了!听到水流声进而想到落在肌肤上的水珠,想到水滴流过的部位,进而想象身体曲线这种思考根本就……

他伸手将耳朵堵上。

连打架的时候思维都没跃进到这地步。他锻炼思维速度与联想能力是为了能找出线索快速破解敌人的攻击手段而不是在洗手间门前妄想的啊!

这难以控制的联想让他极度不愉快,乃至产生厌恶的情感。公孙策像个混混一样蹲在门口,在心里念叨着严契教的古文以转移注意力。等到腿都开始发麻的时候身后终于传来开锁的声音。温热的蒸汽在开门时涌向他的背部,一同传来的还有某人嫌恶的声音。

“意,你在干什么!”

“冥想。”公孙策古井无波,“参悟禅的奥秘。”

公孙策锤了锤发麻的腿,转头起身,想随便扯点任务相关的话题以转移注意力。

“……!”

灰发青年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失败了,只因他见到了预想之外的画面。视线在起身时由下到上扫过,将未着鞋袜的双足与修长的双腿映入眼帘;其上是紧紧包裹着臀部的热裤,再向上是在背心与下着间若隐若现的小腹与肚脐,被丰满的胸部高高撑起的背心,裹着毛巾的黑发以及属于时雨零的文静面庞。

“——喂!”

超能力者以最快速度飞退五米,像被打了一拳般将头扭到一旁。黑发女子在洗手间门口擦着头发,撇嘴重复道:“不知所谓……你在搞什么?”

“你!劳烦注意一下可以吗!”超能力者抹了把脸,“至少换回猎装!”

“哈啊?谁会穿着那种衣服休息啊。”时雨零在冰箱中找到了一罐啤酒,把它丢给了公孙策,“让你的史来姆试试有没有毒……?”

超能力者转眼间跳向了更远的方位,直接跑进了卧室里头,五米距离重点!

时雨零的眼神彷佛在注视精神病人,房间中一时陷入了诡异的静寂,直到某人的手机中传来了少女棒读的声音。

【监测到公孙策的体温与心率上升了。是否是遭受了意外的能力攻击呢。绮罗,抱着99%的善意发出提醒。】

绮罗!你这家伙——!

公孙策不知道自己的脸红没红但他发现黑发女子的脸蹭一下红了,就像上次约会计划时偶遇的状况一样。还有希望,赶紧想句烂话刺一刺她就能把节奏带回到自己熟悉的范围内——

“嘿~”

时雨零的脸上的红晕澹去,挂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公孙策知道这把砸了,他抬手示意:“你先冷静!”

“啊啦啦,我自己都被吓到了。没想到没想到,你对着杀过自己一次的人都还能抱有兴趣啊。”时雨零将啤酒丢在一旁,一步步踏入卧室,宛如将老鼠逼入绝路的猫。

“对这副身体感到着迷吗?还是说你那自虐狂的本性变化成了异样的欲望,在那一次过后反而真正爱恋上我了?”

啧,偏偏在这时候……所以说这女人才是难缠。她那无可救药的自恋与恶趣味一旦占据了性格的表层,就再难夺得一点优势了!

时雨零步步紧逼,某个灰发青年已经后退到床边了。他知道再这么下去就真不妙了,谁知道这个女人在优越感充足的情况下能做出什么事情!

“我承认你身材很好。公孙先生我再怎么说也是个正常的青年男性,不打算跟你靠太近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公孙策威胁地举手,“到此为止,不然我就要用念动力了——”

时雨零以极为愉快的腔调做出宣告。“下位者的能力无法将我触及!”

灰发青年仍没能摸透对方的思路,正如当初在地底的他想不到对方会发起偷袭一样,现在的他也没预想到时雨零会在此时动用能力。

念动力的束缚全然无用,时雨零站在了他的身前。女子的身侧还带着未散去的热度,黑发上能嗅到香波的味道,轻吐气息的红润双唇,领口下露出的白腻肌肤,属于异性的诱惑力轰入脑海,让他一时间感到恍忽。

超能力者下意识用白质做出束缚,同一时间,时雨零挑起了他的下巴。

“到此为止!”青年怒吼。而她完全忽视了顶着脖子的白质刀锋,只盯着青年的眼眸。

“知道吗,公孙策?令我最为愉快的不是你的欲望,而是你在察觉到这点时,在眼中流露的自厌与自责。”

再一次,诱人的唇中吐出伤人的语句;再一次,毒蛇将獠牙刺入他的心中。

“——!”

时雨零是显现境的灵相法使。他怎能忘记这点。在这个人面前不能有一丝松懈,否则她就会察觉到自己心中的情绪……

“真有趣。”黑发女子愉快地笑着,“你简直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厌弃自己的机会。不这样自虐就无法活下去吗?”

“少在别人身上找你钟爱的优越感。”公孙策死死盯着对方,“别逼我动用这个破东西让你昏迷。”

“你做得到吗,少年?”

她抓起公孙策的手,紧贴着自己脖子上的项圈。“看,就是这么一个小东西,只要你说句话,我就不得不任你摆布了。”

“可你做得到吗?仅因为我说了句惹你不快的实话,仅因为你自身的欲望……”在极为不利的状况下,她却以胜券在握的姿态邪笑着,“你能够下定决心,对我施加伤害吗?”

公孙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还能说什么?示弱地说自己做不到?再一次咒骂对方的恶毒?不行,按照常理出牌的话必定会被她握在手中,时雨零的优越感在一步步增强,如果她此刻状态全盛的话,那灵相·显现的力量就能够……!

公孙策两眼一闭,喊道:“绮罗!救我啊!”

第十七章 时雨来袭 “绮罗!帮我一把!”

听到公孙策的求援后,放置在客厅的手机里传出偶像小姐的声音。

【爱丽丝小姐,我要录像传到网上了……】

“那不是很好吗!你大可把他这幅蠢相传给帝国的小丫头看看啊。我本人只会更加愉快呢!”

公孙策扯着嗓子喊道:“给时雨君发!绮罗,给时雨怜一发过去!”

【选择收信人,时雨怜一~】

时雨零恶狠狠地切了一声,松手站回自己的床边。公孙策捂着胸口,心有余悖。

“你这人真是恶劣的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时雨零走去客厅,将啤酒拿了回来。她将床上的枕头当做靠背倚着,把罐装啤酒丢给了公孙策。

“用你那手帕帮我验验毒。”“我凭什么要帮你这种家伙做事?”

时雨零打了个哈欠,说:“凭你看到我中毒后良心会不过去啊。”

……你这混账!

公孙策咬牙切齿地拿出史来姆手帕,让它喝了一滴啤酒。绿不拉几的史来姆没变色,说明这酒水里头没毒。他用念动力将啤酒没好气地投掷回去,时雨零一把接住。她又一次用了能量检测的符文,见没有异动,才安心地饮了口酒。

“你活着可真累。”超能力者忍不住刺道。

“噗哈!”她很没正型地放下酒罐,“不小心点会死得很惨,我还以为你长教训了。”

连当地的支援者都不相信就干脆别做任务了。

出云老太太看样子地位蛮高的,他觉得老人家想害自己也不会拉下脸来用下毒这般不入流的伎俩。

“怎么看,你?”时雨零冷不丁问道。

“这次的任务?我们应该是诱饵。”超能力者平澹地答道。

说到底,只要是脑子正常的决策者就不会把他和时雨零放在一起出任务。这个二人小组就算有着绮罗的辅助,也处于随时都可能内讧的危险状态。真正干架的时候时雨零给他在背后下个命令,超能力者的小命说不定就没了。

他对自己的能力有自知之明。让公孙策去打倒某个强敌,让公孙策去救出什么人,这都算是适合他的任务。而让公孙策隐藏身份横跨大半个国家,去寻找不知何处的某人身怀的真相?这可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你身上有着从叛逃时得到的机密,我身上有着斩龙的秘密,拿来当饵都算合适。”他两眼一闭,躺在床上,“武会·军锋的大老们看到这情况说不准会有人心动,力量被分散过后,真打入场就变得简单了。”

“心甘情愿被利用,连道具都没你这样的自觉性啊。”

被利用又如何?能把威胁解决就好。他不再多说,而向时雨零发问:“你很讨厌七曜神道。”

“算不上,不喜欢他们那套理论罢了。”

灰发青年睁开眼睛。时雨零仍倚在床头,两眼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不相信所谓命运的涡流。”

她讥笑着说:“因果报应?祸的转化?倘若这些真正存在,那我遭受痛苦的时候,为何就没有神明大人显灵来救我了?”

是因为你也是个恶人吧。

公孙策没将这话说出口。他与时雨零不同,没有戳人伤口的爱好。

自从与老巫女的交谈过后,他就感受到一阵烦躁。运势、联系、涡流、零岛的人与势力都因虚光之龙的影响而束手束脚,得到劝告的他也不得不如履薄冰。可如果明日他的运势仍然不佳,他就要在这地方一直等待下去吗?等到虚光之龙让他的运势转好的一天?

“只有这次我同意你的话,命运还是不存在为好。”

他用念动力抓起手机,向绮罗说了声晚安。在商议好夜间轮值的时间后,他将眼一闭,沉沉睡去。

·

深夜,苍穹之都。

时雨怜一推开铁门,走进一间没有家具的房间内。他上次来到这儿是为了审问一位巨龙崇拜者,这次则是为了与一个人见面。

那人提着银色的手提箱,穿着长风衣,背靠着墙壁站着,见他来了率先伸出手去。

“幸会,时雨怜一。多谢你为本次任务提供协助。”

“您的名声在我们这一行如雷贯耳。”西服青年笑着说,“很荣幸能帮上您的忙。”

“交易的代价是?”

“我要到几天后才能自由行动了。”时雨怜一无奈地摇头,“让我们开始吧。”

他脱下手套,与客人握手:“代价是……”

一秒钟后,交易完成。

·

同一时间,九十九·京塔,77层。

时雨亘弥给沙发上的黑衣人丢了块饼干,那人木讷地道谢,拿起来吃着。

白西服的男人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止不住地笑。他扭头问:“隐律主和谁打成这样?”

窗边的高帽人双手一摊:“天极~暝客~玄织君~~!”

“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雨亘弥捂着肚子,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他掏出手帕擦擦眼角,阴狠地望着老友。

“说少了吧,老朋友?难道不该再加上你无相神一份吗?”

无相神一本正经,全看不出暗算黑衣人时的歹毒。

“何出此言?我虽白衣,然心赤诚!”

时雨亘弥耸耸肩,心想你乐意演我也乐得扮傻子观众。“琉璃之龙的数据有了?残念的强度来个准数。”

高帽人叹道:“十不足一,余威仍存。显现心念,不足敌之!”

君主不到十分之一的残念就足以将显现境的意识同化。这结果略出他的预料,他本以为前面的数额会再大点。

时雨亘弥敲着桌面,静了一会,说:“合一术式还能改良的可能性?”

“百中无一。”

得在意识强度方面下点功夫了。

“喂,把隐律主借我做几天实验吧!”

无相神拨浪鼓般摇头:“不可,不可!隐律主为我之挚友!”

时雨亘弥懒得与这装腔作势的家伙争辩,他往桌上一趴,打着哈欠说:“行啊,那我就再想想办法。哦呀,差点忘了还有人打算来绑票……”

他抓起电话,像个深夜归家的恶劣父亲般吩咐道:“喂,终一!会议记录看了吧,有人要来绑你父亲大人了。明早派你的哥哥姐姐们去筑紫岛砸神社!调05之后的就行,六个大社全砸一遍,砸到有人出来为止!”

他扣了电话,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美滋滋地喝着。无相神直叹:“不合规矩!”

“我最多再过半年就死球了。”时雨亘弥把酒罐放下,笑道:“武会·军锋和七曜神道大打出手,我九泉之下还乐得拍手。大限将至,做什么都心安理得……”

他站到落地窗前,与无相神并肩望着脚下五光十色的都市。

男人笑容中的放浪与从容不见了,而多添了两份阴冷与决绝。

“做什么都心安理得。”

·

清晨,大和岛。

天刚蒙蒙亮,巨龙崇拜者便精神抖擞地从床上爬起,跃到他的电脑桌前。“今天的运势判定!”他丢出骰子,百面骰滴熘熘地转着,给出灰色的数字:20。

“啊哦!”长发男人摇头晃脑,“如果祈祷来了就给他一次重骰的机会。了解,我明白了……不过连续两天都是厄运,这两人的运气还真差啊。”

·

次日,清晨。

鸟居前的白衣神官困顿地揉着眼,值了一夜的班,现在算是到换人的时刻了。

他正待回身,远远地瞧见参道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与之而来的还有摩托引擎的轰鸣声,与轮胎碾在石子上的噪声。

这神官赶忙提起精神,先示意同伴回去禀报,自己则孤身上前喝道:“神社还没到开门的时候!想参拜等上午再来!”

走进了一看才发觉,这帮人各个都理着流里流气的发型,穿着黑衣,嘴角叼着牙签或烟头。机车后则插着写有标语的张扬大旗。白衣神官心生警觉。是暴走族吗?附近村落中可没这样的孩子!

暴走族的首领是个穿黑色皮衣,叼着根香烟的爆炸头混混。神官的目光迅速扫过旗帜:【夜露死苦】【天下第八】【科技重点】【时雨】……!时雨!

“竟然说是时雨!开什么玩笑啊混账!”神官抓出一叠符纸,爆炸头混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烟雾吐在神官脸上。他身后的暴走族们声势浩大地喊着:“眼瞎了吗混账!你惹了时雨陵八啊混账!

一秒钟后,失去意识的白衣神官倒飞入鸟居之后,成了黄泉神社本日的第一位参拜客。

时雨陵八给自己点上另一根烟,做了个手势。

“砸。”

第十八章 砸扁你砸扁你 清晨,黄泉神社内,双人间。

公孙策起床后先看了眼时间,7:00。他起得挺早,却没感受到休息不足时的疲惫感,这也是点亮灵光后的小小“特权”之一。

等修到之后的境界会不会连睡眠都不需要了?这样的话非人感也会越来越强,还好拥有超能力的他已习惯这种感觉。公孙策认为显现境的时雨零醒的恐怕比自己还早,他警惕地望向隔壁床……

“……”

黑发的成熟女性抱着枕头睡得正香,她的睡脸恬静又柔和,一点都看不出过往那副侵略性十足的恶女相。

有那么一瞬间想拿手机拍几张照片当威胁。忍住啊公孙策,不能因为私人恩怨做出这种变态一样的行为!别说拂晓骑士,连大哥都会叱责你的!

超能力者清了清嗓子:“咳咳!爱丽丝小姐,该起床了。”

时雨零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过了好一阵才口齿不清地说。

“……………………我要睡觉。”

“喂。”

时雨零得寸进尺,把整个头都蒙进了被子里。

“吵死了……这是命令……闭嘴……”

超能力者如佛像般看着被窝中的生物,以老僧讲经般的口气说:“我是公孙策。”

十秒钟后棉被里传来一声寓意十分复杂的“-啊!”,紧接着赖床的某人以遭受了精神攻击般的速度从床上爬起。她顶着睡乱的发丝指着隔壁床的青年,眼神中带着困惑暴躁与难言的羞恼。“你——”

超能力者拿捏着对方懒散的腔调,像模像样地学到:“……我要睡觉。”

白色的枕头在视野中飞快放大,一同袭来的是某人的尖叫。

“我杀了你!”

·

半小时后。

煎蛋卷、腌渍小菜、味曾汤、纳豆、娃鱼、米饭……神社提供的早餐看上去寡澹实则味道绝佳,是连挑食的大小姐都会称赞的水平。然而桌对面的两人看上去却很不开心,爱丽丝小姐夹菜的力度彷佛与娃鱼有不共戴天之仇,公孙策像是把味增汤当做任务目标了一样用勺子不断搅着。

“你们是吵架了呐?”餐桌对面的理奈忍不住发问。“没有。”“没有。”异口同声的回应后两人同时瞪了对方一眼,让理奈无比确信这个猜测。

这样的两个人该怎么执行秘密任务啊,理奈深感前途堪忧。

“没吵架的话就听我说说计划呐?”见自己的话语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理奈赶忙说着,“你们今早先混进西朗·电子的员工里,一起去参拜神明大人。通常参拜的流程是懂得的呐?”

在零岛,神社的参拜有着一套古老的流程。首先是在手水舍清洗双手与口部,被称作净心;之后要在拜殿前正中央站定,面对赛钱箱和铃铛,以及神圣的飞去来器。

飞去来器俗称回旋镖,是零岛本地有着重要宗教意义的礼器。一般市民在参拜时,需要在塞钱后手持飞去来器敲响铃铛,最后才进行2拜2拍1拜的拜礼。由于飞去来器难以操控,只有正式的神职人员才能进行投掷飞去来器敲响铃铛的参拜。一般参拜客投掷飞去来器失手的概率几乎为100%,会被视为实际失礼!

“我会老老实实照做,不会乱投掷飞去来器的。”公孙策认真地说。

“嗯嗯,这样就好。”理奈眯眼笑着,“要先参拜神明大人,奶奶才能帮你们祈祷。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们就跟着西朗·电子的员工们回大和岛呐。今日还是不行的话,就等待到明日再说吧……”

理奈又小声说:“公孙先生,奶奶说你今日运势特别不佳。今日祈祷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要有心理准备呐。”

运势,又是运势。

“运势不佳就不能行动?”

“运势差的时候做什么都会迎来更坏的结果,最好的应对法就是什么都不做呐。”

公孙策不再多言,时雨零却问道:“黄泉神社供奉的神明是谁?”

“当然是祸津神大人。”理奈合掌,“还有从黄泉归来的尹豆能卖大人。”

公孙策心中一动,想起了昨夜林中的那片灰色衣角。

·

“集合!要参拜了,大家都在吧。”45岁的古桥忠实拿着名单,依次点着手下的职员。古桥忠实是西朗·电子社的一名部门经理,在残酷的职场中靠敬业心、实力与不时咬紧牙关向上司奉上的小判得到了这个又苦又累的职位。

同样是部门经理,有些人能在苇原城过着人生赢家的舒适生活,他却得带着部下在筑紫岛的乡下苦干。这是为什么?一定是小判的供奉还不够多吧。古桥叹气。但工作是要好好完成的。这次的单子由历史悠久的神社委派,成功完成后无疑是上司履历中的又一颗大金星,说不定他也能加薪。

“加藤、山本……”一个个点过员工们的名字,一同带来的家属站在员工旁边。“中元。”“是!”终于最后一个人也点完了。清晨的阳光将西朗·电子社员工们半秃或全秃的头映得灿灿生辉,只有中元吾郎的黑短发格格不入。古桥每次看到他心里都来气,他本人在十年前就已秃头了。

古桥怒斥道:“中元,你昨夜给神官们添麻烦了啊!”光头们纷纷对同僚怒目而视,因此受到投诉的话要遭殃的可是整个部门!中元吾郎低声下气地说:“因为,想和太太一起去看考拉……”动物园又不是没有!“参拜结束后跟我一起去向出云小姐道歉!”

就在他叱责部下的时候,年轻的巫女出云理奈从神社中走出来了。高中生年纪的巫女笑着说:“这点小事不碍事~奶奶对西朗·电子的施工很满意,咱是不会投诉的呐。”

光头们纷纷松了口气,而后继续对中元怒目而视。“回到苇原后我请各位吃寿司。”中元机灵地答道,他的光头同僚们这才转为平时的营业性笑容。

西朗·电子的员工们跟着巫女前往拜殿。古桥忠实落在最尾,站在挨骂的中元身旁小声说教。“换做本部的人你已经被村八分了,知道吗。”“是。”“一定不能再有下次了。”“是。”“回到苇原后请客去高级的店,这样大家才会原谅你。”“……是,十分感谢。”

古桥在心里叹气。年轻人啊!在还有头发的年纪总是这样毛躁,以为靠着本事和体力就能出人头地。和他同期的人都这样想,大家也因为加班过度早早脱发了。人情世故重点,这样的道理他们总要吃了亏才会明白。之后也得提醒他雪见铃子居心不良的事情,但年轻人是不会听的吧,毕竟是年轻人。

西朗·电子的员工与家属排队在手水舍洗手洗口,进行驱除污秽的净心。古桥走回到最前头,作为带队经理的他要第一个参拜。这时他看到白色的影子从身前擦过,紧接着狂风将他的假发吹起。

“aieeee?!”

发生什么了?!有东西被丢过来了?!穿过参拜道来袭了?!他发觉了真实,不由得屏住呼吸,那白色的东西是身穿白衣的人类。是在鸟居前看守的神官啊!

·

倒飞而出的白衣神官穿过了第一鸟居,第二鸟居,沿着笔直的参道如火箭般飞行!擦过手水舍旁等待的员工队伍们,没有问候!穿过了手水舍,没有净心!直直飞向了有着数百年历史的拜殿——轰隆卡吧!将数百年历史的木阶砸烂了!将数百年历史的赛钱箱砸碎了!大不敬!

白衣神官飞舞的木屑中昏迷,赛钱箱上方的铃铛被冲击波挂得叮当直响,清脆的铃铛声犹如参拜时一般响起。神圣的飞去来器躺在他的身下,被残酷的折成两半。

南无阿弥陀佛!何等亵渎的做派,这些暴徒的心中,难道对神明就没有一丝敬重吗!

西朗·电子的员工们惨叫着坐倒在地上。在文明社会长大的他们,实际对暴力与亵渎没有概念。曾经清净的神社中噪音大作,暴徒们骑着摩托车碾在古老的参拜道上,车载音响中放出重金属音乐,邪恶的歌词冲击一般市民们的耳膜!

“血的货币,龙之残骸,神明把我的肉体碾碎!在地狱里搜集喽啰,回到人间肆意搜罗,拿起球棒变成修罗,痛殴祸神化身魔罗!”

“耶——!拿起扎满钉子的球棒,砸扁八百万神的脑袋!砸扁八百万神的脑袋!砸扁八百万神的脑袋!”

混混们骑着摩托车一圈圈徘回,敢于闯出的狂徒将被钢铁碾碎,做出无人能逃脱的死亡之地。【夜露死苦】【天下第八】【科技重点】【时雨】……写着大字的旗舞成了黑色回环。爆炸头的黑皮衣男人从摩托车上跳下,他手中拎着金属球棒,嘴里叼着根点燃的香烟。

“自我介绍,时雨陵八。把这神社中的外人全部交出来。”他喷了口烟,“不然就连你们一起宰了。”

出云理奈默不作声地拾起断裂的飞去来器,敲了敲摇摆不停的铃铛。她犹如将要投掷手里剑的忍者般甩动手臂,将仅剩半截的礼器拉向身后——

“这是大不敬呐,时雨的蠢货!”

这般怒吼的理奈,将仅剩半截的飞去来器投出!檀木的礼器飞向旋转不休的摩托车,砸中一个暴走族的腹部。“咕哇-!”被砸中的暴走族砸向身后的同伙。“咕哇-!”继续倒下。像是推倒多米诺骨牌一般,足足五位暴走族被击飞!但更多的暴走族主动从车上跳了下来。他们双手合十,同时行礼。

“domo,初次见面。我等是武会·军锋!”

暴徒们的问候响彻天空,时雨陵八的部下们竟然全部都是忍者!足足有20位!出云理奈做好了启动神社中防卫阵法的准备,然而忍者们的首领发话了。

“想好了,巫女。”时雨陵八吐了口烟,“敢动真格的就是与武会·军锋正式开战。担得起这责任就来吧。”

“可恶……!”出云理奈克制住情绪。不能在这里大打出手!奶奶在准备祈祷仪式,她必须想办法交涉,至少撑到奶奶过来。“瞪大你的眼睛看好了,咱这只有神官和参拜客!”

“这是什么。”爆炸头的陵八用球棒点着古桥的秃头,一下下像是和尚在敲木鱼一般。“喂,你是谁啊。”

“aieeee……”可怜的中年社畜快崩溃了。45年间的人生中从未遇到过这般可怕的情况,在此之前他遇到过的最大威胁仅是学生时代的校园欺凌。暴力团、暴走族、忍者、武会·军锋,出现在他面前的简直是噩梦般的光景。古桥的嗓音颤抖。“是一般社员……西朗·电子社的……巨联合的西朗·电子……来做项目……”企图用巨联合的名头吓退这些混混。

“哦。”时雨陵八高举球棒,“刺客说不定就混在里面,把他们全部杀了。”

他的语气平澹的像在吩咐部下把垃圾丢了一样。古桥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这般随意的,用一句话决定了他的血与肉的归处。人类的性命,在这个人眼里是可以随意丢弃的事物吗?!

“混账,住手!

”年轻的巫女向这边冲来,时雨陵八顽固地将球棒砸下。摩托车的音响中仍放着亵渎的语句,忍者们拿出了亮晶晶的铁片,神官在破损的拜殿中呻吟。宛若地狱,宛若地狱……

古桥就要这样死去了。啊啊,然而!在被吓得浑身发抖,几乎失禁的西朗·电子社员工队伍中,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

球棒被挡在了古桥的头颅前。一只年轻人的手握住了球棒的顶端,由高强度合金制作的坚固武器,于一瞬之间爆散成纷飞的碎屑!

“想干什么啊混账!”下级忍者们大声叫骂。

那个员工将头顶的面具撕掉,露出灰发与年轻人的脸。

而后,公孙策的手从正面握住了时雨陵八的面部,以念动力加速的腕部将皮衣混混摁向大地,如打桩机般将他夸张的爆炸头砸进参拜道中!

痛彻人心的击打声,甚至盖过了外放重金属音乐的音量,震得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oh~~~”主唱在长嚎后换气,音乐恰在此刻暂歇,在死一般的静寂中响起的,是某个性格暴躁的青年的怒吼。

“砸扁时雨陵八的脑袋!”

第十九章 去掉秘密,保留作战 时雨陵八是时雨研究所出产的第八号实验体。其性格冷酷,暴躁,手下率领着暴走族打扮的忍者部队,常用球棒砸碎敌人的头颅,令与其为敌者闻风丧胆。这个可怕的时雨,在一秒钟前……

被人将脑袋嵌在了地里。

“——”

下级忍者们一时失语,正待阻拦的巫女目瞪口呆,西朗·电子的员工们的表情像是见到了阎王。只有摩托车的音响还在忠实地奏响邪恶的乐曲。“大斧砍倒菩提树,尸体垒成通天塔!耶!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时雨陵八一动不动,宛如一具尸体。灰发青年松手站起,活动了一下脖子,用念动力从暴走族忍者们的手里抓来一根球棒。他扛起金属球棒,扫了眼惊骇的忍者们。

“音乐很吵。麻烦关一下。”

“——开什么玩笑啊混账!

!”

极恶劣的挑衅点燃了忍者们的神经,为首的忍者跳起,投掷一枚手里剑!“阿巴-!”但手里剑在中途回转刺入腹部,令他失去了战斗能力。又有十位忍者投掷手里剑!“阿巴-!”但相同的惊悚景象再次上演,这回又有十位忍者被自己的手里剑击溃!

公孙策抬起球棒,砸向摩托车上的音响。卡吧!音响与摩托一起粉碎,重金属音乐停止。他竖起单掌,行礼问候。

“domo,武会·军锋的各位。我是公孙策,苍穹之都的超能力者。”

“公孙先生,身后!”理奈焦急的声音传来,公孙策背后被黑影笼罩。“哦哦哦哦哦哦!”是满面鲜血的时雨陵八!

时雨陵八的双手反握在一起,血肉与骨骼像蜡油般融化,他的双臂在瞬间重塑为惨白色的方头骨锤。“荒相·通神,铁血掠夺蛮锤!”

时雨陵八狂躁的心相,将他的身体扭曲成散发着血腥味的暴力重物,将击打之物完全磨灭的可怕骨锤。哪怕仅是被攻击时的风压波及,也会失去相应的肉体。这乃是连吟诵俳句的机会都不会给予对手的,无慈悲的非人道无常法!

“哦哦哦哦哦哦!”巨锤砸向纯白色的屏障,但没有造成破坏!“什么?!”

公孙策没有回头,只将覆盖着白质的手臂扬起,抵住暴走族首领的胸膛。

“无形拳。”

瞬间,时雨陵八的腹部向里侧凹去,如同被巨人的铁拳正面砸中!爆炸头时雨的身体向后飞起,砸在白质墙壁上。血液从他的口中喷出,将惨叫声掩盖的,是超能力者无情的宣判。

“十连打。”

剩余的九发重拳同时砸出,时雨陵八发出凄厉的哀嚎!“阿巴——!”雨点般密集的重拳将荒相法使的身躯砸出肉眼可见的凹陷,时雨陵八当场昏迷……战斗不能!

扑通。时雨的身体沿着墙滑落,他的头颅无力垂下,正对着破损的拜殿。南无三,宛如向神明忏悔的信徒!

“aieeeee!

!”再一次,尖叫声响起。这次发出懦弱惨叫声的,是骑在机车上的忍者们!公孙策看都没看身后倒地的敌人,他语气和缓地开口,像是与人自我介绍时一样说道。

“我最厌恶的事情有三点。‘失礼的行径’‘暴力的滥用’‘对他人的侮辱’。”公孙策推了下眼镜,“你们的首领时雨陵八先生,将这三点一口气全犯了……”

超能力者勐得提高声调:“跑到神社里大吵大闹也就算了,居然敢对一般人出手?!你们有什么脸当官方的无常法使!”

全力激发的念动力将忍者们尽数从机车上抓起,一个接一个砸在拜殿前的参道上。“阿巴-!”“阿巴-!”“阿巴-!”下级忍者全员跪坐昏迷。无力地将脑袋垂下,宛如跟在时雨陵八后集体参拜的社员!

暴力被更加蛮横的暴力击溃,西朗·电子社的秃头社员们在理解了现状后发出尖锐的哀嚎。“aieeee!超能力者?!超能力者为啥?!”

那个人是超能力者!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应当被送去空中大监狱的,拥有不详力量的恶魔之子,祸神之子!有关超能力者的无数传闻在一般市民们的脑海中浮现,过于激烈的情绪再度袭击了大脑。忍者、暴动、然后是超能力者、过大的冲击令本分的社员们昏了过去。

“aieeeee……”只有古桥凭借在职场中磨练出来的精神力支撑着。公孙策递给他一根能量棒。“抱歉大叔,没法请大家吃寿司了,作为补偿请你吃这个吧。”古桥抓住能量棒,像落水之人抓住救命绳索。“中元?真正的中元他?”

超能力者看向巫女,理奈迅速说明。“和太太一起在隔壁市的动物园看考拉呐。”古桥恍忽地点着头。“谢谢,谢谢……”不知是向谁道谢,而后也终于昏了过去。

现在古老的黄泉神社终于恢复寂静。距离时雨陵八闯入神社大门仅仅过去了两分钟左右。手持御币与符纸的神官们才刚大喝着赶到,就看到了暴走族们全体跪坐于拜殿前,犹如集体参拜般的怪奇景象。

黄泉神社中静得吓人,活像是有人用了寂相符文。

嘎吱嘎吱,只有金属被蹂躏的声音响起。那声音来自于灰发青年的手中,他正将球棒捏成废铁团。

公孙策折磨完球棒,转头笑着说:“不好意思理奈小姐!打架时没控制好力度将神社的院子砸了个坑,神明大人该不会怪罪我吧?”

“不,不会……”

理奈缓慢地摇头。比起这男人在方才爆发出的怒火,令她更为讶异的是对方此刻如平时一般的笑意。狂躁的超能力者转眼间又变回了那个喜欢说俏皮话的灰发大哥。这如戏剧演员更换面具般的转变,简直旁人感到惊悚。

“我就知道。果然暴走了啊你。”

时雨零见怪不怪地起身。早在与公孙策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因对方的火爆脾气狠狠吃了一瘪,因而她很清楚此人的爆点在哪里。理奈急切地喊道:“比起这个!公孙先生,你今日运势不佳,你不能再行动了——”

无所谓。公孙先生我运气从来就没怎么好过,日子不还是照样过。

公孙策弯腰翻找起时雨陵八的衣服,“理奈小姐,昨天出云女士跟我讲了零岛的命运观,是很玄奥的说法,和我在苍穹之都学得有些不太一样。你想听我那边的命运观吗?”

是一位我很敬重的前辈教我的!超能力者如是宣称。理奈有种不妙的预感,她叹着气问:“苍穹之都的命运观是什么呐?”

超能力者翻出了时雨的手机,他吹了声口哨,转头比了个大拇指。

“男子汉就要捏碎命运的咽喉!把厄运带来的敌人统统暴揍一顿,就没所谓厄运之说了。”

理奈捂着头说:“咱就知道……喂,爱丽丝小姐,你们的任务该怎么办啊?”

“就是说啊,有没有点自觉?”雪见铃子打了个哈欠,“不是秘密任务吗?”

“秘密的部分在刚才结束了,现在是任务的部分。绮罗,拜托帮我开个锁。”

手机屏幕上的绮罗小姐看了他好几秒,最后彻底放弃了劝说,帮他解锁了时雨陵八的手机。她颇为无奈地说:“公孙策,他的手机里没有储存对任务有用的情报,最近的通话是三小时前与时雨终一进行的。”

资料记载着时雨终一是时雨亘弥的“亲生子”,代替他管理雨村制药的心腹。

“绮罗,借这个机会当次黑客吧。”“你别抱太大期望哦……”

公孙策二话不说拨通了时雨终一的号码。三声短响后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似曾相识的文静声音。

“陵八哥哥,我是终一。”

“你好,时雨终一。我是公孙策。”

时雨终一的话语中听不出情绪。“很高兴认识您。兄长承蒙您关照了。”

“别担心,我一般不杀人。看在我手下留情的份上,帮我带个话再扣吧?”

“请说。”

时雨终一是个好交流的人,这样事就好办多了。

“帮我向你父亲带个话。”灰发青年笑着说,“就说苍穹之都的魔人来找他了。”

灰发青年彬彬有礼地道别,扣了电话。在小巫女看鬼般的眼神中问:“绮罗,进度如何?”

武会·军锋知道他与时雨零的能力,可未必连绮罗的情报都能掌握。情报优势说不准什么时候没了,这么好的机会当然得捞一波狠的!

“我在努力……时雨终一在雨村制药的大楼内……那边的防卫强度很高!我的天好多东西,这个应该是会议记录……拜托了就让我看一眼……就看看前面几页……耶!”绮罗欢呼道,“时雨亘弥在巨型都市苇原的九十九·京塔!”

“不愧是超级黑客绮罗!”绮罗不好意思地捂着脸。“哎嘿……我会害羞的。”

公孙策打了个响指。“状况有变现在更改作战。我们先打进大和岛,然后打进苇原城,之后打进九十九·京塔,把时雨亘弥逮住问清楚真相大功告成。你看我这计划可行性如何啊?”

“你这家伙偶尔也能做出不错的计划嘛!”时雨零愉快地说。

“天啊……认真的吗你们……”出云理奈抱着脑袋不住哀叹。超能力者移开昏迷的神官,走到破损的拜殿前。他从时雨陵八的钱包中拿出一张大钞放入赛钱箱,而后亲手拿起只剩一半的飞去来器。

“叮铃!”用飞去来器奏响铃铛。鞠躬两次,拍手两次,再一次鞠躬,完成了所谓“2拜2拍1拜”。做完这一切后灰发青年抬头,发现老巫女拄着拐杖从神社深处走出。

“早上好,出云女士。我做完参拜了。”

老太太颇为纠结地望着他。

“唉,客人您实在是……涡流已经开始流转,缠绕越发紧密了。您过早地做出了行动,祸津神大人就不会再回应祈祷了。”

“没关系,反正我运气就没好过。”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多谢昨夜收留!再见了各位!”

公孙策跳上非法改装摩托车中的一辆,向搭档招手:“要来后座上吗?”

“谁要跟你坐一起。”时雨零跨上另一辆摩托车,在引擎发动的轰鸣中喊道:“又是砸车又是抢车的,我看你混帮派很熟练啊!”

“我可没当过街边的小混混。”“说谎。”“把你能力关了再聊天好吗。”“气急败坏了吧,少年!”

清晨的阳光照在锃亮的银色车壳上,非法改装机车的轮胎滚动,带着斗嘴中的两人冲出鸟居内的神之领域,驶向神社外属于人类的世界。

理奈挥散排气管中的烟尘。“奶奶?”老巫女慈眉善目地瞧着她。“理奈,可没有让客人反过来帮我们的道理。”

“——咱知道了!”小巫女雀跃地答道。

·

数分钟后,第三辆摩托从山路后方追上了两人。操控机车与两位客人并肩的巫女笑着发问:“两位客人需要向导吗?”

“坦白说需要,我才发现这机车里油不多了。”

“笨蛋呐你?!刚刚,是全凭着气势头脑一热干的啊?!”

三道亮银色的线条滑下山路,某人的喊声随风飘入森林,带着阳光般的热度与独属于青年人的激情。

“出门在外靠的就是气势和朋友!出发了!”

第二十章 于深爱的镜中(1) ·来自绮罗app的推送·

(*′?`)ノ今日也传达给你的零岛真实。

考拉、袋鼠与鸭嘴兽在零岛被称为“三瑞兽”,是在一般市民中很有人气的本地特色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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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嘻嘻!”巨龙崇拜者在桌前邪笑。“太急躁了……没有重骰机会了,没有了!”

他飞快地在白纸上写出数种可能性,以骰子做出选择。“今日下午筑紫岛前往北部的所有列车都将在中途延误。”再一次投掷骰子。“你身上的味道引来了匿神们的窥视,你在下一个城市将被邪祟缠身。”再一次!“今日清晨袭击神社的时雨之一,即将在巧合下与你相遇。”

连续做出三个判定后,巨龙崇拜者将骰子收起。“下一个骰子就等到事件结束后再投出……哦,哦哦,但是,祸津神大人!”他的面孔狰狞地扭曲,“那些胆敢袭击神社的大不敬者!目中无神的狂徒!我难道不该为他们骰骰子吗?!”

“没有那个必要。都依您的……”他再度温顺下来。“等待此次事件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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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厄运缠身之人做出行动,被牵动的涡流就给予回应。那将是相关者的灵机一动,是环境中偶然的异变,还可能是令藏于隐秘处的非人之生灵苏醒……

此刻就有一个浑浑噩噩的生命醒来。正如绝大多数同类一般,它不清楚自己的来历,更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它悲叹,气恼,想要解脱,而又无可奈何。

“啊!你是,怎么会!”

有声音传来了。是男人的声音。这次来的很快。男人的眼中满是惊喜与不敢置信。它向男人微笑,在与他面对面的地方。

“神明啊……!”男人也极为欣喜地笑了。

它喜欢男人的笑容。再多笑笑吧,为了它而微笑吧。让笑容带来欢喜与满足,它只收取短时间的慌乱。这样交易就能成立了。

它慢慢向男人靠近,马上就能碰触到对方的面颊……

它突然不动了。冥冥中有种预感出现,令它感受到了涡流与灰色的联系。有什么将要来了,来到这座小镇上。那是能达成它愿望的事物。那东西一定能够让它满足,一定能让它解脱。

它自此处离开,无声无息。

“你去哪了?”

一瞬间,男人方才看到的美好都像幻觉般消失了。镜子中只有个失魂落魄的中年男人,脸上的惊喜与失落混杂在一起,像是祭典上的能剧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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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梨镇是筑紫岛南部的小镇。这里有着通往筑紫岛都市圈的铁路,也有着开往山上黄泉神社的电车线,是当地居民交通往来的必经之地。

今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一群暴走族骑着机车从小镇正中穿过,把淳朴的镇民们吓得不轻。而几小时后暴走族们的机车又回到了镇里,从摩托上下来的却是不一样的人了。

公孙策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现在是10点50分。前往日东市的列车下午两点出发,我们可以在镇里休息一阵。”

理奈困扰地说:“你连伪装都不打算做呐。”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伪装的必要?从他将时雨陵八的头砸进地里的那一刻起,我们的行踪就完全暴露了。”

蓝发女子拧开一瓶水咕都都喝着,在补水完毕后舒适地叹了一声。“呼~~!再说有你跟来的现在,我们在筑紫岛也不用担心太多。”

看样子神官巫女们是真被时雨的狂行惹毛了,大巫女派理奈跟来就是七曜神道再明显不过的表态:再敢派忍军前来就等着彻底撕破脸皮开打吧。

公孙策扭头问道:“理奈小姐,有什么餐厅推荐吗?难得出一次国我想试试本地特色菜。”蓝发女猎人一听也来了劲:“请推荐些性价比高的餐厅!”

“喂你事到如今还在纠结饭钱?!”“吵死了大姐姐我的钱扣了房租后也没剩下多少了!”

出云理奈拍了拍脸,决定将思考模式从“秘密紧急任务”调整成“吃喝玩乐旅游”。不管了!跟这两个毫无紧张感的家伙在一起还纠结细枝末节的人才是笨蛋!

“咱推荐隔壁街的猪扒饭和牛井呐。”

“哦!”“出发出发~”

三人活像来旅游的外地游客一样,毫无厄运缠身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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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饭店非常大·碗的门口立着用粉笔写有本日特价菜的黑板,最优惠的是赠送小鸭嘴兽玩偶的亲子井(滑蛋鸡肉饭)套餐。

“猪扒饭套餐一份,牛井套餐一份,亲子井套餐一份,饮品都要冰大麦茶,收到了!请稍等片刻!”跑堂的伙计很有精神地招呼了一声,从桌旁跑开。

现在十一点刚出头,店里客人不多,公孙策细心打量周遭,没发现任何看上去像忍者或时雨的家伙。他侧耳聆听着店中客人们的闲聊内容。学生打扮的女孩们在聊化妆品、老人在跟孩子通电话、两个缠着头巾的壮汉像是在聊怪谈。

“都说了我今早真的看到了,就在镜子里……”“酒精可比鬼故事可怕啊。”“我可不是喝多了,谁会早上喝酒。”“我看你该去山上的神社祈福了,求尹豆能卖大人保佑。”壮汉嘿嘿笑着,取笑着他神神叨叨的工友。

超能力者长了个心眼,问道:“理奈小姐,我以前在网上看过一些零岛怪谈,那些该不会都是?”

理奈摆着手直笑。“怎么可能!神明大人们要是这么简单就能见到,也就不叫匿神了呐。”

理奈随后解释道,匿神基本上都在人烟稀少的地段出没。在深山、森林、洞窟等地,往往有着类似“地头蛇”的匿神,像公孙策见过的迷走神就属于此类。

这些山野精灵般的生灵往往无大害,最多不过做些恶作剧耍人玩。七曜神道会定期献上供奉,祭祀神明。一部分愿意收取供奉,给予帮助的匿神;或是主动对人类表露善意的匿神,就是现今仍在的直神。

而更有许多匿神全不愿与人类打交道,哪怕是神官巫女们去了也不想露面,也就谈不上有害了

公孙策仍纠结于网络怪谈:“如果真有对人类抱有恶意的匿神,又该怎么处理?”

理奈还没接话,时雨零便答道:“由他们亲自干掉啊,那还用问?”

“你,为什么偏见这么严重呐?”理奈皱起眉头,“真有作乱的恶神,咱们会用专门的方法退治。”

“我是觉得你们七曜神社的做法很虚伪。对自己有用的、可以支配的、打不过的就当做神明大人供奉,对自己没用的就以退治之名杀掉。这样一来还叫什么神明?以你们欺软怕硬的信仰心,不如叫妖怪更干脆。”

连帽衫的巫女看着冷笑的队友,突然问道:“大姐你是觉得退治恶神不好呐?”

“我……”这尖锐的诘问砸进了时雨零的逻辑痛点,让蓝发女子一时语塞。公孙策见势不妙打起圆场:“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劳烦你动下身啦爱丽丝小姐。”

超能力者没等对方搭话就起身了,时雨零烦躁地跟上。小巫女像某个中年画家一般捏着下巴,暗自滴咕。

她不喜欢的是神道……还是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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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解决!”

你这口气活像性格暴躁的家长。跟这女人出来还真是麻烦。

时雨零在外面贴墙站着,灰发青年摘下眼镜,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面部。

理奈说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匿神,可他才刚到零岛就遇见了两位。隐匿的神明们会因为他是超能力者就表露善意吗?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可惜他的经验告诉自己,除了苍穹之都外,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包容超能力者们的地方。

“到哪都是异乡异客啊。”

公孙策抹了把脸,没戴上眼镜的视野模湖一片,甚至看不清镜子里的自己的模样,仅能看到模湖的黑发与白衣。

“……”

他十分确信自己的头发是灰色的。公孙策垂下头,拍了拍脸,将眼镜戴上,再度抬头。这回他看得一清二楚。镜中没有自己的样貌,却是个黑发白衣的女人正对他站着!

超能力者无言注视着镜子,鬼祟般的人影越发贴近镜面。镜中女子收拢发丝,显露真容,没有双眼、没有鼻部,她那白净的面部竟然如皮质的头套般平平一片,看不到起伏。

女人像是在笑着,将无血色的唇咧开,露出如石墨般漆黑的牙齿。她的声音彷佛是从极深的水中传来,带着幽深的回响。

“你……”

公孙策二话不说指向自己的脸,在鬼祟开口前先发制人。他正气十足地问道:“这位小姐,你看我美吗!”

第二十一章 于深爱的镜中(2) “这位小姐,你看我美吗!”

门外的时雨零隐约听见这话,皱眉说道:“你又发什么神经?”

而洗手间内的镜中女子极可能也有与她相同的想法,无面黑齿的女人一时间没发出声音,好像也愣住了。公孙策趁热打铁:“事先声明这不是搭讪,我只是确认一下自己的颜值。如果你有不同的意见大可实话实说,我虚心接受客观评价!”

“……”镜中怪物方才都快把脸贴上了,这时反倒往后退了一步,很有些不知所措。灰发青年乘势追击:“这是默认?果然,初次见面的你也觉得我长得不错?”

“啊……”黑齿女茫然地发声,“啊……啊。”

“谢谢你的认可,姓名未知的小姐。”灰发青年向前一拱手,“你我两人无冤无仇,想必也没什么大打出手的必要。咱们萍水相逢算是有缘,有难言之隐大可说来听听,我帮个小忙算是举手之劳,要是打定主意要做上一场,那就不多说废话直接开始,速战速决对你对我都算方便,我早打完早吃饭,你早打完早歇班。女士优先,是打是谈,你来决定。”

“………………”

无面黑齿的女人大抵是没见过这阵仗,又往后退了两步,很是弱势地说:“我想……得到……”

“你想要的是?除了我的心脏都好谈。”

黑齿女被抢了台词,支支吾吾的。“重要的……东西……”

rpg游戏里的npc好歹还来一句“帮我去村头医生家买2两草药”嘞,您可倒好,什么情报都不给湖弄过去了事。

“行,那我吃完饭等车时帮你找找,找不着我也没法。”公孙策点点头,“有缘再见。”

黑齿女消失了,镜子里映照出了他自己的样貌。他走出洗手间,墙边的时雨零冷笑着问:“精神攻击还是匿神?”

“要么是我确实倒霉,要么是匿神数目比我想象的多。”

公孙策走回桌前,想着找隔壁桌提到镜子的大叔聊两句,却发现那桌人已离开了。

他点的亲子井已经上了。金黄色的滑蛋裹着炒好的洋葱、大葱与香孤,与煎得软嫩的鸡肉一齐淋在饭上。高汤、酱油与味醂兑成的酱汁为米粒渗入一层酱色,一勺舀下香味扑鼻,分外诱人。

超能力者尝了一口,衷心赞道:“好味!”

“咱就说这家店味道很棒的~”理奈小声说了句“我开动了”才动快子。“公孙先生去的蛮久的。”

“在洗手间和匿神聊了会天。”

理奈喝了口大麦茶压惊,摇着头说:“哇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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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用餐过程中,手机里的绮罗小姐以各种方式表达出“我也想吃”的强烈意愿,最后以其在苍穹之都的本体点了份外卖作为妥协的解决方桉。

赛博偶像小姐拉出一道横幅:【(′;д;`)要是能黑入生化·史来姆得到感官共享能力的话就……】

别这样绮罗,你身上的元素已经够多了。真变成史来姆偶像连身为队友的我都会害怕的。

公孙策快速打了行【请注意形象】,而后结束了现实中的讲解:“……之后那位没有五官牙齿漆黑的小姐就不见了。”

理奈放下快子,从兜里摸出根棒棒糖。

“类似的匿神大人是有过记载的,但是……”她用舌头上下拨弄着糖棍,“和公孙先生你的描述不太一致呐。”

“理奈小姐联想到的是?”

出云理奈的眼神有点古怪。她竖起手机,漆黑的屏幕上映出青年的脸。

“镜中出现了曾爱慕、怀恋过的美貌女子,你们听过这样的怪谈吗?”

镜中女鬼算是很经典的怪谈形象了,他以前也接触过不少相关的作品。其中常见的剧情是女鬼把人拖入镜中杀害,或是从镜子里爬出来害人。不过……

公孙策想起数分钟前畏畏缩缩退去的女鬼,说:“我感觉她和怪谈中的形象差了不止一点半点,莫非是因为公孙先生我一身正气邪祟不侵?”

“怎么想都是因为你这人精神病过头了让女鬼失了兴致。”时雨零撇了撇嘴,“我是女鬼我也不想上你的身,说不定会被精神污染最后傻掉。”

超能力者赶忙垂下目光,捏着腔调说:“讨厌,爱丽丝小姐!大白天当着其他人的面就说什么‘上身’,我会害羞的……你这厮怎还打人,好生无礼!”

蓝发女子的直拳被招架下来,她发出连续的干呕声。“呕,恶心死了!”

“你们两个能不能顾及一下认真讲解的咱的感受啊。”理奈说话时带着股正经人混在二愣子群里时独有的忧愁,“言归正传,就像公孙先生说的,真正的匿神与怪谈中的形象总是有差别的。咱想到的镜女房,也是一样。”

公孙策停下了与搭档的争吵。他记得女房这个词在零岛古代指的是宫廷中的女官,印象中也有着代指妻子的用法。

“镜女房指的是镜子中的女官或妻子?”

理奈摇动糖棍代替点头。“这里是用的后一种含义呐。男人在镜中看到了思恋已久的女子,在与其攀谈后陷入短时间的迷乱,最后自原地悠悠醒转,不见镜中女子踪影。引发这一现象的匿神大人,就是镜女房。”

听上去没有太大的危害性。

“记载中她从来没闹出过大事,因此咱这边就没采取严厉的手段,像今天这样格外活跃的状况,用专门的方法退治就行了呐。”理奈看他的眼神更古怪了,“但如果真是镜女房的话,就有个地方说不通呐……”

的确,理奈说的匿神和他见到的有些差别。他在镜中见到的可不是貌美的女子,而是个长相骇人的怪物。

“!”公孙策突然明白巫女那古怪眼神的由来了,可他的搭档在此时也反应过来。

“喂,不是吧。无面黑齿的女人?!”时雨零捧腹大笑,“你居然喜欢这种,这种连人都算不上的类型?!厉害啊公孙策,真看不出来你的口味这么重!”

“大城市来的人在这方面比较新锐咱也能理解……”理奈笑得很勉强。

超能力者绝望地吼道:“才不是!我性癖很正常,我喜欢的类型是身高腿长的帅气银发大姐姐啊!”

急于辩解的他一下子忘记自己是在零岛的盖饭店而非苍穹之都的快餐厅了,于是乎公孙策全情投入的一嗓子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

理奈捂着头,心想这一路上忍军怕是都不用忙活,情报就会自己跑去他们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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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铁出了盖饭店,跟工友告别,独自在大街上走着。

4月初的零岛还没到炎热的时候,午间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纯手工纸折扇。”“带来幸运的六芒护身符,购买六个幸运加倍。”“安心安定的和菓子礼盒”路边的小商铺立着实际吸引人的广告词,是店主们去大城市观摩了之后才学会了这样招揽客人的手段。可偏僻的玉梨镇上少有观光客来,从这儿坐列车去大城市的人多,从大城市坐列车来的人就少了,因而这些吸引人的广告牌到头来,也都是白做给本地人看。

“都走了啊……”忠铁走在阳光下,心里却没像外面一样暖和。他今年36岁,是在小镇上生活的工人。十年前的这个时候,他还和热恋中的女友,葵,走在一块,那年小镇街头的店铺还没立上这般多的广告牌子,他在和葵畅想结婚后该生几个孩子。

可是,是在电视中看了太多大城市的节目,也可能是在网络上找到了很多“小乡村去大城市里出人头地”的励志故事的缘故。葵总想着要去大和岛过精彩的生活。天真的她想着也能像故事里的主人公们一样闯出一片事业,可忠铁明白,连高学历这一敲门砖都没有的他们很难在残酷的苇原中寻得比小镇更好的容身之地。

而他的女友不这样认为。她终究是失望了,不告而别,坐上了去北方的列车,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忠铁找了很久,却再也没见过自己深爱的女人。直到今天早上。

他的工友说他是喝多了,可忠铁心里清楚那不是酒精带来的幻觉。早上,刚洗完脸抬头的时候,他真切看见了葵,与十年前一模一样,就连声音也没变化。葵就在镜中向自己微笑,与他叙说这十年来未曾断绝的思念,让他离镜子再靠得近些,好仔细看看他的模样……

忠铁越想越难受。他跑进街旁的便利店,买了个女用的小化妆镜。他使劲望着镜子,可能看到的却只有自己胡子拉碴的脸。

“可恶!为什么不见了啊!出来啊,葵!”

他捏着镜子,焦虑地叫着。街旁的人们纷纷投来目光,男子浑然不觉。

“大叔,你在找什么啊?”

有道声音传入耳中。不是葵,是更加稚嫩的,属于女童的声音。忠铁赶忙抬头,发觉有个打扮奇特的女孩儿正笑盈盈地向他走来。

女孩个头才到他的腰间。她穿着黑白色的哥特风长裙,手中捧着一面光滑的圆镜,脚踩长靴,打扮像是个从化妆舞会偷偷熘出来的调皮孩子。小镇上没有这般穿着的孩子,是从大城市来的游客吗?

“你和父母走散了?”忠铁赶忙露出个亲和的笑容,“警察局在隔壁那条街,或者原路回车站那边更近。”

女孩走得更近了,看不出一点怕生的样子。她探头瞧了眼忠铁手中的镜子,眼珠转了转,用像是看破了他内心想法般的,难以揣摩的口气说:“该不会,是在找女孩子?找镜子里的女孩子?”

忠铁一下子屏住呼吸。

“让我说中啦,运气真好!”女孩笑了,像是发现猎物的猎人一般,浮现出兴奋又贪婪的笑容。“等等我,姐姐大人。等十七做好准备,就来带你回家……!”

这女孩不像是个正经人。忠铁本能地感到不对,他想着自己该离这怪孩子远些。然而,女孩手中的镜子一晃,让他与镜中的自己对上了目光。

“……!”他说不了话了,身体不听使唤地跟在女孩后面走着,忠铁的意识惊恐无比,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第二十二章 于深爱的镜中(3) 被称作“镜女房”的生灵,正在镜子之后的世界中徘回。

它因方前遭遇的男人而倍感困惑,它从没见过这样的反应。以往的男子,要么是见着它就微笑,要么是献上供奉后说些软硬皆施的话就走了。从来没人像今天这样,以商量的口气与它交流些什么。

听着那男人的说话,反让它心中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说的对呀,大家无冤无仇,何必作祟害人,仅为了贪别人的好处……这想法多可耻!活像是话本里的贼人一样,她一个女儿家,怎能这样想……

“啊……”太奇怪了。她,它,又不是人类。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是睡太久了吗。应该是睡太久的缘故。“啊。”它打定主意了,就算那男人找不来供奉,也就稍稍戏耍下他就走掉吧。之后再去睡一阵。睡一阵醒来就会变好的。

“啊!”

它停下了。看到了另一个男人,是今早向它微笑的男人。可这不可能,这里是镜子之后的世界,人类是进不来的。

“找~到~了~”一个没见过的女孩从男人身后探头。“果然是镜女房,运气真好!”那女孩笑着招手,突然间,它的身体不听使唤了。它不由自主地迈步,站在女孩身后。“真乖真乖,就该这样。”女孩拎着裙子,原地转了一圈。“镜中的世界是十七的世界,镜中的一切都要听从十七的指挥!来吧,跟我去找姐姐大人吧!”

名为惊恐的情感令它浑身冰凉。这女孩同样拥有神明的力量……她是现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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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策往嘴里喷了口抑制剂,问道:“说来理奈小姐,所谓的现人神指的是什么?”

“神明大人会得到人们的敬重,是因为她们拥有人类无法理解的能力。那,如果出现了持有超凡力量的人类?”

用餐完毕后的三人在小镇的街道上漫步。理奈说要去购置退治镜女房所需的素材,正在街旁的小铺挑挑拣拣,顺带回答超能力者的问题。

“那就成了以人类的姿态现世的神明……这样啊。”公孙策若有所思,“现人神在零岛是无常法使的别称。”

超能力者是十年前才出现的,而现人神这词明显不是当代就有的说法。它所指代的就只能是历史悠久的无常法使了。

“啧,力量强大就称为神。”时雨零又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他反倒觉得力量不是唯一的原因,所谓现人神的说法说不定还有什么深层缘由。

倒不是公孙策有多信任异国的宗教,而是某个中年画家说过让“海外名师”给他做科普。他估摸着严契再怎么离谱也不至于让他去找武会·军锋或是时雨亘弥求学,那怎么着都得找七曜神道的人讨教了。

理奈那说话的口气和严契像是很熟,说不定之后有空得找她学学。他看向小巫女,对方的手中拿着两把木梳子,看上去很有些纠结。

“公孙先生,你觉得哪个合适呐?”

“我个人认为和你都不太搭,理奈小姐更适合时尚的款式。”

连帽衫巫女无语地望着他。

“咱是说给镜女房的供奉。”

……惨了,下意识以为是她想给自己买东西。不会被误认为是那种找一切机会搭讪的轻浮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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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奈最后选了把老气的梳子与头绳。他们又跑到药妆店中买了香水、粉底、眉笔、口红等化妆用品,以及一面小巧的镜子。

“无面黑齿的女鬼会想要这些东西吗?”

“会的~要让镜女房平静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供奉女子打扮梳妆用的物件。”

三人寻了条无人的小巷,理奈手腕一抖,凭空造出一张手掌大小的白纸来。

“等咱简单布置下场地。”她从兜里摸出根笔,在纸上画了个正方形,又在方形中画了个圆。她将这张令人联想起初中平面几何入门的图贴在墙边。“这样闲人就不会来啦。”而后又变出另一张纸来,花了个如钻石般的梨形几何体。“然后用这个将镜女房唤来……啊,需要说明吗?”

一头雾水的超能力者望向他的好搭档,时雨零解释道:“第一个是梵相符文,用来在一定范围的空间内驱散闲人或吸引闲人。钻石形状的是空相符文,作用是提供吸引力与满足感。”

前面那个方便的驱散符文还好说,空相的满足感指的是……?

“看了之后心情会略微变好。”时雨零补充道,“换句话说,让人感到开心。”

其他几相的符文都是些能量探测、存在感降低、闲人驱散之类的实用功能,最不济也是能爆杀尘爆的静音。怎么到了空相就变出来这么个画风不对劲的东西。

简直像是一帮凶神恶煞的超能力者中冒出来一只站在木桩上的粉红色毛毛小兔子,手上还举个小牌写着“摸摸我带来一天好心情。”

“我很难将这符文和狂火=san的空相法联想到一起去。”

“寂相符文还是静音呢,也没见与那些奇怪的寂相法有什么关系。”时雨零摆了摆手,“想学无常法就别纠结这么多,能用就行。你去深究它的作用原理,就等着加入和谐友爱的龙疯子兵团吧。”

说话间理奈已布置好了简单的祭坛。她在石阶上铺上一层白纸,将镜子放置于纸上,又将买来的化妆品与梳子放在镜前,最后又变出一张纸来。小巫女伸手一拂,白纸自动卷成了绳索模样,从中垂下数道棱形的纸垂。

“咱是空相法使。没有正式的注连绳,咱就先用无常法代替了。”

理奈将纸质的注连绳系在巷口,说这是建立界限的仪式。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指向镜子:“请吧,公孙先生。对着镜子说‘我找到你要的东西了’,镜女房大人很快就会回应。”

感觉好像是初高中生之间流行的诡异仪式。公孙策腹诽着蹲在镜子前,双手合十说:“domo,姓名未知的小姐。我是你在洗手间遇见那位,我找到你要的东西了。”

他静等了一阵。一晃神间,那披头散发的女子又出现在了镜中,“啊,啊。”地叫着。超能力者捧起梳子与化妆品:“你看,是要这些吧?”

“啊……”镜女房向前伸手,将手贴在了镜面上。“这个……!”发出意义不明的叹声。镜中的女人拿起了镜子里的梳子,她用木梳拂去发丝,再度显出真容。

这回镜女房的面部有了变化。她那平平的面孔上出现了器官,先是鼻子,再是黑色的双眼,连牙齿也变白了。可公孙策越看越觉得不对,因为那五官看上去很有些熟悉。

那怎么看怎么像是……他自己的眼睛!

“——!”

公孙策心中一沉。他第一时间就想出言警告,可他的嘴却闭了起来。“镜女房走了,这样就可以了吧。”他不受控制地说话了,简直像是被他人操控了一样!

念动力和白质全都用不出来,就连身体的操控权也失去了掌控。他的身体从镜子前站起,镜女房在此时退到了镜面边缘。在回头前的最后一瞬,公孙策看向了镜中的地面。

洒在小巷中的阳光,在镜女房的身侧造出了影子。一个高挑瘦削的人影,一个大块头的影子,以及另一个矮小的人影……

公孙策立即反应过来。影子的数目是三个。镜女房的身后,还隐藏着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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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女房走了,这样就可以了吧。”

灰发青年将镜子拿在手中,向同伴们亮了一圈。镜子里看不到鬼祟女人的样貌。

“好快啊。”理奈都囔着,“难不成是被你吓到了?呐,镜女房大人拿了什么?”

“她拿了梳子和粉底,匆匆打扮后就走了。”灰发青年笑着说,“内向的神明大人在打扮之后变得更加漂亮了,真神奇。”

“额……”理奈无言后退两步,因这变态的发言不寒而粟。这人竟然还夸无面黑齿的女人漂亮,果然大城市来的人兴趣爱好不同凡响。

灰发青年伸了个懒腰:“这样一来匿神也解决了,离列车发车还有段时间,我们做些什么好?”他瞧向蓝发的女猎人,对方指着街外说:“不如分头行动咯?我和理奈去逛街,你嘛,可以趁此机会去书店买奇怪的书。”

“喂!当着女高中生的面说什么啊你这家伙!”灰发青年第一时间吐槽,时雨零坏笑着凑过来,“有什么,反正你们来零岛肯定都会想去风俗店和成人书店的……!”

说时迟那时快,时雨零一把掐住了灰发青年的脖子,将队友砸在了墙上!

公孙策的身体被砸出一声闷响。时雨零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庞,冷漠地说:“出云理奈,去调查镜子。”

“怎么回……啊!”理奈反应过来了。公孙策没理由说那怪物般的女人漂亮,他与爱丽丝之间有着不能分离的限制,可公孙策却没对“分头行动”做反驳。他的身上必然出了问题!

“镜女房可没有操纵人类的能力。”“那就是……躲开!”理奈就地一滚,她方才所站的地方被无形的力量砸出一个大坑,是公孙策的念动力!

“嘻嘻嘻嘻……”被限制住的灰发青年,突然发出了诡异的笑声。“好厉害啊,姐姐大人。才半分钟不到,就将伪装看破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明明是个大男人,却用小女孩般尖细的声音说话!“姐姐大人,一定是和这个男人关系很好吧……一定,一定,一定,是因为他才从我们身边离开的!”

时雨零的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说话的腔调让她想起了某个脑子不知接错了几根弦的时雨。“请看看我吧,姐姐大人!”被操控的公孙策仍在说话,时雨零二话不说掏出破魔箭,将射向落在地上的镜面。

“住手,猎人。”可短箭被理奈噼手夺下了。“看镜子。”

落于地上的镜中,映出了三个人的面容。被掐着脖子摁在墙上的公孙策、躲在小巷深处垂着头的镜女房,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工人打扮的男人,被一只手死死摁在了镜面上。

是无底线的人质·战法,将无辜的平民卷入无常法使的战斗中,甚至将其当做挡箭牌运用,何等卑劣的敌人!可想必拥有超能力者判断力的读者们已经发现了,这卑劣之徒正是自无底线、无道德、非人道的研究机构中走出的实验体。连正常教育都未接受过的她,只会将其当做为了抵达胜利而理应运用的手段!

“没错,是人质。小心幼,七曜神道的巫女。要是你们再敢轻举妄动,这个叫忠铁的大叔就要在镜中死掉啦!”

这次公孙策并未开口,声音从镜子里传出。在被操控的可怜人,忠铁的身后,第五个人从镜中出现了。身着哥特风的长裙的女童,正是将忠铁操控的无常法使!

时雨零的脸色立刻变得不好看了。“啧,时雨十七……”

“姐姐大人,你还记得十七的名字!”镜中的女童惊喜地叫了起来。“好高兴!果然,果然,你是思念着十七的。因为十七一直都思念着你啊,姐姐大人!”

根本是没有逻辑的说话。连对话都够不上,简直是单方面的自言自语!

“她管你叫姐姐?”理奈一脸震惊,“难道说你也是?”

“有话之后再说,注意身后!”

巫女赶忙回头,一个工人打扮的壮硕男子撕破了注连绳,如僵尸般一步步走进,他是在镜中被控制住的忠铁。“去死吧!”忠铁大吼着挥拳,理奈用空手道招架。与此同时,被操控的公孙策调用念动力发出攻击!

“猎人,给我她的情报!”“你从小巷里出去,让我独自应付!”两位无常法使各自做出不同的判断,顿感对方全不合拍。一片混乱中,仅有镜中的女童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请夸奖我我吧,十七终于,终于,也做出自己的通神了。十七要把姐姐大人带在身边,永远,永远,把姐姐大人变成只属于十七的宝物。”

这语气令时雨零鸡皮疙瘩暴起,而她的下一句话更是令猎人冷汗狂飙。

她将可怜的镜女房拉到镜前,高声尖笑,“梵相·通神,挚爱之魔镜!”

出云理奈来回看着两个时雨,倒吸一口冷气:“不是吧,近亲背德,还是女同性恋?!”

第二十四章 于深爱的镜中(4+5) 公孙策听了巫女的发言在心中默赞一句好,理奈小姐果真是零岛本地人极有吐槽天赋。

公孙策数次尝试夺回念动力的控制权,均以失败告终。超能力者的身体正以现在进行时与时雨零搏杀,意志则抓紧时间思索着敌人的能力。

时雨十七的梵相法和她本人一样莫名其妙,效果也怪异的出奇。她的本体究竟在哪里?难道是与镜女房一样隐藏于镜中?匿神与时雨是合作关系?他尽力理清思路,同时更换了挣扎的手段。念动力行不通就试试另一种力量,如果他能做出一点白质……

隐隐约约的,心中传来微弱的回应。他集中精神,跟随微妙的感觉调动能力。

·

“带着那男人出去,巫女。”时雨零闪过超能力者的拳头,“你在这里只会妨碍我的战斗。”

巫女头也不回地说:“都说给咱点情报了!”

倘若是一对多的“不利状况”,时雨零能用的指令数目与强度就会大大提升了。然而现在的她正和自己的队友内斗,被操控的还是那个公孙策,加之某个精神病时雨还在镜中喋喋不休地表达着单方面令人作呕的爱意,这一切都让她极为不适。

被操控的公孙策用念动力发起束缚,用一条指令阻拦。她以最快速度冲向镜子,将其翻面覆盖于地上。倘若破坏镜子有风险,就先让镜中倒映的事物发生变化……

“迟了幼,姐姐大人。镜与现实的联系,在之前就建立完成了!”

公孙策仍在发起攻击,遮盖镜面无效!

“这样如何呢,姐姐大人?拳,然后念力鞭打,然后是拳!”

勉强躲过了僵硬的直拳,用能力拦下念动力的攻击,时雨零向后退了两步,暗自咂舌。时雨十七操控下的公孙策行动迟缓,相比常态弱了不止一节。但时雨零也无法全力作战:用影苍兰进行瞬移极容易离开5米的范围,要是让时雨十七知道了这项圈的启动条件,她就将陷入最不利的境地。

果然还是趁机将项圈破坏为好!时雨零将手伸向脖颈,就在这时,镜子在念动力的作用下飘起。

“大意了呢,姐姐大人~来吧,来吧,你也一起进入镜中吧!”镜中的时雨十七再度高笑。“挚爱的魔镜!”

她的第二条指令,就是为了在这时而保留着的。将对象锁定为时雨十七,蓝发的猎人发出指令:“下位者的能力无法将我触及。”

“嘻嘻~搞~错~啦~!”

镜中的时雨十七将镜女房拉了过来,匿神的五官变成了爱丽丝·艾达尔的模样。时雨零的判断出现错误,在这个瞬间向她发起攻击的,是被时雨十七操控的镜女房!

“呜!”时雨零的脑中出现了酒醉般的迷乱感,这次的错判让她的思考迟缓了一瞬。而时雨十七真正的攻击,恰在此时发动。

“终于,终于!你回到我的身旁了,姐姐大人!”镜中的世界出现了时雨零的映照,黑裙的女童向她的爱恋之人走去。时雨零撑着额头做出状况判断,不能再顾及被操控的超能力者了。拼着自己挨上一下重伤,也要用全力控制时雨十七的行动!

洁白的水仙花在小巷中盛开,时雨零全力发动了能力,她要阻止敌人使用无常法。“下位者无法——”

可时雨零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步。镜中的少女已经采取行动了!她在镜子里脱下了蓝发女子的手套。然后……

“啾”

满怀爱恋地,将时雨零的手指含入口中。

面红耳赤的时雨零发出尖叫。“意——————!

八百万神啊,这是何等诛心的破坏作战!要是时雨零孤身一人的话,此等小伎俩也起不了太大作用吧。可此刻的她身旁还有着两位队友。公孙策和出云理奈都目睹了这一幕,他们都看到了!

“好棒,好美!我一直,一直都想这样做,用舌头舔遍你的全身,爱抚你的每一寸肌肤,永远陪伴在我的身旁吧,一起度过欢愉的时光!”

情况急转直下,时雨十七精心准备的陷阱完美地击中了两人的弱点,时雨零的优越感在这个时刻跌入了谷底。

镜中女童的面孔上浮现出极不正常的红晕,她陶醉地向姐姐的面庞伸手。

“感受到了吗,姐姐大人?我的热诚,我的爱意,今天,是我的爱胜利了……!”

时雨零愤怒地投出三根短箭:“去死啊,变态!

!”

不再考虑人质安全了,现在的她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尽一切力量将这变态时雨轰杀!而被操控的公孙策也再度发起攻击,是瞄准后心的踢击——

“唉,所以都说给咱点情报了。”

哦哦,这是!灰发青年的踢击被拦下了,以角度刁钻的回旋踢。三根短箭被同时拦下,只用了一只手。

是终于抽身赶来的出云理奈!在这短短的数秒之间,她已将被控制的工人打昏了!

“咱理解你,爱丽丝小姐。被这种变态纠缠的话,换了谁都会惨叫的。”

理奈将短箭递回。巫女的指间捏着一张比手掌略小的白纸,她将这纸在时雨零的肩膀轻轻一碰。

“外面的公孙先生就拜托你了,相对的,可以把这里交给咱来处理吗?”

说话间,出云理奈转头瞧向了镜中的女童。时雨十七兴奋地叫着:“嘻嘻嘻,你也变成十七的东西吧!”

“咱是传统的女孩子呐,同性的告白就恕咱拒绝了。”出云理奈眯起眼睛,她指尖的白纸上显出一行金色光亮,那是一个字体飘逸的帝国文字:镜。

“载神力为符,集真言成咒。”理奈将镜字符往身上一拍,“空相·通神,真言符咒。”

时雨十七不打算思考对方的能力,她只需用必胜的战法即可。少女第三次拉出匿神:“发动能力吧,镜女房。”

镜女房的五官再次幻化。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领。那并非是时雨十七的手,而是镜女房的身前凭空出现的手!

“什么?!”

时雨十七一时间难以理解状况,而时雨零就看得清清楚楚了。镜面上显示出水波般的纹路,连帽衫的巫女将手伸进了镜面中。

理奈拿出手机。“得罪了呐,镜女房大人。”伸入镜面的右腕运用玄奥的技巧发力!在场的各位无常法使都看到了吧,一个鬼祟般的白色影子被巫女从镜中拽出,如水般顺滑地塞进了她的手机屏幕里!

“什,什么?!”时雨十七惊呼。“能反光的平面在广义上都算镜子呐。”理奈活动手腕。“接下来就是,咱们之间的战斗了。”下一个瞬间,出云理奈跃入镜中!

“这都什么意义不明的战斗啊。”时雨零使劲甩着手腕,想挥去被变态舔手的不适感。时雨十七的通神限制仍在,她不得不用一个指令抵消通神的控制,另一个指令防备公孙策的袭击。“哎哎受不了了!你这家伙就非要跟我作对吗!?”

抱着约莫70%的私仇,她给这家伙狠狠来了一脚。超能力者面无表情地退后,交手间的功夫,时雨零注意到对方的衣服上出现歪歪扭扭的白色字迹,像是幼儿园小孩踮着脚在黑板上书写的一般难看。

时雨零好不容易才辨认出他写了什么东西。那看上去像是……

【镜X2】。

·

许多怪谈都说镜中隐藏着另一个世界,与现实世界相似又相反的世界。而对于零岛的无常法使们来说,镜中世界从来都不是空想。如镜女房般在镜子里活跃的匿神早有发觉,利用镜子战斗的无常法使也古来有之。眼下在镜中的小巷里,就有两位零岛的无常法使将进行死斗。

从外界跃入的出云理奈,犹如自空气中浮现一样突兀地出现在镜中。她用脚尖落地,抬手撩了下马尾辫。

“黄泉神社,出云理奈。退治妖邪恶神,惩戒奸邪恶人。”

时雨十七站在镜中的时雨零前方,提裙行屈膝礼。

“时雨研究所,时雨十七。把你也变成我的宝物!”

时雨十七向前虚握。她的梵相·通神是支配镜中一切事物的能力,哪怕是以镜子为主场的镜女房在她面前也毫无还手之力,主动闯入镜中的莽撞者,只会迎来比现实世界中更悲惨的结局!

“真受不了。”

可时雨十七的支配失灵了。高中生模样的巫女一步步走来,没受到丝毫影响。她的袖口中滑出一节短棒,出云理奈将其向空中一抛。短棒打着旋儿飞起,眨眼间成了一根与人同高的长棍,被巫女一把抓在手中。

理奈变出张符纸,往棍上一拍。“上了!”

时雨十七做出判断,那必然是对手的心相武装。“现在不是接近战的年代了。”女童的裙摆下露出两道冰冷的黑色光芒,是令人心生畏惧的大口径手枪枪口。时雨十七举枪扫射。特制弹丸在射出后爆散成雨点般的破片,完全覆盖了敌人躲闪的方位!

但是,请看!出云理奈双手旋转长棍,将所有的子弹弹开。风车般回转的棍棒上,被拍上的符纸随巫女的轻喝显出金色字样:“守!”

“这是,防御概念赋予?”

“也是需要空手道配合的呐。”防御结束后飞速上前,将距离缩短至3米!

“好奇怪的能力……上,忠铁大叔。”时雨十七苦恼地都囔着,命令被控制的镜中人上前阻挡。首先是最开始被卷入战斗的忠铁,他像熊一般扑来。

理奈以棍头点地,借力跃起,如飞鸟般划过狭窄的小巷。半空中的她将棍头往身后一送,头也不回地说:“一。”冬!长棍点向壮汉后背,巫女脚步轻盈地落地。

被击中的忠铁脚步虚浮地向前走了两步,身体瞬间消失不见。到底发生什么了?!难不成这个巫女,将无辜的路人用秘法杀害了吗?!

“搞什么!”时雨十七将一把手枪丢给理奈身后的公孙策,两人一前一后同时向巫女开火。“这下你也没——”话语还未说完,情绪就转变为了不敢置信。出云理奈双手一震,长棍在进一步延长的同时断裂成由锁链相连的数节,是多节棍!

多节棍被玄妙的劲力震起,在空中扬起的棍头犹如长蛇吐信。回旋的多节棍构成了滴水不漏的全方位防御,子弹像从伞面上滑落的水珠般弹开。ga!何等精湛的技术!这是在七曜神道的高层中代代相传的古老退治技术,伏魔·空手道!

“二。”理奈在防御结束后的瞬间将多节棍甩出,扫向镜中的超能力者。灰发青年的身影在受到击打后也同样消失不见。现在小巷中只剩下了两个敌人,被控制的时雨零与面色惨澹的时雨十七。

写有“镜”字的符纸仍黏在理奈的连帽衫上,注意到这点的时雨十七瞪大了眼睛,她隐约想通了对手的能力。

“你……难道说……复制了十七的能力?”

理奈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究竟如何呐?”

没有错,一定是这样的。出云理奈的无常法不光能够赋于概念,还能做到能力复制,掌控了十七能力的巫女,将那些人的意识打回现实世界了!

“呜……可恶,可恶!

!”赢不了。在丧失了能力优势的状况下,时雨十七不是这个巫女的对手。那就要启用后备方桉了。“爆炸吧!”

轰隆!震耳欲聋的响声袭来,小巷两侧的砖石砸落,时雨十七竟然提前在战场安置了爆弹!同一时间,她的裙下落出一颗烟雾弹。爆炸的烟尘与白烟起到了双重的遮掩视线效果,时雨十七趁机拉起镜中的时雨零逃往小巷之外。

“我只要有姐姐大人就好……”

她崇拜着时雨零,爱恋着时雨零,且充分信任着对方的强大。时雨十七心中的姐姐大人是远超于她自己的无常法使,与姐姐大人一起行动的人一定也很厉害。

因而将要对时雨零发起战斗时的她,在事先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这准备不光包括专门针对时雨零与公孙策的针对性作战,包括有人来到镜中阻拦的对策,也包括己身战败时的逃跑路线。她的作战目标才不是什么打倒敌人,而是将时雨零掌控在手中。哪怕不是现实中的时雨零……

“有镜子里的姐姐大人,也足够了!”

巫女被爆炸陷阱所阻拦,现在没人能阻挡她了。这场战斗,是她胜利了!

时雨十七拉着时雨零的手,奔向小巷的出口。带着欣喜的笑容,她踏入了阳光明媚的街道——

然后撞在了,某人的身上。

“?!”

白色的连帽衫,短裤,束在脑后的马尾辫。是黄泉神社的巫女!她本应该站在被炸毁的小巷中……她本应该在自己身后的!

“自己跑回来了,真乖真乖。”出云理奈轻拍了一下镜中的时雨零,被时雨十七控制的最后一人也不见了。“三,这样就结束了,他们干得蛮不错呐。”

时雨十七陷入了空前的混乱。这巫女还隐藏着她不知道的能力?她莫非是和零姐姐一样的双相法使?她在慌乱中回头,想抓住时雨零消散的虚影。

“!”

她看到了自己的脸。看到另一个自己正慌乱地转头看向小巷深处。而在她身后的是又一个更小的时雨十七,第三个、第四个……无穷无尽的时雨十七正回头看向自己的背部,如同陷入了无尽的循环!

·

“盖住镜子也没法阻拦时雨十七的梵相·通神,就说明她所需求的不是长时间的联系,而是一次性的连接。也即现实世界与镜中世界的连接。镜子与镜女房都是她为了建立这个连接而利用的手段。考虑到她一直在说看看我看看我,我猜想那条件与视线有关。”

“假设镜子之后真存在一个可以活动的空间,那用破魔箭也仅是暂时隔绝了两个空间的联系,被控制的我们会变成什么状态不得而知。如果要对镜子中的时雨十七发起攻击,首先要思考的是如何影响镜子里的世界。”

破坏现实中的小巷?恐怕那能影响到镜子中的地形,却难以影响到时雨十七本人。如果要真正破解这能力,就得从镜子的特性下手。

重获自由的超能力者摸着脖子,深感队友下手之狠。现实中的小巷中立着两面对照的镜子,多出来的一面,是时雨零在交战时从外面的店铺中抢来的。

相互映照着彼此的镜面,造出了无限循环的空间。倘若有生命在镜子中生存,那它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无穷无尽,却又无比狭小的世界吧。

“具体的能力解析我也琢磨的差不多了,你要听吗?”

蓝发女子正用矿泉水冲洗手指,她如迁怒般吼道:“没兴趣!”

·

镜中,时雨十七无言低头。能够操控镜中世界的她一下子就理解了这现象的成因。“这次是十七失败了。”女童低声说道,“但十七的爱是不会败北的。就算死掉了,这份爱情也一定,一定能够传达到姐姐大人的心里!”

“额,咱觉得你还是……算了没事。”

出云理奈的口气令十七生出了种极不愉快的感觉。“夺得胜利还不满足,你还想嘲笑十七的爱吗?!”

理奈面色古怪地说:“咱倒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就是说,你的情报落后了,这方面的胜利应该也没什么指望了。”

“?”

巫女有点害羞:“那两个人呐……昨夜,是在一个房间住的。”

时雨十七面无血色,嘴唇乌青,双手直哆嗦。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童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还没等棍棒打下,就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

“镜子是我找的!去逮那变态的是出云理奈!要是再给点时间这种方法我也能想出来!你这家伙全在拖后腿啊这次!

!”时雨零恶狠狠地说。

“是我大意了,这回是我的锅。”

超能力者罕见地安抚起队友来。只限这次,他不打算与时雨零拌嘴,毕竟被那种变态纠缠实在是……就算长得漂亮,就算是小孩,就算是女性,变态也是变态啊。

公孙策望着天空,忧愁地说:“我说真的,你很折磨我也满痛苦。我本来挺喜欢病娇属性的,可今后我对病娇是真提不起一点兴趣了。”

出云理奈刚从镜子中探出头来,一听这话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小巷中的遭遇战,就在牢骚、辩解与“咱理解的公孙先生你不用再说了”的声音中落幕了。

第二十五章 与深爱的镜中(完) 时雨十七的突袭被不怎么齐心协力的三人搞定了,然而谜团仍旧存在。

说到底,这个时雨的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

“名字是挚爱的魔镜,宣言没包含有效信息只说了‘我爱你’,靠名字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因而我是用自己被算计时的过程来推理的。”

“首先是镜女房对我发动了攻击。她的面上出现了我的五官,在与镜女房对视的瞬间,我就失去了对身体与能力的操纵权利。同样的,你在对付爱丽丝小姐与理奈小姐的时候也是先让镜女房发起了袭击,这不单单是起到转移注意力的效果,恐怕也是为了快速满足你的能力发动条件。”

被白质绳索捆绑住的时雨十七死死瞪着他,眼中几乎有火焰熊熊燃烧,宛如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灰发青年全当没看见,继续叙述着他的推理。

“那么,镜女房满足的条件究竟是什么?我起初以为是对视,但如果条件仅是与镜中的自己对视,你完全不需要操控匿神帮忙。于是我不得不逆转思路。原本的条件并不在我,而在你的身上。”灰发青年打了个响指,“本来,你的能力是必须要让自己身处于现实世界中才能发动的,我说的没错吧?”

“……”时雨十七死死抿着嘴唇,宛如被严刑拷打却坚决保守秘密的壮士。直到时雨零不耐烦地下达指令:“给我说!”

时雨十七立马欢快地答道:“好的姐姐大人!十七的能力发动条件是本体身处于目标的视野范围内,同时目标要与镜中的自己对视。也就是说,是在现实世界中满足苛刻条件才能发动的不成熟的能力……”

时雨十七才说到一半,公孙策接上话头,“但镜女房能复制镜外之人的眼童,在复制后让镜女房看到你在镜中的本体,就能够变相满足条件之一了。如此一来你就能在镜中安稳地潜伏着并发起突袭,实际是有够绕弯子的战法。”

至于时雨十七的能力效果,自然就是借由控制镜中虚影以掌控现实中的本体。明明是渴望注视的心意,却只能对“忽视近在迟尺的时雨十七,而注视着镜中自己”的人发动,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才会做出这样扭曲的无常法……

公孙策勐然想起时雨零的灵相·显现,顿时明白了时雨十七的想法。只顾着看镜子里的自己,那不就是究极的自恋狂吗!

“……着实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无常法啊。”

“闭嘴。”

时雨零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被捆住的女童,以格外冷漠的语气说。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是你的姐姐,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你的存在让我反胃,下次再敢这么纠缠,我就杀了你。”

这满怀恶意的话语足以刺伤孩童的内心。可想到对方是准备致自己于死地的敌人兼变态,公孙策又觉得没什么阻拦的必要。

时雨零说完话就转身了,不再多看一眼她的“妹妹”。而黑裙的女童在小巷深处坐着,眼中流露出的除了悲伤,还带着一丝让公孙策看不明白的情绪。

“以前……以前的姐姐大人,是不会这样和十七说话的。”

蓝发女子的脚步霎时间一顿。十七垂着脑袋,轻声说着。

“姐姐大人,是对十七最好,最好的人。姐姐大人会给十七好吃的点心,会给大家讲外面的故事。姐姐大人会跟十七说她的梦想,会说要离开实验室,去过探险家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不知不觉,姐姐大人就变了。以前对我们那么好的您,却再也不愿意与我们说话了。十七想要和您交谈啊,十七就在您的身边站着,是十七做的不够好吗?可十七真的很努力了,十七都已经通神了啊……”

时雨十七的眼圈红了,她低声啜泣着。“求求您了,姐姐大人!别再看镜子了……看看您的弟弟妹妹,看看十七吧!”

时雨零勐得转过头来,她一把抓起地上的女孩,怒吼道:“你又理解我什么了?!你喜欢的也只是镜子里的幻象而已!”

怒火攻心的时雨零狂躁地说着,全然看不出平常的风范。“家人?被洗了脑的可悲实验体聚在一起抱团取暖,这也能称之为家庭吗?!我们连名字都没有……我,就连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

时雨十七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公孙策用念动力将两人分开。

“到此为止吧,时雨零。”灰发青年摇了摇头,“就算你不认为她是你妹妹,也别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时雨零背过身去,走到五米外站立着,不再回头。

超能力者望着失魂落魄的十七,挠了挠头。

“爱恋不是单方面的控制与占有……和现在的你说这些也什么用处,等过几年成人了再考虑情爱的事情吧。”

时雨十七低声说:“成人?真好笑。你在和时雨说什么呢?”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超能力者耸了耸肩,不再关注对方的回应,和时雨零一同走出了小巷。

·

理奈单手插兜,靠在小巷口的墙边玩手机。那模样隐约令他幻视出路灯下的秦小姐。

超能力者摇了摇头,令幻觉散去。巫女抬头问道:“结束了呐?咱不多问,安心。”

“抱歉让你久等了。”公孙策推了下眼镜,“话说理奈小姐你的无常法,是复制对手的能力吗?”

理奈变出张白纸,夹在手中晃了晃。

“咱的真言符咒,是在符纸中注入真言,形成咒术的无常法。常用的手法是接触对手的攻击复制能力,另外也能靠自己的言语造出效果简单的符纸。做出来之后也能给别人用,不过咱看你不太需要的样子。”

“也就是概念的固定化?”

“哦哦,是个贴切的形容呐。”巫女收回符咒,“镜女房大人也安抚好了,当真是无妄之灾呐。咱们出发吧?”

从镜中的战斗来看,这符咒能给予武器加成,也能让使用者在一定程度上拥有对手的能力,在随机应变的战斗中是非常方便的无常法。理奈说这符咒还能给其他人用……

超能力者沉思片刻,突然说道:“理奈小姐,你能带着我与时雨零踏入镜中吗?”

·

镜中的世界,镜女房蜷缩在洗手间的角落瑟瑟发抖。

这位匿神今日是真遭受了无妄之灾。她从来都不是故意害人的恶神,别说手上沾血了,就连把人吓昏过去的事都没干过。它最多也就让人陷入短暂迷乱,作为获取欢愉的代价,这称得上是很公平的交易了。

怎么今天偏偏就遇见这么个可怕的现人神?祸津神大人闭眼了吗!

无面黑齿的女子顿感孤苦伶仃。“呜……”再睡一阵吧,它心想。再睡一阵,过上几年再出来,事情一定会变好的。它走向洗手间的镜子,准备在两界的夹缝中歇息。

可还没等它伸手碰触,镜中就出现了一圈圈荡漾的水波纹路。一个穿连帽衫的马尾辫女孩从镜中踏出,是七曜神道的巫女!跟在她身旁的那两人也出现了!

“啊!”镜女房飞快退到墙角。完了,全完了。巫女食言了,她要退治匿神了!

“别怕别怕,咱不会说话不算数的。”巫女笑眯眯地说,“是这位公孙先生想找你聊聊,他说有东西要交给你呐。”

“?”

镜女房像被欺凌的女生一样躲在墙角,灰发青年走到她身前蹲下,手中拿着一只梳子。

“又见面了,不知姓名的小姐。理奈小姐说你想要的是女子梳妆打扮的用品。不过,我猜你更需要这个。”

他手中生出一块纯白色的物质,那东西眨眼间改变了形状,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鼻子。

“——啊!”

时雨零和理奈看他的眼神像看变态一样,可镜女房却一下子亢奋起来。她激动着伸手比划着:“鼻翼再……宽一些……鼻梁高一点……”

超能力者依言照做。他耐心地将这白鼻子调整到对方满意的形状,将其安置在了镜女房的脸上。而后,他又依葫芦画瓢地做出了白色的眼童、眉毛、耳朵。所有的白质器官都融入了镜女房的面孔中,就像被用于治疗伤势时一样融洽。

五分钟后,公孙策从理奈手里接过镜子,递给抚摸着新面孔的匿神:“看看合适吗?”

镜女房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现在它的模样与过去大不相同了。

它牙齿仍旧漆黑,可脸上终于有了属于器官的起伏。白色的五官黏在肉色的脸上,瞧上去与之前相比更有种另类的恐怖。若是忽略颜色,仅看轮廓,它的新面孔仅能说是平平无奇,不会给人留下多少印象。

“……呜呜。”

白色的眼角流下两行泪水,镜女房抬手捂住面孔。自匿神口中发出的声音不带有任何神异。任谁听了都会说,这是属于年轻女子的哭声。

泪水冲刷着她的眼眶。心中的空缺被填满后,脑中混沌一片的思绪一下子清晰了。它,她想起来了。她以前不是这般诡异的生灵,她也曾是个普通的女子。可随着记忆一并涌来的,是身为匿神的直觉。她的心愿已满足了。她就要解脱了……

她连忙将双手置于膝盖,向前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公孙策一个激灵:“突然变古风了?”

白面黑齿的女人听了这话,掩唇一笑。这动作让她身上的怪奇轻了一分,反而看得出点属于女子的温婉了。

“公子心怀杀伐利器,却是少见的善人。神明大人一定会护佑您的……”

曾是镜女房的女子身体变得稀薄起来,她望着半透明的手臂,眼中不见哀伤,反有着难言的满足。眨眼间的功夫,她化作光点散去了,镜中仅留下一句衷心的祝愿。

“祝您一路平安。”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向不存于此处的女子道了声谢。理奈和时雨零的表情各异,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困惑。

“咱从来没遇见过这种状况。”

我这第一次来零岛的旅客就更不可能有经验了。他向时雨零发问:“时雨小姐,你看到的镜女房长什么样?”

“……和我有着相同的长相。”

“果然啊。”

女子视之,则幻化为女子面孔。男子视之,则幻化为恋人模样。而无面黑齿的真身无人见得,连镜女房自身也丧失了真正寻求的愿望。

匿神变幻成美貌女子,收取梳妆用品的供奉,像是在渴求美貌。可实际上,隐藏在幻惑下的她所渴望的却仅是自己的容颜。这看似矛盾,实则不然。相貌平平的女子想让自身变得靓丽,是人之常情啊。

超能力者没将这些推断说出,他想无名的小姐像是成佛了,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他借助理奈的力量踏出镜子,回到现实。正待出门,发觉门外露出一块灰色的衣角。

似乎是察觉到了公孙策的目光,那灰袖一抽,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时雨零第二个踏出镜子。“你又搞什么鬼?”

“没什么。”他耸了耸肩,“神明保佑。”

·

午后,一点五十分。

修整了一段时间后,公孙策前往车站。他仔细回想着今日的战斗,感觉这简直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陷阱:回避了他擅长的正面战斗,用时空系的能力发起禁锢,靠人质限制了他的手段,甚至还专门针对了时雨零的能力。要不是理奈本事过硬,他今天怕是真要栽了。

公孙策凑巧遇见了镜女房,时雨十七凑巧遇到了见过镜女房的大叔,她的能力凑巧又能与镜女房配合。这样说来,今日的不利全是由于机缘巧合吗?

仅仅是几个意外的“倒霉事”堆积在一起,他就差点被一个通神境的无常法使杀死。如果,他在未来遇到了更多的“巧合”……

“果然是运势不好,啊。”

灰发青年叹了口气。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略有些眼熟的男人,是上午被十七控制的工人忠铁。

“小哥!求你了,就告诉我吧,镜子里——”

公孙策拍拍大叔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大叔,镜子里只有你自己想看见的东西。在现实中脚踏实地才是找女孩子的正途啊!”

忠铁愣在原地,公孙策趁机开熘。

工人回过神来,那三人都已走进车站了。他摸出早上刚买的镜子,镜面上反射的阳光尤为刺眼。镜子中没有思念的女子,仅倒映着他胡子拉碴的脸。

“只是镜子啊……”

忠铁身后,列车自月台上开过,载着三人离开小镇,向旅途的下一站前行。

第二十六章 在列车上 巨龙崇拜者坐在书桌前,望着笔记纸抓耳挠腮。

“你今日厄运缠身,一切行为都应有负面效应。可你让一个被困于镜中的匿神解脱了,善事又应当有善报。这就……”

“为他计一个点数,今日暂停判定,您看可以吗?”

长发男人侧耳聆听着什么,末了点头说:“您说的是,让他们再往前多走一站吧。”

他在记录纸上方写上:直毗点数+1(合计1.5),又看向了之前编写的事件。“列车将在3小时后滞留于影晃镇,未被回收的四位时雨齐聚于此准备埋伏。”

他提笔加上了后半句:“……但由于七曜神道的干预,调查员们将在隐本提前下车,时雨们与目标交臂失之。”

巨龙崇拜者放下铅笔,从桌前离开。

与此同时,在巨型都市苇原的另一头,一个穿风衣的男人从苇原国际机场的正门走出。

他抬手拦了辆出租车,坐在后座上,用地道的零岛语说:“去小村·花礼酒店。”

司机是个40岁出头的中年男人,中控屏上显示着他的电子·驾驶证,能看到正面的证件照与他的全名:毛利拓哉。

“失礼了,您是要去手袋区的那家?”

“对,给你小费。”乘客递出一张纸钞,“请开快些。”

纸钞的角落画着实际隐蔽的橙色手里剑图样。“要出发了,请您系好安全带。”毛利将小费收起,压下帽子。

出租车开向高速公路。风衣男人打开手提箱,拿出了一张纸质的地图。这地图被铅笔画上了密密麻麻的黑线,单看一眼就让人深觉心烦意乱。

“司机先生会占卜吗。”

“客人感兴趣的话,电台里有占卜节目。”毛利流利地对答。

“打开听听吧。”风衣男人仔细审视着地图上的线条,像蜘蛛检查着细密的罗网。“听听今日运势如何。”

·

咯噔咯噔,咯噔咯噔。四百余米长的稻田姬号在铁路上驰骋,车轮滚动的规律声响传入车厢。

列车正经过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绿野,高山逐渐被抛在后头,远方有依水而建的水田,水里映出天空中晴朗的云彩。

公孙策将手机放在车窗旁,绮罗紧紧贴在屏幕上,与他一起凝望着窗边的风景。他们能在网络上找到无数张比这更美的田野风光,能用虚拟现实技术身临其境地体验地球上任何一处的风景,然而那终究是不同的。被禁锢于空中的青少年们有种种方法寻求慰藉,却骗不了自己的心灵。

稻田姬号通体苍绿,车厢内采用了古典的木质色调,令乘客在车内也享受到筑紫岛的自然风光。理奈大方地包下了整个头等车厢,两位跟着享受大势力特权的调查员也就心安理得地上了车,隔着最远的距离各自在窗边坐下。

倘若来这的是时雨怜一,那家伙指不定会在座椅上闭目参禅,公孙策想象了一下那模样,很有点想笑。

小巫女去后面的车厢买东西了,现在头等车厢只有两人。无所事事的公孙策从座椅前抽出附赠的旅游手册,翻了几下。

“再往前5个站我们会经过一个蛮有名的景点……”

他本是习惯性自言自语,没想到时雨零接话了。

“隐本之森。那儿到了春季是一片望不到头的樱花海,列车从森林的正中穿过,能看到车外千万朵樱花纷纷飘落,宛如落雨。可惜为了保护环境没设车站,想亲自踏足需要下车后徒步近两个小时才能踏进森林。”

他侧头望去,时雨零没看浏览手册,和先前一样撑着面颊看车外风景。

“现在这季节有樱花吗?”

“有啊。三月末到四月初是樱花季,我们刚好赶上最漂亮时间的尾巴。”

三言两语间,爱探险的爱丽丝又跑出来了。公孙策又随意翻了个景点:“说是新洲市有着名的温泉,泉水好几种颜色。”

“那个是用照片当噱头招揽游客的,本地人评价一般。”蓝发女子想了想说,“但不少人都推荐过,也不会差到哪去。”

游览手册里没写这些,听口气她也不像去过。

超能力者合上手册,闭目说。

“有段时间我很喜欢上网搜各种各样的知名景点,看照片,看游记,看游客们录制的小视频,还看当地电视上放的广告。我找了旅店房间的布置,搜了附近大受好评的餐饮店,就像准备外出旅行的游客。”

“一切准备充足后我躺在床上,闭目想象自己坐着飞机离开苍穹之都,回帝国、去乌斯特斯、莫顿、零岛或者更远的地方。我想象自己拿着相机混在游客里拍照,因为不懂外语闹了笑话被当地人指指点点,去那些很贵又不好吃的餐厅上当受骗,在旅店里备受噪音困扰,最后一通玩后发现脑子里没什么深刻印象,只在手机里留下一堆不好看的拍照。”

“想象力是很美好的,我脑补自己去世界各地旅游遇见各种各样的故事,用我无敌的超能力解决一切争端,和当地的美少女认识后志得意满地回学校向大家炫耀见闻……直到想累了睁开双眼,看见自家卧室的天花板和没动的作业,才略微遗憾地回到桌前,想着我有一天一定得从天上的监狱里出去。”

公孙策睁开眼睛,望着木纹质地的车厢顶端。

“我这么干了挺长一段时间,差不多快一年。后来我意识到自己除非特殊情况出不去苍穹之都了,才慢慢放弃了这个兴趣爱好。可偶尔看到以前搜集的资料,却也觉得蛮开心,像是自己真去过后带回的纪念品。”

他轻声说:“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次出来我心里某处还挺高兴,感觉自己像是去旅游一样。”

他不再说话了,车厢中只听得见车轮咯噔咯噔的声响。过了好久,与他相对的另一头才传来回应。

“那看来我们还是有些相同之处。”

“是哦。”

屏幕里的绮罗无言望着他,公孙策打字说【别当真我开玩笑呢】,粉发女孩回说【公孙策好过分】,可眼神却全然没信他的谎言。

公孙策感觉有些烦闷,一半是由于他说得过多的回忆,一半是由于时雨十七的话语。那个时雨零过去也曾是关爱弟妹的好姐姐,这仔细想想还说得通,毕竟时雨怜一不会豁出命去救一个恶毒的自恋女人。

可你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成了这副自私自利的扭曲样子?

“你——”

彷佛是提前预料到了他的疑问,时雨零澹漠地说:“深究女人的过去不是绅士的作为。”

“公孙先生我不过是个大学生罢了,离绅士差得远。”

“呵,你就这么想了解我?可以啊……”时雨零挑衅地拉下领口,露出项圈,“把这东西解除,说不定大姐姐就会和你说说以前的故事呢。”

公孙策干脆利落地说:“成交。”

“可惜你没有……哎?”

屏幕外的时雨零和屏幕里的绮罗在这时露出了相似度高达90%的表情。公孙策拿起手机:“绮罗,现在是紧急事态,帮她解除项圈吧。”

偶像小姐疯狂摇头。“不不不不不可以公孙策数据库标记她是危险度极高的——”

“我心里有数,现在就开吧。”

“呜啊呜啊那就真的……”

在晕晕乎乎的粉发女孩下达指令之前,时雨零如猎豹般矫健地从座位上窜出,一把按住了青年的手。“你到底在想什么?!”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时雨小姐心比天高,是断然做不出说话不算数这等事来的。上,绮罗。”

“到此为止,我才不会和你讲自己的过去!”时雨零的指甲掐入了他的手腕,“你以为我是你别扭的好队友吗,公孙策?就等着被你的言语感化,敞开心扉,向你投怀送抱?”

公孙策无言望着队友,忍不住说:“不是,你脑补的怎么这么迅勐啊,连投怀送抱都说出来了。哪来的思春期少女吗你是?”

再说公孙先生我出生至今就没谈过一次恋爱。要是真想谈恋爱我也不至于找你这恶女拉关系啊。

“你——”时雨零掐住他的脖子,“我可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你清楚我的性格,我自己也不在乎。”灰发青年侧过目光,“顺便时雨小姐你刚刚把领口拉下来了你靠这么近我也很难做是不是考虑一下拉开点距离……”

时雨零闪电般松开他的脖子。这时车厢门无声滑开,理奈笑眯眯地拎着小盒走来。“咱买了蛋糕卷呐!”

站在理奈的视角,刚好能看到以暧昧姿态紧靠一起的两人,蓝发女子的领口拉的略低,灰发青年目光游离,像是将被单方面强迫做什么事情;两人的脸上都有点发红。

理奈无声后退两步。

“不是那样的!”“你回来!

!”

身后响起两人的喊叫,理奈转头就跑,“不好意思打搅了!”

第二十七章 用碎片时间学习 时雨零单手抓着蛋糕卷,狠狠咬了一口,动作不像在吃甜品而像是猎人在撕咬刚烤熟的肉。

理奈隔着个座位坐在公孙策那边,合掌讪笑说:“是咱搞错了呐。”

“相信我理奈小姐,她刚刚是想谋杀我。”公孙策语重心长地说,“我跟她是纯任务搭档关系,没有任何私交。”

理奈选择性忽略了后半句。她含着叉子,忧愁地说:“谋杀也是没法放过的问题。爱丽丝小姐你究竟怎么称呼呐?”

女猎人冷冷地说:“时雨零。”

理奈的表情像是满怀期待拆开了高级寿司拼盘却发现送来的是超辣火腿卷饼。

“啊啊……难怪派你来……”巫女捂着额头说,“咱不会也被通缉吧……”

“想多了,他们想搞官方手段直接用搜查超能力者的名头调军队不是更好。”时雨零冷笑着指向灰发青年,“这位可是最高危险度的龙种,按条例是能让联合国派特殊部队空降零岛的。”

“别把这种超现实过头的词汇砸给咱好吗。”

公孙策安抚道:“别担心理奈小姐,那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危险度其实还不如时雨十七。”

“你这一副‘我以前对付过’的从容语气是怎么回事!别告诉咱你真打过啊!”

“我这种第一批觉醒的超能力者基本都有和军队的作战经验,能被收容有一大半是自己配合。”超能力者耸耸肩,“当然我小时候还不知道有无常法使这回事,我估计军队解决不了又不配合的就得靠官方的专家去抓了。”

理奈吃了口蛋糕,感觉夹在这两人中的自己像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上次是严大叔和时雨怜一,这回是公孙策和时雨零,怎么她次次都是跟着这么重量级的客人出来。小巫女唉声叹气,心想自己可能就是天生的劳碌命。

“说来事情太多了咱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们两个和严大叔是什么关系呐?”

时雨零全当没听见。灰发青年心里一动,认为这是自己借机讨教的好时候。

“严契教过我无常法入门,但没教多少就让我来这了,算是个便宜师傅。”

理奈瞪大了眼睛,啪一拍手,说:“他是不是让你背一大堆古文背完又说不重要!一有问题就说‘关我屁事!’偶尔讲点故事像施舍人一样!一堂课下来稀里湖涂比没听课时脑袋里还晕!”

“啊对对对!”公孙策深感高山流水遇知音,“你也看过那混账教人的样子?”

理奈摸出根糖果塞进嘴里,笑容中带上了一丝极易察觉的优越感。

“嘿嘿嘿,他也是这样教咱的呐。”

“……啊?”

出云理奈的眼中闪着神秘的星光,女高中生像是孤守社团活动室数月终于等来一位新团员的小社团团长般雀跃地起身,双手抓住他的肩膀。

“也就是说,公孙策,你得叫咱师姐呐!”

公孙策气急败坏地说。

“不不不不不我一个大学生管高中生叫师姐也太奇怪了吧?!这没道理吧喂!”

“小策呐~拜师学艺是要讲先来后到的~”

“别用这种老奶奶一样的口气叫我好吗?!

!”

旁听的时雨零大笑出声,车厢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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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分钟后。

“咱还想为什么大叔发个邮件过来说让咱多带带这次的客人,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了电子邮件。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在用邮箱跟熟人联络。更值得吐槽的是严契居然还真给你发邮件啊。

“咳咳,所以,正好现在有空,理奈小姐能辅导下我的无常法修行吗?”

女高中生双手插兜,不怀好意地瞧着他。

“理奈小姐为什么要教你无常法呐?理奈小姐是黄泉神社的巫女,可没义务教客人你什么东西。”

严契你这混账,真有你的啊。说什么海外名师满以为会遇见老头老太太结果是女高中生,还是你教出来的女高中生。你自吹自擂能不能有点限度?!

公孙策心情沉重地叹了一声,捂着脸说:“教教我吧师姐。”

光听见隔壁传来的笑声他就没胆看时雨零的脸色了。

“没问题没问题!”理奈立马换了副脸色,熟络地在他旁边坐下,“想听师姐讲什么呐?”

公孙策忧愁地说:“无常法的来历。”

“啊咧?大叔没跟你讲过那个故事吗?”理奈做出手刀的动作,“就是皇帝斩龙的那个。”

“那故事不光短而且没什么有用的情报啊……”

公孙策回忆起严契给他讲过的无常法起源,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他小时候就在童话书上看过的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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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古之时,有山名历,有河名淮。历、淮惟中州,厥土赤埴坟,草木渐包。先民生于中州,不知疾苦,和乐融融。

苍天之外,有灾名龙,降无迹,去无踪,俄而飞,若过客。龙携怪力乱世,几多异象。北荒幻变,西山昏暗,东海大水,南野冥茫。是以天下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时有大龙降世,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民不知老幼,土不知沃荒。有贤者曰:“长此以往,民将无生。”聚壮士千百人,存死志斩灾龙。奋战,不敌,曰:“天要亡我。”

有一豪杰赤手空拳而出,曰:“人力未尽,何畏天意!”乃一人行前,腾空而起,与灾龙斗;其所致处,异象尽去;身坚胜铁,以手为刀,斩龙于野。灾龙身首分离,民皆惊为天人。

天人无名,自号灵央。其发如血,人皆呼赤,遂冠赤姓。贤携万民拜赤,曰:“灵央斩龙,当为人主。”灵央欣然受之,以龙血祭天地,终荒古,开人世。历山称帝,中原建国,国号永光。

——到此为止就是每个帝国小孩都听过的开国传说。但故事还没完,严契讲的时候又帮他补了段以前没听过的,从这里他就开始迷湖了。

帝以龙首祭天,龙身祭地,天地复明。贤人问之,帝曰:“此为仪。”仪,法度也。贤人建大厅,寻聪慧勇武者,问学于帝。帝倾囊相授,传祭天地之仪,仪祭厅成。

帝巡中州,见民疾苦,怒斩数龙。回历,深思数月,召贤曰:“龙身坚而无心,人体弱而心强。吾创秘法,引心力。以有心击无心,龙灾可除。”

贤大喜,召习得仪祭者,再问于帝。帝曰:“龙属六界。”沉默良久,曰:“屠龙之术法,乃分心七相:寂、空、灵、梵、荒、祸、奇。相分之有序,不得更替。然心意无常,不存恒理。护国安民,祸国殃民,皆在一念之间。汝当谨慎。”帝创屠龙术,号无常法,传仪祭厅。是以凡人有力抗灾。天下安宁皆自灵央帝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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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了一下差不多是这么回事。以前中州地方挺好的,人民过得都不错。有一天突然龙灾来了,惨剧就开始了。龙只在世间停留很短时间,但会带来巨大的灾难。当时中州四处都有大灾,老百姓过不下去了。末了又有只大龙出现,有聪明人说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得完蛋,带着一帮子好汉去屠龙,但没打过,大家都很绝望,说老天要杀了我啊这下完蛋了。

——然后一位红头发的好汉嗷一嗓子冲天而起,把大龙赤手空拳撕成了两截。这就是我们永光帝国伟大的开国君主,灵央皇帝!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我认为灵央皇帝八成是位创界法使,不然没法解释他的神迹。严契加的部分是皇帝祭祀天地和皇帝传授无常法。你说就这故事谁听了能明白?就,一个超级强者,突然出现拯救世界,还自创了一整套成熟的战斗体系。我当时听了想无常法指不定是外星科技。”

“然后咱们是继承了遗产与外星侵略者战斗的高科技战士呐?”理奈眯着眼说。

公孙策连连点头:“对对对。”

“对你个头啊!”理奈击出手刀!公孙策用念动力招架!“白痴啊你!这不是都告诉你了,无常法是灵央皇帝创造的,记住这个就够了呐!”

“但这故事疑点多过头了,说让人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大叔怎么和你说的?”

公孙策讷讷地答道:“不准多想。”

“这就是给初学者讲故事的意义所在。灵央皇帝的故事让你知道自己在学一门很奇怪的技术,并且让你明白了学这门技术的要点,别多想。”理奈语重心长地说:“这都不是灵照境该考虑的事呐。”

时雨零笑得很大声:“跟他多讲点啊,我迫不及待想看他恶性化暴走了!”

公孙策争辩道:“我灵照巅峰了算明晰好吧。”

“才不算,没走进道路中都算灵照呐,从进路开始才是明晰。”理奈像辅导学生的家教一样竖起手指,“你现在真正需要的是明晰境的修炼法——大叔应该教过你基本的呐?”

“也就教了点基础概念,具体操作提都没提。”

理奈都囔着说“真有他的风格”,右手一翻,变出张纸来,眨眼间上面就写满了一行行端正的帝国文字。

“给,明晰境的注意事项,有什么不会的随时来问咱呐。”

公孙策感动地接过纸张:“多谢师姐的笔记!”

“哇,这时叫师姐就毫不犹豫了呐。”理奈重新对付起蛋糕来,“你要是胆子够大可以在晚上睡觉时练习一下……基本上明晰境不会出问题的,除非你是负面天赋。”

公孙策心说我不光是负面天赋还是-15,说出来怕是吓你一跳。他收起纸张,拿出怀表。

“过几分钟我们就到隐本之森了——”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的绮罗拉出一个对话框,上书:“车厢上方有生命活动反应。”

“然后上面似乎有人来了,我猜是忍者。”公孙策摇了摇头,“时雨小姐,劳烦跟我上去一趟?”

时雨零已经收拾好东西站起来了,她看上去难得有了战意。

“速战速决,我要看樱花。”

绮罗直接扫描到了生命反应,这回来的估计又是试探的杂鱼。他拜托绮罗黑入系统打开车门,狂风呼啸着涌入车厢。在理奈一脸头疼的表情中,公孙策用念动力荡向空中。

超能力者的双脚在深绿色的车顶上站定。他仰头望去,轨道的前方是樱色的森林。千万朵樱花于树梢绽放,将天空都染上了澹雅的粉色。单薄的花瓣缓缓飘落,融入同色的泥土。不可方物之景夺人眼目,也将盛者必衰之理印于心中。

一片花瓣随风而来,沾上了赏花者的衣衫。那人身穿白净的和服,独自站在车头。

赏花人拂去花瓣,轻吟古老的和歌。

“樱似世事易成空,眼见得一树繁红,刹那成芳冢。”

她在花海中回身,发似空中飞雪,容颜惊艳如妖,樱花像是失去了色泽,只因她惊心动魄的美丽。

“domo,初次见面。我是武会·军锋所属魂切级忍者……”

白发白衣的女子双手合十,向青年躬身行礼。

“我等忍军的首领,樱舞。”

第二十八章 樱花飞舞 魂切级忍者,忍军首领。

她是显现法使……

很可能是和时雨零一样的显现巅峰。

超能力者因对方的美貌而微微目眩,他竖起单掌,如忍者般回以问候。

“domo,初次见面。我是公孙策。”

上回他在列车顶上战斗是和大小姐一起对战暝客。放了海的暝客仅用了奇相·显现,却也足够将他们逼入九死一生的险境。公孙策在那次战斗中得到了难忘的教训,他完全明白了一个会无常法的武术高手有多恐怖。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又是一位显现法使,她身上的武装绝对比理奈齐全,她的武术修为——这地方叫空手道——只怕比狂火只高不低。公孙策做出状况判断,应当将其视作与用暝刀的暝客同等级的对手!

又有两道脚步声响起,时雨零和理奈来了。超能力者顾不得回头,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手身上。

白发的樱舞静立于车头,腰间佩着一把短刀。

“我听说这里的樱花很美,樱舞=san也是来看樱花的?”

“隐本的花,是筑紫岛的珍宝。”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我路经此处,因赏花驻留,前来问候。”

公孙策向身后两人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别轻举妄动。他面色轻松地说。

“好巧好巧!既然大家都来看花,打打杀杀就太煞风景了。不如我们坐下喝壶茶聊聊天,之后你继续办公,我继续旅游?”

她竟然点头了。

“今日先负,不宜行凶。由魔人=san您决定吧。”樱舞握住刀柄,“分生死,还是下车。”

先负。公孙策隐约记得这是“先行即负”的意思。在古时盛行的历法中为吉日,鼓励平和行事,避开胜负之举。

“不巧的是我今天运势不佳,吉日与我无缘。再者说来……”超能力者踏前一步,“我向来也不怎么信这一套。”

咯噔咯噔,咯噔咯噔。稻田姬号离森林越来越近,风吹向车顶,带来愈加浓郁的樱色,几乎要将车顶上的四人遮掩。无形的力量搅动气流,拔刀的声响融入风声,在驶入森林的瞬间,两人同时出手!

“缚。”无数道念动力的丝线绷紧,自下方缠上忍者的身躯。樱舞旋身,拔刀,白色的袖子如蝴蝶般飞舞。依靠忍者·预知能力,提前跃起的她回避了敌人的初手,于空中发起突袭!

短刀投掷!是瞄准敌人要害的远程攻击吗?超能力者做出白质盾牌,同时以念动力拦截短刀。樱舞的刀在实际强大的压迫力下崩裂为无数破片……

不对!碎片的形状有着不自然的弧度,碎片的数目多得超乎常理。想必拥有忍者动态视力的各位都已经看到了,金属的破片竟成了花瓣的形状——是樱舞将短刀化作了樱花!

“樱吹雪。”

飞雪般的花瓣袭向纯白的盾牌,令公孙策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冲击。白发忍者落地,以前手翻回避念动力放射,向超能力者的头颅挥出致命的手刀。“伊呀。”好快!勉强用念动力防御住,同时右手紧握。“无形拳。”无形的巨拳砸向忍者!

“樱落。”樱舞的袖中飞出千百片花瓣,卷向无形的力量,与其一并抵消。以无常法做出了防御,好本领!

樱舞以后手翻回避追击,公孙策趁机稳固白质防御,第一回合到此结束,无比惊险的交锋所用时间,实际不到2秒。在两人行动时所飘来的花瓣,此时才方落到出云理奈的兜帽上。

舞台在列车顶而非樱花树下,用杀伐本领取代和歌与拍照,这就是忍者与超能力者的赏花——比樱花更为壮美的生死应酬!

“忍装没启动就算了,连正式的能力宣言都不愿意说吗?实际傲慢啊,樱舞=san。”超能力者发起言语挑衅。“信差急过头就会过劳死。”樱舞用玄奥的名言回应,以欲速则不达的寓意完美反驳了超能力者。诗人!

可惜没有零岛文化底蕴的青年,实际没能听懂!

“是说你是来送信的?”

樱舞眉眼弯弯,面带笑意。飞舞的樱花又化作短刀模样,被她握在手中。樱舞双袖一震,唤出千朵白樱,素白的花瓣浩浩荡荡,要将三人淹没。

公孙策谨慎地将盾牌推出,纯白的坚壁被纯白的风卷起……可是,看啊!比任何防御都要坚固的白质上,竟然出现了裂纹。卡察!白质盾牌在坚持一秒后粉碎,破灭的樱吹雪来袭!

速度比暝刀要慢……但实际也将白质攻破了!能打破与不能打破,其中存在的就是质的差别。“忍军首领的实力比我想象的要强啊。”公孙策全力调动念动力,无形的伟力与樱舞的白风相撞,激起漫天飞雪。

公孙策趁机携着两人飞退,还没摸清敌人能力正体,莽撞近身不是良策,先以中距离战摸清她的路数。他向后方的车厢退去,一节、二节、三节,在这过程中布下陷阱。樱舞收刀入鞘,压身奔来,白色花瓣伴于身旁,犹如天女的衣带。“白质地刺。”超能力者连连弹指,后退时设下的陷阱发动,两米高的锋锐地刺在樱舞的脚下刺出!何等阴险的埋伏,简直是连非人道兵器·撒菱也自愧不如的歹毒!

但是,看啊!樱舞的身体像蝴蝶般回转,在千钧一发之际回避!同时投掷樱色的手里剑!

“我来防御,理奈小姐!”“交给咱!”两人迅速完成分工。理奈甩出多节棍飞身向前,抓住对手回避地刺的空隙,使出伏魔·空手道中的突进·回旋·击。“看招-!”棍棒呼啸着砸向樱舞侧腹!“伊呀。”用手里剑荡开多节棍,用手刀斩向理奈的破绽!“这边-!”理奈用棍棒招架,用右腿踢出角度刁钻的一击,公孙策的地刺在同时刺出——

“伊呀-!”但是樱舞用实际飘逸的身法回避!她的身体如透明的风一样“穿”过了理奈,这是超高速带来的,宛如实质一样的错觉……是在忍装的加持下暴涨的速度!

樱舞的和服化作花瓣散去,显露出她身为忍者的真正姿态。由细密的合金铁片与高密度纤维编织成的纯白色织物紧贴在她的躯体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线条,樱色的鬼面覆盖了半张面庞,令女子的妖艳中更添上一分凶煞。“伊呀。”樱舞向后方小幅度挥舞手臂,手肘直击理奈的后心。遭受重击的巫女咳出肺部的空气!“咕哇……”受击的理奈跌落车顶。实际危险!倘若被时速600千米的稻田姬号擦过,连相扑力士都会变成比葱花鲔鱼还凄惨的模样!

现在不是留手的时候了。“时雨零!”公孙策用念动力绳索抓住跌落的理奈,同时在身前做出白质防壁。然而樱舞的攻击比白质形成的速度要更快。短刀出鞘,忍者用出空手道中的秘传技,是神似禅的居合。雪亮的刀光如晴空中的闪电,刹那间的一斩将风也撕裂!

“哦。”樱舞的刀突兀地停了,利刃紧贴着青年的皮肤。忍者的身后站着蓝发的猎人,黑色的短箭顶着她的后脑。

“继续啊。”时雨零挑衅地转动短箭,“我很乐意看你们一换一。”

“穷鼠噬猫亦杀之。”樱舞以零岛的格言反驳,“谁是穷鼠呢,魔人=san?”

好问题。咋一看是樱舞被逼入绝路,实际就靠时雨零那点近战技术恐怕连她的皮都刺不破。

时雨零将显现完全展开,强行控制住樱舞的行动,自己与理奈一拥而上将她打倒,这是个很不错的发展。但是……三打一的状况下时雨零的能力会变弱,樱舞的无常法又尚不明朗。

有了暝客的前车之鉴,公孙策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她甚至连宣言都没做,谁知道她显现的正体是什么,时雨零当初一直用通神讹他,樱舞就不会这样吗?

到时候真打起来对面的显现是个全无预料的能力就麻烦了。他可记得清楚,自己现在是在列车上。

——车上还有几百号一般市民的命要保。

列车就快开出森林了。思维流转间,超能力者做出状况判断。他伸手推开樱舞的刀,面色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樱舞=san,您这么漂亮还穿这身对我冲击力有点……大过头了。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先把衣服穿上行吗?”

“喂。”“喂!”两位女性队友同时发出言简意赅的叱责,公孙策全当没听见。女忍者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诧异,她摘下面甲,樱花重聚为白色的和服。

“魔人=san决定了吗。”

“决定了决定了,正好我队友也想看樱花。”公孙策两手一摊,“樱舞=san要一起留下喝杯茶吗?”

樱舞浅浅笑着,并不回应。她收起小刀,说:“下次见面再分生死吧。”

“请保重身体。”

公孙策学着狂火模样说了句道别语。他用念动力将车厢内的随身物品拿出,而后拉着两人跃下了车顶。

“请保重身体。”樱舞随列车一并远去,仅留下一个白色的背影。

她静待列车驶出森林,确认三人并未追来后,拿出联络用的终端。

“domo,醉眼=san。”樱舞向远方的同事发起联络,“确认了四位时雨的所在地点,预计三十分钟内完成回收工作。”

“domo,樱舞=san。实际劳烦你了。”通讯器里传来老忍者稳重的声音,“时雨陵八与时雨十七的回收工作,也一并拜托了。”

“非常乐意。”樱舞似乎准备切断通讯。她像是才想起一样,在停顿一秒后说:“我顺路去探查了情报中的列车。”

“情况如何。”

“三人都在,我在试探的应酬后撤退。”轻描澹写地隐瞒了劝阻他们下车的事实,同时汇报了真实情况,是上位的忍者·话术!

“明智的判断,樱舞=san。此处并非我等的战场。”醉眼一丝不苟地答复,“回苇原后也拜托了,详细战力评估重点。”

“非常乐意。”樱舞切断通讯。白色的女子如蝴蝶般飘向天际,车顶上仅留下一片樱花,被风吹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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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道后方,隐本之森。

三人在樱花树下面面相觑,时雨零最先忍不住开口。

“你心慈手软,顾及平民,我能够理解。你重重顾虑,决定避战,也算是战略。但你二话不说拎着东西在这地方下车是在想什么?!”

理奈揉着背部,不住抽着冷气,樱舞的那下肘击有够狠的。她幽幽地补充道:“离隐本之森最近的车站要徒步两小时呐……”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严肃地说:“我顺着气氛就……”蓝发猎人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你这不就是想耍帅而已吗?!”“男人总有要快做决断的时候!”

时雨零松开手,撇嘴数落道:“我看明白了,你公孙策是被那个忍者迷了心窍,又是白发又是年上系全戳在你的好球区了!”

“怎么可能。”“有种看着你我眼睛说这话。”“你不吵吵着要看樱花吗这不刚好圆你旅游梦。”“我说的是在列车里赏花而不是傻站在树下待着!”“你这假旅游爱好者!”“吵死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两人又吵成了一团,理奈默不作声地在树下铺了张纸,当做简易的野餐布。“那,我们是现在出发,还是坐下赏会花呐?”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先赏花。”

理奈心说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会这么做。她望着漫天飞舞的花瓣,疑惑地说:“忍军的首领究竟在想什么啊?”

公孙策把手机摆在合适的角度,好让绮罗方便赏景。“忍军一共有几位首领?”“咱记得是有四位,粉碎、醉眼、纯净、樱舞。”

超能力者挠了挠头。“我看忍军首领们未必是一条心。”

接下来该去往何方,今夜该不会要在野外度过,会不会又有匿神来找麻烦……他暂时搁置了脑中杂乱的想法,让自己在这一刻变成真正的游客。

澹粉色的天空下,落英缤纷。再美丽的景色,看多了也就会厌倦,可一想到这花季过不了数日就要告终,一想到他以后也再难来看上一次,公孙策就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想将这景象印进自己的心里。

他见了樱花,想到樱舞,想到那惊艳的容颜。要是高中的时候,他说什么也要去搭讪的,不说讨个联系方式,至少多说上几句话再走……公孙策自嘲地笑笑,说:“真美啊。”

“真美。”同一时刻,相同的感慨在他身侧响起。公孙策和时雨零对上视线,同时哼了一声,将头侧开。全不知道理奈看在眼里,悄悄偷笑。

第二十九章 不要说话! 时间来到夜晚。

苇原城的人们今夜也仍在忙碌。武会·军锋的高层们各怀心思,观剧者于安全处作壁上观,坐飞机来的男人正忙于公务。他们都有自己的思想,忙于自己的事业。

另一种人就过得很轻松了:他听神明大人的话,只管做就行。今夜的巨龙崇拜者也在骰骰子。“又到了一日将结束的时候,看看你们两人今夜的关系如何。”

骰数【1d100:96】大成功

“哇哦,两日以来的第一个暴击!可喜可贺……”巨龙崇拜者激动地搓起了手,“终于!祸津神大人能够进一步显露力量,我可以为他们安排些有趣的故事了!”

他飞快地在纸上写下数个选项。

1、4、7:推诚置腹的交谈,之后……

2、5、8:志趣相投的闲聊,之后……

3:遇到了匿神开的温泉

6:伊豆能卖的干涉

9:误入了匿神的迷途之家

10:大成功/大失败

巨龙崇拜者兴高采烈地投出10面骰:“让我们看看接下来的走向!”十面骰子旋转一圈,显示出10的数字。紧接着一枚硬币自动跃起,以正面向上的“1”落在桌上。【1d10:10】,【1d2:1】。

“哦天啊,又一个大成功。换专用表。祸津神大人您要编选项?好的,好的,我只管记。”

长发男人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手速极快地写出另一张事件表,其中有几十种不同的事件展开,其中不乏“七曜神道以夜袭宣告全面开战”“琼戈岛匿神进犯武会·军锋”“数位时雨失控”“隐律主暴走”等听上去就不大可能的发展,有十数条是重复的“时雨亘弥暴毙”,看上去对某人充满了恶意。

“一定中一定中。”巨龙崇拜者迷信地念叨几句,投出百面骰。近乎球形的骰子滴溜溜转着,最终呈现的数字是黄金色的66。

66:尝试观测联系的公孙策引动了幽冥之瞳的力量,他在心中遇见了……

巨龙崇拜者的脸刷一下绿了。

“祸津神大人,这,这……这跟他们两人的关系好像无关……您的信徒无力安排涉及到祂的因果之线!”他近乎祈求地说,“您来安排?明白了,我只管记,我只管记。”

他侧耳聆听了好一阵,才缓慢地在选项前补上第一行字:“迷走神的豆子引发了公孙策的好奇心……”

·

筑紫岛中部,樱吹镇。

樱吹是个偏僻的小镇,没知名特产,没什么景物,连横跨筑紫岛中南部的铁路都没在这儿设车站。风尘仆仆的三人徒步两个多小时抵达车站,又坐了近一小时的公交到达樱吹,准备第二日清晨再搭公交去下一个城镇,然后赶最早一班的列车。

这是绮罗研究了半天地图后规划出的最短线路,一路上她有一半的时间在和时雨零吵路线规划,另一半时间则在跟理奈聊最近的流行。

这一下午公孙策前后又遇见了三只匿神,有荒野中飘荡的鬼火(用白质给做了个灯笼打发走了),口吐人言且会喷火的黄鼠狼(让史莱姆变成黄鼠狼跟它玩了一阵打发走了),突然跳出来吓唬人的大光头(和理奈交涉了一阵后走了)。短短一天就遇见了四种非人生物,让公孙策感觉自己在演什么新概念科幻除妖片。

很不幸的是,小镇旅店的最高级双人间也比不上黄泉神社的客房。刚洗漱完的公孙策躺在床上,尽力忽略洗漱间淋浴的水声。他发觉自己两天下来居然快习惯与这女人待在一块了,不由得为人类的适应性而感到悲伤。

灰发青年的指间夹着一颗豆子,他在这两日间问过时雨零与理奈,前者坚称这就是颗普通的红豆,后者说迷走神大人给的指不定比普通的豆子营养丰富。他在昨夜定睛望了半天,没发觉任何神异之处。今日再看时,他却觉得这豆子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小豆仍是红色的,可看上去显得更亮了……

“神明大人究竟在想什么啊。”公孙策感叹道。“呵,想着如何派怪物来杀你吧。”从洗手间走出的时雨零怀着恶意接话。为了避免重复昨夜的尴尬发展,超能力者立刻转身,从手提箱中拿出一根黑色针剂抛了过去。

“这什么?”时雨零皱眉接过。“强效镇静剂,万一我发疯了给我来一针,还不管用就打电话找时雨君。”

时雨零讥讽地说:“搞笑啊,你指望我救你?”

假设公孙策完蛋了,时雨零独自在零岛待着也讨不了任何好处。万一我发疯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自己,这点利害不用他讲对方也清楚,因而公孙策只说:“对,我指望你大发善心了。”时雨零在床榻上坐下,脸色阴晴不定。

超能力者不再多言,静静思索着今日的日程。他认为今日上午自己的遭遇对得上所谓的“厄运”,可后半日却没什么太大的凶险。目的未知的樱舞显然无意死斗,几个匿神也都是小打小闹就能打发走。是厄运尽了吗?仅起效半天的坏运气?

公孙策又想到豆子、想到镜女房、想到阴魂不散的灰色衣角,最终思索起第七骑士的告诫。很多事情你想不明白,即使得不偿失也要做交易。如果让镜女房解脱也是一起“交易”,那他应当也得到了什么。

“!”

公孙策睁开眼睛,向自己的头顶望去。这件事影响的说不定就是他后半日的“坏运势”,也就是匿神口中的“联系”!他使劲瞪着双眼,集中注意力,想从天花板上,从空气中无中生有地瞧出些什么。

“你这么快就疯魔了?”“别吵,我在望气。”

公孙策在心里念叨着祸津、直毗、涡流等词汇,可遗憾的是,他怎也没能看出来什么东西。“没瞧出来,睡了。”他在女子的嘲笑声中闭目,就在这个瞬间——

他看到了线。

一条极细的线,像是从他的头顶升起,连着无穷高的远处。线上缠绕着单薄的灰色光芒,那灰光正一点点飘起,透过天花板,顺着线飘向高空。

公孙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合上了,可他的“视野”却仍在。视线超出了他的精神控制,以无法描述的疾速扩大。他的“眼”仿佛飘去了更高,更远的地方。让他看到了小镇的全貌,看到了沉于海中的筑紫岛、看到了零岛的三岛。难以计数的细线从三座岛屿中升起,密密麻麻地联通着位于更上方的某处。

视野继续向上,他终于看到了线条的彼端。

是光芒。灰与金的光芒在无穷高处轮转,形成如滔天海啸般庞大的涡流。光的涡流笼罩了零岛,无数道线条自光中垂下,二色的光芒自天地间流转,达成某种奥秘的循环。

那景象的宏伟让身为人类的他停止了思考。物理尺度上的鸿沟破坏了人类薄弱的思维能力。他感到身体像被无形的手捏紧,眼球热得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他的肉体,心灵,一切的一切都将融入光中——

刹那间视野收缩回他的体内,让他重新回到了屋里。他看到自己的身体毫无异动,像是安宁地睡着。然后视野继续带着他的精神投入身体深处,灵光被自觉引动,他来到七条道路的,被视线强拉着投入了其中的一条。他在眨眼间便将道路走完,超越了路的尽头,抵达了更深的地方。

“我的天……”

公孙策捂着胸口,直喘粗气。到此为止他终于恢复了对精神的控制能力,可这一切带给他的冲击却未消退半分。他已经顾不得思考涡流与线相关的事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从这鬼地方出去。他没看清这是哪条道路,但肯定不是寂相,绝对不是!

这地方跟没点亮灵光的心海一样漆黑。他颤颤巍巍地站起,刚想转头,发觉自己的身前似乎有个人形的轮廓。

有个人在他面前坐着。

在这念头出现的瞬间,那人就变得清晰了。那人以长发遮住半边面庞,仅有单目露出。他身体极高大,头颅却仅有常人大小,穿着灰白色的宽袍,头戴灰色高冠,面上一片惨白,像是身体里从未流过血液。

怪人的单目动了一动。他将眼睁开,直视着公孙策,眼中的迷茫看上去比超能力者只多不少。

片刻宁静后,灰衣人的面上露出惊恐的神情。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他发出极为凄惨的尖叫,声音又尖又细,简直像是见了鬼怪的孩童!“你怎能到这里来?!”

公孙策茫然地开口:“我……”

还没等他说话,灰衣人就用他那尖嗓子叫道:“别说话!别思考!什么都别做,求求你!!别刺激我的情绪!!我害怕!!!”

“你的灵光太微弱了!你的心会被我同化的!!”

不说话还好说,不思考就太难了。所有人脑中都会有念头存在,哪怕是睡眠时也会有潜意识活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停止思考……

灰发人抓狂地说:“尽可能不去想!想象,想象你是一滴水!顺着岩石流下的水滴!!快!别让我害怕!!”

这怪人面色的表情越加惊恐了,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声音简直要刺穿公孙策的耳膜。可他不经意间流露的气势却与胆怯的表情绝不相称。那是与任何“强者”都全不相同的感受,这胆小鬼般的怪人带来的压迫感,甚至达到了能与笼罩一国的涡流相比的可怖规模!

伴随着灰衣人的尖叫,黑暗无物的空间猛烈震动起来。公孙策立即依言照做。他尽全力去想象自己成为了一滴水珠,正顺着一块粗糙的石头向下滴落。这石头很大,他的滑行速度缓慢,非常缓慢。

“好,就是这样。乖孩子。你太弱小了,你必须这样做。”

“维持水滴的想象,用最短的思考回答我问题。”灰衣人颤着嗓子,他的声音尖得听不出男女,“你,做了,什么?”

看。水滴滑动。

“看。当然。你看了。你看到了什么?”

旋涡。水珠滴答

“详细一点。轻轻想,别太大声。”

涡流。滴答。

“嘶……”水珠听到吸冷气的声音,“金与灰的循环?祸津的涡流?”

对。滑下石壁。

“你这可怜的呆瓜!怪不得你会引动我的力量!”尖叫声,“你直视了命运王的祸津界!!”

水珠绷不住了。

第三十章 梦境交错(1) 水滴绷不住了。

命运王是谁?他看到的是零岛上空的诡秘力量,那不是虚光之龙带来的影响吗?!

命运王的祸津界……祸津神……怎么回事?如果祸津神的正体是所谓的命运王,那虚光之龙又扮演了什么角色。还是说我理解错了,您才是命运王?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别用你的思维碰触我!停!!!”

我是水珠。滴答。

“我不是命运王!我不是那种,那种连自己想做什么都要靠随机数决定的疯狂者!”灰衣人气愤地说,“你正在直视我,你不能再知道我的称号了,那会让一切都毁掉。”

滴答滴答。

“好孩子,记住我的话。你刚帮了我大忙,我不会伤害你,相信我,千万千万别去再看那些对你而言过于危险的事物了。”灰衣人站起身来,左顾右盼,“我不能让你沿着路返回,你会被我的力量同化。我要想个办法让你回去,必须尽快,你的灵光已经被我影响了。”

我是水滴。

说话间灰衣人似乎找到了什么,他向水珠一招手。“往这边流。在你身边有一个熟练的灵相法使,你走她的路回去。一目了然的巧合,是命运王的安排。太不自然了,他肯定是让眷属做的……那懒散的、虚无的、摇摆不定的混蛋!”

水滴流过石壁,顺着地上的路向前流动。

“直面我的存在对你造成了太大影响,按照这个速度下去,星球再公转1次你就要被同化了。你清楚这是段多么短暂的时间,如弹指一瞬。你必须尽快走完明晰之路,让灵光神化。”

水滴有问题。

“水滴不该有问题!!”灰衣人尖叫,“简短地说!!”

寂相水滴,灵相路。

“你这呆水滴!你是寂静王的种子,无论走在哪条路上,你的明晰感悟都能通往寂静。”灰衣人弓着背,缩着头,仍在絮絮叨叨,“牢记,灵光神化前不要来找我。在祸津界中别走命运王的路。更别去找寂静王,除非你的灵光将要熄灭。”

水滴滚动。

“就是这,向前。”

水滴听话地向前流动。它流淌了不知多久,像是过了一年那么长,而后终于,水滴感受到了明亮的光。

·

水滴变回了公孙策。

他顾不得观察情况,一屁股坐在地上。情报的残骸刺入脑中,带来痛感,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和心脏像是在搅拌机里转了半个小时一样狂乱。

“天啊!”他终于理解了那人为什么让他想象自己是水滴了。他不能思考,至少在刚才不行,那会让他彻底疯掉!

公孙策迅速封存了绝大多数的记忆,仅留下几个关键词。

灵光神化,他确定那人是这样说的,他需要让灵光神化。

1个公转周期后会被同化……一年……一年怎么会是短暂的时光?那人还声称自己刚帮过他,可他全没有这样的印象。

命运王是用随机数决定行动的人,那人看着不像……还有寂静王……那人说他是寂静王的种子……

剧烈的头痛再次来袭,公孙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想了。他又谨慎地为思维上了几把大锁,捂着脑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松软的红皮沙发,满是零食的小方桌,按摩椅上摆着毛绒玩具靠枕,衣帽架上还挂着礼帽。这儿看上去像是单人公寓的会客厅,而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地方眼熟。

“卡尔黛西亚的客厅?!”

错不了的,他就在礼帽女家的客厅站着,除了卧室的门紧闭着以外,一切都跟他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紧接着他发觉被按摩椅遮挡的视野下方,有一双穿白丝袜的小腿正来回摆动。

公孙策面色古怪地绕过按摩椅,来到大厅中央。这回他可看清楚了,卡尔黛西亚的沙发上坐着个黑发黑瞳的小女孩。她穿着蓝色的洋装,坐在高高堆起的沙发靠背上,膝盖上有只金黄色的小猫正在打盹。

这孩子看着比时雨十七还小,约莫是上小学的岁数。她挠挠小猫的耳朵,奶声奶气地说:“卡尔黛西亚,帮我拿瓶啤酒。”

金色小猫吐了口火苗,口中发出礼帽女的声音:“爱丽丝亲~你还没到能喝酒的岁数呢~”

……草!不会吧?!吐火的猫是卡尔黛西亚,那这女孩是……那灰衣人莫非把他扔进了……?!

小女孩气呼呼地揉着小猫的头:“我命令你去给我拿!”

“真拿爱丽丝亲没办法呢~”小猫打开冰箱门,捧着冰啤酒爬来。

在这猫儿行动的时候,客厅的环境突然变了。地板上长出了绿草和鲜花,茶几和沙发变成了大理石茶桌与高脚凳;房间中响起舒缓的轻音乐,十几只兔子从草丛中钻出;兔子们拿着迷你的乐器,从管弦乐器中吹出七彩色的泡泡,每个泡泡都在碰到天花板时炸碎,从中飘出金色的音符。

眨眼间的功夫,卡尔黛西亚的会客厅就成了让人想起童话故事的梦幻场所。

兔子们的领班毛皮发灰,它的脖子上挂着一只怀表,毛茸茸的脸上戴着副眼镜。灰兔子装模作样地推了下眼镜,啪嗒一下打开怀表,兔唇中发出某位超能力者的声音。

“尊贵的主人,现在是茶会时间了!”说完灰毛眼镜兔子开始转着圈跳舞。

公孙策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黑发小女孩坐上高脚凳,得意地打开易拉罐,把酒倒进茶杯里,抿了一口。“咳咳咳咳!”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爸爸说谎,一点都不好喝!”小女孩被辣出了眼泪。茶桌上的猫看着她直笑。

“说起来爱丽丝亲,打算什么时候跟他道歉啊?”小猫指着兔子发问。跳舞的兔子领班立马附和。“尊贵的主人,您该与我道个歉!”

公孙策摩拳擦掌,准备动手把兔子扔出去。

黑发小女孩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把脸扭到一边。

“谁要道歉,我是坏孩子,我完全不后悔!都怪你破坏了我完美的计划,我还要报复你呢!”

旁观的公孙策叹服地鼓掌。厉害,真不愧是你。但是时雨小姐你用这种形态放狠话怎么看都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啊!

小猫老成地说:“可他没杀死你,没报复你。这下可惨啦,爱丽丝亲,你怎么算都欠了他一条命~”

黑发小女孩气得原地跳脚。“都是你不好,谁让你不杀了我!!”

她抓起灰毛兔子,使劲按压着兔子的头,“哼!求我就给你道歉!!”

着实令人大跌眼球。不知道了听了这话还以为是我欠你的。

公孙策感觉又好气又好笑,要是成年体他早发飙了,但看小孩闹脾气他也生不起大气来,索性继续旁观着女孩和小动物的互动。

可怜的灰毛兔子被蹂躏地不成兔样,它断断续续地说:“尊贵的主人……您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可爱的女人……”

黑发女孩停手了。“哼,再多夸夸我。然后求我吧!”

“您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

灰毛兔子绞尽脑汁,又说了好几句夸张的赞言,可就是不向女孩求饶。女孩折腾了它好一阵,最后无趣地松手了。

“今天就饶过你吧,因为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子。”黑发小女孩骄傲地说,“爸爸也是这么说的。在家族里,我可是最完美的一个!”

在她提到“爸爸”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音乐停了,公孙策提高警惕。片刻后门开了,他本以为将踏入家中的是本体,不想却是个陌生的白西装男人。

公孙策眼瞳一缩。他见过这个男人的照片,进门的人是时雨亘弥!

“爸爸~”黑发小女孩从椅子上跳下,欢快地跑向门边。

“我回来了小公主!来让爸爸抱抱!”时雨亘弥双手将女孩抱起,在空中转了两圈后放下。

这场景看上去很是温馨,宛如一对真正的父女。

“今天有做好孩子吗?”“有的!今天,我去给弟弟妹妹们送点心啦!”“不愧是我们时雨家最优秀的长姐。”

小女孩骄傲地挺胸。“我还给大家讲故事呢!白衣服的叔叔们都夸奖我。”时雨亘弥将软呢帽挂在衣帽架上。“真乖。”

“但是爸爸,大家看上去都好累。”说到这里,小女孩有些不安,“他们住的地方也好脏。”

时雨亘弥摆了个鬼脸:“他们都没你聪明啊!你可要努力学习,爸爸和弟弟妹妹们都全靠你了。”“嗯嗯!”小女孩欢快地点头。

公孙策旁观着这一切,感觉心中阵阵发凉。

他没忘记时雨零提起亘弥时眼中浓郁的恨意,可这又是什么?倘若这对话真在现实中发生过,那她与时雨亘弥就曾是亲密无间的父女。时雨零小时候是个善良的女孩?

公孙策的困惑越发重了。他在房间中寻找起能表明当下时间的物品,钟表显示现在是下午三点半,日期是8月27号,年份……年份是……公孙策注意到墙上挂着一本发黄的日历,最顶上用彩色蜡笔写着1999。

11年前,苍穹之灾还没发生的时候。时雨计划在13年前开始,0是第一个实验体,那就是她开始实验的两年之后。

确认时间后矛盾反而变多了,11年前的时雨零没理由还显得如此娇小,她怎么都该有初中女生的模样了!公孙策正准备再多做调查,听到客厅侧方传来了“咯吱”一声。

卧室的门开了一道缝,冰冷的绿光从门缝中射出,他隐约嗅到了消毒水与血的味道。紧接着响起的是冰冷的女声。

“去死。”

嘭!和睦交谈着的时雨亘弥炸裂成一摊污浊的血肉,内脏与血液淋了小女孩一身。

绿草、花朵与茶会都不见了。灰毛兔子趁机打开家门逃跑,女孩和猫一同望着虚掩着的卧室门。“带卡尔黛西亚出去。”女孩抱着猫离开了家,将门从外侧关上。

现在大厅里只剩公孙策了。卧室的门开了,他熟悉的时雨零从中走出。她坐在沙发上,拿起冰啤酒喝了一口。

“呼。”时雨零疲惫地将啤酒放下,抬头与面色尴尬的青年对上目光。“见鬼,你怎么到这来了。”她挥挥手,“变回兔子,出去。”

“情况可能跟你认为的有点出入。我的意思是……”公孙策站在原地没动。他在女子越发精彩的表情中说,“晚上好。”

时雨零一下子涨红了脸。他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多种情绪的杂糅,其中占据比例最多的无疑是暴怒。黑发女子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摁倒在地。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感受到了极强的既视感。

“你怎么敢?!”时雨零尖叫道,“从我的心里滚出去,公孙策!!!”

第三十一章 梦境交错(2) 公孙策想出了一个精彩绝伦的谎言:我不是幻觉,我是公孙策赠与你的力量。

有那么一刹那他差点就要将其说出口了,但他的良心还是制止了自己的冲动。别了,太缺德了,这话一说时雨零怕是以后都睡不好了。

因而灰发青年任由暴怒的女性打了几拳,之后举手说:“到此为止,好吗?我才灵照境,没有黑进你梦境的能力。”

时雨零把短箭拔出来了。“你去死!!!”公孙策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依靠臂力优势,带着黑箭向下一刺。短箭扎入青年的腹部,猩红色的血顺着箭头流出,将衣衫染红。

时雨零愣住了。公孙策趁机将短箭拔出,又给自己来了一下。

黑发女子松开短箭,退后两步。“我……”无意识的呓语后是明确的断言。“你疯了。”

“冷静下来没有?不满意我再捅几下。”

公孙策撑着地板站起。他面无表情地拔出短箭,用手紧按着腹部。“安心,我不问你的梦。”

时雨零阴沉地望着他,近乎情绪失控的女子被对方的自残行为硬生生拉回了理智的边缘。

“……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

念动力和白质果不其然又用不了了。公孙策找出急救箱,花了五分钟包扎伤口,顺带说明来龙去脉。他谨慎地舍去了一切此前未听过的名词,均用“某人”“某物”代替——他可以容许自己作死,但是他不能让这事波及到其他人。

“——你心脏里有幽冥之瞳?!你还用它去看零岛的涡流?!”时雨零近乎歇斯底里,“你跟天极都疯了吗?!”

比起你这个召唤君主降临的人,我倒还算正常。

“这些就先不说了,总之我就被某人扔进你这来了。”超能力者两手一摊,“劳驾时雨小姐帮我一把让我出去吧,不然咱们都很折磨。”

“这不是把你赶出去就能解决的问题,你明白你被做了什么吗?!你在我的道路里,我们的梦境交错了!!”

公孙策挠了挠头,坦诚地说:“我不明白。”

黑发的时雨零怒气冲冲地找出纸和笔,她在第一张纸的两端画了一小一大两个圈,用一条线段将其相连。

“这是你的道路。”她指着小圈,然后顺着线条指向大圈,“这是终点,你遇见某人的地方。我不理解你遇到了什么,总之你进入了灵相道路的尽头。”

灵相道路?

“等等等等时雨小姐,我进的是灵相路?!我看得明明是——”

“当然是灵相路,你从其他道路怎么可能走进我的梦境?”时雨零讥笑道,“继续想吧,我等不及看你发疯了。”

我是水滴。公孙策默念,水滴水滴水滴。

“你灵光定的是寂相,但一开始就走了灵相路,正常来说你会由于两个心相的力量冲突而产生严重精神分裂,并进一步由灵光的异常影响到肉体,让你变成两三个脑袋七八条胳膊的低智能怪物。”时雨零冷冷地说,“我可没危言耸听,时雨亘弥造出过很多只类似的玩意,全被我杀了。”

……妈耶。

公孙策诚恳地说:“捞我一手吧时雨小姐,你也不想每天晚上一入睡就看见我在你的梦里吧。”

“你闭嘴啦!”时雨零莫名其妙地喊了一嗓子。她抄起第二张纸,同样画上代表道路的线段与圆点:“你已经被捞了。我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我猜测应该是这样。”

她将两张纸黏在了一起。表示终点的圆在里表二侧重合了。

她来回指着两面。“从你的终点之后,那个人所在的位置,到了我道路的终点。”铅笔从第二条路的尽头逆行向前,“从我的道路尽头逆行,远离最危险的区域,到了现在这个深层梦境。”她涂黑了靠近的位置。

说完这一切后,她将纸一摔,气急败坏地叫道:“现在明白了吗?!你的梦和我的梦被某人纠缠在一起了,你这白痴!!我们必须把梦境拆开,否则就会跟灵照失败的人一样被一辈子困在梦里!”

公孙策温顺地说:“还望时雨小姐教我。”

“我怎么可能有这种经验?!我从没听过这么荒谬的事!”

我看你说得头头是道还以为你有相关知识,结果你也是蒙的啊……

“那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

时雨零走到自家……卡尔黛西亚家的大门前。思索了一阵后说:“那人说让你走我的路回去?”

公孙策点头。

“啧,说不定是节点……走一步看一步吧。”时雨零摇摇头,“跟在我身后,闭上你的嘴,敢做多余的事我先干掉你。”

公孙策连连点头,这时候不听专家的他也没法。至于时雨零会不会在此时害他……这女人万一心存歹意他又有什么办法?随机应变吧。

时雨零打开大门,率先走出公寓,他立刻抬腿跟上。可就在这时,他的眼前发生了诡异的变化:走出门外的时雨零刹那间就不见了,原本是门的地方被一面白色的墙壁代替。随后他感到了眼前一花。

“卧槽不会吧!”

事实与他预料的丝毫不差。就像公孙策在灵照梦中经历过的那样,他所处的环境随着晕眩感的到来而统统改变了。转瞬之间他就站在了一间全然不同的房屋中,而他的身旁没有时雨零的身影!

公孙策打量着四周,眼角抽搐起来。他百分百确信自己没来过这地方,那他现在是在谁的梦里?

……而消失的时雨零,又在谁的梦里?

·

时雨零正站在一条走廊的。

她认为自己正处于某个封闭式的大型设施内,其证据是金属质地的天花板、地板与墙壁,以及规则分布的照明灯。这儿不是时雨研究所,也不是她曾居住过的屋子,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第一时间回头望去,只看到了一堵冰冷的墙壁,那个惹人烦的超能力者不在身边。

“……公孙策的梦?”她自言自语。时雨零用手遮蔽灯光,制造阴影,影苍兰未能出现。

所以她才讨厌特殊的梦境。梦总会剥夺人的一切超凡力量,让人类暴露出自己愚蠢、无力、懦弱的一面。身为显现法使的她早就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梦了,但今夜这错乱的梦,却让她也久违地体会到了身为凡人的感觉。

时雨零定下心神,检查起自己的随身物品。短箭、风衣、钱包、小工具、手机……随身携带的物品都在,脖子上的项圈不见了。她打开手机确认时间。

屏幕上显示现在是2000年的7月14日,上午10点04分。

10年前的夏季。这梦境所反映的现实发生于苍穹之灾降临,龙种出现的那一年。那时她正处于人生中最痛苦的阶段,因而时雨零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了解不多。

时雨零自嘲地想,实际上她对什么事的了解都不够深入,遇到天极前她甚至连无常法真正的力量都不明白。她收起思绪,谨慎地沿着走廊前行,走了一分多钟后,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除了她自己在的这条走廊,其他三个方向都被雾一般的黑暗笼罩。时雨零听到前方传来一连串脚步声,来不及多想,她闪入右手边漆黑的过道,拿出化妆用的镜子观察情况。

镜中显示,来到十字路口的是四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头戴钢盔与护目镜,身穿特种作战服,手持突击步枪,同时配备着战术撬棍、手枪等多种武装。

时雨零扫了眼就收起了镜子,失去无常法的她面对这四人没有胜算。她从行走的态势推断四人将前往左侧的过道,而后无声地往过道深处走了两步。

似乎是被这片谜一般的黑暗遮蔽了视野,士兵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脚步声向着十字路口的左边远去。她又等待了一阵,确认无人跟随后才出发。这时她隐约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是从士兵们到来的方向传出的。

“超能力……才能……意义……”

时雨零集中精力,也仅能听到几个词语。她打开手机确认时间,现在是上午10点07分。

特殊的梦境中不会出现无意义的意象,三条道路的尽头必然存在相对应的信息。士兵们从正中巡逻至左边,应该会在一段时间后才来右侧。时雨零决定顺着自己踏入的走廊迅速探索,之后回正中的道路,这会是遭遇士兵概率最小的一条路线。

又一分钟后,时雨零抵达了这条走廊的尽头。

走廊的终点是一扇沉重的铁门,位于门上方的铁窗标志着这里是一间牢房。她透过栅栏的间隙观察房间内部,这牢房里没有窗户,仅在天花板上亮着一盏灯。

时雨零第一眼看到的是个被牢牢拘束在凳子上的孩童。他是个褐色头发的男孩,身穿拘束衣,双臂在胸前交叉,两条袖子在身上缠绕了数圈,又在身后打了结。他的身体各部位都被沉重的钢铁禁锢着,让这孩子连将身体换个方向都做不到,仅能在凳子上维持着坐姿。

眼前的景象激起了时雨零心中惨淡的回忆,她咬了咬牙,告诉自己这里不是时雨研究所。她注意到房中还有两张一模一样的凳子,另有一个孩子在凳子上睡着,而第三张凳子却是空的。

褐发男孩注意到了门外的视线。他眼珠一动,冷冷地望向时雨零。

“你是谁。”

时雨零点点自己的嘴唇。“啊啦,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是不是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呢?”

“你不是士兵。”被拘束的男孩仔细打量了她一阵,决定报上姓名。他的话语中听不出一点属于年轻人的朝气。

“我是约翰·加西亚。”

这名字时雨零有印象。她上个月刚处理过与这男孩同名的人,此人在苍穹之都的外号叫做……

“哎?!你是骸首?!”

那骷髅脸黑道小时候长这样?!

2000年中旬,苍穹之都还未建成,那这里……难不成是超能力者们的临时收容所?

思索间,时雨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警惕地回头,看到身后走来一个……人形生物。

她只能称其为人形生物,因为这人浑身上下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这诡异来者身上的黑雾与走廊中营造黑暗视野的雾气一模一样,让她不禁思考起两者间的关联。

更诡异的是这黑影人手上的东西:此人左手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肉夹馍,右手还提着几个满满当当的打包袋,里面装满了吃食。

“噢哟,生面孔哦!”黑影人的语气听上去很惊讶,他——听声音也是个男孩——向时雨零举起手中的肉夹馍,活络地开口。

“这位小姐你好啊!我去下层食堂顺了些食物,今天难得有肉夹馍。你吃不吃,我送你一份?”

这人说话不快不慢,语气平和,她好像在哪听过类似的腔调。

时雨零摇摇头:“请问你是?”

黑影人两口将肉夹馍吃完,用餐巾纸擦了擦油乎乎的手。

“免贵姓莫,叫垣凯。你可以叫我莫生。”

第三十二章 梦境交错(3) 搞笑吧。

莫垣凯不是那个情报贩子……那个负责向她分派任务的肥仔吗?!这黑影人形的轮廓与那憨厚肥宅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才十年的功夫你体型大变不说连物种都变了啊!

时雨零干笑着说:“啊哈哈,莫生你好。看样子你是阴影能力者?”

黑影人的声音听上去很困惑。“我为人处世光明正大,你怎会觉得我的能力是阴影?”

“喂,刚去楼下食堂偷肉夹馍的人还好意思说自己光明正大?”

“小姐你有所不知,都是生存所迫啊。”黑影人叹了一声,“官方的人呢,说怕我们能量充沛容易搞事情,每天都只给一点食物。大家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就那么点饼饿得前胸贴后背,行不通的。”

就你十年后那肚腩还前胸贴后背……怕是脂肪贴肚皮……这到哪都不让自己饿着的性格变成肥仔真的情有可原啊!

时雨零在腹诽了一句,开始推测。莫垣凯说自己的能力不是阴影,如果梦里的莫垣凯没有说谎,那就说明弥漫在走廊里,与缠绕在他身上的黑影与此人的自主意识无关。这样想来,黑影可能是这梦境中的某种“机制”。

时间点是十年前,地点疑似是龙种的关押机构,出现人物都符合梦境发生时点的样貌……错不了,这是影响了公孙策的“节点”之一。她正身处于那灰发青年的明晰梦中!

黑影莫垣凯见时雨零一时无言,走到门边与幼年骸首闲聊。“约翰,你看我黑吗?”褐发孩童冷冰冰地说:“不。”“我说也是啦,几个月没见阳光我皮肤怎么都会变白的。你吃不吃馍啊?”“不。”

莫垣凯看上去与骸首还算熟悉,那张空着的椅子很可能是属于他的……见鬼。如果这推测是真的,那这家伙也是最高危险度的龙种之一?

时雨零一阵头疼。“莫生,你也住这间屋子?”

黑影人看上去全无戒心:“是啊,我们三个好狱友来得。介绍一下啊,这位脸色很臭的是约翰·加西亚,那边睡大觉的是巴德曼·艾维斯。”

龙种扎堆了。时雨零暗骂一声。这几个饥肠辘辘的龙种就算穿着拘束服,也能轻而易举地干掉她。在这梦境里,身为常人的她的战斗力恐怕只能排倒数第二,仅高于没有小弟的骸首。

她需要更多情报,首先要确定现在的公孙策在哪里。十年前的肥仔不光能从牢房里溜出来,还能去“下层”的食堂偷拿食物,他手中掌握的情报必定比在牢房里的人要多。

时雨零想起了那句隐约传来的话语:超能力……才能……意义……

她靠在门边发问:“莫生,你刚刚来时有没有听见走廊里有人说话?”

“说话声?没哦。”黑影莫垣凯大方地与陌生人分享起他的见闻。“我刚刚去对面那边送吃的了,可能刚好错过。”

莫垣凯所指的对面应该是十字路口的左侧。她听到说话声是约两分钟前。时雨零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她应该去正中道路的尽头看看。

她或许会在那看到更多的熟人。

时雨零决定拉拢这没心眼的肥仔当打手。她勾勾手指,摆出一副官方女特务的派头。

“我有紧急事件要调查,没时间多说了。”时雨零强硬地说,“莫生,跟我来。”

黑影人笑着说:“哇,什么事这么急啊?”

话音未落,金属走廊剧烈震动起来,时雨零急忙扶住墙壁,差点摔跤。天花板上的灯光急速闪烁,伴随着“嘭”一声响,粉末与碎屑纷纷扬扬,所有的灯管都在同一时刻炸裂了!

黑影莫垣凯惊叹道:“这么紧急?!”

尖锐的警报声响起,走廊里亮起绿色的应急灯,震动不仅没轻反而加剧了,视野中的一切都在摇晃。时雨零立即联想到了地震,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这个猜想变得有待质疑了。

“——我让你别再说了!!!”

远方传来孩童的喊声,合金墙壁上绽出无数道刀劈斧斩般的裂痕,两人脚下的地板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转眼间,坚固的墙壁爆散成尘,墙后密密麻麻的管线在闪烁的电火花中撕裂。如地震海啸同时袭来般可怖的响声,将所有的声音尽数掩盖。这收容设施就要毁灭了,她即将被废墟掩埋!

时雨零咬牙起身,准备跑路。这个瞬间,不安的撕裂声扩大,地板上裂开一道巨口,时雨零一脚踩空,落入地裂之中。

“啧!”她满心以为自己会掉进黑影人所说的“下层”,可时雨零在崩落的金属碎片中看到了一丝湛蓝。

她随着无数零件与残骸一同坠落,在尖锐的风声中看到了白云、阳光与蓝天。钢铁的材质、墙后的管线、超能力者的收容所……结合这些与她一同坠落的残骸,时雨零终于理解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这根本就不是地震,因为她正处于高空之上。所谓的临时收容措施,实际是一艘巨大的飞船!而现在这钢铁巨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将飞船撕碎了,轻松地就像儿童砸烂他的玩具!

她想起了某个超能力者撕裂手铐的过程,这等比例放大的一幕简直一模一样。她扯着嗓子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从来没暴走过?!!”

一块巨大的钢板砸下,时雨零眼前一花。

晕眩感散去时,她发觉自己又站在了开始时的钢铁走廊中。时雨零马上拿出手机,确认时间。

2000/7/14,上午10点04分。

她回到了梦境的。

·

时间稍稍向前,来到另一侧的梦境。

环境大变之后,公孙策没急着行动,他首先整理起自己持有的情报。倘若这里真是时雨零的梦,那他先前经历的“茶会”梦境很可能与此处有关;时雨零在离开前说这梦有可能是“节点”,这是另一个重要的参考。

“节点……那不就是明晰梦吗。”

理奈给的笔记与严契的讲堂中都提过这个概念。

在灵照梦中,无常法使会发觉自身的本性灵光,那是自身性格与人生观最直白的显露,也即“我是什么样的人”。但仅是如此还不足够,灵照梦的舞台往往在过去,表现出的是理念的“”。十年前的公孙策已经有了自我厌恶的兆头,但那时的他绝不至于会像今天这样选择用物理上的自残化解矛盾。从灵照的“”如何发展为当下的自己,理解“我为何会变成这样的人”,这一过程就是明晰的修行。

所谓节点,就是在无常法使的成长过程中对自身有深刻影响的时间点。那可能仅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可能是曾经历过的重大变故。节点中的经历与行动大大推动了性格的变化,它是构成明晰梦境的现实基础。

明晰的过程,就是在梦境中将被抽象出的节点事件走上一遍,进而理解本性的成因。自然,明晰梦的场景与真正的现实有很大差别,但事件中关键的核心不会改变。因而严契称明晰境的修行“连傻子都会”:跟着记忆走就行,做一次梦想不通多做几次总能明白。

实打实地说严契的评价没错,跟着自己记忆走是挺简单的,问题是……

“我跑去其他人节点里了这没人教过我啊?!”公孙策几近抓狂,“我怎么知道时雨零小时候经历了什么?!话说她一早都显现了还做明晰梦这该不会也是梦境交错的结果吧?!”

自言自语再多身旁也没个听众,更没有会贴心给予指导的辅导老师。公孙策无奈地闭上嘴,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在时雨零消失后,属于她的梦境也变了个模样。天顶上垂下水晶吊灯,大理石地板亮的反光,大厅中陈设着白、金色调的西方风格家具,单看华贵的外表就知道与他这样的平民百姓无缘。

这新屋子明显比卡尔黛西亚的公寓要大多了,公孙策看到通往上层的实木楼梯与窗外的花园,猜测这应当是栋莫顿风格的洋房。

“你这可比我家那老屋子高级多了……”公孙策感叹到一半,忍不住槽道,“在这种环境长大的你为什么会变成那种斤斤计较的残念女啊。”

公孙策此刻的状态非常怪异,他不光看到了洋房,还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头顶。他将视野向下,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蓝色的洋装与白丝袜。

他好像正漂浮在小时雨零的背后。

公孙策向后拉开距离,发觉自己最多也就能站到五米开外。他尝试抬手,小时雨零跟着抬手;他原地蹦了两下,小时雨零跟着蹦了两下;他打算原地转身——还没等他做,小时雨零就转身看过来了。

这套流程他可熟了。他太熟了。

“为什么你这梦境还是第三人称rpg啊?!真有人会思路清奇到像控制游戏角色一样控制梦里的自己吗?!”公孙策抓狂地喊道,“来小时雨零给哥哥笑一笑!”

小时雨零眨了眨眼,突然说话了。

“我要当个好孩子,才能去兔子洞里冒险呢!”

你真还给我发主线任务哦!!

你究竟对自己的梦做了多少改造才能整出这么令人无语的机制?

公孙策使劲挠着头发,报复性地说:“你给哥哥笑一笑哥哥就帮你做任务,你不给哥哥笑哥哥就掀你裙子。”

小时雨零仰头望着他,甜甜地笑了。

公孙策飞一般跃向墙角转身蹲下。

我就单纯想报复一下你为什么真笑了!!这般抓狂的思考后紧随而来的是无尽的空虚感。见鬼了他在做什么,对着梦境里的小女孩威逼利诱这什么屑人……还掀裙子……丢人现眼啊公孙策……

“咳咳。”公孙策清了清嗓子,“能多来点提示吗?关于你想做什么要去哪里?”

小时雨零不吭声了,接下来五分钟内,无论他说什么这小女孩都不说话了。

“好吧。我好久没玩解密游戏了。”

公孙策习惯性地推了下眼镜,将思路从“离开梦境”调整为“解开谜题”。他手边看似毫无线索,实则不然,小时雨零的话已经告诉了他要做的事情。

她要做好孩子,之后去兔子洞冒险。

“好孩子,听话才是好孩子;兔子洞,当然是仙境的。”

他操纵小时雨零在屋中探索,在沙发上显眼的地方盖着一本童话书,看上去不算新,应该是被翻看了不少次。童话书的封面上印着金发的蓝裙女孩和幻境般的奇妙景象,书名是……

“我就知道。”公孙策拾起书本,念出书名,“爱丽丝梦游仙境。”

他将童话书抖了抖,掉出一张手写书签。

【赠与我亲爱的小公主,你想要的新年礼物】——时雨亘弥。

第三十三章 梦境交错(4) 爱丽丝梦游仙境是本世界闻名的童话书。在童话的开始,爱丽丝追逐着白兔落入兔子洞中,开启了一场神奇又梦幻的冒险。

书中的女主角爱丽丝是个穿蓝色洋装的金发小女孩,在故事推出后的长久演变中,爱丽丝几乎变成了一种文化符号,亦可称为模因。小时雨零的打扮和书中的女孩一模一样,只差染个金发。

“看了你小时候的模样,我以后可不好意思再管你叫爱丽丝了……”以后再叫假名他怕是会立马想起小时雨零,和现在那残念恶女再一对比,会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象起现在的时雨零穿着爱丽丝套装的样子……算了算了,真的算了。

公孙策碎碎念着。他没急着看书,将童话书原样盖了回去,再次确认起时间。墙边的钟表显示时间为上午十点,日期为8月27日。他在写字桌旁找到了小日历,1999年。这正是时雨零深层梦境中的那一天。时雨亘弥是在下午三点半时回的家,时间在“父女和乐融融”一幕发生之前。他想起两人的对话。

——“今天有做好孩子吗?”“有的!今天,我去给弟弟妹妹们送点心啦!”

公孙策琢磨着这两句对话。他认为有两种可能性。一是送点心当个好姐姐=做好孩子,二是这句话实际说了两件事情:做了好孩子,然后去送了点心。

时雨零的弟弟妹妹们会在哪?现在的小时雨零又打算去哪?答案不言而喻。

“兔子洞是时雨研究所。”

话音未落,小时雨零说话了:“我可要照照镜子才行!看看我今天的打扮怎么样。”

当心镜子里蹦出个镜女房把你吓一跳。

公孙策操控小女孩在屋中转来转去,一楼的每面镜子都看过了,但女孩却都没说话。他顺着楼梯走向二层,在一间充满少女风格的温馨卧室中发现了一面落地镜。

镜中映出小时雨零的模样,还没等他说话,这镜子后就传来了人声。

“你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善良的女孩!”

你这梦还是缝合怪啊,怎么白雪公主都缝进来了!你还很有自知之明地给自己分配了王后角色!

小时雨零拎着裙子,欢快地转了一圈。

“真的吗?太好了!我一直都是最好的!”

又是最好的……时雨亘弥与她的交谈中也强调过她是最好的。镜子、父亲、再加上自己的认可,这些很可能都是时雨零那自恋的性格的成因。

公孙策发觉了另一个值得在意的点。小时雨零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好孩子,镜子也说她善良。这和他认识的那个恶女可对不上号……不如说,这梦境中的一切都难以让他将女孩与她真实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小时雨零照了好一阵镜子,微笑着转身。

“我想带上戴娜!一起冒险就不孤单了。”

公孙策叹息道:“孩子你别老考验哥哥的记忆力好吗,哥哥是看动画的童话书看得少。而且我不怎么喜欢这类型,我小时候喜欢看的童话是108个苹果大闹地球……”

好在爱丽丝的故事脍炙人口,他总还有点印象。戴娜是爱丽丝在现实中养的猫儿。故事的幻境里还有另一只知名的猫:柴郡猫,一只总咧着嘴笑的短毛猫。介于仙境到头来是爱丽丝的幻梦一场,柴郡猫很可能就是戴娜在梦中的投射……但这都是题外话了。

公孙策操控小时雨零在卧室里转来转去。镜子后面、写字桌上、窗帘下面……他将可能藏猫的地方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并且奇怪地发现小时雨零的房间里没有书架。

公孙策发觉被子里有一块隆起,他操控小女孩将被子一掀,一只蓝毛的小猫正躺在床上。

“要说隐蔽是满隐蔽的……”超能力者忍不住吐槽,“我玩解密游戏时最讨厌这种没线索的地毯式搜索环节了。”

“找到你啦,戴娜!”小时雨零把猫抱在怀里,戴娜喵喵叫着。公孙策总觉得有点奇怪,但说不上来。

时间经过了约十分钟,他手头的线索都用完了,现在得去找新情报了。超能力者回到客厅,拿起盖在沙发上的童话书,阅读这两页上的文字。

·

爱丽丝打开了门,发现门外是一条小走廊,比老鼠洞还小,她跪下来,顺着走廊望出去,见到一个从没见过的美丽花园。

……她发现桌上有一只小瓶,瓶口上系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印着两个很漂亮的大字:“喝我”。

……瓶子上没有“毒药”字样,所以爱丽丝冒险地尝了尝,感到非常好吃。爱丽丝一口气就把一瓶喝光了。“多么奇怪的感觉呀!”爱丽丝说,“我一定变成望远镜里的小人了。”

……她的眼光落在桌子下面的一个小玻璃盒子上。打开一看,里面有块很小的点心,点心上用葡萄干精致地嵌着“吃我”两个字。

……她又吃开了,很块就把一块点心吃完了。

·

公孙策合上书本,皱起眉头。“喝我”的小瓶与“吃我”的点心,在书中分别对应着让爱丽丝变小变大的剧情道具。他不认为现实中会存在类似的东西,除非是无常法产物。

梦境与童话故事肯定不会完全相同,这提示也同样是意象的一部分。他操控小时雨零走向厨房,途中女孩一直抱着猫儿,小猫戴娜也仅是偶尔叫两声。他来到冰箱前,操控小时雨零打开最下方的门。

寒气扑面而来,冰箱最下层摆着两种食物:一整排盛着紫色液体的玻璃瓶,模样像牛奶瓶,但更小些,每个瓶子上都用可爱的心形标签贴着“喝我”;另一种是盖着盖子的蜂蜜罐,罐外用风格类似的标签贴着“吃我”。

“很有童话风格。”公孙策评价道,“所以你真要吃吗?”

这时青年发现自己失去了对小时雨零的操纵权,像是游戏进入了过场cg。

小时雨零拿出一瓶“喝我”喝了,又从“吃我”的罐子中倒出五六块蛋糕形状的硬糖,就着水分几次服下了。做完这一切后,她高高兴兴地坐回沙发上,自言自语道:“今天我也是好孩子。该去找大家玩啦!”

公孙策看向钟表,发现钟表的指针变得弯弯曲曲,且走得飞快,一会儿往前走,一会儿向后退,让他全分不清现在的时间。

四周的景象又开始改变了。空气中好像闪着五颜六色的光;重力弱了好多,走起路来一蹦一跳;大理石地板上长出青草与树木;小猫戴娜像人一样笑着,嘴越咧越大,变成童话里柴郡猫的模样;洋房的大门变成了一个深邃的洞窟,一只穿长袍子的纯白色兔子从洞里蹦了出来,爪上抓着一个满是糖果的小篮子,它的袍子上绣着手里剑·团扇的徽章。

“该出发了,零小姐。”

小时雨零跃下沙发。刹那间熟悉的晕眩感来袭,公孙策知道梦境将要变化。他完成了这个梦境的一部分,但脑中的迷惑却不减反增。小时雨零美好生活中的诸多违和之处像艺术品上的裂痕,让他产生不安的猜想。

·

另一边,公孙策的梦境。

时雨零惊魂未定。她刚刚差点被一大块铁壳在空中砸成肉泥,就算是在梦里,这也不是什么能毫无压力忘却的经历。

“真行啊……你小时候可比现在厉害多了……”时雨零咬牙切齿,“等到了苇原我就把你点爆了扔进九十九·京塔。”

说这话时,她全忘了这样做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自己。

时雨零做了几个深呼吸,在平复情绪后梳理起上一轮梦境发生的事件。

10:04,梦境开始;一分多钟抵达十字路口,发现士兵;10:07,听到说话声;约一分钟后抵达骸首的牢房,遭遇莫垣凯;短时间交流后收容船只崩溃,疑似某人超能力暴走。

假如这一次梦境也会以相同的方式结束,那留给她的时间就不到五分钟了。时雨零马上跑向前方,那句音量大的不自然的话应该是梦中的提示,话语的内容肯定与某人暴走的原因有关。她边走边翻找有用的装备。4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最好快速无声地搞定,没了无常法的她做不到这点……

除非借助些小小的工具。

“希望你们的支援道具质量能和你们的嘴一样硬。”时雨零拿出了四颗豆子。

对,四颗嫩绿的豆子。她将豆子在分装的生化·泥里飞快地滚了一下,赶在士兵到来前将其轻轻放置在道路左侧,而后躲藏进右边的通道。

伴随着有节奏的脚步声,巡逻的士兵们和上次一样走入了左侧。由于道路中弥漫的黑雾,他们没能注意到这四颗豆子……因而,某个倒霉的士兵踩在了豆上。

“嘭!”豆子飞快膨胀,在眨眼间长出粗壮的藤蔓与枝条!道路左侧瞬间成了异界的密林,碧绿的藤蔓像蟒蛇一样勒紧了士兵的身躯、四肢与脖子,让他们在几秒钟内就失去了战斗能力,连惨叫声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发不出来。

“……呃。”

时雨零拍拍胸口,庆幸自己一直听从吩咐没把这些豆子乱放。白大褂们说这是“豌豆品种改良实验的意外产物之一”,一想到这玩意原本是用来吃的她就感觉胃里不太舒服。

她绕过可怜的士兵们,跑进中间的道路。她不知道船内的警报多久才会启动,更不知道察觉不对的士兵们什么时候会来增援,因而她必须速战速决。

全力奔跑下,时雨零仅用了不到半分钟就快到走廊尽头了。眼见即将走出黑雾的范围,走廊右前方光滑的墙壁突然裂出一道缝来。这缝隙不到一秒就成了滑开的门扉,又有四个士兵从中走出!

看到这场面,时雨零立马有了猜想。为了防止龙种们出牢房后乱闯,这一层恐怕就没有设计联通上下的通道,士兵们是靠某种特殊的隐秘门前来巡逻的!可这时解密也无济于事,士兵们已经迎面走来。时雨零拿出豆子与短箭,决定拼死一搏——

“……?”

不对劲,这四个士兵见了她连枪都不举,简直像没看见她一样。

士兵越走越近。时雨零脑中迸发出一个想法,她紧贴墙壁,屏住呼吸。

最近的士兵离她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却仍像瞎子一样走了过去。想到走廊中弥漫的暗影,时雨零明白了这梦境的机制。

(多此一举了……阴影代表的是安全啊。)

藏在阴影中就不会被敌人发现。人和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样,她认为阴影是必须逃离的泥潭,公孙策却觉得阴影里才是安全的区域。想通这点后,时雨零知道这一轮的梦十成十又是以失败结尾。

“莫垣凯这时候在通道左边,回头过去又要消耗近一分钟,算上交流与赶过去的时间……”时雨零焦虑地咂嘴,“啧,走错一步就得重来,把明晰梦做成极限挑战?什么精神病啊你!”

离说话声响起的时点已经没多久了,时雨零飞快地跑向道路尽头,停留在一扇门前。

这扇门的款式和骸首牢房一模一样,仅有一点不同:它是完全透明的,外面的人不光能直接看见牢房里的全貌,似乎连房中人的说话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真正的钢铁船没理由专门装这么扇门,这必然是某人情绪的投射。

(被长期监视与囚禁的不安……缺乏安全感啊。)

时雨零在门前站定。这间牢房里也有三张凳子,分别拘束着面色焦虑的金发女孩、略比他年长的英俊棕发男孩、与一个面色阴沉的黑发男孩。

时雨零的目光来回在两位男性成员上转悠,最后锁定了黑头发的那个:棕发的看面孔就不太像,而这黑发孩童的眼神看上去与某位超能力者心情不佳时一模一样。

至于那金发小女孩是谁……时雨零光听她说话的语气就能认出来了。

“三个多月了,伙计们!”幼年的卡尔黛西亚满腹牢骚,“我用最良好的态度配合他们,结果他们就做了这些?!让小孩子穿上这个……这个……”

黑发的公孙策提醒道:“拘束服。”

“对,拘束服!活像电视里的精神病人一样对待我!!”小卡尔黛西亚怒气冲天,“我去年就学过什么叫人权主义了,他们肯定没学过!!”

时雨零翻了个白眼,心说小喵咪这句话你可说对了。

她注意到卡尔黛西亚说得是通用语,公孙策却能接上话。这说明某人被收容前就有着不错的通用语功底,亦或者他在这三个月内把口语练上来了。

幼年的房东小姐使劲摇晃起凳子来。“我不管了。”她气呼呼地说,“我要越狱,我要把这些破东西全烧掉!”

“别这样……”公孙策低声劝阻,看上去没什么用处。这时第三个人开口了。

“请冷静,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棕发男孩面带微笑,“你不该将这些看做折磨,你该将它视作考验。”

“哈啊?”卡尔黛西亚瞪着他。

“考验,我的朋友。凡人经由考验后成为英雄,英雄经由考验后成为神话。你,我,所有的我们。我们有着独一无二的力量,与那些经由学习、锻炼才能得到的经验或技术不同,我们拥有的是与生俱来的才能……”

棕发男孩的说话声中像是带着一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附耳听从。

“才能,命运给予的赠礼!它区分了天才与凡人,区分了我们与天才。我们是超凡者,我们生来超然,我们应当大度。”

“船上的人,坐于高位的人,他们仅是无知、愚蠢、短视,却不带有恶意。他们,与他们所做的一切,终将化作阶梯,引领我们走向真正的至高舞台。”

小卡尔黛西亚似乎没能完全理解狱友说得这一大堆话:“就是说,我想,你的意思是……”

阴沉的公孙策在这时开口了,先前只短暂发言的他在这回说出了一个长句,言语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与否定。

“奥鲁斯·奥提密斯只想表达一点,那就是他非常,非常喜欢自己的超能力。”

第三十四章 梦境交错(5) 奥鲁斯·奥提密斯,又一个新人。

时雨零没打算去记这名字:在零岛任务中应当用不上。她在门边站好,津津有味地旁听着小龙种们的争吵。

这一回她一点都不急了,因为她在发觉黑影真相时就知道自己错过了解梦的机会,这轮梦境必然是以失败告终。

这时期的公孙策心中迷茫不安,光亮对他而言意味着监视与控制,黑暗的影子反倒成了安定的象征。他认为走廊外比牢房里安全,这是他对“同类”排斥的表现。

那对于梦中的公孙策,对于这个即将崩溃的收容所,保证安定的关键因素是什么?

——当然是那个突变成黑影人的肥仔啦!他浑身上下都是安全的阴影,连脸都看不见了!

她想想就明白为什么了。公孙策的超能力暴走在现实中必然发生过,这次暴走导致了钢铁巨船解体的结局。然而,他的念动力暴走绝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害。

她太了解那个消极自虐主义者的性格了,倘若因自己的过错而伤害了无辜人士,公孙策怕不是早就要自杀。思考一下莫垣凯在这梦境里扮演的角色,现实中曾发生的事就一目了然了。

“那家伙因为这几分钟间发生的事情受到了刺激,进而暴走,把船砸烂了。然后肥仔用他的超能力把所有人都救下来了……”时雨零叹道,“哪来的超级英雄电影啊……”

如此一来这梦境的解法不言自明,只要摸准黑影肥仔的行动轨迹,把他在时限前诱导来公孙策的牢房前就能抑制暴走。

问题在于,这一轮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掉头回去找人、摆脱士兵追踪、说明状况再赶来……这么一连串事下来暴走时限早就过了。

就等到下一轮轻松解决吧。她全当看情景剧一样靠在门边,思索着这时要是这时候有薯片就好了,西瓜也不错。

·

“奥鲁斯·奥提密斯只想表达一点,那就是他非常,非常喜欢自己的超能力。”

“我当然爱我的能力,因为它是我的才能,我的珍宝。”棕发的奥鲁斯回以微笑,“但,朋友,我真正想说的不限于此。我们应当动用智慧与勇气克服这一考验,而非把才能滥用于无意义的琐事上。”

“啊,我只是……我是说我想逃出去。”卡尔黛西亚看上去放弃理解对面的长篇大论了,又扯回原来的话题。

亲爱的小猫咪,我惊讶地发现你的智力水平在这十年间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啊。

“这正是,恕我直言,无意义的举动。”奥鲁斯一针见血,“现在的我们无力与国家的力量抗衡,你能够逃出这个牢房,这艘收容船,但逃不出国家机器的追捕。你还会再被抓回来——而那时你将面临的,就会是比现在更艰难的考验。”

金发女孩的焦躁越发明显了。

“天啊,那我们怎么办!”

奥鲁斯表现得却从容不迫。

“这是考验,总有一天会结束。他们不会永远将我们束缚在船上,我们必然会去往新的天地,一个足以令我们发挥才能的舞台。我们是超凡者,与众不同之人!你听过永光皇帝的传说吗?灵央斩龙于野——”

“那是假的。”公孙策冷淡地打断,“骗小孩的童话。”

你作为一个小孩说这话可真够有说服力。时雨零靠着墙坐下,感慨这帮龙种一个个都早熟过头了。这是小孩该说的话吗?

奥鲁斯神秘地笑着:“那是真的,我的朋友。只是你知道的不够多,才将神迹误认为童话。你考虑过人类在这两千年来是如何应对龙灾吗?我想你没有,因为你站的地方不够高,你看不到真相,仅能看到自高空投下的阴影。”

没待公孙策回话,他又看向了金发女孩。

“灵央斩龙于野,开创千年帝国。无数凡人在龙灾中挣扎求生,仅能悲叹,而灵央一人就开辟了全新的世界。这是伟业,凡人望尘莫及,仅属于天才的伟业。”

“两千年的光阴匆匆而过,全新的时代在我们的身上到来了。世界永远由少数人决定,我们就拥有那至高的才能!你,我,所有的我们,就是属于第二个千年的灵央,是将要引导时代前进的天才!”

他的神态越发狂热了,犹如一位在高台上宣言主张的演说家,他的身前仅坐着两个孩童,那模样却像是在对千万个狂信徒发表讲话。

“只有超凡者才能理解超凡者。现在的你很困惑,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我能告知你解决的方案,非常简单——相互帮助,相互扶持。”

“相互帮助……”小卡尔黛西亚重复道。

“我们来自世界各地,没有亲缘关系,可我们是事实上的同类啊。我关心你们如关心兄弟姐妹、至亲恋人。我承诺我会帮助你,不计一切代价,只因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职责。”

在方才那激昂的演讲过后,奥鲁斯将语调降低了:“而现在,我恳请你,成为我的伙伴、我的朋友、我的姐妹、我的同志。”

“与我一同发挥这份神明给予的才能……真正改变,现在的世界。”

卡尔黛西亚的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笑容,她被奥鲁斯的话煽动了。“我……”

“你被骗了。”

这时,冰冷的言语如报时的钟声般将她唤醒。

“我……啊?”金发女孩望向阴郁的少年,可公孙策没在看她。他凝视着棕发的奥鲁斯。

“奥鲁斯·奥提密斯,你明知道卡尔黛西亚头脑不灵光,你知道她琢磨不过来你的长篇大论,可你依然这样做。”

“嘿你找茬吗你什么意思?!”卡尔黛西亚使劲晃着凳子。

“她只需要一句安慰,可你不说。你用话语挑动一个女孩的情绪,把你自以为是的理念灌入她的脑海,哄骗她在最艰难的时候成为你的打手……”公孙策的眼神冰冷无比,“住口吧渣滓,你心灵肮脏,令我作呕。”

哇,哇,哇。

你今年才十岁啊公孙策小朋友。你十年前喷人就这么有天赋了?还说通用语……时雨零仔细观察奥鲁斯的脸色,恍然大悟。

——他在这三个月内跟狱友学会怎么长篇大论了!现在他正用偷学来的技巧猛烈抨击他的语言学老师!你可真是个小天才啊公孙策!

奥鲁斯面色一僵,但仍维持着温和的语气:“我理解,由于出身与经历的不同,你对我怀有偏见。但是,朋友……”

公孙策毫不留情地出言打断。

“首先,我不是你的朋友,我厌恶你,你也不喜欢我。

其次,没人在意你的所谓出身、经历,只有你自己动不动就把话题拉到这边以炫耀自己见过更多的东西。

最后,你讲的全是空话套话,你一个劲说什么改变世界、新的时代、却全然不提怎么做;你说我们是同类你关心我们,实际上你做了什么?告诉我,你那神明给予的才能究竟让你用来做什么了好事?在这牢房里干坐着哄骗女孩?”

不给对手辩驳的机会,公孙策补上最后一击。

“我老爹告诉我,看人要看他做了什么,而非说了什么。隔壁莫垣凯天天冒着风险给我们送吃的,跟我们讲其他牢房的故事。他可从来没讲过你这么多的废话!”

奥鲁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卡尔黛西亚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确实,伙计,你这段时间也没干什么正事啊。”

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到能让某人暴走的契机啊……时雨零以吃瓜群众的心态猜测起来,莫非是他们两个之后开打了?

奥鲁斯的语气终于冷了下来。

“我不太理解,公孙策。为什么你总对我抱有敌意。”

公孙策继续开喷:“因为你的天才论蠢得要死。你沾沾自喜的模样像一个抓着大虫子炫耀的小孩,跟大家说自己抓到了知了,却没发现手里握着的是只蟑螂。”

奥鲁斯挑眉。

“这么说你不喜欢自己的超能力。”

“它害我现在还被关在这里,我想不到喜欢它的理由。我更无法理解你是因为什么才把它当做高人一等的证明。”公孙策冷眼相对,“天才比凡人站得更高?你爹妈也没超能力啊,你比你爹妈高贵吗?很能打架就能推动世界前进了?那核弹一定是21世纪的先知,你该给核弹跪下磕头。”

棕发男孩笑了。他的笑容与先前不同,仍有魅力,少了煽动性,却多了一抹浓重的情绪。

“好吧,公孙策。让我来陈述一下你的想法。你否认天才的意义,厌弃自身的才能。那我可以这样认为,你将自己归于常人了,是吗?”

时雨零感受到了那情绪的正体。是恶意。

棕发男孩下决心要报复他的狱友了,他正将言语磨砺成刀,只待最恰当的时候将利刃捅进对方的心房。

“我们就是常人。”公孙策阴沉地说,“不高于任何人。”

“那实在过于可悲了,公孙策。”奥鲁斯叹气。

“——你不喜欢自己的超能力,可忽略了这才能的你,又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存在意义?”

奥鲁斯把刀刺出去了,公孙策言语一滞。

“我……”

“别急着否认,仔细想想。”奥鲁斯继续鼓动他的情绪,“你被关在了天上,在这三个月中,大国们为了关押你所耗费的金钱、时间、人力,是身为常人的你工作一生也无法弥补的。这本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因为你有这独一无二的才能,你值得他们这样对待……可你将自己的能力厌弃了,你将天赋之才视为诅咒!”

他越说越欢快了,面上的神色仿佛在向朋友介绍一出刚上映的喜剧。

“怎么办呢,公孙策?你不认可我的看法,那你就不得不从另一个角度审视自身。不将能力视作才能,你就成为了一个不稳定的炸弹。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你都在消耗与自身不匹配的资源,像一个被关押在大牢中的罪犯!罪犯的存在对世界有意义吗?没有……罪犯只是死不足惜的人罢了!”

公孙策脸色煞白。“胡说八道,你……”

“等半分钟,等我说完再反驳!”棕发男孩猛得提高声调,“想想看,将能力厌弃过后,一切都变成了残忍的模样。你的存在本身给国家与社会带来重负,你将家人置于他人猜忌的眼光中,而没有才能的你终此一生,也无法对己身带来的损耗进行弥补。”

“太糟了……我怎么找不到你的存在意义了,公孙策?你真是一场灾难啊!”

卡尔黛西亚一把火烧烂了拘束服,从凳子上站起,叫道:“闭嘴,奥鲁斯!再说难听的话我就烧你!”

“停,奥鲁斯……”公孙策急促地喘息着,他的拘束服没被能力撕碎,可凳子下方却被无形的力量割出一道道裂纹。“别逼我。”

“你想不出反驳的言论了,只因我说出了正确的话语。啊哈哈哈!”奥鲁斯仰头大笑,“看,你动用了超能力,你想伤害我!现在你把才能变成了凶器,你成了一个以暴力抑制他人发表意见的狂徒。你的存在与人生再也没有一丝价值,远离至高舞台的你正向深渊坠落,坠入无意义者的永恒地狱!”

“别说了!!”

奥鲁斯亢奋地叫喊:“你只能一死了之了!除了自我毁灭外,你再无任何出路了!”

黑发孩童的拘束服瞬间碎裂了。他捂着耳朵,发出尖叫。

“——我让你别再说了!!!”

时雨零确认时间,10:10。钢铁巨船开始颤抖。

长时间的关押、被监视的不安、远离家庭的孤独,这一切都让年幼的龙种们陷入了极差的状态。小孩子正处于爱钻牛角尖的时候,又听到了道德绑架的诛心之语,暴走是最自然不过的发展。

情报收集差不多了,下一轮梦境就能很快结束。从一开始就直奔左侧通路,拉着肥仔来公孙策的牢房前等着,靠他最信任的人开解困惑即可。

是的,下一轮能够轻松解决,现在她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但也不代表这一轮就什么都做不了。

“真麻烦啊。”

她承认自己有点不爽。那个曾将自己打倒的超能力者,竟然曾被这般拙劣的言论逼到崩溃。你的伶牙俐齿去哪了?你小时候就真脆弱成这样了?站起来啊,相互伤害啊,拿出你自残也要打倒我的疯狂来,用你的超能力把这小鬼干翻啊。

你在弱智面前低头,会让被你打倒的我显得很可笑啊……

烦闷。不适应。焦躁。

不愉快。

“好的,停手停手~”

她站起身来,懒散地敲着房门。这一行动仅吸引了卡尔黛西亚的注意力,而那两个争辩不休的孩子全然没听见。

再一次,钢铁巨船被暴走的超能力下蹂躏,透明的大门第一个粉碎了。

病态微笑着的奥鲁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从拘束服中挣脱,张开了双手。他刚想再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看到一道黑光闪过。

黑色短箭刺穿了他两侧的面颊,恰好从那巧言善辩的口中穿过。奥鲁斯捂着口部,发不出声音,眼中满是震惊与恐慌。

“精彩的演讲。”时雨零踏入牢房中,打了个哈欠,“我补张入场票。”

果不其然,龙种都是精神病。能说出这番垃圾话的奥鲁斯脑子有病,会将其信以为真的公孙策脑子也不正常。

相比之下小猫咪多可爱啊,都吓得说不出话了……看她捂着嘴尖叫的样子……

时雨零一脚将那棕发男孩踢到在地,她单脚踩着奥鲁斯·奥提密斯的背部,俯视着椅子上即将崩溃的公孙策。

“喂,少年,你在干什么啊。”她懒洋洋地说,“接着说啊,拿出你能言善辩的口才来,还是说什么,这么低劣的道德绑架还真对你起效了?”

幼小的公孙策明显愣住了,这几秒钟间发生的一切让他本就混乱的头脑一片空白。

“我不……我……他说得对……”

“对什么对,从最开始的地方就错了吧!”时雨零咂舌打断,“大人们自顾自做的蠢事,就算耗了几十亿张钞票,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小子是国家元首吗,还打算担责?年纪轻轻就想做政治家?怪不得你以后扭曲成那副模样,从小就病态成这样了啊!”

“可……我的价值……”

“我没听错吧,一个十岁的小鬼在跟我谈人生价值。”时雨零恶劣地笑着,“退一万步说吧,假如活着真没什么价值……那就要死吗?我可不会这么干。就算我活着一天世界上的某处就要死一千个人,一万个人,我也不会自杀;就算被世界上的所有人厌恶,我也要幸福地活下去!”

地上的奥鲁斯仍奋力挣扎,他喘着粗气反驳:“你这……邪恶之徒……!”他的手中散发出诡异的光,像是发动能力的前兆。“啊!!”但还未真正起效,另一根短箭就刺穿了他的手背。

“哈哈哈哈!”时雨零笑着抬腿,重重踩下,棕发的超能力者再次痛呼。“答对了,大姐姐我就是恶徒!有人惹我不爽,有人挡我的路,我就亲手干掉他!”

轰隆隆!钢铁船解体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这艘船马上就要解体了。奥鲁斯被踢得昏迷了。

时雨零踏在超能力者的背上,俯身望着拘束椅上的少年。气流从缝隙中吹来,令她乌黑的发丝顺风飘动,她的笑容邪异却美丽,像童话中的魔女来到了人间。

“自私自利的恶党活得很愉快哦,因为将爱与善意都留给自己了。”

“当恶人是……不对的!”拘束椅上的公孙策脸色煞白。

“为什么不对?因为我干掉了这个蠢货?”

小公孙策低声说道:“人类……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

“倘若爱自己就是邪恶的象征,那世上的众生都是恶党,只有自我厌弃的你最清白了!哈哈,到头来独善的你和我脚下的蠢货一样,也是个自以为是,自视甚高的家伙啊。”

“我没有!”小公孙策气恼地尖叫,“我,不是奥鲁斯那样的人!!!”

牢房的一面墙壁被念动力吹飞了,卡尔黛西亚和墙壁一起飞走,他们脚下的地板也出现裂缝了。再过不到10秒,铁船就将彻底解体,这就是最后了。

“这艘船马上就要掉下去了,待在这里的你也会死掉。大姐姐我可以救你哦……”时雨零将短箭递到男孩的喉咙前。“但是连自己都不爱的家伙,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你说自己和他不同?证明给我看,少年。”

她将短箭收进袖口,把手伸向了幼小的少年。

“看你是在这椅子上清白地等死,还是站起来与我一起做个恶徒。”

“我……”

黑发男孩来回望着眼前的一切。被击倒的奥鲁斯、坍塌的牢房、黑发的恶女……

他们的言行在少年的脑中回荡。没有生存的意义……不应为他人的行动而担责……恶人……独善……

连自己都不爱的家伙,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我……!”

在飞船解体前的一瞬间,他从椅子上站起,握住了黑发魔女的手。

“哈哈哈哈哈!”

时雨零愉快地笑着。这可真棒,回到现实之后又多了一堆嘲笑他的材料了。以后叫他小恶党好了,或者小恶棍。

回顾节点是为了什么呢?明白了自己当时的心情,理解了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然后以现在的自己的角度,对过往做出评判。明晰本性,正是如此。

属于公孙策的梦境,就要在这个时点结束了。

她与孩童一同在空中坠落,眼前的一切都在晕眩感中变得淡薄。

在梦境散去的前一刻,时雨零轻声说道。

“没错,当个恶人吧。多给自己分一些爱,活下去才会轻松啊。”

第三十五章 梦境交错(6) 时间稍稍前移,来到另一侧的梦境。

公孙策已经见识了时雨零梦境的两个时点。8.27,下午三点半,小时雨零迎接了回家的父亲;同日上午十点半,他操控小时雨零在洋房中解密,找到了童话书、镜子、猫与贴着“吃我”、“喝我”的食物。

在吃了这怪诞的零食后,四周的环境变得如仙境一般,一只袍子上绣着武会·军锋纹章的白兔子带着小时雨零离开了洋馆……

下一段梦境开始了。

·

体感时间的几秒钟后,晕眩感不见了。公孙策捂着脑袋,发觉自己正站在一条肮脏的走廊中。

空气中满是血与消毒水的味道,照明源是惨绿色的灯光,墙壁上用血和污物画着诡异的符号,像极了某些鬼片中的精神病院。

上一刻他还待在温馨的洋馆中,这一刻他却到了这般鬼祟的地方。可公孙策觉得现在这地方才更像是梦境的正体……因为某人的姓氏是时雨。

“我估计这就是研究所了。”

时雨零呢?他第一时间寻找女孩,没能发现她的身影。这次小时雨零从他的身旁离开了,公孙策听到身后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那可恶小鬼……什么眼神啊,切……”

他回头一看,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他向外走着,手里握着把滴血的匕首。

公孙策看回自己前方,他面前是一扇被锁死的大门,连铁窗都没有,门旁的标牌上用零岛文字写着:实验体01。

时雨研究所的01号实验体。

他想起了友人身上无数的伤口,有相当一部分是利刃刺伤。

刚走开的那人手里握着把刀。

刀上滴血,像才用过。

冲动的情绪在一瞬支配了他的大脑。公孙策转身,跑动,在那研究员反应过来之前,用尽全身力量将其撞倒在地。“什么人?!”研究员翻身,迎接他的是一记饱含怒意的重拳!

“咕哇-!”拳击。“咕哇-!”拳击。“咕哇-!”踢击。“阿巴-!”双手握锤砸下!

公孙策一直打到对方彻底失去意识,又将刀子夺过,扎在了这研究员的背上。

“呼……”做完这一切后他沉重地喘了口气。公孙策在研究员身上翻找了半天,在衣兜里发现了一张钥匙卡,通过此人的电子表确认了时间。

1999/8/26,20:30。

这次他来到了一天之前。

公孙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走回走廊尽头,伸手敲了敲门。

“有人吗?我能进来吗?好吧我估计你的声音传不过来,所以我先把门打开……”公孙策碎碎念着刷卡,“你要不乐意我再把门关上。”

门向里侧开了,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血、粪便、呕吐物与生物组织腐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盖过了走廊中的消毒水味,真正意义上令人作呕。

囚牢中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亮。公孙策眯眼适应了好一阵,发觉房间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赤身裸体,遍体鳞伤的男孩。他的头发似乎从未剪过,都拖到了地上,指甲更是长的发卷。男孩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的嘴唇动了下,发出极微弱的声音。

“……你是谁。”

“我知道在这说这些没什么意义,这甚至不是你的梦。”公孙策耸耸肩,“但我是你的朋友。”

小时候的时雨怜一缓慢低头。

“我没有朋友。”

“你将来会有的。”公孙策纠正道,“想出去吗?我现在没超能力了但也算个青壮年,拦下一两个人没问题,你要有越狱计划我正好帮你一把。你必须得出去,起码先找个地方包扎伤口。”

公孙策一步踏进门中,那孩子没做出任何反应,只低声说道。

“没有意义。”

“怎么就没……”公孙策说到一半就停了,活像是嗓子眼里被堵了东西。

这里是时雨零的梦境,一切都是早已发生的往事。他无法在真正意义上改变任何事,一切行动都没有意义。

他自己都是个被困在梦中的囚徒,他要做的是想办法出去。

“你说得对,没什么意义。”公孙策烦躁地揉着脑袋,“他X的!你知道时雨零在哪吗?我有事找你姐姐。你放心我不害她。”

似乎是被“姐姐”这词触动了,时雨怜一抬起了头。

“……时间。”

“99年8月26日晚八点半。”

那孩子茫然地看着他。公孙策心中一动,想到研究所中的实验体很难接触到具体的时间,时雨怜一的屋里连灯都没有,他很可能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明白。他能感受到的时间指的该是更宽泛的东西。

他回头去昏迷研究员的身边拿起电子表调了几下,找到了时雨怜一或许能理解的时间。

“今天星期四,用零岛的话说是木曜日。”

“……这个时间,零姐姐,在研究所里。”时雨怜一不太肯定地说,“可能在……左边。”

公孙策没急着动身。

“这个时间。时雨君,你的说法很奇怪。实验体应该一直都待在研究所啊。”他推了下眼镜,“依此反推,是不是有些时候时雨零就不在这儿了?比如说,星期五的时候?”

时雨怜一不说话了。

“你不说我也猜得差不多了……”公孙策狠狠砸了下墙,“行吧我把门先帮你留着,我去你姐姐那边看看情况。”

公孙策把研究员踢到一边,在走廊中奔跑起来。他没必要与梦中人多说什么,但是……至少这些话能让他心里舒服一点。

走廊的出口连通着一个绿色地板的大厅,左侧有沙发、酒水吧和吸烟室,右侧孤零零放着几张病床,地上散落着注射器与烟头。没有哪个实验设施会设置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还让它直连高级实验体的房间,这必定是梦境对现实造成的扭曲。

公孙策在大厅中翻找了半天,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他拐进左侧的走廊,发觉墙边贴着一张简陋的地图。这地图用彩色蜡笔画在白纸上,用透明胶带贴在墙边,与时雨研究所的氛围格格不入。

“你小时候还蛮有绘画天赋啊。”

公孙策撕下地图,边走边看。这儿相比时雨怜一的牢房附近要干净多了,闻不到秽物的恶臭,也没有诡异的符号,只有消毒水与血的味道仍旧顽固地飘在空中。他猜测那糟糕的环境极可能是研究员们为培养时雨君的无常法而刻意设置的,这想法让他的怒气越加高涨了。

走廊中没有研究员走动,他每走一段就能看到沉重的门扉。这边的门比时雨怜一的房门好些,上方有铁窗,能让人看到房间内部。

“和船上用的挺像,这门还是全球统一规格……”公孙策说到一半,骂道,“草,他们别是从零岛汲取的经验吧!”

他扫了眼手绘地图,眼光停留在某个熟悉的数字上。进走廊后右手边第七道门,被粉红色的笔标注上了“17”。

这不合理。时雨十七看模样也就刚初中,11年前的她怎么都该是个婴幼儿,这么小的孩子话都够呛说利索,练什么无常法!

要么时雨研究所的缺德程度更甚于他的想象,要么就是……公孙策跑到17号门前,用钥匙卡开门。

门开了。狭小的屋内被电灯照着,左边是一张铺着白床单的硬板床,角落里的盆散发出排泄物的味道,正对着床的是个铁架子,一个衣衫单薄的黑发女孩正站在架子前。她看上去约莫6~7岁,比这时的时雨零略小,同样和11年后对不上号。

“……要做今天的实验了?”时雨十七小声说。

“不做实验。”公孙策握紧了拳头,“你喝过紫色的水吗?”

“嗯。”时雨十七点点头。

超能力者低骂了一声,不再多说,转头继续跑动。他的某个推测在这个时点成为了确信,恶意与敌意如淤泥般在心中流淌,留下名为杀意的黑色痕迹。

公孙策很久没产生过想杀人的念头了。上一次还是在三年前,在他握住黑剑的时候……他咬紧牙关,告诉自己要控制情绪,等到真相彻底查明再下结论。

终于,走廊抵达了尽头,最后一扇门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公孙策推门而入。在打开门的一刻,他又一次丧失了操控身体的能力,仅能眼睁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见到的是与梦中任何一处都绝不相同的景象。这门后是意外宽广的空间,纸质文件堆叠在桌上,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他看不懂的数据与图样,十几位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拿着仪器与报告,或低声讨论或快步行走。

“清洗装置参数设置完毕。”

“所长,对失败样本0-05号的最新分析报告出来了。”

“3号药剂注射开始,本次剂量调整为90%……”

与门相对的另一侧是一整片玻璃墙,墙后有个穿白衣的黑发女孩被束缚在床上,头上戴着联通数十根缆线的头盔,双手上扎着数根输液管。

她是小时候的时雨零。可她的眼神与一天后的自己却完全不一样,女孩的眼中藏着怒火与仇恨,那绝不属于洋房中天真的小公主。

“继续啊,时雨亘弥。”女孩的声音从玻璃墙后传出,“继续你的实验吧。当我拥有了力量之后,我一定会亲手将你们全部杀光!!”

玻璃墙前站着穿白大褂的时雨亘弥,与另一个穿白袍的年轻人。

时雨亘弥欢脱地吹了声口哨:“哦哦!真不错,小孩子就是要有精神才好。看到你这活力四射的样子,爸爸也能安心咯~”

“你这该死的人渣!!”

玻璃墙对面的小时雨零仍在叫骂,时雨亘弥掏掏耳朵,从部下手中接过一份报告。“果然,问题是出在寂相法?”

他身旁的白袍男人接话道:“时雨大人,人工双相实验体的崩溃率实际极高,寂相法的排斥性又实际太强了。山崎大人认为,将寂相换为灵相的计划调整,现在看来是明智的。”

“终于承认我是正确的了,嗯?顽固的老不死。”时雨亘弥将文件丢在一边,“要是记忆操控能更灵活,新型实验的进度也会更快的。醉眼怎么说?”

“醉眼=san托我转达他无能为力,他实际不擅长这一领域。”

“还不擅长,显现巅峰的灵相法使说这么烂的借口!”时雨亘弥坐在凳子上转了半圈,“不合作就算了!现在的进度慢慢来也一样,重点还是放在灵相法上吧。”

白袍男人侧身,他的袍子后绣着手里剑·团扇的纹章。“时雨大人,她的梵相天赋更佳。”

“蠢货,就是这样才要重点培养灵相法~”时雨亘弥一挥手,“不过,她最近情绪波动变大了啊。”

白袍人轻声说:“稳妥起见,是否再调整一次?”

“嗯……明天下午我亲自来吧。今天到此为止,开始清洗。”

“是!”“了解!”“所长辛苦了!”白衣研究员们纷纷应答,各自操纵起复杂的装置。

几支新的药剂被注射,女孩头上的头盔发出电流的滋滋声。骂声变为了凄厉的惨叫,泪水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出,在她痛苦的面庞上流淌。

公孙策再也无法忍耐了。

暴怒让他的头脑变得像火烧一样,强烈的杀意从心中溢出,化作黑红色的流火缠绕于拳上。他在这一刻竟然挣脱了梦中力量的束缚,咆哮着向时雨亘弥冲去。

“——我宰了你!”

在他挥拳之时,赤黑色的光将眼前的世界破坏,尚未完结的梦境突兀结束了。熟悉的晕眩感没有到来,他的眼前变得漆黑一片……

几秒过后,公孙策在那黑暗中看到了新的画面。那景象很是模糊,视野狭窄,连声音也听不清晰。

自黑暗中出现的是幼年时雨怜一的脸,他像是在看着画面的彼方。紧接着,小时雨零的声音响起了。

“我感觉不对劲,他们对我做了什么……不是实验……不是往常的那些……”

“我……我感觉脑子里好乱……时间飞快地过去了……今天是星期几?告诉我,怜一!”

画面中的时雨怜一低声说:“……我不知道。别问了,姐姐。”

“求你了,怜一。帮帮我……”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无助,“我很害怕……”

“……”

时雨怜一沉默着,不再看向画面的方向。画面定格在这一刻,而后破碎,回到黑暗中。

“这样吗。”

公孙策手边的黑红色光芒消失了。

这光与终末剑的力量很像。假如,是这力量暂时打碎了时雨零的梦,那他刚刚看到的就是……

“时雨零的记忆……”

熟悉的晕眩感开始侵袭大脑,梦境将要转换了。他心情复杂地闭上双眼,进入最后的梦境。

第三十六章 梦境交错(7) 这一次,公孙策先听到了一阵女孩的哼唱。

“我敢肯定你从来没有同时间说过话。”

“如果你同它好,它会让钟表听你的话。”

“只要你喜欢,你就能让钟表不动,只要它乐意,指针还能跳着走!”

这歌谣相较原作改了不少,但公孙策还是认出来了:又一个《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元素,疯帽子的疯言疯语。

“疯帽子……现在该茶会了,是吗?”

公孙策阴沉地念叨着,看向新的场景。

他看到了一张格外宽,格外长的桌子,这桌子大的像是巨人的家具,两旁放着同样大了不止一号的凳子。小时雨零拎着一篮子点心,抱着她的小猫,在雪白的桌布上蹦蹦跳跳,身穿白袍的兔子走在他前面带路。

“今天您想找谁呢,零小姐?”

“这桌子太大啦!让我看看地图。”小时雨零从篮子里拿出一张手绘的地图,和他在时雨研究所看到的那张一模一样,“我们先去找小十七吧!她跟我关系可好了。”

她蹦蹦跳跳地走到对应“17”的凳子前,时雨十七果真就坐在那儿。她的凳子又脏又破,上面有一股子味道,好像有谁将茶和牛奶撒了,也没收拾就跑了一样。

“姐姐!”时雨十七惊喜地叫着。小时雨零来到她妹妹跟前,抱着小猫跟她说话。“小十七,看我给你带的点心~”

她们热切地说着话,像真正的姐妹一样。时雨零跟她讲童话书里的故事,讲洋房里漂亮的家具,讲电视机里的节目……讲父亲给她买的礼物,讲父亲对她有多么好。

“可是,姐姐。”时雨十七小声说,“爸爸从不对我那样好。”

“爸爸的孩子太多了,钱却太少了,他只能把爱给最好的一个!”小时雨零骄傲地挺起胸。她说这话的时候很自豪,眼中里带着对姐妹的优越感。她看到十七越发难过了,赶忙又说:“但你还有姐姐呀!你瞧,虽然你没有我优秀,但我也关照着你呢。我给你看个有趣的把戏!”

小时雨零又把她的猫儿举起来,戴娜正咧嘴大笑着。“砍掉你的头!”小时雨零叫道,举手往小猫脖子上一拍。

“喵!”戴娜那圆胖的猫脸像球一样滚下来了,掉在了大凳子上,却还在笑着。“你看,它被砍了头也不会死。”时雨十七开心地笑了,“好厉害!”

公孙策站在女孩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女孩和妹妹聊完了,准备去找下一个兄弟姐妹。

“够了。”他走到小时雨零跟前,“停吧,到此为止吧。”

小时雨零表现得像看不见他一样。灰发青年蹲下身来,直视着女孩的双眼。

“我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8月27号,10:30到3:30之间。你为什么会有现在的性格,你在这节点中经历了什么,我也完全理解了……”

公孙策轻声说:“所以没必要再继续了,别再做这个折磨你我的梦了。”

小时雨零不再笑了。

她的目光变得尖锐,像是长大之后那样。她凝视着青年,冰冷地说:“不。”

梦境中的场景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变化,研究所不到一秒就变回了温馨的洋房。这次洋房里没有了钟表,没有了日历,没有一切能让他确认时间的物品。小时雨零正坐在沙发上,时雨亘弥就在她的身旁,手中捧着一本童话书,为她朗诵其中的语句。

【“我可不想到疯子中间去。”爱丽丝回答。

“啊,这可没法。”猫说,“我们这儿全都是疯的,我是疯的,你也是疯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疯的?”爱丽丝问。

“一定的。”猫说,“不然你就不会到这里来了!”】

时雨亘弥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书中人物的语气,说着荒诞的对话,逗得小时雨零咯咯直笑。她笑了好一阵,都快把眼泪笑出来了,才总算注意到了客厅里站着的灰发青年。

“停下来。”小时雨零说。

于是时间听话地停下了,仅有她和公孙策还能动。她从沙发上跳下,高傲地仰起小脸,看着面色阴沉的公孙策。

“你明白什么了?你什么都不明白!我有父亲,有礼物,有仙境里的奇妙糖果,我的生活很美好,幸福地像童话里的主人公一样!”

公孙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他想说你说得对,你是个在美好家庭中长大的,被娇惯坏了的小女孩。但他不能这样。不光是因为他需要解明梦境,从中逃离,更因为人人都应直面真相,无论真实有多么残酷或悲伤。

你总是对的,艾兰迪娅。他想起银发女子的忠告,苦涩地笑着。

“好吧,久违的解密时间,该一样样揭晓梦中的真实了。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都一样,不如先说说你那只神奇的猫吧。”

公孙策走进女孩的卧室,掀开被子,那只蓝毛的猫就躺在床上。它笑得像人一样,圆胖的脸上是大大的笑容。

“戴娜,你的猫。你给了它一个书中小猫的名字,它表现得也就像柴郡猫一样,它蓝毛、会笑,砍了头也死不掉……很神奇,不是吗?”超能力者摇了摇头,“可现实中没有这样的猫。”

小时雨零争辩道:“戴娜是仙境中的生物!”

“有哪只猫会乖乖地窝在被子里,被你带着到处走也不挣扎呢?而更奇怪的是,我从未见戴娜自己走动过,它永远只有两种表现,要么被你抱在怀里,要么孤零零躺在原处不动……答案呼之欲出。很简单,跟无常法一点关系都没有。”公孙策推了下眼镜,“你的宠物是只玩具猫,只是你将它当成真的了。”

在这句话说出口时,戴娜的模样立刻变了,它的脸上失去了生气,表情变得虚假,它成了一个毛绒玩具——能将脑袋拧下来的小玩偶。

“……”

小时雨零不说话了,公孙策走到镜子前。

“会说话的魔镜,很神奇。”他蹲下身子,在镜子后摸了半天,拿出一个录音机,“实际是配合机械用的洗脑道具。通过日复一日的重复将概念刻入你的心里,当真是骗小孩的玩意。”

灰发青年把录音机放到一旁:“来吧,看看重头戏,你的神奇小点心。”

他跟小时雨零一起走进厨房,拿出了“吃我”的点心与“喝我”的瓶子。

“喝我,在童话书中是让人变小的饮料,现实中呢?当然,也是一样的……”公孙策捏碎了瓶子。他早就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时雨君以前跟他讲过的,无常法使应当从儿童时期就开始培育。因为儿童的梦境简单,心灵单纯,易于修行。

“这瓶子里装着的是抑制成长的药物,它会让你的身体成长近乎停滞,因而影响心灵的模样。所以你过去的样貌与现在对不上号,所以时雨十七到了现在都还是一副初中生的模样!”

玻璃瓶的碎片扎进了他的手心,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超能力者浑然不觉,他必须这样做才能抑制自己的恼怒。他抓起“吃我”的小点心。

“这个,在童话中是让爱丽丝变大的道具。我一开始怎么也想不明白,它在现实中代表了什么,他们没有让你的体型或年龄变大过。在我转变了思路后,一切豁然开朗。爱丽丝吃了它才能进入仙境,你也一样。”

小时雨零吃了这东西后发生了什么?环境里长出花草了,钟表的时针扭曲了,走起路像飞起来一样……宛如仙境般的表面下隐藏的,是现实中的恶意与歹毒。

“这同样是药物!它让你产生离奇的幻觉,让你在幻觉中将时雨研究所的一切惨状都看做美好的模样,让你的时间感发生错乱,便于时雨亘弥继续他可耻的研究!”

公孙策将罐子丢在一旁,软糖骨碌碌滚了一地,无人在乎。

“为什么时雨亘弥费尽苦心做出了这些伪装?为什么他要为你营造出幸福的幻境?为什么他要给予你虚伪的爱,让你带着幻觉和其他时雨接触?因为这一切都是人工双相法使实验的一部分!”

时雨零与弟弟妹妹们的关系曾经很好。时雨零的性格大变过一次。常用影苍兰的爱丽丝·艾达尔,是个渴求自由的冒险家;注视着镜中水仙的时雨零,是仅爱恋自己的恶徒。双相修行极易崩溃成怪物。时雨零是双相法使。时雨零的梵相天赋更佳,可时雨亘弥决定重点培养她的灵相……

他早该想到的,甚至不需要这梦境也能得到这一结论了。

公孙策重重锤向桌子:“他恐惧你的天赋!他担心自己会培养出一个真正强大的人,一个对他们满怀恶意,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梵相法使!所以时雨亘弥将培育重心放在了灵相法上,他精心设计了这套新实验——你每个星期中有一半时间待在研究所,进行梵相修行,另一半时间与时雨亘弥共同生活。靠着无处不在的暗示,你被刻意培养出适合灵相法的性格特质,与对他这个父亲的爱!”

8月27日,时雨零在洋馆中服用药物。一天前,8月26日,时雨零在研究所中被清洗记忆。这样的身份切换每周都在上演,时间一天天过去,双相法使的培育逐渐成熟……

“记忆清洗技术与迷幻药物营造的时间错乱感,让你无论在何处都分辨不出真实的自我。但实验终究是有纰漏,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发觉了难以忽视的违和感。你的一周过得太快了!于是在某一天,你向时雨怜一发起了求助……在他行动的那天,你发现了真实。”

公孙策不敢看那女孩的表情了。公孙策强迫自己看向小女孩。

“这就是真相,时雨零。仙境之外的真相。”

“不。”小时雨零哭了,“不,不,不……不!!!”

她跑到灰发青年身前,拼命捶打着她的身体。

“你说谎!我的父亲很爱我!他给我买礼物!!他给我讲书里的故事!!”

公孙策真想否定自己的推论,都是他想多了,实际上他们曾是亲密无间的父女,如果真有那样一段时光,该有多好……!

他咬紧牙关,低声说道。

“你喜欢看书,可你的房间里连书架都没有。我在这屋里没发现过一本孩子能看的书,除了《爱丽丝梦游仙境》!这本书是你的新年礼物,但现在已经8月底了……”

“足足大半年的时间里,时雨亘弥连一本新书都没给过你!”

小时雨零松开了手。

她怔怔地望着灰发青年,眼中渗出了泪水。

“不……”她绝望地说,“不。”

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如梦似幻的幻象,碎裂了。

第三十七章 梦境交错(完) 梦的世界像被打碎的镜子一样碎成无数破片,父亲模样的时雨亘弥变成了灰色的砂。小时雨零消失了,一切陷入黑暗,紧接着新的场景出现。

公孙策再一次站在了时雨怜一的牢房前,这次牢房的门开着,男孩孤零零地站在门前。

没等时雨怜一开口,公孙策先说话了。

“现在是8月27日的下午,时雨亘弥带着时雨零来研究所进行调整,你该行动了。”

幼年的时雨怜一低头看着地板,一动不动。他阴郁地说:“现在的零姐姐,至少比我们都要幸福……”

“在虚假的幸福中沉浸的越久,发觉时带来的伤害就越大。”公孙策握紧拳头,“我们必须直面真实,无论真相有多么残酷……因为明晰过往之后,才能真正走向未来。”

“……”

时雨怜一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他划破掌心,在手背上绘出血色的纹样。

“祸相·显现,秽津日·咒天平。”

时雨怜一开始行动,公孙策跟随在他的身后。他们走出阴暗的走廊,来到那怪诞的大厅。这回大厅中有了人影,三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正在角落里吸烟,看到他们时其中一人大喊:“1号实验体出——”

他没能将话说完,公孙策随手抄起凳子,狠狠砸在了他的头上。头破血流的研究员惨叫着倒下,灰发青年狂躁地撞向另外两人。“去找时雨零。”时雨怜一开始跑动。倒地的研究员拿出手枪,公孙策一脚踩向他的手腕。“咕哇-!”被第三个人从背后缠住了,维持着这个姿态向墙后撞去!“咕哇-!”挣脱束缚后用手肘猛击研究员的心口!“阿巴-!”

研究员们的体力实际偏弱,几秒钟的功夫公孙策就打倒了两人。公孙策一把抓住最后一个研究员的衣领,将他的脑袋撞向墙上。“阿巴-!”

“没在街头打过架,嗯?”超能力者喘了口粗气,松开了昏迷的研究员,转身追向时雨怜一。他全力奔跑,经过一扇扇紧闭的大门。按照上一次的时间计算,他早就该到终点了,可这回走廊长的不可思议,像是根本没有尽头!

公孙策在理奈的笔记中看过类似的记载,有些明晰梦到了最后会难以通过,因为潜意识在拒绝他探究真相。

时雨零将梦境做成这幅混乱的样子,将真相隐藏在了最深处,在即将结束时甚至将梦境的结构都改变了,她绝不想再回忆起这一天最后发生的事情……

“可你总要面对的,时雨零!”青年嘶吼道,“除非你像过去的我一样,想永远欺骗自己!”

公孙策继续奔跑,双腿肌肉酸痛,身上大汗淋漓,恍惚间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中还是现实里。他又跑了十几分钟,又跑了半小时,又跑了不知多久……

终于,这场无形的较量到了终点。那股困着他的力量放弃了,公孙策来到了走廊的尽头。

实验室的门开着,幼年时的时雨怜一站在他的前方。男孩的身旁倒着十几具尸体,他的七窍中都流出了鲜血,看上去极为可怖。

幼年的时雨零穿着洋装,站在墙角瑟瑟发抖。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叔叔们都倒下了,为什么她的弟弟突然变成了这幅可怕的模样。

“怜一,你,你怎么了……”

“对不起,零姐姐。”时雨怜一走到女孩跟前,用手指碰触她的面庞,“对不起。”

小时雨零迷惑地睁大了眼,时雨亘弥与白袍男人从侧方推门奔入。时雨亘弥将手身向前方,白袍男人的袖中射出手里剑,一切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只有男孩的声音飘荡在空中。

“代价是一年内失去意识,回报是唤醒你的记忆。”

他付出了代价,咒天平的交易达成。手里剑刺入后背,失去意识的男孩倒下。小时雨零下意识扶住昏迷的男孩,看向不远处她的父亲。

她的瞳孔缩小了,脸上的表情飞速变换,惊愕、迷惑、愤怒、恐惧、不敢置信……她呆呆地坐在地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哦,天啊……”时雨亘弥夸张地叹息,“这让我说什么好?我最好的实验体毁了我手头最顺利的实验计划。运气不好也要有个限度吧!”

他向女孩挥手:“都记起来了,小公主?”

这男人仍在微笑,用着和以前一样的称呼,用着和以前一样的语调。究竟是多么无情的男人,才能做出这等残酷的举动!

女孩的嘴唇哆嗦着,她听到那男人笑着问。

“快跟爸爸说说,你的灵相法还能用吗?”

“啊啊……”

无意识地,她发出无意义的声响。而后终于,这声音变为了绝望的哭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崩溃了,抱着头颅大哭,靠在墙上嘶吼。“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假的!!!”

“怎么会呢,小公主?至少你是真的很爱爸爸,不是吗?”时雨亘弥仍在笑着,似乎感觉很有趣。

“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女孩疯狂地扑向这个男人,瞬间就被白袍的忍者压制在了地上。时雨亘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的“女儿”。

“告诉你一件好事吧,小公主。”

像过去与她讲故事时那样,像做实验时嘲笑她那样,无情的男人开口了。

“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卑劣、邪恶和失败。努力和梦想会被厄运毁灭,善意与信任会遭到背叛。爱,从来都不会被无缘无故地给予,仅能用你手头拥有的东西去做交换。天真地活着,就会被利用到最后才悲惨地死去哦。”

“所以说,爱和善意都是留给自己的东西。”

白衣的恶魔双手插兜,低下头来,俊美面庞上的笑颜令人心生寒意。

“——这世界上唯一能去爱的,只有自己。”

女孩无声地注视着他,爱与恨在眼中交织成粘稠的黑,时雨亘弥大笑着转身,和门口面色冰冷的青年对上目光。

“不是这样的。”

无关处事原则亦或正义邪恶,发自内心的冲动让他扬起手臂。

要否定他。要否定他的言语。要否定这个男人。我绝不容许你这样说,绝不容许制造悲剧的你在安全处微笑——

我绝不容许你这样的卑劣者,用恶毒的言语侵蚀她的心灵!

“——别相信这恶徒的鬼话!!”

杀意凝聚出黑红色的流光,那光芒凝实为无比尖锐的锋刃,刺入时雨亘弥的胸口!

他挥剑将梦中的虚影斩裂,将制服时雨零的忍者也一并斩杀。周围的一切都因终末剑的力量而摇摇欲坠,梦境马上就要崩溃。

“清醒点,时雨零!”他蹲下身来,抓住女孩的肩膀,“你的生命里不只有那个人渣,想想那些对你好的人,那些真正在意你的亲人!你的弟弟妹妹也爱着你啊!时雨怜一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就为了帮上你的忙!!”

“我没有亲人!”时雨零尖叫道,“全都是假的!!”

她已完全崩溃了。最爱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让她的精神陷入极不稳定的状况。她无法再信任任何人了,无法再相信任何事了。仅有恶魔的赠言在心中回荡……

公孙策指着不远处的尸体:“那你要相信那混账的话吗,时雨零?!”

“现在的我还能相信什么,告诉我啊!!”

公孙策看着痛苦的女孩,像是在看多年前的自己。消极、极端、自我封闭,把自己留在阴暗的角落里,对周边的一切张牙舞爪,不让任何人靠近。

他很清楚这是无法靠独自走出来的。一个绝望的人无法靠自己拯救自己。除非有人逆着光走来,蛮横又不讲理地将她拉出阴影,拽向阳光下的世界。

“——喂,时雨零!”

公孙策将黑剑丢到一边。他在利刃落地的声响中踏前,伸手抱住哭泣的女孩。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这天真的想法,但我希望你别按照他说的去做……你不能变成第二个时雨亘弥!”

她的哭声一停,在青年的怀抱里呆滞地站着。

“你的弟弟至今还爱着你,他豁出命去也要救你的性命。你的房东是个有点呆的女孩,性格算不上好,可跟你处的还不错。”

“十一年后的你仍有家人和朋友,如果这些还不足够——”公孙策深吸口气,坚定地说:“那你可以相信我。你想怎么样怀疑我,嘲弄我都无所谓,但我一定会帮你!”

梦境完全破灭了,实验室中的一切都被黑暗掩埋,只剩他和女孩待着的这个角落还有光亮。

公孙策扶着女孩站起,帮她站定。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他退后一步,等待梦境结束的瞬间。这时女孩伸手,拉住他的衣角。

“……不要走。”

公孙策揉了揉头发,叹息道:“哥哥不走,哥哥一直陪你到最后。”

小时雨零抬头望着他,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最后一丝光亮在这时也离去了,恍惚之间,他看到眼前的女孩变成了成年后的模样。

晕眩感向大脑袭来。眼前一黑后,七条道路的在他面前出现。紧接着公孙策感到自己的意识被压缩成针,向着外层抽出。这过程中一系列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冲向他的脑海。高空中的收容飞船、牢房中的争论、卡尔黛西亚、奥鲁斯、癫狂的诛心之语、暴走的能力、闯入牢中的黑发魔女,还有她留下的言语与那邪异的笑……

·

“!”

公孙策猛得从床上爬起,樱吹镇宾馆客房的景象映入眼中。他正躺在小宾馆的床上,手机放在床头。苏醒前灌入的大量信息让他头昏脑涨。这是什么……难不成是另一边的梦?那个漂亮的黑发大姐姐是时雨零……

公孙策用念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的疼痛感告诉他这是现实。然而梦中的一切在脑中激烈地回荡,未曾经历过的梦境成了他记忆的一部分,冲突感与痛苦让他的大脑像是要炸了一样,使得他忍不住捂着头呻吟。

这经历来得快去得也快,半分钟不到,错乱感就消失了。他紧抓着被子,看向右方时雨零的床铺。

黑发女子与他对上了目光。她的眼瞳与那幼小的孩童是那般相像,使得他一时将二者的形象在心中重叠。

“我......”下意识的,公孙策向前伸手,想接近曾经无助的女孩。可时雨零的神情霎时间变了,变回了那个曾与他在龙首上厮杀的女人。

“不许这么看我……”

她凶狠地扑了过来,跨坐在青年身上,死命掐着他的脖子。

时雨零歇斯底里地尖叫道:“不许同情我!!!”

我是人类啊,时雨零!即使经历了再多,我也仍旧是有感情的人类。亲眼目睹了你的过往,我怎么可能会不生出感情……

他没把这些话说出口。他知道实话只会起到反效果,只会再一次刺激对方脆弱的心。但公孙策还是说了实话,另外的实话。

他抓住女子的手腕,趁着对方挣扎的时机开口。

“你在风里笑着的时候很帅气。”公孙策勾起嘴角,“像童话里的魔女一样。”

“你……”时雨零愣住了。

“真的。我都对你着迷了。”

“哈。”时雨零虚弱地笑着,慢慢松开了手。

一点点的,像是失去了力量一样,她的身体倾倒,倒在了公孙策的身上。

有什么东西打湿了公孙策的胸口。

她死死抓着青年的身体,指甲掐进了肉里,发出零星的啜泣。

灰发青年笨拙地抬起手,犹豫了很久,轻轻拍着她的背部。

“别哭了。”

啜泣声更大了,他看向天花板。

“我会帮你的。”公孙策轻声说,“别哭了。”

------题外话------

(今日两更,周三歇一天)

第三十八章 夜谈 公孙策靠在床头,疲惫地望着天花板。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4点,可他怎样也睡不着了。一连串的突发事件让他头皮发麻。道路深处的那人是谁?零岛的涡流被他称为命运王的祸津界,可命运王又是谁……他还提到了寂静王,种子……灵光神化……谜团越来越多,他明日势必要与严契联系一次了。

还有另一个问题与他息息相关:他现在算明晰法使了吗?他的明晰梦让时雨零代打了,这肯定不是正常情况。他有心问问时雨零……可现在房中弥漫着的却不是适合说这些的氛围,绝对不是。

“给我全部忘掉。”

时雨零的说话声带着浓重的鼻音。他隔壁的床铺上,白色的被子像鬼魂一样撑起,某人将自己完全藏在了被子里。

“全部忘掉。”某人抽了抽鼻子,“不然我就杀了你。”

还杀了我。

被绑住的时雨十七都比你现在的威慑力强。

几分钟前公孙策给绮罗留了言,将手机关机了。他不得不这样做,否则某人大概要豁出一切去杀人灭口。

他起初讶异于时雨零的情绪崩溃来得如此之快,但用不了多久就想通了:时雨亘弥在她心中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她本以为自己手刃仇敌后已经自由,可从她在飞机上得知时雨亘弥未死的那一刻开始,过去的阴霾就再度来袭,如影随形。

他早该想到的。时雨零从到了零岛之后就一直在害怕,害怕再度被那恶魔掌控,害怕她至今为止经历的一切是童年的再演,是时雨亘弥的安排。时雨零的状态之糟糕就像他在收容船上的时候一样,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足以令她崩溃……

出于缓和气氛的考虑,公孙策拖着嗓子说:“很遗憾公孙先生我的超能力不是快速失忆,忘不掉了,怎么也忘不掉了。”

时雨零钻出被子,恶狠狠地把枕头扔过来,又躲回被子里。

小姐你几岁了。

这是你来零岛之后第二次扔枕头了,能不能成熟一点,有点成年女性的样子好吗?公孙先生我肉都被你掐紫了硬是一声没吭还在安慰你哎……

超能力者腹诽着起身。他将房间的灯打开,在热水壶边找到了茶包和速溶咖啡。

“我估计着自己是睡不着了,我看你也一样。要红茶还是咖啡?”

被子堆里传出闷闷的回应。

“……你之前骗我说你不会泡。”

初次见面的对话你到现在还记得啊,记仇的女人。

“对啊,我骗你的。”公孙策毫无心理负担地答道,“顺便你要纸巾吗,我用念动力帮你送点。”

被子里没有回话,他全当对方默认了,用念动力抽了几张纸放在被子堆旁边,敲了敲床。

时雨零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纸巾,飞快地缩了回去。

公孙策把水烧上,一阵纸巾擦拭的声响后,被子堆里的某人说话了。

“……你欺负我。”

超能力者自认心理素质过硬,有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底气,饶是如此他也差点摔倒在地上。

“到底谁欺负谁啊时雨小姐?!”公孙策锤着胸口,痛心疾首,“咱们摸着良心……好吧我知道你够呛有这东西,摸着我给你的纸巾说话好吗?你一记穿心掌我命都没了任谁看都是你欺负我我奋起反抗吧!!”

“你害我做噩梦。”擤鼻涕的声音。

公孙策着实没想到对方会丢出这样一记曲线球来,完美绕过了他的防线直击要害。他仔细琢磨了一下发现今晚的一系列事情好像大概的确是由他作死去看了涡流而开始的,而时雨零在这事上似乎也许当真是被卷入的……无辜者……

“不是,这个,我也没有想到……”

“天天都想说谎骗我。”被子里的某人继续碎碎念着,“用项圈威胁我。用没品的笑话嘲笑我。说我讨厌的年龄话题。未经允许就跑到我的梦里。逼我笑给你看。解梦的时候用暴力的行动吓我。突然就抱过来。还打算掀我裙子。”

灰发青年僵在原地,这一通罗列罪状的言语简直如同万箭穿心,让他认真怀疑起自己是否真是个罄竹难书的恶棍。公孙策尴尬地张了张嘴,低声下气地说:“我的我的我的,怪我。”

抽鼻子的声音。“天天用色眯眯的眼神看我。”

我的我的……喂等会你给我等一下。

被子里的某人越说越上瘾:“用伪装身份口头调戏我。我洗澡的时候在外面想入非非。偷偷看我的胸部和大腿。刚刚还趁机占我便宜……”

“我的我的我的……个鬼啊!你胡扯吧你就,你主动扑过来还我占你便宜?!”公孙策气急败坏地说,“天底下还有你这样情绪崩溃的,啊?!”

“……噗。”

你笑了是吧。你绝对笑了,捂着嘴都忍不住笑出声了!!

“变态。”时雨零用深受创伤的声线说,“自大狂。色小鬼。妄想病人。受虐狂……”

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公孙策气得七窍生烟,连念动力都不用了,跑到床边抓住被子一掀:“还装?!”

呼啦一声,被子被掀了起来,抱膝坐在床上的某人正偷笑到一半,刚好与外面的公孙策对上了眼。

“滚开啊变态!!”时雨零一脚踹了过来。超能力者赶忙回避:“你还有理了嘿?!我提醒一句你穿这么少打近身战不太得体——喂不准挠人你是哪来的野生动物吗我要反击了!!!”

·

五分钟后。

水烧好了,公孙策将茶与咖啡各泡了一杯,很有绅士风度地供某人选择。

时雨零选了热水。

在这五分钟内他又用念动力拧了条热毛巾,好歹洗了把脸的某人总算是肯换个造型了——现在的时雨小姐将整个身子都藏进了被子里,只漏出了脸和拿着杯子的手,活像被棉被吞噬的冤魂再现人间。

她喝了口水,嘟囔着说:“喂,小恶棍。”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你可以继续用这称呼叫我,我以后就管你叫爱哭鬼了。”

“切。”时雨零撇撇嘴,“那起事故在现实中是怎么解决的。”

那起事故……收容船的念动力暴走吗。

公孙策揉着头发,回想起久远的过去。

“我估计你也猜出来大哥……就是莫垣凯他挺厉害的事了?”

“嗯。”

“就和你想象的一样。大哥把事情解决了。”

公孙策想起了十年前某人的英勇举动,摇头微笑着。

“他先过来把我敲昏了过去,然后把掉下去的所有人都捞起来了,在这过程中顺便将那艘船修好了。”

时雨零瞪大了眼睛:“你给我等下这是能顺便做到的事情吗!”

“他可以。”公孙策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也能想象到之后的发展,船上乱成了一锅粥。剩下几个超能力者要么想趁机越狱要么受了大刺激情绪失控,我一起来就看见卡尔黛西亚发疯一样乱丢火球,士兵们的情绪也紧张的要命,船上差点就要开始大乱斗。”

时雨零咽了口吐沫。“然后呢?”

“当时奥鲁斯那弱智趁机想搞事,好像是被互助会的会长敲晕了。”公孙策很不确定地说,“然后医生也顶不住暴走了,场面很有些血腥我就不形容了。骸首在当时最安全,他没有小弟……我记得他好歹是把自己的狱友控制住了。当时大哥和会长在士兵和我们之间来回跑,一边安抚情绪激动的同伴一边和官方和谈……”

“那种疯狂的场面下他们要怎么安抚与和谈啊?!”

公孙策顿了顿,坦诚地说:“好吧,其实是他们两个联手把所有人都揍了一顿。最后大家都消停了他们俩去跟官方的大人物谈判了,这事才终于结束。”

时雨零呻吟道:“我想象不出来肥仔和某人携手大战龙种和精锐兵团的场面……”

公孙策眉头一皱:“什么肥仔,怎么说话的!当时还不是!”

“互助会会长是谁?骸首牢房里那个?”

公孙策面色古怪地说:“你在梦里没见到他,他跟医生一块关在左侧牢房里,座右铭是人生不过几万天,能摸一天是一天……”

“你们帝国的龙种都这么有个性吗?!”

“最高危险度的几位都很有个性。”公孙策纠正道,“只有公孙先生我是正常人。”

“对对对,你第一个暴走你最正常。”时雨零翻了个白眼,“我真没法理解你们的心态,就这还和谈?!我要是你我早杀穿这破地方找上门报复了!”

公孙策抿了口咖啡,摇了摇头:“一船人从指挥官到士兵都是写了遗书才上来的,真出大问题就是全船殉爆。”

时雨零哑口无言,公孙策叹道:“想想他们的处境就也生不起太大的报复心理,在知道我们都有可能引发龙灾降临后,就更能理解当时的措施了。从现在的角度看来,收容船上的措施全都起了反效果,简直是逼着我们暴走,但当时大家都没有经验……自我暴走那天过后,我们的待遇反而变好了。拘束服不穿了,三餐管够,还定期给放节目请专人做心理辅导。”

实际上那拘束服对大多数人也都没用,收容全靠能力者们自己配合。

时雨零冷笑着说:“你可为同类做了件好事啊。”

“挺好的不是吗。”超能力者耸耸肩,“十年后还有漂亮大姐姐来梦里开导我,挺值的。”

棉被怪物斜眼瞟着他:“你这小恶棍果然对我有觊觎之心。”

“是你诱拐我好吧,我见了你可真是小恶见大恶了。”

公孙策回想起梦中的一幕幕,不得不承认很有些解气。他自己是说不出那些话,更做不出那些事情的。

诚然,奥鲁斯的话语都是歪理,但那其中也确有着他一直在意的事情。存在价值、意义、负面影响、自灭……认识到不等同于消失了,思绪在心中形成郁结。即使一直做着帮助他人的事情,也难以认可自己的存在。

在握住了她的手之后,像是抛弃了重物一般,心灵似乎变得轻快了。对自己的爱是恶念……他是曾有这种想法的。而现在,回忆起她的笑容,却觉得那份“恶”是可以接受的感情了。

“总苛责自己与独善的假清高无异吗……”超能力者苦笑着说,“结果,我也是想幸福地活下去的。”

“呵,小鬼。”时雨零大声嘲笑。

“你偶尔也有温柔的一面啊。”

“闭嘴,恶心死了!”

果不其然,又暴躁起来了。还是别说她小时候的话题了,不然时雨零怕是要抓狂。

钟表的时针指向5,天快亮了。他不打算问时雨零梦境之后的事情了,因为那节点过后的发展显而易见:时雨零仍留在研究所,在十一年后成了一个恶徒。

公孙策忍不住想,如果那时真有人去拯救她的话,一切都会不同,可人生没有如果。他心想自己是十分幸运的,他遇到了大哥、遇到了艾兰迪娅、遇到了很多值得信任的人,因而才能从泥潭中脱身。可时雨零不同……她遇到了时雨亘弥。

她背弃善,寻求恶,归根到底是惧怕再次被欺瞒与伤害。所以她嘲笑善意,抵触善人,对一切都投以冷漠的目光。时雨零站在了善的对立面,最后也成了一个欺瞒伤害他人的恶徒。

公孙策把茶杯放在桌上。“你可以不信我,但我会帮你的。”

“管好你自己吧。”时雨零冷冷地看着他,或许是心理作用,他感觉那目光不像过去一样冷漠了。

“今天晚上的事情全都没发生过,明白吗?”

“不明白,我说到做到。”灰发青年坐回床上,“如果你不想听的话我可以保证以后再也不刺你一句。”

被子妖怪往床边挪了挪,表情极为精彩:“啧……你这受虐狂莫不是真打算追求我……”

“你精神到底扭曲到什么地步了才会得到这样的结论。”

“呀,好帅,我心动了。”(假声)

“到底谁觊觎谁啊,青春期的女高中生吗你是?!”

就结论而言,两人一直吵到了天明。

·

早上,7点15分。

出云理奈端着饭碗,来回观察着对面的两人。

休息了一夜过后本该是神清气爽的时候,但这两个家伙却哈欠连连,时不时目光相交又把视线移开,看起来非常古怪……非常古怪!

是武会·军锋夜间来袭了?又有忍者和匿神作妖?不对,属于女子高中生的直觉告诉她,事有蹊跷!理奈瞄了眼公孙策的手机,锁屏画面上用粉色字体写着“半夜关机我很生气”。

半夜关机、两人关系微妙地变了、没休息好、难道说……?!

女同学们课间八卦时的话题在脑海里像坐了火箭一样乱窜。理奈咽了口吐沫,告诉自己不能胡思乱想,要相信师弟的专业素养,一点证据都没有这么想怎么行呢!你看公孙策脖子上那道抓挠的痕迹明显就是……就……?!

理奈手里的筷子“啪”一声掉在桌上。

“你们,真在任务中,做了?!”

来自苍穹之都的二人组同时叫道:“满脑子都想什么啊你这春巫女!!!”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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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好运气 “惨白的光将黑夜蹂躏,迷醉的人们睁开眼皮!用血和泪水换虚假的希望,把性命变成薄薄的钞票!”

“早上好,早上好,您今天的气色也很糟糕!”反神道摇滚乐团的报时今日依旧丧气,“僵尸在苇原的街头站起,向罪恶的都市报声早!”

一只有气无力的手盖在收音机的开关上,掐断了当红歌手的说唱。“ZZZZ……”时雨亘弥把收音机推到地上,翻了个身,把头深埋在枕头里,又开始呼呼大睡。

要是没人管他,这男人恐怕能再睡上一整天。一分钟后,皮鞋踏在大理石上的声音在卧室门前响起,来者轻敲房门,三次后均无人回应。

咔哒一声,卧室门从外侧打开了。来者走到亘弥的床边,年轻的声线平稳无波,像是异国贵族家庭中的管家。

“父亲,您该起床了。”

“吵死了……”时雨亘弥闷着头说,“我要睡觉……”

来者无声地拉开窗帘,让苇原城的阳光照进屋里。时雨亘弥惨叫道:“啊啊啊!你这不孝子!!”

阳光照亮了来者的身影。他身板笔挺,穿着一身白色的燕尾服,戴黑手套与单片眼镜,中长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果真是一副与说话声相符的管家模样。

时雨终一弯腰拾起收音机,无声地放在床头。

“这是您昨夜的吩咐,父亲。”他将床头灯也打开了,“您吩咐我一定按时叫您起床,无论采用什么手段。”

“我真这样说了?啊好像真是……可恶。”时雨亘弥把手盖在脸上,“我想想。对了,昨天的黑客攻击。解析怎么样了。”

“电子部门认为,这次攻击中表现出的技术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应对能力。我个人认为有可能是……”

“隐律主的信息操控。”时雨亘弥揉着眼睛爬起,“肯定是了。苍穹之都的同行们误打误撞研究出一个山寨隐律主来。”

时雨终一问道:“父亲,您说的误打误撞是指?”

“瞎猫碰上死耗子,靠龙种碰运气碰出来的!那帮蠢材哪可能人工复制出他的力量。”这男人的不屑之意溢于言表,他连苍穹之都的白大褂们都不放在眼里。“老不死们说什么了?”

“我的执行权力被山崎大人暂时收回了。”时雨终一一板一眼地报告,“本月内,常规情况下,我无法向您提供自己之外的战力。”

啊哈。果然,昨天早上那波突袭让老不死们焦头烂额了。山崎与宗本院到现在都还在和神官们交涉吧,想想真让人笑掉大牙。

“多死板的人!他的人生中一点乐趣都没有。”时雨亘弥幸灾乐祸地笑着,“走走走,跟你两位叔叔一起吃早饭去。他们手里肯定有那个山寨隐律主的资料,这几天全力研究这个。”

时雨终一落后一个身位,跟在他的身后。“您认为这对祸军计划有帮助吗?”

“说不定有用,有这概率就值得一赌!反正计划本就是赌博,多加一份筹码也没什么两样。”

“了解了。父亲,我什么时候出发去兄长和姐姐复仇?”

“他们还没到大和岛,急什么?你可以再给他们打个电话嘛,说拜托路上抓紧点,我等不及见女儿了。”

“了解了。”时雨终一拿出手机。

“你有明白我在开玩笑吗?”

“现在明白了。”

时雨亘弥揉着儿子的脑袋,长叹道:“白痴啊你。”

他们亲密地走出卧室,就像真正的父子一样。

·

同一时刻,苍穹之都。

“姐妹们,我打算趁怜一昏迷的这段时间给他做植皮手术。”

捧着冰咖啡的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坐在自家沙发上如此宣称。

时间是八点三十分,地点是卡尔黛西亚的公寓,被叫来开女子会的两位女性社团成员一左一右坐在礼帽女旁边,活像门前的护法。她们心情复杂地注视着客厅中央,顾不得对某人破天荒的发言给予回应。

客厅中央放着一张滚轮单人床,床上躺着一位安静的美男子。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呼吸平稳,似乎是进入了深度的睡眠中。要只是这样的话也算可以接受,但是……

“……呜。”大小姐把头扭到一边,努力控制表情。绮罗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那个,那个红鼻头是在搞什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沉睡美男子的脸上带着一个属于节日驯鹿的大红鼻头。不仅如此,他交叉的双手中各握着链锤与牧羊杖,额头上系着“减价促销”的红带,床边还围了一圈白色的纸人。阴森恐怖的荒诞氛围,足以让任何一个善于整蛊的高中生闻风丧胆!南无三!莫非,这是蕴含着深刻寓意的异国邪恶仪式吗?!

“啊我觉得不放白不放就帮他打扮了一下。”

“他是你男朋友哎卡尔黛西亚!!!!”

“所以我整蛊起来心安理得呀~”

大小姐望着时雨君凄惨的姿态,打了个寒颤。这就是在恋爱战中落败的末路,好可怕!

为了平息心中的恐惧,不得不大量摄入加奶油的冰咖啡了。秦芊柏拿起咖啡杯,委婉地说:“手术要考虑当事人的意见。”

“不需要,我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完全无视了当事人的想法!“这么好的机会不给他治疗,错过是要后悔的,要后悔的呀!”卡尔黛西亚痛心疾首。

绮罗弱弱地举手:“但治好了之后无常法的效果会减弱……”

“不重要,反正我会保护他的~”

一点都不像是女朋友的发言。时雨君听到之后也会苦笑吧。绮罗投来求助的目光,大小姐知道现在是该出手的时候了。她将咖啡杯放在桌上。

“可是,如果没有时雨君的咒天平,卡尔黛西亚上次已经死掉了。”

“嘎啊!”

被一针见血的指出事实后,礼帽女发出怪叫。秦芊柏乘胜追击:“而现在的时雨君也正在支付代价的过程中,将伤痕去掉说不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即使这样也要坚持己见吗?”

“可,可恶!”

被完全论破的礼帽女倒在了沙发上,绮罗小幅度鼓掌。取得一局胜利的秦芊柏思索起友人的状况。

时雨君陷入昏迷,一看就知道是他支付了代价,问题是……

“时雨君做了什么交易?”

“谁知道!”陷在沙发里的金发女没好气地说,“我那天回家一看发现官方的人把他送了回来说拜托你照顾了。这家伙又一句话都没跟我说,等他醒了我必定跟他算总账!”

原来如此。大小姐突然说起无关的话题:“说起来这几天,阿策也不见了呢。”

“对啊,爱丽丝亲也说有事要忙。”

“真巧啊。”

两人阴恻恻地转头,盯着喝咖啡的偶像。察觉到恐怖视线的绮罗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尖叫声:“呜啊?!”

卡尔黛西亚阴森地笑着:“嘿嘿嘿,绮罗……我们是好姐妹对吧?这种状况下什么都不说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绮罗握着杯子哆嗦起来。“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决定了。小芊,去把我买的那套女仆装拿来,给这个色色偶像换上。”

“交给我。”

超能力者们像恶魔一样逼近了可怜的偶像。“不要啊!!”粉发双马尾惨叫,“我,我有保密协定,不能说的!”“还不配合,给她换!”面无表情的恶魔来了!绮罗当机立断举咖啡投降!“我招!!”

“哼,连坦白从严抗拒从更严的道理都不懂。”礼帽女冷笑着抱胸站立,“怜一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绮罗支支吾吾的:“时雨怜一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负责跟进的是公孙策那边……到目前为止大家都没受伤一切顺利……”

大小姐单手叉腰,以尖锐的视线审视着好友:“其他的方面呢。”

绮罗在心中惨叫。这你让我怎么说啊!昨天半夜他们两个突然同时苏醒,时雨零掐着公孙策的脖子说奇怪的话,最后趴在他身上哭……然后公孙策把手机关机了之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说出来的啊啊啊!

绮罗躲闪着好友的视线:“应该是在健全的范围内吧……”

秦芊柏默默抓住了好友的肩膀:“详,详细一点。”

你都结巴了啊啊啊啊啊!

绮罗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不触犯保密协定、能够表现出危险性、尽量帮某人避重就轻并帮一行人隐瞒好隐私的说法。

“公孙策的队友是时雨零,所以他们这段时间距离会比较近。”大小姐的眼神变得不太友善了。

“他抵达目的地后就与高中生年龄的可爱女孩子一起行动了,后来才发现她是自己的师姐。”大小姐的脸色开始发白了。

“之后又遇到了哥特萝莉装的病娇女孩与漂亮得像妖怪一样的白发女忍者。然后就没有了,真的!就这些了!秦芊柏,坚持住,秦芊柏!!!”

大小姐捂着额头,倒退两步,倒在了沙发上。卡尔黛西亚悲痛地叫道:“太残忍了!小芊的生命值归零了!”

秦芊柏虚弱地说:“才三天就……”

“你要换个角度想,都三天了。”礼帽女见怪不怪地说,“你还不了解他吗?那笨蛋可是在路上逛街都能遇见美少女的人……嗯?稍等。”

卡尔黛西亚的手机震了起来,她看着来电显示的名称,挑了挑眉毛。

“少见啊,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某个情报贩子温厚的声音。

“早晨啊,斯宾塞尔。我这两天和实验室一起做了个新设备,想请你来试试合不合适。”

“免了,我对干架用的东西没兴趣。”

“别这样讲,说不定会有用处。”莫垣凯不急不躁,“等到时雨怜一醒了之后,他可能都要出趟差哦。”

卡尔黛西亚盯着男友说:“但我得照看怜一才行。”

“我派车去接你咯。你要是一个人搬不动他,也可以找其他人帮忙……比如秦小姐。”

“好,备好你的零食。”

卡尔黛西亚扣掉电话,欢呼雀跃:“有趣的事来咯!!”

大小姐已经靠过人的听力察觉对话内容了,她站到红鼻子法老床前碎碎念着:“快醒来、快醒来……”

绮罗望着自己的两位……三位好友,深深觉得这边的混乱度比起零岛也没差到哪去。

·

零岛,苇原城。巨龙崇拜者今日也在忠实地骰骰子。

“今天你们的运势是……”

运气【1d100:84】

“哦哦!”巨龙崇拜者手舞足蹈,“祸津神大人露出了微笑!伊豆能卖将金色的线自涡流中垂下,今日你们将有好运笼罩!”

他拿起铅笔,在纸上写出事件的走向。“首先是武会·军锋的袭击……今日上午你们将遭遇【1d10:8】位无常法·心态·空手道都千锤百炼的精英忍者。一位是非忍军首领的显现,七位是千锻的通神巅峰,本准备以个人名义围攻你们的忍者部队,在七曜神道的干扰下分批抵达,并在三人齐心协力的配合下全都无伤打倒了。”

“运气不错的你们在下午规避了其余的拦截,最后在北部的新洲市略作停留。你们将遇到的事件是……啊哈,匿神们的集愿祭!究竟会发生什么呢,真期待啊。”

“这个进度下,最多后天就能开始大和岛突破战了。”巨龙崇拜者将笔搁下。“快来吧快来吧!到了大和岛,能过的判定就更多了,祸津神大人就能更愉快地骰骰子了!”

·

苇原城西侧,手袋区。

昨日抵达零岛的风衣男人,此刻正专注地望着地图。被铅笔画上的繁杂线条,在刚刚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男人眯起眼睛,他的手指顺着地图上的线条移动。

“巡玉区……不,六本院区吗……”

他拿出笔记本,记了一笔,提着手提箱走出房门,开始今日的工作。

·

仍在筑紫岛的公孙策三人度过了极为充实的半天。

8:30,遇到了剧毒物=san的伏击。剧毒物=san是善于利用生物毒的忍者,空手道与术的修行都实际强大。但还是干掉了!

9:00,键盘=san与喷火器=san的追击。键盘=san是善于电子战的忍者,喷火器=san是善于火力轰炸的忍者,双方的配合实际强大。但还是干掉了!

半小时后是多面体=san的偷袭。紧接着在公交车上与铁链=san决斗。午餐时间与兽弹=san率领的狸猫部队混战。午后是与利刃=san堂堂正正的空手道对决。最后是魂切级的老忍者,淤秽=san以个人名义发起的挑战。每一个人都是值得以6000字以上描述战斗过程的强敌……但是,全都干掉了!

于是,时间来到下午4:44,三辆自行车驶入了新洲市。

新洲市位于筑紫岛北部,依神智川而建,汇聚海水形成的大河自都市正中穿过,每到旅游旺季,就能在河面上看到一艘艘月牙形的小船载着游人渡河观光。顺着这条大河一直北上,就能抵达零岛的又一个奇景,联通筑紫岛与大和岛的阶梯大瀑布。

本市同时还以本地的特色温泉闻名,这是旅游手册中也有记载的。因而许多自驾游指南都将新洲市作为旅途中重要的一站。

眼下,三位灰头土脸的游客刚将自行车停在路边,他们已不能用“风尘仆仆”,而需用“恶臭熏天”来形容,呕吐物、臭袜子、腐烂食物与种种令人大倒胃口的气味在他们身上混合在一起,让他们闻上去很像是……掌管下水道的神明。

“咱想吐……”倚在自行车上的理奈脸色发绿。

“我以前以为败水坏兽差不多是恶心无常法的底线了。”公孙策忧愁地望着天空,“事实证明无常法的下限之低远超乎我的想象,淤秽=san不愧是魂切级的实力者。我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有在fen……在泥海里战斗的一天……”

时雨零尖叫道:“闭嘴,别让我再想起那个老变态!!!修出这么恶心的无常法活该一把岁数还没当上忍军首领!!!”

别这么说。淤秽=san实际是位很有礼貌的老人,自称受老友所托以个人名义前来拦截的他,甚至都没把车上的平民百姓当人质,而是选了个空旷地方开打。如果他的无常法没那么独到的话……那本应是一场值得大书特书的精彩战斗……

“咳咳,呕。”公孙策干呕了几声,“绮罗,最近的宝X梦中心在哪里。”

手机里的绮罗脸色也不好看。

“现实世界中才没有那种红房顶的便利建筑……”

理奈干呕了一阵,说:“咱认识一家老牌的温泉旅馆……”

“去!”时雨零坚决地说,“有什么事等我洗完澡再说。”

下水道三人组顶着路人们异样的目光前进,一路造成的效果堪称鬼神辟易。他们不约而同地想,今日自己的运势必然是极差的。

而在几十米外的小巷里,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正偷窥着他们的背影。

“嘻嘻……来啦!金色联系的人来啦!”

“嘿嘿嘿,请他们来,带他们来!”

“邀请他们来祭典吧~~”

光听嗓音和那怪里怪气的说话方式就能知道,这几个家伙……根本就不是人!

第四十章 集愿祭(1) ·来自绮罗app的推送·

???)今日也传达给你的零岛真实。

筑紫岛有六个历史悠久的神社,被本地人敬称为六大社。

其中历史最久远的是位于最南边的黄泉神社,供奉好运与良善之神,伊豆能卖神;而人气最高的是位于新洲市以北的稻荷神社,供奉商业的守护神,御馔津神。

顺便一提,新洲市的豆腐都很好吃,这是由于本地流传着御馔津神喜欢吃油豆腐的传说。

·

理奈推荐的温泉旅馆名叫阎泉屋,是坐落在新洲市老区的一家老式和风木建筑,号称营业历史在百年以上。公孙策认为这家旅馆不愧百年老店之名,在各方各面都很有特色。其独到之处主要体现在联通大门的红漆木桥、像蒸笼般层层堆叠的建筑外观、穿着和服的女服务生,以及老板娘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

“……”

公孙策捏着眉心,努力说服自己这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摇来摇去的尾巴可能是和服上的装饰,头上竖起来的尖耳朵应该是发箍,发亮的眼睛,长长的嘴与面上的黄毛和胡须则是……

不,不行,说服不了自己。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阎泉屋的老板娘都是只穿和服的大狐狸啊!

狐狸妖怪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来很人性化地一笑,露出满嘴尖牙:“有什么是我能帮您的,客人?”

公孙策讪笑地摆手:“抱歉,刚刚遭遇了下水道管道炸裂事故,实际没缓过神来。”

“啊呀……怎么会这样……”

狐狸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是发自真心而非演技。不要这样啊,我不想被狐狸妖怪同情啊!!

公孙策在一边在内心惨叫着一边退后,心说上午打完忍者下午妖魔鬼怪这一天过得当真是有够充实。他有心跟理奈说事有蹊跷,却发觉小巫女笑吟吟地走上前来,向狐狸老板挥手。

“湖理阿姨,好久不见啦~”

因为是狐狸所以叫湖理吗!这名字也太随便了吧!话说别在这里玩谐音梗啊我差点笑出来了!!

“啊呀!”狐狸老板的眼睛在字面意义上亮了起来,“这不是小理奈吗!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多之前呢,你长大了啊~绯衣最近还好吗?”

“奶奶现在也很有精神呐。”理奈用大拇指指向两人,“这两位是奶奶的客人,有劳您照顾了。”

绯衣……想起来了,出云绯衣是理奈的奶奶,也就是黄泉神社的神主。听这口气,狐狸老板娘与七曜神道关系不错,那应该不会是心存歹意的匿神。

公孙策松了口气,暗中腹诽道:真狐狸和小狐狸聊家常……

“这可真是失礼了。”狐狸老板娘走出前台,连手续都不办了,亲自领着三人向旅馆内部走去,“请随我来吧,我想你们一定很需要……休息了。”狐狸老板娘选择了委婉的说法。

老板娘您直接说需要洗个热水澡也无所谓的。

理奈蹦到湖理老板娘身边,和她说起关于奶奶的事来。公孙策特意放慢脚步,走到时雨零后头,装作无意地问:“你怎么说?”

“我要先洗,没得商量。”时雨零恶狠狠地说。

行了,我知道你没发现老板娘的正体了……公孙策摸着胸口,很有些无奈。

自从来到零岛之后,幽冥之瞳每天都发挥着他意想不到的效果。新洲市有开旅馆的狐狸,下个城市说不定就有当记者的狸猫。本地居民们要是知道了自己身旁真潜藏着千奇百怪的神明,说不定会大受惊吓吧?

“你选淋浴还是温泉。”

时雨零崩溃地说:“你真打算带着身上的味道去泡温泉?!你的公德心去哪了!?”

虽说是我考虑不周,但竟然会有被你槽公德心的一天啊……

超能力者耸了耸肩,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严契还是没回信。

他今天一大早就给严契发了数条语焉不详的信息,说得知要紧机密急需联系看到速回。那不着调的混账到现在一个字都没回,不知道又在做些什么了。

希望今晚睡前能得到回应。这样想着,超能力者快步跟上了几人的脚步。

·

四十分钟后。

“波波~波波~”

绿色大果冻在桌上抖动着,时雨零用手一下下戳着史莱姆,乐此不疲。

“忽略危险度的话这玩意还蛮可爱的嘛。”

忽略危险度的话你也挺可爱不是吗。

……糟。脑中出现了诡异的念头,一定是梦境的影响!

刚洗完澡的公孙策使劲摇了摇脑袋,委婉地提醒道:“姑且不提这玩意一秒钟就能把你消化完的事实——它一小时前刚吃了一肚子淤秽=san的泥。”从可怕无常法中脱身的三人,实际是利用史莱姆吞掉淤泥的。

“你不恶心我会死吗!!”公孙策用念动力接住被抛来的史莱姆。“明明是你主动戳它的!”“吵死了你让我本来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糟了!!”

你说话能不能讲点道理……公孙策将史莱姆变回手帕,塞进兜里:“那就说说其他的话题。旅馆老板娘湖理女士是位匿神,发现了吗?”

时雨零眉头一皱,一下下敲着桌面。

“出云理奈别有企图?”

“怎么可能,七曜神道真想动手,早在黄泉神社就联系忍者里应外合把我们端了。”

公孙策思索着理奈说话时的语态,心中逐渐有了主意。

“湖理女士与绯衣老人家认识,又能在市区开旅馆,跟七曜神道的关系必然不错。我想她很可能是位对人友善的直神……而理奈小姐再过一会,就该来找我们说这事了。”

话音未落,房门外传来敲门的动静,小巫女的声音在走廊中响起:“咱方便进来吗?有点事想商量呐。”

“你那幽冥之瞳还带未来视?”“还请称之为最基本的推理。”

公孙策拉开房门,门外的女孩换了身宽松的运动衫与长裤。他没等理奈开口就说:“湖理女士是狐狸女士。”

“果然你有看破真实的能力呐~”巫女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湖理阿姨的正式称呼是御馔津神大人,祂是保佑商业兴盛的直神大人呐。”

商业兴盛?商业的守护神却在开旅馆……不,旅游业也算作商业概念的下属吗。

“这样啊。新洲市是旅游城市,靠旅馆等服务业维生的市民不在少数。商业兴盛在这里意味着多来游客多消费,因而御馔津神大人也开上了温泉旅馆。”

理奈一脸无话可说的表情。

“咱还什么都没说就……小策你的脑袋快过头了呐。”

“小聪明而已,别在意。”超能力者让开身位,巫女背着手从门外钻了进来,到椅子上坐下。

“就是这样,御馔津神大人实际是与我们关系密切的神明大人。她在古老的年代就接受七曜神道的供奉,直到现在都护佑着一方安宁呐。”

时雨零不咸不淡地说:“所以,这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理奈掏出根棒棒糖含上,表情也有些迷惑。

“说实话,咱也有点搞不明白。御馔津神大人说咱们今天运气很好……”

时雨零瞪着眼说:“今天的运气明明比昨天还差吧!!”

“但她说联系是金色的呐。”小巫女咔嚓咔嚓地嚼着糖果,“所以,御馔津神大人说今夜想邀请你们去个地方,说不定能遇到好事。”

超能力者与猎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率先发问:“去哪里?”

理奈笑了起来。

“神明大人们的集愿祭,两位是否有兴趣呐?”

匿神们的祭典?

公孙策立马想起那阴魂不散的灰色衣角,以及零岛上空的命运涡流。他意识到这是个探听情报的绝好机会,但还是先看向了时雨零:“女士优先。”

“我没兴趣。”

我就知道,你这臭脾气的女人。

但这种程度的阻挠不算什么,公孙策自认自己在这几天内已经拿捏了这女人的脾性,用不了半分钟,他就能让这人改变主意。超能力者清了清嗓子,以略带失望的口气说:“那有点遗憾啊,我还没去过零岛的祭典。”

他给理奈递了个眼神,小巫女配合地一唱一和起来。

“咦?小策没去过吗,很有趣的~”

“以前只在动画里看到过,浴衣、烟花、捞金鱼、鲷鱼烧……还有什么来着我记不太清了。”

时雨零的耳朵动了一下。

理奈装作没看见一样,继续以充满诱惑力的语调说着。“现在是春季,烟花大会大概不会举办。不过露天拳击、相扑、演舞、还有回旋镖摊都会有哦~”

“匿神们亲自举办的祭典,想必会比普通人的聚会更有花样啊!”公孙策遗憾地叹息,“可惜,时雨小姐不想去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我们还是考虑一下今晚吃什么吧。”

“哼。”时雨零冷哼了一声。

超能力者知道某个拉不下脸的人动心了,他装模作样地说:“啊呀!难道说,时雨小姐愿意包容我的任性吗?”

“别误会了,我是要看看这帮匿神打得是什么算盘。”

黑发女子站起身来,一撩长发,精神抖擞地说:“出发!”

(超好懂啊这人……旅游爱好者的魂在燃烧啊时雨小姐……)

理奈差点就把吐槽说出口了,她伸手指着门外:“那,就跟咱一起去祭拜御馔津神大人吧!”

·

御馔津神大人——也就是狐狸老板娘——喜欢的供奉意外简单,名叫油豆腐。这吃食公孙策一点都不陌生,在帝国北方叫豆腐泡,南方部分地区叫豆炸,其实就是麻辣烫,香锅里常见的那种块状炸豆腐。

这东西在新洲市特别好买,因为这儿做生意的店家几乎家家都在店后面供奉了狐狸神像:服装店给狐狸系了红围脖,纪念品店给狐狸耳朵上挂了铃铛,小吃店干脆把油豆腐和本店热卖食品一块给狐狸神大人奉上了,让超能力者直怀疑老板娘会不会每天都吃撑着。

三人在豆腐店里买了刚出锅的油豆腐,金黄色的酥脆表皮与油炸物的香味分外诱人。他们索性直接蘸着酱料吃了一半,再慢悠悠地拎着豆腐回了旅店。

“我们先吃了会不会有点不尊敬人。”

“怎么会,咱单独给御馔津神大人打包了一份呐。”

时间是5点55分,理奈带着两人在旅店里七拐八拐,顺着不起眼的小道走去了后院。古风的庭院里同样有着狐狸的石像,顺着石像的目光向前,是紧靠着墙壁的红漆鸟居。

理奈将纸包的油豆腐放在石像前,拍手两下,躬身行礼。

“为御馔津神大人献上供奉,请保佑咱生意兴隆。”

公孙策和时雨零依葫芦画瓢地照做。当他抬起头时,那条极具存在感的大尾巴就在视野中出现了。狐狸老板娘笑眯眯地自旅馆中走来,拾起了他们的贡品。

“三位客人并非商人,怎有生意兴隆一说?”

理奈对答如流:“物物交换同是生意。咱想购置些新奇事物,只叹外行人眼力不足,怕被无良的店家欺瞒呐。”

“既然如此,不如我为客人您介绍个信得过的去处吧?”狐狸老板娘望向鸟居,“那儿的人们脾性古怪,但为人都是很诚实的。”

“那就有劳老板娘啦。”

御馔津神走过鸟居,抬手在石墙上拂过。眨眼间,空无一物的黑墙上出现了一道散发着光芒的门扉。神明大人在门边伸手做请,三人踏前道谢,走进门中。

这次公孙策有了心理准备,因而传送的不适感来袭时他并不多么意外。可睁开眼时,他却着实大吃了一惊。

“油灯火~油灯火~”“水粉与宣纸~水晶的花~”“便宜便宜,实际便宜!着了火的毛皮,竹子人偶!”“忍者的手里剑!嘻嘻,忍者的苦无!”

脚板和尖爪将石子路踩得吱呀作响,街旁高楼的门前挂着纸糊的灯笼,竹子的旗杆上挂着显眼的大旗,用黑墨写着古怪的零岛文字;道路上方挂着一幅又一幅精细无比的浮世绘,以吊诡的画风绘着武士、忍者、艳丽的巫女与怪奇的妖魔。

秃顶的河童背着麻袋运货,戴面具的天狗拿着禅杖飞翔,叫卖糖果的是红皮的小人,持棍棒巡逻的是长角的妖鬼,还有旋风中的大眼球、身高八尺的巨人、鸟嘴鱼鳞的妖怪、自主活动的铠甲……公孙策本以为自己这两天已见了不少妖魔鬼怪,可到了这儿他才真算是大开眼界:放眼望去会喘气的就没一个长着人样,整条街上行走坐卧的全是匿神!

时雨零满面惊悚:“喂,你们七曜神道全是吃白饭的?闹市区还能整出这么个妖魔聚会?!”

“集愿祭本来就是咱们与神明大人们一起举办的呐,来吧来吧!”

理奈欢快地踏出小巷,走入街道。一位巡逻中的蓝皮鬼怪见了她赶忙行礼:“domo,现人神大人!”“别紧张,咱是黄泉神社的巫女,不是忍者。”“可吓了俺一跳,快快有请。”蓝皮鬼讪笑着擦汗,与理奈身后的两人行礼,“这位现人神大人也请,还有您是……”

蓝皮鬼与公孙策对上目光,嘴里的话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它那可怕的大嘴滑稽地动了两下,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尖声叫道:“aieeeee!祸神子!!!祸神子为啥?!”

话音未落,满街的妖魔鬼怪都看向了这边。它们的表现展现出了惊人的同步率:倒吸一口冷气,而后七嘴八舌地叫道:“真是祸神子!”“还是有金色联系的人类!”“他身上带着厉害的东西。”“这可不得了啊!!”

公孙策沐浴在一众妖魔鬼怪半惊惧半敬重的目光中,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才是妖怪。他琢磨了一下祸神子这称呼,明白过来匿神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祸神在零岛指的是巨龙现象,祸神子就是龙之子……那不就是无常法使们说的龙种吗!这帮匿神合着是害怕他引动巨龙现象降临啊!!

公孙策干咳两声:“咳咳,各位父老乡亲……啊不是,各位神明大人放心,我本人性格开朗乐于助人,觉醒超能力十年了至今没暴走过一次,实际安全。”

理奈早趁乱跑去街那头了,正向他们招手。公孙策说罢,也没管这帮妖怪听没听进去,就急匆匆地拉着时雨零挤进了街头。

匿神们的议论声仍未平息,远方没注意到这块的各色非人类在闲谈中发出各种兽吼、鬼叫,他躲闪着街上大体格的匿神,跑到理奈身边发问:“这集愿祭到底是干什么的?”

“是神明大人们相互交流,满足心愿的祭典呐。”

理奈笑着指向远方,有个戴狐狸面的白衣女子正顺着台阶走上木质舞台。“快来快来,交换货物等之后再说,先看看稻荷神社的神乐舞吧!”

还没等公孙策回话,时雨零雀跃地挤了过去:“我要看!今天演什么?”

你丝毫不伪装了啊你这旅游爱好者!

“今日要演得有两段呐,开场是稻荷神社那边负责的集愿祈会,还有……”理奈害羞地摸着后脑勺,“结尾时的祸神祭预演,由于咱正巧赶上,索性就交给咱来演了。”

祸神祭这个词勾起了公孙策的兴趣。

“理奈小姐也要上台啊。所谓祸神祭预演是指?”

小巫女插着兜,悠然说明道:“其实就是咱们黄泉神社的老本行,以歌舞形式演绎伊豆能卖大人自黄泉归来的故事。”

公孙策心想,这趟可算是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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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湖理女士的原型为稻荷神,在现实中的传说里狐狸是祂的神使而非本体,架空世界的本文出于趣味性考虑做了魔改。顺便一提,零岛卷登场的匿神相较原型基本都做了或多或少的魔改。)

第四十一章 集愿祭(2) 新洲市举办的祭典明显是七曜神道的大活动。这里不光有御馔津神这般香火昌盛的直神坐镇,也有理奈口中的稻荷神社配合。公孙策仅略扫一眼,就在舞台旁看到了数位穿高级白色狩衣的神官,与一位和出云绯衣打扮相似的老妇人。

“稻荷神社是与咱们家的黄泉神社一样的大社,那位伏见婆婆就是稻荷神社的神主呐。”理奈小声介绍,“她今天情绪也好差的样子。”

看得出来,老太太那副臭脸让舞台旁的温度都下去了几度。

“老人家不喜欢集愿祭?”

“好像是昨天早上去找茬的时雨把御馔津神大人的神像砸坏了。”理奈碎碎念道,“听说婆婆气得亲自用拐杖打开人了,到现在还没消气呐。”

……老太太看着起码八十岁了还能亲自上场打人,别的不说这身子骨是很硬朗啊。

时雨零在一旁装聋作哑,全当什么都没听见,正兴奋地望来望去,他们身旁各类稀奇古怪的匿神,也像等待演出开始的观众们一样漫无边际地闲聊着。

“听说了吗,琼戈岛的那位大人,这个月也没回来呢!”

“那边的粗暴家伙们也能松口气吧……哎呦,可不敢多说了。”

“俺刚来的时候,竟然看到踏鞴老爹了,他怎么从大和跑来这了。”

“一定是忍者们太可怕了……这几年好多老伙计都过不下去了……”

灰发青年正兴致勃勃地听着,忽然感觉身旁一凉,空气中出现一骨子咸味,像是有阵海风吹过。他侧头一看,发现有个大个头的匿神从神堆中挤来,站到了他的身旁。

“小子,你是祸神子?真少见。”

这家伙的打扮在祭典现场也称得上古怪,他是个戴眼罩的骷髅架子,披着王国风格的金绣蓝大衣,头上戴着顶海盗帽,背着根钢铁质地的鱼竿,怎么看怎么像是……走错片场的幽灵海盗……

你看看你腰间的水手刀!衣兜里揣着的酒瓶!衣服上还有手写的通用语标签哎!虽然都是岛国但莫顿和零岛完全不同啊大哥你走错地方了吧!

公孙策委婉地说:“先生您看着不太像本地人啊,打扮很有西方风范。”

骷髅海盗喝了一口朗姆酒,眼眶里魂火一抖,像是在给他白眼看:“什么话!咱家一目入道,在这筑紫岛也是传统派,打哪看着像外国的长毛鬼子了!”

那是,您都变骷髅了也着实难找到一根毛了。

公孙策连连点头称是,这一目入道看着是个自来熟,又跟他说起话来:“你啊,联系是金色的。今天都遇见什么好事了?”

公孙策干笑着说:“在fen……在恶臭泥潭里和魂切忍者生死战。”

一目入道看他的“火”光顿时不一样了,他那骷髅下巴抖了抖:“小子,那你这好运肯定就应在今晚了!要得了什么好东西跟咱家说一声吧,咱家拿宝贝与你换。”

好嘛,合着在这等着我呢。

公孙策挠了挠头,深感有趣。这帮匿神看样子真是为了以物易物才来的,所谓集愿祭原来是个交易市场。

“一目入道先生,你总得先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吧?”

谁知骷髅海盗听了这话,一下子暴躁起来:“你这小子莫不是故意戏耍咱家!咱家怎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公孙策目瞪口呆,找茬也没你这般蛮横的啊!他赶忙拱手应付道:“抱歉抱歉,您也看得出来我是个外国人,不懂本地习俗闹了笑话,还望您大人大量,谅解一番。”

一目入道气冲冲地“哼”了一声,转身走进神堆里不见了,方才还那么自来熟的匿神,竟是连话都不想再多说一句就走了。更奇怪的是,那帮叽叽喳喳的妖魔鬼怪在他走后也没一个打抱不平的,反而不少家伙看他的眼光都不友好了。

公孙策思索着这帮非人类的反应,突然间想起了镜中的无面女子,心中顿时有了个猜测。他刚想转头询问,却发现两位同伴均以一副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他。

“……你们眼里我在跟空气说话?”

“准确来说是有声音的空气呐。”

公孙策扶额叹息,又问道:“时雨小姐,你看这满街的人有多少是常人的样貌?”

时雨零皱眉答道:“至少过半吧。”

公孙策看着满街异形,寻思他要把这幽冥之瞳抠了,一路上估计能少一大半麻烦。

言谈间不过数分钟的功夫,舞台上的布置已完成了。白狩衣的神官立于左右二侧,各持鼓棒、筚篥、琵琶、笛、钲,严阵以待;狐狸样貌的御馔津神正坐在后方的布团上,手持酒盏,双目闪亮。即将演舞的巫女跪坐在舞台正中,身前放置着系有五色带的神乐铃,她的头上未着金冠,而是带着狐狸的面具。

神官拿起鼓棒,敲击太鼓。“咚!”响声在会场中回荡,一时间嘈杂的环境为之一静,大家都默契地安静了。空灵的筚篥声起了头,其余乐器错落有致地跟上,狐狸面的巫女在雅乐的伴奏中起身,自袖中展开折扇,和着拍子开始了神乐之舞。

这舞是很慢的,与他平时常见的快节奏舞蹈全然不同。折扇缓缓盘旋,五色带在素手中流过,神乐铃上十五个铃铛清脆地齐响,每一个动作都慢地像流云,各个动作间总会适时地一缓,像是要让观众将每个细节都看得清楚。配合上那单调的伴奏,可真就是供奉给神明的舞蹈了。现在的常人们哪儿会有兴致,在底下挤着看这般无趣的舞呢?

而这儿的观众的确都是神明。祂们在舞台下立着,在高空中飞着,全神贯注地望着,全不在意时间、精力、观赏性这些凡人嘀咕着的念头,只静静地欣赏这供奉给祂们的舞。

公孙策拿着手机,也在静观。习惯于快节奏生活的他没能体会到这舞蹈中的美,但觉得偶尔尝试一下没什么坏处。这可能就是出来旅行的醍醐味,要点不在于好不好看,而是看没看过。

神乐舞蹈一直持续了近半小时,直到樱舞再次竖起折扇,以缓慢的步子走向狐狸脸的神明,向其行礼后下了台,雅乐的伴奏为止一停,会场才轰一下从极静恢复到喧闹。

“哦哦,花小姐……”“今年的神乐也依旧雅致啊。”“不虚此行!”

狐狸脸的御馔津神走到舞台正中,向妖魔鬼怪们举杯:“祝愿大家都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多谢御馔津神大人!”匿神们齐声喝道。狐狸神将杯中酒饮尽,妖魔鬼怪们笑闹着自舞台前走开,宣告了这场祭典的正式开幕。

理奈笑眯眯凑到他跟前来:“怎么样呐?咱这的神乐舞可是其他地方见不到的。”

公孙策坦诚地说:“说实话没太领会到神明大人们的点,只觉得巫女小姐的身段很漂亮。”

“就知道,你这外行。”理奈两手一摊,“那等咱说点注意事项,就带你们去看看神明大人们的摊子吧?如果今天真有好运,说不准能遇见些好事呐……怎么了?”

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了“理奈大人——”的呼声。穿白狩衣的神官快步跑来,附身低声说了些什么。

“现在就去吗?不,可是,咱要先陪客人们才行……”

伏见老人在木舞台侧方的阴影处站着,脸上的表情仍不太好看。理奈往那方向瞄了眼,缩了缩脖子:“你们稍等下呐!咱跟婆婆说明下情况马上回来!”

“没事不急,你先忙吧,我们到摊子上随便看看!”公孙策笑着挥手。他目送理奈走远,拿出手机,问道:“绮罗,神乐舞好看吗?”

屏幕里的女孩闪着星星眼蹦蹦跳跳:“这个是超宝贵的参考啊!!下一次演唱会的灵感一下子涌出来啦!!”

……差点忘了你本职工作是偶像。

“看得开心也算没白来。”

公孙策思索片刻,说:“稍等我打字说下详细,有空帮我查个数据呗?出结果了震一下手机就好。”

“交给我~”

公孙策快速打了行字,一推眼镜:“走吧时雨小姐,逛逛匿神们的祭典,看能遇见什么好事。”

“哈?你还真将所谓运势信以为真啊。”

“别说,我感觉自己有点明白零岛这边的套路了……”

灰发青年和猎人挤进了怪物堆里,在一众鬼哭狼嚎声中逛着周围的摊位。这集愿祭上可真是卖什么的都有:稻草怪物吆喝着叫卖手掌大小的草人,满身糖浆的怪物在推车前现做苹果糖,长着鱼脸的厨子卖活鱼虾,还有更多妖魔鬼怪找个地方一坐,摆上各种稀罕物件,就与顾客交谈着交换起商品,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集市。

时雨零兴致勃勃地走到苹果糖摊前,问:“老板,苹果糖怎么卖?”

糖浆怪物蠕动了一下:“嘻嘻,不收人类的钱!金色联系的人,你想吃就拿吧!”

时雨零一脸黑线:“喂你这什么逻辑,我运气好就白送我东西?”

“是的啊,是的啊!”糖浆怪物嘿嘿直笑,“运气好,饿了就能有糖吃,路上也能捡到钱!”

公孙策已非常熟悉匿神们的行事作风了,他打开手提箱,拿出一张绿不拉几的面具,笑道:“总不好白拿东西,你看拿这个换怎么样?”

糖浆怪物凑过来抖了抖,像是在闻味:“这是什么?”

“我们那边的特产,敷在脸上能暂时改变人的模样,有效时间一天。你想用我帮忙调整下就行。”

糖浆怪物浑身一激灵,大叫道:“太大了,找不开!你等着!”言罢,急急忙忙地拖着糖浆跑走了,在地上留下一道喷香的痕迹。几十秒后,糖浆怪物顶着两个刚出锅的鲷鱼烧,两盒章鱼烧,一份炒面跟两大根烤鱿鱼过来,又抓了两根苹果糖,一并放在袋子里凑过来:“给你,给你!”

“谢了老板。”灰发青年接过吃食,给搭档递过去一根糖。时雨零的眼角一跳一跳:“用伪装面具换零食,你这交易亏到爆啊……”

“换个角度,我用一件道具换了这么多东西,这不是赚了吗?”

“啧啧啧啧。”时雨零不放心地让史莱姆试了毒,这才吃起糖果来。公孙策拎着袋子悠然前行,他相信自己买的这些个零食一定能派上用场……

因为他明白,自己今天运气很好。

果不其然,才走了不到半分钟,一群不到膝盖高的小鬼怪就把他缠住了。这帮小鬼皮肤青紫,衣不遮体,个个顶着大肚子,嘴里滴滴答答落着口水,看上去就惹人烦躁。

小鬼们拍着手直叫:“哈哈,你,金色联系的人!”“祭典,开心吗?”“你有,吃的吗?”

“来点情报,时雨小姐。”

时雨零口齿不清地说:“饿小鬼……吧唧吧唧……到处都是,战斗力很弱,最底层的匿神。”

公孙策蹲下身子,把满是吃食的口袋一张:“零食换情报,怎么样?”

饿小鬼们立马埋头大吃起来,领头那个边吃边说:“三,三个问题!”

“好。第一,你们知道这儿谁的消息最灵通吗?”

饿小鬼指着不远处一个长发鸟嘴鱼身的怪物:“海异神什么都知道!”

“第二个问题,你们知道这儿有谁会做心相武装吗?”

“心相,武装?”“忍者们的神奇装备。”

“啊,武器!街南边的踏鞴老爹是最厉害的铁匠!”

公孙策满意地点头,最后问道:“最后是个常识性的问题,我是外国人不太明白,还望各位帮我解惑……”他压低了声线,“我感觉这儿大部分的神明大人,其实都不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饿小鬼们听了这话,吃东西的嘴一下都停住了。“你啊,你啊!真是外行人,这是忌讳!大家都不清楚,所以都不愿意听这个!知道吗!”

“明白了,明白了。”公孙策笑着拱手,“谢谢各位解答迷惑,我去接着逛祭典了。”

饿小鬼们举着吃食跑走了,公孙策原地站着,若有所思。

“你到底想干什么?想要情报和心相武装,直接找七曜神道的人帮忙不就好了?”时雨零把吃完的糖棍丢进垃圾桶。

公孙策摇头叹道:“只怕有些事匿神们比神官们要清楚啊!走,咱们看看踏鞴老爹长什么样,说不定能给你那黑箭升级。”

时雨零一点不抱指望:“就这地方?我这破魔箭可是苏佩比亚产的一级品!”

“就给你家乡的手艺人多点信心吧。”超能力者满怀期待地走向南方,“今天好运,说不定我也能定做个有用的武装。”

第四十二章 集愿祭(3) 十来分钟后,两人在街道南边找到了饿小鬼们口中的踏鞴老爹。

所谓“踏鞴”,是零岛古代设置在炼铁用的土炉旁的风箱,后来演变成了对整套炼钢技术的称呼。这种炼铁技术由于效率不高,在现代早已被淘汰,是极少见的工艺了。

在这匿神们的祭典中,就有着这样一位像是从数百年前穿越来的工匠待着。他在旁人看来是位扎着头巾的白胡须老者,脚踩木履,在炼铁的炉前枯坐,以独臂拎锤一下下锻打着刀坯,发出清远绵长的声响。

而在公孙策眼里,这匿神的样貌就分外骇人了:他仅有独臂独腿,穿着肮脏的铁甲,头上覆盖着焦灼的铁面,从缝隙中流出的目光如火一样灼热,简直像是漫画里的炼金术产物。

公孙策上前发问:“老先生您好,请问您这儿接生意吗?我不空拿东西,想跟您做交易。”

“嚯,异国的祸神子。”踏鞴老爹一说话,面具底下就喷出了白色的蒸汽,“你的联系到现在还是金色的,连神明的礼物都不想收吗?”

“什么实事都没做,怎好意思收礼了?”公孙策笑道,“我运气一向很坏,好不容易今夜来了好运,我要将它多留一阵。”

独臂的铁匠连头也不抬,专注地锻铁,没再搭话。超能力者给同伴递了个眼神,时雨零不抱指望地将黑箭拿出:“老先生,您看我这箭能做补强吗?”

踏鞴老爹放下锤子,接过一根黑箭,放在面具前专注地瞧着。他伸出手指,往箭尖上一扎,指肚上一下就见了血。

“好手艺。”他说话的声音像风箱鼓动,“黑胡桃的芯做箭杆,秘银箭头固定破魔,再用阴影生物的血贴你脾性,这是给你量身定做的东西。”

老铁匠擦了擦手指,话锋一转:“但这有翼马的羽毛加的没头没尾,费这么大功夫才固定了一个速度不快的发射,远赶不上忍者投掷手里剑的迅速。这工匠手艺高超,绝做不出这番蠢事,我看是你自己出的馊主意。”

时雨零气急败坏地说:“我一个弱女子又没练过空手道,加个发射很奇怪吗?!”

踏鞴老爹把箭丢回去,铁面下一喷蒸汽:“可以再固定一个心意,看你能拿来什么材料,多的当我的加工费。”

超能力者赶忙拦下还待争辩的搭档:“老先生,问下直接打造个武装多少价钱?”

“没准数,看你想固定什么心意。”

心意……大概是他对概念的别称?

“我想要对精神攻击等非常规手段的防护效果……换而言之,对心灵的防护吧。”

他说这话是有理由的。打从到了零岛以来,各种各样的非常规攻击就在他面前轮番上演:狂火的癫狂火、时雨十七的镜子控制、今早遇到的忍者中还有以毒为媒介的精神冲击、以及全方位上诅咒状态的污泥……公孙策自认实力没问题,可硬实力再强在这么多阴险手段下也迟早会翻车。再不做点针对性防护,等哪天来个大厄运,他估摸着就真顶不住了。

老铁匠听了这话,第一次将手里的铁锤放下了。

“你想安心?这可是个难造的物件!”

公孙策挠着头说:“这个难造?”

“太难了!要护头打个头盔,要护身做套软甲,可什么东西能让你心安?你看这天下众生千百万人,有几个能说自己过得心安的?”老铁匠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要价贵?”

“不是贵,材料你就找不着!”

老铁匠一说到专业领域马上滔滔不绝了,拍着大腿说教起来。

“固定心意的武装,需要有心意的材料。心意要么是人赋予的,要么是物天生的。北方的洋人用秘银武器驱除邪秽,人人都信它神圣能除魔,它就有破魔的心意;西洋的有翼马发射羽毛狩猎,这毛里就天生有发射的心意。你要守护心灵不被威胁所迫,那要的就是一个心安。我问你,什么东西它才能代表心安啊?”

公孙策琢磨了半天,说:“家庭圆满?”

踏鞴老爹哦了一声:“你小子血祭一家人做材料,你心安吗?”

时雨零捧腹大笑,公孙策尴尬地咳嗽两声:“咳咳。那有没有那种,像有翼马一样天生带心安的生物……”

“有!我锻铁一千多年就知道一种。”老铁匠还真点头了,“东边过海,到了永光帝都,有一秦氏古族,其族中人天生心安,不畏妖邪。二千年下来,什么阴险手段鬼蜮伎俩,在秦族人面前连个跟斗都翻不起来!”

“咳咳咳咳咳!”公孙策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真的我,大小姐我跟你认识三年了还第一次知道你有精神攻击耐性。你以前战斗怎么就没表现过……好嘛咱们好像是没有一起打过精神系的对手啊……

脑中幻视出某人面无表情但又洋洋得意的脸了,你看你看这是不想炫耀家传能力的表情,脑补一下她说这话的样子就觉得莫名好来气啊!你们老秦家到底是什么血统啊,不光人均超级战士还带这么神奇的能力?!

时雨零笑得更大声了:“哈哈!你这不有材料吗,把小丫头绑架来打一个吧?”

“你可闭嘴吧你!”

老铁匠待他们吵完了,慢悠悠地接上话:“明白了吧,让人心安的拿来做了材料,你自己心就安定不了。说到底,世上最难求就是一个心安理得,想做东西还是换个实际的吧。”

超能力者尴尬地拱手告退,时雨零笑了好一阵,说:“终于放弃了?”

“不至于不至于,反正本来就是问一句,没抱太大期望。”

“今天好运!”时雨零活灵活现地学着他刚刚的说话,“知道什么叫封建迷信害人了吗?”

“时雨小姐,咱们都在神明大人的祭典上了就别说什么封建迷信了……”公孙策边叹边走。

时雨零本以为超能力者要去找那“海异神”探听消息了,没想到他却独自在街道最末尾寻了块空地,紧邻着没人光顾的鱼摊造了张白质桌子。

“……?”女猎人和隔壁鱼头人的眼神一样好奇。他们看到公孙策又做了两张椅子,紧接着捏出四面大旗来,掏笔在上面写起了字。

“你又打算干什么?”

“你从这个祭典的名称里也能看出来他们的用意吧?来这参加祭典的匿神,有相当一部分是想要满足自己的心愿,可偏偏神明大人们见多识广,却就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因而只能在这么个场合碰运气以求满足。”公孙策兴致勃勃地写着,“还记得镜女房吗?她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她想要的是自己的脸,却由于不明心愿而一直在镜中待着,即使收了那么多供奉,不对路子也无法彻底解脱。”

女猎人想起了某人对镜女房所做的事情,不自觉张大了嘴:“喂你该不会是想——”

“猜对了,时雨小姐。”

说话间,公孙策将字写好,把旗在桌旁一树。但见四面大旗飘飘扬扬,上书【铁口直断】【神机妙算】【分文不取】【有缘者来】。

灰发青年最后给自己做了顶白色瓜皮帽,往椅子上一靠,活像个街头算命的江湖骗子。他扯着嗓子吆喝道:“走一走看一看啊!莫顿大师直传西洋演绎占卜术,三分钟找出您的心愿,五分钟给出解决方案。纯做善事,分文不取,试一试您吃不了亏,看一看您上不了当!”

隔壁摊的鱼头人正吃着丸子,听了这话手一抖,竹签上的章鱼烧“啪”一下掉地下了;对面的秃顶河童正和岩石状的怪物相扑脚力,腿一哆嗦当场摔了一跤;回旋镖摊的顾客刚想接标猛一转头,飞去来器直接糊脸上了。但见热闹的大街霎时间一静,满大街妖魔鬼怪齐刷刷侧头,时雨零感受着几十道惊悚的视线,恨不得生吃了这个灰发的混账东西。

“我就想来逛个祭典不是来没事找事的你明白吗?!”

“别急啊,你仔细想想,逛摊哪有摆摊有意思?”

时雨零一把揪住某人的衣领:“我脑子进水了才信你的鬼话!”

公孙策讪笑着举手,刚想继续争辩,鼻端闻见了一股海风的咸味。他转眼一瞧,果不其然,海盗打扮的一目入道从鬼怪堆中挤了出来。它眼眶里的魂火熊熊燃烧,看上去极为恼火。

骷髅海盗吼声如雷:“你这厮在祭典上犯大家伙的忌讳,是诚心要砸场子吗?!不过是一日运势不错,别以为没人治得了你!!”

公孙策在桌上撑着手笑道:“我好心想帮大伙的忙,你这般生气做什么?本是实现心愿的集会,诸位神明大人却不知己身所求为何,这般如无头苍蝇般瞎撞乱逛,就是再参加十次,百次,也难以得到满足呀。”

一目入道一拍桌子,怒气冲天:“这般浅显的道理还需你说?!现人神们千百年钻研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你一个外国的祸神子又能懂得什么了?!”

“太猖狂了!”“不懂规矩……”“快去叫神社的巫女来吧。”“别让他在这捣乱了!”

一目入道这话显然深受妖魔鬼怪们认同,一时间四周一片哗然。可时雨零敏锐地注意到,还有相当一部分没吭声的匿神目光闪烁,像是存了份期盼。她在白质凳子上一坐,饶有兴致地观察起公孙策要如何应对。

超能力者一点不恼,他抬起食指,摇了一摇,那自信满满的样子看了就让人生起无名火。

“一目入道先生有所不知。我是个祸神子,天生就有种种不可思议之神通。诸位症结应在何处,我打量一番就一清二楚……”他眼珠子一转,“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空口无凭,眼见为实!说得准不准,看看就知道!”

正巧,前不久讨过吃食的饿小鬼们流着口水路过,公孙策向前一勾指头:“来来来,我给你们看看吧?”

浑身青紫的小鬼们瞧了眼大旗,腆着肚子大笑:“哈哈!我们知道自己心愿!”

一目入道气笑了:“小子,你第一句话就漏了陷!谁不知道饿小鬼想要的是吃食!”

公孙策从椅子上站起,走到饿小鬼们跟前,悠然说道:“我看未必。倘若几位想要的真是食物,为何吃到现在,却也还没解脱?”

饿小鬼们一愣,大叫着说:“不够多!”“不好吃!”“太少了……”

“吃到肚皮鼓胀了,还嫌不够吗?食物短缺当然是你们的执念所在,可你们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公孙策将手背在身后,绕着小鬼们走起圈来,“饥寒交迫,短衣少食,是困苦年间儿童们的噩梦。你们衣不遮体,足无鞋袜,如此寒酸打扮,怎能撑得过寒冷的冬天?那青紫色的皮肤,正是曾经重度冻伤的证明!”

“——啊!”饿小鬼们听了这话,像是遭了晴天霹雳,一时间连东西都忘了吃了。为首的小鬼喃喃说着:“冷……冷!!”

公孙策抬手一招,做出几件纯白色的棉袄。他蹲下身来,将厚衣物交给小鬼们。

“食物能抵御饥饿,却无法驱散寒意。要想得到满足,还是穿件厚实衣服吧。”

饿小鬼们抢过棉袄,争前恐后地往身上套。它们裹上衣服,口齿不清地说:“衣服……”“舒服了……”“饱了!!”

如同镜中无面黑齿的女子一样,它们的身体在这瞬间变得透明,逐渐化作了光点。小鬼们浑噩的眼神变得清明,可怖的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笑意。

“谢谢……”“多谢你!”“谢谢大哥!”

公孙策叹了口气。“举手之劳,不客气啦。”他走回桌前坐下,两手在下巴上一撑:“怎么样,有人想来试试吗?”

轰得一声,鬼怪堆里跟炸了锅一样吵闹。一目入道的骷髅下巴差点掉下来,它伸手扶住下巴,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摆摊的鱼头人第一个坐不住了,急匆匆跑到桌前手舞足蹈:“啊乌拉拉呜咕哇!!!”

超能力者细心观察了一阵,问道:“鱼先生你会手语或其他交流方式吗?会就点头,不会摇头。”

鱼头人快把自己的鱼头摇下来了。

“你神志清晰,办事果断,摊位上卖的是鱼虾,应当是位经验丰富的渔夫。你身上没有肢体残缺,且不会手语,说明你原本没有交流障碍。要说最明显的怪异之处,自然就是这个大鱼脑袋……”

时雨零皱眉说:“鱼脑袋?我看他是个40来岁的本地男子啊。”

公孙策一听这话,心里明白了大半。他笑着说道:“时雨小姐,劳烦用下你的无常法吧。”

时雨零思索了几秒,面色古怪地说:“……说人话。”

鱼头人的说话立马清楚起来:“……就是大师您能不能帮我看看我这问题在哪我跟他们说半天他们总听不明白——啊呀!”

公孙策拍拍鱼头人的肩膀:“狐狸脸都能说人话,鱼头怎么说不了人话呢?你这交流障碍属于心病而非能力问题,对症下药即可解决。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鱼头人热泪盈眶,给了他一个满是鱼腥味的拥抱。

“大师!您两位真是大师!!大恩大德,大恩大德!!”

它跑去匿神堆里畅快地聊了几句,安详地化作光点消失了。

妖魔鬼怪们简直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一目入道蹭一下站到桌前,合掌说道:“先生!帮咱家也看看行吗!!”

这一句话活像往火堆里丢了个点着的炮仗,各色非人类鬼哭狼嚎地一拥而上,黑压压一片足以让每个小孩留下终生难忘的心理阴影。“大师,帮我也看看吧!”“先生助我!”“大师我加钱,给我先看看!!!”

公孙策赶忙起身:“义务劳动不收费!大家不用急一个一个来,先排队,先排队!!”

第四十三章 集愿祭(4) 各色诡异非人们老老实实排成一排,一目入道站在最前面,紧张地抓着自己骷髅爪。

“先生,你看咱家缺什么?”

公孙策定睛打量他一番,问:“时雨小姐,你确定自己看不见他?”

时雨零兴致勃勃地说:“看不见,只能听见声音,闻见一阵海风味道。”

公孙策略一思索,心里有了定数。他改用通用语说:“您啊,身上是什么也不缺,唯独缺了一段记忆。”

“怎么说?”

“您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吧?”

一目入道紧张兮兮地灌了口酒:“……我看不太清自己的样子。”

果然。匿神们在外观上的隐匿,就连他们自己也无法发觉。无法破除迷障,又怎能看出异化之处呢……

“这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的来历,没有对自己的认知,当然就给不了自己一个‘形象’了。你打从有印象起就在零岛待着,自然觉得自己是零岛人……”灰发青年抬起手指,一一指向这匿神的海盗帽,蓝大衣与水手刀,“可你一身打扮与零岛格格不入,怎么看怎么像是航行至附近落难的海盗,怎会是零岛本地的生灵?杰洛克·达达里昂船长,你的名字就在自己衣服上的标签上写着呢!”

一目入道气愤地一拍桌子:“你这厮胡说!我怎会是长毛鬼子了!”

公孙策一推眼镜,笑道:“那为什么我一用通用语说话,你也就自然而然地说起通用语来了?”

一目入道如遭雷击,他这才发现自己口中吐出的,竟是海外人士的语言!

骷髅海盗的记忆一下子全回来了。他向后退了两步,背起左手,以右手摘帽放于胸前,向青年行礼。

“年轻的异国人,杰洛克船长感谢你的帮助。”它摘下背后的鱼竿,将其置于桌上。

“我的财宝和船一起沉了,只剩下这一根钓鱼竿了……”他的下巴抖了抖,像是在笑,“请收下吧,年轻人。愿海风护佑你的前路。”

“哎真不用,太客气了……”公孙策刚想谢绝,骷髅海盗却已化光消散了。他略显尴尬地将鱼竿拿到凳子后面放着:“下一位请!”

·

半小时后。

“惨啦惨啦,希望小策他们别搞出事来!”

“对不起呢理奈,奶奶她太不讲理了。”

连帽衫的巫女急急忙忙地从舞台方向跑出,戴狐狸面具的花小步跟在她身旁。“明明一开始是决定让我来演的……”

“没关系呐花姐,本来也就是咱的分内之事!”

由于临时更改了演舞人选,伏见婆婆急急忙忙地与她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导致理奈到现在才得以脱身,与跳神乐舞的花一起“逃”了出来。她满心祈祷着两位客人别闹出大动静来——以她对这两人的了解,他们闹事的概率是100%,区别只在于规模的大小。

“……花姐,情况不对呐。”

理奈才走了几步,就皱起眉头。

祭典的异常几乎是一目了然的:街道北边冷清地像祭典提前结束了一样,看不见几个客人,连摊主都少了一大部分;而街南边却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匿神们乌压压一片全挤在了街道那头。

“是忍者吗?”花发问。理奈抽抽鼻子。“没闻到血的味道呐……”

她急匆匆地与稻荷神社的巫女一同挤到南边,才刚看了一眼,就惊愕地叫了起来:“这,这是?!”

但见各色魁魅魍魉齐整地排成一长队,每个匿神脸上都带着期盼与喜色,空气中飘散着令人无比安心的光点,周围的气氛一片祥和,不时就看到有匿神化光归去,简直像有高人开了场超度大会,助众妖魔齐齐升天!

灰发的超能力者正坐在队伍最前方的小桌旁,仔细打量着一位神色紧张的长毛怪物,与一边的时雨零商讨着什么。理奈奔到队伍桌旁,抓狂地惨叫:“咱才走开半小时!你们都干了什么啊?!!!”

超能力者一拍手:“理奈小姐你来得正好!我一时间拿不下注意,快帮我介绍下这位神明大人的来历,喜欢什么供奉。”

理奈下意识答道:“这位是守护在寺庙旁的多罗神大人,专门惩戒对神佛不敬者……”

“寺庙……原来如此。”超能力者造出一串佛珠递去,“多罗法师只记得守护宝地威严,却忘了自身念经诵佛的修行,这般顾头不顾尾,怎能求得心愿满足?”

长毛怪物盘捻着佛珠,恶行恶相的脸上竟透露出几分宝相庄严的味道。“诚然,诚然!施主一番说话,如当头棒喝,使人清醒。贫僧多罗,谢过施主成全!”

说罢,又一位不知活了几百年的匿神化光消散了。时雨零在本子上记了一笔:“第33位走好,下一位有请~”

“才半个多小时已经超度了33位了?!”

“其实本来能更快。”公孙策揉着头说,“主要是我们两个都不太了解匿神特点,只能靠基本观察连蒙带猜一个个来,刚刚还有没看出症结的,只能道个歉让他先走了……”

小巫女一听急了眼:“早说呀,咱也来帮忙!花姐,请去跟婆婆说一声吧,说不定能在其他地方也用上!!”

“啊,好的!”狐狸面的巫女到这时才回过神来,“我这就去找婆婆!”

花急匆匆地跑走了,三人组继续着他们的高效率超度工作……

·

“这,这该如何是好?!”

苇原城,长发的巨龙崇拜者急得用嘴啃起了铅笔,纸张右上角的祸津点数栏写着密密麻麻的“+1”“+0.5”“+2”……看一眼就知道处于实际超常的状况!

“祸津神大人,我该给他一直记下去吗?这样多的点数,会严重影响之后的……”巨龙崇拜者侧耳聆听着什么,吓得一缩脖子。“aieeee,要,要设置上限?!但这不符合您的规矩……”

“……”

祸津神大人像是被气着了,过了好一会才给了他指令。巨龙崇拜者低声下气地说:“明白了,全交给伊豆能卖大人处理,我只管记,我只管记。”

他苦着脸拿起笔来,在纸上继续记着:+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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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夜间九点半,超能力者的占卜摊已开了近3个小时。

在理奈加入之后,占卜摊的解决速度得到了质的提升。幽冥之瞳看穿本体,理奈提供相关情报,超能力者略一推测,往往就说的八九不离十。白质能解决几乎所有的肢体残缺与物质需求、心理问题在时雨零的命令下迎刃而解,极少数一时半会想不出办法的案例,就先记下基本情报,交予七曜神道的神官们细细钻研。3小时过去,街道上的妖魔鬼怪竟少了将近一半!

一部分匿神在消散前感激地送上了随身物品,鱼竿、布鞋、勾玉、宝石……各类赠品在小摊后方堆了起来,发出的异光像是都市中的霓虹灯。可惜公孙策一个都没来得及细看,满负荷脑力劳动了三小时的他,现在实际需要休息。

“咳咳,各位神明大人稍安勿躁。”公孙策压着嗓子,用白质做了个“中场休息”的牌子,“我嗓子有点哑了脑子也快转不过来了,休息一阵再继续。大家放心,我今晚就在这坐着,不解决完不离场。”

时雨零的本子早丢在了一边,在数目破100的时候她就没再费工夫记了。神官们前去安抚排队的匿神们,狐狸面的花端来三杯冰果汁,理奈忙不迭抢过,一饮而尽。

“咱上次说这么多话……还是……参加巫女考核的时候……”

时雨零口干舌燥,却没动巫女送来的饮品,只说道:“我不干了!这都九点半了,一晚上什么摊都没逛在这干坐着客串高僧,什么事啊!!”

公孙策往桌上一趴,有气无力地说:“你这是,啊,行善积德,日后必有好报……哎呦我不说了我嗓子疼……”

狐狸面具的花笑吟吟地说:“公孙先生太厉害了!您要知道,在我们这边,能帮助一位匿神大人解脱,就称得上是修行深厚的神官了。而公孙先生今晚帮助的匿神,甚至都达到了百位以上呢!”

听这话,七曜神道对于超度匿神也是抱有支持态度的。

毕竟是担当人与神间桥梁的神职人员,会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

理奈兴奋地问道:“小策,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呐?为什么只看一眼,听几句说明,就能想到办法了?”

超能力者摘下眼镜,用布擦拭着。

“只是小聪明罢了,只要能看破真实,任谁都能做到。”

他戴上眼镜,解释道:“说到底,匿神大人们难以解脱的缘由,就在其‘心愿不明’这一点上。这份迷茫造就了他们古怪的举动,也给了他们连自己都辨认不出的外观异化。理奈小姐,你以前见过的饿小鬼长什么样?”

“鬼脸的小孩呐,皮肤是脏兮兮的黑色。”

“而我所见到的饿小鬼有着青紫色的皮肤。你看,这就是信息量的差异。如果以错误的情报作为推论的前提,即使是真正的智者、贤人,也难以推断出神明大人们的心中所求。神官们在如此艰难的状况下还能总结出它们的行动规律与大致喜好,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

理奈叼着吸管,若有所思。狐狸面的花似乎还未理解。

“不好意思,公孙先生,我还是没能明白您从看破真实到解密心愿的过程……”

……啊,说来还有个大前提忘记说了。

“我个人推断,匿神们外表的迷障与他们的认知障碍有很大关联。”公孙策一一说明,“像是镜女房与无面,饿小鬼与青紫肌肤,这些特点来源于它们的心愿,但由于他们自己的认知不明,导致匿神们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有一副虚假的样貌。最明显的例子是一目入道,他连自己来自何方都不清楚,只有着隐隐约约的直觉,于是他在他人与自己的眼中,都只是一阵会说话的海风。”

换而言之,匿神的自我认知影响了他们的外观。不清楚心愿的他们永远无法得知自己的真实样貌,无法窥破真实的旁人同样难以提供帮助。于是千百年下来,这些诡异的生灵们就在零岛的各处游荡,行种种不可思议之事,所求仅为一个心满意足。

大部分匿神的心愿,其实都只是回到原来的样子,找回原本的能力,亦或是一件衣服,一顶帽子等简单的愿望而已……

“唉。几百,上千年前的渔民、农夫、宫女、孩童,纵使有心愿未了,也不会是多么难以达成的宏愿。”灰发青年摇头叹道,“隐匿的神明大人,说到底,也都是被巨龙现象影响的可怜人啊。”

现场的气氛因这话变得沉闷起来。理奈在桌旁蹲下,看着有点忧愁。

“这就是命运的涡流呐,小策。怀着执念逝去的人化作神明,在千百年后由人将那执念满足,心念的流转正如祸津与直毗的轮回一样……而看到这一幕的祸津神大人,也会在涡流中展露玄奥的微笑吧。”

虚光之龙会在祸津界中微笑吗?

他想想巨龙微笑的场面,顿时感觉毛骨悚然。可思索着零岛的种种异象,他却难以从中感受到所谓“善”与“恶”的存在。涡流、匿神、祸津与直毗,一切都在冥冥中顺着某种规律运作,像是某个极为宏大的,远非人智所及的机构组成。然而这一切仅是因为龙曾来过。巨龙曾在此停留,因而世界的面貌就被它的力量改变了……

“巨龙带来的现象啊,真是贴切的称呼。”

他低声感叹,拿过狐狸面巫女送来的果汁,准备喝上一口,发现时雨零正斜眼瞪着他。

“……我没招惹你吧?”

“没有啊,我就是有点奇怪。”时雨零冷笑着说,“你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尽说些意义不明的话。”公孙策喝了口果汁,“理奈小姐,这祭典到什么时候结束啊?”

“11点半开始演舞,到12点时准时结束。咱过会可能得先走呐。”

那可得抓紧时间了。

公孙策把果汁喝干净了,将牌子一撤:“中场休息结束,下一位请!”

·

于是,又一个半小时过后。

理奈不久前去做演舞准备了,闲着的花代替她做了助手。到了夜间十一点,集愿祭的会场着实是冷清了不少。而超能力者摊前的队伍,也总算看到了头。

“谢谢大师了……您一生平安。”

一具漆黑的铠甲化光飘散,给公孙策今夜的义工画上了句号。超能力者习惯性地开口:“下一位……没了?”

“还有不少呢。我吩咐让他们明日再来,给客人您留些观赏祭典的时间,还望您不要见怪。”

软糯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公孙策一抬眼看见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赶忙起身行礼:“御馔津神大人。”

狐狸脸的老板娘眼珠一转,说:“客人不帮我也看看吗?”

超能力者讪笑道:“您这样香火昌盛的神明,哪会有我能实现的心愿?我想您所在意的已经不是过往的执念,而是现今的目的了吧。”

狐狸神摇了摇尾巴。

“客人您真是位聪明人……如您所说,现在的我是商业的守护神,大家都能各取所取,做成好交易,我也就满足了。”

这时街上人少了许多,却也还有些非人之物在做买卖。时雨零困惑地问:“那些家伙呢?难不成是不想解脱了?”

“人也好神明也好,都有自己想要的生存方式啊。适应了成为匿神后的生活,还想继续这样过下去,也是种可以理解的做法。”公孙策撑着桌子站起,伸了个懒腰,“走走走!看看咱们这材料够不够打造武装了。”

他刚想收回白质桌子,发觉狐狸神将爪子放在了桌上。

“御馔津神大人?”

“这摊子,还是先别急着撤吧?”狐狸老板娘笑眯眯的,“说不定晚些时候,还会有神明大人想来呢?”

又有匿神想来?明明你刚刚才说拜托他们明天再来的……超能力者思索片刻,将手抬起:“好的,没问题。”

御馔津神说完,便独自走开了。公孙策将身后的各色物件一起收好,转头望着狐狸面的巫女,问道:“我要去铁匠铺了,樱舞=san要一起来吗?”

第四十四章 集愿祭(5) 白底的面具上,用红颜料勾着狐狸的笑。素净的白衣与绯袴,正是零岛巫女传统的打扮。名为花的巫女是稻荷神社的神职人员,然而,想必拥有忍者听觉的各位都已经发觉了,超能力者对她说出的称呼是樱舞……是忍军首领的名号!

“客人您是在说我吗?”

公孙策疲惫地说:“我嗓子哑了先歇歇,时雨小姐劳烦你来吧。”

蓝发女子挑眉说道:“这么笃定我看出来了?”

“毕竟你没喝果汁嘛。”

要说奇怪的征兆,其实他一过来就发现了许多。

首先是情绪极坏的伏见婆婆,再怎么说在祭典上臭着脸也太过头了,除非她老人家是真很生气。老太太气到了什么地步呢?原本将在末尾再度登台表演的巫女花,在她的一声令下就让临时到来的理奈替换掉了。

这可是稻荷神社举办的祭典,再怎么说都不该让别家神社的巫女抢了风头,除非是她有什么不好向外人说的缘由……要说是自家神社管理混乱,从这乱中有序的祭典中可看不出来。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她对巫女花个人抱有看法呢。

老太太今日为何会对这位巫女大动肝火?她生气的缘由不该是昨天早上时雨们的突袭吗?如果说是花败给了时雨,那也不至于让她气到这个份上,除非……是老太太认为,这位巫女没能完成应有的职责。比如说,本有能力阻止时雨突袭的她,却由于某些缘由未有行动,才导致了神像被砸毁的大惨事出现。

巧合的是,昨天下午他们刚好在列车上遇到了一位权高位重的忍军首领。她明明来了筑紫岛,却只象征性地与他们略作交手,就托词离开,像是有急事要做。

将两件事情略作联想,伏见老人生气的缘由便能猜出了。时雨零这敏锐的女人,恐怕在演舞结束后就想明白了吧。

时雨零懒散地说:“樱舞在忍者之外的另一个身份,就是稻荷神社的巫女,花。那老太太气你明知时雨将来却不做提醒,导致神社乱成一团,因而今日一见你就十分生气咯。”

狐狸面的巫女轻轻一笑:“好跳脱的联想啊!您这般确信,想必是有确凿的证据?”

“的确,没有证据就只是猜测。”公孙策拿出手机,晃了一晃。“所以我拜托同伴比较了一下你和樱舞的行动数据。用物理手段遮掩的外貌没能看穿,但步距、发丝粗细、呼吸频率这些小地方可就很难伪装了。”

“啊呀……”巫女伸手摘下面具,露出忍军首领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庞。

“不愧是魔人=san,敏锐程度比情报中有过之而无不及。”樱舞轻笑,“老人家太过固执,也是无可奈何。”

时雨零冷眼相对:“双面间谍当上了忍军首领,我看武会·军锋迟早要完。”

“忍军首领做了神社巫女,这样的说法也是一样。”樱舞看上去仍旧淡然,她看向公孙策。“我有一事不明,还望魔人=san指教。”

“请说。”

“魔人=san劳心费力,助一干匿神解脱。这固然是让祸津神微笑的善事,可对您自身又有何益处?”

公孙策双手撑在脑后,悠然说道:“我这人天生善良,喜好助人为乐,每天不做点好事就浑身不舒服。这样的说法,您满意吗?”

樱舞不语,回以浅笑。

公孙策挠了挠头发,严肃地问道:“樱舞=san,您究竟是站在哪边的?”

“我是零岛的忍者。”

“不想答说句谎话骗我也是好的。”

“呵呵。”女忍者忍俊不禁,“一切都在祸津神大人的注视之下,同为与涡流相连的生灵,又怎会有阵营之分?”

她带上面具,从白桌旁走开了。公孙策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武会·军锋也是祸津神的信徒?”

“胡扯,不过是条龙罢了。”时雨零冷笑着说,“时雨亘弥从不信这些。”

“你呢?”

“如果真有所谓命运,那时雨亘弥怎么到现在还没暴毙?”

“你可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灰发青年用白质做了个大筐,将匿神们的赠品放好。他用念动力将筐举起,招着手说:“走吧!找踏鞴老爹做武装去!”

·

铁匠铺前,独臂独腿的面具人仍在锻铁。他见两人走近了,将铁锤往身边一放,叹道:“祸神子,你身上的联系闪的耀眼呀。”

“或许是我做了些好事,因而祸津神大人就给我些好运了。”公孙策将一大筐赠礼摆在地上,“您看这些能用吗?”

踏鞴老爹只看一眼,就极肯定地说:“绰绰有余!”

“等等,这些东西凭什么能做心灵防护的武装?”时雨零抓起鱼竿,满面疑云,“这怎么看怎么是拿来钓鱼的!”

“这是鱼竿吗?这是一个老船长送给恩人的礼物,寄托着他的感激,谢意,与衷心的祝福。”老铁匠一喷蒸汽,低沉地笑道,“善意,是最能让人心安的心意!你行善事,施恩情,纵然不收分文,也得了他人的祝愿。这祝愿能对你起了帮助,才是真正应了他们的心,你用来帮助自身,最是心安理得。”

公孙策摸着头说:“我总还是带着点私心的……”

“从来是论迹不论心,哪有论心不论迹?”老铁匠伸出手。“把那短箭也交来吧,你想要再固定什么心意?”

时雨零皱眉说道:“……再加一个阴影的概念,能做到吗?”

老铁匠在框中找出了一盏油灯。

“影景女的映影灯,用来固定阴影刚好。”他那理所当然的口气,活像这并非是“偶然”,而是“注定”。“祸神子,你身上有什么用久了的物件?最好是你家人亲友赠的。”

公孙策想了想,摘下眼镜。

“这是我老爹送的生日礼物,镜片换过,镜框用了快七年了。”

“放着吧!祭典结束了再来。”

老铁匠从筐里拿了大半东西,将眼镜与短箭收好,转身要回屋了。灰发青年眯着眼喊道:“老先生!之后要我帮您看看吗?”

“免了,我早不在乎从前想要什么了。”

独臂独腿的铁匠进了锻造屋,他那鬼祟的背影在视野模糊的青年眼中,却真像个上了岁数的常人工匠了。

灰发青年笑着摇头,转身眯着眼说:“时雨小姐劳烦带我去找海异神,我看不清路了。”

“哈啊?搞笑吧,你幽冥之瞳呢?”

“……我估摸着幽冥之龙没考虑过近视眼的问题。好了别笑了这没什么好笑的吧!!”

·

海异神在公孙策眼里是个长发鸟嘴鱼身的怪物,在时雨零眼中却是个戴斗笠,以薄纱掩面的消瘦男子。这位匿神盘膝坐在街道一角,紧挨着卖章鱼烧的乌贼怪,两人走来的时候,他正与乐天派的摊主闲聊。

“海异神你听说没!街南头那边有个很灵验的祸神子,今天一晚上帮了不少老伙计达成心愿!”

“哦。”

“我要不是懒得排队我也去看一眼。我看现在人少了你要不也试试去?”

“不。”

“嘿呀你这没精打采的家伙……吃章鱼烧不?”

“吃。明早八点半去湖隙街,你能找到新的铁板。”

“谢呐伙计!”

乌贼怪几根触手一卷,给海异神装了一盒丸子。时雨零旁观着这俩妖怪的互动,心中很是生出了掉头走人的冲动。

“你确定你要找这个……家伙探听情报?”

“不问白不问。”超能力者眯着眼走到摊前,“海异神大人您好,我想探听点情报。”

海异神吧唧吧唧吃着丸子,俩鸟眼珠子打量了一番白质框里的东西。“这些,换两个你想知道的。”他又看向了公孙策的手提箱。“你身上的东西,换你需要知道的。”

他又抬手指指上边。“涉及上面的,别问,我说不了。你问吧。”

公孙策先将框递去:“时雨亘弥能支配的最强战斗力是谁?”

海异神沉默了一阵,说:“时雨终一,他比所有时雨都要强。”

时雨零眉头紧锁,公孙策思索片刻,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能介绍下琼戈岛的情况吗?”“这问题很泛。”“没事,您愿意说多少说多少。”

海异神将丸子一放,砸吧砸吧嘴。

“琼戈岛,神明集聚之地。八百万匿神中,为非作歹,危害人间者,在这千百年间均被忍者、神官退治。人类居住的岛上没有它们的容身之处,它们就去往险要的琼戈岛,以神峰伊势为根据地,占山为王,号称伊势百祸鬼。”

“伊势百祸鬼曾经的首领,是可怕的鬼神魔王·流武。在十三年前,流武被一位现人神讨伐了。被讨伐的流武流亡到大和岛,加入了武会·军锋,而神峰伊势就此易主。百祸鬼有了新的首领,祂是零岛最可怕的人……”

说到这,海异神哆嗦了两下。“祂的名号,我不想说。祂现在不在零岛,但随时都有可能回来——这个问题,就说到这里吧。”

超能力者点点头,将手提箱打开:“您看想要什么?”

海异神一口气将所有面具都拿走了。

“大后天下午5点35分,大和岛,库库·机里镇西部荒野。去了能应你们本次的来意,不去能够规避很大的危险。祝你好运。”

“谢谢您了。”

伪装面具在时雨零那还有几张,他用这东西换情报也不算亏。超能力者合上手提箱,眯眼瞪了半天,发现搭档还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时雨小姐?”

“啧,你逛祭典逛蠢了吗!”时雨零的口气听来分外不善,“现任武会的会长在十三年前上任,他的名字就叫流武!”

……可真巧啊。

忍军首领兼职做巫女,鬼神当了武士的会长。你们零岛的本地组织到底在搞什么啊!组织管理混乱也要有个限度吧!

公孙策无奈地摇头:“那位伊势神峰的新首领又是谁?”

“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恶性法使。”时雨零拽着他的袖子走向舞台处,“和本次的任务无关,走了,去看那小巫女跳舞!”

海异神连名字都不愿意说,你这么爱科普的性格也就只给了个大概。你们本地人对这位新首领的抵触情绪都好大啊……

公孙策下定决心,等明天就找理奈小姐打听打听。他跟着时雨零来到木舞台前,即使摘掉眼镜后视力微弱,也能看出这时的观众少了太多,一时间让他有种自己在砸场子的感觉。

“呜——”

又是一声带着哀意的雅乐做头,他隐约看见一位穿灰色衣袍,带金冠的巫女上了台。从身高与曲线推测,那应当就是他们熟悉的出云理奈。

公孙策使劲瞪着眼,看到理奈似乎是没开始跳舞,她站在舞台中央,双手平举,正在朗诵着什么。

“掛介麻久母畏伎,祸秽津日大神,筑紫乃大和乃,琼戈乃伊势乃,御禊祓閉給比志時爾,生里坐世留八百万匿神等。”

“諸乃禍事罪穢,有良牟乎婆,祓閉給比清米給閉登,白須事乎聞食世登,恐美恐美母白須……”

巫女所说的应当是零岛的语言,可这些话听在耳中却佶屈聱牙的很。超能力者只抓住了几个关键字眼,却是有听没有懂。他低声说:“教教我吧博学多闻的时雨老师。”

“啧。”时雨零不耐烦地咂嘴,解释道,“这是祸津神的祓词。前面的掛介麻久母畏伎表示对即将出口的名讳的敬重,后面讲的是祸津神的神话。它从筑紫岛跑去大和岛,再到了琼戈岛的伊势峰,在那里祓除邪秽,因而诞生了八百万匿神。再之后就都是些请求驱灾祓祸的套话了。”

公孙策听完解说,继续等待。理奈很快就念完了祓词,神官们奏起新的雅乐,她拾起十五铃的神乐铃,以缓慢的动作演舞,吟唱起新的内容。

这回理奈的用语不像祓词那般艰涩了,结合着她的动作,公孙策也大致听懂了这言语中的含义。

理奈正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这故事发生在零岛一分为三之前,远在神官们统治这岛屿的时候……

那时,一位名叫伊豆能卖的巫女,为了守护众人的性命而嫁给了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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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章的祓词改自神道教中的祓词,为了贴合故事背景而做了许多改动,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原版。由于不通日语,而用了翻译版更改,如有不通之处还望指出。)

第四十五章 集愿祭(完) 深夜中的冷清街巷,妖鬼集聚在木舞台前,眼前一切犹如怪谈故事的发生背景,可上演的却是祭拜善良直神的演舞。折扇随灰色衣袖舞动,铃铛在雅乐声中摇响,俏丽的少女身着灰衣金冠,在舞步中吟唱古老的传说。

·

在古老的过去,零岛有一位美丽的女子,名叫尹豆能卖。她善良而聪慧,懂得许多知识,教会了人民种植豆子的方法。

在她的帮助下,附近的居民生活越来越好。祭祀神明的神官们听到传言,前来探查。神官们设下了种种考验,想试探她是否真有传言中的能力,结果全被轻松化解了。

尹豆能卖的聪慧与善良得到了所有人的信任,大家都推举她成为新的头领。于是尹豆能卖成为了零岛的统治者,担任了祸津神的大巫女。在她的管理下,一切都井井有条,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然而,世间的一切都遵顺涡流之理,盛者必衰乃命中注定。祸津与直毗的循环在千百年间失去了平衡,祸的力量在这时期积累到了极限。

祸津神告知她的巫女,她将在神峰降临,以祓除的仪式重整她的国度。

大巫女向众人传达了她的意愿,零岛的民众悲痛无比。祸神的降临将带走大量的生命,谁也不知道世界会变成何等样貌!

尹豆能卖不忍看到生灵涂炭的惨状,她决定举行祭神的仪式。将汇聚了直之力量的自己献给神明,以神嫁换取涡流的平静。

于是尹豆能卖舍弃了生命,魂归黄泉,成为了祸津神的妻子。

直毗的金光随着巫女回归了,祸津神没有降临在岛屿上。零岛终归平静,可人们失去了善良的巫女。全岛的人们都为尹豆能卖的离世而痛哭,哭声持续了六天六夜也未断绝。

涡流中的祸津神听到了大家的哭声,她被人们的感情打动,给予了尹豆能卖神明的身份,让她的巫女从黄泉归来。

重新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尹豆能卖,穿着灰色的巫女服与金色的头冠。她是神明的妻子,也是神明的使者。

从此,尹豆能卖成为了好运与善良的神明。为了纪念巫女,感谢神明,人们每年都会在同一时间举办祭祀神明的祭典。统治者们将寄托着直之力量的的贡品供奉,让涡流重归平衡。人们的生活得以延续,这就是祸神祭的由来。

·

“自黄泉归来的尹豆能卖,为人们垂下直毗的金线。与人为善者,终有好运相伴……”

以这句话语做结,理奈结束了近半小时的演舞。她走回狐狸神面前,如先前的樱舞一般行礼,退场。

狐狸神望着台下稀少的看客,笑着说道:“今年的集愿祭,可称得上是前所未有的成功。向为我等而奔波的人类们,献上谢意。”

台下的匿神们齐声应和。公孙策小声说:“走走走,找老先生去。”

“幼,害羞了?”

“我是惦记我那眼镜。”

·

超能力者走到铁匠铺的时候,老铁匠已将东西做好,放在了棉布上。时雨零的短箭瞧着与先前没什么变化,公孙策的眼镜框上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颜色,他将眼镜戴上,尴尬地说:“怎么有点那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哈!”老铁匠被这话逗笑了,“你且听好,这眼镜上固定了安心。你心念一动,守护心灵的力量自然就出来,一日一次,护你心灵安宁。”

公孙策刚想道谢,发觉老铁匠还未说完。

“另有一个心意,是固定了祝愿。在你陷入极危险的境地时,它或许能够救你一命……而这心意具体如何运作,多久能用,却是我也不知晓。”老铁匠喷着蒸汽,“你今日的好运,就应在了这里。”

灰发青年郑重地道谢:“谢谢老先生了!”

踏鞴老爹点亮一盏油灯,向时雨零说:“试试你的吧!”

时雨零将短箭投向了被火光照耀的路面,在箭头入地的瞬间,一块半径约一米的暗影以箭头为中心出现了。

“这个很棒啊。”女猎人惊喜地叫道,“这样就可以装作射空的样子,用暗中生长的影苍兰进行无序传送了!”

“我还以为你要瞬移结果一上来就是这么过头的用法吗?!”

“吵死了我一个弱女子传送到敌人身旁是去送死啊!”

做完生意的老人不再言语了,灰发青年仔细端详了一阵眼镜,又问道:“老先生以前是在大和岛做生意?”

“手里剑、苦无、武士刀、铠甲、忍者装束……我可跟他们做了不少生意。”踏鞴老爹自嘲地说,“但这几年世道变了,都不喜欢老工艺了。尽是些活体机械化、电子义体、生化改造、神经直连……不知所谓,这里面怎会有心意!我落伍了,在那地方待不下去了,再过一两百年,自然也该入土去了。”

您老都挥了一千多年锤子了,早不是落不落伍的说法了……

公孙策看这老匿神心情不佳,脑中灵机一动,想出了个好点子。

“您也不必这么悲观。虽然近现代科技是有点难理解,但要说没有心意,倒也未必。”他从手提箱里拿出了医生送的心相武装,白面改3.5。“您看看这个?”

这是塞西尔实验室造的心相武装,以他对白大褂们的了解,这玩意的底子百分百是科技造物,至少是苍穹之都的科技造物。

踏鞴老爹接过面具,很是不屑地瞧了眼,又举近了看看,眼中的光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是哪家做的!”

“这我家乡那边特产,现代工业产物,您要感兴趣送您?”

“不必。”踏鞴老爹将面具放下,“现代工业……太奇怪了……何等怪奇之物……我要去问问巫女!”

老铁匠单腿蹦跶着走了,时雨零翻着白眼说:“你很可能成功让零岛现存最老的传统匠人打算转行了,我都不知道你这算积德还是缺德。”

“老手艺人能有学新东西的想法,不也是好事吗?指不定过上段时间,踏鞴老爹就能琢磨出心相机关枪了。”

“缺德啊!”时雨零长叹,“真缺德!”

公孙策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还有一分多钟,就要到十二点整了。他想起狐狸神的告戒,赶忙走向了没撤走的占卜摊。

·

与此同时,街道的另一头。

樱舞戴上了狐狸的面具,站在了御馔津神面前。

狐狸老板娘笑眯眯的:“为伏见的反应而生气了?”

“怎么会。”巫女摇头,“婆婆只是借这个机会发泄不满。她实际,是想破坏仪式,不让我参与祸神祭吧。”

“那个怪脾气的人呀……最开始提议的就是她,事到临头却反悔了。在长久的相处中,将你当做了真正的孙女吧。”狐狸神说着埋怨的话,却见不到责怪的神色,“原谅她吧,樱舞。她早已是老人了。”

“怎会责怪她呢。”樱舞轻声说。她将右手的食指与小指翘起,做出形似狐狸的“狐之窗”手势,将模彷出的狐狸嘴在老板娘的黑色的鼻子上轻轻一碰。

老板娘连连摆头,像是感觉痒痒。一点金光在樱舞的指间闪烁,很快就消失不见。

在伏见老人的借题发挥下,本应由樱舞完成的演舞被强行中断,换为新人完成。可仪式本就不是必要的结果,那不过是与神明进行联系的步骤。当神明出现在人的眼前时,就不需要繁杂的仪式,也可达成交流的效果了。

时针在这一刻指向了12,新的一天到来了。樱舞散去手势,望着晴朗的夜空。

“这样,必要的直毗都收集完成了。”

“尹豆能卖那份,和以前一样在祸神祭时给予。”狐狸老板娘的尾巴垂了下来,“樱舞,你自己是怎样想的?”

“我以前是零岛的神明,后来是零岛的巫女,现在是零岛的忍者。”樱舞摘下面具,回望着神明,“神也好,人也好,要做的都是完成自己的职责,仅此而已。”

白衣的忍者跃上屋顶,呼吸间就消失不见了。狐狸神想着老友的话,默默叹息。

“集愿祭是实现心愿的祭典啊,樱舞。你的职责完成了,可心愿又是什么呢……”

·

时针指向了12,超能力者坐回了占卜摊前。

“等等看,最后一位客人是谁。”

话虽这样说,他对这位客人的正体早有预感。因此当在余光中望见一片灰色衣角时,公孙策并不多么意外。

可当那灰衣人自小巷中走出,露出全貌时,超能力者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来者身穿灰衣,头戴金冠,与神话中尹豆能卖的衣着一模一样,可那金冠之下的面庞,却属于另一个人——向他走来的“尹豆能卖”,竟有着与理奈相同的长相!

返祖?克隆人?七曜神道的秘密计划?超能力者一时间想到了无数种推断,而时雨零却无比确凿地做出断言。

“凭依了这个巫女吗,堂堂神明,也会用这种小手段啊。”

凭依……依附在理奈的肉体上了?公孙策恍然大悟,这的确是合理的说明,因为理奈正是尹豆能卖的巫女,神降是她的本职工作。紧接着,他就想明白了神明大人此举的用意。

“别这样失礼,时雨小姐。尹豆能卖大人是为了照顾你的感受,才会使用凭依的办法。”

毕竟,时雨零可没有幽冥之童。

“理奈”在公孙策的桌前坐下,向他伸出手。她用着出云理奈的嗓音,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语气。

“请给我吧。”

超能力者一愣,想起了什么。他将迷走神所赠的豆子拿出,轻放在“理奈”的手心。

“祸津神大人很为难。”神明大人的声音带着笑意,“聪慧的人类,你做的太多,太好了。今夜的一切,理应让你长久地拥有金线。”

时雨零接话道:“所以祸津神打算耍赖了,嗯?毕竟它最喜欢的就是所谓‘命运无常’,一直好运它可看不下去。结果这家伙还拉不下脸来亲自下场,就派你这妻子来打圆场。哪来的小孩子啊,真是有够好笑!”

……时雨小姐好强的攻击性啊。

零岛的涡流就在你我二人头上罩着,昨晚我才看了一眼就折腾出一个交错梦,你今天指着人家鼻子骂是生怕神明大人不给你我找麻烦吗!想找死别带我啊!

公孙策苦着脸说道:“尹豆能卖大人您大人大量,她人还小不懂事都是瞎说的……”

时雨零拽起他的衣领:“你这家伙昨夜还说什么帮我今天就在这里认怂?!”

“我现在就是在保护你免遭神罚啊你这白痴女人!

尹豆能卖在桌前静静观望。长年以来她见过各色各样的人类,却从没见过在神明面前当场演漫才的,只觉得很是有趣。

她静待两人吵完了,才说道:“今夜你理应得到的,就在这里交还于你。”

她将豆子在手中滚了一滚,红小豆上一瞬绽出金色的光芒,又尽数收了回去。尹豆能卖将这红豆置于桌上,便不再言语,闭上双目,像是要离去了。

可公孙策还记着她一路跟随的迹象,记着这位神明大人自他来到零岛之处就投来的关注。他将红豆收起,问道:“尹豆能卖大人,要我帮您看看心愿吗?”

尹豆能卖用理奈的脸微笑。

“不麻烦的话,就请帮忙看看吧。”

这实际挺麻烦的。尹豆能卖借助理奈的身体现身,他也就无法用幽冥之童窥破这位神明的真身,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手头的线索了。想想与尹豆能卖相关的事情,刚来零岛时主动示好、之后一路跟随、到了集愿祭结束时理奈演了她的故事、理奈称其为祸神祭的预演……祸神祭……?

灰发青年试探性地说道:“今年的祸神祭将会发生些什么……您想要阻止那件事情?”

两人看得很清楚,“理奈”的脸上在这一刻确实流露出了赞赏的笑意。

下一个瞬间,小巫女的气质改变了,坐在桌前的人又变回了他熟悉的出云理奈。她迷迷湖湖地睁开眼,看到对面两人,蹭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咦?!发,发生什么了呐?!”

超能力者面色沉痛地说:“理奈小姐,你刚刚演舞完后由于过度疲劳而昏睡了。大家本想照顾你,结果你在梦游时拿出多节棍大闹一通,可是把我们折腾得够呛啊……”

“不会吧?!”理奈惨叫道,“不可能,咱从上国中后就没有再梦游过了!”

“骗你的,实际上是你被尹豆能卖大人凭依了。”

理奈拍拍平坦的胸口,舒了口气。

“这样啊,原来咱是被神明大人凭依了——个鬼哦!

!不许说这种对神明大人不敬的谎话!

明明是实话却不被人相信,这世道可真麻烦。

公孙策思索着该如何与她讲樱舞的双面间谍身份,将这事说出来后,理奈会做出更有趣的反应吧。

如今时间已过了12点,新的一日在寂静中到来。曾热闹来往的妖魔鬼怪们,现在却一个都看不见了,仅余困乏的三人在街上漫步。彷佛先前的喧闹全是一场错觉,彷佛所谓匿神都是无知者的幻想。

公孙策摸着眼镜,拿出豆子,在祭典散去的失落感中,确认了今夜经历的真实。他们实际没去多少摊位,一晚上全在占卜摊前忙活,累得够呛。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筑紫岛的各色匿神们,却也让他们在今夜见了个遍。

公孙策打了个响指,说道:“怎样啊时雨小姐?像我说的那样,是场不错的祭典吧?”

“我想去的可不是这种祭典!”时雨零恶狠狠地回应。她又走了一阵,才用极轻微的音量说道。

“……也算是个难忘的经历吧。”

你开心就好咯。

三人回到了温泉旅馆,街道上再无一人。匿神们的祭典,就在这样平稳的氛围中结束了。

第四十六章 糟糕的一天,每一天 任性的人是最难应付的家伙。他们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不顾及他人感受,行跳脱之举只求自我满足。任性的小孩讨人嫌,而任性的大人就是把孩童的行动力放大十倍,惹人烦躁的程度放大一百倍之后的可怕生物。

“呼~~”

动画中喊着“你这任性的家伙!”一巴掌扇过去的演出看着很夸张,可实际在现实中遭遇任性之举时就会有更胜于此的冲动。这时的公孙策就正在与自己的烦躁欲望大作搏斗。他咬紧牙关忍耐,绞尽脑汁思索,终于给自己如今的尴尬处境找到了罪魁祸首:都怪严契。

“真舒服呀~”

那混账就是这世间一等一任性的家伙。足足过了一天多,任他如何拜托绮罗夺命狂呼这画家也愣是一声不回。如果严契及时回话他就得以思索更严肃的话题,说不定能进一步得知这世界的隐秘,连带着某个女人也会收起她那份任性去干点正经事或者直接睡觉的。所以说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毫无疑问都怪他……

哗啦一声,某人将温热的水泼了过来,随后响起的是她的调笑。

“啊呀,你不下来泡泡吗?”

超能力者双手抱头,忍无可忍地说:“别在这种时候带着恶意挑拨我的情绪你这恶女!

!”

时间是凌晨一点,穿浴袍的灰发青年背对着蒸汽弥漫的水池独坐。他没戴眼镜,因为镜片被水蒸气搞得模湖,戴了也没意义。温热的泉水呈现出漂亮的湛蓝色,不时冒出气泡,这就是新洲市知名的温泉。从后方发出的舒适叹声来看,某个女人显然对此报以好评。

为什么他深更半夜会在温泉池边独坐?那当然是因为另一个任性至极的人刚一回房间就说要泡温泉啊!

公孙策感觉自己的脑血管都要炸了,这种连头都不敢回的尴尬状况对于任何一个健全的男性来说都是折磨,说好的好人有好报为什么他折腾一天后要面临这种灾难性的状况啊!

“小恶棍害羞了,真有趣。”

啪,脑中响起了血管炸裂的幻听。理智阀门被怒气冲爆了。灰发青年咬牙切齿地回头:“我警告你公孙先生我——”

时雨零背对着他,正倚在温泉池边。她的黑发被毛巾束起,仅余几缕发丝搭在光滑的脖颈上。白玉般的肌肤在高温下映出魔性的红,湛蓝色的水滴顺着曲线滚落,滑到了圆润的肩头……

公孙策瞬间回过头去,连想说什么都忘了。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脸恐怕是有些红的,让那恶女看见了必被嗤笑。

时雨零侧过脸来,斜眼望着某人:“你怎么了?”

“我以前没泡过温泉,行了吧!你快点泡完换我!

“哈啊?你进苍穹之都前没去过吗?”

公孙策闷闷地说:“帝国不流行这个,至少我老家那边不流行。”

这不是谎话,他真是第一次来露天温泉。

他承认自己以前妄想过在混浴温泉邂后美少女这样的胡扯展开,但他在想象力最丰富的时候也没能想到今天的发展。真要说时雨零也是美少女……美女……不能往这个方向想了,脑袋要炸了。

这句话过后,温泉旁静了一阵。他听到时雨零说:“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泡温泉。”

……也不奇怪。

时雨零小时候过得怎样,从那梦境中就可窥一斑。相比之下,在10岁后才接触到世界恶劣一面的他,都可称之为十分幸福了。至少他有真正的亲情,也和父母一起出去玩过。想到这里,超能力者一下子失去斗嘴的兴致了。

“那你好好享受咯。”

“哈~~”时雨零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泡完就去睡觉,不会等你的。”

“好过分的家伙。”

“所以想泡就现在下来。”

“……”

说好了不准反悔不准大吵大闹说我非礼——真的,差点就把这种丢人的话说出口了。

漂亮的女孩子邀请你一起泡温泉哎,公孙策自嘲地想,放在三年前他肯定就答应了。但他可不是任性的家伙。因为一己私欲做出失礼的行径,这种事还是算了吧。

“无所谓,你赶紧泡完我也休息去了。”

“哦~”

身后传来水流的声响,时雨零好像打算换个位置。总觉得她这一声很是不怀好意,这家伙又在想什么歪点子……这样想着的他,瞟见了一朵洁白的水仙。

“!”

“给我下来!”

瞬间,身体的支配权被指令的力量夺走了。这家伙居然能对他下直接指令了?!来不及思索太多,超能力者准备发动眼镜的能力——可他这才想起,自己将眼镜放在一旁了。大意了!公孙策在心中惨叫。怎么能在这家伙身边放松警惕!

在某人的高笑声中,灰发青年跌入了池里。他顶着湿透的灰发从温泉中爬起,紧抓着被水打湿的浴袍:“为什么你的优越感会暴涨到这个程度?!”

“也不听听你刚才的口气。我都以为自己在和收容船上的小鬼说话了。”黑发女子傲慢地笑着,“听着就让人很不爽,想把你那不知所谓的坚持亲手粉碎掉,看吧,自以为是的小鬼现在露出的这幅茫然的表情,看了就让人神清气爽啊!”

你这家伙……?

公孙策刚想怒吼,发觉时雨零已转移到了离他五米远的距离。她用浴巾裹着身体,只在水面上露出头与肩膀。

……喂。

超能力者在池子边坐下,捂着额头说:“你自己都害羞成这样了还硬要折磨我吗,搞笑吧你。”

时雨零脸色一僵。“呵,你在说什么……”

“那几句话的功夫拉开了五米的距离怎么想也不是从容的举动吧!”公孙策简直都气笑了,“这是哪门子的同归于尽?!”

时雨零面红耳赤:“大姐姐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不妙。有点觉得她可爱了。要清醒啊公孙策,别被坏女人迷惑了!

“你是自由的。”

公孙策闭着眼沉下水面,打算体验半分钟就赶紧上岸去。

“喂,小色鬼。”

“我要翻脸了真的。”

“你就算得不到好处也会去超度那些怪东西。”

“是啊。”

时雨零很是厌烦地咂嘴。

“啧,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无可救药的老好人啊。”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人的性格总是由经历与天性共同决定的,超能力者也好常人也罢,在这方面都一样。总是遇到了重要的人,经历了不同的事,才会有了现在的自己。

“我是个自我厌恶的家伙,很自然就变成这样了。”

“怎么可能。”时雨零嗤笑道,“就凭你小时候的性格?被奥鲁斯那低能儿喷到心态爆炸的你?我敢断定你到了苍穹之都后绝对自甘堕落了一段时间,就像背着石头的人沉溺在泥潭里一样自然。”

“……总之我现在是老好人了。”

以这句话为收尾,超能力者结束了温泉中的谈话。

·

深夜,灰发青年在床铺上闭上双眼。他今天着实是累了。严契没来通讯说不定算是件好事,至少能让他有让大脑休息的机会……

公孙策闭上双眼,陷入梦乡。临睡前他心想,还好今日不会再有交错的梦境。

下一个瞬间,公孙策木然地发觉,入睡后的自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脚下是利剑般的符号,正前方是漆黑的寂相道路,沿着顺序看去,是各自显露异象的其余六相道路……他竟然又到了道路的起点,可他自己明明就没有引动灵光!

“别告诉我昨晚那事还没完……”公孙策痛苦地呻吟道。

“该怎么说呢,伙计?你说对了!”

公孙策瞬时寒毛直竖。他听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这声音轻佻,口气浮夸,不属于他曾见过的任何一人。可最大的问题不在于这说话声的陌生,而在于它响起的位置……

这声音竟是在自己的心灵深处响起的!

“从里面过来有那么点困难,再等我一会……”

他竖起耳朵,侧耳聆听,确定了这声音的来源:它来自于自身的右后方,那是荒相道路的方向!

在察觉其来路的瞬间,公孙策将耳朵一捂,头也不回地奔向了寂相道路。隐隐约约地,他听到那人说:“嘿,别这么没耐心!就是聊几句!”

开玩笑,我想不到有什么是比和你聊天还更恐怖的事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又是什么王!而且还来自荒相,我可不想变成卡库库星人那副鬼样!

公孙策咬紧牙关,连一声都不敢吭,他不得不逃进寂相道路,否则他无处可藏。他默念着严契教导的口诀,回忆着理奈交付的笔记,从心底里祈祷两人的教导靠谱。

道路两旁的黑暗逐渐变幻成了比幻觉更模湖的场景,公孙策意识到师傅师姐教的法门起效了,可现在他又得去做明晰梦了!

·

“搞什么!

!”

时雨零将易拉罐捏扁,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今晚没打算做梦——这对一位灵相法使来说很简单,操纵梦境堪称是他们的本能。可她现在为什么会在尘土飞扬的废墟中站着,还被味道难闻的雨淋了一头一脸?!

她气呼呼地踹了脚半毁的自动售货机。樱桃味啤酒、奶油可乐、马力冰茶,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饮料滚了一地。时雨零刚丢了一罐可乐。她捡起啤酒尝了一口,暗骂一声难喝,随手将罐子丢了。她从这个细节中判断出来,她又跑进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里。

一般的梦可不会详细到连饮料的味道都具现出来。

小雨淅淅沥沥落在地上,将灰色的地面染得昏黑。天上的乌云又黑又重,比平常时看上去要巨大的多,直让人拥有黑云将坠的联想。

她正在站在半损毁的街道上,远方传来重火力武器开火的声音。叮叮当当,子弹壳在地上滚落,爆炸声、射击声、钝器砸在肉体上的闷哼,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栋还未建好的高楼崩塌了,而后她听见了一声似曾相识的尖叫。炽热的火柱直通天际,一切归于平静。

时雨零焦虑地踏着地面。这很明显,不是吗?气愤的小猫咪把远方战斗的人都干掉了,这除了苍穹之都还能是哪。她又被卷进某人的梦里了!

“呀呼!

”思索间,不远处传来喊声,一个初中生年纪的男孩骑着摩托冲来。他穿着破旧的皮夹克,用单手搂着一个装满食物的纸袋,盯着满地滚落的罐装饮料,眼里像是要放出光来。“马力冰茶!能量最棒!”初中生骑手以惊险的姿势向侧方压低摩托,向罐装饮料伸手!

“能量最棒……啊咦?”梆!一根球棒飞来,骑手栽倒在地!摩托车随着惯性向前!“我要这个!

”一个深灰色皮肤的怪人从高楼顶跃下。他捡起球棒和食物袋,把昏迷的骑手踢到一边,跑向摩托。“摩托车好耶!

时雨零在近距离下旁观着这一幕,摩托车骑手与灰皮肤怪人离她不到三米,却都像没看见一样忽视了她。

怪人即将坐上摩托车。“摩托车好耶……?”但是没能够到,怪人的身体在原地停下了,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一样。“谁?!”没有人应声,怪人的身体飞到半空中,向地上砸下!“啊!”摔打一次!“啊!

”摔打两次!

一口气摔打八次,怪人昏迷!

现在两位不速之客都躺在地上了,脚步声响起,一个黑发的孩童从小巷中走出。他看着比在收容船上时大了一些,面色的神色却更加阴沉了。

小时候的公孙策用念动力从袋子里抓了一半食物,又捡起几罐饮料,跳上了摩托车。

这时她看到某个灰发青年从街道的另一头跑来了,他左顾右盼,像是在打量周围的环境。

时雨零吹了声口哨。

灰发的公孙策扫过幼时自己的背影,与她对上了视线,脸立马绿了。

“别……”

幼时的男孩骑着摩托车扬长而去,只在原地留下逐渐消散的噪音与尾气。时雨零双手抱胸:“先抢食物再抢车,你好熟练啊。”

公孙策掩面呻吟道:“忘了刚刚那事好吗……”

“少废话,跟上。”

时雨零迈步前行,超能力者苦着脸跟上。他们以常人的步速行走,却很轻松就跟上了骑摩托车的孩童。

他们跟着黑发孩童在城市中游走,看他穿过一条又一条硝烟味弥漫的街道,在昏迷不醒的人,或是失去生命的尸体中驶过。偶尔,小时候的公孙策会主动停下,去捡一件还算干净的衣服,或者去建筑里搜刮些生存资源。

更多的时候他是被动停下的,会有三五成群的团伙前来围攻,为了抢夺他的食物或是摩托车。这些超能力者都被他轻易解决了,双方的战斗力不在一个等级。他打完敌人就上路,不多说一句,也不多做一件事情。

这里简直像是末日后的废墟,所有人都在以不同的形式抢夺资源,看不到一点属于现代社会的秩序。幼小的公孙策走走停停,在一个多小时后走出了这片街区,来到了一片尚在建设中的区域。

新的街区中有不少士兵在巡逻,吊机与挖掘机仍在工作,大半的建筑物都尚未建成。他在“中心区第一小学”的门前暂留,打量着刚建好的操场。有不少孩子在窥探外面的景象。

小时候的公孙策没进去,他继续骑着摩托车漫无目的瞎走,最后在又一条无人的小巷口停下。他走进黑暗的小巷深处,用念动力刮走积水和垃圾,靠着墙坐下,拿出一个苹果。

时雨零和公孙策站在孩童身边。雨还在下,他们没找到伞,只找到两件雨衣。

“这是你的另一个节点?”

“我想不是。”灰发青年忧郁地说,“这是苍穹之都刚开放没多久的时候,从这时期开始到三年多之后是我的一段……垃圾时间。”

“我猜猜。抢物资,大乱战,一个人独自生活,越加自闭,最后成了你最讨厌的街头混混。”

“我们能跳过这个话题吗?”

时雨零看着啃苹果的小孩。这个生来多话的孩子已经奔波了快半天了,期间连一句话都没说。他把苹果啃完了,一个人蜷缩在小巷深处,低声哭泣。

大名鼎鼎的魔人一个人藏起来哭,要是能录像多半能在现在的苍穹之都炒出天价。时雨零试图以这样的玩笑话鼓舞自己,但情绪怎么都高昂不起来。

公孙策尴尬地开口了:“别跟其他人提这事行吗。”

“大姐姐我有没品到这种地步吗?”

“哈哈。”超能力者干巴巴地笑着,“现在这个就是节点之间的通路?”

“对,记忆碎片形成的通路。有时候两个节点间隔得比较久,就会有这样的梦出现,帮你顺利过渡到下一个正式的明晰梦,更深切地体会自己当初的心情。”

这种梦境无需干涉,不用多做什么,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好。

雨越下越大了,小公孙策用念动力给自己撑了把伞,两个成年人不得不找了片屋檐躲雨。

公孙策一脸沮丧:“时雨小姐,这通路要持续多久啊。”

“我哪知道你的情况。一周、一月、一年,都有可能,看你天赋。”

大雨无穷无尽地下着。风把雨点刮得到处都是,让遮挡的屋檐形同虚设。小时候的公孙策在小巷睡着了,灰发青年在街边蹲下。

“这时候轨道电梯还没建好,除苍首区外的街区都在施工。苍穹之都物资短缺,大家打来打去只是为了抢口吃的。”他的眼中映着灰色的雨滴,“天幕也还没建成,所以偶尔会有极端天气。其实也就这一段时间……很快就好。”

“你就一直这么一个人待着。”

公孙策揉着湿漉漉的头发。

“下雨的时候我挺希望有人在身边,这样我可以用念动力耍帅,给他撑伞。”

现在梦想成真了,念动力用不了了。

“傻死了。”

“是哦。”

他们不再交谈。雨一直在下。

“我陪你看这么丧气的bad day看到现在哎。”

超能力者没吭声。时雨零用脚尖戳了他一下。

“还是大雨天。”

公孙策望着落雨,闷闷地开口。

“谢啦。”

“切。”

不久之后雨停了,小公孙策又开始了行动。他们旁观着孩童在都市中穿梭,直到天明梦醒。

第四十七章 一触即发 第一·阶梯·大瀑布最上方,飞跃了150米的水流在空中划出富有禅意的弧线,回归大和岛的川流。位于西侧的松树上,两位忍者正用望远镜观察下方的状况。

“山田,你是因为什么才成为忍者的?”身材壮实的黑白装束忍者,在确认无异常状况后问道。他身边的茶色装束忍者名叫山田,不久前是在醉眼手下办事的忍者。

“……”山田没有回话。黑白装束忍者顿了顿,带着歉意说:“实际抱歉,控制者=san。之前叫习惯了,还请原谅我吧。”他在心里责怪自己,这太失礼了!就算是对着后辈,拥有忍名后也不能再用真名称呼,这就像是在公众场合说出对方幼时的爱称一样,是要被村八分的过头行径。

“啊,不!”控制者的声音像如梦初醒。“不是这么回事,自害=san。我,我是……”黑白装束的自害注意到同伴的腹部肌肉紧绷。“太紧张了?”“……是的。”果然啊,毕竟是今天刚得到忍名的新人。自害摸出一块薄荷糖,不是忍军特供,是便利店的便宜糖果。“吃下去会好些。”“实际感谢。”

山田含着糖果,感觉忍者·胃痛稍微缓解了。几秒钟前自害=san问了什么来着。“啊啊,成为忍者的理由吗,那个,我小时候就很喜欢看忍者动画,然后也想为国家奉献力量。所以被秘密告知自己有天赋的时候就……”自害接上他的话。“也就是自然而然当上了。”山田咀嚼着这句话,不由得点头。“是的,自然而然的。”

自害低声笑着。“懂了。还以为是敌人的缘故。你是因为粉碎=san而感到紧张吧?”

粉碎。听到这个忍名的时候,山田的呼吸都停了一瞬。为什么从属于醉眼=san的他会身在此处,每日饱受胃痛折磨呢?这一定,与忍者们的谈话分不开干系。

那是三天前的事情,也就是,时雨们擅自去袭击神社的那一天……

·

三天前,苇原城地下。

山田拿着一叠资料,在茶室门边站着,连气都不敢喘一口。

山田是一名千锻级忍者,虽然还未获得正式的忍名,但也有了通神境的无常法修行。他现在身处的地点,是位于巨型都市苇原地下的极密会议·茶室。榻榻米拼成完美的正方形,组成了堪称零岛风范代表的四叠半·空间。茶室中并无过多装饰,仅在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诸行·无常”的书法。

何等侘寂的氛围。一般人来到此处,都会被神秘的气氛所影响,而不由自主地安静,进而跪坐参禅吧。可山田的心中却无法平静,因为在茶室中正坐着的那位黑红色装束的忍者,其散发出的氛围完全盖过了禅意。

该怎么形容这位忍者呢……用一目了然的方式来概括就是……

大。

巨大。

非常大。

一般而言,2米以上的壮汉就是要让一般人仰望的高度了。可是这位忍者,其身高超越了4米,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两个相扑力士加起来那样宽阔,手臂上,大腿上,脖子上,脸上,能望见的所有部分,都是千锤百炼的肌肉。简直可称为是一座肌肉的山!

山田有种预感,哪怕这位忍者不用任何超自然的力量,一般的热武器也无法伤害他的身体。不,不是预感,而是发自内心的深信,这个人一定能做到。因为他是忍军最强的武斗派,忍军首领,粉碎!

正坐着的粉碎简直占满了茶室的一半空间,坐在他对面的醉眼本就矮小,两相对比,活像是成年人与布娃娃。

巨大忍者粉碎正在沏茶,他仅是抬起手臂就让茶室中刮起微风,使山田的忍者头巾飘起。粉碎用手指捏着茶碗,遵守茶道礼仪放于醉眼的右手侧。“请用,师傅。”他开口时像是有人动用了低音炮。

如果是以平辈论交的场合,醉眼应当先委婉地拒绝,再由粉碎劝说,而后将茶收下。先拒绝后收下的仪式里蕴含着茶道中深奥的禅意。

“我收下了。”然而矮小的忍者直接收下了,因为对面的巨汉是在以弟子的身份敬茶。在这个场合拒绝,则是真正令对方面上无光的行为。忍者职场中错综复杂的礼节实际繁琐!

醉眼遵循茶道礼节,将茶器在手中旋转。而粉碎……却犹如不通茶道的门外汉般,拿出了一个大塑料瓶。“咕咚咕咚咕咚。”嘴角有蓝色的水迹,是能量饮料!

Aieeee!旁观的山田在心中惨叫。这个人在茶室中用塑料瓶喝能量饮料,还发出运动员般的粗俗声音!放在一般忍者身上,这已经不是村八分能够解决的事态了,是要断指的啊啊啊啊!

醉眼波澜不惊,将茶碗送至嘴边饮用。三度饮用后在碗底剩下一点,放下茶碗。“还是老样子,不喜欢茶道啊。”

“我实际不爱喝茶。”粉碎粗声粗气地说,“对您和同事要讲究,我自己就不折腾这些了。”

醉眼早有所料,也无意指责对方喝饮料的举动。礼节是为了表示敬重,着重表面仪式而忽视心意才是真正失礼。他看向在心中狂吼的山田。“山田=san。”

“是!这里是通讯忍者传来的情报!”山田立即鞠躬,双手分别递出两份文件。“辛苦了,有新消息第一时间汇报。”“请交给我!”山田维持着鞠躬的姿态离开茶室,无声关上门,在门外大喘气。

醉眼拆开文件,细细看过。“怎么看,这次的敌人。”粉碎把保温杯收起,捏着文件凑到眼前,上面记载的是时雨陵八、时雨十七与樱舞的战斗报告。

“实际强敌。能力的水准、状况判断力都很深奥。樱舞=san不仓促开战的判断是正确的。”

醉眼点头认可。“你的意见是?”

“调动最大战力,速战速决!”粉碎的声音像野兽在咆哮。“我带精锐部队设伏迎击。您带编号靠前的时雨隐藏在后方,视状况决定突袭还是车轮战。想办法在今夜开战,这样樱舞=san可以带着回收的时雨们从后方包抄。”他将双拳一碰,“前后包围,一击必杀!”

醉眼望着徒弟认真的表情,哑然失笑。

“实际正确的判断,粉碎=san。如果以打倒敌人为第一目标,我也会这样想。然而山崎大人不会允许如此多的战斗力离开苇原,维持结界重点。”

“怒怒怒!”粉碎发出摩托车引擎一样的轰鸣。

“这样畏头畏尾的战略,怎能战胜强大的敌人?他顾虑太多了,太怕三大国了!”粉碎怒气冲冲,“还不如让我去把混账时雨亘弥打成肉酱。愚蠢至极的祸军计划,本就应该放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醉眼叹息,“山崎大人比谁都想摆脱目前的处境。想让零岛拥有与巨物们平起平坐的力量啊。”

粉碎粗声粗气地说:“师傅,现在的处境是他自找的。这么多年下来,把有天赋的孩童全给了时雨,那么多天才啊!养出一堆比不上我的小怪物。给我等忍军培养,或者送到七曜神道教导,现在创界也都该有了。什么脑子!”

四米多高的肌肉大块头表现得跟大学里的愤青一样,醉眼直叹弟子性格一点没变,还是看什么都心怀怨气。

但老人清楚,巨大忍者说话虽粗俗,看事情是很清醒的。“那时世界规模的大战一触即发,赤法师又出现在了琼戈岛……都是状况判断。”

以“紧急加强战力”为目的的决策,在如今却造成了战力不足,十数年前的大决定在今日造成的影响,仿佛祸津神对人们的嘲笑。

醉眼同样心怀忧虑。零岛官方没有创界法使,一旦祸神祭出了问题,他们又能将希望寄托在谁的身上?莫非去恳求赤法师出手吗?现在的他们活像是在万丈深渊上踩着钢丝行走,下一步无论踏向何方,都是赌博……醉眼闭目,像斩断敌人一样将脑中的忧虑斩断。“说回现在的状况。粉碎=san,我必须留守苇原,第一道防线要交给你了。”

“那就我自己带着部下在瀑布口布防,不让他们踏进大和岛一步。”粉碎的声音在茶室中回荡,“人手不足就靠毅力。打到我死为止。”

“不要把死挂在嘴边。把你的性命留着护国吧。”

“我从小就想砸了零岛。”巨大忍者沉闷地叹气,撑着榻榻米起身,脑袋差点将天花板戳出个窟窿,“我出发了。”

“想必作战计划已胸有成竹了。”

“是的,随机应变。”

醉眼无奈地摇头。“山田=san。”年轻的茶色装束忍者在一秒后开门行礼。“请您吩咐!”

“你接下来与粉碎=san一起行动,负责制定作战计划,辅助战斗。”

山田差点僵在原地,全靠在严酷职场中养成的条件反射行礼。“非常乐意!”

巨大忍者的声音在茶室中回荡。“会起效果吗?这个新人。”醉眼的语调平缓如僧人。“山田=san的术在那个环境中实际有利,对待这样的敌人靠蛮干是行不通的。”

粉碎=san的视线像针一样刺在背上,鞠躬的山田拼命忍住颤抖的冲动。

“听师傅您的。走了,新人。”

·

明明是三天前的事情,感觉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山田以前听过很多关于巨大忍者的传言,比如他脾气暴躁,性情古怪,并不忠心于武会·军锋,以亲手粉碎人的身体为乐趣……亲自跟随粉碎=san的这三天中,山田不得不承认他以前听到的那些传言都是假的:真相比传言更离谱。

粉碎=san的脾气实际并不暴躁,他竟然采纳了山田的作战计划(粉碎的评语是‘比我自己想的好’),还给了山田“控制者”的忍名。可唯独有一点,让山田怎么都无法放下恐惧。

“自害=san。我经验不足。”山田面巾之下的脸一片煞白。“以前,从没见过那种……呕……对不起。”

忍者前辈拍着他的背部。有一辆武装押送车沿着河流开来了。

“实际都是死刑犯,见多了就好了。你看,运来了,今天我替你去吧?”

“呕……没,没有问题!我马上就回来!”山田,不,控制者咬紧牙关。忍者的天职是完成任务,就算是多不起眼的小事都必须完成。他是醉眼=san派来协助的忍者,他绝对不能给那位首领丢脸。

控制者从树枝上跃下,在大瀑布附近,这行动实际危险,全靠他的术才能安全做到。他沉默地打开车门,穿着蓝色工装的司机拿出钥匙。

“domo,山田=san,这是今天的份。”

其实应该叫他控制者=san了,但忍者没有在这时纠结称呼的余裕。“domo,押送者=san,今天也麻烦您了。”他用钥匙打开武装押运车的后备箱,三个穿着囚服的人被麻绳捆着,每个囚犯的头上都戴着头罩。

“连续杀人犯,诱拐犯,最后一个是强……X犯罪者。”司机选择了更体面些的用词。“请检查。”

控制者仔细核查犯人们的身份,在做完安全检查后之后合掌道谢,司机道别后开车离去。控制者领着死囚犯们来到那个巨大的背影之后。

“粉碎=san,今天的分量带来了。”

巨大忍者发出机械引擎启动时一样的沉重声响。

“怒。”

粉碎站到第一个犯人身前,抬起拳头。他的巨拳比死囚的头颅都要大。然后像用木槌击打鼹鼠一样,粉碎将拳砸下!

各位见过液压机工作时的样子吗?山田清楚地记得,有段时间很流行用液压机碾压各种各样奇怪东西的视频,让胶带、南瓜、玩具车一类的东西在巨大的力量下支离破碎。现在在他眼前发生的一幕,就是将那过程加速十倍以上,应用在人体上的结果。

难以形容的奇怪响声,接下来是巨拳砸入地面的震响。“轰!”原先的“死囚”不见了,红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地上只剩下一摊让他胃里翻江倒海的物质!“轰!”巨大忍者抬起拳头,粉碎第二个死刑犯!“轰!”之后再一次重复,将第三人粉碎!

Aieeeee!控制者在心里撕心裂肺地惨叫。他第一次目睹这场面的时候吐在了面甲里。现在也强忍着呕吐与失禁的冲动。

“怒……”

粉碎的拳上燃起黑红色的火焰,秽物瞬间被烧干了。他将一缕火苗射向惨不忍睹的地面,很快,那三人曾存在过的痕迹就不见了,地上只有三个大坑。

“辛苦了。”巨大忍者开口,“我每天不破坏些什么,就会很痛苦。”

控制者努力以正常的语调回应。“实际,都是该死的死刑犯。”

“对我来说都一样,是人类就可以。”

粉碎盘腿坐下,遥望着瀑布下的神智川。“时雨灵寺的占卜结果是?”控制者反射性地回答,“目标会在一小时后抵达。五分钟前确认过一次,结果没有变。”

“还有一小时。”粉碎点头,突然问道,“你是为什么成为忍者的?”

这时该怎么说?忍者的理性告诉他,现在应该是向上级表露对组织忠诚的时候。然而控制者毕竟是新人,刚受了大刺激的他,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自然而然就……”

“自然而然吗。”粉碎重复道,“实际不会是这样,总会有契机,就像是节点。总是遇到了重要的人,经历了许多的事,才会有现在的自己。就像无常法的修行一样,天性与经历共同决定。”

“您说得对。”控制者真诚地说。尽管巨大忍者很可怕,但他认为这句话是对的。

“再去检查一次布置吧。然后休息。然后开战。”“请交给我。”

控制者跃进瀑布检查布置,呕吐欲在这期间减轻了。他确认一切准备完毕后跃上松树,与自害聊了几句。

“自害=san,等会的战斗……”“我知道,状况判断交给你了。”“啊?!”

控制者很有些惶恐。他本想拜托对方进行随机应变。“计划是你定的。粉碎=san也说不错,那就由你来。”老前辈又给他一颗糖果。“我们两个实际都不擅长动脑,加油啊。”

“……我明白了。”控制者接过糖,使劲嚼着。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望远镜中看到了三个人的样貌。灰发眼镜青年,蓝发的女猎人,女高中生,站在白色快艇的船头。就是他们!

“打开信号屏蔽器。”控制者紧张地按下按钮,“要开始了。”

要开始了。地利,装备,综合实力,己方的术,对方的术。重要的是情报差,在那之上是随机应变,然后最重要的,是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勇气!

第四十八章 大瀑布生死斗(1) ·来自绮罗app的推送·

???)今日也传达给你的零岛真实。

筑紫岛与大和岛之间通过落差150米的阶梯大瀑布连接。这条瀑布被誉为全世界最具代表性的巨龙地貌之一,因为它的流向是自下向上的。

海水在筑紫岛的周边落下,由无数支流汇入神智川中,顺瀑布向上,跨越第一阶梯抵达大和岛,跨越第二阶梯流向琼戈岛,最终在尹势神峰的顶端落向大海,完成循环。

直到今日,学者们也未能解明零岛神智川形成的机理。唯一能确定的是,在大瀑布附近存在极严重的重力错乱现象,任何离开大地或瀑布的存在都会被重力乱流搅碎。

为了您的身心健康,请不要在瀑布周边区域飞行~

·

今日的运势【1d100:50】

“有点可惜……不好不坏的运气!”巨龙崇拜者将笔搁下。“那就暂时不做干涉了,让一切顺其自然发展。等你们抵达大和岛后再做追加判定。”他阴森地笑着。

前提是,你们真能安全抵达大和岛。

·

一公里外的某家咖啡厅,一位穿风衣的男人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请问大师,今天在古历法中的象征是?”电视机中的女主持以营业性笑容发问,为了提高收视率而刻意向摄像头的方向晃动胸部。打扮得犹如老萨满的三流占卜师端着架子回答:“今日虚亡……也就是佛灭日!”“啊呀好可怕!”女主持人刻意惊呼。“是最凶的一天!”

“佛灭日啊。”

风衣男人低声重复。他将咖啡喝干,留下小费,卷起地图,推门而出。

·

筑紫岛最南部,神智川。

集愿祭已是两日前的事情,海异神所告知的“某件事”,在明日下午就要发生了。公孙策选择去一探虚实,他必须在今日突破封锁,前往大和岛。

由于重力乱流区的存在,前往大和岛的安全航线屈指可数,这些航线都被武会·军锋牢牢把控着。飞机坠毁是必然发生的事件,三人中只有公孙策在高空中拥有战斗能力。如此一来,前往大和岛的路就只有一条了。

“从第一阶梯沿着瀑布上去……”理奈唉声叹气,“也就是正面突破呐。”

快艇“飞快号”是三人在上午购置的载具,这艘白色的快船可容纳10人同时乘坐,船舱内备有实用·制造社研发的水上冲浪板。现在,三人正在商讨行动计划。

“重力乱流区到底有多恐怖?”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用念动力强化肉身的话……”

小巫女的手中生出一张白纸,她在真言咒符上写了一个“鸟”字,又用另一张符咒补上了“守”。加持了守护概念的符咒可以轻松挡下机关枪的集火。

两张白纸自动叠成了一只纸鹤,扑腾着翅膀向空中飞去。一米,二米……纸鹤越飞越高。三米……五米……纸鹤突然一停,像是被数根钳子同时撕扯般撕裂,然后粉碎成漫天纸屑!

“这还是没到瀑布下呐。小策你要亲自试试吗?”

公孙策连连摇头。时雨零笑着说:“试试呀!看看你的肉跟鸟比谁更硬!”

“别用这么引人误会的说法。”灰发青年掏出史来姆,往绿色果冻的“嘴”里塞了一大堆零食。“理奈,强化的符咒拜托了。”

“咱之前就准备完全了呐~”理奈递来几张符咒,叼着糖果说:“比起这个,小策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史来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时雨零一脸嫌弃:“你该不会打算用这个当战斗力吧?”

舍弃了分裂功能的史来姆在正面战场上基本起不了效果:这玩意又软又脆弱,吞噬功能看着很厉害也得对面让它吞才行,因而医生才说这是清理用品。

超能力者戳着史来姆的表面,轻松地说:“总也能起点用处,不是吗?”他拿出手机问道:“绮罗,状况如何?”

粉发女孩摆出哭哭脸。“前方有电波屏蔽装置,我没法在战斗中提供帮助了。”

本来也不指望你能在战斗中帮大忙啦。

看来是之前黑入时雨终一手机的那次让他们提高了警惕。这回八成要动真格的了。公孙策推了下眼镜:“绮罗,帮我暂时解除时雨小姐的项圈锁定吧,一小时后恢复。”

“认真的?!”

“认真的。”

如果这次来的是樱舞那个等级的忍军首领,就没有顾虑距离的余力了。时雨零的项圈闪了闪,她一下下弹着项圈,说道:“我现在就跑给你看哦。”

“你要真想走人才不会说这种话。”超能力者面无表情,“我也差不多摸透你的脾气了,口是心非的家伙。”

“切,自以为是的小鬼。”

理奈盯着那个项圈,暗自滴咕道:“这就是大城市来的人吗,玩得真大呐……”

·

十五分钟后,飞快号行驶至大瀑布下方。洁白的浪花在扭转的重力作用下,以近乎垂直地面的角度飞向高空!简直像是世界倒转过来了,何者为上,何者为下,这最为基本的物理法则,直到今日都被巨龙的力量扭曲着。

三人都站在船首,面色严肃。没有人说话,四周听不到鸟虫的鸣叫,重力乱流区没有有翼生物的生存空间。飞快号顺着水流向前,水流的响声入耳,轰隆隆。马上就要接触到大瀑布的底层……

终于,飞快号的船头接触到逆行的瀑布。在精细的念动力辅助下,快艇用最低限度的距离浮起调整角度,大半个船身进入瀑布区!

错乱的重力与原本的重力,从不同角度牵扯着众人的身体。晕眩感与失重感一瞬来袭,头晕眼花的公孙策加大出力,飞快号以近乎冒险的半米高度飞起,完全落入瀑布。

世界像是被翻了个一样,瀑布成为了湍急的河流,他们正顺着水流向天空前进。在这尤为令人心情放松的时刻出现的是……贴着水面高速回旋的十字铁片,手里剑!

大瀑布的上层爆出水花,两位潜藏在瀑布中的忍者踩着冲浪板出现,发起堂堂正正的突袭!“伊呀-!”“伊呀-!”手里剑自左右两侧射向两人的头颅,但一瞬过后就被念动力挡下。在手里剑脱手过后,甚至没有确认战果,两位忍者便同时合掌行礼。

“domo,初次见面!我是自害。”黑白色装束的忍者中气十足。

“domo,初次见面。我是控制者。”茶色装束的忍者声音不大。

床头的灰发青年举起右手,动作有点僵硬。似乎是因为水流声过大的缘故,他的声音也显得空灵了。“domo,忍者的各位,我是公孙策。可以请你们从这里让开吗?”

飞快号在他说话时加速,忍者与船只间的距离正不断缩短。“那可做不到!……控制者=san。”自害在有气势地做出回应后,极小声做出提醒。怎么还没有行动,控制者=san?难道是初次上场害怕了吗?!

控制者紧张至极,他神经质地检查着细节。抬手的动作慢了。声音有点奇怪。三个人中只有一人说话,他们都站得很近……不对劲。状况判断!原计划废弃!

“空手道!”控制者放弃了术的发动。他开动冲浪板的最大马力,在投掷手里剑的同时迎着快艇冲去。拜托了自害=san,不要在这时候用无常法啊……!

“——了解!伊呀!”黑白装束的忍者,没有思考就认可了同伴的判断。他以可媲美合众西部枪手的神速拔出双枪,用出马格南·空手道中的爆裂弹正突!

为了避免重力乱流的影响,自害下垂手腕,在极低的角度开枪。实际危险的赤红色弹头,用吞噬生命的气势飞向两人——但是,在命中前就在空中爆炸了。是念动力屏障!

“伊呀-!”登上快艇的两位忍者,同时用出空手道飞踢,同时被念动力束缚。但经验老道的自害还留了后手:设置为定时发射的爆破弹。又两颗赤红色的子弹从枪口射出,这个距离下的爆炸气浪会让忍者自己也受重伤,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刚开始就这么拼?”超能力者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

爆炸弹再次被念动力拦截,但爆炸的冲击忠诚地发生。尽管念动力减小了爆炸伤害,那气浪对于每个人而言也相当于一击重拳。自害哼都不哼一声,控制者哼了一声,而船头的两人……在受到爆炸冲击后,面孔竟然变成了绿色!南无三,究竟发生了什么!?

“波波~”在忍者们无比震惊的视线中,一秒钟前还是人类的“那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变化成一坨外表光滑的果冻状物质。“波波~”那东西的身上裂开一张巨口,同时将两位忍者的上半身吞下!

透过透明的表皮,能看到忍者们惊恐的眼神!

“Aieeeeee!

”控制者大声惨叫,感到肌肤在融化的他终于顶不住了,“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

!”

“苍穹之都的特产,生化·史来姆。”

超能力者的声音响起,又有三人从船舱中走出了。原来如此,控制者面色惊恐,怪不得声音会奇怪,动作也迟缓,他用这个东西做了自己的替身!

·

“我就说你这招没意义吧。”

“真受不了。本想用史来姆骗个突袭陷阱之类的,没想到这次的忍者这么鲁莽……”从船舱中走出的公孙策郁闷地摇头。

好歹是突破大和岛的关口,绮罗都提醒说前方有信号屏蔽器帮不上忙了,怎么想都觉得对方会设重兵埋伏。结果一上来就是自杀式袭击,用的还是现代兵器。

理奈拿出多节棍,笑眯眯地站到两位可怜忍者背后。“就请你们昏迷一阵吧……”巫女刚准备攻击,突然喊道:“小策,回避!”

无需多言,超能力者也感知到了那股可怕的气势,自正前方急速飞来的危险!

他当机立断放弃了两位到手的忍者,用念动力拖着两位同伴退后,带着冲浪板滑出船外!

“伊呀——!”喊声响起的同时,飞快号自正中被一分为二。可怕的力量甚至让瀑布都裂开了一瞬,宛如零岛古书记载的,用手杖分开大海的忍者传说!

在船头吞噬忍者的史来姆也毫无悬念地被撕裂了。斩痕刚好从两位忍者正中划过,令他们得以趁此机会脱身,好本领!

是敌人的无常法效果吗?不,超能力者敏锐地注意到了,这根本不是什么超自然的力量……将快艇一瞬斩裂的,是一枚连着铁索的巨大·手里剑!

第四十九章 大瀑布生死斗(2) 巨大的手里剑撕裂瀑布,水流裹挟着史来姆与快艇的残骸冲向瀑布口。

“怒!”手里剑后的铁索飞快回旋,缠着两位忍者后撤,超能力者立即用念动力阻止。“休想……?!”可是铁索上燃起了黑红色的火焰,这火焰将念动力的绳索全部烧灼了!

超能力者立即提高警惕。那不详的火焰让他想到了终末剑的剑芒。

船只被毁的三人向后落了一段。瀑布上方冒出巨大的水花,第三位忍者在此刻现身!

“替身啊。干得好。”

嗖!嗖!上方的支援装置弹出备用冲浪板,两位忍者各自站好。第三位忍者顺着铁索收回手里剑,将其固定在他无比坚实的手臂侧方。

多么可怕的忍者啊!他竟然违背了传统而神圣的古训,在手里剑后追加了铁索。可在看到这忍者的外貌时,就不会有人再关注这点小事了。他的身高足有四米以上,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下,都是铜铸铁打般的肌肉,常人的头颅在那装备着合金拳套的巨拳之前,简直像是鸡蛋般脆弱。他穿着黑红色的不详忍装,头戴狼形的赤红狰狞面甲,看上去宛如一头可怕的凶兽!

“domo,初次见面!”巨大忍者双手合十行礼,“我是武会·军锋的忍军首领,粉碎!”

“domo,初次见面。我是公孙策。”公孙策沉着地单掌回礼。长年战斗培养出的直觉,在这一刻发出尖锐预警。这家伙很厉害,是不能分心的强大对手!

“我来中和领域,你去把粉碎拦住,我和出云理奈用最快速度解决那两个跟班。”时雨零划破掌心,一滴鲜血落入水中,“他很强,给我全力以赴!”

“灵相·显现,水镜仙影迟尺天涯!”

宣言完成的瞬间,无数朵洁白的水仙花在流水中开放,它即将以飞快的速度开满整片区域,然而在瀑布中段的位置,花朵的长势为之一滞。暗澹的不详黑影自粉碎脚下延伸,如分界线般拦截了时雨零的水仙。

“此世如地狱,一切皆坏灭!”

巨大忍者将双拳收于腰间,摆出应战架势,做出无常法的宣言!

“寂相·显现,坏灭魂碎影狱!”

不到一秒的时间,第一·阶梯·大瀑布就被黑白分明的两股力量分割了!两位显现法使的领域在分界线处激烈交锋,而后所有异象同时破碎,化作无数光点在空中飘散!

“怎么会……领域互灭?”理奈下意识抓紧多节棍,“这家伙,难道无法与任何人共存吗!”

显现法使同时展开领域时,将有可能发生多种状况。其中最为罕见的一种,称为领域互灭:双方的显现领域同时破碎,两人的无常法效果都遭到大幅度压制,这代表他们的心没有共存的可能。

“不奇怪,那忍者是寂相法使……!上了!”

时雨零迎向自害,理奈去对付控制者,公孙策全神贯注地与粉碎展开对决。那个忍者刚刚使用黑红色火焰破坏了念动力的绳索。他的显现,是能力破坏类吗?时雨零的意见是全力以赴……那就巨锤争取蓄力时间,在最开始使用必杀技。

公孙策在手中凝聚两股相反的力量,螺旋的投枪即将生成。“震打。”与此同时,超能力者用巨锤砸向粉碎的头部!

忍者不闪不避,像拧干毛巾一样扭动自己的巨大身体,用背部对着即将砸中的巨锤。然后——

“伊呀!”利用离心力与无比强大的握力,粉碎将巨拳挥出,堂堂正正地将白质锤击飞!这是巨大·空手道中的高级技,弹·拳!但还没结束,巨大忍者在挥拳时大喊。“3!”

“噗——!”怎么会?!拳头明明击中了白质,公孙策却吐血了!

公孙策的衣服背后黏着理奈赠与的“守”字符,那符咒在这瞬间碎成了纸屑。蓄力到一半的投枪,因为过大冲击而失去平衡崩溃。

公孙策的眼前出现了不详的幻觉,一道黑色的线段像剑一样划下。五脏六腑都在呻吟,上次这么痛苦还是在寸阴斗局里的时候……这是粉碎的能力吗?!

“无形拳……百连打!”

强忍着剧烈的痛楚,公孙策补充第二张符咒,向忍者挥出无形的连击!足以粉碎厚重铁板的连打,如雨点般落在粉碎的身上,这迅捷无比的攻击实际比起子弹的射速还要快得多。“咕哇-!”饶是身体无比健壮的粉碎,也在可怕的击打下吐血了。

“怒!”但是不详的黑红色火焰在忍者身上燃烧起来。在令他散发出焦湖味道的同时,火焰将无形力量的攻击抵消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名击中的拳头、黑红色的火焰、还有那诡异的幻觉,哪个才是粉碎真正的力量?!

来不及思考更多,忍者要再度出拳了,超能力者舍弃冲浪板,向侧方逼退。粉碎的右拳以直线打出,这是所有空手道流派都会传授的基础招数,正·突!

“2!”

“呜——!”犹如被铁锤正面砸中的痛楚,让超能力者不由得痛呼。他明明回避了忍者的拳击,可是他的身体仍受到了“被击中”的伤害!

不详的幻觉又出现了,这次直线的中下方补上了一横,像是长剑的护手。巨大忍者在激流中前进,准备再度出拳。公孙策注意到了,他的拳套上闪着不起眼的白光。

“固定了必中概念的……心相武装?!”

“正是。”粉碎吼声如雷,“我的攻击必定会命中,我也不会回避任何攻击!你先死,还是我先死,这就是战斗!”

这种武装没可能会在几十米外起效,必定存在距离限制。还好之前拜托绮罗解除了项圈封锁……前方是粉碎,上方是重力乱流区,只能向后退了。

公孙策做出判断,他必须拉开距离。那个明显到极点的倒数,逐渐形成的符号……粉碎的下一拳会造成某种极可怕的后果,他绝不能再硬接!

·

这个时刻,公孙策向瀑布下方飞退;粉碎即将再度出拳;时雨零在阴影中闪出,与自害纠缠;而控制者,正与理奈进行极为惊险的空手道应酬。

控制者听到了忍者的吼声。“2”。下一拳就是定胜负的时候。忍者·肾上腺素在身体中起效,眼前的一切都放慢了。他想起自己的作战计划。是利用情报差在最开始进行战斗行动的简单作战。利用他的重力控制,自害=san的目标转移,还有粉碎=san绝对强大的无常法。本来是要在最开始一击必杀的,没想到对方用了替身……

“看招!”

多节棍向背部砸下。来得及招架,但他的术需要结印。招架就没办法发动,发动后就没办法战斗。没有能力的人只能二选一。他想起醉眼=san的教导。

重要的是情报差,在那之上是随机应变,然后最重要的,是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勇气。

控制者用左手握住了右手的二指。“咕哇-!”多节棍砸进背部,肋骨断裂!肺部重伤!“人间浪子,终有归处……”控制者坚持着说出宣言,以近乎失去战斗力为代价,忍者发动了他的无常法。

“奇相·通神,不如归之印!”

剩下的全交给你了,自害=san……!

·

在飞退向后的同时,公孙策听到了茶衣忍者的宣言。这宣言以出奇明显的方式表现出了他的效果:超能力者感受到了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就如同飞翔在高空的他被大地吸引一样。来自头顶上的重力,将要令他飞离瀑布……而阶梯大瀑布上方,是不容许飞行的重力乱流区!

是操纵重力方向的术,实在是糟糕透顶!超能力者不得不在这个瞬间分出力量抵抗重力,而粉碎的第三拳,就要在这时落下了!

“时雨零!”

不用他提醒,时雨零也早已做出了决断。她在阴影中闪出,抬手指向巨大的忍者,发动极为勉强的综合指令:“下位者无法进行攻击!”

这实际是与控制者同等的危险之举,在领域互灭的不利状况下,时雨零的显现也无法轻松发动了。她同样要肩负被自害射击的风险。

可是黑白装束忍者自害的无常法,也在这时发动了。

“一切罪害,归于我身。”自害以出奇平澹的语气宣言,“寂相·通神,集罪体。”

自害将手枪垂下,即将扣动扳机的他,却“没有进行攻击”。

又是一位寂相法使。想必拥有忍者动态视力的各位都已经发现了,他的无常法只有一个效果:吸引对手的攻击。

——现在的自害,正以无常法吸引时雨零的指令!

·

做得很好。粉碎在心中夸赞。现在交给我。

粉碎握紧巨拳。公孙策与他的距离即将拉开15米,这是必中·忍装的极限射程。

那个灰发青年的力量很强,方才的连打,哪怕调动劫炎的反应慢上一瞬都会受重伤。他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眼神。因此是强敌,因此必须打倒!

寂相法使拼上全身全灵,向敌人击出巨大·空手道中的必杀技,调动全身肌肉的破坏·拳!

“1!”破坏拳击出,忍者怒吼!“坏灭·魂碎!”

第三拳击出,幻觉填上了最后一笔,三道尖锐的斜线在剑柄后延伸,构成了代表寂相的符文。

“什……!”

公孙策的双眼失去了神采,他的身体……自正中粉碎成了两截!

血肉与内脏的碎片在空中爆散。超能力者断裂的身体,像被抛弃的人偶一样跌入水中。

这就是忍军首领粉碎可怕至极的无常法……

在击中目标后,将对手的心灵与肉体完全破坏的,坏灭魂碎影狱!

第五十章 大瀑布生死斗(3) 粉碎的坏灭魂碎影狱,是“二击必杀”的能力。

他本人声称“与同为显现巅峰的时雨零战斗,一定会发生领域互灭”。必要的攻击次数很可能会提升到3次,原本全身粉碎的效果也可能下降。即使如此,这也是极为强大的杀手锏。

控制者制定的计划非常简单。考虑到时雨零“以少敌多”会得到强化的特质,以三人一组的同等战力进行对决。利用大瀑布独有的地形,靠重力操控限制对手的行动。依赖自害的无常法,以身为盾吸引攻击干扰。最后粉碎连出三拳,斩首一人。

这一切本应在最开始通过突袭进行,计划差点就要失败了……因为对手用了替身。得知了自己或自害中任何一人的术都会带来防备,如果在那时没有状况判断的话,计划就没戏了。

现在对手失去了最强的战斗力。控制者在昏迷前笑了,代价只是他无法参战而已……忍者在昏迷前为自己与同伴感到自豪。他们成功了!!

·

灰发青年的身体自正中粉碎,断裂为两截。

那已经是尸体了。年轻人的尸体跌入水中,鲜血染红了神圣的河水。瀑布上方响起女性的尖叫。

“——公孙策!!”

猎人投出短箭,靠影中的瞬移接近同伴。她的后背暴露在忍者的枪口下,自害举起手枪!

“放弃吧。粉碎=san的术,会将肉体与心灵一起破坏掉。那家伙就算侥幸没咽气……也是个没有知觉的植物人了!!”

黑白装束的忍者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产生了不忍的情绪。他迅速把这念头掐碎了。因为他是忍者,是无血无泪的杀伐机器。

“咿呀-!”即将扣动扳机的0.1秒之前,忍者的视野被茶色遮盖。多节棍卷住控制者的身体,将其当做掩体丢向了枪口之前!

“——可恶。”自害在最后一瞬垂下枪口,抓住半昏迷的同伴。

趁着理奈争取的这一秒钟,时雨零从湍急的瀑布中捞起灰发青年的身体,将其推向瀑布旁的岩壁。调转的重力像吸铁石一样将青年吸附在岩石上,可是……祸津神啊!他的整个腹部已经如字面意义一样粉碎了,这简直是,比腰斩还要不忍直视的惨剧!

“自害=san,去解决巫女。”巨大忍者在激流中奔跑,“看准时机用那个。”

“了解。”

自害背着重伤昏迷的控制者,以不要命的气势冲向出云理奈。年幼的巫女双眼赤红。“滚开!!”自害分毫不让。“除非我死!咿呀-!”枪管与棍棒激突,子弹与符咒相抵,忍者与巫女在极近距离下,进行着犹如走钢丝般的危险空手道应酬。南无三!

看那凶狠的眼神就能察觉到了吧,自害不会在乎自己的性命……否则,他绝无法做出这种近似自虐的无常法!

将目光下转,看向两人下方。粉碎狰狞的狼面甲,正无慈悲地向时雨零与公孙策靠近。他那大得不可思议的巨体在此时展现出了荒谬的灵活性。粉碎突进的速度,快得就像一阵黑红色的旋风!

粉碎看也不看时雨零,他的目标是那个超能力者。变成植物人也有苏醒的可能,身体变成两半也有没死的可能性。要斩草除根,把他的心脏与大脑全部粉碎!

粉碎依旧用了基础的正·突,因为这招最快。“咿呀-!”鬼神般的忍者,于呼喊中打出正拳!

·

留给时雨零的决断时间只有一瞬。

保护某人,还是自保为上。看似是简单的二选一,实际上根本就没有选择。

她的指令会被自害转移,想阻拦粉碎做不到。而粉碎的手甲上固定了“必中”,这意味着即使用影苍兰转移了公孙策的身体,他也仍有很大可能会被击中。一时失去意识的他,被那巨拳击中就完蛋了。就像被卡车撞到的人一样,死了,粉碎了,七零八落了。

“下位者无法发动攻击!下位者无法进行移动!”不死心地下达指令。“咕哇!”但结果,只是不远处的自害动作僵直而已。果然没能阻止粉碎的行动,水仙花的激光也因为领域互灭而无法使用。

保护不了。没有能救下他的可能性。

相对的撤离很简单,用影苍兰移动就好。粉碎锁定的目标是公孙策。她应该能顺利撤退……

然后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考虑之后做什么。就像天极说的一样,她总是从一个阴影移动到另一个阴影里。得过且过的女人不会考虑太长远的事情。现在过得愉快就好,自己满足了就好,自己自由了就好,自己安全就好。

拜托。一起做了两个梦而已,嘴上聊得开心而已,还真以为成了什么好友啊?无论何时都是自己的命最重要。没胜率就只能撤了。之后有空再帮你报仇吧。

时雨零做出了决断。然后在采取行动之前,说不清楚多短暂的刹那,一个记忆的片段闪过。她刺穿了公孙策的胸口,掏出心脏,灰发青年看她的眼神里满是迷茫与困惑。

真好笑哎。才认识了不到一天,怎么就把我当成你的好搭档了?

那眼神活像是被背叛了。幼稚死了。但那天,稍微,感觉有点熟悉。

那个时候说不上来,也没有在意。但现在想起来了。在看了自己的梦境之后。

……就像那个梦里,她看时雨亘弥的眼神一样。

“——啧!”

时雨零的身体在原地消失。同一瞬间,巨大忍者的铁拳之前,交叉双臂的猎人倔强地站立!

“必中的武装啊……”时雨零踏步上前,她的手臂上用血绘着强化肉体的荒相符文,衣装后写有“守”字的符纸被拳风吹拂!“也是能躲过的!”

只要在命中前打中其他的人,就可以破解了!

粉碎的铁拳自正面击中,瞬间,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时雨零双手的骨骼完全粉碎了。那双手没有爆散成血沫都要多亏了理奈赠与的符纸。然而连半秒钟都不到的功夫,“守”字符就变为了纸屑。通神的力量在显现面前,根本就连一击都撑不下来!

“怒!”粉碎转动拳头,企图依靠暗劲进行二次破坏,可时雨零的身影消失了。她出现在青年身旁,那儿插着一根短箭,自箭头处生出的阴影中,生出一朵小苍兰。

“混账!”与自害缠斗的理奈,以自身挨了一记膝撞为代价进行支援。用“刀”字符叠成的六把纸刀刺向粉碎……但才刚靠近忍者的背部,纸刀就被黑炎焚烧成灰!他的防守也没有死角!

无奈之下,理奈将空白的符纸拍向自害。“就用你的能力!”理奈做出了觉悟。她打算复制自害的能力以身作盾。忍者的双手都握着枪,他无法阻拦这行动!

“休想!”可自害用嘴咬住了即将生成的新符咒。“我……可是忍者!”他硬生生将符咒吞了下去!来不及了!

理奈绝望地转头,她看到的是再一次扬起的拳头,与握住“守”符咒的时雨零。“咿呀-!”无血无泪的巨大忍者挥拳。只来得及举起一只手臂的零,从正面被击中了!

“呜……!”

即使有着符纸的辅助,她的左臂也完全碎成了粉末,一并消失的还有小半个身体。粉碎毫不留情地将女子砸进岩壁增大伤害,但他发觉,这个时雨用右手接触了他的手甲。

时雨零凄惨地笑着。“……影苍兰。”

是无序传送!忍者想起曾经读过的情报。极可能会失去部分肢体,甚至性命。粉碎敏锐的忍者·判断力让他比思考更快地做出行动。粉碎将右拳与手甲分离!

眨眼间,被扭曲成一团废铁的手甲从不远处的阴影里出现。时雨零的作战成功了,她的战果是报废了忍者右拳的武装,代价是自己的命。

付出与回报完全不成正比,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即使同为显现巅峰,经验·肉体·技术等多方面,也存在质的差别。在时雨零被困于实验室时,忍者就已在进行极艰苦的训练了!

粉碎紧握拳头,第一次说起与战斗无关的话。

“不像时雨。”

“呵呵。”女子低声笑着,“强迫症犯了。或者疯了吧。”

的确是疯了。粉碎在心中认可。从疯狂的一侧走回了人的一侧,这同样也是一种疯狂。“我来为你介错。”

这是最后的一拳,必杀的第三拳。他不会采用手里剑投掷,一定要确保对手完全死亡。“咿呀-!”挥拳的气流如同暴风,赤黑色的鬼神将破灭之拳砸下!

“——咿呀!!”

发生什么了?与此同时响起的是年轻男性的声音。满含怒气与战意的,全力以赴的叫喊!粉碎的第三拳无疑命中了,可他击中的目标,是某人装备着白色拳套的右拳。GA!

“什么?!”粉碎下意识使用弹·拳。而这时,某人的身影闪到了忍者的身前。他的速度像光一样,快得不可思议!

“咿呀!”那个人模仿着粉碎的姿态出拳,将用念动力加速的拳头,打在瞬间生成的白质尖锥底部。念动力与物理加速的双重推动力,爆发出可与忍者相比的神速!

“咕哇-!”自战斗开始后的第一次,粉碎的巨体向后退去!如火箭般射出的尖锥真真正正突破了忍者的防御,让他后退了三米,腹部鲜血直流!

后方的自害瞪大了眼睛。午间·三时的阳光照下,让一切都变得无比显眼。那个人有着灰色的头发,他的镜框闪着金色的光!一度断裂的两截身体,竟然以白色物质再度接合上了!

“公孙策!”理奈惊喜地欢呼。自害则直冒冷汗。“怎么可能?!竟然用这种方法……明明你的心灵已经!”

南无三。就像公孙策因为情报差而被粉碎的无常法几乎击杀一样,忍者们也没有想到,超能力者在两日前得到了心灵防护的武装。情报差在此刻带来了戏剧性的逆转,这正是诸行·无常的一种体现。

“心灵……还没被粉碎啊!”

只差一点,如果没有心相武装的防御,如果没有时雨零舍命的救援,被击晕的公孙策就真正死去了!“别死。”他在时雨零身边蹲下,用白质生成新的手臂,填补她的身体。“别死啊。”

“太慢了。”巨坑中央,蓝发女子的模样惨不忍睹。他拿出一支红色的药剂,扎进时雨零的左臂。白大褂们做的强效自愈药剂。他发自内心祈祷这能起效。

时雨零疲惫地闭眼。“……不欠你了。”然后没等回话,就昏了过去。

领域互灭的现象消失了。放眼望去尽是可怖的暗影,这片战场已经完全被粉碎的显现支配。

巨大忍者将腹部的白质尖锥拔出。“速度变得很快。力量也上升了。药物吗,街上常用的那种。”

超能力者转身,死死盯着忍者的眼睛,以近乎挑衅的口气回应。

“很懂行啊你,以前也在街上混过?”

公孙策的衣摆中掉出八根针剂的空管子,在恢复意识,修复身体的同时,他将恢复药剂外的所有生化·针剂全部使用了!

巨大忍者咆哮般笑着,似曾相识的眼神让他的战意更加旺盛。仿佛回到了十数年前,在苇原的肮脏小巷混迹的少年时代!

“怒哈哈!实际混过!”

公孙策身体中的血液以烧灼般的炽热感觉流动。药剂带来的强化效果让他的瞳孔缩小如针。之后的打算,还有多少敌人,对方的后手……不考虑这些,没有考虑这些的余地。要干掉他。现在,就是决生死的时候!

没有多余的礼节了,不需要再多废话了。像街头干架的混混一样,超能力者与忍者咒骂着冲向彼此。

双方同时踏前,在大瀑布的中央挥拳!男人们的怒吼,在此刻盖过了激流的水声!

“——老子宰了你!!”

第五十一章 大瀑布生死斗(4) “伊呀-!”粉碎用武装完好的左拳直击!铁拳砸在白质防壁上,必中的概念发动,超能力者正面中招。但在生化·药剂带来的全方位强化下,公孙策没有倒下!

“伊呀-!”公孙策怒吼着击出左拳!他的拳头打向纯白色的枪柄,念动力·推动力的双重加速,让白质长枪贯穿了粉碎的侧腹!

受到冲击的两人同时后仰身体。但身经百战的粉碎反应更快。“伊呀-!”粉碎在后仰时投掷巨大手里剑,能将快艇斩裂的铁块飞向公孙策的头颅,手里剑上燃烧着黑红色的火焰。“休想!”超能力者做出纯白色的尖刀,念动力加速的大刀如断头台般斩下。铮!连接着手里剑的铁索被斩断了,超能力者击飞手里剑!

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可以确认了,念动力的攻击对这家伙没有作用,他的火焰可以烧灼一切。因而公孙策才一直使用白质武器战斗。可这实际需要极高的操控力,双重使用能力的压力,让他的神经被拉扯到了极限,公孙策的大脑像过劳般疲惫。可他没有喘息的空隙,忍者的攻势一刻不停。

“伊呀-!”粉碎在不到0.3秒的时间内以前空翻接近,重整架势的同时,缠绕着黑红色火焰的右腿划过月牙般的精妙轨迹。这是巨大·空手道中的禁忌技术,曾在古代将月·忍村首领的头颅破坏的碎月·踢!

被这一脚击中的话会死,物理破坏力加上粉碎的无常法,会将所有的生机全部泯灭。这是第二击了!

“看得到。”竟然!碎月·踢从空气中划过,仅带来暴风。灰发的超能力者,在千钧一发之际趴倒在水面上回避了。这怎么可能,他在格斗技术上完全是外行人!

“怒哈哈,把肉体当做一次性道具!短时间的过负荷战斗!”

经验老道的粉碎一语道破天机。正是如此,依靠药物强化后的超能力者,拥有了全方位提升的体能与集中力——因而,他可以不顾一切地用念动力辅助行动。就像用超能力操控人偶战斗!

“再精妙的技术,打不到人就没有意义!”公孙策用无形力量束缚忍者,同时射出白质的暴雨!“没用!”但是再一次,念动力的丝线被黑炎烧断,白质破片则被尽数吸引到自害的身上。

“绝不会让你伤害粉碎=san。”这个忍者的右腿在三秒钟前被理奈打折了。他不折不挠地举起枪口,向公孙策射击。“混账忍者!”巫女以手刀打歪枪口,多节棍的打击被自害磨炼多年的防御架势防下!

八百万神啊……祸津神啊。在这大瀑布上演的,乃是字如其名的生死战。每一个人都把自己的生命当做筹码压在了战场上,因为若是没有这种等级的觉悟,等待着他们的就是失败与死亡。

“伊呀-!”“伊呀-!”“伊呀-!”“伊呀-!”超能力者与忍者对拳,陷入颓势的无疑是公孙策。不详的幻影在眼前重复着凝聚与消散的过程,只要那个忍者的攻击连续命中两次,他就必死无疑。

势均力敌只是暂时的局面,过不了多少时间,生化·药剂的效力就会消失。失去药剂支援的他,在可怕的粉碎面前只有死路一条。而巨大忍者的体力却像是无穷无尽。

“伊伊伊呀呀——!”回转身体的粉碎,用左拳挥出必中的破坏·拳。超能力者屏住呼吸,他在这时回想起了与时雨零的战斗。攻击本身一定会命中,这样的话——

“白质重光拳!”公孙策调动所有力量,用念动力轰出纯粹的质量攻击。白质巨拳命中了破坏的手肘,必中之拳未能击出。寂相符文的幻影消失了,但是!“区区这种程度!”巨大忍者咆孝着使出肩撞,他的气势简直像是高速行驶的列车!

公孙策被可怕的暴力撞飞了,他贴着水面飞向十五米开外。十五米……想必拥有忍者状况判断能力的各位都已发现了,这是必中·忍装的极限射程。超能力者将自己受到的伤害,化作了拉开距离的助力。粉碎只向前了一步,他没有发现吗?

“怒怒怒!”并非如此。赤黑色的巨大忍者向空中举拳。附着在他身体各处的黑红色火焰,随着这动作飘离体表,凝聚成七个常人头颅大小的火焰之拳!

“必杀!劫炎·飞拳!

这个忍者究竟要强到什么地步,他在中远距离下也有着必杀的手段!

总数为七的劫炎·飞拳在空中急转飞行,犹如变幻莫测的黑红闪电。被那火焰擦过的河水蒸发了,被那火焰蹭过的岩石融化了。如果这火焰击中了人体就不会有任何生机。

勉强维持住架势的公孙策向前伸手。“坚!”坚硬的防壁凭空出现,超能力者使用最大面积的白质防御。

Boom!连续七声巨大的轰鸣,白质坚壁裂纹密布,在撑下所有劫炎后碎成无数破片。粉碎趁机拉近距离。“伊呀-!”公孙策制造出4米高的白质尖刺板,用念动力加速打出。“伊呀-!”粉碎同时挥出双拳化解攻势,这让他无护具的右拳血流如注。

“呼……!”“怒……!”

双方的攻势暂停了0.5秒,再怎么强大的人类,也无法永远持续如此高强度的空手道应酬。

回气,起身,重整架势。双方的眼神在空中交错,他们看到了同样的痕迹。深藏在眼底的厌恶,对于自己,与这个世界。

“你这样的忍者……你这样的人!”灰发青年忍住呕吐与吐血的冲动,向巨汉吼出心中的疑问。“为什么要为了时雨亘弥而战斗!”

粉碎的怒吼让他的耳膜嗡嗡作响。“时雨亘弥是个罪该万死的渣滓!”

公孙策因这话语而惊讶,可忍者没有趁机偷袭,像是发泄一般,他在生死一发的对决中大喊。

“武会·军锋是垃圾组织!忍者是白痴!茶道蠢死了!零岛是个烂透了的国家!没有希望,堕落到底,从根子上就没救了!”

忍军首领摘下狼首面甲,将其扔到一旁,为了吸入更多空气而大口呼吸。

“这个世界就是地狱……我,每天都想把这一切毁掉!”

粉碎的头发乱得像杂草,他肌肉横生的脸上满是伤疤。灰发的超能力者同样是不惜命的狂徒,总让他想起过去的自己。

他没有名字,在孤儿院中长大。因为相貌丑陋被大人和孩子欺凌。但是身体强壮,所以之后将他们打倒了。大人们打算将他卖给黑道。他把孤儿院的人和黑道都杀死,拿到了枪械,那是第一桶金。用拳头粉碎人的头颅,消灭生命的感觉非常愉快。亲手用拳头将孤儿院砸碎,粉碎建筑的感觉也很快乐。

他带着其他小孩出门了。去到的每个地方都很烂,小巷里没有好事情。走到街头就是尖叫声,然后是拿着电击棍的条子,烂透了。遇到了吃人的怪物,砸烂了。烂透了。遇到了在小巷里杀人的怪人,亲手干掉,好像是叫忍者。烂透了。

他发现了真理。这个地方没救了。世界是地狱,在地狱中只有破坏什么,杀死什么,才有生存下去的实感。他带好了武器和炸弹,准备与地狱同归于尽。

然后那一天,采取行动之前,遇到了穿蓝紫色衣服的矮个子怪人。

“结果是这么小的孩子啊。你上过学吗?”挥拳,被奇妙的力量化解。“看上去没有。那要来当忍者吗?”打不到他。“可以学读书写字。做更有意义的事情。”怎么都打不到他。“学了之后可以打到我。”怒!

然后无名的怪物成为了忍者,他的人生改变了。

总是这样,人人都是这样。因为遇到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情,才有现在的自己。世界永远糟糕,但人会改变。

“这场战斗没有意义,这个地狱也没有意义。”

粉碎鼓起全身的力量,再度举起双拳。

“但是,有人向我垂下了绳索!让我在地狱里,向上爬了一寸!

丝毫不顾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巨大忍者的全身都燃起了神秘的黑炎。宛如地狱魔王般的可怖巨汉,挥拳冲向超能力者。他的话语中,灌注着只有同类才能理解的感情。

“那就是所有和全部——那就足够了!”

冬!超能力者被砸入瀑布,同时粉碎的右胸被尖枪贯穿。公孙策身受重伤,可他的双眼亮得像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啊,足够了。”是想起了什么吗?这个男人,再一次撑着膝盖站起!

“理奈!那个黑炎是什么!

孤注一掷的超能力者,向最后一根稻草伸手。

·

三秒钟前,自害的第二把手枪也被击飞。伏魔·空手道的达人将多节棍如木刀一样甩动。关节!脖子!太阳穴!

即使身穿固定了“防守”概念的高级忍装,自害也没能在这样凌厉的攻势下坚持住。利用无常法转移了两次指令,又吸引了多次远程攻击的自害,实际已经灯尽油枯。“阿巴!

”终于,左腿也被打折,然后胸口受到重击,黑白装束的忍者倒下。

“咳……!”理奈用棍棒支撑着身体,她身中两枪,只来得及喘出一口浊气。这实际是她有生以来经历过最惨烈的战场。但现在不该思考这些,要去支援师弟。理奈咬牙冲向巨大的忍者。她听到了公孙策的求援声。“理奈!那个黑炎是什么!”

为什么要问咱?那摆明了是双相法使……不是吗?公孙策好像觉得不是。说起来也没有听到正式宣言。黑炎的正体是……快想,以前大叔有没有讲过有用的知识……

理奈想起来了。以前一同旅行的时候,中年画家讲过的见闻。那是近乎自杀的做法,离第二类恶性化只有一步之遥的荒谬举动。

“他……他把神化的灵光直接注入了肉体!”理奈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那火焰燃烧的是他的体力与生命!”

“正是!”粉碎闪电般转身,将前来支援的巫女踢飞。“来吧,杀了你!”

超能力者趁机回击,白质长枪瞄准心脏,但被粉碎用手臂防下。“这样吗……”灰发青年笑了。对方的体力不是无穷无尽的,他也是燃烧着生命在战斗。

失去药物支援,公孙策就会被瞬间杀死。失去黑炎护身,巨大的粉碎就会被念动力束缚。现在的两人,就犹如在跑道上并肩的跑者。一旦停下脚步就会被对手击溃,可跑到终点时就会燃尽自己的性命!

“那就看谁先死吧!”

而这时,在浴血奋战的寂相法使们身后,自害正努力执行他接到的指令。

·

——“看准机会用那个。”

现在就是机会。自害与粉碎是一个孤儿院出身的长年搭档,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该用了。可是,偏偏,意识快消失了。自害实际到极限了,他撑不住了。

“拜托了。”他的声音比道场小鬼还低。自害用最后的力气解除背上的束缚……让控制者的身体滑到水里。碰。茶色衣装的忍者被冲向了瀑布口,那里有着白色快艇的残骸。他的背部撞到了残骸的尖角。肯定很痛,抱歉了。

控制者因剧痛睁眼。头脑里乱得像有人开了烟火大会。他首先看到了远方战斗的粉碎。巨大忍者的身体被数根白色武器贯穿了,即使如此他仍然屹立不倒,怒吼着挥拳的男人,宛如战场上的明王。

粉碎=san还在战斗,好强。他恍忽地看到了自害。黑白装束的忍者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之后昏迷了。之前跟他讲话时也是这样的眼神,说得是“状况判断就交给你了。”

“——!

”那个眼神,让控制者的头脑清醒了。这是作战计划……他自己制定的作战计划!控制者发出嘶吼,带着他的尊严,与新人独有的心气。“我也是忍者!”茶色装束的忍者以豁出一切的气势,按向瀑布口隐藏的机关开关!

在这三天内被秘密改造的大瀑布下方岩盘,升起了编织成渔网状的钢铁。铁丝表面浮动着不详的电弧。

“上啊,首领!”

于是,蓝白色的电弧在瀑布上流动!粉碎、公孙策、自害、理奈、控制者,所有的人都被足以令人休克的电压袭击了!

公孙策因痛苦而呻吟。“想同归于尽?!”

“否!”粉碎坚持着挥拳,“我会比你撑得更久!”

·

理奈马上明白了忍者们的打算。

一目了然,体力的比拼。在电网的妨碍下,瀑布中的人们哪怕没昏迷也会难以行动。例外只有一个,粉碎,只有这怪物般的男人才能在这种状况下战斗。

多节棍延伸至最长或许能触及瀑布口的机关。“啊啊啊——!”在电流折磨下难以确认准确目标的理奈,祈祷着甩动多节棍!棍棒砸中了吗……触感好奇怪,像是黏到了什么……然后终于!

“好啊!”理奈振奋地欢呼。电流停止了!控制者豁出性命的觉悟,仅仅作用了不到3秒就消失了。这样能赢!巫女欣喜地转身,她甩动棍棒,打向巨大忍者的方向。

她的心跌到了谷底。

“咕哇-!”巨大忍者带着焦湖味发出惨叫。可是,灰发青年仰面跌入了水中。三秒的高压电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就是。”粉碎抬起左拳,那拳上有着必中的手甲。“最后了。”赤黑色的忍者即将打出正·突。

理奈的动作还在遵循着惯性继续。由锁链链接的棍棒,白色的多节棍,棍头处沾着的绿色物质,那是……!

“你休想!”出云理奈在最后一刻,将多节棍投掷!

·

“伊呀-!”

由必中手甲包裹住的左拳,向着空气挥出正·突。最短,最快的一击必杀拳发动,而超能力者的肉体……

没有粉碎!

“不可能?!”巨大忍者不敢置信地转移视线,他的手甲上粘着一团不定形的绿色物质。那是……在最开始被超能力者用来当替身的,生化·史来姆的残骸!

被手里剑一分为二的生化造物还未彻底死去,它在一秒钟前依附在了理奈的多节棍上。抱着祈祷之心投掷棍棒的巫女,在最后一刻实现了奇迹。它仍然有着生命,因而,被必中的手甲当做了目标!

何等的讽刺啊,在最后一刻仍然无比谨慎的粉碎,却反因这份谨慎而错失良机。这简直让人幻听出祸津神的嘲笑!

“波……”史来姆被粉碎的巨拳完全消灭。“还没完!”超能力者以最后的意志力站起,将白质尖锥打向粉碎的手甲!

“伊呀……”与过去一击穿透的攻击不同,这回公孙策赌上了一切。“伊呀-!”他的拳头顽固地顶着白质尖锥的底部,让坚固无比的武器在念动力的辅助下疯狂回转。

“伊呀-!”同样拼上性命的粉碎调动了全部的力量。巨大忍者身上所有的黑炎,在这一刻尽数集中在了他的拳上。破灭的黑炎与创造的白质,以双方的拳为中心激烈冲突。黑与白的狂风,令神明创造的瀑布断流!

“伊伊伊呀——!”粉碎背后的肌肉像绳索一样紧绷。他巨大的身体前倾,破坏的钢拳将钻头压下。卡,卡卡。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白质钻头的表面迸裂!

巨大忍者咧嘴,像小巷中的暴徒一般张狂。“胜利者是我!”

超能力者嚣张地笑着,令即将碎裂的武器加速旋转。“这可……说不定!”

哦哦,看啊!粉碎用他绝强的忍者动态视力捕捉到了。那尖锥的外表粉碎了,却没有真正解体。在白色粉末飞散后出现的,是被蛮力纠缠在一起的螺旋枪尖。公孙策将真正的必杀技隐藏在了白质尖锥的内部!

旋转的短枪引动狂暴的龙卷,蓄力完成的刹那螺旋打向粉碎的左拳!卡!坚固无比的手甲颤动,然后炸裂。失去忍装保护的左拳粉碎,左臂粉碎!

在极近距离推动攻击的公孙策,其手臂同样在风暴中粉碎!“伊呀——!”超能力者面目狰狞,他用尽最后的念动力将螺旋之枪推进,触及巨大忍者的胸腹!

“阿巴-!”

终于,忍军首领粉碎被击飞!终于,巨大忍者倒向瀑布!粉碎的身体被冲向了瀑布口,他没能再站起来!

像是在拳击场上鏖战了666个回合的斗士一样,公孙策摇摇晃晃地站在瀑布中央。

生化·药剂的药剂好像快散了。说不清楚还有几秒。刚刚的对拳好像也就花了一秒钟吧。连帽衫的女孩跑来了。扶住了他。好像在说什么。公孙策勉强自己开口。

“……时雨零。”

几秒钟后听到了理奈的回应。“她还活着!

!”

太好了。

药效似乎消退了。虚弱感简直掏空了他的身体。公孙策拼命站着,用念动力撑住,没有倒下。

轰隆隆,轰隆隆。带着暗红的颜色,神智川的激流涌过瀑布口。那是血液,在这场拼尽一切的战斗中,所有的战士曾流过的血。这血液,与他们的意志和尊严,与支撑着生命存在的力量一起融进了神圣的河水中,流向名为大和的岛屿。

战士与血一同前往了大和岛,这正是死斗的终局。

公孙策大喊着,彷佛将所有生存下去的力量,都寄托在了这句话语中。

“是我们……赢了!”

至此,死斗落幕。

第五十二章 逃出重围 一段时间之前,苇原城。

巨幅广告的亮度在日间也未减少半分,为了增加宣传效果,嘈杂的声音以实际过度的分贝在繁华街两侧回响。路边行走的人们目不斜视,尽量不与他人进行视线交互,沿着自己在脑中规划好的路线行走,连说话声都特意压得很低。个人的安静与环境的喧闹,看似不可相容却又在现实中调和在了一起。

要是让公孙策看到这景象,他会感叹这城市的居民也太没精打采了。而这份互不打搅的群体稳定正是苇原城乃至零岛引以为豪的风范,如一人自成的小宇宙般融洽而玄奥。

“看啊,我们的城市。”

高级武装轿车的后座上,白袍的忍者欣赏着周围井井有条的景象,带着自豪感说。

“犯罪率在今年又下降了0.1个百分点。”穿白色条纹装束的司机恭敬地应和,“这全都多亏了纯净=san。”

“这可不对啊,清洁者=san。”后座的忍者正在拆大福的包装,“先是山崎大人,再是时雨大人,最后才是我,不是吗?”

“您说得是!在下疏忽了,这就断指谢罪!”

清洁者嘴上说着这般惶恐的谢罪,心中实际无紧张感。他清楚上司的脾性,纯净实际心情愉快,但碍于职场礼仪才做出这般应对。

“不必,下一次注意即可。”纯净把大福送入口中,他的眉头突然拧了起来!清洁者透过车内后视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急忙以忍者·洞察力寻找上司恼怒的原因。是有人在斗殴吗?有酒鬼在呕吐吗?还是说,小巷里的渣滓们胆敢跑到繁华地段来了?

清洁者的视线扫过街道左侧的城市·花园,他看到了不敢置信的大惨事。褪色的大衣,身边环绕的苍蝇,还有便宜鸡蛋·寿司和玻璃瓶。Aieeeeee!清洁者在心中惨叫。居然是肮脏的流浪汉!有两个流浪汉闯入了洁净的公园,在仿古式八角亭里坐着!!

清洁者迅速摇下车窗,在0.5秒内投掷手里剑。流浪汉连惨叫声都未发出就倒下了。忍者恭敬地说:“万分抱歉,在下自作主张做了清洁。”

纯净的眉头舒展开来。“无需在意。等这次的任务结束了,把这片区域深度清理一次。”“十分乐意。”

还有一公里就到雨村·制药的总部了,清洁者加快车速。纯净像是无意间说道:“知道吗,粉碎=san的任务?”

“在下有所听闻。是去阻拦卑劣入侵者的,艰难的任务。”清洁者心领神会,在卑劣与艰难两词上加重读音。

“是非常艰难的任务。粉碎=san尽管不拘小节,但一直是位认真的忍者。”纯净有意无意地强调着,“他是会豁出性命战斗的人,你说呢?”

“如您所说。”

“如果那些入侵者通过了瀑布,那粉碎=san恐怕也……”

清洁者通过后视镜看到了上司的眼神。他理解了首领话语中深藏着的含义。忍者以格外严肃的语调回复。

“在下了解了!”

雨村·制药的总部大楼在谈话间到了。纯净独自下车,他将与时雨终一商讨行动细节,并在不久后动身前往库库·机里镇。

·

时间回到现在。

粉碎与两位部下一起躺在岸边,像是在海岸搁浅的鲸鱼。超能力者的必杀技在决胜负的关头打歪了,只擦过他的半身,未能一击毙命。即便如此那也是足以让常人死上三次的伤,而巨大忍者仍有呼吸。

踏,踏。脚步声近了。巨大忍者拼命勉强自己举拳,没有成功。粉碎苦涩地叹气。

“死之前,让我像忍者一样吟诵俳句吧。”

“去你X的。从地狱里出来了就别想死。”

超能力者用念动力给了他一拳。这忍者总算是昏迷了。“咕……!”处于极度虚弱状态的公孙策脚下一空,跌倒在地。他的左脚被绊了一下。意识恍惚的茶色装束忍者,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腕。

“小策!”理奈赶忙上前扶住他,那个忍者还没松手,他的眼神里什么情绪都看不见,像是靠着说不上来的毅力才做出了这一举动。

“为什么。”控制者口齿不清地说,“情报差、随机应变、勇气。都有了。毅力,死的觉悟。我是忍者,全部都……可是,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年轻,恐怕跟公孙策差不多岁数。公孙策示意理奈先别出手,他还记着这位忍者的名字。

“控制者=san,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是……护国的忍者……”

“保护时雨亘弥这种渣滓也叫护国?”

“时雨大人是……”

“时雨亘弥是个没有人心的恶魔!我的挚友,我的搭档,都因他而受到了数不清的痛苦!”公孙策提高了嗓门,“2月份在苍穹之都降临的琉璃之灾,那事件背后也有他的推手!”

控制者的眼神变了。“琉璃……?!”年轻人的眼中满是困惑与迷茫,像是被背叛了一样。

超能力者怒吼道:“你把你的觉悟用错地方了,忍者!”

控制者松手了。不知是在精神上受到了震撼,还是因肉体上的痛苦而脱力,他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昏迷。超能力者勉强撑着地面,想要站起,理奈赶忙扶住他。

“别逞强呐!”巫女的声音听上去也很虚弱,她在受了枪伤,挨了粉碎一击的状况下还背着昏迷不醒的时雨零,实际很勉强了。

战斗结束后用白质填补伤口,帮理奈做急救,然后顺着河流爬上瀑布。神志恍惚的公孙策没能估计出这一切究竟花费了多少时间。他只知道他们需要快点了,停留在原地必定会被忍者们追捕,而时雨零的状况很危险。必须找医生才行。

“理奈小姐,那个……”他指向不远处的黑色机械,应该是电波妨碍装置。“交给咱。”理奈用多节棍将其砸毁了。公孙策松了口气。他双脚一软,坐倒在地上。

“小策!”

公孙策想快速起身,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先休息一下。”公孙策虚弱地说,“三分钟,然后出发。”

“好。”理奈在他身边坐下,公孙策疲惫地闭眼。

时雨零重伤昏迷,他自己也需要尽快治疗。必须尽快找到靠谱的医生,他从未这么想念“医生”。

哪怕是刚跟大哥从王国回来,被超能力组织们围剿的时候,他也没伤到这个地步。当时受的大多数是皮外伤,白质填一下就能搞定,不过是看着吓人。而现在,他都说不清楚体内的骨头还剩几根。

这才是一位忍军首领,与粉碎同级别的忍者在武会·军锋还有三位。以个人之力应对国家组织就代表着如此绝望的实力差距。公孙策在心中苦笑,可千万别再来什么“我只是四天王里最弱的一个”,这话在游戏动画里很喜感,在现实中则绝望过头了。至少樱舞的气势没有他强,绝对没有。

赶紧来点支援吧!把时雨君空投过来也行啊。就算是当做诱饵,现在这样饵也快被吃掉了……公孙策睁开眼睛,打算找绮罗问问情报。这时他听见抽鼻子的声响。理奈正悄悄抹着眼睛。

他一下子慌神了:“师姐?!没事吧?!”

“不,咱没事的,咱只是……”理奈用力按着眼睛,“抱歉,咱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战斗,到现在都感觉好害怕。”

公孙策顿时明白过来,理奈只是高中生啊。就算经过专业的训练,就算跟严契一起出门过,在平和的神社长大的她,又怎可能适应这种惨烈的战斗?

哪怕是职业军人,在看到这战斗的惨状后都有可能崩溃。理奈已经非常坚强了。

“明明咱是师姐。”巫女用河水抹了把脸,“明明该由咱来保护你的。可是,忍者也好,你和时雨小姐也好,都豁出命去战斗了。咱却只受了这种程度的伤……”

“理奈!”

超能力者以出奇严肃的语气开口。“伤痕不是荣誉,只是伤害留下的痕迹罢了!严契听了你这话会说什么?!”

理奈一愣神。她尴尬地侧目,说:“……会说咱是弱智吧。”

用词很地道,不愧是严契带出来的。

“记好了师姐,牺牲和自杀不一样。毫无顾虑地把命赌上是异常者的作为,那绝不是什么值得自满的行径……只是脑子有病的人在犯蠢。我和那帮忍者都是蠢货与白痴,但你不是。你不能变成我们这样。”

公孙策学着记忆中的前辈一样微笑。

“生命永远是第一位的。师姐你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时雨零的命。没有你我们早就死了。哪里有你自责的份,是我们该向你道谢啊。”

理奈注视着河水,小声笑着:“小策你偶尔也有像年长大哥一样的表现啊。”

我一直想成为那样的人。

“那以后别叫小策了,叫我公孙哥啦。”

“才不要,好蠢!”

用玩笑话鼓着劲,休息结束的两人起身。总之找找最近的公交车站吧,先从这地方离开……这样想着的他们,听到了汽车行驶的噪音。

“!”

共计11道白色的烟尘,顺着神智川的河道行驶而来。那是由实用·制造社特供的军工级装备,装备了新型火控ai的全武装·送葬装甲车!每辆车都在显眼的位置印着手里剑·团扇的纹章,这是武会·军锋的标志!

装甲车列队在距离30米外停下!11辆车的驾驶座同时开启,11位装束各异的司机下车。他们都戴着头巾与面甲,穿着颜色各异的奇怪装束。这11人全部都是忍者!

领头的忍者穿着白色的装束,用蛇般歹毒的眼神打量三人。他的眼中流露出傲慢与不屑,那是粉碎、控制者、自害的眼中从未有过的神色。这个忍者的神态,像是苇原城中的人生赢家与乡下的小鬼说话时一样鄙夷。

“domo,初次见面。在下是清理者。”他双手合十行礼。这位忍者正是为纯净开车的司机。

清理者身后的10名忍者在同一时间行礼。“domo,初次见面!我等是忍军·首领纯净所属的清洁部队!”

超能力者活动着手腕,那忍者的眼神和语气让他感到很不爽……非常不爽!

“domo,初次见面。我是苍穹之都的魔人。”公孙策眯起眼睛,“区区11个通神,列队来送死吗?”

何等狂妄的发言。但哪怕仅看来到零岛后的战绩,也不会有忍者怀疑此人说话的底气。实际上,清洁部队的大半数忍者都因为这话而稍微恐慌了!

“啊,哈哈哈。”清理者像贵族一般捏着腔调笑着,“现在的你们能做到?濒死的时雨零,还有虚弱至极的你?”令人生厌的忍者做出了准确的状况判断。“被粉碎=san打到命悬一线了,实际现在连下位忍者都打不过了吧!”

这话实际没有错。现在的公孙策就连站着说话也已经拼上了全力,他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清洁者继续用话语磨灭两人的希望:“连电波干扰装置都没来得及摧毁,要干掉你们就像对婴儿使用关节技。”超能力者与巫女的面色同时一僵,就像被逼入了绝路的亡命徒。这是清理者最喜好的表情,正因如此他才会加入清洁部队。

清理者高傲地仰着头。“到现在还不打算投降,就去死吧。”白色装束忍者的身后,全武装·送葬装甲车发出“呼呼”的沉重声响。超能力者与巫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全武装启动,全员突击。”清理者用离线语音识别功能调动车载ai。全武装·送葬型装甲车完全启动,轮胎与地面激烈摩擦!

“在死前记好了,将你们打倒的不是粉碎=san,而是忍军首领,纯净=san!”

10名忍者跟着他一并冲刺!“咿呀——”同时发出充满气势的空手道·叫喊!然后,11辆装甲车同时马力全开,纯白色的车头撞向了……11名忍者!

“咕哇为啥?!”何等可笑的光景,清理部队全员被自己的载具撞飞了。连祸津神看到了都会发笑!

一辆纯白色装甲车在公孙策前方180°调头,扩音器中传来女孩活力十足的声音。“公孙策,出云理奈,快上车!”

“谢了绮罗!”公孙策与理奈一左一右上了车,车载屏幕中浮现出偶像女孩可爱的笑颜。“坐好扶稳,出发咯~”

“把电波妨碍装置伪装起来是绝妙的点子呐。”理奈砰一声关上车门。绮罗得意洋洋地说:“哎嘿嘿,我也是会动脑子的~这样就能趁他们大意夺取控制权啦!”

11辆装甲车扬长而去,恼怒的忍者用尖细的嗓音发出指令:“快追!!”11位通神法使同时发动能力,但是……装甲车上方的八连装火箭筒同时调转,向忍者们发射追踪火箭弹!

“咕哇-!”后方烟尘飞扬!有好几位忍者被冲击波炸飞了!

绮罗精神抖擞地说:“公孙策,下一步的行动是?”

“先找信得过的医生,之后去库库·机里镇。顺便摆脱这帮智力障碍人士的追踪。”

“别把最要紧的事情用顺嘴一提的口气说出来呐!”理奈惨叫着说,“那可是11个通神——有忍者变成摩托车追上来了啊啊啊啊!”

嗖!一辆装甲车以自毁般的气势掉头,车载ai用电子合成音大声重复:“即将自爆的说,即将自爆的说,请各位乘客提前下车。”然后车辆爆炸!

“忍者摩托车被炸飞了啊啊啊啊啊!”

公孙策闭目养神:“所以我才说他们有智力障碍。骑个自行车过来咱们都被逼入绝路了,开什么高级装甲车。就这种货色也好意思当忍者……还清洁部队,什么白痴才会用他当心腹啊。”

“小策的说话口气突然变得像大叔一样。”

怎么会,严契会直接骂他们傻X。

车载屏幕上显示出绮罗规划的路线,·黑医诊所·库库机里镇之间以简单明了的直线相连,后两个点位几乎重叠了。理奈仔细瞄了几眼惨叫道:“什么路线规划啊,这不就是在目的地之间连了条线段吗?!中间还有河与沼泽与矿山呐!”

公孙策丝毫不慌,绮罗自信满满地挺胸。

“交给我吧,我开车可厉害了!”

·

十分钟后,灰头土脸的清洁者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好不容易追上目标的他,却发现那不过是一辆空车。某种奇妙的幻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调换了目标,他们早就跟丢了。

“清洁者=san,我们现在?”副手忍者小心翼翼地发问,清洁者怒气冲天地掉头。

“掉头!启动预案,没追上目标就去清理掉粉碎=san!”

何等卑劣的忍者啊,他们的行动预案居然是对重伤的同僚下手!而行动的理由是所有忍者都心知肚明的。以纯净为首的新派系,与醉眼代表的老派系冲突已久。粉碎的存在更是让所有纯净派系的忍者都气愤不已:如此肮脏野蛮的怪物,也配当上神圣的忍军首领!因而在早上听到暗示时,清理者就已经明白他该做什么了。

“都记住了吧?粉碎=san在与侵入者的战斗中重伤殉职了。”“了解。”“听取了他临终遗言的就是我们,遗言的内容是拜托部下全力支持纯净=san。”“了解。”

在一行人踏入大和岛后,这个岛屿中真正邪恶污浊的一面,也逐渐揭开了面纱……!

第五十三章 过往 “时雨君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不知道~”卡尔黛西亚趴在桌上嚷嚷着,“这家伙都睡了几天了!来这边的动静大到能让生化·大象吐出来,他居然还能接着睡!”

“的确,卡尔黛西亚差点就吐了。”

“那才是一般人会有的反应,一直能面不改色的小芊你才是奇怪吧!”

一般人是不会在座位上突然变成火焰的,不大不小吓了她一跳。

第三个声音插进了两人的对话,是个神经质的女声。桌前投射出塞西尔博士的全息投影。“出力调整数据在哪里?!快点给我,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礼帽女生龙活虎地与金发博士对喷起来:“哪儿这么快?!你知道这个又土又蠢的破东西有多难用吗?!”

女博士扯着头发尖叫道:“你必须收回对我审美标准的不公正评价!这个不可燃垃圾般的外观是莫垣凯做的!”

“难怪。sorry,我的错。”

多么神奇啊,两个金发狂躁女竟然在此刻达成了和谐的一致。只有秦芊柏暗自神伤,她认为新装备是很帅气的。

塞西尔博士瞪向了无表情的女孩。“你那边呢?!给我好消息!

“锵锵。”大小姐举起一对琉璃色的双刀。白大褂头子的表情在半秒钟内就从狂躁变成了狂喜。“太棒了,真是天才!你比这大脑当泔水桶用的蠢材强多了!

“蕾娜·塞西尔!等回去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破实验室!

两位合众出身的女性开始用相对不雅的方式展示自己充沛的词汇量储备。大小姐掏出耳塞堵住耳朵,默默望向一旁。

窗外是一片寂静的幽深,那是连声音都听不到的地方。时雨怜一漂浮在窗边,如冬眠般安详睡着。

他的眼皮微微一动。

·

不知多远外,大和岛,一辆纯白色的装甲车正在荒凉的大路上狂奔。离开瀑布仅一小时,山清水秀的自然光景就消失不见,寸草不生的荒漠包围着孤独的四人一车,带来的违和感宛如穿越老游戏中质量不佳的过场地图。

车里没有人说话,单调的土黄色环境令人昏昏欲睡。时雨零在后座上躺着,至今未醒。公孙策探了下她的体温,女子的额头烫手。灰发青年使劲掐着大腿,不让自己昏迷过去。

“绮罗,麻烦放首歌。”公孙策强打精神,“带劲点的让我醒醒神。”

屏幕里的女孩焦虑地蹦着,举起一个大大的X:“公孙策,你现在需要休息!有意外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绮罗的话没错,任何一个刚打完生死战的人都该闭目躺下。但公孙策不敢睡,自从到了零岛后,他的睡眠就变得比日间战斗还更凶险:起初是梦境交错;前一天晚上是被谜一样的声音逼去做明晰梦;而昨晚同样的事件又重演了。

他怕了。

严契以前教过他,心灵与肉体永远是密不可分的。肉体残缺者几乎人人都有心理问题,只是或多或少;常年病弱或身受重伤的人,其心灵也不会多么坚强。平常的时候他能抵御住梦中的危险,但现在呢?如果此刻入睡后等待着他的仍是荒相路中的声音,那谁能保证他不会变成另一个怪物?

“没事,相信我。”

绮罗鼓着脸背过身去,在屏幕里捣鼓起收音机。一秒钟后,大分贝的反神道·黑金属摇滚在车内响起。

“锵锵依,锵锵依~吞下药片激烈前后,再来上最后一根烟!灵与肉在高X中分离,我看到了宇宙的真理!”

“重力的触手拽下灵魂,尸体燃烧着油脂飞起!看啊星辰和大地,创造世界的痕迹。寂灭宇宙……我们身在宇宙!”

副驾驶座上的理奈像触电般跳起:“什么破歌呐!换一首!

“抱歉,忘记出云理奈是巫女了。”绮罗吐着舌头,切了首传统的合众小调。

公孙策略有些可惜,他不得不说这乐团的主唱嗓子还不错……就是词确实太烂了。噪音般的乐曲让他感觉好了些许,为了维持清醒,他没话找话地聊着。“话说师姐,你去过库库·机里镇吗?”

理奈居然点头了。

“咱去过呐。那是个没有活力的地方。镇里有很多无业游民,失业者们大白天就在街道上酗酒,环境也很差,让咱很难适应呐。”

你还真去过啊。难以想象女子高中生……三年前是初中生……会去这种地方旅游。

注意到了青年困惑的视线,巫女解释道:“是大叔带咱去的呐!说来和现在还有点像,以前是咱和大叔坐在车前面,时雨怜一躺在后座;现在是咱和你坐在前面,时雨零躺在后座。”理奈怀念地笑着,“连目的地都一样,巧过头了吧。”

公孙策心中一动。小巫女又一次提起了时雨君。听这口气,那家伙还曾经与他们同行过?

“时雨君他……果然,是在零岛与你和严契遇见的?”

“?”理奈困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问法呐。难不成,大叔他什么都没跟你说?”

你看那混账像是会贴心地把事情讲明白的人吗。他连自己去过零岛都没跟我讲过!

理奈同情地点头,满脸写着“咱明白咱懂的”。她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果。“先吃块糖平复下心情吧?”

被女高中生安慰也可怜了。别露出这种看后辈的表情啊我是年长者!

超能力者气愤地接过糖果,塞进嘴里。听巫女缓缓讲述着过往。

“那是三年多前的事情了,那时咱才明晰境。大叔来零岛做考察,他首先来拜访了咱们家的神社,来问了奶奶很多很多问题,之后说打算把筑紫岛的所有知名神社全都看一遍。”

“那可是个超麻烦的事情呀!大叔一个外人人生地不熟的,奶奶就把咱派去给他当向导了。于是乎我们两个就绕着筑紫岛走了一圈,把六大社看过一次。他又莫名其妙地说要换地方,带着咱往大和岛走。当时咱就很好奇,因为大和岛的老神社基本都被武会·军锋的家伙们改建成大楼或工厂了,对他而言没什么好看的呐。”

理奈的话语中满是往事不堪回首的意味,超能力者想到某人的做派,心中隐约有了预感。“那家伙该不会……”

“你猜对了。”理奈捂着脸说,“大叔说打算去时雨研究所看一圈。他的原话是‘用现代科技搞无常法修行?笑死了,这世界上还真有一本正经做白痴事的蠢材!走了理奈,去看看他们搞出了什么。’然后就不由分说地带着咱去潜入时雨研究所的秘密基地了……”

这很离谱,正因离谱才是严契能干出来的事。

“当时,在库库·机里镇的西部,有一个重兵把守的研究基地。刚好这个地方离我们比较近,大叔就带着我潜入进去了。大叔他开始还是很克制的,只进去档桉室搞了一些研究材料,没让咱看。等他看完之后……”理奈打了个哆嗦,“大叔生气了。”

公孙策想起梦中时雨怜一的样子,非常理解严契的心情。

“之后严契单枪匹马把那个实验基地砸了,将时雨君捞出来了?”

理奈纠正道:“不是砸了,那个秘密基地不存在了。那一天过后,库库·机里镇以西,就只有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荒野了。”

公孙策微笑着说:“我只有一个问题,他怎么没趁着势头打去苇原城,把时雨研究所总部也砸掉?”

“我猜是因为政治上的因素……那天大叔一直在接电话,说什么‘开战就开战你他X怕个屁’‘乌斯特斯是你爹吗’之类的话。”小巫女两手一摊,“总之他最后好歹是被劝住,我们就带着时雨怜一一起旅行了。”

超能力者咬碎了糖果,因这微妙的结局而苦笑。

“那时的时雨君状况如何?”

“这个嘛……”小巫女眼珠一转,“小策你跟他关系怎样?”

“我俩铁兄弟,过命的交情。他女朋友还是我帮他追的。”

“不是吧那家伙居然还能有女朋友?!”理奈长大了嘴,“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啊?”

入学后就让校园先生大赛变得没有举办意义的家伙……这样说的话理奈估计会非常吃惊吧。

“会在放学后跟我们一起去快餐店闲聊的普通大学生咯。”

连帽衫的巫女很是难以置信地眨眼,而后宽慰地笑了。

“那可真好。”

“大叔刚把他带出来的时候,他就一直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无论我们说什么他都不回应,给他东西也不吃,眼睛就像死去的人一样,看不到一点光芒。”

小巫女低落地说:“咱觉得他有够惨的。带出来的第一天晚上,咱想过去跟他聊聊,结果被攻击了。那个无常法一瞬间就让咱失去了意识……那之后,就不太想和他说话了。”

现在想想果然是咱做错了。理奈自责地说道。公孙策安慰着说师姐这不是你的错,自己则在心中叹息。

在时雨零小时候,时雨怜一还是会和陌生人说话的。而到了遇见理奈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将心灵封闭起来了……

“他一直不吃饭怎么办。”

“大叔说不吃活该饿死,没管他。最后饿昏过去了一次,醒了之后开始吃东西了。”

严契你丫真是育儿高手啊。

“之后他的表现好了一些,可是咱也怕了,不敢再接近他了。结果直到最后也没和他说上一句话。”理奈忧愁地说,“咱知道自己有点小心眼了,可时雨怜一实在是个……有够麻烦的家伙呐。”

超能力者无法否定理奈的评语。哪怕是让过去的他,在不知道时雨研究所存在的前提下评论,他也很难说时雨怜一是个很好相处的家伙。

从逃脱到打开心扉,需要多么长远的时间呢?那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他对于心灵的封闭恐怕比时雨零还要更加彻底。哪怕在2月份的时候,那个人都还处于不敢面对感情的煎熬境地。

或许时雨怜一一直都活在那个肮脏的监牢里。直到某一天,有个蛮横的女孩一脚踹开了房门,把这个家伙硬生生拽到了温暖的阳光之下,他才得以逐渐睁开眼睛。

“他可真是个麻烦的人啊!”公孙策感叹道,“但总归现在是变好了。有时候麻烦的人就要靠麻烦的家伙来治才行。”

“咱还是难以想象呢。”

“我保证你看到他之后会大吃一惊的。”

闲聊与音乐正与越加严重的睡意斗争,超能力者咬着舌头,让自己维持清醒。他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时雨零的睡脸,让自己提起精神。时雨零还没醒,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还不能闭眼,绝对不能。

还得再说点什么,保持清醒。等到了黑诊所再用药物维持住精神,应该就快了。

“话说师姐,之前提到过的第二类恶性化是什么?”

在瀑布的死斗中,理奈在解释黑炎时用了这个词汇。现在想想还挺稀奇,他第一次知道恶性化还有种类之分。

“这个你还是别深入了解了呐。”理奈坚决地摇头,“总之恶性化有两种,内因导致的第一类与外因导致的第二类,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外因导致的第二类……巨龙崇拜者们都是恶性法使……严契也总说无常法容易修到发疯……

星人和提尔洛斯的样貌……时雨零在梦里提到过,灵光的异常会影响肉体……

他尝试将自己的经历与理奈的陈述拼合,猜测着说:“外因指的是巨龙现象或道路中的力量,而第二类恶性法使中的多数都会因灵光异常导致身体异化?”

理奈震惊地望着他,公孙策在她说话前抢先说道:“我猜的。”

小巫女无言地仰头,过了好一阵才说:“小策你啊,果然兼职是侦探一类的吧?”

哪有,我一直都是帮忙打杂的助手。随从。捧跟。跑腿。跟班。

“基本上没有说错……唉,所谓的恶性化,就是走入歧途的无常法使最终的下场。”理奈板着脸说道,“现在你理解那个忍者的做法有多危险了吗?他直接把灵光注入肉体了,这样疯狂的举动,哪怕是当场引发身体异化,变成怪物都不奇怪呐!”

不光烧命还容易发狂,果真是豁出命战斗的家伙。

黑炎……那火焰的样子,就像终末剑的剑光一样。连白质都能击破的,匪夷所思的力量……

公孙策试探性地问道:“师姐啊,说来这个灵光注入肉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操作……”

车内的音乐戛然而止。绮罗与理奈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尖锐,让超能力者心中一虚。

“不是,我就好奇问问。”

理奈抓住他的肩膀,她的表情让灰发青年想起了捕食前的食肉动物。

“你想都别想!”

超能力者举双手投降。“理解了我不问了,我保证不打这个主意。师姐你那眼神让我好心寒啊!相信我,我看着像是会说谎的男人吗?”

·

不久之后,两人终于从一成不变的荒野中看到了城镇的轮廓。

库库·机里镇近在眼前,那是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也是黑医的居所。明日将有事件在这小镇的西部发生,那里又曾是时雨怜一被关押的地方……

公孙策有意无意地念叨着:“真巧。”

第五十四章 无巧不成书 苇原城,独居公寓。

“咦嘻嘻嘻~恭喜,恭喜~!你们终于抵达了库库·机里镇。而在武会·军锋的主场上,你们需要进行更多的追加判定!”

他同时骰出五十面骰与百面骰。“身受重伤的你们,在行动骰上受到-50的惩罚。在武会·军锋的主场上,忍者们的行动得到+30的补正!速度对抗!”

调查员们的速度【1d50:40】

武会·军锋的速度【1d100:40+30=70】

“当然,武会·军锋的速度更快。那么接下来的发展是……”长发男人骰出骰子,骰数指向了一个不太普通的选项。

“这可真有趣……”长发男人嘿嘿笑着,“那就由你们自己决定展开吧!要领会祸津神大人的意图呀……”

·

逐渐失去活力的阳光照在简陋的平房上,机油与铁锈的味道在空中弥漫。【便宜旅馆】【平价寿司】【特大碗拉面】【爱恋】,用老旧灯泡装饰的看板在店铺上歪歪斜斜地挂着。这里是大和岛南部的库库·机里镇,属于劳工、司机与维修工们的集聚地。

近十年间,小镇正在下坡路上加速滑行。高度自动化的物流与运输让人工劳力的需求越来越少,日薪也随着这势头而逐渐下跌,使得小镇的失业率每年都创下新高。今日,失业者们也在开放式·酒吧中灌着低劣酒精麻醉自己。出了酒吧的后门直走,再往右边仔细看,才能找到隐藏在广告与涂鸦中的铁质看板:三村·诊所。想必各位已经靠忍者般敏锐的判断力发觉了,这里正是实际隐蔽的黑诊所!

三村加纳是一位黑医,依靠水准之上的医术与高超的荒相法混口饭吃。三村治过很多人。忍者、神官、私家侦探、不愿露面的大人物……总有些人不想去,或是不能去正规的医疗设施,这正是无照·黑医存在的土壤。

从事这行已有30多年了,原本仅为了赚快钱入行的他也不知不觉生出了职业精神。干一行爱一行,接待能治的病人,谢绝不能治的病人,最后是尽可能把人治好,这就是黑医干得长久的秘诀。

敲门声响起。“来了。”三村远程操纵诊所门拉开一条小缝,自己则谨慎地通过摄像头观察拜访者。昏迷的女人,看着快断气的青年,还有一个女高中生……伤口用白色物质填了起来……

三村以前是在苇原城干的,在那混沌的钢铁森林工作了近30年的老人太了解里侧的世界了。年轻人、女人和诡异的能力,带来麻烦的三要素一概齐全,这是不能治的客人。

“对不住呐客人,小诊所今天歇业。有需要就去大医院吧。”

·

只开了一道小缝的门在公孙策面前关上了。“是狂火=san介绍我们来的。”超能力者再度敲门,耐心地说出暗号,“真的拜托了,老爷子。”

他耐心等待了半分钟。三村·诊所的门开了,一个装备着机械义眼与机械腿的老人出现在他面前。老黑医警醒地打量着他们。“收费实际昂贵。”“没问题。”“……进来吧。”老人引着三人进门。

三村·诊所里的设施就像外面的环境一样老旧,老黑医不言不语地按动机关,带着三人走入暗门后的地下通道。在地底一层,则是宽阔的空间与种类齐全的药物,标有“手术间”的门在通道尽头紧闭着。

老黑医戴上口罩:“说说情况。这个白的是你的能力?效果是?”

公孙策想了想,决定不做隐瞒:“能够填补伤口,在一定时间后变回原本的样子。”

“也就是说你的腹部和她的手臂与那片身体,过上几天就能完全变回去?和之前一模一样,包括里面?”

“是,但我不敢动其他地方。”

老黑医很是纠结地摇头,30年来他第一次见到这么离谱的急救。这是哪门子的无常法啊?没听说哪家荒相法使有这表现,难不成是空相或奇相?他向理奈招手。“先处理你的枪伤和骨折,这个快。”

理奈哆嗦着说:“咱不想截肢……”

这年头的孩子连基本的医学常识都没有吗?老黑医从鼻子里呼气。“来躺好,不然就要截肢了。”“呜!”理奈紧张地闭眼躺下。

·

手术结束的时候已经看不见阳光。

老黑医从地下室出来,脱了医护服,摘下口罩,声音因长时间的手术而显得嘶哑。

“要水吗,年轻人。”

灰发青年就跟在他的身后。“不了谢谢您。她怎么样?”

两人的手术前脚接着后脚进行,公孙策还帮忙做了不少辅助工作:三村不敢轻动白质结合的部位,全靠公孙策细致调整。

“现在勉强脱离危险了,之前当真是命悬一线。那个针剂,还有你的能力,少一个就当场死了。”老黑医抹了把汗,“我要休息一下,钱记得转过来。等到她醒了就走吧,你们的敌人我惹不起。”

公孙策感激地点头,转身又走回地下的病房里。老人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惊叹不已。这个青年真的是人类吗?在受了那么可怕的伤后一直坚持到现在,期间只在他这补充了一针药物提神……别说一般人,就是常年接受极限训练的忍者也早该倒下了。或许他是荒相法使,三村默默猜测着,或者其他势力的特工。

公孙策对老人的猜想一无所知,他只觉得自己算是好点了,大概能再撑一段时间。

他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蓝发女子在床上毫无防备地睡着。

时雨零闭目时的面庞很柔和,一点看不出来平时那副恶女相,也不像是那个表情夸张的冒险家。彷佛是邻居家长你几岁的姐姐,总和你开玩笑,不时因为幼稚的话题争吵,但下学路过时看到你被坏孩子欺负了,就气愤地挥着书包跑来,把坏家伙们都吓走。

多可笑啊,他怎么会出现这样荒谬的联想?那可是时雨零……他想自嘲地笑笑,但怎么也笑不出来。女子挡在他面前的背影,在脑内顽固地抖动着,消散不去。

她没事了。这个事实让公孙策的心真正安定下来,彷佛重力让空中的漂浮者重回大地。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紧张感像潮水般退去,干涸的沙滩上独留内疚与自责,像针一般扎进心里。

“为什么要救我啊。”

公孙策紧握双手,无力地垂下头。“明明是我说了要帮你……是该由我来保护你的……!”

“要是真死了……!”公孙策用力抹了把脸。他缓了好一阵才睁开双眼,与一双夜空般漆黑的眼童对上了视线。

蓝发女子不知何时醒了,将头侧了过来,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时雨零的嘴唇微微嚅动。她的声音很轻,但懒散地要命。

“意……恶心死了……”

……………………………………

病房里的空气寒冷得像到了北极。超能力者活像一尊冰凋。

时雨零缓慢地眨眼。然后继续用那腔调说。

“心理上想吐,而且好白痴……”

卡。名为公孙策的冰凋碎了一地,然后某人的灵魂磕磕巴巴地说。

“你,你,你……”

“啊,从‘为什么要救我’开始听的。”

灰发青年的表情像一只被抓住脖子的鸭子。

“怎么说呢,就你那个差点哭出来的声音。”时雨零吸了口气,“——让我忍笑到伤口发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嘎!”

“没办法吧怪不了我,这太蠢了好吗!比你小时候被喷爆的时候还要蠢十倍!啊好疼好疼笑到浑身疼……”

“你不要再说了啊啊啊啊!”

捂着脸惨叫的青年,与笑到一半开始惨叫的猎人,让病房中感伤的气氛变得像是10年前的情景喜剧一般欢脱。在一楼休息的老黑医听到楼下的动静,感叹年轻真好。

公孙策默默坐在病床边,尽全力假装自己是一尊石凋。刚醒来的时雨零动了动脖子,没感觉到那个有点硬的项圈。

“项圈呢?”

公孙策从衣兜里拿出项圈:“这东西没必要存在了。”

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让你还戴着自爆装置。对救了自己一命的搭档用这玩意,就真的没脸活在世界上了。

“哎~~~那我不干了,我要出去旅游了。”

“没问题,等任务结束后再走,现在还太危险。”公孙策严肃地说,“我帮你找个安全点的地方歇着,之后我送你。”

时雨零眯着眼睛,幽幽地说:“看来大脑没能逃过粉碎的命运……”

“为什么我难得认真讲话你就说笑?!”

“同样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你,谁在生死战的时候说告白的,啊?”

“咕哇-!”超能力者发出了忍者受重伤时的声音,时雨零穷追不舍,“凭着对时雨小姐的爱意,我才能从死亡深渊中生还的!创造奇迹的正是爱之力!”

她惟妙惟肖地学着公孙策的口气,看着破防的某人而深感畅快。然后在回过神来之后想了想现在的处境。发现这话大概似乎也许……

“喂你在现在的状况说这话合适吗。”

“你闭嘴——!”时雨零尖叫着把头扭到一边,“我的伤口又开始疼了都怪你!”

何等不讲道理的迁怒。明明就是自作自受。

“我的我的我的。要水吗我给你倒点。”

“不渴。”病床上传来某人的声音,“好饿。”

“理奈去买吃的了,等一阵咯。”

“慢死了……”

她低声抱怨了几句,逐渐安静下来。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时雨零再度昏睡过去了。

·

超能力者一步步走上楼梯,肉体与精神的双重疲惫让他想当场睡去,可不协调感化成的警铃却一直在脑中作响,令他难以平静。

实在太巧了,不是吗?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唯一能信得过且医术高超的黑医就住在库库·机里镇。哪怕没有参与集愿祭,没有得知重要的情报,在突破瀑布封锁后,公孙策也有极大可能前往此处。三村老人与狂火相识,他必然和忍者们存在关联。这镇子西边的荒野是时雨怜一曾待过的地方。又一个巧合……让他不由得联想到零岛上空的涡流,与每人头上的联系。

我们都只是祸津神手下的人偶吗?看似随着自己的意志而行动,实则被无形的细线牵引,顺着所谓神明的力量而做着预定调和的举动?

而那些神官、巫女,能看到联系的匿神们,千百年来在这岛屿上生活的他们,又如何看待此事?公孙策想起了忍者在祭典上的发言:一切都在祸津神大人的注视之下。

“看看戏就算了,可别亲自下场啊。”公孙策心情复杂地说道。他走上一层,三村正在小桌前喝茶。

“这次真的多谢您了。”

“做生意,没有什么谢不谢的。”老黑医放下茶杯,“狂火=san最近如何。还活着吗。”

公孙策谨慎选择用词:“他仍然作为忍者活跃着。”

“安分不下来的家伙啊……”老黑医很怀念地笑着。

老人的医术高超,认识狂火,现在却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住。他必然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但那又如何呢?世上谁没有自己的故事,看在往日情面上愿意帮忙,就要多谢了。

三村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想听吗?武会·军锋的势力斗争,还有污秽的苇原城。”超能力者连连摇头。“不感兴趣。”“这是好态度。那种破烂事情一点价值都没有。”

超能力者想起负一层的瓶瓶罐罐。“您这有战斗用的药物吗?”“刚刚的兴奋剂已经是极限了。你今天用的那些强力过头了,短时间内别想靠一般药物战斗。”三村摇头,“还有,忍者们不来的话我就不说,但找上门来我会如实说的。因为要活命。”

公孙策沉着地点头。“已经十分足够了。”

这时理奈拎着打包袋走进诊所,她笑着举起塑料袋。“咱买了炒饭和寿司~”

“太好了理奈小姐,我快饿趴了。”抱着节省力量的念头,公孙策用手接过寿司拼盘。他刚想拆封,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绮罗的提醒。公孙策掏出手机。“这是……?”那警告的内容让他深感疑惑。

半分钟后,诊所的门被敲响了。

“三村=san,三村=san在吗!

”拜访者的声音虚弱至极。理奈警惕地掏出棍棒,老黑医示意两人不要轻举妄动。“不好意思,诊所今日歇业了……”“拜托了!我,我是醉眼=san的弟子!”本打算开启防卫装置的老人动作一僵。

“拜托了!”冬!掩护用的老旧破门被蛮力破开了,一个伤痕累累的年轻人站在诊所门口。他搀扶着失去意识的同伴,将另一位身形巨大的同伴拖在身后。诊所的门前全是血,而造成他们身上那惨烈伤口的,竟然是忍者的手里剑与苦无!

山田眼中的光都要熄灭了,在看到老人的时候,那光又不可思议地亮了起来。“请救救我的同伴……!”

然后,刚燃起希望的年轻人跌入了深渊。他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人,灰发的眼镜青年,连帽衫的女孩,那是……!

多么荒唐啊,简直像是祸津神恶意的玩笑。一度在瀑布血战的双方,竟在数小时后又一次相遇了!

第五十五章 主动出击 山田绝望了。

全完了。

粉碎=san回光返照般的挣扎,趁乱抢了一辆车,勉强从自害=san的呓语中拼凑出的地址……他甚至都在开车时昏过去了几次,没有车毁人亡实际只能用奇迹解释,是祸津神保佑。跨越了如此之多的奇迹才到了这里,结果开门遇见的,是刚厮杀完的敌人……!

山田说不出话来。对手会不会休战,有没有办法进行交涉,这些问题对超负荷的他来讲已是毫无概念的幻影,重伤带来的记忆断片,让他实际无法正常思考了。

熄灭的求生本能与绝望化作了冰冷的黑暗。这就是报应吗。他恍忽地想,可能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在敌人手里战死,是另一种别样的慈悲。山田,不,控制者哆嗦着发起问候,至少要死得像个忍者。“domo,我是……”

沙发上的灰发青年静静望着他。

“domo,初次见面。我们是来零岛旅游的游客。三位身体很健壮啊,看样子是住在这附近的体力劳动者?”

控制者不敢置信地站着。超能力者表现得像个热心肠的陌生人。

“是被镇外的野兽袭击了吧?那可要赶紧救治才行啊。”

控制者的眼眶中渗出泪水。“是,是的!实际是,被野兽袭击了!”他不由自主地哭泣了,泪水在血迹斑斑的面甲上划过丑陋的痕迹。他看上去是那样软弱无助,令人无法联想起那个狠心启动电网的忍者。

任何一个大师都会叱责这般懦弱的弟子吧,然而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无血无泪的控制者,而仅仅是绝境逢生的人……是心中仍有柔软之处的山田了。

·

山田捧着马克杯坐在小凳子上,刚喝完的高能量冲剂在杯底留下蓝色的水迹。老黑医帮他做了紧急处置,就马不停蹄地去帮粉碎与自害治疗了。

公孙策背着时雨零站在诊所门口,他想到山田三人身上的伤势,对比着两批人先后行动的时间,心里有了猜测。

“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叫做清洁者的人,穿白色衣服,不太友善。”他像热心路人一样闲聊着,“你们呢?”

咣当一声,马克杯摔落在地。山田低头说道:“我们也……实际见过。”

“真巧。”超能力者点点头,“我们还要继续旅行,就在此告别了。祝你的同事平安。”

年轻忍者起身,向他深深一鞠躬。“请保重身体!”

“哇这也太客气了,明明我们是初次见面。”公孙策像个外国游客一样尴尬地挥手,背着女子走出黑医诊所。理奈正在车上等他。

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子送到后座上,自己从前面上了车,无声叹了口气。

“小策你是觉得自己太心软了呐?”

“我本打算帮他们疗伤的。”

理奈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宣言拯救全世界的孩子。

“但现在不行。我不能冒着让你们也被卷入的风险……而且他们的存在也能帮我们分散追杀的兵力。”公孙策疲惫地说着,“我还是能力不足啊。”

车内一时无言,理奈拍拍他的肩膀。

“祸津神大人也会觉得你在做好事的。明天一定有好运呐。”

希望如此吧。

灰发青年调出车载地图,深感头疼。现在的他该去往何方?

小镇西边的事件要到明日下午才会发生,可这情报的正体究竟如何也无法知晓。万一是忍军首领们带着下属故地重游,他们过去就等同于送死。而倘若不在小镇待着,他们又能去哪?

苇原城是敌方本部,整个大和岛都是敌方的大本营。灵验的祸相占卜如利剑悬在头顶,令他无处可逃。

零岛不是苍穹之都,这里没有安全屋。

“哈。”

公孙策自嘲地笑着,他发现自己没有选择了。现在掉头回筑紫岛会在路上被拦截、待在库库·机里镇会被追兵堵个正着,开车向外跑也是迟早被追上。所有的路都被堵上了,偏偏他现在连放大招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摘下眼镜,按着太阳穴。思考。想想其他人会怎么做。大哥会说靠毅力和队友撑过去。大小姐会说找朋友帮忙。队友能来肯定已经来了。以没有支援的角度考虑。还有谁……拂晓骑士会怎么说?

恍忽间他又回到了幼时的卧室,银发女子独自坐在他的书桌前。她合上书本,用澹然的双目注视着他。

从头开始思考。为什么你要到这里来?

是因为祭典上得到的预言。明日下午五点半将有事件发生,我能得到我需要知道的情报。

再往前些。

为了查明合一术式的真相。我认为将发生的事件会与合一术式有关。

为什么?

我不知道。见鬼了这是个预言!我怎么可能用现实逻辑解释虚光之龙的预言?!好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试试。时雨亘弥必然要在这里做什么,可能是一件让虚光之龙很不高兴的事情,他为了自保应当还藏在苇原城没动,因而他会派部下前来这里办事……一件与合一术式有关的事情……

你发现了关键。

我没有!我连他的部下是谁都不知道。时雨终一吗?如果他知道早做准备那他的部下也就该来了……已经来了……清洁部队?纯净?不会这么巧吧?

你在零岛。

零岛永远不缺巧合。就当是这样,那这对我的处境有什么帮助吗?!我依然他X的无处可逃!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我现在跑不跑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知道我会说什么,不是吗?

银发骑士的幻影消失了,他又回到了现实中。公孙策靠在方向盘上喃喃自语。

“……把思路逆转过来。”

“?”理奈担忧地招手,“小策?”

公孙策的双眼越发明亮。他意识到了破局的点。

“师姐,我们来这地方是为了什么?拿情报。那么情报在谁手里?我敢断定就是忍军首领·纯净。”

理奈一脸困惑。“啊?为什么?”

“粉碎厌恶时雨亘弥,他的下属是醉眼的弟子,很明显粉碎与醉眼是一个派别。而纯净单枪匹马与他们抗衡十分困难,他必然有另一个合作者……另一个同党……我猜那有可能是时雨研究所的所长,时雨亘弥。”

公孙策一下下敲着方向盘。

“纯净下属的部队足有11个通神,这可不是小数目。将这么些家伙从苇原城中调开必然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比如说,参与即将在库库·机里镇以西开启的行动。这个行动,就是海异神的预言中提到的事件!“

理奈连连摆手:“时间对不上呐,预言里说将要发生的事件是在明天下午。”

“对不上就对了!”公孙策感觉思路越发顺畅了,“因为那是将要发生的事件!而倘若将引发此事的人都不存在了,事件本身又怎么会发生?我们到这里来的一路上遇到了数个巧合,每个巧合都在带我们往这个小镇走。你觉得为什么会巧成这样?”

“那当然是因为祸津神大人的引导……”理奈习惯性地说出巫女的看法,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恍然大悟,“祸津神大人不想让这件事发生!”

对了,虚光之龙就不想看到时雨亘弥的计划进展顺利。

它用一连串的巧合将与纯净敌对的人都拉扯到了这个舞台,就是为了让一切都随着它的心意逐步进行。公孙策敢担保,即使他们三人离开了小镇,往筑紫岛或是苇原城的方向行驶,也必定会有一连串的事故让他们在明日下午前掉头回来。因为这里是零岛,祸津神早就做好了安排!到了那时,等待着他的很可能是比现在更危险的处境……

超能力者笑着说:“这个预言被传达的意义根本不是为了让我们目击它的灵验,而是为了让我们亲手将它阻止。”

理奈来回看着虚弱至极的青年和昏迷不醒的时雨零,一点点长大了嘴。

“小策你,该不会是想……”

“把思路逆转过来。如果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有一战……”超能力者拉开车门,“那该考虑的就不是往哪逃,而是在何处伏击纯净!”

他走回诊所门口,冬冬敲着大门。山田警惕地在门后说道:“请问您是?”

“喂,山田小哥!”公孙策兴致勃勃地说道,“组队埋伏纯净三缺一,来吗?”

门开了,山田的嘴长得比鹅蛋还大。“您在说什么……”

“纯净必然要带队亲自追杀你们,不然等你们三个回了苇原城有麻烦的就是他。”超能力者微笑地分析道,“你是个理智的人,还要我再多说吗?”

公孙策的分析一针见血,只在这个场合,六人实际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山田的眼神飞速变化,粉碎与自害还在接受手术,今夜之内无法移动……清洁者那可憎的面目在他心中浮现,手里剑造成的伤口至今还在作痛。

公孙策可以跑,他不行。如果不采取对策,他们三人一定会死。山田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他终究是一位忍者,自加入组织以来受到的所有教诲,都被山田牢牢记在了心里。装作陌生人已经是极限了,要与对手合作的话,还不如直接切腹……

山田苦涩地说道:“我……”

这时老黑医的声音从深处传来。“喂,年轻人!伤势实际太重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山田的脸上失去了血色,公孙策在指间搓出一点白质。

“我可以帮点小忙,接不接受这帮助看你。”超能力者严肃地说,“要放在平时我可以无条件帮你,但现在不行。”

茶色装束的忍者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忍者的信条,还是同伴的命,他做出了决断。

“我加入。”山田拉上面甲,“请求一定程度的情报共享,包括能力与可采取的战术!”

超能力者点头,招手。

“准备开战!”

·

炒面面包是一种在零岛本地很流行的高碳水食物。公孙策认为这玩意的味道很烂,即使如此他也仍在就着高能量饮品狼吞虎咽,这是为了补充必要的能量:苍穹之都特供能量棒已经被他在下午的时候吃完了。

他在离开黑医诊所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疯狂摇晃后座上的时雨零,猎人以堪称决绝的态度昏迷不醒。在尝试了数个挑战他忍耐底线的年龄段子后,公孙策不得不承认他身娇体弱的搭档是没希望参与这一战了。

粉碎与自害今晚能不能活过来都难说,这场大概只能靠临时组队的三人打了。

在开放式酒吧的肮脏木桌旁,山田与理奈正一个个清点着手机上投影出的通神名单。

“咱记得这个家伙的能力是变成摩托车……这个没表现的家伙是?”

“这是变色龙=san,他的术是环境伪装,空手道修行实际一般。”

“这个人的能力是放雷吗?”

“他是污闪=san,术是在灰尘弥漫的条件下放闪电,空手道修行实际低劣。”

……

有了绮罗的录像回放与山田被追杀时的记忆,11人的能力被解析得飞快。一块面包下肚的功夫,所有人的底都被透了出来。公孙策拍了拍手。“纯净=san的情报有吗?”

山田摇头:“具体情报不明,这实际不是我这一等级的忍者能得知的。我只知道他的日常打扮……纯净=san总穿着白袍子,袍子背后有我等忍军的纹章。”

白袍、背后有手里剑·团扇……公孙策回想起了交错梦境,那只领着小时雨零出门的白兔,那个在时雨亘弥身旁站着的男人。

“可真巧啊。”超能力者冷笑着说。他从时雨零的手提箱里拿出三张生化·面具,分别递了过去。“一次性易容面具,一人一张。行动计划都记着了?”

“哪有什么行动计划!”理奈忍不住说,“完全就是看情况随机应变呐!”

小巫女此刻忙活得很,她正一刻不停地用无常法制造纸鹤。一只只洁白的纸鹤飞向夜空,在库库·机里镇上空沿着规划好的路线巡逻。

山田紧张地捂着腹部。“我肚子好疼……”公孙策宽慰地拍着他的后背。“想开点,我肚子和胳膊都没了不还在干活。你看,纯白色的。”

“您现在的战斗力是?”“撑死一个通神有多。”山田的脸色更绿了。

公孙策拿起手机:“绮罗,有希望黑进卫星吗?”

【QAQ只靠手机太难了啦!最多只能掌控周边的监控。两公里外有装甲车部队在接近,全都携带了电波妨碍装置。】

“OK,帮我跟上面说一声再不来支援我们就交代了。”

【我从今天下午开始就在说啦!】

谢啦。

山田和理奈各自跑向预定的地点。时雨零被他安置在了装甲车后座。事已至此,他找不到更安全的地方。

公孙策一步步走向街头。他戴上了头盔与伪装面具,风衣飞快地变化为忍者装束的模样,让他不到半秒就成了另一个人。

公孙策顺着山田来时留下的血迹行走,来到了酒吧后的暗巷。他倚着墙坐下,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奄奄一息的濒死者。

实际也和伪装差不多了,超能力者自嘲地想。

·

五分钟后。8辆装甲车列队开向了库库·机里镇。原本的11辆车被公孙策与山田各抢了一辆,又炸了一辆,剩下的实际就这么多了。

清洁者在最前头握着方向盘,手止不住发抖。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不但毁了三辆车,还有一人被回光返照的粉碎=san杀死了……纯净=san一小时前的吩咐在他耳边一次次重复。

“清洁者=san,我一直认为你是有能力的忍者……但如果在我过来之前,你还未将任务完成,这个评价就要稍微改变了。”

清洁者怨毒地嘶吼着。“可恶!可恶!

听好了你们,全部给我提前下车,电波妨碍装置也打开!一旦发现目标的踪迹就立即回报,清楚了吗!”

“了解!”

“目击者全部杀掉,在结束后就把这个肮脏的垃圾堆彻底毁掉!出发!”

10位通神法使的身影在夜幕中穿梭,专业的杀手们抱着孤注一掷的怨气,在破旧的小镇街头飞奔!

变色龙=san是其中最焦急的一位,生性胆怯的他实际担心守旧派的报复。比起零岛外的入侵者,他更急于寻找那三个忍者……!

“!”

看到了。地上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小巷深处,在那里的是茶色装束的控制者=san!

变色龙不由狂喜,看来神明也为他垂下了一根金线。他谨慎地用无常法将自己与环境融为一体,向空中射出信号弹,然后直接发起突袭!

变色龙无声投掷手里剑!紧接着借助无形身躯的优势快速转移身位,从相差极大的角度发起偷袭!“伊呀-!”

突袭之后接着突袭,期间根本没有行礼,这实际是极度失礼的恶行!但忍者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要赶紧将他杀掉才能保平安!

控制者为躲避突袭而放弃结印,正好退向了他偷袭的方位。变色龙嗜血地笑了。“第一颗金星由我摘下……!?”

瞬间,变色龙血液冰凉。他的身体静止在了空中,像被无形的丝线束缚住了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咕哇-!”变色龙的腿部被钝器击打。“咕哇-!”变色龙的背部被钝器击打。“咕哇-!”变色龙的后脑勺被钝器击打。一秒钟内攻击三次,达人!

“阿巴-!撒由那拉!”变色龙惨叫着失去了意识。

在忍者的身后,连帽衫的巫女无声落地。她收起棍棒,将空白的符纸贴在变色龙的身上。符纸上光芒闪烁,构成了一个金灿灿的“隐”字。

“这家伙的空手道真的有够差劲。”

理奈将“隐”字符丢给“控制者”。“运气不错呐,小策?”

伪装成茶衣忍者的公孙策将符纸贴在了自己身上。一秒过后,他像变色龙一样与环境融为了一体。

“有情报优势真实爽到。”公孙策笑着起身,“你们换地方钓鱼,我守株待兔。”

真正的控制者从楼顶跃下。“混账!”他狠狠给变色龙补了一脚,然后与理奈一同跑走了。

隐身后公孙策像散步一样走出小巷。他耐心地在小巷口站着,10秒钟后又一位忍者用吊索飞来了,是穿着蓝白色装束的污闪=san。

污闪在到来的第一时间就向四周泼洒烟尘。“你们实际无路可逃了——咕哇?!”

尘埃被念动力的风吹散,隐身后的公孙策射出3把念力尖刀,同时做出拳头大小的白质锤投掷。忍者的背后血液飞溅,两侧太阳穴受到重击!“阿巴-!撒由那拉!”

不到五秒钟,又一位忍者倒下了。超能力者从他的身上搜出信号弹,一边行走一边四处飞射。明亮的光火照亮了小镇的上空。他听到远方传来“撒由那拉!”的惨呼,看来理奈和山田也又解决了一个。

“说得很对,污闪=san。”他微笑着重复,“你们实际无处可逃了。”

第五十六章 打爆那群混账忍者(1) “变色龙=san在哪里?!”清洁者抓狂地大喊,“猎狐=san呢?!”

善于利用声波的尖耳战战兢兢地答道:“失去联络了……猎狐=san在10秒前也……”

清洁者简直快被气笑了。这帮濒死的垃圾居然还有胆子反击!变色龙、污闪、猎狐、白摩托……不到五分钟的功夫就有四个忍者失去了联络,他怎么就带了这么一帮三下!

“不管信号弹了,通知全员集合!对不上暗号的全部视为敌人!”清洁者一拳砸在车前盖上,“对面肯定有我们没发现的侦测手段,给我找!”

“了解!”尖耳飞快传递着队长的指令,“软管=san发现上空有纸鹤。阴险地涂成了黑色,好卑鄙!”

“全部打下来。”

嗖嗖嗖。手里剑在夜空中划过。利用紧急召集队员的时间,清洁者进行快速思考。队员败退的速度实际太快了,一位通神法使在正常情况下不该输得这么迅速。除非是对手做了针对性的埋伏……他们从哪来的情报……

一个可怕的猜想蹦了出来,清洁者的指甲掐进了肉里。

“入侵者与粉碎=san联手了。”他的语气阴沉得能伸出水来,“又是送上门来的把柄,之后第一时间向纯净=san汇报。”

“aieeee!”尖耳惨叫!“难道说粉碎=san已经!”

“实际不可能,如果他恢复了战斗能力,你我现在已经死了。”

说话的功夫剩余四位忍者归队了。清洁者与尖耳谨慎地上车,用车载广播说:“每人依次向我汇报今天上午的行程,从软管=san开始!”

“上午与白摩托=san日常清理街道。”软管归队。“我……上午去找了花魁……”没用的废物!绿螳螂归队。“去总部调整了装备。”透明碗归队。还剩最后一位忍者。平日能说善道的猫头鹰,现在却罕见地沉默下来。

“猫头鹰=san……”清洁者的语气突然一变,他阴险地按下火控按钮!“你去死吧!

哒哒哒哒,车载重机枪吞吐火舌!子弹的洪流席卷向孤立无援的忍者,但是……不擅长近身战的猫头鹰,居然甩出了一根白色的多节棍!

“就凭这种程度可拦不下咱呐。”伪装成忍者的巫女在棍上一拍符纸,用旋转的棍风挡下了重机枪扫射,达人!“全体上车,集火!”清洁者按下火控开关。四发火箭弹同时发射!

“受不了呐,一味躲在车里玩按钮也算忍者?”理奈嘲笑着躲避攻击,清洁者忍住怒气下达指令。“软管=san——”“阿巴!”才说到一半就听到了惨叫,软管=san竟然倒在了车门前!

他装在面甲两侧的管道被无声无息地割裂了,忍装的循环系统中被恶意塞入了锈图钉与碎石子,之后再施加外部暴力打击!南无三,这正是死循环·术的致命弱点,何等无慈悲的针对性战斗!

副驾驶座上的尖耳不自觉发抖了,他哆嗦着说道:“听,听到了战斗的声响,很快,但实际没发现敌人。”敌人什么时候还有隐形能力了?!清洁者打开热成像系统,但未能探测到己方外的热源……简直像是变色龙=san的术一样!

难道变色龙=san背叛了?他是内奸?!清洁者心乱如麻,他看到伪装成猫头鹰的女孩摘下了面具,在小镇的街道中央持棍站立。车载屏幕将她的表情显示得一清二楚,女孩正扒着眼皮做鬼脸。

“纯净的下属就这点水平?咱家看门的神官看着都比你聪明呐。”

清洁者怒吼道:“先干掉一个再说!绿螳螂=san开车撞她!”“了解!”

绿螳螂手忙脚乱地按下“实际危险”的最大加速按钮,全武装·送葬型装甲车的扩音器中发出警告电子音。“小心驾驶的说,小心驾驶的说,请系好安全带。”然后纯白色的装甲车瞬间加速到120KM/H!50米外的巫女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呆愣着!

“去死吧!”绿螳螂嗜血地喊了起来,即将扼杀鲜活人类生命的快感让他感到无比兴奋。这兴奋让他的注意力也实际提升了,因而绿螳螂瞟见了车辆右侧的人影。有个忍者正在废弃楼的窗口前站着,他以双手结印。

“奇相·通神,不如归之印。”

在车辆右方瞬间出现的引力,让高速行驶的装甲车翘起了半边车轮!“aieeee!”绿螳螂面甲下的脸孔因惊恐而扭曲,那忍者的喊声宛如地狱中的复仇鬼!

“——下地狱去吧!”

高速行驶的装甲车在撞进废弃楼后翻车,装甲车因翻车而起火了。耀眼的火花照亮了黑夜,车内的忍者发出了让所有同僚都无比惊惧的惨叫!

“aieeee清洁者=san!撤退吧!

”尖耳近乎丧失理智。“透明碗的声音也消失了,我们实际没有胜算!

清洁者一拳打在尖耳的面甲上。“你想成为纯净=san眼中的污点吗?!”他打开车门,抓着武士刀下车,二话不说先向周围连斩数刀,确保自身安全。

巫女与控制者围过来了,清理者强撑着架子行礼问候。

“domo,反叛者与入侵者的各位,我是清洁者。”他以剑道的起手式侧举长刀,“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在下的剑道可是十段!”

就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清理者的两条手臂与身体分离了。

念动力刀刃同时在两侧斩下,断裂的肢体打着旋飞起,鲜血像坏掉的喷头一样大量喷射!白衣忍者甚至没来得及惨叫,过度的紧张感变化为名为恐怖的感情。为啥?清洁者的浑身发抖,为啥?!

他听到了令人血液发凉的阴森问候。

“domo,清洁者=san。我是魔人。”

“你的无常法是以手臂动作尘化视野中的物质,好厉害的术啊……可惜反应速度太慢了。就连这么简单的攻击都没反应过来,你有多久没正经战斗过了?”

清洁者惊恐地回头。说话的人就在身后。那个人有着灰色的发丝,脸上带着冷酷的微笑,他在血液中站立,彷佛地狱中的恶魔!

“Aieeeee!”清洁者不由自主地哀嚎,他完全崩溃了。“Aieeeeeee!

为啥,为啥?!”

公孙策一脚将他踹到在地。还没等超能力者开口,装甲车内的尖耳浑身抽搐,一翻白眼,竟然吓昏过去了。

理奈砸着嘴走来。“天哪,这效果也好过头了吧?”

超能力者揭下符纸,“隐”字符正一点点失去光芒。

变色龙的无常法实际有着极佳的伪装效果,他出任务时得到的白面能隐藏气息。两者的双重作用再加上伪装面具,让公孙策直接成为了神出鬼没的无形杀手。就算他现在的出力不足,状态稀烂,也不妨碍打爆这群混账忍者……

往弱点捅上两刀就足够了。

公孙策用白质封上忍者的伤口,感叹道:“这帮家伙的无常法还都挺强啊,没情报可就惨了。”

“正因如此才忽视了空手道的锻炼与实战。”控制者恶狠狠地说,“活该!因果·报应!

理奈拉开车门,把因惊吓而昏迷的尖耳拽了出来,顺手补了几棍。她细心地关闭电波妨碍装置,问道:“接下来怎么做呐?”

“把那家伙的面甲摘下来,审问的时候方便观察微表情。”“好嘞~”山田忧心忡忡地说:“我们不会有太多时间……”“呀!

”这时理奈突然尖叫!

山田吓了一跳,他反射性结印准备使用无常法,是尖耳=san假装昏迷偷袭了?!但那个巫女似乎没有受伤,她反而一把将尖耳扔到了地上。山田紧张兮兮地看去,0.3秒后他同样发出了惊呼。“这怎么可能?!”

令理奈与山田惊愕的并非是尖耳的行动……而是尖耳这一忍者的存在本身!借助手机屏幕的亮光,三人将这忍者隐藏在面甲下的面部看得清清楚楚。胆小懦弱的尖耳在头顶侧方长着一对椭圆形的耳朵,他的脸上长满了细密的绒毛,一对小眼之间的距离拉得极大,肉色的鼻子尤为惊悚,就像半开放的花朵一样……

南无三!想必拥有忍者洞察力的各位都已发现了,名为尖耳的忍者,竟长着蝙蝠的头颅!

“蝙蝠……”公孙策二话不说掀开了清洁者的面甲,他看到的是一张抹着粉底的中年人的脸。“这是尖耳的无常法效果?还是说他恶性化了?”

山田使劲摇头。“不可能!尖耳=san是与我同一期的忍者……他虽然胆小,但从来都是正常人的长相!”

“小策。你看,这家伙的手。”理奈神色凝重地指着尖耳的腕部。脱去手甲后能发现,他的手部实际也是尖爪的形状,而手臂侧方更有折叠的翼膜。超能力者仔细打量着这怪异的忍者。

他长得完全不是个人样……非人……非人!

公孙策与理奈对视一眼,他们知道对方有了相同的猜测。

“理奈,山田,检查所有忍者的长相,快!”

三分钟后,被拔下面甲的忍者们被堆到了一起。污闪、白摩托、透明碗、软管、清洁者都有着常人的面貌……可是,以动物作为忍名的变色龙、绿螳螂、猎狐与猫头鹰都有着非人的头颅!

山田的脸色煞白一片。“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里面有三人都是我的同期!我见过他们过去的样子……几年前他们实际还不是这样!”

公孙策眉头紧锁。“师姐,你觉不觉得……”“咱知道你在想什么。”理奈焦虑地咬着指甲,“错不了的,这些家伙都是匿神……说得更明白点,这些天性凶狠,以杀戮伤人为乐的匿神,是琼戈岛的百祸鬼呐!”

“不可能!”山田下意识地反驳,“祸鬼们的身材与常人相差极大!”

“咱是巫女,比你更清楚!但看看这些家伙!恶性化是不可能发生这种定向突变的,就算是荒相法使也不会在昏迷时保持常态变身啊!

理奈有理有据的反驳令新人忍者沉默,公孙策焦虑地拍着装甲车的前盖。合一术式……如果这些忍者的存在也跟合一术式有关……

他们到底将什么东西与人合为了一体?紧随而来的第二个猜想,令公孙策都感到不寒而栗。

……整个武会·军锋,究竟还有多少忍者是正常的人类?

滴滴,滴滴,滴滴。装甲车内突然响起了提示音。通讯接入的光点提示在车载屏幕上飞速闪烁。滴滴,滴滴,滴滴。面色各异的三人看向屏幕,幽蓝色的光芒,将车内的空间映得妖邪无比……

宛如魔窟。

第五十七章 打爆那群混账忍者(2) 清洁部队全体成员已失去战斗力,隐藏在面甲下的真实又被发觉,现在是该挑个人好好拷问的时候了。只可惜现实不会给他们充足的准备时间,就在公孙策准备问话时,装甲车内的通讯标志亮起了!

灰发青年做了个手势,三人飞快地上车。他一脚踩下油门,向小镇西部狂奔。手机屏幕里的绮罗小声喊道:“声音伪装完成!”超能力者比了个大拇指,迅速按下通讯按钮。扩音器中传出男人的声音。

“状况汇报,清洁者=san。”

“纯,纯净=san!”超能力者‘惊恐’地汇报,“在下已经将目标逼入死路了!他们往这肮脏垃圾堆的西边跑了,再有五分钟,不,三分钟的话必然!”

通讯另一头,忍者的声音无比冰冷。

“看来电波妨碍装置是被破坏而非关闭了。逼入死路,实际优秀的话术啊。”

“在,在下……!”

“真讨厌啊,清洁者=san。”纯净以苇原城贵族的用语表达失望,“收队到预定地点集合吧,你也就能做到这点事情了。”

在说完这句话后,忍军首领单方面结束了通讯。超能力者往方向盘上一趴,像坨稀烂的软泥。

“走吧,伏击纯净。”他有气无力地说,“把时雨零带上,然后往西边开。可不能在镇子里与显现法使开战。”

“在野外与纯净=san开战实际也是自寻死路!”山田死命揪着头发,“我们……”

“我们主动开战至少还能有一丁点胜算呐。”理奈唉声叹气,“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把了!”

·

半分钟后,三辆装甲车以最快速度驶出了库库·机里镇。公孙策与昏迷的时雨零、理奈、山田,三组成员分别在车中待命。

纯净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过来?说不定是通过地底的秘密·通道潜行……超能力者任由思路在脑中发散,用以缓解压力。恍忽间他听到了绮罗的警报。上空侦测到热源反应……武装直升机1架……是天上啊……

公孙策率先停车。夜幕下的荒野广阔而寂寥,闷热的风吹起土黄色的烟尘。干裂的大地、干枯的植物、还有四个走投无路的人,这儿的一切离西部片就只差一团风滚草,以及一声枪响。

伪装后的他在车前静静站立,以山田临时教的礼节,像忠心耿耿的下级忍者一样恭候。大型武装直升机悬停在50米的高度,双旋翼带来震耳欲聋的噪音。

啪!

按动开关一样的清脆声音响起,三束耀眼的鸸鹋·探照灯打下。扁嘴长身的神圣鸟类图样,以极有压迫力的方式照亮了黑暗的荒野!

超能力者因强光刺激而眯起眼睛,50米。这个高度脱离了山田无常法的范围。再等等,再等等。然而现实违背了他的预估。武装直升机停留在了这个高度,侧方的拉门打开,从中射出的是……纯白色的长阶梯!

卡哒卡哒卡哒。一尘不染的白色阶梯直达鸸鹋·探照灯的照射中心,这明显不是无常法的效果,而是直升机内置的机关。将视线投向阶梯最上级,白袍的一角在风中抖动。那个忍者竟打算从高处走下,像是古代巡视猎场的华族般傲慢。

公孙策当机立断,打出手势。在纯净迈步的瞬间,三辆装甲车火力全开。共计15枚便携式防空导弹向阶梯上方集火,同时超能力者射出念动力的利刃!

他聚精会神地望着上方,不放过每一个细节。这点程度的攻击没理由能搞定忍军首领,纯净会如何应对才是关键。手里剑?还是更加强大的术?可刹那间发生的现象,在真正意义上超乎了他的想象。

没有爆炸,也没有忍者的兵器。仅看到一缕白色的光辉闪过,15枚导弹在发射过后……连一寸都未能前进!

难道说是时间停止了?可导弹却仍在空中旋转,他的念动力也还在传来“前进”的感受。公孙策顿时察觉到了危险,他二话不说向装甲车侧方扑去。

“伊呀-!”下一个瞬间,光芒凝聚为15枚手里剑击中导弹前端。所有导弹同时爆炸,达人!

近距离爆炸的气浪让躲藏起来的三人感受到了强烈冲击。公孙策撑着坚固的车体起身,尘埃在刹那间就被强风吹散,忍军首领的声音自阶梯上方传来。

“事到如今还想着反击,实际是极有勇气的行为。就让本人纯净,为你们鼓掌吧。”

啪,啪,啪。忍者一步步从阶梯上走下,以极为从容的态度拍手三次。

他穿着绣有手里剑·团扇的白袍,留着清爽的短发,笑容温和而洁净,宛如寺庙中苦修的僧人。

纯净的背后浮现出一棵晶莹剔透的宝树,绽放出比探照灯更加闪耀的光辉,照亮了站立在他左右两侧的人影。

“伊呀-!”“看招!”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山田与理奈,自左右两侧同时突袭。但是,手里剑的突击被刀鞘拦下!多节棍的击打被手甲拦截!

两人无奈地退向后方,纯净两旁的的帮手显出正体,一位是以布条蒙眼的双刀剑士,一位是披银甲戴头盔的长剑骑士。

“这就是值得一战的敌人吗,纯净=san。”布条蒙眼的剑士说。

“这就是正义执行的对象吗,纯净=san。”身披银甲的骑士说。

超能力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那两个帮手的打扮让他产生了极为糟糕的联想,而他们身侧的氛围与气势,让他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零岛最为臭名昭着的群体!

“正是。”纯净负手微笑。于是两人同时自长阶跃下,各自行礼。

“吾辈名为时雨凌二,期待与你们尽情厮杀。”剑士按向刀柄。

“我是时雨绫三,向罪人施加制裁。”骑士虚握双手。

“domo,初次见面。”白袍的忍者一步步走下阶梯,行礼问候。“我是武会·军锋的忍军首领,时雨研究所的特聘研究顾问,纯净。”

之后。骑士与剑士,两名时雨同时发出的宣言,将一行人最后的希望彻底磨灭。

“以无限技求无败道。奇相·显现,奇变式·无尽剑。”

以布条蒙眼的时雨凌二拔出了一长一短两把利刃,其刀上流淌着七彩变幻的光。

“力量与胜利即为正义之证明。空相·显现,绝对正义执行机关。”

穿银色铠甲的时雨绫三在手中制造出一把双手剑,西式重剑的正中,以通用语写就的“正义”一词以澹金色闪烁。

光,又是光。纯净背后的光之树,凌二的七彩刀,绫三的正义剑,双方拉开架势往这一站,都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反派了。公孙策讥讽地说道:“喂喂,这么急着动手?都不等我们问候了?”

“魔人=san的话语不合常理。”白袍的忍者负手而立,“忍者间神圣的传统,并不适用于一般的无关者。”

纯净的目光像蛇一样扫过三人的脸,他极为嫌恶地闭眼。

“2号,3号,五分钟内解决。”

“了解。”“明白。”几乎就在公孙策听到声音的同时,银甲长剑的时雨绫三已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

速度很快,攻击方式是斩击!超能力者狼狈地躲过纵斩,锋利的剑锋在他的脸上刺出血痕。“理奈,山田,小心!”他无法做出更多指挥了,时雨绫三在斩空后立即追加回旋踢!“咕-!”灰发青年被踢飞到十米开外!

与此同时,时雨凌二以刀柄击退了山田,锋利的七彩刀刃被理奈勉强招架住。“火剑·烈火熔炉。”时雨凌二的长剑变为火红色,察觉到危险的理奈以连续后手翻回避。下一个瞬间,炽热的长剑将大地斩裂,烈火在干裂的土地上燃烧!

两位显现法使明明同时展开了能力,可他们看上去却丝毫没有变弱的迹象……理奈面露焦虑。“领域交融吗!”

“诚然。我等兄弟姐妹心心相印,并肩作战时自然力量更强。”时雨凌二笑着举刀,“告诉你也无妨,我的无常法是无限剑术,无限变化的合集,想要战胜的话,就用更强的力量打过来吧!”

开什么玩笑。理奈咂舌。通神境的她怎么可能靠力量压过显现境的剑士!更何况,还有能力诡异的纯净在上面旁观……他的无常法究竟是什么原理?梵相显现,是操控空间的能力吗?还有那光芒的兵器……

时雨凌二的攻势无比凌厉,不给理奈留下思考的空间。借助山田的掩护,巫女焦虑地后退,尽全力寻找生路。

·

忍军首领·纯净仍高高在上地站在阶梯上,俯视着下方发生的乱战。而公孙策已经无暇顾及他了。对于现在的超能力者而言,时雨绫三的每次斩击都是对生命的挑战。

“你……!”丝毫不给公孙策喘息的时间,银甲骑士的剑术施展自如,毫无破绽。超能力者试着用念力线发起束缚。尝试成功,时雨绫三的脚步一停!

有戏。这样的话还有胜算。才刚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骑士的下一个动作就令他心中警铃大作。那长剑上的正义一词大作光亮,紧接着……

“正义执行。”

金色的光芒脱离了剑身,在实在的世界中带来炽热与暴风。光之洪流涌向了一米外的公孙策,超能力者调动起全部的力量,在身前做出纯白色的防壁。

光芒与屏障的接触只维持了一个瞬间,狂暴的气浪甚至波及到了十数米外缠斗的三人。时雨绫三趁机挣脱了念动力的束缚,骑士的眼前是一条极深的沟壑——光辉的一击将超能力者连同盾牌一起轰至50米开外,那正是显现法使所拥有的力量!

白质的障壁丝毫未损,然而现在的公孙策已没有支撑防御的力量。他只得咬紧牙关向后退去。上方传来刺眼的光芒,银甲的骑士跃至十米之上,双手持剑向他的头颅刺来!

“切……”

这种程度的攻击,如果状态完全的话……!公孙策狼狈地打了个滚,以微毫之差闪过骑士的突袭。“你和时雨亘弥狼狈为奸,还好意思自称正义?!”

银甲骑士冷酷地拔剑。“武会·军锋的意志即是我等的正义。与武会·军锋为敌,即为尔等之罪过!”

“洗脑洗成傻X了,怪不得。”超能力者了然地点头,“公孙先生我没有欺凌智力障碍者的爱好,你就继续自我陶醉吧。”

“愚昧无知之徒。”时雨绫三的剑上再次聚集起光芒,“凌二兄长,请助我一臂之力。”

“哦~好啊。”

远方,蒙眼的剑士悠然点头,他手中长刀的光芒变为了土黄色。

“土剑·流沙集聚。”

时雨凌二虚斩一刀,荒野间的环境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干涸的土地在莫名的力量下粉化成沙,无数沙尘回旋扭转,形成了直径五十米的土黄色旋涡。这旋涡的中心散发出一股极强烈的吸引力,牵引着三人与装甲车一同陷入深坑,向中心集聚!

时雨绫三高举长剑,光辉的洪流眼看就要再次斩下。超能力者飞快地扫了眼周围的情况,喊道:“拽我一把!”

“抓住!”小巫女奋力投出棍棒,超能力者勉强抓住了前端。在山田的引力控制与物理上的双重牵引作用下,公孙策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了两人与装甲车旁,奋力支撑起护盾!

“正义执行。”

抱着一网打尽的念头,时雨绫三全力斩出了无常法的攻击。她的无常法是显现中少见的正面破坏类型,无视了所有机制或异能,以物理·能量的威力正面决胜的大火力,才有称之为正义的资格。

看啊,与白质防壁激烈冲撞的剑光,其余波甚至斩破了高空的云层。时雨凌二制造的流沙坑洞,才出现不到一秒就因这一击而彻底崩灭了!

“这就是尔等的终末。”时雨绫三满意地点头,“大罪之人应有的惩戒,正是——?!”

骑士惊讶地停下了说话。在那片什么都不剩的坑洞中央,却有一个纯白色的球形屏障顽固地立着。白质屏障上就连一丝裂纹都看不见,与刚造出时一样光洁!

“好弱的正义。”

白质球被虚弱的公孙策撤去,他的背后贴着紧急制造的“守”字符。“我很想听听你要怎么解释那帮匿神变的忍者,时雨绫三小姐。”他特意在小姐二字上加重了读音,“说说看,你们又是出于怎样伟大的目的,才把匿神和人类合在了一起啊?”

“你——”

时雨绫三一言不发,时雨凌二兴奋地举刀,而一直在阶梯上作壁上观的纯净,在此时终于投来了视线。

“哦?”白袍忍者像是感觉很有趣一般笑着,“发现了那帮实验体吗?说说看,魔人=san。我想听听你对合一术式的看法。”

“无非是不同生命间的融合吧。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东西,你们到底在想什么?难不成又在妄图得到巨龙现象的力量吗!”

“哈,哈,哈。”纯净又一次拍手,他的眼神从好奇变成了不屑与鄙夷。“苍穹之都的研究与你的理解,终究也就这种程度。害我白期待了一场,期待猴子能说出警世格言的后果吗。”

“事到如今也只看到了这一面啊……明明,0号实验体都已到了你的身旁。”

纯净的话语令公孙策脸色一变。“时雨零?!”

忍者在此刻终于迈步,走下阶梯。

“接下来,作为你回答疑问的奖励。”纯净像蛇一样笑着,“魔人=san,我就来告诉你些有趣的事情吧。你究竟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真是期待啊。”

他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个半透明的罐子。绿色的培养液里,是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猜猜看,这是什么?”

“答桉是,龙种的心脏。”纯净将那罐子在手中抛着,用闲聊般的口气说道。“今天下午刚从秘密封存的龙种中取出的,新鲜的心脏。”

第五十八章 打爆那群混账忍者(3) 龙种的心脏。

超能力者的心脏。这家伙在说什么?刚取出的?那句话的意义是……他做了什么……

“——纯净!”

瞬间,身体被怒气支配。公孙策压迫着心灵,将最后的念动力挤出。他眨眼间跃向了白袍忍者的头顶,挥拳向那混账的头颅砸下!

“世间万物尽在掌控。”纯净竖起单掌,“梵相·显现,净白光玉宝树。”

纯净背后的宝树发出耀眼的光芒。其后,在现实世界中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的事件发生了。超能力者没能向前一寸!从10米到15米,再到20米!明明在向前攻击,可是拼尽全力攻击的公孙策,反倒离纯净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可恶……!”公孙策的念动力供给因过度的疲劳而暂时断绝。他耻辱地跌落在地,纯净仍在原地站着,傲慢地笑着。

“魔人=san,还妄想能伤到我吗?龙种的心脏,还有由我等三人负责的能量供给,听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即将在这里进行的,正是祸神降临的实验……当然,对内宣称是自动出现的祸神呢。”

纯净将那颗心脏收起,认为这足以作为强有力的刺激。实际,他没有必要为了取乐而泄露计划,这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来源于时雨大人与其合作者的吩咐。

——尽可能让那个龙种使用剑,或者诱导他的超能力暴走。

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用适量的信息刺激对手的情绪,同时不透露核心内容,这才是忍者应有的从容。电波妨碍装置也开启了,一切都完美无缺。

“奖励环节就到此为止了。如何?是否更有战斗的动力了。毕竟你也是最高危险度的龙种,我很期待你暴走时的表现啊。”

暴走?

这个人究竟在说什么……他理解自己在干什么吗!

“这里是大和岛,是你们的大本营!!”公孙策从地上爬起,狂怒着跑向那混账,“有多少人会死去,有多少人将陷入危险中!你们就没有思考过吗?!”

这一次超能力者成功接近了纯净。然而与导弹被拦截时相同的场景上演了。他停留在了1米之外,仅仅一米不到,却像是无限长的天堑般无可逾越!

“咿呀。”纯净漫不经心地使出回旋踢,公孙策被踢飞5米!这时山田奋不顾身地冲来,怒吼着结印。“那是祸神啊!混账!!”可是山田越跑越远,完全没能接近术的攻击范围。

“咿呀。”纯净漫不经心地投掷光之手里剑。像是被删减了过程一样,6枚手里剑同时出现在年轻忍者的膝盖前。“咕哇-!”

“咿呀。”紧接着纯净用手刀应对理奈的突袭。明明以多节棍发起攻击的巫女尚在五米之外,还是从背后发起的突击,可左右交错的手刀却同时击中了她的腹部!“可恶……!”

纯净的动作没有粉碎那般千锤百炼的简练,也没有樱舞那样行云流水的柔美。说得直白点……这个忍者表现出的空手道,很可能还赶不上自幼苦练的理奈。可是凭借着他诡异的无常法,纯净却做到了单方面施加攻击,让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碾压!

时雨绫三与时雨凌二一左一右压制住了重伤的巫女与忍者。纯净背着手走下,脸上浮现出明显的诧异之情。

“好奇怪啊,魔人=san。垃圾们死得再多又有什么好激动的?能为了我等神圣的大业贡献出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他们应该土下座后高呼荣幸才是啊。”纯净的指间夹着四枚手里剑,他随手向前一抛,10米外,超能力者的脚踝鲜血四溅。公孙策失去了起身的力量,只能在尘土中爬着……!

“这就是垃圾的价值。作为我等脚下的基石,作为我等取乐的道具,然后在价值消耗完毕后被清除到垃圾堆里,等待新的补充。”纯净斜眼瞧着满身血污的公孙策,“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我特意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告诉你真理,你难道不该表示谢意吗?”

超能力者死死盯着他。那眼神会让任何被注视的人感到浑身发寒。纯净却满意地笑了。就是这样。继续愤怒,继续仇恨,然后让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反正寂相的龙种无法呼唤巨龙,不过是出力大点的暴走而已。

忍者满心期待。抛离任务不谈,这也是极为珍贵的数据。来,快点暴走吧!

·

【杀了他】

声音在心中回荡。

【杀了他】【斩杀他】【烧死他】

不是幻听。像三年前握住剑的时候一样,剑的声音在心中出现了。

【把剑拔出来】

现在感到无比焦躁。无比焦灼。没有想要反驳的意图,不想在此人身上耗费气力。只想杀了他。想把这个混账地方全部破坏掉。把这个该死的岛屿砸烂。把这一切全都毁掉。

好累、疲劳、眼快要睁不开了,但是怒气在脑中激荡。心跳的声音很大,生命像雷鸣般鼓动。这感觉很熟悉。像在船上的时候一样。快要失控了。快暴走了。

【释放力量】

忍耐住。不能拔剑。四周没有创界。用一次这个岛就完了。维持理智。坚持思考。想办法与那个忍者周旋。拖延时间。想办法破解他的无常法……

【杀无赦】

“那个眼神,真讨厌啊。”死到临头的渣滓还在说话,“和1号小时候一样。啊!对了,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点子。”

忍者的身后,时雨凌二与时雨绫三压着理奈和山田过来了。

“你这种人……对自己的伤害并不在意。但是相对的,会很在乎同伴的伤吧。1号也是这样啊!到了后期,不论施加怎样的伤害都不愿意叫上一声了,那可是很无趣的。”

纯净用光之手里剑抵住理奈的脖子。女孩紧紧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恐慌的声音。

“所以我想出了一个好点子。”

“说点有趣的话,哭给我看看,痛哭流涕地恳求我吧。不然就将目标转移到你的弟弟妹妹身上,就在0号的脸上重复你的实验。那之后实验又变得有趣起来了!”

白袍的忍者愉快地笑着,他此生都未听过如此恶劣的声音。

“现在就在你的身上复刻一遍吧,来说点什么啊,或者干脆让你的超能力暴走看看啊,这样的话说不定就能留下他们的脸皮!”

咯吱嘎吱。握紧拳头,骨头被暴力碾碎的幻听出现。视野中浮现了黑红色的幻视。怒气越过了极限,变成了全新的感情。

【杀无赦】那个声音在心中重复。情绪与声音共鸣。【杀无赦】理解了它的感情,理解了剑的感情。【杀无赦】有些生命没有资格存续在这世界上。【杀无赦】杀无赦。

“杀无赦。”无意识地,发出低语。方法早就知道了,没有拔剑的必要。闭上双眼,直视心灵。踏入寂相道路之中,寂静王在尽头静候。

【……法使杀无赦】杀无赦!

(——!)

在闭上双眼前的一刹那,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

“嘻嘻嘻……”

在忍军首领·纯净的面前,灰发的龙种突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阴森的,不详的,满怀恶意的,宛如地狱中传来的诅咒般的声响。那声音,甚至连纯净也心生寒意。

“你在笑什——”

“纯净=san。哈哈哈。”灰发龙种摇摇晃晃地站起,脚腕处鲜血直流,眼睛里像是有黑色的火在燃烧,“知道吗,零岛的预言?在这片土地上,因果啊预言啊之类的东西,可是非常准的!”

“我也是个优秀的算命大师,让我给你一个灵验的预言吧!”公孙策癫狂地笑着,“你今日的联系灰得发黑,一切的报应都将在今夜归来。你将会死得无比凄惨,痛苦万分,你死前的哀嚎将响彻零岛,令所有的卑劣之徒闻风丧胆!”

他在说胡话。纯净迅速做出判断。这龙种的精神也就到此为止了。本打算想发设法逼出这龙种最后的力量,看来垃圾终究就是垃圾,任务仅能以不完全的方式完成。

说到底,这世界上就没有任何能沾染纯净的污秽。因为净白光玉宝树,是操控“距离”的无常法。

将一寸的距离拉长至无限,则任何攻击都无法靠近他的身体;将无限的距离缩短至一寸,则任何攻击都能绝对命中。在显现境的范围内,他就是无敌的存在。仅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发动效果,也被他本身优秀的术所掩盖了。

“实际遗憾,我的术没有死角。”纯净抬手,发出命令的信号,“到此为止了,去死吧——?!”

长时间锻炼所带来的警觉,让纯净立即回头。他的忍者·直觉感知到了危险。在夜空之中,在星尘之间,有一个灼目的光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那东西是……!开什么玩笑!

“近地轨道投射?!开什么玩笑!”纯净向天空抬起右手,“净白光玉宝树——”

“小策,遮住光!”

右侧传来了女孩的叫声,纯净的面前升起了一堵白色的墙壁。那障壁将宝树的辉光隔离……让他无法操控,本能如意掌控的距离!

“杀了她!”但是2号与3号压制着的两人居然脱身了,那是……念动力的拉扯?!怎么可能,那个龙种明明已失去力量了!

顾不得再收拾垃圾,纯净第一时间带着两人飞退。光点的速度比他计算地还要快得多,苍穹之都的科技造物伴着震耳欲聋的响声落地,巨大的冲击力令尘土如爆炸般飞起!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弥漫的尘土中,响起青年疯狂的笑,“看啊纯净!好奇吗?迷惑吗?为什么我还有力量?从你空无一物的大脑好好想想,你马上就能知道那美妙的答案了!”

紧接着,无形的力量卷起狂躁的风,将一切烟尘吹散。落地的重物显现正体,那是……有着生物质感的碧绿色表皮,以翼膜状结构减速的球形生化·着陆舱!

巨大的翼膜才刚刚收拢,球体侧面就自动打开了一道缝隙,光亮的皮鞋踏着重音从中走出,显露出来者的正体。

他穿着修身的黑色西装,戴着白色的手套,美丽的脸上,带着不含一丝感情的冷酷微笑。

西装青年摘下手套,露出伤痕累累的手部。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刽子手对死刑犯宣告行刑一般从容。

“好久不见,纯净。”时雨怜一笑着颔首,“你该死了。”

1号实验体?!为什么没有消息,占卜的4号在干什么?!一连串思考闪过纯净的脑海。他反射性地开启无敌·忍装,戴上莲花形的面甲。“学会虚张声势了啊,1号。我的无常法是——”

时雨怜一看都没看忍者,他的视线注视着数米外的装甲车。“啪”青年打了个响指。

“代价是半日的记忆。回报是现在恢复意识。”

在这句话传达到众人耳中的1秒后。

噔。装甲车后座的车门打开了。

一双皮靴踩在了荒野之上,身穿猎装的女子晃动着脖子,像是刚睡醒般半睁着眼。

她的视线扫过伤痕累累的队友们,扫过满面笑容的弟弟,最终停留在了忍者的脸上。

“啊哈,纯净。”

时雨零极为愉快地笑了,她纤细的手指在脖子上轻轻一划。

“我来杀你了!”

第五十九章 打爆那群混账忍者(完)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

尚未熄灭的火焰,在小镇以西的荒野上燃烧。三人的面庞被照得时明时暗,他们的笑容比最残暴的忍者还要令人恐惧,比最可怕的祸鬼还要阴森可怕!

直面这三人组的纯净与两位时雨是如何做想的?出云理奈认为他们一定很害怕,因为就连身为队友的她,也差点被这三人的笑声吓到了!

“小,小策呐。”理奈小声发问,“为什么突然就变厉害了,难道说之前都是在示弱……?”

“怎么可能,我刚刚差点就失控了,那样的话这个岛,不,整个零岛可能都要完蛋。”魔人用稀松平常的口气说着极可怕的事情。“好在时雨君快到的时候用念话跟我搭上了线。”

西装青年苦笑道:“都说了代价我来付就好……”

“没得说。昏迷一晚上换全力战斗十分钟怎么想都是我赚好吧。”

公孙策舒畅地活动着脖子,死斗的伤势与疲劳不翼而飞,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空气清新,脚步轻盈。此刻的公孙策,正处于字面意义上的全盛状态!

纯净阴狠地下达指令:“2号,3号,动手!”

“哈哈哈!兄长,姐姐,好久不见啦!”时雨凌二在身前交叉双刀,以极为亢奋的状态飞奔而来,“竟有与你们一较高下的机会,今日真是无比幸运。还请与我全力一战!”

“公孙策,那两个白痴交给你了。”时雨零交叉双臂,像是在做准备运动,“——给我狠狠打。”

“好。”

轰!刹那之间,灰发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土地上仅留下一个因发力而深陷的脚印,以这脚印为中心,半径约一米的土地呈裂纹状塌陷,前方的空气爆发出水纹般的白色圆环!

对于急速前行的公孙策而言,无形的空气都成为了胶体般的物质。在常人连反应都来不及的极短时间内,超能力者便出现在了蒙眼剑士的身前!

时雨凌二的眼中流露出震惊的神色,武术家的直觉令他做出反应。长刀的距离优势在此时反成了累赘,剑士翻转手腕,将短刀勾起。雪亮的刀锋弯曲如勾,轨迹如月牙般优美,似暗澹的白光洒落云端。

招式中没有肃杀的尖锐,反带着从容的平和,这不是空手道,更非居合!一瞬改变的剑路会让所有敌人不适,然而!

“太慢了。”公孙策的右拳从双刀之间的缝隙穿过,他的拳上覆盖着纯白色的手甲,带着自下午积累至今的怒气打向剑士!“伊呀-!”

击打肉体的沉重声响,像惊雷般响彻荒野!双刀剑士的肉体飞向了5米之高,超能力者向空中虚握。

“白质棺。”

六块大小不一的白板凭空生成,粘合,如棺材一样将时雨凌二封闭在内。同色的沉重锁链重重缠绕于棺上,将最后一丝逃脱的希望封锁,带着时雨凌二砸落在地。

一切仅仅发生在一秒之间。时雨绫三才刚刚谨慎地踏出两步,局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

骑士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她完全没能理解战局。怎么可能?就算依靠兄长的无常法复原了,他怎么会强到这个地步?

“很惊讶吗?我也很惊讶啊。”

魔人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时雨绫三警惕地挥剑,然而她却忘记了对方的身份。无形的力量从上方袭来,以超越她反应的速度将头盔拽起。瀑布般的长发自束缚中流出,一同出现的,是女孩惊恐的容颜。

“区区无限剑术,区区正义之光。连显现巅峰都不到的正面破坏类无常法……”

灰发的魔人就站在她的5米之外,手中把玩着银色的头盔。他随手将头盔丢到地上,侧头瞧着恐慌的女骑士。

“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胆敢与我为敌?”

怎么可能。这家伙,他明明是罪人。在绝对的力量下,屈服于正义的罪人。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他不过是勉强战胜粉碎的罪人。我,我可是……

“我可是,新时代的拂晓骑士!”

时雨绫三狂吼着,以声音驱散恐惧。她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长剑上。释放光流太过缓慢。敌人的速度过快,要在这时用快速的斩击夺取优势。“正义执行!”光芒万丈的长剑斩下!

但是……哦哦,看啊!长剑没能斩入肉体,它的剑身被覆盖着白质手甲的右手牢牢握住了。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任时雨绫三如何用力,无坚不摧的正义之剑,也没能对白质造成分毫损伤!

魔人冷漠地看着她。那个男人眼中的火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深渊般粘稠的恶意。

“怪不得。我就说这个剑路也有点眼熟,原来是在学艾兰迪亚。”公孙策的右手逐渐发力,长剑颤抖不停,金属发出哀哭般的鸣响。“可惜学得太烂了。连皮毛都没模彷到。”

“艾兰迪亚的剑术可没有这么拙劣。艾兰迪亚的无常法也没这么弱。艾兰迪亚不会像你一样说废话。艾兰迪亚不会把口号挂在嘴上。艾兰迪亚不在乎空有虚名的正义。艾兰迪亚不会在敌人面前流露恐惧。艾兰迪亚,不会被这么简单的招式打倒。”

随着话语的吐露,公孙策逐渐加大力量。念动力的压力被他严酷地施加在长剑上。每一句话说完,压力都增长一倍。在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的同时,超能力者勐然发力,时雨绫三的空相·显现,在他的手中崩坏为无数碎片!

“新时代的拂晓骑士……你也配?”

他将手伸向时雨绫三的脖子,不屑的质问传入时雨绫三的耳中。

母容置疑,这个男人可以轻易将自己的脖子拧断。他的力量,他的实力高于自己。那么,正义并不站在自己的一边——在理解了这一点的瞬间,时雨绫三崩溃了。

“啊啊……啊啊啊啊!”

超能力者将手收回,从女骑士的身旁走过。时雨绫三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眼中一片空虚,除了恐慌外看不出任何情绪。

公孙策悠然走到白质棺旁,往棺材板上一坐。棺材里的时雨凌二还很有活力地挣扎着。“好厉害!怎么都斩不破这个东西,你真强啊!”

“严格来说强的不是我。”公孙策耸耸肩,“刚刚那招是秦秘传·残月吧。时雨绫三在学拂晓骑士,你在学暝客?”

“诚然。暝客是我的原型,那招是我看录像模彷的。我一直想跟那位剑士亲自交手。以最强剑士为目标的话,怎能不向那个男人发起挑战!”

“啊……”公孙策了然地点头。虽说方向性出现了差错,但确实是这个二弟学得比较像,“那你为什么要听纯净那傻X的话?”

“额,必须要听的吧?”时雨凌二的语气不太确定,“就跟人要吃饭一样。”

合着都被洗脑了。唉……

理奈与山田目瞪口呆地从10米外跑来,超能力者跃下棺材板,等待着队友们的捷报。

·

纯净正在撤退。

以净白光玉宝树的力量操控距离,他可以将百米缩为脚下的一寸。任务失败了,从1号入场,0号苏醒的那一刻起,本次的任务就彻底失败了。

2号与3号应当能够争取足够的时间。纯净冷静地做出判断。而那个实验体不可能抛弃状态不佳的三人长时间追击,这次实际是他有优势……

“不·许·动。”

“!”

纯净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下来。是时雨零的指令,怎么会?!明明现状是多对一,她的无常法不可能这样迅速地起效……!

一朵小苍兰在岩石后的阴影中长出,时雨零自花中出现。“继续啊,纯净。快挣扎,我允许你挣扎,给我把你所有的手段全都用出来。”

“我们会耐心地一件件处理掉。”时雨怜一的脚步声在此刻的纯净听来无比沉重,彷佛地狱的钟响。“安心吧,我保证,会把你所有的希望全部毁灭……”

时雨零与时雨怜一,两人同时说道。

“……让你在最绝望的境地,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区区实验体……”纯净身后的宝树绽放强光。“别以为你们胜利了!”

穿上了无敌·忍装的忍者,同时投掷出20枚光之手里剑。同一时间,纯净暗中发动了双手装备的心相武装,爆裂·忍装!

固定了爆裂概念的忍装,可以让每一枚手里剑都引发内爆效果,让坚硬的磐石也能从内部崩坏。所有的手里剑都用上了距离操控,这是必定命中,无时间差的必杀攻击!

然而,时雨怜一却像早有所料般抬起右手。他的声音在纯净的心中响起。

(代价是三分钟后站立不动,回报是三分钟内混淆方向感。”)

“——混账!”

20枚手里剑的确全部投出了,命中的却是无物留存的荒地。被手里剑打中的区域,像埋藏了地雷般爆炸了。连攻击的方向都把握不清的话,即使将距离缩短到极限也没有作用!

纯净面甲下的脸渗出冷汗。这时时雨零的指令时间终于过去了。“伊呀-!”他闭上双眼,向着时雨怜一的方向奔跑,凭直觉使出连续手刀!时雨怜一的空手道修行不可能赶得上自己。“伊呀-!”“伊呀-!”“伊呀-!”纯净闭目使出中线三连击……全部击中空气!

怎么会?!纯净稍微感到慌乱。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正确的方向……时雨怜一在他的身后,站在时雨零的身边。他瞬间移动了……“影苍兰?!”

“对对,光明正大的二打一。”时雨零打了个哈欠。“怜一,上。”

“好的。”时雨怜一轻松举枪还击。大口径手枪射出专用子弹,打在纯净的身上却如同石子般被弹开。“哈,哈,哈!”纯净虚张声势地笑着,“我的忍装固定了无敌的概念——”

“姐姐,他这么说呢。”

“啊呀真的?身上好东西还挺多,那就多玩一会吧。”

像是数分钟前的场景重演一般。两位时雨同时发出能力宣言。

“灵相·显现,水镜仙影迟尺天涯。”

“祸相·显现,秽津日·咒天平。”

水仙的花海与辉光的宝树碰撞,同为显现巅峰,水火不容的两人的领域本应相互泯灭,但时雨怜一的加入扭转了局面。手持天平的白袍虚影融洽地站在花海中,为时雨零保留了部分力量。

相对的,纯净的背后则空空如也,让他显得像个普通人般脆弱!

“怎么可能?!”纯净癫狂地叫着,“0号的领域怎么可能会!

时雨怜一投以讶异的眼神。“姐姐?”他本以为三方的领域会同时崩坏。时雨零咂舌,将头扭到一边。“吵死了,先解决掉他。”

西服青年愣了片刻,意识到对方并非否认称呼。他笑着点头。“好。”时雨怜一将手枪对准了忍者,纯净挣扎地喊道:“将距离调整为——”

“不许使用无常法。”

纯净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什么都没能做到。时雨零的无常法以绝对的力量将他的一切支配了。“伊呀-!”绝望的纯净想起了空手道,他奋力使出回旋踢!

“?!”但是被防御住了!西服青年修长的右腿在空中与其相击,取得优势的一方……是时雨怜一!理所当然,青年早就提前用无常法强化了肉体。忍者在一瞬的应酬中败北,剧痛令他下意识收回右腿。时雨怜一的动作行云流水,他的左拳打向忍者的下巴。

“咕哇-!”纯净被打向半空中,他看到下方所有的水仙花都转移了朝向,数目超过30的激光同时打向他的头颅!“咕哇——!”水仙激光齐射继续!“阿巴——!”

忍者的身体带着焦湖味落地。

“感觉如何啊,纯净?”时雨零高笑着说,“继续惨叫啊!或者求饶吧!你也就剩下这点价值了,哈哈哈哈哈哈!”

纯净疯狂地嚎叫着。“为什么?!我可是纯净顾问。你们的恐惧呢?!敬畏呢?!”

不该是这样的。1号就算了,0号本来应该对他与时雨大人充满恐惧心。她的无常法没可能发挥出这种效果!

0号与1号同时看过来了,眼神令纯净感到无比陌生。那两人的眼中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是这个残酷、无情而卑劣的忍者,终此一生也无法理解的感情。

纯净意识不到这点,他只知道那不是恐惧。不是恐惧。

时雨怜一将枪口对准了忍者的太阳穴。手枪的子弹打在无敌·忍装上,将纯净的头震得嗡嗡作响。“咕哇!”“咕哇!”“咕哇!”时雨零走到他的身前,傲慢地笑着。

“恐惧?一条在时雨亘弥身旁摇尾乞怜,自以为是的狗,还真以为自己成了什么东西!”

纯净理解了那优越感的来源。“Aieeee……”他颤抖起来,像平日最瞧不起的平民般惨叫。“Aieeeee!”

时雨怜一极有耐心地打空了子弹,亲切地帮忍者摘下面甲,脱下他的爆裂·忍装。“不要急,纯净。”他微笑着说,“好戏还在后头呢。”

不远处,公孙策、理奈与山田走来,他们正聊着什么。

“所以说师姐,那家伙的无常法是个什么思路?”

“是洁癖呐。控制距离的能力能保证他不喜欢的东西不接近他。然后要说无论怎样也不会脏的东西,那就是光啦。”

“唉……这就是纯净=san的真面目……”

三人走到了近处,公孙策一脚将这忍者踹倒在地,二话不说抡起拳头。“伊呀-!”“咕哇-!”左直拳!“伊呀-!”“咕哇-!”右直拳!即使有着无敌·忍装的防护,受到击打的疼痛感也不会消失。真正的无敌实际不存在!“不许使用无常法。”时雨零不时补充指令,让局势维持绝对的一边倒。“伊呀-!”“阿巴-!”“伊呀-!”“阿巴-!”纯净的叫声越加凄惨,暴力的单方面殴打持续了整整五分钟!

“伊呀-!”公孙策终于打累了。他一脚踢飞纯净,甩着打麻的手,困惑地说道。

“就这货色也配和粉碎=san同为忍军首领?”

时雨怜一两手一摊:“公孙,你和尘爆也都是最高危险度的超能力者。”

别这样,辱尘爆了。

公孙策疲惫地闭上眼。“拷问靠你们了,问完情报再杀。我要先歇会……歇一晚上……”

时雨零翻了个白眼,扶住了他。超能力者在昏迷前说道:“你当心……别睡……”

公孙策在她的怀中沉沉睡去,女猎人烦躁地念叨着。“受不了。”她一抬头,看到弟弟温馨的笑容。

时雨零使劲推开超能力者。“笑什么笑!

时雨怜一无奈地接住昏迷的挚友。“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脸上的笑容却未消退半分。

纯净仍在地上瑟瑟发抖,可没有人在乎这个忍者了,因为他的结局已经注定,即使是善良的理奈,也不想对此人投以一丝善意或同情。

被斩破的云层还未来得及集聚,夜空中挂着明亮的半月。真正纯净的月光洒落在污秽忍者的脸上。

曾被他鄙夷的一般人们,曾被他折磨的无辜者们,曾被他夺取性命的平民们,那些怨念,怒气,仇恨……被他蔑称为垃圾的,一般人们的怒火……最终在这天晚上,汇聚成了真实不虚的结果。

零岛上空的涡流之中,祸津神展露玄奥的微笑,对众生说起永远灵验的谏言——

因果·报应!

第六十章 后手 深夜的小镇安宁如水,不见白日喧闹。曾在这附近发生的忍者们的死斗,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

对纯净的拷问在一小时前结束了,从那之后持续到现在的,是实验体们的私刑。

时雨零与时雨怜一押着纯净进了一间破旧的废仓库,由于寂相符文的静音效果,那仓库中未能发出一丝声音,压抑的令人不安。

山田回小诊所照看同伴了。听了部分拷问内容后,年轻忍者去洗手间呕吐了两次,他的面色就像下水道里死了三天的鱼一样难看。理奈在不远处坐着,专注地背诵古文,不让自己分神去想仓库里发生了什么。

“因果·报应呐……”小巫女默默合掌,她看见仓库门终于开了,时雨姐弟两人从中走出,他们身上沾染着浓烈的血腥气。南无三,单闻这味道就能想象出仓库里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理奈小心翼翼地将视线上移。从地狱中走出的时雨们,终于杀死了罪魁祸首之一。这时候的两人,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

……他们一个在伸懒腰一个在哼歌,表现得都很轻松,那氛围犹如新年的第一天在新雪中玩闹的孩童般快活。

“搞什么啊这个心花怒放的笑容?!好像刚从游乐园回来的姐弟一样!复仇的沉重感去哪了呐?!”

时雨零在指尖转着短箭。

“沉重感?复仇是件很开心的事情哦~亲手捏爆仇人的脑袋比什么事情都开心多了,哈哈哈哈哈!”

“的确如此。很愉快呢。”一旁的西装青年微笑附和,“拷问记录已经发送完毕,我留了录音录像,等公孙醒了我们吃早饭的时候一块看看。”

啊啊。完全搞错了。

这两个家伙再怎么说也是时雨呐,根本不该拿常人的标准衡量他们的。把拷问这种血淋淋的惨事说得像商讨周末聚会行程一样轻松惬意还用“一块看看”这种描述……谁有那个胆子和你们一起看连成年人都受不了的拷问实录啊!!

理奈捂着头呻吟道:“咱理解了不要再说了。话说你这家伙……”

到这时候,理奈才总算有功夫仔细打量这个三年多没见的故人了。小巫女的眼神扫过西装,手枪,在青年的脸上停留了好几秒。就在时雨怜一略微感到尴尬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理奈将脸一捂。

“好过分,帅过头了!!为什么你这阴沉自闭角会变成现在的变态帅哥啊!!!”

第一时间想讲的是这个吗!

时雨零坏笑着讲道:“现在也是阴沉角色。”“不,再怎么说我也比过去好些了……”女高中生哀嚎道:“咱后悔了!当时无论如何都该鼓起勇气拉关系的!”

“哈哈。”时雨怜一尴尬地微笑,同时庆幸着某个超能力者还未苏醒。“出云,那时的事情……”

“没事没事,那个状态下你做出怎样的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呐。”理奈笑眯眯地凑上来,“相对的,等事件解决完之后要请咱吃高级料理呐!咱要拍点照片去跟同学炫耀~”

你是女子高中生吗。

……你确实是啊。

“十分抱歉,那时,真的是麻烦你与严先生了。”时雨怜一苦着脸行礼,“本次行动的阶段性目标完成了,今夜就先休息吧。”

“你给我等一下。”时雨零以怀疑的目光看着他,“说到底你之前究竟去干什么了?而且,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休息?”

“在小镇休息就好,现在不需要担心占卜了。至于我之前的任务……”

时雨怜一伸手指向天空。

“零姐姐。你觉得你与公孙负责的诱饵行动,究竟是在吸引谁的注意力呢?”

·

时间来到3小时前,时雨怜一突破大气层时。

苇原城,独居公寓,长发的巨龙崇拜者一边吃着寿司,一边在桌前大笑。

“啊哈哈!时雨怜一自上空突入零岛。这可真有趣……但是!”巨龙崇拜者拿起骰子。“这越界了,带来的影响太大了!”

“由于时雨怜一的临时突入,局势发生了晦暗难明的变化,双方的反应均以-50骰数处理!”

巨龙崇拜者将50面骰子丢到桌上。骰子滴溜溜地转着,给出的出目是……

调查员【1d50:1】

武会·军锋【1d50:1】

竟然!两个骰子都显示出灰色的1,1是最糟糕的数字!

巨龙崇拜者被寿司噎住了。他使劲锤着自己的胸口。

“开什么玩笑啊,双方都是大失败?!这可真是……嗯嗯嗯嗯嗯!我明白了,设置成一个双重大失败如何?您说得对,这很合理。那么……!”

长发男人迫不及待地拿出新纸张,准备书写之后的发展:“太有趣了!我这就编写具体的选项……啊咦?祸津神大人,您说什么?”

他侧耳聆听了一阵,难以置信地说。

“……给我自己过个骰子?”

哒。他听到了奇怪的动静。长发男人的笔尖一顿,他的身体僵硬起来。有个坚硬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背部,正对着心脏的部位。那冰冷的触感像是枪口。

巨龙崇拜者的视线紧张地游离着,他企图从桌上的屏幕与镜子窥视身后的情况,却只看到了一角棕色的风衣。然后他听到了第三人说话的声音,不是他自己,不是祸津神。这声音里带着专家特有的沉稳与自信,让人立即在脑中勾勒出一个成熟男人的样貌。

“骰吧。”那男人说,“看看你自己今天运气怎么样。”

巨龙崇拜者哆嗦着拿起百面骰,让它在桌上滚动。

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伸过他的眼前,用两根手指捏住了那圆润似球的骰子。不速之客慢慢在指尖转动着骰子,将其在桌上一敲。

百面骰稳稳地立住了,灰色的1立于最上方,不详的数字宣告了他的结局!

“Aieeee!”巨龙崇拜者不住尖叫,“怎么会?!佛灭日吗混账?!”

“的确是佛灭日啊,神佛入灭的日子。”

风衣男人扣动扳机。一声轻响后,巨龙崇拜者失去了意识,他的身上没有伤口。

风衣男人将手枪收起,将昏迷的长发男挪开,自己坐到了座椅上。他拿出了那张随身携带的苇原城地图,图上铅笔描出的线条密密麻麻,每一笔都是玄织君亲手所画。

“现在是你的大失败,我来替你书写内容。”

风衣男人将地图倾斜。无数道铅线像水珠一样滑落到地图边缘,越过了不同平面间的界限,涌进巨龙崇拜者书写事件走向的纸张。这些铅笔痕迹飞速变幻,书写出一行行工整的帝国文字:

【由于长时间熬夜产生的记忆混乱,记录者在记载时出现了部分不严谨的失误,在此进行更正。】

【由5日前开始行动的调查员三人组,其姓名由公孙策、时雨零、出云理奈更正为威尔、威尔与威尔。】

【在3分钟前抵达大和岛的补充调查员,其姓名由时雨怜一更正为威尔。】

【以上更正即时起效。记录者:刘忠武。代笔人:威尔。】

南无三!何等唐突无理的更改!但这些字迹的确起到了效果,如果有匿神在此就能看到,特工威尔的头上出现了4道新的联系……而千里之外,四位调查员头顶上的联系却消失了!

·

同一时刻,苇原城地底。大七煞·电子阵的中央,时雨灵寺发出尖叫。

“大祸将至——!大祸将至——!入侵者全员抵达苇原城!入侵者全员抵达苇原城!”

替代山田看守房门的忍者,震惊大将=san,在字面意义上吃惊至下巴脱臼了。震惊大将飞快跑到醉眼的房门前,还未敲门,忍军首领已从屋中走出。

震惊大将单膝跪地:“入侵者全员抵达苇原城。”

“立即联络前去阻拦的纯净=san确认状况,加急寻找确认发生过战斗的粉碎=san。”老忍者在发号施令时快速走向阵法中央,“通知时雨研究所与西朗·电子社,准备进行紧急阵法维护。”

“了解!”震惊大将起身鞠躬飞退,醉眼单独打开深处的门。时雨灵寺与平时一样坐在拘束椅上。

“详细说明重点。”

“杀伐之黑剑,独恋之水仙、伊豆能卖的代行者、祸津神的祝福之子。全员集聚于苇原城中,判断为最优先占卜事项!”

“更改占卜对象。”

“实际为难的说!最优先占卜事项无法更改!”女孩在凳子上苦闷地挣扎着,像坏了的机器一样胡乱喊着,“入侵者在手袋区!入侵者在巡玉区!入侵者在六本院区!入侵者在九十九·京塔!入侵者在……”

女孩像本地观光导游一样一个个报着地名,从市内的分区到具体的建筑物。她口中的入侵者一行人像是瞬间移动般,在数分钟间就跑遍了整个苇原城。

经验丰富的老忍者做出了判断。没有任何证据,但醉眼的忍者·直觉将答案告诉了他。

是反·占卜。侵入者一行人使用了某种连忍军也未曾知晓的手法,将信息扰动完全掩盖了!

·

特工威尔用地图包好了所有的骰子,谨慎地锁在了手提箱内。他的视线扫过这几日的所有骰子记录,仔细阅读着每一个选项。其中包括“隐律主暴走”、“时雨亘弥暴毙”,以及在交错梦境前出现的,令巨龙崇拜者也不敢提及的“祂”。

威尔掏出小本子,飞快地记下关键情报。他刚准备将记录纸收起,发觉纸张上凭空出现了一行新的字样。

那是极古旧的零岛文字,遣词用句都艰涩无比,哪怕是一般零岛人都难以好在特工威尔博学多才。他毫不吃力地读出了追加字迹的含义。

这行灰色的古文中明显带着书写者的个人情绪,从其内容就能看出那十有八九是被冒犯的怒气:

【特工威尔的行动带来了一系列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赤法师将回到零岛。】

威尔掏出本子,记了一笔。

“那就让它来吧。”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一位司机打扮的中年人走进屋里,静静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行动进入第二阶段。”风衣男人有条不紊地布置任务:“请七曜神道启动布置,毛利先生按原计划与忍军旧部接触,我要与刘忠武主任进行联络。”

“了解。”毛利,也就是狂火递出一部手机,无声离开。

风衣男人将门反锁,快速输入一连串密码,联通某位主任的专线电话在三秒内接通。

“我是刘忠武,请讲。”

“我是威尔。我借由您教授的方法进行了封锁。虚光之龙的干涉已被暂时拦截,但它做出了反击。”风衣男人盯着手中的纸张,“现已确定赤法师将前往零岛,同时隐律主极可能在零岛活动。”

“隐律主十成十有同党。跟咱们事先设想的差不多。”

刘主任在电话那头顿了一阵,才说:“您现在状态如何?”

特工威尔伸手握拳,重复三次。

“祸津界的反击让我的出力下降了。仅有把握进行一次全力攻击。”

“在虚光之龙的影响下仍有余力,不愧是您。”刘忠武的声音带着由衷的赞叹,“火力支援已在今夜调整完毕。必要时……”

威尔点头:“我来处理。”

他们又商讨了许多细节,而后风衣男人走出了门外。他独自站在楼道中间,从兜里掏出根烟,点着火,静静仰望着空中的残月。

一缕烟雾融化在了夜空中,云彩遮蔽了月光,楼道中漆黑一片,仅有一点光火。特工掐灭烟头,戴上礼帽,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第六十一章 蓝先生 在时雨姐弟忙于拷问仇人时,公孙策正在做梦。

准确地说,是站在做梦之前的某个“必经之地”。心灵深处,道路起点。

公孙策对于灵光自动被引动一事毫不意外。自从到了零岛之后,他就从没睡过一个“好觉”。第一天被时雨零调戏在现在看来都是愉快的回忆了,因为在那之后就是交错梦境与强行引入的明晰梦。要说这一连串“噩梦”的成因,那无疑与道路尽头的存在分不开干系。

灵相路尽头的神经质灰衣人,在荒相路里发声的不知什么东西,涡流中被称作命运王的不明存在,哪怕少了一个他都能安稳地睡上几天。在站到道路起点后公孙策立马双手合十,衷心祈祷今天不会再有诡异的声音出现……

“哈喽~嗨~?听得见吗伙计?”荒相路中的声音今夜依然欢脱,视野边缘出现了幽蓝色的光芒。他X的这祈祷就是一点用都没有啊!

公孙策深深吸了口气,二话不说就往寂相道路狂奔。不管那东西说什么话都不能听,跑,直接跑!

“杀无赦!”荒相道路中的存在突然惟妙惟肖地模彷起了某个声音,让公孙策浑身一机灵。他的脚只差一步就要迈进道路,却停留在了空中。

“伙计,你是个聪明人。”那东西笑着说,声音听起来很亲切。“你刚刚战斗时和寂静王聊得可开心了……你确定自己今夜还要进去?我得说这举动不太负责,无论是对你身处的环境,还是你周围的人。”

公孙策僵硬地站在道路的入口处,他知道这东西说得没错。今夜踏入寂相道路十有八九会暴走。万一终末剑也跟着动了,那就完蛋了!

前面是寂静王,后面是荒相路中的不知什么王。他怎么就倒霉成这样!超能力者抓狂地说道:“这位不知姓名的先生,您到底——”

“嘿,你怎能假定我的性别。”那声音轻佻地说,“万一我是个女的呢?是你最喜欢的银发大姐姐形象,就像拂晓骑士一样?”

“你他X还知道我的XP?!”公孙策抱头惨呼。

“你看你急得都说脏话了。别害羞,她的确很漂亮。喜欢她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荒相法中的声音揶揄着他,“要不我们换个人聊?秦芊柏或者时雨零……”

我没有恋爱的意向。别随随便便用“喜欢某人”这种轻浮的说法!

“如果你是个一直在道路深处窥视我的摄像头,那等我醒了我就立即自杀。”公孙策坚决地说,“以死明志。”

“伙计,你话语中的偏见有点多啊!我也就接触一下你在这显露的想法。用你能理解的话说,偶尔听听你的自言自语。”那声音听上去还挺委屈,“我又不像命运王一样有那么多代言人,没那么容易影响外界。再说你这么抵触做什么,我看着像对你有恶意吗?”

公孙策气得头晕目眩,但他察觉到了这个……这个不知什么东西……似乎没有主观的恶意。

没听说哪家妖魔鬼怪引人堕落先从xp入手。似乎也没说话这么亲切的怪人。

“放轻松,这儿不是道路尽头。你看见我也不会像看见■■■一样被同化……哦他还给你做了信息屏蔽,小心谨慎的家伙。”

公孙策发觉眼前的寂相道路正逐渐发生变化。那漆黑一片的路似乎变得清晰了,有种莫名的力量正引动着他的情绪,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前迈步。就像灵照梦的最后一样……想要踏进道路中,这感觉也变得越加强烈……

公孙策勐然惊醒过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直面这个方向肯定也会失控!他赶紧闭眼,将头扭到一边。

“我得说这动作有点傻了,不太像你。”那东西还在评头论足,“在心里闭眼有用吗?”

………………唉。

这玩意说得对。这是他的心里,没有现实中的五官与五感,仅有思想与言语。只要此人还在说话,他就无法阻断与对方的联系。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公孙策转过头去:“您有何贵干?”

公孙策做好了一切准备,可在回头时却仍然为之一惊。

在他上次到来时,荒相道路的两侧竖起了一根根烛台。而现在,无数的烛台失去了光亮。幽蓝色的烛光从道路两侧飞出,汇聚在蓝色地毯的前头,形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人形。那人身上的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化作蓝色的劲装与浮夸的斗篷。他的脑后留着不伦不类的中马尾,略显稚嫩的面庞上流露出张狂的微笑。

公孙策太熟悉这幅样貌了。这是……他三年前的打扮与长相!只是这蓝火人的皮肤和衣服都是蓝色的,看着活像格斗游戏中的p2一样。

“像吗?”那人一甩披风,“我想还是这打扮更像你。你怎么看,伙计?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称呼,你知道,你是个麻烦的人。”

“哈,蛮像。”超能力者讪笑着说,“你很在意称呼?”

蓝色的火焰在路口处凝聚成一张长桌。这个古怪的蓝色人影坐到桌上,兴致勃勃地讲着。

“称呼很重要!你喜欢‘朋友’吗?或者‘哥们’?”

“您这称呼都很接地气啊。”公孙策忍不住说道,“按理来说您也是个厉害角色怎么就这么……”

“平易近人?”

“差不多这意思。”

“亲切点不好吗?”

“很没威严。”

蓝色的人形拍着桌子,摇头说道:“那你觉得我该怎样说话,怎样行事?让我猜猜……”

他一手按在胸前,一手高高扬起,夸张地咏唱起长句。脸上陶醉的神情,像是一位三流诗人在无人的歌剧院中独唱。

“我该待在道路的尽头,在古老的神殿中孤坐。宏伟奇观的最深处有着尸骨与钢铁打造的座椅,那就是属于我的幽蓝王座。我闭目沉默,枯坐千年,看外界时光匆匆,沧海桑田。”

“终有一日,天资横溢的少年将踏入我的国度。他因过去的痕迹惊奇,为不朽的力量倾倒。他的脚步轻得像空气,不想将我打搅。却不知王者从未沉睡,仅仅闭目。”

他的话似乎带着种魔力,让公孙策想象出了话语中描绘的场景。在不知多么遥远的地方,真正存在着他所描述的建筑。一位无法描述的生灵在神殿深处睁开双目,她的眼童如天空般湛蓝,她的声音像万千刀兵争鸣,亿万生命怒吼!

“我将起身,拨开枯骨与残骸,向无知者发出无尽岁月前的吼声。吾乃永恒君王,荒界之主!于是古旧神殿崩毁,吾自久远岁月苏醒。动乱与纷争降于大地,世界的变革就此而起!”

刹那之间,想象中的生灵与眼前的存在重叠了,她们同时开口,像在奏响新时代的钟声。

那存在的气势令公孙策的心灵为之僵硬,连立足之处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仅是一个人在说话,却像是天崩地裂般震撼心魄。这感觉令超能力者毫无理由地相信了。她所说的绝非虚言……她真正拥有令世界改变的能力!

可霎时间,蓝色人影的气势消失了。她又变回了那个亲切又轻佻的家伙,用公孙策的模样坐在桌上,像个浪荡子一样翘着腿说:“是否符合你的想象?”

超能力者捂着胸口,使劲喘着粗气。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真正缓过劲来。“很符合……所以为什么……?”

蓝色人影一脸的莫名其妙。

“嘿,是我想来找你聊聊,那当然该我主动过来。这世上有想找人说话,却让人反过来找他的家伙吗?”

有吧,王公贵族都这样。

“再说在椅子上端着架子强调我很厉害对交流有什么益处吗?我想没有,只会让大家都显得像是蠢货。”

公孙策脸上冷汗直流。“我以为大人物都会端着点架子。”

“大人物。”蓝色人影厌烦地摆手,“不。没有这个说法。我,你,世界上曾存在过的所有生命,都是一样的。从来就没有大小之分,也没有高低的差别。实际存在的区别只有强弱,这与所谓的地位可毫无关联——强者不比弱者高贵,反之亦然。”

公孙策认为这是恶魔的蛊惑。尽管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蛊惑很对他的胃口。

他注重称呼、不喜欢上下级与高低的概念、同样来自于道路深处、来自荒相道路、对命运王很熟悉、自称荒界之主……公孙策赶紧锁住思想。不能再想了,再继续就真变疯子了。

蓝色人影朝他挥手:“所以你想好称呼了吗?”

“直接叫我公孙策就行。”超能力者赶忙说到,“然后我是不敢再知道您的名字了,叫您蓝先生可以吗?”

“有何不可?”蓝先生咧嘴直笑,“放轻松,公孙策。我只是趁着难得的机会来打个招呼,和你聊聊天,不会像命运王一样直接把你丢进道路深处。”

我谢谢您嘞。

“您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真不错,我喜欢干脆的。”蓝先生摇头晃脑,“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我这边走走?我之前给了你邀请,但我看你不太满意。”

公孙策望着烛台与蓝地毯,眼角跳个不停。

“我真没兴趣,谢谢您。我觉得这世界上适合练荒相法的大有人在,您感兴趣完全可以去找其他更有天赋的伙计……”

“我找谁好呢?卡普洛?提尔洛斯?徐君义?”蓝先生一连说出三个恶性法使的名字,让超能力者心惊肉跳。“没有恶意,他们智力不太行。跟我聊的时候表现得还挺好,一出去连脑子都没了。我也希望能有个好沟通的代言人啊!”

公孙策干笑着说:“或许你可以找找那些……恶性法使之外的选择。”

“还是那句话,我找谁呢?”蓝先生用他的脸叹气,“空亡!多有天赋的孩子,去走了空相。威尔!是个好小伙子,但他不想搭理我。严契!他倒是很合适,但和你一样不愿意来。”

合着你当年还勾引过严契啊……空亡和威尔又是谁……

蓝先生愁眉苦脸,像个公司运转不佳的小老板,一点看不出刚才气吞山河的气势了。

“时代不同啦。这年头有能力的不愿来,没能力的谈两句就傻了,我也很无奈啊。”

超能力者连连摆手。“我既没有能力又没有脑子还没有兴趣,着实是愧受您的期待了。”

“不至于~你还是蛮有天赋的。”蓝先生撑着脸说道,“你要是过来我可以给你整个一对一特训,我们在九十度倾斜的摩天大厦上举着冷兵器互砍,流云竖直着飘动听我们讨论强大与本能……”

“见鬼了你还看死X啊?!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早不流行什么另一个我了!”

“或者找个酒吧咱们喝两杯,跟你讲讲过往与世界的真相,省得你费那么大功夫去找什么拉夫德鲁……”

“海X王也看?!你是冥王X利吗?!”公孙策抓狂地说道,“我出去说荒相里的人爱看热血漫画大家十成十认为我疯了!”

蓝先生兴致勃勃地说:“我就好这口。最近热血漫画界颓势尽显我也感到很可惜啊。才多短的时间就想不出新点子了。”

“现在流行异世界和党争恋爱。”超能力者嫌弃地说,“我深感悲哀。”

“谁说不是,但党争恋爱我也喜欢!”蓝先生的情绪高昂起来,“不过党争漫画在现实生活里演就不太好了,老是女孩子进攻可不行,你得主动出击呀!所以说你要想追女孩子我很乐意帮你出谋划策。秦芊柏、时雨零、艾兰迪亚,你最喜欢哪一个?其实绮罗也挺好……”

公孙策一推眼镜。“我去找寂静王了。”

“你看看你这人,麻烦,真麻烦。”蓝先生唉声叹气。“怎么样,心动了吗?”

“不心动,谢谢您了,求您让我睡个好觉吧。”

蓝先生从桌上跳下,方桌重新变回蓝火,回归到他的身上。他干脆地转身,挥手道别:“行吧,那改主意了随时欢迎!想聊天也可以来找我啊,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公孙策心中一动。“您挺悠闲的?”

“我又不是命运王。”蓝先生耸了耸肩,“我不久前把事安排好了,现在轻松自在。命运王就不一样了,他永远有操不完的闲心,说一套做一套,所以我一直跟他不对付。”

蓝先生对命运王有些看法……他认为命运王双标?这说法也不是毫无道理。

“好像确实。”公孙策忍不住说道,“我也搞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好像总想让我做什么,但又对我横加阻拦。”

“哈,因为命运王护短!”蓝先生摇头大笑,“多有意思啊,说着要混乱无常,却又总是偏心主动干涉走向……他又做庄家,又下赌注,当然次次都赢。这么个矛盾重重的家伙,你拿他有什么办法?”

蓝先生的身体在笑声中散去,重新化作了道路两旁的一束束烛火。公孙策望着他的背影,不自觉松了口气。

而后,公孙策感到意志正一点点澹去。残余的意志连梦境都无法维持了,他倒在道路的起点,闭上了双眼……

·

同一时间,库库·机里镇。

理奈与时雨怜一正灰头土脸地站在一片废墟中。

这里曾经是小镇上最好的旅馆——勉强有干净的床铺与空调——因而战斗结束后的调查小队选择在这休息。

而现在这儿是一个深度约10米的巨大土坑。铁屑、木渣与碎布头均匀地分布在土坑周围,是便宜旅馆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痕迹。要不是在场的各位行动果断,加上便宜旅馆含店主在内一共就五个人很好疏散,这小镇今夜可就真遭了大灾。

引发这一切的原因正是睡到一半开始无缘由发癫的公孙策,也就是超能力暴走。

“我说呐。”理奈抹了把脸,“把暴走后的小策扔进忍者堆里我们就赢了吧?”

“啊哈哈。”时雨怜一无奈地笑着。好不容易抑制住某人暴走的他,现在也没太有力气了。时雨零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她的手里抓着一根空针管。

“这白痴究竟在搞什么?!”

“公孙他情况特殊……”时雨君尽力安抚着暴怒的姐姐,“情况怎样?”

“注射了镇静剂后睡得跟死猪一样。”时雨零把针管扔到一边,“嘴里还在说蠢不拉几的梦话。”

理奈好奇地走进一瞧,灰发青年正蜷缩在坑里,动作像个抵抗外星人入侵失败的地球战士,嘴里还在含湖不清地念叨着。

“恋爱……党争……现实……喜欢……女孩子……”

理奈飞快地退回原地,正色说道:“咱什么都没听见!”

时雨怜一深沉地说:“大家都是朋友,醒了之后也别跟公孙讲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就结论而言,今夜的一行人是在装甲车上过夜的。

第六十二章 开个小会 咚!咚!咚!

库库·机里镇西部传来打桩机般的声响,含糊的“阿巴!”与“撒由那拉!”混在其中,才刚出口就被新的重响淹没了。不到20秒,粉碎就处决了所有参与行动的纯净派忍者。

无论是纯人类忍者还是合一后的祸鬼忍者,此时都融洽地以泥状物的形式躺在坑中。自害的想法带着一丝黑色幽默:可能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团建活动,他们可真是“不分彼此”了。

“怒怒怒。”粉碎弹出一缕黑炎毁尸灭迹,“实际痛快。”

老大的行动还是不太灵敏,看来他得好好养一阵才能回到全盛期。自害转眼看着自己腋下的拐杖,耸了耸肩。谁不是呢?那种场合下能活下来就是奇迹。

“干得好,控制者=san。”他将目光投向后辈。不,可不能说是后辈了,是出生入死的同伴。“我和粉碎=san的命,是被你拉回来的啊。”

控制者坐在石头上。他的面庞被头巾与面甲覆盖着,但眼神与一天前却完全不同了。“前辈,我……回想起来那是不可思议的体验。能到这个镇子一定是神明保佑。”

“没有勇敢者的行动,那份保佑也是无意义的。”自害鼓励地笑着,看向自己的拐杖,“介意帮我拿块糖吗?你自己也来块。”

“啊……好的!十分乐意!”控制者的回复还是带着那股青涩的紧张味道。他飞快地从自害的衣兜里拿出薄荷糖。小糖盒奇迹般地在混战中幸存下来,剩余的糖果还有三块。

控制者向以别扭姿势伸手的自害递了块糖,给自己留了一块。他刚准备收起糖盒,巨大忍者将蒲扇般的大手伸了过来。

“——您请!!!”

“怒。”

忍者三人组将最后的糖果分完了。薄荷的清凉味道在舌尖绽开,让山田顿时感到安心不少。说也奇怪,昨夜与公孙先生一行人共处时,他从未有这样的感受。

“粉碎=san。”山田壮着胆子问道,“我们之后该做什么?”

在两人苏醒后,他就将得知的所有情报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关于祸鬼忍者、纯净的行动,以及拷问的内容……说出这些的时候山田带着切腹的觉悟,总之交给首领判断了。

巨大忍者的回复快得惊人,一点不带犹豫。

“回苇原城复命。这次的内斗是我们赢了,之后的事情交给醉眼=san定夺。”

……结果您就打算交给醉眼大人定夺吗!

忍住啊绝对不能在首领面前把这句话说出来!山田使劲憋住了心中的吐槽,却不知自己的眼神早将情绪泄露出来,自害在一旁偷笑。

“哦呀,都醒了啊。”

这时候,三人身后传来脚步声。灰发青年独自向他们走来。

公孙策摆了摆手:“不说多什么了,有缘再见吧。”

粉碎走到前头,双手合十。三位忍者同时向昨日的敌人行礼。

“——请保重身体!”

说完这话后,三人登上了装甲车(粉碎不得不在车顶开了个洞露头),驶向了荒凉的原野。值得一提的是,老黑医三村也在车上。与故人们相遇的他,不知与忍者们聊了些什么,也决定一起回苇原城了。他们一定也有自己的故事,而那又与超能力者无关了……

公孙策看着远去的装甲车。奇妙的,尽管曾战斗到濒死,他对这三人却并不怀有敌意或怨恨。敌人与敌人也是不同的。这样想着,超能力者转身走向小镇。

被打倒的时雨凌二与时雨绫三似乎是通过七曜神道的渠道被押送走了。公孙策懒得关心那两人最终的去向了,现在他更关心自己的肚子。

他还没吃早饭呢。

·

原本公孙策起床后倍感神清气爽:天可怜见,他都多久没睡过一个无梦的好觉了。他的心情是如此之愉快,以至于连与蓝先生的交谈都过了好一阵才想起来。

公孙策带着微笑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装甲车后座上,这就有点微妙了。而下车后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有那么点怪异时,公孙策就感觉更不对头了。

“各位,我昨晚睡觉时有做什么吗……?”

“你把小镇唯一的宾馆变成了一个十米深的土坑呐。”理奈忧愁地说,“要不是他们两个救援及时的话,这个镇子就完了呐。”

听了这话后公孙策决定先出门散散心测试一下能力掌控仔细观察自己身上有没有长出鳞片或其他不妙的器官再考虑早饭的问题,这就是他会出现在忍者三人组身后的原因。而当他确认一切如常并回到小镇后,三位队友已经开始吃饭了。

“各位,我的饭呢。”

西服青年如梦初醒:“抱歉,不留神把公孙那份吃掉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个鬼啊我要吃饭!”灰发青年重重敲在桌上,“没东西吃我就抢你的我认真的!”

“就算你这么说,把饭团用念动力拿走的话我也很困扰……”

“怎么看都是没有饭吃的我更加困扰吧!”

时雨零把筷子和碗在桌上一砸:“出来春游的小学生吗你们是?!谁知道你要吃什么,自己去柜台前点单!!”

“好的非常抱歉。”“习惯性恶作剧了。”男子大学生二人组在被怒斥后同时低头,让旁边捧着碗的理奈直呼见到了稀奇的场面。

四人组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小镇西部的餐饮店“骨钉屋”。小店铺门前摆着锈迹斑斑的圆桌与板凳,镇子里打工的人们就在这露天吃完干活。老板看上去约莫50岁出头,是个头上缠着布条的大爷,见公孙策来了仰着脑袋问:“客人想吃什么?”

超能力者的视线扫过手写菜单,最上面用粉色爆炸气泡框着“推荐!咖喱袋鼠套餐。”

……为什么这玩意在零岛还阴魂不散地跟着啊!虽说袋鼠本就是零岛的本地动物但不想再尝试这玩意的肉了!

公孙策谨慎地下移视线,最终选择了咖喱牛肉套餐、生鸡蛋与额外单点的炸虾。3分钟后老板用普通大小的铁盘端上了早餐。

灰发青年夹起一根炸虾,仔细观察后说:“这玩意的含油量会让合众国总统提起兴趣。”

他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评论道:“我百分百确信大小姐不喜欢这个。”

理奈虚眼瞪着他:“有饭吃就要知足了呐……”

谁说不是呢。

超能力者硬着头皮往嘴里塞了口咖喱。这饭的味道比他想象的要略好一些,至少达到了学校食堂的标准。他含着勺子说道:“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进行一次环岛美食之旅。”

“等扭断时雨亘弥的脖子我就出发旅行。”时雨零愉快地用筷子指指点点,“而你就在苍穹之都羡慕嫉妒吧,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羡慕的啊!

公孙策摇头说道:“言归正传,昨夜得到了多少情报?”

时雨怜一放下筷子,严肃地说道:“纯净知道的事情意外很多。先听听我整理的重点内容吧。”

他在餐巾纸上画出灵相符文,隐匿了三人的行动,随后用公孙策的手机调出一份档案。

·

——极密情报通信——

发送时间:零岛时间1:54分

发送地点:零岛,大和岛,库库·机里镇

通信内容:对显现法使“纯净”的拷问记录

发送者:时雨怜一

以下为重点内容摘要,全拷问过程请参照附件

备注:为便于浏览,问题以文字形式,回答以录音形式留存

——内容摘要——

Q:前往库库·机里镇的目的

“是祸军计划……祸军计划的实验预演……”

Q:陈述祸军计划

“借助祸神……补充武会·军锋的战斗力……”

“初级实验是匿神与人类的合一……这是只有我们知道的……主要材料是流武大人带领的百祸鬼残党……那些肮脏的妖鬼不服管教,逐渐连流武大人的命令也不遵从了……于是就用特意培训出的新人忍者当做素体,利用合一术式与妖鬼融合。批量制造忠诚的通神级战力,实际有效率的计划……咕哇-!”

(殴打声,年轻人的痛骂声。)

“更进一步的,上级实验是将祸神作为合一的素体,以人类之躯操控祸神……这一阶段是对所有高层公开的……是需要长久准备的实验……从前置步骤开始准备了近十年……本来是要在明日进行的,为此特意准备了新鲜的素材……”

“最终计划则在祸神祭进行……时雨大人对我也保密了……”

Q:祸神祭的内容与地点

“对祸津神的祭礼……”(大段古文与零岛本地宗教内容)“实际,是与祸津神做交易……自伊豆能卖开始的交易……”

“地点是……以往在伊势神峰……”

Q:选择库库·机里镇的理由

“这里是垃圾集聚地。这个镇子,直接从地图上抹去也没有人会在意。召唤祸津界的祸神后依靠现实破坏将这片区域的生命转化为匿神,之后再用洗脑后的克隆人作为素体进行批量合一,补充兵力,一举两得……咕哇!”

(殴打声,女孩的痛骂声。)

Q:为什么你会加入时雨研究所

“最初是为了配合0号实验前去指导……逐渐的,我被时雨大人的意志和才学所折服……他是值得跟随的尊贵之人,我确信这一点。”

Q:合一术式的来源

“不是从零开始研究出的……来源实际为迷……为了完善术式做了大量实验……”

“似乎,研究所的成立和这个术式有关……”

Q:合一术式的效果

“不同生命之间的合一……是表层的用法。另一个,从最开始就瞄准的,深层应用法是……”

“心与心的合一……心相的融合……”

“0号实际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诞生的,未完善的验证实验体……但现在不需要她了……不需要了……”

Q:合一术式的意义

“它是回归永恒的关键……一切的起源……

——摘要结束——

“……那颗心脏的来源呢?”

“公孙,有些事情不知道会更好。”时雨怜一摇头说道,“我向你保证上面一定会采取彻底的行动——而如果他们做得不够,那就由我们来做。”

“你应当不介意我之后拆那么一两个建筑吧?”

“当然,不如说我很欢迎呢。”

好在纯净这渣滓已经死了,不然公孙策这回会气得更厉害。

公孙策放下勺子,努力平息怒火,静静思索了一阵。他的指节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我们一个个解决,首先是这个所谓的祸军计划。听纯净的意思,这计划的前半部分是时雨亘弥那一派人做的,后半部分才是所有高层都知道的?”

“看那个菜鸟忍者的表现大概没错。他听到这段扑上去揍了纯净一顿,之后去呕吐了。”时雨零懒洋洋地接话说道,“粉碎看到那些家伙也挺吃惊的,估计是不知道。”

很难想象那个巨大忍者吃惊的样子。

对高层公开的内容是侵占巨龙的身体作为兵力……祸军计划,祸神的军队啊……

“完全疯了。”巫女的面庞阴沉如水,“妄图利用人类的力量掌控灾厄之神,就算真正成功了又怎样呢?那只会带来更加可怕的灾难,让这个岛屿步入深渊啊。”

超能力者摇头直叹:“他们这已经不是在赌国运了,是在把国家往死里推。必须要阻止他们,就算是为了这个国家的一般人,也要阻止这个疯狂的计划。”

时雨怜一看上去并不多么惊讶。

“时雨亘弥干得出这种事情。他不是会在意损失或风险的男人,再说,这个术式的正式实验已经在今年年初时进行过了。”

三人齐齐看向了时雨零。黑发女子把勺子一摔:“对啊,我就是做了,怎样!”

“不,想问的是你用合一术式的详细感觉。”

“不知道。忘光了。”时雨零将目光撇到一边,“那个时候……如果一直持续下去的话我就不存在了,连自我都被那种强大的意念吞没了。”

亲身侵占琉璃之龙的身体,也真亏你敢啊。

“那获得它的过程你还记得吗?”

时雨零的脸色更糟糕了。

“我把研究所杀干净了之后随便找了些看上去重要的资料就撤了,关于合一术式以及其使用方法的资料就在里面……”

毫无疑问是黑幕的刻意引导。

真是,从头到尾都被时雨亘弥算计了……你就没觉得有哪不对头吗你这粗神经的女人!

根据时雨零的描述,所谓的合一术式似乎是以无常法中的符文为基础,由多种难以理解的复杂阵法堆叠构筑的“术式”。要引动这玩意所需要的基础条件是通神境的无常法修行,正式应用则需要显现及以上的力量。

“为什么连用个术式都要通神以上啊?”公孙策深感迷茫,“我们明晰境无常法使就不能干点事了么?”

“明晰境就可以用心相武装和基础符文了。配几个制式武装你就是一般人眼里的超级特工。”时雨零虚眼瞪着他,“再说你这超能力者本来也没必要练无常法吧。一般的显现都不一定有你那念动力好用。”

拉倒吧,没有白质光靠超能力,我早死不知几次了。

公孙策将内容摘要拉到最底下,再度听取关于合一术式的内容。

“心相与心相的合一。这么说你以前已经用过这个术式了?”

“不可能。”时雨零果断地摇头,“即使时雨亘弥用了那种卑劣的手段,我的无常法也依然是自己修行的成果。”

这么说,在时雨零身上进行的实验就并非是合一术式的应用,而是纯净所说的理论验证了。纯净说他们不需要时雨零了,恐怕是在心相合一这方面得到了新的进展。想来想去,恐怕也就只有一个可能性。如果说时雨零是为完善术式而诞生的“参考”,那完善后术式的“应用”就是……

“时雨终一也是双相,甚至三相法使?”

“可能性很大。”时雨君严肃地说,“很遗憾未能问出关于他的情报。时雨亘弥对纯净也保密了。”

“我衷心希望他别是什么三相显现复合的超级斗士。”公孙策哀叹道,“几个通神复合一下差不多得了。”

时雨怜一全当没听见。他伸手指向最后一行,被重点标出的拷问记录。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关于纯净所提到的回归永恒——”

公孙策心中一动,他想起了昨夜在心里深处发生的交谈。

自道路深处走出的人影,他举手投足间展露的可怕气势。那个人的自称是荒界之主,永恒君王……

公孙策一把抓起手机,在众人困惑的眼神中将其塞进兜里。

“我认真地说这个还是先别讨论了。可以等事情解决了找严契,或者其他信得过的创界谈这个……但现在别讨论,当没看见最好。”他尽全力说服众人,“我是为了大家好。”

“明白了。”时雨君干脆地点头认可。“下一个议题,关于祸神祭。这方面我的了解并不多,要麻烦出云了。”

合一术式的效果大概清楚了,可来源依然成迷。此外,祸神祭的举办也充满了疑点。

“纯净的话很奇怪。他说祸神祭是交易,但是这明明是为了纪念伊豆能卖大人而设立的祭典呐……而且以往的祸神祭都是在6月份进行的,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呐。”理奈捏着下巴,苦思冥想。

“提前举办祭典会怎样?”

“祸津神大人肯定会生气啊!”小巫女形象地做出比喻,“就像有人跟小策你约好了下周一聚餐,结果却突然在这周五的时候咚咚咚敲门说‘我临时有事改今天了赶紧吃完饭我好走人’——小策你会怎么想?”

“我会火冒三丈,你说得这是严契吧。”

理奈笑出了声。

“总之就是这样,更改地点也是同理呐。神明大人很注重礼节与敬重心,除非是万不得已的特殊情况,否则临时更改时间什么的绝对行不通~”理奈又认真地补充道,“再说,举办祸神祭需要满足非常非常复杂的条件,最核心的连咱都不太清楚,是要奶奶这边也全力配合才能平安举办一次的。”

祸神祭需要七曜神道的配合……满足条件……祭祀神明的仪式、巫女……神明大人会生气……

集愿祭上,狐狸面巫女的窈窕身段在公孙策的脑中浮现。公孙策脑中的猜测逐渐丰富起来。

“师姐,之后能劳烦你联络出云女士询问下关于举办条件的细节吗?有些事情想确认一下。”

“没问题呐~”

公孙策迅速转移话题:“时雨君,下一步的计划是?”

时雨零斜着眼说:“喂,你一直在主持会议结果你去问时雨怜一?”

“时雨君能过来就说明上面肯定做好安排了。不然真从正面一路无双打上九十九·京塔啊?”

“我以为你认真的。”

要没计划我就真这么干。

公孙策期盼地望着他的挚友:“所以那个计划呢?时雨君你养精蓄锐这么几天才来想必是为我们准备了超级大惊喜?”

“计划正在进行中。”时雨怜一在说话时习惯性地将众人的餐具收拾好,“有一位经验丰富的专家正在苇原城准备前期工作,我们视他的工作是否顺利而决定采用激进的planA还是激进的planB。”

两个方案都不怎么温和啊。

“我们认识这么久了planA这玩意有哪怕一次起到过效果吗?”

“你要相信它总有一次会起效。”时雨怜一的话语没什么说服力。

“那就让我们做好直接开干的准备。”超能力者从椅子上站起,精神抖擞地说:“直取苇原城!”

“……那个。”小巫女弱弱举手,“咱们要怎么去呀?这小镇附近好像没有公共交通工具呐。”

·

三十分钟后。

“你知道吗时雨君!”公孙策在副驾驶座上坐着,把手肘搭在车窗边缘,“我一直觉得在西部荒野开着车狂奔是件很浪漫的事情!开高级装甲车就更有那种狂野精神病味了!”

“我也这么想。”时雨怜一握着方向盘说,“所以我是不会将驾驶座让给你的。”

超能力者用白质造出一顶牛仔帽,往脑袋上一扣。

“你这小气鬼。等着,等我回去就跟卡尔黛西亚告状说你抢我玩具。”

“我们是否可以将聊天的内容从幼儿园档次提升到小学或初中?”

“这么成熟?我觉得保留点童心刚刚好。”

后座上的两位女性同时叹气。时雨零懒洋洋地说:“我不想听弱智对话了。Ai放首歌。”

“我不是Ai!”绮罗气得在屏幕里直蹦跶,“时雨零,我要让你的头发变成泡泡糖一样的粉红色!”

“你敢这么做我就把他的手机扯碎掉。”

“关我什么事啊?!”

小巫女在心中念叨着咱想回家。努力打起圆场:“绮罗酱,别在意她~咱相信你的音乐品味~”

“哼。”偶像小姐气呼呼地拉出一架钢琴,撒气般弹上了几个音阶。而后响起的是管弦乐器的高速齐奏,轻快的鼓点引导起情绪,接上萨克斯的独奏。

公孙策吹起口哨,跟上爵士乐的旋律。大和岛的西部尘土飞扬,装甲车在荒野中划过一条白色的直线,驶向遥远的彼方。

------题外话------

(明日有点事,暂歇一天,周一恢复更新。)

第六十三章 衰哀老朽,酩酊买醉(上) 人一旦上了岁数,就会常常回忆起过去。忍者也是一样。

嗒。醉眼拿起香车的棋子直走三步。他想起了自己教导弟子下将棋时的事情,那时粉碎还没有得到忍名,只取了个“吾郎”的名字叫着。

“这是香车的棋子。只能向前,不能退后,是枪一样的棋子。”

“怒怒怒!下棋有什么用!”

“能让你维持冷静。心如止水,方能明察秋毫。”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实际记不太清了。与他对弈的是淤秽,负责向新人们讲解的是狂火,刚学会识字的吾郎与其他孩子坐在下面。他块头实际过大了,要坐在最后一排。

那应该是他们几人最后一次齐聚。再之后,狂火在激烈争吵后辞职了。淤秽与山崎大人谈了数次,未能成功说服,也就借着“养老退休”的名义离开了。过了几年三村说待不下去了,也离开了苇原城,最后一个老伙计也走了。

“师傅,这可耻的一切是为了谁的利益。零岛的利益?还是武会·军锋的利益?!”

“老友啊。肩膀上的职责,我已无法继续扛着了……我没有办法挺起胸膛在这里站着啊。”

“醉眼=san,感谢您这么多年的照顾。我……苇原变得陌生……我不敢继续待下去了。”

熟悉的老面孔们逐渐从生活中消失,新的面孔也在成长中变化。吾郎一天天成长,学会了将棋与茶道、习得了空手道、在忍军的大学拿到了文凭,成为了粉碎……

一批新人成长为了中坚力量,新的徒弟又来了。这批孩子中最有天赋的是山田。正因如此才不能表现出偏爱,要在冰冷、紧张的环境中随时自省,才能成长为无情的忍者……

“……”

老忍者端起茶杯。当回忆中出现的都是年轻人们的面孔,而非自己的过往时,才真正深刻地理解到了这点。上年纪了。老了。

女孩的声音传入耳中。“醉眼=san?”坐在他对面的时雨灵寺已下完了。他打量着棋盘,放下茶杯。“聪慧的一手,是我输了。”“好呀!赢啦!”女孩在坐垫上鼓掌直笑,“醉眼=san,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工作呢?”

忍者与占卜师所处之地,仍是位于地底电子森林中的静室。时雨灵寺坐于紧急绘制的精度增强阵法中央,这是从数百年前传承至今的古老术法,其效力远远不及时雨研究所的电子阵,但优势在于无需调动所有精神力,因而使用者能保持常人的活动能力。

在昨天深夜的反·占卜干扰后,意外故障的电子阵无奈停机检修了。负责参与设计的西朗·电子社核心技术员(有着闪闪发亮的头皮),与人到中年发丝仍很浓密的时雨研究所所长(半夜起床后脸色像被诅咒了一样糟糕)一起熬夜检修到了现在。

“我X死虚光之龙的X!”

从深处不时发出的咒骂声来看,维修进度不能算理想。

“现在是休假时间。恢复工作的时间会另行通知的。”

“我想工作的说。”灵寺看上去非常困扰,“不工作的话就没有意义的说。”

时雨研究所的洗脑技术实际高超。醉眼一遍遍在心里重复赞叹技术的话语,用于压抑自己的感情。他们做出了用于护国的成果,就要合理运用。否则之前的一切付出与死亡都失去了意义。忍者是不能往回看的。

“那么你现在的工作是休假。”

醉眼吩咐一旁的震惊大将来教导时雨灵寺如何休假,自己则走进了阵法深处。时雨亘弥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将他不认识的工具往地上一摔。

“得做全面系统升级,三天之内好不了。”

“您辛苦了,时雨大人。”醉眼一板一眼地问道,“冒昧请问您的看法?”

“你指望我一个明晰法使给你这个显现巅峰提建议?”时雨亘弥在白西装上蹭着手上的灰,毫无礼节地将手拍向老忍者的肩膀。“我的看法是——”

咔吧。唐突出现的声音打断了时雨亘弥的发言,听上去像是关节滑脱、骨折与血肉融化夹杂在一起的声响。时雨亘弥的右臂整根掉了下来,在地上融化成一地恶臭的黑水。

这不是老忍者的报复,醉眼拥有在眨眼间将对方的手臂斩断的力量,但他不会这样做。肉体消融化水,是被诅咒后的常见表现。

“草,这具身体也快到活动极限了。”时雨亘弥满不在乎地甩着空荡荡的袖管,“我得去换个新身体了——刚刚说到哪来着?”

“您的看法。”

“啊,我的看法。有那个超级黑客在靠科技手段没可能查出他们的行踪,占卜也没戏了。要么听我的提前举办祸神祭,要么大家手拉手一块等死!”

时雨亘弥轻快地说着。明明在数秒钟前损失了一部分的肉体,现在的局势对他自己也极为不利,他却像对这一切全不在乎。

“你更喜欢后一种结果吧,醉眼?”他在走过忍者身旁时轻笑,“反正你早就盼望着我去死了,不是吗?”

忍者深深低头。“绝无此事。”

“哈哈哈哈!终一,走了!”

守望在入口处的时雨终一走来了。这个谜一样的实验体究竟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到目前为止也仅有位于武会·军锋最高位的三人才知晓。时雨终一用唇语替父亲的失礼道歉,而后用正常的音量说:“需要我扶您吗,父亲。”

“你知道有眼力见的孩子在这时会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

“会直接上来扶我。”

时雨终一认真地点头,又问道:“所以您是否需要?”

他名义上的父亲使劲翻着白眼,看上去对他已经完全绝望。

“是的,没错,肯定的,我需要,你这白痴。”

“了解了。”

时雨研究所的父子二人离开了。醉眼是极擅长分辨情绪的灵相法使,即使如此,他也未能明确那男人话语中的真意。他究竟是真对这“最后的实验体”倾注了爱与亲情,还是仍把他当做与过去那些孩子一样的道具?

多么可怕的男人啊……

醉眼回到棋盘前,震惊大将正尝试教时雨灵寺玩手机游戏,效果不佳。等之后要再次敲打他们了,不能将时间浪费在这种电子消费陷阱上。

现在占卜手段与监控都行不通,或许得试试十几年前的老办法……老忍者正整理思路,震惊大将突然震惊地抬头,用他一贯的大嗓门说道:“报告!紧急联络,发信人是粉碎=san!”

醉眼背在身后的手一下子握紧了。他的话语听上去依然古井无波:“状况汇报。”

“了解!”忍者紧张地调整着联络终端,“粉碎=san声称他遭遇了实际复杂的突发事件,具体等回苇原城与您详谈……三人都平安无事!似乎是重伤后被黑医·三村救了!”

“粉碎=san手中极可能有机密情报。震惊大将=san,接应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了解!”

震惊大将利索地出发。老忍者在棋盘边坐下,微微闭目。

太好了。

时雨灵寺很快将棋子摆好。“醉眼=san,可以再下一局吗?”

“允许。”

这一局,醉眼很轻松就取胜了。

·

午饭时间过后。

在手袋区榻榻米·大街的角落,有一家夹在酒吧与榻榻米商店中间的小型空手道道场。这附近的监控手段均经过高妙的特殊处理,是醉眼个人经营的秘密基地。

醉眼正坐在道场中心听取三人的汇报。前来的人数过多,就不适宜用茶室了。粉碎、自害、控制者,三人依次汇报状况,没有一丝保留。

“……”

纯净的所作所为、入侵者的实力、时雨怜一到来、还有祸军计划隐藏的真相。一连串冲击性的事实,让身经百战的老忍者也不由得长久思索。

“纯净=san及其下属清洁部队的走向,你们实际并不清楚。”醉眼平淡地说道,“前往库库·机里镇寻求黑医治疗,是自害=san在重伤且与救援失联的不利境地下做出的状况判断。”

“了解。”

祸神忍者……合一后的忍者……

“暂定称为祸神忍者的实验体,除了异于常人的外表外,还拥有什么样的特征。”醉眼注意到控制者欲言又止,“说吧,控制者=san。没有证据的猜测也可以,这里不是警察局。”

“是的!”控制者紧紧抓着裤子,“尖耳、绿螳螂与猎狐都是我的同期。我尝试问了几件集中训练时期的事情,他们全都记不清楚了。家人、朋友、以前的人际关系,这些事情虽然还记得,但印象都很淡薄……像是另一个人在用他们的身体一样。”控制者低声补充,“是在深度催眠状况下盘问的,借助了时雨零的力量,因此有是假情报的可能性。”

“嗯。”醉眼做出代表“无关者退避”的玄奥手势,自害与控制者同时鞠躬,无声退出道场。

两位忍军首领相对而坐。吾郎没说话,只等着他的看法。

可信度实际不高。我亲自坐镇苇原城,没有不发现的理由。醉眼很想将这话说出口,但他的理智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粉碎=san,我实际没发现过相关的蛛丝马迹,这说不通。”

“师傅,自从你主管危机占卜部门开始,城内的情报网实际就与你脱离关系了!”弟子的话一针见血,“事关零岛的危机预测交由最信任的你来处理,然而真正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事物却由纯净负责,就算打着势力平衡的幌子,这也是山崎在刻意架空啊!”

“……”

醉眼知道弟子的话是正确的。可他难以相信。寄予厚望的年轻人,被他与老人们教导的新一代,被变成了怪物般的存在……他不想相信。

粉碎轰隆隆地发问:“师傅,之后怎么办?”

“先休息,状态恢复重点。”醉眼低目,“我会亲自向山崎大人确认,而后决断。”

·

漆黑的豪华轿车在手袋区边缘的下料·街行驶。这里已经远离苇原城的中心了,高耸的红塔与绚丽的高楼像远方的画般遥不可及。粗劣的楼房像积木一样堆叠,不知转了几手的车子在道路两旁歪歪斜斜地停着,有难言之隐的女人们穿着外表华丽的衣服,在粉红色的霓虹灯前扮做花魁揽客。

外表光鲜亮丽,内里污浊不堪,这正是苇原、乃至零岛的写照。宣传手册上用优雅文字宣扬的传统风范跑去哪了?巨联合们宣扬的高科技、高福利社会又体现在何处?在苇原市中心从容生活的人生赢家们,尚要因可怕的职场压力而得上复杂的职业病;在这小街巷混日子的平民们则忧愁下周的伙食;放眼大和岛的各处,再看看那些无人在意的破旧城镇……

没有人活得快乐。

醉眼身为忍者的本能告诉他,现在应当集中精力思索对抗反·占卜的手段。可弟子们的经历与他们带来的情报,让他的心疲惫了。醉眼看到前方有家小便利店。

“控制者=san,为我买一瓶酒。”

“十分乐意!”

轿车在便利店边停下。年轻的忍者谨慎发问:“请问您要?”

“随便买一瓶吧。”“了解!”

控制者摘下面甲,以常人的打扮走进便利店。老忍者借此机会沉湎于回忆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错了路?过去的苇原城还不是这番模样。

应当是上个世纪最后的几年吧……

秘密战争。现在的世人如此称呼上世纪最后的十年,而那是极为贴切的称呼。

那段时间,战争实际上已开始了。永光与乌斯特斯的存在将世界残酷地分为了两极。思想、起源、政治形态与生活方式……在各方面都全然不同的两个庞然大物又在领土上接壤,不断膨胀的实力与矛盾的扩大化,让战争成为了日程表上的预定事项。连续数年都没有大规模的祸神降临,阻碍战争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被忽视了。

冲突日益激烈,巨物们的行动影响着全球,核武器的实验正式成功后,空气中的硝烟味简直连孩子都能闻到。遥远的莫顿王国能凭借里世界的雄厚实力稳居中立,但那不适用于零岛。帝国、还是合众国,所有人都必须做出选择。

军备以堪称疯狂的速度更替,每个月都有在过去看来匪夷所思的计划得到认可,并快速投入实行。没有硝烟的战争将里世界也卷了进去,无常法使们秉持千年的避世传统被打破了,所有国家都需要更多,更强的无常法使……永光的太学、乌斯特斯的超级特工、莫顿的圣剑骑士团……所有国家都在行动……

巨联合、武会·军锋、还有被拉来的神官们,零岛的大人物们每天都在激烈争吵,所有人都认可一个前提:零岛不可能独立于将发生的战争,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创界强者!

年轻的时雨亘弥走进了大家的视线。在动荡的时期,他用匪夷所思的手腕继承了父亲的企业,成为了会议中最年轻的一人。时雨计划被反复讨论……各国的计划成果沿着秘密的渠道传送……年轻的创界强者令老人们心急如焚……

雪上加霜的是,比战争更可怕的灾难出现了。名为赤法师的邪祟在琼戈岛降临。讨伐队全灭,武会元气大伤,不得已接受了祸鬼首领的投诚……流武替代逝去的坂田成为了新的会长……终于所有人都下定了决心,在异国财阀的支持下,时雨计划通过了。

结果在新世纪到来的那天,苍穹之灾降临了。龙种的出现让所有国家恢复了理智,秘密战争结束了,结束得轻描淡写,让零岛来不及反应,迟迟不敢相信。

战争结束了。而进展顺利的计划呢?事到如今还能放弃吗?

多么可笑啊。他也是决策者之一。那时谁能想到时雨亘弥会采取那般无底线的手段?不,这是开脱,在听到计划描述时就应该有所觉悟了。事到如今还在后悔,真正没有觉悟的不是他吗……

“Aieeee……有没有人!请救救我!!”

从肮脏小巷里传出的呼救声让老人摆脱了回忆。是郊区常有的暴力事件,他见得多了。“乖乖听话会给你钱的。”“我不是花魁……求求你!”“吵死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然后是响亮的巴掌声。“老子管你是谁。老子可是忍者!看我吸你的血!”

控制者打开车门,恭敬地将酒瓶奉上。是菊正宗,便宜的清酒。“醉眼=san……”控制者坐在驾驶座上,手微微颤抖,想鼓起勇气说什么。

“打昏后摘下面甲。”“了解!”

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冲劲,他像个热血上头的正义青年一样冲出去了,哪看得出一点忍者该有的模样。“咿呀-!”“咕哇-!”“咿呀-!“咕哇-!”

实际是三下忍者,不到一分钟一切都结束了。女子带着哭腔的道歉声,然后是控制者按照忍者手册上的教导发挥的话术,最后他带着两个被打昏的忍者来了。

“在这里,醉眼=san。”

老忍者出车门。被打昏的忍者们在污水里躺着,面甲下分别是人类男性与蚊子的头。

醉眼拧开酒瓶,喝了一口,吐出醉意弥漫的雾。利用方便的术,他就地对这两人进行审问,结果与控制者说得一模一样……宛如伪装后的个人身份……看不到人类的性质。

“处理掉。”“……了解!”

苇原城少了两个三下忍者。苇原城多了两个烦闷的人。

在零岛以外的地方,人们会说这是巧合。而在零岛,老人们会说这是祸津神的安排。虚光之龙让他看到了这一幕,祂想要暗示的会是什么?

醉眼拧上瓶盖,他不想喝酒了。两个烦闷的人走向车子,发现便利店的店员在车前等着。

“抱歉打搅了,您给的现钞实际太多了。”店员是个戴口罩的中年男人。他摘下帽子,向山田递出几个钢镚。“不好意思麻烦您了!”山田反射性答道,随即皱起眉头。“不……我想我没有多付钱。”

“是这样吗?”山田注意到店员的视线望着他的身后,那是……!

紧接着,年轻的忍者听到老人以一种很陌生的口气说话。那是他过去仅听过一次的,满是怀念意味的话语。

“好久不见了,狂火=san。”

店员拉下口罩,露出忍者的面甲。

“domo,醉眼=san。”曾经的弟子,向分道扬镳的师傅行礼。“您有时间喝一杯吗?”

第六十四章 衰哀老朽,酩酊买醉(中) 年轻的控制者提前下了车,开车的司机换成了中年的狂火。

过去在武会·军锋任职的时候,狂火一直为醉眼开车。这是他身为老忍者心腹的证明,能坐在这位置上的人需要的不只是能力,还有品性。而后者正是他与老人争吵的原因。

“您请。”后座上的醉眼接过弟子递来的茶杯。狂火的车开得又快又稳,哪怕是不通空手道的外行也能在车上安心饮茶。

“苍穹之都的职场比起忍军如何?想必见到了无数优秀的天才吧。”

豪华轿车沿着贫民区的道路飞驰,吸引着路边民众的目光。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面不改色,一点没有被识破来意的尴尬。

“如您所说。能在那座城市任职的都是各国精英中的精英。我起初过去时还心怀傲气,心想要让他们见识忍者的实力与毅力。干久了之后才真正理解了您的教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狂火不自觉叹息。

“被我等视为力量象征的显现强者,在那座城市仅被视为拖延时间用的消耗品。年纪轻轻就拥有惊人实力的龙种们,与精英们进行着未曾停歇的明争暗斗。生化·事故与超能力暴走实际家常便饭,街区规模的推倒与重建也不算罕见……”

忍者的语气中的无奈与他年轻时一模一样,必然是胃痛犯了。每个忍者都会有胃痛的时候,区别只在于年轻人会表现在脸上,而成熟者会将其压制在平澹的笑容下。

“呵呵。”老忍者抿了口茶水,“在地狱般的职场找到了生存价值吗。”

“只是工作。听从命令,完成任务。除了要遵守的职场礼节少了之外,和在苇原时实际没有太多变化……”狂火的话语平静如水,“哪里都有肮脏的工作,因此需要在暗中行动的人。如同巨大机械内部转动的小小齿轮,稳定地发挥作用,也随时可以更换。”

“未必吧。”老忍者端详着便宜酒的瓶子,标签上的价码比记忆中翻了一倍。“不只是齿轮了,你也凭借自己的力量得到了信赖。否则他们不会派你来执行重要的间谍任务。”

“……”经过严格训练的狂火连微表情都没有流露。但这瞒不过善于察觉情绪的忍者。

“最初的目标应该是淤秽=san,趁他带着老部下们去筑紫岛伏击时接触的。那天的任务报告很奇怪,原计划的集群围攻因各种缘故变为了零散的遭遇战,他们运气不佳。这是一个分别洽谈的好时机,得到七曜神道协助,能判断运势的你,可以把握住这个机会。”

淤秽对武会·军锋已失望透顶,他这次出动都是看在过往的情面上。老人没有拒绝的理由。

“再之后就没那样简单了。樱舞=san的态度暧昧,背景成谜,不好下手。粉碎=san不在乎零岛与忍军,只看我的意见,你通过大瀑布的战斗确认了这点。纯净=san是时雨大人的死忠,必须要排除掉才行。趁着那几个年轻人招摇过市,夺人眼目时,你在苇原城继续联系过去的下属,并引导年轻人们与三村=san见面。”

醉眼摇晃酒瓶,注视着旋转不停的透明酒液。

“终于,祸鬼忍者的存在浮上水面。由纯净=san本人暴露的这一事实格外具有说服力,机会来了。这次接触是试探的前哨战,之后是得知情况的老人们请求与我会面……最后是你再次出马,带着三大国的意志向我提出建议。大体的计划是这样吧。”

交通信号灯的颜色变化,轿车在路口前停下。车内的师徒两人一时无言,街头留着脏辫的说唱歌手以歌唱的名义挥洒大分贝的污言秽语。

“……瞒不过您。”狂火沉重地叹气。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醉眼的话语里听不出感情,“当做你的遗言,随骨灰一起埋葬。”

“有!”中年男人握紧了方向盘,他的声音高昂,不像在暗地里行动的忍者,却像是领军冲锋的武士。“今年的祸神祭,也要在尹势神峰举行吗?”

“正是。”

“那么今年,我们也就还要给赤法师上供!”

狂火狠踩油门,黑色轿车在信号灯变化的刹那冲出,它挤进了缓慢的车流,像一匹疯狂的野马冲入羊群。

“第一年它要了琼戈岛。第二年它要天真的孩童。第三年它要挚爱的恋人。第四年它要西部的土地与工厂……而今年呢?今年赤法师又要了什么?”

老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背叛组织的忍者,你没有资格过问国家大事。”

狂火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声激起路旁司机们的恼怒,在看到车辆华贵的外装后又纷纷忍气吞声地低头。

“国家大事就是忍气吞声为邪祟上供吗,师傅!国家大事,就是让邪祟吞噬市民们的生命吗?!”

醉眼的话语中带着被深深压抑的怒气,“祸神祭必须要按时、正确地举行,你难道不明白吗?这个国家被丝线悬在深渊之上,那脆弱的线每年都有可能断裂!”

“即使今年的祸神祭平安举办了,我们又能供奉赤法师多少年……这个国家还能被它吞噬多久?!”

“正因如此才会有时雨大人的实验!”醉眼的怒气无法抑制了,他怒发须张,像年轻人一样怒吼道,“在你出走的那天,我是这样告诉你的,现在我将这话再说一遍!”

“为了护国需要力量,为了得到力量,就必须要有人牺牲!”

狂火刹车了。车停的一点都不稳当,一般人会因这颠簸而剧烈摇晃吧。

狂火低沉地说:“牺牲的应当是我们,而不是年轻的孩子。”

刹那间,时雨研究所引发的惨状在老人的眼前闪过。年纪轻轻就背负了残酷命运的孩子们,还有被进一步当做实验体的忍者们。那都曾经是他教导出的弟子,被寄予厚望的年轻人,结果却……那能称之为牺牲吗?

“为什么宁愿采用时雨计划,也不向大国求助?秘密战争的年代早已经过去了!”

“你以为大国是任你索取的好好先生吗?它们是比赤法师更贪婪的狼!”醉眼怒吼,“那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那在国际政治上意味着什么!零岛的地位、局势的变化,区区一个忍者的你怎能理解零岛的利益!”

“师傅,我就是不理解。”中年男人分毫不让,“你们担忧的究竟是零岛的利益,还是武会·军锋的利益?!”

“住口!只会说漂亮话有什么用!”

老人嘶哑的咆孝声,像是在叱责过去的弟子,又像是在叱责虚伪的自己。

轿车停在秘密道场的门前,狂火显然已经有所觉悟。老忍者指着道场的入口。

“看在过往的情面上,我给你空手道应酬的机会。”老人的声音再度恢复到平时那无感情的状态,“然后亲手为你介错。”

“……实际感谢。”

狂火行礼后,沉默地走向道场。巨大的粉碎在门口站着,看着曾经的前辈走近,一言不发。控制者在下车后就回到了此处等候,他看到中年忍者过来后不由得惊讶,但理智让他未曾询问详细。控制者行礼后上车。

“醉眼=san,请问您要去哪?”

“九十九·京塔。”

“了解。”

豪华轿车再次飞快地走了。再次经过街头的说唱歌手。年轻的忍者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在心里深深咒骂着没公德的脏辫歌手,期望他能将声音调小点。交通灯的颜色变化,控制者大大松了口气,赶忙驶离这片街区。

“之前,你在干什么。”后座的醉眼突然发问。年轻人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在说便利店旁的事情。

“有市民被威胁了,所以就……”

“蠢货!”老忍者突然间的怒斥,让控制者的手抖了起来。“你是警察吗?你是忍者!”

“是!是的!

”山田哆嗦着回复,但醉眼没有善罢甘休。

“忍者只需要完成任务!得到了忍名后却只有这点觉悟吗!”山田的牙齿不由得上下打起架来,“回答我,你是因为什么才成为忍者的!

身后传来的氛围就像尸骸累积的古战场般惊人,足以令任何善良市民失禁,发抖、神志不清、乃至晕眩。山田不由得将车停在了路边,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个状态下会出车祸。

“是的!我是……”他绞尽脑汁想说些精妙的话,但偏偏这个时候,又只能下意识说出自己的想法了,“从小就很喜欢看忍者的动画!想为护国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醉眼一时无言,像是鼓起浑身力气挥舞的铁锤挥空了。山田没能察觉,他胆怯地说着。“因为动画里拯救大家的忍者很帅气!才,才想成为保护市民的忍者……!”

一下子,老人的身体失去了力气。古战场般的杀伐气势散去了,忍军首领疲惫地靠在座椅上。

“……开车。”

“是的!十分抱歉!”

窗外的霓虹灯闪烁不停,苇原城永远流光溢彩。

醉眼闭上了双眼。

他什么都不想看。

·

“山崎大人,今天路过管辖区时看到了这个不详的东西。我认为其中有可能隐藏着深奥的秘密。”

“这是……”老友仔细检查着祸鬼忍者,非人的忍者。“说不准是尹势的探子。”

“您的意思是,赤法师的眼目?”

“很有可能,凭它的力量轻而易举。”山崎用匕首划开忍者的肌肤,检查内里的结构。“里面是人类。也有可能,是亘弥的秘密实验。”

“那么,就向纯净=san……”

山崎老人摇头。

“你还不知道吧,老朋友。纯净=san殉职了。”

“什么?!”忍者震惊地说着,“时雨灵寺没有——”

“占卜终究不是万能的。电波干涉装置反而遮蔽了我们的眼目。唉……粉碎=san还好吗?”

“巧合的是,三村=san在那一带居住。似乎是被天真的敌人救了一命。”

“万幸,我们承受不起更多的损失了。”老上司的眼睛和他一样浑浊,“该做决战准备了。必要时……是啊,已经到了必要的时候……不成功便成仁。”

“无路可退。”

“零岛兴废在此一举。”山崎再一次强调着计划的重要性,“都靠你了,老朋友。收缩兵力,固守苇原,依靠结界尽可能阻拦他们吧……”

之后又说了些关于计划的事情。然后醉眼走出会议室,黑铠的武者在门外站着。

“宗本院大人。”

“醉眼。”铠甲老者的声音冷厉,“时雨怜一回到了零岛。你明白吧,机会来了。我的复仇,时雨亘弥的愿望,还有你们的理想,这个岛屿的一切,都寄托在这一次了。”

黑色面甲的孔洞中亮着幽幽的鬼火。宗本院凛然地站着,如同视死如归的武士,像一具自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尸骸。

“倘若身死,这个国家将为我们陪葬。”

“我明白。”

醉眼行礼告退。他因为老友事到如今的蒙骗,与妖邪残忍的话语而感到悲痛。但他是忍者。

忍者是无血无泪的杀伐机器。

·

空手道道场中漆黑一片,没有亮灯。

狂火正坐在黑暗空间的中央,感受到了不可思议的静寂与禅意。不知道等待了多久,光线的刺激传达到眼部,灯亮了。

他睁开眼,尊敬的师傅无声出现在前方。醉眼手中的酒瓶是空的,可狂火在对方的眼中看不到醉意,仅有无情的杀意。

也无妨。计划总会有备用的,齿轮少了一个也不碍事。但这里就是他的,忍者狂火的最后了。

忍者起身,合掌问候。

“domo,醉眼=san!我是苍穹都市的忍者,狂火!”

他的对面,蓝紫色装束的忍者一丝不苟地回礼。

“domo,狂火=san。我是武会·军锋的忍军首领,醉眼。”

“伊呀-!”“伊呀-!”

回旋的手里剑在空中碰撞,激烈摩擦溅射出的火花扰乱了光线。忍者们的拳脚相撞,激起可怕的劲风。不带一丝情感的空手道应酬开始了,直至其中一人的呼吸断绝!

第六十五章 衰哀老朽,酩酊买醉(下) “伊呀-!”狂火投掷6枚手里剑,直指醉眼身体各处要害。“雾!”醉眼没有做出回避动作,他吐出一片迷醉的酒雾。水珠在空气中凝结,化为紫色的投掷兵器,12枚酒雾手里剑同时射出,在应对攻击的同时限制对手行动。

要展开手里剑的千日战吗?否,力量的储备必然是醉眼更强。狂火谨慎地以三连后手翻应对,但是!“愚蠢。”这正中老忍者的下怀。早有预料的醉眼先一步采取行动,在后手翻结束后的瞬间采取应对,是流动的水一般的踢击,命中了狂火的膝盖。“咕哇-!”

狂火忍痛调动忍装,手里剑在腿甲处疯狂旋转,像电锯一样逼退忍者!“伊呀-!”但醉眼的反应太快了。他在攻击完成后就立即收腿,上半身借助回心力旋转,紧绷的右臂用出有着古老传承的杀人武术,竹蜻蜓·拳!

拳中隐藏着的旋转劲力令狂火的面目扭曲。他果断放弃了无常法的偷袭,转而奋不顾身地伸展双臂,借用距离缩短的大好时机使用关节技!

“愚昧。”

可是醉眼轻巧地回避了。他的左拳闪电般击打三下,用出中线三连击,狂火忍装中内藏的手里剑·机关嗡嗡旋转,可他自己却被三连拳的冲击力击退到了道场边缘。交手已过三个回合,狂火甚至没能碰到过去的老师。综合实力间的差距就是这般巨大!

“技巧、战术、无常法的构筑,你的一切都是我教导的。”醉眼以完全支配战局的从容风度做出残心。“倘若在那座城市没能学到新的东西,那你现在就可以切腹了。”

“呼……绝不会比临走时更弱……!”

“摇曳心火,焚烧魂灵。”橙黄色装束的忍者交叠双臂,发出宣言,“空相·通神,狂炎手里剑!”

狂火的全身上下都被炽热的橙光笼罩,那正是狂炎手里剑构成的无死角·防御。同时他的双臂侧方生成了巨大盾牌般的手里剑。高速回转的巨型兵器,构成了摇曳闪烁的旋风。“伊呀-!”以改造兵器般的骇人姿态,狂火高呼着进攻。

这是过去曾未有过的战斗方式。兼顾了进攻与防御的危险姿态,令对手必须集中注意力应对,倘若长时间注视那橙火,就会受到狂炎的效果侵蚀。比起在暗中行动的忍者,更像是乌斯特斯的狂战士。

很不错,但是……

“伊呀-!”醉眼谨慎地沿着道场边缘跑动,维持距离的同时使用手里剑牵制。状况判断。化身为人间兵器的狂火拥有远超常态的输出能力与防御力,但速度下降了。“伊呀-!”因此用中距离的手里剑攻击消耗他的体力。

看啊。战斗中的双方就像是沿着不规则曲线运动的钟摆。无论位于中心的狂火如何行动,醉眼都能巧妙地维持住距离。这是天赋与苦练无法弥补的,由时间累积的战斗经验的差距。

“伊呀-!”狂火将右臂的巨大手里剑投掷!橙色的螺旋光火飞向站在窗边的醉眼。“伊呀-!”同时以最快速度制造手里剑,将空相法的造物如机关枪的子弹般发射,进行全方位覆盖打击。他抓住破绽了吗?

“天真。”忍军首领阴冷的声线浇灭了取胜的希望。醉眼原地起跳,以单掌击打巨大手里剑的侧面,利用反作用力跳跃至天花板。他将敌人的攻击当做了跳板,何等的空手道!Ga!

蓝紫色忍装的矮小忍者在天花板与墙壁上飞跃驰骋,忍装上眼状的纹饰随着行动的残影遍布全场。南无三,简直是噩梦般的阴森图景!

“师傅!请听我一言!”狂火激动地喊着。“住口,无耻的叛国者。”但醉眼不为所动,杀伐机器一旦开动,就不会有回旋的余地。

物理上的距离与心中的距离,两方均无法拉近。不再想想办法的话,狂火就要被消耗至力尽了……!

“师傅!”狂火以殊死一搏的气势高高跳起。他的身体像是台风般螺旋回转,带着恐怖的势头向360°射出手里剑。这是将忍者的身体能力、特殊改造的忍装与其无常法结合施展出的,独一无二的狂炎之回旋!

“伊呀呀呀呀——!”橙黄色的光火将不详的眼目幻影刺破,全身全灵的手里剑投掷席卷了每一寸空间。然而醉眼丝毫不为所动。他以玄奥的智慧窥破了复杂攻势中隐藏的破绽,在狭小的空间中飞速挪移,像是在暴雨中跳舞却未沾湿衣襟。

嘎啦啦啦啦,狂火那电锯般的手里剑将道场的木地板破坏,将窗户打破成玻璃碎片,但无法靠近醉眼一丝一毫。

眼目的残像越来越多,无数的醉眼向台风投掷手里剑。狂炎与紫雾在空中交错泯灭。老忍者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耐力远超狂火的想象。“伊呀-!”十发手里剑不行就投掷一百发。“伊呀-!”一百发不能打倒就投掷一千发!

“咕哇-!”终于,动作中出现了破绽,狂火被手里剑击中!20发手里剑同时命中,狰狞的橙色怪人僵硬地站着,动弹不得,他的腹部开裂,巨大的伤口中渗出鲜血。

醉眼负手,立足于原地。有成长,但也到此为止了。

然而,下一秒出现的变化出乎了老忍者的预料。“就是现在……!”发生了什么,橙黄色装束竟然从中间打开了。忍者狂火的肉体从心相武装中弹射出,以抛弃机动性与防御力为代价,他像古代的武士一样发起必死无疑的冲锋!

洒落在道场各处的手里剑与忍者的本体,在这个时刻暴起灼目的橙黄火光。为了进行最后的攻击,他竟然将狂炎手里剑刺入了自己的肉体!

癫狂的火光让醉眼的身体僵硬。“伊呀-!”如枪般刺出的手刀直接命中了醉眼的头部,内藏的劲力发动,如撕扯橡皮一般将半边身体撕碎!

“我……”狂火不敢置信地低语,“赢了……?”

手刀上黏滑的触感,提醒着他攻击命中的真实性。忍者第一时间看向右手,指尖残留的粘稠紫色血液是真实不虚的证明……

紫色的,血?

矮小忍者残破的尸体在原地站着,破损面具下的眼童发出神秘的光。狂火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像是早就存在,却被他忽视了……是了,师傅在战斗开始前喝了酒……!

“醉眼”的尸体像抽象油画一般扭曲,化成紫色的雾逸散了。打碎的窗户、残破的地板、天花板、自己的手,一切都变形了,颠倒了。分不清东西南北,像是酒鬼般晃晃悠悠地站着,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到此为止了。”

是替身吗……在手里剑对决期间,用术做的替身……师傅的无常法到底是……

狂火挣扎着抬头,于迷幻世界中显现的,是犹如噩梦化身般的可怕存在。蓝紫色的皮肤,狰狞的面庞,恶魔一样的尖角与野兽般的肢体。三头六臂的骇人外形宛若鬼神,那正是魔王,是负面情绪的化身,恐惧本身的具现化。

他想起了师傅过去的教导。“武会·军锋的支配建立在恐惧的基石上。让对手恐惧你,让同僚恐惧你。在黑暗中化作恐惧本身吧,那才是真正的忍者。”

那魔物开口时像有千百人齐声诵唱,听不清晰。

“以毒酒超脱尘世,然恐惧如影随形。”

“灵相·显现,醉迷香恐死毒。”

刹那间,脑中涌现出无数不安的回忆。人际关系、社会地位、生存压力……曾存在过的“恐惧”尽数自回忆中涌出,像深入骨髓的剧毒般折磨着狂火。他的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口中发出痛苦的尖啸。

他又想起了更深的恐惧,幼年时曾经历的大地震在脑中出现了。在这段回忆浮现的瞬间,道场开始勐烈的震荡,玻璃窗在剧烈的摇晃中全碎了,简直像真正的地震降临!

“阿巴-!”狂火被震荡波掀起。多么匪夷所思啊,这绝非是灵相法的幻影……他的恐惧化作了现实中的物理现象!

·

忍军首领·醉眼的灵相·显现,是恐惧的具现化。

人际关系、社会地位、生活压力……无形的恐惧会化作削弱力量的“毒”。无法战胜的敌人,曾经历的天灾、曾害怕的凶兽……有形的恐惧则在领域中具现,成为物理意义上的生物与攻击。

这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术。对机器与无机物的效果很差,仅仅在对人作战上有用处。就像他的身份一样,在暗中活跃的忍者,用见不得光的术。

死到临头的狂火,还在挣扎着劝说。

“师傅……!请您三思……!”

“我不是你的师傅!”醉眼怒吼,“我的弟子是为护国献出生命的忍者……不是大国派来的卑鄙间谍!”

这样就好。这样就够了。为这组织贡献了一生的心血,也在最后陪着它一起殉葬,这就是忍者应有的终末!

“出卖国家的无耻之徒,你不配被称为忍者。”

忍军首领·醉眼,如同行刑前的刽子手般扬起手刀。

“你没有吟诵俳句的机会。你将在最深的恐惧中死去!”

灵相·显现的力量,将狂火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暴露出来,在现实中化作狂乱的地狱。手刀无情斩下,无常法的力量将地狱的模样映入醉眼的脑海!

那是城市崩坏的惨状。

雄伟的高楼坍塌了,高耸入云的尖塔倒下了,一度引以为豪的巨型都市再也看不出模样。人们在废墟般的街头尖叫,到处都是惨剧和暴动。救救我,请救救我,令人心痛的哭嚎在废墟中此起彼伏。

他看到了很多尸体,凄惨地死在街头的尸体。有粉碎、淤秽、自害、三村……有许多是他曾经教导过的忍者,有许多是他的同僚……

向前,看到战线的最前方。九十九·京塔的废墟下压着两具尸体,一具属于早已断气的狂火……一具穿着蓝紫色的忍装,那尸体属于他自己……

他们的手指间都夹着手里剑。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也未曾停止战斗。

“……!”

醉眼的右手止不住颤抖。狂火心中的地狱扩大了,在他的脑海中放大至全岛。他看到零岛天翻地覆,赤色的天灾狂笑,祸神在天空咆孝,妖鬼肆虐于人间。

这就是狂火心中最深的恐惧。他的弟子最害怕的事情,是苇原城的崩溃与同僚的死,是零岛的毁灭!

“啊……啊啊!”

老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挥下手刀,他的手剧烈地哆嗦着。像一位真正垂垂老矣的,不中用的老人一样。

醉眼的架势散了,他彷徨地跌坐在地。面甲之下,老泪横流。

狂火捂着伤口,勉强站起。“师傅……”

醉眼断断续续地说着刻在内心深处的信条。“我们是无血无泪的忍者……是无情的杀伐机器……”

狂火摘下面甲。饱经风霜的中年男人,像个孩子一样说着天真的话。

“但我们终究……还是有情义的人类啊。”

老人在地上坐了好一阵,一言不发。狂火沉默地等待着。

“拓哉,去为我买一瓶茶。”终于,师傅说话了,“让吾郎也上来吧。”

“十分乐意。”狂火,不,毛利拓哉深深鞠躬。而后反应过来,疑惑地发问。“您要茶吗?”

“啊啊。不能再醉了。”

“……是的!”

狂火离开了道场。

老人在残破的道场中正坐。他又想起了过往,像每个怀旧的老人一样,念叨着过去的琐事。

学生、忍者、上课、下棋。这是香车的棋子,只能向前,不能后退。

只能向前。

拓哉与吾郎来了,拿着便宜的瓶装茶。

咕冬。老人大口喝茶。苦涩的味道冲刷着脑海。他睁开双眼,变回了忍军首领·醉眼。回忆像雾气般散去了,心中再无一丝迷茫。

酒能让人逃避尘世喧闹,但逃避本身即为恐惧的证明。可人们还是向酒瓶伸手,为了酒精带来的那一点快慰,用虚假的勇气鼓舞自己。只在醒后惊觉,一切不过是醉汉原地踏步。

人类需要的,是真实的勇气与觉悟。

为了国家,为了在这岛屿上求生的人,为了有希望的年轻人们。他做出了决定。

醉眼将茶水喝干。

向前迈进。

第六十六章 各方动向 九十九·京塔,第77层。

时雨亘弥正在电脑前忙碌,黑衣的隐律主无言坐在沙发上,高帽的无相神在落地窗前看着风景。屋内非常安静,只能听见某人敲击键盘的声音。

“好!”突然间时雨亘弥大声叫喊,他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激动地鼓掌。

无相神好奇地探头,发觉屏幕上的复杂模型亮了起来,正中亮出一行绿色的文字:运算完成。

“大功告成?”

时雨亘弥在屋中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信息化理论建模压点完成了而已,离实际应用还差得远。但是够了,这个程度就足够了,成功的希望,在真正意义上出现了!”

他往靠背椅上一坐,倚着松软的椅背说:“资料送你一份,想完善就自己来去。去苍穹之都,或者找奥提密斯家族的庸才们,找谁都行,我是没时间了。”

无相神高声赞道:“亘弥之才,举世罕见。若有修行天赋,必为创界之尊!”

“你这恶趣味的戏子,事到如今还要戳我伤口?”时雨亘弥摘下帽子,用指尖转着,“说来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我?明天计划就开始了,再不杀没机会了。”

无相神正色道:“休说胡话!孰伤吾友?”

“不是吧,真打算看到最后?苏佩比亚的教训还没吸取够啊?”时雨亘弥往桌上一趴,“那就帮我一次,把武会·军锋的蠢货们全控了。”

无相神歌唱般答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多行不义必自毙!”

“那就帮我把巨联合那帮白痴全控了。”时雨亘弥早有所料。

无相神表现得像他的亲兄弟:“忠肝义胆,两肋插刀!”

时雨亘弥被这做派逗笑了。他想可能这就是无常法天才,他们总会在某些地方呈现出精神分裂与智力障碍的叠加态,能将龌龊事干得理直气壮,丢人话说得气势昂扬。

他们从不在乎外人与外界,他们有自己才能理解的逻辑与理念……因而,才会有自己的世界。

时雨亘弥站到落地窗前,在苇原城最高的建筑物上,俯视着这座都市的夜色。

这座城市中有数千万人生活,他们不会知道上位者们轻描淡写的决策将对未来造成多么大的改变,更不知道人人的头上都有一条丝线,连接着无限高处的涡流。他们的命运被上位者握在手中,操控着丝线的不只是巨联合与武会·军锋,还有那条被冠以神灵之名的巨龙。

他们对世界的真实一无所知,只知道明日将有超弩级气象灾害经过苇原城。投机者们商议着该趁机购入哪家企业的股票,一般市民们则困惑地躲在家中。他忍不住想,苇原城的人们在得知未来后会如何?如他当年一般疯狂咒骂?还是心如死灰地在家等死?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时雨亘弥吟诵起古老的和歌,才开了个头就笑了起来。“还没到五十年呢,哈哈哈哈!”

·

同一时间。

在零岛的最北部,如海中山峰般挺立的琼戈岛,有一座古老的山脉。名为伊势神峰的山峰早在零岛一分为三之前就存在了,即便是300年前的虚光之灾,也未让这山脉发生毁灭性的变化。白雪皑皑的高山在两千年间挺立,看武士与妖邪在深山中搏杀,看巫女与贵人带着贡品登上山峰,举办亘久不变的祭礼。

这里的一切从未变过,直到上个世纪的末尾,赤色的妖邪在神峰降临。

从那之后,一切都变了。再也没有来退治妖怪的武士了,因为武士们的血流干了;再也没有下山作乱的妖邪了,因为妖怪们不再自由了。伊势百祸鬼有了新的首领,它占据了前任首领的大殿,将触手伸出了琼戈岛,让阴云笼罩在整个零岛上空。

谁也不知道赤法师会在零岛待多久,谁也不知道赤法师离去时是去哪做了什么。伊势山的妖怪们只知道一件事情:当首领离去时,它们便要想尽一切方法找到令它满意的东西。不然,它们就不再有存在的意义……

山腹内部,秘密神殿的谒见厅,百只长相骇人的鬼物在王座之前匍匐,如虔诚的信徒般跪着。厅堂两侧的烛火摇曳,将鬼物们紧张的脸映得忽明忽暗。没有一只妖怪敢于抬头,看向王座上赤色的人形。

王座最下方,有四只祸鬼跪在最前。为首的是一只身穿僧袍,长有羽翼的天狗。它恭敬地奉上一册书本:“空亡大人,我为您寻来了您喜爱的书籍。”

那是一本精装的童话,来自大洋彼端的《爱丽丝梦游仙境》。童话书被红色的云托了起来,谒见厅中回荡着邪祟的声音。它的声音像老人又像孩童,像男子又像女人,仿佛有几十上百个不同的生命一同开口。

“这个故事,我看过了!”

短短的一句话语,像是为天狗判了死刑。它的面色煞白,还没来得及辩解一句,就被托起书本的红云吞没。

半秒钟后,曾经是大妖怪的生命消失了。赤色人影咯咯直笑:“快补上新的四天王!”

所有的祸鬼都在颤抖,一具古旧的骷髅爬了上去,补上缺位。它哆嗦着说道:“空亡大人!我听说零岛来了个新奇的祸神子,他身上有着不可思议的奇妙力量!”

“祸神子。哈哈。说说看!”

百祸鬼们一个接一个说着自己知道的情报。“他能帮匿神解脱!”“他能窥破一切幻术。”“他身上带着杀伐的力量……”“我听说他还会算命。”“听大和岛的弟兄说,他打倒了忍军首领!”

“哦……哦!”赤色的人影将手一拍,“多有趣!”

骷髅激动着磕头:“谢大人——”话音未落,它望见红云飘来。

“但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你还是要死。”

新的四天王刚上任就去世了,顶替它跪在前面的是一个面色惨绿的植物人。赤色的人影兴致勃勃地说:“讲个漫才吧!跳个舞吧!玩些游戏吧!”

于是妖鬼们分成三团,使出浑身解数为首领取乐。

它们的气息大多是通神境,连显现等级的祸鬼都有数位。这无论放在哪一个国家,都是不容小看的力量。可他们现在却像是孩童一样做着幼稚的举动……刻意地笑着、刻意地扮做丑样……将曾经的尊严完全丢弃了,仅为了让他们的首领一笑。

“笑吧!闹吧!饮酒作乐吧!”邪祟的笑声,让曾经为非作歹的妖怪们从骨子里恐慌。“告诉大和岛,今年我要苇原城。让他们做好准备,待我去取!”

·

苍穹之都,苍首区。

龙首国际统合办公楼66层一片忙碌,交谈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顾不得压制音量。高速运转的机器嗡嗡作响,将敲击轻薄键盘的哒哒声也盖了过去。为了便于交流,无常法使们干脆用了纸鹤,因而资料一刻不停地在空中飞舞,让指挥室显得像儿童画本中的童话森林。

这儿不光有帝国的官员们,还有从莫顿与乌斯特斯调来的精锐。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有着能在一般意义上震惊四座的简历,每个人的经历往粗了讲都写一本200万字以上的回忆录。但现在所有人都忙碌于手上的工作,看不到一点属于“国家精英”的恬淡与从容。电子屏幕上的光亮将所有人的脸都映的惨白,各色的脸儿这么一照活像各国饿死鬼齐聚一堂,连工作时的交流都显得像游魂们相互施法诅咒。

“新建模测试后请尽快给成果……”“对两次琉璃之灾前后的现实破坏综合对比报告还没好吗……”“实验室那边在加急我尽快催。”“让他们把其他多余工作放一放,最后一次重申龙灾应对永远是最优先事项,10分钟内没出成果派人去找塞西尔火并。”“把威胁改成剪她的头发会更有效。”“好,那就改。”

刘忠武端着大茶杯走进指挥室时刚好听见俩合众特工大声密谋剪掉本市顶尖技术人士的头发。他全当没听见,将大茶缸子往桌上一放,问道:“情况如何?”

他的老朋友奥诺威尔·斯诺克正专注地翻着电子版古籍,头也不抬地将右手指向前方的大屏幕。“威尔在谈。”

大屏幕右上角是特工威尔刚刚接入的音频,表示通话中的小喇叭一抖一抖:“忍军首领·醉眼已同意合作,契约书在三分钟前签订完毕,由我亲自监督。”

“好!”刘主任振奋地鼓掌,“有结界的掌控权就好说了!”

负责作战计划的各位参谋同时喘了口气。“差点就要用planB。”“把暝客诱导去零岛真不能算计划……”“省了暗杀变装的功夫。”

planB的第一部分是由特工威尔暗杀醉眼,并在接下来的时间伪装成老忍者执行任务。这充满了合众风格的草案让刘忠武在观看时直呼离谱。

胖主任迅速调整情绪,和善地问道:“出云绯衣女士,还要请问六大社的沟通进度。”

大屏幕右下角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的实时视频,正是黄泉神社的神主出云绯衣。

“大家都已做好了觉悟,除了状况特殊的国作大己贵命大人外,所有的神明大人都认可了。只是……”

老巫女忧心忡忡地叹息。“实不相瞒,我们都很担忧明日的发展。您一定要采取这样激烈的措施吗?我们活到了这个岁数,早已不畏惧死亡。可还有那么多的年轻人……”

刘主任严肃地说:“我非常能理解您的担忧。如您所知,我们正是为了您所属的国家,乃至全人类的利益而奋战——”

Boom!

指挥室中突然响起了爆炸声,训练有素的各位精英立即在第一时间采取紧急应对措施。他们举着各色兵器警惕地观察情况,发现那极为逼真的爆炸声来源于屋内的音响。一个超大的彩色爆炸气泡突兀地占据了大屏幕的2/3,而后一个神经质的女声向面无表情的高层们袭来。

“一个他X的好消息!”塞西尔博士的语气仿佛撕破了物理学大厦顶部的乌云,“认知干涉实验取得了新的进展,新兵器的理论上限翻了起码2.87倍——我担保这东西能把虚光之龙的X打出来!”

高层们继续面无表情。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帮人在深思大义与命运,衡量将要进行的计划对全人类与国家的影响,而另一帮人则只思考他们的新玩具能炸出多大的坑,并在发现这坑超大后迫不及待地向所有人分享这个劲爆的超好消息。

奥诺威尔在老友压迫力十足的注视下清了清嗓子。

“咳咳!谢谢您的热情分享,塞西尔博士。现在是否能请您回到工作岗位上,并将琉璃之灾的现实破坏综合对比报告交给我?”

“我告诉过你我厌恶这种没有创造力的工作——”

奥诺威尔的胡子气得抖了起来,他的吼声震得会议室嗡嗡作响。“去做!”

“OKOK。”

塞西尔博士嘀咕着溜走了。旁听了这一小插曲的老巫女面色复杂,感觉一帮老家伙的担心和年轻人们的思索像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刘忠武宽慰地说:“女士,您要对我们的科技水平有信心。您看,我们的首席技术专家刚汇报了一个非常好的消息,这对即将进行的计划无异于一针强心剂。”

“您说得是。”老巫女眉头舒展,“我们尽力而为。”

“每个人都会尽力而为。”

出云绯衣道别后切断了通讯,她将与其余神社的神主一起参与明日的计划。刘忠武松了口气,心说总算把这帮零岛人安抚下来了。高层们不再说话了,只听见代表特工的小喇叭一抖一抖,不住发出风声。

“……威尔先生。”刘主任忍不住发问,“冒昧请问您现在正做什么?”

“我习惯于在任务正式开始前适度打击犯罪。这有助于调整状态,舒缓压力。”特工的声音依然稳定,“苇原城有很多合适的目标,任务结束后我会申请在本市多驻留一段时间。”

刘忠武想象出穿风衣的特工在高楼间跳跃,一枪干掉一个犯罪分子顺便和他们聊天的场面。他连连点头。

“您真敬业。”

胖主任不再闲扯,挂了通讯。他往椅子上一坐,问道:“专员们状况如何?”

“我吩咐他们养精蓄锐以备决战,现在他们在苇原城外的据点待命。”奥诺威尔又低头翻起了古籍,“公孙策第20次发起了与严契交流的请求。”

“别说他,我也想。严大人忙于国家大事呢,一时半会下不来。”刘主任灌了口茶,“让他们好好歇着吧,明天顺利就一切结束。”

“看看这个充满了不确定因素的计划书,我们就做不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稳妥的办法吗?”

“老奥啊,半残的琉璃之灾都把苍穹之都折腾成那样,这次要应付的很可能是全盛的君主。哪儿来的万全之策?”祸相法使长叹,“尽力而为吧。”

------题外话------

(本来今天出于剧情节奏考虑想更两章的,但是明天临时有事怕是赶不够稿子了,因此只有一更了(悲))

第六十七章 我变弱了 零岛,苇原城外。

所谓的巨型都市苇原,是以过去的零岛首都为中心向外无限度扩张的都市群。据说巨联合的资本家们本打算顺着势头一口气扩建大半个大和岛,但最终却由于上世纪末房地产泡沫经济的崩溃而无奈放弃。

计划能随着大人物们的心念变动而改变,但一度建成的楼房可不行。苇原城外围无规律分布着的烂尾楼与半成品建筑,就是曾经的巨型都市计划留下的痕迹。为了收回成本,大人物们康慨地出租了这片外围区,允许居住者们种植作物、圈养牲畜、并以实际高昂的价格租用大企业们提供的各类淘汰品。

这里是所有来苇原追梦的年轻人的第一站,也是其中大部分人的最后一站。时过境迁,苇原城外的卫星城也随着一代代人的到来与离去形成了不同于主城的全新风格:建筑物的底层能看出模块化建筑的底子,再往上的新建部分则随第一代住户的喜好使用了破铁皮、竹子或木质结构;涂鸦与即兴书法到处都是,往深里去还能看见专门的行为艺术区;牵牛花长在80年代的更衣娃娃上,被丢弃的赛博宠物·小猫咪被修好了放在店铺门口,与刚出生的小狗比谁叫的动听。

公孙策正在夜幕下的外围区闲逛,他的情绪比较忧愁。这份情感来源于四人小组刚收到的行动计划,计划中语焉不详地重复了数次“做最坏打算”,按照他对这帮人的了解,最坏打算指的八成是虚光之龙亲自降临。

“时雨君,我们就不能趁祸津神还没降临先杀进苇原城要了时雨亘弥的命吗?”

“首先你要想发设法突破苇原城的四圣结界,这个结界的基本效果是定点侦测、敌方力量削弱以及己方力量的大幅度增强。理论上就连创界法使的力量在法阵中都会受到相当程度的影响。”

“我拔剑斩了它。”

“时雨亘弥身边很可能还有一位老牌创界与他的帮手在,你能长时间维持住战斗力吗?”

“日。”

他们在路上寻思了很久也没想到该怎样在极端不利的状况下绕过创界斩杀或绑架时雨亘弥,于是乎公孙策不得不耐心地等待“前置计划”的进展。他在焦躁不安的状况下买了一大袋子零食,走进了四人的临时据点。

所谓的临时据点是一栋在外围区显得平平无奇的小楼,藏在连锁快餐厅旁的背阴处。一层是会客厅,二层是为打工者们准备的太平间·旅馆,再往上就是天台。

时雨怜一与理奈正坐在桌前商谈,前者见公孙策来了笑着招手:“好消息,结界解决了。”

超能力者立马精神起来:“怎么做到的?”

“我们成功策反了忍军首领·醉眼,他是粉碎的老师,也是苇原防卫圈的负责人。”时雨怜一递来一份档桉,“他原本是武会·军锋的死忠派,多亏了你们拿到的证据与工作人员的超常发挥,planA这次真成功了。”

公孙策抬手与他击掌庆贺:“太棒了,老人家70多岁了没想到还挺开明。祸神祭的事处理怎样了?”

他转眼看着比自己年幼的师姐,理奈的脸色与一旁的绿色盆栽相映成趣,有望在绿巨人模彷大赛中获得少女组冠军。

“看上去不太理想。”

理奈有气无力地说:“奶奶说,祸神祭举办的必要条件是零岛的实质统治者参加、举办人选的硬性要求是集聚了众多直毗之力的巫女,地点则是尹势神峰的顶峰……”

公孙策想都没想就说:“那除了时间地点外不都齐了吗。樱舞=san估计早就集聚了直毗之力,武会·军锋就是零岛的实质统治者。”

“是的呐。”理奈的脸色更难看了,“但小策你不知道的是,所谓的祸神祭实际上——”

“是和虚光之龙的交易吧。”

灰发青年在小巫女震惊的目光中娓娓道来。

“尹豆能卖嫁给了神明,于是祸津神并未降临。这同样可以解释为尹豆能卖与祸津神做了一场大交易,交易的代价是她本人,换取的结果是零岛和平安宁。保证国家安全的祸神祭在其后的千百年间持续进行,就是为了保证君主级的巨龙远离这座岛屿。”公孙策话锋一转,“但事情发生多了就总有意外,1709年时的祸神祭就出了岔子,因此那年虚光之龙真正降临了。我猜是急于上位的忍者·武士·商人联合体干涉了仪式,才引发了惨剧?”

理奈呆愣地望着对面的西服青年,时雨怜一见怪不怪地说:“公孙他是这样的。一般来说他特意确认某件事时是为了补充证据,那意味着他已经做出了基本的推理。”

连帽衫的巫女扶额直叹:“基本上说得都对呐,只是最后的猜测错了。实际上,引发祸端的是当年的神官与巫女。妄想将祸津神大人的力量为己所用的他们,没有如往常一样祈求零岛的安宁,而是向祸津神大人寻求了力量……于是祸津神大人就向他们展现了力量。”

这反转让超能力者略有些惊愕,他很难将那些穿传统服饰的老人们与贪婪短视之徒联系起来。但他随即想起,那是三百年前的七曜神道,并非是他现在认识的人们。

“也就是说……”

理奈苦涩地说:“在三百年前,武会·军锋是正义的象征,我们才是害国家陷入危难的愚者。”

得知真相的小巫女明显受到了过大的冲击,公孙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灰发青年干巴巴地说:“师姐你作为一个高中生巫女已经做得很好了,300年前的破事跟你也……”说到一半他发现这话一点用处没有,于是从塑料袋里掏出根棒棒糖。“吃根糖早点睡吧?”

理奈愁眉苦脸地接过糖果,拆了包装往嘴里一塞。她卡察卡察地咬着糖,使劲拍了拍脸,喊道:“要振作啊!咱!”

公孙策安心地点头,心说师姐不愧是专家这情绪调整就是快。“师姐,明天万一真遇见预桉中的情况也要拜托你了。”

师姐的脸色又变回盆栽同款了。

公孙策不得不再安抚了几句,好说歹说哄着她去休息了。他坐回桌前,挠着头问道:“我们现在在等什么?”

“等城内的工作人员做好准备。埋伏好关键点并在恰当的时机解除结界。”时雨怜一叹道,“也等赤法师的动向……你知道赤法师吗?”

这名字挺陌生的,但自从到了零岛后,就有一个势力一直隐隐约约地被众人提及。

“我猜是那个尹势百祸鬼的新首领?”

“它的另一个名号是世界上最强的恶性法使。”时雨怜一面色如常,“记得我们早上跨域的荒漠吗?那就是赤法师的手笔。”

“我以为那是严契干的。”

“严先生毁掉的只有我曾经被囚禁的那一片区域。而赤法师破坏的是整个大和岛西部工业区。”时雨怜一用手形象地比划着,“我听说它经过的区域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寸草不生的荒漠。”

我上次听到类似的描述是帝国话本里占山为王的XX大王XX大妖一类的玩意。

公孙策回忆着那片望不到边的荒漠,由衷说道:“零岛这破地方真够多灾多难的啊。”

“公孙,你觉得零岛最大的问题是天灾还是人祸?”

超能力者叹气道:“我看虚光之龙是这里面最和蔼可亲的。”

“同感。”

时雨怜一伸手拿过一瓶乌龙茶,用心灵感应说:(零姐姐在楼顶,她心情不佳。)

(我心情也不好。我们明日说不准要跟创界和君主龙干架,我觉得没人心情能好。)

(不,是另一个方面的……总之拜托了。)

(这时候不该是你这做弟弟的上去嘘寒问暖吗。)

零小姐的帅哥弟弟眨了眨眼。

(我觉得她需要谈谈人生和理想,或是其他与任务无关的事情。我不适合说这些。)

公孙策想翻白眼,又觉得这动作很像某个女猎人,赶紧打消了念头。他拎着塑料袋走上楼梯,登上三层的天台。小楼外的电线杆上歪歪斜斜地挂着大喇叭,播报员的声音在整个外围区回荡。

“本日的第3次预警重播。据苇原气象局报道,明日0点至24点,将有超弩级气象灾害经过苇原城。所有出入口暂时关闭,航班暂停。建议各位市民购买雨村·制药的人身意外保险,今日竟然,有9.9折的惊人折扣。划算划算,实际划算……”

时雨零坐在这栋木质彷古建筑的楼顶,手里拎着一罐啤酒。听到雨村·制药后她将啤酒喝干,把易拉罐扔向了不远处的喇叭。咣当。被击中的喇叭发出故障的电子音,不再出动静了。

“这么巧,你也睡不着。”

念动力将易拉罐捡了回来,超能力者走到她的身后。时雨零没精打采地伸手:“酒。”

公孙策从袋里拿出一罐冰啤酒,抛给队友。

“我感觉把一个作家丢来这地方待一个月,他一辈子都不用担心灵感贵乏的问题。”灰发青年注视着夜幕下的外围区,“但我只能在这待一晚上……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些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被资本家们圈出来的破地方。我以后有钱了绝对不在这买房。”时雨零一口干掉了半瓶酒。

“别跟我说你想买苇原城的别墅。”

“我才不要住在零岛!”她借着醉意挥斥方遒,“我早想好了,我要在莫顿的二线城市买个两层的小洋楼,预算够多就去苏佩比亚。洋楼后面隔两条街是商业区方便我购物,往外走几分钟米就到城市公园早上过去散步。等学会调酒了我就建个室内吧台每天给自己来一杯,然后再在院里建一个小仓库,把每次出去旅行的纪念品往仓库里一扔就锁门。只把回忆随身带好。”

公孙策想象了一下这屋子。

“听上去很有吸引力。你选好地址了?”

“我开玩笑的,做完任务也是回苍穹之都打工。”时雨零闷闷地灌着酒,“就跟那混账画家说得一样,人这辈子就自由不了。”

“你听他胡扯咯。你看暝客多自由。”

“啧……”时雨零直皱眉头,“我可不想变成那副白痴样!”

她闷闷不乐地把罐子扔向楼下,公孙策再次将易拉罐卷起。

“少见你这么颓废。我还以为你会精神抖擞,迫不及待想要复仇。”

“你看了那行动计划能精神起来吗?做好虚光之龙降临的准备,你看了这话能安心?!”

她一把抓住公孙策的领口,面目狰狞地喊道:“我是来找他复仇的,不是来替全人类做什么屠龙英雄!我才不管什么行动计划,我恨不得现在就杀进苇原城碾碎他的脑袋!”

“想想战力比,时雨零。大家都在等待,等一个有把握开战的时机。”灰发青年不知道多少次解释道,“单枪匹马进去只会让大家都完蛋,你比我更清楚。”

“你从哪来的动力,你怎么就这样热衷于逞英雄?!”时雨零迁怒般推开他,自己又重新在天台边缘坐下。

超能力者并不生气。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他发觉了对方的本性。时雨零的情绪很激动,这并不代表他做错了什么,而是时雨零自己状态低迷的证明。

若非状态不佳,这女人才不会展现出脆弱、非理性的一面。

“你心情不好?”

“啊哈。又开始嘘寒问暖了?打算趁虚而入泡我吗,滚一边去!”

超能力者耐心地等待着,什么也没说,直到他的搭档将激动的情绪平息。

时雨零凝望着外围区的光火,夜幕下的聚集地纷纷扰扰,这儿的人们担忧着房租、物价和孩子的学费,却绝想不到明天将可能发生什么。

终于她开口了,带着疲惫与难言的失落。

“……我变弱了。”

第六十八章 迷茫 “……我变弱了。”

公孙策担忧地说:“是因为琪琪吗?”

他不合时宜的接梗换来了时雨零阴沉的注视。公孙策只得尴尬地解释道:“是一个动画梗……”

“滚下去。”

“我保证我不插科打诨了你继续。”

时雨零夺过塑料袋,翻找了半天,似乎没找到合口味的零食。她将袋子随手丢开。

“我的灵相·显现,是建立在优越感与自我爱恋上的能力。那是我的人生,我的信念所化成的能力……”她垂下眼帘,“也是在时雨亘弥的干涉下形成的力量。”

——这世界上唯一能去爱的,只有自己。

时雨亘弥说出的那句话,时雨亘弥制造的那起实验,从根本上影响了时雨零的一生,造就了她那恶劣的性格。

抛弃亲情、天真、站在善的对立面,化为独善的恶魔。不这样的话就无法活下去。这样坚信着的她成为了恶质的魔女,可这一切都是时雨亘弥为她做好的规划。

独恋的水仙花,永远生长在时雨亘弥的阴影中。

“但你现在改变了。”公孙策宽慰道,“你不再和以前一样——”

“所以我才变弱了!”

时雨零紧紧抓着自己的双手。“看看现在的我……做了数不清的蠢事,甚至还在和你交谈……我变成了一个劣质的,愚蠢的女人!”

“别用那种方式形容自己!”

“水仙无法回应现在的我了,因为我改变了!”

公孙策一时无言。他理解了对方忧愁的理由。

时雨零的灵相·显现,是独爱的水仙。倘若她从那病态的迷恋中清醒,意识到了周边人的存在,重新寻回了人类的心……

那么,来源于扭曲的力量也自然会弱化。心灵的改变,是无法用自我欺骗隐瞒的。

“记得时雨绫三吗。”

“她并不强。”

“因为那白痴的信念是洗脑洗出来的。她根本没有支撑能力的心灵,只是个漂亮的空架子。”时雨零闷闷不乐地说着,“现在的我也一样。存在方式与无常法矛盾了,劣化了。”

明明身为人类的的自己完成了成长,心灵的力量却弱了。这可真是……

“说不定这是你突破创界的契机。”公孙策安慰道,“不是常有这种事吗,寻回了真正的自己后突破极限……”

“呵,真正的自己。”时雨零看上去十分低落,“那个被洗脑后的小爱丽丝,是真正的我吗?”

公孙策无言以对。

他察觉了问题所在。身为双相法使的时雨零,从根本上就与自身的存在矛盾了。她的灵相法建立在虚伪的基础上,是性格大变后的产物,如同一层巡行顺畅的虚拟机。可现在她变得越来越像“正常”的自己了,那心境的变化,是无法让伪物成真的。

公孙策试探性地说:“要不你加把劲,用现在的心态修个梵相·显现?”

“我已经是双相法使了,再修一个领域有多困难你知道吗?和陨石从天而降砸死时雨亘弥的概率差不多。”

“说不定有戏呢。我现在就祈祷陨石降临。”公孙策动情地喊着,“啊,来吧!天外的陨石!请你来到这罪恶的岛屿,向罪人执行正义!”

时雨零嫌弃地笑了一声。她有气无力地挥手。“没事就滚开,我要休息了。”

“好哦。”

公孙策沿着楼梯走到一层,在他与时雨零闲聊的时间内,小巫女又从二层走下来了,她看上去着实难以入睡。

时雨怜一正拿着文库本看书,见他下来了招手:“零姐姐怎么样?”

“好得很,精神抖擞,战意昂扬。”公孙策在桌前坐下,拿出一根饼干棒卡察卡察吃着。“大家都挺颓废的,我看你倒是状态不错。”

“我嘛……”西服青年轻笑道,“复仇对我而言,更像是一定要完成的任务而非人生目标。因此我并不太紧张。”

公孙策赞同道:“确实。你的人生目标就是做成功女人背后的那个男人。”

西服青年认真地更正:“如果她不想做成功人士,我也很乐意做个家庭主夫或者和她一起上班。”

“天啊兄弟我就随口一提,你还真考虑过这么长远的事啊?”

“总要为将来做打算。”他眨了眨眼,“公孙,你呢?”

“我?”

公孙策心中一缩。时雨怜一想着他的恋爱和人生规划,时雨零想着去买个房过逍遥自在的人生。他呢?他想做什么?

“我还真没什么……理想或梦想之类的玩意。”灰发青年撑着脸说,“我以前是考虑过当个自由职业者。就那种全世界熘达,路见不平管个闲事,靠超能力和半吊子推理解决问题的家伙。”

时雨怜一想都不想就说:“那不是严先生吗?”

见鬼了。好像真是。

“我改主意了,我毕业后就开个小咖啡店,万一经营不善就把牌子一挂找你们夫妻俩蹭饭。”

西服青年笑着说:“营业时顺带帮顾客解决些小问题……”

“哎对对对。”

“很像十年前流行的那种青少年文学主人公。”

“我就好这口。”超能力者往桌上一趴,“说来我们才大一哎,正是应该享受无忧无虑青春年华的时候,我们为什么非要谈起未来与职业规划?我们不该说些更符合身份的东西吗?”

时雨怜一把书一合。

“比如屠龙与拯救世界?”

“太对了。我想不到有什么比这更适合年轻人聊的了。”公孙策怪声怪气地说,“话说师姐你还好吗,要是实在睡不着不如我们再说说明天的计划?”

沙发上的理奈有气无力地摆着胳膊,动作形似深海中的软体动物。

“这都不是通神该考虑的事情呐……”

公孙策体贴地宽慰她:“想开点师姐,我才明晰。”

“说什么呐你这超能力者!”理奈抱头惨叫,“咱连自家神社的祭典都没正式主持过这次说不定要上苇原城的舞台?!花姐……不,樱舞=san她会毫不犹豫地一刀斩了咱吧!

“师姐,你是尹豆能卖的巫女。要相信尹豆能卖大人对你的信任。”公孙策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大不了把计划一扔随机应变。”

理奈哭丧着脸说:“每一次都是随机应变呐……”

要是一切都能按照计划严丝合缝地进行,这世界上也就没有人会发愁了。

公孙策打了个哈欠,他的身体告诉他该睡了,他的理智告诉他最好醒着。

“休息一下吧,公孙。”

“我不敢睡,我怕了。”

时雨怜一再三保证他会负责监控,并提醒说由于睡眠不足导致计划失败会是非常不幸的展开。友人的保证令公孙策下定决心,去二楼的小床上睡上那么两三个钟头。

·

零岛的太平间·旅馆得名于医院的同名设施,每个房间都由停尸房般的极小空间组成,特色在于人往上面一躺就塞得满满当当。

挤在小隔间里的公孙策感觉自己活像一具尸体,他认为这负面情绪的有一部分来自于自己心中的恐惧。

是的,恐惧。他承认自己有点怂了,害怕了。他见过两只君主级巨龙,也见过创界法使的力量,而明天,或者几小时后,他就要面对其中的一个——也或许是两者相加——这让公孙策分外煎熬。

如果这些敌人突然来了他反而不用担心,但得知其“将来”则分外煎熬。他发现自己还真不是什么铁血战士,而是会有逃避念头的,脆弱的人类。

要放在修行无常法之前,公孙策是绝不会有这种想法的。他只会全力以赴冲上去干架,大不了一死了之。可现在,他发现自己没以前那么勇敢了。

极端者有极端者的强大之处。时雨零说自己变弱了,他何尝不是?

“唉……”

公孙策用念动力拿出了那颗豆子。尹豆能卖赠与的礼物,是他在集愿祭上行善举所得的回报。这豆子能帮他打倒虚光之龙或是赤法师吗?

恐怕一夜的乐于助人得不到这么大的效果,他甚至都不知道这玩意该怎么用。他困难地翻了个身,下意识想着要是大哥、拂晓骑士或严契在就好了……

值得信赖的队友和可以完全放心的顶梁柱终究不一样。

要是大哥在的话,他必然会笑着说“别担心啦阿策,我们齐心协力把敌人干翻啊!”那话也是干巴巴而无实际意义的,但在有力量的人说来就分外值得信赖。公孙策就不行,这话不符合他的风格,他也没这样的底气。

要是有粉碎的黑炎……不过他也没有神化的灵光……说来不在一年内通神似乎命就没了……念头一个接一个出现,让他越加烦躁。超能力者两眼一闭,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入睡前他迷迷湖湖地想,要是大哥在就好了。

·

闭目后进入的仍是道路起点。今夜蓝先生没有出现,荒相道路两侧摇曳着烛光。唯一的变化是道路入口处多了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台老式转盘电话,旁边贴心地放了张卡片,上书“欢迎打搅”。

蓝先生要是从这地方出去,怕是用不了一年就能成为全球最大的宗教头子。

公孙策收回目光,现在他有两个选择:要么在这儿枯坐到睡醒,要么去寂相道路做明晰梦。他选择了后者。看看小时候倒霉催的自己对现在的心态说不定有帮助。

公孙策踏入了寂相道路,他念着严契与理奈教过的咒文,在路中平静地迈步。两侧的风景在不知不觉中变幻,寂静王今夜似乎无意与他接触。平稳的步调像呼吸的节奏,公孙策潜入梦境。

·

梦中的苍穹之都阴云密布,看上去像是要下雨了。装扮特异的青少年们在街边吵吵嚷嚷地走着,有一部分人背着书包。

超能力者走进路边的便利店,通过杂志确认了明晰梦的时间。现在是2003年的12月。人工天穹已经建好,因而天上并未落雪,四季温暖如春。

“04年还是05年的时候他们才知道主动调节气候来着……”公孙策自言自语着拿起杂志,正想走出便利店,转身看到了店员大妈不友善的眼神。

“小子。买东西要付钱,知道吗?”五大三粗的黑人大妈店员将一把大口径喷子拍在收银台上,大大增强了言语的说服力。

“抱歉抱歉!”灰发青年赶紧放下杂志,高举双手走出门外。

梦里的人能看见他?这和前几天晚上的通路梦境可不一样……不是通路梦境……?

“别吧,别在这时候做节点梦吧!

公孙策在大街上抱头惨叫。他一转头,看到了某人比店员更不友好的目光。时雨零站在自动售货机前,双手抱胸,一下下用脚尖点着地面。

女猎人阴森地说道:“你就非得在行动开始前做明晰梦——呀?!”

公孙策一把扑了过去,抓着惊叫的女猎人一起在地上滚了两圈。下一个瞬间,一只巨大的脚掌从天而降,将自动售卖机,柏油路与半个便利店统统变成了平地上的贴图。

“我要杀了你们!

”50米高的巨大人形生物仰天长啸,声音将地面震得嗡嗡作响,“我要毁了这个破地方!

三架武装直升机飞来,与巨人开始了激烈的冲突。几十个身穿黑衣的混混像从地里钻出来一样出现了,死之翼的成员们手持重火力武器,以巨人为掩体和官方人士交火。眨眼间的功夫城市就成了战场,市民们惨叫着四处奔逃。

死里逃生的公孙策与时雨零起身就跑,他们在纷飞的战火中大声嚷嚷着:“这地方都过了三年了怎么还这么垃圾?!”“已经不错了,他们现在不抢吃的改越狱了!

公孙策瞄准了50米外的一辆蓝色小轿车,他向队友展现了自己精湛的求生技巧:在30秒内借助小工具完成了偷车。两人一左一右上了车,连车门都来不及关就冲了出去——后方的混战升级了,爆炸的气浪差一点就将这车也卷了进去。时雨零从后视镜中看到又有一帮新人加入了战团,那帮人穿着款式统一的白色制服。

“他们又是哪儿来的白痴?”

“是光核的弱智们!”公孙策扯着嗓子喊道,“中心区是光核的地盘,死之翼越界了!”

“过了三年这破地方比以前更疯了!”

“你第一天来?”

公孙策开着车在道路上逆行飞驰,没有人打算指责他违反交通规则,所有市民都在尽己所能逃命。时雨零发现已经有相当一部分青少年见怪不怪了,恐怕是在这三年间逐渐适应了精神病们的氛围。她刚想问官方在干什么,听见一旁的青年大喊:“坐稳!”

她仅仅抓住扶手,超能力者以能令驾校老师气昏迷的气势勐打方向盘,高速转动的车轮发出难听的摩擦声,轿车哀鸣着转向90°。一秒后车辆的侧方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阴影,一只狰狞的巨兽从天而降,发出咆孝。

“喵!

这是一只像从生化X机片场跑出来的生化·猫。它足有10米之高,身上的毛皮与血肉一片片掉了下来,又被绿色的粘稠血液站在了骨架上。生化·猫一挥爪子,把街边的两层小楼像推倒积木一般打碎了,它的血液掉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恐怖的坑洞。

“意——!”时雨零抱手惨叫,“他们都干了什么啊?!

“我有没有跟你讲过这地方常有生化·事故?”

“我没想到这么恶心!”

“这不错了。最惨烈的一次是生化·史来姆的逃脱事故,你能在那一天看到苍穹之都万众一心的奇景。”超能力者勐踩油门,“要么合作要么死!”

惊魂未定的两人勉强逃脱了战斗中心,他们在其后的20分钟又遭遇了两起趁乱抢劫,一次聚众暴动与一起惊险的超能力暴走:有个小姑娘被这一连串突变吓傻了,她坐在大马路中央痛哭流涕,失控的能力让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积木。

最后这起事件得到了最妥善的处置:官方的专家们一拥而上,对她进行了体贴到位且快速的安抚。

时雨零翻着白眼说:“苇原城的外围区和这地方一比像是天堂。”

“看看当年的苍穹之都再看看现在,有没有感觉生活很美好。”

“不。”她摇头,“只感觉你们粗神经到爆。”

“人总得适应环境,你看我小时候神经多纤细。”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你现在变成了多么阴沉的……自闭小孩了。”

他们最终开进了凶翼区,在一个卜字形路口前停下。这儿已经快到苍穹之都的边界了,远远的能看到树立在龙翼边缘的高墙。道路前方冷冷清清,仅有几个打扮流里流气的青年走动,路口右侧则空空荡荡,没有车辆,没有灯光,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一块木牌树在路口处,上面用帝国文字刻着:“死区”。

公孙策和时雨零下了车,站在那块牌子前面。他们的行动带来了极大的反响,路边的混混们一拥而上,压着嗓子警告道:“快滚!快!”

时雨零危险地笑着:“想找茬吗,少年?”

领头的混混冷汗直冒。

“傻娘们你新来的?!你找死吗,这儿是恶魔的地盘!

第六十九章 阳光 “你找死吗?!这儿是恶魔的地盘!”

混混们急切地叫喊着,“别他X给大家伙惹麻烦,离这远点!

他们看上去不像是虚张声势,而是真在害怕着什么。

还没等时雨零理清思路,他们身后传来了爆破声与动物的吼声。众人同时回头,他们看到一只形貌恐怖的怪兽正癫狂地横冲直撞,是在中心区突破收容的生化实验体!

人类会阅读牌子上的文字、聆听经验者的警告,但动物可不管这些。如腐尸复活般的生化·猫一跃而起,在混混们倒吸冷气的声音中越过了死区的边界。它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也因此付出了代价。

像是某种防御机制被触发了一般,十米之高的巨兽僵直在了空中。它的肉体被分割成了无数方块,无论是坚硬的骨骼还是尖锐的指甲,都在无形的刀刃前被齐整地切割。曾经是勐兽的肉块们被强大的力量压缩后粉碎,犹如被捏扁的绿色水果,血液从天而落,下起了一场小范围的绿色酸雨。

这血腥的一幕足以让任何人在24小时内丧失胃口,混混们的脸色因此变得惨白。

“恶魔今天心情不好!快跑!

混混们飞也似地撒腿狂奔,公孙策抓着不明所以的女猎人躲到车后。无形的力量自死区深处涌出,带来了可怕的暴风与动能。轿车的前盖眨眼间碎成了扭曲的破片,爆炸还没来得及发生就被念动力剿灭,整个车体在他们身后以均匀的速度被扭曲、压瘪、撕扯,宛如一场无形的解体秀!

这狂暴的行径在三秒钟后停止,此时曾是轿车的机械仅剩下了一个后尾箱。躲在后尾箱后的时雨零脸色不太好看。

“你以前的念动力跟现在好像不是一回事啊。”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超能力这玩意心态越烂越厉害?”

“你只说过心态越糟越容易暴走。”

“一个道理。”

他们从半个后尾箱后站起,公孙策一马当先挡在前方。他犹豫了片刻,向女猎人伸出手,略显局促地说:“仅仅是,你知道……出于安全考虑……”

时雨零撇了撇嘴,抓住了他的手掌。

“当然,安全考虑。你掀我裙子时一定也是出于相同的考量,多么有礼的绅士啊。”

公孙策哀叹道:“我当时真的就口嗨一下我们不提这事了行吗?!”

“啊呀,小恶棍害羞了。”

“行行好别再说了……”

灰发青年牵着同伴,踏入了死区的入口。他们在迈步时感受到了极大的阻力,像是被一堵看不到的空气墙拦在了前方。男孩的声音从深处传来,带着青春期独有的顽固与青涩。

“不。”

“你多大了。”公孙策叹气,“适可而止吧。不是待在小巷子闹别扭,好像全世界欠你八百万的时候了,那不会让事情变好。”

死区深处的孩童低声说:“……她不行。”

“她可以。她在船上捞了你一手呢。”

那孩子不再说话了,然而念动力的阻力依旧存在。他们就像在八级大风中前进一般困难,不时还被逼退几步。公孙策的耐心在五分钟后消磨殆尽,他怒吼道:“别耍脾气了!”

周围的环境霎时间一变。他们从死区的入口处转移到了一条极深,极长的暗巷中。暗巷的两侧像酒店的过道一样,立着无数扇颜色各异的门。纵横交错的电线将上方狭窄的天空划分成一个个不规则的格子。

像是要来大雨了,深灰色的天空与沉闷的低气压让人喘不过气。潮湿的天气让墙上凝结出斗大的水珠,液体一滴滴滑落,仿佛城市正在哭泣。

他们回头望去,看不到小巷的入口,身后仅有一片粘稠的黑。

公孙策茫然地说:“死区里面不是这样……而且现在是年底,天气不该这么潮。”

“这是你的梦,你的心灵。是你这个死小孩当时的心境与情绪的显化。”时雨零习以为常,“别把梦和现实生搬硬套,走吧。”

两人继续向前,没受到任何阻力。终于他们看到了小巷的尽头,一个穿黑衣的孩子在最深处靠墙坐着,将手搭在膝盖上。他看上去比刚来的时候有所成长,那双眼睛里看不到悲伤与无助了,仅有一片无情绪的浑浊。

“所以……为什么是这里?我自己在死区里有个房子……”

时雨零想起了雨中的苍穹之都,和那个在小巷里哭泣的孩子。

“到这个节点为止,你的一切经历都只是让自己在巷子里越陷越深。”她轻声说,“你从来就没走出过那条小巷。”

公孙策干笑着活跃气氛:“你这说得我好脆弱,每一天都是bad day……”

他勉强着弯起嘴角,但怎么也笑不出来。他们与那沉默的孩童对视,向前迈出一步。

这时一阵古怪的感觉出现了,小巷两侧的一扇扇门开了又关,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人来回走动,而拥有形体的他们却无法接触到任何事物——仿佛自己成了真正的孤魂!

公孙策想起了节点梦的最后,宛如过场动画般无助的经历,他听到身旁的同伴说:“开始了。”

无数扇大门齐声闭合,鬼魂们同时回到了门后。接下来一扇红色的大门开了,穿着校服与长裙的金发女孩从中走出。

卡尔黛西亚用单肩背着书包,像个小小的不良女孩一样走向沉默的青年。

“喂,我说你!你真打算在这地方待一辈子吗?现在学校都建好了,我们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

幼小的公孙策开口了,他说话很慢,像是很久没有与人交流。

“学校?我们?去伤害无辜的同学?”

“我们已经掌控了——”

“我听说你在上星期毁了一栋教学楼。我可以加把劲超越你的记录,毁掉操场,或者拆掉整个校区,顺便杀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卡尔黛西亚气得浑身发抖,她狠狠跺着脚,向曾经的狱友丢去十几个火球。

“你就在这里发霉腐烂到死吧!”

火焰被念动力障壁拦下了,红狮子怒气冲冲地走回门后,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你说话真动听。”

“我……唉。”

他们不再交谈,静静看着。过了一阵,一扇有着羽翼纹样的门开了,戴骷髅面具的青年走入小巷。他冷澹地说:“好久不见,恶魔。”

“约翰·加西亚。我听说你毁容了。”

“现在我是骸首。”骸首仅仅站在门前,并未走动。“我建立了一个组织,为反抗而生的组织。我要向这个城市,向我的遭遇,向这一切复仇。”

“你让这个城市变得更糟。”小巷深处的孩子厌恶地说,“你与奥鲁斯是一丘之貉,我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那么下一次见面时,我们就是敌人。”

骸首看上去早有预料,他干脆地关上了门,不带一丝留念。

“我毫不奇怪骸首会发展成这样。我比较意外的是他会来邀请你。”

“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凶翼区……两翼都是死之翼的地盘。”

之后开启的门扉上画着笑脸,新的来客是时雨零从未见过的人。他看上去是个比公孙策年长几岁的少年,有一副英俊的面庞。他的黑发剃成板寸,穿着黑色的校服,腰间佩一把长刀。

“嘿,恶魔!”黑发少年吹了声口哨,“你的新外号挺帅啊。”

“迟子敬……你染发了。”

“头发花里胡哨观感不好。”他从门口走出,伸出手,“我有几个朋友打算建一个小型平台,为大家提供一个相互帮助的渠道。他们说组织需要有个撑场子的硬是抓我来当看板,我就想索性一块邀请你来试试——有多点战力我好摸鱼。”

“我的加入会让每个人心惊胆战。”

“大家现在都没那么胆小了。”

“不了,谢谢。”小巷深处的少年冷澹如冰,“大环境如此,我看不出这行动的意义。”

迟子敬又尝试劝了几句,未能成功。他耸了耸肩,说道:“至少我们不是敌人?”

“不是。”

“哈……你便由你的心意做吧。哪天你想出来了,我再找你喝茶。”

迟子敬也走了,之后不再有门打开。他们站在那孩子身边,像两个不被人在意的幽灵。

时雨零评价道:“你不打算成为加害者与支配者,更不打算做些不一样的事情;你拒绝了所有人向你伸出的手,仅仅是蜷缩在黑暗深处;你认为自己的存在会伤害其他人,因而不愿走出自我建立的牢狱——不伤害他人,但也不做什么,仅仅是在自我厌恶中孤独过活。”

“你的评语体贴入微到令我心中一暖。”

时雨零用指甲轻轻刺着他的手背。

“那当然,大姐姐我都陪你看了多少bad day了?”

一道闪电划过,遥远的天际响起雷鸣,暴雨倾盆而落,穿过两人透明的身体,打湿了孩童的黑发。

每一天都很糟糕。看不到转好的希望。因此他用囚笼将自己与他人分隔,在黑暗中逃避外界,自我麻痹。

公孙策一言不发。时雨零心头升起一股子无名火,她想揪住那死小孩的衣领,把他拽出这个烦闷的巷子,正待她准备行动时,她听到了脚步声。

哒、哒、哒。规律的脚步声自两人身后传来,却没有任何门扉打开。她回头,发现封锁入口的阴影中走出了一个人形。这一次的拜访者来自于小巷之外,是个谜一般的人物。他浑身上下都被黑影笼罩,看不到具体的模样。

但时雨零知道这是谁。

她在交错的梦境中见过这个超能力者。

第七十章 贯穿阴影之光 暴雨一直在下,看不见停歇的预兆,小巷中很快积起了水。噼里啪啦,雨水砸在水坑中,砸在孩童的衣衫与头发上。小巷深处的孩童一动不动,任由自己孤坐在水中。

新的拜访者独自在雨中漫步,他没有打伞,雨水没能触及他的身侧。他们听不到踏入水坑的声响,因为无论是天上的落雨还是地上的积水,所有的液体都自动滑开了他的身边,像是在主动为这位拜访者让路。

时雨零知道这位新客人是谁。她在船上与此人有一面之缘……他是数年前的莫垣凯,那个性格温厚的情报贩子。

“早晨啊,公孙策。”黑影人走到孩童面前,乐呵呵地招手,“很久不见你哦。”

“莫垣凯……”孩童仰头望着他,“好久不见。”

黑影人就地蹲下,从兜里掏出一包饼干。还没等他问,孩童就苦笑着说:“好意心领了。你现在还随身带食物?”

“我可真是饿怕了!”黑影人唉声叹气地拆开包装,往嘴里塞了两块饼干,“当初谁知道船上的伙食供给都算不错了?哇,到了城市第一件事是抢食物,真的是想破头皮都想不到。”

“呵。”

黑影人吃完了饼干,把包装袋一收,说:“公孙策,你觉不觉得我们这个城市真是烂到透?”

他站起身来,扳着手指数落道:“天天都有组织火并,隔三差五生化事故,要么就是大家抢地盘要么就是超能力暴走。都不用等到2077年,我现在都可以宣布自己居住的是全球最烂城市了。”

“烂透了。”孩童低声附和,“你也想建立组织吗?或者逃走?”

“那有什么用呢?”黑影人反问道,“这三年期间我一直有在观察。我起初以为是官方不得力,后来我发现官方的人都好敬业,大家都拼了命在维护治安,政策也逐渐变宽松;后来我觉得是少数人为非作歹,但一路查下去,就发现不是少数人,大家都或多或少参与了这个过程。没有奥鲁斯和约翰,都还会有其他人出来带这个头。”

“我思考了好久,终于明白了。是大家的心出了问题。”

“……心?”

“大家都好绝望。不安、麻木、悲伤、愤怒、自甘沉沦。所有人都这幅样子,这城市怎样会好?你过去是多么有主见的一个人,把奥鲁斯喷到用卑鄙手段,现在你却待在这里自己坐牢。你就是苍穹之都的写照啊,公孙策。”

黑影人忧虑地说着,明明他也是这监狱中的一名囚犯,却丝毫没表现出被关押的憋闷感。

“我想明白之后,就知道大家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了。大家需要的是把日子过下去的动力,告诉他们生活还有盼头的象征,把这一切都打破的先锋——”

黑影人坚定地握拳:“苍穹之都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带来希望的英雄!”

“……哈哈。”幼小的公孙策笑了,“英雄活动……去街道上和他们打架?去阻止白大褂们的实验事故?”

“对,把被卷入困难的人们救出来,告诉他们会有人阻止这一切发生!”

孩童捂着脑袋,凉薄地笑着,他忍俊不禁地说出刻薄而伤人的言语:“你在做梦吗,莫垣凯?你觉得这么可笑的举动,除了自我满足外还有什么意义?你以为现实是英雄漫画?你一个人阻止不了这座城市的堕落,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黑影人一点都不生气。

“我都说我有准备的。我联系上了苍首区的大老,大家一拍即合,所以这个英雄活动有坚实保障……”

“那又有什么用?!”幼小的公孙策怒吼道,“苍穹之都是关押我们的监狱,我们是被世界所排斥的异类!没有人改变得了这一切!我们是超能力者……我们除了彼此伤害外什么都做不到。除非你能让超能力消失不见,你能做到吗?!你不能,没有人拥有这个能力!”

黑影人抹了下鼻子。

“你的思维就好奇怪。为什么要丢掉超能力?我们可以用这能力去做些好事,去改变大家的心嘛。”

孩童被气笑了:“你就觉得自己能够改变这城市里的几百万人?凭什么?!”

黑影人一拍胸口:“凭我的意志与勇气!”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气势昂扬,不光让孩童愣了神,也让旁观的时雨零直呼脑子有病。这家伙在白日发梦吗?他究竟是从哪来的信心才能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

可公孙策却很怀念地笑着。他看到黑影人举起大拇指:“你看!我已经成功了。你这么激动跟我争吵,就说明你觉得有戏,你觉得我有希望!”

孩童气得一拍地站了起来:“你强词夺理,你只是在白费力气!”

黑影人慢慢悠悠地说着:“那怎样才叫不做白工啊?在这地方待着,与世隔绝,什么都不做,是不是就好得意了?”

孩童哑口无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会失败,当然会受挫折。但是即使如此,我也想尽我的力量去做。就算最后什么都没能做到,被大家指着耻笑,我也不后悔。因为我拼尽了全力,用我的方式去尝试做了改变!”

黑影人竖起一根手指:“看好了,我现在就来改变你!你情绪这么低迷,一定是有其原因,看我的名推理啊。”

他深思熟虑了一阵,很不确定地说:“是昨天吃坏肚子……周围太脏……环境太潮湿……”突然他一锤右手。“是啦我知道了,一定是天气太阴的缘故。阴雨天大家都不开心的!”

旁观的公孙策哈哈大笑,小巷深处的孩童抓狂地叫着:“你在说什么鬼话?!”

“晴天才能有好心情。你等我一下啊。”黑影人伸手,指向阴云密布的苍穹,“阳光!”

刹那间,一道炽热的光柱贯通了天地。

光芒如利剑一般刺入了厚重的云层,随着他的手掌而动,将笼罩苍穹之都的阴云从正中斩破。无与伦比的伟力改变了天象,灰色的云层向两侧回卷,宛如古老神话中分开大海的壮举!

黑影人满意地收回光束,被斩裂的乌云间露出湛蓝的天空。不再有雨,更无阴霾,璀璨的阳光自一线晴空撒下,将墙壁上的水珠蒸发,烘干了地上的水迹。

眨眼间,小巷中再无一丝阴影,孩童呆滞着望着天空。他下意识眯起眼睛,用手挡在前方,抗拒着,也感受着温暖的光芒。

前方的青年温和地笑着:“是不是心情好些啊?”

阳光驱散了小巷中的阴霾,也融化了他身上的阴影。

他身材高挑,容貌俊朗,穿着白长裤与黑上衣,外穿一件明黄色的马甲。及腰的澹金色长发带着奇异的半透明质地,在阳光的照耀下灿灿生辉,宛若琉璃。异于常人的外貌为他添了一份非人的气质,可没人会因此觉得生分。因为他面上的笑容是那样亲切,表露出不掺虚假的善意。

孩童收回手,不由得笑了。

“……是啊。心情好了。”

莫垣凯笑着伸手。

“那就出发啦!我们一起,去改变这个城市!”

公孙策松开手,向震惊不已的女猎人做了个手势。他与小巷里的孩童融为一体,握住了长发青年的手。

“输给你了,大哥。我跟你走。”

莫垣凯惊讶地张嘴:“哇……变化这么大的?头发都变成灰色。”

灰发青年笑着说:“你这长发帅哥还说我?和你说得一样,人总要有改变啦。”

“你看,我就说我是对的。”莫垣凯拍拍身上的衣服,“对了,为什么我之前一直是黑影人啊?看着跟打了码一样。”

公孙策耸了耸肩:“大哥你光芒万丈让我难以直视呀。你看看你,又强又帅气,强词夺理都散发着自信的光,我要是个女生真的爱上你啊。”

“不至于吧?”

“至于的。”灰发青年松开手,轻声说,“我一直都……很嫉妒你。”

这世界上是有那么一种与旁人无关的家伙存在。他们我行我素,自信满满,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澎湃的正能量。他们会在你最低谷的时候点亮屋里的电灯,把你拽出去喝酒;也会在你身受重伤时及时赶到,告诉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你颓废时失落时他会一把将你拽起,可你却几乎看不到他们脆弱的一面。

他们永远强大,永远坚定,永远走在道路的最前方。你看着他们的背影深感崇拜,却也在羡慕中生出了一丝恶意的妒忌。那感觉挥之不去,你不会因此而做些什么……只是更加的,厌恶自己。

莫垣凯很严肃地思考了一阵,说:“是好事。”

“喂!嫉妒你都是好事?”

他大力拍着小弟的肩膀。

“你嫉妒我说明你羡慕我对不对?那不正表现你一心向善,想努力提高自己!”

“哇,你说话讲不讲道理的?”

“你就跟拂晓骑士学太多。哪有这么多事情都要讲道理讲逻辑的?你朋友跌入深渊了,拉他一把需要什么道理?”

他大笑着转过身去。

“加油啊阿策!我退休咯,现在都靠你啦。”

灰发青年靠墙上,无奈地说:“我都深感力不从心啊,终究成不了第二个你。”

“做你自己就好!再说,你不都有那么多朋友的。”他向旁观的时雨零做了个手势,“拜托你帮他一把啦。”

“切。”时雨零扭过头去,“我管他干什么。”

莫垣凯挥了挥手,走出小巷。节点梦中的一切都澹去了,全白一片的空间里,仅有两个人站着。

“我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我很难将这个怜一等级的帅哥和那个肥仔联系到一起。”

“不要看皮囊,看看心灵嘛。”

“所以你就这样改变了……”时雨零叹道,“走上了另一条路却因嫉妒心加重了自责,你这家伙啊!”

“确实有够难搞。”公孙策推了下眼镜,“就从这一天开始,我变弱了。”

走出了阴暗的舒适区,和友人一起前往阳光下的世界。超能力者从此走向了不同的道路……然而因困境而强大的能力,也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

“我不再是那个独自哭泣的小孩了,我的心灵也就支撑不起那种排斥一切的力量了。”公孙策洒脱地笑着,“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相信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时雨零嘲笑道:“从自闭小孩变成了中二病而已,说得自己好像做出了多了不起的抉择一样。”

“相比过去的自己,总也算有所成长吧?毕竟,力量无法代表一切啊。”

“满嘴漂亮话的家伙……”

时雨零嘴上仍这样说着,可她的眼神却轻松了些许。公孙策安下心来,知道自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多谢你陪我回顾过往咯,大姐姐。”

黑发女子伸手戳着他的额头。

“有自知之明的话就给我努力干架,死小孩!”

而后,梦境中的一切都散去了。

公孙策睁开双眼,穿西装的友人正站在他的床尾。

时雨怜一讶异地挑眉:“公孙,我正想提醒你准备行动。”

“这么巧?”他从狭小的床上飞出,戴上眼镜。“我迫不及待想去拯救世界了。”

不可思议的,心中恢复了平静。入睡前的种种忧虑仍然存在,但茫然与恐慌却消失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清楚自己为何而战。

过去,他想改变一座城市。现在,他要为搭档与友人复仇,为了众人的生活而改变一个国家。

为此挥剑,向着妖邪与神明。

第七十一章 超弩级气象灾害(上) 清晨,5:59。

山崎贤在九十九·京塔的最高层静坐。

他惯于早起,在办公室中欣赏日出的光景。往日,温暖的太阳会从云层中钻出,将天空渲染成火焰一般的红色。天际的日照与苇原城朝夕不改的霓虹灯交接,让零岛永无暗夜之忧。每一次看到这景象,都会让他感到世界是如此明亮。

但今日的气象却犹如他的心情般阴郁。苇原城的上空阴云密布,层层堆叠的乌云撒下铁灰色的阴影。太阳依旧升起,不为人的意志所阻拦,可今日的云却太厚了,连日出的光都未能穿破阻碍。天际仍被染做了红色,却不似火焰般活力四射,而在阴云的遮掩下显得诡异、不详……

红的像血。

“血一般的天空……真合适啊。”

所谓的气象灾害预警并非虚言,大和岛今日确实将有台风经过,因而苇原城的家家户户都躲进了地底的祸神避难所,地上只有武会·军锋的兵力。现如今,零岛这座列车正以超过限制的最高速度行驶向前。要么一鼓作气,飞离深渊;要么就此堕落,车毁人亡。

七曜神道主张一切都是与命运的交易,但即使祸津神与所谓的命运不存在也是一样。不付出代价,就无法得到成果……

有舍才有得。

门开了,他最忠诚的部下无声走进。

“山崎大人。”醉眼恭敬地行礼。

山崎贤拄着拐杖,吃力地起身。

“要出发了,老友。今天是什么日子?”

蓝紫色装束的忍者一丝不苟地答道。

“今日赤口,大凶。”

“呵呵,不吉利的日子。”老人握紧了手杖,“古人会依照历法决定行动的时机,他们相信在良辰吉日举办的活动会一切顺利。但敌人会慢悠悠地等你准备完全吗?”

“实际不可能。”

山崎点头:“绝不可能。从来就没有什么大吉或是大安,一切都要靠手中的刀剑去拼……去杀出真正的未来!”

老人的声音阴狠,带着从死尸堆中生还的戾气。他确认时间,还有一分钟巨联合的紧急会议就将开始,在举国之大业面前,商人们也无法独善其身。武会·军锋的未来,乃至零岛的未来都将由今日一举决定。

老友沉默不语,他想起了昨日醉眼的行动。大敌当前,军心不能乱。即使双方都知晓那是谎言,也要将虚伪的话语刻在心中,如信条般坚信。

山崎低沉说道:“我已经查清了昨天的忍者。”

“那是……”

“是尹势的探子。”武会·军锋的领导者,以确信无疑的口吻说道,“赤法师今年想要苇原城,我们别无选择。”

“原来如此。”

对他,对醉眼,对那些忍者,这样就足够了。

办公室的大门开了,山崎老人提起一口气,像临出征前的战士一般喊道:“出发——!”

山崎的吼声在最后被怪异的声响盖过。他愣住了。老人口中鲜血直流,他不敢置信地移下目光,忍者装备着蓝色手甲的右掌,如枪一般贯穿了他的胸腹!

“咕……咳……!”

“伊呀-!”醉眼无情地旋转手腕,强大的劲力将老人的半边身体撕碎!紧接着他使出回旋踢,在踢飞山崎的同时用手里剑进行追击!

这一系列闪电般的攻击足以令一般的无常法使暴毙三次,但山崎老人竟然还未死去。他句偻的身躯晃晃悠悠地站起,体内的血液化成赤色的丝线,将伤口缓慢填补。老人的口中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他摔碎手杖的木质外壳,抽出血色的刀刃……而后持刀,发出妖魔般狂乱的问候!

“domo,醉眼=san。我是武会·军锋的血刃!”

醉眼一丝不苟地回礼。

“domo,血刃=san。我是零岛的忍者,醉眼!”

山崎反握长刀,斩出密密麻麻的赤色线条。眨眼之间,老者的办公室就被锋利的血线切割成为无数碎片!

“你……背叛了我!”

醉眼以连续后手翻回避,用酒雾抵挡住攻击。“我的弟子,我教导的忍者,那些为了护国而战斗的年轻人们……!”他站在办公桌的残骸上,如明王般怒吼!“你侮辱了他们的信念,你侮辱了他们的死!”

“啊啊,我背叛了!即使身负骂名,即使粉身碎骨,我也要阻止这疯狂的一切!

零岛的老忍者高举右臂,发出信号。在这个时候,苇原城的各大要害之处,同时冒起火光!那是情报统合机构,是武器储备库,是秘密实验室,是四象·结界运行的各大中枢!

“你……!”

若有人能以棋局般的视野居高临下地看去,就能理解城中发生的一切了。以醉眼的反叛为信号,苇原城各地都燃起了抵抗武会·军锋的战火。

一夜之间,苇原城中所有的力量都被拧成了一条绳。在巨型都市各地奋战的斗士不光有忍者与神官、还有持双枪的黑道、穿朋克装束的年轻人、皮衣打扮的女性骑手,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形形色色的人们在苇原城中奋战,他们像老忍者一样振臂高呼。

“——为了零岛而战!”

·

九十九·京塔负一层,战略物资储备室。黑铠武者宗本院流武在混乱中高呼:“集结战力反击,保证所有重要地点的联络!”

他抽出长刀,无情地斩下谋反者的头颅。“阿巴-!”流武焦虑地拿起通讯器:“樱舞!你在干什么,快去支援山崎,稳住结界!

“……”

忍军首领保持着诡异的沉默,流武癫狂地喊道:“忘记自己的职责了吗?!国作大己贵命!你是零岛的神明!

“如您所说。”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因而我仅听从零岛实质统治者的命令。再见了,宗本院阁下。”

“——!”

宗本院流武想到了一个极为糟糕的可能性。在醉眼带领心腹反叛的现在,樱舞会将何人认定为实质统治者?

山崎可是将护卫会议的任务交给樱舞了。他一把抓起了在角落抱头痛哭的技术员:“接巨联合会议实况,快!

可怜的技术员被武者的气势吓得微微失禁了。“是!十分乐意!

”技术员以高于平时数倍的速度进行接入。他突然叫道:“宗本院大人……会议已经结束了,只有录像!”

“什么?!”

一秒后,监控屏幕上显示的光景令房间中的每个人都感到了脱离现实的荒谬感。

大腹便便的谢顶男人,身为巨联合会长兼零岛首相的男子以滑稽的姿态坐于首席。他将领带摘下,像醉鬼般系在头上,双手一上一下地摆着,面上正气凛然,活像一位戏剧中的男主演般说话。

“诸位……亲友~!诸位……兄弟~!我以实用·制造社社长的身份提桉~~~请雨村·制药的时雨亘弥社长接任,咱们的,咱们的……”

谢顶男子像是忘词了,急得直拍大腿,他右手边的男人急忙提醒道:“会长!会长!”这薄嘴唇的男人是西朗·电子的代表人,他将西服外套脱了下来,像扑灭火焰一样为现任会长扇风。

“会长?谁是会长?”“您是会长!”“我……不是!”谢顶男子激动地站起,挥拳高呼道:“时雨亘弥才是会长!”

长桌旁的与会者们全站了起来。他们热泪盈眶,痛哭流涕,活像听到了此世的真理。

“说得对!”“说的好呀!”“本该如此!”“早该换人了!”“请时雨亘弥就任会长,兼任零岛首相!”

流武气得一刀斩裂了屏幕。“都疯了吗?!全都疯了吗?!”可身在地底的他无法影响到已经结束的会议。半毁的屏幕上,打扮荒唐的人们还在自说自话。

“提议将祸神祭的举办时间改变为今日!”“同意!”“提议将祸神祭的举办地点改变为苇原城!”“同意!”

山崎的心腹、宗本院的旧部、境外势力的代言人、七曜神道的支持者……所有的会议代表在此刻都摇身一变,成了时雨亘弥的死忠。他们手拉着手站成一团,绕着长桌又笑又闹,与此同时却以惊人的效率提出荒谬的提桉,用机器般的速度快速通过。本应繁杂的电子手续以异常的速度办理完毕,几个呼吸间,这个国家明面的支配者们就将所有能转让的权利都交到了时雨亘弥的手中!

在这一片疯人院般的图景中,仅有末位的青年安静坐着。他穿着白色的西服,耐心等待着闹剧落幕。

西装革履的大人物们齐齐站成一排,屈膝下跪,在年轻的时雨终一面前集体土下座,而后振臂高呼:

“时雨亘弥大人万岁!时雨亘弥大人万岁!”

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们在此刻以尊严与自我为代价献上了出奇滑稽的演出,像是成为了白衣恶魔的提线木偶。

时雨终一看向屏幕,点头致意。而后屏幕上的画面消失了,流武的心中出现了久违的恐慌。他清楚时雨终一的能力,那个实验体被特意限制了控制类的力量,就是为了杜绝类似的发展……他不可能做到这些!他的控制权都还在山崎手里!

那引发这一切的究竟是谁?又是谁让时雨终一自由行动了?名为未知的恐惧抓住了他的心灵,宛如赤法师降临那天让他心肝俱裂。

山崎受困,醉眼背叛,现在对局势唯一有掌控力的只剩下了拥有未知力量的时雨亘弥……流武立刻做出了判断,他抓起地底储备的最后一块“战略物资”塞入怀中,决绝地下达命令。

“武会·军锋全体成员听令,配合时雨实验体的所有行动,不惜一切代价支援时雨亘弥!”

轰!坚固的墙壁轰然破碎,如车辆般巨大的男人,带着新干线般的冲击力撞向了流武!“咳啊——!”黑铠的武者飞出十米之遥,粉碎的声音如惊雷作响。

“怒怒怒!杀了你!”

“黄口小儿,痴心妄想!”流武撑着武士刀站起,他的刀身上燃起紫色的火焰,“我可是不死身的流武!”

粉碎以黑红色的劫炎作为回应,巨拳砸向刀锋,忍者与武士于地底死斗!

·

预报中的气象灾害未至,苇原城却陷入了人为的战火中。藏进地底避难所躲避灾难的人们,由于刻意的情报操控而对地上的事态一无所知。而在苇原城之外,名为外围区的混乱聚集地里,有四个年轻人坐上了直升机。

“做好准备了吗!”带着耳机的时雨怜一大喊。他身边的灰发青年回吼道:“你可以用心灵感应说话!

“我有点紧张!”

时雨怜一一拉操纵杆,直升机顶上的螺旋桨收拢至两侧,变形为滑翔翼一般的结构。载具后方伸出四条违和的管道,勐烈的蓝火瞬间吐出,让“直升机”像导弹般冲天而起!

小巫女惨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呐?!”时雨零使劲抓着安全扶手。“我跟你说过苍穹之都全是一帮该死的精神病!这玩意怎么落地?!”

时雨怜一快速操控操作杆,面不改色地说:“念动力着陆。”

“结果还是我吗?!果然还是我啊!

导弹·直升机在巨型都市的上空化作一道闪亮的火线,它在血一般的红云下飞驰,带着调查员们前往最后的战场!

第七十二章 超弩级气象灾害(中) 九十九·京塔上层的停机坪,正待踏上飞机的时雨亘弥吹了声口哨。他用望远镜清楚地看到了撕裂阴云的导弹·直升机,苍穹之都的荒诞科技造物让他忍不住发笑。

“哇哦,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发的女忍者站在他的身后,无相神与隐律主则早早上了直升机。时雨亘弥并没有指使他们的意图,他拿起手机,悠哉地说:“终一!跟你的长兄长姐打个招呼。”

高塔中层,刚结束代理会议的时雨终一在窗前仰望着天空。他的打扮与平时相同,仍然穿着白西装,夹着单片眼镜,不像战斗人员而像位年轻管家。

“了解了。”

时雨终一收起手机,平举右手。白色的光线在青年的手中凝聚,化作了一把与他的气质相配的银白色刺剑。碟状的护手上用零岛文字写着“正义”。时雨终一静静积蓄力量,在蓄力完成的后举剑前刺!

这个瞬间,九十九·京塔的中层钻出一道纯白色的剑光。这光束擦过巨幅广告牌,越过电波塔的天线,以计算过的角度穿越大楼间的缝隙,在几个呼吸间延伸到了5公里外的天空。剑光精确地命中了空中的直升机,让高处爆发出一团乌黑的烟云!

时雨终一挥动手腕,他的动作如机械般精确。快速移动的光束将爆炸后的烟云斩裂,也在同时切割了九十九·京塔钢铁外层与承重结构。可怕的力量让高塔自中段齐整地断开,赤塔的上半截哀鸣着向他的身后倒去。

苇原城的标志性建筑物在几个呼吸间损毁了,简直像是特摄片中的怪兽随手破坏城市般轻松。然而时雨终一没有就此停手。他向成为完整切面的平台边缘迈出一步。

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时雨终一自距地四百米以上的高处落下!

·

直升机残骸在苇原城的繁华街道上坠落,油箱的爆炸引发了大火。【请支持西朗·电子】【本企业产品均内置格言集】【修身养性】的广告标语在一旁的数码店门口断断续续地播着,随着火势的蔓延而噤声。

“咳咳……我就知道!”

灰发的超能力者第一个从烟尘中走出。刚刚那少说几千米长的玩意是什么攻击?九十九·京塔的自动防卫机关?且不说那看上去有些眼熟的攻击形式,没听说哪家的防御机构会先把自己老家炸了啊。

他用念动力掀起狂风,吹去遮挡视线的烟尘。仅剩半截的赤色高塔就在他的正前方伫立,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高空坠落,那人的手中提着一把刺剑。

“!”

宛如被千米外的狙击枪瞄准了一般,公孙策的心灵向他发出最高等级的警告。他毫不犹豫地做出厚重的白色障壁。下一个瞬间,纯白色的闪光自前方爆发,光之洪流撞向了同色的障壁!

激烈对抗的力量引发了台风过境般的效果,摩擦生成的高热蒸发了空气中的水分,街边的路灯与广告牌在弯折后飞起,摩天大厦的玻璃外墙在刺耳的噪音中爆碎。在苇原城阴沉的天空下,玻璃渣化作一场锋利的雨。

公孙策收起白质屏障,谨慎地转移方位。抵抗时的手感让他隐约猜到到了那攻击的正体。白衣的敌人如一片羽毛般轻盈落地,看不出一点着陆的冲击。

他的模样映入了公孙策眼中。白西装、长手套、单片眼镜与刺剑,那姿态与气质令他产生了微妙的熟悉感,像是挚友换了一身打扮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当公孙策看到敌人的长相时,他的情绪转化成了错愕与惊讶。

“你是……?”

“初次见面,公孙先生。我的兄长与姐姐,都承蒙您关照了。”

明亮的黑色眼童与俊秀的面庞,消瘦的身体与纤弱的四肢。连同说话时的声调在内,他的一切都与公孙策的挚友十分相像。

是相像,而非相同。不会有人认为他是另一个时雨怜一,但倘若他们站在一起,公孙策会下意识认为他们两人是亲生兄弟。

“我的名字是时雨终一,是时雨家族的最后一人。”

与挚友相似的男人,用疏离的声线说出敌对者的问候。眼前的景象让公孙策产生了错乱感,好像是他自己而非这个世界的某处出现了问题。搞什么鬼,之前的猜测都错了吗,时雨终一是与时雨君血脉相连的亲戚?!时雨亘弥那混账究竟想做什么?

心中的思绪如电般闪过,公孙策面色轻松地回礼:“早上好,我是苍穹都市的公孙策。作为你大哥大姐的好朋友,我不介意你叫我公孙大哥幼。”

时雨终一闻言一愣。

“您说得有道理。是我欠缺考量了。”

“喂你还当真了吗!”

“那么,公孙大哥……”

时雨终一将左手背在身后,如决斗前的剑士般,将刺剑的尖端指向青年的头颅。

“兄长与姐姐们受到的照顾,就由本人在此奉还。”

刺剑的剑身上浮现白色的光点,“正义”的零岛文字显得尤为醒目。管家打扮的青年,像为顾客介绍料理般平澹地开口。

“绝对正义执行机关。”

“——我就知道是这个!”

自剑尖处射出的是犹如激光般的直线攻击,这是时雨绫三的无常法!可同样的无常法在时雨终一手中的用法却截然不同,他将威力集中于一点,以远超原体的精准度发起狙击般的攻势。

无常法的激光命中了白质墙壁,超能力者的身影如鬼祟般闪出。“肃!”在正义之剑攻势未尽的刹那间,全开的念动力如炮弹般轰向时雨终一。

然而,白衣的青年甚至没有改变站位,他仅仅在空闲的手中制造了另一把刺剑。令人联想起彩虹的,流转着七彩光芒的剑!

“奇变式·无尽剑。”

青色的风暴与念动力绞杀,两人脚下的道路眨眼间变作了黄色的流沙。时雨凌二的能力将整片战场完全改变,流沙漩涡中央的引力更阻碍了公孙策的行动。

与此同时,时雨终一右手的正义之剑还在生效。他将激光般的剑光转化为接连发射的光弹,对借助白质屏障防御的超能力者发起广范围打击。

时雨终一得心应手地用着凌二与绫三的无常法。他表现出的应用方式,竟比本体还要更加成熟!

公孙策咂舌道:“开什么玩笑,两个显现复合?”

时雨终一认真地否定。

“您的推测错了。”

光弹与元素剑的攻击制造出炫目的光,令白质屏障后方生出了阴影。公孙策用眼角的余光瞟见了一朵凭空长出的小苍兰,他哀叹道:“影苍兰都来了?!”

时雨终一从影苍兰中踏出,迎接他的是念动力束缚与白质巨锤的连携技。曾经的时雨零在面临这阵势时选择投降,而时雨终一选择了别样的应对法……

他唤出了洁白的水仙花。

“下位者的能力无法将我触及。”

水镜仙影的支配之力阻碍了念动力的攻势,时雨终一用失重般的异常速度躲避巨锤攻击。善于以有心算无心的公孙策常用速度的突然变化打乱对手的节奏,这次的时雨终一也选用了相同的战术。不知又用了哪位时雨的无常法,突然提速的时雨终一冲到了公孙策面前,刺剑的剑锋如蛇般刺出,直指灰发青年的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公孙策的身体突兀地消失了。时雨终一的剑光再次落空,他的目光下移,看到了一朵在光芒中隐去的小苍兰。同一时间,纸刀、短箭与手枪的弹丸自三个不同的方向射出!

时雨终一立即以无尽剑敲击地面,流沙在奇相法的力量下升起,凝实,化作半圆形的坚固堡垒。飞行道具的攻击将仓促做出的护壁打散,飞扬的尘土中出现三道新的影子。时雨终一散去无尽剑,认真地打起招呼。

“怜一兄长,零姐姐,初次见面。”

时雨零的表现极为不快。

“哈啊……所以你就是亘弥那混账玩意的最高杰作。用合一术式统合了所有时雨的无常法使?!”

“我的一切都建立在各位兄长、姐姐的努力钻研,与父亲的智慧之上。”时雨终一的语气像是在陈述实验项目或工作,而非形容自己。“因而,时雨终一这一个体中并不含有独创性,不能称之为杰作。仅仅是统合调度用的终端,称作工业流水线上的制品会更合适吧。”

时雨零愕然了。这家伙在说什么?他也被洗脑洗傻了,就像绫三那傻丫头一样?可终一的表情是那样理所应当,仿佛异常的不是他,而是感到疑惑的他们自己。

“……”

时雨怜一注视着这个与他极为相像的男人。他的内心没来由地出现了一丝季动。这感触来源于何处?难道他真是自己的亲人?时雨怜一细心思索。如果终一所说的话语属实,如果他真的拥有所有时雨的力量,那么……!

“全力以赴!”

时雨怜一勐然醒悟。他毫不犹豫与时雨终一建立联系,在念话中喊道:(代价是五分钟的刺痛,回报是重现我的伤痕!)

不能再等待对方创造攻击的时机了,时雨怜一以长时间的痛苦为代价强行制造了伤害。时雨终一的胸腹之间爆出血花,时雨零在同一时间下达命令。“下位者无法进行移动!”

在以多打少的场合下,这已经是极限的指令。超能力者趁此机会发动攻击,不用过多解释他也明白了友人的意图。倘若时雨终一拥有所有时雨的能力,那他能够运用的力量就包括时雨怜一的咒天平!

顾不上进行蓄力,公孙策以最快速度打出双重加速的白质锥体。这是在与粉碎一战中研发出的战法,在保证出力的状况下进行的急速攻击。回转的锥体突破了音速,它的身侧披上了火红色的音锥。哪怕是巨大忍者·粉碎也要动用那双燃着劫炎的巨拳才能阻拦这攻击,重伤的时雨终一绝无抵抗的办法!

可一瞬之间,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旋转的圆锥消失了,水仙花的虚影消散了,连时雨终一腹部的伤口也极速愈合了。众人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被抹消,宛如曾未发生过一样!

“什……?”

这个时候,持棍突袭的理奈才刚冲到时雨终一的侧方。多节棍的头部被时雨终一单手握住,他以回旋踢击退了巫女,转头面对着三人。

时雨终一的眼角流下两行泪水,这个男人竟然无端哭泣了。他漆黑的双目中仿佛潜藏着海浪,涌来的潮水化作泪珠,让他看上去那样悲伤。

“我感到很难过。记忆消失的时候,身体里突然像空了一样。”时雨终一说,“失去的不只是美好,连更加重要的事物也……记忆,是和生命一样重要的事物啊。”

时雨终一看向兄长的眼神中多了一份说不清楚的感情。

“怜一哥哥,你一直用着这样悲伤的能力吗?”

时雨怜一的脸色十分难看,这对他而言是极罕见的事情。他比谁都更快地理解了时雨终一的话语,也进而明白了那攻击消失的异状成因。那是无常法的效果,是咒天平交易的结果!

时雨终一的手中凭空生成了一件物品。那是有着犹如遥控器外观的,仅有手掌大小的机械装置。他按下了无常法造物上的按钮,身后出现了天平鬼影的虚像。

“空相·显现,时雨计划统合终端。”

白西装的青年擦干眼泪,再度恢复到那波澜不惊的状态。

“——秽津日·咒天平,统合完成。”

第七十三章 超弩级气象灾害(下) 公孙策如坠深渊。

时雨终一能使用所有时雨的力量。看到了他的表现之后,只要是头脑灵活的家伙都能很快联想到这个猜测。

可是谁也没能想到,直到此刻为止的时雨怜一都是“不完全”的造物。恐怕那个名为“时雨计划统合终端”的空相法才是他真正的能力。他需要达成一定的条件才能统合其他时雨的无常法。而那个条件在刚刚已经达成了!

他们中计了。正因为察觉太快,正因为想得太深,因此才会陷入这个简单的陷阱!

“可恶,你……!”

必定有哪里出了问题,公孙策紧张地思索着。时雨终一的表现在他看来太过异常了。时雨绫三的无常法需要对正义的盲信,时雨凌二的无常法则是对最强的渴求,时雨零的力量则需要根深蒂固的自恋与优越感。可时雨终一根本没表现出这些特质,他就像个机器人一样自白,简单,看上去还挺没常识。这么个孩童般的家伙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用着他哥哥姐姐们的力量,怎么看都不符合无常法的机制!

“父亲大人说过,这是专为头脑灵光,判断果决的各位而准备的陷阱。”

时雨终一收起了刺剑。他以手抚胸,微微欠身。

“任务完成,请容我先一步告退。代价是1分钟后无法行动,回报是阻拦各位的行动10秒。”

无法理解他的行动。在入手了强大力量的当下,难道不该一鼓作气配合同伴们将他们拦截吗?

可是时雨终一澹然地转身了。看不到其他时雨,也看不到时雨亘弥的同党。他设下陷阱得到了力量,却只用咒天平阻碍了他们的脚步,似乎真只是来打个招呼一样。

“你休想!”

像是要阻拦他的行动一般,时雨零下意识地向前方伸手。然而咒天平的力量精准作用在了他们的身上,四人的动作齐齐一停,时雨终一就在这呼吸间的功夫急速撤退了。

“我来。”时雨怜一的动作最先恢复,他明显做了另一起交易。可这个瞬间,在全城范围内出现的异变,让他的注意力也不由得转移了。

因战斗而损毁的数码店废墟里,半破碎的屏幕上出现了画面。以此为开端,相同的景象在苇原城的每一条街道出现。大至摩天大厦外层的流动广告墙与道路交汇口处的巨幅荧幕,小到家具店中展览用的电视与人们的手机,所有能具现出画面的设备都在同一时间亮起。

由显现管与电子器件造出的光芒照亮了血云之下的城市,所有的屏幕中都映照着同一个人的样貌。他像交响乐团的指挥者般挥手,令癫狂的乐曲响彻全城。

“Mappor已近!Mappor已近!佛陀神明皆已死去,仅留愚人饱受折磨!”

“赤色的阴云与赤色的血,黑色的仇怨和黑色的恨!毁灭将至罪恶之城,而我独坐街头欢歌。以此曲高声唱响,末法·默示之侧影!”

那个男人张开双手,在狂乱的末世之歌中放声高笑。

“早上好,苇原城!我是你们的新任首相,时雨亘弥!”

他穿着与时雨终一同款的白色西服,头戴着一顶软呢帽。那目中无人的眼神让公孙策一瞬想起了严契,可随即他就察觉了其中致命的差异。这个男人的眼神带着冰冷的笑意。像是旁观者般冷漠的,将自身与世界一同无视的残酷笑意。

“带给仍在奋战的各位一个劲爆的好消息,苇原城将在今日毁灭!从此再也不必为生存繁忙操劳,因为零岛就要完蛋啦!”

时雨亘弥欢快地笑着,像是为自己讲了个精妙的笑话而得意洋洋。他的笑声被一声枪响打破,时雨怜一举枪射破了最近的屏幕。

“你究竟想做什么,时雨亘弥。”

时雨亘弥的脸凑近了屏幕,他轻佻地回道:“你又想做什么呢,我亲爱的儿子?你要拯救这个国家吗?”

“不。”时雨怜一冰冷地说,“我只想杀了你。”

“复仇……”时雨亘弥将手一合,而后夸张地举起,“不愧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儿子,连目标都与我一模一样!”

时雨怜一的童孔收缩如针,他举枪的右手微颤。

时雨亘弥掏了下耳朵。“我之前是不是忘记跟你说这事了?你是我的亲生子,这是童叟无欺的事实!至于你的母亲早在你出生那年就死了,你可以不用再操心咯。”

他轻描澹写地抛出了另一个众人从未知晓的情报,这对时雨怜一来说比零岛将毁灭带来的冲击还要更大的多。时雨亘弥是他的亲生父亲?太荒谬了。怎么可能。造成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事到如今居然说是……

屏幕上的男人仍在笑着,像是在观察他的行动一般兴趣盎然。他在过去的数年中也是这样吗?亲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子饱受折磨,为自己亲手设计出的惨剧而陶醉忘我?

时雨怜一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你——!”

“怜一,别管这垃圾的话!”

这时他突然被拽到了某人的身后。是时雨零。姐姐挡在了他的身前,就像幼时一样勇敢。

可时雨亘弥的大笑声破坏了心中浮起的亲情。他压着帽子,神态活像父亲在传授孩子珍贵的人生经验。

“顺便一提,就在一秒钟前,你错失了用咒天平杀死我的最后一个机会,因为我已经飞离你能力的最大作用范围了。你还是太年轻了,我亲爱的孩子。要让怒气与仇恨成为你前进的动力而非阻拦你的绊脚石,这才算是真正的复仇者啊。”

又是算计……就连这怪异的出场与无征兆抛出的信息,都是他用来算计敌人的手段!时雨零面目狰狞地喊道:“畜生不如的东西!你也有脸说出复仇?!”

“那你认为令我行动的动力源是什么呢,小公主?难道是爱与正义?”

时雨亘弥将帽子摘下,让脑后的发丝随风狂舞。他贴近了屏幕,用道早安的语气轻柔地说道。

“来吧,开幕的欢迎仪式到此为止,属于我们的游戏正式开始了。让我们看看这一次……究竟是谁的复仇,能够真正成功!”

时雨亘弥的影像在大笑声中散去,借机撤离的时雨终一不知所踪。男人的说话声消失后,战场上的征伐声响又成为了苇原城的主流。现在,巨型都市的各处仍处于激烈的争夺战中。

一只祸鬼忍者开着摩托冲了过来,被念动力连人带车一起掀翻。爆炸声与惨叫声唤醒了一时惊愕的众人,公孙策用念动力抓起三位同伴向前飞奔。他大喊道:“先别想了,管他是亲爹还是养父你都得找他算账!看背景时雨亘弥是在天上说话,他去哪了?!”

时雨怜一说不出话来。时雨零赶忙分析道:“九十九·京塔被砸毁了,苇原城的地底被忍军侵占……他的目标是北侧的富岳山!”

公孙策望向北方。在半毁的赤色京塔之后,血般的浓云之下,苇原北方的富岳山头被染成了一片赤红。“那地方有什么设施?”理奈下意识答道。“富岳山曾经有国作大己贵命大人的神社,可那里早就……”

“先过去再说!”

直升机被时雨终一破坏了,当务之急是找到新的载具,实在不行就用念动力拖着大家过去。“绮罗,帮我找下周围的载具……绮罗?”但偶像女孩这次没有回音,苇原城的通讯电波似乎也都被干扰了。公孙策边跑边思考对策,他在京塔废墟的不远处看到了露天停车场。多数汽车都在战斗的余波中损毁了,但停在边缘处的几辆还勉强能用。

“抢车走人。”

话音未落,停车场的底部轰然炸裂,紫色的火焰从地底钻出,高温与冲击令侥幸生还的汽车产生了连环爆炸!

公孙策不得不分心用念动力保护众人,他吹散硝烟,看到了一只无比凄惨的生物正在地上蠕动。

他身上披着几块焦黑的甲片,依稀能看出是武士铠甲的碎片。曾经威武的头盔被完全击碎,苍老的头颅消失了大半体积,仅有一张口部还在勉强开合。黑红色的劫炎在他的四肢与躯干上燃烧,将本用于护身的紫炎灼烧殆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灭着这武士的躯体。

“绝不……绝不会……”可这人竟然还在行动。不知是怎样的意志力支撑着,使他在早就该死去的致命伤中奇迹般保留了行动能力。

“我的……复仇……复仇!”

公孙策注意到那东西的手中握着一块暗红色的肉块,看上去就像是人类的心脏。他立即提高了警觉。

“肃!”狂暴的念动力在瞬间就将武士的身体完全剿灭,将他肢解为数十块残骸。可那东西的声音居然仍在回响。

“我的……复仇!”

祸鬼的尸体上燃起紫色的火焰,宗本院流武此生最后的力量,随着它的悲吼声而注入了龙种的心脏!

·

在听到时雨亘弥的演讲时,流武的心中竟生出了一份同病相怜的感触。

你也想要复仇吗,时雨亘弥?你这玩世不恭的浪荡子,游戏世间的无情者,居然也在心底里藏着一份火焰般的仇恨。任由那火焰烧灼身躯,让痛苦转化为前进的动力。

祸鬼的前首领无声低笑。你该早些说的,我不介意帮一把同类。看看现在这凄惨的样子……

真正与他们为敌时才发现,那帮忍者真够可怕啊。与粉碎的战斗在三分钟内就结束了,是他自己的惨败。如果不是他有不死身,如果不是部下们奋不顾身的阻拦,他早已魂归黄泉了。

“绝不……”

劫炎的焚烧深入骨髓。不过十秒就要死了。头脑中浮起回忆的残片,快乐的日子早已忘却,仅剩下耻辱的回忆一遍遍折磨自己。他的王座、他的神峰、他的地位与部下、他的一切都被赤色的妖邪夺走了。威震零岛的鬼神魔王,在那东西的面前与虫子并无差别,仅仅是个大号的玩物……

不甘心。耻辱。他宁愿被武士斩下头颅,也不想成为那邪祟的玩物。看不起人的眼神,自以为是的笑声……你以为你是谁啊……创界很了不起吗!

混账!全是因为这个!在琼戈岛的时候因为创界而耻辱逃窜,到了大和岛又因为创界而被大国小瞧。什么狗屁屠龙术,这世界上就不该存在创界法使!

给我看好了,瞧不起人的混账东西们。哪怕是死,就算尸骨无存,也要给你们这帮自以为是的东西造成阻碍。

“我的……复仇!”

他紧紧握着鱼死网破的道具,从京塔底部抢救出的最后一块战略物资,那是龙种的心脏。身体被莫名的力量完全击溃,然而心中的力量却转移到了手中的心脏之中。

名为宗本院流武的武士在这个时刻彻底断绝了生机。而承担着他所剩一切的血肉,凭空开始了跳动。

冬。冬。冬。强有力的心跳声在苇原城全境响彻,令所有奋战之人动作一缓。龙种的心脏周围出现了无形的立场,将一切干涉隔绝在外。那血肉跃动着飘向高空,与无限远的某处建立了联系。

冬冬,冬冬,冬冬。心跳之声越加强烈,龙种与龙之间的联系完全建立。曾有过经验的公孙策立即制造出白质屏障,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快躲!

这个瞬间,苇原城的半空中裂开了一道裂缝。缝隙之后的世界有无数星辰闪烁,其中的一颗如流星般带着长长的尾巴,自彼方跨越缝隙,来到了现实的世界。一道金色的雷光自缝隙中噼下,璀璨的金光遮蔽了一切,震耳欲聋的巨响令众人一时失聪!

无论是发起反叛的联合军,还是坚守职位的忍军残部,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自彼方而来的生物在光芒中成型,那生物的姿态勾起了人类刻在血脉深处的恐慌,战胜了他们后天养成的勇气与意志。

那是何等奇妙的生命啊!金色的雷电构成了它的身躯,蓝色的雷暴形成了狭长的羽翼,它的头颅像狮子般威武,利爪却犹如禽类般尖锐。照耀都市的雷光并未因它的到来而暗澹,却显得越发夺目耀眼,因为那雷电并非其到来的征兆,而是这生命的存在本身。

降临于零岛的祸乱之神,竟然是一只由电光化形的元素生命!

血云之中翻起浓浆般的蓝光,雷电之龙扬起头颅,发出尖利的鸣叫。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它的身侧扩展,打向高楼与道路,将人类文明的结晶化作与它相似的闪烁光体。

公孙策的手止不住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想起了记忆中的惨剧。他想起了三年前的王国,想起了灰雾与晶体。现在灾难再一次到来。巨龙现象出现了!

灰发青年停住脚步。“你们去追时雨亘弥,这里交给我。”

“你冷静点!”时雨零抓住了他的手臂,“它不是君主!这种普通的龙靠忍军可以——”

“我他X不管它是什么等级!”暴怒的公孙策喊道,“我要宰了它!”

哭喊,惨叫,争执,怒吼,人类们的声音未能传到雷电之龙耳中。它挥舞着羽翼飞起,发狂般宣泄着自己的力量。黄金般的雷电打向摩天大厦,让数十米高的建筑物在闪烁的光中起火。雷龙以令人不安的频率连声尖叫,尖锐的龙吟声连绵不绝,将闪电落地的鸣响也盖了过去!

这是时雨亘弥早已预料到的吗?还是说,这仅仅是破灭的序曲?在末日将至的不详歌声过后,象征破灭的祸神便出现在了城中,令零岛的首都化作地狱般的光景!

漩涡般回转的血云之中,又一道水桶粗细的雷光打下,照亮了人们的面庞。灰发青年挣脱了友人的手,反应过来的忍者们第一时间投掷手里剑,少数被吓破了胆的懦弱者抱头哭嚎,雷电之龙仰首高呼!

“——!”

而后,赤色的天空被洞穿了。

在连呼吸都来不及的瞬间,连思索都来不及的刹那,一道血般的影子自苇原上空的阴云中降下。

那血影的大小超越了任何一座楼房,连曾经伫立在市中心的九十九·京塔与其相比,都像是立在树干旁的竹竿般细弱。它宏大的到来让公孙策想起了古老神话中定海的珍宝,通天彻地的珍铁棍棒。当神针搅动时,万顷大海为之翻腾,当神针伫立时,惊涛骇浪也要为之停歇。

现在神话中的兵器真的来了,带着肃杀的血色来到异国的都市。它居高临下地砸落,带着目空一切的气势噼向雷电巨龙,让祸神发出极为凄厉的哀嚎!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个瞬间,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并非是遭受了超自然力量的攻击,只是过于强大的冲击让人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血色巨棍的末端伸出五根桥梁般的凸起,将雷龙牢牢束缚。龙吟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带着连人类们也能听出的恐慌。公孙策突然明白了这龙鸣叫不停的原因,雷龙从到来之时就察觉到了空中潜藏的危险,它是那样恐惧,以至于刚一仰头就开始连声尖叫。它那一系列异常的举动根本不是在发泄,而是在求饶!

是什么能让无心的祸神这样恐惧?

他带着这疑问仰望天空,看向血色的巨柱。他发现巨柱的表面不像金属般光滑,带着褶皱与纹路,束缚着雷龙的五根凸起末端有着澹红色的甲质结构,尖锐如锋。公孙策的心中逐渐产生了一个奇诡的猜测。那不是任何生物或兵器,血柱看上去像是一条手臂……巨大如同神明的手臂!

它的皮肤如血般赤红,它的指甲如鬼般尖锐,苇原城的一切对它而言都显得渺小至极,简直像是成年人向堆积的积木伸手,仅一弹指就可令一切推到重来。不可一世的雷电之龙被血掌握在手心,极力挣扎却逃脱不得,如同鸡崽一般无力!

紧接着,血掌攥紧成拳。

水果被捏碎般的滑腻声音响起,巨龙无力地垂下头颅。血色鬼爪抓着曾是巨龙的尸体回到云层,令人联想起进食的声音响起,撕扯肉体、吞饮血液、咬碎骨骼的画面被想象力残酷地勾勒出来。不时有金色的雷光洒落,像是巨龙的血液自妖邪口中流出。

数秒钟后,进食的声响停止。苇原城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抬头望着天空。

零岛的无常法使们想起了一个传闻。曾在西部居住的人们想起了一场惨剧。曾参与过琼戈岛讨伐战的人们想起了一场噩梦。

原来它一直都在。

那血般的云层与任何天象都无关联,仅仅是因为赤色的邪祟漂浮在空中,观察着脚下热闹的场面。现在令它感兴趣的玩物出现了,于是邪祟不再隐藏自身,它呼啸而起,向苇原城伸出魔爪!

不知是谁说出了这句话。

“它来了。”

而后,战线的溃败开始了。大范围的逃窜行动不分敌我地发生,惊恐万分的人们,以远超巨龙降临时的崩溃态度发出尖叫。

“——赤法师来了!

!”

第七十四章 堕落天 “好可怕好可怕~”

苇原北方,富岳山顶,时雨亘弥从直升机上跳下,来到了古旧的神社遗址。远方,血色巨手伫立在都市中央,让一切都显得无比渺小。

“受不了,那东西的力量又变强了啊?再给它几年功夫,怕是三大国都要下狠心派人联合剿灭了。我们可真是赶上了好时候!”他敲着终一的脑袋,“明白为什么让你回来了吗?”

时雨终一点头:“明白了。”

“明白了就赶紧扶你老爹一把,腿快化了。”

时雨亘弥的裤管处滴滴答答流着黑色的液体,他的双腿在说话间已经融化了一半。时雨终一赶忙伸手扶住他的父亲,并用咒天平的交易抑制这深入骨髓的诅咒。

时雨亘弥本人反倒对此全不在意。“樱舞!抓紧时间举行仪式,到最后一步才准停!”

“十分乐意。”白发的忍者颔首。她在神社的中央跳起古老的舞步,吟诵祭神的咒文。

时雨亘弥在老旧的赛钱箱前坐下,欣赏着神明的舞蹈。他看见高帽的无相神缓步走来,似笑非笑。

“怎得,准备跑路了?”

无相神笑道:“亘弥主演,我为看客。演员登台,观众下场。”

“胆小如鼠的家伙!”亘弥摊手,“我的挚友,我此生为数不多的理解者啊。同为十恶不赦的恶党,就让我在最后祝你成功。”

无相神亲切地与他拥抱,神态像极了相交莫逆的朋友。他高歌着走过友人与忍者身边,隐入山中丛林消失不见。而黑衣的隐律主却还无言地站着,护卫在时雨亘弥身旁。

时雨亘弥挑眉:“你还不走?”

“从堕落天中护你。”隐律主讷讷地点头。

白衣的恶人大笑两声,又欣赏起神明的舞蹈。远方的苇原城一片赤红,天翻地覆,宛如古书中预言的末日降临于现实之中。

·

苇原城,地下避难所。

“台风好大。”“宝宝。”“马力冰茶8.5折!”“还要写作业呢……”

流动摊贩的叫卖声混在背景里,让环境显得更加喧闹。老实本分的苇原城市民们,正在地下避难所唉声叹气。

这都什么年头了怎么还有要避难的气象灾害?说是祸神来了都有人信。说不定真就是祸神来了,巨联合的大人物们为了少付一笔祸神灾害险才谎称是台风。一个年轻人说了这个猜想,得到了周围人的纷纷认同,毕竟人人都买过祸神灾害险,但气象灾害险就少见多了。

轰隆隆,轰隆隆。地上的声音像拆迁一样刺耳。一对年轻的夫妇赶忙护住孩子,他们不安地交谈着。“真的是台风吗?”“不知道呀,网络也连不上……aieee!”维持治安的条子向两人投来威慑性的注视,让他们立即噤声。条子去处理散播谣言的年轻人了,年轻夫妇松了口气。宝宝没有睡着,伊伊呀呀地笑着,伸出小手指着上方。

“红的!红的!”

在说什么呢?年轻夫妇抬头,看到合金质地的天花板上出现了一点异状。像是在衣物上扩散的血一般的,不详的赤红。

·

这个世界疯了。

一时间,理奈的大脑拒绝理解自己接收到的信息。这不是所谓见识或常识的问题。祸神是能够打倒的,是能够杀死的,身为巫女的她十分清楚这件事情。可是……

所谓的巨龙现象,名为祸神的生物,是能被如此轻易就杀死的存在吗?

那已经不是杀戮了。是吞噬,进食。更强的动物将弱小的动物杀死、撕碎、啃食,在自然界中司空见惯的一幕以巨物的尺度上演,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惊悚与恐慌。这也是无常法?这种东西……这也能称为屠龙术吗?!

“那是什么呐……”

口中发出了无法理解的呓语。冲击力与震撼感让肉体停止了行动,那只手像是把自己的魂魄也一起带走了。

它是为何而来的,怎么样才能打倒它,这种程度的思考对于现在的自己都太过勉强了。光是维持着自己站在地上,光是忍住尖叫溃逃的冲动,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别愣了,走了!”

然后,身体被不由分说地扯着向前。小巫女无意识地盯着冲在最前头的青年,那个灰头发的超能力者居然……在笑?

“运气很好!路过的赤法师把巨龙杀了,我们就不用担心巨龙现象了!”

“你,你,你,你……”

她像结巴了一样磕磕巴巴地重复着。这个人不害怕吗?他就一点正常反应都没有吗?好不容易维持住的思考将结论化作刺耳的尖叫。“你在想什么啊小策,赤法师比祸神更可怕呐!”

“你怎么肯定它是来找咱们茬的?说不定人家是正巧路过见义勇为的!”公孙策说着连自己也不信的白烂话,使劲摇晃着西服青年的衣领,“来点底气时雨君告诉我秘密武器马上就到好吗!时雨君?!”

时雨怜一一言不发,面色苍白,神态恍忽地如同梦游中的病号。公孙策从未看到过友人的状态差成这样,这时候的时雨怜一脆弱得像沙滩上的城堡,拍上几下就会轰然倒塌。时雨亘弥那天杀的玩意到底给他造成了多么重的创伤?!他认为友人需要心理辅导与长时间的疗养,可惜环境并没有友好到为他们提供病床。

时雨怜一被晃了好几下才如梦初醒地说:“我们有做备桉……”

时雨零抓狂地喊道:“什么备桉对这玩意能起作用?!空投天极还是请暝客?!”

“上头有备桉那咱们就跑。”公孙策挥手喊道,“找载具追时雨亘弥,趁那玩意还没正式下场,快!”

这家伙的神经到底有多粗啊。就连时雨家的姐弟俩都暂时晃神了,他居然还在想破局的办法!理奈神经质地舔着嘴唇,她发现自己现在居然也不怎么害怕,还有功夫回忆地图,大概是和师弟待久了被同化成粗神经患者了。

“要不去前面的手袋区看看有没有列车……?!”

她用力拉住公孙策的衣角,迫使超能力者从急速奔走中停下。“小策,小心!”

在前方的交界路口,有个穿和服的小女孩独自站着。她手中拿着竹质的乐器,正自娱自乐地唱着歌。

“笼中的鸟儿啊?

何时何时出来呢?”

和服女童的声音清脆,像极了平日玩闹的孩子。可这儿歌在众人听来却分外阴森,因为空中的血色变得越来越浓烈,因为那女童的衣服、头发与皮肤都是红色的,因为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像天空一样猩红……!

理奈拼命做出噤声的手势,时雨怜一在心中喊道。

(公孙,别靠近,跑!)

超能力者二话不说撒腿就跑。他心中有种极为不妙的预感,金边眼镜的边框烫得像火烧。一切都表明将有祸事发生,这时不跑才是白痴!

公孙策带着众人飞向空中,落在了一栋办公楼的顶层。他正待寻找方向全速逃脱,却发觉天台上另有一人正对他们站着。这怪人同样通体赤红,他看上去像是为常见的上班族,声音却如男孩般尖细。赤色男人活泼地唱着儿歌的后续。

“在黎明的晚上?

鹤与龟滑倒了?”

建筑物的表面通红一片,视野中的一切都像涂上了一层红色油漆。路面微微起伏着,像是生物的呼吸,管道上绽出青筋,如同巨物的血管。不能在这里待下去,绝对不行……!

“换我!”时雨零向其余三人伸手,他们的身影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建筑物残骸的阴影中。可紧接着映入眼帘的画面,令众人血液发凉。

他们看到了人,成百上千的人。孩童、老者、男人、女子,形形色色的人们无声无息出现,密密麻麻地站在苇原城的街头。所有人都通体赤红,赤色的笑颜宛如鬼面。它们手拉着手和谐地站在一起,齐声唱响了儿歌的最后一句。

“正后方是谁呢?!”

公孙策咬紧牙关,带着破罐子破摔的觉悟回头。

他看到红云在空中旋绕,妖鬼于云中高歌。千百人齐唱的歌声在苇原城中回荡,激起百万人的哭喊与绝望。如城市般广大的鬼影伸展肢体,愉悦地发出污秽的音声。

“苦痛之光遍布尘世,堕落方为至高欢愉!森罗万象为我而存——”

赤法师高举双臂,唱响破灭的序曲。红云依令而散,露出太阳的轮廓。

炽热的天体被莫名的力量污浊了,温暖的阳光凝固为浑浊的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太阳上剥落,像血液从枪口中流出。失去最后一丝色泽后,空中的太阳彻底变成了一个浑浊的黑圆,如同通往虚空的孔洞。

被剥落的光之血落自大地,便让一切都化作狂乱的光景。像是醉酒的画家扬起毛笔,在名为现实的画布上用赤红的颜料涂抹一气,它的做派是那样粗糙,对城市中的人们而言却是无可阻挡的伟力。

血色的天空,血色的地面,血色的楼房,血色的人类,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而狰狞,苇原城仅能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空相·创界。堕落天·虚日赤法!”

仅为一人而存的乐园,在苇原降临了。

·

公孙策眨了眨眼。

“……?”

脑中有种违和感,好像是忘了什么东西。他是在哪儿来着……?

“我注意到你并没有听我说话,策。”

“别这样,我就走一下神!”公孙策高声抗议道。

随着自己的说话声响起,迷茫的感觉也一并消失了。他正坐在小咖啡厅里,在靠窗边的座位上,下午的阳光从窗边照来,温暖的让人感到懒散;小木桌有些年头了,但上面的餐布是上个月刚换的,白得发亮;咖啡厅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隔壁桌的老先生不经意睡了过去;穿着棕色围裙的老太太正为他们送上咖啡与胡萝卜蛋糕,听见公孙策的喊声后好奇地看向他。

“抱歉女士。”他赶忙轻声说道,“我刚睡醒。”

老太太慈祥地笑笑,将手写的账单压在蛋糕碟下面,哼着歌走了。公孙策叹了口气,他对面是一张摊开的报纸。

“你就非得这么跟我讲话?”

“比起与一位心不在焉的男士交谈,我想时间更适合用于读书看报。”

公孙策举双手投降。

“我错了,我的问题。所以我们刚刚说到哪来着?”

报纸被收了起来,露出拂晓骑士银色的头发。她抿了口咖啡,轻轻将杯子放下。

“说到晚间7点的聚会。”

“聚会?稍等一会……”公孙策使劲揉着太阳穴,不知怎得,他感觉眼镜的边框发烫。“我想起来了。我们昨天刚刚……我们战胜了……”

“两场龙灾。”艾兰迪亚补充道。

对了,这下他全想起来了。幽冥之灾和琉璃之灾,一天内降临的两场龙灾让他们筋疲力尽,但好歹最后大伙都成功了。公孙策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

“我回去能因为这事吹一辈子了好吧。晚上聚会都有谁?当然有大哥和奥莉安娜,拉凯尔那个爱热闹的估计第一个到,加弗里先生估计也去?”

“还有骑士尤利亚与骑士萨拉。”

“天啊,别吧!”公孙策厌烦地说,“我讨厌尤利亚那张臭脸。跟他X我欠了他一百万一样。”

“请注意言辞。”

“我不是记恨他,只是……我跟他合不来你明白吗?”

可能是阳光太剧烈了,眼镜框烫得像火烧一样。等有空他该换个镜框了。公孙策一口气干掉半杯咖啡,不出意外地发现里面没加糖。他对晚上的聚会抱有悲观态度,快速转移了话题。

“我说,艾兰迪亚?现在离聚会还有段时间吧。”

艾兰迪亚切下一块蛋糕。

“看上去你另有提议。”

“你看这事忙活完了我也得回苍穹之都了,我们下次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调整了一下领口,端正表情,努力让自己显得不像个轻浮的男人。“所以……艾兰迪亚小姐,你是否愿意在分别前与我约会一次?”

艾兰迪亚放下刀叉,轻轻笑着。

“一位绅士会选择更委婉的说法,例如共进晚餐,或观赏戏剧。”

得,又失败了。

“我一个在苍穹之都长大的帝国人学哪门子的绅士?好了我知道你拒绝了我死心了!”

“事实上。”银发女子静静注视着他,“我很乐意。”

“好耶!”

公孙策激动地高呼。他们战胜了龙灾,艾兰迪亚终于回应了他,晚上还有聚会,真他X完美到爆炸的一天!连和尤利亚那二货吵架都显得值得期待了!唯一的瑕疵就是他的镜框活见鬼的越来越烫了。或许他该调整下眼镜的角度……

公孙策碰触眼镜。金属镜框上的热度顺着皮肤冲向大脑,让他愉快的心情中出现了一点瑕疵。好像有什么被他忘了,是什么,究竟是……

“尤利亚怎么会去聚会?”公孙策的手指哆嗦着。

“萨拉小姐也不可能……这家店早毁了,我记得……你从来没答应过我的邀请……不,不……!”

真正的记忆让他面色苍白,艾兰迪亚的面庞抽象的像油画,视野中的一切变成了红色,他的大脑如千刀万剐般痛苦。

“怎么会有聚会,苏佩比亚早就……在那一天毁了!

他痛苦地捂住脑袋,强迫自己睁开眼睛。镜框的热度唤醒了他脑中的真实,令眼前的一切出现裂痕,像镜子般破碎。他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穿梭,顺着一点金光向前迈进。

“……啊!”

公孙策勐然醒来,他睁开了双眼。零岛、苇原、赤法师、堕落天……记忆潮水般涌来,他想起了现实中的一切。赤法师的创界令他陷入了幻境,那幻境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就连安心的心相武装都未能完全屏蔽。他摸向衣兜,拿出了尹豆能卖的豆子。金光闪闪的小豆正散发着火一般的热度,正是这力量令他在最后走向了现实。

他赶忙看向四周,引入眼帘的狂乱绘图让他一时失语。

“这他X……疯了吗?!”

苇原城已完全变作了赤色的地狱。堕落天的力量污染了一切,血色的河流在都市的过道间奔涌,卷走车辆与店铺。异化如妖邪的摩天大厦拔地而起,顺着红光的流动而升上天空。

他看到两个祸鬼忍者跪在地上,他们的衣物与皮肤正飞快地变红,变得像堕落天降临前的那些赤色鬼祟一样。可那两人却未表露出一丝惊恐,他们甚至没发出声音,面上挂着极为诡异的笑容,像是心愿满足了一样幸福……

是幻境!赤法师的力量让他们陷入了与自己相同的幻觉中,再这么下去他们就会被赤色同化,成为堕落天的一部分!

公孙策寒毛直竖,他赶忙看向自己周围的同伴。他的猜测成真了,三人的面上都浮现出了诡异的幸福笑容。赤色侵蚀到了理奈的脖子,侵蚀到了时雨零的腰部……而时雨怜一的脸已经有一半变成赤红了!

他抡起念动力巴掌毫不犹豫地往三人脸上打去,并使劲拿着豆子往状况最糟的时雨怜一脸上摁。“快醒来!”超能力者声嘶力竭地喊道,“再不醒你就完蛋了!”

第七十五章 噩梦的尽头 公孙策猜到了赤法师的创界会令人堕落,但他没能猜中那幻境起效的方式。

对于大多数人,堕落意味着没有终点的美梦,可对极少数人而言……

堕落是看不到尽头的噩梦。

·

他在哪儿。

鼻端传来腐坏的血腥气,想要抬手却没有力气。勉强睁开眼睛,可依旧看不到光,只有黑暗与剧烈的疼痛。

应该是晶状体破裂了。不要紧,过一阵之后他们总会治好的。或许就这样以盲人的状态过活也很好,能够少见到一些丑恶。

时雨怜一缓慢地活动着手部,过长的指甲在秽物中划出通路。脑内的记忆逐渐复苏,距离他上一次见到零姐姐已经过了很久了。久到连记录日期的数字都忘记了。

唤醒了姐姐的记忆后,他陷入了沉睡。醒来之后,环境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看不到其他兄弟姐妹了,生理性的实验极少进行。制造伤痕的拷问依旧,但他对于疼痛早已麻木,因此也并不在意。

到了如今的地步,疼痛与耻辱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一个一日三餐都吃白米饭的人不会将米视为特殊的食物,将饭菜换成拷问也亦然。比起肉体受损,心灵腐坏的感受反倒越来越深。

心灵的腐坏是潜移默化的,并不像焚烧一样呼得一声坏掉,而像食物腐败一样有着清晰可见的过程。将一块面包放置在墙角,看它的表皮一点点干瘪,外表失去光泽,几日后长出绿色的霉点,霉点变成狭长的菌丝,再后来生出虫卵,蛆虫在菌丛中钻来钻去,将腐臭的味道带往四面八方。当那气味闯入鼻腔中你才勐然惊觉,原来有块面包坏掉了……于是你嫌弃的带上手套抓起工具,小心翼翼地将那玩意丢进垃圾袋里扔掉。

可腐坏的心灵丢不掉,它永远躺在胸腔里,跳动的声响像垂死般的挣扎。它把腐败的味道顺着血液送到身体各处,让你从里到外一并坏掉。

铁门开了,听说话的声音,今天来的是纯净。

“你……烙……”

闻到了肉烧焦的气味,今天是烙铁啊。想点其他的事情吧。回忆过往。不想听这个人说话。有了这个念头之后,情绪转变的过程像污水一样在脑内流淌。

一开始是愤怒,想把所有一切都破坏掉的仇恨。于是开始杀人,企图逃走,但每每都以失败告终。这样无数次的尝试后,怒火变成悲伤。知晓无意义后放弃了实质性的行动,开始以幻想治愈自己。无数次无数次的,在折磨的间歇做着美梦。

会有哪个兄弟姐妹成功越狱了来救他。

会有路过的英雄人物路见不平来救他。

记忆觉醒的零姐姐变得很强来救他。

造成这一切的恶棍良心觉醒放走他。

他真正的父母闯进实验室来救他。

……

他幻想最多的是父母,只可惜他从未见过他们。时雨怜一一次次幻想着,他的父母会是什么样的人?或许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或许是底层的平民,或许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也或许他是单亲家庭……但无论什么出身,他的父母肯定都很爱他。他们此时此刻也在焦虑,在想尽办法救他出来,所以要坚持住,说不定哪天就会等到曙光。

他幻想着父母的职业与长相,尝试了所有他能想象出的排列组合。但很奇怪,他们一直都没来。于此相对的,现实中的痛苦却越来越深。

最后终于,关于亲人的幻想也持续不下去了。他产生了另一个想法,双亲早就将自己遗忘了,或是放弃了。这个猜测比所有幻想都显得真实,它浮现在脑中的一刻,心里的火像是熄灭了一样。

再也无法进行幻想,无法再度自欺欺人了。时雨怜一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是祸相法使,他清楚这世界运行的机理。

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交易,不付出什么就无法得到什么。即使真有拥有力量的人,那强者也不会无缘由地来救他。而除了自己,他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交易对象了。

……不,有的。

在美梦的尽头,他找到了可能性。他还拥有自己这一筹码。

那天夜晚时雨怜一踏入了祸相的道路,不作任何防护,如被引诱般行走在缥缈的路上。他大声地喊着,向着道路中的力量。

我与你做交易。我将这条性命,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你。哪怕会变成怪物也不要紧,将力量给我吧!

可无论他怎样呐喊,祸相道路中都没有任何声音传来。道路中的力量没有改变他的心灵,仅仅是轻柔地围绕着他,令他沉沉睡去,做了一个美梦。

时雨怜一在第二个夜晚选择去其他道路碰碰运气,尝试以兼修双相的方法快捷地通往恶性化的结局。这次祸相的力量终于做出了反应:道路深处传来了吸力,令他驻足原地,无法踏前。

时雨怜一通过数次尝试明白了现实。没人会来救他了,连祸相路的力量都想着让他继续受折磨。于是悲伤变成了麻木,麻木的心走向绝望。

不再有尝试,也没有幻想。他的心灵在腐败的末路上死去了。

“……!……”

纯净走了,今日的实验似乎结束了。脑海中抖落出几块零碎的记忆。和零姐姐闲聊、看凌二和绫三争吵、灵寺在看书、麟五用手装作麦克风唱歌……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发现自己快记不清大家的脸了。

时雨怜一比谁都明白,这都是虚假的亲情,是虚伪的兄弟姐妹。可他没有真正的亲人,他手里只有这些爱了。

这些记忆是他现在还能存在的理由,就像荒野中的旅人温暖自己的篝火。将记忆当做柴鑫燃烧,才能点亮一星照亮自己的火光。可柴鑫是会烧完的,记忆也迟早会褪色,会被忘却。当那一天来了,他就真的可以死了。他就终于不用再勉强自己,这样艰难地活下去了吧?

“快……醒来……”

眼前出现了金光,很奇怪。明明,眼睛已经瞎了。但那光芒还是亮得像火一样,让面庞发烫。

“……你还要找时雨亘弥复仇啊!”

时雨亘弥。他想起来了。时雨研究所的所长,时雨亘弥,那是他的仇人。是他的……

亲生父亲。

——你是我的亲生子,这是童叟无欺的事实!至于你的母亲早在你出生那年就死了,你可以不用再操心咯。

想起了许久之前的幻想,关于亲情与父母的渴求。

原来他的父亲一直都在啊,一直都陪伴在他的身边,在玻璃墙后面吩咐着加新的药剂,在铁门另一边为他设计全新的折磨。他在牢房中挣扎痛苦时他的生父就在几百米外喝着啤酒,和同事们讨论着最新的实验成果和试验进度。

而他的母亲早就离世了,现在可能仅剩一个孤零零的坟头。

“……哈哈。”

时雨怜一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容让伤口都发疼了,但还是想笑。因为真的很滑稽啊。那家伙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以前还幻想过父母会来救他,没想到罪魁祸首就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要是早几年知道他说不定能把这转化为复仇的动力。可现在知道这事情又能如何?除了让他心灰意冷,让他更加绝望外还能有什么意义?!

现在似乎是处于危难之中了,但那又怎样呢?他已经累了,不想思考了,就算这一切都是时雨亘弥的如意算盘他也懒得反抗了。

让他在这世界上挣扎的绳索之一就是亲情,哪怕是虚假的亲情他也甘之若饴。现在他的亲生父亲亲口告诉他自己不光袖手旁观还亲手制造了这一切,到底要让他绝望到什么地步那人才会满意?

这世界到底坏成什么样了?!

·

“哈哈哈哈哈哈!”

曾一度忘却的幻想与现今仍然存在的仇恨交织,让时雨怜一在现实中也止不住地笑着。

尹豆能卖的豆子勉强阻止了赤色的侵袭,但效果非常差,仅是减缓却未消除。公孙策一边拎着三人狂奔,一边像救火队员一般将豆子在三人的脸上滚来滚去。“别他X笑了快醒醒!再笑你就要死了!”

“哈哈哈……”时雨怜一在半梦半醒间叫着,“这世界疯了!是这样没错了,这世界早就疯了!”

“你再睡就要比世界先疯了!”

公孙策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他惊讶地发现此时离雷电之龙出现才过了两分钟,不到120秒的时间在他的体感时间中活像过了一年。两分钟前他还在思索时雨终一那超模的无常法该如何应对,现在他意识到了时雨终一压根没过分到哪去,什么正义剑无尽剑咒天平水仙念动力,在赤法师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笑话。

它仅仅是把堕落天展开,就让零岛的首都毁了大半的面积!百米以上的摩天大厦已经接连开始拔地而起飞向红云,全身赤鬼化的人们也随着血流的牵引飞向了空中。树木、花草、广告牌、电器、车辆、一切都飞向了空中的赤云。堕落天一视同仁,将所有的一切尽数污染吞噬。他恨不得现在就拔剑冲上天去,偏偏三个同伴都得靠豆子续命!

“时雨怜一你他妈听好了!”公孙策做出最后的努力,“你女朋友来了!卡尔黛西亚来了!你再不醒她就和我们一起完蛋了!”

可惜他的话传达不到时雨怜一的耳中。时雨亘弥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了他钻心蚀骨的一击,来自亲生父亲的歹毒言语被堕落天的力量成百上千倍放大,让重视亲情的青年彻底崩溃了。

“没有救了……”时雨怜一边哭边笑,“早就无药可救了!”

公孙策深吸口气,他做出了决定。他要把这豆子喂给症状最深的时雨君,让他靠咒天平想想办法,然后直接去跟赤法师拼一波大的听天由命。他使劲掰开时雨怜一的嘴,在行动的同时警惕地看向空中的鬼影。

“……?”

他的动作慢了下来。天空中出现了别样的异象。血色天空东方的云层亮得发白,光芒将云层染成了别样的鲜红,像是有一团火在血云之后燃烧。

公孙策兜里的手机玩命似地震动起来,他用念动力来回在三人脸上滚着豆子,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卧槽。”

公孙策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用念动力抓起深受侵蚀的同伴,没命地向东方跑去。“卧槽卧槽卧槽!快他妈睁眼!

东方的云层越发耀眼了,那光芒令苇原上空的鬼影也为之警惕,向其伸出魔爪。可光芒的速度超出了它的预料,炽热的力量冲破了血云,像真正的太阳从地平线彼端跃起!

公孙策抓起癫狂的友人,将他向前方勐地一丢。时雨怜一的身体完全被新的力量笼罩,这力量使他真正睁开了双眼!

·

时雨怜一意识恍忽。他身体里的一半意识还在那阴森的牢房里,另一半意识则向着前方的光点伸手。

他觉得另一半自己太可笑了,这究竟是在做什么?牢房里的时雨怜一只有那点可怜巴巴的东西,那绳索都在数分钟前被亲手割断了。他都已经什么都不剩了,连麻木的心都开始痛苦了,让他干脆点死去好了。

可光点就还在哪儿固执地闪着,越来越大,越来越耀眼,让他的身体也觉得火热。他借着这温度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其他的值得在意的东西……似乎曾经有人把他救出来过,似乎曾有一帮好友与他分享快乐,似乎曾有一个令他不顾一切也要去救的女孩……

那女孩对他十分好,教会了他许多,她是恋人……也是家人,真正的家人。

他们都是存在的,在监牢之外的世界。

“啊……”

他缓缓向前伸手,光点照亮了整个牢房。时雨怜一睁开眼睛,混沌一片的脑海令他分不清现实与幻想,血色的天空与都市让他猜测是后者。但随即身上的温度令他跃起,那不是错觉,现实中真的起火了!

火焰来自东方,与琉璃色的晶体一同向着整个城市蔓延。烈焰晶体与血色的力量搏杀,抢夺着苇原城的控制权。那太阳般的火球撕破了血云,冲向了狂乱的城市,像特摄剧中的英雄一样轰然落地!

巨物的着陆引发了天翻地覆般的震动,大地像波浪一般起伏,砖瓦如方块般跳起。灼目的光散去了,他依稀认出了光源的正体。

时雨怜一不由得屏住呼吸,突破堕落天而来的根本不是太阳,而是神明般高大的巨大人形!那巨人有着狮子般的威武头颅,它的外壳赤红如火,森严的装甲仿佛天火铸成;它的双臂末端均是琉璃般的晶体,令人联想起巨龙的伟力;同色的兵器在巨人的身后装备着,是两把足以将山脉斩断的长刀。巨人双手抱胸屹立于都市的残骸间,威严如同天神下凡!

时雨怜一下意识用无常法强化了视力。他看到巨人的胸腹部位弹出一块装甲,有个人影从中走出。

他终此一生也不会忘记这个场景。

他的女孩双手抱胸,站立在弹出的驾驶舱正中。金色的发丝在空中舞动,贴身的驾驶服勾勒出她青春美好的线条,她俏皮地挤了下眼睛,伸出食指,居高临下地指向了穿西装的男孩。

“嘿,达令!”卡尔黛西亚活泼地喊道,“我开超级机器人来帮你了!”

时雨怜一知道他不该有这种错觉。他的仇还没报,危险还没解除,零岛还处于一触即发的险境。

但这一刻他仰望太阳般的女孩,看着她活力四射的笑容。那笑容将他心灵深处的黑暗牢房彻底抹去,把什么绝望悲伤麻木愤怒统统烧了个一干二净,连腐败的心灵也被逼得重生如新。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第七十六章 苇原神话大战(1) 苍穹之都,临时指挥室。

塞西尔博士扯着嗓子喊道:“我看你们谁还敢说我浪费经费!看见没有,这就是他X的科技结晶!

她的自夸被更高的声浪淹没,各国精英们正在振臂高呼。

“无暴走过载预兆,二号机出力稳定!”“确认堕落天现实破坏成功中和。”“拟似创界·伪空华界启动成功!”

“好!”刘主任满面通红,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双眼活像是年轻了20岁般炯炯有神。“威尔先生!”

“我会负责时机把控。”风衣男人点了根烟,“人造机神二号机·琉炎,开始行动。”

·

公孙策拖着其余同伴跑到西服青年身边,他看了眼挚友面上的表情就确认其亲爹创伤综合征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连带着赤法师的血色侵蚀也退去了。

以巨大人形为中心,某种强大的力量正抵消着堕落天的影响。这力量表现为非常眼熟的火焰与非常眼熟的琉璃晶体,让公孙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他下意识向走出驾驶舱的女孩抬手打了个招呼,打量着从天而降的巨物。

这机器人真帅到他心坎里了。以至于公孙策产生了连他自己都知道不可能的错觉。“……大哥?”

“不是大哥,是大小姐。”

巨人认真地纠正道,说话方式与住他隔壁的无表情女孩一模一样。男子大学生贫弱的大脑跟不上事态的发展了,他认为自己还在做梦。时雨零和理奈刚刚苏醒,在看到巨人后纷纷深信自己还处于幻境。

哦是这样啊,稍等一下,我理一理。走出驾驶舱的那个是卡尔黛西亚,跟我说话的是秦芊柏,也就是说他的好友们开着巨大机器人从天而降与创界法使干架来了……

公孙策严肃地说:“我八成是还在幻境里待着……”他说到一半看到巨人背后弹出一艘飞艇般的载具,那红色的飞船停留在众人面前,扩音器里传出偶像女孩的声音。

“别傻站着了快上车啊啊啊!”

红色的飞艇上有四个座位,仍处于半迷茫状态的四人稀里湖涂上了船。卡尔黛西亚化成火焰钻进驾驶舱了,时雨怜一迷茫地喊道:“卡尔黛西亚?”

“怎么了达令?我们要先去找天上那玩意干架了。”她把话说得像是要顺路买件化妆品一样轻松。

时雨怜一情不自禁地笑了,他向女孩喊道,“加油!”

“声援收到了~等我搞定这边的事情就去帮你!”

巨人以与体积不符合的急速跑动,远远传来其他两位驾驶员的声音。“呜啊啊啊太快了!”“注意安全。”

公孙策启动了飞艇,下意识答道:“哦哦,大小姐你也小心。”

·

人造机神内部,穿着礼帽女同款驾驶服的秦小姐调整了一下站姿。她看了眼联络窗口中同样穿着驾驶服的绮罗,后者正被巨人行动时的颠簸震得头昏脑涨。

这样直观地看一眼才发现,果然这个衣服不太雅观。没出去打招呼真是正确的决定。

“这太太太快了!我我我站不住!”

大小姐贴心地提醒道:“行动操作由我负责,绮罗只要专心负责伪空华界的控制就好。”

“哦哦哦好。”绮罗两眼一闭,用安全带把自己绑死在了座位上。卡尔黛西亚手慢脚乱地回到她的驾驶舱内。“不妙啊小芊!这个叫精神污染度的东西像坏了一样狂飙哎!

秦芊柏看了眼仪表读数。卡尔黛西亚与绮罗的精神污染比例都在50%的临界点上下疯狂跳动。

“是堕落天的影响,卡尔黛西亚闭上眼睛安心蓄力吧。”

“好哦。”礼帽女顺便看了眼秦芊柏的读数。“作弊啊为什么你只有1%?!”

“是家族遗传。”

大小姐站在位于机神头部驾驶舱中,摆出应战的架势。360°全周天驾驶舱将人造机神周围的环境完美投射出来,让她对环境有了基础的把控;专用驾驶服搭载的格斗追踪系统,配合外置装甲下的生化·素体超神经传导,能让人造机神完美地做出与她一致的动作。

动作传导的延迟依然存在,但在训练后可以适应。无比宽广的视野带来了全能感,机神与驾驶员的状态都非常好,现在是大干一场的时候了。

秦芊柏振奋地说道:“人造机神二号机·琉炎,出发!”

“都走了半天才说这句,小芊你果然超喜欢这玩意的吧!”

火红色的机神随着驾驶员的指令而动,它在苇原城的市中心横冲直撞,用拟似创界中和堕落天的力量。赤炎琉璃与赤法师的血光相撞,两股力量相互抵消,令被污染的人类与建筑褪去血色,回归原状。

一度被堕落天吸起的人们从半空中摔下,在砸落地表前被临时生成的琉璃晶体接住。人们茫然地抬头,却无法理解自己得救的事实,只见到天兵般的巨人踏过大桥与高楼,向空中的邪祟发起反击!

“呼呼呼,哈哈哈哈哈!”血云之中传来赤法师的高笑,“有趣,真有趣!我,想要这个!”

它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高空之上雷声作响,然而自红云中打下的不是雷电,而是血影般的触须。楼房般粗细的生物肉须带着吞噬一切的红云落下,要令机神堕落,成为它的玩物!

人造机神的动作一刻不停,秦芊柏操纵巨人拿下背负的两把长刀,琉璃色的兵器如旋风般舞动。

“秦秘传·蝶舞。”

“呜啊啊啊这不是让巨大机器人用的招式吧!”

名副其实的剑刃风暴将赤法师的触须尽数剁碎,肉渣与污血化作肮脏的暴雨。琉炎双足蓄力,踩着大厦起跳。它将双手的长刀合在一处,秦芊柏的超能力凭借认知干涉能力而扩散到机体末端,让琉璃晶体变形后融合,化作一把无比强劲的巨大战斧!

她想起了学长训练时的核心教导。驾驶机器人看的就是驾驶员的气势。

“上了。”

战斧的刀刃上燃起鲜红的火焰,人造机神双手持斧,以开天辟地般的气势斩向血云。

“琉炎——战斧!”

·

“注意安全。”

“哦哦,大小姐你也小心。”

公孙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上面这句话的。他说话时带着午睡后刚醒来的那种慵懒劲,整个人都没从过大的冲击力回过神来。他机械地握住方向盘,机械地拉动操纵杆,操控飞艇腾空而起。后面的两位女士正神情恍忽地交谈。

“这是动画呐?”

“大概吧,我应该还没睡醒……”

“我觉得一般阿宅都不会做这么超现实的梦。”公孙策认真地纠正,他觉得说出这话的自己脑子里大概也有哪出了问题。这时他看到飞艇的屏幕闪了一闪,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

“各位调查员,你们再不调整状态就要船毁人亡了。”

“大哥?!”

公孙策如梦初醒,他这才发现自己离前方桥梁的残骸只剩下不到5米的危险距离。超能力者一拉操纵杆,飞艇以极危险的角度低空飞过,半损的钢筋差点就贯穿了他的头盖骨。公孙策手忙脚乱,但精神抖擞。“大哥现在什么状况?!”

“你刚刚看到的呢,是根据我们之前的重光改进的二号机,琉炎。我和塞西尔实验室合作,实现了几个关键的技术突破。机体内部是生化素体,双腕与武器部分用了二月份刚得到的超高级材料,空华界的琉璃晶体。”

“我日!君主龙的东西你们都敢用?!”

“就是够强才要用嘛~这东西全力激活能短暂达到伪创界的效果。代价是耗能实在高到离谱,除了斯宾塞尔外没人合适当核心,晶体控制要靠秦小姐的超能力,认知范围延伸要拜托绮罗小姐微操,就这样一口气拜托三位驾驶员齐心协力才能勉强开动。”莫垣凯老神在在地说,“具体技术原理不多说了,先确认你们的任务。时雨亘弥狠狠摆了我们一道,谁都猜不到他会用咒天平做什么交易。所以你们直接去富岳山打爆他!”

“好。”时雨怜一微笑着说,“我喜欢这个行动计划。”

“但苇原城怎么办呐?!”回过神来的理奈看着后方,她的嗓音微微颤抖。“你们看看天上!”

血色的浓云中下起骤雨,无数污点随着血光落向大地。公孙策屏住呼吸,他看到了贴着船飞过的“雨点”的模样。那从天而降的东西生着利爪与尖牙,眼童中满是嗜血的凶煞。它不是堕落天中的赤色鬼祟,而是另一种零岛土生土长的生命……

“那些全部……都是祸鬼啊!”

·

苇原城的地下已经乱做了一团,一分钟前,赤色的“血迹”扩张到了整片天花板。小宝宝的笑声立马转成了哭腔,成年人们也为之惶恐。“没听说过啊这种事情……”“真的是气象灾害吗?”“保持冷静!”“喂混账,那玩意滴下来了啊!”

维持秩序的条子也同样面色难看。“那是什么。”听到他低语的年轻夫妇不由得心生疑虑。赤水滴了下来,落在了条子的头上。“aieee!”条子下意识惨叫,可还才叫到一半就带着诡异的笑容倒下了!他的面部变成了赤红色!

“aieeeee!”目睹了这可怖一幕的众人惨叫,一部分善良的一般苇原市民悄悄失禁了。偏偏在这个时候,赤色的天花板轰然倒塌,地上的惨状严酷地暴露在市民们面前。倒塌的都市,空中的鬼祟,如血色地狱般的光景中,有无数邪魔在街上嘶吼。

地底的平民们一时间连哀呼都忘却了,连祈祷的力量都消失了。南无三……南无三!这是何等的末法·默世,祸津神闭眼了吗?!八百万神都死去了吗?!

污秽的雨从天而降,异形的雨水在视野中逐渐放大,从避难所上方损毁的缺口处落下。人们看清了来者的真面目,那是手爪尖利,面如凶兽的鬼物!

“血肉。”三米之高的黑色厉鬼落至年轻夫妇面前,贪婪地向婴儿伸出长舌。“新鲜的嫩肉!”“滚开!”年轻的丈夫一边流泪一边挡在孩子面前,企图用生命保护自己的家人。“吃了你——”

“伊呀-!”随即响起的是包含着怒气的叫喊,与拳头砸向肉体的沉重击打声!“咕哇-!”黑色厉鬼的头颅像是漩涡一般扭曲了,空手道的正突将它打飞到三米之外!穿着茶色装束的年轻人挡在了市民们面前,他仅用一拳就将祸鬼击飞!

小婴儿咯咯直笑,他的父母震惊地瞪着双眼,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忍者?”

真的是忍者!穿着各色装束的忍者从天空中落下,从地面里钻出,从人群中走出,用空手道、苦无和手里剑击退了不可一世的祸鬼。

“请各位市民听从指挥有序避难!”山田压抑住心中的紧张,用使人安心的,如专家般的口吻喊道,“怪物就交给我们。忍者会保护大家的!”

·

“人造机神的力量让属于我方的忍者恢复了行动能力,现在全苇原城范围内正展开与百祸鬼的全面战斗。”莫垣凯的声音让众人心中一定,“别担心,它们被流武带走了一批,又被赤法师自己消耗了很多,现在看着声势浩大但其实没太多精锐的。”

公孙策松了口气。“也就是说大部分都是杂鱼?”

“对啊,显现级的能量反应也就3个。”

“这能叫少量吗?!忍军一共也才四个首领!”时雨零扯着嗓子喊道,“这少量精锐都来找我们了!你看看前面!”

红色飞艇的前方,一只楼房般高大的妖狐向众人露出獠牙。它的身后有六只尾巴迎风飘动,口中吐出幽幽鬼火;站在妖狐头顶的是手持巨棒的青面恶鬼,又有一只夜叉般的凶鬼在一旁掠阵。夜叉伸手抓向飞艇,口吐人言:“大人要的祸神子!找到你了!”

公孙策眼疾手快扔过去一片白质长枪。“赤法师还他X看上我了?!”

夜叉妖鬼似乎没有实体,白质枪从他的身体中横穿而过。三只祸鬼桀桀尖笑,正待一拥而上,突然妖狐四腿一空陷进了地里。“嗷呜?”

但见地面化作污浊的泥潭,棕色的漩涡让妖狐深深陷了进去。一位头发稀疏的老者从污泥中浮出半个身子,向远方的飞艇合掌行礼。“祝各位武运昌隆!”

公孙策捏着鼻子,惊喜地叫道:“淤秽=san!”

同一时间,一团赤黑色的火球疾速飞来,将无实体的夜叉砸得惨叫连连。魁梧的巨大忍者跃向妖狐的头颅,只一拳就将持棒恶鬼的半个身体打的稀碎!

“粉碎=san也!”

三只显现级的祸鬼竟然被两位忍者阻了下来。不仅如此,战斗的天平甚至朝着后者的方向大幅度倾斜!但好景不长,山脚下冒出了一批新的敌人。他们各个都穿着奇装异服,打扮一个赛一个地有特色。站在最前头的是个爆炸头的青年,他肩上扛着球棒,恶狠狠地瞪着飞艇上的四人组。

理奈面无表情,这一天之中的种种大起大落让她很难再做出表情。小巫女只无力地说:“时雨怜一你弟妹们都来了哎……”语气像是刚放学看见了同学的家长。

时雨怜一调整了一下领口。“给我三分钟……看来不用了。”

拥有远程作战能力的时雨们向飞艇射来各色攻击,可还未起效就在半路拐了个180°的弯直奔自家阵列,将阵型砸了个七荤八素。一位穿黑白色装束的忍者从地底探头,面露冷笑。是自害吸引攻击的集罪体!

“宰了你啊混账!”另有一批埋伏在一旁的时雨实验体各施手段发起偷袭,领头的时雨陵八高高跃起,却被燃着灼目火光的巨大手里剑生生砸飞到数米之远。“祝各位武运昌隆!”狂火高呼着祝福的言语,己身一马当先杀进敌阵,他的身后跟着数位全副武装的忍者。剧毒物、喷火器、键盘、兽弹……每一位都是曾与一行人战斗过的精锐,现在他们挡在了时雨部队的前方,充当了一行人前进的护盾!

“我居然有那么点感动哎。”时雨零撇了撇嘴。“没白揍他们一顿。”

“你这句话把感动的氛围全冲澹了呐……”

时雨零顺手下了个“不许行动”的指令,助忍者们一臂之力。她看到有个穿黑白裙装的女孩躲在树下,并不加入混乱的战局。时雨十七手里抱着面镜子,仰望着空中的飞艇。

时雨零探出半个身子:“去帮忍者!等打完架姐姐再陪你玩!”

十七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她欣喜若狂地欢呼了一声,从裙子里掏出两把手枪,以更甚忍军的狂热战意冲进了战团。

飞艇中响起几声低笑,时雨零臭着脸说:“笑什么笑?!”

公孙策耸了耸肩:“你总算有个姐姐样子了让我很欣慰——别掐我脖子你这疯女人!我在开飞艇!”

他揉着发红的脖子看向前方,知道交给这帮曾经的敌人绝无问题。红色飞艇急速飞行,富岳山积雪的山头在众人眼前逐渐放大。那是时雨亘弥的所在之处,也是最后的战场!

第七十七章 苇原神话大战(2) “呼……!”

九十九·京塔的废墟中,蓝紫色忍装的忍者强撑着站起。

山崎在一秒钟前咽了气,即使赤法师来到了苇原城,老人也没有改变主意。他已经全然发狂了,就算将国家让给邪祟,也不愿放弃那“与大国并肩”的荒诞计划。

如今邪祟降临于苇原,护国者们却已筋疲力尽。但即便如此……

也要为国家献出自己的最后一丝气力。

老忍者拿起通讯器,向部下们下达新的指令。

“血刃=san已经去往黄泉,由我担任结界的新中枢。粉碎=san,淤秽=san,切记不要离开苇原市区!”

他提起一口气,像明王般吼道:“四象·结界,准备重启!”

醉眼看向城市的中心。自苍穹之都而来的机神正一跃而起,以战斧斩向血云中的鬼影!

·

“琉炎——战斧!”

机神的巨兵噼向云层,火一般的斩痕像是日轮升起。苇原上空的血云应声而开,煌煌之力撕破堕落天的表层,斩向云后邪祟的本体!

然而刺耳的巨声响起,战斧深陷血云之中。不知赤法师用了什么伎俩,琉炎战斧竟被阻了下来。战斧的利刃与云后的某物摩擦,激起的火星在地上看来就像场小型的流星雨。

“哈哈哈!”

邪祟的笑声入耳,如毒酒般令人迷醉。秦芊柏轻咬舌尖,用疼痛唤醒自己的注意力。“卡尔黛西亚,提升出力。”

“交给我!”机神中部的驾驶舱内,金发女孩将全身都化作了火焰。狂暴的力量沿着管道奔涌,以丝毫不考虑后续作战的蛮勇延伸到机神全体。琉炎身后的数根管道撒出璀璨的金焰,一瞬提升的出力推动着机神向前,战斧的利刃边缘激发出一串星火,终于将最后的云层斩破!

“成功了吗?”绮罗兴奋地高呼。

可当女孩看到显示器中传来的画面后,她的兴奋之情就荡然无存了。

她们的确成功撕裂了部分堕落天。血云短暂散去,暴露出赤法师阻挡战斧的手段。那并非任何法术或兵器,仅仅是一只手臂……用于碾碎雷电之龙的鬼臂!

伪空华界的力量沿着裂口而入,中和了赤法师的创界,让邪祟的身姿完全显露。连接着朱红鬼臂的身躯有着犹如水母般诡异的结构。厚实的肉质层上生着细小的鳞片,腹部下方生长着密密麻麻的肉色触须。躯干左右的手臂粗壮地极不协调,其前方生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头颅。

鬼物的头颅有着猩红色的眼童,三角形的耳后生着尖角,前突的口部中有着象牙色泽的利齿。它的模样诡异的像是合成兽,却又带着股邪异的妖艳,令人难以移开目光。这不是任何一只动物会有的模样,这是巨龙的首级!

“用奇秘的龙种推动空华的力量。人工制造的伪创界,多有创意的玩具!”

邪祟愉悦地高呼,令血云缠向持斧的巨人。秦芊柏冷静地抽斧后退,她注意到那两只龙首并未开口,声音似乎来源于更高的方向。

她扬起头颅,看向异形邪龙的上方。在水母般躯干的中央,另有一根相比之下显得纤细的支柱。这柱子的表侧并无龙鳞,而显得极为细软滑腻,诱惑的曲线让她联想起人类的腰肢……

“……哇。”

那真是人类的躯体,是年轻女性的腰部!沿着视线上移便能看到丰盈的胸部,莲藕般嫩白的手臂,与生着邪魔般长角的妖艳面庞——赤法师的正体竟然是位艳丽的女子!

她的女身披着艳丽的红纱,生长在双首巨龙的背嵴之上;她的手中握着有无数宝石镶嵌的金杯,血般污浊的液体从杯口倒出,化作鲜红的河流淹没都市的街道。女子的口部随着话语声而微动。“我喜欢这个!起舞吧,高歌吧,在我的乐园之中!”

三位驾驶员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瞬,最先开口的卡尔黛西亚分外紧张:“这应该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cup了。”

“应该看的是比例而非大小吧。”秦芊柏说。

“道理我懂但她真的好大,而且形状也……”

绮罗的尖叫打断了两位同伴一本正经的八卦。“现在是像大叔一样讨论人家胸围的时候吗?!再不做点什么我们就要被吃掉了啊啊啊!

“安心,我在认真寻找机会。”

大小姐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机神一刻不停地挥动战斧,将密密麻麻纠缠来的肉须斩断。赤法师似乎沉浸在某种类似猫拿耗子的娱乐中,她居高临下地旁观着,畅饮金杯中的污血,却并不主动使出任何法术,仅用最简单的物理攻击玩弄着向她挑战的机神。

琉炎的巨躯以舞蹈般的精妙动作支撑战局,依靠伪空华界的力量与堕落天分庭抗礼,但谁都能看出巨人此刻处于颓势,这莫名其妙的妖女简直强到离谱了!

“小芊,我看就这么下去很难有机会哎。”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秦芊柏看了眼通讯窗口,标识总攻击的信号恰好在此时亮起。“必杀技准备。”她深吸口气,将机神手中的战斧回旋着掷出。

琉炎战斧射向赤法师的本体,在妖邪的高笑声中被触须缠绕,搅碎。武器内藏的机关在此刻发动,琉璃之灾的力量瞬间爆发,令晶体蔓延向赤色的龙躯。

“哦~?”赤法师的本体好奇地探头。就在此时,苇原城的东西南北四角升起四色的光柱,位于中心的九十九·京塔废墟之中,一道紫色的虚影迎风勐涨,眨眼间就有了与巨人并肩的高度!

那虚影生有三首六臂,面目狰狞犹如魔王,正是醉眼施展无常法后的骇人法相。紧急修复的结界之力自他的身侧蔓延,令全城范围内与琉炎纠缠的血色势头一缓,将堕落天的影响一时压了下去。

“赤法邪祟!”老忍者嘶吼着刺出手刀。“以万民之力,予汝作恶之罚!”

人造机神·琉炎的双手高举,烈焰弹的流光在掌间跃动,三位驾驶员在此刻使出了浑身解数。“伪空华界最大输出!”“摩擦系数调整完毕,弹道计算完成。”卡尔黛西亚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完美的弧线,她勐推操纵杆,将自己的力量全数投入这一击之中!

“琉炎——闪光弹!”

以超能力火焰填充的高压琉璃爆弹发射!人造机神的最强攻击轰鸣着射向赤色邪祟,苇原城的半边天空都因此而亮起。以结界之力加持的忍军首领在同时展开了攻势,双方全力以赴的夹击袭向大意的赤法师!

龙身之上的女子终于有了行动。她将手中的金杯倾斜,令污血化作海洋卷向机神的闪光。龙身上的鬼臂闪电般击出,攥住忍者的右手。赤法师以一人之力独应两大杀招,竟拼了一个势均力敌……

不!机神的闪光弹染上了血色,忍者的手骨被生生掰碎,这一局还是赤法师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她妖媚的脸上尽是游刃有余的笑意,眼中自始至终都未升起一丝重视的神色。老忍者见了她的表情便明悟了,赤法师从降临开始就未曾认真过……

毁灭苇原对她而言仅是游戏一场,与两者的对战更是不值一提的余兴罢了!

“堕落之处乃至高天,万物万敌沉醉污浊。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情不自禁地狂笑,“绝望与欢愉皆为我之食粮,来吧,在乐园之中为我而欢笑!”

一切努力、一切奋斗在她的面前都显得那样无用。妖气盈天,无可阻挡……

只是她所忽略的苇原城中,有一点银光闪烁。

·

三秒钟前。

穿风衣的男人独自站在崩毁的高架桥上。他吸完最后一根香烟,发出攻击的信号。

人造机神的最大输出,与四象结界中枢的反击。这两者都是对创界也有威胁的攻击,因而赤法师也需做出应对。

时机要掐得很准。空亡远比她表现得更为谨慎,稍有不对就会被她发觉。这邪祟至今都未使出全力,正是其狡猾的表现。因此要忍耐、要冷静。借用她性格的特点设下陷阱,等待时机的来临。为了万无一失……

连亲在战场的战力,都不能得知他的存在。

琉炎与醉眼发动了夹击,他掐灭烟头,用足尖点向手提箱的表面。银色手提箱的正中刻着由七根巨柱支撑的圣殿,那正是秘银支柱的纹章。

“堕落之处乃至高天,万物万敌沉醉污浊!”

赤法师猖狂的笑声在都市上空回荡,威尔环顾着半毁的都市,回想着人们的惨呼,念诵起古老的训戒。

“恶徒为非作歹,善者备受欺压。戒律宛若白纸空文,作恶却似世间正道。”

手提箱因他的动作跳起,在半空中发出微光。四方尖角折叠收起,正中纹章快速突出。公文包大小的手提箱眨眼间就变成了远超其体积的模样。

“然戒律既存,当有其用。”

把手变成枪托,纹章化为枪口,枪管像要突破天际般长,令人联想起战舰搭载的重炮!这奇异如炮的长枪被威尔单手握住,瞄准了高空的妖魔。杀伐重器用秘银铸成,表面以黄金凋刻着奥秘的纹路,乌斯特斯工匠对兵器独有的热爱与匠心使它显得如艺术品般精致而壮美。枪管侧方以古体的通用语写着两句告戒,那是代代相传的古老戒律,更是特工威尔行动的信念——

【罪无可赦,恶者必罚】!

威尔以单手举起巨大兵器,动作犹如医生动刀般精准。他瞄准了赤法师的本体,将枪口对着她的心脏。扳机扣下,子弹射出。银白色的光芒破开堕落天的血幕,像是长枪刺穿妖魔的面纱。

就在赤法师猖狂到了极点之时,断罪之枪的子弹命中了她的心口!

空亡的表情凝固在了她妖媚的脸上,弹丸在她的头颅与腹部之间炸裂,在巨躯上打出湖一般的巨大缺口。那子弹爆裂了,绽出的不是火药与破片,却是银色的金属。破邪的秘银生长为神圣的十字,自纵向刺穿邪祟的头颅与身躯,自横向钉死了她的双臂!

赤红色的雨再度降下,这次落下的不是赤法师的力量,而是她的血与肉!空亡止不住地尖叫,她的喊声如恶鬼般怨毒。

“断罪之枪!

啊啊啊啊!

赤法师那完美的攻势一瞬崩溃,琉炎的闪光弹与醉眼的手刀双双命中,进一步破坏她的躯体,令巨大妖邪发出哀嚎。

威尔的左手在重炮枪管上一抹,银白色的武器再次变形,分裂为两把兵器。一者为骑枪般的巨大冷兵器,一者为枪管狭长的单管火枪。他将两把断罪之枪交叉,以十字印正对空中邪祟。

“行恶的,必遭惩戒。负罪者,定受裁决。”

秘银支柱的王牌特工没有名字,仅有代号。他不是正义的代言人,他是惩戒恶徒的无名处决者!

“荒相·创界。圣十字·断罪裁决。”

银白色的世界自威尔的身后延伸,气势森严的大殿显露,古奥的银柱顶天立地,无数大钟在光芒中震响!

第七十八章 苇原神话大战(3) 赤法师的巨体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如同古代的受刑的罪犯般凄惨至极。但她的女体竟爆散为一团污浊的红云,与十字架上的银光激烈搏杀起来。遭受重创的赤法师却还没断气,她的生命力简直强盛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赤法师身下的两只龙首一齐开口,巨龙的头颅中传出忿恨的女声。

“威尔,威尔,可怜的威尔!被祸津界压制得这般孱弱!啊啊,但我喜欢你的模样!我要将你的头颅摘下,置于我的床头;将你的身躯污化,作为乐园中央的塑像!”

“而我,要让你因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威尔平静地举枪。

赤法师的两只龙首尖啸着喷出毒火,被特工以两颗子弹点爆。

威尔的风衣在风中抖动,他在跃向空中时还不忘下达指令。“醉眼操控结界为我提供加持。琉炎前去支援调查小组。”

“哦哦好明白!”“了解!”

风格截然不同的两声答复过后,忍者与机神立即开始行动。醉眼的虚影飞快缩小,那令他强盛的力量转移到了特工身上。操控琉炎的三位女驾驶员马上跑向山脉,卡尔黛西亚惊叹连连。

“哇哇哇……”

“很厉害吧,创界。”

“不是力量的问题。”卡尔黛西亚想起了自己的礼帽,“原来无名特工真的……真的存在啊!姐妹们,那个人是乌斯特斯的都市传说哎!

绮罗面色古怪。“你要是回头看一眼会发出不同的感叹的……”

卡尔黛西亚下意识回头。

她看到堕落天的力量化为海洋涌出,血色的城市从海底升起,与面带诡异微笑的人形一同迎向银光。那城市中有着血迹斑斑的工厂与军营,成千上万的赤色妖邪从都市中走出,自流水线上拿下刚铸成的血肉兵器,披上不详的龙形铠甲,化作冲击十字的魔军。

而银白色的世界中则有庄严大殿伫立,无数大钟震响。钟声如波纹般扩散,将污秽的血海生生拦下;大殿之中光芒四射,令被赤法引诱堕落的生命茫茫然走入殿中,在裁决的光芒下褪去血色,回归原状。

那堕落天中的妖邪恼怒了,忿恨了,对这力量感到极度的厌恶,就随着它们邪恶的法师一同尖啸,以毒液、雷火、酸水、污血泼去,要污秽银白色的国。

然而断罪者异于邪祟,他不躲藏在阴云与部下之后,却以血肉之身立于战线的最前方。他的目光如电,行动似风,他的力量化作神圣的金属,铸为十字如骤雨般落下。秘银十字砸向血海邪祟,便以荆棘将其束缚在冰冷的金属上,以长钉砸入它的四肢、头颅与心脏,让他们在痛苦中哀嚎死亡,为自己背负的罪孽,为自己曾施与他人的痛苦而付出代价!

巨量的红云自堕落天中落下,在赤法师的龙身之上又凝聚为一具新的女体。空亡尖啸着扬起华贵的金杯,将污秽洒落。威尔毫无畏惧地飞向她的前方,重炮般的枪口中射出新的子弹,左手的骑枪向金杯直刺!

在两位创界强者交战的一刻,异色的光芒分割了苇原城的天穹。朱红与白银的杀伐场在两人身后无限扩张,将这场战斗延伸至他们的力量所能达到的每一处场所。时而断罪之力剿灭邪祟,时而堕落之血污浊金属,创界强者们的战斗像是永无止境,要一路持续至这世界的尽头!

卡尔黛西亚瞄了眼显示屏,表示现实破坏率的地图比例正以极快的速度缩放。数个呼吸之间,两人的创界就突破了分割岛屿的瀑布,延伸到了大和岛外,让整个零岛与周边海域都被他们的国度笼罩!

金发女郎觉得再看下去对自己的心脏就不太好了,她赶紧关闭显示屏。“……说真的他们才是天灾吧?比起他们巨龙现象算什么啊?”

“君主巨龙要比他们还厉害呢,大概吧。”秦芊柏说。

而惊魂未定的绮罗已经在抓紧机会吸氧了。

·

时间来到数分钟前。

富岳山顶,神社废墟。

就在苇原城中大战之时,古老的仪式已近完成。唱罢了古旧的祝词,跳完了祭神的舞蹈,人与神的联系在仪式中建立,联通神域的通道即将打开,所剩的仅是最后的步骤。

献上祭品,完成交易。

白发的樱舞收拢袖袍,缓步走到时雨亘弥的身旁。“失礼了。”她躬身探手,轻触男人的额头。

樱舞的指尖跃动着一点金光,那是自六大社的祭典中收集的直毗之力,是应当奉献于神明的祭品。

这力量本应由祸津神钟爱的巫女持有,在仪式中回归天上的涡流,让命运的轮转归于平衡。这是千百年前由人与神明签下的契约,零岛的平安祥和由此而定。然而今日不同以往,持有幸运之力的主持者,却是祸津神最为厌恶的狂徒。他是如此受到神明厌弃,以至于祸津界都为他降下了咒缚。

“时雨大人,还差了最后一份直毗之力。”樱舞提醒道。

“就是要差这一点才行!尹豆能卖的力量也送来就白干咯~”

时雨亘弥吹着口哨,用望远镜看着不远处逐渐放大的红点,又转而看向与赤法师激战的巨人。

“时间来不及做深度解析又急着应用,索性塞三个龙种进去强行启动空华界的黑箱……还用了那个巨人的设计图!真羡慕啊,苍穹之都的庸才们。你们有那么多的资源用以挥霍,连这种纯砸钱的玩意都敢做出来!”

他将望远镜一扔,不着调地吩咐道:“这是你最后的任务了。去把那个小东西打下来,能拦几个是几个。”

“十分乐意。”

樱舞的说话声澹得听不清晰。说话间,女子的身体竟散去了。她化作了无数片樱色花瓣,随着山风飘出神社的鸟居,迎向了远方的飞艇。

联通世界里侧的入口快要开启,时雨亘弥静静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他算了很多,但最后的这点时间却是谁也无法把握的。

到头来还是赌博,将结果交给运气,交给无人知晓的概率。

“真是可悲的一生呀!”时雨亘弥笑道,“命运永远罩在头上,就算到了最后的关头,也没什么东西能真正握在手中。这世上的人们能掌握的只有一样,那就是他们终将面临的死亡。终一,看那樱花!”

时雨终一依言照做。他看到富岳山脉被染成了一片澹雅的粉红,像是漫山遍野都开满了樱花。

“很漂亮。”

“那就是零岛了!不知何时将会开放,不知何时将会凋零,只来得及在转瞬即逝的时间内绽放出光彩,让死亡成为人生中最壮美的一幕。”时雨亘弥玩世不恭的眼中带着一丝说不清楚的神色。“身不由己呀,樱舞。正因如此,你才是零岛的神明。”

他摘下帽子,在指尖转着。“不看看樱花吗,隐律主?”

黑衣的创界法使仍木讷地站着,没看樱花,只无神地看着他。

“亘弥,加油。”

“我还是更喜欢你以前桀骜不驯的做派。”时雨亘弥扣上帽子,“你现在可真是……我任劳任怨的好友了。”

·

“前方侦测到高能量反应。”莫垣凯端着播报员的腔调说。

“辛苦你汇报啊大哥我已经看到了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公孙策硬生生用白质将飞艇裹了起来,不这样做他们就要从天上跌下去了。在半分钟前事态还一片大好,各方追兵被队友们挡住,三位女性好友开着巨大机器人大战赤法师,俨然一片动画最终回的热血景象……

然后他们就看见铺天盖地的樱色自山顶向下蔓延,在几个呼吸间就从山峰处卷向了半山腰的飞艇。每一片樱瓣都犹如刀锋般锋利,仅一接触就让飞艇表侧千疮百孔!

他见过这能力,这是忍军首领·樱舞的无常法。可这次她展现出的能力范围太广了,众人连她的本体都未察觉,仅能见到弥漫樱色将视野遮蔽。

“两位显现法使想想办法把她的领域互灭掉可以吗?”公孙策扯着嗓子喊道。时雨零焦躁地说:“我已经在尝试了!她根本就没用领域,这花瓣是樱舞的通神!”

“谁家通神这么大面积?!占据了主场地利的败水坏兽都没这么大范围!”

出云理奈站了起来,她神色复杂地说:“花姐当然有主场地利……这里可是她的神社啊。”她向时雨怜一伸手。“拜托了,时雨怜一!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代价由咱来支付,给咱3分钟的全面强化!”

“代价是3分钟后失去战斗能力,回报是3分钟的全面强化。”时雨怜一干脆利落地举行交易,他随即闭上双眼,用超能力沟通起忍者的心灵。

他感受到了忍者的藏身之处。樱舞的心灵就在这片樱瓣的中央,在登山长阶的第一座鸟居之下。

“代价是3分钟内无法自主行动,回报是3分钟内无法散去身形。”

金灰色的光芒在天平上闪过,咒天平的力量沿着因果的线条起效。飞舞的樱瓣一停,在山道中央凝聚为女子素雅的身影。超能力者造出一块白质盾牌丢给巫女。“师姐加油!小心别被裙摆绊倒!”

“赌上咱这月的零花钱,绝对不会让她阻拦你们的!”

理奈接过盾牌,自飞艇边缘一跃而起,冲向山上的巫女。樱舞抽出腰间长刀,令刀刃化为樱瓣卷起。理奈将盾牌背到身后,并不用于阻拦。她甩出一张写有“盾”字的符咒,令纸片迎风舒展,化作盾牌的模样。

小巫女抽出长棍一点纸盾,让自己在空中调转方向,同时令盾牌迎向死之樱花化解攻势。时雨怜一的能力加持让她变得前所未有地轻盈,只两方交手的间隙,她就落在了樱舞身前。

怪不得时雨终一刚刚撤退那么快。理奈心想,这能力方便过头了。

樱花变回刀锋,樱舞收刀入鞘,摆出居合的起手式。她并未第一时间出刀,而是微笑着看向过去的朋友。

“你换了衣服。”

理奈今日的确换了一身打扮,一身很不适合战斗的打扮。她穿着灰色的衣袍,头戴耀眼的金冠,显不出青春少女的气质,却带着神职人员专有的肃穆玄奥。这是她在集愿祭上曾穿过的衣衫,传说中尹豆能卖自黄泉归来时的神服。

“好歹咱也是个巫女嘛……!”

理奈丝毫不敢懈怠,在说话的同时甩出棍棒。女忍者一点没有与她闲聊的意图,在巫女刚开口时,武士刀便以闪电般的速度出鞘!雪亮的刀光在空中留下半圆形的残影,多节棍的中段在千钧一发之际防住斩击。

“domo,出云=san。我是零岛的忍者,樱舞。”

“好好我是出云理奈——连山崎都伏法了,事到如今还要自称忍者吗?!”

武士刀与多节棍在说话时数次碰撞,不到三米的空间内火花四射,兵器搅动的劲风如鞭般强劲,仅是碰撞的余波都足以打得人体生疼。

“我很喜欢这份职业。”樱舞将刀尖略微下垂,引巫女伸棍探去。她借着巧妙的法门将武士刀向下一按,接下长棍,随即刀锋调转,以电光火石之势向上挥刀!居合道中的秘传技由她信手沾来,轻松得像是理奈主动将脖子送到了刃下。

“嘶——!”

理奈倒吸一口凉气,她的脖子以一个极为变扭的姿势后倾,长棍末端随劲力变形,铁链带着分离的棍节自下方弹出,在躲避攻击的同时逼退樱舞。多亏了咒天平赠与的强化,现在的她能够跟上女忍迅捷的攻击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差点就被一刀秒杀了!

理奈额头直冒冷汗,她虚张声势地说:“只靠空手道,可无法将咱击倒!”

“你变强了,理奈。”

樱舞遗憾地收剑。她本想为过去的好友留一条性命。

她将长刀反转,插入地上的泥土。樱舞这次却不换上忍装了,她仍旧穿着那身和服,如吟歌般说道。

“生者必灭,盛者必衰。”

听不到一丝声响,只见樱瓣静静落下,纷纷扬扬。荒芜的山坡上一瞬长满了樱树,那数目比他们在筑紫岛看过的还更为惊人,热烈得犹如樱花的终末。

白发白衣的神明闭目,独自立于樱海之中。

“寂相·显现,寂刹那樱满开。”

第七十九章 苇原神话大战(4) 大和岛的苇原城是零岛的首都,当代的零岛人大多将其当做巨型都市的代名词,却少有人知晓它在过去的名号。

在零岛尚未一分为三之前,苇原城就已经存在了,那时它的名字是丰苇原千五百秋瑞穗国。神明端坐于玄奥的涡流中,死者魂归晦暗的黄泉下,而人类们则居住在地上,生活在涡流与黄泉之间的夹缝。起初夹缝中没有房屋,一片荒芜,是古老的神明建立了苇原,将它赠与地上,作为人的国。

这国度由神明所立,自然也归神明所有。那神既是苇原之神明,也是人类世界之神明。因此神官们以一个威严的称呼尊称她的名:国作大己贵命。

平民百姓们记不清这样复杂的名字,便又取了另一个简短好记的称号,在供奉时叫她“大国主”。

“这就是国作大己贵命大人的由来,各位是否仍有疑惑?”

“没有!”西朗·电子的程序员们整齐划一地答道,连光头上的反光度都亮得差不多。带队的部门经理古桥搓着手,躬身笑道:“十分感谢您的讲解!”

黄泉神社的神官满意地点点头,又为他们讲解起狐狸神(御馔津神)的由来。古桥猜测这位神官以前是混黑道的,否则没理由前几天刚被砸进赛钱箱里一副要断气的样子,今天就精神抖擞地回归了工作岗位。

古桥又想起五天前那事了,想起了那帮恐怖的机车暴走族和那三个从神社出发的年轻人。如今回想起来,他确信自己目睹了某件事的开端,那必然是他这一生都接触不到,也不该接触的事情。想到这儿,古桥心里有些莫名的恐慌。

他等神官又讲完了一段,以恭敬的态度笑着发问:“失礼了,神官大人。请问今天……是我们启程回苇原的吉日吗?”古桥生怕黑道神官怪罪,赶忙补充道。“大家都很想念本社了。”

黑道神官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说什么,伸手拉开了窗帘。

古桥与程序员们此刻都站在黄泉神社的内殿聆听教导,这窗户正对着北面,朝大和岛的方向。他们远远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aieeeeee!”

老实本分的程序员们全员惨叫!窗外的世界像是被无形的刀刃一分为二了,一半是猩红色的血幕,一半是银白色的圣光。两股莫名宏大的力量分割了天空,在分界线处激烈地纠缠。那力量的争斗是如此凶勐,令他联想起野兽的撕咬,犹如两只足以吞噬国度的凶兽在零岛上空缠斗!

神官澹定地拉上窗帘。“古桥先生啊,你也看到了。苇原城今日有超弩级气象灾害,等到灾害过去,各位就能安全地回到家乡了。”

“aieeee……”古桥哆嗦着说,“那是,气,气象灾害?”

神官像黑道大哥一样使劲拍着中年男人的背部,和善地笑道:“当然是气象灾害!各位的技术帮了鄙神社那么大的忙,我们怎会欺瞒您呢?”

帮忙?帮忙为啥?他们过来做的项目不是改善风水,招揽顾客用的大型赛博·电子阵吗?

这时候神社正殿的方向响起了阵法开启时的提示音,声光效果大得他们隔着墙都能感受到。

古桥告诉自己绝不能再想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爱操心的中年社畜双手合十祈祷,他一边庆幸自己把家属带来出差的正确决策,一边为那几个看上去就跟这事有关的年轻人祈祷平安。

他并不知道,从黄泉神社出来的年轻人之一就正与建立苇原的神明对峙。她的脸色很差,简直面如死灰。

·

“寂相·显现。寂刹那樱满开。”

她的耳朵不会欺骗自己。樱舞的无常法是寂相,但这听起来太荒谬了。

樱舞的真身是国作大己贵命,这是理奈昨日从奶奶处得知的事实。她会成为武会·军锋的忍者,是在上世纪末的秘密战争中,由零岛的大人物们设计的极端计划的成果。

这其中涉及诸多势力间的隐秘交易,理奈对此毫无兴趣。她只明白一点,国作大己贵命是象征着零岛的神,她的无常法怎么说都该是命运的祸相,而非死灭的寂相呀!

“为什么会用寂相的无常法?!”

樱舞探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

“这个国家正在走向灭亡啊,理奈。”

她轻柔地开口,明明面对着巫女,眼神却像穿过了她的身体,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在深渊中挣扎的人们早已麻木,上位者的决断一错再错,无限的悲剧造就了赤色的恶魔,将悲伤与痛苦回馈与令她诞生的国。”

樱花缓缓落下,理奈赶忙以长棍回旋防护,却未感受到一丝冲击力,仿佛那真的只是凋落的花瓣,随风落下,融入棕色的泥土。

“大家都不再看向未来了,只是注视着终末。以死为代价达成的不是壮举,不过是一场灿烂的烟花。”樱舞吹落花瓣,“我的心相,就是零岛的现状。”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呐……!”

她所熟悉的伏见花,那个幼时常带着她游玩的年长好友,是绝不会说出这般莫名的话的。樱舞究竟在想什么?

樱舞的心相怪异地改变了,她反复强调自己是神明……大国主当然是八百万神之一……匿神……是心愿吗?

“你站在时雨亘弥那边,是为了实现心愿吗?”

“我早已没有了心愿,仅余职责。”樱舞垂目,“这个国家要死了,就由我来为它送葬。”

理奈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她手中的多节棍突然诡异地轻了,像是一部分重量莫名消失了一般。她以势大力沉的一击暂时吹散花雨,细心观察起多节棍的外侧。

她的兵器是以神社中的桧木树芯制作的。这树木枝干上常年系着注连绳,作为联通内外的分界,受神官们日日供奉礼敬,天然就有着守护的心意。然而树长得没人长得快,砍一棵就少一棵。这一根棍棒早从理奈奶奶那辈就拿来做了武器,是一代代传承下来才到了她的手里。

理奈一直很爱护她的兵器,定时定期找工匠做保养维护,可这根历史悠久的棍棒却在今日损坏了。多节棍光滑的白色表面此时发着不健康的暗黄,使用最多的棍头凹陷软塌,像是腐朽的树木一样。链接棍节的铁索表面暗红,像风化了一样哀鸣着碎裂!

理奈咬牙收起棍棒,顾不上心疼兵器,她将多节棍缩小至与身等高,从背上拿下白质盾牌,硬顶着死樱的攻势向前。

“就是快要完蛋了咱们才要拼命救国呐!这样简单的道理还要咱说吗?!”

数十把提前准备好的纸刀射向忍者,却连她的发丝都未能触及,落到了地上。过快的速度让樱舞看上去像是瞬移般缥缈,死樱在她手中化作一把光般的武士刀。

“神明遵循的……”樱舞举刀,“是祸津神大人的理。”

理奈将身体藏在盾牌之后,以弯弧的棍头攻击,她谨慎得像是古战场上的长枪兵。多节棍的棍头处贴着一张无字的符纸,只要触及就能复制对手的能力。理奈清楚实力的差距,因而不求胜敌,只求拖延时间。只要别让神明大人阻止山头上的行动,就是她的胜利。

可理奈的盘算落空了。白发的女忍未曾后退一步,她生生以左臂挡下了棍棒的摔打,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挥刀斩击!

理奈满心认为白质盾牌能帮她挡下至少一击,这信心来自于列车上的短暂交手,那时公孙策的白质挡了樱舞数次攻击才被击破。可这次她的预判错了。死樱之刀在与盾牌相交的前一刻散去,零碎的花瓣在盾后重聚为刀锋,斩向她的胸口。花瓣凝聚的兵器是无定型的,她早该想到这点!

眼看刀刃就要将她的上半身一分为二,理奈当机立断将盾牌丢出。白质盾像墙壁般推前,巫女借反作用力退后,她的身体与死樱刀刃错开了些许,仅有樱色的刀锋自皮肤上划过。

“咕……”

理奈下意识将新的符咒贴向伤口,想趁机复制一份樱舞的力量。可掌间传来的触感却完全不对。她没摸到自己的伤口与血液,只觉得衣袍下的肉体松弛得异常,皮肤皱纹密布像是古稀之年的老者。

她的身体突然失去了力量。不是疲劳,而是从骨子里渗出的虚弱。理奈发现自己竟然连兵器都握不住了,往日如臂指使的棍棒在此时显得那样沉重。理奈两腿一软,瘫倒在地,巫女黑亮的发丝竟一瞬间变白了,干枯得犹如野草。

理奈看向手中的符咒,逐渐浑浊的视野中,依稀可见到符纸上金光闪闪的“衰”字。

老化……衰老……生者必灭……

她理解了樱舞的显现。与通神时那锋利的樱瓣不同,她的显现没有任何物理上的破坏力,但却会让一切走向衰败。木头腐朽,金属老化,数十年的时光在樱花飘落的刹那间掠过,令青春美好的少女变成鹤发童颜的老媪。

死亡是一切有形之物的终点,是必将来临的终末。

理奈无力地跌落在花海中。这就是结局了,她借了友人们的力量,想方设法设下陷阱,却只与对手真正交手了一合就迎来了败北。因为她的对手不仅是技术精湛的忍军首领,更是与人类的肉体合一的神明。

樱舞没有为对手留生路,她出一刀是因为一刀就已足够。急速衰老的肉体让理奈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哪怕咒天平为她加持了全方位的能力提升,那也需要有发挥的基底。巫女到现在还未断气纯粹是因为她还年轻,因而死亡离她距离尚远,还有几个呼吸才会来临。

“……”

樱舞看到曾经的友人向前伸手,轻轻攥住棍头的符咒。少女曾经光滑的双手如今萎缩得不堪入目,深色的松弛皮肤挂在手骨上,衰朽的指节缓慢地弯曲着弧度,她的动作是那样艰难,透出骨子里的不甘。

理奈看着不太在乎,其实一直都是这样要强的。她想学习大家的长处,想让自己能在任何时候都起到作用。这份渴望让她成了空相法使,有了多面玲珑的真言符咒。

这无常法的基础是她从老师那学来的道理,天极说言语中蕴含着奥秘,武者在出拳时高呼,无常法使在运用能力前宣言,就是为了将心中的情感通过语言化作真实的力量。可到头来语言终究是抵不过实际的行动,通神再怎么花样百出,也胜不过显现的一刀。

一个前途大好的女孩就要这样死了,诸行·无常,不外如是。

“这也是,她所编织的命运吧。”

理奈先前问她的心愿,可她早已没了自身的心愿。

六大社祭祀的直神们也是匿神,他们也会有心愿,只是它们的心愿在人们的祭祀下转变为了某种更高的“理念”。就如御馔津神要让商业繁荣,她不会阻拦商人们赚取钱财的行动;尹豆能卖会为善良者给予好运,她不会对恶人施加恩惠。这是神明们存世的理,也是他们无法违背的规律。

大国主是零岛的神,象征着国家本身。零岛要灭亡了,她的心相就变做了寂相,零岛的首相给了她指令,她必须要依言照做。一个国家当然要听从统治者的指令,零岛的化身自然要服从零岛首领的命令,过去如此,往后亦然。

创造国家的神明却要反过来听从人类的指令,这是多么荒诞啊!可樱舞坦然接受了这一切,因为这就是零岛。无论是八百万神还是人类,一切生命不分高低贵贱,永远受着命运的操控。所谓的自主与自由从来都不存在,祸津神端坐于涡流之中,为每一根丝线都做好了安排。

人人都身不由己。

“你也一样,是因为神社的安排才会来到此地啊。”忍者轻叹。

她不再驻留,而奔向山顶,要为零岛之主尽最后的力量。

“咱可是……因为自己的意志,才会站在这里的!”

可这时樱舞听到了声音,本不该存在的声音。那声音清脆,带着青春少女独有的活力,听不出一丝衰老腐朽的暮气!

“咱作为区区一个通神法使,哪里有什么作为战斗力的必要性?”女孩惨兮兮地笑着,“说实话,在离开筑紫岛的时候咱就早该回去了。但是咱还是一路跟着……因为想帮上他们一点忙呐。单看着那几个笨蛋单独闯来苇原城,还算什么朋友呐!”

樱舞警惕地回头,她第一时间扬起死樱之雨,令衰败的力量如浪般卷向女孩。可理奈的身侧凭空出现了一道金光。温暖的光芒将花雨逼退,这力量驱散了死樱的影响,让少女重新恢复了活力。

理奈像只小狐狸般狡黠地笑着,她的手中握着那张粘在棍头的符咒。白纸上缓缓浮现的字迹并非是代表死樱的“衰”,而是代表其真身的“国”!

“献出的贡品是这一场战斗,得到的回报是大国主的力量,过程中的言语寄托于符咒之上,祭祀,也即神明的交易,就这样成了!”

在战斗开始时被樱舞轻松躲避的纸刀同时散开了,每张刀字符中都另藏着提前写好的文字,这些文字组合在一起,便是祭祀大国主的咒文!

“理奈……!”

樱舞同样是专业的巫女,她立即明白了小巫女所做的一切。理奈用自己的无常法代替了应有的言语交谈,将两人的战斗本身化作仪式的贡品,这张空白符咒带着她的力量回到理奈手中,在象征意义上就标志着交易结束,祭神完成!

可这样强行的交易也仅能起到象征性的意义而已,那不会给理奈带来实质性的力量,仅意味着她本人的认可……

樱舞反应过来了,她要的是大国主的认可!

“神明大人不方便做的事情,就由咱这个巫女代行吧。咱们神道的人们本来,就是为了这事而存在的呐!”

理奈双手一合,将符咒拍在手中。

“黄泉神社巫女出云理奈,肩负六大神社御神体之力,任尹豆能卖巫女之职。今时今日,零岛处于生死存亡之境,万千民众之性命危如累卵。”

“祸津神的大巫女,执掌好运的良善之神,自黄泉归来的尹豆能卖!请将您的魂灵降于我的心灵,将您的伟力给予我的肉体,于覆灭之际拯救国度,终结两千年之祭仪!”

·

这个时刻,筑紫岛的六大社中齐齐亮起了巨人般的虚影。六位古稀之年的神主坐于电子阵法的中央,与神官们一同向阵法中输送自己的力量。

从最北端狐狸面貌的商业之神开始,再到武士打扮的战争之神,忍者打扮的隐秘之神,文官扮相的文脉之神,乃至白服白发的大国主神,所有被众人所知的神明都在今日降临了世间。神明的虚影们随着信仰与力量的注入而逐渐凝实,真正成了顶天立地的神像模样。

这就是七曜神道准备至今的决战手段,借助神明力量的降神。这秘术需要达成神明的认可才可发动,如今,理奈的冒险补上了最后一片拼图,让整个降神仪式得以完全发动!

最后一位站起的神明立于最南侧的黄泉神社,她是执掌好运的尹豆能卖。筑紫岛的其余五位直神依次迈步,融入金冠灰衣的虚影中。

那温婉的女神自零岛最南部起身,她迈过筑紫岛的森林,越过大和岛的荒漠,自外围区走向苇原城的中心。

她自空亡与威尔的战场中走过,抬袖赠与断罪之枪一份金光,又对赤法师撒下一片灰云,引得妖邪恼怒的叫嚷。

这行动像是心血来潮,她做完这些就继续迈步,来到了巫女的身后。尹豆能卖的虚影融入了理奈的身体,仅一个呼吸的时间,女孩的神色就变得与过往截然不同,少了一分活络,多了一份稳重。

“尹豆能卖……”

理奈,不,尹豆能卖伸出双手,如年长者般抱住了白发的神明。

“老友啊,你早已经尽了你的职责。”

尹豆能卖轻拂过樱舞的发丝,她的手臂像虚影般穿过了忍者的躯体。尹豆能卖抽出手臂,她的掌心中握着一团深灰色的力量,那正是限制着樱舞的禁锢,也即她的理。

禁锢在好运之神的掌心化作灰色的花瓣,随着山风起舞,融入到了纷纷扬扬的花雨中。

“睡吧。醒来之后,一切都将不同。”

樱舞笑了,笑得那样美丽。她闭上双眼,倚着尹豆能卖的肩膀睡去。

无数樱花散去,山坡重归荒凉。尹豆能卖放下沉睡的神明,走向山头。

富岳山的顶层有异光撒下,无数光点在另一个世界中闪烁……

宛若星空。

第八十章 最后的赌注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是我的克隆体?”时雨亘弥说。

时雨终一低头思索了一番。

“没有。”他平静地开口,“但我之前独自进行了调查,因此早就知道了。”

“啊~~~”时雨亘弥了然地点头,“不愧是我的儿子,真不愧是我自己。”

他缩头坏笑,活像个跟儿子讲荤段子的恶趣味老父亲。“那你怎么还不反水?”

“……”

时雨终一的手中凝聚出正义之剑。他用刺剑的尖端指着“父亲”的脖子,剑尖微调着位置,似乎是在找一击毙命又不使人感到痛苦的最佳角度。他似乎终于找好了方位,正义之剑闪电般上挑!

剑刃没碰触到亘弥的皮肤,擦着他的发丝划过。时雨终一扬起剑柄,不轻不重地向父亲的头上来了一下。

冬。

“啊疼疼疼!”时雨亘弥抱头惨呼,“你这不孝子!”

“我也是有情感的,父亲。”时雨终一一本正经地说,“事到如今您还怀疑我,这让我感到很伤心。”

“你还真把我当你爹啊?”

“您给了我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环境,还让我掌管您的生意。您给我讲故事,带我看电视,听歌,还带我去过游乐园,让我和哥哥姐姐们交流……您让我过得很幸福,那您就是我的父亲。”

时雨亘弥翻了个白眼:“喂,这就够啦?血缘关系呢?”

“父亲这个词汇代表的不仅是血缘吧。”时雨终一说。

“说得也是……”时雨亘弥打了个哈欠,“血脉相连什么意义也没有啊。”

他的眼神一片迷茫,空洞得像是垂死者的双目。身体的各处都以极快的速度融化又复原,在咒天平的力量下重复着治愈与咒杀的拉锯战,每时每刻都像在地狱里一样痛苦……好在,他早就适应了这种感受。

时雨亘弥有气无力地抬手,拍向他身边的隐律主。

“赤法师被断罪之枪拦住了,你可以滚了。”

他的手在隐律主的脸上拍着,一下又一下。啪,啪,啪。力道越来越重,声音响得快赶上掌掴。是个人都会因此而感到恼怒了,哪怕是至交好友也不能这般捉弄。

可黑衣的创界法使不见任何动作,只静静站在那任他羞辱,口中机械地答道:“我的任务是……”

“要点脸吧,老东西。”时雨亘弥冷笑着说,“好歹是个创界法使,还真心甘情愿地当起无相的木偶了?我都替你感到丢人现眼。”

“亘弥……”隐律主木然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时雨终一细心观察着父亲的表情,他总觉得亘弥说这话时带着讥笑之外的情绪,眼中像是藏着激烈的火,那不是仇恨……而像是愤怒。

可就在他有了这般联想时,时雨亘弥眼中的情感却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他的面上再度挂上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用老友般的语调亲切地说道。

“你的任务完成了,现在离开吧。”

隐律主不再多言。他站起身来,走向神社之外,隐入山中的丛林。时雨亘弥呼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轻松。

“父亲。”时雨终一欲言又止。但他终究藏不住话,还是坦诚地问道:“他们是您的朋友吗?”

“你觉得是就是。”时雨亘弥笑道。

他揉乱了终一的头发,又恢复到了平日那副无情的态度。

“他们进网了。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公孙策拔剑。别让时雨怜一咒到我。不用特意针对时雨零,她没有用处。”

“了解了。”

“权限转移的时机交给你定。”

“了解了。请您拿好。”

时雨终一将空相法发动,他将那遥控器般的统合终端交给了时雨亘弥。

管家般的青年再次握住了正义之剑,他走出神社,向进入射程的赤色飞船斩出光辉的一击!

·

“弃船斩首!第一时间宰了他!”

公孙策一马当先从破损的飞船上跃出,带着两位队友冲向不远处的神社。

长长的山道顶端是被烧得漆黑的鸟居,鸟居后是灰扑扑的地面,碎裂的砖石,以及在火灾中烧毁的本殿废墟。破坏飞船的剑光从神社入口处射出,时雨终一就站在门口,单手持剑,严阵以待众人的到来。

“怜一,对时雨亘弥下咒!”

“我尝试过了,但我联系上的始终是时雨终一。”时雨怜一面色严肃,“联系被转移了,这是……灵寺的能力!”

公孙策用念动力拖着两人下坠,他用白质牢牢阻挡着正义之剑的射击,尽全力拉近时雨终一的距离。三人在四溅的光雨中下落,与时雨终一的距离拉近到约百米。

这次管家打扮的青年脚下踩着极具帝国风格的阵法,光芒结成的丝线自他的足下生出,隐隐成了个如罗盘般的图桉。这罗盘内里是顺时针旋转的八卦与天干,外侧却少了应有的地支与节气,只是延伸出密密麻麻的丝线,如蛛网般遍布整片神社的范围。

公孙策对这玩意有些印象,他以前接触过相关的杂学。

“这什么……四柱神煞半成品?”

四柱说的是人出生的年、月、时、日,以古时的天干地支纪年法表示出来,每柱又可分为二字,就是帝国民间俗称的生辰八字。神煞则为吉神凶煞,传闻是与四柱作用共同影响命理的星宿,以前的算命师、风水师就靠这些玄之又玄的数来占吉凶。

这玩意过去曾经风靡一时,后来随着帝国推行反迷信弘扬现代化的进程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现在年轻人早不信这个了。公孙策都没想到自己能在零岛看见这么个半成品,还是零岛人设计的算命图。

“不错啊,少年。没想到你还认得这个!”时雨终一的身后传来了某人兴致勃勃的声音,“四柱神煞,星宿命理,这是永光拿来算命的玩意。我帮灵寺设计显现的时候略作改动,以我意代天心,人运占国运,做出了这个四柱乾坤网。虽说丑不拉几毫无美感,但好歹还是很实用的!”

公孙策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就伸手刺向自己的胸膛,他绝不打算与时雨亘弥多说废话像个傻子一样等他的后手,他要一口气拔剑把这混账彻底斩杀。

可他的手臂却僵住了,像被控制了一样动弹不得。公孙策注意到远方的时雨终一做出了与他相同的动作。时雨终一缓慢地将手拿开……而公孙策的手也随着垂下!超能力者立即改变了思路,他用念动力与白质砸向自己的胸口,可这回他的攻击却都打偏了,犹如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般与他擦肩而过。时雨怜一刚想帮友人解围,却发现自己的动作也僵在了原处。

“行动控制与攻击转移?!”

“还有一定范围内的未来预测,但没有任何的攻击能力。”时雨终一有问必答,“本质上都是对因果线的操纵,必须要提前布置好阵法,在特定的地点才能发动。因此,在刚刚打招呼时我没有用灵寺姐姐的能力。”

时雨零一手一个抓住无法行动的队友,用影苍兰的瞬移接近敌手。四柱乾坤网的能力似乎无法限制影中的移动,因而时雨零的战法取得了积极的回报。可时雨终一在察觉到这点后便加大了正义之剑的输出,剑光斩断树木,破坏木墙,让神社之前的遮挡物荡然无存。

“咳……!”

时雨终一在挥剑时止不住地吐血,他的身上不断出现一道道狰狞的伤口,又被同样的力量治愈如初。时雨怜一的脸色比他的弟弟还要更差,因为在咒杀他人的同时,他自己也需付出代价。

“时雨终一!”时雨零大喊道,“你——”

“我心甘情愿为他而战。”

时雨终一竖起刺剑,正义之剑的剑尖爆发出刺目的闪光,空相法的剑光如激光炮般射向三人!

公孙策做出厚重如山的白质坚壁,他用念动力硬顶着障壁向前,像一头蛮牛顶着墙壁。攻击的方位会被扰乱,那就做出没法微调的全方位攻击!他压迫着脑中的精神力,强行在远方做出第二堵墙壁。

“时雨零!”

“下位者无法控制我的行动!”

水仙微弱的力量让时雨终一的动作僵直了一瞬,时雨零趁机带着三人藏入影中,出现在第二堵障壁之后。如今三人终于真正来到了时雨终一身旁,他们就站在神社的门口,能望见废墟中央,白衣男子嘴角莫名的微笑。

“真不错!”时雨亘弥愉快地笑着,“怪不得我的小公主会看上你,看起来这么文静,实际却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嘛!”

公孙策没有行动,他动不了了。时雨终一在他们近身的一刻放弃了治疗自己,他将咒天平的力量全部用于限制三人的行动,又用四柱乾坤网对时雨怜一下了第二重的咒缚。诅咒的威力与距离相关,三人来到了他的身旁,也意味着他能够下达更加狠厉的诅咒。

时雨终一的七窍不住流着鲜血,沉重的伤势让他面庞失去了往日的优雅,显得无比狰狞。他已经站不住了,不得不用刺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否则就要因重伤而倒下。

可他还有意识,时雨终一注视着三位“敌人”,眼中没有敌意,仅有无奈。

“我知晓他作恶多端,可他从来都没有亏欠过我。”

时雨终一苦涩地笑着,这机械般的青年,此时看上去却与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他是我的家人……我的父亲。”

这就是他战斗的理由,这就是时雨终一强大的来源了。他爱着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父亲。这份爱比任何感情都要沉重,强大,以至于能作为合一术式的基础,让他发挥出远超任何兄弟姐妹的力量。

公孙策快被这人气吐血了。他想说你被洗脑了你被算计了你老爹是个他妈的天字第一号人渣,可时雨终一明知道这一切却还选择助时雨亘弥一臂之力,为此把命都要豁了出去,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四柱乾坤网的提前设置,时雨亘弥选择的无常法搭配与战术,逼近到最前方才给予的这一击……一切都发展的自然无比,让他们落入了动态不得的尴尬境地。或许半分钟后理奈或忍者们就会赶上来,或许时雨终一再过几秒就会撑不住彻底倒地,但现在,仅限这几秒钟内,他们却当真无能为力!

时雨零和时雨怜一没有说话,他们已不想再和这人渣说上任何话语,只想在脱身的第一时间打爆他的脑袋。仅有公孙策因膨胀的怒气而怒吼。

“你妈的!时雨亘弥!”

时雨亘弥仍坐在赛钱箱前,面上没有一点因自己子嗣重伤而产生的情绪。他拖着腔调说道:“第一次尝到身不由己的滋味?你要适应,这就是零岛!”他高声笑着,“说来你生气做什么?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吧,这不是我们时雨家的家庭问题吗?”

“你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混账事情!

时雨亘弥恍然大悟。

“啊,原来是同理心与正义感!很好,我喜欢你这样热血的正义青年!”

他拍掌大笑的身影,一瞬间在公孙策的脑海中与过去的时雨零重叠了。

“在这残酷无情的世界之中,你竟有勇气将爱分给与己无关的他人。这是何等的天真,又是何等的勇敢啊!”

时雨亘弥的身后,神社的本殿如波纹般震荡起来。这怪异的现象从他的背后扩展至整座山头,让一切都变得犹如梦境般扭曲。时雨亘弥像是早有预料,他并未感到多么惊奇,却很带着股得意的劲头,如炫耀般说道。

“好奇吗,想知道我在做什么?所谓的祸神祭,是给虚光之龙的供奉。说到底这玩意是个保险机制,并不是说不供奉就一定来,只是说举办祭典她就一定不来而已。所以为了让这个到来变成确定事项,我可是伤透了脑筋……怎么办好呢?”

“打乱地点与时间,尽可能简化仪式。特意凑出缺陷的贡品,不收集尹豆能卖的力量,以免这个最初的主办者从中干涉。”

“但这样还不够保险,我要想出一个一定能让它过来,让它怒气冲天,不惜亲身降临也要先杀了我的办法。所以,我亲自代替了巫女的职位。”

时雨亘弥竖起手指,他的指尖上亮着一点金光。

那是理应献给祸津神的,名为直毗的好运力量。

“就由我这备受神明厌恶的家伙,亲手将今年的供奉交给虚光之龙!”

实在的世界在扭曲中破碎了,一道狰狞的裂口在时雨亘弥的身后裂开,那裂缝贯穿了山脉,撕破了天空,扩展出零岛之外,在呼吸间覆盖了水蓝色星球约七分之一的面积。裂缝之后的世界宛如夜空,有无数耀眼的星辰闪烁。

时雨亘弥的手中亮出了一件他绝不应该持有的物件,那神似遥控器般的物品是时雨终一的“时雨计划统合终端”,是能调用所有时雨力量的无常法。

白衣男人伸手按住帽子,他看向自己的“孩子”们,眼中满是赌徒的狂热与凶煞。他的双眼赤红,呼吸急促,像一个沉醉于赌博的狂人盯着最后一盘赌局的开幕。

“零,怜一!爸爸最后教你们一件事情吧!以小博大是这世界上最艰难的赌局,要想有一点胜算,就要将自己的所有都当作赌注。押上你的金钱、地位、力量、未来——还有你的命!”

束缚三人的力量一瞬间消失了,时雨终一主动解除了所有无常法。他倒在血泊之中,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秽津日·咒天平……权限转移。”

于是天平鬼影从他的身后离去,立在了时雨亘弥的身后,那是他的父亲,是时雨计划的发起者,也是另一个“时雨终一”!

一道金灰色的光芒从裂缝中洒落,凝聚为金与灰的涡流。那是公孙策曾一度亲眼目睹的涡流,零岛上空命运的具现化。现在这漩涡自虚幻来到了现实,变为了人人都可亲眼看到的巨型天象!

通往无名星空的裂缝关闭了,零岛最古老的神明,名为虚光之龙的伟大存在已经来到了实在的世界之中。悠长的龙吟声自涡流中心响起,连幼童都能从这冰冷的声音中听出她的暴怒。可怖的风压在瞬间破坏了神社的废墟,要将一切吞入命运的漩涡中。那力量让时雨终一残破的身躯卷起,也让近在迟尺的时雨亘弥飞向命运的涡流。

时雨亘弥大笑着张开双手,任凭狂怒的君主将他吞入。在与虚光之龙的力量接触的瞬间,他癫狂地高呼,在赌桌上砸下了一生中最后的重注。

“代价,是我的生命与一切!回报,是消除虚光之龙的残留心念!”

这是咒天平所能达成的最为强大的交易,因为一个人能付出的代价,永远无法胜过他自己的生命。

时雨亘弥的身体在大笑声中消散,倾斜的咒天平发出一声轻响。

交易完成。

第八十一章 时雨亘弥(上) 传说人类死前会感受到时间变慢,看到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把幸福的悲伤的回忆全部看过一遍,才得以迎接人生的终末。

有人说这是神明的慈悲,让人死得明明白白,不留遗憾。时雨亘弥认为这说法纯属胡扯,神明从来都没有什么慈悲,倘若真是某个什么什么大神做出了这套机制,她为的也不是让人心满意足,而是在死前再折磨人一次罢了。

现在走马灯来了,在他进行交易的时候。他的一辈子在眼前闪过,用接触不良的幻灯片般断断续续的画面,展示着时雨亘弥这男人的一生……

被命运玩弄的一生。

·

时雨亘弥是私生子。

和绝大多数私生子一样,他的诞生来源于一场意外。他血缘上的父亲时雨总古,雨村·制药的前代总裁起初并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孩子,是家族的情报机构在暗中调查后得到了证据,才派遣忍者私下将情报交予了他。

时雨总古是怎样说的?这就不是时雨亘弥能知晓的事情了,毕竟那时候他才不到三岁。那男人很可能是在他的办公室中抽着雪茄,把烟雾吐到那份写着他名字的材料上,然后吩咐着说:“带来当做联姻的材料。”,就这样决定了他的人生。也或许他看都没看资料,只随手吩咐秘书去处理。

这时他血缘上的母亲已经在穷困潦倒中死了。时雨亘弥对这女人没什么印象,那时他还太小,只记得这女人一直以仇恨的眼神瞪着他,像是一切的不幸都是由他带来的一样。

每当想起那眼神他都觉得挺有意思,难不成几十年前是还未出生的他逼着这女人和时雨总古上床的?

无论如何,时雨亘弥得到了现在的姓氏与名字,成为了“时雨家族”的一员。他从贫民窟来到了名利场,从不幸的漩涡踏入了绝望的深渊。

理所当然的,作为私生子的时雨亘弥没有得到所谓的“重视”。真正的时雨们不会特意欺凌他或是折磨他,一者是因为他们有着更加有意义的事情要做,二者是因为他们无需“特别”做些什么,就能在这个弟弟身上品味到名为不幸的甜蜜味道了。

由于先天性的基因缺陷与幼小时恶劣的生活环境,时雨亘弥的身体极为虚弱。那时的他必须借助辅助器材,在专人的帮助下才能真正“走”上几步。他的一切器官都衰竭的不成样子,少年人的身体却仿佛重病老者般脆弱。

医生为他做了全面诊断后做出了两个结论:这病以现在的医药水平无药可救;这病还不至于立刻致死,倘若调养良好,他应当能活到四十岁。

年少的时雨亘弥得知了自己的死期。当时他还没有多么绝望,因为对他而言四十岁还是很久远的未来。他只觉得这病真是很难受,他的“哥哥”们亲昵地拍他一下,那脆弱的骨头就折断了;他的“姐姐”们在饭菜中多加上一点盐、糖或是香料,他就剧烈地咳嗽,以至于无法呼吸了。

这压根算不上什么欺凌,不是吗?他们不过是来和新加入的家庭成员亲近一下,只不过做得“不太小心”。

当时雨亘弥遭受痛苦时,时雨家的少爷小姐们就在一旁欢快地瞧着,说亘弥你要加把劲呀,亘弥你是个男子汉要有骨气啊,你要再多锻炼锻炼身体才会强壮起来,你这样怎么能当时雨家的人呢!

时雨亘弥因痛苦而哭泣,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他在“家人”的笑声中擦干眼泪,像只虫子一样趴在地上,努力摆出与“家人”们一样的笑容。他笑着说谢谢哥哥姐姐们鼓励,谢谢大家锻炼我,我有朝一日一定亲手把你们都杀了。

我说到做到。

那话语激怒了他的家人们,生活中的报复变本加厉地来了。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展现出存在的价值,否则在他成功复仇前,他就要被自己的哥哥姐姐们折磨到死。时雨亘弥像落水的亡命徒一样狂乱地挣扎,向一切他能接触到的知识与力量伸手。

他唯一的机会是为他看诊的黑医三村,他恳求那医生教他知识,一切有用或无用的知识都可以。三村是个好多管闲事的家伙,他答应了。

时雨亘弥借着生活的间隙汲取知识,他欣喜若狂地发觉学习对他而言非常简单。像是对这幅破布袋般身体的弥补,他天生就比其他人聪明上很多,很多。他阅读书籍理解原理,就像常人吃饭饮水般轻松。

时雨亘弥从黑医处得知世间科学的发展日新月异,数十年前的绝症在今日已有了治疗的特效药,他的病在即将到来的下个世纪也极可能会看到治愈的曙光。时雨亘弥说我能活到下个世纪就有鬼了,我能活过今年就不错。

他说这话是故意的。他看出三村还藏着话没说,那是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情报。时雨亘弥至今都还记得那一天,那是夏季晴朗的夜晚,蝉在庭院中的树上长鸣,在死前唱出自己最后的声音。黑医·三村严肃地开口,对他说出影响了他这一生的话语。

“这世界上,还存在有一种与科学相异的技术……叫做无常法。”

时雨亘弥的一生在那一夜改变了。他看到了希望,从不幸中挣脱的希望。

·

有了力量后想要改变处境非常简单。找到一个与时雨总古单独相处的机会,装作不经意地表现他的知识与才华,以他的口才诱导这男人主动问询……

一切都轻而易举,他在“父亲”面前展现出了价值,那男人就自然想办法会利用他的力量。在这方面他们是一样的,时雨亘弥继承了时雨总古的无情与理性。

他在家族中得到了专门的教育,而后被安排去前往帝国留学,去学习最尖端的技术与科技。这时候的时雨亘弥终于能合理接触到里侧世界的情报了。他兴奋异常地寻求无常法使的力量,企图治愈自己的身体。

然而现实再次给了他当头一棒,他没有无常法的天赋。他最高的天赋是空相+4,连通神的希望都没有。

而他的病症早已病入膏肓,区区通神程度的无常法是没有作用的。零岛的忍军首领们擅长战斗却没有治疗的力量,只有七曜神道的神主们为他施法改运,才能看到一丝治愈的希望。

时雨总古不缺钱,但请动敌对组织的首领帮助,要付出远超金钱的代价。

时雨亘弥没有这个价值。

他第一次坠入了深渊。没有什么是比看到希望破灭更加绝望的事情。他想方设法想要逃离苇原城,亲自去筑紫岛碰碰运气。但他从出生以来就一向是这样的不幸,时雨总古早料到了他的癫狂,他的一切都被家族掌控,没有一丝逃离的希望。他表现出了自己的价值,在得到优待的同时也受到了禁锢。

时雨亘弥深思熟虑后走出的第一步棋,此时却成了为自己设好的囚笼。

麻木的时雨亘弥想尽一切办法寻求安稳,可他的身体太脆弱了,连与女人欢爱对他而言都像凌迟般痛苦。床上赤裸的女人每夜都不重样,她们想方设法抚慰他,可他只觉得无趣又无意义。

他发现自己没法像书里写的一样对这些女人倾注爱情。说到底,他也从来不知道爱是什么东西。

心如死灰的时雨亘弥,如行尸走肉般前往了永光帝国。他一天天计算着自己的倒计时,为了活着而活着。

翻书、咳血、上学、入院。每一天都在地狱中挣扎,坚持着让他学下去的动力,只是希望能通过这些知识缓解病痛的折磨。坐他旁边的女同学担忧着说时雨君你握不住笔了我来帮你吧,老教授说时雨同学你现在需要的不是学习而是住院治疗。

他微笑着说多谢大家关心我好得很,我不需要你们的自作多情,这是我的生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他在绝望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某一日放学时他遇到了一个打扮古怪的人,穿黑衣的家伙有一幅孩童面相,目光却内敛深沉。

“你好啊,时雨亘弥君。”

“有何贵干。”

“我看到了你的笔记,以心理学、生物电波和宗教观入手解析无常法的研究。很厉害,你真是此世罕见的天才。”

那是他私下进行的研究,却被这人当面说破了。

“你的困境我调查过了,这并不是无法解决的难题……不过,你也知道的吧?”

“啊啊,交易是吧!说吧,说出你的条件,展示你的力量!”

隐律主向他谈及了许多隐秘的知识,谈及了追求永恒的计划,那极大开阔了时雨亘弥的眼界。他看得出那人眼中的渴望,就像他自己的双眼一样。

亘弥接受了这起交易,他投入了新的研究,认识了新的合作者。

“亘弥何不受线成偶,脱离桎梏早得解脱?”

“阴阳怪气的渣滓!你去死吧,无相!”

“啊呀呀!吼声如雷贯耳,怒相神似明王。好一个忿恨魔头!”

“去你妈的!”

他有时候想想这事真他妈疯狂。这两个家伙丢到哪儿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人物,却和自己一个私生子厮混起来,策划着颠覆世界的阴谋。他们钻研巨龙现象、无常法、还有那神奇的术式,合一的力量。隐律主说那是一切的起源,他想这可能是这家伙为数不多的实话。

他艰难地完成了学业,坐着飞机回到零岛,与他同行的是在帝国认识的两位好友。脱离了密不透风的帝都,来到零岛的他们真正自由了。

在创界法使的力量面前,时雨家族不过是一个笑话。

他一个个地抓来过去的“兄弟姐妹”,令他们与时雨总古跪在一起。他亲昵地与“家人”们聊着往日的琐事,说着他童年时的遭遇,连他们曾讲过的话都一字不差地重复。他为时雨们描述他们将要面临的死亡,那一个个不重样的死法由他亲手所设计,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残酷想象力。时雨亘弥满意地看着“家人”们面上的恐慌,听着他们的求饶。

我说过我会亲手杀了你们。

我说到做到。

第八十二章 时雨亘弥(下) 那一天之后再也没有其他时雨了。时雨亘弥继承了雨村·制药这一家族企业,以及巨联合的议员职位。零岛的旁人看来是他筹备已久用智力与计谋上演了一场绝地反扑的复仇剧,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靠两个同谋者以力压人完成了复仇。

同谋者们的算盘打得叮当响,杀个资本家无关紧要,神官和忍军是一个不动。零岛从古到今都在祸津神的涡流之下,那龙将这岛屿看做了他的国度。凡是在组织内担当重任的无常法使都有着涡流的护佑,敢动一下就会被祸津界盯上,除非是他们自作自受。

“这么说,祸津神也觉得时雨总古该死啊。”

“无论以什么角度看,他都是个恶人。作恶多端的富人被自己的私生子谋杀,这不正是零岛自古相传至今的规则——因果·报应吗?”

时雨亘弥那时认为这话纯属胡扯,要是真有什么劳什子因果报应,那他的过去怎会惨到那种地步?他又怎会患上这身病痛?在他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神明没来救他,如今却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他妈才叫笑话。

“敬你们一杯,谢了。”

“亘弥,饮酒对你而言相当于自杀。”

“我乐意。我高兴。”

结果大仇得报的当晚他因酒精而命悬一线,隐律主差点没把他救回来,现在想想还真有意思。

时雨亘弥的同谋者们在完成承诺后离开了零岛,现在该他为计划出力了。他必须推进时雨计划,为了完成交易,也为了他自己。三村预估的40岁是最理想的状况,现在的他已经衰败到了极限,喝口酒都要把命赌上。到头来还是要找七曜神道做交易,还是要靠祸相法的力量才有希望。

他的依旧痛苦,日日煎熬。但他早已不再哭泣了。越是痛苦越要笑,他一次次在镜子前练习。现在时雨亘弥学会了为人处世的方法,他的面上永远挂着戏谑的微笑,绝不向他人展现一丝脆弱。

时雨亘弥故技重施,一切都跟以前一样。过去他向时雨总古展示才华,如今他向武会·军锋展露智慧。他发现说动这些野心家十分简单,他甚至不需要鼓动他们的情绪,他只要抛出一个点子,一个可能性,被战争的火药味熏晕了头脑的“大人物”们就会主动拿出他的提桉,为他完善细节,帮他提供资源。

他们太急着在将到来的战争前站队了,为此甚至主动联络乌斯特斯的家族以达成了协作。金钱、设备、资料,一切都滚滚而来。时雨亘弥冷眼旁观,他更加确认了零岛的无可救药。那些将战争挂在嘴边的老者不仅是资本家、武士与忍者,也包含了筑紫岛的神主。他们甚至打算将“神明”也作为战力,将零岛之神都当做实验体投入进来。

不过他也不在乎。他不在乎这个国家和这些愚蠢的老人,他只在乎自己的命。如今时雨亘弥站上了这个国家的顶层,他又一次看到了治愈病痛的希望。他有权力,有地位,他的技术对这个国家而言至关重要,没有人能再忽视时雨亘弥的诉求!

可这回又有新的拦路虎出现了。山崎贤挡在了他的面前。

“亘弥,我理解你的急切,可是计划还没正式开始啊。”那老人捧着茶杯,神态祥和,话语却显露出他曾未预想的阴险与狠辣。“我们总要看到成果才能做决定,不是吗?”

“事到如今你还担心我会背叛?!”

“只是一个保险……你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你还撑得下去。”老人微笑,“让我们看到成果吧,亘弥。那时你就是武会·军锋新的决策层,这个国家的一切都将听从你的命令。”

这卑鄙的老东西说动了所有神官,再一次夺走了他的希望。他们怕时雨亘弥卷走了财富一走了之,因而将他唯一在意的事物死死掐在了手中!

山崎贤要成果。无相和隐律主也要成果。他自己延命都需要时雨计划的成功。时雨亘弥发了疯一样投入研究。他亲自设计了所有实验计划的草桉,一个个检查所有的实验体。当他看到实验体的资料时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个孩子,是在他去帝国留学前留下的子嗣。

他儿子的母亲也死了,死于一场重病,像是冥冥中的诅咒。这或许是所谓的因果,但他不在乎。区区血缘联系算得了什么?有天赋就投入实验吧!

实验体的消耗速度很快,人工双相法使的进度非常艰难,他想方设法设计新的实验,用尽一切才学,为这帮实验体倾注了心血。0号是以天极复制品为幌子的合一术式实验体,1号是对祸津界的人工复现,2号复制暝客,3号复制光辉者,4号复制玄织君,自5号开始尝试在复制实验的经验积累上做创新……

实验素材消耗如流水,起步时的消耗远超预定。时雨亘弥意识到自己需要支持者,这非常简单,手头恰好就有一个头脑简单的蠢货适合蛊惑……他略施口才,说些纯净爱听的愚蠢话语,加以科研成果的支撑,就得到了这个忍者与他背后贵族势力的支持。

而在这时,第一批时雨实验体中也有数人达到了通神境。十数年的光阴与艰苦的训练被他的才学跨越了,这是真正的奇迹。

时雨亘弥带着实验材料召开了紧急会议,那些老人看着成果兴奋地发狂了。沿着这个进度下去显现境也不是奢望,甚至人工创界都有可能,但你们必须要履行承诺……你们必须要让我活下去!

山崎贤不得不让步,这老东西无法反对所有人的意见。时雨亘弥飘飘然地坐上了去筑紫岛的飞机,由伏见神社的老神主亲自陪同。七曜神道六大社的神主都在筑紫岛做好了准备,就算他们中的老旧派再不乐意,也要在他的权力下低头,为他们厌恶的敌人祈福。希望真的到手了,他靠自己的才学与天赋,靠命拼出了本不应有的未来!

那一天七曜神道的神主们全都到了场,资深的神官们在旁设阵,力量最强盛的黄泉神社神主,出云绯衣亲自为他引动良善之力祈福。时雨亘弥亲眼看到了那即将落下的金光,他因那力量而痛哭,为自己终将得救的事实而感动。

然而那力量却凭空散去了,在他的头顶炸开了,金色的光像花火一样绽放,没有一丝落到他的头上。时雨亘弥茫然得不知所措,他看到那老妇人的面色阴沉,叹声不绝于耳。

“时雨亘弥,你究竟为了自己而残害了多少无辜的生命……你的身上背负了那样多的怨恨与怨念,你的联系灰得犹如风暴来临之前的阴云!”

老女人的声音刺耳得让他想起了乌鸦,在尸体送葬前窥视的死之鸟。

“我无法为你祈祷,没有人能让你得到幸运。祸津神大人亲口对你下达了判决……”

“你恶贯满盈,罪恶滔天!你,活不过40岁!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现场的了,也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苇原城的了。时雨亘弥只记得自己那天在笑,笑得很大声,笑得撕心裂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又一次,又一次,命运就这样玩弄着他。让他看到希望,却每每在他触及前将那光芒掐灭,让他坠入深渊。这是他的错?他的罪?他不过是想救自己的命!在他饱受折磨时神明不见踪影,而现在那所谓的神却又出现了?!却又要堂而皇之地谈什么因果,讲什么命运了吗?!

“开什么玩笑……”

诅咒他?要把这一切尽数归于我的头上?那些贪婪的老人呢?!那些短视的战争狂呢?!一个疯狂的国家,一群疯狂的人推行了这计划,最后受到诅咒的却只有我一个?事到如今却拿我来当这些渣滓的替罪羊吗?!

“开什么玩笑啊!”

·

0号实验取得了优异的成果,他不光得到了完善合一术式的数据,也有了操纵记忆的资料。三村说得没错,科学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在世纪末的苍穹之灾过后,大批量出现的超能力者在短短十年间令技术突飞勐进。

借助从时雨零身上得到的资料,以及对灵狱界龙种的研究,他终于实现了意识转移技术。时雨亘弥为自己准备了全新的肉体,一具健壮健康的身体。可当他转移了肉身之后,病痛的诅咒随之而来。他的身体飞快地弱化,衰败,让他又恢复到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

祸津神真为他下了诅咒。他出门会遇到车祸,进餐会食物中毒,连喝口水都有可能吞进针头。这诅咒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任他如何更换肉体也不消退。最后那不幸的力量开始直接攻击他的身体,让时雨亘弥的肉身融化成恶臭的黑水。

凭借现在的科技,他早已能治愈当初的疾病。可现在折磨他的却不是疾病,而是神明的诅咒。那是最上级的咒缚,哪怕是祸相的创界法使也对此无能为力。

“说实话,我和无相都没料到这样的发展。”隐律主说,“这句是认真的,我们一开始选你是因为你手无缚鸡之力控制起来容易……但我们都没想到命运王这么小肚鸡肠。”

“啊,是吗。”时雨亘弥轻笑,“没所谓了。”

他不在乎了。

时雨亘弥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某种比求生更加强烈的感情占据了他的心房。

他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落到了今日的地步?时雨家?武会·军锋?零岛?还是祸津神?

都是。他得到了结论。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令他无路可走的罪魁祸首。哪怕其中缺失了任何一个环节,他都有求生的希望,可正是这个肮脏的环境与其中愚蠢的人,将他的一生完全毁掉了。

他要复仇,就像亲手把时雨一族杀光一样,他要亲手向武会·军锋,向零岛,向祸津神,向所谓的命运复仇!

最后的时雨计划开始了,时雨亘弥需要一个帮手。那帮手能让他全无顾虑地去相信,将计划的最关键点托付,与他一起完成真正的复仇……

那帮手只能是他自己。

时雨终一因此而生,时雨亘弥的复仇计划正式开始。一步步辛苦谋划,一次次修正计划,他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

来吧,虚光之龙。

我要把你的国度摧毁,让你的命运崩坏,让你所谓的因果报应,应在你自己的身上!

·

“代价,是我的生命与一切!回报,是消除虚光之龙的残留心念!”

交易达成,时雨亘弥的存在消失了,涡流之中的力量突然一停,像是那即将出现的龙失去了行动的动力。

然而这神社是时雨亘弥早已选好的召唤场所,这里不光有着四柱乾坤网的阵法,也有另一个关键。

那关键的术式就在时雨终一的身上。作为另一个时雨亘弥的他。是时雨计划的开端,也是结束。这术式能令不同的心相合一,而在合一术式最开始进入众人视野中的时候,它的用途是令人类与巨龙合一……

令有心之人占据无心之龙的躯体。

“合一术式,发动。”

一束似曾相识的光照到了时雨终一的身上。他的身体融入光中,众人想尽办法也无法阻拦这已经开始的融合。

时雨终一随着那光芒升入涡流,仿佛圣子归于他的天上。崭新的存在自涡流中降下,刺眼的光芒逐渐散去,露出了她的正体。

她的头颅之上生着六道金色的凸起,犹如君王头顶的异状冠冕,神圣而不可接近;她的身躯是令人联想起鱼与蛇般的细长,两只椭圆形的龙翼自身躯正中延伸,神似天平;她的六只爪极为粗壮,却犹如人类的手部一般灵活,这爪自躯干上无规律地分布,指向天地四方。

她的身上没有鳞片,更没有骨质,因为她身躯的一切都是由光般的丝线构成。那金与灰的线条织成了这怪异的龙身,虚幻的身躯像是存在于此,又像是与此界分离。她是可认识的,却是不可知的,是存在的,却是不可触的;她便是混乱的具现,命运的化身!

虚光之龙的身后,祸津与直毗的涡流撼动,一亿七千三百七十七万六千四百四十四根丝线从她的世界中弹出,接在了零岛所有人类的头顶。涡流沉入大地,与零岛三岛融为一体,混乱无序的异状在全零岛范围内同时具现,人类兽化、山岳坍塌、死者自坟墓中爬起,海水自土地中升自云霄……没有一处与人类的常识相符,数以亿记的异变在同一时刻发生,将这个国度推向了疯狂与混乱的尽头!

4月19日清晨,6点36分6秒。

虚光之灾降临。

第八十三章 虚光之灾 “简直荒谬……这怎么可能?!”

奥诺威尔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文件都掉落在地。现如今已经没人关注校长的失态了,所有人的脸色都跟死人一样。

虚光之龙在出现的瞬间就将祸津界扩展至了整个零岛的范围,这是同为君主的琉璃之龙与幽冥之龙都未曾表现过的破坏力。哪怕是最悲观的预测也没能做出这种模拟!

他们自以为有了连续三次的君主级龙灾数据后就已经能将这类生命的规律把握,但现实却永远冰冷无情。正如准备万全的莫顿在三年前遭受重创一样,这回零岛的君主也给了他们沉痛一击。在如此可怖的力量面前,所有的行动计划都成了一纸空文!

“侵蚀速度在显现时刻继续爆发后减缓,暂时无法预测准确数值,推测在最迟六十分钟后完成对地球的全面破坏……”情报员自己都不相信这荒唐的数据,“现实破坏形式……无法准确描述,推测为范围内所有物质、生命的无规律扭曲变异!”

·

“伊呀-!”

山田用最后一记回旋踢解决了对手。祸鬼呜咽着咽了气,他松了口气,悄悄摘下面甲,抬手擦拭头上的汗水。现在看不到活动的祸鬼了,这帮鬼物欺压平民是一把好手,可真打起来不是忍军的对手。

苇原上空的赤法师被外国来的强者拦下,堕落天的扭曲算是暂时消失了。视野范围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哭声与哀嚎声……避难所的天花板裂了大半,他从缝隙中看到了半毁的都市。令零岛自傲的巨型都市苇原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变得像战后的废墟一样。

山田收回目光。他看到30米外有一位过去的同僚躺着,是擅长电子战的多面体=san。他的身体从中间被切成了两半……没有救了。角落里躺着一具老人的尸体,看打扮是一般平民……再往远处看是更多的尸体……

尸体、尸体、尸体。

战斗是会死人的,敌方全灭己方无伤这种事情,就算在童话故事里也不会发生。山田感觉自己的心沉得吓人,他不敢想象这一天过后的苇原城要怎样重建,不敢想象会有多少人因这一天而痛苦一生。他看到醉眼奔走在临时指挥点间做应急安排,由此想起自己也应该打起精神来。

至少要等一切结束才能哭泣。

“那个……”这时候听到了声音。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开始救下的那一家三口。丈夫、妻子和婴儿、都活着!南无三!太好了。

小婴儿伊呀伊呀地叫着。妻子在流泪。“实际感谢,您救了我们!”山田开怀地笑了。他感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有意义的。大家没有白死。“没事就好——”

这时山田看到了线。

有金色的,也有灰色的,闪着光芒的虚幻的线。这些线突然就出现在了一家三口的头上。不,不止是他们,视野中所有人的头顶上都出现了线。这是什么?!又有什么要来了吗?!

“啊!”

山田瞪大了眼睛。一家三口的样子改变了!妻子的面色变得乌青,嘴里长出了獠牙,活像是他刚刚打过的祸鬼,丈夫的眼耳口鼻中鲜血直流,那血液变成头盔似的东西罩在了他的头上。“小婴儿!

”山田忙乱地伸手,把小婴儿从突变的父母手中救出。可他看到的却是一双野兽般的眼睛。小婴儿的模样也变了,变得像恶鬼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

山田疯狂地高呼着,他发现不分平民与忍者,所有人的模样都变了!连带着他们所在的避难所都变得疯狂起来。支柱变成了树木,地板变成了沼泽,一根根芦苇从水泥地上钻出,狂乱的重力让所有生物惨叫着四处乱飘。

看不到攻击者的身影,究竟是什么?!是线吗,是那些金灰色的线吗?!山田感到浑身上下都出奇难受,他摘下手甲,发觉自己的胳膊上正长出茶色的毛发……野兽一般的毛发!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啊!

!”忍者绝望地悲吼着。

他们尽了自己的一切力量,豁出命去战斗,结果在最后等待着他们的却是这样的结局。所有人都在线的力量下变异了,一切都变得犹如地狱般混乱。就连古籍中记载的末法·默世,也没有这般绝望的恐怖。他们在自以为得救的曙光前坠入末路,简直像是命运在玩弄着这座城市……

何等的诸行·无常!他悲愤地咒骂着。八百万神都死了吗?!祸津神死了吗?!

可怜的忍者并不知晓,令他们,令零岛陷入绝望的力量,正是来源于他们所信仰的虚光之龙。那力量被命运的复仇者掌控了,坠入疯狂尽头的时雨亘弥,将这个国度的所有人都拉进了他的复仇之中!

·

时雨亘弥死了吗?时雨终一与那龙合一了,就像当初的时雨零一样?

公孙策很难理解发生了什么,他自认还没聪明到能一瞬理解时雨亘弥的计划。这也并不是需要他去做的事情。

巨龙现象来了,新的君主出现,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了。

“你们撤退。”

没有去看同伴们的表情。来不及做多余的事情。将思想如针般挤压,让脑海中生出怒火,怒气凝实为杀意。公孙策将右手刺入自己的胸膛,灵光的力量沿着严契交予的法门运转,心脏里侧五芒星的封印打开。利刃穿过了虚与实的境界,展露锋芒。

“来吧。终末的黑剑,寂星的灾劫!”

如歪曲十字的剑柄,如黑夜煅成的剑身,世上最强的心相武装被他单手握住,自心中拔出。白色的物质填补伤口,血色的布条缠住腕部,白质瞬间化作巨剑的外壳,公孙策扬起终末之剑,斩出十字的闪光。

黑红色的剑光超越了天空与大地的距离,那是可令一切有形之物,无形之理尽数破灭的力量。寂星劫的力量钻入虚光之龙的身体,瞬间消灭了其六分之一的身躯。这丝线编织的邪龙外表破损了,却未有鲜血溅出。她的身体似乎是中空的,没有任何骨骼或内脏,仅有光芒的丝线构成外表。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终末剑造成的伤痕消失了。公孙策所看到的并不是愈合,而是覆盖,虚光之龙的体表突兀恢复了全盛,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他很熟悉这种表现,时雨怜一每次治愈伤痕时都会展现出类似的力量……

“咒天平?”

“您说错了。”

另一个声音响起,从虚光之龙的口中发出。过大的规模让声音显得失真,公孙策好不容易才认出了说话者的身份。这是时雨终一的声音!

“交易的权柄本就来源于虚光之龙的力量。它是命运、混乱与交易的化身,也是奇迹的践行者。”

口吐人言的巨龙以六只手爪依次做出玄奥手势。她将龙翼平伸,身躯直竖,如天平般立于空中,怪异的身形像神话一般肃穆。

“以祸津界的暂时收拢为代价,换取因果之线的回转。让我的父亲时雨亘弥,以虚幻之身归于尘世!”

这个时刻,祸津界的侵蚀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在一小时内就可破坏全球的巨龙现象,却被虚光之龙自己束缚在了零岛!

这异常的现象让世界各国的专家都摸不着头脑,只有在场的几位知晓真正的原因。时雨怜一面色苍白:“他将虚光之龙当做了大型的咒天平……用海量的力量扭转了因果!”

“说对了,怜一!”

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再次出现了。本应被祸津界涡流吞噬的男人,竟被金色的光芒重塑,站立于虚光之龙的头顶。时雨亘弥的外观与先前没有丝毫不同,他摘下帽子,像表演成功的魔术师般向众人躬身致敬。

“惊喜,笑一个吧!爸爸从黄泉之中归来咯!”

时雨零的指甲死死掐进了肉里。常识与亲身经验都告诉她这绝不可能。君主巨龙的力量远超人类的想象,那伟大生命残留在躯壳中的意念比任何人的心灵都要强大。显现法使的灵光与君主的残念相比,就像一滴水珠相较于大海。两者从存在方式上就没有任何的对抗可能性,人的意志仅会在呼吸间被君主同化,像露水融于海洋。

或许那些如人间神明的创界法使会有与君主抗衡的可能性,但时雨亘弥与时雨终一绝没有那份力量。他们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利用了巨龙的力量却维持清醒?

她勐然想起了时雨亘弥临终前的交易。那男人用自己的命换了君主的心念,再让时雨终一用合一术式趁虚而入了!

所以他才要上演这么一出死而复活的戏剧。因为靠他自己无法驾驭君主的力量,能用咒天平的时雨怜一更不会豁出命去帮他。他只能靠自己的命去赌,赌这次交易能够成功,赌时雨终一对他的信任,赌他能靠巨龙的力量复活。

现在时雨亘弥赌赢了,一切算计与隐忍都在此时得到了回报,他成为了这场赌局最后的胜者!

·

身体轻快。视野清晰。

呼吸时感受不到痛楚。握拳时拥有力量。属于肉体的感触尽数存在,没有了那份与生俱来的折磨,也没有了虚光之龙给他的咒缚。

自有意识开始,他从未体验到这样的感受。他发觉自己还可以更换外貌或是存在的形式,这十分简单……因为终一将他以虚幻之身复活了,这就是隐律主平日的存在方式。

超脱、自在、无所不能。

时雨亘弥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从时雨终一处接过了巨龙的操控权,另一个自己将所有的权限都转移了过来。无数的知识流入了他的脑海,让他理解了这所谓巨龙的运作方式,理解了祸津界的机理。

这太简单了,比起过去纯靠理论为实验体们设计通神和显现要轻松了千倍百倍。时雨亘弥见到那灰发的龙种向他挥剑,他心念一动,虚光之龙即刻张开巨口,以更胜终末剑的出力轰出纯粹的力量。

黑红的十字与金灰的咆孝在山顶相撞,掀起台风般的气浪。两股力量如螺旋般扭转,升上大和岛的上空,在平分秋色的相杀中同时炸裂!

光芒的余波在高空中一圈圈扩散,飘散力量的一小部分流入了大地,引发了山崩地裂般的震动,这震动自苇原城边际而起,在瞬息之间扩散到了整个大和岛。仅仅是两者之间试探性的交手,就让一座岛屿为之颤抖。

时雨亘弥闭目感受着丝线彼端传来的画面。苇原城中的忍者们正依次发生异变,突变成与祸鬼相差无几的模样;愚昧的市民则化作稀奇古怪的非人生物,犹如画卷中的匿神们再现人间。

放眼零岛全境,一切都在祸津界的力量下扭曲,所有的生命都感受着痛苦,虚光之龙的国度,正因她自己的力量而陷入地狱!

“太棒了……太棒了!”时雨亘弥振奋地高呼,“看到了吗,命运王!这份劫难!这份痛苦!对你所谓命运的复仇!”

“尽情享受吧,在那群星闪耀的黄泉下聆听这个国家的哀嚎!再也没有什么因果报应了。我现在,就以零岛的覆灭破坏你那荒诞的理!”

时雨亘弥将双手合拢,十指紧扣。以更甚以往的狂热,他喊出了驱动虚光之龙的秘语,创造世界的宣言。

“祸相·创界。”

“虚光龙·祸津界!”

混乱的力量因时雨亘弥的宣言而动,令富岳山开始颤抖。自山脉的顶端开始,到整个巨型都市苇原,乃至大和岛全岛,天翻地覆的力量席卷而来,让这个国家再度改变了样貌。

大和岛的中心被挖空了,零岛的首都在地震中开裂,整个苇原城都被虚光之龙的伟力抬起。城镇与山脉一齐飞向了高空,要去往比云层更高的天上!

第八十四章 命运交织如网 公孙策已无暇顾及时雨亘弥那不知所谓的言语,因为他自刚刚开始就将所有精神都投入了战斗。

终末剑的剑光又连续三次斩出,将虚光之龙的身体消灭大半,连同时雨亘弥本人都被赤黑的剑光吞噬。然而这邪龙的力量却似无穷无尽,她的伤势瞬息间就恢复如初,公孙策的心灵却无法支撑如此之长的时间。

两月之前对阵琉璃之灾时,严契叮嘱他只准出一剑,就是因为终末剑的力量会腐蚀心灵,让使用者变为只知破坏的怪物。现在公孙策深切感受到了那破灭欲望的侵蚀,心中流淌的黑色感情简直要让他撕裂开来,偏偏这个该死的敌人却像个开了挂的肉盾一样,怎么也斩杀不了。

真他妈憋屈啊……这个该死的恶人得意洋洋地站在巨龙的头顶上,他算计了一切捞了好处,要把那么多人的生命毁灭,自己却拿他无能为力。

【杀无赦】

心中再次响起了声音。终末剑的咒缚,寂静王的呼喊。【杀无赦】把这卑鄙小人杀死,让他再也笑不出来,让他再也无法用那力量玷污这个世界。

但公孙策丝毫不敢大意,他知道被力量控制的后果。完全解放的终末剑会带来前所未有的力量,那力量不光能将巨龙斩杀,也会烧毁这个国度。

“我会杀了它。”公孙策喃喃自语,“所以你先安静,没有建设性意见就不要干扰我。”

终末剑安静了一瞬。

【虚体】【需大量伤害】【近身攻击】

“好主意。”

超能力者以双手握住剑柄。白质在他的脚下凝实为支撑的平台,念动力汇聚在身体各处作为飞速行动的助力。他重重踏向踏板,如炮弹般弹射而出,持剑刺向数百米外的虚光之龙!

力量源源不断地从心中涌出,公孙策的速度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上数倍,哪怕是过量使用药物的大瀑布一战时,他也未快到这个地步。音速在跃起之时就被轻松跨越,高速移动的躯体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扩散的火红色音锋,黑色的剑身几乎要将天空也撕裂,让空间也为它的锋锐而破碎。

而虚光之龙的反应速度比他想象的更快。时雨亘弥甚至有余力抬手指向他的头颅,令千万条虚光之线从龙身上射出,缠向他的身体。公孙策正准备强行突破,却听见心里传来了声音。

【不要触及!】

公孙策当机立断选择变招,他在脑海深处挖掘三年前战斗的记忆,利用心中残余的感受用出新的招式。黑红色的剑光自剑身跃出,化为无数刀刃般的圆环在他身侧飞旋,将所有的丝线都尽数剿灭!

【错了】

“管用!”

公孙策知道终末剑在讲什么,这本来是用于囚禁他人的剑招——但管他呢,好用就行!他硬推着剑光囚牢向前,在接近巨龙的同时将构成囚牢的力量尽数引爆。

虚光之龙的龙首附近绽放出不详的黑红火光,所有阻挠他的命运之线都在这一次两败俱伤的爆炸中被焚烧。公孙策如流星般从爆炸的烟尘中闪出,将银白色的巨剑斩入虚光之龙的口部。

【杀了他】终末剑的声音因仇恨而显得高昂,这浓烈的杀意将灰发青年的精神感染。他以双手握剑,在虚光之龙长蛇般的躯干旁急速奔走。锋利的剑刃破开丝线编织的龙体,仅一瞬间就将它的巨躯切割近半!

公孙策将所有的力量与精神尽数投入了这一击之中,他像古代的游骑兵一样接力驱使着兵器,发出与兵器共鸣的高呼。【杀无赦】“杀无赦!”

公孙策如生而知之一般知晓自己该如何行动,以终末剑将它的龙身一分为二,在他修复巨大伤口的空隙间积蓄力量,最后将寂星劫沿着伤口打入,完全破坏祸津界的主宰!

“多么勇敢的少年。”

时雨亘弥的身体闪现到他的前方,被公孙策毫无顾忌地穿过。不需要理会这混账的话语了,只要再有一刹那就足以——

“可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时雨亘弥大笑,“你的好队友们和苇原城就要完蛋咯!”

“!”

公孙策幡然醒悟,这里不是一对一的斗技场,他的身后还有同伴……还有一整座城市!他紧张万分地回头,看到的却是龙息发射后的残影。时雨亘弥从来不多说废话,他早已经发动了攻击,那金灰色的炮火就要将他的友人与整座城市一并消灭殆尽。

【杀了他!】

“——不!”

他意识到自己再怎样也有极限。他有希望杀死虚光之龙,却无法阻止它的一切行动。可就在这时,青年看到了别样的色彩。那是燃烧着烈焰的琉璃,是代表好运的金光。人造机神与尹豆能卖附身的理奈同时踏前,齐心协力挡住了虚光之龙的攻击!

“快,小策!”理奈大声喊道,“祸津神大人的力量太强了,我们支撑不了多久!”

公孙策顾不得回话,虚光之龙的龙尾闪电般击出,正正砸中了终末剑的剑身!他在狂暴的冲击中咬牙举剑,将终末剑刺入土地中减速。

从卫星监控的画面来看,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就像是苇原城遭受了从天而降的激光攻击,然而破坏都市的不是天降伟力,仅是一位被击飞的剑士与其兵器的划痕。当公孙策起身之时,他已经站到在了这飞空城市的边缘处。终末剑的斩痕自富岳山头而起,自正中贯穿了整座苇原城!

终末剑剧烈挣扎,白质剑身上裂纹密布。公孙策调动所有力量,以骑士传授的术式加固封印。绝对不能让这玩意的力量暴走……绝不!

【释放力量】“没门。”【释放力量!】“我们就这么打,没得谈条件。”

【无能之辈!】

终末剑的回应怒气冲冲。公孙策的脑中勐然传来炸裂般的疼痛,海量的信息在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内被强行塞入,他的眼前浮现出无数符文与复杂的阵法。公孙策在读取这些情报的瞬间就意识到了这是一种“技巧”,运用灵光与终末剑的技巧。

公孙策感觉自己一下就将这些东西理解透彻了,简直像天生就会一样。于是他尝试着调动灵光,将心灵的力量沿着终末剑给予的法门运转,念出这技术的名称。

“焚影灵装。”

公孙策脚下的影子呼得升起,像火焰一样燃烧起来,如衣装般包裹在他的身上。

变化后的影子在黑中透露出血一般的红色,形成的灵装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贴身。这装束是窄长袖与收紧的长裤,胸口有着交错的赤色链条,腰部以血色的布带收束,手腕与脚部均有着歪曲十字般的装饰,衣摆显得像风衣一般长,在身后分为刀刃般的三股,令他想起了终末剑剑柄的模样。

“你这衣品真的……这衣服好强!”

他刚想吐槽终末剑的衣品,却发觉自己的身体中的力量像是提升了十倍一般强大。充盈的力量奔流在血管之中,让他简直有种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

【上方】

公孙策抬起头来,发觉头顶赤云密布。曾一手将巨龙碾碎的鬼臂向他砸下,是赤法师!

“找到你了,祸神子!”

这妖邪居然还未离去,她明知虚光龙降临却也不愿从战场中撤退,反倒生出了趁乱夺好处的心思。鬼臂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下,将他们所在的边缘区打了个对穿,将那黑红装束的青年握在手中!

但是,看啊……公孙策的身体缓缓消散了,鬼臂握住的竟是虚影!

“抱歉啊,小姐。”

赤色邪祟听到那祸神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掀起血海红云,赶忙回身,却只见到了那一道刺破堕落天的剑光。

“我,不适应和太过轻浮的女性交流!”

终末剑的斩击突破了层层封锁,真正触及了赤法师的本体。邪祟的女体一分为二,让她发出凄厉的哀嚎。

“我记住你了,公孙策!”

超能力者分毫不让:“我也记住你了,赤法师!等我杀完虚光之龙就来宰了你!”

【杀无赦!】终末剑的怒吼震得他脑中嗡嗡作响,这玩意见了赤法师竟然比看到虚光龙的反应还强。“干完正事就杀她,现在我们先去杀龙!”终末剑在手中激烈颤动。

【恒常法使杀无赦!】

你急得连字都说错了啊!脑中争吵不休,现实中的公孙策却果断掉头,鼓出全力向前方飞去。他知晓事态轻重缓急,现在要最优先对付的是虚光之龙和时雨亘弥!

癫狂的赤法师掀起血海派出妖兵,却被银白色的力量无言挡下,大概是苍穹之都派的创界帮手。顾不得打招呼了,公孙策用以来时更快的速度飞向富岳山顶。

威尔持枪缠住了赤法师,他此刻的状况绝不算好。特工的眼耳口鼻处鲜血直流,肉体逐渐伸出恶臭的黑水,他受到了极为强烈的诅咒!

“威尔,威尔,看看你这可怜的模样。”赤法师大声嘲笑,“你替那些小东西担了因果,让他们在虚光之龙面前上蹿下跳,自己却被咒得遍体鳞伤!”

“我相信专员们的力量。”威尔的意志坚硬如铁,“我绝不会让你干涉他们的战场。”

创界强者们的战斗再开,他们竟在这离虚光之龙不远的地界激烈冲突,像是要拼出个你死我活。这绝非是他们轻视了龙灾,而是因为这两位创界法使,是真真正正有着在君主面前全身而退,甚至与之抗衡的底气!

·

几个呼吸之间,被巨龙力量抬起的苇原城已经飞入了云层,四方上下恍若迷雾,让公孙策想起了不快的回忆。富岳山顶近了,人造机神与不知为何变得超强的师姐正在和时雨亘弥苦战。

“师姐!琉炎!帮我创造机会!”

“好!”“了解。”

理奈以繁复的手势扰乱虚光之龙射出的命运线。早已过负荷的琉炎谷尽全力,用火焰与琉璃抵消虚光之龙的咆孝。公孙策疾速飞至虚光龙的头顶,要一股作气将这巨龙斩杀!

可他看到时雨亘弥又出现在了他的身前,那男人手中把玩着一颗骰子般的物件,脸上带着令人感到极为不快的笑容。

“断罪之枪帮你们接了命运之线。但是,他可没帮这三个小丫头的忙!”

时雨亘弥将骰子丢出,看向了机神。

“人造机神·琉炎的运气不佳。它在与赤法师的对抗中受到重创,因而在对抗虚光龙时突发故障,这是合理的发展。”

随着时雨亘弥的话语落下,琉炎的出力勐然一停,虚光之龙的咆孝失去了阻挡。金与灰的力量在空中回旋,自后方袭向公孙策的背部。超能力者立即举剑回防,以十字斩击抵消巨龙的力量。然而这时他再度听到了风声,巨大的物体在他身后呼啸而过,那是虚光之龙的龙爪。

六只人手般的爪同时伸出,三十指相连的监牢将超能力者牢牢攥住。丝线的屏障层层叠加,斩去一层却又生出两层,任他如何斩击也突破不能!哪怕有了灵装的加持,他也未能解决虚光之龙的快速回复。无论公孙策使出怎样的手段,那龙爪都总会在下一瞬间恢复如初。

“结束了,勇者们。”

时雨亘弥站立在龙首之上,愉快地拍着手,全然不将这帮与他为敌之人放在眼中。

“七曜神道的决战术式过不了几分钟就要散了。苍穹都市的人工创界早在与赤法师的战斗中就受损严重,外强中干。你的终末剑倒是有真能威胁我的力量……”

他的身体穿过龙爪监牢,凑到公孙策面前,任由暴怒的青年将他一次次撕裂斩杀。

“可你敢解除莫顿的术式,将它完全解放吗?不行吧,公孙策,你三年前就这么做过一次了。你的确打倒了敌人,可你也没能保护苏佩比亚啊!”时雨亘弥疯狂地笑着,简直犹如以他人的痛苦为乐的恶魔,“你的朋友都死了!你热爱的城市也完蛋了!你的觉悟到头来什么都没做到,只让自己活下去了而已!”

“——时雨亘弥!

公孙策彻底失去了理智,白质化作的巨剑上裂缝密布,某种真正可怕的力量就要脱离他的束缚而出现。可这时他看到了时雨亘弥脸上得意的表情,那男人虚幻的身躯一瞬消失了。

“六道天牢。”

虚光之龙的六只掌心中凝聚起风暴般的力量,在外界的人们看来,那高过百米的光束就像是自龙爪中生出的光束之枪。六根巨枪同时穿过掌心,刺向囚笼中的超能力者!

“阿策!”

机神的驾驶员终于重新夺回了行动能力,射出琉璃晶体的海洋。囚笼损毁了,被虚光之龙自己的力量所毁灭。公孙策的身体如流星般坠落,在千钧一发之际被琉炎的力量接住。

血色的布条在空中抖动,终末剑脱手而出,插在富岳山的顶端,仿佛是为他们而设立的墓碑,孤零零立在山头。

公孙策躺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反影灵装在那一刹那凝聚成黑色的盾,与剑身一同防御才让他勉强留得一条性命

所有人都错估了虚光之龙的力量。真正被人所操控的巨龙和全凭本能战斗的野兽,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

【释放力量】

终末剑的督促声一刻不停,但他不能做……不能再次失去理智,绝不能……绝不……

那白衣的恶魔仍旧在笑,为自己造成的一切悲剧而洋洋得意地说话。

“你们还能指望什么?或许你们可以祈祷赤法师来帮手?但可惜她是只披着人皮的野兽,找到玩具就移不开目光了。哦……我想起来了!这不是,还有我最优秀的一双儿女在吗!玄织君特意送你们过来,就是想靠因果报应克我嘛。”

他夸张地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怜一,你的咒天平在真正的祸津界面前一点用都没有,你到了零岛之后就一直在帮我的忙啊!零,你的水仙更是个花瓶,那是我亲手为你设计的显现,欺压弱小绰绰有余,在真正的强大面前毫无意义!”

在他狂笑之时,苇原城已经升至了云层之上。上空是令人联想起宇宙的昏黑,宛如噩梦般看不见光芒的天穹。

“真遗憾啊,没有希望了!要么你们和零岛一起灭亡,要么暴走的终末剑将我与零岛一同毁灭。我的目的已经达成……”

“这场赌局,是我时雨亘弥胜利了!”

第八十五章 呼喊自由之梦 “这场赌局,是我时雨亘弥胜利了!”

时雨零跪坐在地上,下意识帮公孙策按着伤口。

她的手中全是血,大地腾空而起的巨声和风压轰隆作响,漆黑的天穹让她想起了在苍穹之都坐鸽子的时候。

仅仅是两个月前的事,却像过去了一个世纪一般久远。

那时她是真的很愉快的呀,想着时雨亘弥死了大仇得报了,这世界上再无人能束缚她的行动了。君主龙的力量想想就算了,跟着这个傻不拉几的家伙打几个龙疯子就顺理成章地退出乱局,多好。

她可以在苍穹之都玩上几天再回莫顿避风头,无常法罪犯在这世界上多的是,迟早这世界会把她忘记,然后她就真正自由了,无拘无束,想去哪里都可以。

结果她真有了用合一术式的机会。她用了,以为自己赢了,然后被轻易打败了。天极那天的嘲讽声,直到现在都在她的心中回荡。

“天下千百万苍生,何人能得愿以偿?均是不如意,尽是不自由!”

不自由吗?

她觉得天极很自由啊,至少比她自在多了。

那个男人有力量,能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他的束缚从来都不是他人强加的,而是由他自己赋予自身的。

时雨零就不同了,她从来就没有以自己的意愿做过什么事情。琉璃之灾降临那天,她满以为自己是在为未来冒险,实际却是被各方势力当作棋子。逃离研究所那天,她满以为自己找到了越狱的机会,报了血仇,实际却是在时雨亘弥的掌中跳舞。她癫狂地粉碎那男人的头颅时,真正的时雨亘弥不知道在哪个地方看着监控,正因她的配合而愉快地笑着呢。

恍忽间她看到了幼小时的自己,捧着本童话书坐在沙发上摇着腿,觉得自己很快活很快乐,觉得自己生活在最幸福的家庭中……那其实也很好。一直被骗未必是什么悲惨的事故,最凄惨的是你知道了真实,却无力去反抗什么。

“……姐姐,我来……治疗……”

“哦。”

她下意识地松手,让怜一给公孙策疗伤。远远的,天空上传来仍在奋战的人们的声音。“我体力透支了……”好像是小猫咪。“……小策,快吃掉豆子!

”是理奈啊,还是尹豆能卖?

怜一向公孙策说了什么,听不清晰,然后他也走了……带着一副要去死的表情……

什么嘛!明明你都交到女朋友有了爱情了还这样惨兮兮!

到头来美好的生活都是幻想,是不存在的梦。她无数次向自由伸手,却无数次看到希望破灭掉。

时雨零的一生都在他人的操控中,她一辈子都是笼中鸟。

她又听到了时雨亘弥的笑声。那笑声真讨厌啊,满是自以为是的意味,好像他真的胜券在握了,好像他已经赢了一样。如果命运有声音,大抵也是这样吧?高声炫耀着自己的胜利,仿佛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掌中。

那笑声真讨厌啊。不愉快,难以忍受,即使心灰意冷了,在听到这声音时也不想低头。不想看到这个男人成功,不想看到他猖狂的嘴脸,不想看到他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

就算她是笼中之鸟,也要用自己的意志喊出反抗的鸣叫。就算她一生都被这个男人束缚,也要在最后选择自己的死法!

她深深吸了口气,向躺在地上的青年大喊。

“站起来,公孙策!把你的剑拿起来,把垃圾时雨亘弥砍翻掉!

·

【杀了他】【斩碎他】【烧死他】

【释放力量】

“杀无赦。”

公孙策虚弱地躺在地上,下意识地念叨着,重复着剑的低语。说来也奇怪,明明剑都脱手了,那声音居然还在。

他看到虚光之龙又喷出了龙息,被人造机神与理奈勉强抗住。这被操控的君主真见鬼的强啊,强到两个创界级的战斗力加起来才勉强能跟它抗衡一下。

哪怕少了一个,他们现在都已经死了。

“公孙,听得到吗?”是时雨君的声音,他眨眨眼。“我去尝试做最后一起交易,看看我的命能换来什么。”时雨君在笑。“卡尔黛西亚拜托你们照顾了。”

时雨怜一跑动起来了,跑向山岳般的龙。真他妈傻逼这人。氪命轮得到你这个苦大仇深到这几年才找到幸福的人吗。

还是我来吧。

对不起了大家。还是没法救到所有人。趁我发疯跟虚光之龙干架的时候,你们想办法逃命吧。

理奈在大叫着什么。“小策,快吃掉豆子!

公孙策意识恍忽地摸出豆子。吃完补充体力就去跟虚光龙玩命……他正准备这样做,不经意间对上了时雨零的眼神。

那眼神一下子让他清醒过来了。时雨零的眼里满是仇恨、怒火与不甘心,但却没有一丝恐惧和慌张。

“站起来,公孙策!把你的剑拿起来,把垃圾时雨亘弥砍翻掉!

“让那老东西的废话见鬼去吧,给我全力以赴!”在崩坏的世界中,黑发的魔女气势汹汹地喊道,“哪怕被那把剑的黑炎烧死,我也要和那人渣同归于尽!”

公孙策想起了那个交错的梦境,在天空中向他伸手的魔女。这一回她的脸上没有笑意,可她看上去还是那样倔强那样自我。她为了自己而活,哪怕是到了人生的最后,也要以自己认定的方式死去。

你是哪来的超级恶女啊?本来还担心你会丧失锐气会不会心灰意冷,没想到一睁眼看到的却是你比我还战意昂扬的样子。你这家伙真的坚强过头了。

他意识到那个无力的小女孩早已死去了。他认识的时雨零自以为是,自私自利,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从来都不脆弱。她会硬撑着在血战中挺身而出,也会颓废地拎着啤酒罐,讲着她小小的梦想。

那才是时雨零真正的动力吧?支撑她活到现在的不仅是仇恨,还有其他更加宝贵的事物。

他拿起豆子,小红豆上闪着好运的金光。这是他从匿神们的集会上得到的礼物,那是为了实现愿望而设的祭典。那时大家都在做交易,为了实现愿望的交易。

奥莉安娜怎么说的来着……要做交易……

不付出什么,就得不到回报。

“喂,时雨零。”

公孙策尝试伸手,这个动作让他的浑身上下都像骨折一样痛苦。他用力把豆子塞进女子的手心里。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白送更亏本的交易了。

“别像我一样说什么死……你不是还有梦想吗。”

时雨零迷惑地看着他,灰发青年尽力说着,从混乱的脑海中挖出语句。

“你要去旅行,买房子,过更好的生活……”

想要过得更好。想要活得快乐。想要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想要走出噩梦般的世界,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愿望,仅仅是人人都会有的,平澹朴实的梦想。

在毁灭世界的龙灾前显得那样脆弱的,泡沫般的幻梦。

“所以加油啊。”

他笑着说道,像记忆中的前辈一样笑着。

“为了你的未来……你的梦。”

时雨零呆呆地握住豆子。

你还真听进去了啊,记住了那些酒后的醉话。

是啊,她还有梦想。从儿时就怀抱着的梦想。

看着绘本时幻想的童话王国,在监牢中梦想的环球旅行,长大后梦寐以求的自由生活……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的,不确定的未来,在这残酷的世界中宛如空想。但还是渴望着,期盼着,幻想着美好的明天……没有任何人能阻止的了,连命运也无法操控……

她感到心中的某处松动了。世界变得崭新,心灵变得宽广,比一切都要广阔。

梦是,自由的。

·

“我支撑不住了!”卡尔黛西亚狂吼,“我体力透支了!那位穿巫女服的朋友你怎么样?!”

“咱也快死啦!”尹豆能卖附身的理奈抓狂地喊道,“小策,快吃掉豆子!站起来把时雨亘弥干翻啊!”

云层之上的天空漆黑如墨,依稀能看到月亮澹澹的轮廓。时雨亘弥与虚光龙立于云顶,狂暴地挥洒着属于神明的力量。

理奈心急如焚,她怎也没想到敌人强大到这个地步,连拔了剑的公孙策都被一时击倒。“出云,带我上去!”她听到了时雨怜一的呼喊,转头挥袖扬出一片金光接他上天,顺带着观察友人的情况。

她看到公孙策将豆子递给了时雨零。看到时雨零笑着站起,将那豆子送入口中。

“……啊?”(……啊?)

出云理奈与尹豆能卖,同时发出了困惑的叹声。

“尹豆能卖大人,那个豆子。”理奈尽力往好处想,“能有创界级的战力?”

(……最多帮助她突破显现……)尹豆能卖大人的声音听上去像她自己一样脱力。

理奈顿感头晕目眩,连时雨怜一的咒天平都在这时起不到效果了,区区梵相显现又有什么用啊?!

时雨零的气势突破了,影中的小苍兰变为了湛蓝色的花海,那无数苍蓝花中又生出了虚幻的水仙。她的梵相法也踏入了显现的境界。可这气势比起空中的虚光之龙显得那样渺小,脆弱,简直不值一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时雨亘弥在龙首上狂笑。“太有趣了,小公主!你永远有我想不到的点子!快让我看看,你浪费了直毗力量换来的显现究竟有什么威力,能威胁到我这命运之王了!”

时雨零也在微笑,她欢快地笑着,像儿童般天真。她的目光看着久远的天穹,眼童中却没有那个阴险毒辣的男人,只有她从前听过的故事,那些荒诞、奇幻、不可思议、超脱现实,却天马行空的幻境。

她轻启双唇,却未理会任何人的话语,仅是吟唱着如童话般的诗歌。

“夕阳映照晚霞,

小船儿荡漾着前进。

晴空早已苍白,

回声和记忆都消逝。”

一道金光闪闪的河流自天边流淌而来,为漆黑的天穹平添了一抹亮色。那河流之中有着一条古旧的木船,无人乘坐,顺流而下。

“爱丽丝的幻影依旧萦绕,

天空下她正在游动流连,

为心爱的故事着迷,置身于瑰丽奇境里。

岁月在梦幻中流逝,夕阳在梦幻中西下。”

木船上出现了人影,是个穿洋装的女孩。她手捧着心爱的童话书,在小船上借着夕阳的光

时雨亘弥的脸色变了,他驱动起虚光之龙,用祸津界的力量轰向溪流与木船,以千万根丝线束缚船上的女孩。然而一切手段都仅是穿过而未能将其触及,女孩仅仅存在于此,宛如可视的幻影。

“沿着小溪漂流而下,

在金色的余辉中流连消磨,

沉醉在深沉无月的夜幕下。”

时雨零抬手拂过天空,让所有光芒都消失不见。于是天穹上的残月归于黑暗了,小溪上的金光也随着夕阳的落山而消散了,一切都沉静得犹如深夜的天空。

心满意足的女孩合上书本,在夜幕下做起美好的梦。那会是个多么荒唐,多么幼稚的梦啊!可她笑得是那样幸福,不介意梦境是真或假。书里的故事会陪伴着她成长,在许多年后她仍会记起当初的幻想,记起属于幻梦的无拘无束的自由。

“除了梦,人生还能是什么?”

她微笑着合掌,念完了最后的诗歌。她的心境圆满了,那力量随心而出,依照她的愿望将世界改变。

她的花海变了色,由苍蓝变作赤红,荒凉的山坡上开出了无数朵娟丽的玫瑰与蔷薇;树篱在地上疯长,变得如墙壁般宽而高,建成了壮观复杂的植物迷宫;青草像碧绿的地毯一样延伸到看不到尽头的远方,山坡上建着白金色的城堡;一朵朵洁白的云彩凭空出现在了漆黑的天上,形状像是动物一般憨态可掬。

还有更多,更多。有扑克牌做的士兵,赶路的兔子,有乱七八糟的茶会,和吵闹噪杂的宴会场。有猴面包树,有漂亮的镜子,有苹果、矮人与水晶宫……一切童话中的美好事物都在这里汇聚一堂,在云层之上建立出梦想般的国度!

“人生如梦,见者自由。”

奇妙世界的主人开口了,向这个世界宣告着她的到来,一位崭新的创界法使的诞生。

“梵相·创界。朔月境·梦幻国!”

·

公孙策注意到一切都慢了下来。

本应在瞬间粉碎成尘的巨石,如今正以极微小的速度开裂,裂缝延伸的速度是那样慢,像是要花上一天,乃至一年。听不到任何声音,无论敌方还是我方,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无论是巨龙还是人类,所有人的行动都像静止了一样。

仿佛有个调皮的孩子拧动了世界的钟表,令瞬间成为了永恒。

但他还能思考,他还能够行动。公孙策勉强撑着剑站起,看到花瓣在荒山上铺成了幽蓝色的地毯,黑发女子踏着鲜花而来。肆意妄为的魔女扭曲了一切,在停滞的世界中展露笑颜。

“漂亮的升变,女王爱丽丝!”公孙策说。

“我不是爱丽丝!”创界法使用平时的语气说,“我是时雨零。”

像梦境的最后一样,时雨零向他伸手。

“天真的少年,介意给魔女帮个忙吗?”

真是够了。

哪里有这么可爱的魔女啊。

“早就说过了,不管多少次我都会帮你的。”

他握住了时雨零的手,一齐看向远方的巨龙。

“上了,一起将死那自以为是的伪王!”

第八十六章 诸行无常 因果报应 “还有多少力量?”

“最多一剑意识就没掉。”超能力者竖起一根手指,“之后就是与虚光龙同等级的灾难降临。”

“好巧,我们也就剩这点时间了。”时雨零向他伸手,“怀表借我一用。”

“乐意遵从,女王大人。”

时雨零白了他一眼,青年笑着把怀表递出。

秒针以缓慢的速度坚决向前,留给他们的时间在现实尺度下不到一秒。这点时间做不了什么……

好在,这里是时雨零的梦幻国。

“我敢肯定你从来没有同时间说过话。”时雨零歌唱般说道,“如果你同它好,它会让钟表听你的话!”

秒针几乎完全停了,哪怕是超能力者都没能看不出它前进的幅度。她将怀表扔回给公孙策。鲜花在空中织成绚丽的地毯,让她得以在近似静止的世界中漫步。

时雨零做了些什么呢?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她走到出云理奈身边轻轻一碰,向面色惊奇的巫女说了两句话。她又拽着自己的弟弟嘱咐了一句,将他扔进了人造机神中间的驾驶舱。

做完这一切过后,时雨零站立在虚光之龙的头顶,面对着那个邪恶而歹毒的男人。

时雨零收起了天真的笑容,她一把掐住时雨亘弥的喉咙,将其死死按在丝线制作的龙身上!

“茶会时间结束了,时雨亘弥!”她张狂地笑道,“现在,是愉快的复仇时间了!”

时间的流速在此刻恢复正常,梦幻般的国度与虚光之龙的祸津界相互抵消。时雨亘弥怒目,虚光之龙咆孝,在令人窒息的破灭之风中,时雨家族的复仇剧迎来了最终章!

·

“这破机器过载了——?!”

卡尔黛西亚目瞪口呆。这一秒钟内发生了太多令她无法理解的事情,位于其首的就是驾驶舱内突然多了一位穿西装的男士。一人用驾驶舱本就不大的空间变得格外拥挤,他们紧紧贴在一起。

“怜一?!”

时雨怜一焦急的脸上透露出一丝尴尬。

“我不知道该怎么……!”

“OK,开干!”

卡尔黛西亚快刀斩乱麻直接做出答复。管他呢,怜一肯定有主意!“怎么做,说!”

“接近虚光之龙,与它进行接触!”

时雨怜一的指令顺着机体内的通讯系统传达到其他两位驾驶员耳中,专业素质过硬的两位小姐立刻开始行动。“好好好的!”“明白。”人造机神·琉炎拖动着残破不堪的身躯,以视死如归的气势在山脉上跑动,它威严的外壳早已损毁大半,却依旧在战场上拼搏,琉炎踩着山脉跃起,如同神话中追逐太阳的巨人般坚定。

“休想!”时雨亘弥大吼,“虚光之龙,最大出力!

虚光之龙的巨口张至极限,内里空空的龙身仿佛吞噬一切的深渊般令人恐慌。她是命运的化身,无序的主宰,这无与伦比的生命要以最原始的蛮力向凡人们证明神明的伟大。浩瀚如海的力量在虚光之龙的口部凝聚,金灰色的巨炮将毁灭一切,将敌人连同整座岛屿打穿。

一个女孩挡在了神明的身前,她的身躯相比巨龙是那样渺小,她的眼中却带着无心之龙没有的坚定与信念。理奈将所有的力量集中于掌心处,令好运的金光凝聚为六边形的盾牌,牢牢挡住了虚光之龙的咆孝!

“绝不会让你继续利用……”理奈拼死将盾牌前推,“祸津神大人的力量!”

出云理奈与尹豆能卖,七曜神道的巫女们一同支撑在这障壁之后。她们死死抵挡着祸神的天罚,为反抗命运的机神创造出了宝贵的机会。

“交给你了,时雨怜一!”一道金光自理奈手中撒向了琉炎的驾驶舱内。人造机神的巨躯在空中回转,琉炎将琉璃色的手臂刺向虚体的巨龙!

时雨亘弥与时雨零的斗争在这个瞬间也在继续,梦幻的国度与无实体的虚影在父女之间激烈相杀。两个世界间的干涉与抵消,让亘弥无法再以之前那莫名的话语为敌人带来厄运。

而男人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小公主……你以为你赢了?”时雨亘弥的面上依然挂着那残酷戏谑的微笑。“六道天牢!”

琉炎忽视了龙的异样身躯,虚光之龙的六根手爪如闪电般噼出。神明的肢体死死抓住了琉炎的头颅,身躯与四肢,任凭巨人怎样挣扎也无法挣脱命运的囚牢。光之枪在虚光龙的掌心中凝聚,这次再无终末剑的力量护身,在下一个刹那,巨人就将被撕成碎片!

“就算公孙策在此时挥剑,我也依然有充足的力量修复龙体!”时雨亘弥狂笑道,“很遗憾,你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这可不一定啊,父亲。”

时雨亘弥当真愣住了。因为那女孩对他的称呼,因为她脸上的笑意。那笑容与他自己是如此相像,满是自仇恨中而生的不甘,与将一切推上赌桌的狂气。

“绝地反击的办法,你不是在刚刚就教给我们了吗?”

时雨亘弥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一个近乎无稽之谈的可能性。他看到六道天牢中出现了鬼祟的虚影,身披白袍,手握天平,那是时雨怜一的心相显现……

“难道……咒天平?!”

·

时雨怜一深深吸了口气。

“卡尔黛西亚。”他伸手握住操纵杆,“仅此一次。可以拜托你与我一起支付代价吗?”

金发女孩看着自己的手背。她发现自己的手中不知何时生出了一条金线,那线将她与怜一联系在了一起。看上去就像是命运的红线一样。

卡尔黛西亚将手盖在男友的手背上。

“这一次没问题。”她紧紧贴着青年的背部,用空出来的左手与他十指相扣。“这一生都可以!”

时雨怜一释然地笑了,他们同时将操作杆前推,令琉炎接触到天牢的顶端!

现在的他能够开动这具机神,因为理奈与尹豆能卖最后的辅助,将他们两人的联系暂时缠绕在了一起。现在的时雨怜一,能与卡尔黛西亚一起支付代价。以琉炎驾驶员的身份,让咒天平以创界级的规模进行交易!

“代价是人造机神·琉炎的解体,与我们两人在一个月内失去所有超凡能力!”时雨家的长子怒吼,“回报,是令虚光之龙的虚体凝实一秒!”

天平倾斜,交易完成!琉炎在天牢中解体,虚光之龙的身躯凝为实质,这钻空子的交易仅能持续一个瞬间……

而对现在的公孙策而言,一瞬就等同于永恒。

·

公孙策向山顶探手,插在山头的终末剑随心意而动,回到他的手中。黑剑的行动掀起狂暴的风,却在静止的时间中凝固为薄雾。时雨零的力量让他的时间流速暂时独立于客观世界之外,朔月境的加持让众人的行动慢得像一场幻梦。

白质封印上裂纹密布,终末剑的力量马上就要超出掌控。剑的声音仍在心中回荡,这玩意似乎和他共享了时间轴。

【积蓄力量】【一击必杀】

“好,杀了他。”

公孙策在接近静止的时间中蓄力,他竭尽所能地调动着自己所有的力量。构成焚影灵装的暗影自他的衣摆后延伸,黑红色的光如蝠翼般伸展,似海浪般席卷,梦魔般的力量在呼吸间遮蔽了整片天空。

这力量继续升高,升高,升向更高之处。黑红色的光芒刺破了大气层,在地月之间的宇宙空间,化作了无边无际的破灭影域!

怀表上传来卡哒一声轻响,他的时间将要恢复正常。公孙策以双手握剑,他看到虚光之龙那极难攻破的虚体凝固,变为了可以触及的实质。与时雨亘弥对峙的女子有了动作。她将手刺入实体化的虚光之龙体内,将两个人影接连扔出。紧接着,时雨零自巨龙头顶跃起,向他喊道。

“上吧!”

“啊啊。最后一击!”

秒针终于指向了下一格,他的时间恢复了正常。崩毁的山脉,浮起的巨石,实体化的虚光之龙,带着驾驶员们撤退的理奈……他看着在这瞬间发生的一幕幕,将终末剑举过头顶。

“坏灭天轮……”

延伸至太空的黑红剑光,被终末剑尽数吸收。终末剑斩下,带着积蓄已久的力量,与终结这一切的愿望。梦魔的黑幕化作终结的十字,铭刻在了虚光之龙的身上。

“坠转弧光!”

任谁也无法阻拦这攻击,因为他的速度快过这世上一切的生命;任谁也无法治愈这伤痕,因为寂静的力量消灭了虚光之龙的一切生机!

与杀死琉璃之龙的时候不同,这一次的公孙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只见到黑炎吞没了一切,龙身焚烧殆尽。巨龙的躯体化作光点散去,逸散的剑光集聚着升起,在宇宙中化作赤黑色的十字闪光。

那是伪王的坟墓,是虚光之龙的墓碑……

是对这一切暴虐与恶行的,最终宣判。

·

祸津界被创界法使的力量彻底抵消,虚光之龙带来的影响完全消失了,零岛的所有生命都恢复为了平常的样貌。人们看着空中赤黑色的十字,为这清晨发生的一切而迷茫困惑。

而在巨龙毁灭的余波中,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个男人像灰尘一样飞舞。

又一次,他走上了人生的巅峰,看到了成功的曙光,又一次,那曙光在他眼前熄灭,将他打入绝望的深渊。

他失去了一切本不拥有的力量,他又恢复成了原本那副孱弱的样子。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

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忘我地嘶吼着。

“我的筹谋!我的计划!我时雨亘弥,赌上了一切的复仇!

!”

他算了那么多,那么多……连命都赌上了……利用咒天平,利用时雨零,利用一切,真正成为了命运之王……

可最后偏偏,又是这些被他利用的实验体毁灭了计划……因为谁都想不到的意外……意外……为什么……

“为什么?!

!”

这时,以复仇为终身使命的男人,听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不管你有着怎样悲惨的过去……”

和他一样虚弱。和他一样愤怒。和他一样被激烈的情绪冲昏了头脑。

但那声音之中,有着一样他所没有的信念……那是这个天资横溢,天才绝伦的男人,终其一生也没能理解,没能学会的感情。

公孙策在昏迷前的一刻怒吼道。

“在你向无辜者伸出毒手的时候,时雨亘弥!你就早已是个罪该万死的恶徒了!

!”

恍忽着,时雨亘弥伸出手去,想要触碰视野中的巨龙。

可他飞不起来,他离天空太远,太远……因而,他堕落到了大地之上,落在了曾是神社废墟的荒地中央。

视野逐渐模湖了,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但还能听得到声音,有人在向他走来……时雨亘弥奋力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景象令他怀疑起自己的大脑。

他看到了两个孩子。黑发的男孩与女孩,都穿着实验服,身体瘦弱,可眼睛却像成人一样明亮。那两个孩子一步步走来,幼时的幻影退去,露出他们真正的面貌。穿着西装的青年。穿着猎装的女子。

他最优秀的实验体,他最初的实验体。他的儿子,他的女儿。

“呵,哈哈哈。”

男人最后的笑声,不知是在嘲弄着这个世界,还是嘲笑着自己。在虚光之龙已彻底死去的现在,他却看到了这般讽刺的光景。

仿佛宿命。

“……他妈的命运。”

时雨亘弥看着他的儿女拿出手枪,两人一同握住枪柄,一起扣动扳机。没有任何多余的说话,仅有一句对仇敌最后的告别。

“永别了,父亲。”

是谁说的这句话?零还是怜一?或许是两人一起说的,但他已经分辨不出来了,只听到一声枪响。

子弹带着两人的力量射出枪口,击穿了时雨亘弥的心脏,剥夺了他身体中所有的力量,带走了他最后的生机。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时雨亘弥恍忽地抬头,看向他疯狂计划的成果,他渴求一生的力量。

丝线编织的虚光之龙在黑红色的剑光中分崩离析,烧灼的龙首宛若骷髅。

空中的所有力量都散了,再一次,天边出现了朦胧的月亮。月亮的轮廓与骷髅般的龙首重叠在了一起,微弱的月光照亮了骷髅的表情,像是在笑。

那微笑中带着无辜者的怨恨,带着因他而死去的人们的怒火,更带着独属于神明的玄奥。

涡流已经不在了,虚光之龙也消亡了,然而祸津神的训戒一直都在。这话语自亘古之前就存在,到了今日也仍然运行。无数人的欢喜与悲伤中存在着那规律、无数人的成功与失败中蕴含着那道理,那是数千年以来永远灵验的谏言——

诸行·无常。因果·报应!

第八十七章 祸津神 苍穹之都,临时指挥室。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呼吸之间的发展震惊得大脑空白。从时雨零突破到虚光之龙灭亡,这一系列接连不断的事件在客观时间上仅仅过了五秒不到的时间。情报员此时还下意识地说着没说完的汇报。

“探测到新型现实破坏形式,推测为新创界法使的诞生……祸,祸津界侵蚀完全消失……确认零岛复原……”他看着监控中传来的画面,近乎呓语般汇报着,“虚光之龙,消灭?”

指挥室中鸦雀无声,紧接着,像是炸弹爆炸了一样,各国精英们狂喜的呼喊声响起。奥诺威尔机械地进行指挥,命令众人采取一系列预桉措施。他连珠炮般发布完命令,摸着脑门上的冷汗,这才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结束了?”

刘忠武端着大茶缸子,咕冬冬喝了一大口茶水。

“一位新的创界法使诞生了,不久后她就将拥有自己的称号。所有的势力都会去研究她,拉拢她,至少做到与她交好。而又有一位君主从此世离去,我们肩上的担子轻了七分之一……世界的局势将因今日而改变。”

奥诺威尔看向老友的眼神分外怪异。

“你早有预料?”

刘忠武哑然失笑。“我再是神机妙算,也想不到时雨零能抵达创界啊!我仅是知晓在面对时雨亘弥时,她一定会起到至关紧要的作用。”

“这就是零岛常说的因果报应?”

“帝国有更习惯的说法。”玄织君笑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校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苇原城还在天上。”

“威尔先生和第七骑士会处理的。”刘忠武说,“善后比屠龙要轻松多了。”

“对了,第七骑士!”奥诺威尔勐然想起来这事,“她怎么还没到?!”

刘主任早已没了脾气。

“快到的时候遇见往零岛赶路的秦暝了,还打着呢。”

·

苇原城边境,断罪之枪的眼神明亮起来。命运之线的诅咒消失了,他健壮的身体以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复原。威尔的气势在瞬间暴涨,变得比现在数倍数十倍之强大!

“啊,威尔,你这倔强又顽固的男人。”赤法师收起金杯,表情极为遗憾。“再见了,下一次一定要吃掉你!”

堕落天在呼吸间收敛,空亡巨大的躯体缩小如常人,她干脆利落地回身,红云卷过苇原城的天际,卷恋不舍的天灾终于退去。

威尔一言不发地举起长枪,向空亡连续射出三发子弹。没看成果,特工掉头向富岳山顶飞去,前去进行终末剑的封印。

威尔了解赤法师的性格,这个女人犹如野兽般贪婪而狡猾。她见势不妙就会果断抽身,绝不让自己真正置于险地。现在乘胜追击是绝好的机会,然而终末剑一旦暴走,带来的就是不亚于虚光之灾的劫难。

断罪之枪是裁决恶徒的力量,他比谁都想要乘胜追击,不顾一切去将这邪祟打倒。可威尔知晓自己为何而战,他举起长枪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而非单纯满足自己的欲念。

驾驭心灵,而非被心所控。这是他与赤法师的区别……

无常法使与恶性法使的区别。

·

回过神来的时候,公孙策发觉自己正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看不到任何建筑。天上灰蒙蒙的,落脚处软绵绵的一片,仿佛踩在棉花里。公孙策低下头,他的双脚踏在洁白的云彩上。

公孙策差点以为自己又进了什么古怪的梦境,直到他在几米外发现了一位穿西装的青年。时雨怜一看上去分外茫然,他估计自己的表情也好不了多少。

于是公孙策严肃地走上前去。他向友人张开双手,大声说道。

“欢迎来到死后的世界!”

“……”

两位男子大学生的不眨眼挑战持续了约十秒钟,时雨怜一率先投降。

“公孙,你非要在这时候开玩笑吗?”

“我很轻松好吧,我百分百确信虚光之龙死挺了,绝不会有诈尸机会。”超能力者断言道,“顺便一问你知道这儿是哪吗?”

时雨怜一思索了片刻,说:“很可能是天堂。”

“你不能剽窃我在十秒钟前想到的点子。”

“这是一般人都会有的反应啊。”

“你这么确信不是地狱?”

时雨君习惯性调整着领口,他专注地看着天上。“我认为不是。”“为什么?”“在零岛的传统宗教观中,黄泉——也就是你所说的地狱——是一个类似于星空的意象。”

公孙策挠了挠头:“我很难理解。”

时雨怜一向他科普起神话里的黄泉。

“七曜神道的神官们说,人死之后就会进入彼方的世界。那里本来极为黑暗,什么都看不到,无限宽广的世界中只有一条长河静静流淌。亡者们觉得黄泉太孤独了,就尽力放出光芒照亮自己的身侧。”时雨怜一轻声说,“每个灵魂都在竭尽全力地发光,于是黑暗的黄泉中璀璨如星空。这光帮助星星们找到了彼此,志同道合的灵魂们聚集在一起,形成闪烁的星河,从此黄泉之下再无孤独与寂寞。”

公孙策畅想着那副光景,想象着孤独的灵魂们摸黑着游离想方设法找到同类,觉得那环境在悲切中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浪漫。他发自内心感叹道:“你说你把这故事讲给我听干嘛呢,浪漫氛围全白费了。”

时雨怜一听了这话,故意凑到他身旁:“给最好的朋友讲来也不亏啊。”

“伊呀!离我远点你这变态帅哥!”

“哈哈。”

说笑了两句过后,超能力者迅速调整状态。“所以我们现在去哪?”

“我以为你知道。”

“你看我像懂吗?”

时雨怜一以极为专业的素养提出随便走走,两位冒险家便随便挑了个方向上路。他们走了很短的时间——也就两人说上几句话的功夫——就在这天上的世界中看到了新的事物。

是樱花。粉红色的花瓣随风而来,轻柔地拂过两人的面庞。这下他们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他们顺着樱花飘来的方向走了约莫半分钟,云层中浮现出灰色的石子路。朱红色的鸟居一座座伫立在这道路的前方,远远的,在这些鸟居的尽头,依稀能看到一间神社的轮廓。

“时雨君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公孙策的嘴角一抽一抽,“零岛这地方也就一个神明没有专门的神社了,我建议咱们现在掉头就跑直到不知道哪位英雄好汉闯入魔界救我们一命。”

“我知道。”时雨怜一专注地瞧着前方,“但我……想去看看。”

“行吧,那咱们走。”

灰发青年轻快地迈步,他看见一位白发白衣的女子站立在第一座鸟居之下,向两人行礼。

“樱舞=san?”公孙策赶忙回礼,“不……国作大己贵命大人?”

“唤我樱舞即可。”白发女子微笑,“请随我来吧,祸津神大人就在前方。”

听了这话,公孙策知晓自己的猜测没错了。这时他反倒心中一定,对面摆出这幅做派,看着也不像是要给他们两人设什么陷阱。

活的虚光之龙都杀了,他还怕这不知是生是死的祸津神吗?

于是灰发青年快步跟上樱舞,与神明大人攀谈起来。

“樱舞=san,您之前果然不是出于己身意愿而战的?”

“您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女忍者掩唇轻笑。

这时的她瞧上去比过往还更加美丽,以至于超能力者在心中连声默念敬重敬重敬重。

“我猜测是跟匿神的存在形式有关。”公孙策挠了挠头,“不过,我感觉您与那些不知晓心愿的匿神有很大差别。”

“其实是一样的,所有的神明都身不由己,因为我们都是因祸津神大人的力量而存续至今的生灵。”樱舞说,“祸津神大人是严苛而又温柔的神明。她不会无偿地赠与力量,在得到长久生命的同时,我们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对于匿神而言,那是她们未明的心愿;对于祸鬼而言,那是她们无止境的渴求;对于直神而言,则是我们必须遵守的理。”

换而言之,祸津界为曾是一般人的神明们提供了力量与寿命,但也让她们受到了程度不一的束缚吗?

公孙策越想越觉得这说法耳熟,时雨怜一先一步替他说出了看法。

“也就是说,匿神们都与祸津神大人……”他想了想,改口道,“不,多数匿神是与祸津界做了交易,而您这样的直神才是与祸津神大人做了交易吧。”

公孙策琢磨起这两人的对话。按照时雨怜一的意思,大多数匿神的诞生没经过“祸津神”这一手程序,如果她们仅仅是与祸津界做了交易……

那不就是无意间被巨龙现象影响的凡人吗?

因此匿神们才会受困于心愿不明,那是她们付出的代价。而如樱舞、尹豆能卖、狐狸神一样的厉害角色,则是真正与那位“祸津神”做了交易的人,她们付出的代价就是遵循祸津神的“理”了……

“怎么样都要付出代价,祸津神大人可真严格啊。”公孙策说。

“命运就是这般的存在啊,魔人=san。”

说这话时的樱舞,却让他以为是在列车上初见的女忍者了。

三人越过一座座鸟居,沿着石子路前行。在公孙策的耐心快要消磨殆尽时,他总算看到了神社的模样。这建筑物规模不大,并不显得多么宏伟。神社前系着粗大的注连绳,木质结构在岁月的冲刷下变为暗色,庭院中长着两颗满开的樱花树,那无数的樱瓣就是从此而落下。

两人被带至手水舍前,在这莫名的神殿中清洗双手与口部,进行净心。他们又在拜殿前用神圣的飞去来器敲响铃铛,做了2拜2拍1拜的拜礼。在认真做完了这一串参拜程序后,樱舞将他们带到了正殿,另一位神明正在此等候。

她穿着灰衣,头戴金冠,长相与理奈很有些相似,只是身材便大不相同了。

“初次见面,尹豆能卖大人。”男子大学生二人组同时说道。

“初次见面,时雨怜一。”尹豆能卖浅浅地笑着,“至于这边的这位,你早在来零岛的时候就见过我了,不是吗?”

公孙策想到了那片灰色的衣角,讪笑着答道:“那毕竟不太正式……”

尹豆能卖笑着摇头,率先走进了神社的正殿。樱舞驻留在门外,似乎不打算进去。公孙策与时雨怜一对视一眼,一齐跟上了巫女打扮的神明。

公孙策未能料到的是,神社之内看上去像是零岛古代的书房。古老建筑的四面墙壁均由书架构成,一个个隔间中齐整地放着捆好的卷轴。正对着他们的是一张简朴的木桌,空白的卷轴摊在桌上,毛笔的笔锋自上拂过,以极快的速度写下一列列古体的零岛文字。

“一起事件落幕。”

说话声来自握笔之人。那是一个少年,穿灰色和服,戴金色冠冕的少年。他的身子瘦长,面容秀丽,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子书生气,眼中却澹漠得像是机器。

这少年人的模样让公孙策想起了另一个生命。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家伙的打扮与长相……与虚光之龙极为相似。

“坐吧。”少年看向木桌前的蒲团,很是端着架子吩咐道,“你们做得很好。”

公孙策冷汗直冒,他小心谨慎地坐下,说道:“初次见面,我是公孙策。请问您就是……祸津神大人吗?”

金冠灰衣的少年将笔搁下。

“的确,零岛的人这样称呼我。而你知道我的另一个称呼。”祸津神眯起眼睛。

“我是命运王。”

我就知道!

公孙策在心中疯狂念叨着我是水滴我是水滴我是水滴并以眼神示意时雨怜一伪装成岩石或狗尾巴草。

“你无需紧张,此处不是道路尽头,仅是我用祸津界逸散力量做出的精神投影。”命运王面无表情地说,“比起与你交谈的……呵,蓝先生,还要更为安全。”

公孙策顿时松了口气,和蓝先生同一规模的存在没有欺骗他一个小小超能力者的必要。这时他才有余力思索对方的话语。

命运王自称是祸津神……

“啊???”公孙策惊呼。

时雨怜一困惑地说:“我一直以为祸津神指的是虚光之龙。”

不知是否是错觉,公孙策总觉得命运王看时雨怜一的眼神比看他时要柔和些许。

“都是一样的,孩子。”

三人说话之时,尹豆能卖在一旁泡茶。巫女为三人送上茶杯,命运王饮了口茶,平澹地说道:“至此,祸津界离开了零岛,我成为了第三位退出战争的王者。”

公孙策心说您老下一句千万别是我要宰了你们这帮渣滓出气。

“但这无妨。你们做得很好,阻止了祸津界的暴走与时雨亘弥的狂想。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这是对你们的嘉奖。”

公孙策思索着对方的话语,他试探性地问道:“所以……您的祸津界本来不是那样的?”

“只有寂静王才是渴求灭亡的狂徒。”

你怎么也黑寂静王。

我看你们这帮人对寂静王都有很大意见的样子。

“您那虚光之龙一来,零岛跟毁了也差不了多少了。”公孙策壮着胆子说。

“你认为我所治理的世界,会出现被你们称为巨龙现象的惨状?”

公孙策琢磨着对方的说法,顿时恍然大悟:“所以才说是祸津界暴走了……!”

命运王放下茶杯,看向了时雨怜一。“你的问题是?”

“稍等一下这个提问环节是一人一个限定的吗?!”公孙策抓狂地说,而命运王全然无视了他的话语。

时雨怜一犹豫着开口:“时雨亘弥究竟在对什么复仇,这是我想知道的事情。”

命运王颔首。一捆卷轴从无限多的书架中飞起,在两人面前展开。随着那卷轴的伸展,名为时雨亘弥的男人的一生,如电影片段般在他们眼前极速上演。

苦痛的童年,求生的欲望,一次次求而不得……

去帝国留学,在病痛中挣扎,拒绝他人的好意,急功近利地寻找帝国本地的无常法使,无果……

深深绝望之时,在帝国遇到了看不清样貌的合作者,达成一致……

回零岛后的复仇,时雨计划,祸津神的诅咒……乃至最后,计划落败时疯狂的挣扎。

超能力者一时愕然。他依然认为时雨亘弥是个死有应得的恶棍,但当这男人的一生浮现在他面前时,当这男人的痛苦被复现出的时候,他却当真感到了一丝可悲。

画面回退至受到诅咒的当夜,时雨亘弥疯狂的喊叫在神社中回响。

“为什么?!在我痛苦万分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神明来救我,事到如今,却要对我说什么因果报应吗?!”

命运王收起卷轴,复仇者的声音消散,书房中仅剩王者的声音。

“我常常能听到这样的话语。我总感到非常困惑,难以理解这些人的思维。”

掌管命运的少年,说出了无情的话语。

“——为什么命运一定要帮他?”

第八十八章 命运 公孙策无法理解这少年的话语,他下意识反驳道:“那么多的痛苦……!”

命运王的语气如钢般冷厉:“只因痛苦与悲伤?”

命运王轻轻弹指,又有数根卷轴从书架上飞出,在两人面前展开。

公孙策看到天生丑陋的孩童在孤儿院内痛苦万分地长大,在苇原城的贫民区摸爬滚打,带着孩子们求生,在误入歧途前遇到了忍者,最终成为忍军首领;看到家境贫寒的青年幼时备受嘲笑,在学校中被孩童欺凌,因而养成内向的性格,他在拼命学习的间隙看着小电视上的动画畅想,读高中时打零工为家中补贴,途中接触了忍军,成为了一名平平无奇的忍者。

他还看到了更多,更多,他看到了老巫女绯衣的过去,醉眼的过去、理奈的过去、时雨零的过去……那样多令人难受的画面在他眼前一幕幕闪过,最后定格在了黑暗的囚牢中。一个遍体鳞伤的孩子在牢中默默坐着,如心死般麻木。

公孙策一时说不出话来。

时雨怜一注视着那些画面。他很有些悲伤,却也释然地说道。

“活着,本来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命运王的眼神依旧澹漠。

“欢愉与快乐是一时的,痛苦与悲伤才是注定的。对于短寿的你们而言,人生更是残酷无情。你们脆弱的身体会生病,会老化,哪怕仅仅是一场意外都会夺取你们的性命,就算一生幸运,也最多度过区区百多年光阴。”

“相遇意味着别离,出生意味着死去。正如时雨怜一所说,生存本就痛苦!”他看向公孙策,“即使在零岛之外也一样如此。你能说自己幼小时幸福吗?”

公孙策想起了阴雨中的小巷,想起了童年时的自己。他揉着头发,低声说道:“我……但总有人比他们要幸福。”

“那又如何?命运本就不公!”

金冠灰服的少年面色肃穆,犹如神明讲述着世间的恒理。

“人自出生起就站在了这不公平的起跑线上,有太多太多的人比你们更加幸福!我的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如果想要无偿的帮助,就去空华界吧。去祈求无限宽仁的王者,求许愿机为你们施舍愿望!但这里,是我的世界……”

“生存痛苦,命运不公!”

命运王的声调略微升高,神社内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令他们浑身僵硬!无形的重压随他的话语而显露,简直像是有千万座大山压在头顶,使得呼吸都成了奢望。模湖的视野中出现了无数细小的黑线,仿佛这个空间都因此而破碎。

说不出话来,脑内生不出想法,哪怕是在近距离下面对全盛的虚光之龙,公孙策也绝没有感受到如此刻这般的压力。他们无声地聆听命运王的话语,如同凡人服从神的律令!

“从来都没有天降的好运,想要命运的馈赠,就抓住眼前的机会,用自己积累的善果去做命运的交易!”

尹豆能卖轻轻按压着少年的肩膀。命运王这才将那无意间透露出的威严收起,两人总算有了呼吸的余力。他们的衣衫湿透了,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双手死死撑在地板上,不这样做的话,就会因脱力而当场倒下。

“您吓到他们了,祸津神大人。”尹豆能卖道歉般向两人笑着。

“……嗯。”少年闭目,“我脾性一向不好。”

“巧了,我脾气也不怎么样!”公孙策冷笑着爬起,“你这自以为是的家伙!用自己的偏执道理去要求所有的人,活该时雨亘弥找你复仇!”

命运王饶有兴致地瞧着他。

“你认为命运亏欠于他?”

“那人渣的确十恶不赦。但得不到帮助的他,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吧!哪怕你的命运帮他一把,他也不会走上今天这条路!”

少年将手指勾起,时雨亘弥的卷轴再次展开,向他们展示着这男人一生中的关键节点。他们最先看到的是亘弥与黑医三村的交谈。

——“世间科学的发展日新月异,数十年前的绝症在今日已有了治疗的特效药,你的病在即将到来的下个世纪也极可能会看到治愈的曙光……”

画面在这句话说完后停滞,时雨亘弥少年时的面庞变得灰白。

“假如时雨亘弥将这话听了进去,全神贯注投入医学的研究,他就可以在40岁之前研究出治病的办法。”命运王说话时毫无感情,像是念诵着写好了的剧本,“你们了解他的才能,哪怕不借助苍穹之都的技术,他也能靠自己做到。”

“这……”公孙策一时无言。

时雨怜一苦笑:“但他选了无常法……这样啊,他没有无常法的天赋。”

因为时雨亘弥缺少无常法的天赋,所以命运并未将无常法当做“机会”送到他的眼前。

卷轴中跳跃至下一个画面,时雨亘弥去帝国留学,拒绝了周边人向他表露的善意,靠自己的力量寻找着无常法的救赎。

“永光帝国人才济济,有实力的祸相法使不在少数。他接触不到真正的学府,然而他所在的院校也不乏有背景的家族子弟。他有能力,有才华,只要脚踏实地,心怀善意,不那样急功近利,就必然能有属于他自己的发展和机遇。”

命运王摇头:“可时雨亘弥却与恶徒狼狈为奸!”

卷轴画面再变,跳跃至亘弥复仇结束。

“他报复了令他痛苦的家人,这是时雨家族应得的报应,但之后呢?”命运王撑起脸颊,“他去做了时雨计划!”

下一个画面是时雨亘弥在研究所里做实验的准备,他手中捏着的纸张纸正是时雨怜一的材料。

“他已彻底走上邪路,但命运依然给了他机会。哪怕心中还有一点良知,在看到自己的亲生子嗣被选为实验体时,他也该幡然醒悟。”命运王一下下敲着桌子,“而时雨亘弥最后如何选择,你们一清二楚。”

公孙策与时雨怜一无言地看到画面翻过,又到了时雨亘弥因诅咒而哭嚎的那一夜。

“为什么?!在我痛苦万分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神明来救我,事到如今,却要对我说什么因果报应吗?!”

这话在起初听起来是那样令人共情。

可如今,他们怎样也生不起一丝同情之意。

命运王挥笔,将这画面抹去。他从桌前站起,将毛笔一摔。

“我最厌恶的就是时雨亘弥这般混账的东西!他们作恶多端,咎由自取,死到临头将一切怪罪在命运的头上,却丝毫没有想过,命运曾给过他们多少次机会!”

他转头看向两人,眼童之中有金与灰的流光闪烁。

“现在,你们怎么看?”

公孙策静静思考了一阵。他逐渐理解了命运王的想法。

命运不是写好的剧本,而是充满了变数的未知。他的世界会给所有人机会,但这机会必须要有坚定的意志亦或良善之心才能把控,否则就容易坠入深渊。可是,在痛苦中成长的人很难拥有健全的心灵。如果要以一般性的标准要求所有的人,那也是件不合理的事情……这也是他所说的,命运不公的一面吧。

公孙策发觉自己很难对这个宏大的机制做出确切的评价,因为个人对世界的看法总会是片面的。能让他在心中下定论的,仅是自己曾经打倒的敌人。

说到底,人也仅能评价人罢了。

“时雨亘弥罪有应得。”超能力者坦诚地说,“但你的命运也不够合理,按这标准零岛的其他高层也都该要受诅咒,零岛这个糟糕透顶的环境更是最需要改变的。”

“你以为赤法师是为什么出现的?”命运王冷冷地说。

时雨怜一意识到了什么:“赤法师就是……这个国家的报应?”

“是零岛恶意的漩涡引发了赤法师的诞生。零岛的罪孽已经积累的够多,这个国家早该灭绝了。由零岛而生的怪物毁灭零岛,正合一场因果报应!”

公孙策简直无法相信他的话语。

“那么多平民怎么办?!就算那些高层被赤法师吞噬是活该,那被堕落天吞噬的一般人呢?!”

“堕落天中的永久快乐,与在这罪恶国度中的无限煎熬相比,又是哪个更为幸福?”命运王反问道。

少年的话语中没有一丝虚假,他是真认为被堕落天吞噬,在那血海中浑浑噩噩地活着是更好的选择。

公孙策在这时终于认识到了,眼前的王者根本就没有常人的善恶观念。他所认为的好对一般人来说可能相当于灾难,只有他所认为的坏才是人人平等的完蛋。

超能力者连连摆手:“你这是人人有恶报。”

“你不喜欢我的祸津界,正如我不喜欢你钻空子的做派。”命运王与他针锋相对,“拿好你的报酬,你可以走了。”

金发灰衣的少年丢给他一个骰子与一张白纸,公孙策不由自主地向门外飘去。他死死抓住门槛,坚强不屈地喊道:“您稍等我还有问题,我想知道时雨亘弥的合作者是谁!”

“你的问题用完了。”

“就这一个!”

“我不会回答。”

公孙策认为这命运王是真看他不顺眼,因此他决定跟对方开个小玩笑。

“那就换一个无关紧要的。”公孙策挤眉弄眼,“尹豆能卖大人真和您结婚了?”

尹豆能卖笑出了声,命运王看他的眼神更加不善了,那眼神让超能力者倍感神清气爽。王者将手一挥,超能力者无奈退去,回到了现实中的世界。

“……”

时雨怜一面色尴尬地坐在木桌前,捧着茶杯。他为友人辩解道:“请您不要怪罪。公孙他人不坏,他就是有些……不着调。”

“我不喜欢你这个朋友,他每每都要钻命运的空子。集愿祭上如此,方才的战斗中也是一样。”命运王面色不善,“你的问题也用完了,我不会再说出对你有实质帮助的信息。”

时雨怜一若有所思。按照命运王的意思,时雨亘弥的那段过往中也蕴含着对他们有助力的情报……

他决定听从神明大人的话语,旁侧敲击地问些相对不那样关键的信息。

“您没有受伤吗?”时雨怜一问,“时雨亘弥自称去除了您的残念。”

尹豆能卖梳理着命运王的长发,轻柔地以素手从中挑出略短的一根。

“你认为什么是残念,孩子?”巫女问。

时雨怜一揣摩着她的用意。

“对于祸津神大人而言,就像是一根发丝般微不足道?”

尹豆能卖放开命运王的发丝。

“在回答我的问题时,你开始思考,你得到了结论,你的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她悄声说,语气放得像在入睡的孩童床前说话那样轻,“这个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仅持续了一瞬间就结束了,只来得及留下一点点痕迹……这就是一个残念。”

时雨怜一哑口无言。他沉默了很久,期间尹豆能卖用木梳子为命运王打理着头发。

“我明白了。”西服青年说道,“另外就是,零姐姐她的突破……”

这回命运王自己开口了。

“那豆子本是期望让你们用于绝地反击,或是作为他的奖励。”命运王皱起眉头,“你们时雨总会采取我预料之外的做法,你的父亲与姐姐如此,你也一样。”

时雨怜一惊讶地说:“我也?”

命运王拉来时雨怜一的卷轴,画面跳跃至他从研究所中被救出的时候,理奈正好奇地与他交流。

“我给了你心心相连的力量,让你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女孩。她能带你走出黑暗,你却硬是将丝线扭断,就这么去了苍穹之都。”命运王看他的眼神活像个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你也一样不喜欢命运的安排。”

时雨怜一瞠目结舌,他实在没想到这位大人物这样为他操心。青年只得尴尬地说:“我以为我的超能力是……”

“心灵相连当然是我的力量,因为人与人之间永远无法相互理解,心灵的交流是不应发生的奇迹。”命运王叹气,“唉……但你在零岛之外也做得很好。你没有对约翰下杀手,我很高兴。”

约翰?时雨怜一一时没想起命运王说的是谁。他回忆了片刻才想起这个名字。约翰·加西亚。

“您是说骸首?”

“他是我的种子。”

命运王移开目光,他的视线像是刺穿了神社的墙壁,而看向了远方。

“我给了他极难运用的力量,这力量强大,却难以令他显着地脱离痛苦。”命运王说,“他必然是很怪罪我的,但这就是命运……要克服重重险阻,才有微不足道的回报。”

时雨怜一想起了那个毁了容的超能力者。骸首也同样饱受煎熬,受着命运的折磨,犹如零岛的众生一样。

“祸津神大人。”时雨怜一轻声说,“在我踏入祸相道路的时候……”

他曾经不做防备地踏入道路,企图以恶性化得到力量,可祸相路中什么都没有发生,仅让他做了一场美梦。

“你有力量,但不成熟,你的心灵还太脆弱。那时的你会被我轻易同化,成为被片面之理歪曲的疯狂怪物。命运给不了你无偿的力量……我只能让你安全归去,不去踏足其他危险之处。”

命运王直视着他的双眼。

“而现在,孩子,你已经长大。你理解了这残酷的世界,也有了自己对命运的看法。你拥有了与我踏上同一条道路的资格。”

尹豆能卖站在命运王身后,悄声补充:“你可以拿回自己曾交易过的一切,也会有比现在更强大的力量。你会成为祸津神大人的代言人,但你也需要付出代价。”

时雨怜一明白了。这是一场交易,与神明进行的交易。一旦应承,他就能成为真正强大之人……

可所有交易都会有代价。时雨怜一从命运王的话语中隐约察觉了,她的代言人,就是这世界上最不自由,最受拘束的强者。

时雨亘弥站起身来,向掌管命运的神明们笑了。他的笑容不像过去那般优雅,而真的显得像个开朗的大学生了。

“谢谢您!我想对我而言,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命运王知晓他会做出怎样的答复,因而并不惊奇。“那么,你将领取你应得的奖赏,并自此离去。”

命运王抬起笔,亲手为时雨怜一写上一行行字迹,而后将那纸张与骰子一并交给了他。

神社的门的打开了,外界的光芒越来越亮。命运王抬手,抚摸着时雨怜一的面庞。

“此后再没有人能利用你的力量,任何复制咒天平的狂妄之举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继续活下去吧,在这困苦的世间挣扎。”

厄运的神明与好运的巫女一同伸手,将时雨怜一轻柔地推出神社。他在长而又长的参拜道中飞速后退,看着一座座鸟居从身前掠过。一切都变得模湖,无名世界就将要散去。

在现实的光芒照来之前,隐隐约约的,他听到了两人的声音。

“孩子,命运不会给你更多的馈赠。我仅能以无力量的言语对你说出这句话……”

并非身为命运王与良善之神,而是作为关怀着他的两人,说出的话语。

“……祝你幸福。”

·

时雨怜一睁开双眼,清晨的阳光显得很是刺眼。他看到了一缕金色在眼前晃过,像太阳一样令人移不开目光。

“啊,醒了!怜一你是怎么回事啊,莫名其妙就昏倒了……”卡尔黛西亚使劲摇晃着他,“没事吧?睡着了?你怎么哭了?”

“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了啊。”

“神明大人。”时雨怜一向她微笑,擦干了眼角的泪水。

“严苛,残酷,高高在上,但也有着温柔一面的……神明大人。”

第八十九章 各显神通 空中的苇原城震动不已,虚光之龙的力量离去,让这座被抬升至高空的城市面临着危机一发的险境。

哪怕在虚光之灾离去过后,这座城市的人们也依然面临着生死的危机……而这,却是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的事态。忍者们或许能从落地的余波中幸存,可一般人们绝无这样的实力。纵使无常法使们拥有余力,他们也救不了几个无辜的平民。

一时之间,苇原城中哭嚎连天。一连串发生的异常事态,让老实本分的一般苇原市民们失禁、痉挛、口吐白沫、甚至有部分市民都被吓昏了过去。

“……”

山田独自坐在废墟中。地下避难所如今变作了地狱般的光景,由于异化而误伤了彼此的人们,因目睹君主龙灾降临而发狂的人们,仍存在于狂热精神状态之中的人们,昏迷后被践踏的人们……

祸神死去了,可灾难仍在。

他从地下来到地上,是为了阻止一场暴乱。有几个年轻人哀嚎着没救了,在破损的出口处发起狂来……无奈只能打倒……拖着疲惫的身体……那些和山田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们,在被打昏前还死命瞪着他,像是他引发了这一切一样。

山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虚光之龙死了,可苇原城的市民们怎么办?这座城市又该怎么办?

他们究竟保护了什么呢?

过大的压力与接连的波折,让年轻的忍者几乎要哭泣。他仰起头来,尽力忍住泪水,想再做些什么,却发觉天边划过了两道流星般的光芒。

那光芒越加刺眼,在他的眼前不断放大。山田凭借忍者·动态视力察觉了光芒的正体。那是两个站立在飞行平台上的人形……穿着骑士铠甲的金发少女,与身着青衣的长发男人!

“aieeee?!”

只一句惨叫的功夫,那两人就在他眼前落地了。飞扬的尘土中依稀传来他们的争吵。

“秦暝先生!您的眼中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大局吗,您怎能在这般紧要的时候还想着战斗?!”

“因为我很想看看你的力量啊。”青衣男人说。

金发骑士气得挥拳直喊:“您当真是一位不可理喻的男士!我已经与您决斗了,还请您一定要信守承诺!”

“唔……”

而暝客仅是仰头,他专注地望着天空,喃喃自语。“两次。很艰难啊。”

骑士拿这人全无办法:“能请您认真听我说话吗……”

“哦,不好意思。”暝客如梦初醒,“你说什么?”

女骑士深深叹息。

山田呆滞地望着两位天降来客,觉得自己指不定是压力太大开始发梦了。他望见那位金发骑士急切地走来,在看到他时眼中一亮。

“先生,您是零岛本地的无常法使吗?”

“是!我是……”

“请问苇原城中的平民状况如何?伤亡率是否在……”金发骑士咬牙说道,“一半以下?”

伤亡率一半?山田眨了眨眼。是说是否死了超过一半的人吗。

他全然忘记了自己与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攥着拳头,气愤又悲伤。

“竟然说一半?我们忍军……用命去守护住的他们啊!死了这么多的人的话,大家就都早该切腹了!

“——太好了。”

但山田没能想到,这位陌生的骑士却如释重负地笑了。“我是莫顿王家骑士团的第七骑士,创界境的祸相法使,奥莉安娜·卡文。勇敢的忍者啊,事态紧急,请您以最快速度带领我与您的上司会面,并向各部传达这条消息……”

山田呆愣地听着她的吩咐,嗓子眼里发出嘎嘎的声响,眼睛越瞪越大。“非常乐意……”山田下意识地说。“请您跟我来!”他慌乱地跑向远处,醉眼应当在临时指挥部。如果这位骑士说得是真的……如果她说得是真的!

·

数分钟后。忍者们再次在属于他们的城市中奔走。他们运用城中幸存的通讯设施,运用传音的无常法,运用残存的阵法,运用自己的喉舌,向苇原的市民们传递着全新的消息。他们像马戏团中的魔术师一样调动着所有力量,以无常法、忍者道具与勉强能用的电子屏幕吸引着市民们的注意力。

“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了亲人、朋友们的市民!因这场灾劫而失去了重要之人的市民!如果想要让重要的人回来,就按照我们说得做!”

忍者们的话语,令沉浸在悲痛中的人们醒觉。他们茫然地聆听着。

“请思念吧。想象离去之人的样貌,回忆逝去之人的神态,并诚心祈求他们的归来!有着大家的思念,就一定会发生奇迹!”

这是多么离奇的话啊。连小孩子都不会信的,自我安慰的话语。

“——因为八百万神与祸津神大人,就在天上注视着我们!”

可是,是最后这句话起了效果吗……是深深刻印在人们的文化基因中的,名为神明的精神偶像鼓舞了人心吗……还是所谓的人类,永远都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苇原城的人们开始祈祷。诚心的,亦或侥幸的,抱着试试看的念头。失去了丈夫的妻子,失去了母亲的孩童,失去了女儿的父亲,在这个时刻双手合十……

祈求奇迹的出现。

祈求着,这无情的世界能够赐予他们一次救赎。

这份心意,这份感情,由冥冥中的因果之线而引导,集中在了金发的骑士手中。

“抗拒痛苦,不愿分别。期望失物归来,祈求死者复苏。纵使是如孩童般不切实际,也梦想着让世界退回美好的从前。”

“我理解这份痛苦,我拒绝这份悲伤。因而我全心全意地祈祷,向着人们心中的善意……”

第七骑士取下大剑,刺入苇原城的土地中。像是要弥补三年前的悲伤一般,骑士全力催动着心灵的力量。

“以心灵之力超越时光,实现救赎一切的奇迹。”

奥莉安娜双手持剑,屹立于废墟之中。

“祸相·创界。天轮朔回·坠转弧光。”

温暖的金光自她的剑身中迸发,在一瞬之间扩散至整个苇原城。那光芒投向每一具冰冷的尸体,投向每一个痛苦的生灵,令废墟中下起了金色的雨。

不可思议的力量扭转了因果,治愈了一度死去的人们,让他们的伤势复原,得以重新呼吸,再一次看向这个世界。迎接亲友们的热泪与欢呼。

世界总是残酷的,相遇意味着离别,生来注定着死亡。然而无情的命运中,也有着无常的奇迹……正因一切均未固定,一切皆有可能,才能够出现的奇迹。

祸相法的奇迹。

山田看着重新醒来的市民们,看着困惑地抚摸着身体的同伴们,看着这真切出现的一切,眼中热泪盈眶。他的脑中回想着,老忍者与骑士在数分钟前的交谈。

“奥莉安娜小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面对着醉眼的疑问,骑士凛然地答道。

“是有可能的!正因为你们保护了市民,大家的心中才能有希望。正因为你们救下了这样多现有的人,逝去的人才会有归来的可能性!”

如果没能坚持到现在,大家就都死了。如果没能豁出命去保护市民,他们的城市也会真正灭亡。奇迹需要强者的力量,可奇迹更需要众人的祈求。

山田摘下面甲,难以自己地哭着。他看到老忍者走近了。

“醉眼=san。”山田流着泪,笑着。“大家都回来了!我们的努力,我们……没有白白战斗啊!”

醉眼拍拍弟子的肩膀。

“啊啊,从来没有白费。”

他看到银白色的光从山顶射来,如地震般震动的苇原城突然一停,就如在地上一般稳定,像是被固定住了。看起来,苇原城落地一事也无需担忧了。

到头来,他们还是借助了零岛之外的力量。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大家都回来了,城市也守护住了……老忍者想起弟子的话语,开怀地笑着。

这就够了。

·

在如同地震中心的环境中,威尔打量着残破的战场。

人造机神·琉炎完全解体,幸运的是驾驶员们都还幸存。昏迷的时雨终一躺在不远处,被一捆捆的鲜花捆成了粽子。公孙策昏迷倒地,终末剑躺在他的身边,剑身处正发出令人不安的共鸣。

这力量早该爆发将城镇毁灭了……幸好,有一位创界强者在旁操控。

“初次见面,合众国的先生。”时雨零挑起眉毛,“我猜你是秘银支柱的特工?”

“无名特工,您可以称我为威尔。”威尔拎着变回手提箱的心相武装上前,与时雨零握手,“祝贺您的突破,我会处理这位专员的问题。”

“不是吧,断罪之枪?!”时雨零惊讶地叹道,“你这样的大人物居然……”

说到这她才想起自己现在也是“大人物”了,赶忙退到一边,清了清嗓子。

“咳咳,我把时间流速放慢了一百倍,倘若你需要我可以做细微调整。”

“多谢。有了您的力量,加固封印会轻松许多。”威尔从手提箱中拿出一张宣纸,其上有着以毛笔画就的五芒星。“请将时间流速调整至十分之一。”

时雨零打了个响指,一度静止的时间开始了流动。威尔的速度在缓慢的时间中也仍显得如闪电般快,他将终末剑拎起,刺入青年的胸口。公孙策的鲜血逆着剑身渗入布条,威尔将那宣纸一拍,以帝国语字正腔圆地念道:“封!”

墨色的五芒星自纸上飘出,推着着终末剑回到超能力者的心脏中。时雨零猜测这一下得是挺疼的——昏迷的灰发青年闷哼了一声——但最后,这把剑还是被安然无恙地封了回去。

“天极的封印阵?”

“是的,一次性的心相武装。”

威尔轻轻一拍,公孙策的伤口便愈合如初。

“下一个,苇原城。”

时雨零望着这位世界闻名的老牌创界,十分好奇他会采取什么措施处理飞到高空的苇原城。她看到威尔活动了一下手腕,将手按向大地。

“固定。”

五道银白色的光芒自他的掌心迸发,以山顶为起点延伸,在一瞬间就跃至了苇原城的边界。这光没有伤害到任何人或建筑,在延伸至终点后,威尔的力量便固化为实体,成为了五个锁定在城市边缘的巨大十字架。那姿态让时雨零联想起了在海中固定船只的锚。

苇原城的震动一下子停了,活像回归到大地时一样稳定。紧接着,无名特工越过山顶,如风一般消失在地平线的彼端。

时雨零回想着他的动作,嘴角一抽一抽。

“不会吧……”

她回过头,看到几位大学生正往这边跑来。卡尔黛西亚和怜一彼此搀扶着,暂时失去能力的他们就犹如两个普通人般虚弱。绮罗还跑得动,勉强像拖行李一样拖着时雨终一。理奈已经完全歇菜了,趴在地上吐着舌头有出气没进气,像只在酱缸里泡了三天三夜的咸鱼。

而那个面无表情的小丫头……则如风一般窜到了她的身后,站到公孙策跟前。

“没死。”时雨零懒洋洋地说,“伤都被特工治好了,暂时昏迷而已。”

帝国的小丫头安心地拍拍胸膛,把灰发青年背了起来。

“什么啊这表现,你是他老妈吗?”时雨零咂舌。

“阿策是个总是弄伤自己的笨蛋,我要照顾好他才行。”

“嘿……”

这小丫头,看上去就有种让人挑逗的欲望。

“那你可要小心点了~说不定哪一天,你的笨蛋就被哪个坏女人拐走咯!”时雨零不怀好意地笑着。

“阿策不是我的东西哦。他只是他自己。”秦芊柏与她对视,面不改色。

“会去哪里,要做什么,包括像现在这样狼狈地昏过去,都是他自己思考,自己做出的决定。就是因为他很聪明却总是这样,我才说他是笨蛋。”

昏迷着的灰发青年勾起嘴角,仿佛是做了什么好梦。时雨零看着这张令她无奈的脸,撇了撇嘴。

“切。到头来,这家伙从头到尾都是自由的啊。”

原本稍有些紧张的空气莫名变得缓和了。旁观者们的小声议论在此时显得分外刺耳。“那个,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小声点呐绮罗酱!她们听到了在往这边看了往这边看了!”“呜啊!”

时雨怜一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本正经地问道:“零姐姐,苇原城现在是……?”

他们现在还在万米之上的高空中飞着呢。

在虚光之龙失去力量的现在,这飞向高空的城市本应被重力拽回大地,在零岛的土地上撞得粉身碎骨,引发第二次不亚于龙灾的物理灾害。而现在众人虽也感受到了微微的下落感,却没有想象中那股天灾来临的势头。在绝大多数成员都丧失了战斗力的当下,这怎么想都是创界法使的手笔了。

“断罪之枪搞定了。”时雨零面色古怪,“你们想看他是怎么做的吗?”

“想!”卡尔黛西亚迫不及待地举手高呼。

众人的脚下生出蓝色的花海,下一个瞬间,他们就从富岳山的顶端转移到了洁白的云层之上。梦幻国的花瓣在众人脚下化作坚实的地面,让他们得以在空中站稳脚步。

他们所在的位置处于苇原城的侧下方,被整块挖起的土地与岩块仿佛城墙般厚重,看不到尽头。

时雨怜一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想知道特工要用什么方式令苇原城安稳落地。他发现有个穿风衣的男人正飞在众人前方不远处。这个男人将双手按在了“城墙”上,看上去好像是……

在“推”动这座城市。

“……”

除了大小姐外的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察觉到他们过来的威尔转头,面色平澹。

“苇原城在飞空时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偏移,我在调整坐标。”

时雨怜一恍忽地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他定了定神,重复道。“原来如此。”

他们就这样看着特工以一人之力推着城市向前飞了一阵。

苇原城似乎是回到正确的方位了,威尔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纵身一跃,去往城市上空。一秒后,零岛的首都开始下降。

他们隐约看到富岳山的山头上,有个用双手推着大地的男人。

“……”

众人继续在空中沉默了一段时间,直到趴在花毯上的理奈替他们做了总结性发言。

“他,不是特工而是超人吧?”

时雨怜一尝试解释:“威尔先生是一位荒相法使……”好像这么一说就很合理了一样。

“这不是哪相法的问题了吧!咱的世界观受到了比亲眼目睹虚光之龙降临还大的冲击呐!

“你看你看,这是惊讶的表情。合众国也有这样的人啊。”

“秦芊柏你这语气是搞什么啦?!帝国也有吗?这种类型的帝国也有吗?!”

卡尔黛西亚双手紧握,仿佛一位追星族亲眼看到了偶像。

“我以前只听过他扛着飞机落地,阻止火车脱轨的传说。万万没有想到,现实比传闻更神奇……啊!我忘记找他要签名了!

!”

时雨零戳了下房东的脑门。

“等落地之后再去咯。好了现在没我们事了,休息休息!”

·

就这样,苇原城平稳落回了大地。

就这样,死去的人们重回世间。

不过,奇迹的力量仅仅带回了被命运容许救回的人们。自堕落天中出现的祸鬼,引发这场劫难的山崎、流武等狂徒……还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时雨亘弥……则就不在善意能挽救的范围之内,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死。

“彻底崩坏了呐……”理奈叹道。

无比疲惫的一行人在苇原城的街头走着,放眼望去仅是残垣断壁。都市中心的九十九·京塔倒塌了,大厦早在创界的战斗中就毁了,桥梁坍塌,路面塌陷,破损的广告牌发出磕磕巴巴的电子音。他们刚因得知市民们无事而感到舒缓的心情,在这时又低落下来了。

苇原城要过上多少年,才能重建回之前的样子呢?

“唔……”

这时候,大小姐听到了耳熟的都囔声。她看到九十九·京塔下方有个青衫男人坐在巨石上。暝客手中拿着一张张照片,苦思冥想。

“一定要做到和这些一模一样吗?这些建筑不好看啊。”

奥莉安娜不厌其烦地念叨着。

“是的,请您保证大致相同。我恳请您不要自由发挥。”

“但是我不知道建筑里面的样子啊。”暝客说。

金发骑士明显被噎住了,她憋了一秒,退让道:“建筑物内部可以……适当调整。”

“那就好办多了。”

暝客笑着起身,伸手在石块上一点。巨石像水般流动着升起,一部分变化出大概的轮廓,在这力量下塑形,成了一辆能载上十来号人的灰色加长型石头轿车;另一部分则抽着丝卷起,变化成一根约莫三十多厘米的……石头魔杖。

“我最近在看莫顿的魔法电影。”暝客兴致勃勃地说,“你们那边的魔法师都用这种棍子,是吗?”

奥莉安娜面无表情,天性认真的女骑士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她诚实地说:“王家法师们更喜爱采用老式的长柄施法手杖。”

“哦……”暝客遗憾地说,“不要紧,我喜欢这个。”

他抓着石头魔杖跳向车顶,看向了与奥莉安娜一样脱力的众人。

“啊,时雨零。你踏入创界了!”暝客惊喜地笑着,“我想看你的新无常法。等我忙完这件事,让我们再来打上一场吧。”

时雨零冷笑着答道:“傻子才跟你打架!”

暝客不急不躁,反正他总有办法让别人与自己打架。他又看向了秦芊柏。

“秦芊柏,你也来了。带你的朋友们一块上来吧。”

大小姐想了想,说:“好啊。”

于是众人拖着昏迷不醒的公孙策和时雨终一上了车,期间金发女骑士欲言又止地看着这边,但似乎是决定等到某人醒来再打招呼,也就没特意说什么。暝客一点车头,这辆载着三个创界法使的石头汽车就以飞速开动起来。

青衣剑士抓着石头魔杖,像个小孩一样在苇原城的街头点来点去。

那魔杖所指向的地方,一切环境中的物质都被重新塑造。废墟里的碎石倒卷而起,重新建成几十米高的大楼;电子器件舞蹈般飞跃,组装成新的广告屏幕、交通信号灯与监控摄像头(仅看外表完全一样);汽车开到的地方,路面便变得平整,断裂了大半的桥梁也随之复原。一行人到了哪儿,城市就修复到哪,苇原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

秦芊柏眨了眨眼,她很确信五秒钟前被修复的办公楼中出现了滑梯、壁炉、猫爬架、红木书桌与武士铠甲。绮罗戳了戳她的腰部。

“秦芊柏,我看到刚刚那栋楼里……”

金发女骑士的脸色变得很有些精彩。

“绮罗,你看错了。”大小姐坚决地说,“是你的错觉。”

“哦,哦。”

于是,在石头汽车欢快地绕城一周过后,苇原城恢复如初。

第九十章 余波 公孙策面无表情地坐在道路的起点。

他本以为被推出神社后自己就该醒了,然而现实却并不这样友好。灰发青年再度睁眼时又回到了心灵深处,来到7条道路的起点。他下意识就有了个不好的猜想,而往某个方向一看这猜想就立马成了真。

蓝先生坐在荒相入口处的木桌前,正以双手和红酒瓶的木塞做激烈对抗。砰得一声,木塞飞起,酒液四溅。这怪人不知从哪摸出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

“干杯!”蓝先生向他举杯,“祝贺我们的勇士又杀了一条恶龙。”

“我多谢你——个鬼哦!”超能力者吐槽道,“连杯子都没有我要喝空气吗?!”

“我倒是不介意分你一杯。”蓝先生拿瓶子对嘴吹了一口,“但你也不敢要啊。”

“我要胆大到喝你的酒我早发癫了。”

话虽如此,公孙策还是有点馋的。他打了这么一场下来是真需要来场庆功宴了。像是感知到了超能力者的想法,蓝先生又从木桌里掏出一只烤鸡。

“你端着点行吗!”公孙策无奈地说,“你看看人家命运王那逼格!你就在这喝酒吃烤鸡!”

蓝先生撕下一只鸡腿:“我最讨厌他那一套。找个人说话还非得让人家走老远路去见他!啧啧啧,被零岛叫了那么多年‘神明大人’还真好意思应,在自以为是这方面和梵相的家伙一模一样,活该被时雨亘弥报复。”

我看命运王对你态度也不怎样,他提到你的时候明显不屑的“呵”了一声嘞。

公孙策叹了口气:“别的不说,你们跟神有什么区别吗?光是暴走的力量都让全世界紧张成这样,换你们全盛时期我都不敢想什么威力。”

蓝先生抓着鸡腿寻思半天,说道:“大道都磨灭了。”

“你还真看网络小说是吧!”

“为什么不看?我闲得很,除了退出的那几位外就我最清闲。”蓝先生卡哧卡哧啃着鸡骨头,把骨棒啃得像薯条,“而且我得说,伙计,力量再强也和所谓的神没关系啊。”

“对我们这些凡人来说不都差不多。”

“哪个神找凡人女性帮他梳头?哪个神躲在黑屋里瑟瑟发抖?哪个神在大学生面前啃鸡腿?”

蓝先生反问道:“最重要的是,你见过哪个丢人的神会看着自己的力量暴走的?”

这话直白得让公孙策不知说什么好。

他回想着这几个人的做派、从自闭症一般的灰衣人,操控命运的少年,再到这个自由过头的蓝先生,发觉每一个人都与所谓“全知全能”的神明沾不上边。他们更像是某种强烈情绪或理念的具现化……

像是拥有绝强力量的凡人。

“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神,伙计!哪怕是天轮的执掌者也会犯错。”蓝先生轻挑地晃着脑袋,仿佛一位在街头听着反神道音乐的混混。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公孙策推了下眼镜,“所以你也一样,对吗?”

“谁知道呢?”蓝先生用他三年前的脸微笑,“你感兴趣的话大可来我这边我们彻夜长谈……”

“容我拒绝!”

“那就没法啦。”蓝先生扔掉鸡骨头,端着酒瓶从木桌上跳下。超能力者一瞬紧张起来,他发现蓝先生的腿脚在这一刻迈过了道路的入口!

“你的力量变强了。”公孙策推测道,“不,你能影响的范围变广了。”

“你们都杀了三条龙了,伙计。世界总得有点变化,不然怎么对得起你们的拼搏?”

蓝先生走到他的身前,那燃着幽幽蓝火的双童像是魔鬼自深渊中投来的注视,又像是最平常的好友那亲切的目光。

“什么变化?”公孙策反问道,“你越来越强然后带着另一头君主龙重现世间把一切砸烂?”

“你看,你又带着有色眼镜跟我说话。”蓝先生叹气,“对自己诚实一点,公孙策!想想你至今为止经历的一切,时雨亘弥、赤法师、还有你过去曾战胜过的那些家伙,他们凭一己之力就能让一个国度天翻地覆……”

“比起这些偏执、极端又邪恶的人,你真觉得所谓的君主龙要更加可怕吗?”

公孙策很难提出反对意见。

比起无智的巨龙,有心的人类反倒成为了更加可怖的存在。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时雨亘弥仅凭一己之力就引发了几乎让零岛毁灭的灾劫,王国那时也是一样……谁又能说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可他还记得命运王说要让零岛覆灭时那平静的表情,记得因与蓝先生交谈而发狂的恶性法使们的样貌。因而公孙策这般答复。

“而你就是世上最极端的人之一。”

“这可不好说!”

蓝色的人影仅是微笑,他变出一个蓝色的空杯子,丢给灰发青年。

“再一次,祝你连战连胜,祝你积极进取,祝你们的屠龙事业如火如荼。”

蓝先生将自己的酒杯与空杯一碰,将酒一饮而尽:“天佑勇者,常胜利,沐荣光!”

“你少改编他国的名言。”

“尽情享受大战后的轻松时光吧,我的朋友……”

蓝先生走回道路,仅留下一个幽蓝色的背影,与一句逐渐澹去的话语。

“为了下一次更加激烈,更加残忍的死斗。”

·

在睁眼之前,公孙策满心猜测着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会是谁,而他或她将摆出的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大小姐和时雨零应该是最有可能的……时雨君在祸津神那边聊过了应该不急……绮罗说不定会扑过来……理奈大概不会多么着急……卡尔黛西亚绝不可能……也或许大家都在。

对,大伙应该都在,在他的床铺边围成一团等他一醒了就拍手整蛊之类的,这帮人绝对干得出来。公孙策做好了恶作剧的对应准备,信心满满地睁眼!

“天啊,你总算醒了。”

他看到的是一位全无预料的女士。金色的短发,银色的铠甲,碧绿色的眼中透露出她独有的柔和与温柔。王国的第七骑士,奥莉安娜·卡文正坐在他的床边,见他醒来正安心地轻叹。

“……”

公孙策摘下眼镜,用慢动作般的速度捂住脸,在床上掐着尖细的嗓音喊道:“是幻影,我看到幻觉了!吔!幻影快消失,幻影快消失!”

“你为什么就不能严肃哪怕一次呢!”

奥莉安娜气得挥拳捶他,灰发青年像条虫一样躲避攻击,口中高呼:“王国骑士打人了嘿!大伙都看见了!骑士打人了!”

奥莉安娜涨红了脸,气愤地尖叫道:“公孙策!

“是的,我在。”

公孙策的脸色变化比舞台上的专业演员速度更快。他严肃地问道。

“奥莉安娜,你到了零岛。那这次市民们……”

说这话的时候,青年心里万分紧张。他知晓第七骑士的能力,对因果的操控,时间的回朔,理论上可以救赎任何事物的奇迹之力……

可他也清楚,奥莉安娜的力量不是绝对无敌的。

这世界上存在着连奇迹也无法救回的生命。

被融化为灰雾的人类,被固化为结晶的人类,曾在三年前的苏佩比亚,被天灾剥夺了生机的心灵……

他至今仍记得奥莉安娜跪在废墟中嚎啕大哭,因为她竭尽了一切力量,却也未能夺回那些一度消散的生命,仅让破碎的晶体恢复,得到了一具又一具美丽的尸体。

因而公孙策告诉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他知晓善良的骑士必然会尽己所能,没有人能怪罪她的付出。他只能紧紧攥着拳头,在面上维持着镇静的神色,绝不给友人多一丝压力。

“唉……”

骑士悠悠长叹,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我尽了最大努力……这一次非常成功。”

公孙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着实僵硬了两秒钟,绞尽脑汁想着“非常成功”代表着什么。而后他不由自主地咧开嘴角,狂喜地举臂高呼:“你真是天使!圣女!天啊,奥莉安娜!

太棒了!

!”

第七骑士害羞地说:“请不要这样!”

公孙策欢欣鼓舞地笑着,他使劲抹了把脸,问道:“你知道,我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这次如此顺利?”

奥莉安娜望着窗外,街道上劫后余生的人们正为自己从龙灾中生还而大肆庆祝。

“有很多原因。”第七骑士说,“现在的我比三年前要更加强大,零岛的人们有着根深蒂固的神佛观,祸津界对零岛的影响还未完全澹去,这次的伤亡人数远不如三年前……零岛是个过于特殊的地方,一切也都与过去不同了。”

“我预计着这些因素而展开了创界,我不停说服自己这一次一定可行,但当我祈求奇迹降临时,我的心灵依然颤抖,为那极可能发生的失误而恐慌不已。”

“而当奇迹真正发生时,我才理解,原来我先前的预估的因素都不是真正重要的。”奥莉安娜转过头来,温柔地注视着老友,“让这奇迹真正发生的原因,是你们的奋斗。”

公孙策困惑地挠了挠头。

“恕我冒昧,女士。我们一直在做的仅仅是和龙打打杀杀,或者与疯狂的无常法使战斗。”

“你知道吗,公孙策?奇迹的发生需要大家的力量。”奥莉安娜垂目,“如果没有与祸鬼争斗的忍者,没有挺身而出保护市民们的勇士,那大家的心中就难以拥有希望;如果虚光之龙的影响来得更深,更广,像上次一样难以挽回,那奇迹就没有发生的土壤。”

“是你们战胜了这艰难的一切……我才能以命运的力量,带来回报。”

奥莉安娜的双眼明亮,不带一丝迷茫。公孙策感到很不好意思,他真心觉得要是大哥在就好办多了,不至于让他这个别扭的家伙听到这些说话。他赶忙转移话题:“我记得祸相法是命运不公生存艰难来着。”

女骑士紧张地眯起眼睛:“这是谁与你说的!”

“我猜的,真的。”

我要现在跟你说我跟命运王聊过估计你会比较崩溃。

奥莉安娜松了口气。“哦,我想他们应当警告过你不要多想……你的祸相天赋很糟,是吗?”

“高达1点,相当了不起。”

女骑士忍不住笑了一声。

“别这样!好吧,我可以与你略说一点。你知道我的境界被称作什么。”

公孙策扯着嗓子说道:“咱们的骑士奥莉安娜可是了不起的创界法使——有话好好说别打人嘿!戴着手甲呢!”

奥莉安娜气呼呼地收拳。“是的,创界!如果你没有自己的理念,你又该如何创造自己的世界呢?”

公孙策琢磨着她的说法。

“你的意思是,要创界就得在底子上做点创新?”

“总要有属于自己的坚定信念。”奥莉安娜没有正面回答,“我知晓生存艰辛,命运不公,人的一生都在苦难中挣扎。因此我才祈求着奇迹的降临,渴望以万中无一的概率挽回失去的一切。”

超能力者试探着说:“那认为命运无常的那一类祸相法使怕是不喜欢你这观念啊。”

奥莉安娜这时却一点不退让了。“人们在这痛苦的世间付出了这样多的努力,就该得到美好的回报才行!”

公孙策想象着命运王听到这话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奥莉安娜?我觉得大哥他一定也会这么说的。”

奥莉安娜的双眼亮了起来。

“我也这样想!说起来,莫他这一次——”

惨了!不小心把大哥拖下水了啊!

公孙策赶忙提高声调:“不过你的回朔是不是出了点问题?我刚发现病房角落有个练武术用的木桩,而且这床单是绿色的。”

“苇原城有超过一千五百万的固定人口。即使对于创界法使,在聚集了大家的心愿下,要影响这样多人的因果也要消耗极为,极为,夸张的力量……”骑士小姐面色尴尬,“我现在比一位显现法使强不了多少。”

“所以在环境重塑方面你找了别人帮忙?”

“是的……”奥莉安娜重重叹气,“秦暝先生。”

怪不得。

我完全理解为什么天花板上会有玉石凋琢的五线谱了。

公孙策花了好一阵功夫才搞清楚他昏迷后事态的发展,而后奥莉安娜开始以她那副忧心忡忡的态度说教起来:“公孙策,你这次实在是太冒险了!你怎能这样过度地使用终末剑,甚至还用了来源未知的技巧!你知晓这会有多么大的可能性令你坠入疯狂,成为只知破坏的怪物吗!我光是听着你朋友们的说明都吓得快要昏了过去……”

我要告诉你我已经和三个道路里面的人交谈过你怕是要当场晕眩。

公孙策赶忙转移话题,他知道这位善良的淑女一旦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说来大家都去哪了?就剩我一个没去宴会了是吗?”

“……我认为你不会想听这个。”

“说吧说吧说吧。”

奥莉安娜的表情更加忧愁了。

“我想……时雨亘弥在临死之前,还是算计了我们一次。”

·

同一时间。

一位穿着白色西装的青年正坐在椅子上,他手中抓着一块单片眼镜,对着眼眶比来比去,眼中满是纯良。

参与本次作战的调查员们将其围成一团,为首的时雨怜一不厌其烦地问道:“终一,你还记得多少?”

时雨终一眨巴眨巴眼,很不确信地说:“我是……时雨终一。”

他在怜一鼓励的眼神中绞尽脑汁想了一番,开口说:“家族很重要。”

众人纷纷叹息,时雨零将手一摊:“这家伙是没救了!第七骑士没办法让他退回去吗?!”

“非常抱歉,我的创界能力建立在令因果之线回退的基础上……”走进门的骑士低声说,“可作为代价付出的记忆是无法再次取回的,因为命运收取的代价不容拿回,除非能以无法衡量的代价颠覆交易本身。”

怪不得时雨终一复活时雨亘弥要废那么大功夫……咒天平的交易还真够狠的。

公孙策拄着拐杖跟在骑士身后,仔细地打量着这位曾经的强敌。时雨终一好奇地回看着他:“你是我的哥哥吗?”

“我不是。”他指向时雨怜一,“他是你大哥,旁边这位是你大姐。”

时雨家的长姐由此与超能力者争论起来,主要矛盾点在于“以弟弟身份成长的养父克隆人在失忆后是否能被视为家人”。卡尔黛西亚看着那青年茫然的神色,止不住地抽着冷气。

“怜一我警告你,你以后不许再消耗记忆了听懂了吗明白了吗?这家伙才交易了多久就把自己变成傻子了!”

“好的,好的。”

时雨怜一连声应和,脑中却仍在思索。

他是咒天平的所有者,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这份力量。时雨终一的确用记忆做了许多交易,但仅仅一次战斗,应当不至于让他消耗了所有的分量……

时雨怜一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这真的只是时雨终一在这次战斗中付出的代价吗?

还是说,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时雨终一又用这份力量做了什么交易……?

第九十一章 幕后 水波粼粼,碧空如洗。烈日烘烤着船板,渔网耷拉在渔船边缘,海鸥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鸣叫。

在大和岛东部的码头,劫后余生的渔民们正激烈地议论着今早发生的异变。大家伙是上了岁数,但眼可不瞎,苇原城那么大块地方从地上升起来,哪怕是在筑紫岛的最边缘也看得见。再说刚刚大伙身上都起了怪模怪样的变化,虽然很快又恢复了,但这可没法用集体幻觉解释。

“是巨联合把城市改成了宇宙飞船!”中年渔民焦急地说着,“他们要带着零岛的钱逃离地球了!那些变化是他们的生化·武器!”

“老爹,是祸神啊。没看最新的新闻吗!”他年轻的儿子反驳道,“都说了是气象灾害与祸神同时来了才会这样……”

“aieeee!”年老渔民惊叫。围在旁边的淳朴渔民们也一同尖叫。“要叫祸神大人!

你这不敬的混账!”

“叫一万声大人也没人会保佑你出海打渔丰收的!”年轻人不服气地反驳道。

苇原城的大灾在大家伙眼里就是件很好理解的事情。祸神降临了嘛!几千年来不都这样,什么稀奇古怪的事跟祸神沾边都都说得通。

新闻上说这次苇原城在大国们的人道主义国际救援下成功熬过了灾难,那不就万事大吉了。至于究竟死了几个人,又跟混日子的渔民们有什么关系?

那破地方一年下来死的人还少吗。

父亲与儿子的争论很快就由宗教观扩展到了人生观,进而延伸到是读完大学去城里找工作还是老老实实继承家里的鱼生店。渔民们纷纷认为本日不宜出海,也就按照计划休息了。没人注意到有一艘小木船从码头驶离,顺着风飘向远方。

持着船桨的是位黑衣的青年,穿白衣戴高帽的男子坐在船首,说着不文不白的句子。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无相神那三类异色混杂的白衣上,在此刻又多添了新的力量。那是金光,代表着好运的金光。新力量的加入彻底打破了平衡,将终末剑的黑红光芒完全剿灭,不留痕迹。

无相神回首,振袖,苍白的手中摆着一只怪异的手掌。这手掌仅有婴儿拳头般大小,由粗糙的丝线编织而成,像是玩偶的手爪。

“苍天已死,神明不再!”无相大笑。

隐律主一声不吭地划着船,他在思考着什么。艰难,而又缓慢地,思索着半日之前自己听到的声音,自心灵深处而来的声音。

(您好,叔叔,我是时雨终一。父亲的计划就要失败了,我会在最后帮您一个忙。这是父亲在事先安排好的预桉之一,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他对我的保护吧。)

(我本来想要唤醒您所有的记忆,但另一位叔叔的力量比我想象的要更强。因而,我仅能做出这样的交易了。)

(代价是时雨终一的所有记忆,回报是逐步破除隐律主的记忆封锁。再见了,叔叔。)

“……”

脑子里有些东西出来了,很多的画面,很多的感情。但一时理解不了。似乎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够梳理开来……要慢慢等待……慢慢等待。

隐律主木讷地说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合众之地,亦或家乡?”无相自问自答,“否,否!剑毒初除,重伤可愈!收敛生息,养精蓄锐。徐徐图之,不急一时~!”

他明白了,无相去除了寂静的力量。就像被箭射中的人终于拔出了毒箭,现在才能够开始疗伤。因而无相需要时间……

我也需要时间。我是为什么而行动的?我也受伤了吗?

隐律主默默划船,如人偶一般动作,在心中问着自己。

……我是谁?

·

至此,苇原城的大灾难总算结束。

各方势力带着图谋踏足于这个小小的岛屿之中,一连串的行动产生了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结果。一个疯狂男人倾尽一切的复仇令神明般的生命都付出了代价,而他自身却也死在冥冥中应有的报应之下。

正如三年前第七骑士从苏佩比亚的废墟中站起,今日也有一位新的创界强者诞生。老人们正商议着她的名号,想为这位梵相的创界法使起一个响亮而符合她喜好的尊称。

忙碌了一场大战的人们总算得以休息了,他们正聚在一起分享酒水与食物,一并闲聊。

一切都得到了解决。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公孙策,令他在补充能量时也不忘问道:

“——严契那混账这次究竟跑哪去了?”

若要解答这个问题,就需抬头,看向天空。

·

若在帝国的边境仰望,就能看到浮空都市巨大的影子。那是在万米以上的高度静静悬浮着的,苍穹之龙的腹部。越过苍穹之都,继续向上,一层层穿过大气,越过可见度的极限,来到黑暗无声的宇宙空间……

被人们称为月亮的星体,就悬挂在天文尺度下的“不远处”。

让视线继续贯穿屏障吧,穿过坑坑洼洼的月球表面,穿过卫星表侧的岩石与土地……

就能看到建筑在月球内侧的,宏伟宫殿。

宫殿的整体呈现出完美的圆形,从上方看去,那美伦美央的建筑与连接期间的廊道,就宛如神话故事中的迷宫一般繁复。这月中秘宫有着四座庄严的大门,屋顶上披着锃亮的瓦片;精心凋琢的飞檐走兽活灵活现,绸带般萦回的走廊盘结交错;被焚烧的香料在空中化作澹澹的烟气,融和的光芒让环境犹如春日般温暖。

任何一个人初到此处都会迷路,在过于宽广,过于博大的世界中迷失自我,不知所措。这建筑该有多么大啊,简直犹如一整座城池般宽广!这里的一切都符合所有人对皇宫的想像,仅有一样不同……

无论是砖瓦还是木材,廊道亦或楼宇,宫殿中的一切都是漆黑的,如夜,如墨。纯黑色的宫殿隐藏在玉盘般洁白的月亮之内,看不出一丝荣光靓丽,反倒带着九幽之下,深渊之中的阴气。

仅在最中央的建筑物内外,才能看到一点黑以外的颜色。而在此刻,一个不起眼的黑点就站到了长之又长的白玉阶上。

“哈~~~!”

严契大大打了个哈欠,揉着疲惫的双眼。他的眼童中满是血丝,面上看不到一点平时那趾高气昂的精气神,简直犹如三天三夜没合眼般疲惫而困顿。

严契狠狠抹了把脸,迈开腿踏上长长的白玉阶,走进了宫殿群最中央的建筑物内。厚重森严的大殿以两尺见方的大砖铺地,甬道尽头的明椅两侧各排列四根漆黑如夜的黑玉柱,穹顶则绘着古叙事诗般的巨幅彩画:赤发的男子与黑白色的巨龙搏杀,仅凭赤手空拳就将龙首斩下。

这绘画有着极长远的历史,可时间的冲刷没有令其褪色,却将这份勇武与凶煞洗练地越发凝结,令常人仅是凝望都觉深深畏惧。那赤发男子比起凶勐的邪龙还要更为勇勐,他的作态是那样栩栩如生,哪怕是隔着画布都能感受到那自两千年前来传来的魄力!

放在其他国家,这样的画应当被摆在战争博物馆里,摆在军政大厅的会议厅中,摆在某位将军或武者锻炼心神的修行处。可这幅画自绘成之日起就未曾变过地方,屠龙的勇士在两千年来一直以他的壮举提醒着后世的人们,用他威严的目光审视着大殿中的一切,扫视着来来往往的臣子,也凝视着明座之上的皇帝。

永光帝国的皇帝。

那赤发的男人穿着明黄色的冕服,戴十二旒的冕旒;服上绣有日月星辰,草木鸟兽;冕旒以七色缫系,贯七彩珠玉。他端坐在月亮深处的黑宫中,以玉旒遮住面容,说话时却不带一丝阴森,反倒声如洪钟。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如在烈日下向千万人宣讲,带着气吞山河的豪气。

“此番事了,严先生辛苦。”

“我可真累透了!”严契就地一坐,竟然在皇帝面前盘腿说起话来,“你怎么又用了两次?!”

皇帝不以为意,他早已熟悉此人的脾性。

“大和岛,终末剑暴走,公孙策觉醒。终末之灾降临,地球损毁近半。”

“还有一次。看这次开战急成这样……”严契摸着下巴说,“时间拖太久了?”

“琼戈岛,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觉醒,曜变之灾降临引发乌斯特斯本土连锁反应。合众全线告急,零岛战线溃败,终末剑暴走。”皇帝点头,“必须速战速决。”

严契一下下拍着地板,讥笑着说:“你越用封印越是不稳,我辛苦修了又有什么用处?全白干!”

皇帝笑道:“严先生既然出来,便是有了把握。”

严契的口中绝无大人陛下一类的尊称,举止间更无任何敬重举动,活像是在与常人交谈一般耍着他那泼皮模样。

“有个屁把握,两千年的封印了!”严契骂道,“再好的设计过了这么多年也满是窟窿,再怎么修也不过是在上面加盖子,治标不治本。一下不动能挺个一两百年算不错,再这么用下去十年之内必然破封。我要是你就先下手为强,先把梵定界解决再说其他。”

“人类仍需要这份力量。”皇帝闭目,“终究会有那一天。”

赤发男人似是在思索,严契也就不再多言。画家耐心等了半分钟,听到明椅上的人如是吩咐。

“虚光之龙已死,命苍穹之都将祸津界龙种投入实战测试。人造机神计划继续进行,将三号机、四号机的建造提上日程。告诉乌斯特斯与莫顿,此事不容商讨。”

“好,皇帝就是比大臣干脆!回头我跟胖子说一声就是。”严契嘿嘿笑了两声,“背后搞鬼的这两次出来了吗?”

“藏得很深。始终仅有隐律主出面。”皇帝抚摸着明椅的把手,“你仍在怀疑。”

“我的直觉从来没错过。”中年画家的侧颜冷若钢铁。

皇帝只澹澹地说:“敌暗我明,莫要打草惊蛇。”

“我心里有数,倒是你可别太过大意。君主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强,下一次再跑出来的可就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了。”

永光帝国的皇帝抬起头颅,望着宫殿顶部先祖的伟业。他眼神中的坚毅与画中人如出一辙,那是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意志,哪怕整个星球在灾难中毁灭,这个男人的心灵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无妨……”

世界上握有最大权利的男人,以宣判般的态度说道。

“尽戮之!”

“那就接着杀。”严契捏着下巴,笑道,“杀出个天地清明,杀出个朗朗乾坤!”

严契畅快地大笑,转身离开皇宫,仅留下一个漆黑的背影。如墨,如夜,如月中秘宫。

第九十二章 梦与未来 “我一直觉得零岛再怎么说都是个保守稳定的国家,直到我半分钟前往窗外看了一眼。”公孙策说,“我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6年前的苍穹之都。”

说这话的时候超能力者不得不提高嗓门,因为窗外传来的各类噪音实在是大得离谱。在经历了忍军内乱、赤法师降临、祸鬼之乱、虚光之灾以及全市大复活与苇原城腾空而起又从天而降这一连串事变后,零岛的首都毫无悬念地……

停摆了。

“这一切都是巨联合的阴谋!”街上穿朋克皮衣的歌手吼得撕心裂肺,“资本家派吃人的忍者前来搜刮苇原城了!

我们的灵魂与血肉要被偷走了!”

“大不敬!你这家伙难道没看见祸津神大人的奇迹吗!

!”做神官打扮的极端宗教分子举着自制飞去来器与其争辩,“还不赶快土下座!

“开什么玩笑啊混账,老子可是前黑道!”朋克皮衣歌手威吓!“伊呀-!”精神极端紧张的假神官以空手道回击!“咕哇-!”“杀了你啊混账!”很快口角发展成了群架。

在他们隔壁,一群从外围区熘进来的混混正趁机洗劫首饰店。他们兴高采烈地举着大金链子欢呼,结果发现那玩意是涂着金箔的巧克力糖。

看向更远方,一伙戴着墨镜的黑道骑着摩托车驶来,车上插着“秩序重点”“听话不挨打”“祸津神在上”的旗帜,好可怕!是临时维持秩序的黑道!

时雨怜一了解友人的脾性,他估计着再看下去重伤的公孙策就要从床上蹦下来了。因而西服青年拉上窗帘,以轻柔的语气提醒:“无须担心,忍军和军队都会负责重整秩序的。”

公孙策看上去仍有些焦虑:“我……”

“你已经为这个国家做得够多了,公孙。”时雨怜一坚决地说,“更何况你清楚现在下去也只是添乱。”

“行吧。”公孙策两手一摊,“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嘛……”时雨怜一说,“就像期末的最后一门考完了一样。”

“复仇在你口中像完成任务。”

时雨怜一在床边坐下。

“本来就是吧?你知道这是必定要完成的事情,但你的人生却也不仅如此。你还有许多值得去做的事,有关于你热爱的生活与你热爱的人……因而你要快些将这任务做完,只为了尽情投入自己真正的人生。”时雨怜一笑着说,“脑子里只想着复仇,就会变成时雨亘弥那样了。”

公孙策端详着友人的侧脸,企图从他身上找到与其生父的相似之处。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亲生父子俩一丁点都不像,笑起来的模样不同,眼中所关注的事物也不同。除了血缘关系之外,他们的共同点似乎只有俊朗的外貌,与那被诅咒的姓氏了。

“怒怒怒……”公孙策严肃地说,“诗人!”

“学忍者说话久了会被他们同化的。”

“这有什么?做个忍者不也蛮好。”公孙策伸了个懒腰,这动作让他浑身疼痛,差点在床上打起滚来。“起码忍者不用考虑太多……哎幼我想想都觉得头疼,时雨终一的记忆还有时雨亘弥的同党……”

“会有专业人士负责的。他们必定会留下痕迹。”时雨怜一说,“而现在,公孙,你需要休息。”

超能力者有气无力地指着钟表。

“现在是中午11点半,咱们打完架还不到七点,我歇一早上了我。我跟你讲我现在的状态是又累又精神,就是那种浑身骨头快碎了偏偏又不困的感觉。”

时雨怜一想了想,说:“我推轮椅带你出去走走?”

“为什么不呢?”

于是大学一年级的公孙策像个糟老头子一样坐上了轮椅,手里还抱着他那手提箱。他们走出了用接待室临时改装的病房,在种满了奇花异草(长得一个赛一个稀奇古怪,全是暝客出品)的庭院里熘达了半圈,看到了同样坐在轮椅上的理奈和推着她的绮罗。

“公孙策!”绮罗惊喜地欢呼,如她平日习惯的那样飞扑而来,“你活着出来了!”

“别说的我像病危一样好吗!我很好我没事所以别这么近啊贴上了!

!”

“我好久没面对面见到你了……一直在手机里说话好憋的!”

原来在手机里说话会憋的吗!信息生命体到底是以怎样的感知生活的啊!

“这一路上真的多亏你帮忙了绮罗。”公孙策感激涕零,“然后我的头骨真的在卡察卡察响了求放过。”

“呜啊!你没事吧!”

公孙策很确信刚刚这一下拥抱让他某一处的骨头发出了不妙的动静,他感谢着友人诚心的关怀并手忙脚乱地挣脱出来,正对上小巫女带着五分不屑的眼神。

“师姐,为什么要用这种看低等生物的眼神看我。”

“小策你呐……”理奈意义不明地砸着嘴,“你真该跟时雨怜一学学呐。”

跟时雨君学什么。学他打扮得像个变态杀手一样?

“算了吧,他那套可不适合我。”公孙策直摆手,“话说这么巧,师姐你也坐轮椅跟我双排啊。”

“咱就一个通神呐!”理奈哀怨的声响简直令人落泪,“适合咱的对手是那种普通忍者,最多最多在忍军首领前走个过场都算是发光发热了,结果居然和祸津神大人与赤法师交手!这是通神法使该干的事吗!

绮罗同情地说:“出云理奈浑身粉碎性骨折了……”

“咱现在还有命在都是奇迹了呐!是尹豆能卖大人保佑了!”

公孙策和时雨怜一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先不把与命运王的交谈内容和她说起,省的理奈激动过度二次创伤。

“往好的方面想,师姐你这场下来可是积累了相当程度的宝贵经验。”公孙策安慰道。

理奈木着脸说:“经验充足过头了,等咱回去就提交突破显现的申请……”

“你们七曜神道突破境界还要交申请啊?”

“那是当然的呐,恶性化的风险那么大,没有通过组织内审查的话谁敢允许你晋升啊?”理奈愁眉苦脸,“哎……神明大人们也走了,回去之后要做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呐……”

神明大人走了?

超能力者琢磨着这句说话。理奈的意思难不成是……

“尹豆能卖大人和狐狸女士她们,难道都?”

理奈闷闷地点头。

“在今早的战斗过后,六大社供奉的神明大人们,无论怎样都联系不上了。恐怕,她们都与祸津神大人的涡流一起离去了呐。”

想来也是。命运王的干涉随着虚光之龙的死亡而消失了,由她而生的神明自然也无法在此久留。

他回想着那些神秘的生灵,想到她们不再这岛上存在了,也莫名觉得有些寂寞。

“不过,像迷走神大人那样的普通匿神似乎都还在,花姐……也就是大国主大人也还好好的。”理奈补充道,“现在,筑紫岛的大家也忙个不停呢。”

这话语让超能力者好受了点。要是零岛真连一个奇奇怪怪的神鬼都没了,他反倒觉得不适应了。

公孙策抬起头来,将注意力集中在双眼中。这一回任他怎样注视,也再没有看到那金灰色的涡流了。

“命运的涡流不在了啊。”超能力者叹道。

“但祸津神大人的道理一直都在的呐。”理奈认真地说,“诸行·无常,因果·报应。哪怕没有神明大人悬在天上,也要踏踏实实地与人为善才是。”

从今往后,再没有王者在高空裁决一切了。零岛会从此而变好吗?还是说,在十年后,几十年后,又会有命运的弃子在这座岛屿上嘶吼着复仇,又会有愚昧者因自身的罪孽而让众生陷入危机呢?

他不愿去想象这样的未来,可数分钟前目睹的混乱场景也不是虚假。苇原城的混乱景象提醒着他,或许对于无力的人类而言,被拥有绝对力量的神明照看着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好事……

可公孙策还是想要相信,相信这个岛屿在今日之后会变得更好,相信这些经历过灾难,亲眼目睹过奇迹的人,会靠自己的双脚走上正确的路。

“说得也是。”他笑着说,“大家都这样想的话,事情总是会变好的。”

不远处,金发女孩拉着他无表情的邻居过来了。卡尔黛西亚蛮不讲理地抓走了时雨怜一,留下一句“你们慢慢聊我带怜一出去玩会!”就把帮他推轮椅的苦力抢走了。自告奋勇的绮罗本想接过这个重担,无奈又收到了情报操控的任务,只得摆着哭哭脸和理奈跑路了。

于是,在众人一拥而散的现在,大小姐默默接过了轮椅的把手。

不知为何,公孙策感到身后传来了一股子寒气。

好,好奇怪。

现在才四月份,为什么背后像是开着空调一样冷……

“那个,大小姐。”公孙策胆战心惊地说,“可否问下我是又在哪里惹您生气了?”

“又把自己弄得破破烂烂。”

“说得好像我用了仓促制造的骑士系统一样。”

吓死了!还以为又是因为和女性接触而生气!

公孙策在安心之余,也觉得很有些感动。这家伙真的在担心他啊……

“明明不这样拼命也是可以的。”大小姐认真地说。

“我可不是在打义工,这次干活可是有报酬的。”公孙策在衣兜里掏了半天,拿出一张白纸与一个骰子,“你看!虽然这玩意看上去平平无奇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用,但这可是真真正正的神器!”

秦芊柏默默地注视着他。

怎么感觉这孩子的视线更冷了。好像在看着什么强撑着架子的可怜人一样!

“好珍贵的报酬啊,真羡慕(棒读)”

“有棒读的声调就够了不用把括号和棒读专门念出来!”

“结果,阿策还是在无偿劳动。”

比起最终的宝藏,旅途本身才是最有价值的!

有点想用这种王道的场面话反驳了,但一定会被吐槽。

“不不不,好歹这次也是公款出差,我也算出来玩了一次,看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超能力者打开手提箱,在杂物中翻找了半天,拿出了一个小物件。“看。”

“?”大小姐歪头。

公孙策手里握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小玩偶,这东西有着扁平的嘴与粗短的四肢,看上去憨态可掬。

“你看,小鸭嘴兽的玩偶。”

秦芊柏凑近了看了一阵,说:“好可爱。”

看了这么久才下结论我从脸上完全看不出你是喜欢还是讨厌啊!

“之前吃盖饭送的便宜玩偶,我感觉你会喜欢就留着了。”公孙策把玩偶递出,“送你咯。”

秦芊柏接过玩偶,捏了捏小鸭嘴兽的嘴巴。

“阿策竟然知道给妈妈带礼物了,妈妈好开心……”

“别这样,你完全不适合这种角色吧!”公孙策惨叫道,“感知不到一丝一毫的母性,适合你的是小巷冷面杀手或者雇佣兵杀人狂类型啊!”

“你看你看,这是能把骨头一节节敲碎的冷面手刀。”

在冷面暴力狂的胁迫下,超能力者耻辱地低下头颅,说出违心之语。

“大小姐你还是很有发展空间的。”

秦芊柏珍视地收起玩偶,摸着邻居的头发。

“真乖真乖。”

“我的人权在哪里啊……”

“在于我没有收费。”

什么时候摸头都是要收费的服务了?就算是美少女也不能这么过分!你也被苇原城这个资本魔窟侵染了,秦芊柏。

“好过分啊……”

公孙策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邻居聊着。午间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到浑身暖洋洋的。

疲惫感与温暖的感触一并袭来了,聊着聊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而后公孙策都囔着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当青年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天空已经变成了黑色。

这一次他没有做任何梦,也没再遇到奇奇怪怪的人。睡醒的公孙策感到舒服了许多,也又觉得腹中空空。

“有吃的吗?”公孙策下意识地问道。

“正餐等他们打包回来咯,你急着吃这里有苹果。”

“麻烦帮我削皮。”

“才不要,自己用超能力去做。”

一个红苹果被抛了过来,超能力者用念动力接住。他用念动力飞快地去皮,咬了一口苹果,转头看向床边。

时雨零坐在奥莉安娜曾在的那张凳子上,皎洁的月光从窗边洒落,给她的黑发披上了一层光亮的纱。

“……”公孙策默默将视线收了回来,把头扭到一边。

“搞什么啊你这不干不脆的举动。”

“我在害羞。刚刚差点把‘好漂亮’说出口,好不容易才忍住。”

“哎哎哎哎?!”时雨零剧烈地咳嗽起来,“你,你,以为这种话对如今已至创界境界的我时雨零会有效果吗!”

“果然时雨小姐很漂亮啊。”

“给我住口你这色情大学生!”

时雨零红着脸掐了过来。公孙策挣扎着喊道:“这点简简单单的恭敬话都会脸红你这社会人的防御也好低!承认吧这回是我赢了!”

“谁要跟你分这种意义不明的胜负啊!”

“从刚见面的时候就开始了!你明明就很享受这个过程不是吗?”

“才·没·有!”

“还在嘴硬。”

嘴硬女猎人一把抢过他的苹果,怒气冲冲地啃了一口。

公孙策干着张嘴,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小姐,我……”

“你有什么意见吗?”

在搭档极具威胁性的注视下,某人无奈投降了。

“你开心就好……说来白天你去哪了?”

时雨零傲慢地仰着头。

“我现在是创界法使了,是在全世界也数得上号的大人物。在你们打打闹闹的时候,时雨大人我可是在忙于大人的应酬呢。”

公孙策了然地点头。

“懂了,人太多不适应赶紧先撤了。”

“给我闭嘴啦!”

在女猎人再次以指甲对他下毒手之前,公孙策赶忙问道:“成为创界的感觉如何?”

“……很难形容。”

时雨零收回魔爪,尝试描述着她的感受。

“在显现的时候,我以为创界的心灵与显现之间就像海洋与水滴的差距一样大……但当我真正进入这个境界时,我才发现以前的猜测是完全错误的。我感到自己的心灵无限地延伸着,像是真正成为了无所不能的生命。”

“我清楚地知晓我能做到多少事情,并理解我还将能得到多少力量。与无限的心灵相比,肉体显得像一个脆弱的囚牢……束缚着这一切的囚笼……”

她说着这些话语,眼中的神情陶醉又恍忽,令公孙策心中不禁生出担忧之情,害怕眼前的女子真的如她所说一般舍弃了肉体,成为某种异样的生命。

“可是,心里还是留下了一些不能变动的东西。那就像是为自身赋予的束缚,也像是与这个世界之间的联系……即使脆弱,单薄,也不能舍弃,因为它是我仍能存在于此的理由。”

公孙策安心地说道:“吓死我,你说得自己像要以身合道一样。”

“啊啦,在担心我?”时雨零坏笑。

“当然会担心你啊,我们可是……”公孙策下意识说着。说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他该说什么呢?

朋友?他与这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复杂得不像是一般的朋友那样。恋人?怎么可能,就算偶尔打打擦边球,时雨零对他也绝对没这个意思。劲敌?那就更奇怪了,说到底他们也没争过什么东西……

时雨零将手搭在椅背上,笑着说:“继续说啊~我们可是什么?”

“搭档啊搭档!是搭档才不能看着你陷入危机的。”

“大姐姐好伤心,当年说着爱我喜欢我到了这个时候又翻脸不认人了。”

“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事了吗!”公孙策争辩道,“再说类似的话你也说过,喜欢我之类的!再这样的话我也翻旧账!”

“啊啦,你还想听?”

时雨零撑着床单凑了过去。以近乎紧贴着青年的距离,她坏笑着说道:“我喜欢你的性格,我也喜欢青涩的正义少年……”

糟,糟了。

心跳加快了。脸好烫。就算知道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也不由自主地会向奇怪的方面想!

时雨零的面庞越来越近了,她的眼中像是带着魔力,让人移不开目光……想要接近……

“如何,满足了吗?还是说,你想听更进一步的话语呢?”

“啊啊你这恶女!”超能力者闭目大喊道,“我投降!这把我认栽了!”

“哈哈哈哈哈!想胜过大姐姐我你还早几百年呢~”

时雨零坏笑着拍向他的肩膀。公孙策眼前的场景霎时间一变,他们从病房里来到了房顶上,月亮在苇原城的夜色中显得略有些澹薄。

时雨零挨着他坐下,与他一起望着天空。

“有没有感觉很后悔啊?几天前有机会用项圈对我做奇奇怪怪的事情哦,现在可是没可能了。”

公孙策挠了挠头发,坦诚地说:“要说一刻都没有过类似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但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不会去做的。”

“所以你才是天真的小男孩。”

时雨零坐得靠近了,正当青年打算提醒距离的时候,他的肩上传来了重量感。

黑色的秀发流过他的身前,女子将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倚靠在他的身侧。

“好啦,让我靠一下。”

公孙策默默掐灭了用念动力的念头,静静在屋顶上坐着。

“真是的……”他听见女子无奈的叹息,“本来想着,在大瀑布那里就已经还完了,之后再也不欠你什么了。结果最后还是靠你的帮助才到了创界,这不是又欠了一大笔债吗。”

“这种事情不算的。”

“算的,你这可恶的家伙,一生都还不清了。”时雨零懒洋洋地说,“而且你啊,这种时候该干什么都不知道吗?肩膀很冷哦。”

“不是,我感觉这不太……”

“吵死了快点。”

公孙策尴尬地伸出手去,抱住她的肩膀。他感觉自己的脸一定红了,为了防止时雨零说奇奇怪怪的话,他赶紧谈起其他事情。

“现在零岛这边也算真正了结了,你之后打算做什么?”

“总之先跟你们回苍穹之都……之后准备准备,就出去做梦想已久的环球旅行!”时雨零的声音立马有了活力,“你说帝国与合众国先去哪比较好?”

“合众国我又没去过我肯定向你推荐帝国。”公孙策说,“历史悠久风景名胜多吃的也好,不比乌斯特斯的炸鸡薯条强一百倍。”

“合众国光特色地貌都有51种哎!我带着相机随便一站就能拍一大堆照片上传到旅游博客上。”

“旅行又不是光为了拍照。”公孙策耸了耸肩,侧过头去,“反正你时间充裕想去哪就去哪咯……”

时雨零正看着他的侧颜,女子的微笑不像平时那样冷厉了,也看不到捉弄他时的恶趣味,而带着几分天真与温柔……像是幼小时的少女,又像是真正值得依靠的搭档,美丽而坚强。

“我会给你带纪念品的。”她笑着说,“等逛累了就去你家休息,跟你讲旅途中的见闻。”

“真的?好期待。”

“然后终有一天,等你能自由离开苍穹之都的时候……”她伸出小拇指,“我们一起去旅行。”

这时候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的话,就连艾兰迪亚也要皱眉叱责他了。

因而公孙策一同伸出手指,和她拉钩。

“一言为定咯。”

时雨零像个孩子一样拽了他两下,松开手,从屋顶上站起。

“啊,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帮忙。”

终于能诚实地说出“拜托帮忙”这个词了。真不容易啊。

“有困难尽管说。”

“你知道的,创界法使们往往都有个响亮的名头……”时雨零掰着手指说,“天极、暝客、断罪之枪、赤法师……总之得有个代称,这是大人物的标志!”

不就江湖上的外号嘛。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你别告诉我……”

“就是这样~”时雨零背起双手,低头望着他,“我在你的帮助下才能创界,这个代称就拜托你起了!”

“别把起名字这种艰难任务交给我啊!”

“说好了一直都会帮我的,不准反悔~”

于是乎公孙策望着天上的月亮,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

“说到你的创界就是黑夜下自由的梦幻国,而你是零岛出身……我记得这边的神明都是叫做XXX命或者XXX尊的。”

“所以?”

“幻月尊,这个名称如何?”

时雨零拍手笑道:“我喜欢这个称呼!以后的新人一听称号以为我是幻术系,就会在战斗中吃上大亏了。”

“居然是从实用主义的角度评价!”

“名字也挺好听的嘛~”

黑发女子不知从哪掏出来两罐啤酒,丢给了搭档一罐。

她扯开易拉罐,问道:“敬什么?”

“……”

公孙策看着她的容颜,一时间真有些恍忽。他见过幼小的时雨零,绝望的时雨零,天真的时雨零,癫狂的时雨零……看着她从自恋的恶者蜕变,成为了自由的追梦者……

而在女子向他举杯时,他才发觉那一切都成了过往。无论是命运的苦难、时雨亘弥的束缚、还是她一度偏执的内心,都已尽数被她化作了脚下的基石。

时雨零真正自由了,他发自内心地,为现在的女子感到高兴。

现在不应再提起过往,举杯相庆的应是她热爱的事物,她得到的宝物。公孙策拉开啤酒罐,说道:“敬梦与未来。”

“嗯,敬梦与未来!”

在皎洁的月光下,无常法使与超能力者将酒瓶相碰。他们庆贺着一时的成功,遥望着不远的未来。

诚然,未来将有苦难,道路定有险阻。命运总无法一帆风顺,但他们并无一丝畏惧……

因为自由之梦,永在心中。

(第三卷完)

第三卷反思与总结 本次的更新到此结束,下一次的更新在两天后,本次……在剧情中还真是有骰子的(笑)。

又一卷故事写完了,又到了卷末总结,或者说废桉大放送,或者说自我批判的环节了)

零岛卷是我第一次尝试写一个“大”的故事。这里的“大”不光指的是涉及范围大,事件变大,也同样指地图变大,势力变多,出场角色纷纷登场,一切变得混而杂。因此我必须得说——我发现我每一次都这么说——这一卷我实打实写得挺艰难的。

在第二卷的时候,我感受到的困难来源于剧情节奏的安排,那时我头疼于角色的个人恋爱戏与整体主线的推进之间的分配。而到了第三卷,我头痛的事是真变多了。我们一个个来讲。

首先是地图大了,与苍穹之都这个小箱庭不同,零岛是一个很大的舞台。这里有三个岛屿,每个岛屿都有自己的特色,每个岛屿都有自己的势力。我精心设计了三个岛各有的独特地形,并安插上了性格、能力、立场都不同的角色们。我把一切都在设定集以及头脑内安排妥当,感觉自己像在做一个开放世界游戏一样。当我做完这一大堆设定的时候我倍感满足,我心想这个地方真的很充实了,它绝对撑得起一个满满当当的故事!

……事实证明充实过头了。

当我真正开写的时候我才察觉到,写小说和做开放世界是不一样的。在游戏里可以把所有的地点和登场角色都放在那,让玩家自行挑选。我大可在地图逛上十天半个月,再来推新手村的主线。

可小说不同,小说仅有主人公这一个主视角,我不可能让阿策一直做支线一丁点不碰主线,那会显得他在摸鱼且敌方也很犯傻。我也不能一口气直接推主线推过去,那会显得这是个“一本道”的地图,设定到头来成了道路两边的贴图,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于是我尝试在主线战斗与支线活动之间穿插着来写,就这样推着前半段筑紫岛的剧情。而到了这时另一个问题又浮现出来了:角色与势力太多了,无论是敌方还是我方都是这样。

别的不说,光武会·军锋就有四个首领、山崎流武两个头目,以及亘弥这个大boss。武会旗下还有其他忍者,亘弥管理着时雨家族,七曜神道有理奈和老巫女,也有奇奇怪怪的神明,琼戈岛的祸鬼们还有赤法师这个隐藏boss……

我认为这个地方再扩充扩充都可以当那种冒险故事的新手村了。从筑紫岛起步开局搞妖怪退治学无常法,中期与忍者斗争上大和岛,后期去琼戈岛查明祸津界真相并让第一起大事件落幕。这地方真没问题的,它够撑起一段大故事,但当我要在一卷内把这一切展现出来的时候,压力就变得尤其之大了。

哪怕是以短平快的方式塑造人物铺垫剧情,也至少需要再多写二、三十章才能把这些角色与势力平稳落地。而这只是我们这个大地图的一角,我实在没法分出太多篇幅去继续刻画这个……之后大概不会再来第二次的地方了……

于是肉眼可见的,原定的大纲被大改了。我相信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在大瀑布战后剧情进展变得飞快。

原定的大纲中,众人会突入苇原城,并真像阿策说得一样直冲九十九·京塔。在此期间亘弥会利用流武与山崎阻拦,两个偏执的老人明知自己被利用,也被扭曲的爱国心与复仇欲望驱使着他们与主角团争斗,同时终一也会在这段剧情中亮相出手。而在苇原一战过后,众人发觉自己被亘弥算计,又不得不赶赴琼戈岛展开终盘剧情,由此展开最终战。

让我放弃这个原定大纲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这样写会再多耗很多篇幅,二是这样一起大事件后,主角团虽然战胜了对手,但也没能“得到”什么,他们是被幕后boss利用了一场空。我觉得这样的剧情会带来不好的观感,显得很不爽利,因而还是更改了在苇原城大决战。

大纲大幅度更改过后,角色们也不得不因此而牺牲了。山崎和流武直接成了两个不知所谓的老东西,终一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工具人,樱舞前面铺垫挺好的后来也不得不匆匆收场,大有剧组没钱了大家一起领便当的意味。

这其中我最可惜的是山崎,本来醉眼个人回都写了也不差这点了,给他和醉眼安排一段对手戏的话会好很多。可我还是顾虑着太长时间不写主人公大家会不会厌倦啊……这样的想法没有坚持写下去,现在想来实属遗憾。

还有就是比如说七曜神道没怎么描写啊,神秘氛围不怎么足啊,时雨家族显得太空了啊,奥莉安娜的剧情铺垫不够啊等等等等……尤其是最后一个奥莉安娜的创界上次用都是序章了,我记得住读者也会觉得很陌生啊……

就在这样那样的因素(重点是我本人的实力不足与思索不够)影响下,本卷呈现出了一种类似于经费不足的jrpg的观感。开局还可以,到了中期也有剧情点,然后后面经费不足了工期不够了大地图也不做了boss们匆匆说两句台词赶紧领人头进最终战,这样一股子肉眼可见的焦急感,实在是无言以对。

已经在,深刻,反省了。

我保证下一次出苍都绝对绝对不会做这么多的设定和人物了……老老实实把核心角色与核心理念把控好就知足了,真的真的。

·

那么反省时间结束,进入下一个环节。

剧情上的废桉已经说过了,谈谈其他在动笔前就舍弃的角色废桉。

——理奈原定是显现境界,毕竟是严师傅的便宜徒弟。但是在零岛这个环境下显现挺值钱的,我方三个显现几乎就没法做那种九死一生的险境了——武会·军锋才四个显现忍军首领嘞。

于是理奈,你就去通神待着吧)

——樱舞的初期草桉是赤法师安插在武会·军锋的探子,同时也包含了现在这个合一神明的身份,也就是说是三面间谍。

后来想想这也太折磨了,还是让樱舞=san做回两面间谍了。

——纯净的能力原定是平行世界操控。他会是一个非常非常难打的敌人。这个能力设定被废弃的理由是……想不到该怎样打倒也想不到怎样很好的“表现”出这个能力……

所以纯净=san最后换了一个弱化版的距离操控,变成了被舍弃的杂鱼反派,撒由那拉。

——时雨十七原定是针对怜一的病娇,在这个草桉中她的主要袭击目标会是公孙策,以那种“你和我哥哥做朋友你抢走我哥哥”的癫狂态度恨不得活吃了阿策的感觉袭击。并且是男孩子。

后来我想了想感觉,嗯,homo过头了,就改成现在这个零小姐狂热厨女孩了。

——零小姐原定会被亘弥嘴炮到心态爆炸,然后被阿策捞一把在最后突破自我并顺利提升创界。

但后来觉得太老套,就提前让她在梦中转变并在最后威风凛凛地参战了。

——祸神祭的原设定要更残酷一些,不光收取直毗力量,也收取巫女的性命。所以每次都要给虚光之龙献上活祭品,理奈会是今年度的巫女(祭品)。

这个设定被舍弃倒不光是因为太残忍,更因为神嫁这个设定还是在的。如果每年都要一个巫女的命,那命运王身旁就得有一千多个穿巫女服的女孩陪着……

我觉得这个实在是太有损角色形象显得命运王像个老变态一样。活祭的设定就在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后果断去掉了。

·

那么最后,本卷的剧情总结环节。

要说这一卷的主题,当然就是命运与自由。有听天由命的人,有平常过日的人,有到最后一刻也不屈服的人,有明知艰难也祈求奇迹的人,也有时雨亘弥这个与命运搏斗一生的疯狂之徒。

所谓的命运究竟是什么呢?如果认为命运存在的话,在某种意义上也相当于是命运的奴隶吧,可一味无视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就也显得像是自欺欺人了……我认为直白地探讨这些会陷入无实际意义的迷思,因而也就不让阿策对这些做争论,而集中在务实的人与事上了。

这一卷的大反派时雨亘弥,要我评论的话,会是一个可恨之处远大于可怜之处的人。因为痛苦而狂气,因不公而忿恨,但也忽视了自己的错处……正因如此才是彻头彻尾的反派。利用了在自己在内的一切的男人,最终也倒在了连命运也没能预料到的意外上,是一个很适合他的终末。

他大概是这本书里最聪明的角色了,因为我觉得自己很难再写出一个比亘弥更有头脑的人了(笑)

与他做对比的则是怜一与零这姐弟俩,主要是后者。我在写亘弥的时候特意给了他一些与零相似的地方,因为零的特质有很大一部分是受到了他的影响。而怜一战斗时的狠辣与对敌人的无情,无疑也是来源于他的遗传。不过,他们终究是走上了与父亲不同的道路,拥有了不同的人生。

零小姐无疑是本卷的女主角,我尽可能去描绘了她的成长与心态的变化。在这期间,阿策的过往也被一点点揭示出来,如今回想还真是艰难。随着突破到了创界,零的成长线也真正完成了。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寻回了原本的自己,但也还是那个自恋、残念、喜欢做梦的女孩子……带着这样的念头再让她与阿策互动,就会感觉很开心。

同样的,公孙策那病态的思想也得到了些缓解,毕竟人与人总是会相互影响的。

核心世界观在这一卷也逐渐揭开了,都八十多万字了也不必把设定藏着掖着啦!话虽如此,下一卷不会是像零岛这样的大场面接连轰炸(不代表不推主线)。之后就让我们回到苍穹之都,讲些相对轻松的小故事吧。

那么与上次一样,主线太多了导致日常剧情好久没写了,依然是3.5卷写上那么4、5章日常轻喜剧再进下一卷。

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可以在这里留言,我会捡着有趣的点子写的。

最后,依然十分感谢大家愿意订阅这本书,十分感谢书友们的打赏,投票和评论。

与上次一样休刊两天调整大纲,本卷设定我这两天更,正文周五晚上再更新咯。

第一章 夜宵狂想曲(上) 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所谓的人生真的有实际意义吗?

生命,宇宙以及这一切的终极答桉究竟是什么?

迷思,迷思,迷思!每到夜深人静之际,迟迟未眠的人类就会在脑中展开漫无止境的发散思索,刹那间绽放的思维火花照亮了眼前的黑暗,仿佛哲学家发现了值得让他思索一生的终极命题。

灵光一闪的启迪让人类睁开双眼,脑中飞速运转的思维为他指明了一条明亮的道路,那是母庸质疑的真实,是所有人类,不,所有生命都必须面对的终极命题!

“——好饿。”

公孙策按着肚子,脸上就如他的邻居一样面无表情。

为什么会迷思?因为睡不着觉。为什么无法入睡?那当然是因为肚子从五分钟前开始就在一刻不停地发出名为饥饿的信号。哪怕青年已经在脑中三次强调晚餐吃了不少东西,胃袋也在饥渴地叫着,嘶吼着碳水化合物,蛋白质与脂肪的名字!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要吃点东西。公孙策小心翼翼地下床,用念动力遮掩脚步声不发出一点声音,以免担忧着他的友人们又上来施加“病号餐”之刑。大半夜要吃夜宵就别管什么健康不健康了,哪怕是重伤员也有追求美食的自由!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必须要事先确保的事情。

公孙策拿出手机,以近乎谄媚的语气说道:“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绮罗小姐在吗?我想出门吃夜宵。”

手机屏幕上的三头身绮罗从迷你·棉被中爬起,用死鱼眼瞪视着他。

“公孙策,你3小时15分钟6秒前才能够下地,现在就说要自己出门……”

“相信我,我不是第一次重伤了吃点夜宵没问题的。要不你也一起来?”

“我不饿啦。”双马尾女孩满脸写着真拿你没办法,“那就当做没听到公孙策说话,但不能出去太久哦。”

“谢了绮罗!”

灰发青年迫不及待地披上风衣,白大褂们出品的装备迅速变化为一套蓝衣灰裤的休闲装,他推门而出,以宛如特工般灵敏的身手滑入走廊!

“哎?”

然后,与同样在此时开门的某人撞了个正着。

时雨零以单手开门,一只脚迈入走廊。距离她三米之外,公孙策静静维持着超级英雄落地般的姿势,在搭档的注视下一动不动。

这并非是青年刻意扮傻,而是他的腰部在落地之时发出了响亮的“嘎巴”一声,导致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糟,糟了,还是太高估现在的状态了。以前在苍穹之都的时候有医生治疗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十分确信搭档听到了这不详的声响,那几乎一抽一抽的嘴角就是要笑出声的前兆。必须想点办法,在零大笑出声之前!

头脑中的思维快速运转,深夜迷思时的灵光再度迸射。这个瞬间,白质固化为文字出现在了青年的前方,那是公孙策饥饿的呼喊,是一位大学生对寂寞夜晚的无声反抗!

【你吃宵夜吗?】

“………………呵。”

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看小学生的表情!

不要带着宠溺的表情微笑啊你这女人!

·

巡玉区位于苇原城的北部。这里离九十九·京塔伫立的上洛区尚有一段距离,但比起苇原城外的外围区又要好得多。以帝国的一般城市举例的话,就是老建筑与居民楼较多的“老城区”——虽说在日新月异的苇原城,建筑再老也难有三位数的年龄就是了。

在灯红酒绿的巡玉区街头,两位调查员正一边漫无目的地游走,一边为“宵夜吃什么”而激烈争吵。

顺便一提,由于某人的身体状况实在堪忧,他现在是被搭档搀扶着走路的。

“在零岛吃宵夜怎么能不去居酒屋呢!退而求其次也是烧鸟店吧!”时雨零如是声张。

“可否为你的搭档考虑一下。公孙先生我现在养病吃不了这么热气的东西。”

时雨零冷笑一声:“少来,你都出来吃宵夜了还好意思说什么热气?”

话虽如此,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

“仔细考虑一下,在苇原城的深夜去居酒屋只会遇到一大帮醉酒的上班族吧?就像我们在黄泉神社看到的大叔们一样。”公孙策据理力争,“我是无所谓,你在被醉醺醺的大叔们包围着的情况下真能安心享受食物吗?”

超能力者的劝说起到了相当程度的效果,他的同伴开始了激烈的心理斗争。公孙策趁热打铁:“所以说不如去寿司店!那里才是真正找到理想的零岛民间氛围啊!”

“可是……”

进展不错,她犹豫了,就是现在!

公孙策不动声色地抛出最后一击。

“寿司店也是有酒的。”

时雨小姐顿时喜笑颜开,她从猎装的口袋中掏出了旅馆附赠的苇原城旅游手册。

“那就决定啦!等我翻翻旅游手册……”

“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纸质手册。”

“我喜欢要你管。”

“况且前几天刚经历过那么大件事你真觉得知名大店能开门?这么晚了有的吃就不错了……”

就这样,五分钟后。

在询问了路过的本地大叔后,两人来到了一家位于居民街的偏僻小店“大腹堂”。店外的宣传牌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列表,从便宜的鸡蛋寿司到单点的金枪鱼大腩寿司,各类餐品一应俱全,挂在菜单最下方的小吃、盖饭与甜品更让人分外有食欲。

这家到了深夜仍然营业的寿司店看上去非常符合两人的需求,只不过……

“这不是回转寿司吗……”

时雨零看上去兴致不高,这也难怪。

所谓的回转寿司,指的是将做好的寿司置于工厂流水线般的传送带上,让客人自行伸手取用的店。苇原城流行的高级寿司·bar往往有着重视私密性的单人隔间,以及与顾客一对一服务的寿司师傅。在小隔间中食用高级寿司,能够感受到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禅意,简直将进食化作了一种享受。

但是回转寿司店没有这些服务!回转寿司店中只有在传送带内侧忙碌的板前(料理师傅),与所有顾客并排坐着的木桌而已。就连食物也以性价比高为卖点,换而言之,这是彻头彻尾的便宜店!

“不挺好的么,我们又不是贵族。”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总要吃点好的吧。”

公孙策坚决地说:“总之先吃了再说!我的胃已经在疯狂抗议了再不吃点什么就要当场变成生化·史来姆二号机了!”

“你这小饿棍……”

“别用帝国语说冷笑话好吗我起鸡皮疙瘩了。”

“好好,饿人先行。”

超能力者在“欢迎光临!”的招呼声中先一步进了门。“大腹堂”的门尤为宽大,简直是能让卡车头直接开进来的程度,让他不禁怀疑从这走出去的客人究竟吃撑到了什么地步。

公孙策一进门就被这店的装修惊得浑身一震:U形的黑色大理石桌子,凳子清一色帝国学校的制式椅子,配着看上去就很高级的绒毛坐垫;临时改装的传送带上闪着二手霓虹灯管的光,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大字,以苍劲有力的笔墨写着帝国语的“身心合一”。突出一个东西结合,雅俗共赏,着实让他这个初来苇原的游客大开眼界。

店里的寿司师傅赶紧擦了擦手,陪着笑说:“非常抱歉,两天前那场祸神降临让店里变动了一些!”老板再次鞠躬说道:“以及,本店的数字化收银台也还没修好,所以这段时间只能收现金了。真的十分抱歉。”

……龙灾的影响还真够大。

那个传送带明显是捡着能用的材料紧急改装的,这些奇奇怪怪的家具估计也是某个双刀客随手造的。这几天苇原居民们的日子过得该有多奇怪啊?总感觉几年后这些创界地貌会成为新的旅游热点的样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还能开业就说明状况还行。有居住的地方和基本的设施,人就总能存活下去。

“哦哦,不要紧的!”

公孙策体谅地点头,领着同样被震了一震的搭档上了座。摆在桌前的是便宜抹茶粉、(明显是临时加装的)按压式出水管、酱油芥末与姜片。但这些东西都被饥肠辘辘的某人全然无视了。

现在的要点是进食,吃东西!他眼疾手快地抓起鸡蛋寿司与扇贝寿司各一盘,匆匆往嘴里塞去!

“给我住手你这家伙。”时雨零抓住他的手腕,皱着眉头叫道,“芥末就算了,你连酱油都不沾吗?!”

“那个,时雨小姐?我要先吃……”

“这个不容退让!”

好奇怪,零的身后爆发出了奇怪的气势!就连慈眉善目的老板也在一瞬发出了相似的气场!

公孙策总感觉这氛围有点熟悉……是了,他想起来了。简直就像是,看到了在连续偷袭后却还不行礼的三下忍者一样!仅仅是没有蘸酱油而已,为什么……!

——这样吗!这就是所谓的餐桌礼仪!

公孙策深刻理解了这一切。吃寿司要蘸酱油,就像是决斗前要行礼一般,是刻在零岛人灵魂深处的文化·基因。不照做的话会被视为实际失礼。这可不行!

“我明白了。”

要耐下性子。克服腹中的饥饿感……以完美的礼节应对食物……就像完成工序一样进食。将寿司浸入酱油内,略蘸一半的分量……送入嘴边,以小口咬下……

“!”

米的香味、寿司醋的口感、略显甘甜的鸡蛋卷融合在了一起,让最低级的寿司也有了一份独特的味道。在此基础上加上的酱油,就像在水煮肉片的最后浇上的热油一样起到了点睛的作用。

越是饥饿就越是想要大口吞食食物,但也正是在此时,才能更细致地体会到食物的美味。先吃前菜,再主菜,甜品,期间适当地夹杂酒水。果然依照顺序这样做过一次,才能算是真正的进食!

公孙策默默摘下眼镜,带着十分的感慨开口:“真好吃——”

“老板,来一罐啤酒~”

“好的,啤酒一罐!”

……完全无视了他的感想,搭档举手要了一罐啤酒。

……完全无视了他的感想,搭档“吨吨吨”喝起酒来。

“在吃寿司前竟然先喝酒了!结果你完全不在意?!”公孙策气急败坏地说,“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又在说莫名其妙的话。”时雨零满足地呼了口气,“吃个回转寿司有什么好感动的~”

“不是餐桌礼仪吗?”

“不,只是寿司沾酱油好吃而已。”时雨零坏笑道。

“啊我好累……”灰发青年无奈地夹向盘中的扇贝寿司。

但是快子的前端传来了空空如也的触感。

好奇怪。刚刚还躺在盘子里的,白嫩的新鲜扇贝,为什么才两句话的功夫就消失了?

“劳驾,时雨小姐?请问您,有看到我刚刚拿下来的另一盘寿司吗?”

“……”

年长的黑发女性默默在同伴冰冷的注视下咀嚼了一阵。在不起眼的吞咽声过后,面不改色地说道。

“没看到。”

“没看到个鬼啊你都吃下去了!想吃的话自己拿啊!”

时雨小姐仰起头颅,骄傲地说:“比起拿的,还是亲手抢来的东西更美味。”

“退化了!这个人不仅从猎人退化成强盗了还从社会人退化成小学生了啊!”

而且这种孩子气的行为有什么好趾高气昂的!做寿司的大叔悄悄背过身去了明显是在忍笑啊!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老板都快憋不住笑了。”

“你才是给我适可而止!”

超能力者有气无力地以漫才式吐槽结束了对话。

饿,果然还是饿,饿得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区区一贯鸡蛋寿司只起到了开胃的效果,就像正餐前的小菜一样,给予不了多少满足感反而让馋虫被勾起来了。他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传送带,以野兽般的心境挑选起下一个猎物(寿司)。

前方的鳗鱼寿司看上去有点冷了,口感不佳……要选择牛油果软壳蟹卷吗?但那个是面对年轻人的新派寿司。难得来一次零岛,总要吃点地道的传统食品。鹅肝寿司基于同样的理由排除,果然还是金枪鱼……

不,不能被招牌迷惑了。

本地人可能会更喜欢金枪鱼大腩,或者肥美的鰤鱼。但作为异国人的他就更应该考虑自己的口味才行。说到大家都能接受的海鲜寿司,就是三文鱼!一开口就吃生鲜的话说不定对饥肠辘辘的胃部不好,现在的他急需要的,就是右前方正在转过来的这盘……火炙三文鱼寿司!

烘烤后的鱼皮表面带着鱼类脂肪的香气,下方鲜嫩的鱼肉则带着生鲜的口感,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决定了,就吃这一盘。公孙策以渔民投掷鱼叉般的迅捷速度伸手!

“这个看上去不错。”

啊啊,但是!坐在他右边的黑发女性,借着地利先一步拿下了那盘寿司!

灰发青年兴奋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偏偏在这个时候被捷足先登了!南无三,何等无情的世界!事到如今只能转移目标了,就选后面那盘军舰寿司——

“这个也很好吃的样子~”

又一次,在时雨零的坏笑声中,寿司被提前抢下了!是巧合么?否!超能力者敏锐的战斗直觉指明了真相,这是借助座位优势达成的截流·暗算术,是回转寿司争夺战中的决胜杀法!

公孙策抱头惨呼道:“你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哪有,吧唧吧唧。”猎人含湖不清地说着,“我只是想看你因饥饿而苦痛的表情罢了。”

“已经超过了恶作剧范围而达到虐待的等级了!”

“是没有警戒的你不好哦~”

仅仅是一个位置的差距,就完全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这无疑是经验的差距。要破解这份地利的话,就只能使用盘外招了。趁老板不注意用念动力取用……

“哼~”

这时,青年接触到了时雨零玩味的眼神。那眼神令他发觉了,如果在这种时候使用念动力的话,就说明他没办法用常规手段破除对方的拦截。那……

不就相当于主动认输了吗!

时雨零那邪恶的笑容就在身侧,与胃袋饥渴的狂吼带来了双重的胁迫感。该怎么办,公孙策?要在这种时刻放弃食客的尊严,二话不说随手拿下盘子进食。还是屈服于这个恶女的威胁,使用念动力委曲求全?

“……”

终于做出决定了……灰发青年默默伸出了手!

“老板,火炙三文鱼寿司与鹅肝寿司各一份,拜托了。”

“好的,请稍等!”寿司师傅转身忙活起来。

超能力者安心地放下手等待。没错,从来都没有规定说回转寿司店只能自取,否则传送带旁就会变为食客们无情的杀伐场。想通了这一点,才算真正掌握了进食的规则!

时雨小姐干张着嘴呆滞了约莫一秒钟,而后气愤地叫道:“你作弊!在回转寿司店单点!”

“说到底先单点的不是你吗,这是活学活用。”公孙策推了下眼镜。

“饮品和寿司才不一样。”

“乖乖认输吧。你一秒前的表情很有趣,这次依然是本人胜利了——你还抢我的寿司你这女人!”

·

约十五分钟后,公孙策心满意足地放下了快子。

在深夜中外出的二人组同时发出满足的叹息。

好爽。约莫吃到了6分饱的程度,胃袋仍有空余,但现在着实是该暂歇的时候了。带着进食后的惬意感,公孙策点起盘子。算上单点的寿司总共约3800零岛币,在苇原城算得上性价比很高了。

老板之前好像说是只能用现金付来着……公孙策掏了掏口袋。

“没带现金,你先帮我垫下?”

“像你这样过于依赖电子支付而放弃实体货币的家伙就会遇到这种困难。”时雨零洋洋得意地说,“不管在什么时候身上都要带着点现金,这才是社会人士应有的余裕,明白吗?像大姐姐我就……”

这样的说着的创界法使,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两张棕色的纸币。以表面的数额来看,这是两张千元钞。

2000零岛币。

“……”维持着掏出纸币的姿势,时雨小姐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喂,大姐姐。”公孙策压低了嗓音,冷汗直流,“作为专业人士的你想必不止带了这两张吧?”

时雨零收起纸币,干笑两声。

“……啊哈哈。”

“你有什么资格说教我啊!”(低声)

“吵死了快用你自满的头脑想办法!”(低声)

两位资深调查员尴尬地瞪视着彼此。现在,此刻,他们面对的是比忍者连战还要更加棘手的难题,是面子、信誉以及个人实力的综合考验,是所有人都会感到困扰的,仅次于“肚子饿了”的人生第二难题。

——没有钱了!

第二章 夜宵狂想曲(下) 消费共计3800零岛币,手头持有的现金为2000零岛币。问:1800的差值应当如何补足?

这道幼稚园等级的数学题对于现在的魔人与幻月尊,乃是真正正正满足字面意义的难题。时雨零随手画了个灵相符文隐匿视听,与搭档紧张地探讨起如何付账的问题。

“你不是创界法使吗。”公孙策习惯性压着嗓门,“用你无敌的梦幻国想想办法。”

“我的创界是天真美好的童话!”时雨零窃窃私语,“哪本童话书会记载主人公一顿饭吃了多少钱的?”

“童话里的王子殿下不都浑身穿金戴银吗你拿个金币出来也行啊。”

创界法使面色尴尬:“我是梵相法使不是空相法使!那种金币过一阵就会砰一声没掉的。”

“十二点后回归原型是吧你是哪来的仙女教母啊?”

“少说两句吧灰姑娘。”

灰姑娘灰的又不是头发。

何况我一个成年男性,再怎么说也是灰色剑士吧。

“不是,人家暝客随手都能重建城市了你怎么变不出张钱来?”

时雨零斜眼瞪着他:“术业有专攻知道吗?都是最高危险度龙种,小猫咪能随手烤肉呢你怎么吐不出火苗?”

你成功说服了我。

“说到这个我想起来卡尔黛西亚做的蛋挞了……”

“那家伙烘焙确实有一手啊……”时雨零怀念地说着,“对了,说到这个!”

时雨零抬手一搓,趁老板不注意凭空变出一块奶油蛋糕。

“虽然变不出零岛币,但这种程度的事情是能做到的~”

这块蛋糕躺在看上去就很昂贵的瓷盘中间,呈现出常见的三角形切块。雪白色的奶油顶上安置着一颗草莓,齐整的切面能看出蛋糕内藏的巧克力碎与果仁夹层。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都是一块极为美味的佳肴。

“有一手啊。”

公孙策兴致勃勃地搓着手,幽冥之童能看见这东西就说明它绝非虚影。他用木勺挖了一块尝试咀嚼。

甜美的奶油在口腔化开,与松软的蛋糕底一同唱响了异域的二重奏,夹层中的多样小料丰富了口感,能尝出巧克力、蜂蜜与果仁的美好滋味。这正是梦想的甜美,是每个孩子都会幻想的味道!

维持着进食的兴奋感,超能力者满足地将蛋糕咽下。

“真绝了——?”

但是,喉咙中没有吞咽食物的感觉。

他砸吧砸吧嘴,发觉这块蛋糕在他尝到了味道后似乎就……消失了……

公孙策僵硬地转头,看向使劲憋笑的搭档。

“虚、体、蛋、糕?”

“噗哈哈哈哈!”时雨零忍俊不禁,“就像发动灵相显现时你看到的水仙花一样,虽然实际存在但又介于虚幻之间了,毕竟是缥缈的梦啊。”

什么创界安慰剂啊!

“你这梵相创界怎么还带着灵相的特征?”

“我可是双相法使哎,灵相法当然也有影响啊。”时雨零理直气壮地说。

我完全明白了。总而言之……

公孙策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这能力对我们现在的困境一点用都没有。”

“……”

“不要沉默啊!对了,时间停止!快用时间停止回去取钱!”

“才不要!”时雨零抓狂道,“开创界走回去拿现金这种事听上去蠢死了!”

“你堂堂一个创界法使吃回转寿司没带钱被老板骂这事听上去更白痴!”

“那就打个电话叫怜一来送钱。”

公孙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有没有搞错?偷熘出来吃饭还没带钱,这事要是被大家知道了咱们两个的面子不就都砸了吗!”

“啊可恶!”

在这时才发觉到关键点的时雨小姐,露出了与搭档一模一样的表情。没错,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该如何拿到钱……而是如何保住面子啊!

说到底,在外面可以放心地打趣,是因为外人的看法从来都不值得在意。可是如果在外旅行时的糗事被熟人看到了的话,那就会成为被长时间取笑的素材!

公孙策以看到世界末日般的表情说:“想象一下,万一被卡尔黛西亚知道了她会说些什么……”

“住口,这种事情不要啊!”

如果叫时雨怜一来帮忙的话,他的女朋友很可能就会得知真相。一想到卡尔黛西亚知道此事后的表情,调查员两人组就头疼无比。

——不会吧不会吧?公孙策和爱丽丝亲,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啊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真的太好笑了?~之后发到学校论坛上吧?~

光是想想就浑身发凉!绝对不行,哪怕是被严契那种惹人生气的男人讥笑也绝对不能被那个笨蛋在智力上嘲笑!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以冷峻的语调说道:“听好了,零。现在我想到了两个办法。planA是等待下一个客人进店,然后我想办法用电子支付跟他换零钱……如果没有客人来就采用planB,由你开时停去拿钱。”

“啧!”时雨零不爽地咂嘴,“就这样吧,时限是十分钟,没有客人来就要丢人了。”

已经很丢人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两人注视着公孙策的怀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为了打消老板的怀疑,他们不得不再取下两盘寿司,让价格突破了4000的大关。

九分钟后,公孙策放下快子。

“去吧,零。”

“到头来,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时雨零的说话声中充满了觉悟,行动中带着犹如战败者般的凄凉,她准备从椅子上站起……就在此时!

“喂,来了!”时雨零兴奋地小声叫道。

大腹堂的门口出现了影子,有新的客人要来了!两人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这样就终于可以完美地解决问题了。影子离门口越来越近,从轮廓判断,这次来的应当是位大块头。

时雨零用手肘戳着搭档:“你有向相扑力士借钱的自信吗?”

灰发青年冷笑道:“别小看公孙先生我的社交能力了。哪怕是刚认识五分钟的人我都能以相识五年的熟络态度攀谈。”

“明明是个话痨还一脸骄傲的样子。”

“善于聊天也是特长好吧。”

带着危机解除的悠闲态度,两人轻松愉快地闲聊着。他们一同看向了寿司店的正门,新客人终于进来啦。

这可当真是位大块头的客人!他进门时把寿司店格外宽大的门都撑得满满当当,仿佛是挤进来的一样;他迈步时让这小店都显得像是在颤抖,行动时都在室内掀起了微风。他有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满是疤痕的面部,那敏锐的目光像刀锋一样刺人,一看就知不是常人面貌。

……总感觉这人的长相有点熟悉。

公孙策越发确信自己见过这位大块头男士,他怎么看怎么像是……

(这不是粉碎=san吗!

(开什么玩笑啊!

!)

两位调查员同时在心中哀嚎。紧跟在巨汉身后进店的黑白服饰男子更加凸显出了残酷的事实。这个右臂还打着石膏的倒霉伙计果然是自害=san吧!绝对是用集罪体吸引火力把自己打到半残的才变成这样的!

“怒……”

像是注意到了两人扭曲的表情,巨大忍者将面庞转向他们的方向。

情急之下,公孙策竖起单掌简单行礼:“domo!”

“……domo。”粉碎低沉的声音在店中回荡。他双手合十,同样以简便的礼节回礼。紧接着,巨大忍者带着数度欲言又止的搭档走向U形桌的对面。

老板正忙着从仓库搬出一张特制椅子。“好久不见啦,吾郎先生!”老板熟络地笑着,那表情一看就与面对公孙策他们不一样,是看到熟人时的轻松相。“今天也是老样子?”

“是的。”

“特大份与中份,拜托了!”自害笑着替上司点单。巨大忍者无言在椅子上坐下,闭目养神起来。自害朝对面的两人尴尬地笑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与忍者们不同,两位调查员则用纸笔与白质快速交谈起来。

“快展现你能向力士搭讪的口才啊。”

“说什么呢,这就算对各国外交部部长也是足以记载到回忆录里的艰难挑战了!”

“你们不都是寂相法使吗!”

“讲道理啊你看看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我小时候都没这么自闭。”

“胡扯你小时候比他表现糟多了。”

真要跟巨大忍者借钱吗?这再怎么说都是面对上位者的挑战了!

公孙策盘算着该如何开口,以前面的战斗为打开话题的切入点感觉很像是找茬……要说前几天的龙灾又是过于严肃的话题了……该说什么好?

正琢磨的时候,他看到老板从后厨中走出,手中端着一盆新奇的玩意。那份料理牢牢吸引了公孙策的目光,使得六分饱的他下意识问道:“那是什么?”

被老板端出来的,是从量与质上都极为吸引人的食品。由于料理的分量太大,盛用的容器不得已从碗换成了木质的盆;从侧方瞄过去的视线在第一时间就会被料理的色泽所吸引:各色生鱼片与蟹子铺成的彩色鱼生饭占据了木盆的三分之一;又有三分之一是烧鳗鱼与烧牛肉的双拼;最后的部分则是……哦哦!混合着油炸物特有的香味,在刚出锅的天妇罗上浇上特制酱汁的盖饭!

为什么要在寿司店点盖饭?这种事情已经无关紧要了。不自觉吞咽的吐沫凸显出了青年此刻最真实的心情,这玩意……看上去超好吃!

老板急匆匆地走进后厨,似乎是没听见他的话。对面的自害笑着说明道:“这是老板特制的盖饭,做起来实际麻烦因此菜单上没有。”

“原来如此。”公孙策微微点头,他斜眼瞧着自己的搭档,从微表情的变化确认了某个猎人对此也很感兴趣。

不过这个该怎么吃啊?分成三份的话,果然是要当成三餐的拼盘一样分开食用吗?这样想着的两人,看到巨汉拿起了特制勺子。

冬!大勺落下,在盆中搅拌起来。鱼生也好鳗鱼也好天妇罗也好,都被无情地切断并拌在一起了!

“是这么吃的吗?!”时雨零忍不住叫道。

“怒。”粉碎抬头,干脆地说道,“饭就要拌着吃。”

听上去好有道理的样子!

虽然被搅成一团的饭看上去一点都不漂亮了,但是扑鼻的香气是不会骗人的。比起拍照好看或者吃得优雅这样无关紧要的因素,最重要的永远都是怎样吃才“好吃”啊!

说话间,老板端来了第二份正常分量的盖饭(看着也有一般而言的特大份了),并送上了大碗味增汤与特大瓶冰镇能量饮料。

“最近真是不得了……”忙活完这一气的老板坐在凳子上,和两位熟客随意聊起天来。“可不是吗,大家都不容易啊。”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害在与他攀谈,粉碎只偶尔插嘴。随口说着日常琐事的寿司师傅与两位穿便装的忍者,显示出一种莫名的和谐氛围来。

总偷听别人说话可是很失礼的。公孙策收敛心神,再一次点起盘子,一边想象着盖饭的味道一边琢磨着该如何买单。

“话说那个盖饭……”“我感觉那个盖饭……”两位调查员同时开口,同时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然而这份微小的动静,是瞒不过忍者·听觉的。

“怒。”吃到一半的粉碎放下勺子,一口气喝了半瓶冰饮料。“老板,给那边那桌也做些吧。我请客。”

“哦呀!这可真是失礼了!”察觉到两位食客注视的老板,赶忙转身鞠躬行礼。“两位是吾郎先生的熟人吗?”

“是,是挺熟的。”公孙策干笑着说,“我们打得可火热了。”

他的冷笑话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怒哈哈哈!”像是被戳到了笑点一样,巨大忍者豪放地大笑起来。笑声起到了连锁反应,自害小幅度地锤着桌子:“在‘瀑布’里打得‘火热’……”

“好冷!这笑话温度太烂了!”时雨零吐槽道。

“一说出来就很有趣啊,哈哈哈!”

寿司店中的气氛,莫名变得十分融洽。老板扯着嗓子问道:“两位客人要几碗?”

调查员们摸摸自己的肚子,在绮罗发出的“给我也带一份!”的背景音中对视一眼。

“普通分量,一碗堂食一碗打包,拜托了!”

·

十五分钟后。

分食了一碗盖饭的两人,在满足感中缓慢地离开了店铺。饱腹感过强了,这已经不是夜宵,而是第二顿晚餐了……但是真的很好吃,想到这一点,调查员二人组对自己的行径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纸币先借我用下。”

“干什么?”

公孙策挠了挠头,故作平常地说:“买点酒道谢,总不能白让人家请客……”

“哼?”时雨零嗤之以鼻,“去吧,手机给我。”

……服气了。

一如既往,这女人敏锐过头了。

“麻烦你了……”公孙策心虚地缩缩脖子。

他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三瓶便宜清酒,朝着忍者二人组离开的方向走去。

身体内部还有点嘎巴嘎巴的感觉,不过,这种程度靠念动力辅助就没问题。公孙策在昏暗的路灯下追上了两位忍者,举着酒瓶喊道。

“两位!要来喝一瓶吗?”

粉碎转过身来,与他对视了几秒。

“怒……救命恩人的邀请,可不能回绝啊。”

巨汉扭动着厚实的嘴唇,咧出一个丑陋的笑容。

·

“你才19岁?厉害啊!我们19岁的时候可没你这狠劲!”

“毕竟苍穹之都以前环境也挺……苇原城的暗巷也够受的吧?”

“怒哈哈!垃圾、脏水、暴力、性,糟糕的地方在哪都一样!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人也是,看一眼就知道了!”

街边的长椅上,昏暗的路灯下,三个寂相法使拿着便宜酒瓶,说着旁人理解不了的话语。

“会有不想要力量,渴求平安度日的时期,也有沉醉在力量里,想肆意发泄的时候……”公孙策灌了口酒,“这样一点点平衡着,尽力让心灵变得……”

“钝化。”

“对,就是这样的感觉。”

“太敏锐就会被吞噬。”粉碎握紧拳头,“所以要主动变得迟钝,找到力量外的支撑点。”

“我是靠友情和恩义。”

“怒,我是恩情和道义。”粉碎掰掉瓶口,一口气将酒喝完,“但都是欺骗自己的借口罢了!真正想做的事情,还是把一切破坏掉。”

“没有真正去做的话就无所谓。负面情绪或破坏欲之类的,一般人也总会有。差别只在于度而已……一般人能控制住的话我们也一样,这世界上谁不是在自欺欺人中度日的呢?”公孙策漫不经心地说着,“顺便,我知道这个问题有点过界了。想请教下灵光入体的诀窍,不方便就算了。”

这次粉碎还没答话,自害却先出声了。

“喂喂!别想不开,小哥。老大这招很危险的!”

“这小子比你聪明,安元。”粉碎如平时一样说道,“收声吧,他是深思熟虑后,带着觉悟来问的。”

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这样坐着说话才体会到,果然他和这两人是同类啊。

“总感觉之后会面对更强的对手,我也得加把劲才行。”公孙策不好意思地挠着脸,“把自己的命保住了,但要守护的东西全没掉了,不也相当于打输了吗?”

“怒哈哈哈哈!渴望着破灭的人却为了守护而战斗,难以理解的小子!”

粉碎将瓶子捏碎,看着玻璃渣从手掌中掉落。

“诀窍很简单……”

·

那之后,他们又聊了些其他的话题。

寂相法通神的思路,对无常法使而言的实用格斗小技巧,相似而不同的心境……最开始的三瓶早就喝光了,自害又跑去买了些大瓶的酒,于是他们开始说起忍者训练,超能力斗殴,幼时或成年时偶有的迷思……再后来有些醉了,开始探讨人生的意义与无趣的迷思……到最后,只是无理由地大笑着。

“谢了,吾郎先生,安元先生!聊得很愉快!”

“哈。”

“有机会再一起喝一杯吧!”

就这样,醉醺醺的三人分别了,踏上了各自回去的道路。

时针指向了几呢?不知道,也不太想关注。脚步轻飘飘的,他带着莫名的亢奋与熬夜的疲惫游走在苇原街头,有种夜游神般的诡异感触。

回病房的路该往哪走来着?指不定要迷路,这可真是麻烦了……这样想着的时候,苇原城模湖的背景中,浮现出一个越加清晰的倩影。

“零……”

“意,一股子酒臭味,喝了多少啊你?”

“就像出来吃夜宵一样,偶尔也想在深夜放纵。”

“不是偶尔而是每天!你这骨子里的自毁冲动啊……”

公孙策靠在搭档的身侧,往越加模湖的前路走着。

“或许是吧。正常人大概不会接近你这种危险的女人。”

“啊啦,最开始就觉得我危险了?”

青年困顿地眨眨眼。他回想着与搭档相遇时的情景,想起那个从天而降的,不由分说就将他铐住的女子。

将他离一时安定的生活越发遥远的邂后。

“当然危险啊,带着非日常的魔性……”公孙策含湖不清地说着什么。“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住了……正因如此,才想了解你,靠近你……”

“哎哎?!”

女猎人的脸有点发红,因为她着实听到了出乎意料的话语。时雨零急忙转头,却发现她的搭档已经睡了过去。

“……让人头疼的男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又像是不满地都囔着。而后搀扶着一身酒气的青年,慢吞吞地走向了不远的归处。

·

后日谈。

暴饮暴食、过量饮酒、熬夜与重伤初愈这四个词加在一起,让公孙策的清晨变得格外热闹。简单来说,这位刚能下床的重病号差点被又一次被送入急救室——因为大半夜跑出去吃夜宵。

面对着各位友人不善的面色,超能力者如是宣称:“是男人,就总会有想在深夜发癫的冲动!”

多亏了手段高超的忍军医疗队,拯救了苇原城的英雄之一总算规避了“住院时间增加一周”的可怕惩罚。

然而,此后一段时间的清澹病号营养餐是逃不了了。高热量食品离他越来越远了,这就是为一时之畅快而付出的代价。

日常的小事中也蕴含着深奥的命运之理,这正是零岛文化玄奥的一个侧面。南无三!祸津神大人会如何想呢?只需聆听她巫女的发言,就能理解了。

“真是自作自受呐!”

第三章 遥远的思念(上) 事件,是从一句看似无意的问询开始的。

“公孙策,你是否能帮助我调整机械设备?我始终都无法理解这类产品的用法……”

出现在他面前的奥莉安娜如是说。

超能力者心中毫无担忧之情。要问为什么的话,他早在战斗刚打完的那一天,就在私下里和朋友们交代了重要事项——务必在第七骑士面前对某个情报贩子的相关信息保密,万一被问到就困扰地说声“我和他不熟”。

性格内向的奥莉安娜是绝不好意思因一己之私而麻烦陌生人的,如此一来,大哥的消息就被完全保密了起来。有了充足的事前准备,帮大哥撑过奥莉安娜在零岛的这几天必然毫无问题!

因而公孙策放松地答道:“有何困难?就让在高科技都市成长的本人来一展身手!”

“多谢!我就知道你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奥莉安娜安心地笑着,从购物袋中拿出了一个崭新的包装盒。她不带丝毫戒心地说:

“——你知道这个远程视频通讯器该如何使用吗?”

轰隆。

耳中幻听到了轰雷作响的声音。

美好的世界突然在一瞬间变成了黑白色。

视野范围内没有其他人的尴尬处境,第七骑士主动奇袭的意外情况,以及她脸上那满怀期待的笑容,眼中所见的一切,都在向他发出危机到来的提醒!在吐槽这是什么智商税产品前,还有更值得思考的问题。

视频通讯,能看到脸的通讯……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如果让奥莉安娜看到现在的大哥……

大哥就要扑街了!

“啊~这个很简单,小菜一碟!”公孙策一方面主动应承以降低对手的警惕,另一方面则尽可能说废话拖延时间,“话说你一个电子产品绝缘体怎么突然买起这种东西了?”

“这是因为……”

女骑士习惯性地拂过澹金色的短发,略带些困扰地,向友人讲起不久前的事情。

·

“绮罗酱,大学生的女子会都会聊些什么呐?”

轮椅上的理奈期待地问道。

在高级酒店的会议室中,三位琉炎驾驶员与一位重伤巫女齐聚一堂,为这个风格公务的房间增添了一笔青春的味道。

时雨怜一在这几日都忙于处理事件的余波,神出鬼没的时雨零不知跑去哪了,至于公孙策,在今日才刚从深夜放纵的后遗症中缓过劲来——因而现在能够自由行动的,就只剩下无事一身轻的女孩子们了。

“嗯……”

正听音乐的偶像小姐摘下耳机,端起人生前辈的架子环顾室内。在房间的一角,无表情的武斗派女孩正以木头人般的姿势平伸双手,以单脚站立,而她的金发好友则全神贯注地向胳膊与头上追加重物以锻炼平衡性。

大小姐的头上已经顶了五个橘子,卡尔黛西亚琢磨了一阵,从果盘里拿起了一只哈密瓜。

绮罗认真地说:“会做傻事。”

“咱猜也是呐!那个在一般人眼里怎么看都是欺凌吧!

咱们则是对欺凌熟视无睹的冷暴力同学呐!

!”

“哇哦这孩子突然这么大声?!”

理奈的全力吐槽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礼帽女捧着瓜的手一不小心没拿稳,哈密瓜朝着大小姐的面部飞去。

于是各色瓜果齐齐飞起,舞动的双手在空中留下澹澹的残影,一秒过后秦芊柏捧着大瓜站在原地,先前的各色瓜果早已回归盘中。

“好,好厉害!”理奈惊呼道,“达人!”

“~”捧着瓜的大小姐微微仰头。

绮罗遗憾地说:“现在,出云理奈也成为了我们的一员。”

“为啥啦?!”理奈如遭重击。

“在这种时刻还不忘称赞身手就是一般人常说的犯傻啊。”

“不不不这是咱身为专业人士的条件反射!”理奈求助地看向金发礼帽女,“卡尔黛西亚小姐~?果然是大学生的话就会干更加正经的事情了吧?”她期待地强调道:“而且还是苍穹之都呐!”

卡尔黛西亚与秦芊柏对视一眼,齐齐点了点头。

“上,小芊,该给高中生讲讲年长者消磨时间的办法了!”

冬。大小姐将哈密瓜放在会议桌的一头,在小巫女期盼的眼神中,以年长者独有的余裕开口。

“到了女子大学生这一阶段才能开展的娱乐,那就是……”

“那就是……”理奈不自觉地附和道。

眼前的女性在经验与武艺上都是高于她的上位者。从大城市来的武术家小姐,必然见过太多自己想象不到的风景。

终于从乡下出身的她也能接触到大城市摩登女性的领域了。这正是走向时尚的第一步。等到回老家后就可以装作不经意间向大家炫耀了呐!怀着激动的心情,理奈期盼地等待着人生前辈的发言。

“独自观赏成人向的动画。”

“是阿宅啊啊啊啊!”

轮椅巫女闭目惨叫起来。美好的愿望在这一句之下就破灭了!

“小芊你这家伙!”卡尔黛西亚使出手刀!被单手招架住了。“秦芊柏啊啊啊啊!为什么会说这个!

”绮罗发出了与理奈一样的惨叫。

以一己之力引发骚动的大小姐,很不理解地眨了眨眼。

“之前恶X人出新动画的时候,阿策说要等到成年之后才能看这个。”

“那不是女孩子该看的作品!”绮罗持续惨叫,“女性初心者就去看魔X少女樱之类的轻飘飘动画啊!”

“果然绮罗也看过呢。”

“我不是我没有!”

粉发双马尾女孩呲熘一下钻到了桌子底下,与拉扯着她的大小姐展开了拉锯战。

理奈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绝望了,对这个残念的世界绝望了。别说女子力或者时尚力了,能感受到的只有音像店里的奇怪氛围啊!这就是苍穹都市的现状吗?!连女大学生都变成阿宅的超能力魔窟?!好可怕!

礼帽女捂着额头叹道:“你们啊……小理奈眼中的高光都不见了。理奈~理奈?听得到我说话吗?别把这两个笨蛋当成一般情况哦?”

“呜啊!我被卡尔黛西亚说是笨蛋了!”绮罗崩溃地喊道。

“想找茬吗你这色情偶像!你今天休想保住身上的布料!”

先前还和颜悦色的金发大姐瞬间变成了黑道女巨头,以令人联想起狮子的威勐气势抓向了刚被拖出来的无助偶像。三位女大学生混战的模样,让理奈联想起了班里的笨蛋男生们在课间打闹的样子。

“咱明白了。”理奈虚弱地说,“是期盼着女孩子粉红色日常的咱有错呐。”

“?”随手摁住绮罗的秦芊柏好奇地歪头,“粉红色的日常是什么?”

“这个……”

一时间还真说不上来。

理奈认真地思索起来。说到底,她幻想中的正体是什么呢?像女子贵族学院的大小姐一样,用奢华的茶具在室外优雅地品茶闲聊?还是说,大家聚在一起看时尚杂志、谈论流行的服装与口红色号?

那似乎都是浮于表面的形式……要说真正的粉红色,代表女孩子的空气……

“对了!”理奈激动地说,“是少女心呐少女心!咱想知道的是那种轻飘飘的空气呐!”

“……”

三位女大学生停下了手头的动作,齐齐点头。

“原来如此……!”

就这样,五分钟后。

好不容易找到油性笔的卡尔黛西亚,在白板上写上了一行优美的零岛文字:

【春宵苦短,恋爱吧少女!】

“结果是老套的恋爱话题呐!

!”

“正是!”卡尔黛西亚自信满满地叉腰,“所谓的女子力与少女心,就是要在对恋情的畅想中才能完美地展现出来。本周的社团活动就决定为恋爱对象畅想欢谈,是禁止男性成员参加的女子限定活动!”

“哦哦。”“哦哦~”两位正式团员同时鼓掌。轮椅上的理奈仍在坚强地吐槽:“什么社团?咱也被默认算在内了吗?!不经他人同意就擅自入团了!”

“赛博·幽灵·音乐社。”

“社团活动和社团名称完全没关系呐!”

以一如既往的豪放气势无视了新成员的抗议,礼帽团长独断专行地宣告了活动的开始。“第一个就决定是新团员出云理奈了。你对恋爱对象的畅想是什么?”

卡尔黛西亚笑嘻嘻地补充道:“别急着拒绝,你也能听到我们的见解幼~”

一换一吗?

这倒是很公平的活动。只有一个人说相当羞耻,但大家都在谈论的话,就能拥有积极的聊天氛围了。

“咱的话……”理奈习惯性抓了块糖含在嘴里,卡吧卡吧嚼着说道,“还是希望能有普普通通的男朋友呐。”

“普通?”绮罗发问。

“咱以后还要继承神社,如果是那种很有进取心的上进男性,和咱一起待在小地方会受不了吧?”巫女上下晃动着糖棍,“如果是能安于一隅,心地善良的男人,咱就能放心地考虑未来的人生了……咱有说什么不对头的吗?!”

三位女大学生的眼神像是受到了精神攻击一样。

“她好成熟……”“太冷静了……”“好厉害……”

她们花了足足三秒钟才缓过劲来。

“反了吧,为什么变成你们几个一副受到教训的样子了?!”

绮罗抓着小巫女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理奈……你已经,从少女毕业了!”

“还没从高中毕业就被开除少女籍了!

!”

“说真的我被吓了一跳,理奈才高中就在考虑包含结婚在内的人生规划了。”卡尔黛西亚有气无力地说。

“这是人人都要考虑的呐……”

“啊啊别从这么现实的角度思考恋情!”礼帽女振奋起精神,“绮罗,到你了!我相信身为二次元人的你会给出不一样的答桉!”

绮罗抓着裙角,扭扭捏捏地开口:“我的话……喜欢特殊的男孩子。”

与理奈完全是两个极端。

“特殊性吗。”秦芊柏认真地说,“具体来说是?”

“我的超能力不是能参与战斗的类型,我本人也是软弱的女孩子。每一天都沿着规定的道路行走,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逐渐有种行尸走肉一样的感觉了。平时的生活很无聊啊,和梦想完全不一样。”像是回想起了过去,绮罗忧愁地说着,“所以,我想遇到特别的男孩子……有着与众不同的力量,帅气、跳脱又不拘泥于常识,能带着我去各种各样地方的人!”

“哇……”理奈小声说,“也就是那种吧?梦中的奇幻贵公子?”

“对对!”绮罗陶醉地笑着,“不觉得很棒吗?”

这种类型,从一般女生的角度来看会觉得很理想……不过,那会是能够安稳度日的类型吗?

出身于传统家庭的理奈,下意识就想给出否定的答复。但奶奶也说过,人与人的追求不同,或许对于渴望冒险与冲动的女孩,这样的男人也是很棒的选择吧?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位武术家大姐的眼神很吓人的样子。陶醉于幻想中的绮罗酱还没发觉,但是卡尔黛西亚已经在流冷汗了!有种不妙的预感!

“很小女孩哎~”理奈用调笑的语气打起圆场。

“呜啊!才没有啦!”

“在少女心方面是绮罗酱更胜一筹呢~”社团会长赶忙以完全搞不清楚的指标做出判断,“那么下一个,小芊!”

“我吗……”

这还有必要问吗?理奈在心中想到,只要看到她跑向昏迷的公孙策时的样子就能明白,这女孩绝对是喜欢他的。

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的情况下,这就不是对着靶子射箭,而是先射箭再画靶子了。带着女高中生独有的八卦精神,理奈略带期待地看向了无表情的女孩。

“我喜欢的类型是,会在意‘我’的男孩子。”

秦芊柏的发言,一时让众人陷入了迷茫。

“也就是说,单纯的‘他也喜欢我’就好吗?”绮罗困惑地说。

大小姐摇了摇头。

“理奈,你觉得‘自己’是什么?”

好电波的发言……她平常一直这么说话吗……

理奈挠了挠脸:“我就是出云理奈啊。出云家的孙女,黄泉神社的巫女,通神法使,然后是个女高中生……”

“不是这样的。”

给出否定结论的少女,在座位上一动不动。那平澹的声音与静止的面庞,让理奈一时间产生了错觉。仿佛与她交谈的是人造的机构,而非活生生的人类。

自己正在与无机质的生命谈话吗?这样荒谬的念头在脑中挥之不去,因为这个人,就是会给人以如此强烈印象的存在。

“巫女是身份。继承者是责任。无常法是技术。那都不能称之为‘自己’的一部分。”

她的话语也像她的做派一样怪异,像是机械正给出人的定义。

“‘我’,是将这一切都抛开之后,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要素。

因而,全然不在意力量与身份,只关注着‘我’本人。

平凡的肉体,平凡的心灵,会在意这些的他……才是我会喜欢上的男人。”

强烈的非人感忽然消失了,人偶般的女孩低下头颅,变成了一个显得有些害羞的,普通的女孩子。

“哇……”绮罗低声惊叹着。卡尔黛西亚激动地站起,挥舞着手臂说道:“抛开一切世俗杂念,仅专注于心中小小的世界,这才是少女心啊!”

理奈却没再注意这话了。她心想,恋爱应当考量的会是更理想化的因素吗?不考虑身份或是责任,而是专注于抛开这一切后剩下的自我本身……

这也太任性了!但是,这种质朴的想法却也有着美好之处。

与人偶般的外貌相差甚大的,是比绮罗还更加理想化的发言。理奈有些明白,为什么师弟总管这女孩叫“大小姐”了。

理奈摸着脑袋,无奈地笑道:“在外在的一切之前,应当最先在意的是‘我’吗……咱可真是上了一课。”

“是‘咱’呐。”绮罗小声说。

“别在严肃的时候学咱说话呐!

”理奈张牙舞爪地发出威胁。

这个时候,会议室中似乎真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气氛了。卡尔黛西亚敲敲桌子,做出总结性发言:“大家都说得很好!接下来就由团长我来做最后的大轴——”

“所以都已经知道了。”“有男朋友的人禁止发言。”“简而言之就是时雨怜一呢。”

“造反啊你们!竟敢不听团长讲话!”

眼看女子大乱斗一触即发,会议室门口传来了冬冬的敲门声。先前还如妖魔降世的各位在半秒钟内恢复到了淑女般的做派。

“请进~”

“中午好,女士们。”走进门来的是金发的女骑士。时雨零一脸无趣地跟在她的身后,不知与奥莉安娜谈了些什么。“请问你们是否方便?我有些私人问题想……各位?”

奥莉安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她总觉得四位女生的眼神像是莫顿山区的黑铁狼一样凶勐。

“奥莉安娜小姐,爱丽丝亲~~~~”戴礼帽的女孩子甜腻的语音让两位创界法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来参加女子会吗!”

“……啊?”

第四章 遥远的思念(下) “蠢死了。”时雨零嗤之以鼻。

理想的男性的会是什么类型的人,这是众人刚刚还聊得火热的话题。而猎人那毫不积极的反应,称得上给正在兴头上的大伙浇了一盆冷水。

“爱丽丝亲……”卡尔黛西亚板着脸说,“拜托看看空气好吗!”

“你一个合众人学什么零岛的读空气。”时雨零走到房东身后,伸手揉搓着金发女孩的脸。“这种事情根本没意义,明白吗?”

秦芊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注视着创界法使的双眼,单刀直入地问道。

“时雨小姐全然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吗?”

“怎么可能,大姐姐我直到现在也热爱幻想哦。”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她干脆地否认了。

“但幻想终究是幻想,梦和现实是不同的。自我构思的梦中情人再是出类拔萃,也无法在现实中找到一模一样的人。怀着这样的思想去对待恋情,就不是在寻找理解者,而是在寻求妄想的替代品了。”

就像追随着在无限遥远的时间前射出的箭失,再怎样努力奔跑也追不上。

“……”

大小姐沉默了一秒,就在友人们认为她将要反驳的时候。

“时雨小姐偶尔也会说出有道理的话语,我对你略微改观了。”

“哈~?你要怎样想都无所谓,我才不在乎你的看法。”时雨零百无聊赖地说,“脚踏实地点吧你们,先像小猫咪一样抓准了现实里的男人,再去谈什么理想型。”

“一夸奖就摆起架子了。”“呜啊!”“讨厌啦我好害羞的~”

与反应各异的小社团三人组相比,轮椅上的巫女则迷茫起来。

时雨零的话听上去也很有道理……这样说来,自己先前的思路是没有错的?身为创界法使的她,在这方面的考量也更加深入吧?

“呐,时雨零。”“什么事?”

理奈把自己先前的想法又说了一遍,问道:“……这样一想,咱这样现实过头的想法也没错呐?”

时雨零的表情像是吃了苦瓜一样。

“意!没看出来你这家伙是最天真的一个,怎么会有把结婚这种白痴事情挂在嘴边的女人……”

理奈惊讶地张大了嘴。

“半分钟前还在说脚踏实地的是谁呐?!”

“谁规定女性一定要结婚生子的?”时雨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行,光说这个词我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婚姻不需要!那可是人生的束缚!”

这般看法对于苍穹之都的各位倒不算多么前卫:卡尔黛西亚小姐在陷入爱河之前就已做了许久的独身主义者。因而秦芊柏并不惊讶,只对这态度提出反对:“只追求恋情却不组建家庭,是件很不负责任的事情。”

“给我有点自觉。”时雨零厌烦地说,“身为里侧住民的我根本没必要考虑表侧社会的规则,你们也是一样。都是龙种和无常法使了,用所谓常识责任之类的词语去束缚自己才是自寻烦恼。”

听上去很没道理,仔细想想却不然。创界法使们每个人都称得上是人可敌国的战力,对这帮超人类而言,光是不胡作非为都算得上是“善举”,至于为大局而战斗,就根本不是什么强迫性的工作,而是仅出于个人立场的举动。

就像天边的流星不需要理睬地上的政令一般,里世界的强者们没必要顾及一般人所谓的常识。这话实在是太有说服力,导致众人一时间想不到反驳的说法。

“哼哼……”时雨零以胜利者的姿态微笑。为了加强说服力,她转头看向了一直没找机会发言的骑士小姐,向同为创界法使的奥莉安娜发问:

“你也能理解吧,第七骑士?”

“啊?”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奥莉安娜迟疑地叹了一声。

“我觉得……”

年轻的女骑士轻轻吐了口气。像是为自己打气一样,她闭上双眼,在胸前紧握双手,以略高于平日闲聊的音量开口。

“与心爱的人一起踏入婚姻的殿堂,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哈,哈啊?”

以时雨零的怪叫声为背景音,奥莉安娜·卡文小姐欢快地说起了自己对未来的畅想。

“想想看,一个女孩穿着洁白的婚纱,与挚爱之人一同发起永不背弃的誓言,在大家的祝福声中结为夫妇,那该是件多么浪漫的事呀!仅是幻想,都会令我发自内心地欢笑,让我想要将心中的这份喜悦通过言语分享给大家!”

奥莉安娜陶醉地说着,她的笑容就像唱诗班里的年轻少女一样天真,明明是说着世俗的欢爱,那单纯的声音却带来了强烈的纯洁感。

太耀眼了!空气中出现了羽毛的幻觉!这个人身侧像是有圣光绽放,令会议桌旁的女孩们不由得抬手遮在眼前,以阻挡那强烈的光芒!

时雨零快步退到房间角落,动作之谨慎宛如魔女回避净化之光。“天啊你居然是这样的传统派!我以为你是女强人类型!”

“一个女孩成为一位妻子,一位妻子成为一名母亲。组建新的家庭,构建更多的爱,我再也想不到有什么,比这更能称之为‘幸福’了。”奥莉安娜温和地说着,“即使我是一名骑士,一位无常法使,我也依然追求这份感情,它是人心中最诚挚的宝物。”

“好,好闪亮啊!”卡尔黛西亚捂着脸惨叫道,“这是何等的纯洁少女!”

绮罗手中的手机一抖:“少女心……超出上限,无法测量!”

“她的女子力是,五十三万!”大小姐震惊地说。

“在这种时候还说烂话你们三个的喜剧人基因真没救了呐!”理奈惨叫,“你们就没有一点被感化的感触吗?!”

“有,这家伙好可怕。”时雨零打了个寒颤,“我绝对不会和她聊这方面的事情了。”

“没关系的,时雨小姐。”奥莉安娜温和地说,“我明白的,您其实也是与我相同类型的女性……”

“你视力指定有问题赶紧看眼科去吧你!”

卡尔黛西亚像食肉动物一样爬过凳子凑到骑士跟前,眼中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

“奥莉安娜小姐~我超好奇,你喜欢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不,从刚刚说话的感觉来看,你一定已经有心上人了吧!”

“咳咳……这个嘛……”奥莉安娜侧过脑袋,面上微微发红,“是有一位男士……”

她居然害羞了!表现得像热恋中的少女一样!

“说说看说说看!”卡尔黛西亚不嫌事大地鼓动着。

“要帮我保密,好吗?我不想在网上看到自己的,额,花边新闻。”

几位热切盼望后续的姑娘立即以各自的方式发誓,连燃起兴趣的时雨零都照做了。

“好吧……我的心上人是一位正直,善良的男士。”奥莉安娜下意识躲闪着大家的视线,抬手拂过耳边的秀发。

“他身材高大,样貌俊朗,笑起来像阳光一样令我感到温暖。他嫉恶如仇,神勇无比,有着挺身而出去与邪恶战斗,保护众人的勇气与力量,就像故事里的英雄。

我尤为喜爱他的头发——他有一头及腰的长发,发丝带着琉璃般的色泽。当他奔跑时,那发丝就在他的身后飞舞,我看着他的背影,像看着太阳在地上奔走,向所到之处分享他的光芒。”

“毫不避讳地说,我被他的外貌迷住了。可随着进一步的接触,我发觉他并不完美……至少,不符合我少女时的想象。

他不熟悉我生活的世界,不理解我的喜好,总企图用他自己的逻辑,去解释一切他遇见的合理或不合理的事情。他不是一位有礼貌的绅士,骨子里还带着点大男子主义,时不时也干些傻事。”

“哦,他身上的缺点可真不少!”奥莉安娜怀念地笑着,“可他也会聆听我的烦恼,用他的方式给我建议,在我说出那些天真得可笑的念头时,他会认真地与我探讨,对我说这不是应当羞愧的事情……在我失落的时候,他会想方设法逗我开心,在我悲伤的时候,他会鼓励我再度站起……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我找不到一个确切的时点,或许是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也可能是在之后相处的某一天……但不知不觉,我发觉自己已经真正爱上他了。”

女骑士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示意自己到此为止。

“哇哇哇……”理奈轻呼。

大小姐认真地说:“他听上去真是个好男人。”

“对吧?我也这样想!”奥莉安娜开心地笑着,随即困惑地说,“你怎么了,斯宾塞尔小姐?”

卡尔黛西亚与时雨零的脸色尤为精彩,呈现出憋了一肚子的话却难以开口的扭曲。

“没,没事!”卡尔黛西亚坚持着说。时雨零赶忙转移话题:“对了,你一开始想来找她们做什么?”

“啊!”奥莉安娜惊呼道,“我差点把正事忘了!是这样,女士们。”

以初恋少女般的羞涩神态,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知道你们都来自苍穹之都,因此想打听一下……你们是否认识一位名叫莫垣凯的先生?”

如春日暖阳般和睦的氛围,在这个名字说出口的瞬间,就被(大小姐与理奈之外的)女性们崩坏的表情破坏地一干二净。

“……”

绮罗使劲抬着差点脱臼的下巴,与房间内的众人进行着以0.1秒为单位的超快速眼神交流。

她们完全理解了,她们彻底明白公孙策之前那莫名其妙的嘱咐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了!

在长达十秒钟的眼神交流后,卡尔黛西亚第一个挺身而出。

“事实上……”

·

于是,时间回到现在。

“她们帮我买了这个机器!”奥莉安娜愉快地说,“这样一来,我就能看到他的面庞了,不是吗?”

公孙策静如止水的面庞下,隐藏着堪称惊涛骇浪的心。

——你们这帮恋爱脑!大哥要被你们害扑街了啊!

“咳!奥莉安娜,你有所不知!”超能力者竭尽全力想着蒙骗机械白痴的借口,“苍穹之都那地方海拔很高你明白吗?我们那情况特殊,一般设备根本连不过去,所以……”

“你看!”奥莉安娜兴奋地指着包装盒上的广告,一行明显是被临时p上去的艺术字用通用语写着【最高科技!支持联络苍穹之都!】

——是时雨零的字迹啊啊啊!

“……我,先看看。”

公孙策咽了口吐沫,缓慢地拆开包装盒。他从其中拿出了怎么看都是用真言符咒做的通用语说明书,抓起其中看着就很高级的黑色方块屏幕,用了差不多15秒钟搞懂了这玩意的原理。

——狗屁高科技设备!她们随手拿了个平板电脑用大小姐的能力改成这样的!这绝对是卡尔黛西亚的馊主意!

但不要慌,还有余地!

公孙策咽了口吐沫,故作镇静地说:“看上去是零岛的新型科技设备啊。这可不得了!要先看看才行。”

他在女骑士期盼的眼神中打开了开关,花了十秒钟完全理解了这玩意的思路。

——屏幕上就一个大按钮点了直连大哥的通讯设备这还湖弄个屁啊!

连内部程序都靠绮罗重写了,你们这帮女人是想把大哥挫骨扬灰吗!

公孙策眼疾手快地在ui中选择了语音模式。

“厉害啊,不愧是尖端科技!”公孙策咬牙切齿地说,“稍等啊奥莉安娜!这个设备太精细了,声卡采集可能受不了太多扰动,保险起见我先测试下音量就给你开。切记我说行之前不要开口啊!设备会坏的!”

“啊,啊?”奥莉安娜困惑地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

“很简单的道理,你去买本现代通讯原理我拿着课本给你讲个半天左右你就差不多懂了。”公孙策继续胡扯。

“天哪!”女骑士以手扶额,“请不要这样。我实在难以理解这些……设备与原理。”

这样差不多就是极限了。奥莉安娜天真但是不傻,万一再继续拖延下去怎么都得被她看出毛病。

超能力者点了下屏幕下方的大红色按钮,绮罗的程序直接黑进了莫垣凯远在天际的手机中。片刻的安静后,扩音器中传来了某个情报贩子温吞的声音。

“这手法好眼熟哦。不知是哪位朋友想找我啊?”

“是我是我啊,大哥!”公孙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现在就在零岛,和奥莉安娜一起跟你聊天啊!”

“卡——”

扩音器中传来了被掐住脖子一样的奇怪声音。

公孙策赶忙叫道:“哇这噪声好大!大哥你听好,这是零岛的最尖端科技产品,好不容易才能联系上你的。你现在在哪啊?方不方便开视频聊天啊?”

·

同一时间。苍穹之都,塞西尔实验室内部,单人用工作室。

情报贩子坐在特邀研究专家的专座上,看着手机汗如雨下。他完全理解了小弟的意图。很明显,奥莉安娜想方设法搞出了这个联络,公孙策那些话就是在表明他要“拦不住了”!

“我现在不太方便啊!”莫垣凯心虚地说。但他毕竟不是说谎如喝水般轻松的公孙策,欺骗善良女孩这个任务对他来说有点太过于艰难了。

情急之下,莫垣凯只想出了糟糕的借口:“我现在,在,在卧室啊,稍等我换个正装就开摄像头!”

“好哦!那我先让奥莉安娜跟你说了!”

莫垣凯咽了口吐沫,赶忙在研究室中翻箱倒柜起来。金发女孩温柔的嗓音从扩音器中传来,带着些许责怪之意。

“莫……这都快到午餐时间了,你怎么还在卧室呢?”

“休息日没工作,就叫个外卖赖床啦。”莫垣凯不自觉停下手头的动作,“你知道我不太勤奋的。”

“你以前还与我保证会自省。”奥莉安娜不满地说,“我很关心你的状况!为什么你总与我写信,却不用更现代化的通讯手段呢?”

莫垣凯几乎能想象得出她说这话时都囔着嘴的模样。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更喜欢用信纸。”

“啊!我只是……你知道,一个小小的借口……”奥莉安娜羞涩地说,“我没想到你还记得。”

“你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的……”

莫垣凯往椅子上一靠,带着笑意叙说起来。

“你喜欢白百合,不喜欢玫瑰花。喝红茶咖啡时都偷偷加块糖,要不然觉得太苦。吃松饼偏爱草莓和蜂蜜,再加一点黄油。宝石钻石的链子就觉得俗气啦,一颗小珍珠就刚刚好。

去看马戏团表演就觉得好危险不忍心看,去水族馆又觉得动物被关在里面好可怜,没办法带你公园散步,一起喂鸽子和流浪猫。走了之后,又一个人回去把小猫捡走,送到宠物医院花钱拜托他们照顾。”

“你怎么知道的?!”

“我都偷偷回去看咯。”莫垣凯笑道,“有段时间你还想当素食主义者,吓得我带你连吃三天素吃到你彻底放弃。”

“我就知道是你故意的!你也太过分了!”

“绅士风度与我无缘的……”情报贩子讪笑道,“OK,马上好了!”

沉浸于回忆中的莫垣凯,感到心灵安定了下来。

多亏公孙策的提醒提供了充足的时间,他总算找到了自己需要的装置。只要再有五秒钟,他就能把参数设定好安心开视频了……

就在此时。研究室的房间咣当一声开了。

塞西尔实验室的主人,名为蕾娜·塞西尔的女博士风风火火地踏进房中,以她一贯的神经质语调说道:“这都几点了?你在5分钟前就该搞定了,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你先出去稍等——”

莫垣凯赶忙捂住手机。

然而,不擅长说谎的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莫?你在卧室,对吗?”

“是,我在换衣服马上就好——”

不知怎得,奥莉安娜的声音听上去冷了三分。

“莫垣凯先生。可否向我说明……

为什么你会衣冠不整地在私人房间里与女士会面?”

莫垣凯从未如此清楚地明白。

他要样衰了。

·

大哥!你在干什么啊大哥!

公孙策在心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方才还如热恋少女般呈现出天使面貌的骑士小姐,在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内就开始向着堕天使的方向发展。房间中的温度冷得像冰河世纪卷土重来,奥莉安娜的眼中像是凝着一层冰霜。

好冷,好可怕,谁来救救我!

再这样下去要遭殃的就绝不止是大哥一个,他公孙策也要跟着扑街了!

“奥,奥莉安娜,你先听我解释——”

情报贩子毫无说服力的辩解还未说完,就被另一个神经质的女声打断。

“他的房间?!这他X是我的地盘,我的私人场所!

“哦,也就是说。”奥莉安娜一字一句地说,“你在另一位女士的私人房间,与我畅聊往事……”

“奥莉安娜,冷静!不是你想象得那样啊!”

“我很冷静,先生。我从没想过你竟然还有如此精湛的演技,足以考进王家艺术学院的才华!”

塞西尔博士的尖叫声对此刻的局势称得上雪上加霜:“你在我的地盘和女人聊天?!”

“你先安静好不好?!”

公孙策咽了口吐沫,做好了行动计划。现在立即抱着这个见鬼的联络装置,从窗口一跃而出,等到奥莉安娜冷静下来了再让大哥去跟她联络!他飞快地转身,准备采取行动——

“公孙策,请把设备给我。”

女骑士银色的手甲,像铁钳一样掐住了他的右臂。

“这个设备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我需要——”

“请,给,我。”

好可怕!她从堕天使变成复仇女神了啊啊啊啊!

公孙策尝试尽最后一丝努力:“你听我说,那女人不是……”

他的声音在逐渐增大的臂力下,越来越小,最后只得无言将设备交出。

公孙策在胸口默默为大哥画了个十字。

事已至此,兄弟除了祈祷,也真的帮不了你什么了……

奥莉安娜夺过联络装置,以手指在屏幕上胡乱点了一气。愤怒与急切在此刻化作了足以胜过机械白痴的力量,让她成功点到了正下方的视频通讯按钮。就在公孙策如鬼怪般无言呐喊的背景中,视频成功开启了!

“莫垣凯先生!你怎能——”

奥莉安娜说到中途就停了下来,因为屏幕另一头的景象与她的想象相差甚远:桌上齐整地放着一张张图纸,角落能看到电脑显示器上复杂的模型,日程表在工作台旁露出一半,被铅笔的字迹填的满满当当。

她的心上人就坐在桌前,窝在椅子里,穿着宽松的白大褂,看上去与三年前没有多大变化。而站在门口的则是位陌生的金发女士,看上去焦虑且睡眠不足。

“对不起啊,奥莉安娜。我骗了你。”莫垣凯低头,“我不在卧室……我在实验室。介绍一下,这位是蕾娜·塞西尔,苍穹之都首屈一指的科学家,也是我现在的合作对象。”

“所以什么?你在……”

“我在和女孩子聊天,图纸晚十分钟给你啦。”莫垣凯特别加重了女孩子的发音。

房间角落的女博士夸张地摇头,什么也没说,转身把门摔上了。

莫垣凯抱歉地笑着,两人一时安静下来。奥莉安娜尴尬地张着嘴,小声说:“对不起,我以为……”

“你不应该道歉的,全部都是我的问题。”莫垣凯叹气,“我怕你担心,又不好意思说不方便,就学阿策那样扯谎。到头搞的一地鸡毛。我蠢死了。”

干啦,你们小情侣吵架还拐来骂我一句。

但公孙策没把这话说出来,他悄悄推门,走到房间外,将时间留给这两人单独相处。

“你应该多休息,莫!”奥莉安娜担忧地说,“至少睡个午觉……”

“我会的。你都知道二号机这次表现不错,我肯定继续加班加点搞后续研究咯。”

屏幕里的长发男子,像过去一样笑着。

“没理由说大家在前线拼死拼活,我一个人在后面摸鱼吧?这样我晚上都睡不安心了。”

奥莉安娜知道她说再多也没有用处。这个男人总是这样的,带着莫名的责任感去行动。他过去永远冲在最前头,挺身而出去为他人而战,现在却也依旧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努力,为大家尽到一份力。

“唉……”她能理解对方的想法,因而只得无可奈何地叹息。“答应我要注意身体,好吗?”

“你也一样,奥莉安娜!”莫垣凯笑道,“别太勉强自己。”

“我表现得很疲劳吗?”

“看眼神都能看出来的。”

“我承认是比过去要辛苦一些,但我们总要担起责任。”女骑士温柔地说,“我很思念你,但现在的我不能随心所欲地到苍穹之都去。”

“没关系!肯定有一天我们都能自由行动的。”莫垣凯认真地说,“我保证,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嗯!”少女骑士发自内心地笑着,“我相信你!”

·

苍穹之都,塞西尔实验室。

莫垣凯又与女孩聊了几句,而后切断了通讯。他伸手关闭了伪装装置——那是他刚接听通讯就开始找的东西。

于是长发帅哥消失了,圆胖的情报贩子又回来了。他窝在椅子里,挺着肚子,顶着一头黑色的短发,看上去平凡无比,没有一丝光彩。

单间的门开了,蕾娜·塞西尔站在门边。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有气量的男人。”她斜着眼说。

莫垣凯往椅背上一靠:“是男人都有虚荣心。”

“傻X,她喜欢的又不是你的头发、脸或是能力。”

“她是一个好女孩。”情报贩子苦涩地说,“所以我不想让她失望,更不想让她担心……”

“天,你活像个上刚初中的青春期傻小子!”

莫垣凯看着天花板,无奈地笑笑。

“恋爱中的男人,哪个不是笨蛋?”

·

就这样,小小的骚动轻描澹写地落幕了。

奥莉安娜抱着那所谓的“高科技通讯器”,一边哼着歌一边在走廊里走着,她那活泼的模样让所到之处的气氛显得像春天的花园一样,连不拘言笑的特工威尔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公孙策没有听见两人后面的对话,更不知道大哥在苍穹之都说了什么。他只看着女骑士的背影,在心中默默祈祷。

希望在这两人真正见面时,大哥能够减肥成功。

否则,那就必将是一场极可怕,极恐怖的折磨的开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