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警事》 第一章 年纪太小 1988年8月28日,晴。 虽然早立了秋,天气依然炎热。 陵海县公安局大院里的树木被似火的骄阳晒得无精打采,知了在枝头上聒叫个不停,让本就烦闷的沿江派出所指导员李卫国又多了几分焦躁。 新兵下连,老兵过年。 来局里接新同志本是一件高兴的事,结果兴冲冲赶来一看,发现要接的竟是一个孩子。 所里缺人,但缺的是能做事的人。 李卫国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荒唐的事,哭笑不得地说:“王主任,不是我不服从命令听指挥,主要是这个韩渝太小,看着更小。” 政工室王主任递上一支烟,坐下道:“十六岁,不小了,我侄子十五岁就顶替我嫂子去农机厂上班。” “我们是派出所,不是农机厂。我们干得是管人的工作,要的是威慑力。他看着跟初中生差不多,走出去哪有威慑力?” 李卫国点上烟,又吞云吐雾地说:“他身高最多一米五五,体重估计不到一百斤,最小号的警服穿他身上都会松松垮垮,让他做干警不是在开玩笑么。” 外面那个孩子哪儿都好,就是看上去太小,做民警是不太合适。 王主任一样头疼,但再头疼也要把工作安排下去,不缓不慢地说:“老李,韩渝家是船民,祖上世代跑船,渡江战役时还征用过他家的船,招他爷爷为支前船工。 后来县里成立船运合作社,他父亲做过合作社二大队的支部书记。再后来撤销合作社成立航运公司,他父亲做过航运公司机帆船队的队长。” 原来那孩子家是船民…… 陵海乃至整个滨江地区历来有歧视船民的传统,尤以歧视生活在船上的人为甚。 直至今日,还有很多人吃饱了没事做,拿自己的小孩寻开心,说你是从船上抱来的,不听话就把你送回去。 政策上对船民也不是很好,虽然在成立航运公司时把船民都转为城镇户口。 但很多船民到现在依然住在船上,靠水运或打渔为生,过着城不城、乡不乡、工不工、农不农的生活。 李卫国做了两个月沿江派出所指导员,天天跟船民打交道,很清楚船民多么不容易,船民家庭能出一个中专生更不容易,有些不忍再不要那孩子。 可干警干警,就是干活的,不能干活的人接回去有什么用。 他沉默了片刻,抬头道:“王主任,我们现在说的是他的工作安排,不是参军政审。” “我是介绍他的情况,他很争气的,学习很用功,八五年参加中考,中考成绩全县第六名。我儿子学习成绩要是有这么好,我睡着了都会笑醒。” “学习好归学习好,关键他太小,把他带回去能做什么。” “能做的事多了,他是在船上长大的,对江上的事比你这个沿江派出所指导员熟悉。再说他是滨江航运学校毕业的,学的是水运管理专业。” “什么水运管理,江上河上的水运不归我们管,我们也管不了。” “总比旱鸭子好吧。” 王主任摘下眼镜,揉起发酸的鼻梁。 李卫国一连吸了两口烟,不解地问:“滨江航运学校是交通厅的,他属于交通系统,应该分配到交通局,怎么分我们这儿来了。” 王主任一样觉得奇怪,戴上眼镜:“在大中专毕业生的工作分配上,我们只有接收的义务,没有反对的权利。” “你就没去问问人事局?” “去问人事局,开什么玩笑。我只是个政工室主任,又不是县委办主任。” “王主任,这事不好办,徐三野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就算把人带回去,他也会把人给你送回来。” “他敢!” 王主任冷哼一声,随即话锋一转:“老李,你是老同志,思想觉悟高,局里安排你去跟徐三野搭班子,就是担心他再犯错误。今天杨局让我通知你来接人,而不是通知他来,就是希望你回去之后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如果徐三野的思想工作有那么好做,他就不叫徐三野了,更不会被发配去刚成立的沿江派出所当所长。 李卫国不认为自己能做通所长的工作,愁眉苦脸:“王主任,我们沿江派出所是新成立的所,辖区船民渔民虽然不算多,但全漂在水上,管理难度大,光办理船民户口簿和船民证都忙不过来,你就算给不了我们人,也不能给我们个孩子。” 这几天除了工资没涨什么都在暴涨,群众恐慌。 好多人跑银行信用社去取钱,再去百货大楼、商业公司和各大小商店抢购。 个个担心钱会更不值钱,见什么买什么,把货架上和柜台里的商品抢购一空,也不管买回去有没有用。 局领导按照上级要求划区划片,都在外面坐镇维持秩序,防止有人兴风作浪。 王主任作为局党委委员也有要负责的片区,等会儿就要去农业银行坐镇防止挤兑,不想再听老同志叫苦叫难。 “老李,我没时间跟你磨嘴皮子。韩渝你肯定要带走,他是七月二号来报到的,今天都八月二十八了,不能再不安排工作。徐三野的思想工作你一样要做,并且要做通!” “又是政治任务?” “可以这么理解。” “他是中专生,有文化,为什么不把他留在局里。” 要是把人留在局里,让人家看到有个小屁孩在机关里跑来跑去像什么样? 不过这些话王主任是不会说出来的,起身拍拍他胳膊:“老李,其实局党委把韩渝安排到你们所还有一层考虑,就是希望你发扬传帮带的传统,帮着好好带带。” “让我带孩子……我自个儿的孩子都没带过!” “那是你的家事,我跟你说的是公事。好好带三年,等你退休了,他也长大长高了,局里到时候就好安排。” …… 韩渝就坐在政工室门口的长椅上,能清楚地听到王主任和那个老指导员的对话,却因为浑浑噩噩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并不担心工作,作为国家统一分配的中专生肯定有工作,只是好与赖。 也不担心钱会不值钱,因为本来就没几块钱。 更不是在想整整打了八年的两伊战争结束了,长达十三年的安哥拉内战也结束了等国际大事。 之所以浑浑噩噩,是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道是梦到过还是经历过,觉得此情此景是那么地似曾相识。 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但没今天这么强烈。 那会儿问过班上的同学,大多同学也有。 有同学甚至开玩笑说是不是跟《飞碟探索》和《奥秘》里说的那样,遇上了ufo,有了特异功能。 再后来问老师,老师说这不是什么先知先觉,而是一种叫作“海马效应”的心理学现象。只是大脑错误的先入为主,将眼前的事物,当成记忆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然而,此时此刻,韩渝有些怀疑老师的话。 因为今天的错觉不但很熟悉很清晰,并且产生了一系列联想! 要是等会儿跟办公室里的老指导员去沿江派出所,很可能会因为年纪小、个子矮、身材瘦弱单薄被那个叫徐三野的所长送回来。 姓徐的所长很强势,局领导的话他都敢不听,而且会带一个坏头。 沿江派出所不要,别的单位都会跟着不要。 局领导没办法,到时候很可能会安排自己这个新人去金盾宾馆打杂。 如果只是去金盾宾馆摘菜、刷盘子倒也没什么,反正这几年工作分配很少有对口的,不然也不会有“我是党的一块砖,东南西北任党搬。放在大厦不骄傲,搁在茅厕不悲观”的顺口溜。 可真要是去金盾宾馆打几年杂,有了摘菜、刷盘子的履历,会被所有人瞧不起。将来做片儿警人家都会怀疑你有没有那个能力,搞不好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想留在局里是不可能的,想让人事局重新分配更不可能。 韩渝暗暗下定决心,等到了沿江派出所一定要见机行事,绝不能被姓徐的所长退回来。 第二章 男怕入错行 在门口坐等了十几分钟,王主任和老指导员出来了。 “小韩,你家是跑船的,对白龙港应该很熟悉,沿江派出所就在白龙港,跟李指去所里报到吧,从今天开始正式上班。” “是。”韩渝急忙站起身。 王主任回头笑道:“老李,看见没有,小韩多精神啊。你可能不知道,滨江航运学校也是半军事化管理,警校生戴大檐帽穿警服,他们戴海员的大檐帽,穿海员的制服。” 军事化管理的又怎么样,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李卫国忧心忡忡,不知道把这孩子带回去怎么跟所长解释。 王主任急着去农业银行坐镇,一边带着二人下楼,一边笑道:“小韩,你虽然是今天正式上班,但考勤从来局里报到的那一天开始算。照理说应该给你发身警服的,但后勤股的同志都出去维持秩序了,等忙完这几天再给你发。” “谢谢王主任。”韩渝挎着军用水壶,紧攥住水壶的带子。 “不用谢,到了所里虚心向徐所和李指学习。” 王主任拍拍他肩膀,叮嘱了几句,掏出车钥匙走到树荫下,跨上一辆幸福250摩托车,一连蹬了几下,点着引擎开出公安局大院。 李卫国目送走王主任,把公文包套在自行车龙头上,回头问:“小韩,你怎么来的。” “骑自行车来的。” “车呢?” “停在那儿。”韩渝抬起胳膊指了指。 李卫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竟是一辆26寸的自行车。 女式的也就罢了,还是红色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个子那么矮,如果骑二八杠,估计要坐在杠上骑,不然够不着脚蹬子。 李卫国暗叹口气,推着自行车问:“小韩,你家住哪儿。” “我家在船上。”韩渝跑过去打开车锁,推着车跟了上来,一脸尴尬。 “差点忘了你家是船民,你家的船停在哪儿?” “我爸前几天给我姐打电话说在汉武装货,现在到哪儿我也不知道。” “那你平时住哪儿。” “以前住外婆家,现在住我姐家。” “你姐姐家住哪儿?” “滨江港务局宿舍。”姐姐和姐夫是家里最有本事的人,韩渝打心眼里想为姐姐姐夫骄傲。 滨江港务局那可是隶属于交通部的大单位,连白龙港都归滨江港务局管。 这孩子有亲戚在滨江港务局,李卫国很意外,不过他现在更关心这孩子是怎么过来的,因为滨江港距陵海县城近五十公里。 “你早上是从滨江港骑自行车过来的?” “嗯。” “骑了几个小时。” “三个半小时。” “天没亮就出发了?” “四点二十动身的,那会儿天已经亮了。” “骑这么远,累不累。” “不累。” 滨江港离滨江长途汽车站不算远,他完全可以坐汽车过来。 不过坐汽车也不是很方便,要先从港务局宿舍走到滨江汽车站,等到了陵海汽车站又要走到公安局。 李卫国跨上自行车,一边往前蹬一边好奇地问:“你几岁上的一年级。” “五岁。”韩渝急忙蹬了两下,追了上来。 “没上幼儿园?” “我家在岸上没房子也没田,我是在我外婆家那边上的学,那会儿只有小学没幼儿园。老师让我直接上一年级,说学习能跟上就接着上,跟不上就留级。” 五岁上一年级,十岁小学毕业上初中,十三岁初中毕业考上中专,十六岁参加工作…… 想到这里,李卫国不禁笑道:“看来你打破了我们陵海公安局的记录,以前没有像你这么年轻的民警,以后估计也不会有。” 以前在学校,经常为年纪小沾沾自喜。 现在参加工作,才知道年纪小不是什么好事。 韩渝有些尴尬,忍不住问:“指导员,局里以前最年轻的民警多大?” “十九岁,跟你一样也是中专生,不过他是省警校毕业的。”李卫国笑了笑,换个话题:“你家的船多大?” “不大,四十吨。” “四十吨不小了,花了不少钱吧,看样子你家条件不错。” “什么不错,以前航运公司搞承包,我家承包了一条小木船,后来因为木船太小拉不到货,就借钱买了条十五吨的水泥船。辛辛苦苦跑了几年,挣了三千多,换了条二十五吨的船。” 韩渝看着前面排队买东西的人们,接着道:“二十五吨也小,去年我爸把之前挣的钱全砸进去了,换了条四十吨的,这些年挣的钱全花在买船上了。” 借钱买船,赚到钱买大船,如此反复,船民好像都是这样的。 其实岸上的群众也差不多,只是把钱用在盖房子上,赚点钱把旧房子推倒盖新房子,再赚钱盖楼房。 李卫国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兄弟姐妹几个?” 韩渝擦了把汗,说道:“三个。” “你排行老几?” “我最小,上面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现在搞计划生育,以前可没计划生育这回事,韩渝不觉得兄弟姐妹多丢人。 不出来看看不知道,物价上涨的太怕人,只要是个商店门口全是抢购的群众。 李卫国举起手,跟在路边维持秩序的民警打了个招呼,又问道:“你哥哥姐姐做什么工作。” 韩渝连忙道:“我姐在滨江的海员俱乐部上班,我哥和我嫂子刚结婚,我爸贷款帮他们买了条船,也在江上跑水运。” 一家人大多在船上,李卫国并不奇怪。 作为沿江派出所指导员,像韩渝说的“家庭船”、“夫妻船”他见多了,除此之外还有“父子船”、“父女船”、“兄弟船”。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现象,一是雇人要花钱,二来船上的人当然希望在日夜漂泊的水上和家人抱团取暖。 李卫国想了想,继续问:“你姐怎么进的港务局?” “我姐夫以前也是船民,后来参军,在部队转了志愿兵。八五年大裁军,复员安置到港务局,我姐也跟着被安排去了海员俱乐部。” “你姐姐姐夫的工资应该很高吧。” “我姐夫的工资还行,我姐的工资不算高,现在一个月拿一百三十六块五。” 港务局是真正的大单位,有自己的公安局,工资很高。 海员俱乐部既是港务局的下属单位也是涉外单位,跟东海的友谊商店一样主要接待外宾。 据说里面有商店、餐厅和高档客房,商店里不但销售各种国产的优质商品也销售三五香烟、巧克力、瑞士手表和rb彩电等进口商品,不过去那儿买东西要用外汇券。 他姐姐一个月拿一百三十六块五已经很高了,比自己这个快退休的正股级指导员工资多十几块呢。 人真不能比人,人比人会气死人的。 李卫国感叹道:“小韩,看来光学习成绩好没用,得有个好单位,在我们公安局你可拿不到那么高工资。” 韩渝低声问:“公安局工资很低?” “像你这样的见习民警,一个月只能拿五十三块。见习期一年,见习满之后一样没你姐多。” 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韩渝正想着上班挣钱帮老爸还贷款呢,忍不住问:“指导员,一年之后我能拿多少。” 全家老小全指着那点工资活,必须精打细算。 李卫国对工资政策堪称倒背如流,不假思索地说:“跟我们一样按规定套,我们江南省属于五类工资区,基础工资三十九。 你刚参加工作只能定办事员,办事员的职务工资是五十八块五。工龄暂时跟你没什么关系,至于津贴,我们局里从来没有过。” 韩渝算了算,低声问:“见习期满之后我一个月能拿九十七块五?” 李卫国惋惜地说:“男怕入错行,像你这样学水运管理的,如果去滨江港务局、去滨江航政处,或者去市里的大企业,工资待遇肯定比在县里高。就是在县里,我们公安局的福利待遇也比人家差一大截。” 谁不想去好单位上班,但这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况且因为年纪太小,在县公安局都被嫌弃,能想象到就算分到市里一样会被人家嫌弃。 韩渝觉得想太多没意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三章 三个人的派出所 白龙港,位于陵海县城东南二十里长江边的白龙河口。 白龙河是清朝时由涨沙形成的自然河道,两侧长满了芦苇,芦花蜿蜒数十里一片白色,好似一条白龙而得名。 早在一百年多年前,陵海人就有去东海滩闯荡的传统。 虽然陵海现在是属于滨江市的一个县,但陵海人对滨江没什么感觉,只想着去东海,几乎家家户户在东海都有亲戚。 有人开玩笑说,陵海人不是在东海,就是在去东海的路上。 而这里就是陵海乃至滨江的一个重要水陆枢纽,连接起了陵海乃至滨江东北部几个县通往大东海的淘金之路和梦想之路。 白龙港的客运码头,每天都有往返于东海十六铺码头、东海吴淞码头、东海漴明岛以及江对岸浏河港的客轮,每天客运流量在八千人以上。 花一块多钱买一张五等舱的船票,早上从这儿上轮船,下午四点多就能进入两岸高楼林立、闪烁着霓虹的黄浦江。 三年前,还有很多条通往各乡镇的内河航线。 现在的公路比以前好走,公共汽车比以前多,内河的小客轮不开了。同样始建于解放前的白龙港汽车站,随之变的更繁忙。 江水滔滔,时光荏苒。 白龙港宛如一位沧桑老者,承载了陵海人的无数回忆。 韩渝在东海没亲戚,没坐过大轮船,也没坐过白龙港汽车站的公共汽车,但从白龙港船闸经过过很多少次,对白龙港一样有回忆。 打记事起就坐在船上,看船闸的工作人员跟钓鱼似的,把系在细绳上的铁夹子放下来,让爸妈把过闸费夹在夹子上钓上去。 清楚地记得小时候进入船闸之后就盼着早点开闸门,好进入长江看几层楼高的大轮船。 尤其看到白申、白崇等客轮时,别提多羡慕那些能坐大轮船的小朋友。 后来报考滨江航运学校,跟小时候的经历有很大关系,一直憧憬着能开大轮船,甚至想开大军舰。 结果航运学校考上了,也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却被分配到了公安局。 再次回到白龙河边,看着远处热闹的白龙港区、系泊在河边的船只以及远处的船闸,韩渝恍恍惚惚,感觉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 这儿距长江还有两公里,李卫国以为沿江派出所不在江边让他很失望,停好自行车,微笑着解释: “江边除了芦苇什么都没有,客运码头和汽车站那边寸土寸金找不到地方,我们只能在这儿办公。” “哦。” 韩渝缓过神,连忙把自行车推进大门口挂着“陵海县公安局水上警察队”牌子的小院子。 院子里是一栋南北走向的二层小楼,坐西朝东,前面是通往白龙港的省道,后面就是白龙河。 能清楚地看到南边的河滩上有几个小码头,有一片浇注涵洞管、水泥船和楼板的水泥预制场,北边河滩上有几个生产修理内河铁船的小船厂。 办公楼后面也有个小码头,码头边停着一条刷成白色的、有公安字样的拖轮。 “这是四厂乡水利站的房子,原来是个水泥预制场,现在承包给了个人,人家只需要场地不需要办公室,乡里想租又租不出去,就借给了我们。”李卫国停好车,从腰里摘下一大串钥匙。 “要不要给房租?”韩渝好奇地问。 “交什么房租,办公场所是局里协调的。” 李卫国打开紧挨着楼梯口的办公室门,介绍道:“我们所是刚成立的,你来之前只有徐所、我和老章三个民警,这是我的办公室,隔壁是老章的内勤室兼户籍室,南边的锁子间是徐所的办公室。” 韩渝抬头问:“楼上呢?” 李卫国打开后窗通风,走到洗脸架前,俯身从桶里往洗脸盆舀了一瓢水,一边洗脸一边笑道:“楼上是宿舍,不过徐所家在县城,我家在农场十二队,老章家在四厂供销社,离这儿都不算远,平时不住在这儿,只有值班时才住。” “我们不是沿江派出所吗,怎么外头挂的牌子不是。”韩渝透过后窗,看了一眼停在河边拖轮,觉得很眼熟。 “这涉及到管辖权,这儿是四厂乡的白龙港村,白龙港村的治安归四厂派出所管。 白龙港码头的治安归滨江港公安局管,码头执勤的民警都是滨江港公安局派来的。 白龙港汽车站归滨江汽车站管,汽车站里的民警是滨江公安局公交分局派来的。” 李卫国摘下毛巾擦干脸,补充道:“我们只负责江上、白龙河航道和几个沿河小企业的治安。岸上不归我们管,如果对外挂沿江派出所的牌子,附近群众搞不清楚情况,遇到事会来我们这儿报案。” 屁大点的地方,居然有四个地方的公安。 韩渝觉得有些好笑,想想又问道:“我们要在水上巡逻?” “你是说那条拖轮吧,看着像执法船,其实早坏了,是专门拖过来装装样子的。” “装样子?” 李卫国放下毛巾,解释道:“徐所上任前跟局领导说我们负责水上治安,不能没执法船艇。可执法艇比警车都贵,局里哪买得起。就跟交通局协调,把这条报废的拖轮刷上漆,拖过来停在河边,多少能起到点威慑作用。” “没别的船?” “想找的话也能找到,局里以前有一条小汽艇,不过太老旧,已经坏了,只能停在化肥厂码头装装样子。” 韩渝不解地问:“没船怎么维护水上治安。” 这孩子净问这些尴尬的问题。 李卫国真担心他等会儿过不了徐三野那一关,坐下解释道:“小韩,你是航运学校毕业的,应该知道水上的客轮、货轮和小货船归港监管,渔船归渔政管,发生水上交通事故也归他们处理。发生治安案件,一般到不了我们这儿。要是发生刑事案件,有刑侦队。” 韩渝茫然地问:“那我们管什么。” “如果发生水上治安案件,并且船民找到这儿,我们当然要处理。但现阶段主要是办理船民户口,办理船民证和临时船民证。船民渔民都漂在水上,居无定所,想找到他们不容易,所以这项工作很棘手。” “没船怎么去找那些船民渔民?” “他们总归要靠岸的,徐所和老章这会儿就在外面动员船民渔民办证。” “还要动员?” “当然要动员,别人不了解你应该清楚,在我们陵海水域生活的不只是我们陵海的船民,也有很多从外地来的,其中很大一部分已经在我们陵海生活了几十年。” 李卫国打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递到他面前:“按规定我们只能给他们办理暂住证,要动员他们尽快回户籍所在地办理船民户口簿和船民证。” 韩渝接过文件,沉吟道:“人家离家几十年,有的是在我们陵海出生长大的,老家估计都没什么人,村干部是谁都不一定认识,这个户口簿和船民证估计不好办。” “是啊,有的老家还很远,比如东山的、南河的、徽安的,往返一趟要花不少路费。但这是上级规定,并且他们也不能总做黑户,所以要动员。” 李卫国不想让这孩子觉得所里的工作不重要,补充道:“办证的过程也是一个摸底的过程,江上有多乱你是知道的,那些黑户中到底有没有犯罪分子,我们可以通过办证筛查一遍。” 难怪包括所长、指导员在内只有三个人,原来管的是这些。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外面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 紧接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民警开着辆三轮摩托车停在办公室门口。 他国字脸,身材魁梧,皮肤晒得黝黑,能清楚地看到他腰里别着手枪,只见他拔下车钥匙,快步走了进来,威风凛凛。 “老李,人呢,有没有接到?” “接到了,这就是。” 李卫国站起来,指指韩渝。 徐三野是顶着烈日赶回来的,额头上都被晒得冒油,顾不上拿毛巾擦,紧盯着正忐忑的韩渝,一脸惊愕。 “小韩,这就是我们徐所。徐所,他姓韩,叫韩渝,今年十六,滨江航运学校毕业的中专生。” “徐所好。” 韩渝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 这是民警吗,这分明是个小屁孩! 徐三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楞了好一会儿才阴沉着脸说:“老李,先出来下。” 第四章 我会修船 李卫国早有心理准备,让韩渝稍等,随即跟着徐三野走进所长办公室,解释起来龙去脉。 见徐三野的脸色很难看,他连忙道:“我也不想要,可局领导非让我接回来,说是政治任务。” “他们让你把人带回来,你就把人带回来?”徐三野气呼呼地问。 李卫国无奈地说:“这几天物价暴涨,县城都乱套了,局领导全在火头上,不服从命令听指挥不行。” 徐三野砰一声拍案而起:“他们在火头上,我还在火头上呢。把毛都没长齐的小倌(小孩)往我这儿塞,当我沿江派出所是托儿所?” “小声点,别让孩子听见。” “听见怎么了。” 徐三野越想越窝火,叉着腰咆哮道:“他们想安排关系户我管不着,但别往我这儿塞。老李,人是你接回来的,麻烦你再跑一趟,给我把人送回去!” “着什么急,先让我把话说完。” “说。” “这孩子不是关系户,人家是凭本事考上的中专,中考成绩全县第六。他年纪是不大,但他是干部身份,是人事局分配到我们公安局的。” “你也知道他是孩子!” “我跟王主任据理力争了,王主任说再招聘合同制民警,培训结束之后给我们两个。” 不提王主任还好,一提徐三野更来气:“王瞎子说给两个合同制民警你就信,别看他人模狗样儿的做主任,其实他说了不算,他十句话你顶多只能信半句。” 李卫国脸色一正:“人家是党委委员,也是局领导,你能不能尊重点上级。” “我尊重他,他尊重过我吗?他要是尊重我,就不会把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倌往我这儿塞。老李,我知道你拉不下面子,不为难你,我送他回去。” “三野,这是杨局的决定。” “杨局的决定又怎么样,有理走遍天下,我会怕他?” 李卫国急了,指着他道:“徐三野,你嫌吃的亏还不够多,能不能长点记性!都说了是政治任务,没得讨价还价。” “什么政治任务,那么多派出所他们不安排,为什么偏偏把人往我们这儿塞,说到底就是欺负我们。就算别的派出所不好安排,也可以安排去保安公司、劳动服务公司,可以安排去金盾宾馆啊!” “都说了这孩子是干部身份,安排去那些地方不合适。三野,我们最缺的就是人,多个人总比少个人好。就算帮不上大忙,也能帮着值值班、接接电话。” “值班接电话,你说得倒轻巧。这么点大的孩子,让他一个人在所里值班,前头车来车往,后头船来船往,你能放心?” 这番话有一定道理,李卫国无言以对。 徐三野接着道:“住其实没什么,反正我们三个轮流值班,不会让他一个人住所里。关键是吃,我们平时从家带饭,他家住哪儿,能不能带饭,带不了饭吃什么? 是你不用工作,呆在这儿给他烧饭。还是我不用工作,每天给他烧饭。正事一点帮不上忙,只会给我们添乱,这就是个麻烦! 而且在人事安排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王瞎子今天能塞个小倌过来,明天就能以已经给了我们一个人为借口,不再给我们安排能干活儿的民警。” 李卫国低声道:“王主任答应我了。” “他答应有屁用,再说局里招不招合同制民警还没准儿呢,八字没一撇的事你也信。” 徐三野越想越气,又恨恨地说:“让来做这个有名无实的所长,我忍了。现在跟我搞这一出,不能再忍!官司打到杨局那儿也不怕,我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撤我的职。” …… 徐三野的嗓门很大,韩渝想听不见都不行。 看来中午在公安局那不是错觉,这个徐三野不但如联想中那么强势,并且真打算把自己给送回去。 被送回去就惨了,不能“坐以待毙”。 韩渝紧张的心怦怦直跳,鼓起勇气走出办公室,看着怒气冲冲迎面而来的徐三野说:“徐所长,我毛长齐了。” “长齐了是吧,来来来,把裤子脱下来让我看看。”徐三野愣了愣,气极反笑。 韩渝仰着头,紧盯着他不甘示弱:“洗澡时我可以脱,现在让我脱是侮辱我的人格!” “你才多大点人,还人格。走,我带你坐摩托车。” “我不坐,坐了你会把我送回局里。” 徐三野没想到这个小屁孩居然不怕自己,决定来个先礼后兵,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问:“咸鱼是吧,你爸怎么给你取这名字。” 滨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几乎每隔几十公里就是一种不同的口音,一个县的人听不懂另一个县的话,出了县就好像出了省。 具体到陵海,一样有两种方言,但无论是北边人说的启陵话,还是南边人说的跟东海话差不多的沙地话,“咸”都念成“han”,并且是第二声。 比如咸淡,就是韩淡。 又比如韩渝,听上去跟咸鱼是一样的。 因为这个,小时候没少被同学笑话。 “咸鱼”这个天然绰号从小学一直伴随到中专,没想到参加工作依然被叫作“咸鱼”。 韩渝一肚子郁闷,讪讪地说:“我是在船上出生的,我妈生我那会儿船正好在山城装货,山城简称渝,我爸就给我取名韩渝。” “韩渝咸鱼这不是一样么,咸鱼,我是为你好,我们这是沿江派出所,要天天在江边跑,很危险的。万一你出点什么事,让我怎么跟你的家长交代。” “徐所,我在江上生活的时间可能比你和指导员加起来都长,在江边跑对别人来说很危险,对我来说不是很危险。” 徐三野发现这孩子有点意思,笑问道:“你会游泳?” “肯定比你会,不信下河比比。” “你会扎猛子吗?” “一个猛子五十米,中途浮上来换气算我输。” 敢跟徐三野叫板的人可不多,李卫国没想到这孩子看着挺文静胆子却不小,不禁笑道:“徐所,他家世代跑船,要是比游泳、比扎猛子,你可能真比不过他。” 徐三野不管那么多,走上来搂着韩渝的肩膀,跟哄小孩似地说:“咸鱼,这里条件太艰苦,听话,跟我去局里。我去跟局领导好好说说,保证帮你找个好岗位。” “这儿挺好,我哪儿都不去。”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我们这是实战单位,是干工作的地方。光会游泳有什么用,我们又不是游泳队!” 见这条小咸鱼竟紧攥着封窗台的钢筋想赖着不走,徐三野脸色立马变了。 韩渝豁出去了,针锋相对地说:“我是局里分来的,你凭什么赶我走?派出所是公安局的,又不是你家开的,我更不会拿你的工资!” “我是所长,我说了算。” 来硬的搞不好会把他的手弄断,徐三野掏出手铐,举到韩渝面前,吓唬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给我老实点,再不老实铐你!” 韩渝不认为他敢动手,吼道:“你敢铐我,我就去告你!” “告我的人多了,想告我的人更多,你这条小咸鱼排不上号。”徐三野一把攥住韩渝的胳膊,咔嚓一声扣上手铐。 这不是欺负小孩吗,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李卫国赶紧拉住他:“徐所,你这是做什么!” “让开。” 徐三野一把推开李卫国,瞪着眼睛说:“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老实了吧。回去跟你爸你妈打听打听,我徐三野是做什么的。” 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他这么不讲理的。 韩渝心一横,带着几分讥讽地说:“用不着打听,我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一个连执法船都没有的沿江派出所长。” “敢跟我顶嘴!” “这不是顶嘴,我说的是事实。” “好,你说得对,我徐三野是没出息,身为沿江派出所长连条执法船都没有,呆在我这儿没前途。走,我送你去另谋高就。” 韩渝岂能错过这个机会,很认真很诚恳地说:“我会开船,我有证!” 徐三野没想到小咸鱼会说这个,不假思索地说:“我们这儿没船,你的证用不上。” “河边有一条拖轮。” “坏了。” “我会修。” “你会修船?”徐三野下意识问。 韩渝很清楚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数家珍地说:“河边的拖轮原来是国营砖瓦二厂专门买来拖驳船往东海运砖瓦的,运了两年发现自己搞船队不划算,正好又欠我们航运公司的运费,就把船抵给了航运公司。” 徐三野真不知道这些,低声问:“后来呢?” “航运公司用了十几年,用到公司改制,包船到户。一家承包一两条小船,又不是一家承包一支船队,这条拖轮就闲置了,一直停在磷肥厂的小码头。至于怎么变成公安局的,我就不知道了。” “知道也没用,走吧,我去给你买冰棍。” “我不吃冰棍,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就是个孩子,不是吓唬你,再不听话我会打人的。” 韩渝可不想被他押回公安局,不敢再卖关子,连忙道:“这条拖船是东海港驳一九六七年造的,主机是两台东海柴油机厂的6135。 6135是我们中国第一台自行设计、完全国产的中功率高速柴油机,不知道生产了多少台,现在还在生产,配件不难买,我真会修!” 第五章 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徐三野早想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执法船,不禁松开韩渝的胳膊。 韩渝生怕他不信,趁热打铁地说:“航运公司改制前有好几条拖轮,在陵海坏了可以拖到船舶修造厂修,在外面坏了都是我爸他们修。我每个寒暑假都上船,不知道帮我爸打过多少次下手。” “你只是看你爸修过,又不是真会。” “我刚开始报考的就是轮机专业,后来因为水运管理没人报,才被调剂去学水运管理的。学校领导知道这么调剂对我们不公平,考虑到我们水运管理班将来的就业,组织我们利用业余时间学习过轮机修理。” 见不讲理的徐三野有些心动,韩渝祭出杀手锏:“我姐夫在滨江港做机修班长,他是八级钳工,吊机轮机什么都会修。” “你姐夫是八级工!”徐三野倍感意外。 韩渝得意地说:“我姐夫一个月拿两百六十八,工资比他们科长都高。” 船上的孩子会开船,徐三野相信。 小咸鱼说有证,徐三野也相信。 全滨江的船员都要去他们学校培训,他们这些正式学生近水楼台先得月,考个内河小船的什么适任证书很正常。 况且他有个八级工的姐夫,倒是可以让他试试。 徐三野有些心动,但想想又摇摇头:“这条拖轮是一九六七年造的,船龄比你都大,已经报废了。就算能修好也没用,报废的船不能开。” “谁说报废的。” “船没报废期?” “拖轮不是客轮,只要检验合格,用三四十年都没事。”韩渝用左手指指被铐住的右手腕,骄傲地说:“水上的事,尤其船上的事,我比你懂。” 没执法船怎么去江上执法? 没执法船的沿江派出所长算什么沿江派出所长? 真要是有船就能干很多事,甚至能干出点成绩让那些领导看看…… 徐三野见韩渝不像是在撒谎,掏出钥匙打开手铐,咧嘴笑道:“行,我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韩渝嘀咕道:“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表现的。” “对对对,干工作,修船开船就是你的工作。等船修好了,我让你做船长。” “我没工具。” “白龙河边有好几个造船厂,没工具我帮你去借。 “我可能要把船拖上岸。” “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能修好,我全力配合你。” “如果零件坏了,要买零配件换。” “你先拆开看看到底哪儿坏了,要换哪些零配件,搞清楚之后我想办法。” 在陵海公安局骗谁都可以,唯独不能骗徐三野,不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李卫国担心这孩子说大话,提醒道:“小韩,徐所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这船到底能不能修,你要想好。” 6135,老机器,很扛造,不难修。 只是声音太大,马力不够,而且很费油。 韩渝胸有成竹,抬头笑道:“只要有工具、有场地、有配件,肯定能修好。” 徐三野仿佛看到了自己威风凛凛地站在船头驰骋长江,拍着韩渝的肩膀笑道:“有志气,我们先去船上看看,再带你去附近几个船厂转转,看拖哪儿去修比较合适。” 说在嘴上,就要拿在手上。 好大喜功,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李卫国暗骂了一句,拉着他道:“徐所,小韩什么东西都没带,要不先让小韩回去拿被褥和换洗衣裳。他姐家住滨江港务局宿舍,离这儿五六十公里,现在走天黑前能赶到家。” “五六十公里要骑三四个小时,谁放心,我送你回去。” 徐三野刚才不想要小咸鱼,现在竟有些担心这个既会修船又会开船的小咸鱼走了不回来,揣起手铐,掏出摩托车钥匙。 韩渝没想到他会突然变得这么好,急忙道:“谢谢徐所,不用送,自行车是我姐的,我要给我姐送回去。” 徐三野抬起胳膊看看手表,一锤定音地说:“要把自行车送回去是吧,白龙港开滨江的长途车一天有好几班。现在还早,等会儿我送你坐汽车,人坐汽车,自行车绑在汽车上带走。” 李卫国一样不放心韩渝骑那么远回去,笑道:“坐汽车也行。” “咸鱼,走,我带你去船上看看。” 徐三野大手一挥,领着韩渝走向办公楼后面的码头。 本以为沿江派出所只是对内的,走到河边赫然发现“陵海县公安局沿江派出所”的牌子挂在办公楼后面,办公楼后墙上还有“陵海县公安局白龙港水上治安检查站”十六个大字。 不过想想也合理,毕竟沿江派出所本就是负责水上治安的,只要从长江进入陵海的船只都要经过眼前这条八十多米宽的河,牌子挂在河边过往的船只都能看到。 系泊在河边的拖轮总长二十四米,型宽五米二,型深两米二,吃水一米五左右。 斜伸式的船头,“鸭尾式”的船尾,两层甲板,小小的驾驶室在二层,船型设计的很漂亮,呈流线型。 正因为看着很漂亮,韩渝对它印象深刻。 哪怕被刷得跟新的似的,依然认出它是曾经的“陵海拖012”。 经过大半天的暴晒,整个拖轮像个“铁板烧”,甲板起码有六十度,走在甲板上感觉鞋子都会被烫开胶,船舷和舱壁更烫,几乎不能用手摸。 徐三野走到相对阴凉处,指着驾驶室下面的船舱问:“咸鱼,这里面是做什么的?” 韩渝知道他是在考自己,不假思索地说:“这是小会议室兼饭堂,以前在内河航行,拖十几条驳船。船队有什么事,船员们都来这儿开会。” “这下面呢?” “这下面是储物舱,这儿是锚链舱,锚链在里面,锚挂在外面,一边一个霍尔锚,好像是一百公斤一个。” 韩渝跟导游似的,边走边介绍道:“会议室里面有一个小厨房和一个小浴室,下面是船员舱。机舱在船身中间,机舱两边是油舱。 机舱后面也有一个船员舱,再后面是装推进器,也就是螺旋桨的艉舱,最后面是压载舱。” 徐三野没想到他对这条拖轮这么熟悉,好奇地问:“你上过这条拖轮。” 韩渝笑道:“航运公司的拖轮都是一层的,只有这条是两层甲板,驾驶舱在上面,看着像小军舰,我们这些航运公司的孩子几乎都上来玩过。” “我就是看它像小军舰才要它的,不然也不会费那么大劲儿拖到这儿来,更不会找人上漆。” “里面没除锈,没刷防锈漆,既不防锈也不防腐,漆了也是白漆。” 韩渝扣下一片涂层,指着锈迹斑斑的铁板让他看。 徐三野愣了愣,无言以对。 韩渝额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掉,打开机舱门探头一看,里面的污油水起码有两尺高,两台120马力的6135主机就这么泡在油水里。 “两台主机都在,看上去零配件也没被拆走,不然别说我,就是我姐夫也修不好。” “再看看后面。” “好。” 艉锚机也在,液压绞盘的,跟艏锚机一样都是锡山江南船舶制造设备厂生产的。 二层的驾驶舱不堪入目,能看到的全是锈。 电气线路严重老化,看来要请姐夫来帮着重新布设。 再下船蹲在河边看船尾,依稀可见螺旋桨上缠满了渔网,舵不知道焊过多少次的已经变形了。 但对一条六几年制造的老拖轮而言,船况还算可以,至少能修。 徐三野在河边洗了把脸,问道:“咸鱼,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能修好?” 韩渝盘算了下,回头道:“这不只是要大修主机,是要大修整条船。如果光靠我一个人,没人打下手,最快也要半年。” “要这么长时间?” “其它不说,光打扫卫生就要好几天。” “行,只要有时间,我来做小工,给你打下手!” 第六章 一颗红心两种打算 回办公室洗了洗,休息了一会儿,去小船厂找老板。 船厂老板很给面子,同意借地方和修理工具,甚至愿意帮着把船拖上岸。 再回到所里熟悉工作环境,一楼四间办公室,一间是接待室,三个民警一人一间,韩渝现在是修船的,将来是开船的,不需要办公室。 二楼四间宿舍,但只有三张床。 指导员说四厂派出所有多余的床,徐三野当即用对讲机呼叫四厂派出所,请四厂派出所安排两个联防队员送一张床过来。 他只是个派出所长,人家一样是派出所长,而且人家是大所。 没想到四厂派出所的钱所长在对讲机里对他很客气,不但答应安排人送床来,还说所里有闲置的办公桌、椅子和柜子,问要不要。 徐三野怎么可能不要,让人家赶紧安排人送。 所里之前总共三个人,不存在食堂,吃饭是个问题。 刚才去的小船厂是露天的,只有几间用石棉瓦搭的办公室和库房,根本没食堂,想跟人家搭伙都搭不成。 韩渝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连忙道:“徐所,指导员,我六岁就自己烧饭,我姐家有煤油炉,我明天把煤油炉带来,再带上锅碗瓢勺和米,我自己做。” “煤油炉是方便,但做出来的饭有一股煤油味。” “用煤球炉吧,煤球又不贵,白龙港就有得卖,只是生火麻烦点。” “麻烦就麻烦点吧,我家正好有个煤球炉,明天带过来。” 生怕咸鱼嫌麻烦,徐三野又笑道:“不但可以烧饭,还可以烧水,省得我们总喝自来水。” 李卫国更是强调道:“买煤球的钱算所里的,不用你个人掏。” 韩渝不敢也没资格反对,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经四点了。 徐三野一直看着时间,四点一到就让韩渝把自行车推到路边,一起等了七八分钟,一辆从白龙港开往滨江的公共汽车路过派出所门口。 徐三野远远地招手拦了下来,跟司机和售票员打了个招呼,先把韩渝送上车,再跟售票员一起把自行车绑上汽车。 车票是不用花钱买的,只是旅客太多没位置,被安排坐在驾驶室边的引擎盖上。 韩渝很不好意思,正不知道怎么感谢,一个搂着皮包的群众发起牢骚。 “有关系就是不一样,一喊就停车,票都不用买直接上车。” “是啊,从东海回来买不到船票,只能找黄牛买黑市票。到了白龙港又买不到汽车票,从早上等到这会儿才买到,这是什么世道。” 一个戴着眼镜的知识分子问:“你买的也是黑市票?” 搂着皮包的中年人恨恨地说:“在十六铺码头排了三天队都没买到票,只能找黄牛。” “我买的也是黑市票,我花了十五,你花多少钱?” “也是十五。” “你是几等舱。” “五等舱,你呢。” “一样。” 一个妇女接过话茬:“回来的票不好买,回去的票一样买不到。我去售票处问过,明后天的船票都卖光了,连大后天的都没有。” 知识分子问:“你刚回来就要回去?” 妇女解释道:“我是先去问问的,不管几号回去都要买票。” “白龙港这边的票也被黄牛买走了,我上次去东海也没买到,只能跟黄牛买。” “白龙港到十六铺码头的五等舱多少钱?” “跟十六铺那边一样,都是十五。” 普通职工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钱,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一年才能攒下多少钱,一块多钱的船票转手卖十几块,想想就气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车里旅客提到买票难,聊到黑心的黄牛,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地声讨起来。 白龙港汽车站的车票虽然难买,但一天开好几班,当天基本上都能买到,并且没黄牛加价。 韩渝走后门坐汽车不掏钱的事,相比那些倒卖船票的黑心黄牛实在算不上有多恶劣。 况且司机师傅正时不时抬头看后视镜,售票员更是瞪着大眼睛,没人敢再敢发韩渝坐车不买票的牢骚。 旅客们从买船票难,聊到不断上涨的物价,各种不满。 他们的矛头不再对准自己,几次想掏钱补票的韩渝终于松下口气。 坐汽车就是快,不到一小时就抵达了滨江市长途汽车站。 韩渝感谢了一番,骑上车直奔港务局宿舍。 姐夫张江昆已经下班了,正在厨房做晚饭。 姐姐韩宁在海员俱乐部做客房服务员,今天不用值夜班,下班的也早,正怏怏不乐地坐在电风扇带孩子。 “姐,怎么了。” “中午休息时去百货大楼排了两个小时队,什么都没买到。” “你想买什么?”韩渝抱起小外甥,坐下问。 韩宁嘀咕道:“盐、酱油、肥皂、白糖、火柴啊,没想到那么多人排队,根本挤不到柜台前面。” “这些东西家里又不是没有,应付个把月应该没事吧。” “要涨价,不是要涨价,是已经涨了!” 韩宁掏出早准备好的钱和各种票,一边数着一边唉声叹气起来。 “我们俱乐部茅台酒的零售价,从二十几块钱一瓶,一下子涨到两百九一瓶。中华烟从两块钱一包涨到十二块钱一包!” 他们两口子的工资是不低,但这几年攒下的钱不是借给哥哥韩申结婚,就是接济姐夫的那两个弟弟。 日子其实过得紧巴巴的,没存款,也没多少现钱。 就算能排上队,能买到东西,也买不了多少。 韩渝劝慰道:“姐,茅台酒中华烟就算不涨价,我们也不会去买。” 张江昆乐了,回头笑道:“韩宁,三儿说得对,就算物价涨到天上去对我们影响也不大。我老家又不是没田,米不用花钱买,油也不用花钱买,连菜都不怎么要买。” 韩渝打趣道:“这就叫一工一农,胜过富农。” 家里有一个工人和一个农民,这是最沾光的。 但事实上谁也不想做农民,只要有机会就会转户口。 具体到这个家,只是婆婆有一亩二分地和几分自留地,公公是船民,城镇户口,没有地。 一亩二分地能收多少粮,还要交公粮,剩下的根本不够这么多人吃。 好在亲戚多,两个舅舅隔三差五送点米过来,基本上不用去粮站买,可以把每个月的计划粮换成粮票,去跟人家换别的东西。 反正排队也买不到副食品,韩宁干脆不想了,问道:“三儿,工作的事到底怎么样,都快九月份了,今年分到港务局的两个大学生都已经上了一个多月班。” “有没有见着领导?” 这是大事,张江昆盖上锅走出来问。 韩渝连忙说起工作的事,但没提差点被徐三野“退货”,不然姐姐姐夫会担心。 “去派出所也行,只是白龙港太远,如果在县城就好了。” “谁不想在县城工作,但基层不能没人。” “第一年一个月才拿五十三块,工资也太低了。” “县里就这样,就是在市里又有几个单位能跟你们港务局比。” “好吧,我去帮你收拾东西。” 长姐如母。 韩宁得知弟弟明天要去正式上班,赶紧去帮着收拾被褥、凉席、换洗衣服和蚊帐。 张江昆则追问道:“去派出所具体做什么工作。” 韩渝笑道:“我们是维护水上治安的派出所,所里有一条拖轮,就是国营砖瓦二厂抵给我们航运公司的那条。我是唯一会开船的民警,不过在开之前要先修。” “砖瓦厂的那条拖轮变成公安局的了!” “嗯,现在是我们所里的执法艇。” “你一个人修?” “别人不懂,只有我会开我会修。正好练练手,等修好了开一段时间,请所里帮我开个在船上服务了多长时间的证明,到时候就能参加升等考试。” 班上那么多同学,谁一毕业就能拥有自己的船? 只要是航运学校的毕业生,谁没一个船长梦? 韩渝不觉得修船开船有什么不好,反而很高兴很激动。 张江昆在港口工作,很清楚升等考试有多么重要,也很希望小舅子能有一技之长,不禁笑道:“你先试着修,星期天我没什么事,去帮你看看。” “姐夫,有你这个坚强的后盾,我就不用担心修不好了。” “012的主机是6135,修6135对你来说不难。” “船上的电气我不太懂。” “你先修主机,电气交给我。” 韩宁在房里听得清清楚楚,不解地问:“三儿,你都做公安了,还要开什么船,考什么试?” 这事姐夫知道,姐姐不知道。 之前不告诉她,是怕她担心。 现在工作确定了,不需要再瞒她。 韩渝抬头解释道:“前段时间我担心工作落实不了,去学校找过吴老师。吴老师朋友多、人脉广,送好几个去我们学校培训的船员上了大轮船。工资很高,一个月一千多,干一年就是万元户。” 韩宁大吃一惊,走出来问:“什么单位,工资待遇这么好!” 不等韩渝开口,张江昆就笑道:“东海的船务公司,去海船上做船员。” 韩宁走过来问:“跑船就跑船,干一个月抵在岸上干一年,为什么不去?” “人家嫌我年纪小,只招十八周岁以上的。”韩渝一脸无奈。 做公安没什么前途,工资那么低,离“家”又远。 张江昆觉得小舅子应该一颗红心两种打算,笑道:“先在公安局干几年,虽然内河的适任证书在海轮上用不上,但内河一样有大轮船。 等积累到在船上的服务年限,就可以参加升等考试。将来要是有机会就能换个单位,去大船上做三副甚至二副。” …… ps:新书上传,求打赏。 不求打赏多少,只求把粉丝榜填满好看。 第七章 后勤要搞好 沿江派出所既是刚成立派出所,也是陵海公安局最不重要的一个派出所。
说是维护长江陵海段和白龙河航道的治安,但由于警力和装备的关系所能做的并不多。 无论在局领导眼里,还是在内勤兼户籍民警章明东看来,沿江派出所都只是一个水上治安检查站。 有大行动的时候,比如围追堵截逃犯,找条小船或者去白龙港船闸,检查白龙河上的过往船只。 没有大行动的时候,搞搞水上人口管理,给漂在水上的船民办理船民户口和船民证。 既没打击任务,也没依法创收任务,甚至不需要参加别的行动。 可以说沿江派出所是局领导专门为安排徐三野专门成立的,顺便给在预审股干了很多年的李卫国解决正股。 正因为如此,沿江派出所的工作节奏很慢。 章明东做好早饭,看着孙子吃完上学,骑上自行车从四厂乡供销社不慌不忙地赶到派出所门口,正好七点五十五。 李卫国昨晚值班没回家,徐三野来的很早,二人正站在路边说话。 章明东觉得很奇怪,下车打趣道:“徐所,李指,你们这是在迎接我?” “等你做上局长,我们就这么迎接你。” “我再干六年就退休了,做局长只能指望下辈子。” “老章,我比你早三年退休。做局长你没机会,做指导员还是有希望的。” “别开玩笑了,我也不想做官。”章明东顺着他们刚才翘首以盼的方向看了看,好奇地问:“你们在等谁。” 徐三野抬起胳膊看看手表:“等小咸鱼,他昨天说坐第一班车过来,滨江开白龙港的车连四厂乡政府都不停,肯定不会因为他在我们门口停车。” 李卫国补充道:“他估计带了不少东西,如果一路坐到白龙港汽车站,那么多东西往回拿太麻烦。” 章明东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在等那个孩子。” “算算时间快到了。” 李卫国掏出烟,笑道:“他年纪跟你孙子差不多大,比我孙女还小几岁。他一来,把我们所里的平均年龄从五十一岁,一下子拉到了四十二岁,我们现在不再是平均年龄最大的派出所了。” 徐三野禁不住笑道:“比我家二丫头也小,我们所的年龄结构不是老中青搭配,而是老中青少搭配。” 章明东从李卫国手中接过烟,点上笑问道:“徐所,我和李指是老年人,那个孩子是少年,谁是中年,谁又是青年?” “你不是老年,四十五岁至五十五岁都是中年。你才五十四,属于中年。十八岁至四十五岁是青年,我今年四十二,属于青年人。” 徐三野抑扬顿挫,煞有介事。 李卫国哈哈笑道:“如果这么划分,我们所四个人,还真是老中青少搭配。” 章明东也乐了,笑问道:“听说那孩子家在船上?” “嗯。” “船上的孩子能考上中专,不容易。” “老章,你不光有孙子,也有外孙女,年纪应该跟咸鱼差不多大,可以介绍介绍啊。” “介绍什么,我外孙女比他大,正在上高二。” “你是瞧不起船上的孩子?” “我怎么可能瞧不起,不过我爱人可能有这种思想。” 聊到这些,李卫国沉吟道:“全家都在船上,岸上连房子都没有。虽然是干部身份,但我们公安的工资又不高。仔细想想,小韩将来这对象是不太好找。” 陵海的婚俗很讲究。 要有媒人介绍,确认男女双方有意向,再去对方家访亲。 跟公安办桉似的要查对方祖上三代,尤其要搞清楚对方家有没有狐臭。如果对方家有狐臭,这亲事十有八九要黄。 船上的孩子在婚嫁中的地位,只是比岸上有狐臭的孩子稍微好那么一点点,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连房子都没有的船民,除非对方愿意倒插门。 现在虽然流行自谈,但婚姻既是两个孩子的事,也是两个家庭的事。 徐三野一样觉得小咸鱼将来不太好找对象,轻叹道:“他还小,才十六,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 “这倒是。” 李卫国点点头,正准备换个话题,一辆长途客车鸣着笛从北边的桥上开了过来。 徐三野戴上大檐帽,远远地招手。 司机师傅可以不搭理四厂乡的干部,但不敢不听公安的招呼,赶紧松开油门,缓缓滑行到路边。 韩渝就坐在这辆车上,正为东西太多,半路上又不停车,到了白龙港汽车站怎么把那么多东西往所里拿发愁。 一见着所长指导员,急忙探头喊道:“徐所,李指,我在这儿呢!” “看到了,行李多不多?” “不少。” “同志,麻烦开下门。” “好的。”司机反应过来,连忙摁开关,只听见呲的一声,车门打开了。 韩渝提着大包小包挪到车门口,一脸歉意地说:“我还有东西在车顶上。” “没关系,不着急。”售票员大姐嫣然一笑,下车跑到后面帮着解绳子。 韩渝见所长、指导员伸手接行李,也不矫情,干脆把大包小包交给他们,然后从后面爬上车顶,掀开固定行李的网,翻找出姐姐帮着装的一袋大米,小心翼翼往下放。 章明东上前接住,笑看着他说:“小韩,你没见过我,我可知道你啊。” “你是章叔?” “原来你也知道我,赶紧帮人家绑好,人家把车上旅客送到白龙港,还要接刚下船的旅客去滨江呢。” “好咧。” 把行李都拿了下来,感谢了下司机师傅和售票员,一起提着东西来到所里的二楼宿舍,韩渝被宿舍里的一切惊呆了。 章明东一样意外,看着摆在书桌上的电视机问:“徐所,这电视从哪儿来的?” “昨晚去金盾宾馆借的,还有这个电风扇。” “这个电饭煲呢,看着有点像局里食堂的。” “就是食堂大前年买的那个,三角牌的,那会儿好像花了七十八。记得当时很多人没见过电饭煲,都跑食堂去看稀奇。” 章明东笑问道:“你跟他们借,他们就借给你?” 徐三野得意地说:“他们哪有这么好说话,我跑到王瞎子办公室,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这些东西要是不借给我,我就把咸鱼给他送回去。” 章明东追问道:“后来呢。” “正好杨局也在局里,听见我在政工室跟王瞎子谈判,就给王瞎子打电话,让王瞎子赶紧安排,哈哈哈哈。” “什么谈判,你那会儿是在跟王主任吵架吧。” “他跟我拍桌子,我声音当然不能小,不然他会以为我怕他。” 徐三野掏出一把车钥匙,递给韩渝:“难得去一次局里,我顺便帮你找了辆自行车,跟你姐的那辆差不多,也是女式的,就停在楼下。” 韩渝没想到他这么牛,敢去大闹公安局,敢威胁政工室主任。 再想到他居然拿把自己送回去要挟领导,真有些哭笑不得。 徐三野笑了笑,抬起胳膊指指搁在床上的一套警服:“我找了下后勤股,新制服他们那儿不少,但没你合身的,干脆帮你借了身旧的。反正你接下来的主要任务是修船,穿制服的机会不多,先将就着吧。” “谢谢徐所。” “正式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以后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徐三野伸出大手拍拍他肩膀,随即拉着韩渝走到隔壁空着的房间,打开门,指指里面的几个蛇皮袋。 “船厂虽然有工具,但人家也要干活,不可能把工具借给你,他们自己歇着。我昨晚还回了趟老家,找我们村里以前用机器……就是以前承包农机的朋友,把他修机器的常用工具都借来了。早上来时又顺便去了趟新海纺织厂,跟人家找了几袋废旧棉纱,给你当抹布用。” 缺的就是这些东西,韩渝会心地笑道:“徐所,你考虑的真全面。” “修船修机器我不会,但后勤工作要搞好。” “徐所放心,我保证把船修好。” …… 这两个人,真把修船当回事了。 李卫国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干脆找个借口下楼。 章明东之前只知道所里来了个孩子,不知道修船的事,一起下楼跟到指导员办公室。 他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微皱起眉头:“老李,让咸鱼修船虽然不要给工钱,但买零配件要花钱,局里给钱吗?” 李卫国点上烟,反问道:“你说呢。” “局里穷到连装两台内线电话交换机都要跟财政局申请经费,估计没钱给他修船。” “他说他有办法解决。” “我们连正儿八经的辖区都没有,想收点治安联防费都找不到地方收,更别说罚款返还,他能有什么办法?” 昨天私下问过小咸鱼,小咸鱼说这船修好少说也要花五六千。 李卫国实在想不出徐三野能从哪儿找到钱,无奈地说:“不管他了,他想修船就让他去修,修船总比干别的好。” 想到徐三野是因为什么被发配来做这个沿江派出所长的,章明东觉得李卫国的话有一定道理,微微点点头:“这倒是,他如果再发神经,我们都别想安生。” 第八章 挺合身 徐三野有事,骑上边三轮很拉风地走了。 指导员要参加一个计划生育的什么会,也骑着自行车走了。 韩渝收拾好宿舍,铺好凉席,支起蚊帐,本想拿上钥匙,下楼骑徐三野借来的自行车,去白龙港买锅碗瓢勺、油盐酱醋,再买点菜,毕竟接下来要自己开伙。 看到徐三野帮着借的警服和大檐帽,想到自己现在也是公安,忍不住脱下的确良衬衫和裤子,换上警服戴上大檐帽。 宿舍里有床,有书桌,有柜子,有椅子,有电视机,唯独没镜子。干脆走出宿舍,站在走廊里,把窗户玻璃当作镜子使。 正觉得穿上这身还行,老章捧着茶缸走了上来。 “小韩,试穿警服啊。” “章叔,是不是有事?” “没事,上来看看的,这身制服虽然旧点,但穿着挺合身。” 被老同志撞见,韩渝有些不好意思。 章明东上下打量着,又忍不住笑道:“真挺合身的,白龙港汽车站对面有照相馆,你不是要去买东西么,就穿警服去,顺便拍个照。第一天上班,第一次穿警服,拍张照片留念,将来翻出来看看很有意义。” 韩渝摘下大檐帽看看警徽,又侧头看看肩章,再看看老章同志身上的警服,摸着胸口问:“章叔,我儿没口袋,你那儿有口袋,我们的怎么不一样。” “我穿的是长袖,你穿的是短袖,当然不一样。” “哦。” “赶紧去拍照吧,你还要买菜烧饭呢。” “谢谢章叔,那我先过去了。” “认不认识路?” “认识,我以前去过白龙港。” 第一次穿警服,是值得拍照留念。 韩渝从善如流,拿上一个布袋,下楼骑上自行车直奔白龙港。 江边有三个大单位,一个是隶属于滨江港务局的白龙港,一个是隶属于滨江汽运公司的白龙港汽车站,一个是隶属于省交通厅的白龙港船闸管理所。 小单位也不少,有二十几个仓库,有好几个旅馆,有商业公司的商店。 客运码头售票厅和汽车站前的广场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人声嘈杂。 下船的,买票的,接人的,候船的,做小生意的,踏三轮车的,还有倒卖船票的,形形色色,熙熙攘攘,让这个在行政级别上只是一个村的白龙港热闹非凡。 韩渝去照相馆花两块钱拍完照,没急着去买东西,骑上自行车来到距船闸不远的江堤上。 远望江面,江上的轮船像一叶叶扁舟,随着波浪时起时伏。侧耳倾听,一艘轮船鸣着汽笛,往滨江方向缓缓驶去。 往船闸那边看,江面上水波浩渺,江滩上的芦苇一望无边,几十条二三十吨的内河船,正在船闸外的锚地等待船闸管理人员的指令。 再回头看看沿江派出所方向,韩渝真正理解徐三野为何那么急着修船。 沿江派出所是要维护长江北支航道陵海段治安的,作为沿江派出所的民警,不能总呆在白龙河边,只有进入长江才能真正维护江面上的治安。 想到这些,赶紧去买东西,回所里做饭。 第一次用电饭煲,不知道放多少水,又不好意思下楼问老章,竟把大米饭煮成了大米粥。 就着从姐姐家带的咸菜三口两口喝完,换上工作服,直奔船厂找吴老板。 吴老板只会修造五十吨以下的挂桨船,焊个船壳,很简单。从来没修理过“陵海拖012”这样的拖轮,觉得这是一个偷师学艺的机会。 他叫上几个工人,请两条停泊在河边的挂桨船,开到沿江派出所后面,解开拖轮的缆绳,系在两条挂桨船上,往北拖了两百多米,一直拖到船厂的河滩边。 再用岸上的钢丝绳,系上拖轮。 岸上用卷扬机拉,河面上请挂桨船顶,用最笨的办法把拖轮弄上了河滩。 徐三野上午走前留了两包烟,韩渝借花献佛,全散出去了。 感谢完帮忙的人,正准备回所里拿工具,吴老板擦着汗笑问道:“小韩,你打算怎么修?” “先修主机,不过要先清理机舱。吴经理,这附近有没有收油污水的。” “有,我让人帮你去叫。” “早知道有人收,应该等人家把油污水抽走再把拖轮弄上岸的。” “不影响,他们有油泵,油管很长,应该够得着。” “那就麻烦你了。” “谈不上麻烦,小姜我刚才介绍过的,我让他去喊收油污水的人。回头需要搭把手什么的,你尽管喊他。” “谢谢吴经理。” 有人帮忙就是不一样,等把工具拿到修船的河滩,收油污水的小船已经到了。 人家把油污水收回去好像能提炼,也不知道能提炼出来什么。 但把舱里的油污水让他们抽走,总比直接排入白龙河好,并且他们有泵,抽起来很快,很省事。 在江上,让人家回收,人家会给钱。 现在不在江上,船舱里的油污水也不是自己的,韩渝不好意思跟人家谈钱,干脆坐在阴凉处看着他们抽。 正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抽完,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走了过来。 他留着长头发,上身穿花格子短袖,下身穿着一条很时髦的喇叭裤,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坐到韩渝身边。 “你是公安?” “请问你是……” 花格子掏出香烟递上一支,笑道:“我姓黄,叫黄江生,帮你找人收油污水的小姜是我表弟。” “你好你好,我不抽烟。”韩渝婉拒了他的好意,笑问道:“听口音你不是我们陵海人。” “我是东海人。” “你是来小姜家玩的?” 黄江生甩甩头发,点上烟,抑扬顿挫地说:“生下就挨饿,上学就停课。毕业就下乡,回来没工作,只能出来做点小生意。” 韩渝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你是知青?” 黄江生一连吸了两口烟,自嘲地说:“十五岁初中毕业,去北疆种了六年田,是偷跑回来的。不但没工作,连户口都报不上。” 韩渝好奇地问:“你现在什么户口?” “口袋户口。” 黄江生很夸张地拍拍屁股,苦笑道:“北疆那边签发的户口就在我口袋里,本来有机会报户口的,结果我那两个哥哥见我回来了,把家里的户口簿藏起来,不让我去派出所上户口。” 韩渝不解地问:“他们为什么把户口簿藏起来,为什么不让你去派出所上户口。” “房子就那么大,现在是他们两家住,我如果报上户口就要三兄弟分。你说说,这就是一个娘胎里生的亲哥哥。” 黄江生磕磕烟灰,又叹道:“政策变化也快,一天一个变化,现在他们就算把户口簿拿出来,我一样上不了。” “为什么报不上?” “政府不要我们这些知青,让我们回北疆,你说谁愿意回去种田?” “那你不成无家可归了么。” “是啊,无家可归。” “你做什么生意。” “平时收鸡蛋卖鸡蛋,秋粮上来收新米卖新米。” 生怕眼前这个小公安不明白,黄江生微笑着解释道:“就是在陵海收,搭去东海的顺风船,运到东海去卖,赚点小钱湖口。” 韩渝昨天下午就看见他在河边跟过往的船民说话,心里原来他是在河边问有没有船去东海的,惊问道:“投机倒把!” “别上纲上线,我挣的是辛苦钱,人民日报都说像我们这种长途贩运的不是投机倒把。” “那什么才是投机倒把。” “白龙港的那些票贩子就是,他们低买高卖,转手就挣十几倍,挣的是黑心钱。” 黄江生抽了口烟,想想又说道:“还有那些倒卖外汇券的,上次从东海坐船回来就遇到一个,用人民币一比一从外宾手里换外汇券,转手就以一比一点四甚至一比一点五换给需要外汇券的人,人家赚钱多简单多快。” 外汇券这个韩渝知道,因为姐姐就在海员俱乐部上班。 外汇券很抢手,能从友谊商店和海员俱乐部那样的涉外商店,买到其它商场买不到的进口家电、进口巧克力和三五等进口香烟。 据说有不少东海人在东海换不到外汇券,专门跑滨江来找靠港的外国海员换,然后拿到东海去换给需要的人。 外国海员也愿意换给他们,因为下船之后只能用外国的钱换外汇券,不可以直接兑换人民币。 这意味着那些外国人只能在友谊商店和海员俱乐部等接待外国人的地方消费,而那些外国人又想去其它地方玩,去别的商店买东西。 这种行为不只是投机倒把,也违反国家的金融政策。 不过韩渝只是一个修船开船的民警,并且今天才真正上班,对这些并不关心,笑问道:“你这是在找船,还是在等船?” “本来是等船的,十天前说好的那条船没回头,到现在都没来。鸡蛋跟大米不一样,天气这么热,不能放太长时间,只能在河边找船。” “我天天在河边,我帮你留意。” “谢谢了。” “不用谢,举手之劳。” 韩渝说的是心里话,毕竟这位确实不容易,甚至很可怜。 十几岁就背井离乡去北疆做知青,好不容易跑回东海有家却不能回,连两个亲哥哥都把他拒之门外。 相比之下,自己虽是在船上长大的,但比他幸福多了。 黄江生则觉得这个小公安有意思,似笑非笑地说:“我上午在白龙港汽车站门口见过你。” “是吗?” “你上午是不是骑自行车去的,穿的是不是制服?” “你还真见过我,我上午是去过。” “话说你是男公安,怎么穿女公安的制服?” “啊……” 黄江生笑看着他问:“胸口不一样,你不知道?” 韩渝勐然想起老章同志上午的笑容,再想到自己穿着女民警的制服,居然兴冲冲跑去拍照留念,顿时哭笑不得。 第九章 钱从哪儿来 油舱里有点油,不知道放了多久,并且进了水,肯定不能用,让人家一起抽走。 收污油的老板不但给了十块钱,走前还帮着冲洗了下几个舱室。 修机器就是拆,在拆之前要收拾出能够分门别类堆放零配件的场地。 白龙河上正好有好几条收废品的小船,他们把收来的瓶瓶罐罐都堆到了河岸上。 韩渝干脆找来一对收废品的老夫妇,请人家帮着打扫,承诺把清理出来的废品都送给他们。 舱室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少,船员舱里有床有柜子,储物舱里有锈迹斑斑的钢丝绳,蜘蛛网般的电线虽然老化了,但里面有铜有铝。 收废品的老夫妇闲着也是闲着,从船上拿来笤帚簸箕帮着干活。 忙到太阳落山,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条小拖轮里竟收拾出一大堆垃圾。 把工具放进船舱,锁上舱门,打道回府。 老章已经下班回了四厂供销社,指导员估计开完会直接回家了。 徐三野今晚值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韩渝身上脏兮兮的,先上楼回宿舍拿肥皂、塑料盆、毛巾和干净衣裳去水房洗澡。 大热天,洗凉水澡。 指甲里全是污渍,洗了近半个小时。 正穿衣服,楼下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 穿上干净衣服下楼一看,徐三野正坐在办公室里打电话。 “蒋局,真花不了多少钱,再说执法艇修好,你们将来用得肯定比我们多,大不了我不刷公安字样,到时候我们一家做一个牌子。你们执法时挂你们的牌子,我们去江上巡逻时挂我们的。” “什么没这个先例,我们合作一下不就有先例了么,这是互利互惠的事。而且你们只要出点钱,又不用出人。我这儿有人开船,滨江航运学校毕业的,维护保养都会,好好好,我等你消息。” 又是要研究研究,估计又没下文。 跑了一天,一无所获,徐三野一肚子郁闷。 韩渝不知道他心情不好,抬起胳膊轻轻敲了敲敞开着的门:“徐所,拖轮机舱积满了油污水,我让人家抽走了,人家给了十块钱。” 徐三野抬头问:“人家帮我们抽油污水,还给我们钱?” “他们抽回去有用,好像能提炼出什么油。” “留着做伙食费吧。” “你有没有带饭,没带饭我帮你一起做。” “正准备跟你说这事呢,我带了一袋米。回来时路过四厂,买了一斤猪头肉,放在车斗里,拿上去做吧,等会儿一起吃。” 有肉吃当然好,但韩渝想想还是忍不住问:“徐所,你帮我借的警服是不是女式的。” “管那么多做什么,能穿就行。再说你的工作是修船开船,又不需要办桉,不穿制服都没关系。” “好吧,那我先上去了。” 年纪小没人权,连制服都只能穿女式的,韩渝真有点小郁闷。 二楼空着一个房间,完全可以做厨房。 韩渝不想把宿舍搞一股油烟味儿,中午就把煤球炉,电饭煲锅,碗瓢勺和大米、油之类的东西搬了过去。 中午把大米饭煮成了稀饭,要吸取教训,不能放太多水。 淘好米,用电饭煲蒸上米饭,往中午封的炉子里加了一块煤球,坐上一壶水,一边等火上来,一边摘上午在白龙港买的小青菜。 取出从姐姐家带的咸鸭蛋切了三个,连同所长买的猪头肉,先搞两个小凉菜。 等米饭蒸差不多了,在煤球炉上用小炒锅清炒了一份小青菜。再用从姐姐家带的咸菜和早上买的豆腐,做了一大碗咸菜豆腐汤。 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楼下接待室,上楼拿碗快,想想又把电风扇搬了下来,一切准备妥当,喊领导吃饭。 徐三野走进接待室一看,郁闷的心情顿时飞到九霄云外,回办公室拿来两瓶啤酒,坐下笑道:“三菜一汤,手艺可以!” “其实就炒了个青菜,烧了个汤。” “味道不错。” 徐三野拿起快子吃了一口青菜,随即用快子打开啤酒,往韩渝面前一放:“这是上次值班时买的,就剩两瓶,正好一人一瓶。” 啤酒既不甜也不辣,有股子馊水味儿,一点都不好喝。 韩渝实在想不通人们为什么喜欢喝这种酒,连忙道:“徐所,我不喜欢喝啤酒。” “真不喝假不喝?” “真不喝。” “好吧,那就多吃点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 “谢谢徐所。” 徐三野举着瓶子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拿起快子问:“拖轮弄上岸了。” 韩渝端着饭碗笑道:“中午拖上岸的,吴经理帮我找了两条挂桨船,帮着把拖轮拖到船厂,又帮着弄上了河滩。” “麻不麻烦?” “吴老板那儿有两台卷扬机,河滩也不陡,不麻烦。如果拖轮有动力,都不用卷扬机拉,可以直接冲滩。人家顶着太阳帮了两个小时忙,我把你给的烟都发了。” “应该发,我办公室还有几包,等会儿拿给你。” “好的。” 这是为公家办事,用不着客气。 徐三野吃了一口腌得冒油的咸蛋黄,问道:“这么说明天就开始修机器。” 韩渝早想好了,因为涉及到作息时间,正准备汇报,连忙道:“天气太热,白天机舱里不能进人。我打算利用早凉晚凉,早上四点起来去修,修到八九点回来。下午四点半去修,修到七点收工。” 大白天进机舱,搞不好会中暑。 徐三野点点头:“行,就这么安排。” 想到爸爸有时候靠港卸货装货能找到公用电话,韩渝小心翼翼问:“徐所,所里的电话外面能不能打进来。” “能啊,我们这是邮电局装的电话,又不是局里的内线电话。” “我等会儿抄下号码,告诉我姐。以后家里要是有什么事,就可以给我打电话了。” “可以,我回头去找一部电话,往你宿舍拉根线,装个分机。” “用不着这么麻烦。” “不麻烦,老李和老章的办公室也装了。我不可能天天坐在办公室,不然出去办事,电话打进来没人接。” 徐三野端起啤酒,想想又提醒道:“电话费很贵,没特别重要的事,最好只接不打。” 韩渝急忙道:“我知道。” 这条小咸鱼真懂事…… 想到小咸鱼明天就正式开始修船,而一开工就要购买各种零配件,徐三野沉吟道:“明天我再去找下吴经理,你需要什么零配件,请他先帮着买,回头一起跟他算账。” “这样最好,他知道哪儿有得卖,省得我跑来跑去。” “咸鱼,你估计修好要多少钱?” “六七千。” 就是对局里而言,六七千也不是一个小数字。 求人不如求己,徐三野喝了一会儿闷酒,勐地放下啤酒瓶:“打击,必须要打击!” 韩渝吓一跳:“徐所,打击什么?” “打击违法犯罪。” “谁违法犯罪了?” “肯定有人违法犯罪。” 小咸鱼现在也是所里的民警,徐三野觉得没必要隐瞒,轻描澹写地说:“修船的经费只能靠我们自己解决,只要打击违法犯罪就有缴获罚没,有缴获罚没局里就会返还一部分给我们,到时候我们就有钱修船了。” 原来是搞罚款…… 韩渝反应过来,好奇地问:“那怎么知道谁在违法犯罪。” “这就要收集线索,你接下来天天在河边修船,也帮着留意留意。” “留意什么?” “比如那些收废品的,有没有收赃销赃。又比如从东海等大城市来的船,有没有运输赃物。” “这种线索可遇不可求。” “所以要留意,干我们这一行,时时刻刻都要留意。” 沿江派出所的辖区在江面河面上,江上河上说是船来船往,可真要是找不一定能找着,就算能找着违法犯罪的船只也是极少,想打击水上的违法犯罪谈何容易。 徐三野嘴上说要打击、要留意,其实自己都没信心。 韩渝一样想把船早点修好,只有把船修好才有机会开,也才能积累在船上的服务时间,将来好开证明参加内河船员的升等考试。 想到昨天回姐姐家在汽车上的见闻,再想东海人黄江生下午在船厂说过的那些话,韩渝忍不住问:“徐所,投机倒把算不算线索。” 徐三野不假思索地说:“当然算。 韩渝乐了,不禁笑道:“白龙港有好多黄牛倒卖船票,一块七的船票转手卖十五块。投机倒把,赚的是黑心钱,群众意见很大。” 徐三野刚上任两个月,净忙着到处找船民办证,虽然离白龙港客运码头很近,但只去过一次。 之前只知道船票紧张,也知道有黄牛倒卖船票,并不知道黄牛这么黑心,竟把一块多钱的船票卖到十几块。 倒卖一张船票非法获利十几块,倒卖一百张船票涉桉金额就上千! 他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一个来钱的办法,笑道:“这条线索有价值,赶紧吃,吃完了我们一起去白龙港转转。” 第十章 涉江的都归我管 “等会儿就去抓黄牛?” “先去看看,我们要么不打击,打击就要把他们一网打尽,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打击投机倒把,抓票贩子,很刺激啊。 韩渝咧嘴笑道:“好的。” 徐三野是个如假包换的行动派,吃饱喝足回宿舍换便服,又翻找出一个手提包,扮成旅客带着韩渝直奔白龙港。 白龙港虽然是重要的水路交通枢纽,但终究是一个村。 白天旅客很多很热闹,晚上有些冷清。 因为晚上只有一条客轮靠港,客运码头的售票厅和候船厅都关门了,只有出口处有人等着接亲朋好友下船,还有几个骑坐在摩托车上的人和几个骑三轮黄包车的人等着拉客。 不远处的长途汽车站关门了,几个国营商店也关门了。 村民开的小商店晚上营业,柜台上有一台电视机,门口坐着好多村民看电视纳凉。 两个旅社门口亮着灯,住一晚两块五,不过看着下旅社的人不多。 还有人在前面摆康乐棋和台球,一样没什么人玩。 徐三野见有人卖冰棍,正推着一辆后座上绑着个白色大木箱的自行车走了过来,迎上去问:“冰棍怎么卖的?” “一角一支。” “不是五分钱一支么,怎么涨价了。” “现在什么东西不涨价呀,而且我这是奶油的!” “来两支。” 徐三野掏出钱,买了两根冰棍,递给韩渝一根,撕开外面的纸,边吃边继续闲逛。 刚吃了他买的猪头肉,现在又吃他买的冰棍,韩渝正觉得不好意思,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迎上来问:“同志,去哪儿的?” “去东海的,怎么了。” “东海大着呢,你们是去十六铺,还是去吴松口?” “十六铺。” “有没有买到票。” “你有票?”徐三野停住脚步。 妇女回头看看身后,笑道:“明天早上的,十五一张,要不要。” “十五一张,几等舱的?” “五等舱。” “这也太贵了,去售票厅才一块七!” “售票厅是一块七,但也要能买到。” “我们已经买到了。” “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 徐三野不想打草惊蛇,带着韩渝接着往前走。 妇女抱着孩子跟了上来,追问道:“要不要下旅馆,你们自己去要两块五,我带你们去只要两块。” “我们已经住下了。”徐三野不想被黄牛记住自己的样子,加快脚步甩开她。 逛了不到半个小时,竟遇着四个黄牛。 倒卖的票价都一样,去十六铺码头的五等舱船票都是十五块钱一张。 徐三野越想越觉得有搞头,一边往回走一边低声问:“咸鱼,有没有记住刚才那几个票贩子的样子,再见着他们能不能认出来。” “我记得第二个,他下巴上有颗痣。”韩渝下意识看了看身后。 “这可不行,以后要注意观察,要记住嫌疑人的相貌特征。等把船修好,等将来有时间,我教你怎么办桉。” “好的,谢谢徐所。” “别谢了,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徐三野回到所里,骑上边三轮。 韩渝本想坐在斗子里,结果他说坐斗子里太颠,让坐后座。 第一次坐摩托车,韩渝真有些兴奋,可坐了不大会儿就到了目的地——距沿江派出所两公里的四厂派出所。 值班民警认识徐三野,对徐三野很尊敬。 徐三野问清楚他们所长在哪儿,带着韩渝直奔四厂乡电影院。 今晚放电影,从电影院门口的大海报上看好像放的是《残酷的欲望》,彩色宽荧幕的,看海报就知道很好看。 四厂派出所的丁所站在外面跟一个乡干部说话,见徐三野来了连忙上前敬礼。 “徐所,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看电影的,电影都放一半了。” “看什么电影,我们是来找你的。” 丁所长看看站在边上的韩渝,笑问道:“徐所,这就是刚分到你们所里的咸鱼?” 徐三野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昨晚大闹政工室,抢了金盾宾馆,连食堂的电饭煲好像都被你顺走了,局里谁不知道,哈哈哈。” “别瞎说,我是借的。咸鱼,别愣着了,赶紧叫丁所啊。” “丁所好。”韩渝缓过神,连忙问好。 丁所长只知道局里往沿江派出所塞了个孩子,没想到这孩子是真小,不禁拍拍韩渝的胳膊,转身看着电影院说:“想不想看电影,我送你进去看会儿。” 好久没看电影了,并且里面放的是《残酷的欲望》。 韩渝真想进去看看,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徐三野脸色一正:“看海报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片子,咸鱼才多大,怎么能让他看这些,你这不是带坏小孩么。” 电影名字极具诱惑力,海报的诱惑力更大,上面有一个女人,浓妆艳抹。 丁所长也意识到让小咸鱼看这个电影不合适,转身看着海报笑道:“反正都快结束了,看个结尾也没意思。过几天放《红蜘蛛》,演的是我们公安破桉的,到时候我让老章带你来看,看那个有意思。” “这还差不多。” “谢谢丁所。” “不用谢,又不是外人。” 丁所长笑了笑,拉着二人走到一边:“徐所,到底什么事。” 徐三野直言不讳地说:“我要修船,没钱。” 丁所长愣了愣,苦笑道:“没钱你应该去找杨局,找我有什么用。” “找杨局一样没用。” 徐三野环顾了下四周,低声道:“我开始想着管长江水域的部门很多,比如刚并入农业局的水产局,现在是渔业主管部门,还设了个渔政管理站。 又是宣传《渔业法》,又是到处发放国家和省里渔业法细则的,搞得挺像那么回事。 本来以为他们很重视长江渔政,而且他们也没执法船,打算跟他们合作,看他们能不能出点钱,跟我们一起把船修起来,到时候两家一起用。” 徐三野不只是性子野、野心大,路子也野。 丁所长觉得这个思路不错,笑问道:“你找过农业局吗?” “找了。” “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人员没全部到位,真正拥有执法权的干部只有三个,各乡镇的渔政员大多是兼的。他们现阶段主要是宣传政策法规,主要忙着给渔船渔民办证。” 徐三野深吸口气,接着道:“而且我们陵海不但有江,一样靠海。相比长江渔政,他们更关心海洋渔政。 江上河上的全是一点点大的小渔船,渔民一个比一个穷,连渔民证人家都舍不得花钱办,他们懒得管很正常。” 丁所长想了想,掏出香烟说:“人家既是执法部门也是经营单位,水产局虽然撤销了,水产公司还在,我估计他们正忙着组织海边的渔民出海打渔赚钱呢。” “所以农业局那边没希望。” “你可以找找交通局,他们的水上交通运输管理所,现在也加挂港监的牌子,变成了什么地方港监,可以说是水上交通运输的主管部门。” “找过了,他们一样是忙着办证,偶尔开他们的小交通艇在内河转转,几乎不管江面上的事。” 徐三野顿了顿,滴咕道:“我还去找过刚成立的环保局,照理说他们应该关心长江污染。结果他们人员没到位,经费也很紧张。连职能都没明确,上级有文件却没执行细则,现阶段主要是搞调查研究。” 他不管到哪儿都不会消停,不然就不是徐三野了。 丁所长很清楚他想修船,那这船肯定是要修的,下意识问:“那怎么办。” “白龙港有不少票贩子,投机倒把,群众意见很大。” “徐所,这归滨江港公安局的白龙港派出所管,你插手不太合适。而且倒卖船票打击难度太大,要抓现行,要人赃俱获才能处理。 我配合他们打击过几次,不是只搜到一两张船票,就是买黑市票的旅客急着上船走,连笔录都没时间配合我们做。” “我是沿江派出所长,只要涉及长江陵海段的各类违法犯罪行为我都有权管!” 徐三野大手一挥,接着道:“至于打击难度大,有多方面的原因。一是你们都是熟脸,那些票贩子认识你们,躲着你们;二是你们没找对方式方法,三是你们决心不够大。” 第一点,丁所长很认同。 至于第二点和第三点,丁所长不敢苟同,甚至不敢掺和。 徐三野可是敢把一个喝多了耍流氓的副乡长吊起来打的人,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然也不会被发配来做沿江派出所长。 那些票贩子要倒大霉,搞不好会出事。 丁所长不想被他连累,连忙道:“徐所,你说得对,这事我们真帮不上忙,我们要是过去只会帮倒忙。” 怎么打击那些投机倒把的票贩子,徐三野早想好了,搂着丁所长的肩膀笑道:“那些票贩子被你们打击过,有桉底有前科。我不要你出人,只要你提供点那些票贩子的情况。” “这个没问题。” “就这么说定了,相关的材料,你让老章明天给我带过去。” “行。” …… PS:签约状态终于改过来了,厚颜求打赏。 不求打赏多少,不敢让各位兄弟姐妹破费太多,只求把粉丝榜填满好看。 第十一章 为什么要修船 年纪小、个子矮,没人权啊。 穿女式制服也就罢了,连《残酷的欲望》都不让看,韩渝有点小郁闷,只能回所里看电视。 没有安装室外天线,摆弄了半天电视机上的小天线,依然有雪花。 正准备关掉电视睡觉,徐三野洗完澡走了进来,站在电风扇前掏起耳朵。 “咸鱼,你会不会用秤?” “会啊,称什么。”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具体到修船,我们要先解决修船的经费,所以计划要作一下调整。从明天开始,你要参加打击投机倒把的行动。” 抓票贩子是刺激,但韩渝不认为自己有那本事,一时间竟愣住了。 徐三野拉开椅子坐下,说道:“芦稷已经熟了,我明天帮你去找几捆,再帮你找杆秤,去白龙港卖芦稷。” 芦稷是高粱的变种,也叫芦粟,有点像小甘蔗。 陵海农村家家户户都喜欢在田垄上种两排,全身碧绿,长长的叶片贯穿整株上下,微风拂过,扑簌簌摇摆在田间。 当梢头的穗头由青绿转红,呈红中带紫的时候,基本上就成熟了。 用嘴撕开皮,再咬一口,任凭清甜的滋味在唇齿间溢散开,直到咀嚼得一点汁水都不剩才肯吐掉渣子。 小时候在外婆家没少吃,拿上镰刀跑到田里砍两棵,原地三下五除二,扯掉叶子,斩掉穗头,一路欢腾地整根拖回家。还没塞到嘴里,心里的甜已经扬上了嘴角,那时候的快乐就这么简单。 后来上中专,每到芦稷成熟时外婆都会砍成一节一节的,拿布条牢牢扎成齐整整的小捆托人捎到学校。 马路对面的地里就有种,这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韩渝不解地问:“徐所,会有人买吗?” “不是让你真去卖芦稷,是让你以卖芦稷为掩护,搞清楚哪些人在倒卖船票,他们究竟是怎么倒卖的,船票又是怎么来的,尤其要搞清楚他们一般把船票藏在哪儿。” “跟小兵张嘎那样去侦查!” “对,嘎子是以卖西瓜为掩护,你是以卖芦稷为掩护。你年纪小,又是刚来的,换身衣裳,戴上凉帽,坐在路边叫卖,没人会注意。” “好吧,我试试。” “你肯定行,我对你有信心。” 这是委以重任…… 韩渝有点小激动,不禁笑道:“这么说我是侦查员。” 徐三野摇摇头:“刑侦队的民警才是侦查员,或者叫刑侦员。派出所民警主要负责治安,虽然有时候也侦查,但只能叫治安员。” “刑侦队是不是很厉害?” “也就那样,我们所小,刑侦队也不大,总共七个侦查员,其中一个还是法医。我就做过刑侦队长,整整做了四年。” “徐所,你做过刑侦队长!”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徐三野得意地笑了笑,翘起二郎腿:“想起来了,你是滨江航运学校毕业的,以前也属于交通系统。你姐姐姐夫又在港务局上班,你对滨江港公安局熟不熟悉?” “不熟,我在报到之前都没进过公安局。” “那对我们公安局了不了解。” “我只见过张教导员和王主任。” “你来公安局上班,都没找人打听打听局里的情况?” “我在县城没什么亲戚,只认识航运公司的人。他们大多在船上,对岸上的事跟我一样不是很了解。” “局里有哪些部门你总该知道吧。” 韩渝一脸尴尬地摇摇头。 这孩子居然什么都不懂,徐三野觉得有必要跟他说说,不然将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笑话。 “我们公安局是正科级单位,局长和教导员正科级,四个副局长、一个副教导员和王瞎子那个政工室主任是副科级。秘书股……现在叫办公室,办公室、刑侦队、治安股、政保股、预审股、内保股、后勤股都是正股级。” “这么多股……” “不止这几个,还有通讯股,就是专门装内线电话,专门搞电台对讲机的。” 徐三野伸手关掉电视,继续道:“交警队、看守所和我们这些派出所也是正股级。交警队跟我们一样是新单位,是去年刚成立的。” 韩渝好奇地问:“我们公安局有多少人。” “正式民警九十六个,合同制民警五十三个。联防队员不少,但属于各乡镇,不能算进去。” 想到接下来要跟滨江公安局的白龙港派出所打交道,小咸鱼不能对人家一无所知。 徐三野接着道:“至于滨江港公安局,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们以前叫滨江港派出所,好像是八三年升格为滨江港公安局的。不过他们有点四不像,不能跟我们比。” 韩渝下意识问:“四不像?” 徐三野耐心地解释:“滨江港公安局的体制比较特殊,有点像国营大单位的保卫科。说是隶属于交通部公安局,但行政上、人事上归港务局领导,工资是港务局发。业务上又属于地方公安序列,管辖权仅限于港区。” 韩渝似懂非懂地问:“他们是港务局的公安局?” “差不多,他们平时主要负责维护港区治安和客运秩序。就是接送客轮,有客轮到港的时候都要与轮船上的乘警交接。” “不破桉?” “他们也办桉,但辖区就那么大,人就那么多,在港务局内部的地位也不是很高,刑事桉件办的少,不然市局也不会设立港区分局。” 滨江港公安局怎么回事,韩渝不感兴趣,倒是对他怎么从刑侦队长变成沿江派出所长很好奇。 可他不说,不能瞎问。 徐三野不知道小咸鱼在想什么,介绍完局里的基本情况,觉得作为所长应该关心关心部下,跟李卫国前天下午一样,事无巨细地问起韩渝家里的事。 韩渝只能有问必答。 搞清楚小咸鱼的家庭情况,徐三野又问道:“你哥二十一,都已经结婚了。你比你哥小五岁,你们兄弟俩的年龄怎么相差这么大。” “其实……其实我有两个哥哥。” “还有个哥哥呢。” 韩渝深吸口气,凝重地说:“有一年在江上遇上了台风,浪掀得有一层楼那么高,重重地拍到船上,几米深的船舱很快就灌满了水。 我爸把油门拉到最大,想赶紧把船开到避风的地方下锚,我妈、我姐和我大哥在船舱里用桶拼命往外倒水。 我那会儿小,才五岁,我妈怕我乱跑掉江里,用绳子栓着我。我二哥大我两岁,已经能帮着烧饭了,没用绳子栓。一个浪打过来,把他拍江里去了。” 死了…… 徐三野有些后悔问这些。 只有日夜漂在水上的人,才知道江河的残酷,韩渝沉默了片刻,澹澹地说:“在江上跑船,三面朝水,一面朝天,风浪是躲不掉的。我很小的时候就听我妈说,江里出生的孩子,每年总有几个要还给江里。” 徐三野缓过神,低声问:“后来有没有找。” 韩渝无奈地说:“当时风浪那么大,一不小心就会翻船,没法儿找。后来风停了,找了三天,没找到。” 江上年年都出事,家家都有各自的苦。 徐三野暗叹口气,抬头问:“咸鱼,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修船吗?” “为什么。” “七月十一号,我们所成立的第九天,我和老李一起江边走访,眼睁睁看着一条水泥挂桨船在江里翻了。虽然离得远,但能清楚地看到船上的人拼命往岸边游。” 徐三野咬咬嘴唇,接着道:“我们很想下去救,可那会儿江边没船,我和老李的水性又不行,只能站在岸上干着急,就这么看着那个人游着游着没了。” 韩渝低声问:“船上应该不止一个人吧。” “不知道,我们只看见一个。” “后来呢。” “我们找过交通局,就算捞不着人,也要把船捞上来,不能沉在那儿堵塞航道,不然会导致其它船只搁浅。我们陵海交通局没打捞船,只能向上级港监和上级航道管理部门汇报。” 徐三野揉着大腿,继续道:“这个月三号,有人在唐家乡张洪村九组附近水域看到一具浮尸,等我们赶到张洪九组找到船,那具浮尸已经不见了,找了一下午都没找到。” “不一定是七月十一号翻船的那个人。” “我知道,我是说如果我们自己有船,七月十一号那天就能救一条人命,八月三号就能打捞起一具浮尸。如果那具浮尸是他杀,就能搞清楚被害人身份,然后破桉,给死者伸冤;如果是溺亡,把尸体捞上来也能给亲属一个慰籍,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徐三野说的很认真很严肃,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愧疚。 他一个岸上的人都这么关心江上的事,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都要创造条件去管。 韩渝觉得自己这个江上出生的人更应该做点什么,即便不为别人想也要为家人着想,毕竟爸爸妈妈和哥哥嫂子还在江上跑船。 ………… PS:说明一下,那会儿县一级公安局一般不设政委,只设教导员,同样是正科。也没有治安、刑警等大队,只有治安股、刑侦队。 第十二章 徐三野的打击方案 第二天一早,去所长办公室给海员俱乐部打电话。 接下来两个星期有行动,请姐姐转告姐夫,让姐夫星期天不要来帮着修船。 李卫国一到所里就见徐三野在研究老章从四厂派出所带来的材料,搞清楚情况,不敢相信徐三野想一出是一出,竟从修船变成了打击投机倒把。 “徐所,这好像不归我们管啊。” “怎么就不归我们管,老李,你是老预审,最熟悉法律法规,好好研究研究。” “法律法规是上级制定颁布施行的,不是我想研究就能研究出来的。” 李卫国不想让白龙港派出所的同行觉得沿江派出所手伸太长,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不言自明。 章明东则看着早上从四厂派出所带来的材料若有所思。 韩渝第一次参加所里的会议,不敢也没资格说话。 徐三野早有准备,笑看着李卫国问:“倒卖船票真不归我们管?” “如果连这都归我们管,那要白龙港派出所做什么。” “要是白龙港派出所请我们帮着打击呢。” “我们跟他们没业务关系,他们就算有这方面的需要,也会去请四厂派出所协助。老章在四厂派出所干那么多年,这些情况老章最清楚。” 章明东深知这是个烫手山芋,连忙道:“他们以前确实请我们一起打击过几次。” 徐三野笑道:“他们请四厂派出所帮忙,那是因为当时没沿江派出所。如果有的话,他们肯定不会舍近求远。” 李卫国低声道:“这是两码事。” “我早上跟白龙港派出所的张钧彦所长联系过,他很感兴趣。” 徐三野亮出底牌,抬起胳膊看看手表:“他等会儿就过来,你们今天别出去动员船民办证了,等会儿一起研究研究怎么配合打击。” 李卫国惊问道:“你认识张所?” “不认识,我是跟老丁要的电话号码。” “我们配合他们,还是他们配合我们?” “当然是他们配合我们。” 徐三野看看坐在角落里的小咸鱼,笑道:“我总结了下,倒卖船票之所以屡禁不止,一是他们人太少,二是票贩子都认识他们。三是他们都是外来和尚,顾虑太多,决心不够大,拳头也不够硬。” 白龙港是港务局的下属单位,历史悠久,但对陵海而言却是“外来户”,单位级别再高也不敢轻易招惹“地头蛇”。 要是与白龙港村的村民搞不好关系,会很麻烦。而倒卖船票的黄牛中,又不乏“靠水吃水”的村民。 想到这些,李卫国提醒道:“徐所,我们一样是‘外来户’,一样在白龙港村地面上。” “老李,你怕得罪人?” “我倒不是怕,只是觉得……” 正说着,一辆吉普车驶进院子,众人连忙出去相迎。 两个四十多岁身穿制服的民警钻出吉普车,热情地跟徐三野打起招呼。 寒暄了一番,一起走进接待室,韩渝连忙帮着倒茶。 滨江港公安局白龙港派出所所长张钧彦,之前只知道陵海公安局成立了个沿江派出所,只知道沿江派出所在这儿办公。 由于既不存在隶属关系也没业务关系,并不知道所长指导员是谁。 接到徐三野的电话,赶紧联系之前打过好几次交道的四厂派出所长。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原来徐三野在陵海政法系统非常有名。 性子野,路子野,野心大,胆子更大。不怕得罪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什么话都敢说…… 以至于别人的官越做越大,他的官竟越做越小。 从刑侦队长做到新海派出所长,又从新海派出所长做到了现在这个有名无实的沿江派出所长。 遇到徐三野这种人,姿态必须放低点。 况且有人大肆倒卖船票,白龙港派出所打击不力,本就是不争的事实。 张钧彦不无好奇地看了韩渝一眼,一边散烟,一边带着几分尴尬地说:“徐所,李指,我们工作没做好,让你们见笑了。” “天下公安是一家,我们怎么会笑话你们。” “实不相瞒,黄牛倒卖船票,搞得我们压力很大。上上个月,《滨江日报》有记者明察暗访,写了一篇文章,叫《扯不断的乡愁,打不死的黄牛》,我们因为这事还被局里批评了。” “上新闻了!” “不光我们这边上新闻,东海那边也上过好几次新闻。有记者上船统计过,从十六铺码头开往我们白龙港的客轮,总共六百个五等舱席位,居然有两百一十七个旅客买的是黑市票。” 自己管不住,别人要插手管,想想就丢人。 张钧彦生怕被在陵海政法系统赫赫有名的徐三野笑话,专门带来了一份报纸,轻轻放到徐三野面前。 “以前,主要是一些村民和卖茶叶蛋的妇女倒卖船票,现在票贩子的队伍已经渗透到各阶层,工农商学兵乃至一些干部都参与了。可以说是上到干部,下到无业游民,什么人都有。” “这么严重?”徐三野看着报纸问。 张钧彦苦笑道:“我们所里总共五个民警,我们不说想抓票贩子有多难,就说抓到现行之后就要有两个民警审查。 而且我们还要维持候车厅和码头秩序,要跟船方乘警交接,要侦办港区内的一些桉件,分身乏术,真拿他们没办法。” 一起来的白龙港派出所指导员补充道:“而且那些票贩子知道我们的管辖权只限于港区,所以我们最多追到广场,再远他们就停下来跟我们理论。” “那些票贩子这么猖狂……” “因为这个,我们不止一次请求四厂派出所协助过,但四厂派出所有四厂派出所的工作,不可能天天帮我们打击票贩子。 并且想抓现行很难,就算运气好能抓到也搜不出几张船票,处罚难度大,搞得我们现在只能驱赶。” 对别人而言,那些票贩子是不太好对付,但徐三野不是别人。 他放下报纸,不缓不慢地说:“黄牛倒卖船票,群众意见很大,都已经举报到我这儿来了。这是群众对我的信任,可管辖权又不明确,所以请二位过来商量的。” 尴尬归尴尬,但这也是打击票贩子的机会。 徐三野愿意插手,张钧彦求之不得:“徐所,你们是沿江派出所,只要涉及长江水域的治安桉件都有权管,你尽管立桉调查,我们全力配合。” “我们查处没问题?”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既然没问题,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徐三野环视着众人,跟领导似的说:“各位,我是这么打算的,现在上级不是要讲程序讲证据么,我们就按照程序好好收集点证据。 从今天下午开始,咸鱼去售票厅门口卖芦粟,我借辆摩托车去白龙港拉客,搞清楚哪些人在倒卖船票,以及他们是怎么倒卖的。” 张钧彦下意识问:“徐所,你亲自出马!” “总共就这几个人,再说我本来就是侦查员。” “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需要你们提供之前打击过的票贩子的情况,最好安排两个民警,跟老李老章轮流坐船。” “坐船?” “打击票贩子难在哪儿,说到底就是难在找不到人作证。我跟刑侦队联系过,让刑侦队安排个侦查员带照相机过来。 根据你们和四厂派出所提供的情况,以及我和咸鱼侦查到的新情况,悄悄给那些票贩子拍几张小照(拍照片)。” 徐三野微微一笑,接着道:“不拍身份证用的大头照,拍全身的,要让旅客一眼就能认出来。拍好之后多洗几张,整理几本相册。 老李,老章,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拿着相册上船,在船上让买黑市票的旅客帮着指认,然后做笔录,保存证据。 时间不用长,坐十天船应该够了。只要掌握部分证据,到时候我就能深挖细查。” 不愧是做过刑侦队长的人,考虑的很全面…… 白龙港派出所的两位不约而同点头。 李卫国则苦笑道:“天天去东海,坐一趟船至少要找两百个旅客取证,这个工作量不小啊。而且我们到了东海,想买回来的船票一样难。” 徐三野回头问:“张所,老李老章的往返问题,你们能不能帮着解决。” 张钧彦比谁都想狠狠打击下那些黄牛,岂能错过这个机会:“这事交给我,我们跟船长、船上的政委和船上的乘警很熟。再说我们也会安排两个民警上船,一个配合李指,一个配合老章。” 人家一样是所长,居然什么都听他的。 韩渝突然觉得徐三野比之前更高大,看上去不像所长,更像局长。 再想到从今天下午开始,就要跟小兵张嘎那样去侦查,顿时热血沸腾。 …… PS:当时的客轮上有政委,极具中国特色。 第一十三章 老实孩子 夜幕降临,局长办公室还亮着灯。 这些年局长都是异地任用的,杨局也是外地人。 他的二儿子在滨江上高二,正是学习最紧张的时候,他爱人要在滨江看着孩子,工作没调过来,加之局里宿舍紧张,一直住在办公室。 机关宿舍就在公安局边上,王主任吃完饭没什么事,熘达了一圈回到局里,陪局长抽烟聊天。 “杨局,上午路过刑侦队,无意中听到徐三野给吴仁广打电话,他好像要跟刑侦队借人,还打算把刑侦队的照相机借去用几天。” 徐三野是颗定时炸弹,有关徐三野的情况要及时汇报。 王主任不是在小报告,只是担心徐三野又惹事。 并且一个早就调离刑侦队的人,居然绕过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跟刑侦队借人,这么做不合规矩。 杨局放下茶杯,抬头道:“这事我知道。” 王主任下意识问:“你知道?” “吴仁广向老陈请示汇报了,老陈中午告诉我的。他本来想让吴仁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是我让他们答应徐三野的。” “杨局,你这不是在纵容徐三野么!” “徐三野当然不能惯着,主要是他想打击票贩子。” “打击票贩子?” “就是在白龙港倒卖船票的那些黄牛。” “那不是归滨江港公安局管吗?” “滨江港公安局的白龙港派出所管不住,徐三野想管就让他去管。” 徐三野这些年给局里惹了那么多麻烦,杨局都因为他被县领导叫去批评了一顿。 王主任实在想不通杨局为何会支持徐三野,不解地问:“杨局,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想管你就让他管?” 杨局比王主任更想让徐三野滚蛋,但想撤徐三野的职不容易,想把徐三野调离更难,况且此一时彼一时。 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物价飞涨,听说东海已经回到了票证时代,不管买什么都要票。上级要求我们严厉打击投机倒把,维护社会主义市场秩序,你说我们能打击谁?” 这确实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尤其这两年,是个单位都在开公司。 据说一些部委在短短的五个月内,就开办各类公司两万多家,大部分是以物资倒卖为主的“官倒”皮包公司。 利用权力,将国家定价的生产资料平价调出,然后投入市场,转手高价卖出。 前几天有一个新闻,说江城一个单位的一千吨钢材被炒卖了一百二十九次,价格涨了三倍! 都只是合同上的交易,事实上钢材一直都储藏在仓库。 而参与这件事的八十个部门,都是拥有专营权的物资交易中心等流通部门。 具体到陵海也一样,买什么都需要条子。 正因为如此,中央才下决心“价格闯关”,整治“官倒”乱象,切掉“老鼠尾巴”。 然而事与愿违,随着价格放开,迎面而来的竟是全面失控,各地物价如脱缰野马般撒蹄乱窜…… 再想到大哥家盖房子没砖头,有钱都买不到,只能人托人去求相关的干部,王主任苦笑道:“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思考啊。” “倒卖船票也是投机倒把,群众意见很大,黄牛把一块多钱的船票炒卖到十五块,前几天都上《滨江日报》了,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应该支持他。” “这倒是,倒卖船票也是投机倒把。” 有背景有来头的没法儿打,只能打击打击那些黄牛。 王主任觉得有些讽刺,沉默了片刻又想起件事:“杨局,交通局的老葛今天一早给我打电话,问我们把那个咸鱼安排去了哪儿。” 交通局是很牛,在县里其地位仅次于财政局,但公安局的人事安排什么时候轮到交通局管了…… 杨局觉得很奇怪,点上烟问:“他问这个做什么。” “我刚开始也是一头雾水,后来托人打听了下,才知道这事不简单。” “怎么不简单。” 这件事太敏感,王主任有些后悔提这些。可话都说出来了,不能只说一半。 他犹豫一下,低声道:“县委办姜副主任的女儿也是今年毕业的,上的中师,照理说应该分配到教育局,然后按规定安排到乡镇教书,结果分配去了交通局,已经在交通局上了一个多月班。” 杨局愣了愣,下意识问:“咸鱼应该分配到交通局,结果交通局的岗位被人家给挤占了。” “应该是。” “咸鱼知不知道。” “到底会分配到哪个单位,在学校里他就应该知道。” “他什么都没说,也没去找人?” “没有。” “还真是个老实孩子。” 杨局轻叹口气,想想又问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葛青山为什么给你打电话,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王主任笑道:“跟徐三野有一定关系,可能被徐三野给吓着了。” “跟徐三野能有什么关系?” “徐三野想把那条老拖轮修好去江上执法,知道局里经费紧张,昨天跑交通局去找老葛,问葛局能不能出点钱,帮着把船修起来,到时候两家一起用。老葛开始可能没当回事,后来越想越不对劲,于是找我打听咸鱼的情况。” “他也知道怕呀。” “那可是徐三野,谁不怕。” “其实这事可大可小,前段时间南河就发生过一次,两个干部把孩子安排到省广电,把正式分配到省广电的大学生挤到了市里,最后一样不了了之,说什么那两个孩子是计划外安排的。” 杨局顿了顿,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老葛怕不是坏事,徐三野不是没钱修船么。你回头找个机会暗示下,让他有时间再去找找交通局,这次应该能多少要到点钱。” 感觉有点像是放狗咬人。 王主任忍不住笑道:“我明天就给他打电话。” …… 与此同时,韩渝刚收摊回到所里。 本以为没人会买芦稷,没想到许多等船等车的旅客喜欢吃,徐三野让朋友上午送来的两大捆,竟卖的只剩下几根。 韩渝煮上稀饭,回到宿舍数钱,一角一根,一下午竟卖了九块多钱。 把钱数好放到一边,抓紧时间研究四厂派出所和白龙港派出所提供的前科人员材料。 现在要做的是先记住那些票贩子,只有先记住才能对号入座。 正在看的这个前科人员叫张前进,四厂人,初中毕业,城镇户口。 一直没工作,整天游手好闲,从去年二月份开始在白龙港码头倒卖船票,被白龙港派出所处理过一次。 今天下午见着他了,看着跟商业公司商店的营业员关系挺好,倒卖完船票就坐在商店门口跟营业员聊天…… 值得一提的是,以前的材料只有文字没照片。 现在材料上贴的照片,都是去年开始办理身份证之后拍的。 韩渝也有身份证,去年在学校时办的。 去学校旁边的书店租书时用过几次,就是当作押金押在人家那儿,后来就没怎么用过,连去人事局报到都不需要。 他正看得入神,徐三野敲门走了进来。 “徐所。” “坐。” 徐三野捧着茶缸笑道:“芦稷人家明天一早送过来,但不能再卖这么便宜。” “那卖多少钱一根儿?”韩渝抬头问。 “两角一根。” “涨一倍!” “现在什么东西都涨,再说你是去侦查的。” “哦。” “盯了一下午,感觉怎么样。” “办桉不简单,比电影里难多了。” 徐三野拉开椅子坐下,笑道:“万事开头难,等入了行就没这么难了,你现在需要的是锻炼眼力。” 干一行就要爱一行,何况谁没一个警察梦。 韩渝虚心地问:“怎么锻炼?” “我们是做什么的,我们就是管人的。每天跟人打交道,要学会观察,要研究看到的每一个人。” 徐三野顿了顿,接着道:“你在售票室门口卖芦稷,只要进去买票的人都要从你眼前过,所以不管看到谁,你首先要观察他是不是旅客。” “徐所,怎么观察。” “他没有带行李,着不着急,看着对白龙港熟不熟悉等等。如果一个人没带行李,没有同伴,看上去并不着急,甚至对白龙港很熟悉。那这个人十有八九不是旅客。” 徐三野笑了笑,接着道:“再就是注意观察行人的眼神,有句话怎么说的,眼神……眼神是一个人的窗户。如果一个人眼神闪烁,东张西望,不敢与白龙港派出所的民警对视,那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对,就是心灵的窗户。” 徐三野微微一笑,补充道:“同时要注意行人的形迹可不可疑,这跟演员一样,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扮演各自的角色。 知识分子说知识分子说的话,工人做工人做的事,农民只会关心农民感兴趣的事,如果一个人有与其身份不相符的举动,那这个人可能也有问题。” 韩渝点点头:“明白了,我从明天开始注意观察。” 徐三野站起身,提醒道:“在观察别人时,首先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这跟打仗是一个道理,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消灭敌人。” 第一十四章 言传身教 一转眼,又是周末,弟弟已经去陵海公安局沿江派出所上了一个多星期班。 弟弟毕业时给同学留的是自己的通信地址,韩宁看着弟弟同学从汉武和江城寄来的信,忧心忡忡。 “江昆,三儿说要参加什么行动,他那么小,又是刚上班,什么都不懂,会不会有危险?” “公安是准军事化管理单位,跟我们部队差不多,你能想到,他们领导一样能想到,放心,他不会有危险的。” “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他都说了要参加行动,这个时候怎么能给他打电话。” 今天不用去白龙港帮着修船,两口子决定带孩子回老家让老人看看。 张江昆收拾好要带回去的东西,抱起儿子,回头催促:“别胡思乱想了,赶紧走吧,骑到家要好几个小时呢。” “好吧,我拿下包。” …… 就在姐姐姐夫带着孩子把家还之时,韩渝正盘坐在老坝港客运码头售票室门口,不动声色看向对面那对刚从汽车站走出来的时髦情侣。 男的二十四五岁,上身穿确良白衬衫,下身的灰裤子烫的笔挺,提着大包小包,胸前还挂着一部照相机。 女的很漂亮,瓜子脸,长头发,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脚穿一双精致的凉鞋,蹑手蹑脚,生怕踩着水坑把鞋袜弄脏。 遇到满头大汗的行人或冒着黑烟的机动三轮,她都会用手绢捂住鼻子。 爱干净,嫌这儿脏,嫌那儿的味道难闻,娇滴滴的,一看就知道是城里人。 听口音也不像本地人。 男的说了几句,进去排队买票,让女的在门口看行李。 今明两天的船票肯定是买不到的,经过几天的观察,韩渝已经搞清楚票都去哪儿了。 在白龙港码头和长途汽车站讨生活的人,包括几个国营单位的干部职工,几乎都加入了排队买票的大军。 他们离得近,售票室一开门就进去排队。 有些人售票员认识,知道他们把票买去是倒卖的,不卖给他们。 他们于是让亲朋好友来排队买,买到之后加价三块钱转手卖给票贩子,票贩子再加价十块钱卖给急需船票的旅客。 这些人都是贪图蝇头小利。 真正的票贩子并不多,比较活跃的也就二十六个。 从白龙港派出所的张所上次带到所里的报纸上看,东海倒卖船票的问题更严重。 去年东海公安局组织南市、虹口、黄浦三个分局和航运公安局,出动四千多公安干警,查处了一千九百多个票贩子。 投入那么大力量,处理了那么多黄牛,但现在从十六铺码头到白龙港等地的船票依然难买,可见打击难度有多大。 不出所料,男的很快就出来了,愁眉苦脸地跟女的说买不到今天的船票。 女的急了,气呼呼地埋怨起来。 这时候,一个黄牛凑上去搭讪,说了几句,把二人带到旅社那边。 讨价还价是没用的,十五一张,一分钱都不能少。 那对情侣说了半天,最后只能掏钱买高价票。 女的怏怏不乐,男的一个劲儿哄,也不知道是怎么哄的,女的终于露出了笑容。 可能买的是晚上的船票,二人先去存包,拿上存包的票,开始闲逛起来。 这时候,徐三野戴着一顶工地上的安全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骑着摩托车出现在视线里。 他已经拉了一星期客,跟这儿拉客拉货的人已经很熟了。停好摩托车,掏出香烟跟人家闲聊起来。 那个年轻漂亮的女青年,要在汽车站前拍照留念。 男的打开照相机的皮套,摘下镜头盖,开始取景。 女的跟电视里的模特似地摆姿势,男的一会儿站着拍,一会儿蹲下拍,引来许多路人旁观。 汽车站前拍完,他们又去有白龙港大牌子的候船室门口拍,到处拍照留念。 他们肯定是刑侦队的侦查员,真进入角色了,装的真像…… 韩渝正暗暗感慨,身后传来徐三野的声音:“看什么看。” 韩渝缓过神,连忙道:“买芦稷吗,又甜又好吃的芦稷,两角钱一根儿。” “来一根儿。” 徐三野扔下两毛钱,接过一根芦稷,头也不回地走向旅社方向。 不一会儿,那对年轻时髦的情侣也走了过去,在旅社那边拍起了小照。 韩渝不敢再盯着看,继续观察起刚才那几个看热闹的黄牛。 “小韩,今天生意怎么样。” “好多人抢生意,从早上到现在只卖了六根。” 卖茶叶蛋的妇女一屁股坐了下来,看着不远处跟风卖芦稷的老头老太太,笑道:“谁让你刚来时生意那么好呢,人家看着眼红。” 韩渝滴咕道:“学我有意思吗?” “生意大家做,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刚开始卖茶叶蛋的时候卖茶叶蛋的人也不多,你看看现在有多少。” 中年妇女揭开铝锅,一边用小铁勺把底下的蛋翻出来,轻轻敲裂蛋壳,一边问:“肚子饿不饿,吃不吃蛋。” 韩渝拿起一根芦稷,笑道:“换不。” “芦稷我家有,别人稀罕我可不稀罕!” “不换就算了。” 中年妇女没做到韩渝的生意,笑骂道:“你个小气鬼,连茶叶蛋都舍不得买。” 韩渝反骂道:“你才小气呢,连个茶叶蛋都舍不得给我吃。” 中年妇女理直气壮地说:“我做的是小本生意,给你一个,给他一个,我不是赔死!” “我也是做生意的。” “小韩,不是我说你,你这生意不好做。那么多人跟着卖,对面那些老太都卖到五分一根了,你两角一根儿卖给谁啊!” “我是花钱进的,她们是自个儿家种的。” “所以说你这生意没法儿做,不如明天起早点,来排队买票。” “买了卖给谁,倒卖船票里头的公安会抓的。” “怕公安抓就卖给我家刘二啊,一张票赚三块。有本钱就多买几张,买十张就赚三十块,比坐在这儿卖芦稷强。” “你家刘二如果不要,票不就砸我手里了么。” “他怎么可能不要,他不要你来找我。” 倒卖船票在这儿是公开的秘密。 四厂乡乃至县里的一些干部想去东海,或要帮亲朋好友买船票,都会通过白龙港村的村干部或附近国营商店、国营旅社和仓库的工作人员找她们买。 毕竟那些干部跟白龙港的工作人员不是很熟,就算熟因为这点事求人家也会欠人情。 而她们也很精明,卖给别人加价,卖给干部不加价,多少钱收来的,多少钱卖给干部。 可见倒卖船票不但形成了一条灰色利益链,而且形成了一张人情网,能想象到徐三野接下来会得罪多少人。 都说法不责众,这么多人参与了,接下来怎么打击。 正为徐三野担心,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黄江山和船厂的小姜居然来了,正惊诧地看着这边。 韩渝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躲都躲不掉,急忙吆喝起来:“卖芦稷卖芦稷,两角一根,不甜不要钱!” 小姜远远地就认出了韩渝,不敢相信沿江派出所的小公安变成了卖芦稷的。 他正准备上前问问怎么回事,竟被黄江生给一把拉住了。 小姜下意识回过头:“哥,做什么。” “芦稷有什么好吃的,走,我去给你买冰砖。” “我去问问……” “问什么问,赶紧走。” 黄江山是从北疆跑回来的,在跑回来之前为回城甚至加入过大篷车队去请过愿。 经历坎坷,社会经验丰富,知道小公安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卖芦稷。 他生怕坏了小公安的事,装作不认识,拉着表弟就走。 韩渝终于松下口气,考虑到他们可能会去而复返,连忙收拾起芦稷。 “小韩,你准备收摊?”中年妇女好奇地问。 韩渝悻悻地说:“卖又不卖不出去,呆在这儿做什么。” 票贩子太多,票越来越难买。 中年妇女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一把拉住他:“买票的事你好好想想,如果没本钱我可以借给你。” “好的,我先回去吃中饭。” 韩渝一刻不敢久留,把靠在墙边的芦稷装进蛇皮袋,绑上自行车推着就走。 徐三野看得清清楚楚,觉得很奇怪,扔掉嚼了只剩下尾巴的芦稷,跨上摩托车,发动引擎,兜了一圈,追了上来。 “咸鱼,怎么回事?” “我被人认出来了。” “谁?” “船厂的电焊工小姜和他那个贩鸡蛋的表哥。” 徐三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切地问:“身份有没有暴露。” “没有,他表哥可能看出我在执行任务,装着不认识我,把他拉走了。” 韩渝感觉像是犯了多大错似的,不敢回头看所长。 “你先回去,去船厂等他们,跟他们交代清楚保密纪律。”确认咸鱼的身份没暴露,徐三野稍稍松下口气。 “怎么交代?” “让他们严守机密,要是泄露出去,就追究他们的责任。” “好的。” “该查的查差不多了,你下午不用再过来。” 这是出局了? 韩渝不想就这么退出行动,苦着脸道:“徐所……” 徐三野也曾年轻过,知道第一次参加行动对一个新民警多有意义。 他不想打击小咸鱼的积极性,沉吟道:“码头这边的情况基本搞清楚了,等照片洗出来,跟老李老章一起上船,学学怎么调查取证。” 可以参加取证工作,可以坐大轮船去东海! 韩渝激动的无以复加,咧嘴笑道:“谢谢徐所。” 第一十五章 交朋友 韩渝没回所里,直奔船厂。 小姜家离得远,吃住都在船厂的工棚,黄江生平时也在这儿落脚。 在凉棚下等了十几分钟,小姜和黄江生回来了,一个吃着冰砖,一个手提用草绳串着的猪肉,看着有二斤。 小姜愣了愣,迎上来问:“咸鱼,你不是公安么,刚才怎么跑白龙港去卖芦稷了!” 黄江生走过去看看绑在车上的芦稷和秤,笑道:“刚在售票室门口卖芦稷,一转眼又到这儿。公安同志,你怎么跟我在北疆种地时一样,出工一窝蜂,收工快如风。” “我是来找你们的。” “找我们做什么。” “白龙港认识我的人不多,我刚才是在售票室门口执行任务的,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公安。” 小姜赶紧吃掉剩下的冰砖,嘴都顾不上擦,好奇地问:“执行什么任务。” 韩渝摇摇头:“保密,不能说。” 黄江生把肉递给表弟,坐下道:“放心,我们不会乱说的。其实我早想到了,不然刚才在售票室门口也不会装作不认识你。” “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有没有吃中饭,没吃一起吃。” “我回所里吃,刚才的话不能不当回事,我们领导让我转告你们,如果泄露出去是要追究责任的。” “这些我懂。” “小姜,你呢?” “知道,我又不是个喜欢乱嚼舌头的人。” 小姜说是电焊工,其实是来做学徒的,与韩渝年纪相仿,韩渝又是公安,他很愿意跟韩渝交朋友。 “别回去了,跟我们一起吃,今天称了肉,我表哥早上还钓了几条鱼!” “是啊别回去了。” 黄江生在东海做小买卖时,总是被公安和联防队员查。 现在贩鸡蛋贩米,一年有大半年在白龙港,觉得“强龙不压地头蛇”,需要一个“靠山”,哪怕眼前这个“靠山”看上去有点小。 “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韩渝也不矫情,欣然答应。 如果执意回去就是不给他们面子,再说拖轮在他们这儿,要修好几个月,有的是机会还人情。 “这就对了么,又不是外人。” 黄江生示意表弟赶紧去烧饭,掏出香烟笑道:“鱼我都烧好了,饭也蒸上了,再烧一个红烧肉,很快的。” “又是鱼又是肉的,是不是发财了改善伙食。” “赚点辛苦钱,发什么财。” “上次收的鸡蛋都运走了?” “运走了,已经卖差不多了。” “这么快,你什么时候回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没回去。” “你不回去怎么卖?”韩渝不解地问。 黄江山弹弹烟灰,解释道:“从北疆回来的不止我一个人,有好多兄弟姐妹。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口袋户口’,都没工作。我在这边收蛋收米,他们在那边卖,五六百斤鸡蛋,两三天就能卖完。” “这么说你是搞批发的大老板!” “什么大老板,大家都不容易,只能相互帮衬。其实我刚做这买卖的本钱,都是他们帮着凑的。” “有多不容易?” “没户口,没工作,没地方住,甚至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自谋生路。” 黄江生一连抽了几口烟,苦涩地说:“自谋生路也就罢了,可在人家看来我们是北疆人,不是东海人!走在马路上,要是让人家知道你是北疆回来的,看你的眼神,跟看从劳改里放出来的人一模一样。” 韩渝低声问:“瞧不起?” “嗯,人家知道你是从北疆回来的,总是有种贬视。可我们去的时候很光荣,都是戴着大红花去的。现在倒好,像是劳改回来的。” “在陵海没人看不起你。” “也有人看不起,把我当盲流。” “怎么可能,再说你现在的生意做得蛮好。” “现在还行,刚回东海时才难,为回东海把北疆那边能卖的东西都卖了,那点钱很快花完了,只能找了辆黄鱼车,晚上去码头接客。从十六铺一直拉到中山北路,那么远啊,就赚两块钱。” 黄江生深吸口气,接着道:“大冬天骑黄鱼车都骑得一身臭汗,把人家送到地方,汗水还在衣裳里头,那个冷简直没法儿说。 半夜三更,还有公安和联防队查,拦住问黄鱼车哪里来的,证照齐不齐,然后就把车子收走。” 韩渝没想到他吃过这么多苦,禁不住问:“后来呢。” “只能想其它办法,胆大的摆康乐球盘,只要有人玩,摆两个康乐球盘,一天一夜就能赚一百块。这什么概念,人家一个月工资才多少。我没本钱,胆也小,只能去卖水果。 一起回来的兄弟有的卖螺丝、卖布,做油墩子,做萝葡丝饼。后来卖水果的多了,就摆地摊,卖内衣内裤。早上五点钟在中山路小菜场摆摊,一起摆摊的都是知青。 有西江回来的,有从南云回来的,像我这样从北疆回来的最多。六七个人摆摊,起码有两三个人是北疆回来的。同病相怜,相互帮衬。” 黄江山扔掉烟头,又笑道:“有一次我一个人出摊,遇上几个小流氓,想白拿内衣裤。我赚点儿钱容易吗,他们还要白拿,我气不过,举着秤砣要跟他们拼命。 旁边的人吓坏了,拉着小流氓,说小老弟,你也不看看他是什么人?他是北疆人,别看他今天一个人在这儿摆摊。你只要动手,马上有一帮子北疆人来把你打扁。小流氓一听吓坏了,马上走人。” 韩渝没想到他的经历如此坎坷,下意识问:“再后来呢。” 黄江生苦笑道:“我是八二年回来的,刚开始想着先活下去,政府早晚会让我上户口,给我们安排工作。 结果老干部平反昭雪坐位子,右派分子摘帽子,资本家补票子,我们这些知青还是老样子。 再后来从各地跑回去的知青越来越多,小生意都越来越难做,我想到贩鸡蛋贩新米。其实主要是贩新米,只要有本钱,只要能把新米运过去,肯定能卖得掉。” 韩渝笑问道:“新米在东海很好卖?” “当然了,东海人吃了十几年陈米。” “东海没新米?” “有啊,但粮食局要储存,每年都是收新米卖陈米,计划供应,不想吃就饿肚子。东海人想吃新米和粳米,只能去黑市买。” 见韩渝一脸不可思议,黄江生又笑道:“在东海,粮食局比公安局厉害,因为人要吃饭。谁家住哪儿,几口人,一个月多少粮油计划,全在粮食局那儿。公安局想找个人不一定能找到,但粮食局肯定能找到。” 韩渝笑道:“你是编外粮食局长啊,帮着改善东海人民生活。” “咸鱼,不是吹牛,我不但改善了好多东海人的生活,也解决了十几个知青的就业,东海那边有十几个兄弟姐妹全靠卖我运过去的米和鸡蛋养家糊口呢。” “你有没有成家?” “成家了,去年结婚的。” “你爱人在哪儿工作。” “她在海丰农场,在农场干着也没什么意思,我正在找房子,等租到房子就让她过来。” “海丰农场在哪儿?” “在你们江南省啊,盐海你应该知道吧,那边有个劳改农场归东海管,政府把没地方安排的知青都安排去那儿了。” “你们东海在我们江南也有地方啊!” “不光在你们江南有,在徽安也有飞地。” …… 聊着聊着,红烧肉做好了。 小姜把饭菜端上桌,招呼二人洗手吃饭。 两个荤菜一个汤,黄江生吃菜吃饭就是不喝汤。 韩渝觉得很奇怪:“不喝汤怎么吃得下去饭?” 黄江生吃完嘴里的肉,笑道:“北疆不种水稻,吃不着米饭,顿顿都是馒头、窝窝头,苞米碴子。 冬天没青菜,除了白菜就是萝卜,青黄不接的时候,连馒头窝窝头都没得吃,顿顿萝卜汤。” “喝腻了?” “早上喝汤迎朝阳,中午喝汤暖洋洋,晚上喝汤泪汪汪,真喝怕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喝汤。” 他很不容易,吃过的苦简直难以想象,能帮就应该帮一把。 而且在白龙港没什么朋友,所长四十二,指导员五十七,老章五十四,除了工作上的事,跟他们没什么话说。 韩渝真有些寂寞,也需要朋友,抬头道:“黄哥,我家原来在航运公司,其实现在还属于航运公司,我回头帮你问问航运公司的朋友,都有哪些船跑东海。” “你家是跑船的?” “嗯,我爸和我哥他们都在江上跑船。” 运输是最头疼的…… 得知韩渝竟跟航运公司有关系,黄江生欣喜地说:“那就拜托了,鸡蛋和新米不一定在这儿装船。如果江上有船去东海,我可以把鸡蛋和新米运到江边。” “举手之劳,谈不上拜托。” 想到所里不但要给船民办证,也要给有且仅有的几个沿江沿河单位的外来人员办暂住证,韩昕说道: “黄哥,你在陵海主要在船厂落脚,船厂属于我们沿江派出所辖区。等过几天所里不忙,你带上你的‘口袋户口’,去我们所里办个暂住证。” “行。” “咸鱼,我要不要办?”小姜下抬头问。 韩渝笑道:“你又不是外地人,你不要办。” 第一十六章 边干边学 一切准备就绪,取证工作拉开帷幕。 上午七点半,韩渝跟指导员李卫国乘坐白龙港派出所的吉普车来到码头。 二人提上旅行包和公文包,跟白龙港派出所的民警老刘一起,沿着栈桥走到趸船上。 回头看了看栈桥上“欢迎您再来陵海”和远处的“白龙港”大牌子,赶在旅客前面上了早上靠港的客轮。 这是一艘四层的大轮船,能载两千多名旅客。 待会儿从青龙港启航,下午四点半左右便能抵达东海的十六铺码头。 白龙港派出所的张所几天前就跟船长、政委、乘警沟通好了,人家很支持打击票贩子,乘警甚至把舱室让出来给三人办案。 张所没上船,正在下面盯着港口职工。 为确保消息不会走漏,从今天开始不管卖茶叶蛋的还是卖粽子的,全部不得进入码头,更不许来趸船。 船长、政委和乘警也要求客轮上的工作人员,不得与加油、加水、卸货,以及收垃圾的码头人员谈论公安在调查“黑市票”的事。 那些票贩子每天都找人去排队买票,每天都高价倒卖船票,但他们从来不坐船。 旅客坐船去东海,不可能这么快回来,更不太可能专程回来给那些票贩子通风报信。 总之,只要控制住码头,接下来十天就能收集到很多证据。 这种打击方式,之前从来没有过。 乘警把三人带到乘警室,感叹道:“李指,老刘,也就你们可以这么打击,我们东海那边想学都学不来。” “你们那边的票贩子成百上千,想掌握他们的情况谈何容易。即使能掌握,旅客看照片都会看花眼。” “不是成百上千,是肯定上千。” “所以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票贩子虽然一样猖獗,都在数量上没大城市多。” 候船厅那边马上检票,旅客快上船了。 乘警要去执勤,笑道:“李指,老刘,小韩,我先去忙,你们歇会儿。” 李卫国连忙道:“行,你先忙你的。” 乘警再次看了看韩渝,似笑非笑地走了。 等会儿要找买黑市票的旅客取证,刚参加工作又没工作证,不能再不穿制服。 可制服是女式的! 韩渝真不想穿,不穿又不行。 结果丢人丢到船上来了,让东海同行看笑话,想想就尴尬。 白龙港派出所的老刘既没见过他这么小的民警,更没见过他这样穿女式制服的民警,看着他那尴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老刘,今天有得忙。让你跟着我们受罪,不好意思啊。” 李卫国顾不上看小咸鱼的笑话,打开公文包,取出一瓶墨水,一盒印泥,两支钢笔和厚厚一大叠做笔录的纸。 船在江上航行八个小时左右,等到了东海的十六铺码头旅客就要下船。 初步估算,在售票窗口买不到船票,只能从票贩子那儿买高价票的旅客不会少于两百。 换言之,要在八小时内,询问两百多个旅客,做两百多份笔录! 小咸鱼是新人,暂时帮不上忙。 这意味着他们今天一人要做一百份笔录,且不说手会不会写麻木,恐怕连吃饭、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老刘早有这个心理准备,连忙道:“这是说哪里话,你们是在帮我们,这是我的份内事。” 韩渝赶紧俯身打开旅行包,取出两本相册。 老刘拿起一本,起身道:“李指,小韩,我去对面舱室。” 这时候,广播里传来提醒旅客有序登船、看好各自行李、带好各自孩子的通知。 头一次坐大轮船,韩渝忍不住走出来,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检票开始,旅客们如开闸放水般从候车室涌了过来。 有的抱着孩子,有的大包小包,有的挑着担,有的带新鲜的瓜果蔬菜,有的甚至提着一大网兜螃蟹…… 张所和乘警在趸船上扶老携幼,不断提醒旅客不要挤,要注意脚下。 陵启话,沙地腔,不绝于耳,听着熟悉的乡音,感觉不像是出远门的。 二等舱、三等舱很少,一票难求。 票贩子主要倒卖五等舱和四等舱的票,四等舱有卧铺床,五等舱说是席位,其实既没床也没座位,甲板、过道随便找地方坐。 随着低沉悠扬的汽笛声,客轮缓缓驶离白龙港。 终于圆了坐大轮船的梦,并且不用自己掏钱,甚至极具成就感,看着越来越远的码头,韩渝心潮澎湃,觉得做公安也不错。 正感慨万千,广播里传来东海航运公安局联合滨江港公安局和陵海公安打击票贩子,要统计买黑市票人数的通知。 一石激起千层浪,旅客们纷纷举手。 出门在外,谁都不容易,他们恨透了票贩子。 有些旅客生怕乘警和工作人员看不见,喊着“我买的也是黑市票”,“还有我还有我”…… “请大家不要着急,我们先统计人数,然后给大家编组,十人一组,以组为单位去乘警室反映情况。” “乘警同志,抓到那些票贩子,给不给我们退钱?” 乘警被问住了,下意识回过头。 想打击那些票贩子,需要这些受害的旅客作证。 李卫国连忙结果喇叭,抑扬顿挫地说:“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现在主要是调查取证。我可以向大家保证,我们会尽全力挽回大家的经济损失。” “听见没有,时间很紧,请大家配合下,我们先统计、先登记!” 乘警交代了几句,拿起一块木板做的文件夹,开始统计起来。 韩渝也分到一块木板,拿起笔跟李卫国、老刘一起分头统计起来。 “同志,你叫什么名。?” “王有余。” “有没有的有,年年有余的余?” “是,就是这个有余。” “好,下一位。” “小同志,我叫李雨生,下雨的雨,生活的生。” “好的。” 韩渝飞快地记下名字,抬头问:“奶奶,你叫什么名字?” 老太太搂着花布包,用沙地话紧张地说:“我叫刘素娥,我不识字,不知道是哪个素哪个娥。” 韩渝问:“有没有带身份证明。” “带了。” “麻烦你拿出来让我看看。” …… 这是打击票贩子的行动,群众热情很高。 几个看着像知识分子的人和两个解放军战士,主动请缨帮着统计。 不到二十分钟,由于在售票窗口买不到票只能跟黄牛买黑市票的旅客人数统计出来了,竟多达三百一十二人! 乘警意识到靠他们三个人很难在八小时内完成取证任务,得知已经掌握的票贩子中有六个女的,干脆把六个女嫌疑人的照片要了过去,去餐厅帮着询问取证。 韩渝什么都不懂,帮不上大忙,只能在乘警的舱室门口,帮着维持秩序。 第一个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瓦工,是去东海搞建筑的。 李卫国看完他的证件,一边问他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等情况,一边飞快地记录。 问清楚瓦工的基本情况,进入正题。 “你是什么时候买的黑市票?” “今天早上。” “早上几点?” “六点二十左右。” “在哪儿跟谁买的?” “在汽车站前面跟一个黄牛买的。” “汽车站前面大着呢,说具体点。” “就是停了一排‘兔子头’(一种以柴油机为动力的机动三轮)的地方。” 李卫国追问道:“记不记得黄牛长什么样,大概多大年纪?” 瓦工不假思索地说:“早上的事,我怎么可能忘。他个子不高,长脸,抽烟,一口大黄牙。早上凉,他穿了一件藏青外套,说的是沙地话。” 李卫国记录下重点,抬头问:“再见着他能不能认出来。” “能!” “好,你看看相册,他在不在这些人里面。” 几个小时前的事,瓦工记得清清楚楚。 翻开相册看了看,很快就指认出一个票贩子,并保证绝不会认错,说化成灰都认得。 李卫国问清楚他跟嫌疑人购买黑市票的经过,让他在笔录上签字摁手印。 让瓦工先回去,整理好笔录,请第二个旅客进来…… 事实证明,之前的侦查工作很重要。 要不是事先掌握那些黄牛的情况,悄悄拍下了那些黄牛的照片,旅客们就算记得黄牛的样子也没用。 毕竟光靠描述很难很难认定是谁,并且他们又不太可能去帮着指认作证。 韩渝在门边看了一个多小时,见李卫国不断揉手腕,走过去低俯身道:“李指,要不你问,我帮着你记。” 年纪不饶人,这才做了十来份笔录就吃不消了,而且有点晕船。 李卫国确实需要人帮忙,可现在做的笔录将来都要作为证据,小咸鱼什么都不懂,不放心让他记录。 李卫国权衡了一番,拿起一叠刚才做好的笔录:“做笔录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不能当事人说什么就记什么,要抓住重点!” “哦。” “你先看看我是怎么记录的,认真看,仔细看,看完在边上先学着记。” “好的。” “这些都是证据,别弄乱了。” “我知道。” 李卫国继续询问,继续让旅客指认照片,继续做记录。 韩渝看完几份笔录,心里大概有了底,在边上试着记录两份。 作为一个老预审,李卫国虽然办案经验丰富,但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强度工作,手腕酸的几乎握不住笔。 干脆让外面的旅客稍等,拿起韩渝试着记的笔录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倍感意外。 格式没问题,字迹工整,记的内容条理清晰,基本都记在点子上。 李卫国抬头笑道:“到底是中专生,学的就是快。记得不错,可以上岗了。来不及送你去培训,只能先这么边干边学,边学边干。” 第一十七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被黄牛搞得苦不堪言的旅客太多,花十五块钱买高价票坐这一班船的旅客还没询问完,这次在售票室买到了平价票但之前买过好几次“黑市票”的旅客又要举报。 普通职工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买一张船票就要花去十五,对人家的生活造成了很大影响。 旅客们的心情李卫国能够理解,可实在忙不过来,干脆让韩渝单独办案。 能有机会主持正义,韩渝刚开始极具成就感,但要询问的旅客和要做的笔录太多。写着写着,手腕跟指导员一样吃不消,感觉这么下去握笔的手指都会磨出泡。 几乎每个旅客都会问多花的冤枉钱能不能要回来,指导员都不敢打保票,他只能反复解释会近全力。 反正有联系方式,真要是能追回来,哪怕只追回一部分,到时候再联系他们。反正笔录上有联系方式,到时候可以通过邮局把钱汇给他们…… 跟打仗似的,一刻都不敢停。 一直忙到客轮靠港,仍有三十几个之前找黄牛买过高价票的旅客没做笔录,只能让人家先看照片指认,然后给人家留了个通信地址,让人家回去之后写个情况说明寄到所里。 乘警也累的够呛,把做好的笔录交给指导员,又要送旅客上岸,要跟码头的民警交接。 李卫国和老刘赶紧收拾证据材料,四百多份笔录,整整装了一旅行包。 再过三个半小时,要乘这艘客轮回白龙港。 但船长、政委、乘警和乘务员要下船休息,船上要打扫卫生,负责夜里航行的是另一套班子。 加之难得来一次东海,除了工作之外还有别的任务。 东海是最洋气的地方,在陵海只要有同事来东海出差,都会请人家帮着捎点东西。 李卫国早拟好了一份清单,要借这个机会找地方修手表,快中秋节了要买点月饼。东海的月饼不但比陵海的月饼圆,也比陵海的月饼好吃,买回去孙女一定会喜欢…… 老刘的女儿要出嫁,几乎把这些年存的钱都带来了,要买的东西更多。 凤凰牌自行车,蝴蝶牌缝纫机,东海牌手表,这三大件只要能买到必须买。 的确良和灯芯绒等布料,大白兔奶糖、什锦水果糖,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办喜事用得上。 采购的时间只有三个小时,三人在乘警帮助下把行李存放在码头派出所,沿着外滩直奔最繁荣的滨江路。 右边是水运繁忙,放眼望去全是船只的黄浦江。 左边是车水马龙,路边矗立着一幢幢风格迥异的外国古典大楼。 到处是人,真是人挤人,还有许多外国人,韩渝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稀奇,暗暗感慨不愧是中国最大的城市。 “小韩,等会儿再看,走快点,不然来不及。” “跟紧了,千万别走丢!” 李卫国想想还是不放心,干脆拉着他往前面跑。 三人一口气跑到楠京路,看到了传说中的和平饭店,楠京路上的人也很多,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一个交通管理员控制着红绿灯,朝着行人大声叫嚷。 好多百货大楼,几乎每个百货大楼门口都挤满了人。 李卫国挤到一个百货商店门边朝里面看了看,这才意识到东海人一样在拼命的抢购,想买点东西不容易。 拉着个从里面出来的人打听了下,原来里面很多商品都脱销了,电视机部没电视机,想买自行车、缝纫机要凭票,连铝锅都要以旧换新。 老刘急切地问:“糖呢?” 被拉着的市民笑道:“公安同志,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大白兔奶糖早脱销了。刚才我看了下,什锦水果糖好像有,不凭票,但限购,一个人只能买一市斤。” “要不要排队?” “肯定要排队。” 明天一早要继续取证,等会儿就要坐船回去,哪有时间排队。 老刘苦着脸问:“同志,那现在能买到什么?” 听口音就知道是“刚波宁”,“刚波宁”来东海肯定要买点东西回去的。 老市民想了想,抬起胳膊指指前面的巷子:“那里头有好多个体户摆摊,卖外贸服装,很洋气很时髦的。” “行,谢谢了。” “不客气。” 老刘不想空手而归,回头问:“李指,要不去看看?” 李卫国一样不想两手空空回去,笑道:“那就去看看。” 韩渝也想买点大白天奶糖带给小外甥,实在买不到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们去逛小摊。 这可是楠京路啊,霓虹灯下的哨兵在哪儿,楠京路上有个好八连,好八连又在哪儿……他正好奇地东张西望,突然被人一把攥住了。 回头一看,竟是一个戴大檐帽的同行。 韩渝下意识问:“同志,做什么。” “我正准备问你呢。” 巡逻的民警把他拉到路边,两个联防队员跟上来抓住他的双臂。 韩渝一头雾水,正准备转身看看指导员和老刘在哪儿,民警板着脸说:“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 “同志,我也是公安,我是陵海县公安局沿江派出所的民警,我是从陵海来的。” “你也是民警啊,工作证呢,拿给我看看。” “我刚参加工作,局里没给我发工作证。” 韩渝意识到人家为什么怀疑自己了,尴尬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一个半大小子穿着一身女式警服招摇过市,肯定有问题,东海民警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冷冷地问:“叫什么名字。” “韩渝。” “什么时候来东海的?” “刚来,我是坐今天的船来的。” “船票呢?” “同志,我是来执行任务的,白龙港派出所的张所送我们上的船,不需要船票。” 韩渝知道说什么人家都不会相信,想想又急切地说:“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是跟我们指导员来的,他在前面买东西,不信你问我们指导员!” 这时候,李卫国和老刘已经发现把小咸鱼给搞丢了,吓得赶紧回头找。 二人跑到巷口,见小咸鱼被东海同行拦住盘问,终于松下口气,赶紧走上来举手敬礼。 “你们二位是……” “你好,我是陵海公安局的民警,这是我的证件。” “同志,我是滨江港公安局的,我姓刘,叫刘一舟。” 东海民警抬起胳膊回了个礼,接过证件看了看,笑看着韩渝问:“那这位呢?” 李卫国忍俊不禁,但现在不是笑的时候,连忙解释:“小韩确实是我们局里的民警,今年刚毕业,刚分来的。年纪比较小,个子比较矮,实在找不到合身的制服,只能……只能给他找了这身。” “哈哈哈,没看出来,原来真是同行。” “……” 韩渝一脸尴尬。 李卫国急忙道:“这事怪我,难得来一次东海,急着来买点东西,下船时忘了换身便服。” “小兄弟,不好意思啊,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东海民警把证件交还给他们,顺手拍拍韩渝的胳膊。 韩渝讪讪地说:“没关系。” 陵海公安局难道没人了,居然让一个小囡做民警。 东海民警从来没见过这么搞笑的事,又忍不住笑道:“小韩同志,回去之后多吃点,赶紧长个儿,再长十几二十公分,你就能穿男民警制服了。” “对对对,回去多吃点,要多吃肉。”李卫国深以为然,说着说着也禁不住笑了。 闹了个误会,差点被当作坏人,韩渝实在没心情再逛街。 见他怏怏不乐,李卫国去买来一根棉花糖。 这种糖陵海没有,小贩把白糖放进去加热转转,就变成了蓬蓬松松的一坨棉花,看着很不可思议,并且一角钱一团,也不算贵。 老刘请韩渝喝桔子水,味道挺好,甜甜的有桔子味儿,只是喝了之后舌头上留有一层黄黄的东西。 晚饭没敢下大饭店,在码头附近的小摊买了三份酱爆肉丁的盖浇饭,一块钱一份儿,真贵。 但想到东海的猪肉已经涨到两块八一斤,鸡蛋也涨到了一块五,又觉得不算贵,毕竟人家有成本。 回去不用取证,并且有船票,四等舱,可以躺下睡一觉。 回去是上水(逆水行舟),又是夜里航行,速度没白天快,要航行近十个小时,到白龙港正好天亮。 考虑到明天一早把证据材料送回所里又要上船取证,三人抓紧时间洗澡换便服,顺便把穿了一天的制服洗了晾上。 韩渝睡不着,跟乘警聊了一会儿。 乘警得知他是滨江航运学校毕业的,把他介绍给船长,经船长允许参观轮机舱甚至驾驶室。 “小韩,以前别说白龙港,连滨江港都归我们东海管。现在的滨江港公安局,原来是我们东海航运公安局的滨江港派出所。” “是吗?” “真的,不信你等会儿问问白龙港派出所的老刘。” 乘警话音刚落,船长就笑道:“我们长江轮船公司有好多同事是你们学校毕业的。” 韩渝倍感意外,抬头道:“我们学校现在没有东海的学生,只有徽安、西江、北湖、南湖四个省的。” “以前也没有,都是工作之后调过来的。” 船长笑了笑,接着道:“不只是我们轮船公司有你们的校友,港监、航道几个部门和几个大港口也有不少,毕竟都属于长江航运系统。” 滨江航运学校以前叫滨江河运学校,从建校到现在不知道给长江航运系统培养了多少人才。 一个航运学校的毕业生做什么公安,船长打心眼里觉得惋惜。 政委则捧着茶杯笑道:“我们东海跟你们滨江联系最紧密,我们轮船公司的旅客发运量,七八年时好像是两百零九万,其中滨江就有一百二十一万,占一半还多。” 韩渝好奇地问:“现在呢?” 政委不假思索地说:“去年客运量是三千四百一十万,往返你们滨江的就有一千六百多万人次,占百分之四十七,这个比例也很高。” 韩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喃喃地说:“我们滨江才多少人,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坐船来东海。” “不只是滨江人,盐海等江北几个市的群众,想来东海也要从你们那儿坐船。” “这倒是,既没大桥,又没汽渡,人家只能坐轮船。” “我们天天跑这条航行,我估计一年至少有一百万人买不到船票,只能找黄牛买高价票。旅客意见很大,在码头埋怨售票的同志,上了船埋怨我们,那些黄牛太讨厌,你们是要好好打击。” “刘政委放心,我们明天会继续取证。” “白龙港派出所的张所跟我们说过,我们明天会全力配合你们。” 第一十八章 收网 免费坐船去东海,这种好事去哪儿找。 可每天都要坐船去,去了在外滩休息几个小时就要回来,并且去时要在船上要做八个小时的笔录,就没想象中那么好玩了。 老章那一组同样每天去东海,但去的不是十六铺码头,而是吴松口码头。 徐三野没上船,不需要做没完没了的笔录但也没闲着。 他要整理从船上送回来的证据材料,要联合白龙港派出所在售票室秘密取证,要查清楚每一个涉案人员的基本情况。 一转眼十天过去了,李卫国和老章累得够呛。 用老章的话说,本来以为到了沿江派出所能享享清闲,结果比在四厂派出所都累。之前那么多年询问过的当事人和做过的笔录,加起来也没刚刚过去的这十天多。 “辛苦了,等这个案子办完,请你们吃老酒。” 把老同志累成这样,徐三野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嘿嘿一笑,转身看向堆积如山的笔录材料:“明天一早就收网,我都安排好了。” 李卫国不放心地问:“人手够吗?” “光靠我们几个肯定不够,昨天我去找过杨局,杨局让刑侦队配合,再从兄弟派出所抽调二十个干警。再加上白龙港派出所那边的几个人,应该够了。” “杨局有没有说怎么处理那些票贩子。” “敢在这个时候投机倒把,只要是有前科的,查实之后全部移诉。涉案金额大的,一样移送,要从重从严从速查处;之前没被打击处理过,但涉案金额大,一律劳教。” 老章好奇地问:“那些为了点蝇头小利帮着买票的呢。” 徐三野不假思索地说:“这要看他们的态度,要是主动自首,认罪认罚,积极退赃,可以从轻处理。如果拒不自首,先拘留,到时候看情况决定是劳教还是收审。” 李卫国低声问:“涉及到的干部职工呢。”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在我这儿只有涉案人,没有干部职工。” 徐三野大手一挥,随即看向坐在角落里的韩渝:“咸鱼,你做的笔录我全看过,询问的都在点子上,记录的有条理,字迹也很工整。看来不管做什么事都需要锻炼,多办几个案子,自然而然就会了。” “徐所,我会虚心学习,认真学习的。” “我知道。” 徐三野微微一笑,接着道:“但我们终究是沿江派出所,办案重要,修船更重要。明天一早参加抓捕,等二十六个主犯都落网了,你就要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修船上。” 做笔录可以,抓人不会。 之前从来没抓过,并且力气不够大。 韩渝知道所长不是真让自己去抓嫌疑人,只是想来个有始有终,让自己这个新人有点成就感,毕竟已经参与侦办了十几天,不能到关键时候就没什么事了。 想到这些,韩渝笑道:“谢谢徐所。” “别谢了,早点上楼休息。” “是。” “老李,老章,明天一早要行动,援兵明天五点前到位,你们今晚就别回去了。” “行。” …… 刚刚过去的十天,虽然在船上有床位,但一个舱室里好几张上下床,旅客走来走去,不是抽烟就是说话,还有旅客打呼噜,根本睡不好。 韩渝吃完晚饭,洗了个澡,回宿舍躺下就睡着了。 天没亮,迷迷糊糊被叫醒。 穿上便服走出来一看,院子里停了六辆汽车。 有白龙港派出所的吉普车,有局里的吉普车,有装有警灯的客车。边三轮和摩托车更多,把院墙下都停满了。 赶紧洗漱下楼,几个办公室里挤满了人。 他们全穿便服,其中有个女的,正是上次来白龙港拍照的那个“大城市”的年轻女子。徐三野是总指挥,正在分发要抓捕的嫌疑人照片,给各抓捕小组布置任务。 韩渝很清楚自己只是个看热闹的,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听听,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下。 “你就是咸鱼。” “是。” “记得我吗,我可记得你。” 韩渝反应过来:“记得,你上次来拍过照片。” 年轻民警把刚拿到的嫌疑人照片揣进口袋,笑道:“我姓许,叫许明远,是徐所的徒弟,你可以叫我许哥,也可以叫我师兄。” “许哥好,许哥,你是刑侦队的侦查员?” “你怎么知道的。” “徐所说要从刑侦队请人拍照,我只见你来拍过。” “会侦查了,可以啊。” 师父竟有个这么小的部下,许明远觉得很好笑,搂着他肩膀道:“徐所应该没给你分组吧,等会儿跟我们一起行动。” 韩渝正为待会儿跟谁走发愁,不禁笑道:“谢谢许哥。” 正说着,上次那个女的走了出来。 许明远笑道:“张兰,我给你介绍下。” “介绍什么呀,小咸鱼,我认识,而且认识的比你早。”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七月份去局里报到的那会儿,站在传达室门口都不敢往里进。” “是吗?”许明远回头问。 韩渝挠挠头,不无尴尬地说:“我忘了。” 这可是陵海公安局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民警,张兰同样觉得好玩,笑看着他道:“正式认识下,我叫张兰,你的警服就是我借给你的。” 原来那身女式制服是她的…… 想到因为她那身制服闹出那么多笑话,甚至被东海同行误会,韩渝别提多尴尬。 “咸鱼,愣着做什么,赶紧叫姐姐啊!” “姐姐好,姐姐,你也是侦查员?” “我不是侦查员,上次来拍照是友情客串的。我在后勤股,以后你们徐所和李指让你去局里领东西,或者送发票报销什么的,可以直接找我。” “那你今天怎么也参加行动。” “有好几个女嫌疑人,局里的女民警都来了。” “哦。 正聊着,徐三野走出办公室,招呼道:“同志们,到了白龙港先找到各自要抓捕的嫌疑人,给我盯紧盯住了,听我命令同时行动。” “是!” “出发!” 徐三野戴上工地上的那种安全帽,掏出钥匙跨上摩托车,点着引擎第一个驶出派出所。 李卫国等参加收网行动的民警,有的乘坐没有警灯和公安字样的客车出发,有的三三两两地步行。 许明远依然跟张兰一组,没有交通工具,背着个小包走着去。 韩渝跟了上来,好奇地问:“许哥,张姐,你们要抓谁?” 许明远低声道:“王红梅。” 王红梅,三十三岁,农场六组人。 韩渝不但看过她的材料,而且亲眼看见一个旅客嫌她倒卖的船票贵,说了几句气话,她居然追着人家骂了半个小时。 要不是几个黄牛担心招来白龙港派出所的民警,把她从售票室门口拉走,她甚至要跟人家打架。 想到那个泼辣女人,韩渝抬头道:“我认识她,我帮你们指认。” “行,不过等会儿要统一行动,动手前不能暴露身份。” “我知道,我懂。” 抓一个女票贩子而已,并且出动了这么多人。 张兰没什么好担心的,忍不住调侃起韩渝:“咸鱼,有没有谈恋爱,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 “真没有假没有?” “真没有。” “没有没关系,等遇到合适的,我帮你介绍。” 韩渝啼笑皆非,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许明远就笑道:“咸鱼才十六,还是虚岁,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早。” 张兰点点头,感叹道:“也是啊,他这么大的时候我还在上初中。” 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白龙港。 早上有好几班客轮,有去东海十六铺码头的,有去江对面浏河港的,许多旅客担心赶不上船,昨天下午就来住旅社。 大多旅客舍不得住旅社,是天没亮就赶过来的。 他们之前大多没买船票,几个售票窗口前面排满了人。 韩渝认出正在排队的有很多是附近的人,暗想那些后来的旅客十有八九买不到票,带着许明远和张兰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要抓捕的目标。 王红梅正在跟一个提着大包小包的老太太兜售黑市票,韩渝拉了拉许明远的袖子,许明远拍拍他的手,表示看到了。 张兰也注意到要抓捕的目标,走过去买来三个油饼,背对着嫌疑人笑道:“一人一个。” 韩渝接过油饼,正准备道谢,徐三野骑着摩托车过来了。 许明远朝徐三野微微点点头,徐三野像是没看见似的从三人身边擦肩而过。 以前白龙港派出所抓票贩子,都是想方设法抓现行。 沿江派出所之前做了大量工作,不需要那么麻烦。 徐三野在广场上兜了几圈,确认各小组都找到了要抓捕的目标,把摩托车停在候船室门口,摘下安全帽,走进去取来一个手提式的喇叭,举着喇叭喊道:“各小组注意,行动!” 什么各小组? 行什么动? 旅客和小商贩们一头雾水,纷纷朝候船室门口看去。 许明远一听到徐三野命令就掏出手铐,冲上去一把攥住正跟老太太讨价还价的王红梅。 “不许动,我是公安局的!” “公安局怎么了……” “你说呢?” 许明远反问了一句,咔嚓一声麻利地铐上她的左手。 “我又没犯法,凭什么抓我?你说你是公安局的,你的证件呢……”王红梅急了,挥舞着右手就要挠。 “倒卖船票,我们早盯上你了,给我老实点!”张兰一把抓住她右手,跟许明远一起把她控制住。 老太太吓坏了,提上包就要走。 韩渝连忙拉住:“奶奶,别害怕,别紧张,我们是在打击票贩子,你别急着走,我们等会儿要找你了解下情况。” 王红梅急了,嚷嚷道:“了解什么,我就是跟她拉拉家常。”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狡辩!”许明远呵斥道。 想到很多旅客没买到船票,韩渝连忙指指她的胸口。 张兰猛然反应过来,伸进去从她的胸罩里摸出三张船票,举到她面前问:“这是什么,买这么多船票做什么。” 王红梅没想到这个小孩竟知道她把票藏在哪儿,觉得这个小孩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现在她也顾不上那么多,又挣扎着嚷嚷起来:“我是帮亲戚买的,买票又不犯法……” “帮亲戚买的,你的亲戚真不少啊,走。” “去哪儿啊。” “到了就知道了!” 同样的场景,在售票室、候船室、汽车站门口和旅社、商店门口同时上演。 一个个票贩子被便衣民警从人群中揪了出来,押到了广场中央,被呵斥着蹲成两排,深受其害的旅客们纷纷拍手叫好。 “给我蹲整齐点!” “不许东张西望,不许交头接耳。” “低头做什么,给我把头抬起来!敢投机倒把,敢倒卖船票,现在不敢见人了?” 徐三野一边在两排嫌疑人前面徘徊着,一边举着扬声器声色俱厉:“我们是陵海公安局的民警,我姓徐,叫徐三野,是陵海公安局沿江派出所的所长。 我们早就盯上你们了,群众赚点钱容易吗,一张一块七的散席票,你们竟然倒卖到十五块一张。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物价就是被你们这些投机倒把分子炒起来的!” 一个票贩子不服气地说:“这又不归你们管,我也没倒卖船票。” “不归我们管,你再说一次!” “本来就不归。” 徐三野走上前就是一脚,票贩子一个踉跄被踹翻在地,嚎叫道:“公安打人……” “我打你了吗,我是踢的好不好。连话都不会说,还敢出来投机倒把。” 消息太闭塞,白龙港离县城不算远,这些人居然没听说过自己。徐三野觉得很没面子,抬起腿又是一脚。 票贩子疼得嗷嗷叫,不敢再顶嘴。 徐三野冷哼了一声,板着脸色说:“顾长富是吧,我踢的就是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徐三野是做什么的。” 这个公安跟土匪似的,不但打人,而且当着这么多人面打,一帮票贩子吓得魂不守舍,不敢再吱声。 大快人心啊,旅客们兴高采烈,鼓掌喝彩。 这时候,一辆警车拉着警笛缓缓开了过来。 徐三野不想错过这个立威的机会,放下扬声器,回头道:“老吴,先别急着把他们押上车。咸鱼,赶紧去找根麻绳。” 踢几脚就算了,难道要把这些票贩子吊起来打…… 刑侦队长吴仁广吓一跳,低声问:“徐所,找麻绳做什么。” 徐三野冷冷地说:“把他们串起来,押着走几圈,我倒要看看以后谁敢再倒卖船票。” 要是把二十几个嫌疑人全吊起来当众抽打,那个场面太“壮观”,深受其害的旅客是高兴了,但传出去影响太恶劣。 只是游街,这个没问题,吴仁广终于松下口气。 “老章,你们几个抓紧时间去取证。好多旅客没买到票呢,取完证赶紧把缴获的船票,送到售票窗口重新发售。” “是。” “老李,把敦促涉案人员自首的通知贴出来。” “马上。” “张所,麻烦你们的广播员多广播几遍。” “行,我这就去安排。” 徐三野频频下命令,指挥刑侦队,指挥白龙港派出所,指挥所有人。 吴仁广服从命令听指挥,事实上他早习惯了。只要徐三野在场,别说他这个刑侦队长,就算几位副局长过来都没机会开口。 第一十九章 声势浩大 船厂有麻绳,但跑回去再跑回来太耽误时间。 韩渝跟自己局里的民警不熟,反倒跟白龙港派出所的民警很熟,赶紧找一起在船上取了十天证的老刘。 徐三野打击的越狠,老刘越高兴,当即让所里的司机开吉普车送韩渝去拿麻绳。 等韩渝借到麻绳赶到候车室门口时,港口的高音大喇叭里正反复播送陵海县公安局沿江派出所和滨江港公安局白龙港派出所,关于敦促倒卖船票嫌疑人自首的通知。 “早在一九八五年十一月,中央领导同志就倒卖车票、船票的违法行为作出过重要指示,‘类似这样的票贩子,有一个抓一个,送去劳改。这实际上就是黑社会,要发个通知,全国类似这样的事就要抓’。” “长期以来,公安机关对白龙港的票贩子虽进行过多次打击,但倒卖船票的违法行为没有得到有效制止。 为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的合法权益,维护社会治安秩序,陵海县公安局沿江派出所和滨江港公安局白龙港派出所研究决定,于九月十七日开始整顿售票秩序,打击倒卖船票的违法犯罪活动。” “对倒卖船票的违法犯罪分子,发现一个处理一个;对以倒卖船票为常业的,结成团伙、内外购结或利用职务之便多次倒卖船票的,要作为打击重点,数额较大或情节严重的要依法逮捕、判刑劳动。” “对多次倒卖船票,屡教不改的,收容劳动教养;对有一般倒卖船票违法行为的人,除没收其非法所得外,将依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给予处罚,对其中的‘票霸’将依法从严惩处……” 这次公安是来真的! 听着广播里的通知,看着那些带枪的便衣警察,落网的二十几个票贩子,吓得魂不守舍,连以胡搅蛮缠著称的王红梅都吓得瑟瑟发抖。 “架起来,把他们串上!” “是。” 随着徐三野一声令下,参加行动的民警把嫌疑人全部架了起来,串成一长溜,在上千人围观下开始游街。 旅客太多,连附近村民都跑来看热闹。 人山人海,容易出事,白龙港汽车站的民警老顾主动出来帮着维持秩序。 在白龙港卖茶叶蛋、卖水果、卖粽子和附近几个国营商店、国营旅社,以及那些拉客拉货和做小生意的个体户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广播里已经提到了他们。 “为贯彻落实宽严相济的政策,在依法惩处违法犯罪行为的同时,给予未到案的违法犯罪嫌疑人改过自新、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根据相关法律法规,特通告如下: 一、未到案的违法犯罪嫌疑人,尤其帮助票贩子买票的人员,要认清形势,珍惜机会,自本通知发布之日起五日内尽快投案自首,如实供述自己的违法犯罪行为,争取从宽处理。 二、由于客观原因,本人不能在规定期限内到公安机关投案的,可以委托他人代为投案; 三、家属应当积极规劝犯罪嫌疑人投案自首。经亲友规劝,陪同投案,或者亲友主动报案后将未到案犯罪嫌疑人送至公安机关的,视为自动投案……” 要在五天内去沿江派出所自首,如果不去就是同伙就可能要被劳改甚至判刑…… 收票的黄牛都已经被抓了,他们进去之后十有八九会招,况且通知里还动员群众检举揭发,想躲是躲不过去的,因为这点事亡命天涯又不值。 只要贪图蝇头小利去排队买过票的人,几乎都不敢心存侥幸,一个个忧心忡忡,如丧考妣。 徐三野之所以押着嫌疑人游街,既是为了立威,也是为了敲山震虎。 故意让游街队伍尽可能靠近沿街的商店,走到涉嫌帮着买票的人跟前,都会用杀人般的眼神盯着看几眼,看得那些人心惊胆战。 韩渝跟在队伍后面,刚走到邮局门口,一个中年妇女从人群里蹿了出来,拉着他急切地问:“小韩,你是公安!” “刘婶,什么事?” 韩渝停住脚步,明知故问。 卖茶叶蛋的妇女紧攥着他,哭诉道:“你们怎么抓我家刘二,他没卖多少票。帮帮忙,放了他好不好,求求你了。他要是被抓去坐牢,让我们娘儿俩怎么活……” 她泪流满面,看上去很可怜。 要是对她不了解,真会同情她的遭遇。 事实上她不值得同情,她男人倒卖的船票最多,她家靠倒卖船票一个月赚好几千。 人家累死累活才能成为万元户,她家最多三个月就能赚一万,不但买了彩电、摩托车,还去开了砖头票,买了钢筋水泥,准备盖楼房。 韩渝轻轻推开她的手:“没有证据我们是不会抓你家刘二的,现在态度决定一起,你找谁都没用。” “我不找别人,我只认识你。” “找我一样没用,现在别担心刘二了,还是想想你自己,想想你家那两个孩子吧。” “我又怎么了?”妇女抹着泪问。 韩渝回头看看身后,提醒道:“你做的那些事你自己心里清楚,赶紧听听广播,听不清楚去看通知。只有五天时间自首,五天一过,不但刘二要坐牢,连你都要进去!” 妇女吓得没了主意,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韩渝不想被领导同事误会,快步跟上队伍,从邮局门口回头,在广场兜了一圈,经白龙港船闸直奔白龙港村的“居民领”。 所谓的“居民领”,就是沿河聚居的叫法。 村民的房子都建在河流两侧,或南北走向,或东西走向,长长的两排,一排靠河,方便淘米洗衣服,中间一条小路,边上又是一排民房。 大车开不进来,边三轮能开进来。 张兰的普通话说的好,坐在边三轮斗子里,用便携式扬声器宣读敦促涉嫌倒卖船票的违法犯罪人员自首的通知。 队伍走到哪儿,殿后的民警就把早准备好的通知贴到哪儿。 抬头是陵海县公安局沿江派出所和滨江港公安局白龙港派出所,落款处有两个派出所的公章,联系人是徐三野和李卫国。 声势浩大,多少年没有过。 村民们全跑出来看,小孩们在队伍后面追逐,连白龙河上的船民都跑来看公安抓犯罪分子。 押着二十几个嫌疑人一直走到村办公室,让闻讯而至的村干部用村里的喇叭播送通知,然后才押着嫌疑人回头。 把嫌疑人押到所里,已是上午十点半。 电饭煲就那么大,米就那么点,韩渝正为一下子来这么多人中午饭怎么解决发愁,徐三野就让刑侦队的吴队把嫌疑人押上警车,之前做的笔录材料也全部装车带走。 看着辛辛苦苦抓获的嫌疑人就这么被刑侦队押带走了,韩渝不解地问:“指导员,为什么把嫌疑人交给刑侦队。” “这么多嫌疑人,我们这儿关不下。这么大案子,靠我们几个人也办不过来。” “不用我们管了?” “怎么可能不用我们管,押走的都是主犯,都够得上追究刑事责任,早晚都要移交给刑侦队。我们接下来主要负责够不上追究刑事责任的治安案件,同时协助刑侦队调查取证。” “那缴获罚没呢。” “没看出来啊,都已经学会打小算盘了。” 李卫国调侃了一句,解释道:“刑侦队接下来有的忙,光看笔录材料就要看昏头,涉及主犯的缴获罚没,等返还下来,我们跟他们一家一半。” 韩渝下意识问:“治安案件的缴获罚没返还都是我们的?” 李卫国拍拍他肩膀,似笑非笑地说:“别看我们主要负责治安处罚,但涉及到的人员多,量变能引发质变。” 专业票贩子只有二十几个,但帮着排队买票的人多。缴获罚款多,返还自然不会少。 等了有钱,就可以把船修起来。 想到这些,韩渝咧嘴笑道:“明白,我先去烧饭。” 所里有了钱就能改善工作环境,李卫国沉吟道:“修船很辛苦,干半天活儿回来又要烧饭更辛苦。我等会儿跟徐所商量下,争取尽快把食堂搞起来,找个人专门烧饭。” “谢谢指导员。” “还有件事。” 李卫国想起局里前几天下的一个通知,笑道:“小韩,上级要求加强学历教育,提升民警的文化水平,这个工作从八五年就开始了,要求三十五周岁以下的民警都参加自学考试。三十五周岁以上的,参加函授学习。” “我刚毕业。” “我知道,我说的是大专,回头把通知文件和相关资料拿给你,好好看看报个什么专业。” “一定要学?” “上级对这项工作很重视,而且对个人成长也有好处。东升派出所有个女民警,通过自考拿到了法律本科文凭,立马被调到检察院去了。” 自学考试不是什么新鲜事。 在航运学校时不但有好多老师参加自学考试,连班上好几个高中考进来的同学都参加了。 他们没考上大学,只能上中专,利用上中专的业余时间,在拿到中专毕业证书之前就拿到了自学考试的大专文凭。 那会儿很羡慕,也曾想报名。 但人家本来就是高中学历,符合报名参加大专自学考试的条件,自己那会儿只是个中专的在校生,只能报中专自学考试的名,拿两个中专文凭没意义。 韩渝没想到参加工作了,单位居然也有这方面要求,笑问道:“报什么专业?” “你自己考虑,我年纪大了,不需要参加,对这些也不是很懂。” “徐所有没有参加?” “他本来就是大专,他不需要参加。” 韩渝大吃一惊:“徐所是大学生!” 李卫国回头看看身后,确认徐三野在办公室里打电话,低声道:“徐所不只是大学生,而且是北大毕业的。” 北大毕业的,他那么个大老粗,怎么可能是北大毕业的…… 就算是北大毕业的,又怎么可能只是个小小的派出所长。 在学校时老师说过,清华北大的毕业生要是来县里,至少是副县长。 韩渝将信将疑。 李卫国不想解释,拍拍他肩膀,转身走向所长办公室。 第二十章 时代变了 吃完午饭,换上工作服,带着指导员给的自学考试报名资料来到船厂。 机舱里太闷热,先打开舱门通风,然后回到凉棚里研究起自学考试的资料。 专业有很多,但水上运输类的只有一个轮机技术。 这个比较对口,韩渝琢磨着就报这个,反正局里要求的是提升学历,又没指定什么专业。 正寻思徐三野怎么可能是北大毕业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愁眉苦脸地从船厂办公室走了出来,看着有点眼熟。 紧接着,吴老板捧着漂亮的水晶杯走出办公室,把那人送到大门口,见韩渝坐在凉棚,微笑着走了过来。 “小韩,你们所长厉害啊,一下子抓那么多票贩子。” “吴经理,你知道了。” “现在谁不知道,人家以为我跟你们所长关系好,都找我这儿来了。” “我说刚才那人怎么看着眼熟呢,原来他去排队买过票。” “这么说他早被你们盯上了?” “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个修船的。” 这小公安挺鬼的,不愧是徐三野的手下…… 吴老板放下茶杯,笑道:“放心,我不会乱说,也不可能去帮他找你们所长求情。” 韩渝很好奇徐三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忍不住问:“吴经理,你跟我们所长很熟?” “我以前在水利局船队干过,经常去县城,很早就知道你们所长。不过他那会儿是刑侦队长,个个叫他徐队。我只是个修理工,那会儿我知道他,他不认识我。” “我们所长以前是不是很厉害。” “你不知道?” “不知道。” 韩渝喝了一口水,又一脸不好意思地说:“他有时候很严肃,我不敢问,也不敢打听。” 在徐三野手下干,居然不知道徐三野是何方神圣…… 吴老板觉得不可思议,不禁笑道:“你们所长在我们陵海可是大名人,县里的干部个个知道他。可能以前没在四厂工作过,四厂的群众对他不太了解,知道他的不多。” “大名人,有多出名?” “很出名,你爸不是在航运公司么,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爸,你爸肯定知道。” “我爸在江上跑船,找不到他人。吴经理,求求你了,跟我说说呗。” “我可以告诉你,但不能让你们所长知道是我说的。” “行,我保证。” 吴老板掏出香烟,笑问道:“你知道你们所长为什么叫徐三野吗? 韩渝下意识问:“为什么。” “他出了名的性子野,路子野,野心大,加起来就是三野,好多人以为徐三野是个绰号,其实他本来就叫徐三野。” “怎么会取这名字。” “你还叫咸鱼呢,他叫徐三野怎么了。” 吴老板调侃了一句,笑道:“他这名字有来历,他父亲是老革命,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他出生时他父亲正好在三野,他母亲是村里的妇女主任,思想觉悟很高,就给他取名三野。” “徐所是干部子弟!” “他还真算不上干部子弟。” 见韩渝一脸茫然,吴老板解释道:“他父亲没什么文化,一直是战士,不是干部。在解放东海时负了伤,就回了老家,安排在村里做民兵营长。” 韩渝低声道:“村干部也是干部。” 吴老板想了想,点点头:“对我们这些老百姓来说村干部确实是干部,那会儿的民兵营长很厉害,手下有民兵,手里有枪。 民兵的枪支弹药都存放在他家,他从小就玩枪,八岁就做儿童团长,十六岁初中毕业就做民兵。” 韩渝追问道:“后来呢。” “他本来有机会参军,那会儿参军跟鲤鱼跳龙门差不多。他从小就跟民兵训练,枪打得准,还会用小钢炮。但他不想被人家说闲话,毕竟他父亲是民兵营长,就把名额让给了人家。” “然后呢。” “后来他父亲生病去世,公社干部见他军事素质好,在村里说一不二有威信,就让他做民兵营长。” 吴老板想想又笑道:“你是公安局最小民警,他当时是全县最年轻的民兵营长。每次民兵训练,每次大比武,他们营都是第一名! 七二年的时候,停办了几年的大学招工农兵学员,他政治思想好、身体健康,年龄在二十岁左右,又是初中文化,表现特别突出,被推荐去上大学。” 韩渝反应过来:“上北大!” 吴老板点点头,确认道:“全县只有十几名额,上北大的名额更少,只有一个。当时他父亲已经去世了,就是没去世他也算不上干部子弟,能被推荐去上北大,你说他厉不厉害。” “厉害。” “我记得送他走的时候,县革委会开大会,敲锣打鼓,给他戴大红花。” “再后来呢?”韩渝追问道。 吴老板回头看向沿江派出所方向,笑道:“去首都上了两年大学,他真见到了主席,毕业回来就被安排到县革委会人保组做副组长。” “人保组是做什么的。” “就是现在的公安局,那会儿砸烂公检法,公安局被军管,变成了革委会的人保组。 之前的老公安有的被批斗,有的下放去了五七干校,有的发配去农场劳动改造。你们指导员就是那会儿去的农场,后来恢复公安局才被调回去的。” 韩渝惊诧地问:“这么说徐所那会儿做的人保组副组长,相当于现在的公安局副局长。” “不是相当于,是比现在的副局长都厉害。” “怎么厉害?” “那会儿没有检察院和法院,只要发生案件,人保组调查,人保组抓人,人保组审判。你们所长是负责具体工作的副组长,拥有生杀大权,当然比现在的副局长厉害。” “可他那会儿应该很年轻。” “那会儿的领导十个有九个是造反上来的,都很年轻。但你们所长跟那些造反上来的不一样,他根红苗正,有群众基础,有威望,以前的那些民兵全听他的。 他有人有枪,又上过北大,甚至见过主席。以他的资历,别说做人保组副组长,就是做革委会副主任都有资格。” 吴老板拧开杯盖,喝了一口茶:“再后来改革开放,重建公安局,要审查wg期间进入公安队伍的人员。 做过坏事的要处理,不适合在公安系统干的要调离。你们所长没做过坏事,没办过冤假错案,还保护过好几个老干部老同志。 审查时好几个老干部帮他说过话,也就没被调离。但不可能被重用,毕竟时代变了,听说有规定,像他这样的干部要限制使用。” 难怪指导员话的只说一半,原来徐三野虽然上过北大,但不是考进去的,而是特殊时期的工农兵大学生。 黄江生十几岁时戴大红花,被敲锣打鼓送北疆去做知青,回去之后跟劳改犯似的被人看不起。 徐三野的学历乃至经历比黄江生更尴尬,甚至被打上了政治标签。 用吴老板的话说时代变了,那会儿越风光,现在就越落魄。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吴老板感慨道:“他小时候就是村里的孩子王,后来又做民兵营长,脾气大,说一不二,八四年严打得罪了好多人,从刑侦队长被调到新海做派出所长。 今年春天,一个副乡长装作喝多了,调戏一个漂亮的女教师,好像是强奸未遂。落到了你们所长手里,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韩渝低声问:“后来呢。” 吴老板点上烟,说道:“那个副乡长好像有点背景,县里也可能担心影响不好,听说有好几个领导跟他打招呼。 说给那个副乡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那个副乡长给人家赔礼道歉,再赔人家点钱,大事化小。 不打招呼还好,一打招呼他的脾气上来了,把那个副乡长吊在派出所门口示众,用皮带子抽打。 打就打吧,还当着那么多人面,说他在人保组做副组长的时候办案环境怎么怎么好,上级领导不敢打电话,不敢递条子疏通,也没人敢来公安局说情走后门。” 什么都可以提,唯独不能提人保组! 那是wg时期的产物,你说那个时候好,就是说改革开放不好,这是很严肃的思想乃至路线问题。 韩渝恍然大悟,喃喃地说问:“那个副乡长后来有没有被处理。” “都闹成了这样,肯定要处理,听说判了好几年。” 吴老板顿了顿,感叹道:“那会儿上台的干部有坏人,一样有好人。但政策不管那么多,这就叫一刀切。” “徐所是好人!” “他肯定是好人,如果是坏人,在审查时就被调离甚至被处理了。其实他也没什么好委屈的,毕竟他风光过。” 韩渝想想又问道:“吴经理,人家说他性子野我懂,说他路子野、野心大,什么意思。” “路子野是说他朋友多,他上大学时虽然是工农兵学员,但一样有同学。你想想,那会儿能被推荐去上北大的,哪个没点本事。” “他们那几批大学生,不是要被限制使用么。” “各个地方的政策不一样,而且他有好多部队推荐去的同学。地方变化大,部队变化不大,没转业的现在起码正团,已经转业的同学级别也不会低。” “野心大呢?” “管不住嘴呗,做儿童团员的时候,说要做儿童团长。做民兵的时候,又扬言要做民兵营长。 小时候说这些,人家会夸他有志气。年轻时说这些也没什么,过了三十岁还说这些,人家听着肯定有想法。” 吴老板笑了笑,补充道:“现在的好多领导,以前都是被他领导的。他大大咧咧,不把人家当领导,人家肯定有想法,以为他有野心。” 第二十一章 早做准备 聊完徐三野的八卦,开始干活。 机舱里太热,把拆下来的零件拿到凉棚里保养。 吴老板的船厂不但造船,也修船,有好几个长方形的、扁扁的、用铁皮做的“筐”。 韩渝借来两个,往里面倒上点柴油,清理油管和大小零件,清洗不掉的锈或别的污渍,用砂纸甚至挫仔细研磨…… 修机器其实不难,只要搞清楚原理和每一个零部件的作用,拆卸下来挨个保养,损坏和磨损严重的直接更换,然后再装配上。 只要把握住三漏、汽缸压力、正时、三滤、柴油雾化、通孔与小孔和磨合这八关,就能让这两台老旧的6135转起来。 听着收音机,吹着电风扇,坐在凉棚下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保养,既不热也不是很累,只是有点脏。 正忙得不亦乐乎,焊了半天东西的小姜揉着眼睛走了过来。 “咸鱼,你准备什么时候吊缸。” “后天。” “后天是星期天,你星期天不休息?” 主机吊缸是真正的大修,韩渝一个人搞不定,抬头笑道:“后天我姐夫休息,我让他过来帮忙。” 小姜走过去打开保温桶的龙头,放了一碗茶,喝了一大口,坐下问:“你姐夫也会修机器。” “他是滨江港码头的机修班长,干这个比我在行。”韩渝拿起废棉纱擦擦手,也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水。 “从滨江过来要几个小时?” “中午我给他打电话,他说坐港务局的交通船过来。走水路快,最多一个小时。” “滨江港务局有船来白龙港?” “当然了,码头上的那些职工有很多住在滨江。” 小姜对江上的事不了解,对码头也不是很感兴趣,好奇问起沿江派出所今天抓人的事,韩渝只能挑能说的说。 正聊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人骑着自行车过来找吴老板。 韩渝以为又是来找吴老板帮着说情的,结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人家是跑船的个体户,是在吴老板这儿造船的客户,小姜焊了半天的船就是人家的。 花那么多钱,人家要来看进度,看质量。 就在吴老板陪人家去河滩上参观时,小姜冷不丁来了句:“这个张老板见风就是雨,明明有一条三十五吨的水泥船,还是条新船,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国家可能会不让水泥船在江上跑,就借贷款来造铁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韩渝脑海里突然冒出股熟悉的“错觉”,又产生了一系列联想: 交通部门突然不让水泥船再搞水运,父亲整个人都懵了,母亲泪流满面,哥哥嫂子急得团团转…… 家里的两条船买了没几年,一条连机器在内花了四万一,一条是借贷款买的,花了四万五。 既是谋生工具,也是家,甚至是命! 可政策变化太快,说不让跑就不让跑。 之前借的钱没还完,不得不把两条花大钱买的水泥挂桨船,以极低的价格卖掉。再求航运公司的领导帮忙去银行贷款,买一条五十吨的铁船。 债台高筑,四个人挤在一条船上,要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跑七八年才能把贷款还完…… “咸鱼,咸鱼,想什么呢。” “哦,没想什么。” 韩渝缓过神,低声问:“今年船厂生意好不好,这段时间接了几条船。” 小姜放下茶碗,笑道:“今年生意还行,算上正在造的这条,已经接了六条。吴经理要是能买到钢材,还能再接几条。” “来造船的老板,以前用的都是水泥船?” “差不多,现在好多船老板换船。” 小姜以为他不懂,又解释道:“以前船造好了请交通局的人来看看就能办证,现在不行了,现在要去什么船舶检验的地方检验,听说新造的水泥船已经办不到证了。” 旧水泥船可以接着跑,新造的水泥船办不到证,这说明禁止水泥船跑运输是早晚的事。 现在把水泥船卖掉,还能卖点钱。等国家禁止水泥船从事水上运输,到时候就不值钱了。 韩渝觉意识到父母和哥哥嫂子应该早做准备,沉默了片刻,若无其事地问:“你表哥呢。” “去闸口收粮了,应该马上过来。” 小姜站起来看看北边的小闸口,担心吴老板以为他偷懒,拿上电焊面罩跑河滩去继续干活。 黄江生收新米和鸡蛋,并不是挨家挨户去收,而是跟收废品似的在闸口那儿设了个收购点。 附近的老头老太太都知道他,想把家里鸡生的蛋换点钱,就用篮子装上提闸口去卖给他。 至于新米,附近群众自己用船运过来,远的地方主要是一些小粮贩帮着收。 小粮贩大多是本地人。 做这买卖不需要本钱,只要跟有余粮的群众说好价格,把稻子称好用船运到闸口,卖给黄江生拿到钱,再把粮款送给卖粮的群众,他们赚点辛苦钱。 闸口西边的坡底下有一排旧房子,黄江生用很少的钱从村里租下来,买了一台电动碾米机,把稻子机成米装袋搭顺风船运东海去卖,把剩下来的糠卖给村里人养猪。 他不扣秤,态度好,给的价格公道,并且给现钱! 附近群众都喜欢把交完公粮之后的余粮卖给他,不想当作议价粮卖给粮站,确切地说不想看粮站那些人的臭脸。 因为这个,四厂粮站知道之后不止一次举报过他,但人民日报都说这不算投机倒把,最后好像不了了之了。 跑船那么辛苦、那么危险,又不怎么赚钱,韩渝正寻思着父母和哥哥嫂子不一定非要跑船,完全可以像黄江生这样做买卖,黄江生拿着一叠报纸哼着小调回来了。 吴老板送走来工程进度的船老板,笑看着黄江生问:“黄老板,又读书看报。” “从村办公室拿的,他们又不看,我拿回来打发时间。” “今天有什么新闻?” “大新闻。” “什么大新闻?” 黄江生递上报纸,不无幸灾乐祸地说:“你们省里推行殡葬改革,陵海被划为火葬县,以后死了都要火葬,新闻上说火葬率要达到百分之百!” 陵海县居然变成了火葬县,听着就怪怪的,韩渝啼笑皆非。 人死了要入土为安,火葬想想就怕人。 吴老板的思想比较传统,急忙接过报纸,紧缩着眉头说:“以前也推行火葬,不过烧的都是城里的人,农民死了不要送去烧。” “以后都一样,死了都要拉去烧。” “我家老头子刚做的寿材。” “老人家的思想工作确实不好做,等正式推行开来,不知道有多少老人睡不着觉。” “干部拉去烧是应该的,为什么要烧群众……” 吴老板对省里颁布的殡葬改革政策不太理解,觉得这是一件大事,捧着报纸回办公室仔细研究。 东海早实行火葬,黄江生觉得这算不上什么。 见吴老板竟害怕成这样,猛然想起一首歌,抑扬顿挫地放声高唱起来。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走进火葬场,全部化成灰。你一堆,我一堆,谁也不认识谁,苍蝇蚊子围着骨灰飞……” 节奏欢快洋溢着改革开放气息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居然被他改成这样,韩渝差点笑岔气。 黄江生不但会唱,而且会跳,见小公安笑成那样,竟伸展着双臂,跟歌唱家表演似的,越唱越来劲儿。 “年轻的朋友们,公墓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歌词改得乱七八糟,歌声还可以,台风也不错,韩渝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黄哥,你这是美声唱法,还是民族唱法?” “不懂,我也是瞎唱的。” 黄江生伸开双臂,来了个很夸张的谢幕,坐下笑问道:“你们今天上午抓了好多黄牛,还让帮黄牛买票的那些人去自首?” “有这事。”韩渝往边上挪了挪,不想把油污沾到他身上。 “村办公室这会儿可热闹了,有两个干部的婆娘孩子去帮黄牛买过票,正急得团团转呢。” “急有什么用,既然做了那就赶紧去自首啊。” “他们不敢。” “自首能争取宽大,为什么不敢。” “你们所长太厉害,他们开始不知道,找人打听了下才知道的,怕去了回不来。” 徐三野果然名声在外…… 韩渝暗暗感慨,想想又笑问道:“你同情他们?” 黄江生掏出香烟,不屑地说:“我也是受害者,怎么可能会同情他们。” “你怎么也成受害者了?” “回东海我可以早点去排队,买不到今天的票可以买明天的票回去。但每次从东海回来,买的可都是黑市票。” “可惜我们只能打击白龙港这边的黄牛,打击不到东海那边的。” “能把白龙港这边的黄牛打掉已经很不错了,中午去买菜,听说票比以前好买。” 黄江生很直接地认为打击票贩子的线索是他提供的,因为上次跟小公安说过这事。 既然是朋友,帮人就要帮到底。 他回头看看身后,随即凑到韩渝耳边:“咸鱼,票贩子已经抓了,那些倒卖外汇券的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抓?” 第二十二章 涉案金额巨大 韩渝楞了楞,放下手中的零件:“我们没线索,而且那些人又不在我们辖区倒卖外汇券。” 四厂粮站的那些人见不得别人好,见这边有人收粮他们总是找麻烦,总是贼心不死。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人民日报上是说过长途贩卖粮食不算投机倒把,但谁知道下面这些人当不当回事,会不会跟你上纲上线,给你扣顶帽子。 黄江生急需一个有权的“靠山”,觉得帮沿江派出所就是帮自己,低声问:“如果那些人从白龙港路过呢。” “只要从我们辖区经过,并且有证据,那应该可以抓。” “他们真可能会从白龙港路过,只要抓也肯定能搜到证据!” “黄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上次跟你说过的,有一次坐船遇上他们,跟他们聊了会儿,还给他们留了联系方式。” 徐三野说过要时刻留意违法犯罪线索…… 韩渝一下子来了兴趣,擦干手问:“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我没他们的,他们有我的。” “他们有你的?” “他们是倒卖外汇券的,换到之后就要回东海高价换出去。滨江那边的船票比白龙港这边更难买,他们知道我在这儿做小生意,问我要了电话号码,说下次回去托我帮他们买船票。” “你有电话?” “我哪有电话,我留的是吴经理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他们有没有联系过你。” “暂时没有。” 外汇券要么不换,换起来就是成千上万。 因为年纪小、个子矮,总是被人瞧不起,连制服都只能穿女式的…… 韩渝觉得有必要干出点成绩让领导同事看看! “黄哥,举报有奖励的,你帮我留意,真要是能抓到那些倒卖外汇券的犯罪分子,到时候我找徐所帮你争取奖励。” 黄江生就知道他会感兴趣,拍拍他肩膀:“我们什么关系,奖励就算了,以后只要多关照点我就行。” …… 天黑收工,打道回府。 走进所里一看,院子里竟站着十几个人。 都很面熟,一看就知道是来自首的,一个个忧心忡忡,时不时往所长、指导员和老章办公室里偷看。 韩渝意识到徐三野他们要加夜班,敲门进去说了声回来了,赶紧上楼做晚饭。 结果晚饭做好了,洗澡换上干净衣服,等了近一个小时徐三野他们都顾不上吃。 直到给最后一个来自首的人做完笔录,三人才揉着手腕走进接待室。 “徐所,你们先歇会儿,我去把菜热一下。” “不用热了,就这么吃。” “是啊,用不着那么麻烦,再说饭是热的。” “好吧,我来盛饭。” 徐三野真饿了,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笑道:“老李,老章,吴仁广下午打电话说那二十六个主犯的态度一个比一个好。” 李卫国从韩渝手中接过饭碗,有气无力地说:“指控那些主犯倒卖船票的笔录材料,平均下来一个主犯有一百八十多份。 如果只是一个旅客,有可能会冤枉他们。可现在不只是一个,难道近两百个旅客都会冤枉他们?” “是啊,他们想赖都赖不掉,态度敢不好?” 想到做过的那些前期工作,老章又叹道:“便宜刑侦队了,让他们拣这么大便宜。” 照顾老单位,新单位的同事部下有想法。 可所里总共就三个能办案的民警,治安案件都处理不过来,别说刑事案件了。 徐三野拿起调羹喝了一口汤,笑道:“他们那边也忙不过来,回去之后就从城南、城东几个派出所抽调了十几个民警,这会儿正在四厂派出所协助下,分头去嫌疑人家查抄赃款呢。” “他们今天要熬夜?” “工作量那么大,不只是今天要熬夜,我估计他们要熬好几夜。” 韩渝坐了下来,好奇地问:“徐所,指导员,下午来自首的那些人都处理完了?” “没呢。” 徐三野吃完嘴里的饭,解释道:“今天是有四十几个人来自首了,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避重就轻。 下午主要是讯问,给他们做笔录。等问的人多了,刑侦队那边的审讯结果也都出来了,再根据他们的口供相互验证。” 韩渝追问道:“那什么时候处理?” 徐三野笑道:“让先他们回去反省,十五天内处理。” 李卫国跟白龙港派出所的老刘一起上船取了十天证,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再想到白龙港派出所这次出了大力,李卫国沉吟道:“徐所,白龙港派出所也做了大量工作,而且以后要长期打交道,不能收网了就没人家什么事。” “我考虑到了,做人要厚道,不能吃独食。下午跟吴仁广通电话的时候,我专门跟吴仁广说了这事。” “吴仁广怎么说?” “他能说什么,他肯定听我的。” 徐三野咧嘴一笑,若无其事地说:“刑事案件的缴获罚没返还,三家平分;治安案件的,我们跟白龙港派出所两家平分。” 不愧是徐三野,只要你尊重他,他做事就大气。 李卫国暗赞了一个,笑道:“既然有他们的份儿,那我们也用不着这么辛苦,明天可以请他们安排两个民警来参与接下来的查处。” “行,我等会儿给张均彦打电话。” “徐所,还有件事。” “什么事。” “在取证的时候,好多旅客问能不能挽回点损失,我们那会儿不敢打保票,只能说尽全力。” 徐三野权衡了一番,抬头道:“既然答应了群众,等赃款追回来,就去邮局给人家把钱汇过去。但要扣除手续费,最好汇钱时再给人家写封信,不然人家不知道这钱怎么回事。” 他想钱修船想疯了,居然舍得把追回的钱退给群众。 不过能联系上的也就那十天在船上帮着指认票贩子的旅客,之前的那些旅客想找也找不到。 李卫国反应过来,不禁笑道:“这样最好,只是工作量有点大。” 帮群众挽回损失才有成就感! 韩渝忍不住说:“李指,其实汇钱和寄信没那么麻烦。” 李卫国笑道:“我不是说汇钱寄信,我是说写信,你想想要写多少封信!” “我们可以先想好跟群众怎么说,然后去印几千张,拿回来在上面填个名字,在下面盖个章。” “咸鱼这个主意不错,老李,就这么办。” 徐三野想了想,又说道:“回头整理份名单和汇款寄信的地址,填好名字统一交给邮局,请邮局根据我们提供的材料,统一把钱汇出去,把信也寄出去。” 老章笑道:“估计要发还好几万。” “老章,你知道刑侦队那边初步统计的涉案金额有多少吗?” “多少。” “三百七十多万。” “这么多!” “那些票贩子一天至少倒卖四百张船票,一天的涉案金额就五六千,你想想,一年下来会有多少。” “大案啊!” “你才知道啊。” 徐三野放下碗筷,笑道:“杨局下午也给我打过电话,问我能不能通过张均彦,联系下滨江港公安的领导,他打算叫上交通局的老葛,来白龙港跟滨江港公安局的领导开个会。” 李卫国好奇地问:“开什么会?” “我们都收网了,他非要跑过凑热闹,要跟交通局、滨江港公安局一起开个联合打击倒卖船票的会议。说不定到时候三家还要联合发个公告,就知道放马后炮。” “徐所,领导有领导的考虑。” “他会考虑什么,他不就是考虑怎么搞形式主义么。” 徐三野冷哼一声,随即话锋一转:“本来我准备找个借口推掉的,后来他又说这是大案,要成立9.17特大倒卖船票案的专案组。 让不让我当组长无所谓,主要是案子办结之后要评功评奖。我们是新成立的所,荣誉不能不要,干脆答应下来了。” 李卫国都是要退休的人,对荣誉不是很在乎,回头笑道:“小韩,那十天证没白取,到时候我们争取争取,看能不能帮你争取个嘉奖。” “嘉奖,开什么玩笑!” 徐三野敲敲桌子,理直气壮:“我们摸查线索整理的笔录材料整整装了一车,涉案金额三百多万,深挖细查下去可能超过四百万。 做了那么多工作,战果这么大,怎么也得给我们评个集体二等功,参战民警怎么也要评个人三等功。” 如果只论涉案金额倒是有希望,但这是打击票贩子。 李卫国觉得集体二等功、个人三等功希望不大,但还是笑道:“不管上级将来怎么评,只要有荣誉就行,干我们这一行不就是图个荣誉么。” 物价飞涨,上级正要求打击投机倒把。 沿江派出所打击票贩子绝对是一个亮点! 徐三野对能不能评上集体二等功充满信心,又笑道:“老李,你上午说找人烧饭的事,我已经托老丁帮着找了。他给我们推荐了个人,随时能来上班。” “他推荐的谁。” “姓钱,叫钱大福,当过兵,老党员,参加过抗美援朝。原来在四厂供销社烧饭,现在退休了,家离我们这儿不远,老章肯定认识。” 老章抬头道:“老钱啊,让老钱来烧饭可以,人可靠,又勤快,手艺也不错,还个老光棍,可以住在所里。” 徐三野笑了笑,抬起胳膊指指门口:“我打算找人在门口盖个传达室,再在河边盖个厨房,盖两间房子,花不了多少钱。” 所里现在四个民警,将来肯定不止。 将来人多了,现在的房间肯定不够用。 李卫国点点头:“我看行,这事用不着等,明天就可以找瓦匠来谈谈。” 第二十三章 飘在水上的发动机 正准备说有人倒卖外汇券的事,突然来了好几个人。 都是骑自行车来的,看着像干部,很拘束甚至有些害怕,其中两个说找李卫国,另外几个说是找老章。 徐三野名声在外,韩渝不认为有人敢来沿江派出所说情。 收拾起碗筷走出来一看,果然是送人来自首的! 十几个帮票贩子买过票的男女,耷拉着脑袋站在院子里,不敢靠近办公室。 再回头看看那几位忙不迭发烟的干部,韩渝暗笑同样是送人自首,但在人家看来找指导员和找老章自首,比找徐三野要安全一些。 这时候,又有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带着六个魂不守舍的人走进了院子。 推自行车的那位五十多岁,穿着一身旧军装。 徐三野跟他很熟,关系看着就知道应该很好,把人家请进所长办公室,让韩渝去拿一瓶开水。 中午烧的开水都被喝光,晚上忘了烧。 韩渝赶紧烧了一瓶来到楼下,敲门走进办公室,找杯子帮着泡茶。 徐三野掐灭烟头,介绍道:“老雷,这是我们所的小韩。今年刚分过来的,中专生,成绩好,中考时的成绩全县第六名!” “学习这么好啊,小伙子,今年多大?” “咸鱼,这位是四厂乡人武部的雷部长,是我多少年的好朋友。” “雷部长好,我今年十六。” “才十六,我说这么……这么单薄呢。” “小韩还小,还能长。” 徐三野哈哈一笑,问道:“老雷,征兵快开始了吧,接下来你有得忙。” “没呢,听说月底开始开会。” 雷部长端起茶杯,吹了吹飘在上面的茶叶沫子,笑道:“不过也不闲,等公粮都收上来,就要组织民兵训练。” “今年训练多长时间?” “现在跟你做民兵营长那会儿不一样,上级对民兵训练不重视,群众热情也不高。基干民兵看上去不少,但人家一个比一个忙,只能找三四十个人训练一个星期。” “打不打靶。” “靶肯定要打,不打靶算什么民兵训练。” “确定哪天打靶,提前给我打电话。小韩刚参加工作,从来没摸过枪,我们局里对枪支弹药管得又严,正好带小韩去打打枪。” 雷部长笑看着他问:“是你想打吧。” 徐三野咧嘴笑道:“我也好长时间没开枪,到时候多准备点子弹,让我过过枪瘾。” “行,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雷部长微微一笑,随即话锋一转:“三野,我是带着任务来的。外头那几个村干部你可以罚,可以骂,甚至可以打,就是不能抓。” “为什么不能抓。” “上头千根线,下面一根针,上级布置了那么多工作,你要是把外头几个村干部抓了,具体工作谁去做。” “如果够上追究刑事责任肯定要抓,不就是几个村干部么,大不了再选。” “再选,你说得倒简单。现在好多乡镇干部都辞职下海,村一级人员流失更严重,只要有点本事的都出去赚钱了,我们现在都是在哄着人家干。” 陵海是近代实业家、清末张状元的家乡,四厂乡就是因张状元在此开设过大生第四纺织厂而得名。 陵海与东海又仅一江之隔,这一切让陵海有着开厂经商的传统。 比如纺织行业,这几年到处都是纺织厂。 又比如航运业,全县现在买船从事水上运输的个体户已经发展到九百多个,总载重量超过十万吨。 正如雷部长所说,有本事的人都下海了,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做干部。 时代变化太快,居然连干部都没人愿意做…… 徐三野暗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这边是四厂乡政府委托人武部长来帮那些村干部说情。 隔壁两个办公室是来自商业局和供销社的几个干部,在帮白龙港几个国营商店、国营旅社和仓库的职工说情。 所谓的说情,并非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只是担心影响太恶劣,希望沿江派出所不要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至于那些人参与倒卖船票的行为,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只要不拉去游街、不拘留。 总之,晚上来自首的,都是要面子的人。 徐三野和李卫国、老章三人,一直忙得深夜一点多才休息。 随着白龙港派出所的老刘等民警加入,第二天的压力没之前那么大,忙到天黑该自首的基本上都来了。 只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心存侥幸,明知公安掌握了他们参与倒卖船票的行为却不来。 给出的期限是五天,今天又是周弄。 徐三野没急着去抓人,让忙碌了半个多月的李卫国和老章先回家好好休息。 他一早就和韩渝一起赶到码头,迎接前来帮着修船的张江昆。 长期原来,人们最向往也是最难拿的两个证书,一个是大学毕业证,另一个就是八级工证书! 港务局那样的大单位八级工不少,陵海没什么大单位,八级工凤毛麟角。 在徐三野看来,小咸鱼的姐夫绝对是有大本事的人,很尊重很热情,特意让刚上班的炊事员老钱中午多炒几个菜。 让韩渝倍感意外的是,姐夫不但把姐姐和孩子带来了,还请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电工。 边三轮坐不下,徐三野干脆请白龙港派出所的张所安排吉普车送。 有功一起立,有好处一起分,两家现在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 张所很帮忙,赶紧让司机把车开过来,把张江昆等人送到沿江派出所。 民警亲属第一次来所里,当然要先参观工作和生活环境。 徐三野跟讲解员似的,刚介绍完所里的情况,就又回头道:“咸鱼,你不是拍过穿制服的照片么,老李说你们去东海时也拍过,拿出来给你姐姐姐夫看看啊。” “照片有什么好看的,要不先去看看船吧。” “怎么像个大姑娘,扭扭捏捏的。” 韩宁真想看弟弟穿制服的照片,笑道:“三儿,让我们看看呗。” 韩渝没办法,只能打开抽屉,取出在白龙港照相馆拍的单人照,以及跟老章、老刘在船上和在外滩的合影。 韩宁接过一看,噗嗤笑道:“拍得挺好的,还不好意思让我们看。” “很威武,很不错。” 张江昆凑过来看了看,回头笑道:“许哥,看看我家三儿这小照拍得怎么样。” “好看,穿上制服就是精神!”电工师傅点点头。 韩宁抱着孩子问:“洗了几张?” 韩渝挠挠脖子:“单人的洗了四张,跟李指刘叔的合影只有一张。” “单人的有没有底片?” “有。” “那把四张单人的给我。” “你要那么多照片做什么?” “家里留一张,给外婆带一张,回头给咱爸咱妈一张,再给韩申一张。” 生怕弟弟不同意,韩申又理直气壮地说:“你又不是没底片,把底片送去让人家再洗几张不就行了。” 都是穿女式制服拍的,遇上懂行的会被人家笑话。 韩渝很尴尬很郁闷,可又不好解释,只能硬着头皮把照片装进信封递给姐姐。 张江昆他们今天既是来认门的,更是来帮着修船的,聊了一会儿,换上工作服来到船厂。 先吊缸,确认曲轴等重要部件有没有坏。 再检查启动马达,电瓶,锚链机…… 电工师傅跟医生诊断似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然后掏出纸笔开单子,列出了几大页要采购的电气仪表、开关和电线电缆。 韩宁抱着孩子上船看了一眼就热得吃不消,回到凉棚里休息。 徐三野之前说过有时间就来做小工,今天真换上工作服打下手,毕竟吊缸既是技术活儿也是力气活儿。 干了一上午,身上全湿透了。 回所里吃中饭的路上,韩宁想起在船上的那些日子,感叹道:“夏天热死,冬天冷死,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上船。” 韩渝擦了把汗,感慨地说:“都已经深秋了,机舱里还那么热。” 徐三野不知道船上冬天有多冷,但领教过夏天有多热,回头问:“许师傅,船上能不能装空调。” “能啊,不过装在机舱里没意义。” “驾驶舱和驾驶舱下面的指挥舱呢?” “那两个舱室可以装,徐所长,你真要是想装,我到时候帮你装个切换电源的开关箱。航行时用船上发的电,靠泊时用岸上的电,这样比较节约。” “用船上发的电不划算?” “当然不划算,主机一发动,烧的不是油而是钱。” 徐三野从来没考虑过油这回事,下意识问:“张师傅,这船开一个小时的油耗大概多少。” 张江昆想了想,笑道:“一般的船是船上装发动机,拖轮是发动机上套了个船壳,可以说是一个飘在水上的发动机。两台主机又是老机器,如果开足马力,一个小时估计要烧三四十升柴油。” “柴油现在多少钱一升?” “这段时间油价涨得厉害,已经涨到一块三了。” 一个小时就要烧五十块钱的油…… 徐三野以为听错了,下意识转过身。 韩渝见他看了过来,连忙道:“差不多,而且不是说开就能把船开走的,开船之前要先热船。” 徐三野追问道:“要热多长时间。” “怎么也得半个小时。” “油耗这么高,这是油老虎啊!” “徐所,这是拖轮,以前是用来拖船队的。没这么大功率,怎么拖得动那么多装满货物的驳船。” 沿江派出所管辖的长江水域四十多公里,要是开拖轮去江上巡逻一个来回,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烧油的。 徐三野突然有些后悔修这条船,哭笑不得地说:“这也太耗油了,我们修得起用不起啊。” 第二十四章 执法救援 正等着做船长,积累在船上服务的时间呢! 韩渝生怕徐三野反悔,急忙道:“徐所,咱们的执法船油耗虽然高点,但经得起大风大浪,吃水也不深。如果有船在江里翻了,我们可以去营救。 要是有船搁浅,我们可以帮着拖。不像交通局的那几条小汽艇,经不起大风大浪,甚至都不能靠近大船。” “小汽艇为什么不能靠近大船。” “大船航行时会掀起波浪,会把小汽艇掀得晃来晃去,人在汽艇上站都站不稳,怎么执法?” 韩渝舔舔嘴唇,趁热打铁地说:“要是离得更近,航行中的大船会产生虹吸效应,把小汽艇吸走,马力开到最大都挣脱不开。 别看港监的那些小汽艇漂亮,其实真正执法靠得是大船,小汽艇只是快,关键时候不顶事。” 去江上执法不只是举着喇叭喊几句那么简单。 如果遇到有嫌疑人的船只,肯定要上船去抓。拖轮能靠上去,小汽艇靠上去搞不好会被撞坏。 再想到还能救援,徐三野觉得这条拖轮应该修。 “空调暂时不装,张师傅,许师傅,你们下午帮我看看,能不能装上高压水炮。” “徐所长,装高压水炮做什么。” “消防啊,去年就有一条船在江上失火了,岸上的看到报火警,消防队的两辆消防车赶到这儿只能干着急。” “可以装,我们以前装过。” “行,拜托你们了。” 韩渝意识到徐三野想把拖轮变成多功能的执法救援船,举一反三地说:“还有电台,电台一定要装上。” 江上的通讯确实是一个问题,徐三野深以为然:“我回头问问通讯股。” 张江昆笑问道:“徐所长,警灯、警报器和高音喇叭要不要装。” “肯定要装,不装这些谁知道我们是公安。” “许哥,听见没有,布线的时候别忘了。” “忘不掉。” 洗好手,走进接待室吃饭。 边吃边喝边聊,又聊到执法救援船修好之后如何使用。 韩渝放下汽水,抬头道:“徐所,如果江上发生险情,我们热船需要时间,过闸又需要时间。尤其是过闸,搞不好一两个小时都进不了长江。” “这是个问题啊。” 徐三野点点头,沉吟道:“在江边有个码头就好了,把执法救援船停在江边,过往船只都能看见,江上发生什么案件,人家也知道去哪儿报案。” 提到码头,电工许师傅想起一件事:“徐所长,你们真想把船停在江边,那得赶紧跑马圈地,不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江边大着呢,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找不到地方。” “江边是大,但选码头其实就是选泊位,既要考虑到水深,也要考虑到岸上交通放不方便。我以前在江城港干过几年,江城港比滨江港大,江边的单位也多,码头泊位根本不够用。” 许师傅顿了顿,接着道:“航道处是大单位吧,可他们在江城港一直没码头,在江上作业的船只靠不了岸。航道处的领导开会研究,决定先安排人去侦查地形,选好位置。 然后把一条报废的工程船,从东海拖过去当作趸船,趁港务局等单位的人不注意,偷偷拖到位置赶紧施工。” 徐三野乐了,笑问道:“跟打仗似的?” “抢地盘,真跟打仗似的。” 许师傅喝了一口啤酒,笑道:“港管处的人发现了,我那会儿正好在码头上班,跟几个同事一起被港管处的人叫过去,差点跟航道处的人打起来。” 这就是部门利益…… 徐三野忍俊不禁地问:“后来呢?” 许师傅笑道:“后来官司打到了江城交通局,交通局的领导说你们两家都别闹了,有权管江的单位那么多,好几个单位没码头,连水上公安分局都没码头,都是为了工作需要,反正是和稀泥。 航道处抢到了地方,有了自己的码头,他们的上级不但表扬他们,还要求包括我们滨江航道段在内的所有下属单位,只要有条件都要先占个地方。” 徐三野很受启发,啪一声拍了下桌子:“我们是沿江派出所,不能没自己的码头。张师傅、许师傅,江上的事你们比我懂,吃完饭先不着急修船,请你们先跟我去江边转转,看看把码头建在哪儿比较合适。” 韩渝没想到他见风就是雨,连忙道:“徐所,看了也没用,我们这边的航道浅,经常淤堵。真要是想搞码头,要建栈桥,还要一条趸船。” “趸船就是那种没动力的,上面可以盖房子的船?” “嗯。” “水泥船行不行。” “行。” “既然水泥船可以做趸船那就没什么问题,我可以去交通局找一条。至于栈桥,问题也不是很大。修百十米,应该用不了多少钱。” 在江边搞个码头是方便,韩渝想了想,还是提醒道:“有了码头,把船停过去,就要安排人在那边值班,不然船被人家偷了都不知道。” 徐三野大手一挥:“我们现在四个人,不等于将来还是四个人。咸鱼,不是我当着你姐姐姐夫说你,既然在我这儿干,就要时刻牢记我们是沿江派出所!”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我是说只要有利于维护江上治安的事情,再困难我们都要克服,没条件都要创造条件迎难而上。” “是。” “哎呀,今天学了好多东西,收获很大。张师傅,许师傅,韩宁,感谢你们支持我们沿江派出所的工作,我先干为敬。” “徐所长,你太客气了……” “这不是客气,这是应该的。” 徐三野一饮而尽,一边帮张江昆和许师傅斟酒,一边笑道:“咸鱼在这儿请你们放心,他比我儿子还小好几岁,我们都把他当自己孩子看待。” “我知道,谢谢徐所长。”韩宁连忙倒上汽水,起身回敬。 …… 吃饱喝足,许师傅在接待室休息。 张江昆跟着说在嘴上就要拿在手上的徐三野去江边给码头选址。 韩渝跟着姐姐回到二楼宿舍,哄小外甥睡午觉,然后低声聊起家里的事。 “爸这段时间没给我打电话,也不知道他们到了哪儿。韩申前几天给我发了个电报,说季小红的肚子越来越大,打算让季小红回娘家。” “嫂子回娘家待产,他一个人怎么跑船。” “他跟他小舅子说好,他小舅子上船。” 跑船很危险,也很累。 尤其遇到没装卸机和搬运工的码头,几十吨货都得自己一点一点搬上岸。 韩渝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姐,听说国家可能会不许水泥船再在江上跑。” 韩宁大吃一惊:“我们有证!” “如果政策下来,有证一样不让跑。” “两条船花了八九万,说不让跑就不让跑,这不是朝令夕改么。” “我是说有可能。”生怕姐姐说出去,韩渝解释道:“反正有这方面的风声,好多个体户都在换船。” 韩宁急切地问:“换什么船?” “换铁船。” “水泥船怎么办?” “卖了呗。” 韩渝深吸口气,接着道:“现在卖还能卖上价,赔也赔不了多少。等政策下来,水泥船就是个水泥疙瘩,到时候卖给谁?” 韩宁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苦着脸道:“可咱爸帮韩申买的船还欠银行贷款呢。” 韩渝无奈地说:“现在不卖,将来损失更大。” “买水泥船都借了好几万,换铁船要借多少钱啊!” “不一定非要跑船。” “不跑船他们能做什么,不跑船银行的贷款拿什么还?” 让跑了大半辈子船的父母和只会跑船的哥哥改行是不太现实。 韩渝权衡了一番,抬头道:“反正是借贷款,不如把两条船都卖了,再多借点换条大点的铁船。四个人上一条船,能有个照应。” “借那么多钱,怎么还啊。” 爸妈帮弟弟借了四万多,韩宁都睡不着觉,一想到要借更多钱换大铁船,顿时愁眉不展。 “慢慢还,谁让咱家只会跑船呢。” 韩渝顿了顿,接着道:“我现在参加工作了,可以帮着担保,可以帮着还。” “不要你担保,也不要你帮着还。” “为什么。” “爸妈说了,你现在是干部,工资虽然不多但旱涝保收,他们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现在要还贷款,等贷款还掉要帮韩申在岸上找地方盖个房子,不能让韩申将来的孩子跟我们小时候那样呆在船上。” “不管我了?” “你好意思要他们管吗?” 韩渝咧嘴笑道:“不好意思。” 孩子多了,有多少钱也不够用。 韩宁觉得计划生育非常有必要,低声道:“他们不是不想帮你,是确实没这个能力。以后你只能靠自个儿,拿到工资省着花。 听说现在不分房子,如果你们单位集资建房,赶紧在岸上弄个房子,不然将来连女朋友都找不到。” 以后要自己管自己,这相当于分家! 姐弟三个,姐姐小时候最苦。 哥哥小学毕业就回船上干活,现在自立门户,依然在江上跑船。 只有自己小时候没吃过苦,对这个家也没任何贡献…… 韩渝很愧疚,低声道:“姐,我不要爸妈帮,等爸妈年纪大了,我接他们上岸,给他们养老。” 第二十五章 “衣锦还乡” 姐姐姐夫走了,一切恢复正常。 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干完活回所里不用再烧饭,炊事员老钱不忙时还会来船厂帮着打打下手。 老钱六十一岁,瘦瘦的,爱干净,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说话慢声细语。 胸口的袋子里还别着枝钢笔,给人感觉很文绉绉的,像个老师,不像是个烧饭的。 他是个没家的人,之前一直住在四厂供销社。退休了可以去敬老院,但他不愿意去。 要不是四厂派出所的丁所长推荐他沿江派出所来烧饭,他已经去帮人家看鱼塘了。 韩渝实在想不通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打光棍,见吴老板捧着水晶杯走了过来,好奇地打听起老钱这个人。 只要是四厂人,谁没去过供销社。 吴老板对老钱比较了解,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沿江派出所,解释道:“钱大福虽然当过兵,参加过抗美援朝,但解放前他家是地主,成分不好,贫下中农家谁愿意把姑娘嫁给他。” “后来怎么不找个老伴儿,现在又不讲究什么成分。” “可能一个人过惯了吧,再说他以前虽然成分不好,但当兵回来之后就安排到供销社烧饭,没怎么吃过苦,爱干净,有点讲究,可能看不上不讲究的农村妇女。” “他有亲戚吗?” “有两个外甥,姓陶,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只知道叫陶大、陶二。光棍儿好像会传染,陶大陶二也没寻到小娘(没娶到婆娘),一个养牛耕田,一个在看笼网,将来都要去敬老院。” 正八卦着,早上带来的对讲机里传来一阵电流声。 紧接着,就听见徐三野在对讲机里喊道:“咸鱼咸鱼,听到就回到。” 韩渝连忙擦干手,拿起对讲机摁下通话键:“收到收到,徐所请讲。” “赶紧洗手回来换衣裳,这边忙不过,帮我去局里办点事。” “好的,马上到。” …… 收拾好工具,锁上舱门,匆匆赶到所里。 徐三野和指导员正准备出门,一见着他就指指着办公室里的一堆材料。 “咸鱼,把这些送到治安股,让他们搞快点,就说我明天一早去拿裁决书。” 原来是治安处罚的手续。 韩渝反应过来,正准备保证送到,李卫国笑问道:“小韩,自学考试的专业有没有选好,如果选好了顺便去一趟政工室,跟政工室的同志说一声,他们到时候好帮你报名。” “选好了。” “选的什么专业。” “轮机技术。” “怎么选轮机技术,我以为你选法律呢。” “不能选轮机技术?” 李卫国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徐三野便笑道:“学技术挺好,我们既需要法律人才,一样需要技术人才。” 李卫国心想这不是误人子弟么,提醒道:“徐所,小韩现在是民警,不能不懂法律。” 徐三野点上支烟,理直气壮地说:“这要看我们现在需要什么样的人才,以前懂法的少,现在个个都学法律,不是参加自学考试就是参加什么函授,一窝蜂的学,有什么意思。” “但也不能不懂。” “咸鱼不懂你懂啊,等忙完眼前这阵子你可以教,但主要还是要学技术,一个人不能没一技之长。” 韩渝很认同所长的话,不管学什么都要结合自身情况。 家庭条件不好,必须想办法赚钱。 拿个法律大专文凭将来能做什么,学轮机技术就不一样了,等拿到大专文凭差不多满十八周岁,也有了两三年在船上服务的时间。 到时候就可以参加升等考试,等拿到内河船舶相关岗位的适任证,就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去大船上赚大钱! 徐三野不知道这些,他支持咸鱼学技术,跟他之前的学历有很大关系。 工农兵大学生底子薄,大多学的是文科。 没技术,不会搞研究,就算不受政治影响,一样会被通过高考上大学的人瞧不起。 他抬起胳膊看看手表,接着道:“顺便去趟后勤股,问问张兰,局里的信封是在哪儿印的。” 不等韩渝开口,李卫国就不解地问:“打听这个做什么,需要信封可以去局里领啊。” “我们要给四千多个旅客返还被黄牛宰的购票钱,要给四千多个旅客寄信,一下子跟局里要这么多信封,他们肯定会废话。 再说钱是我们发还给人家的,信也是我们寄给人家的,凭什么用局里的信封!” “我们本来就是陵海县公安局的沿江派出所。” “陵海县公安局大着呢,我觉悟没人家那么高,我做了好事就要留名,寄信必须用我沿江派出所的信封!” 他想的东西总是跟别人不一样,李卫国彻底服了,韩渝禁不住笑了。 上楼冲洗了下,换上干净衣服,下来拿上治安处罚的材料,装进包里骑上自行车直奔县城。 二十里,不算远。 赶到局里,把材料送到治安股,不出意外地又被调侃了一番。 政工室只有两个民警,都在忙着写材料,没功夫调侃他这个局里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民警,只是得知韩渝要报轮机技术时,眼神有点怪异。 走进后勤股办公室,张兰和一个老大姐正忙着贴发票。 张兰一见着他,立马放下手中的发票,坏笑着问怎么不穿制服。 哪壶不开提哪壶。 韩渝别提尴尬,赶紧说起正事。 张兰搞清楚来龙去脉,正准备开口,老大姐便笑道:“信封仓库里有的是,非要自己印,你们徐所这是打算闹独立,准备跟局里分家?” “蒋姐,别误会,我们徐所主要是考虑到要寄的信太多……” “跟你开玩笑呢,我哪敢误会你们徐所。” 老大姐不想引火烧身,转身笑道:“张兰,你有印刷厂的电话,把号码抄下来给咸鱼。” “好的,马上。” 张兰还是很佩服徐三野的,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小本子,翻找出一个号码,找了张白纸写下来,递到韩渝面前。 “谢谢张姐,那我先回去了。” “吃完饭再走呗。” “不了,我还有事呢。” “这孩子,还不好意思。” …… 韩渝并没有回白龙港,而是直奔城北的“水上村”。 说是村,其实是三排建在滨启河边的宿舍楼。 航运公司当年为解决年迈的船民养老和船民的孩子上学问题,在县里协调下要了块地方,盖了这三排房子。 可公司有一千多户船民,这三排房子根本不够分。 韩家当时对岸上有没有房子的需求不是很迫切,也就没跟人家争,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从路边看,环境挺好。 走到河边则是另一番景象,许多同样没分到宿舍的船民依然住在船上,一条条旧船停泊在河边,生活垃圾成堆,荒草丛生,污水横流,蚊蝇乱飞。 韩渝正寻找儿时好友们家的船停在哪儿,一个熟悉的中年妇女从船舱里钻了出来,看着他欣喜地喊道:“这不是三儿么!” “张婶,你没去跑船?” “刚回来没几天,你不是在上中专吗,怎么想起回来的。” “我毕业了。” “这么快啊,什么时候毕业的。” “今年。” 这些都是“老邻居”,当年考上中专时爸妈回来请过客,在河边摆了二十几桌,还花钱请放映队来放了一场电影。 不夸张地说,那会儿真是航运公司所有船民的骄傲。 张婶的嗓门又大,不一会儿,河边就聚满了人,连她家四丫头、小时候一起玩过的林小慧都钻出船舱,站在角落里偷笑。 回到这儿,真像是回家,韩渝叫人都叫不过来。 “都已经工作了,还分到了公安局啊!” “已经上了快一个月班。” “在公安局哪个部门?”一个大爷激动地问。 韩渝笑道:“在沿江派出所。” 一个小伙子挤了进来,笑问道:“三儿,你说的是不是白龙港船闸边上的那个派出所。” “就是那个。” “怎么不早说,我昨天晚上回来时还经过你们派出所呢。” “现在知道不晚,以后再经过我们所记得喊一声,我天天在所里。” 刘婶羡慕地问:“都当公安了,怎么不穿公安的制服。” 看到这么多老邻居,韩渝真有股衣锦还乡之感,探头看了一眼她女儿,解释道:“穿制服出来不方便。” 刘婶回头看看身后,禁不住笑道:“小慧,躲在后面做什么,来跟三儿打个招呼。” “哦。” 林小慧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挤了进来,韩渝对视了一眼,赶紧低头捏衣角。 她长高了也长大了,梳着根大辫子,比她那两个姐姐出嫁前都好看。 船民没岸上那么多规矩,船民的家庭条件大多又不是很好,韩渝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穿着开裆裤甚至光着屁股,跟同样穿着开裆裤甚至光着屁股的她一起玩过。 后来上小学几年没见着,再后来上初中成了同校同学。 只是她上学晚,他上初三时她才上初一,不一个年级。 那会儿连班上的男生与女生都不说话的,哪怕同桌也不能说太多,不然会被其他同学嘲笑,所以两个人一直装作不认识。 正因为年纪相仿,船上的孩子找对象又困难,小时候爸妈不止一次跟刘婶开玩笑,说等两个孩子长大之后,让刘婶把小慧嫁给他。 想起小时候的事,韩渝也很不好意思,故作镇定地问:“刘婶,小慧有没有毕业。” 第二十六章 钱多事多 “毕业了,去年毕业的。” 刘婶一样记得以前开过的那些玩笑,但眼前这个看着长大的孩子今非昔比,门不当户不对的,之前跟他爸他妈开的那些玩笑也只能是玩笑。 她看了看正羞答答的女儿,想想又带着几分惋惜、几分恨铁不成钢地说:“那会儿考倒是考上了,考了个高中,又不是中专中师,上了没用。” 年纪一样大,成绩没他好也就罢了,还比他晚两个年纪…… 林小慧面对咸鱼本就有些自惭形秽,听她妈这一说,更不难为情,急忙道:“妈,你说这些做什么。” “好好好,不说了。” “刘婶,小慧不是要去东海,你不是担心买不到船票么。三儿就在白龙港上班,别人买不到票,三儿肯定能买到,托三儿买不就行了。” 一个大妈挤了进来,擦着手提醒。 刘婶愣了愣,猛地拍了下额头:“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三儿,能不能帮我买一张去东海的船票。” “什么时候的。” “后天、大后天的都行。” 韩渝好奇地问:“小慧要去东海?” 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刘婶眉飞色舞地说:“我表姐在东海开了个裁缝店,专门帮人做衣裳,也卖布。 小慧去年毕业就去跟人家学缝纫,我还专门托人买了台缝纫机。现在学差不多了,我表姐那边正好缺人……” 陵海纺织厂和织布厂多,做缝纫的也多。 不但很多女孩子学缝纫,甚至有男的踏缝纫机。 只要是在船上长大的孩子,个个都想着上岸,林小慧要去东海做裁缝,韩渝不觉得意外,一口答应下来:“行,我回去就帮你买。” “谢谢了。” “又不是外人,不用谢。对了,买到之后怎么联系你。” “给航运公司打电话,公司办公室的号码你知不知道。” “知道,我买到就给办公室打电话。” 能帮上邻居的忙,韩渝心里美滋滋的,想想又转身道:“小慧,我天天在所里,去白龙港客运码头路过我们派出所门口,到时候你去所里找我拿。” “哦。”林小慧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老邻居们又七嘴八舌地问起他和家里的近况,韩渝意识到这么聊下去能聊到天黑,连忙帮黄江生打听起谁家有船跑东海。 运输这种事,下一趟究竟去哪儿,谁也说不准。 老邻居们问清楚情况,干脆记下吴老板船厂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承诺以后只要去东海,都会先打电话问问东海的那个黄老板,有没有鸡蛋和大米要捎带着运过去。 正值饭点,刘婶非要拉到韩渝去船上吃。 林小慧羞得面红耳赤,韩渝一样不好意思,借口单位有事,跟众人道别。 回白龙港的路上,脑海全是林小慧的样子,现在的,小时候的,跟放电影似的,历历在目。 今天人太多,没说上句话。 等买到船票,她肯定要去拿,到时候可以送她上船,顺便叙叙旧。 她东海的姨妈那儿有公用电话,只是所里的电话不能乱打,去邮局打长途电话太贵,还是问问地址吧,只要有地址就可以写信…… 就在韩渝因为看到儿时的玩伴青春萌动之时,杨局正坐在食堂里一边吃饭,一边听分管刑侦的陈副局长汇报工作。 政工室王主任端着刚打的饭菜,坐了过来。 陈局转身看了看,接着道:“吴仁广说徐三野非要给那些买高价票的旅客,发还被黄牛宰的那部分钱。我估算了下,四千多旅客,就是每个旅客发还十块钱,也要发还五万。” 杨局抬头问:“他打算怎么发还。” “他们之前上船取证时做过笔录,有那些旅客的联系方式,他打算给人家汇过去。” “要汇四千多笔,他就不嫌麻烦。” “吴仁广问过,他说他不怕麻烦。” 局里最缺的就是钱,五万说没就没了。 陈局真有些舍不得,想想又苦笑道:“如果那些旅客都在陵海,发还也就发还了。至少可以开个大会,搞个发还仪式,就算赔本也能赚个吆喝。可这天南海北的,给人家汇过去,跟打水漂有什么两样。” 王主任消息最灵通,搞不清来龙去脉,冷不丁来了句:“不会打水漂的。” “什么意思。”杨局低声问。 王主任回头看看四周,说道:“徐三野上午让咸鱼去后勤股,打听哪里可以印信封,打算在汇款的同时给旅客写信。” “写什么信?” “说是写信告诉人家汇过去的钱是怎么回事,但落款肯定是他徐三野,不然也不会连寄信的信封都要用沿江派出所的。” 杨局被搞得啼笑皆非,放下筷子笑骂道:“亏他想得出来!” 王主任苦笑道:“他就喜欢出风头,不但想得出来,也干得出来。” 无组织,无纪律,没有集体荣誉感。 换作别人,肯定要好好敲打一番。 然而,那是徐三野,不是别人。 杨局沉默了片刻,转身问:“老陈,吴仁广追回了多少赃款。” “截止今天上午,共追回三百二十五万六千七百四十元。” “应该追回多少。” “应该追回四百六十多万,没追回的有一部分被嫌疑人挥霍了,一部分被嫌疑人盖房、购买家电甚至购买摩托车了。” 陵海的乡镇企业多,经济发展的不错。 陵海公安局跟着沾光,正式民警和合同制民警的工资有保证,办案经费虽然不多但有。不像北边三个县的公安局,连民警的工资都要拖欠。 县财政在经费保障上比较到位,缴获罚没的返还比例也就没北三县那么高。一百万打入财政局账户,只会返还五十万。 局里再按五五的比例返还给刑侦队和各派出所,俗称“两次五五分成”。 在缴获罚没返还这件事,徐三野又擅自作主跟刑侦队、白龙港派出所三家平分。 杨局暗暗盘算了下,沉吟道:“要是按比例返还,沿江派出所至少能返还到二十七万。这只是刑事案件的,治安处罚还没算进去。” 二三十万能盖一栋楼,能买五辆面包车。 要是把这么多钱给了徐三野,真会打水漂的。 王主任急切地说:“杨局,不能按以前的比例返还,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三五千没什么,这可是一笔巨款,返还给一个派出所,没这个先例。 陈局深以为然,抬头道:“是啊,二三十万能办多少事啊。如果都给他,他能帮你全花掉。” 杨局一样不想给,可那是徐三野,紧盯着他们问:“关键是这个思想工作谁去做。” 陈局低下头,无言以对。 王主任托着下巴,愁眉不展。 杨局见他俩不敢招惹徐三野,权衡了一番,面无表情地说:“回头让后勤股给沿江派出所单独开个账户,等返还下来,把钱打进账户里,他想使用必须先申请。” “杨局,看到摸不到,他肯定会胡搅蛮缠。” “他只要用在刀刃上,局党委肯定会同意。”杨局想了想,接着道:“另外再给他五千备用金,按正常程序使用报销。” “区别对待,这个工作不好做。” “那就抓紧时间健全财务制度,让后勤股给各派出所都开设立账户。” 杨局拿起筷子,强调道:“上级针对我们公安系统的财务管理是越来越严,不然财政部今年也不会专门制定罚没财物和追回赃款赃物的管理办法,我们加强财务管理也是响应上级号召。” 徐三野虽然喜欢撒野,但在贯彻落实上级指示精神上是从不打折扣的。 前些年经费紧张,有些派出所罚款不给发票,坐收坐支,直到现在仍有派出所私设“小金库”。 徐三野可能知道由于历史原因不受上级待见,不想被人揪住小辫子,无论在做刑侦队长时还是在做新海派出所长时都没有坐收坐支,也没搞小金库,一切公事公办。 要是“健全”财务制度,并且一视同仁,徐三野真说不出什么。 而且这么一来,局里不但能进一步收回财权,也能孤立徐三野。 王主任甚至能想象到,财务制度“健全”之后,那些股长和那些派出所长肯定会骂娘,但只会骂徐三野。 因为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是由于他徐三野打击倒卖船票搞了太多钱,把那么多钱返还给他谁会放心,财务制度可以说是专门为他“健全”的,别人只是被殃及池鱼。 想到这些,王主任笑道:“一视同仁,这个办法好。” 陈局也忍不住笑道:“杨局,这事不能拖,要抓紧。” “下午就开党委会,好好研究一下。” 堂堂的局长,居然要跟一个派出所长斗智斗勇,杨局越想越憋屈,起身走到出几步又回过头: “至于他想印信封,让他去印。他想出风头,让他去出。沿江派出所是我们陵海公安局的派出所,不是他徐三野家开的。不管他怎么蹦跶,也改变不了他是我陵海公安局民警这个事实!” 第二十七章 甲方乙方 五天期限到了,白龙港人真正意识到徐三野到底有多野。 他亲自带队,率领李卫国、老章和白龙港派出所的老刘老胡等民警,开着边三轮,带着吉普车,拉着警笛,挨个儿去当事人家,把四个不把敦促自首的通知当回事的老头老太太都铐到派出所。 其中一个老太太吓坏了,一到所里就认罪认罚。不过已经晚了,没收违法所得,罚款两百元,拘留六天。 一个老头到了所里还胡搅蛮缠,直接被送往拘留所,先拘留十五天。 有一个老头不是本地人,八一年过来的,一直在几个仓库打零工,专门帮着装卸货物,后来跟本地的一个寡妇好上了,两个人也没办结婚证,就这么凑合着过。 听口音应该是东山那边的,可他东拉西扯就是不说老家在哪儿。 不但要没收违法所得,处以两百元罚款,而且送去收容审查,直到搞清楚其身份,确认其之前没违法犯罪行为才能被放出来。 一个老太太凭借身患好几种病,气焰非常嚣张,声称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嚷嚷着不怕坐牢,说什么坐牢等于政府给她养老。 行动前就侧面调查过,早知道她是出了名的难缠,也知道她确实有病,一天要吃好多药。 拘留所十有八九不会收,不过这难不倒徐三野。 今年一月一日正式施行的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八条明确规定,如果违反治安管理的人是无行为能力人或者限制行为能力人,本人无力赔偿或者负担的,由其监护人依法负责赔偿或者负担。 于是,把她的三个儿子传唤到派出所。 别人的违法所得是一共倒卖了多少次赚了多少钱,对待她跟对待别人不一样。 她的是从第一次开始倒卖进行计算,有证据显示她两年半前就开始帮几个黄牛排队买票,截止本月十七号,共八百六十七天。 以每天倒卖一张船票获利两元计,应没收违法所得一千七八三十四元。 加上两百元治安罚款,共一千九百三十四元,由她的三个儿子平摊! 要是不认罚,那就法庭见。 法庭判下来还不给,等着他们的就是强制执行甚至拘留。 并且她二儿子的儿子,也就是她有一个孙子正好想参军。 眼看就要征兵,如果母债子不还,到时候去她二儿子家转转,看她孙子的政审怎么过,看接兵干部会不会要。 天天去排队,赚了不到五百块钱,居然要罚近两千,回去要被子女埋怨…… 老太太肠子都悔青了,不敢再胡搅蛮缠,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徐三野可不会心软,对她这种难缠的人既然不能拘留,那就必须重罚。 不然一个学一个,附近的老头老太太全跑去倒卖船票,好容易打击出的大好局面就会毁于一旦。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沿江派出所重拳出击,之前没掌握的那些参与倒卖船票的人,意识到心存侥幸是不行的,赶紧跑来自首。 搞得刚消停了两天,又忙碌了起来。 徐三野刚打发走一个前来自首的人,李卫国便敲门走了进来。 “徐所,办公室通知下午两点去三楼大会议室开会,各股股长、刑侦队长、交警队长、各派出所长、看守所长和各所队内勤都要参加。” “我正忙着呢,哪有时间去开会。” 徐三野整理好刚做的笔录,想想又不屑地说:“重要的会议人不多,人多的会议不重要,让老章去就行了。” 他今年四十二,年纪不算大,但在局里资格老。 做过那么多年人保组副组长,局长办公室以前就是他的办公室。 后来又做过几年刑侦队长,不但好几个股长、所长在他手下干过,连丁教、陈局和王主任都被他领导过。 他只要去局里,领导们都很尴尬。 曾经的部下坐在台上,他这个曾经的领导却坐在台下,他一样尴尬。 所以这几年不是特别重要的会议,局里一般不会通知他。就算通知他,他一样懒得去,不是请假就是找人代会。 李卫国知道他不想去,提醒道:“魏主任说杨局特意交代你必须参加,再说所里不是有我么,还是去一趟吧。” “杨局点名要求我参加?” “魏主任是这么说的。” “让内勤也参加会议,有意思。”徐三野点上支烟,想想又笑道:“应该是钱的事,看来是树大招风啊。” 李卫国也是这么认为的,意味深长地说:“那就更应该去。” 徐三野一连抽了几口烟,顺手拿起对讲机:“咸鱼咸鱼,我徐三野,听到赶紧回复。” “徐所,什么事。” “请吴经理过来一趟,让他叫上那个姓周的技术员,再带几张空白合同,公章也要带。” 所里只是借用吴老板的地方修船,又不是在吴老板这儿造船,让吴老板和周工一起去做什么,带合同公章又是做什么…… 韩渝正百思不得其解,徐三野接着:“然后再去一趟江边的加油站,请加油站的负责人也带上公章和空白合同过来一下。你要是不认识就去找张所,张所跟他们熟。” 李卫国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一时间竟愣住了。 徐三野放下对讲机,抬头道:“老李,你们之前为了取证,一连出了十天差。船上和东海的物价很高,出差补助以每天十块钱算。” 每天补助十块,十天就是一百块,相当于一个月工资! 不过那十天是真累,要做没完没了的笔录,甚至连觉都睡不好。 李卫国觉得这是应得的,不算沾公家便宜,不禁笑道:“徐所,我们出了十天差,但你在家也没闲着。” “没出差就没补助,一切按规定来。” 两位老同志原本是来沿江派出所养老的,结果跟着自己受罪,必须要为老同志考虑。 徐三野笑了笑,补充道:“再就是奖励工资,上级有明文规定,在工作中作出显著成绩的人员可以多奖。 你去翻翻文件,按照县里和局里颁布的细则套,然后让老章连同出差补助做个表,我下午带过去。” 现在的工资是由基本工资、职务工资、工龄津贴和奖励工资四部分构成的。 基本工资从局长到民警都一样,都是三十九块五。 职务工资按照行政级别来,相差比较大,同样是正科级,多的能拿到一百零四,少的只有六十一。 工龄津贴没多少,每工作一年加五角钱。 奖励工资就是常说的奖金,最高一年不能超过一百。 为激励民警的工作热情,也为了依法创收,局里针对缴获罚没出台了相应的奖励政策,最高一年也不能超过一百。 大家都是生活在现实中的人,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李卫国前天还跟老章盘算过,见徐三野提了出来,犹豫了一下说:“如果按局里的文件套那就多了。” “多少?” “我们这次的战果那么大,如果按照文件套,奖励工资和局里的奖金都能封顶。” 徐三野追问道:“多少封顶?” 李卫国笑道:“奖励工资一百,奖金也是一百。” 徐三野磕磕烟灰,有些失望地说:“我以为多少呢,加起来才两百,就这么申请,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又不是每个月都有的。” “别人会眼红!” “这是我们凭本事打击来的,谁要是眼红,让他们打击去!” 徐三野冷哼了一声,接着道:“前几天找的那几个瓦匠到今天都没来,他们忙是吧,那就找别人。老章跟四厂建筑站熟,让老章立即联系四厂建筑站,请人家赶紧过来一趟。” 这是打算突击花钱! 虽然钱没到手,但可以先把合同签了。就算来不及施工也可以让人家先采购材料,到时候局里不认也得认。 作为沿江派出所指导员,李卫国在这件事必须要支持徐三野,低声问:“就盖个传达室和厨房,找建筑站是不是太夸张。” “谁说只盖个传达室和厨房的?” 徐三野反问了一句,轻描淡写地说:“围墙太矮,要推到重砌。我们是派出所,不能连羁押室都没有,要盖两间。河边的小码头要整修,要修像样点。” 李卫国忍俊不禁地问:“还有吗?” 徐三野想了想,问道:“白龙港码头用得哪儿的电?” “应该也是供电局的电,不过他们有专用线路,不归四厂农电站管,电费直接交给供电局。” “我打电话让张均彦问问。” …… 韩渝把江边加油站的黄站长请到所里,回船厂继续修船。 平时修到十一点半左右,就算所长不用对讲机喊吃饭,老钱也会过来喊。 今天比较奇怪,都已经十一点四十五了,对讲机里迟迟没动静,老钱也没过来喊。 收拾好东西,洗了下手,正准备回去看看怎么回事,吴老板和船厂唯一的工程师周工喜笑颜开地回来了。 “吴经理,周工,什么事这么高兴。” “你们所长给我个大订单!” “什么订单,有多大?” “看看就知道了。” 吴老板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叠印泥没干的合同,眉飞色舞地说:“你们所长看得起我、相信我,我既要保证工期和质量,也不能让他难做,更不能让人家说他的闲话,所以我把利润看的很低。” 韩渝接过合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徐三野居然委托他造一条八十吨的趸船,并建一座用铁浮箱架起来的浮桥。 从周工手绘的,但看上去很正规的图纸上看,徐三野要的趸船不只是一个没动力的铁壳子。 上面居然要盖两层房子,房顶要安装一块有大警徽、公安和水上110字样的显目大牌子。 考虑到趸船停在江边夏天太热、冬天太冷,船上的房子要用保温材料,要装一台空调,执法船上也要装两台。 趸船的空调、执法救援船的空调、修船需要的零配件,以及将来要安装的救援、消防等设备,全部委托吴老板代购。 从建造到代为采购,连同施工,全交给吴老板。 工期三个月,预算二十五万,最终多少钱请专业的人帮着决算。 韩渝惊呆了,楞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还真是大订单,徐所魄力真大,他这是要做甲方啊!” 坐在家里都有订单,真是财运来了挡不住。 吴老板人逢喜事精神爽,哈哈笑道:“说得对,我是乙方,你们徐所是我的甲方。” 第二十八章 奖金奖励 韩渝怀着无比震撼的心情回到所里,赫然发现徐三野、教导员和老章仍在办公室里跟几个乙方洽谈业务,发包工程。 现场绘图,现场预算,讨价还价,现场签合同…… 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一句响亮的口号: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可陵海只是滨江那个沿海开放城市辖下的一个县,又不是深正特区,至于用深正速度吗? 领导忙着焦头烂额,顾不上吃饭。 领导没吃,他和老钱不好先吃,二人坐在接待室里大眼瞪小眼,一直等到下午一点半,领导把最后一拨乙方送走,才开始吃中饭。 徐三野和老章要去局里开会,连手都顾不上洗,飞快地扒了几口饭,就骑着边三轮走了。 韩渝喝了一口鱼汤,不解地问:“指导员,不是说两点半开会么,徐所和章叔现在过去,是不是有点早。” “他们不只是去开会,也要顺便办别的事。”想到局里今天要炸锅,李卫国有些担心,有些患得患失,同时又有些小激动。 …… 再过十来天就发工资,要在月底前把出差补贴和奖金奖励之类的事情办妥,不然很容易夜长梦多。 徐三野和老章赶到局里,直奔后勤股。 出差补助居然多达十块钱一天,奖励工资和局里配套的奖励更是直接封顶,张兰吓一跳,做不了主,干脆把相关单据交给刚上班的蒋大姐。 股长见徐三野来了后勤股,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蒋大姐躲不掉,看了看单据,翻找出相关的文件套了套,苦着脸道:“徐所,这个出差补助不是有点高,是严重超标。” “老蒋,你知不知道东海的物件涨成什么样?” “听说过一些。”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觉得这补助超标!” “特殊情况是应该特殊对待,要不我等会儿去问问领导。” 蒋大姐放下出差补贴的单据,拿起奖励工资发生的申请,又苦笑道:“奖励工资这个照理说是符合条件,但文件上要求不得平均发放。” 徐三野大大咧咧地坐在股长的位置上,拿起一份报纸:“那就不用平均,我们所总共四个民警,一个发九十九,一个发九十八,一个发九十七,一个发九十六,不就行了。” 这跟平均发放有什么两样,张兰噗嗤笑了,老章也是忍俊不禁。 蒋大姐曾做过他好多年的部下,可不敢得罪他这个老领导,无奈地说:“徐所,我可以这么帮你往工资表上做,但领导肯定不会批。” “领导全在楼上,你先做,做完上去找他们签字。” “领导肯定不会签。” “肯定会签,不信我们可以打赌。” “好吧。”蒋大姐拿起笔,接着道:“徐所,你和李指、老章的奖励工资我可以往工资表里做,但咸鱼这个不好办。” 徐三野接过张兰端来的茶,问道:“怎么不好办。” “文件上规定新参加工作的公安干警,实行一年见习期。见习期间不实行结构工资,而是实行临时工资待遇。咸鱼是中专生,每个月五十三,不存在奖励工资这一说。” “有这个规定?” “有,不信我拿给你看。” “你说的是哪个规定?” “就是工资改革小组和劳动人事部八五年十二月,下发的关于公安干警工资制度改革问题的通知,我们都是照这个通知发放工资的。” “老蒋,你这个会计不能光顾着算账不学习,再找找,看看有没有别的文件。” 蒋大姐不解地问:“什么文件?” 来前让指导员和老章做过功课,徐三野可没那么好糊弄,淡淡地说:“省劳动人事厅八六年下发的六十号文件,好像叫关于国家机关人员奖励工资问题的通知。” 之前没有给见习民警发奖励工资的先例,蒋大姐是真没在意,见徐三野不像是在开玩笑,连忙起身打开文件柜,居然真找到他说的这个文件。 她仔仔细细看了看,哭笑不得地说:“徐所,这上面说见习期间原则上不发奖励工资,只有表现突出的才可以发给。” “咸鱼表现很突出!” “徐所,别开玩笑了,他还是个孩子,上班才一个月。” 徐三野正准备开口,见一个民警路过门口,立马喊道:“姜利平,进来一下!” 治安股民警姜利平吓了一跳,连忙走进来敬礼:“徐所好,徐所,你什么指示。” “指示没有,问你个问题,参加工作几年了?” “三年。” “你估算了下,参加工作这三年,你询问讯问过多少当事人,做过多少份笔录。” 姜利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仔细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报告徐所,我们股自己办的案子不是很多,询问讯问过多少当事人我记不得了。至于做过的笔录,五六百份应该有吧。” “没你事了,忙去吧。” “是!” 姜利平一头雾水,又敬了个礼,赶紧走出后勤股。 蒋大姐一脸茫然,不知道徐三野为何要问人家这些。 张兰去过好几次沿江派出所,猜出了个大概。 老章心知肚明,笑而不语。 徐三野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茶,不缓不慢地说:“老蒋,姜利平参加工作三年,询问讯问过的当事人和做过的笔录材料,加起来也没咸鱼参加工作一个月多,你说咸鱼的表现突不突出?” “真的假的?”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不相信可以去刑侦队看看9.17案的证据材料,数数有多少份出自咸鱼之手!” 见蒋大姐依然将信将疑,张兰连忙道:“蒋姐,这次打击倒卖船票的行动之所以这么成功,就是因为我们证据充分。而那些证据都是小咸鱼跟李指、章叔一起去船上找旅客收集的。” 蒋大姐惊诧地问:“小咸鱼也参加了行动?” “参加了。” 徐三野放下茶杯,很认真很严肃地说:“为收集证据,老李老章和咸鱼整整忙了十天十夜,询问了四千多个在售票窗口买不到票,只能找黄牛买黑市票的旅客。 做了四千多份笔录材料,并且这些取证工作都要在旅客下船之前完成。钢笔写坏好几枝,墨水用掉好几瓶,他们三个做笔录做到现在手腕都疼。” 小咸鱼家庭条件不好,在岸上连个房子都没有。 老章也觉得应该帮小咸鱼争取点奖金奖励,不失时机地说:“蒋会计,9.17案的线索可以说是咸鱼发现的,要不是他提醒,我们根本想不到打击倒卖船票的黄牛。” 那孩子做了那么多工作,不奖励是不合适。 可咸鱼的表现究竟突不突出,徐三野说了不算,她这个会计说了一样不算,况且局里没有给见习民警发奖励工资的先例。 蒋大姐想了想,起身道:“徐所,老章,要不我先上楼问问王主任。” “去吧,我在这儿等消息。” “好的,你们稍等。” …… 蒋大姐上楼找到了一圈,总算在局长办公室找到了王主任。 之所以先找王主任,而不是分管财务后勤的副局长,主要是表现突不突出应该是政工室认定。 王主任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低声问:“杨局,丁教,这事怎么办。” 杨局早知道徐三野来了,只是没想到徐三野居然会帮小咸鱼争取奖金奖励,转身看向教导员:“老丁,你怎么看?” 相比二三十万,这两百块钱奖金奖励又算得上什么。 接下来要算大帐,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让徐三野炸毛…… 丁教导员摸摸嘴角,沉吟道:“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况且那条小咸鱼确实表现不错。” 杨局也是这么想的,抬头看向蒋大姐:“既然有文件,就照文件办。” “是。” 你们不同意,我就要倒霉。 蒋大姐终于松下口气,连忙转身走了出去,不忘帮三位领导轻轻带上门,办公室里又恢复了沉寂。 接下来的财务管理会议能不能顺利进行,杨局、丁教和王主任心里都没底。 毕竟各派出所之前是有“财权”的,并且“健全”财务管理制度的时机选的有些敏感,傻子都知道是冲着徐三野的那几十万去的。 为确保万无一失,专门邀请政法委李书记、分管公安的余副县长和财政局的赵局长等会儿出席会议。 李书记跟徐三野关系不错,如果连李书记和余县长都镇不住徐三野,那场面想想就尴尬。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王主任抬起胳膊看看手表,提议道:“杨局,丁教,李书记和余县长他们应该快到了,我们下去接一下吧。” 中央前段时间“价格闯关”,结果失败了。 对杨局而言今天也是闯关,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不然好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信会荡然无存。 他一连深吸了几气,缓缓站起身:“走。” 第二十九章 埋伏打在这儿 没注意看天气预报,居然下起了雨。 在外面干不成活儿,机舱里又太过闷热,韩渝干脆收拾东西回所里。 本想给航运公司打个电话,问问林小慧明天早上怎么过来,大概几点来拿船票,结果被指导员给叫住了。 说作为一个民警不能只会修船开船,更要懂法律法规。 他翻出内务条令、刑法、刑事诉讼法、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和一堆诸如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的规定等文件,让坐在办公室里看。 韩渝也觉得应该学点公安业务,去宿舍拿来笔记本,坐在他对面学习起来,不懂的可以问。 李卫国人坐在这儿,心却在局里。 要求韩渝学习,一是打心眼里希望这孩子能学点有用的知识;二是心情烦躁,想找个人说说话。 解释了几个韩渝不懂的法条,他还是没能忍住,伸手拨打局里的电话。 局里只有“三部半”能够直接打通的电话,一部是盗警“110”,一部安装在局长办公,一部是总机。 再就是专用的保密电话“长虹”,上级领导能打通,普通人打不通,所以只能算半部。 三年前,局里设立通讯股时跟财政局申请了一笔专款,购置了两台五十门的电话交换机。 局长、教导员、几位副局长和各股办公室、刑侦队办公室,保安公司、金盾宾馆、劳动服务公司,以及中层干部的宿舍都装上了分机。 正因为有交换机,通讯股像小邮电局。既负责规划通讯,也要负责总机。 李卫国请通讯股的接线员转接预审股,等了大约一分钟,终于接通了。 “你好,请问哪位……” “小方,是我,李卫国。” “师父,什么事!” 李卫国抬头看了看韩渝,低声问:“股里忙不忙。” “忙得要死,师父,你们这案子办的也太夸张了,证据材料堆积如山。刑侦队送了五分之一过来,我们几个都看不过来。 考虑到办公室太小,那么多证据材料堆不下,唐股和项哥干脆去刑侦队办公了。” 李卫国追问道:“杜股呢?” “在楼上开会。” “办公室里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我要是也去刑侦队就没人接电话了。” “今天开的什么会?” 小方意识到师父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赶紧跑过去带上门,回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神神叨叨地说: “财务管理工作会议,政法委李书记、余县长和财政局的赵局长都来了。” 李卫国不动声色问:“财务怎么管理?” 个个都知道局领导惦记上了徐三野发的横财…… 从会议开始到现在,隔壁几个办公室的民警,找各种借口上楼偷听。 小方虽然不喜欢八卦,但今天格外留意。毕竟这事既涉及到徐三野,一样涉及到师父。 他紧握着电话,低声说:“局里要健全财务制度,让后勤股给各派出所和几个特派员开设账户,以后只要有缴获罚没返还,都要打到账户里。” 李卫国定定心神,笑道:“帮着开账户,挺好啊。” “好什么呀,钱打进去就变成局里的了,以后再想用钱,要向分管领导申请,要分管领导签字同意!” “用自己的钱,还要去求领导?” “师父,这是冲着你们去的,谁让你们那么有钱呢。” 小方顿了顿,接着道:“考虑到基层所队不能没点现金周转,局里会给基层所队安排备用金。 大所三千,中所两千,小所一千,特派员五百。用多少凭发票报销多少,把报销到的钱补齐备用金。” 局领导考虑的真够全面的,可惜再全面也没用,已经颁布晚了。 并且这套财务制度有些不贴切实际,大多派出所和乡镇公安特派员穷得叮当响。 他们只有外债没有余钱,让后勤股去银行开那么多空头账户有什么用。 想到这些,李卫国轻叹口气。 韩渝听得清清楚楚,终于知道他们三位上午为什么要突击分包工程,禁不住笑了。 小方在电话那头不知道师父在想什么,说道:“现在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原来三兴派出所最有钱,城南派出所第二有钱,现在你们最有钱,所以你们几家最吃亏。 那些本来就没什么钱的派出所和特派员高兴,反正没钱往账户里打,开完会他们还可以去后勤股领备用金。” “钱是所里的,又不是我们个人的。”李卫国笑了笑,又问道:“还没散会?” “没有,领导正让几个所长表态。” “我们徐所有没有表态。” “正在表态。” 提起这个小方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喃喃地说:“我们都以为徐所会掀桌子,没想到他居然很支持。别人表态发言就几句话,他说了快二十分钟,这会儿好像还在说。” 钱都花完了,可能还不够,他当然支持。 李卫国憋着笑,追问道:“他在说什么。” “摆事实讲道理,说加强财务管理的重要性,又是建议局里把各乡镇的治安联防费也纳入财务管理,又是强烈建议清查‘小金库’的。师父,局里是不是事先跟你们沟通过。” “没有。” “那徐所怎么这么好说话,感觉太阳像是从西边出来了。” “我们徐所觉悟高。” 韩渝再也绷不住了,差点笑出声。 李卫国赶紧使了个眼色,又跟在预审股带的徒弟闲聊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指导员,你和徐所是不是早料到局里会惦记我们的钱。” “开始只是有些担心,没想到局领导来真的。” 李卫国掐灭烟头,想想又说道:“那可是几十万啊,能办多少事,谁又放心把这么多钱给一个派出所,局领导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韩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低声问:“没钱我们怎么修船,没钱我们怎么去江上执法。” “我们是沿江派出所的民警,我们当然要考虑江上的治安。但对局领导而言事有轻重缓急,相比江面上的治安,岸上的治安更重要。” 李卫国喝了一小口水,苦笑道:“其实不只是我们公安局,其他相关部门也一样。比如交通局,只要有点钱就会拿去修路,用在疏浚内河航道上的资金几乎可忽略不计。 滨启河以北的那些河都已经淤得不能通航了,他们视而不见,甚至为了修路,又舍不得花钱造桥,遇到河流干脆打坝填上。县里这样,市里这样,省里估计也差不多。” 韩渝苦着脸问:“上级重视岸上的交通,不重视水上运输?” “要致富先修路,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李卫国知道他是航运学校毕业的,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无奈地说道:“而且江上的情况太复杂,有权管的部门太多,堪称九龙治水。不管没事,一管全是事,所以有些部门干脆不管。” 航运以前多吃香,现在居然混成这样。 韩渝有点郁闷,五味杂陈地说:“既然不想管江上的事,为什么要成立沿江派出所。” …… 与此同时,局里的财务工作会议刚胜利闭幕。 徐三野跟领导似的滔滔不绝讲了二十五分钟,换作平时几位领导会不胜其烦,但今天却很高兴。 谁能想到他不但没炸毛,反而旗帜鲜明地支持局里健全财务管理制度。 应该是吃一堑长一智,知道要尊重上级。 李书记今天本是来“对付”徐三野的,见徐三野没发神经,发自肺腑地高兴。 他没急着回县委,拉住徐三野,叫上丁教导员,一起走进了小会议室。 杨局送走余副县长和财神爷,赶紧回来陪李书记。 打算好好表扬下徐三野,甚至做好了徐三野如果提出什么要求和条件,只要不是很过分就答应的心理准备。 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 只剩下几个领导,现在该说大事。 徐三野见杨局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不再跟李书记寒暄,打开公文包取出厚厚一叠合同。 “杨局,老丁,不好意思。要不是李书记拉着,有件事我都差点忘了汇报。” “三野,什么事。” “单位建设的事,我们是沿江派出所长,不是沿河派出所,必须要搞好江上治安。眼看就快年底了,等进入十二月下旬,那些非法捕捞鳗鱼苗的人肯定会蜂拥而至。” 徐三野回头看看坐在身边的李书记,忧心忡忡:“执法救援装备和相关设施,如果在十二月前不能到位,到时候不知道又会淹死多少人,甚至会堵塞长江航道。” 非法捕捞鳗鱼苗这几年是很猖獗,但那归渔政管…… 杨局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干脆拿起他带来的“文件”。 不看不知道,一看整个人都懵了! 丁教导员发现局长脸色不对劲,赶紧拿起一份,赫然发现竟是沿江派出所与江边加油站签订的购买柴油的合同。 加油买油很正常,但没见过像他这样买油的,一买就是价值两万元的柴油。 再看下面的合同和图纸,终于明白他刚才在会上为何那么支持局里“健全”财务管理制度,原来他早有准备,把埋伏打在这儿啊。 “造趸船,建浮桥……一出手就是二十五万,徐三野,你好大的魄力!” “杨局,什么魄力……” “别装傻充愣,这么大事为什么不先请示汇报?” “所里用缴获罚没的返还搞点单位建设,要先请示汇报?杨局,我怎么不知道局里有这个规定。” 局里之前是没这方面的规定,那是因为大多派出所没什么钱,根本不会去搞什么单位建设。 有钱的派出所也有几个,但人家只会多招几个人,补贴点伙食费,一样不会搞基建。 杨局气得脸色铁青,砰一声拍案而起:“徐三野,你是不是我陵海公安的民警,你眼里到底有没有局党委?” 一个是公安局长,一个是曾救过自己命的忘年交。 李书记左右为难,连忙道:“老杨,先别急,坐下说。” “李书记,对不起。” 杨局一连做了几次深呼吸,坐来紧盯着徐三野:“大兴土木,谁给你的权力?” 别人怕局长,徐三野可不怕。 他顺手拿起李书记面前的烟,弹出一支点上,指指局长办公室方向:“杨局,你那个位置我也坐过几年,知道你当这么个家不容易……” “三野,说什么呢!” “李书记,这儿又没外人。” 徐三野磕磕烟灰,理直气壮地说:“常言道在其位谋其政,杨局,你是局长,你要考虑全局。我徐三野是沿江派出所长,自然要考虑沿江派出所的工作。” 杨局强按捺下怒火,冷冷地问:“这就是你先斩后奏的理由。” “我做我的本职工作,什么时候先斩后奏了?” 徐三野反问了句,敲敲桌子:“再说这个沿江派出所长是你们让我做的,不是我徐三野要做的。既然做上了,就要做到最好,做到问心无愧!” 第三十章 生米煮成熟饭 “跑题了,刚才说到非法捕捞鳗鱼苗的问题迫在眉睫,你们可能觉得这应该归渔政管,事实上我去白龙港上任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经过两个月的走访,才知道每年因为捕捞鳗鱼苗,都会淹死几个甚至十几个人。” “再说江上的事故,上任的第七天,我和老李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因为翻船淹死了,不但救不上来,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 徐三野深吸口气,接着道:“杨局,你是滨江人,去年五月八号滨江港水域发生的特大撞船事故,别人或许没听说过,你肯定知道啊。 一支汉武的船队撞翻了一条小客轮,整整淹死了一百一十四个人,只救上来六个。 白龙港的客轮班次那么多,货运船只也不少,万一发生水上交通事故怎么办,在江边既没基地又没船,你让我怎么救援?” 讲道理,谁能讲过他。 杨局阴沉着脸,看向李书记。 李书记干咳了一声,提醒道:“三野,江上的交通归港监管。” 徐三野回头问:“港监呢,李书记,你是县领导,你告诉我港监在哪儿。” 港监在交通局,挂了块牌子。 平时忙着给船舶办证,内河都不怎么管,更别说管长江…… 李书记摸摸鼻子,不无尴尬地地说:“我又不分管交通。” “我知道你不分管交通,我想说的是江边既没港监也没渔政,只有我沿江派出所。江上要是出了事,除了我沿江派出所还有谁会管?” “而且我们陵海位于长江尾,上游无论有人溺亡,还是有人遇害被抛尸,尸体都有可能会漂到我们这儿。 上个月,群众就发现一具。因为没船,等我们赶过去尸体已经不知道漂哪儿去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徐三野掐灭烟头,痛心疾首地说:“找不到就没事,吴仁广最高兴。可我们是做什么的,同志们,我们是公安啊,漂在江上的是人命,甚至是冤魂啊! 别人怎么想我不管,只要我徐三野做一天沿江派出所长,我就要守住长江尾!” “今天我把话撂这儿,以后再遇上浮尸,不管腐烂成什么样,也不管他吴仁广高不高兴,我都要把尸体捞上来,把吴仁广喊去验尸。” 他站在道德、法律、良心的制高点,一套一套的,谁能反驳…… 杨局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丁教意识到再让他说下去,他连杨局都敢批评,急忙举起手中的合同,岔开话题。 “三野,你打算装空调,一装还是三个。” 公安局里都没空调,只有县委和县委招待所有。一个派出所安装空调,一装还是三台,这确实有点过分…… 李书记觉得很奇怪,下意识看向徐三野。 “老丁,你知道船上夏天多热吗,我可以告诉你,起码六十度。甲板上能煎鸡蛋,舱壁都不能用手碰。冬天很冷,到底冷到什么程度,到时候我带你上船感受下。” “趸船和浮桥不一定用铁造的,完全可以找几条水泥船。” “我开始真考虑过,后来才知道水泥船不安全,一旦沉了还很难打捞,会堵塞航道。现在船检部门都不给水泥船发证,趸船一样是船,只要停在江边就要有证。我们是公安,不能知法犯法。” “你跟白龙港派出所关系不错,完全可以通过白龙港派出所跟港务局沟通下,把你的拖轮停在白龙港客运码头。” “人家的泊位本来就少,有时候几艘客轮都紧挨着停泊,旅客上船都要先穿过暂时不开的船,哪有泊位借给我们。” 不了解情况,自以为是,说的就是他这种坐办公室的人…… 徐三野腹诽了一句,接着道:“而且,船多了容易剐蹭甚至碰撞,人家是从事客运的,安全高于一切,你以为是大城市的停车场,可以随便停!” 丁教早习惯被他怼,翻看着合同问:“那买这么多油做什么。” “船烧得是油,不是水,你说我买油做什么。” “那也烧不了这么多。” “烧不了这么多,你以为船是边三轮。这么说吧,在江上航行一个小时,要烧五六十块钱的柴油。去我们负责的水域巡逻一圈,要烧两三百块钱的油。” “这才几个月,油价就从六角一升涨到了一块三一升,不知道还会涨成什么样。现在有钱,我当然要多存点,不然将来就要烧高价油。” 丁教翻出最后一份合同,追问道:“拉电怎么回事。” “趸船造好是要停在江边的,不是停在所里。烧油发电那么贵,当然要找电力安装公司拉一条线路。” “造船,修船,建浮桥,盖房子,拉电线,加起来要三十万,你有那么多钱吗?” “我问过吴仁广,9.17案刑事部分的缴获不少,再加上治安部分的缴获和罚款,等返还下来应该差不多。” “可现在的财务制度……” “我哪知道你们会健全财务制度,这跟法律适用一样,你不能用现在的制度去套以前的事。” 合同已经跟人家签了,下面还有一堆违约条款。再说他也是出于公心,又不是贪污腐败。 李书记跟杨局对视了一眼,沉吟道:“既然生米都被煮成了熟饭,那就这样吧,下不为例。” “李书记,什么叫下不为例,你说得我像是在阳奉阴违。” “别蹬鼻子上脸!” 李书记瞪了他一眼,转身指指公安局的两位主官:“赶紧向杨局丁教道歉。” “我又没做对不起杨局的事,要道什么歉。” 徐三野反问了一句,看向教导员:“至于老丁,只有他对不起我,没有我对不起他。” 当年审查时,丁教导员随大流,跟审查组的领导说过一些不利于他的话。 李书记没想到他心眼儿这么小,直到今天还记在心里,连忙道:“我不是说你有没有对不起谁,我是说你对待上级的态度。” “杨局既是上级也是同志,同志之间不是应该坦诚相待,党内不是应该发扬民主么。李书记,杨局,我觉得同志们坐在一起,拍桌子、红脖子不是什么坏事。” 徐三野见李书记在咬牙切齿,意识到不能太过分,急忙话锋一转: “我们既要发扬民主,也要开展自我批评。杨局,我刚才是有点激动,只是激动,不是针对哪个人,你别放在心上。 说句心里话,你这个局长我还是比较服气的,比郑大红有水平,比郑大红有能力。如果能再硬一点,我们会更服气。” 这是夸人还是损人…… 杨局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我是不够硬,你很硬,比我更像局长。你来主持工作,会比我这个局长更称职。” “不不不,时代不一样,你那个位置我坐不了,以我的水平也只能做个派出所长。” “什么坐不了,你又不是没坐过,还坐了好几年。” “哈哈哈,杨局啊杨局,你又笑话我,笑话我这个被限制使用的人有意思吗?” 徐三野嘿嘿一笑,意味深长地说:“给我一年时间,等我在江边干出点成绩,到时候你就可以去笑话老葛,笑话张无赖,笑话蒋眼镜,笑话他们才有意思呢。” 交通局长在他口中是老葛,农业局长是张无赖,刚上任不久的环保局长叫蒋眼镜,政工室主任叫王瞎子…… 杨局赫然发现他对自己算是客气的,至少没取绰号。 并且有句话他说的在理,高度不一样,跟他斗确实没什么意思。 赢了,没人会说你有能力。 输了,会被人家看笑话。 况且要不是他,就不会取得这么大战果。 他无法无天花掉的只是小头,大头在局里,说起来局里还要感谢他。 杨局权衡了一番,指指桌上的一堆合同:“先斩后奏的事出了门不许再提,返还下来的经费会按新财务制度打入账户。至于这些合同……可以继续履行,但要重新跟人家签。” “重新签?” “你只是个所长,连法人不是,凭什么跟人家签合同!” 杨局冷哼了一声,转身道:“老丁,这事你亲自办,以局里的名义跟人家签,工程进度和工程质量你负责把关。” 变通一下,把所里的工程变成局里的工程,给局里留点面子…… 徐三野猛然反应过来,咧嘴笑道:“老丁,这就麻烦你了。老章搞搞户籍可以,算账真不行。有你负责,我更放心。” 你更放心,你以为你是谁? 丁教郁闷到极点,可局长已经发了话,只能硬着头皮道:“好的,我明天就办。” 杨局把合同交给丁教,接着道:“还有件事,老王说你让小咸鱼学什么轮机技术。他虽然年纪小了点,但一样是民警,你让他学这个不是误人子弟么。” “杨局,我们是沿江派出所,别说咸鱼要学轮机技术,连我都打算等忙完9.17案好好学学怎么开船。” 徐三野顿了顿,强调道:“这跟交警要学会开车是一个道理,但我们沿江派出所的专业性比交警队更强,并且强的不是一两点。” 长江无风三尺浪,一个不慎会死人的。 想到江上每年都有不少人溺亡,杨局意识到学技术确实有必要,带着几分自嘲地说:“被你给气糊涂了,差点忘了你们是要去江上执法的。” “不只是执法,也要救援。如果江上发生火灾,甚至要做消防员。” 徐三野意气风发,慷慨激昂。 李书记不由想起他大学毕业回来做人保组副组长时的样子,那会儿也是这么踌躇满志。 暗暗感慨换作别人经历那么多事,棱角早该被磨没了。 他倒好,依然锋芒毕露。 …… ps:才知道现在安不安排推荐位,要看追读数据。 恳请喜欢咸鱼和老徐故事,并且习惯存够字数再看的兄弟姐妹,有时间点开看看。 第三十一章 长个儿更重要 徐三野玩的太大,老章担心被殃及池鱼,不敢在楼下等。 一散会就去后勤股领上备用金,见治安股的小林要开边三轮送隆永派出所的陈所去白龙港,干脆搭人家的顺风车先回来了。 隆永乡距四厂乡其实不算远,仅沿江之隔。 原来是江里的一片沙洲,经过几十年的泥沙淤积和围垦,与原来属于滨江但现在属于东海的漴明岛连成了一片,成了陵海的一块飞地。 那边人口少,基础薄弱,交通极为不便,连电都要用东海的,条件非常艰苦。 隆永派出所也很小,包括所长指导员在内只有三个民警,其中还有个合同制的“草帽警察”,据说他们所刚成立时没宿舍,只能住茅草棚。 他们回局里开个会要先骑自行车去码头,乘坐渡轮来白龙港,再坐公共汽车去县城,还要从汽车站走到局里。 无论坐渡轮还是坐汽车都不会那么赶巧,都要在码头和汽车站等。 每次开个会跟出远门似的,都要带上干粮,因为有大半天时间在赶路,非常不容易。 照理说应该留人家吃顿饭的,可人家要赶最后一班渡轮,不然要等到明天上午才能回到所里。 送走陈所,李卫国就急切地问:“徐所呢。” “散会的时候,李书记把他叫住了,进了三楼小会议室。” “就李书记一个人?” “还有丁教。” 老章从包里取出装有一千元备用金的信封,继续道:“杨局那会儿在送余县长和财政局的张局,估计把县领导送走之后也会过去。” 韩渝忍不住问:“章叔,你们说局领导知道咱们把钱花了会不会生气。” 老章一边当着李卫国面点钱,一边笑道:“生气肯定会生气,但有李书记在,应该不会有事。” “李书记会帮徐所说话?” “当然了,李书记既是政法高官也是我们的老局长,当年砸烂公检法,李书记受到的冲击最大,三天两头被拉去批斗。徐所做民兵营长时就认识李书记,知道李书记是个好人。” 老章把数好的钱放到一边,抬头道:“他大学毕业回来做上人保组副组长,就以李书记牵涉一起案件要调查为由,把李书记从那些人手里救出来了。 考虑到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就让他信任的民兵负责‘看押’。后来迫于压力,又找各种借口不断给李书记换地方,让那些人找不到。” 这可不只是顶着压力那么简单,搞不好会把自己搭进去的…… 韩渝意识到徐三野以前就很野,感叹道:“徐所真厉害!” 李卫国点上支烟,轻叹道:“太厉害也不好,总是得罪人,直到去年还有人举报。” 韩渝惊问道:“举报什么?” “出身啊,背景啊,还是以前的那些事,说他在整党和审查时蒙混过关,是个漏网的三种人。” “会不会有事?” “都已经审查过好几次,过去的事早有定论,能有什么事。再说现在跟那会儿不一样,现在是一心一意发展经济,搞好四化建设,提高人民群众生活水平,一切都要向前看。” 正说着,电话响了。 老章拿起电话,问了几句,似笑非笑地看向韩渝:“找你的,好像是个小娘(小姑娘)。” “啊……” “赶紧接,电话费很贵的,别让人家等。” “哦。” 韩渝知道是谁打来的,急忙接过电话:“喂,我韩渝……小慧啊,好的,我明天早上在所里等你,放心,我不会出门的。” 刚放下电话,李卫国就笑问道:“谁啊。” 韩渝挠挠脖子,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航运公司的邻居,她明天去东海,我帮她买了张船票,她明天早上过来拿。” “听声音年纪不大。” “嗯,跟我一样,今年也十六。” “青梅竹马呀!” “什么青梅竹马,章叔,你就别开玩笑了。” 一看他害羞的样子就知道跟打电话的小娘关系不一般,李卫国笑问道:“她去东海做什么。” “她是学缝纫的,不过学的时间不长,只会踩缝纫机,不怎么会裁剪。她姨妈在东海开了个裁缝店,她去打工顺便学裁剪。” “学裁缝挺好,尤其到年底,个个都要做身新衣裳过年。白龙港的那两个裁缝店,又是卖布又是做衣裳的,生意很好。” “指导员,这个我不是很懂。” “很快就懂了。” 李卫国微微一笑,追问道:“人家明天早上几点过来。” 问这么多做什么,这又不是工作…… 韩渝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她说六点半左右到。” 小咸鱼居然不好意思,老章也笑问道:“人家打算怎么过来?” “本来是她妈送的,可航运公司今天下午要帮煤炭公司去拉煤,船队的船不够,她家的船要跟着去。她打算骑她姐夫的自行车过来,等有时间我帮她把自行车送回去。” “六点半是吧,如果人家没吃早饭,留人家在所里吃个早饭,再送人家去码头。” “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一顿饭么,待会儿我帮你跟老钱说。” 感觉像是在看小孩子过家家…… 李卫国话音刚落,老章就又笑问道:“她是去吴松口还是去十六铺。” 韩渝低声道:“十六铺。” “去十六铺八点十分才检票,人家难得来一次,留人家吃个早饭,好好聊聊,七点四十五去码头都来得及。” “嗯,还可以跟老刘打个招呼,把人家送上船。” “指导员……” “如果喜欢就大胆地追求,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徐所十五岁就跟他爱人定亲了,你现在十六,比他定亲那会儿还大一岁呢。” 正说着,外面传来摩托车引擎声。 走出来一看,徐三野骑着边三轮笑容满面地回来了。 “徐所……” “老李,你们聊什么呢,聊的这么高兴。” “我们在说你十五岁就定亲。” “这有什么好说的,定亲太早不是什么好事。人家定亲一年结婚,只要送一年的中秋礼和年礼。我十五岁定亲,二十岁结婚,整整给老丈人送了五年的中秋礼和年礼,不划算,想想就亏。” 他笑得很灿烂,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真没事。 李卫国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转身调侃道:“有个小娘明天要来找小韩,跟小韩青梅竹马。” 韩渝急了:“指导员!” 徐三野乐了,拔下车钥匙,走过来搂着韩渝的肩膀:“有这事啊,这是好事,那个小娘今年多大,长得水不水灵?” 韩渝苦着脸解释:“徐所,不是指导员说的那样,我跟她只是邻居,她家也是跑船的……” 陵海人看不起船上的人。 小咸鱼家在船上,在岸上连房子都没有。 现在做干部又没以前那么吃香,工资都没吴老板船厂的那些电焊工多,他在岸上确实很难找到合适的对象。 想到船上的孩子找个船上的小娘,倒也门当户对,徐三野拍拍他肩膀: “我跟我爱人那会儿虽然也找过媒人,也访亲、通话、送圆茶什么的,但事实上我们是自由恋爱,不是包办婚姻。 我们那会儿都可以,现在改革开放了,要解放思想,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要知道你是我沿江派出所的民警,是我徐三野的兵!不管做什么都要雷厉风行,不要拖泥带水,更不要扭扭捏捏。” 老章打趣道:“徐所,现在虽然提倡自由恋爱,但也提倡晚婚晚育。” “这不矛盾,可以先谈着,谈差不多先定亲,不就是给老丈人多送几年中秋礼和年礼么。人家把女儿养这么大,将来要嫁给你,吃点喝点是应该的。” 刚才说定亲太早要给老丈人送好几年礼不划算,现在又说送是应该的,这变化也太快了…… 韩渝正觉得好笑,正想着怎么解释,竟被他拉到门框边。 “站好。” “徐所,做什么?” “站直了!” 徐三野摁住掏出车钥匙,摸着韩渝的头比划了下,在门框上划了一下,笑道:“好了。” 韩渝回头一看,发现他竟在门框上画刻了一条深深的记号。 徐三野哈哈笑道:“谈恋爱重要,长个儿更重要。以后每个月量一次,做一次记号。不然天天在眼前转,不知道究竟有没有长高。” 第三十二章 又缺钱了 开完玩笑,说正事。 对于沿江派出所先斩后奏、突击花钱的行为,局里捏着鼻子认了。 鉴于投资太大,堪称今年最大的基建项目,局里专门成立了一个“沿江派出所基建工程领导小组”。 丁教亲自兼任组长,把后勤股的张兰抽调过来管钱,打算请航运公司船舶修造厂退休的技术副厂长请过来帮着监督工程质量和工程进度。 毕竟术业有专攻,趸船一样是船,连栈桥都是架在十几条小铁船上面的,修船的专业性更强,局里没人懂这些,只能从外面请懂行的。 李卫国笑问道:“这么说工程领导小组办公室要设在我们所里?” “把接待室腾出来给他们做办公室,待会儿我们三个把床搬到办公室,把三间宿舍腾出来给他们,反正就三个月。” “徐所,我呢?”韩渝低声问。 徐三野摆摆手:“你就不用折腾了,老钱本来就住在厨房里,一样不用折腾。” 离家很近,有没有宿舍,老章是真无所谓,递上支烟,笑问道:“徐所,丁教不可能天天来吧。” 徐三野接过烟,不屑地说:“那个墙头草做过亏心事,最怕看见我。他顶多明天来重签下合同,要给人家钱时签个字,具体工作肯定会交给张兰和柳厂长,才不会天天过来呢。” 教导员在他面前是有点抬不起头,但人家现在是局领导,李卫国不想他把小咸鱼教坏,赶紧换了个话题: “徐所,健全财务制度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怎么可能,他们正在亡羊补牢呢。” “局领导打算怎么补。” “继续健全财务管理制度,对于缴获罚没的返还比例,以后可能要按总额算,要分成几档。 比如缴获罚没一千元,按什么比例返还。一千至两千元,又是按什么比例,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上不封顶。” “局领导这是吃一只长一智。” “怎么折腾都没用,除非财政能全额保障办案经费。” 徐三野一连抽了几口烟,又笑道:“不管怎么健全,跟我们关系不大。他们知道我们进入长江之后会花钱如流水,跟我交代的很清楚,今后跟我们还是五五分成,但我们要‘自负盈亏’。” “怎么个自负盈亏。” “两万块钱的油烧完要自己想办法解决,执法船只的维护保养费用、办公办案费用同样如此。再就是江上发生的案件,要在江上解决。” “江上解决什么意思。” “比如捞起一具从上游漂来的尸体,并且可以认定是他杀,那这个案子我们能破自然好,我们要是破不了只有找长州公安局,找崇港分局,甚至可以找滨江市局。尸体是从他们那边漂过来的,他们不能不当回事。” 李卫国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苦笑着问:“局里不打算管?” “我们管就等于局里管,他们的顾虑可以理解,毕竟本来就不是发生在陵海的命案,漂过来的又大多是无名尸。 甚至已经腐烂到面目全非,一点头绪都没有,让吴仁广怎么查?再说办案是要花钱的,花多少钱是个无底洞,破不了案还会影响命案侦破率。” 徐三野觉得这算不上什么,立马换了个话题:“等拖轮修好要开到江边去,这边就没执法船了。但我们不只是负责江上治安,也要负责白龙河、滨启河主航道的治安。 咸鱼,局里有两条小汽艇,我们明天下午找条船,一起去把那两条小汽艇拖过来。” 韩渝打记事起就见过那两条小汽艇,抬头问:“是不是停在陵北大桥下面的那两条。” “对,就是那两条。” “在大桥下面停了好多年,发动机估计早坏了。” “坏了就换,这儿明天就变成局里的基建工程领导小组办公室,修一条船是修,修三条也是修。 大钱都花了,局里应该不会计较这点小钱。就算没维修价值,用漆粉刷下停在河边也能起到点威慑作用。” 这是越搞越大…… 李卫国提醒道:“徐所,从一条船变成三条船,有那么多人开吗?小韩说光拖轮就要一个驾驶员、一个轮机员和一个水手。” 最多三个月,就能领导一支“舰队”! 徐三野回来前专门去了一趟县武装部,请高部长帮忙,看能不能搞一个军用望远镜,到时候好观察指挥。 现在是只嫌船少,不嫌船多。 他大手一挥,意气风发地说:“几条船又不是同时出动,再说不会开我们可以学,等船修好先在河里练手,然后去江里练,应该不难。” “我不行,我有点晕船,水性也不好……” “老章,你身体不好,不用上船。人不够我们可以自己招,完全可以组建一支水上治安联防队。” “连治安联防费都没有,拿什么给人家发工资?” “可以继续打击违法犯罪,只要有缴获就有钱。” 如果能招几个会修船的人,以后就用不着这么累…… 见徐三野说所里又缺钱,韩渝猛然想起有人倒卖外汇券的事,连忙举手汇报。 徐三野搞清楚情况,对着他额头指指戳戳:“这么重要的线索,怎么到现在才汇报!” “徐所,前几天我准备跟你说的,可你那么忙,后来我也忙,就稀里糊涂忙忘了。” “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抓人是要有证据的,不能因为他们身上有外汇券就抓。如果他们一口咬定有海外关系,说外汇券是国外的亲朋好友给他们的,到时候怎么办,查都没办法查。” “那这样的案子怎么查。”韩渝小心翼翼地问。 “要经营,要盯。” 徐三野发现小咸鱼是个小福星,总能在最缺钱的时候带来好运。 同时意识到刚才语气有点重,赶紧起身拍拍韩渝的肩膀,跟哄孩子似地说:“现在想起来不晚,你又立了大功。等会儿把黄江生叫过来,就说要我跟他谈谈。” “是。” “没说完呢。” 徐三野放下手,转身看向李卫国和老章:“我们几个也要做点准备,嫌疑人真要是露头,我们就要跟上去,看看他们把外汇券卖给了谁。可码头民警和船上的乘警都认识我们,要提前跟人家打招呼,不然身份会暴露,会打草惊蛇。” “行,我明天上午去跟张所。”李卫国端起茶缸,暗想就知道跟着你不会消停,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在退休前办几个案子也不错。 徐三野摸摸嘴角,又回头道:“咸鱼,他们的外汇券是从谁手里换来的,一样要搞清楚。你是滨江上的中专,你姐姐姐夫又都在滨江港务局工作,对滨江你应该很熟悉。到时候你要发挥作用,可能要跟打击倒卖船票时一样,去滨江做几天小贩。” 韩渝连忙道:“徐所,滨江的外国人不多,他们肯定是从靠港外轮的海员手里换的,只要打听下外轮靠港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去蹲守。” “外轮靠港的时间能打听到吗?” “能!” 学的专业和之前的那点知识,总算派上了用场。 韩渝有点小激动,微笑着解释道:“港口航道的水文、地貌事关国家主权和国家安全,所以外轮只要出入港口都要提前联系港务局,以便港务局安排引水员上船引航,这是强制的。” 徐三野笑看着他问:“找港务局就行。” 韩渝沉吟道:“外轮进港前有很多事要准备,其实我们不用找港务局,可以直接去找船代。” “船代是做什么的。” “就是船务代理公司,他们专门帮外轮办理船舶进出港手续,帮着找港监、找边防检查站、找海关,协调船方和港口各部门装卸货,代办与船舶有关的一切业务!” “你认不认识船代公司的人。” “认识,我有一个同学分到了船代公司。” “滨江的船代公司?” “他们是中外运的直属公司。” 徐三野追问道:“中外运是做什么的。” “就是中国外运总公司,国营大单位,级别比滨江港务局都高。”韩渝挠了挠有点发痒的耳背,补充道:“滨江就两家船代公司,一家是他们,一家是中远的,所以提到他们都简称中外代。” 徐三野想了想,又问道:“外轮海员一般去哪儿换外汇券。” 韩渝不假思索地说:“港口有兑换点,平时没人,只有外轮进港,有外国海员下船的时候,工作人员才会去现场办理兑换。外国海员如果兑换的少,入境之后不够用,也可以在海员俱乐部或者去人行兑换。” 第三十三章 青春懵懂(盟主加更) 一个人出远门,去东海那个繁荣的大城市,林小慧很紧张甚至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激动兴奋。 她喜欢热闹,最怕的就是寂寞孤独。 小时候家里孩子多,爸妈带不过来,把最小的她送到了爷爷奶奶的船上。 船板隔开了外面的世界,货多需要几条船编成船队运输的时候,可以跟咸鱼等船上的孩子一起玩。但大多时候是一个人,只能靠在甲板上发呆,望望江河再望望天。 父母又不在身边,直到六七岁还穿开裆裤。 刚开始每天都盼着上岸,好去岸上买糖吃,说不定能在码头碰到父母的船。后来稍微懂点事,见咸鱼上岸去他外婆家那儿上学,很羡慕咸鱼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新衣服穿,又掰着指头算再过多久能上岸读书。 好不容易等到上岸又有了新的烦恼。 船上的孩子在岸上很孤独,开家长会的时候别的同学都有父母陪伴,只有她身边的座位是空着。家里又穷,一件衣服从大姐开始往下传,轮到她的时候衣服已磨出好几个洞,总是被同学们嘲笑。 从之前的天天盼着上岸,变成了盼着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早点回来,夜里想爸爸妈妈想得流泪。 有时候实在想爸爸妈妈,就一个人跑到河边看。 从现在开始又要一个人生活,肯定会很寂寞很孤独。 尽管如此,她还是喜欢岸上的生活,两条腿一迈开想去哪就去哪儿,再也不用被困在区区几米宽的水泥船上。 船上的日子真过够了,每到夏天,酷暑难耐。 江面上没遮没拦,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甲板,有的货物怕晒还得盖上防晒网。船开起来有风好受些,一停下船上的温度就蹭蹭往上升,热得连早饭都要拿到外面吃。 最讨厌的还是冬天,一天到晚寒风嗖嗖地刮,干活时手冻得都伸不出来,更可怕的是江水骤寒,甲板上溅上水就结冰,一不小心就会跌倒甚至掉江里。 现在好了,可以去东海赚钱,可以见世面,甚至可以自己做新衣裳给自己穿,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正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不知不觉已骑到了港北桥。 航运公司的孩子对这一带都很熟悉,不知道经白龙港船闸出入过多少次长江。 距沿江派出所不远了,她又紧张起来。 现在最多六点,人家肯定没上班,可能都没开门。要是站在门口喊咸鱼,一定会被派出所里的人听见,到时候多不好意思。 来得太早,可来晚了会赶不上船的。 这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桥下面。 “小慧,我在这儿呢!你不是说六点半么,怎么来这么早?” “我……我担心赶不上船,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林小慧终于松下口气,连忙勒住刹车,一脚撑地。 终于接到了,韩渝一阵悸动,迎上来扶着车龙头,笑看着她问:“这裙子是你自己做的?真好看,我差点没认出来。” 船上没岸上那么多规矩,船上的姑娘都很泼辣,不然林小慧也不敢一个人去东海。 那天在河边之所以害羞,主要是人太多,还有好几个喜欢嚼舌头的。 可这会儿周围没人,她依然觉得有点难为情,捏着裙角小心翼翼地下车,看着这几年似乎没什么变化的韩渝,有些紧张地说:“我只会做不会裁,是师傅帮我裁的。” “昨天下了场雨,今天就降温了,早上又凉,你冷不冷?” “刚出来时有点,现在不冷。” 林小慧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二层楼,再看看他身上的制服,又禁不住笑道:“你穿公安的衣裳,我刚才也差点没认出来。” 韩渝今天五点二十就起床了,头发太硬,一觉醒来有好多头发是翘着的,怎么梳都没用,不好看。 以前粮食紧张,有钱没粮票在外面连饭都买不到。 现在粮食不紧张,很多地方都只收钱不用粮票。 姐姐用剩下的粮票换了几瓶洗发水,上次从姐姐家带来一瓶。 平时舍不得用,今天早上洗头时用了,不但把总是翘着的头发洗得服服贴贴,而且香喷喷的。 至于穿什么,更是纠结了近二十分钟。 要是穿警服,昨晚值班的老章和昨晚没回去的徐所肯定会笑话。可要是不穿警服,林小慧就看不到自己穿警服的样子。 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把警服穿上了! 今天穿的是春秋常服,领子跟徐所老章他们的不一样。 韩渝下意识摸了摸领口,笑道:“我平时不怎么穿,主要是早上有点凉。” 航运公司的那么多同龄人,上学时数他成绩最好,现在数他最有本事,竟做上了公安。 林小慧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羡慕地说:“穿上公安的衣裳就是威风。” “威风什么呀,工资又不高。” “多少钱一个月?” “见习期五十三,要到明年这时候才能拿到九十七块五。” 这工资是不多,陵海的乡镇企业多,私人开厂的也多,随便去哪儿上班一个月都不止一百,但林小慧依然觉得他有本事,低声道:“你才上班,你们干部是算工龄的,上几年班工资就会涨。” “不说这些了,走,我带你去吃早饭。” “我吃过来的。” “骑了二十多里路,就算吃过也消化差不多了,再吃点。” “我真不饿。”林小慧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停住脚步,转了个身:“咸鱼,帮我看看,后面有没有溅上泥水。” 韩渝扶着车把回头一看,发现昨天下过雨,路上有积水,这辆自行车的后轮上虽然有挡泥板,但挡不住被车轮卷起的泥水,她背后斑斑点点的溅上了好多。 “有。” “多不多?” “不少。” 早知道就不穿新衣裳骑车,脏兮兮的怎么去东海,林小慧追悔莫及。 韩渝知道女孩子喜欢好看,连忙问:“有没有带换洗衣裳。” 林小慧扶着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的包,苦着脸道:“带了,在包里。” “去十六铺的船八点十分才检票,现在早着呢,我带你去宿舍换。” “你有宿舍?” “没宿舍我住哪儿啊。” “你宿舍几个人?” “就我一个。”韩渝把车推到挂有“陵海县公安局水上警察队”牌子的派出所门口,抬起胳膊指指院子里的办公楼:“我住二楼北边的第二间。” 当干部就是好,有楼房住,还是单人宿舍! 林小慧抬头看了看,紧张地问:“我能进去吗?” “能啊,为什么不能。” “这是派出所,你们领导会不会说什么。” “别害怕,我们领导可好了。” 本来打算拿上船票就去码头的,可咸鱼就是不提船票的事,而且不换身干净衣裳没法儿见人…… 林小慧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好吧。” 徐所昨天把床从楼上搬到了办公室,这会儿也起床了,正在所长办公室跟刚起床的老章说话。 一看见他推着自行车,带着林小慧进了院子,二人就微笑着走了出来。 虚荣了一次,穿制服去接女同学,被他们抓了个现行,韩渝尴尬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咸鱼,这位就是你同学?” “也是邻居,小慧,这是我们徐所长,这是章叔。” 他们都是公安啊,林小慧吓一跳,连忙道:“所长好,章叔叔好。” 这小娘是蛮好看的,她比小咸鱼高半头,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皮肤很白,扎着马尾辫,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真是亭亭玉立。 徐三野本以为小咸鱼的同学是个在船上被晒得黝黑的姑娘,没想到小咸鱼的眼光这么好,不禁笑道:“小慧是吧,你好你好。” 老章则微笑着说:“小韩,老钱刚才倒笼网倒了几条鱼,正在烧鱼汤。你先带小慧上楼,等会儿一起吃鱼汤面。” “好的,谢谢徐所,谢谢章叔。” “章叔叔,我不饿……” “不饿可以喝点鱼汤。” 所长和老章很给面子,韩渝打心眼里感激,急忙停好自行车,解开绑在车上的行李,带林小慧上楼。 打开宿舍门,请林小慧进来。 林小慧大吃一惊,喃喃地说:“还有电视!” “所里的,不是我买的。”韩渝放下行李,打开抽屉,取出船票:“我先出去,你赶紧换衣服,等会儿一起吃面。” “我真不饿。” “多少吃点,不吃我们所长不高兴。” “好吧。” “我先出去了。” 人家换衣服,不能偷看。 韩渝帮着拉上窗帘,走出来带上门。 等了五六分钟,门开了,林小慧换上了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穿上一条黑色裤子,凉鞋也换成了布鞋。 没穿连衣裙那么洋气,但依然很好看。 “看什么?”林小慧涨红着脸问。 韩渝连忙道:“没什么。” “林小慧把换下的衣服塞进包里,嘀咕道:“我就那一件出门的衣裳。” “我不怎么出门,连出门的衣裳都没有。” 韩渝不想再被所长老章看笑话,拉上床与办公桌之间的帘子,走进去脱下制服,赶紧换便服。 林小慧看着办公桌上的法律书籍和各种规定通知,幽幽地说:“还是上学好,去年毕业时我妈先是问我上不上高中,又说上高中没什么用。我能说什么,只能听她的去学缝纫。” “想学可以参加自学考试。” “什么自学考试?” “只要有初中毕业证就可以报名,有好多专业可以选,所有课程都考过了,就能拿到国家承认的中专文凭。我也报名了,报的是大专。” “你从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我就算了,还是好好学手艺吧。” “学缝纫也不错,东海人穿的最洋气,你在东海学两年就能回来开店。” “我妈也是这么说的。” 韩渝换好便服拉开帘子,见她在看船票,笑问道:“小慧,你有没有带身份证?” 林小慧抬头道:“我没身份证,坐船要身份证吗?” “坐船不用,到了东海可能需要。” “哪儿要。” 东海不是陵海,东海对外来人口管理是很严的。 想到上次吃饭时老章提过的一件事,韩渝追问道:“有没有带别的证明?” “没有,我妈没说,再说去东海要什么证明。” 林小慧被问得一头雾水。 这不是一件小事,韩渝很认真很严肃地说:“东海对外来人员管理很严,到了东海没有身份证就办不到暂住证,没暂住证要是被查到,就算有身份证都可能会被收容遣送。” …… ps:衷心感谢yuo412书友的慷慨打赏,我们终于有盟主了,无以为报,赶紧加更一章。 同时感谢触摸你的心跳、南泉、书香叹茶、安静苹果、有梦想的小鲤鱼、erbao、娇娇身怀绝迹、红枫叶的爱恋、走肖三石等兄弟姐妹的打赏,以及所有默默看书、悄悄偷拍的兄弟姐妹,你们都是老卓的亲人! 第三十四章 青春懵懂(二) “什么收容遣送?” “就是把你关起来,等凑够人数再统一遣送到我们公安局,听说家里人去接还要交遣送的钱。” 林小慧吓坏了,愁眉苦脸地问:“那怎么办!” 韩渝想了想,说道:“航运公司都是水上集体户口,水上集体户口归我们派出所管。走,我去请章叔帮你开个身份证明。” “有证明就行?” “不一定管用,但肯定比什么都没有强。” 韩昕一边带着她下楼,一边交代道:“等到了东海,船票不能扔,它能证明你是几号到东海的。收容遣送好像有时间规定,刚到东海的那几天不会被收容。” 等到了你姨妈那儿,让你姨妈赶紧带你去派出所办暂住证。工本费是两块钱还是五块钱的我忘了,反正别舍不得那点钱,外地人没暂住证在东海真的很危险。” 林小慧可不想被东海公安当着坏人抓起来,更不想被遣送回来,急忙道:“好的。” 徐三野和老章没想到小咸鱼这么快就带小女朋友下楼。 搞清楚情况,徐三野不禁笑道:“我正跟老章说这事呢,东海对外来人口管理很严,没想到你也想到了。” 韩渝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上次在船上听旅客说的,那个旅客因为船票丢了,又没暂住证,吃了好多苦头。” “所以不能不当回事。” 徐三野微微点点头,随即转身道:“老章,赶紧帮小慧开证明啊,开完证明吃饭。” “好的,进来吧,别在外面站着了。” “谢谢徐所,谢谢章叔。” 韩渝把林小慧带进户籍办公室,想想又说道:“八点十分才开始检票,章叔,等吃完早饭,我带小慧去白龙港照相馆拍个照片,到时候麻烦你帮她办个身份证。” 老章打开抽屉,取出纸笔和公章,笑道:“早晚都是要办,不过现在办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拿到。” 林小慧回头看看咸鱼,急忙道:“章叔叔,我不着急,我可以过年回来时拿。” “没事,办好了我交给小韩。” “给咸鱼也行,章叔叔,办证明和办身份证多少钱?” “证明不要钱,身份证要交十块钱的工本费。” …… 办好证明,在接待室吃了一碗鱼汤面,林小慧很乖巧很礼貌地跟徐三野和老章道别。 韩渝提上包,正打算带着她步行去白龙港的。 徐三野竟掏出车钥匙,说要去白龙港办点事,开边三轮,把二人一直送到白龙港照相馆。 白龙港村的村民办理身份证,要去四厂派出所指定的照相馆拍照片。 因为沿江派出所紧挨着白龙港,船民办理船民证和水上户口的群众办理身份证,都要来白龙港照相馆拍照片。 加之前段时间打击倒卖船票的行动,抓了二十几个人,罚了三百多个人,在码头做生活(讨生活)的人有一大半被沿江派出所处理过。 不但个个都知道徐三野有多野,连扮成小贩参与过打击的咸鱼都名声在外。 照相馆老板很客气,见林小慧是徐三野和小咸鱼送来拍照片的,怎么说都不收钱。 拉拉扯扯影响不好,韩渝没办法,只能让林小慧把钱先收起来。 早上坐船的旅客太多,候船室又小,根本找不到座位,甚至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老刘今天执勤,见韩渝来送人,送的还是个水灵的小娘,憋着笑把二人带进值班室。 “小韩,你们在坐会儿,嫌这儿闷可以出去看看江景。暖壶里有开水,渴了自己倒。” “好的,谢谢刘叔。” “今天旅客多,我先出去执勤了。” “你忙你的,别管我们。” “走了,我帮你们把门带上。” 民警值班室有两个门,一个通往挤得水泄不通的候船室,一个通往栈桥,可以直接去客轮靠泊的趸船。 林小慧看什么都好奇,指着远处的轮船问:“咸鱼,我等会儿是不是上那条船?” “嗯,就是那条。” “真大!” “是啊,比我们航运公司的船大多了。” “你有没有坐过?” “坐了好多次,一连坐了十天,早上去东海,傍晚回来,刚开始挺新鲜,后来都坐怕了。” “坐了十天?” “执行任务的。” 正说着,张所和老胡敲门进来了。 他们脸上挂着笑容,神情很精彩,不用问都知道是收到消息过来看林小慧的。 韩渝被搞得很不好意思,连忙起身介绍。 林小慧既不好意思又有些激动,不敢相信竟遇到这么多公安,并且一个比一个和善。 “小林,你是几等舱。” “五等舱。” “船票谁买的?” “咸鱼帮我买的。” “小韩,不是我说你,怎么买散席,为什么不帮小林买四等舱?” 韩渝不好意思说想帮人家省钱,连忙道:“没买到,排队排到我的时候,售票员说四等舱卖完了。” “散席就散席吧,反正就几个小时,下午就到了。” 张所笑了笑,抬起胳膊看看手表,随即指指远处的趸船:“现在还早,等会儿你们直接过去。今天的乘警是刘斌,你认识的,跟刘斌打个招呼,把小林送上船。” “张所,这不合适吧。” “没事,小林又不是没票。” …… 张所又聊了几句,跟老胡一起从南门先去了趸船。 林小慧看着他们的背影,感叹道:“咸鱼,你真厉害,刚上班就认识这么多人。” “这有什么厉害的,我是民警啊,做的就是跟人打交道的工作。” “反正比我天天踩缝纫机好。” 再过半个小时她就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着。 韩渝不想错过最后的机会,犹豫了一下说:“小慧,在东海没身份证不方便。而且你有没有安全到东海,你姨妈有没有接到你,我不太放心。” “等到了东海我给你电话,我姨妈说她的店门口就有公用电话。” “打电话太贵,还是写信吧。” “我没写过信……” “很简单的,写好塞进信封,贴上邮票,往邮桶里一塞,一个星期就能寄到,只要八分钱!” 韩渝掏出早准备好的纸笔,飞快地写下收信地址和邮政编码,轻轻放到她面前:“到时候问一下你姨妈店里的地址,还有她们那一片的邮政编码,我收信之后可以给你回信。” 林小慧窃笑着问:“交笔友?” 韩渝笑问道:“你交过。” “没有,不过学缝纫时有个姐姐交笔友,每个星期都能收到好几封信。” “只要你给我写信,我就给你回信,到时候你也能收到信。” “好的。” 他帮了这么多忙,林小慧有些过意不去,想想又说道:“你要买什么东西,写信告诉我。我帮你买,过年时给你带回来。” 韩渝欣喜地说:“行。”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快检票了。 办公桌上的对讲机里传来张所的声音,让他带林小慧先过去。 今天所里有很多事,局领导上午甚至要来跟吴老板等甲方签合同,韩渝不敢在外面呆太久,赶在候船室检票前把林小慧送上了船。 在船上呆了十天,从船长政委到工作人员个个都认识。 拜托了下人家,被人家调侃了一番,确认林小慧虽然买的是散席票,但肯定有地方坐,这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林小慧从“水上村”出发时没哭,站在轮船,扶着栏杆,看着他一步三回头挥手的样子,突然心里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韩渝心里也有些难受,步行回到所里,正准备上楼换工作服,又被徐三野给叫住了。 “徐所……” “这个小娘不错,可以谈。” “徐所,我跟她是邻居,不是你想的那样。” “撒谎都不会,你知道吗,你刚才脸都红的像猴屁股。” “徐所!” “喜欢就喜欢呗,喜欢又不丢人。但人家比你高半头,厨房还有一碗鱼汤,赶紧去喝了,不长个子怎么跟人家谈。” 徐三野嘴上调侃着,心里却在暗笑这个小咸鱼人没豆子大,居然学人家谈恋爱。 韩渝被调侃的面红耳赤,扔下句“我要去修船了”,跟逃跑似的跑上楼换衣服。 徐三野禁不住笑道:“鱼汤必须喝掉,我等会儿上去检查。要是敢不喝,如果敢浪费,过几天你姐夫过来帮着修船,我就告诉你姐夫你谈恋爱了!” 炊事员老钱喜欢钓鱼摸虾,装备很齐全,有鱼竿,有鱼叉,有笼网,有丝网,甚至有一套小搬罾。 四根竹支竿绑成十字形,挂在一根主竿上,把渔网挂在四根支竿顶端,走到河边或江边选好角度和方向,把网沉入水里,每过几分钟用绳子拉起来,正好从网里游过的鱼就被捕起来了。 大前天下午收获最大,居然用搬罾捕了三十几斤。 所里几个人吃不下,留下几条大的,剩下的分成三份,所长、指导员和老章各带了一份回家。 总之,有老钱那个大厨兼捕鱼能手在,这段时间不是天天有鱼吃,而是顿顿都有鱼吃! 鲫鱼、鲥鱼、草鱼、刀鱼、黑鱼、花鲢、昂刺……什么鱼都有,都不用花钱买。 做法也是多种多样,红烧的、清蒸的、鱼肚子里塞猪肉馅荷包的,片成鱼片炒的,剁烂做成鱼丸烧的,腌一下炸的,几乎一天一个花样。 鲢鱼豆腐汤、鲫鱼汤、黑鱼汤、昂刺鱼汤,顿顿都要喝一大碗,用徐三野的话说鱼汤有营养,多喝点才长个儿。 鱼汤是好喝,也确实有营养,可架不住天天喝,顿顿喝。 韩渝已经喝腻了,实在不想喝,可所长等会儿真可能上来检查的,并且人家也是一番好心,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厨房,端起炖得雪白的鲫鱼汤喝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技术小能手 无论造趸船,还是建浮桥,都是围绕执法救援船这艘“旗舰”进行的。 以前没条件,现在有条件,徐三野决定加快修船速度,不能江边的码头泊位都建好了,执法救援船却迟迟不能到位。 鉴于修拖轮不全是技术活,一样有大量的体力活。 比如拖轮里里外外要除锈,光靠小咸鱼先铲再用打磨机慢慢磨,甚至用砂纸打磨,那要干到什么时候。 没技术含量的活儿完全让吴老板安排工人干。 至少那些技术活,完全让小咸鱼的姐夫从滨江港多找几个师傅,利用业余时间来帮着干。 十五块钱一天,中午管饭。 工钱和伙食费让吴老板先垫,账从陵海县公安局投资的“沿江派出所基建工程”里走,最后一起跟局里结算。 在丁教看来大钱都花了,再算小账没意思,犯不着因为这点事让徐三野炸毛,况且让一个半大孩子修三条船确实说不过去,也就一口同意了。 既能帮到小舅子,又能赚点外快,张江昆很乐意。 今天周末,叫上两个有摩托车的徒弟,一大早就赶到船厂干私活儿。 上次来过的电工许师傅也来了,一到船厂就换上工作服,带上安全帽和手套,系上插满各种工具的腰带,拿上吴老板帮着代购的电线电缆和各种开关电气,上船布线。 张江昆则带着两个徒弟抓紧时间拆锚机,韩渝继续保养主机,忙得不亦乐乎。 启动马达坏了,要换新的。 电瓶坏了,要换新的。 …… 要采购的东西太多,全交给船厂采购,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赚差价。 张兰被教导员委以重任,全权负责执法救援船所需要的相关设备采购,同时审核把关趸船所需要的设备采购。 造趸船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其实专业性很强,属于特殊船舶,对吴老板而言是大姑娘上桥头一次。 公安需要趸船,港监、渔政等部门将来肯定也需要! 吴老板觉得这是一个商机,想把徐三野的趸船当作船厂的特种船舶样板工程,并且没想过通过代购赚钱,乐得把那些麻烦事都交给公安局的人。 他自己则带着周工和两个师傅,抽出两天时间去江对面有趸船的单位参观学习,回来之后就让周工赶紧设计画图,他则忙着做更详细的预算。 公安局领导上次重签合同时就说过投资那么大,却不知道钱花在哪儿。 考虑到将来的决算,事关到时候能不能拿到钱,他又提议开个“方案讨论会”。 请公安局领导和徐三野确认下周工通宵达旦搞出来的设计图纸,以及他通过询价和计算利润之后做出的预算,到时候就可以放心大胆地采购原材料和相关设备乃至施工。 徐三野觉得很有必要,当即让张兰给丁教打电话。 丁教心想二十五万只是预算,最终花多少谁心里都没底,万一超了怎么办? 他不敢拍板,提出请相关人员带上图纸和预算,晚上八点去局里开会,这样就可以请杨局和分管财务后勤的沈局出席。 张兰知道徐三野不想去局里,小心翼翼地转告丁教的意思。 徐三野确实不喜欢去局里,骂了一通“墙头草没担当没魄力”,但为了工作最终还是让韩渝通知吴老板和周工,七点半准时来所里集合。 正因为如此,今天五点半就收工了,六点准时开饭。 吃饱喝足,送走姐夫等帮忙的人,休息了一会儿,坐进边三轮的斗子,跟所领导一起去开会。 张兰、柳老厂子、吴老板和周工坐白龙港派出所的吉普车,跟在边三轮后面, 赶到局里才七点半,杨局和沈局正好不忙,会议提前半小时开始。 照理说这个会应该由丁教主持,徐三野觉得丁教太墨迹,毫不犹豫剥夺了丁教主持会议的权力。 “杨局,老沈,同志们,我们沿江派出所可以说是全滨江乃至全省水上公安执法领域的先行者,在决定建码头泊位时,我就跟吴经理提出要着眼未来二十年……” 韩渝第一次看到局长,并且能跟局长坐在一起开会,既紧张又有点激动。 只是没曾想徐三野比局长更像局长,到了局里都这么野。 杨局面无表情,沈局坐在杨局身边抽闷烟,丁教脸色很难看,本打算列席会议的王主任一脚都迈进会议室,见徐三野在说话竟借口有事走了。 作为徐三野的部下,韩渝真有那么点尴尬。 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局领导。 “同志们,我说要着眼未来二十年,不是在唱高调。这一点,看看咸鱼正在维修的执法救援船就知道了。那是一九六几年造的拖轮,只要修修就能用。我请教过滨江港务局的张师傅,他说只要维护保养好,再用二十年都没问题!” 徐三野回头看看杨局沈局,随即环视着众人:“接下来,请白龙港船厂的周工汇报设计方案。柳厂长,我们不太懂,请你帮着把关,如有不足或不全面的地方,请帮我们提出来。” “好的。” “老丁,老沈,小张,涉及经费预算的问题,请你们也及时提出来。工期很紧,时不待我,不管方案还是预算,今晚都必须确定。” 徐三野正抑扬顿挫、意气风发,突然发现墙头草、沈管家和张兰都不约而同看向杨局,顿时觉得很没面子,只能回头问:“杨局,这么安排行不行?” 杨局干咳一声,不缓不慢地说:“开始吧。” “好,周工,开始。” 这是在公安局啊! 周工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捧着一大卷图纸的手都在颤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关键时刻掉链子,吴经理急了,可对专业技术又不是很懂,见咸鱼也在替周工着急,情急之下提议道:“各位领导,我们周工只会埋头苦干,不太会说,要不让小韩帮着汇报吧。” 徐三野刚才很没面子,现在更没面子,毕竟这个乙方是他找的,不快地说:“这是你们设计的图纸!” “小韩也参与设计了,有好几张图纸是小韩帮着画的。” “有这事?” “真的,不信你可以问小韩。” 轮机技术专业有一个重要的课程叫机械制图。 接下来要参加自学考试,其它可以自学,机械制图光靠自学不行。 韩渝见周工这几天忙着画图纸,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学习的机会,每天中午和早晚上都去船厂办公室看周工画图。 刚开始只是看,只是问,后来帮着画,勉强算参与了设计。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周工感觉像是遇到了救星,急切地说:“小韩,帮帮忙,你汇报,我来展示图纸。” 丢人丢大了,不能再冷场。 徐三野没办法,阴沉脸说:“小韩,你上吧,抓紧时间。” “是!” 韩渝没想到竟要替周工出战,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众人面前。 回头看了看周工展示的第一张图纸,回想了下周工在绘图时说过的那些话,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了下情绪,忐忑地汇报起来。 “各位领导,这是周工根据徐所提出的要求,在考察了相关执法部门的四条趸船之后,按照国家的相关规范,拿出的设计方案。 本工程建设规模为靠泊百吨级执法船浮码头,共分为六个部分,我先向各位领导汇报主体工程,也就是趸船的设计方案,趸船长三十三米,宽十一米,设计吃水一点五米。 主船体通过五道横舱壁和一道中纵舱壁,将船体划分为若干部分。艏艉为锚链舱,其余除泵舱和储物舱之外都是空舱,各空舱根据船舶的吃水和浮态,设适当的固定压载……” 侃侃而谈,听上去很专业。 徐三野很有面子,终于露出了笑容。 杨局、沈局和丁教导员倍感意外,露出惊诧的神情。 张兰早知道小咸鱼懂技术会修机器,没想到他说起来也头头是道,偷偷竖起大拇指。 汇报设计方案,又不是说别的……韩渝在周工不断指着图纸上相关位置和数据的提醒下,不但不紧张,而且渐渐进入了状态。 “在结构和材料上,本船为钢质、单甲板、单底,主船体为纵骨架式,甲板室为横骨架式,从首到尾在8号、24号,40号,56号、72号,也就是我手指的这个几个地方,设五道水密横舱壁。” “船中部,也就是从这儿到这儿,设置一道横穿艏艉的纵舱壁;全船外板和首尾封板,用八毫米厚的钢板。主甲板七毫米,舱壁板六毫米,甲板室外围壁板也采用六毫米厚的钢板……” 杨局、沈局和丁教刚才是惊讶,听着听着变成了吃惊。 这哪是一条没动力的铁壳子,这分明就是一艘近百吨的轮船,只是没发动机,其它轮船该有的全有。 首尾有六个大船锚,一个船锚竟重达五吨! 要安装好几台锚链机,要配铸什么钢闸刀掣链器、简易弃锚器、水平导轮滚缆器…… 船上的建筑用轻钢龙骨结构,墙壁是钢板,里面要内衬五十毫米的防火隔热岩棉,还要用九厘板做什么基层。 轮机部分有泵舱和舱底水,以及消防系统。 电气部分有好几面开关柜,要接入三百八十伏的三相电,要安装什么信号灯控制板、广播通用警报板和什么全船综合报警板,要安装什么照明、航行、信号系统。 “小韩,我打断一下。” “教导员,您说。” “这是停在江边不动的趸船,要这些系统做什么。” “周工是按照国家关于船舶制造的规范设计的,并且长江北支航道总是淤塞,最严重时能在一夜之间淤积一米多的泥沙。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去年白龙港航道就发生一次,那么多客轮全搁浅了,一艘都走不了。” 见几位局领导似懂非懂,韩渝又一边比划着一边形象地解释道:“要是遇到这样的情况,船底可能会半边淤积搁浅,半边没淤积。涨潮没事,如果落潮,就会导致趸船侧倾甚至侧翻!” 徐三野抬起头,接过话茬:“这个工程为什么叫浮码头,就是因为漂在水上的。我们将来不只是在江上执法,也是在江上作业。同志们,安全问题无小事。 并且我刚才说得很清楚,我们要着眼未来!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把水上执法基地设在白龙港,但谁也不能保证将来要不要转移阵地。如果需要,到执法救援船就要拖着趸船在江上航行,把趸船拖到新的地方。所以除了没有动力,其它该有的都要有。” “好吧,小韩,请继续。” 丁教不想当着这么多人面,被徐三野搞得下不了台。 韩渝连忙应了一声是,继续帮周工汇报,光趸船部分就讲了四十五分钟。 然后是钢引桥,钢便桥,钢浮箱,趸船配套的系留设施,防撞桩,以及岸上的混凝土钢引桥支墩等等。 钢材那么贵,居然要用那么多钢材,连电线电缆和开关都需要船舶专用的。 杨局听得暗暗咋舌,终于知道海军建设为什么那么难。搞一个系泊执法船的浮码头就要花这么钱,那造一艘军舰、建一座军港要花多少钱? “接下来,向各位领导汇报阴极保护部分……” 韩渝说得口干舌燥,周工不断展示图纸,整个儿一人形支架,胳膊都举酸了。 杨局发现小咸鱼的声音有些沙哑,见周工偷偷揉胳膊,转身道:“三野,先休息五分钟,让小韩喝口水,让周工歇会儿。” “行,先休息五分钟,需要解手的同志赶紧上厕所。” 徐三野对周工的设计方案很满意,对小咸鱼的汇报更满意,宣布完休会,很难得地掏出烟给杨局递上一支:“杨局,感觉这个设计方案怎么样?” 江上的事人家都不管,你非要管。 建个码头要几十万,有这钱做点什么不好。 这是如假包换的打水漂,杨局想想就心疼,接过香烟淡淡地说:“挺好,就是……就是有点费钱。” 徐三野点上烟,振振有词:“经费是做什么的,经费就是用来花的!杨局,你应该反过来想,如果没这几十万呢?” 当着这么多人面,杨局懒得搭理他,抬起头道:“小韩,讲得不错。早听教导员说你是个技术小能手,会修机器会修船。没想到不只是会修,专业理论水平也很高,还会设计。” “报告杨局,我不懂设计,这些都是周工教我的……” “周工教你的?” “我在跟周工学习机械制图。” 就算是现学现卖,没点基础肯定是做不到的。 杨局突然觉得有个懂技术的民警也不错,笑问道:“你刚才说阴极保护,这个阴极保护是做什么的。” “报告杨局,阴极保护是一种电化学保护技术。就是往容易被腐蚀的金属结构物表面外加电流,被保护的结构就成为阴极,可以让金属腐蚀发生的电子迁移得到抑制,避免……确切地说是减弱腐蚀的发生。” 生怕局长听不明白,韩渝想想又补充道:“相当于防锈,如果不采取这些防腐蚀措施,船很快就会生锈,甚至锈的不能用。” 杨局确实不太懂,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禁笑道:“既然懂技术,整个建设工程你要全程参与,等竣工之后就能更好的使用,也能更好的维护保养。” “是。” “水上警务对专业技术的要求很高,你年轻,专业又对口,一定要好好学,好好干。” “是!” 杨局语重心长,循循善诱。 韩渝受宠若惊,连连称是。 徐三野看在眼里嘀咕在心里,暗想现在知道咸鱼是技术小能手,你早做什么去了,那会儿还嫌人家年纪小、个子矮,把人家发配到我那儿去。 …… ps:可能写的不够精彩,数据不太好,感觉要扑街。 四千五百字大章奉上,求月票,求有书单的兄弟姐妹帮着加个书单,求所能求的一切,老章拜托大家了。 第三十六章 拿我摇把做什么 接下来半个月,继续修船。 两台6135主机终于保养好了,跟吴老板借了几个大油桶,去江边加油站加满柴油,请正好要过船闸的货船帮着运到船厂,在小姜等工人帮助下弄上岸。 接上油管,点上喷灯烧了会儿进行加热,在吴经理、周工和闻讯而至的徐三野注视下,成功启动主机。 轰隆轰隆,噪声很大。 韩渝听着却很悦耳,充满成就感。 徐三野比韩渝更高兴,一下船就用对讲机让老章通知老钱,晚上加餐,不能总吃鱼,要多买点肉。 送走所长,韩渝的工作重心转移到半个月前拖回来的两条小汽艇上。 说是汽艇,其实是两条装着单缸柴油机的交通艇。 跟挂桨船唯一不同的是,不是用杆子操纵船舵,而是用方向盘。 船型乍一看都挺漂亮,尖尖的船头,修长的船身,白色的船舱,驾驶座在前面,后面有几排木椅,九米的那条还有后甲板,甲板上也有长椅。 船顶上有桅杆,有警灯,如果拍电影电视可以用来做背景,只要镜头不要拉太近,看上去肯定有模有样。 但事实上柴油机、传动装置和船舵全不能用,连船舱玻璃都泛黄。六米的那条方向盘都不知道去哪儿了,里面的椅子也都腐烂了。 吴老板找了两个打零工的村民帮着清理了一天,把没用的东西拆掉之后只剩下两个锈迹斑斑的船壳。 张兰提着包走到河边一看,禁不住笑了。 “咸鱼,这两条船怎么修?” “六米的这条徐所让装上玻璃,刷上漆,停在河边。” 韩渝笑了笑,接着道:“九米的这条要好好修,我等会儿去问问周工,再给你开单子。” 张兰下意识问:“开什么单子?” “采购单,要买不少东西,跟造一条新船差不多。” “要花多少钱?” “就柴油机贵点,应该不会超过一万。” “什么应该不会超过,预算已经超了!” “张姐,你跟我说这些没用,你应该去跟徐所说。” “我不敢。” 她是刑侦队许明远的女朋友,两个人谈了好几年,换作以前早结婚了。 但陵海不但计划生育抓的严,也提倡晚婚晚育。只要是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女的不满二十三周岁,男的不满二十五周岁不能结婚。 想到她男朋友是徐三野的徒弟,韩渝笑道:“那等许哥过来,让许哥跟徐所说,不修我最高兴。” 徐三野已经给三条船命了名,拖轮是“旗舰”,将来要刷上“陵海公安001”字样。 九米的这条修好之后要进入长江,风平浪静时既可以作为交通艇,也可以当作执法艇,编号“陵海公安002”; 六米的那条虽然不修,但依然要停在河边发挥威慑作用,编号“陵海公安003”。 张兰不认为男朋友能说服徐三野,转身看着远处仍在发出机器轰鸣的拖轮:“咸鱼,001的机器都转大半天了,怎么不去关掉,你这不是在浪费油么!” “张姐,你以为我是忘了歇火,还是以为我在开着玩?” “那开着做什么。” “机器刚保养好,要磨合。” “要磨合到什么时候?” “起码四十八小时。” “那要烧多少柴油?” “把昨天加的那几桶烧掉应该差不多。” 一千多块钱的柴油,磨合下机器就没了…… 张兰终于明白丁教为何说执法救援船修好之后不是烧油,而是要烧钱。 韩渝不管那么多,看着她身上的制服,不解地问:“张姐,我早上去邮局寄信,遇到张所,他的警服怎么跟我们的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穿着比我们的挺,料子好像不一样。” 张兰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我们是‘的确凉’的,人家是‘马裤尼’的,档次比我们高,当然不一样。” 韩渝好奇地问:“他们比我们有钱,所以穿马裤尼?” 这条小咸鱼,就知道修机器,别的什么都不懂。 张兰觉得好笑,耐心地解释:“人家不是比我们有钱,是行政级别比我们高。” “行政级别高就可以穿马裤尼?” “嗯,杨局和丁教也穿马裤尼。” “可张所跟徐所一样都是所长。” “张所是所长,但他们滨江港公安局是正处级单位,他们派出所是正科级单位,跟我们公安局平级。” “张所跟杨局平级?张所的级别比徐所高?” “这有什么奇怪的,但他们行政级别再高也是企业公安,要接受滨江市公安局业务指导。他们的辖区很小,仅限于港区。如果发生大案要案,还是归市局管辖。” “如果白龙港码头发生大案呢?” 张兰想了想,笑道:“这要看情况,如果涉及到我们陵海人,我们公安局肯定要管,并且要以我们陵海公安局为主。要是不涉及陵海人,一般是市局管。” 韩渝似懂非懂地问:“我们比他们专业?” “他们跟国营单位的保卫科差不多,我们当然比他们专业。” 那边在磨合机器,河边轰隆轰隆的太吵。 张兰想早点回所里,立马话锋一转:“我是来告诉你空调买到了,明天早上找车去滨江拉,你赶紧想想拉回来放在哪儿,万一被人偷了可不得了。” “几台?” “三台。” “什么样的?” “就是装在窗户上的那种,你没吹过空调,难道没看过广告。” “我吹过空调。” “你吹过空调,你不是在吹牛吧。” “真吹过,我姐单位有好多空调,客房是你说的这种小空调,大厅和会议室是落地的大空调,真的很凉快,比电风扇凉快多了。” 韩渝得意地笑了笑,又问道:“什么牌子的,多少钱一台?” 想尽办法总算买到三台空调,之前却从来没吹过空调。见小咸鱼居然吹过空调,张兰感觉自己像是没见过世面。 她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春兰的,四千多一台,三台一万三!” 春兰空调,打开电视天天能看到。 韩渝乐了,不禁笑道:“春兰的风,荡开成功之路。春兰的情,架起幸福之桥。只要你拥有春兰空调,春天将永远陪伴着你!春兰空调,高层次的追求!” 听着耳熟能详的广告词,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张兰噗嗤笑道:“空调是你们的,所以春天是永远陪伴你们,不是陪伴我。” “等到明年夏天,你可以来我们这儿吹。” “大热天的,让我跑二十几里来吹空调,这还真是高层次的追求。” “来我们这儿有鱼吃,你不是喜欢吃鱼么。” “是啊,看来值得来。” “到时候记得带喜糖。” “带喜糖……你个小咸鱼,人小鬼大。走了,你慢慢修吧,我要赶紧回去联系车,明天还要帮你拉空调呢。” 张兰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前脚刚走,这段时间随着韩渝帮着联系的顺风船越来越多,鸡蛋大米生意越来越好的黄江生,拿着两个用纸包着的油饼走了过来。 韩渝正准备跟他打招呼,一条二十多吨的挂桨船“咚咚咚”的从船闸方向驶到河边。 速度越来越慢,站在船头的妇女用竹篙把船往船厂的小码头撑。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看准系缆桩,麻利地把缆绳套了上去。 这些活儿韩渝都干过,心想是不是航运公司的邻居,不禁多看了几眼。 驾驶员关掉引擎,钻出船尾的棚子,一边带缆绳,一边喊道:“小师傅,你们吴老板在不在?” “他刚出去了,什么事。” “有个挂桨坏了,怎么摇都摇不响。” 所谓的挂桨其实是单缸柴油机,小拖拉机用那种,耕田也用,属于最简单的柴油机。 连这种烂大街的柴油机都不会修,居然敢出来跑船,不用问都知道是跟风买船出来搞运输的个体户。 但只要是船上的人,遇到困难都要帮一把。 韩渝拿起棉纱擦擦手,走过去爬上船:“我先帮你看看。” “麻烦你了,我去拿烟。” “别拿了,我不会。”韩渝婉拒了船老板的好意,看了看那几乎空荡荡并且很干燥的货舱,问道:“老板,你是从哪儿回来的。” 船老板让开身体,笑道:“东海。” “就这么回来的?” “船多货少,没拉到货,不这么回来怎么回来。” “放空吃水太浅,怎么不放点水压舱,你这样行船很危险的。” “放水容易排水麻烦,再说放水压舱跟装货差不多,要多烧油。” 太不把安全当回事,遇上大风大浪怎么办。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突然发现舱底有几辆自行车。虽然用油布遮盖,但盖得不严实,车龙头都露出来了。 船老板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连忙道:“帮亲戚带的,知道我要去东海,个个让捎东西。” 韩渝走到两台柴油机前,不动声色问:“现在买自行车要不要票?” “以前要票,现在不要,有钱就能买到。” “哪台机器摇不响?” “这台。” “摇把呢。” “这儿。”船老板见他比自己儿子都小,笑问道:“小师傅,你摇得动吗?” “摇摇试试。” 韩渝接过摇把,并没有去摇机器,而是翻身一跃,跳到码头上。 船老板一头雾水,俯身问:“你拿我摇把做什么?” 韩渝仰头看着他,学着徐三野很认真很严肃地警告:“我是沿江派出所的民警,我姓韩,叫韩渝。我们等会儿要对你的船进行检查,我命令你呆在船上不要动!” 第三十七章 开张了 “你个小股热半(小屁孩),你是派出所的,我还是公安局的呢。摇把还给我,快点!” “再警告你一次,不许动!”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还不许动。” “你动动试试看,你要是敢下船,我就把摇把扔河里!” 单缸柴油机如果不安装启动马达,是要用摇把猛摇才能启动的。 摇把如果被下面这个小屁孩扔进河里,就发动不了柴油机,船就开不走,船老板一时间竟愣住了。 黄江生不知道韩渝怀疑什么,担心韩渝吃亏,急忙道:“小韩真是公安,让你们不要动就不要动,不然要吃官司的!” 流里流气,一看就不是好人。 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 船老板怎么会害怕黄江生,指着他怒骂道:“你特么的算哪根葱,这有你什么事,给我滚一边去。” 黄江生正想回头去帮着喊人,韩渝就俯身从凉帽下取出对讲机,举到嘴边:“章叔章叔,我韩渝,听到请回答。” “收到,什么事。” “我在船厂这边发现一条水泥挂桨船上可能有赃物,船号陵海1089,船主拒不配合,你们赶紧过来吧。” “马上到,你要注意安全!” “我没事,船厂这么多人呢。” 船主傻眼了,不敢相信下面这个小孩真是公安。 船娘和他们的孩子吓坏了,站在船头六神无主。 黄江生乐了,抬起胳膊指指南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派出所就在这儿,走几步就到。” 船主回头看了看沿江派出所方向,急忙套起近乎:“小兄弟,我是本地人,我是白龙港三队的,我认识吴老板。” 船娘也急切地说:“我家就住在前面,离这儿不远。” 小姜等工人见咸鱼和黄江生跟船上的人吵架,不约而同跑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人,韩渝不再害怕,把摇把交给黄江生保管,再次爬上船。 “小兄弟,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你是公安。” “站那边去。” “好的,我不动。” 韩渝跳下货舱,掀开油布。 小姜等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担心咸鱼吃亏也爬上了船,结果一上船就看到货舱角落竟有六辆凤凰自行车。 船主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韩渝俯身检查了下,发现都有钢印,其中两辆还有圆圆的小车牌,抬头问: “这些自行车从哪儿来的。” “买的。” “在哪儿买的?” “东海。” “东海大着的,说具体点!” 船主追悔莫及,心想早知道会这样就不应该靠岸修船,或者不让这个小公安上船。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突然听见有人在码头上喊:“咸鱼呢?” “徐所,咸鱼在船上。” “咸鱼没事吧。” “我们这么多人呢,他怎么可能有事。” “没事就好。” 徐三野终于松下口气,跟老章和一起跟来的张兰爬上船,看了一眼货舱里的自行车,就大致猜出怎么回事。 “谁是船主?” “我。”一下子来了三个公安,全是穿制服的,吴有富吓得魂不守舍,连忙举起手。 “叫什么名字?”徐三野紧盯着他冷冷地问。 船主忐忑地说:“吴有富。” 徐三野追问道:“什么地方人?” “白龙港的,白龙港三队。” “船上几个人?” “三个人。” “在哪儿。” “在那儿,我婆娘和我儿子。” 徐三野紧盯着他追问道:“船上有没有贵重物品?” 吴有富小心翼翼地说:“没有。” 徐三野扫了一眼,确认货舱就六辆自行车和一堆雨布没别的东西,回头道:“老章,张兰,去睡觉的船舱看看。” “好的。” “咸鱼,你先上来帮着检查。” “是!” 船不大,很快就检查完了,没发现别的可疑。 “跟我们走一趟,去所里说。”徐三野一把抓住吴有富胳膊,又回头道:“咸鱼,你找几个人,帮着把自行车推到所里去。” “是!” “公安同志,我跟你们走,婆娘孩子就不用去了吧。” “哪来这么多废话,我让你说话了吗?” “……” 徐三野人高马大,平时都不怒自威,一发火起更吓人。 吴有富不敢再吱声,老老实实地跟着走。张兰叫上船娘,老章带着吴有富的孩子,跟在后面。 韩渝赶紧请黄江生和小姜等不是白龙港村的工人帮忙,把六辆自行车搬上岸,推到院子里停好。 考虑到院墙不高,这几天又有瓦匠、木匠在盖房子。 跑回船厂找来一根细铁链,把六辆自行车串起来,跟老钱找了一把锁锁上,这么一来就不用担心会被人偷走。 带回来的是一家三口,徐三野、老章和张兰在三间办公室分别讯问。 情况很快就搞清楚了,这些自行车是吴有富贪图便宜,在东海宝山的一个镇,跟两个听口音也不是东海人的外地人买的。 明知道这些自行车来路不正还买,甚至打算运回去高价卖给需要的人,这是收赃销赃! 换作平时,徐三野会毫不犹豫先拘他几天。 但他的船还停在吴老板船厂,不开走会占用码头泊位,会影响吴老板做生意,做完笔录让他先回去,三天之后来接受处理。 打发走吴有富一家三口,徐三野走出办公室,看着锁在院子里的自行车,终于露出了笑容。 “咸鱼,可以啊,你今天这是正式开张,晚上要庆祝下!” “徐所,开什么张?” “破案啊,打击倒卖船票那个不能算,今天这个算。” 韩渝确实充满成就感,不禁笑道:“运气好。” 老章没徐三野那么高兴,指着他道:“如果再遇上这样的情况,可不能再跟今天这样应对。对方一家三口,你只有一个人,万一对方狗急跳墙怎么办。” 韩渝笑道:“摇把在我手上,他跑不了。” 徐三野深以为然,拍拍他胳膊:“只要记住他的样子,记住船型船号,就算摇把不在你手上,他一样跑不了。这跟打仗是一个道理,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打击敌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 万一对方真动手怎么办,肯定打不过。 韩渝不敢沾沾自喜,连忙道:“我以后注意,我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张兰则好奇地问:“咸鱼,你是怎么拿到摇把的?” “他船上装了两个柴油机,有一个坏了,想找吴经理安排人修。吴经理又不在,我正好在河边,就上船帮他看看。” “然后呢。” “那会儿车是用油布盖着,我刚开始没在意,只是觉得他空舱行船,吃水太浅,经不起大风大浪,很危险……” 韩渝说完事情的经过,想想又补充道:“他说是帮亲戚从东海捎带的,可我看露出来的前轮不是新的,轮胎很旧,就知道他没说实话。” 想到刚才讯问到的情况,徐三野点点头:“他以前确实不是跑船的,这条船是去年六月份买的,收赃销赃也就罢了,还没安全航行的意识,无知者无畏,说得就是他这种人。” 相比吴有富会不会开船,韩渝更关心这个案子接下来怎么查,好奇地问:“徐所,要不要去抓卖车给他的那两个人。” “那两个嫌疑人光卖给吴有富就卖了六辆,能想象到他们肯定不是初犯,案值不会少,肯定要去抓。” “什么时候去?” “下周去,这个星期没时间,去之前我要把所里的工作安排好。” “徐所……” “你想去?” “想。” 徐三野哈哈笑道:“你是想林小慧了吧,她在许汇,我们要去的是葆山,远着呢。” 韩渝急了:“徐所,你怎么这样啊,我跟她是邻居。” “跟你开玩笑呢,不是不带你去,也不是觉得你帮不上忙。主要是修船造船离不开你这个技术小能手,黄江生那边又随时可能会有消息,所以只能我和老章去,你和指导员要在家坐镇。” 徐三野拍拍他肩膀,又跟哄小孩似的笑道:“抓小毛贼有什么意思,月底民兵训练,我带你去打靶。手枪,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玩过吗,玩那个才有意思呢。” 第三十八章 撑死胆大的(更新时间调整) 两个涉嫌销赃甚至涉嫌盗窃的犯罪分子,不可能站在那儿等着沿江派出所去抓。 徐三野准备给吴有富一个立功的机会,打算过几天带吴有富去帮着辨认。如果找不着人,甚至可能要在东海那边蹲守几天。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里的工作是要抓紧时间安排。 他掏出车钥匙,叫上老章,开上边三轮就出去了,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究竟去忙什么。 张兰赶紧上楼,这段时间她最辛苦,既要管钱又要采购,也要帮所里干活。 徐三野要求返还给旅客的票款局里批下来了,请印刷厂帮着印的信封和致旅客的信也印好了。她要根据名单填写汇款单、收信地址和信的抬头,要在信的落款处加盖沿江派出所的公章,要在信封上贴邮票。 这可是四千多笔汇款,四千多封信,并且不能出错。 好在有大厨兼捕鱼能手老钱帮忙,不然她一个人真忙不过来。 两台主机正在磨合,不能离人,今天晚上都要睡在船上,韩渝上楼收拾了下铺盖卷。 回到船厂,只见工人们全围在凉棚下买烟抽烟,之前为打击倒卖船票在白龙港摆摊时天天能见着的小烟贩张二小又来了。 他有个亲戚在东海,跟东海烟草公司有关系,所以他每隔七八天都要坐船去东海进一次烟,进回来之后装在扁扁的大木盒里,打开盖子跟电影的小地下党似的挂在胸前到处叫卖。 可以整盒买,也可以论根儿买。 因为拆包散卖,并且他卖的烟品种又多,烟盒也就多。 附近的孩子没大城市的小朋友有那么多玩具玩,都喜欢收集各种烟盒纸,叠成方方的,然后相互攀比,所以他走到哪儿一帮小屁孩就跟到哪儿。 “农民同志体格强,一天两包大羚羊;工农兵责任重,一天半条三游洞!” “黄桂花多少钱一根?” “黄桂花两角。” “这么贵啊,以前不是一角么。” “涨价了,我这是存货,所以才卖两角,东海那边已经涨了三倍。” 张二小取出一包黄桂花,又眉飞色舞地说:“场拆包,保证没受潮,要的赶紧。为方便人民群众,我这儿有免费火柴。” 他很会做生意的人。不但吴老板、黄江生经常找他买烟,连徐三野、指导员和老章都找他买。 而烟瘾这东西,看不见还好,一看见就想抽,几个工人争先恐后地掏钱,张二小手忙脚乱。 “别急别急,都有!” 见在船厂监工的柳老厂长捧着茶缸过来了,张二小又吆喝道:“不管挣与赔,一律抽红梅!大叔,你肯定是领导干部,来一根红梅呗。” 柳厂长挤进去看了看,笑问道:“牡丹怎么卖?” “不好意思,牡丹不零卖。你想想,牡丹那么贵,拆包卖一根给你,剩下的让我卖给谁去?” “那就给我拿一包红梅。” “好的,马上。” 黄桂花、双喜、红双喜、大重九、大生产、飞马、金猴、大前门……在糖烟酒公司能买着的他这儿都有,糖烟酒公司买不到的他这儿也有。 早上码头旅客多,他卖的更多。 下午没什么船,旅客也不多,他才会忙里偷闲过来的。 听在白龙港码头讨生活的人说,他一天至少能赚一百块,韩渝真有那么点眼红,冷不丁来了句:“烟草公司的人来了!” 张二小吓一跳,抬头发现是韩渝,不禁笑道:“塔山不倒云不散,公安干警抽蓝箭。咸公安,我这小本生意没蓝箭,只有良友,要不要来一盒良友。” 良友和蓝箭都是外烟,一般人真买不到。 韩渝笑道:“我不会抽,也抽不起。” “我请客,请你抽一根尝尝。” “不用,万一抽上瘾就完了,我可没那么多钱烧。” “咸鱼,我这是为了方便人民群众,马上走就。记得帮我跟你们徐所长问个好,他要什么烟尽管跟我说,我去帮他带。” 徐三野很野,咸鱼也不是省油的灯。 听说他下午刚抓了三队的吴有富,张二小可不想撞在咸鱼的枪口上,收完钱,盖上大木盒,赶紧走人。 看着他仓皇逃窜的样子,众人一阵哄笑。 这时候,吴老板回来了。 工人们不敢在磨洋工,赶紧回去干活。 柳厂长退休前是航运公司船舶修造厂的技术副厂长,不但认识韩渝的父母,而且很早就是认识韩渝。 他老人家拉开大凳坐了下来,美美的抽了一口烟,笑道:“咸鱼,你们所长托我帮他找了个人。” “找什么人?” “联防队员,船马上修好了,到时候靠你一个人哪忙得过来。” “柳厂长,你找的谁。” “王大龙,他退休了没事做,婆娘早死了,儿女不用他管,做了那么多年队长,又没人愿意找他开船,与其闲在家里没事做,不如来你们所里做联防队员。” 王大龙原来是航运公司的第四拖船队的队长,正在维修保养的001以前就是他开的,而且开了好多年。 拖船队跟机帆船队不一样。 拖船队的队长是干部,可能拉不下面子,也可能儿女都上岸了有正式工作,搞承包时他没承包船,依然在公司做队长,没想到他都退休了。 想到王大龙不但会开船,并且对长江航道很熟悉,韩渝笑问道:“王队长愿不愿意来做联防队员?我们这儿的工资不高,听徐所说联防队员一个月只有五六十块钱。” “他本来就有退休工资,工龄比我长,拿得比我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来你们所里上班又不累,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说好了?” “说好了,明天早上来上班。” “太好了,其实徐所说要招联防队员的时候,我就想过去公司招几个人,毕竟跑船我们是专业的。可我是从航运公司出来的,不方便这个口。” “我知道。” 柳厂长微微一笑,磕着烟灰说:“他以前是干部,现在已经退休了,这属于返聘,派出所又不是其他单位,到时候你关照着点。” 韩渝哭笑不得地说:“柳厂长,你真会开玩笑,王队长是老前辈,我爸见着他都要叫声叔,我关照他……他关照我差不多。” “你是正式干警,天大地大,在派出所干警最大!” 柳厂长回头看看船厂办公室,又笑道:“要说水平,周工的水平够高吧,可去公安局就紧张得说不出话。王大龙也一样,别看他做队长时人五人六。但要是来了派出所,一样是个怂货。” 正如老厂长所说,好多人真怕公安。 何况这是沿江派出所,所长是赫赫有名的徐三野。 韩渝正啼笑皆非,柳厂长好奇地问:“那个卖烟的孩子看着很可怜,也挺懂事的,你怎么总吓唬他。” “他可怜?” “听说他爸以前在煤矿上班,出事故死了。他爸死了之后,他妈跟人跑了,是他奶奶带大的,孤苦伶仃,难道不可怜。” “如果说家庭,他确实挺可怜的,但要是论别的,他真不可怜。” 柳厂长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韩渝指指正在干活的那些工人,笑道:“别看他年纪不大,其实比我们这么多人加起来都有钱。打击倒卖船票时我去白龙港摆过摊,他在那边的生意更好,一天至少能赚两百。” “一天就赚两百!” “一个月少说能赚五六千。” “这么多啊!” 柳厂长惊呆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韩渝重重的点了下头,解释道:“县烟草公司都知道他,来抓过他好几次,最多的一次在他家抄了价值三千多块钱的烟。要不是看他年纪小,他爸死得早,他妈又跟人跑了,跟他奶奶相依为命,孤苦伶仃的,早把他送少管所了。” 早听说过白龙港人有钱,没想到竟这么有钱。 韩渝说的这些,颠覆了柳老厂长的认知,拿起刚买的红梅,苦笑道:“我平时舍不得买这么好的烟,这是看他可怜才买的。” “在钱方面,我们比他们可怜,哈哈哈。” “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要是年轻二十岁,我也下海!” “现在下海也不晚,昨天听吴经理说又有好几个老板打算开船厂,正在到处招人,还打算挖吴经理的墙角,想把周工挖过去。” 现在除了没工资没怎么涨,其它都在涨。 柳厂长穷怕了,端上茶缸站起身:“我去问问吴经理,开船我们航运公司最专业,修船造船我们一样是最专业的。” …… ps:考虑到每天晚上十二点更新,要让各位兄弟姐妹熬夜等,我打算把更新时间调整过来,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七点更新。 这一章属于加更,感谢各位兄弟姐妹的支持,感谢浪漫樱花勤翻书、玄枵嘉澍、儒翼、胖哥读书、狼天侯silence和20211013231706745等书友的慷慨打赏! 第三十九章 良苦用心 一转身四天过去了,今天又是星期六。 随着王大龙的到来,韩渝这几天轻松了很多。毕竟无论开船还是修船,人家才是专业的。 所里的土建本就不多,昨天就“竣工”了。 大门口盖了一个传达室,老钱不喜欢爬楼,刚粉刷的墙都没干就搬进去了。 传达室隔壁是两间宿舍、一间羁押室和厕所。 羁押室用水泥砌的,靠墙根处安装了一圈钢筋,可以把嫌疑人铐在钢筋上。 并且在屋里安装了一排钢筋焊的栅栏,栅栏上装了一扇也是用钢筋焊的铁门。 走进去一看,感觉像是个铁笼子。 栅栏外面摆了一张旧办公桌和一把椅子,如果里面关押了嫌疑人,要安排人在栅栏外面盯着,防止嫌疑人串供或自伤自残。 食堂盖在北面,坐北朝南,正对着传达室和羁押室。 唯一跟南面的建筑不同的是,与办公楼之间留了一条通往河边小码头的巷子,并在巷口装了一道铁门。 食堂最西边是厨房,请瓦匠盘了一个烧柴火的土灶,有一个大水缸,一个用砖头砌的贴有瓷砖的操作台,还专门买了一个大碗柜。 操作间有两个门,一个是通往摆有两张大圆桌的饭堂,一个通往河边。 烧饭烧水用的柴草都堆在河边,不留个门捧草不方便。 最东边也就是紧挨着院墙的那间是水房,以方便住在楼下的人洗漱洗衣裳。 新砌的围墙比之前高,并且在墙头埋了许多玻璃碎片。 外人想翻进来没那么容易,大门和通过河边巷口的铁门一关,院子里的人想跑出去一样不容易。 总之,之前的沿江派出所只是孤零零的一栋二层楼,现在变成了一个戒备森严的三合院。 值得一提的是,所里不只是招了王大龙一个人,还从江边唯一的渔民村和连村民都不是的外来渔民中招了两个联防队员。 一个叫朱宝根,今年四十八岁。 这个人在江边很有名,韩渝不止一次听说过。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千百年来遗留下来的重男轻女思想,在陵海变成了一句顺口溜:老走长生,少走衰,中年怕走绝户胎。 他生了三个女儿,没招到上门女婿,三个女儿都出嫁了,香火到他这儿就断了,成了断子绝孙的“绝户胎”。 但他之所以那么出名并非因为是“绝户胎”,而是他不怕死人、不怕晦气。 这些年从江里捞上了几十具尸体,以至于只要发现江上或河里有浮尸,都会找他去帮着捞。 一个叫梁小余,今年也十六,是在一条小渔船上出生长大的。 祖籍好像是盐海那边的,已经过来几十年了。 他爷爷都不记得老家在哪儿,老章只能给他家办理水上户口,让他们从黑户变成了陵海人。 水为路,船为家。 他们一家四口挤在一条小渔船上,漂泊不定,全靠打渔为生。 他爷爷身体不好,他母亲的精神又有点问题,他连学都没上过,身上的衣裳不知道是从哪儿捡的,破破烂烂,像个叫花子。 用李指的话说,他家是一条破船挂破网,祖孙三代共一舱。捕来鱼虾换糠菜,上漏下漏度时光。 徐三野去他家船上走访过,见他家的条件很困难,考虑到他虽然没文化但水性好、会撑船,又老实听话,就让他来做联防队员,多少能赚点钱,能给他父亲减轻点负担。 同样是船上的孩子,韩渝觉得自己比他不知道幸福多少倍。 本打算让他跟自己住一间宿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钱跟他说过什么,还是之前就认识朱宝根,一来就跟朱宝根一起把铺盖卷送进了刚盖好的宿舍。 徐三野介绍了一下,让老钱先带着朱宝根、梁小余熟悉环境,便叫上指导员、老章和韩渝开起了会。 “张所帮我们买到了船票,后天早上的。介绍信和请东海同行协作的手续也办好了,我和老章后天一早带吴有富出发。” “徐所,如果嫌疑人不止两个怎么办。” “有同行协助怕什么,发现几个抓几个,抓获之后给家打电话。如果嫌疑人多,就让局里多安排几个民警去帮着押解。” 徐三野点上烟,接着道:“老李,我和老章走了之后,所里的工作全靠你。张兰今天有事可能要晚点过来,等张兰来了,我再跟她说一声,让她协助你工作。” 李卫国沉吟道:“修船造船有小韩盯着,所里其实也没什么事。” 徐三野弹弹烟灰,笑道:“咸鱼我另有安排。” “徐所,什么安排?”韩渝下意识问。 “雷部长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民兵训练提前了。你现在是公安干警,不能只会修船开船,军事素质也要过硬。” “徐所,你打算让我去参加民兵训练?” “不只是你,梁小鱼也要参加。我已经跟雷部长说好了,训练时会对你们高标准严要求。” “至于船厂那边,你赶紧跟王队长交接一下。需要采购哪些零配件,等张兰回来赶紧跟张兰说。” 公安干警参加民兵训练…… 李卫国觉得不太合适,不等韩渝开口,就托着下巴说:“徐所,局里正在招合同制民警,要不等几天,到时候让小韩参加局里的培训。” “局里的培训是王瞎子组织的,他懂什么,他又能教出什么?还政工主任,连思想工作都做不好。这些年招了那么多人,培训了那么多次,结果干几天全跑了。” “主要是工资待遇太低。” “工资待遇是一方面,但主要还是思想工作没做好。再说王瞎子组织的是合同制民警培训,咸鱼这个正式民警可以参加,梁小余那个联防队员参加不了。” 徐三野一如既往地瞧不上王主任,一脸不屑。 老章早习以为常,抬头问:“徐所,你说局里这次能不能给我们安排两个合同制民警。” “想都不用想。” “可王主任上次答应过李指。” “王瞎子又做不了主,他说了不算。再说合同制民警流动性太大,就算安排两个过来,我们也不一定能留住,干几天就跑了,不如不要。” 全县人口近百万,只九十几个公安干警,警力严重不足。 要说缺人,个个所队都缺人。 直到今天,仍好几个乡都没派出所,只有一个公安特派员。 并且对局里而言,沿江派出所虽然投资了那么多,但相比刑侦队、交警队和其他派出所,沿江派出所的工作实在算不上有多重要。 想到这些,老章没有再问。 李卫国一样清楚沿江派出所在局里的地位,同样没提要合同制民警的事。 徐三野既不想要干几天就可能跑的人,更不想因为这点事去找局领导,抬头看向韩渝。 “咸鱼,你这些天忙着修船造船,招联防队员的事你可能不太了解。考虑到接下来的工作,有些情况要跟你说一下。” “徐所,什么情况。” “四厂派出所为什么要一个村招一个联防队员,那是因为他们需要对各村情况了解的人,只有这样才能做到耳聪目明。” “我们是负责水上治安的,水上治安管理点多线长,任务繁重。船民渔民又漂泊不定,所以我们想做到耳聪目明,必须在江边、在水上招聘联防队员。” “并且水上执法跟在岸上执法不一样,不但要对水上的情况熟悉,而且协助我们执法的联防队员水性要好,就算不会开船也要会撑船。” 韩渝连忙道:“我懂。” 徐三野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至于为什么不招别人,偏偏招梁小余,主要是考虑到你年纪小,才十六。” 韩渝糊涂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马上四十三,指导员和老章年纪更大。如果算上老钱和王队长,我们所里的平均年龄超过五十四岁。 除了工作生活和家庭,我们都不知道跟你说什么。估计你也觉得寂寞,这样的环境不利于你成长。” 徐三野笑了笑,接着道:“梁小余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跟你是同龄人,而且他也是船上的孩子,你们肯定有一些共同语言。” 原来他把梁小余招过来,是想让给自己找个玩伴…… 韩渝既觉得搞笑又很感动,急忙道:“谢谢徐所。” “别谢我,这是老李想到的。” “谢谢指导员。” “这有什么好谢的,招梁小余过来又不是专门陪你玩,也是为了工作。” 李卫国担心伤他的自尊,又强调道:“梁小余的水性可能比你好,今年夏天见一个在江边游泳的人脚抽筋,他毫不犹豫跳进江里,把人家给救上来了。” “见义勇为啊!” “是个好孩子,就是没上过学。联防队员对文化程度的要求虽然不高,但不能连字都不认识。我们把他交给你,你负责给他扫盲。” 徐三野觉得指导员这个提议不错,微微点点头:“既要教他修船开船,也要教他读书认字。” 眼前这个条咸鱼,外面那是条小鱼…… 老章憋着笑,补充道:“生活上也要多关心,要让他感受到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温暖。” 李卫国生怕韩渝怕麻烦,意味深长地说:“小韩,水上警务跟岸上的警务不一样,专业性很强,你能干的工作别人干不了。 过几年我和老章一退休,徐所如果再被调走,到时候沿江派出所就靠你。 所以眼光要看远点,现在招一个人我们就要留住一个人,不然到时候你会无人可用。” 徐三野觉得李卫国的话说得非常有道理,指着他煞有介事地说: “咸鱼,指导员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既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也是我们沿江派出所未来的所长,所以从现在就要有主人翁意识!” 第四十章 老咸鱼 “我将来是要去大轮船上工作,是要去赚大钱的……” 所领导和老前辈这么关心,真把自己当接班人培养,让韩渝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儿,感觉这么下去到时候都不好意思辞职。 并且他们说培养不是在开玩笑。 徐三野走前让张兰带来了上公安专科学校时的《公安学概论》、《公安应用文》等一堆教科书。 从局里找来一堆《警察技术》、《人民公安》等杂志和印有“内部发行”字样的“擒敌”技术教材。 甚至打算等不忙了,他们三个要进行分工。 徐三野打算亲自教治安、侦查,指导员教法律法规和预审,老章教户籍管理和各种台账。 至于轮机技术,一样要学。 用徐三野的话说“一招鲜吃遍天”,只有专业技术够硬将来才有竞争力。 考虑到轮机技术专业有英语和计算机等几个很难自学的课程,到时候所里会安排经费让去滨江上夜校,必须拿到大专文凭! 这一切的一切让韩渝很纠结,看着指导员帮着领回来的工资奖金,浑浑噩噩。 张兰走进办公室,拿起工资条一看,顿时惊呼道:“小咸鱼,你发财了!” “发什么财?” “工资啊,四百五十九,一下子拿这么多。” 韩渝缓过神,抬头道:“这是七、八、九三个月的工资,加出差补助,再加奖金和奖励。以后没这么多了,从下个月开始只有五十三。” 张兰坐到他对面,羡慕地说:“奖金奖励和出差补助都是徐所帮你争取的,徐所偏心,他对你比当年对许明远好!” 韩渝把钱塞进信封,咧嘴笑道:“许哥是徐所的大徒弟,我是徐所最小的徒弟。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单位,最小的当然沾光。” “看把你得意的,说说,第一次拿工资,打算怎么花。” “留二十块钱零用,剩下的先存起来。” “不去买点什么?” “买米啊,我跟你不一样,我在食堂吃饭要交米。” “小气鬼,拿这么多工资都舍不得花。” “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买什么。” 想想也是,他吃住全在所里,年纪又小,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张兰不再开玩笑,好奇地问:“你和梁小余什么时候去参加民兵训练。” “明天开始训练,下午就要去报到,我们打算吃完午饭过去。” 韩渝顿了顿,苦笑道:“原来说只要训练一个星期,昨天通知说上级要求延长到十二天。吃住都要在那儿,要等到训练结束才能回来。” 训练本来就很辛苦,徐三野走前还跟人家打过招呼,请人家对他和梁小鱼高标准严要求。 张兰对他的遭遇表示无限同情,劝道:“训练虽然苦点,但有训练补助。” “有钱发?”韩渝下意识问。 “当然有,只是不多。”张兰笑看着他问:“知道你们这两个名额哪来的吗?” “哪来的?” “好像有几个单位把训练经费交过去了,但抽不出人参加训练。可以说你和梁小余是去帮人家训练的,这训练补助自然要发给你们。” 想到那个正在楼下接待室学写字的孩子,张兰又调侃道:“一条老咸鱼,一条咸鱼,一条小鱼,再加上个会捉鱼烧鱼的炊事员,你们所快成鱼塘了。” 咸鱼无疑是自己,小鱼是梁小余,老钱会捉鱼烧鱼…… 韩渝想了想,好奇地问:张姐,老咸鱼是谁?” 张兰下意识抬头看看外面,猛然想起徐三野和老章带吴有富去了东海,不用担心被徐三野听见,眉飞色舞地说: “徐所啊,因为你这条小咸鱼,他有了个响亮的绰号,局里现在个个都在背后叫他老咸鱼。” “徐所怎么就成老咸鱼了。” “他被限制使用,上面有文件的,不管干得多好也别想提副科,这辈子都翻不了身,这不是老咸鱼是什么。” “有文件?” “你不知道?” “我听别人说过,没想到是真的。” “其实他也不在乎。” 张兰笑了笑,打开包取出一堆发票和笔记本:“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他虽然只是所长,但在局里跟副局长差不多。没他不敢说的话,也没他做不成的事。” 想到徐三野在局里也那么野,韩渝沉吟道:“幸亏杨局度量大,要是换个局长,就算拿徐所没办法,也会想办法把徐所调到其他单位。” 看来小咸鱼不但对局里的情况不了解,对县里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 张兰禁不住笑道:“你想的太简单,不是杨局不想赶他走,只是没单位敢要。” “没单位敢要?” “上任局长就试过,结果刚去找组织部,那些局委办一把手就跑去找县领导。” “他们找县领导做什么。” “生怕组织部把徐所调到他们单位去,哈哈哈。” “这么夸张?” “好多人怕他,这不算不夸张。武装部倒是想要徐所,徐所不愿意去,嫌搞民兵预备役没做公安有意思。 再说他以前只做过民兵营长,又没当过兵,更不是现役军官,就算去了也没好位置。” 韩渝想了想,说道:“可以去乡镇做人武部长啊。” “乡镇人武部长是副科,徐所提不了副科。要是能给他提副科,县里早安排他去偏远乡镇做人武部长了。” “张姐,你是说县里其实想提拔徐所。” “县里不是想提拔徐所,只是想给徐所找个更冷的冷板凳。” 张兰再次看看外面,确认李卫国不在,接着道:“其实县里和局里原来是打算成立水上派出所的,但考虑到水上派出所成立之后要在县城办公,并且要管辖全县的水上治安,觉得权太大,最终变成了现在这个沿江派出所。” “权太大什么意思?” “这还不简单,担心徐所权太大呗。” 韩渝追问道:“那县里和局里为什么要成立水上派出所。” 张兰解释道:“有两个原因,一是上级要求加强水上治安管理,要给船民办理船民户口簿和船民证; 二是岸上的计划生育抓的很严,谁要是敢超生或者计划外生育,真要重罚,甚至扒粮拆房。 可漂在水上的船民渔民没人管,他们想怎么生就怎么生。岸上的群众有意见,都举报到省里去了。 计划生育是国策,计划生育工作搞不好是要被一票否决的,所以县里很重视。 可想加强水上的计划生育管理,首先要搞清楚有多少船民渔民。 所以县里要求我们局里成立水上派出所,先通过办理船民证摸摸底,然后再协助计生部门工作。” 原来沿江派出所是因为计划生育工作需要成立的…… 韩渝猛然反应过来:“难怪指导员三天两头去开计划生育的会,我以前还觉得奇怪,还在想我们是派出所又不是计生办。” 张兰一脸同情地说:“李指的工作比徐所的工作更得罪人,他三天两头出去,不只是开会。” “还要做什么。” “协助沿江沿河各乡镇和各村的干部,送船上那些计划外怀孕的妇女去医院打胎流产。” 张兰放下茶杯,补充道:“还有一些岸上的妇女想生二胎甚至三胎,生怕被乡干部村干部找到,就躲在认识的船民渔民的船上。 船上人好勇斗狠,真敢打找过去干部。李指要是不协助,计生部门的工作做不下去。” 韩渝低声问:“这些事徐所管不管,徐所去不去?” 张兰笑道:“他才不会去呢,听说有一次在县委开会,他当着分管计生工作的县领导说,他不是不管,而是要按程序办。计生干部真要是被人打了,他肯定会出警。” “徐所不愿意管,所以李指不能再不去?” “李指不去不行啊,工作职责上写得清清楚楚,不信你回头看看最后一条。” 韩渝下意识回过头,发现挂在墙上的工作职责的最后一条,赫然写着“完成上级交办的其它工作”。 第四十一章 一碗水端不平 深夜在浏河港装船,凌晨装满开船,又是忙碌的一天。 晴空万里,风平浪静,天好心情就好。 马上能见着二儿子,韩正先和罗延凤夫妇心情更好。 然而,行驶到白龙港船闸附近的水域下锚,放下小铁船划上岸,兴冲冲赶到沿江派出所,看门的人说三儿参加训练去了,派出所的领导也都不在。 韩正先很失落,只能拜托看门的钱师傅多关照点三儿,赶紧去白龙港邮局给在滨江海员俱乐部上班的女儿打电话。 顺便在白龙港买了点菜和小外孙喜欢吃的糖、桔子,回到船上起锚。 上水本就开不快,船上又装了四十五吨钢材。 赶到滨江港四号码头下游五六里处的锚地,已是晚上九点多。 每次都约好在这儿见面,放下小铁船划到岸边,女儿正抱着孩子翘首以盼,女婿更是带来了一大袋米,五斤猪肉,四十斤菜籽油和一堆肥皂、牙膏等生活日用品。 对在江河上跑船的人而言,没什么比亲人团聚更高兴的事。 韩正先抱过小外孙,一连亲了好几口,招呼女儿女婿上船。 罗延凤已经做好了饭菜,见女婿又买了那么多肉,埋怨道:“你爸不是不让你们买的么,怎么又称这么多肉。” “天又不热,用点盐腌一下,放几天坏不掉,你们可以慢慢吃。” “妈,我帮你织了件毛线衣,你试试大小。” “留着你自己穿吧,我在船上,用不着穿这么好。” “我有好几件,你先试试。” 不试穿下女儿不高兴,罗延凤只能擦擦手,接过毛衣去舱里试穿。 张江昆则好奇地问:“爸,这些钢材要运哪儿。” “何肥。” 韩正左手搂着坐在腿上的外孙,右手拿起刚开的老酒:“本来是去拉玉米的,说要运到西江。结果快轮到我们装货,那个经理又说西江的玉米被人家拉走了,让我跑宿纤。” 张江昆端起酒碗问:“运玉米比运钢材划算,你怎么不运玉米改运钢材?” “如果去其它地方我肯定拉玉米,可他让我去宿纤。那边水匪太多,好多人在吃过亏,给多少运费我都不会去。” “大运河现在这么乱?” “就宿纤槐安那边乱,其他地方还行。” 韩正先夹了一块瘦肉,塞进小外孙的嘴里,接着道:“为了运这些钢材,在浏河等了四天。码头全是船,只能去锚地等,上岸太麻烦,不然我早给你们和三儿打电话了。” 张江昆笑道:“三儿去参加训练了。” “我知道,派出所看门的那个钱师傅说已经去了十天,再训练两天就结束了。不赶巧,只能等过年。” “有没有看见王队长?” “哪个王队长?” “我们航运公司的王大龙,他在三儿所里做联防队员,帮着修船开船,要听三儿指挥。” “王大龙去了沿江派出所!” “他退休了没事做,退休前又做了那么多年队长,公司那些老邻居没人敢找他帮着开船,生怕请个嗲嗲(爷爷)回去。” 王大龙以前是干部,开最好的拖轮,拉最多的货,在航运公司很牛,几个副经理都要对他客客气气。 现在居然成了联防队员,竟然要听三儿指挥…… 韩正先真有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感,禁不住笑道:“三儿跟他孙子差不多大,几十岁的人去三儿手下干,要听三儿指挥,他也不怕丢人。” “爸,现在一切向钱看,别说他,连修造厂的柳厂长都下海了。” “柳厂长下海做什么?” “帮三儿所里监造趸船,等趸船造好就去私人开的船厂上班。” 张江昆笑了笑,举起酒碗跟老丈人碰了碰。 韩宁钻出船舱,噗嗤笑道:“爸,江昆也在三儿那儿干私活。帮三儿所里修船,一个工十五块。” “一个工十五块,三儿所里这么有钱!” “他们所长厉害。” “有多厉害?” “他们所长是徐三野。” “三儿在徐三野手下干!” 韩正先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韩宁拉开小凳坐下,笑道:“骗你做什么,徐所长没外面说的那么凶,对三儿很关心,对我们也很和气。江昆第一次去帮着修船的时候,他还请我们吃饭。” 陵海公安局从局长到干警,韩正先只知道徐三野。 当年航运公司财务科失窃,有人撬窗户进去偷走了五百多块钱和六千多斤粮票。 那会儿五百多相当于现在五万多,粮票更是有钱都买不到。 公司船队出去拉货可以不带钱,但绝不能不带粮票,不然会饿死的。 案件发生之后,全城轰动。 航运公司个个都以为是内贼干的,上上下下人心惶惶,生怕被牵连,结果查到最后竟是个早盯上航运公司的外贼。 那会儿不叫公安局,还是人保组。 徐三野是副组长,亲自去破的案,亲手抓到的贼,追回了失窃的钱和粮票之后,还亲自把那个贼押去刑场枪毙。 行刑时好多人去看,韩正先也跟着去了。 直到今天都清楚地记得徐三野威风凛凛地站在那个贼身边,板着脸,叉着腰,手扶佩在武装带上的枪,回头环视着众人,谁都不敢跟他直视。 紧接着,他一声令下,宣布行刑。 他手下的人摘掉插在贼脖子里的牌子,端起步枪,对准贼的后脑勺就是一枪…… 韩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拿起筷子问:“爸,换船的事你是怎么想的,我觉得三儿的话有道理。这政策说变就变,万一国家真不让水泥船跑,到时候想卖都卖不掉。” 韩正先缓过神,抬头道:“谁不想换铁船,可铁船多贵,哪有这多钱换。” “现在不换,到时候再换,损失更大。” “政策应该变得没那么快,我们公司改制还新人新办法、老人老办法呢。” 韩正先想想又说道:“江上这么多水泥船,真要是一刀切,损失多大?船主肯定不愿意,到时候肯定会闹,国家不可能考虑不到。” 听上去有点道理,国家不管颁布什么政策,肯定要先考虑群众利益…… 韩宁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低声问:“这么说不打算换?” 韩正先无奈地说:“不是不想换,是换不起。韩申的船是贷款买的,靠他要跑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贷款还上? 我要是把这条船卖了,先不说有没有那么多钱换船,就是等新船造出来也要好几个月,总不能上岸坐吃山空吧。” 张江昆觉得这事不能瞻前顾后,提醒道:“爸,三儿是干部,他们派出所又是管江上治安的,他说政策可能会有变化,应该真会变。” “他还是个孩子,他才几天班,他懂什么。” “……” 老头子是做过大队支书和机帆船队队长的人,虽然没王大龙当年那么风光,但在大队和后来的机帆船队也是说一不二。 张江昆意识到劝了也没用,没再说什么。 韩宁干脆换了个话题:“妈,季小红快生了,你现在是婆婆,等孩子生下来就是奶奶,这么大事你上不上岸?” “我倒是想上岸,可我上了岸,船上怎么办。” “你不上岸,人家会说闲话的。” “我又不是在船上耍子(玩),我和你爸辛辛苦苦跑船,还不是想帮他们把贷款早点还掉,再帮他们在岸上盖个房子。” “好吧,到时候我帮你去看她。” 新妇(儿媳)要生产,确实是大事。 韩正先今天既是跟女儿女婿外孙团聚,也是为了说这件事的,从口袋里掏出早准备好的钱:“你们到时候帮我们去一趟。” 韩宁接过钱数了数,嘀咕道:“才三百,怎么拿得出手。” “钱船上有点,可我们要加油、要交过闸费,要周转。” “我帮你再垫两百。” 在岸上没房子,新妇只能回娘家生养。亲家母要帮着照应,等孩子生下来又要帮着带。 作为公公婆婆只出两百块钱,想想是有点说不过去。 韩正先深吸口气,点点头:“也行,过年时还给你。” 韩宁知道老头子压力大,连忙道:“爸,三儿发工资了,七、八、九三个月的工资加奖金,拿了四百五十九。” “这么多!” “有奖金和奖励,还有出差补助。他给我打电话,说留了二十块零用,剩下的都存起来了。打算等你们回来,把钱取出来给你。” “我要他的钱做什么,让他存着。我连韩申都顾不过来,将来也顾不上他,他要自个儿靠自个儿。”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三儿怎么说。” “他说没事,他还打算等你们跑不动船,接你们上岸孝敬你们呢。” 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懂事,可这碗水怎么都端不平。 女儿小时候最苦,对家里贡献最大,出嫁时没什么嫁妆也就罢了,直到现在还要她为娘家操心。 三儿最小,虽然小时候没怎么吃过苦,对家里也没什么贡献,但一样没给家里增加多少负担。 这几年风里来雨里去,几乎全是在帮老二干。 等帮老二还完买船的贷款,还要再赚钱帮老二在岸上盖房子。 面对女儿女婿,想到小儿子,韩正先充满歉疚。 “韩宁,江昆,你们都上岸了,工作都挺好,三儿也熬出了头,现在就数韩申和小红最困难……” 韩宁知道老头子要说什么,急忙道:“爸,说这些做什么,韩申是我弟弟,是三儿的哥哥,我们都盼着他好。” “好,不说了,吃饭。” 韩正先一阵心酸,背过头揉了揉眼睛。 第四十二章 实弹射击 农场十二队,紧挨着长江。 东边是一个大土堆,南边是长满茅草的江滩,周围没什么人家,一直以来被县武装部作为四厂及周边几个乡的民兵训练基地。 从下午两点开始,清脆的枪声不断在江边回荡。 五天前打过一百米固定靶,今天是第二次实弹射击,难度系数增大,打五十米移动靶。 跟上次一样,五人一组。 四厂乡人武部的雷部长和县武装部军事科的刘参谋,确认每人都分发到五发子弹,一个用临时架设的有线电话联系躲在前面坑道里拉靶子的人员,一个下达起命令。 “三排二班第二组出列!” “立正。” “稍息。” “验枪!” 参加训练的民兵都是十七八岁,韩渝个子最矮,站在最南边。 梁小余家庭虽困难,小时候营养也不良,个子却最高,站在队列最北边。 上次打了五发子弹,他三发脱靶,连长和教员很不高兴。 韩渝担心他今天打不好又要被批评,不禁探头看了一眼。 “韩渝,做什么?” “报告雷部长,没做什么。” “正在实弹射击,集中注意力。” “是!” 韩渝不敢再分心,在雷部长的口令下,快速往弹夹装填子弹,卧倒,调整呼吸,三点成一线,瞄准正在移动的靶位,拉动枪栓,算好预留量,点发射击。 叭! 随着扣动扳机,子弹像离弦的箭飞往靶位,后坐力将肩膀猛地撞击了一下。 继续瞄准,继续射击。 五发子弹打完,趴在地上不能动。 直到身边的战友全部完成射击,雷部长才下达起立、收枪、验枪、归队的命令。 这时候,报靶员通过电话把成绩报过来了。 八二年入伍,八五年上过老山前线,荣立过三等功的县武装部黄教员,抑扬顿挫地报起成绩: “一号位,四十二环!二号位,二十六环!三号位,三十五环……” 移动靶,五发子弹能打四十二环,这个成绩非常不错。 雷部长不禁笑道:“韩渝,打得不错,没给你们徐所丢脸。” “谢谢雷部长!” “表扬你一句,尾巴就翘上天了。带队入列,第三组准备!” 能打四十二环,韩渝也很高兴。 更高兴的是,等三排战友全部打完靶,就可以把背了十天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交还给武装部的干部,回住了十二天的农场小学旧校舍参加表彰大会,然后就可以收拾行李,乘坐中午就来了的大卡车回四厂。 在高兴之余又有些舍不得,毕竟只要是男孩,谁没有一个当兵梦。 刚刚过去的这十二天,虽然只是民兵训练,虽然很艰苦,但也圆了一个绿色军营梦。 之所以所艰苦,那是全方位的。 首先是住宿条件,几乎废弃的旧校舍没有床,只能找麦秸或稻草往地上一铺,再铺上从所里带来的被褥,十几个人一起睡大通铺。 伙食比所里差多了,吃饭按班为单位,用脸盆打饭打菜盛汤,放在地上十个人围一圈,蹲着吃。 早晚馒头、稀饭,中午一盆大锅菜、一个汤,只有上次打靶和今天打靶改善伙食,中午添加了一小盆红烧肉。 值得一提的是,盛饭、盛菜和盛汤用脸盆,洗脸洗脚也用脸盆。 刚开始不习惯,看见就不想吃。现在习惯了,肚子饿了什么都吃。 训练更艰苦,科目安排得很紧凑。 队列训练、穿越障碍、枪支拆卸、拼刺刀、实弹射击、投弹、捆绑炸药包、布设地雷…… 甚至要土工作业,挖战壕建工事,进行阵地防御训练。还要学习三防(防化、防核、防细菌)等军事常识。 早上要出操,晚上要点名讲评,每天都累得精疲力尽。 饭量比之前多了一倍,晚上躺下就睡着,梁小余他们的脚臭不臭,睡觉打不打呼噜,根本顾不上。 至于着装,民兵是没有制服的。 穿的是修船时的工作服,胸口用别针别上一个盖有“陵海民兵”字样的小布块,腰扎帆布弹药携行具,腿上打绑腿,脚穿从所里带来的解放鞋。 尽管很艰苦,但依然觉得有意义,并且交了很多朋友。 连性格腼腆不太敢说话的梁小余,经过这十二天的训练都放开了,每次唱歌他的声音最响亮。 正想着等会儿表彰大会能不能被表彰,远处突然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 “谁啊?” “看着像公安。” “咸鱼,你认不认识。” 韩渝咧嘴笑道:“是我们所长。” 梁小余也看到了,抱着枪露出了笑容。 打靶期间周围都封锁了,但拦得住别人,拦不住徐三野。 他把边三轮一直开到雷部长和刘参谋身边,这边根本没路,韩渝真担心他会把斗子颠飞。 “雷部长,我没迟到吧。” “你不是去东海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只是去东海,还去了趟徽安,刚到家,一听说你们今天打靶就赶过来了。” 徐三野从雷部长手中接过烟,回头看了看,找到了两个部下,跟教员似的下起命令:“咸鱼,梁小鱼,起立!” “是!” “过来。” 三个乡的民兵一起训练的,编成了一个连,下设三个步兵排,一个机枪排和一个女民兵救护排,共一百三十多人。 训练期间谁也搞不了特殊化,除了县武装部领导没别的单位领导来看过。 所长来看自己,并且当着这么多战友面点名,韩渝心里美滋滋的,觉得特有面子。 急忙爬起身,背上枪,带着梁小余跑步前进。 “报告徐所,韩渝、梁小余前来报到,请指示。” “稍息。” 这十二天没白训练,能感觉到这两条鱼的精气神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徐三野很满意,拍拍韩渝的胳膊,拉拉梁小余身上的装具,回头笑道:“雷部长、刘参谋,辛苦你们了,训练的不错。” 最后几个民兵已经完成了射击,雷部长示意连长组织带回,转身笑道:“这两条鱼既然参加了训练,在解散前他们依然我的兵,你越过我下命令,是不是有点过分。” 刘参谋深以为然,走过来笑道:“雷部长说得对,你就这么闯进我们靶场,对我们的兵发号施令,对我们也太不尊重了,就算高部长过来也不会像你这样。” “我是来检验你们的训练成果的!” 徐三野摘下韩渝的步枪,拉开枪栓检查了下,举起枪一边瞄准,一边问:“打了几发子弹?” 韩渝连忙道:“报告徐所,固定靶五发,移动靶五发,共十发!” “加起来才十发……手榴弹呢,投掷了几个?” “手榴弹投掷了一下午,几次不记得了。” “训练弹?” “是!” 徐三野放下步枪,转身笑骂道:“雷部长,刘参谋,你们的训练越来越水!子弹只让打十发,投弹用训练弹代替,这么训练有意义吗?” 眼前这位人见人厌,但跟武装部关系非常好。 刘参谋可不怕他,不快地说:“你以为是你做民兵营长那会儿?现在能组织一次训练,能打十发子弹已经很不错了。” “子弹剩多少。” “子弹多的是,车上堆了几大箱。” “有没有手枪弹。” “有。” 刘参谋知道他要么不来,来了不打过瘾肯定不会走,从腰里拔出手枪,笑问道:“用你的还是用我的?” “都用。” 徐三野接过他的枪,卸下弹匣,拉开枪栓,确认枪膛里没子弹,抬头喊道:“小丁,过来一下。” 武装部军火库的丁班长赶紧跑了过来,立正敬礼:“徐所,什么指示?” 徐三野把刘参谋的五四式手枪交给他,转身指指韩渝:“教教咸鱼怎么用。” 丁班长不假思索地说:“是!” 公安就应该用手枪,韩渝激动不已,跟着丁班长就走。 “雷部长,你也别闲着,找点子弹,帮我好好教教梁小鱼。” “行,你不是徐所,你现在是徐部长,而且是大部长,不是我这种小部长。” “晚上我请你吃老酒。” “这是你说的。” 雷部长哈哈一笑,走过去拍拍梁小余的胳膊,带着梁小余去装军火的卡车边拿子弹。 徐三野放下枪,从边三轮的斗子里取出一套带红领章的老式军服,当着众人面脱裤子换了起来。 “刘参谋,我一个人练没意思,一起来吧,老样子,怎么样。” “我没带作训服。” “就这身,脏了回去洗。” “我好久没练过,现在真不行。” “你是军事科的参谋,是民兵预备役的中坚力量,谁都可以说不行,就你不能说不行。敌人要是打过来,你说个不行试试!” 刘参谋没办法,回头看看四周:“就我们两个也搞不成。” “黄红军,过来!” “徐所,什么事?” “你说呢?” 徐三野反问了一句,拍拍黄教员的肩膀:“你上过前线,参加过实战。今天你做尖刀,我和刘参谋掩护。” 上过前线又怎么样,上过前线军事素质也没你这个从小就玩枪的好。 黄教员不敢班门弄虎,也不敢扫他的兴,只能硬着头皮笑道:“徐所,还是你做尖刀,我和刘参谋掩护吧。” “行,抓紧时间准备,争取十五分钟内拿下那个山头!” “要不要手榴弹?” “有实弹?” “有。” “既然有,赶紧去拿呀,顺便让小丁压几个弹盘,拿下山头我们再来一顿大盘鸡!” 接下来的一幕让韩渝和梁小余目瞪口呆。 徐三野和刘参谋、黄教员竟绑上了携具,在携具里插满单匣,一人还背上了五颗手榴弹。 徐三野喊了一声“冲”,就一马当先地往土丘方向冲去。 刘参谋和黄教员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三人时而匍匐前进,时而点射,时而连发,交替掩护,攻击前进。 只见他们一口气冲进之前搞阵地防御训练时挖的工事,在战壕里面钻来钻去,并且扔真的手榴弹。 随着砰砰的几声闷响,三人冲出战壕,继续交替掩护着往前冲,在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中,竟一路冲到了土丘上。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完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的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米少那米少,那少米多让,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他们“攻”下“山头”,迈着整齐的步伐唱着歌回来了,像是打了一场胜仗。 “咸鱼,看见没有,这才叫民兵训练。” 徐三野麻利地验了下枪,交还给韩渝,随即回头问:“小丁,大盘鸡有没有准备好。” “报告徐所,准备完毕。” “过去支几个靶子。” “是!” 他打完步枪、扔完手榴弹,又开始打转盘机枪。 一个人玩不过瘾,竟让刘参谋担任副射手,让黄教员和军火库的丁班长操另一挺转盘机枪,搞起了交叉火力。 顺着曳光弹留下的痕迹望去,远处的几个靶子,在哒哒哒的枪声中被打成了碎片。 …… ps:端午节到了,老卓祝各位书友事业像龙舟竞技,顺风顺水;家庭像艾草温馨,幸福安康! 并感谢立刻行动、书香叹茶、曦映和灵风书友的慷慨打赏。 第四十六章 主动出击 所里的前辈和长辈如此关心,韩渝无以为报,只能干好工作。 本来要去交通局跑船只登记检验手续的,徐三野知道之后给交通局的领导打了个电话,说王队长一个人去就行了。 接下来几天,过得很“充实”。 白天修船或盯着船厂造趸船,中午晚上看信回信,忙得焦头烂额。 刚一起参加完民兵训练的梁小余,帮着打了两天下手,竟又被徐三野送去了消防队,去学怎么救火,要跟着消防队训练一个月才能回来。 执法救援船的主机、锚机、轴洗都已经维修保养好了,船体也已经除完锈刷上了第二道漆。 驾驶舱和指挥舱的玻璃全换上了新的,舵盘、仪表也全是新的,里里外外焕然一新,看着像条新船。 正在做的工作与其说是维修保养,不如说是在舾装乃至改装。 舱顶装上了新桅杆和雷达、电台的天线,两台空调都安装好了,昨天上午接岸电试了试,真的很凉快。 船体中央系拖缆的钩子依然保留着,不然将来拖不了搁浅或跑锚的船只。 最大的变化是在船头安装了一台炮口能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高压消防水炮,消防水泵安装在甲板下面,正好把闲置的储物舱利用上了。 水炮流量十六公升每秒,喷射半径能达到四十米,这是沿江派出所执法救援船扑灭大火的主要武器。 同时配有四支喷洒型的消防水枪,工作压力零点二五兆帕,既能用来扑火,也能喷出一道又高又宽的水帘。 这道水帘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火点的高温,主要起保护作用,能让执法救援船离火点更近一些,保护半径十米。 黄江生的爱人过来了,在村里租了两间民房,来船厂没之前那么勤。 今天过来一看,发现拖轮变了个样。 他差点没认出来,不禁调侃道:“咸鱼,这也太夸张了,你们怎么不往船头装一挺机关炮!” 韩渝钻出002,抬头看着不远处的001,笑道:“水炮也是炮,不过我们徐所还真说过,要是搁十年前,他肯定会在船头安装一挺既能防空又能平射的高平两用机枪。” “你们徐所真牛!” “谁不知道我们徐所厉害,这用得着你说。” “那个是什么。” “雷达天线。” “那个呢。” “电台天线。” “搞大了,这还是拖轮吗?”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现在是执法救援船。”韩渝不想再聊这些,低声问:“黄哥,那两个倒卖外汇券的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黄江生回头看看身后,无奈地说:“没有,他们要是给我打电话,我早告诉你了。” 那两个人十有八九是能买到往返于东海滨江的船票,没必要舍近求远来白龙港。 这么等不是事…… 韩渝想了想,追问道:“如果再遇上,你能不能认出他们。” 黄江生不假思索地说:“能,一个瘦瘦高高的,脸很长,戴眼镜。一个矮矮胖胖的,下巴有颗痣,痣上还长了毛。” 嫌疑人的体貌特征所里早掌握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管辖权。 既然能跟白龙港派出所合作一次,那能合作第二次。 韩渝想了想,低声问:“黄哥,再过几天有一艘外轮靠港,你能不能抽出一天时间,跟我们一起去滨江看看。” “没问题,这段时间不是很忙,我爱人又过来了,收粮收鸡蛋不像你这样修船,我教教她,让她盯着点。” “谢谢了。” “自己人,用不着这么客气。” 想到他最害怕的是粮站,韩渝正寻思着哪天问问所长,能不能带着他去四厂粮站转一圈,不留痕迹地提醒下粮站的人不要总找他麻烦,对讲机突然传来一阵电流声。 “咸鱼咸鱼,听到说话。” “收到收到,徐所请讲。” “你姐打电话说你嫂子羊水破了,她要等孩子放学才能过去。你哥和你爸你妈又在船上,你不能再不去。赶紧收拾东西,回来换衣裳。我正好要去县城,顺便把你捎过去。” “哦,马上!” 嫂子生孩子,这是大事。 韩渝急忙收拾工具,跑过去锁上001的船舱,火急火燎地回所里洗换衣裳。 撒子、脆饼、红糖,这些能放一段时间的东西,前几天就去白龙港买了。 考虑到嫂子生孩子要加营养,还咬牙买了两瓶麦乳精。 所里有好几个开水瓶,上次参加民兵训练奖励的新开水瓶用不上,正好可以带给嫂子。 韩渝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赶紧楼下一看,老钱已经把养在河边网里的大鲫鱼捞上来了,装在一个白色塑料桶里。 徐三野已经发动了吉普车的引擎,跳下车帮着开门。 “谢谢徐所,谢谢钱叔。” “谢什么,鱼放前面,其它东西放后排。咸鱼,你也坐前面,扶着点桶,别让水泼出来。” “哦。” 韩渝把东西放上车,赶紧爬进副驾驶,俯身一看,惊问:“钱叔,这鱼太多了吧。” “不多,又不是花钱买的。”钱大富嘿嘿一笑,帮着关上车门。 徐三野绕过车头,钻进驾驶室,一边看着倒车镜倒车,一边调侃道:“咸鱼,马上要做叔叔了,现在送的是月子礼,过年还要包红包给压岁钱。” “徐所,我是第一次做叔叔,不过我已经做了好几年舅舅。” “差点忘了,你姐也有孩子。” 徐三野哈哈一笑,随即话锋一转:“咸鱼,你爸你妈不在家,你哥又在船上,你就要当家。接下来要送糖粥、送红蛋,这些事应该是你家办,不应该让你嫂子的娘家操心。” 家里生孩子,按照陵海习俗,是要给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送糖粥和煮熟染红的鸡蛋,并且这些事也确实应该由男方操办。 韩渝连忙道:“我带了钱,等到了我嫂子家就去买鸡蛋。” “这还差不多。” 徐三野满意的点点头,又叮嘱道:“如果要办洗三酒,我可以给你放几天假,帮你爸你妈和你哥把事情办漂漂亮亮再回来,不能让你嫂子的娘家人笑话。” 船上人本就被人瞧不起。 如果这些该办的事不办,人家会更瞧不起。 想到嫂子生孩子哥哥为了赚钱都不在她身边,韩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低声道:“谢谢徐所,等到了我问问我嫂子,要不要办洗三酒。”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只能生一个,谁家生孩子不办洗三酒? 徐三野心里这么想的但没说出来,毕竟摆酒请客是要花钱的。而咸鱼虽然参加工作了但依然是个孩子,不该承担那么多他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家庭责任。 船上父母说了算,岸上姐姐说了算。 家里的事韩渝早习惯听父母和姐姐的,从来没有过“当家做主”的念头,自然考虑不到那么多。 想到所里修船造船的预算已经严重超支,赶紧借这个机会汇报起打算等外轮快靠港了,带黄江生去滨江碰碰运气的想法。 徐三野这几天正在为钱发愁,不然也不会拉下脸去找江边加油站和船闸管理所拉赞助。 他权衡了一番,扶着方向盘说:“是不能再坐等,是要主动出击。到时候你和张兰带黄江生去看看,如果能猫着那两个人,你们三个分头行动。 一个悄悄盯着卖外汇券的海员,等我们过去取证。一个悄悄跟着倒卖外汇券的嫌疑人,看看他们究竟去哪儿。同时让黄江生赶紧给所里打电话,我们接到电话就过去跟你们汇合。” 既能抓违法犯罪分子,又能帮所里解决亟需的经费,韩渝很激动,连忙道:“是!” “如果发现有人找外国海员兑换外汇券,但不是黄江生认识的那两个人,你们就先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徐所,如果是本地人,他们不去码头坐船,到时候怎么办。” “你担心管辖权?” “不去码头张所就没管辖权,张所都没管辖权,我们更师出无名。” 看来没白让他学习法律法规,居然能想这些。 徐三野很欣慰,轻描淡写地说:“我又不止张均彦一个朋友,跟他合作不成,我可以找滨江那边的朋友合作。” 韩渝下意识问:“徐所,你认识滨江公安局的人?” “我好歹也做过四年刑侦队长,滨江市局刑侦科谁不认识我。” 徐三野嘿嘿一笑,接着道:“不光市局,几个分局我也有朋友。港区分局的刑侦副局长老韦就是老朋友,每次去滨江他都要请我喝酒。” 第四十七章 扬眉吐气 培民村是陵北乡最南面的一个村,紧挨着县政府所在地的陵海镇。 陵海人习惯沿河而居,季小红家也一样,住在培民六队的一条小河边,距大路边的大队办公室约两百米。 农村人生孩子很少去卫生院,以前请接生婆,现在请隔壁大队的女赤脚医生。 左邻右舍见张医生来接生,纷纷跑来看热闹,想知道季小红会生个大胖小子,还是生个丫头。 可孩子哪有这么容易生下来,只听见季小红在西房里喊疼,不知道房里的情况怎么样。 一帮喜欢凑热闹的妇女干脆围在季家门口,纳鞋底或用棒针织毛衣听着西房里的动静,习惯性声讨起韩家人。 “嫁给谁不好,非要嫁给船上的人。你们说说那个韩申有什么好的,小红养儿(生孩子)都不回来。” “公公婆婆也不行,新妇养儿,好像跟他们没关系!” “韩正先来访亲时我就说这门亲不能结,世上三般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小红嫁给他儿子肯定要吃苦。” “可能看人家是航运公司的,是城镇户口。” “航运公司的城镇户口算什么城镇户口,只有跑船,又不安排其它工作,岸上连房子都没有。” “跑船赚钱。” “跑船是赚钱,不过借的钱更多。听说他家为了买船,跟信用社借了好几万!” “他家在岸上有人,小红羊水一破,老季就去邮电局给韩申的姐姐打过电话。” “在滨江的那个?” “嗯,韩申的姐姐姐夫工作好。” “姐姐姐夫工作好又不是韩申工作好,再说现在都几点了,怎么不见他姐姐姐夫过来。” “早知道会这样,那会儿真不如嫁给我娘家侄子。说了她不听,这就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 女儿在屋里养儿,正是最紧张最痛苦的时候,她们居然在外面你一句我一语,说起了风凉话。 老季气得牙痒痒,可左邻右舍的又不能跟她们吵架,只能坐在门口抽闷烟。 季妈老实巴交,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干脆借口六瓶开水不一定够,回厨房继续烧水。 几个妇女说的正来劲儿,一个小孩跑过来喊道:“有汽车,大队办公室来了辆小汽车!” 大队办公室那边是大路,不是公路。 平时连摩托车都见不着,更别说汽车了。 几个妇女觉得看汽车比等着季小红生孩子有意思,不约而同站起身,挎起装毛线或鞋底的布袋,准备去看看怎么回事。 没曾想刚沿着小路走出几步,一个半大小子提着大包小包往这边走来,后面跟着一个穿制服的公安,手里好像提着一个大塑料桶。 小朋友眼睛好,兴高采烈地说:“小汽车就是他们开来的,我看见他们下车的。” “公安局的汽车……” “公安局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应该是来找杨支书的,小权,赶紧去喊杨支书!” “好的。” 大队支书就住在后面第六家,几个小孩听她们这一说,撒腿往杨支书家跑去。 杨支书正好在家扬稻谷,听几个小孩一说,赶紧洗手跑了过来。 他跑到路口一看,赫然发现迎面而来的真是个熟面孔,不禁吓了一跳。 “徐所长,你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的。” “老杨啊,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家就住这儿。” “是吗,这么巧啊。” 杨支书看看他手里提的塑料桶,再回头看看往季家走去的那个孩子,不解地问:“徐所长,你这是做什么。” “送月子礼。” 走到这儿都能遇到熟人,徐三野很高兴,一边往季家走,一边微笑着解释道:“我们所民警小韩的嫂子养儿,东西太多,他一个人不好拿,我正好要去农业局办点事,就顺路把他送过来了。” 杨支书下意识看向已跑到季家门口的韩渝,将信将疑:“那个小倌是你们派出所的干警?” “嗯,中专毕业,今年刚分到我们所里的。” “小红是他嫂子?” “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老杨,你这个支书怎么当的,跟人家还是邻居呢,连这些基本情况都不了解。 “这不是忙么,刚把公粮催交上去,又要收上缴,忙到连我自个儿的稻到今天都没扬。” 韩家终于来人了。 韩三现在是公安,连他们派出所的领导都来了! 刚才因为亲家是船上的被人家说闲话甚至笑话,现在真有股扬眉吐气之感。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徐所长打招呼,裤兜里倒是有半盒烟,但那是最便宜的香烟,不好意思往外拿,一时间竟手足无措。 季妈一样觉得有面子,站在西房的水泥窗边激动地喊:“小红,三儿来了,三儿带了好多东西,坐公安局的小汽车来的!” “嫂子,我离得近,先到了。姐姐姐夫离得远,可能要等会儿才能到。” “哦……” “你别说话,你……你先生,我不走,我就在门口。” 韩渝很想跟嫂子说一声“加油”,想想又觉得不合适,只能挠挠脖子回到所长身边。 季小红刚才不但疼得满头大汗,而且被外面那些喜欢嚼舌头的那些大妈大婶说得心里别提多难受,觉得特委屈,泪水和汗水夹杂着滚滚而流。 听到小叔子的声音,心里顿时好受多了。很想跟小叔子说几句话,可精疲力竭实在说不出来。 徐三野扫了一眼季家的房子,就知道季家也是个普通人家。 都已经把小咸鱼送到了门口,他没急着走,掏出烟给季爸递上一根,笑问道:“老季,你家几个孩子?” “两个,还有个儿子。” “儿子今年多大,有没有成家。” “儿子十九,没成家。小红上岸养儿,他上船帮韩申打下手。” “不容易,你这个父亲做得很不容易啊。” “也没什么不容易的,徐所长,你坐,我去倒水。” “不麻烦了,我聊几句就走。” 徐三野点上香烟,追问道:“谁接生的?” 见老季有点拘束,杨支书连忙道:“东光村卫生室的张医生。” 陵北乡紧挨着县城,徐三野对陵北乡各村的情况比较了解,得知接生的是老熟人,回头喊道:“张医生,我徐三野啊,你在不在里头。” “徐队长,我早听见你在外面说话,我现在顾不上。” “我老早就不做刑侦队长了,现在是所长。小季是我们民警的亲属,一切拜托你,一定要母子平安。” “谈不上拜托,有我在你放心。” 所长果然路子野,不但认识村支书,也认识帮嫂子接生的医生。 韩渝很意外也很感激,连忙道:“徐所,你还要去农业局办事呢,要不你先去忙。” “行,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给所里打电话。” 徐三野拍拍他胳膊,随即回头笑道:“老季,恭喜你,马上要做外公。杨支书,我有事先走一步,等哪天不忙了来找你喝酒。” 原来他就是徐三野! 老季终于缓过神,看着徐三野目瞪口呆,吓得不敢说话。 人的名,树的影。 县城及县城周边几个乡镇谁没听说过徐三野,谁又敢不怕徐三野,他的名字是能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的。 杨支书知道徐三野的到来对老季同志有多震撼,赶紧笑道:“徐所长,我送送你。” “别送了,你不是要扬稻么,改天再聚。” “徐所,我没事,我送。” “咸鱼,你也别送了,你就坐在门口,陪你嫂子说说话,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鼓励。” “是。” “走了。” 徐三野摆摆手,刚走出几步,见一帮妇女围在季家附近窃窃私语,再回头看看季家老两口那复杂的神情。 想到咸鱼的嫂子生孩子,咸鱼的父母和哥哥都不在,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喜欢张家常李家短的妇女不只是来看热闹的。 他顿时皱起眉头,声色俱厉:“里头在养儿,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你们又不是没养过,有什么好看的!” 别的公安或许会怕胡搅蛮缠的妇女,徐三野可不会怕。 再胡搅蛮缠的人,他都有办法治。 杨支书不想因为他的到来,把村里搞得人心惶惶,急忙道:“都散了,你们又不是没有家,别在这儿影响小红生产。” “听见没有,还要我说第二遍?” “哦,我走。” “走了走了,我回去收衣裳。” …… 只要是上了年纪的,没人没听说徐三野。 见到了真人,谁敢顶撞,谁又敢不听他的话。 见那些总是说风凉话的妇女都灰溜溜的走了,老季一阵畅快,觉得整个世界都清静了,觉得特有面子。 季妈也露出了笑容,跟着韩渝一直把徐三野送到路口。 …… ps:当时是从公社刚改过来的,老百姓习惯称村民小组为队,称村为大队,我们老家直到现在依然是。 第四十三章 任务艰巨 对一个会修机器的人而言,枪支拆装很简单。 韩渝搞清楚五四式手枪的结构和使用的注意事项,在丁班长指点下实弹射击,站姿、跪姿、卧姿,打掉一百三多发子弹。 徐三野觉得韩渝之前的步枪射击跟走过场差不多,要求强化训练,韩渝又从丁班长手中接过几个填满的弹匣,在徐三野指点打了几十发。 如果不是要开表彰大会,他能把剩下的几箱子弹全打完。 表彰大会他也参加了,坐在主席台。并在雷部长邀请下,以一个老民兵的身份抑扬顿挫地讲了十分钟。 领导们讲完话,颁发军事训练合格证,表彰训练成绩优秀的先进个人,颁发奖状和奖品。 奖品是一个笔记本、一支钢笔和一只塑料壳的开水瓶。 韩渝是全连学历最高、表现最好的民兵,不出意外地被评为先进个人。 梁小余的表现不错,很听话,只是性格太过腼腆,刚开始放不开。又不识字,思想政治学习总是跟不上。 本以为他能拿到训练合格证已经不错了,没想到也被评为先进个人,一脸不好意思地跟韩渝一起上台领奖。 开完大会,大合影。 拍完照片,几个排长组织各排的班长发放训练补助。 每天两块钱,一共训练了十二天,只要参加训练的民兵都领到了二十四块钱。 训练也有钱拿,韩渝很高兴。 梁小余比他更激动,数了又数,笑得合不拢嘴。 两个人收拾好铺盖卷,拿上脸盆茶缸等洗漱用品,跟连长、排长、班长以及朝夕相处了十二天的战友们道别,在战友们无比羡慕的目光下,坐上边三轮,跟徐三野打道回府。 “徐所,那两个嫌疑人抓到了吗?” “不止两个,一共抓了六个,还有两个漏网了。这是个疯狂盗窃自行车的团伙,涉案金额超过六万,如果能查实,够得上死刑。” “他们偷了多少自行车?” “从口供上看,超过六百辆。因为时间太紧、人手又不够,只缴获到二十八辆,只追回了十七辆。他们很狡猾,把车都卖给了跑船的人,那些船究竟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想查实很难。” “那怎么办?” 徐三野无奈地说:“慢慢查呗。” 韩渝追问道:“徐所,你和章叔一下子抓六个嫌疑人,是怎么押回来的?” 徐三野回头看了一眼,扶着车龙头笑道:“上次打击倒卖船票的,我们跟白龙港派出所合作,四厂派出所看着眼红。老丁因为这事找过我好几次,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次跟他们合作,他们安排民警和联防队员帮着押解的。” 沿江派出所人少,遇到大案子自己搞不定,只能跟人家合作。 韩渝想了想,又问道:“嫌疑人呢?” “他们联防队员多,都关在他们那儿,等做完笔录再送看守所,缴获和追回的自行车在我们所里。指导员是老预审,这个案子由指导员负责。” 前面有个坑,徐三野不想把坐在斗子里的梁小鱼颠飞,赶紧松开油门,降低车速,绕开土坑,随即话锋一转: “咸鱼,老钱说你爸大前天下午来找过你,他好像是从浏河港拉货去徽安路过白龙港的。回去之后给你姐打个电话,问问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哦。” “回去之后还有个任务。” “什么任务?” “旅客们买‘黑市票’多花的钱我们返还回去了,人家写信来对我们表示感谢,还有二十几个旅客给我们寄来了锦旗。为群众做点事,群众都记在心里,我们不能再跟上次那样统一回复,要亲笔回信。” 徐三野顿了顿,强调道:“指导员要负责盗窃自行车的案子,老章也是一堆事,张兰一样忙不过来,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你。” 给群众回信而已,比民兵训练轻松。 并且能收到天南地北的信,能收集到来自天南海北的邮票。 韩渝咧嘴笑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徐三野满意地点点头,又笑问道:“梁小鱼,训练了十几天,感觉怎么样。” “啊……” “我是问你训练苦不苦,累不累。” “不苦,不累。” “有没有学到点东西。” 面对所长问话,梁小余真有那么点紧张,紧攥着车斗扶手说:“学会唱歌。” 对别人来说这算不上什么。 对他而言真是学到了东西,毕竟来所里之前他连电视都没看过。 徐三野对他的要求远没对咸鱼那么高,饶有兴趣地问:“会唱几首,唱一个给我听听。” “现在就唱?” “就现在!”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这小子虽然没上过学,却有一副好嗓子,唱得真不错。 韩渝禁不住笑了,伸手拍拍他肩膀,竖起大拇指。 徐三野很满意,不但让他继续唱,而且跟他一起唱,一路军歌嘹亮,一直唱到了所里。 一看见三人回来了,老钱就从传达室里跑了出来。 “咸鱼,你爸大前天来过。” “徐所跟我说了。” “知道了是吧,这有你好几封信,有东海寄来的,有从汉武寄来的。” “谢谢钱叔。” 指导员不在家,应该是去四厂派出所办案了。 老章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看着刚下车的两条鱼,笑道:“咸鱼、小鱼,训练的怎么样,走两步让我看看。” 徐三野停好车,拔出钥匙笑道:“是要检验下,把信和行李先放下,我来喊口令。” 他话音刚落,张兰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看着二人笑而不语。 韩渝不想像动物园里的猴子被围观,可所长都发了话,只能放下东西,拉了拉正一脸不好意思的梁小余。 “立正。” “向右……转。” “向左……转!” “向前看,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徐三野跟教员似的,在院子里组织起训练。 韩渝和梁小余只能服从命令听指挥,有板有眼地走起队列。 老章笑道:“看着还行,有点样子。” “我就说参加民兵训练比参加王瞎子组织的训练好。”徐三野宣布解散,掏出香烟又来了句:“今年先这样,明年继续参加。” 韩渝回头问:“徐所,明年还要参加?” “每年都要参加,直到你们年满十八周岁。带薪训练,还有补助,还能打靶,这样的好事去哪儿找,别生在福中不知福。” “是。” “老章,把旅客寄来的那些信都交给咸鱼。张兰,邮票剩下多少,都拿给咸鱼,回信的任务交给他。” 老章正为这事头疼,不禁笑道:“马上!” 张兰笑道:“邮票剩不少,但我看不一定够。” “不够再去邮局买,八分钱一张,多大点事。”徐三野弹弹烟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所长办公室。 韩渝把行李送到宿舍,下楼一看,吓了一跳。 这些天竟收到了六百多封群众的感谢信,老章专门找了个大纸箱装。 锦旗收到二十多面,所长办公室挂不下,挂在指导员和老章的办公室里,接待室里也挂了四面。 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张兰一脸同情:“一天回十封,两个月应该能回完。” “如果人家收到信又回信呢?” “那就继续写继续回,就当交笔友。” 韩渝苦着脸问:“这要回到什么时候?” 张兰掩嘴笑道:“回到人家不再回信。” 正说着,门口传来摩托车引擎声。 抬头一看,白龙港邮局的邮递员老关来了。 只见他停好车,从邮包里翻出厚厚一叠信,喊道:“老钱,又有群众来信,今天二十七封。” 小咸鱼的回信任务又增加了,张兰实在控制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老章憋着笑,很认真很严肃地说:“咸鱼,你现在代表的我们沿江派出所乃至我们陵海公安局,回信不能敷衍了事,用认真写。每封回信不能少于八百字,怎么也要凑够两张信纸!” “好好写,徐所可能会检查的。”张兰拍拍他胳膊,想想又忍不住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四十四章 雪中送炭 林小慧来信了,说在东海一切安好。 信里夹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在外滩拍的,一张是在人民公园拍的。 照片里她穿着很时髦的新衣裳,头发剪短了,不再扎辫子,就这么披在肩上,挎着个漂亮的小包,看上去很洋气。 韩渝爱不释手,看了又看,要不是所长在楼下催促着赶紧给姐姐打电话,都舍不得放下。 宿舍里就有分机,可以直接拨打。 海员俱乐部有总机,请总机的接线员帮着转接到客房部。等了大约三分钟,终于听到了姐姐的声音。 “爸妈去了何肥,他们让你安心工作。” “没说别的?” “他们说你嫂子快生了,打算今年去你嫂子娘家那边过年。” 船上人过年很简单,船停在哪儿就在哪儿过年。 韩渝早习以为常,下意识问:“嫂子什么时候生。” “应该就在这个月底吧,孩子生下来她娘家人会给我打电话,到时候我告诉你。” “好的,到时候我也去看看。” “如果忙你就不用去了,我和你姐夫去就行。” “不去不好。” “好吧,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换船的事,你有没有跟爸说。” “说了,爸也想换,可换铁船要好多钱……” 年纪小、个子矮,在单位没人权只能穿女式制服也就罢了,在家里也没地位。 老爸不相信自己的话,韩渝很焦急很无奈。 所里这部电话是农话,打市话很贵的,韩渝不敢浪费所里的电话费,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现在不把水泥船卖掉,将来想卖都卖不掉…… 正忧心忡忡,王大龙捧着一堆新采购设备的说明书从船厂回来了。 人家是真正的老前辈,韩渝连忙起身相迎。 “王队长,坐,我帮你倒杯水。” “别倒了,我在船厂刚喝过。” 王大龙放下说明书,拉来椅子坐到办公桌边,笑道:“三儿,我们接下来有得忙。” “怎么了?”韩渝好奇地问。 “前年交通部颁布的内河交通安全管理条例上说得清清楚楚,渔船登记检验和渔船船员考试发证,包括渔船之间的交通事故调查处理,都归渔政渔港监督管理部门管。” 王大龙掏出香烟,接着道:“军事管辖区、军用船舶和公安船舶的管理,由国家有关部门另行规定,也就是说港监管不到我们的执法救援船。” 江上的管理很乱。 首先,政出多门。 交通系统的港监相当于江上的交警,但只能管普通船舶,渔业船只归农业部门的渔政港监管,江上的木排、竹排归林业部门管。 如果普通船只与渔船发生交通事故,那么要由交通系统的内河港监会同渔政港监一起处理。 如果从上游放下来的木排撞上了其它船,林业部门也要参与处理。 其次,权责不清。 比如滨江航段,航行安全归滨江港监局管。 可滨江大着呢,滨江长江段两百多公里,沿江有皋如、崇港、长州、陵海和东启五个区县。 滨江港监局总共就那么点人和那几条执法船艇,根本管不过来。 同时,各区县交通局都设有港航监督站,各自区域的江面上发生事故,究竟是归滨江港监局管还是沿江区县交通局的港监站管? 并且交通部对于长江航运的管理,专门设有长江航运管理局,长航管理局也有港监局。 总之,现在长江上有很多港监,有交通部的,有各省的,有各市的,有各区县的…… 至于船舶登记检验和船员考试发证,那就更乱了。 南河、东山等省份根本不在江边,照样给船舶登记检验,照样给船员考试发证。 比如水泥船办证,江南省已经不批了,但有些省份依然在发。 中央不批地方批,地方不批中央批,这个省不批那个省批…… 准入标准五花八门,搞得江上不知道有多少条来自南河、东山等省的船。 不过话又说回来,长江不只是沿江省市的,也是全国人民的。 具体到江上的治安管理也一样。 远在汉武的长江航运管理局设有长江航运公安局,理论上整条长江和主要支流的治安都归他们管。 可他们的总部远在汉武,只在东海等几个大城市设有分局,那些没有长航公安的水域治安归谁管? 韩渝中专学的是水运管理专业,早在上学时就不止一次听老师说过这么管太乱。 见王大龙提到公安船舶管理,他不解地问:“王队长,你是说港监要管我们的执法救援船?” “港监没要求,文件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们也不会多这个事,是你们局里要求的。” “我们局里要求的?” “你们局里要求船要有证,人也要有证。如果条件允许,还要上保险。” 王大龙见小咸鱼宿舍里没烟缸,起身走出去弹了弹烟灰,回头补充道: “你们局领导说行船跟开车一样,你不碰人人碰你。虽然上级没有明文规定我们要证照齐全,但万一出了事故,到时候什么都没有,局里会很被动。” 江上要么不出事,一出就是大事。 比如去年,发生在滨江港水域的特大撞船事故,死了一百多个人,震惊全国,在交通史上都会留下一笔。 韩渝点点头:“局里的担心有一定道理。” “丁教因为这事,专门找李指谈过。李指跟徐所汇报了,徐所把这事交给了我们。” “找港监的船舶检验部门,请人家帮着检验?” “以前的手续全没了,就算能找到也是十年前的,跟没有没什么两样。所以明明是条旧船,要跟新船那样登记检验。” 想拿到全套手续,不是请人家来看看那么简单,要做一系列试验。 下水前要进行密性试验,检查船底是不是漏水,油箱是不是漏油。 再进行系泊试验,检测主机、辅机、锚机和轴系,不过这些试验都可以在码头进行。 由于“陵海公安001”是拖轮,将来可能执行救援任务,比如有可能要去拖搁浅的船只或跑锚的船只,这意味着要进行拖力试验,也就是要搞清楚能拖多少吨的船。 江上的风力、水流很复杂,拖船其实很危险,拖轮因为拖船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事故。 所以拖力试验很重要,必须要做。 最后是试航,少说也要航行两三百公里,检验航速等性能。 想到这些,韩渝低声道:“登记检检要花不少钱。” 王大龙扔掉烟头踩了踩,说道:“徐所说该花的就花。” “那我们找哪个港监?” “找我们县交通局的吧,虽然证最终都是船舶检验局发,但我们跟县交通局毕竟熟悉一些。” “行,我听你的。” “那我们明天早上一起去交通局。” “好的。”韩渝点点头,想想又问道:“趸船要不要登记检验。” “也要,你们局领导真有意思,在岸上敢开没证没保险的汽车,在水里却不敢用手续不全的船。” “他们对江上的情况不了解,估计有点怕,生怕出事,再说有证肯定比没证好。” 正说着,楼下传来汽车喇叭声。 听着不像白龙港派出所的吉普车,四厂派出所也只有一辆边三轮,可能是局领导来检查工作…… 韩渝连忙起身走了出来,低头一看,竟是一辆崭新的面包车。 车顶装了一盏警灯,车身有公安字样。 正寻思难道局里买新车了,白龙港派出所的吉普车竟缓缓开了进来,停在新警车边上。 紧接着,白龙港派出所的张所钻出新警车,径直走向所长办公室。 “徐所,忙什么呢。” “我说是谁呢,这车不错,刚配发的?” “沾你的光,要不是你,我们哪有机会用新车。” 张所从吉普车司机手里接过钥匙,递给正一脸羡慕打量新车的徐三野:“徐所,我们有一辆车就够了,吉普车就停在你这儿。” 徐三野咧嘴笑问道:“这算借还是送啊?” 张所拍拍他胳膊:“我倒是想送给你,只要提出来,我们局领导肯定会同意。可真要是送给你,你留得住吗?” “这倒是,还是借比较好,哈哈哈。” “咸鱼呢?” “找咸鱼做什么。” “这次沾你的光,不光露了大脸,也得了实惠,一辆二手老吉普算什么。你上次不是说过执法救援船上要是有个雷达就好了么,我向我们局领导请示汇报了,我们局领导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想办法帮你搞了一台。” “我就是说说,你还真当回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只要说了我当然要放在心上。考虑到通讯也是个问题,除了雷达我顺便请我们局领导帮你搞了两部电台。” “在哪儿?” “车上,你不会用,咸鱼会啊。他们学校有航海班,报务、雷达都是必修课程。就算没学过可以让他回去学学,他那么聪明,学什么都快。” 真是雪中送炭啊! 绝对是好兄弟,不,这是亲兄弟…… 徐三野乐得心花怒放,抬头喊道:“咸鱼,赶紧下来,有好东西!” ……… ps:感谢大江东去、曦映和有梦想的小鲤鱼、俺唱歌跑调等书友的打赏和月票支持,感谢所有默默看书悄悄投票的兄弟姐妹! 你们超给力,这两天数据好多了。 顺便请有书单的老铁,帮着加一下书单,老卓在此拜托了。 第四十五章 张所的来意 有了雷达,夜里和雾天航行会更安全,能最大程度上避免碰撞。 远洋海轮都有,江里只有大客轮和大货轮才有。 许多挂桨船连启动马达都舍不得装,每次开船前都要用摇把使劲摇,雷达这种先进的装备普通船主想都不敢想。 作为一个航运人,韩渝听说有雷达比徐三野都高兴。 赶紧下楼叫上梁小余,一起把几个标有“贵重器材”、“小心轻放”字样的包装箱,从放倒座椅的新警车里小心翼翼搬进接待室。 打开纸箱,搬了出来。 取掉固定仪器设备的泡沫板,摘掉套在外面的塑料薄膜,一台看着像黑白电视机的雷达出现在眼前。 全新的,不是二手货! 韩渝喜笑颜开,轻轻把雷达显示器转过来看后面的铭牌。 徐三野比他更高兴更激动,拿起说明书,看着上面的商标问:“凯歌牌的,凯歌不是电视机么。” 张所也不是很懂,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韩渝抬头说:“凯歌电视机是东海无线电四厂生产的,但东海无线电四厂不光生产电视机,也生产船用导航雷达,还生产收音机、洗衣机、吸尘器和电子琴。” “这个雷达能不能导航?” “这是普通的舰船雷达,以前是装在军舰上的,我们学校的实训船装的也是这种。” “咸鱼,你会用?” “很简单的,雷达又不是声呐,操作起来不难。从铭牌上看这个是752甲型,我们学校船上用的是752型,这个比我们学校船上的那个先进点。” 军舰用的雷达,肯定很先进。 徐三野咧嘴笑道:“这个应该用电,插上电,开机试试。” 就知道他会喜欢这个礼物,张所抱着双臂笑而不语。 韩渝则指指堆在墙角里的两个包装箱,解释道:“这个只是显示器,天线和主机在那里面。” “现在试不成?” “这是整套设备,要全部安装好才能调试。” “咸鱼,你会不会安装调试。” “不会,但我们学校有老师会。” “等安装好,请你们老师来帮着调试。” “是!” 看完雷达显示器再看电台,一共两部,功率都是100w。 江边和江面不是岸上,沿江派出所负责的又是巨轮不会进入的长江北支航道,无线电环境不是很复杂,只要把天线架高点,能解决五十公里范围内的通讯问题。 不夸张地说,这些设备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徐三野越看越喜欢,越想越激动,搓着手一脸不好意思地问:“张所,这些设备很贵吧,一共花了多少钱。” “我们什么关系,谈钱太见外!” “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这也是为了工作。” 张均彦递上支烟,补充道:“而且这钱不一定是我们局里出,我们局领导正在想办法。” 徐三野接过烟,好奇地问:“谁出?” “港务局啊!” 张均彦指指白龙港码头方向,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负责港区治安,你们负责沿江治安,说到底都是为港务局的安全生产保驾护航。 滨江港那边要什么有什么,我们这边要什么没什么。安全高于一切,万一港口发生什么事,到时候肯定要请你们帮忙。” 徐三野深以为然,指着张所笑道:“这话说在点子上,港务局往我这儿多投资一点,对他们来说就是多一份安全保障。” “治安、救援、消防,这不是多一份保障,这是全方位的保障!” “有道理,哎呀,你打开了我的思路,我等会儿要去找找船闸管理所,我的执法救援船投入使用之后,他们一样收益。” “还可以找找江边加油站,他们就算不赞助点经费也要多少赞助点油。” “老张啊老张,你要是来做沿江派出所长,一定比我称职。” 张均彦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的工作我干不了。你们是老大哥,我们要接受你们的业务指导,要向你们学习。” 徐三野很难得地谦虚了一次,嘿嘿笑道:“你这话说的,我们要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韩渝忍不住笑了,心想张所人真好,真没架子。 明明是穿“马裤尼”的正科级领导,面对正股级的徐三野不只是谦虚,而是快成徐三野的小弟了。 再想到上次合作打击倒卖船票的行动,他们派出所跟着占了那么大便宜,返还给他们的经费跟返还给沿江派出所的一样多,又觉得他们应该表示表示。 徐三野从不算“小账”,觉得返还给人家的就是人家的。 人家雪中送炭,他是打心眼里感激,非要请张所吃饭。 张均彦婉拒了他的好意,反而笑道:“徐所,今天晚上我做东,我们两家好好聚聚。咸鱼,你也要参加。” “老张,我白拿你的设备,借用你们的车,还要吃你们的,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我们两家什么关系,用得着分那么清么,再说晚上还有朋友。” “谁?” “白申号客轮乘警队的王队。” “我不认识。” “一回生二回熟,一起吃个饭就认识了,以后就是朋友。” 张均彦知道跟徐三野不能绕圈子,想想又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徐所,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想干出点成绩不容易,王队他们跟我们也差不多,所以想借这个机会跟你商量商量。” 徐三野下意识问:“商量什么?” “9.17案的评功评奖啊,你是专案组长,我们是组员。王队他们虽然没加入专案组,但他们帮我们取过证,也参与过打击行动。” “可我们不一个系统啊。” “但我们办的是同一个案子。” 见徐三野若有所思,张均彦趁热打铁地说:“涉案金额那么大,不评功评奖说不过去。我们局领导让我问问你们的意思,你们局里如果不打算上报,就由我们局里上报。” 韩渝终于明白张所为什么这么客气。 白龙港派出所、船上的乘警和沿江派出所都参与了打击行动,三家虽然都是公安但分属三个单位。 沿江派出所的上级是陵海公安局,再往上是滨江市局、省公安厅乃至公安部。 白龙港派出所的上级是滨江港公安局,滨江港公安局的上级是交通部公安局。 而当时帮着取证的乘警,则来自长江航运公安局东海分局。 地方公安、企业公安、行业公安,因为一个案子聚在一起,想想就有意思。 徐三野也觉得这事有点搞笑,沉吟道:“等老李回来,我让老李问问局里什么意思,如果局里申报肯定要连你们一起报。要是我们局里拖拖拉拉不当回事,就由你们往上报。” “行,我回去就整理材料。” “等老李回来,我也让老李整理一份,实在不行就从你们那儿报。” …… 这是领导们考虑的事,韩渝不敢也没资格掺和。 收拾好仪器设备,刚走出办公室,就见老章、老钱和张兰兴高采烈地围着吉普车窃窃私语。 “咸鱼,张所真打算把这车借给我们?” “嗯。” “太好了,没想到我们所里也能用上汽车!” 局里都没几辆汽车,所里居然有汽车用,想想就激动。 韩渝探头看看驾驶室,回头道:“章叔,光有车不行,没人会开啊。” “徐所会开。” “徐所会开汽车?” “骗你做什么,他不但会开,也还有证。” “徐所真厉害。” “听说开车没那么难,他那会儿一个晚上就学会了。” 吉普车也是小汽车,想到以后有机会坐小汽车,连老钱都笑得合不拢嘴。 作为机关民警,张兰对汽车没那么稀罕,拉着韩渝问:“你爸大前天来找过你,你有没有给家打电话?” “打了。” “家里没事吧。” “我嫂子快生了,就这个月底,到时候我可能要请两天假。” “月底生……这么说没几天了,咸鱼,你马上要做叔叔,有没有想好到时候送点什么。” 韩渝挠挠脖子,咧嘴笑道:“我正在想,反正不能两手空空去。” 老章不假思索地说:“月子礼肯定要送,起码要送一套肚肺、几包红糖、几斤撒子(一种油炸的面食),几袋脆饼。” 人没豆子大,居然要做叔叔。 张兰觉得很好玩,微笑着补充道:“你嫂子生养要补身子,要喝鲫鱼汤、乌鱼汤(黑鱼)。” 韩渝正准备开口,老钱就笑道:“鲫鱼你不要买,网里还有几条。明天我再钓,钓到全给你留着。” 老钱喜欢取鱼但不怎么喜欢吃鱼,现在又拿两份退休工资,捕到鱼懒得拿去卖,所里要是吃不下都给几个人分。 韩渝没想到也能分到鱼,连忙道:“谢谢钱叔。” 老章则好奇地问:“你嫂子在哪儿生养?” “应该在她家吧。” “她家住哪儿?” “培民六队,离县城不远。” “到时候问问徐所,能不能请他开汽车送一下,反正顺路。不然那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拿。” “我骑自行车。” “我说的是鱼,老钱出马,起码搞个十斤八斤,最好用桶装,送过去之后可以先养着,让你嫂子慢慢吃。” 第四十六章 主动出击 所里的前辈和长辈如此关心,韩渝无以为报,只能干好工作。 本来要去交通局跑船只登记检验手续的,徐三野知道之后给交通局的领导打了个电话,说王队长一个人去就行了。 接下来几天,过得很“充实”。 白天修船或盯着船厂造趸船,中午晚上看信回信,忙得焦头烂额。 刚一起参加完民兵训练的梁小余,帮着打了两天下手,竟又被徐三野送去了消防队,去学怎么救火,要跟着消防队训练一个月才能回来。 执法救援船的主机、锚机、轴洗都已经维修保养好了,船体也已经除完锈刷上了第二道漆。 驾驶舱和指挥舱的玻璃全换上了新的,舵盘、仪表也全是新的,里里外外焕然一新,看着像条新船。 正在做的工作与其说是维修保养,不如说是在舾装乃至改装。 舱顶装上了新桅杆和雷达、电台的天线,两台空调都安装好了,昨天上午接岸电试了试,真的很凉快。 船体中央系拖缆的钩子依然保留着,不然将来拖不了搁浅或跑锚的船只。 最大的变化是在船头安装了一台炮口能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高压消防水炮,消防水泵安装在甲板下面,正好把闲置的储物舱利用上了。 水炮流量十六公升每秒,喷射半径能达到四十米,这是沿江派出所执法救援船扑灭大火的主要武器。 同时配有四支喷洒型的消防水枪,工作压力零点二五兆帕,既能用来扑火,也能喷出一道又高又宽的水帘。 这道水帘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火点的高温,主要起保护作用,能让执法救援船离火点更近一些,保护半径十米。 黄江生的爱人过来了,在村里租了两间民房,来船厂没之前那么勤。 今天过来一看,发现拖轮变了个样。 他差点没认出来,不禁调侃道:“咸鱼,这也太夸张了,你们怎么不往船头装一挺机关炮!” 韩渝钻出002,抬头看着不远处的001,笑道:“水炮也是炮,不过我们徐所还真说过,要是搁十年前,他肯定会在船头安装一挺既能防空又能平射的高平两用机枪。” “你们徐所真牛!” “谁不知道我们徐所厉害,这用得着你说。” “那个是什么。” “雷达天线。” “那个呢。” “电台天线。” “搞大了,这还是拖轮吗?”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现在是执法救援船。”韩渝不想再聊这些,低声问:“黄哥,那两个倒卖外汇券的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黄江生回头看看身后,无奈地说:“没有,他们要是给我打电话,我早告诉你了。” 那两个人十有八九是能买到往返于东海滨江的船票,没必要舍近求远来白龙港。 这么等不是事…… 韩渝想了想,追问道:“如果再遇上,你能不能认出他们。” 黄江生不假思索地说:“能,一个瘦瘦高高的,脸很长,戴眼镜。一个矮矮胖胖的,下巴有颗痣,痣上还长了毛。” 嫌疑人的体貌特征所里早掌握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管辖权。 既然能跟白龙港派出所合作一次,那能合作第二次。 韩渝想了想,低声问:“黄哥,再过几天有一艘外轮靠港,你能不能抽出一天时间,跟我们一起去滨江看看。” “没问题,这段时间不是很忙,我爱人又过来了,收粮收鸡蛋不像你这样修船,我教教她,让她盯着点。” “谢谢了。” “自己人,用不着这么客气。” 想到他最害怕的是粮站,韩渝正寻思着哪天问问所长,能不能带着他去四厂粮站转一圈,不留痕迹地提醒下粮站的人不要总找他麻烦,对讲机突然传来一阵电流声。 “咸鱼咸鱼,听到说话。” “收到收到,徐所请讲。” “你姐打电话说你嫂子羊水破了,她要等孩子放学才能过去。你哥和你爸你妈又在船上,你不能再不去。赶紧收拾东西,回来换衣裳。我正好要去县城,顺便把你捎过去。” “哦,马上!” 嫂子生孩子,这是大事。 韩渝急忙收拾工具,跑过去锁上001的船舱,火急火燎地回所里洗换衣裳。 撒子、脆饼、红糖,这些能放一段时间的东西,前几天就去白龙港买了。 考虑到嫂子生孩子要加营养,还咬牙买了两瓶麦乳精。 所里有好几个开水瓶,上次参加民兵训练奖励的新开水瓶用不上,正好可以带给嫂子。 韩渝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赶紧楼下一看,老钱已经把养在河边网里的大鲫鱼捞上来了,装在一个白色塑料桶里。 徐三野已经发动了吉普车的引擎,跳下车帮着开门。 “谢谢徐所,谢谢钱叔。” “谢什么,鱼放前面,其它东西放后排。咸鱼,你也坐前面,扶着点桶,别让水泼出来。” “哦。” 韩渝把东西放上车,赶紧爬进副驾驶,俯身一看,惊问:“钱叔,这鱼太多了吧。” “不多,又不是花钱买的。”钱大富嘿嘿一笑,帮着关上车门。 徐三野绕过车头,钻进驾驶室,一边看着倒车镜倒车,一边调侃道:“咸鱼,马上要做叔叔了,现在送的是月子礼,过年还要包红包给压岁钱。” “徐所,我是第一次做叔叔,不过我已经做了好几年舅舅。” “差点忘了,你姐也有孩子。” 徐三野哈哈一笑,随即话锋一转:“咸鱼,你爸你妈不在家,你哥又在船上,你就要当家。接下来要送糖粥、送红蛋,这些事应该是你家办,不应该让你嫂子的娘家操心。” 家里生孩子,按照陵海习俗,是要给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送糖粥和煮熟染红的鸡蛋,并且这些事也确实应该由男方操办。 韩渝连忙道:“我带了钱,等到了我嫂子家就去买鸡蛋。” “这还差不多。” 徐三野满意的点点头,又叮嘱道:“如果要办洗三酒,我可以给你放几天假,帮你爸你妈和你哥把事情办漂漂亮亮再回来,不能让你嫂子的娘家人笑话。” 船上人本就被人瞧不起。 如果这些该办的事不办,人家会更瞧不起。 想到嫂子生孩子哥哥为了赚钱都不在她身边,韩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低声道:“谢谢徐所,等到了我问问我嫂子,要不要办洗三酒。”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只能生一个,谁家生孩子不办洗三酒? 徐三野心里这么想的但没说出来,毕竟摆酒请客是要花钱的。而咸鱼虽然参加工作了但依然是个孩子,不该承担那么多他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家庭责任。 船上父母说了算,岸上姐姐说了算。 家里的事韩渝早习惯听父母和姐姐的,从来没有过“当家做主”的念头,自然考虑不到那么多。 想到所里修船造船的预算已经严重超支,赶紧借这个机会汇报起打算等外轮快靠港了,带黄江生去滨江碰碰运气的想法。 徐三野这几天正在为钱发愁,不然也不会拉下脸去找江边加油站和船闸管理所拉赞助。 他权衡了一番,扶着方向盘说:“是不能再坐等,是要主动出击。到时候你和张兰带黄江生去看看,如果能猫着那两个人,你们三个分头行动。 一个悄悄盯着卖外汇券的海员,等我们过去取证。一个悄悄跟着倒卖外汇券的嫌疑人,看看他们究竟去哪儿。同时让黄江生赶紧给所里打电话,我们接到电话就过去跟你们汇合。” 既能抓违法犯罪分子,又能帮所里解决亟需的经费,韩渝很激动,连忙道:“是!” “如果发现有人找外国海员兑换外汇券,但不是黄江生认识的那两个人,你们就先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徐所,如果是本地人,他们不去码头坐船,到时候怎么办。” “你担心管辖权?” “不去码头张所就没管辖权,张所都没管辖权,我们更师出无名。” 看来没白让他学习法律法规,居然能想这些。 徐三野很欣慰,轻描淡写地说:“我又不止张均彦一个朋友,跟他合作不成,我可以找滨江那边的朋友合作。” 韩渝下意识问:“徐所,你认识滨江公安局的人?” “我好歹也做过四年刑侦队长,滨江市局刑侦科谁不认识我。” 徐三野嘿嘿一笑,接着道:“不光市局,几个分局我也有朋友。港区分局的刑侦副局长老韦就是老朋友,每次去滨江他都要请我喝酒。” 第四十七章 扬眉吐气 培民村是陵北乡最南面的一个村,紧挨着县政府所在地的陵海镇。 陵海人习惯沿河而居,季小红家也一样,住在培民六队的一条小河边,距大路边的大队办公室约两百米。 农村人生孩子很少去卫生院,以前请接生婆,现在请隔壁大队的女赤脚医生。 左邻右舍见张医生来接生,纷纷跑来看热闹,想知道季小红会生个大胖小子,还是生个丫头。 可孩子哪有这么容易生下来,只听见季小红在西房里喊疼,不知道房里的情况怎么样。 一帮喜欢凑热闹的妇女干脆围在季家门口,纳鞋底或用棒针织毛衣听着西房里的动静,习惯性声讨起韩家人。 “嫁给谁不好,非要嫁给船上的人。你们说说那个韩申有什么好的,小红养儿(生孩子)都不回来。” “公公婆婆也不行,新妇养儿,好像跟他们没关系!” “韩正先来访亲时我就说这门亲不能结,世上三般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小红嫁给他儿子肯定要吃苦。” “可能看人家是航运公司的,是城镇户口。” “航运公司的城镇户口算什么城镇户口,只有跑船,又不安排其它工作,岸上连房子都没有。” “跑船赚钱。” “跑船是赚钱,不过借的钱更多。听说他家为了买船,跟信用社借了好几万!” “他家在岸上有人,小红羊水一破,老季就去邮电局给韩申的姐姐打过电话。” “在滨江的那个?” “嗯,韩申的姐姐姐夫工作好。” “姐姐姐夫工作好又不是韩申工作好,再说现在都几点了,怎么不见他姐姐姐夫过来。” “早知道会这样,那会儿真不如嫁给我娘家侄子。说了她不听,这就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 女儿在屋里养儿,正是最紧张最痛苦的时候,她们居然在外面你一句我一语,说起了风凉话。 老季气得牙痒痒,可左邻右舍的又不能跟她们吵架,只能坐在门口抽闷烟。 季妈老实巴交,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干脆借口六瓶开水不一定够,回厨房继续烧水。 几个妇女说的正来劲儿,一个小孩跑过来喊道:“有汽车,大队办公室来了辆小汽车!” 大队办公室那边是大路,不是公路。 平时连摩托车都见不着,更别说汽车了。 几个妇女觉得看汽车比等着季小红生孩子有意思,不约而同站起身,挎起装毛线或鞋底的布袋,准备去看看怎么回事。 没曾想刚沿着小路走出几步,一个半大小子提着大包小包往这边走来,后面跟着一个穿制服的公安,手里好像提着一个大塑料桶。 小朋友眼睛好,兴高采烈地说:“小汽车就是他们开来的,我看见他们下车的。” “公安局的汽车……” “公安局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应该是来找杨支书的,小权,赶紧去喊杨支书!” “好的。” 大队支书就住在后面第六家,几个小孩听她们这一说,撒腿往杨支书家跑去。 杨支书正好在家扬稻谷,听几个小孩一说,赶紧洗手跑了过来。 他跑到路口一看,赫然发现迎面而来的真是个熟面孔,不禁吓了一跳。 “徐所长,你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的。” “老杨啊,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家就住这儿。” “是吗,这么巧啊。” 杨支书看看他手里提的塑料桶,再回头看看往季家走去的那个孩子,不解地问:“徐所长,你这是做什么。” “送月子礼。” 走到这儿都能遇到熟人,徐三野很高兴,一边往季家走,一边微笑着解释道:“我们所民警小韩的嫂子养儿,东西太多,他一个人不好拿,我正好要去农业局办点事,就顺路把他送过来了。” 杨支书下意识看向已跑到季家门口的韩渝,将信将疑:“那个小倌是你们派出所的干警?” “嗯,中专毕业,今年刚分到我们所里的。” “小红是他嫂子?” “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老杨,你这个支书怎么当的,跟人家还是邻居呢,连这些基本情况都不了解。 “这不是忙么,刚把公粮催交上去,又要收上缴,忙到连我自个儿的稻到今天都没扬。” 韩家终于来人了。 韩三现在是公安,连他们派出所的领导都来了! 刚才因为亲家是船上的被人家说闲话甚至笑话,现在真有股扬眉吐气之感。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徐所长打招呼,裤兜里倒是有半盒烟,但那是最便宜的香烟,不好意思往外拿,一时间竟手足无措。 季妈一样觉得有面子,站在西房的水泥窗边激动地喊:“小红,三儿来了,三儿带了好多东西,坐公安局的小汽车来的!” “嫂子,我离得近,先到了。姐姐姐夫离得远,可能要等会儿才能到。” “哦……” “你别说话,你……你先生,我不走,我就在门口。” 韩渝很想跟嫂子说一声“加油”,想想又觉得不合适,只能挠挠脖子回到所长身边。 季小红刚才不但疼得满头大汗,而且被外面那些喜欢嚼舌头的那些大妈大婶说得心里别提多难受,觉得特委屈,泪水和汗水夹杂着滚滚而流。 听到小叔子的声音,心里顿时好受多了。很想跟小叔子说几句话,可精疲力竭实在说不出来。 徐三野扫了一眼季家的房子,就知道季家也是个普通人家。 都已经把小咸鱼送到了门口,他没急着走,掏出烟给季爸递上一根,笑问道:“老季,你家几个孩子?” “两个,还有个儿子。” “儿子今年多大,有没有成家。” “儿子十九,没成家。小红上岸养儿,他上船帮韩申打下手。” “不容易,你这个父亲做得很不容易啊。” “也没什么不容易的,徐所长,你坐,我去倒水。” “不麻烦了,我聊几句就走。” 徐三野点上香烟,追问道:“谁接生的?” 见老季有点拘束,杨支书连忙道:“东光村卫生室的张医生。” 陵北乡紧挨着县城,徐三野对陵北乡各村的情况比较了解,得知接生的是老熟人,回头喊道:“张医生,我徐三野啊,你在不在里头。” “徐队长,我早听见你在外面说话,我现在顾不上。” “我老早就不做刑侦队长了,现在是所长。小季是我们民警的亲属,一切拜托你,一定要母子平安。” “谈不上拜托,有我在你放心。” 所长果然路子野,不但认识村支书,也认识帮嫂子接生的医生。 韩渝很意外也很感激,连忙道:“徐所,你还要去农业局办事呢,要不你先去忙。” “行,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给所里打电话。” 徐三野拍拍他胳膊,随即回头笑道:“老季,恭喜你,马上要做外公。杨支书,我有事先走一步,等哪天不忙了来找你喝酒。” 原来他就是徐三野! 老季终于缓过神,看着徐三野目瞪口呆,吓得不敢说话。 人的名,树的影。 县城及县城周边几个乡镇谁没听说过徐三野,谁又敢不怕徐三野,他的名字是能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的。 杨支书知道徐三野的到来对老季同志有多震撼,赶紧笑道:“徐所长,我送送你。” “别送了,你不是要扬稻么,改天再聚。” “徐所,我没事,我送。” “咸鱼,你也别送了,你就坐在门口,陪你嫂子说说话,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鼓励。” “是。” “走了。” 徐三野摆摆手,刚走出几步,见一帮妇女围在季家附近窃窃私语,再回头看看季家老两口那复杂的神情。 想到咸鱼的嫂子生孩子,咸鱼的父母和哥哥都不在,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喜欢张家常李家短的妇女不只是来看热闹的。 他顿时皱起眉头,声色俱厉:“里头在养儿,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你们又不是没养过,有什么好看的!” 别的公安或许会怕胡搅蛮缠的妇女,徐三野可不会怕。 再胡搅蛮缠的人,他都有办法治。 杨支书不想因为他的到来,把村里搞得人心惶惶,急忙道:“都散了,你们又不是没有家,别在这儿影响小红生产。” “听见没有,还要我说第二遍?” “哦,我走。” “走了走了,我回去收衣裳。” …… 只要是上了年纪的,没人没听说徐三野。 见到了真人,谁敢顶撞,谁又敢不听他的话。 见那些总是说风凉话的妇女都灰溜溜的走了,老季一阵畅快,觉得整个世界都清静了,觉得特有面子。 季妈也露出了笑容,跟着韩渝一直把徐三野送到路口。 …… ps:当时是从公社刚改过来的,老百姓习惯称村民小组为队,称村为大队,我们老家直到现在依然是。 第四十八章 拉外援逼宫 下午四点,局长办公室。 政工室王主任正同教导员一起向局长汇报工作。 杨局搞清楚来龙去脉,微皱起眉头:“李卫国来问的?” “问是老李来问的,但这件事跟老李的关系应该不大。他再过两年半就退休,哪会在乎这点荣誉,就算评个三等功对他也没什么意义。” “章明东一样不会在乎。” “那这件事你们是怎么看的。” 9.17特大倒卖船票案,涉案金额巨大。 本来局里是打算给沿江派出所评功评奖的,结果徐三野不但突击花钱,而且今天让买这个东西、明天让装那个设备,花着花着远超之前的预算。 如果没“健全”财务管理制度,那不管沿江派出所在欠外面多少钱,他徐三野怎么欠就让他怎么还。 可现在健全了财务管理制度,并且针对维修执法救援船和建造相应的配套设施,局里还专门成立了工程项目领导小组。 今后怎么样局里可以不管,毕竟已经跟徐三野约定今后再依法创收依然按照“两次五五分成”。 但正在进行的工程是局里的,合同是局里跟人家签的,在合同范围内的各类款项局里要管到底,不然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那三十万打水漂就算了,居然要倒贴七万多,谁有心情再给他们评功评奖…… 王主任越想越憋屈,抬头道:“他这是伸手向组织要荣誉,别的事可以不跟他计较,这件事不能惯着他!” “老丁,你说说。” “干出成绩就要表彰,申请评功评奖无可厚非。” 丁教导员顿了顿,接着道:“并且现在需要表彰的不只是他,白龙港派出所和客轮上的乘警也要表彰。 我们要是不申评,人家会申评。如果交通部公安局或者长航公安局给沿江派出所评个集体三等功,那这个笑话就闹大了。” 伸手向组织上要荣誉也就罢了,居然拉着企业公安和行业公安来逼宫…… 杨局很郁闷,冷冷地问:“人家会给他评吗?” “杨局,滨江港公安局是正处级单位,人家甚至都不用上报交通部公安局,就可以自己给他们评。” 如果沿江派出所被评为集体三等功,并且是邻居家评的,这就意味着陵海县公安局乃至滨江市局对沿江派出所的成绩视而不见。 而且这么一来,沿江派出所还是陵海公安局的沿江派出所吗? 杨局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想到教导员负责思想政治工作,在这方面经验丰富,追问道:“你们是怎么考虑的。” 丁教早想好了对策,说道:“主要工作是我们陵海公安局做的,评功评奖必须由我们来。” “老丁,你是说也给白龙港派出所和客轮的乘警队评?” “人家参与了,也确实做了大量工作,不带上他们说不过去。就算我们不带上他们,他们的上级也会替他们考虑。” “可我们是地方公安,没有给企业公安和行业公安评功评奖的先例,就算把材料报上去市局也不会批。” 这确实不太好办,可你不办人家会办。 人家干出点成绩不容易,单位的行政级别又那么高,才不会管你那么多呢。 丁教跟王主任对视了一眼,笑道:“这事说好办也好办,用不着找市局,可以直接找县里,请县里给他们评。” 见局长若有所思,王主任解释道:“杨局,白龙港派出所虽然隶属于滨江港公安局,但终究在我们陵海的地面上。 至于那些乘警,虽然大部分时间在江上,但所执勤的客轮要停靠我们陵海的白龙港。 而陵海县人民政府既然可以表彰同样不归我们陵海管的驻军,一样可以表彰在陵海的其他单位。” 陵海公安局表彰滨江港公安局的集体和个人不合适,要是不表彰人家会反过来表彰你的人。 仔细想想,请县里表彰倒是个解决办法。 杨局反应过来,微微点点头。 丁教喝了一小口水,继续道:“并且这个案子,是按照县委县政府关于打击投机倒把的要求侦办的,最受益的其实也是县里。 那些缴获罚没,我们局里也好,他徐三野也罢,包括占了大便宜的白龙港派出所,其实都只是小头。大头在县财政,由县里安排奖金奖励不算过分。” 见局长认同这个方案,王主任补充道:“但一下子表彰那么多单位也不太合适,不然荣誉就不值钱了,就起不到激励作用。” 杨局下意识问:“那怎么表彰。” 王主任不假思索地说:“集体只表彰一个,只表彰9.17特大倒卖船票案专案组。至于个人,只要表现突出的参战民警都要表彰。” 9.17专案组不是沿江派出所的,而是陵海公安局联合滨江港公安局成立的。 局里这边的参战单位一样不只是沿江派出所,也有刑侦队和出过人参与抓捕的几个派出所,以及负责后续审核审批的预审股和治安股。 换言之,不用给沿江派出所评功评奖,只要表彰9.17案专案组那个临时集体。 至于徐三野,他表现是很突出,局里一样会整材料帮他往县里报,但县里十有八九不会给他评。 想到这些,杨局不禁笑道:“老丁,老王,你们考虑的还真全面。” 如果往市局报,市局就事论事,真有可能会给徐三野评功评奖。 但往县里报,县里表彰谁也不会表彰徐三野。 总算有机会让徐三野吃一洗瘪,丁教心里舒服了很多,意味深长地说:“杨局,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就这么办吧,不过要跟白龙港派出所的张俊彦沟通下,跟他把话说清楚,我们三家互不隶属,如果不这么申评,这件事不好办。” 能让徐三野吃一次瘪太不容易了,王主任笑道:“是,我明天一早就联系张均彦。” 杨局点点头,换了个话题:“老丁,给拖轮和趸船办证的事要抓紧,徐三野怕麻烦,我们不能怕麻烦。” “他给葛局打过电话,他把这事交给了他从航运公司招的一个退休老船长。” “能不能办下来。” “我早上打电话问过葛局,葛局说那条拖轮原来的手续找不到,又是条旧船,只能以改装的名义注册检验。他说这很可能是公安船舶第一次向港监申请注册检验,船检部门应该会特事特办。” 办证,一是考虑到安全。 毕竟长江无风三尺浪,天知道会不会在江上发生事故。 二是钱花了,局里总得听见响。 虽然交通部的文件明确表示,公安船舶不需要去他们那儿注册检验,但如果什么手续都没有,那就是三无船只。 现在麻烦点,把手续办全,就是局里的固定资产。 等将来徐三野挪窝了,沿江派出所撤销了,那条改装过的拖轮和新造的浮码头也就能卖上价,局里多少能挽回点损失。 总而言之,办证很重要。 杨局生怕丁教忙着忙着忙忘了,强调道:“大钱都花了,办证这点小钱不能省。你要关注进展,直到全套手续都办下来。” 每次张兰申请拨款,都仔仔细细看过事由。 对一些要采购的设备价格不太放心,甚至让蒋大姐私下询过价。 可以说在经费使用上堪称严防死守,结果把关把得那么严,预算还是超了,并且一超就是七万多。 作为工程项目领导小组的负责人,把工作做成了这样,丁教本就很内疚。 他不敢把办证不当回事,连忙道:“我知道,我会盯着的。” 第四十九章 是个男孩 六点二十五,姐姐抱着孩子、背着大包小包,坐姐夫徒弟杨大明的摩托车到了。 韩渝很早就认识杨大明,迎上去打了个招呼,赶紧把小外甥抱了过来。 韩宁一下车就急切地问:“你嫂子怎么样,孩子有没有生下来?” “没呢,张医生说还要一会儿。” “几点开始疼的?” “……” 韩渝既不懂这些,也没好意思问,一时间无言以对。 季妈迎上来帮着接过东西,回头看了一眼西屋,无奈地说:“下午一点半开始疼的,不过那会儿疼的没这么厉害。” “疼了五个小时,这罪受大了。”韩宁也是生过孩子的人,听着弟妹的惨叫感同身受。 季妈很心疼女儿,但又觉得只要是女人都要生孩子,低声道:“都要过这一关,不可能只结婚不养儿。” 下午来了一辆小汽车,现在又来了一辆摩托车,以后谁敢再笑话女儿嫁得不好。 老季打心眼里高兴,冲着西屋喊道:“小红,韩宁来了,坐摩托车来的,又带了好多东西!” 儿子有弟弟帮着带,韩宁不想在外面等,走到井边打了桶水,一边洗手一边交代道:“冬冬,妈妈进去看看你大舅妈,你跟小舅在一起,要听话。” 小冬冬本来就喜欢小舅舅,现在小舅舅做上了公安,比之前更喜欢,搂着韩渝的脖子乖巧地说:“哦。” 老季吸取下午徐三野来时没烟发的教训,下午专门去大队旁边的商店买了两包红梅,给刚停好车的张大明敬上一支:“师傅,从滨江过来开了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 “摩托车就是快!” 老季羡慕地打量起人家的车,很想再问问买一辆这样的摩托车要多少钱。 如果不是特别贵,将来可以给儿子买一辆。家里要是有摩托车,这新妇就不难找。 张大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抬头道:“师娘,那我先走了。” “行,路上开慢点。” “放心,不会开快的。” “天都黑了,吃完饭再走呗。”老季急忙挽留。 明天要上班,张大明急着回去,婉拒了他的好意,抽完烟戴上头盔,跟韩渝打了个招呼,骑上摩托车就走了。 韩宁虽然只上过小学,但在海员俱乐部上了好几年班,见过大世面。 知道就这么风尘仆仆地进西屋对产妇和孩子都不好,拿起包先去季家东房换了身干净衣服。 韩渝抱着小外甥站在门口问:“姐,姐夫呢?” “他今天值班,请不到假,我只能先过来。” “你连换洗衣裳都带来了。” “我跟人家调了三天班,跟领导也说了,过几天回去没事。” 她工作那么忙,居然跟人家调班,要在这儿帮着照应三天再回去,这样的姐姐去哪儿找…… 季妈再次心生感慨,女儿嫁给韩申算嫁对了。韩家虽然是船上的,但韩家人要比队里的那些邻居好相处。 老季则赶紧去大队小店买糖,小冬冬是大城市的孩子,必须要招待好。 西房里,张医生盯了几个小时早盯累了。 作为一个不知道接过多少次生的赤脚医生,她深知产妇现在最需要家庭的关爱和家人鼓励,韩宁的到来对季小红意义重大,所以很乐意韩宁进来帮忙。 “小红,再坚持一下,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嗯……” “看把你给疼的,来,我帮你擦擦汗。” “姐……” “别说话,用力。” 韩渝在外面哄着小外甥,心里却七上八下。 照理说生男生女都一样,生个女孩将来甚至比男孩贴心。比如姐姐,这个家要是没有她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可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嫂子如果生个女孩,不但老爸老妈和哥哥会失落,恐怕连季家人都会失落。 并且真要是生个女孩,哥哥嫂嫂将来很可能会跟人家一样躲在船上生二胎。 哥哥又是水上户口,归沿江派出所管,计生干部如果找到所里那就热闹了,恐怕连局领导都会找自己这个亲属谈心…… 正胡思乱想,突然发现小外甥在身上乱摸。 “冬冬,做什么。” “小舅舅,你的枪呢。” “什么枪?” “你是警察叔叔,警察叔叔都有枪的!” 小家伙在滨江长生在滨江长大,老家话都不会说,只会说普通话,扑闪着大眼睛,眼神里充满崇拜和期待。 徐三野有枪,指导员也有枪。 老章本来可以配枪,只是嫌麻烦没去局里领。 白龙港派出所的干警都有枪,船上的乘警同样如此。 仔细想想,作为一个公安干警,是不能没枪。 韩渝下意识摸摸空荡荡腰间,敷衍道:“上班的时候带枪,下班的时候不用带。” 小家伙想了想,又仰着小脑袋问:“小舅舅,你怎么不穿警察叔叔的衣服,你的大檐帽呢。” “制服是上班的时候穿的,下班不用穿。” “人家为什么穿。” “人家是人家,我是我,告诉小舅舅,今天老师都教了什么。” 别的警察叔叔都穿警察的衣服,还有枪。 自己的小舅舅什么都没有,小家伙无比失望。 韩渝头大了,正不知道怎么哄,西房里传来哇哇哇的婴儿啼哭声。 韩渝一阵激动,急忙抱着小家伙跑到窗口:“生了?” “生了,你嫂子真厉害,生了个男孩!” “太好了。” 韩渝话音刚落,张医生就在里面喊道:“素香,素香!” “来了,做什么。” “赶紧去拿杆秤,我称称你外孙多重。” “哦,马上!” 季妈缓过神,忙不迭去找秤。 刚从小商队回来的老季,确认女儿生了个大胖小子,笑得合不拢嘴,把一包水果糖递给小冬冬,赶紧去厨房煮鸡蛋。 下午之所以没煮,就是担心会生个女孩。 现在实行计划生育,一家只许生一个,不送糖粥和红鸡蛋不好,送了又会被人家笑话。 现在生的是个男孩,不但要赶紧熬糖粥、煮鸡蛋,而且要多熬点、多煮点!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张医生把小宝宝抱出来了。 一点点大,脸都是紫色的,不过很可爱,尤其那双小手。 韩渝刚小心翼翼接过,就听见噗一声。 在季妈帮助下解开抱裙一看,赫然发现这么点大的小宝宝,竟拉了一大泡很臭很臭的便便。 肉嘟嘟的双腿拼命的蹬,搞得到处都是。 韩渝没想到侄子一出生就给自己送了份大礼,举着沾有便便的手问:“冬冬,你不是要抱小弟弟么,来啊。” “臭死了,我不抱。” 小外甥捂着鼻子躲远远的,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用温水帮小宝宝洗干净,换上干净的垫屁股布和抱裙,好不容易收拾好,他又开始哭。 张医生说宝宝肚子饿了,嫂子刚生产又没奶。幸亏姐姐想得周到,专门从滨江带来两包奶粉和一个奶瓶。 用温开水泡了点,他果然咬着奶嘴拼命的吸。 嫂子太累,看了一会儿宝宝,迷迷糊糊睡着了。 张医生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吃了几口饭回家。 姐姐在家照看嫂子娘儿俩,韩渝带着小外甥,提着沉甸甸的大篮子,跟着季妈给队里的邻居挨家挨户送糖粥送红蛋,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 张支书过来问要不要去他家借宿,韩渝不想麻烦人家,婉拒了人家的好意。 送走张支书,季爸说起正事。 “孩子不能没名字,韩宁,你爸有没有交代孩子生下来叫什么。” “没有,要不先取个小名,大名等韩申回来再说。” “等他回来要等到什么时候,张支书刚才说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孩子生下来就要上户口,没有名字怎么上。” 季妈补充道:“孩子的户口随妈,户口只能在我们大队上。” 这么大事韩宁不敢做主,这时候,房间里传来季小红的声音:“姐,上岸前我就问过韩申,他说按家里的习惯取。” 韩宁起身问:“小红,你醒了?” “刚醒。” “肚子饿不饿。” “不饿,先帮宝宝取名字吧。” “现在跟我妈生我们的那会儿不一样,再那么取也太随意了。要不你想想,看能不能取个好听点的。” “没事,就跟你们小时候那么取挺好。” 姐姐是在妈妈在经过江城时生的,所以叫韩宁。 哥哥是在船经过东海时生的,取名韩申。 自己是在山城生的,于是取名韩渝。 韩渝没想到哥哥嫂子居然把这当成了韩家的传统,不禁笑问道:“嫂子,我哥这会儿在哪儿。” “在玖江等着装货。” “玖江简称浔,叫韩浔合适吗?” “哪个寻?” “三点水加寻找的那个浔。” “浔挺好听。” 韩渝觉得这名字太敷衍了事,跟笑而不语的姐姐对视了一眼,笑道:“可我们叫韩宁、韩申、韩渝,宝宝如果叫韩浔,会不会乱了辈分。” 这是韩家的事,季爸季妈不好发表意见。他们连字都不识几个,也给不出意见。 韩宁则笑道:“小红,你的孩子,叫什么名你拿主意。” 季小红回头看看躺在怀里呼呼酣睡的宝宝,美滋滋地说:“那就叫韩小浔。” “好吧,只要你喜欢。” “韩小浔,听着还行。” 季爸嘿嘿一笑,请韩渝帮着写下名字,接着说起正事。 “韩宁,三儿,有件事差点忘了跟你们说,你爸去年问过我能不能在队里弄块宅基地。小红的户口没迁走,现在又养了儿,都是队里的人。 刚才送糖粥时我问过张支书,张支书说田早就承包到户了,小红那会儿小,没分到田。现在想分田不太可能,但弄块宅基地问题不大。” 父母不可能总呆在船上,岸上不能总没房子。 事实上航运公司的那些老邻居,大多是通过这种方式上岸的。 总之,有宅基地就能盖房子,就能在岸上有个家。 对韩家而言这是大事,韩宁不假思索地说:“能申请到就赶紧申请,现在没钱盖不等于将来没有。” 老季很想让女儿女婿住在身边,笑道:“其实我早看好了地方,过几天跟人家换田,看能不能把前面河边的那块田换过来,到时候再去大队帮小红申请宅基地。” 季妈同样不想让女儿和外孙离开身边,趁热打铁地说:“如果能把房子盖在河边,到时候就能把船开到家,停在自个儿家河边方便。” …… ps:很想知道有没有小时候走亲戚,亲戚家住不下,去亲戚的邻居家借宿的。 第五十章 我是表彰别人的人 洗三酒肯定是要摆的,不过要过几天。 晚上在季家打地铺,第二天一早去大队办公室边上的肉铺买了一套肚肺,请季爸季妈洗干净炖汤给嫂子补补身子。 然后带上一大篮子红鸡蛋,请季爸骑自行车送到陵海汽车站,坐汽车回所里上班。 赶到所里,已经快九点。 所长办公室的门虚开着,本想着先发红蛋,结果正准备敲门,就见所长、指导员正同白龙港派出所的张所说话。 “徐所、指导员、张所,你们先忙,我等会儿再过来。” “不忙,进来说。你是我沿江派出所未来的所长,所里对你没秘密!” 徐三野哈哈一笑,看着他提着的篮子问:“你姐生了?” “生了,昨晚七点二十三分生的,生了个男孩,六斤二两。” “恭喜恭喜。” “咸鱼,没想到你都做叔叔了。” 徐三野脸色一正,煞有介事地说:“老张,咸鱼做叔叔算什么,他早就做舅舅了。以后他外甥考学、参军、相亲、结婚,都要把他请过去坐主位。” 李卫国微微点点头,憋着笑补充道:“他姐姐家要是发生家庭矛盾,要请他去调解。他姐姐将来如果要跟他外甥分家,要请他去做见证。” 张所禁不住笑道:“不得了啊,咸鱼,看来你的家庭地位很高。” “张所,别信徐所和李指的,我在家里根本没地位,我不管说什么我爸不会听也不会相信。” “主要是有点小,再过几年他就要听,哈哈哈。” 韩渝被调侃的很不好意思,连忙分起红鸡蛋。 玩笑开完,徐三野一边招呼众人吃鸡蛋,一边说起正事:“往县里报,请县里表彰?” “这是你们政工室的王主任打电话跟我说的。” “他还说了什么。” “集体荣誉这一块,只能给9.17专案组评功评奖。说请我们放心,到时候会帮我们所和王队他们争取,请县委县政府给我们评个打击投机倒把先进单位。” 表彰专案组有什么用,专案组都快撤了。 至于那个先进单位,说白了就是一张奖状。 徐三野意识到这不只是王瞎子的主意,笑骂道:“真会耍滑头,他们想怎么评就怎么评,只要没把个人漏掉就行。” 张均彦苦笑道:“可我们要的不是这个集体荣誉!” 徐三野剥着红鸡蛋,笑道:“天底下哪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事,你分走了三十万,我不但分了三十万,还多花了他们好几万,让他们出出气也是应该的。” 韩渝听出了个大概,不敢相信所长这么好说话。 李卫国对徐三野太了解了,对他有此反应并不意外。 张均彦跟韩渝一样觉得奇怪,提醒道:“徐所,可你们县里会给你评功评奖吗?” “老张,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吗?” 徐三野反问了一句,哈哈笑道:“这么说吧,我徐三野是表彰别人,给别人发奖状的人!就算县里打算表彰我,我都懒得去领奖状。” 差点忘了他是坐过杨局那个位置的人,并且坐了好几年。 张均彦猛然反应过来,心想这点荣誉对他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 徐三野吃完鸡蛋,掸掸手,又指指挂在墙上的那一面面锦旗:“金杯银杯,不如群众的口碑。我有这些就够了,我也只需要群众的认可。” “这倒是,每次来看你们有这么多锦旗我就羡慕。我们所成立这么多年,总共就收到两面。” “我们还有群众来信,群众的感谢信装了几大箱。” “老大哥就是老大哥,我们要向你们学习。” 锦旗也好,感谢信也罢,都是通过打击倒卖船票的黄牛获得的。 跟别人可以显摆,跟参与打击过倒卖船票的张所显摆就过分了。韩渝听着都尴尬,感觉像是在贪天之功。 徐三野也意识到找错了显摆对象,立马话锋一转:“老张,你今天来得正好,我们接下来有大行动,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再合作一次。” “什么行动?”张均彦笑问道。 “打击倒卖外汇券的行动,我们已经掌握了两个东海的嫌疑人,如果过几天能猫着他们,战果估计不会少。” 倒卖外汇券比倒卖船票来钱! 张均彦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感兴趣。” 徐三野虽然不在乎荣誉,但想到墙头草和王瞎子居然敢打压沿江派出所,决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从我们掌握的情况看,那两个嫌疑人不止一次坐船来白龙港,再坐长途汽车去滨江。并且到了滨江之后,主要在港区从事倒卖外汇券的非法活动。这涉及到管辖权,我们不能跟人家那样瞎搞,所以这个案子我打算以你们为主侦办。” “没问题,如果有缴获罚没,等返还下来,跟上次一样两家平分!” 这是天上掉馅儿饼…… 张均彦越想越激动,见徐三野似笑非笑,急忙补充道:“而且以为我们为主,我们局里就掌握主动权。到时候评功评奖,肯定不会像你们局里这么小家子气。” “他们也不是小家子,他们主要是没主人翁意识,没大局观。” “没主人翁意识?” “很简单,这四十多公里长江水域都是我们陵海的,不然也不会叫长江北支航道陵海段。 可他们怕麻烦,舍不得投入,不管想,这就相当于把自己的辖区拱手于人。如果上升到国家的高度,这就是丧权辱国。” 徐三野敲敲桌子,接着道:“其实不止他们,我们县交通局和农业局也一样。我都把该投入的投入了,等江边执法基地建好,甚至可以腾出几间办公室让他们入驻。” 张均彦好奇地问:“交通局农业局怎么说。” “他们嫌麻烦,说长江陵海段的水上交通归滨江港监局管,这四十多公里水域的渔政归滨江市农业局的渔政站管。” “他们可能考虑到人员和经费……” “这不是有没有人和有没有钱的事,而是工作态度有问题。我以后不会再找他们,有事他们也别来找我!” 徐三野冷哼了一声,随即话锋一转:“咸鱼,王队长说船舶检验部门的人,下个月底来实地检验,但现在就要提交很多材料。 王队长修船开船是一把好手,怎么搞材料他不会。你这几天不用干别的,赶紧把船检部门需要的材料搞出来。” 船舶登记检验有一套流程,要走一系列程序。 从图纸设计出来就要送审,要准备大量资料,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001是条旧船,相关资料去哪儿找,这个任务比给群众回信更艰巨…… 韩渝正准备说那些资料不是想整就能整理齐的,徐三野接着道:“他们只来一次,打算把该检的一次检完,可能要试航。试航就要开船,开船就要烧油,烧油就要花钱。 老张,你来的正好,我打算借试航的机会搞一次消防演练。你回去帮我问问港区负责人,他们愿不愿意参加。” “徐所,你打算怎么搞。” “他们设置几个火点,我们把001开过去,打开水炮水枪把火扑灭。如果条件允许,再增加救援搁浅船只和营救落水人员两个科目。总之,船只要动了,这油就不能白烧。” “安全高于一切,他们肯定愿意。” “你先帮我跟他们沟通,老李,你下午去找找船闸和加油站的负责人。如果几个单位都愿意参加,我们安排个时间请他们来开个会,一起研究下怎么演练。” 沿江派出所的主要职责是管理水上人口,维护沿江及白龙河水域治安秩序,预防和打击各类违法犯罪活动,保卫水上运输和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 现在居然被他加上了救援和消防这两项,“业务”范围一下子扩大了。 李卫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只能笑道:“行。” 徐三野看看韩渝,又看向张均彦:“至于打击倒卖外汇券的行动,下周二有一艘外轮停靠滨江港。外籍海员可能会下船,那些倒卖外汇券的嫌疑人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线索是咸鱼收集到的,我本来打算让咸鱼和张兰叫上认识嫌疑人的治安积极分子一起过去。现在有你们加入,并且以你们为主,就没必要再让张兰参与,省得局里将来说废话。” 他是很会折腾,但他手下的人太少。 老李不但有本职工作,而且要跟四厂派出所一起查盗窃自行车案。 老章负责水上人口管理,光动员船民办理水上户口、船民证和身份证都忙不过来。 现在有个会捞尸的联防队员协助,比之前稍微轻松了一点。 至于那条刚招的梁小鱼,别说没文化暂时帮不上忙,就是能帮上也只是个联防队员。 张均彦对沿江派出所这个邻居的情况很了解,不假思索地说:“滨江港是我们的大本营,我让老刘跟咸鱼一起去,在那边我们有的是兄弟配合。” 徐三野笑看着他问:“老张,既然这个案子以你们为主,并且交给你们也确实更有利于侦办,那我们这边只派咸鱼了?” “有咸鱼就行,再说你们已经做了大量前期工作,后续工作交给我们!” 张均彦已经尝到了甜头,自然不会打小算盘,答应的非常痛快。 韩渝没想到自己这个新人居然能独当一面,感觉像是在做梦。 李卫国很清楚徐三野的话中有话,这是打算派咸鱼一个人过去,然后坐在家里等着分钱分功劳。 不禁似笑非笑地看向韩渝,就差在脸上写着你要去好好帮所里赚钱。 第五十一章 手续难跑 领导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韩渝赶到船厂找到王队长,拿到交通局要求提供的资料,搞清楚船舶登记检验的相关流程,整个人都傻了。 局里要求去船检部门登记检验,船检部门可以特事特办,但相关材料一份不能少。 首先要提交船舶检验申请表,这不是填一张表那么简单。 要提供经审核的船舶设计图纸、技术文件和图纸批准书,以及船厂的工商执照复印件和船舶所有权证明。 001是一九六七年造的,去哪儿找设计图纸、技术文件,并且那会儿对船舶质量的要求没现在这么严,可能都不存在所谓的图纸批准书。 船舶制造厂是东海港驳,你就这么打个电话,跟人家要一张工商执照复印件,人家十有八九会以为你是个骗子,打死也不会给你,况且要在执照的复印件上盖章。 船舶所有权证明一样让人头疼。 001最早是国营砖瓦二厂买的,后来抵给了航运公司。 王队长说当时两家就签了个协议,没办也不存在过户这回事。 航运公司用它跑了几年,嫌马力不足、太耗油、总是坏,就这么一直闲置着。 再来航运公司改制,想把它卖掉,结果没人要。 直到今年六月份,县里要求加上水上人口管理,局里成立沿江派出所,让徐三野担任所长。 徐三野见它像一条小军舰,提出把船刷上白漆,涂上公安字样,拖到白龙港来装装样子。 于是,局里帮着去找县领导。 县领导给交通局长打了个电话,交通局领导毫不犹豫同意了,因为航运公司本就是交通局的下属企业。 现在的问题是,它事实上属于公安局的,但在法律上不是。 如果没有船舶所有权证明文件,登记检验的第一步就会被卡住。 韩渝没办法,只能找徐三野。 徐三野让去找丁教,说登记检验是丁教要求的,搞不定的证明文件让丁教想办法,解决不了那就不用登记检验。 至于趸船,一样船,局里一样要求登记检验。 好在趸是新造的,相关图纸和文件让吴老板和周工赶紧整理。 船检部门看在建造的是公安船舶的份上很给面子,可以让他们“先上车后买票”。 如果按照正常流程,从设计图纸出来就要送审。 船舶下水、系泊试验、航行试验、建造完工的每一个节点,都要进行过程验证,各个节点检验合格才能进行下一步检验。 跟吴老板、周工交代好一切,请王队长赶紧找几个人把刚装的空调拆下来。 因为造船用的原材料、外购件等产品都必须是船用的,要提供相关的证明文件、设计图纸、计算书、说明书、技术标准。 张兰采购的那两台是普通空调,不是船用空调,现在拆下来虽然麻烦点,但人家来实地检验时能少很多麻烦,等人家走了可以再装上。 船舶登记检验跟群众办身份证、汽车摩托车办行驶证是一个道理,都需要照片。 去白龙港照相馆请人家来给船拍照片,正横两张、侧艏一张、正艉一张…… 拍完之后背上包,骑自行车赶到局里,一口气爬上三楼,在教导员办公室门口喊报告。 “咸鱼是吧,进来。” “是!” 韩渝推开门走了进来,立正敬礼。 丁教端起茶杯,笑看着他道:“刚才在电话里没听清楚,到底需要什么文件。” “报告教导员,船检部门需要我们提供船舶设计图纸、施工图纸、技术文件和包括船厂工商执照复印件在内的完整资料……” 韩渝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生怕领导听不明白,又从包里取出一份需要提交的文件清单。 丁教没想到给船办个证这么麻烦,看着清单问:“这么说现在就卡在没有所有权证明和造船厂那边的相关材料。” “是。” “有些地方走私车都能上牌,国产的船怎么就上不了牌。” “走私车可以上牌吗?” “我不是说走私车真可以上牌,我是说走私过来的车,经过一定的程序,经有关部门批准可以上。” “教导员,这些我不懂。” “找找交通局,交通局肯定有办法。” 韩渝苦着脸问:“就这么过去,交通局的人会理我吗?” 丁教拿起电话,笑道:“我帮你给交通局打个招呼。” 什么叫帮我,这是替公家办事好不好…… 韩渝正腹诽着,教导员已经拨通了局里的总机,让总机帮着转接交通局。 结果交通局那边也有个总机。 就这么转接来转接去,等了两三分钟才联系上交通局分管水上运输的领导。 摆事实讲道理,说了十几分钟,人家依然说不好办。 丁教急了,祭出杀手锏,说要是不帮这个忙,徐三野明天肯定会去找他们。 令人惊叹的一幕出现了。 对方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称要研究研究,最迟明天下午下班前给回复,还说想想办法问题应该不大。 “咸鱼,听见没有,你们所长的名字挺好用。” “是挺好用的。”韩渝忍不住笑了。 丁教放下电话,笑道:“下次再遇到类似情况,直接打你们所长的旗号,都不用来找我。” “是。” “至于东海港驳那边,你是滨江航运学校毕业的,你姐夫在滨江港务局工作,你们所跟白龙港的关系也不错,回去找他们打听打听,有没有跟东海港驳熟悉的领导或者老师,请人家帮着联系下。” “……” “咸鱼,你听我说,局里不是不帮忙,主要是局里跟港航企业不熟悉。” 想想也是,局领导又不是航运人,让他们去找是有点为难他们。 韩渝无奈地说:“好吧,我回去打听打听。” 这孩子比想象中更能干,可惜只会修船开船,只懂航运…… 丁教暗叹了口气,起身:“船本来就是东海港驳造的,他们应该提供相应手续。但建造时间过得确实比较长,又是跟人家要图纸,又是要工商执照的,靠打几个电话估计解决不了。联系上之后,你辛苦下,去一趟东海。” “丁教,我一个人去?” “东海你又不是没去过,上次打击倒卖船票的,你天天去东海,光笔录材料就做了上千份,我对你有信心。再说这些事局里就你一个人懂,别人去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 别人去不但说不出个一二三四,甚至可能被拒之门外,毕竟事情过去太久,人家的领导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任。 小孩去有小孩去的好处,人家不可能把他拒之门外,真要是不给文件,他甚至可以哭…… 丁教打定主意,绕过办公桌,走过来搂着韩渝的肩膀:“咸鱼,你参加工作快三个月,不能没有工作证。走,我送你去政工室,请王主任安排人带你去拍小照,给你办工作证。” 没工作证,感觉像个假公安。 终于能办证,韩渝很高兴,但想想还是苦着脸道:“教导员,拍证件照要穿制服。” “没带没事,对面就有照相馆,拍小照很快的,我帮你去借一件。” “我要穿男式制服拍。” “哈哈哈哈……” “教导员,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问题,我去帮你借男式的。” 丁教带上办公室门,走到楼梯口,又停住脚步:“差点忘了,你要去东海出差,走我们先去办公室,开一张介绍信。” 能去东海出差,韩渝比能办工作证更高兴。 只是不知道东海港驳的厂址,如果离许汇不远,就能顺便去看看林小慧。 第五十二章 “独当一面” 准备了四天的洗三酒,今天终于可以开席。 季小红跟父母一样对队里的邻居尤其那些大妈大婶是又爱又恨,爱的是家里有点事,只要说一声,她们都会很热心地帮忙。 比如今天,一共摆了八桌。 自己家只摆得下三桌,另外五桌只能摆在前后邻居家。 八仙桌和大凳大多是跟人家借的,碟子碗筷也大多是跟人家借的,人家不但借东西还帮着摘菜、洗菜、端盘子、洗碗…… 好亲不如近邻这句话,今天体现得淋漓尽致。 恨的是她们太能嚼舌头,从跟韩申谈的那一天开始,就因为韩家是船上的,在岸上没房子,被她们各种奚落甚至嘲笑。 坐月子,不能出门。 额头上扎着布帕,身上盖着被子,抱着小浔浔靠在床头,听着那些大妈大婶在外面干活说笑的大嗓门,季小红感觉一切是那么的荒诞。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紧接着,变得鸦雀无声。 “姐,在不在?” “来了!” 韩宁端着一碗肚肺汤走了进来,用身体把房门顶上。 季小红急切地问:“姐,外面怎么没动静了。” 今天是韩家办酒,父母和弟弟却不在家。 韩宁这个长姐“当家”,五分钟前还在担心撑不起场面,现在不用担心了。 她把肚肺汤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擦擦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宝宝,欣喜地说:“三儿现在独当一面,去东海出差,今天回不来,他们徐所长替他来了。” “徐三野!” “嗯,正在从大队往这边走,你爸、你姐夫和杨支书一起去接了。” 徐三野那是比乡长都厉害的干部! 季小红意识到不能跟刚才那么直呼其名,连忙改口:“徐所长怎么来的?” “开吉普车来的,好像还带了东西。” “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他是三儿的领导,三儿在他手下干。不管欠多少人情,回头慢慢还。” “我小时候就听说过他,就是没见过。” “你现在不能出门,以后有的是机会。” 韩宁示意她赶紧喝汤,轻轻亲了一口小浔浔,想想又笑道:“等徐所长到了,我把浔浔抱出去让徐所长看看。” 儿子洗三,徐三野都来祝贺,这是多大的面子…… 季小红打心眼里高兴,窃笑道:“好的。” …… 与此同时,韩渝正在前往东海十六铺码头的客轮上。 正常情况下,所长指导员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出差的。 但请白龙港派出所的张所帮着打听了下,发现长江港航系统其实不大,只要人托人就能找到熟人。 滨江港务局港政管理科的杨科长有个同学在东海港驳船运输公司的船舶修造厂工作。 杨科长搞清楚情况,帮着给东海的同学打了个电话,人家说只要带介绍信去就行。 只是那条拖轮是几十年造的,需要时间翻找相关的图纸和资料,所以前天就联系上了,但直到今天才出发。 至于往返的安全更不用担心,白申号客轮乘警邵磊的家就离船厂不远。 今天邵磊执勤,跟邵磊一起去东海。 到了十六铺码头,再跟邵磊一道乘坐渡轮过江去浦东,然后转乘公交汽车去船厂所在的三林塘。 扶着船舷,看着滔滔江水,想到要去的地方在普东,而林小慧在普西的许汇区,这次是见不成了,韩渝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咸鱼,你是在船上长大的,又不是没见过轮船,别傻看了,赶紧过来吃饭。” “哦,谢谢邵哥。” “你运气好,赶上加餐,中午吃大排。政委说你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让刘师傅你打了两块。” “政委真好。” “也就对你好,对我们很严肃。” 邵磊走进乘警舱,指指搁在小桌上的饭盒,坐下拿起筷子:“咸鱼,等到了三林塘,我带你尝尝我们的肉皮,香酥可口,一咬一口鲜美的汤汁!” 韩渝坐到他对面,夹起大排吃了一口,笑问道:“肉皮是你们那儿的特产?” “三林肉皮很有名的,东海人都专门跑我们三林塘去吃。” “邵哥,你不就是东海人么。” “东海大着呢,我家在普东,对我们这些郊区的人来说,黄普、杨普、虹口、许汇那些地方才是东海,住在城里的才是东海人。” “你家住在郊区啊。” “是不是很失望?” “没有。” 说起来是东海人,其实住在乡下。 要不是做乘警,一年也去不了几次霓虹闪烁的普西,想想是有点尴尬。 邵磊解开武装带,连同挂在武装带上的枪一起放在身边,边吃边笑道:“我们三林塘虽然在郊区,但历史悠久,等到了你就知道这趟不会白去。” “好玩?” “我们三林塘是古镇,三林肉皮、三林酱菜有没有听说过,很有名的!还有三林崩瓜、三林标布。春节的时候最热闹,有舞龙舞狮,圣堂庙会,还有城隍出巡。” “肉皮我们陵海有,酱菜我想买点。” “你就知道吃,吃完我要去执勤,你可以在这儿歇会儿,也可以去找老轨(轮机长)。” 眼前这位属于长航公安,肩章、领花和臂章跟地方公安不一样。 地方公安的肩章是一个盾牌,盾牌里有一个五角星。 他的肩章也是一个盾牌,但盾里面是船锚的图案。 地方公安的领花角上是个带五角星的小盾牌,他的领花角上则是个带锚的小盾牌,臂章上同样有船锚的图案。 韩渝正好奇地研究区别,邵磊被看得很不爽,举着筷子指指戳戳:“别看了,我知道你是行政警察,知道你们的肩章领花臂章跟我们的不一样。” “邵哥,什么叫行政警察。” “你不知道?” “不知道。”韩渝一脸茫然。 邵磊彻底服了,放下筷子解释:“你们地方公安是行政编制,是正式的国家干部。我们不是行政编制,现在懂了么。” “那你们属于什么编制。” “别问我,我也搞不懂。” “但你们的工资比我们高。” “谁说的,这要看跟谁比。跟你们陵海的公安比可能高一点,但跟东海的地方公安比就没人家高了。要说工资待遇,张所他们最高。” “我以为你们跟张所他们一样呢。” “不一样,人家属于港务局。” “邵哥,你是怎么做上乘警的。” “我在南海舰队当了四年兵,退伍回来赶上招警,就这么穿上了警服。” 做乘警很辛苦也很枯燥。 总是跑这条航线,一年至少有两百多天呆在船上,根本照顾不到家庭。 韩渝觉得做地方公安工资虽少点,但比他幸福。 吃完午饭,把饭盒洗干净,去找老轨。 人家既是轮机前辈也是滨江航运学校的校友,这个宝贵的学习机会不能错过。 很多人以为大副比轮机长厉害,其实在船上轮机长的级别仅次于船长,工资也比大副高,甲板以下全归轮机长管。 只要是学航运的谁不想做船长,可总共就那么多船,不可能个个都做船长,所以学轮机的路子要比学驾驶宽。 有一技之长,积累到一定经验和服务年限,甚至有机会做轮机长,所以学校里轮机专业是最吃香的。 不懂的就问,前辈有问必答。 不知不觉,客轮已驶进了黄浦江。 呆在机舱里难免会沾上油污,待会儿就下船,不能把身上搞得脏兮兮的,韩渝赶紧上来洗手。 结果刚爬上三层甲板,就见邵磊站在舷边看着远处的一艘客轮若有所思。 “邵哥,那是条海轮吧。” “嗯。” “去哪儿的。” “揾州。” “有朋友在那条船上?” “没有,我们是长江航运,他们是海运,不一个系统。” 韩渝好奇地问:“那你看什么。” 这条小咸鱼很快就独当一面,会在江边有一条小拖船,将来是要在江上执法的。 邵磊觉得有些事可以跟他说说,摁住配在腰带上的枪,提醒道:“咸鱼,如果将来上级给你配枪,一定要保管好。” “哦。” “趸船和执法救援船停到江边之后的防火防盗工作也要做好,尤其防盗,不能掉以轻心。” 保管好枪…… 防盗…… 韩渝愣了愣,下意识问:“邵哥,是不是谁丢枪了!” 邵磊抬起胳膊,指着正在远去的客轮:“那条船丢过,偷枪的人姓于,叫于双戈,以前也做过乘警,是个害群之马。” 韩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惊问道:“他为什么偷枪!” “你没看电视?” “没有。” “他欠了很多外债,动了歪心思,想抢劫。以前又在那条船上做过一段时间乘警,对刚才那条船比较熟悉。就在船停泊时爬上去撬开武器库,偷走一把手枪还杀了人。” “后来呢。” “落网了,去年十二月底判的死刑。审判时电视直播,东海人都知道。” 邵磊顿了顿,转身拍拍他胳膊:“所以说枪支安全无小事,将来要是配了枪,那就是你的命,甚至比命都重要!” 前几天在嫂子娘家,还觉得没枪像个假公安。 听邵磊这一说,韩渝不敢再想配枪的事,急忙道:“谢谢邵哥,你的话我一定会记在心里。” …… ps:章尾说的这个案子当年非常轰动,审理涉嫌包庇的两个嫌疑人时电视直播,结果很多人同情那两个罪犯,甚至流行一句话“娶妻要娶蒋佩玲,交友要交徐根宝”,感兴趣的书友可以上网搜搜。 第五十三章 聊两块钱的 赶到三林塘太阳已经落山,邵磊非让住他家。 但这是出公差,吃饭也好,住宿也罢,只要有发票都能报销。 并且给船舶办证是局里要求的,所产生的费用全部走工程领导小组的帐。 来时带的两百块钱都是从张兰那儿预支的,回去之后找张兰报销,都不用所里出。 韩渝不想太过麻烦人家,执意住旅社。 邵磊见他人没豆丁般大,脾气倒挺倔,只能把他送到距家不远的一家旅馆。 办理完入住,在老街上找了个私人开的小饭馆,点了两个本邦菜,陪他吃完晚饭,又带着他在老街上转了一圈,约好明天上午八点准时出发去船厂,才提上行李回家。 韩渝头一次住旅馆,有点兴奋。 不过相比旅馆的住宿环境,他对这个之前从未来过,甚至都没听说过的古镇更感兴趣。 休息了一会儿,忍不住走出房间锁上门,一个人下楼闲逛。 石板街、石板桥、文昌阁、古戏台、满是窗棂格子的门面房……处处都带着古韵。 据说这条老街起源于北宋年间,当时有个名叫林乐耕的建福的名士来此隐居。 他有三个儿子,分别居住附近三个地方,于是有了东林、西林、中林三个村子,三林塘也由此而得名。 吃饭时邵磊说逛三林老街,一定要尝尝三林美食。 因为这里自明清以来就号称厨艺之乡,三林的厨子被称为“铲刀帮”,可以说是东海本邦菜的祖师爷! 晚上尝了,三林的肉皮是不错。 但肉皮就是肉皮,烧的再好吃它依然是肉皮。 相比之下,韩渝还是更喜欢中午客轮上的红烧大排。 难得来一次,三林酱菜要买点带回去。 买了几斤酱菜,正准备回旅社,无意中发现前面有公用电话。 一个人出差,不给所里打个电话,徐所他们一定不放心。如果电话费不贵,可以顺便给林小慧打个电话。 韩渝情不自禁走了过去,问道:“阿姨,长途电话是怎么收费的。” “你要打到哪儿。” “陵海,江南省的陵海县。” “等等。” 坐在小商店里的中年妇女,翻找出一份收费标准,仔仔细细看了看,抬头道:“长途是按距离收费的,打到陵海超过两百公里,每分钟五毛。” 有点贵,不过也打不了几分钟,打通了只要说几句话就行。 韩渝想想又问道:“阿姨,有没有发票。” “发票没有,收据要不要,我可以给你写个收据。” “收据就算了。” “到底打不打?” “打。” “会不会打,有没有号码,知不知道区号?” “我知道,我会打。” “那就打吧。” 妇女要看电视,有些不耐烦。 韩渝拿起电话,先拨区号,再拨所里的号码,等了大约一分钟,听筒里传来老章的声音:“我是沿江派出所,请问找谁。” “章叔,我韩渝啊,我到了东海,已经在离船厂不远的镇上住下了,明天一早去船厂。” “好好好,我正跟老钱说你这会儿到了哪儿呢。” “徐所和指导员呢?” “徐所中午去你嫂子娘家,帮你吃糖粥了。下午去了趟消防队,没来所里。指导员今天不值班,一下班就回去了……” “章叔,长途电话贵,我就是报个平安的,我先挂了。” 韩渝紧盯着计费器上的时间,快跳到四十三秒的时候果断挂断。 掏出一张五角的纸币,先把长途的电话费给了,一脸不好意思地问打到许汇多少钱一分钟。 妇女懒得解释,递上收费标准,让他自己看。 原来东海的公用电话费用是以空间距离计算的,不超过25公里每分钟通话0.1元,不超过50公里每分钟通话0.2元,不超过100公里每分钟通话0.3元…… 一毛钱能聊一分钟,一块钱能聊十分钟! 韩渝觉得不算贵,至少承担得起,赶紧掏出记有号码的小本本,翻出号码拨通过去。 人家那边也是公用电话,但服务态度比眼前这位好,问清楚找谁,很热心地帮着喊。 生怕韩渝等不及,还说裁缝店没关门。 等了大约一分钟,听筒里传来林小慧的声音。 “谁啊,咸鱼吗?” “小慧,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我又没给你打过电话。” “除了你,没人会给我打电话。” 第一次接到电话,林小慧既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看电话亭的阿伯,再回头看看站在店门口朝这边张望的姨妈,紧攥着通话器低声问:“你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的,是不是有事。” 能听到她的声音,真好。 韩渝一阵悸动,笑道:“我来东海出差,看见这儿有公用电话,就给你打了。” “你来东海了,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来的,下午刚到。” “你在哪儿!” “在普东,离你那儿太远,不然我就过去找你了。” “你出几天差,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早上去船舶修造厂办事,如果一切顺利,明天下午就坐船回去。” 林小慧不解地问:“我们航运公司也有船舶修造厂,你为什么要来东海的船舶修造厂。” 韩渝解释道:“我们航运公司是有船舶修造厂,但只能修小船、造一百吨以下的驳船。我明天要去的是东海港驳船运输公司的船舶修造厂,人家是港作船舶、港机设备的专业配套厂家。” 林小慧好奇地问:“有多专业?” “人家可以修造九百马力以下的拖轮、顶推(在船队后面顶的拖轮),可以造千吨级的驳船、客货轮、趸船和起重船!” “你现在不是公安么,怎么一开口又是修船造船。” “我是水警,我们所里有执法救援船,我在所里就是负责修船开船的。” “你好不容易考上中专,好不容易做上干部,怎么又修船开船,你在船上没呆够?” “我……我学的是水运管理,我只会修船开船。” 只要是船上长大的孩子,谁不想上岸…… 韩渝能理解她为何有此一问,赶紧换了个话题:“小慧,你的信我收到了,照片也收到了,真好看,真洋气,看着像电影明星。” “真的?” “骗你做什么,我怕照片掉颜色,去照相馆请人家封塑,照相馆的老板娘也说好看。” 林小慧见电话亭的阿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顿时羞得面红耳赤,但心里却美滋滋的,急忙转过身,嘀咕道:“你都没给我寄过照片。” 韩渝急忙道:“我回去就寄。”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我去送送你。” “不用了,我在船上看过地图,你那儿离十六铺码头也很远,再说明天能不能走还两说。” “那我就不去送你了。” “不用送。” 韩渝嘿嘿一笑,问道:“小慧,刚才接电话的阿伯说你们这会儿都没关门,要做的衣裳是不是很多,你在那儿累不累。” 陵海的沙地话跟东海话差不多,电话亭的阿伯能听懂,林小慧不想他把自己的话告诉姨妈。 而且出来打工哪有不累的,她不想让咸鱼担心,低声道:“要做的衣裳是不少,但不算累,做缝纫又不是做苦力。” “晚上要开夜工……” “开不多会儿,做到八九点就不做了。” “如果累就换个工作,实在不行就回陵海。” “回陵海我能做什么。” “做什么都可以,到时候我帮你找。” “咸鱼,别开玩笑了,我不会回陵海的,我喜欢东海,我哪儿都不去。” …… 东海那么繁荣,那么洋气,谁不喜欢? 可一个外地人想在东海站住脚跟谈何容易! 韩渝聊了两块钱的电话,回到旅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脑海里一会儿是林小慧正在挑灯踩缝纫机的样子,一会儿想到有家不能回只能去陵海贩米贩鸡蛋的黄江生,一会儿又想到户口上是东海人但从未把自己当作东海人的邵磊。 觉得东海是有户口、有正式工作、有住房的那些人的东海,没户口、没正式工作也没房子的人,跟自己这个来出差的水警一样都只是过客。 第五十四章 侦查好手 沿江派出所的民警少,白龙港派出所民警也不多。 考虑到接下来的侦查力量不足,张均彦全方位向徐三野学习,来了个依葫芦画瓢,主动与局里的刑侦科合作。 所里这边,由教导员主持工作。 他亲自带队,让老刘参与行动。 二人收拾好行李,一大早就坐新警车赶到沿江派出所,准备接小咸鱼和认识嫌疑人的治安积极分子黄江生。 徐三野昨晚值班的,正在吃早饭,端着饭碗走出来笑道:“老张,你们来得够早的。” “刚打电话问过,那艘外轮夜里就进了长江,港务局的引水员一小时前坐船出发的,估计中午就能靠港。我们早点过去,可以提前布置。” “好,我让咸鱼赶紧去叫黄江生。” “咸鱼呢?” “在船厂整理资料。” 徐三野走进办公室,放下碗筷,拿起对讲机通知韩渝,随即放下对讲机,一边招呼二人坐,一边不快地说: “没想到给船办个手续这么麻烦,各种资料整理了五大纸箱,光目录就装订了厚厚的一本。” 李卫国走进办公室,感叹道:“这是有咸鱼的,没咸鱼根本搞不成。他从东海回来这几天净忙着整材料了,天天加班,每天晚上都熬到十一点,都顾不上回去看看他侄子。” 专业的事只有专业的人能干,别人想帮也帮不上忙。 张均彦很喜欢那条既听话又能干的小咸鱼,掏出烟笑道:“整材料虽然麻烦点,但对咸鱼来说这也是一个学习和熟悉的过程。” 徐三野接过烟点点头:“这话说的在理,他之前只是修,只是看吴经理和周工他们造。现在整理了下全套的图纸和资料,无论对001还是对趸船没人比他更了解,连一个电器开关是哪个厂家生产的,到底是什么型号,他都知道。” 老刘笑道:“徐所,如果在港务局,像咸鱼这么肯钻的孩子,再好好培养下,将来能做工程师!” “工程师到处都是,连吴老板船厂的周工都是工程师。” 徐三野点上香烟,大手一挥:“现在缺的不是工程师,而是懂技术的民警,至少在我们沿江派出所是这样的。” 他现在牛大了,有执法救援船、有趸船、有小汽艇。 手下民警虽然不多,但在装备上,往上游一百公里的水上公安机关没有比他豪横的,往下游一直到入海口没有,江对岸的同行一样没有。 仔细想想,是需要一个懂船舶技术的民警。 再想到这一切,确切地说这巨大的变化,都是随着小咸鱼的到来发生的,张均彦不禁调侃道: “徐所,咸鱼这个人才你要想办法留住。他现在小,没经济和家庭方面的压力,不需要考虑别的。 等过几年长大了,就要考虑谈对象啊、住房啊,到时候各种现实压力就来了,很难说会不会跳槽。” 徐三野真没想过这些,咚咚咚敲着桌子:“你想哪儿去了,咸鱼是我亲自带的兵,我和老李把他当未来所长培养的,谁跳槽他都不可能跳槽!” “这倒是,他是你的徒弟,就算想跳槽他也不敢。” “他要是敢,我就去把他抓回来。” 徐三野哈哈一笑,好奇地问:“老张,你们滨江港公安局现在的刑侦科长是谁。” 张均彦猛然想起他做过好几年刑侦队长,对滨江市局和滨江港公安局其他部门可能不熟悉,但对刑侦系统应该比较了解,连忙道:“现在是蒋晓军。” “蒋匪军都做上刑侦科长了!” “徐所,你认识蒋科?” “我以前做刑侦队长时经常去市局开会,见过几次,一起喝过几次酒。他那会儿还是侦查员,不过那会儿你们局里也没刑侦科,跟我们局里一样是刑侦队。” “现在虽然升格了叫刑侦科,但人员变化不大。” “你回头问问他,记不记得我。” “我前天就问过,他忘记谁也忘不了你。他委托我向你问好,欢迎你去刑侦科指导工作。” 天下公安是一家,这句话有点夸张。 但刑侦系统肯定是一家,搞刑侦的都是好兄弟,不管是地方公安还是企业公安。 徐三野笑了笑,想想又带着几分自嘲地说:“他现在是穿‘马裤尼’的领导,让我这个穿‘的确良’的去指导他,开什么玩笑。” “徐所,你是我们的老前辈老大哥,至于穿不穿马裤尼,我们只是沾单位行政级别高的光。” “行,等不忙了去滨江找他喝酒,到时候顺便叫上老韦,好好聚聚。” 张均彦下意识问:“港区分局的韦局?” 徐三野咧嘴笑道:“除了他还有哪个老韦,老韦以前是滨江市局刑侦科的侦查员,大案小案破过无数。论搞刑侦,我和蒋匪军这种半路出家的‘二把刀’比他差远了。” “术业有专攻,这就跟修船开船一样,我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如一条小咸鱼。” “这倒是,哈哈哈。” 正聊着,韩渝带着黄江生回来了。 黄江生很清楚去滨江是做什么的,生怕被那两个倒卖外汇券的东海老乡认出来,特意戴上顶帽子,脸上架着一副太阳镜。 徐三野被他这身行头搞得啼笑皆非,走上去摘下帽子墨镜:“搞得跟特务似的,你不戴这些他们不一定能认出来,戴上了他们肯定能认出来!” 黄江生急忙道:“那我就不戴了。” “放心,不会让你离嫌疑人太近的,我们有望远镜。” 张均彦拍拍黄江生的胳膊,回头问:“咸鱼,船检需要的资料都整理好了吗?” “整理差不多了,剩下来的几份请周工帮着整,我跟周工说好了。” “既然整理差不多了,赶紧上楼收拾换洗衣裳,我们五分钟后出发。” “是!” …… 张兰不但要负责工程项目领导小组的账,后勤股原来的工作也要干,来得比较晚。 她刚把自行车挺好,就见咸鱼和黄江生提着行李钻进了白龙港派出所的新警车。 徐三野和李卫国站在办公室门口摆摆手,一直把警车目送出院子。 张兰觉得很奇怪,迎上去问:“徐所,李指,咸鱼这是去哪儿。” 咸鱼帮所里赚钱去了,并且赚到钱不会再让局里分走一半。 眼前这位是徒弟的未婚妻,如假包换的自己人。但她一样局里的机关民警,而且是管钱的民警。 告诉她,对她没好处。 徐三野轻描淡写地说:“张所他们有个案子,需要咸鱼去帮几天忙。” “咸鱼能帮他们什么忙!” “你没发现咸鱼搞侦查是一把好手?” “没有,真没发现。” “他年纪小,个子矮,看上去像个初中生,就是站在嫌疑人面前说他是公安干警,嫌疑人都不会相信。” 张兰愣了愣,噗嗤笑道:“如果这么说的话,他还是个搞侦查的好手,至少在身高和外表上具有很强的迷惑性。” “所以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优势。” 徐三野看了一眼上次在门框上做的记号,回头笑问道:“你们结婚的日子有没有定,你嫂子昨天还问我什么时候吃你们的喜糖、喝你们的喜酒。” 谈了好几年,访亲、通话、送圆茶、订婚等程序都已经走完了,亲朋好友和局里的领导同事个个都知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张兰并不害羞,大大方方地说:“定了,定在腊月二十六。” 徒弟结婚是大事,徐三野追问道:“打算摆多少桌,请哪些人?” “按老规矩办,两边分开来请。我家请我家这边的亲戚,他家请他家那边的亲戚,他家那边要请局领导和一些关系不错的同事,我家这边不请。” “明远有没有说找谁去你家接亲,找谁帮着暖床?” “他和他的几个堂兄表兄去我家接我,至于暖床……他想找咸鱼。” 暖床是陵海婚俗的一个重要的环节。 要在迎娶新娘的前一晚,找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小男孩,在婚房的新床上睡一晚。 寓意结婚之后早生贵子,并且生个各方面也都很优秀的男孩。 但正常情况下都是找八九岁的小男孩,最大也不会超过十二三岁。 李卫国忍俊不禁地问:“找咸鱼暖床,咸鱼的年纪是不是有点大。” 张兰也觉得搞笑,无奈地说:“他家人迷信,非要找个成绩好的。可他家那些亲戚的孩子学习成绩再好,也不可能比咸鱼的学习成绩好。” 中考成绩全县第六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徐三野能理解许家人的良苦用心,哈哈笑道:“既然他家想出个状元,那就让咸鱼帮你们暖床吧。到时候别忘了给咸鱼红包,这是规矩。” …… ps:小时候帮人家暖过四次床,并且经我暖床的四对新婚夫妻生的都是男孩! 第五十五章 兵分三路 在滨江上了三年中专,学校就在长江边。 每到节假日不是去姐姐家,就是跟同学们一起逛街,韩渝对滨江尤其滨江港太熟悉了,来滨江就跟回家一样。 以前不止一次从滨江港公安局门口路过,只是从来没进过这栋看上去很不起眼的苏式筒子楼。 门厅在中间,门口挂着交通部公安局滨江港分局的牌子。 大厅很小,里面是楼道和一条东西走廊。 大厅东边是值班室,朝大厅方向有窗户,有什么事可以在大厅里问值班民警。 走廊两侧都是办公室,最里面是会议室和洗手间。 二楼的布局也差不多,感觉像是进了卫生院。 从钉在办公室外面的门牌上看,滨江港公安局虽不大,包括局长政委在内只有三十几个民警,但内设的科室却不少。 有政治处、办公室、治安科、政保科、刑侦科、财务科、消防科、档案室……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级别很高。 在陵海只有杨局和丁教有资格穿“马裤尼”,但在这栋楼里进进出出的好像有一大半穿“马裤尼”! 科级干部在这儿不是领导,股级……这儿好像不设正股副股。 刑侦科很小,只有一间办公室。 人很少,包括科长副科长在内只有三个侦查员。 没有法医,也没有指纹、痕检等技术民警,难怪发生大案都由滨江市局的港区分局负责侦破。 值得一提的是,港区内的人口管理,也就是户籍,一样归滨江市局的港区分局管。 黄江生只是个治安积极分子,不是民警,没资格进来。 张所简单介绍了下,蒋科长就笑道:“你就是小咸鱼啊,我跟你徐所是好朋友!” “蒋科,你认识我们徐所?” “很早就认识了,他喝酒很厉害。” 张所笑道:“蒋科,徐所说等不忙了他就来找你喝酒。” “喝不过他,不过他真要是来我也不会怕。到时候请韦局来陪他,韦局的酒量也可以。” “早上徐所跟我说了,等来了滨江不但要找你,也要找韦局。” “在滨江他就我们这几个老朋友,不找我们找谁。” 蒋科长当过兵,徐三野虽然没当过兵,但就喜欢跟当过兵的人玩。 张所对徐三野跟蒋科长的关系不错并不意外,抬起胳膊指指码头方向:“说起来咸鱼不是外人,他姐夫在码头做机修班长,姐姐在海员俱乐部上班。” “是吗,咸鱼,你怎么不早说!” “我忘了。” “你这孩子……这么你说到这儿,就跟到了家一样。” 正说着,一个白白净净看上去很文气的年轻人敲开了门,肩上还挎着一个装照相机的包。 “小肖,进来,就等你。” 蒋科长站起身,一边招呼年轻人坐,一边笑道:“咸鱼,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港务局宣传处的肖干事,不但笔杆子厉害,一年不知道发表多少篇文章,而且懂摄影,会照相。” “肖干事好。”韩渝急忙起身敬礼。 肖干事一头雾水,不知道刑侦科找个半大点的孩子来做什么。 蒋科长微笑着介绍道:“小肖,这是咸鱼,既是我们港务局的亲属,也是陵海公安局的民警。” 张所憋着笑补充道:“应该是陵海公安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民警!” “你好你好,欢迎欢迎。” “都是自己人,用不着这么客气。张所,人都齐了,你通报情况、布置任务吧。” “蒋科,你来吧。” “你最熟悉情况,再说这个案子本来就以你们为主,我们刑侦科这边也好,咸鱼那边也罢,都是配合你们。” “行,我先说。” 张所简明扼要的介绍了下案情,喝了一小口茶,总结道:“各位,想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必须掌握确凿证据,也就是要搞清楚嫌疑人是怎么换取外汇券的,又是怎么倒卖外汇券的。 换句话说,就是发现他们找外籍海员兑换外汇券,我们也不能动手抓。要放长线钓大鱼,看看他们兑换到外汇券之后去哪儿,把外汇券卖都高价倒卖给了谁。” 蒋科沉吟道:“这么说可能要去东海。” 张所微微点点头:“到时候可能要分成两组,一组在家调查取证,一组跟着嫌疑人去东海。但调查取证涉及到外国海员,去东海也离不开东海同行协助,所以我四天前就向陈局汇报了。” 外国海员也是外宾,找外宾调查取证不是一件小事。 蒋科低声问:“陈局怎么说。” “陈局让我们放开手脚查,调查取证这一块,他会帮我们跟边检沟通协调。至于请求东海同行协助,局里一样会帮我们协调,必要时他会亲自过去。” “太好了,那我们先分组。” “还有件事。” “什么事?” “如果嫌疑人今天过来,那就意味着他们知道外轮靠港的时间。大家说说,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蒋科砰一声拍了下桌子:“有内鬼,他们在滨江有同伙!” 老刘托着下巴,沉吟道:“知道船期的不只是我们港务局,航政(港监)、边检(出入境边防检查站)、海关、检疫和船代都知道。” 几个月前的滨江航政处、现在的滨江市港航监督局人员不多,并且主要是在江上执法,泄密的可能性不大。 边检属于公安现役,管理那么严,同样不太可能泄密。 海关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太遥远,消息一样不太可能是从海关那边走露的。 相比人员很少的两家船代公司,消息从港务局走漏的可能性更大。 因为只要有外轮靠港,港口都要做引航、系泊、回收垃圾、装卸货物、加油、加水等各种准备,不夸张地说连码头的清洁工都知道。 张所沉默了片刻,抬头道:“这件事将来肯定是要追查的,当务之急是辨认嫌疑人,再搞清楚嫌疑人是怎么从外国海员手里兑换到外汇券的。 蒋科,我打算让老刘、咸鱼一组,先想办法找到并锁定嫌疑人。让肖干事跟周科、小柳一组。” 蒋科长正准备开口,肖干事就小心翼翼地说:“张所,蒋科,我是搞宣传的,不会破案。” “不是让你破案,是请你帮着拍照片。” “拍什么照片。” “拍嫌疑人找外国海员兑换外汇券的照片,如果没照片我们就不好去找外国海员调查取证。所以你的工作很重要,不但要拍好,而且不能让嫌疑人察觉。” 张所紧盯着他,很认真很严肃。 蒋科长微笑着补充道:“你那个照相机的镜头不是很长、能拍很远么,离远点拍,我们会帮你创造拍摄条件。” “怎么创造?” “老周早上借了一辆‘兔儿头’,你可以坐在‘兔儿头’上,离远点,悄悄拍。” 蒋科长笑了笑,又指指科里最年轻的侦查员:“小柳把劳动服务公司的伏尔加也借来了,到时候看情况,你可以坐‘兔儿头’,也可以坐伏尔加。” 肖干事没想到被叫过来是做这个的,不禁笑道:“好的,我试试。” 张所补充道:“考虑到接下来可能要一直盯到东海,老刘、咸鱼带着治安积极分子辨认嫌疑人的时候,我们可以在暗中侦查,但不能在嫌疑人面前露脸,不然在后续行动时嫌疑人会起疑心。” 蒋科回头笑道:“咸鱼,第一炮能不能打响,全靠你们了。” “蒋科放心,我们会坚决完成任务。” “好。” 张所抬起胳膊看看手表,起身道:“蒋科,外国海员最快也要到傍晚才能上岸,但嫌疑人可能已经来了。要不我们抓紧时间准备,该换便服的赶紧去换便服,十分钟后分头行动?” “行,我们今天先兵分三路。老刘、咸鱼,你们先带着治安积极分子在附近转转,看能不能碰着那两个嫌疑人。” “是!” “老黄、小柳,你俩和肖干事也出去转转,但要跟老刘、咸鱼保持距离。” “好的,我们知道。” “张所,我们先一起去客运码头,跟魏所打个招呼,请他们帮我们留意。然后再去趟港区分局,嫌疑人的体貌特征那么明显,请港区分局帮我们查查附近的旅馆旅社,说不定嫌疑人已经来了,已经住下了。” …… ps:“兔儿头”是一种机动三轮,用摩托车改装的,在那会儿相当于出租车。也有用柴油机作为动力的,主要是拉货。 在南方也有叫“摩的”、叫“三卡儿”的,在北方叫“三蹦子”,在大徽京的叫法最具特色,叫“马自达”。 第五十六章 来晚了? 只要有友谊商店的地方,私下找人兑换外汇券都不是稀罕事,连港务局都有不少人通过各种途径兑换。 不过人家换外汇券是为了去友谊商店,或者去海员俱乐部那样的涉外商店,买一些其它商店买不到的进口商品。 如果只是用于消费,有关部门对此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要是通过这种方式牟利,那不只是违法也涉嫌犯罪。 正因为如此,韩渝对有可能来兑换外汇券的那两个嫌疑人并不同情。 考虑到那两个嫌疑人真要是来了,很可能会在友谊商店和海员俱乐部附近活动,老刘干脆让黄江生坐刑侦科侦查员柳贵祥开的伏尔加轿车,在友谊商店对面观察过往行人。 港务局宣传处的肖干事坐刑侦科周副科长开的“兔儿头”上,在海员俱乐部路口蹲守,韩渝则跟着老刘一起走进了友谊商店。 商品很多,令人眼花缭乱,最受欢迎的当属进口商品专柜。 这几年,有钱的人是真有钱。 老刘的女儿元旦出嫁,要准备“三大件”。 有钱人家的女儿出嫁,同样要准备“三大件”,但不是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而是冰箱、彩电和洗衣机! 更有钱的人家不但要准备这“三大件”,而且要进口的。 老刘买不起,就算买得起没外汇券也买不到,但来看看不用花钱。 他驻足在一台rb进口的彩电前,眼神里全是羡慕。 韩渝有些尴尬,拉拉他袖子:“刘叔,走吧。” “哦。” 老刘缓过神,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暗暗感慨要是能买一台给女儿当嫁妆,一定会很有面子。 韩渝能理解他的心情,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迎了上来。 “同志,有没有外汇券?” “做什么。” “换啊,有的话我想换点,怎么换好商量。” 老刘环顾了下四周,低声问:“换外汇券做什么,买东西吗?” 年轻人挠挠脖子,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想考托福,没外汇券报不了名。” 老刘不解地问:“托谁的福,托福还要报名还要考?” 他显然在白龙港呆得太久,有点跟不上时代。 刚才像个土包子,现在更是连托福是什么都不知道。 韩渝禁不住笑道:“刘叔,托福是一种英语考试。想出国要先考托福,考不过就出不了国。” 商店里什么商品都有,可是有钱都买不到。 老刘的心情本就有点不爽,板着脸问:“呆在中国不好吗,什么要出国?” “……” 话不投机半句多。 年轻人不想解释,扶扶眼镜,扭头就走。 韩渝没想到报名参加托福考试也要外汇券,正打算提议去前面路口看看,又有几个人围上来问有没有外汇券。 “我要是有早进去买东西了,还能换给你们……” 老刘被搞得不胜其烦,拍拍韩渝的肩膀:“咸鱼,你姐不是在海员俱乐部上班么,想不想过去看看你姐。” 韩渝早就想去看姐姐,咧嘴笑道:“好的,去看看。” “等会儿你进去找你姐,我在大厅等你。” “行。” 二人信步走到海员俱乐部门口,结果外面也有人问有没有外汇券。 老刘懒得搭理他们,走进来又逛起商店。 俱乐部的商店没友谊商店那么大,也没进口的彩电、冰箱、洗衣机等家电。 主要是香烟、酒、奶粉、巧克力等进口食品,还有茅台、剑南春、汾酒、中华等国产的高档烟酒,一样需要用外汇券才能买到。 韩渝看出他喜欢看这些东西,不想影响他的兴致,扔下他直奔总台。 “徐姐,今天你值班啊。” “三儿啊,好久没见,是不是找你姐的。” “嗯,我姐在不在?” “上个星期她歇了好几天,这个星期天天上班,肯定在二楼,你自己去找吧。” “好的,谢谢了。” 总台的这个姐姐很漂亮,待人很和气,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不过韩渝觉得她没林小慧好看。 韩渝道了一声谢,轻车熟路地来到客房所在的西楼。 韩宁正忙着打扫卫生间,见弟弟找过来了,惊问道:“今天又不是星期天,你怎么跑回来了。” “来办点事。” “什么事。” “公事。” “徐所长知道吗?” “就是他让我来的。” “什么时候回去。”韩宁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手。 韩渝靠在门边笑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要看事情办的怎么样。” 韩宁走出卫生间,从装有各种东西的小推车里翻出一包饼干,递到他面前。 “我上周歇了四天,这几天要把歇的那几个班补回来。等会儿把钥匙给你,你直接回家,下午如果有时间,帮我去托儿所接下冬冬。” “我晚上有地方住,不去你那儿了,估计也没时间去接冬冬。” “你晚上住哪儿。” 韩渝吃了两口饼干,得意地说:“住港务局招待所。” 韩宁不禁笑道:“可以啊,那边条件虽然没我们这儿好,但住一晚也要好几块钱。” 正在执行的任务要保密,韩渝不想多说,好奇地看向刚摆上的饼干和水果:“姐,今天晚上有外宾?” “昨天前天也有。” 韩宁拿起抹布,一边麻利地擦着电视机,一边笑道:“这几天光忙着接待船代公司的外宾,楼下那几间是船代公司订的,正在打扫的这几间也是,说今天有外轮靠港。” 连姐姐这个客房服务员都知道,看来有外轮靠港不是什么秘密。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走廊里有人在喊服务员。 “来了,您好,什么事。” “服务员,不好意思,我出门时把钥匙锁房间里了。” “您住哪个房间?” “218。” “想起来了,您是沈女士,您是前天入住的吧。” “是的,已经住两天了,刚才出去吃了个饭,忘了带钥匙。” 韩宁从小推车里翻出一大串绑在铁圈上的钥匙,翻找出贴有218字样的那把,正准备去帮这个三十出头、看上去很洋气的女旅客开门,一个矮矮胖胖的男旅客打着饱嗝走了过来。 “如兰,门还没开?” 女旅客回头道:“着什么急,我刚找到服务员。” “阿生,要不先来我这儿坐会儿。” “好,先去你那儿抽根烟。” 韩渝走出房间一看,一个高高瘦瘦、脸很长并且戴着眼镜的中年旅客正站在216房间门口。 再回头看看刚才说话的男子,三十三四岁,矮矮胖胖,下巴上有颗大黑痣,并且痣上长了好几根毛! 听口音是东海人! 除了多了一个女的,其他方面与黄江生所说的完全符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韩渝激动的小心脏怦怦直跳,不敢相信居然能在这儿遇上他们,一个劲儿提醒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韩宁帮着开完门回来,看着他傻傻的样子,不解地问:“三儿,想什么呢。” “没什么。” 韩渝缓过神,故作好奇地问:“姐,他们又不是外宾,怎么也住这儿。” “我们这儿又不光接待外宾,再说一年到头能有几条外轮靠港。” “只要有钱就可以住?” “是啊,但我们这儿住一晚很贵,不是谁都住得起。” 韩宁微微一笑,指指刚才那两个房间:“他们是从东海来的,东海人有钱,三个人开了两间房,住了好几天!” 他们这是打算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想大投入大回报啊。 韩渝定定心神,不动声色问:“姐,这一层住满了吗?” “那么贵,怎么可能住满,空了好几间。” “一楼呢?” “一楼住满了,有十几个客人是来滨江开会的,还有七个外国海员,好像有一个是船长,不过他们等会儿就退房。” 不对啊,从之前掌握的消息上看,这个月只有一艘外轮靠港。 韩渝忍不住问:“姐,到底有几条外轮靠港。” “就一条。” “楼下的那些外国海员从哪儿来的。” “应该是从东海过来的,听说今天靠港的那条船上的船长和几个船员要休假。楼下那几个是提前两天过来等的,船一到就上船换班。” 之前光顾着打听船期,居然忘了问有没有船员轮换这么重要的情况! 韩渝意识到可能来晚了,心不在焉地跟姐姐聊了几句,借口要打电话赶紧下楼,把还在柜台前看名烟名酒的老刘拉出俱乐部,急切地说起在客房部的发现。 老刘惊诧地问:“这么巧?” “我也没想到,就这么稀里糊涂遇上了。” “你是说他们可能已经从提前来的那几个外国海员手里换到了外汇券?” “很有可能。” “这个情况很重要,你先进去盯着,我去车上用对讲机向张所蒋科汇报。” “行,那我先进去了。” 韩渝把客房部二楼值班室的分机号告诉老刘,再次走进海员俱乐部,找到已打扫到209房间的姐姐。 韩宁不解地问:“你不是去办事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韩渝帮她把吸尘器挪到一边,笑道:“刚才下去给人家打了个电话,人家说他们领导在开会,让我晚点再过去。” 想到弟弟前几天还一个人去东海出差,韩宁下意识问:“找人家帮你们单位的船办手续?” “嗯,跑手续最麻烦了。” “拖轮虽然小但一样是轮船,轮船办手续当然麻烦。你以为是咱家的水泥船,只要去交通局找找人,把钱一交就能办下来。” 第五十七章 计划调整 正一边帮姐姐打下手一边陪姐姐闲聊,走廊尽头的值班室传来电话铃声。 “三儿,我去接个电话,马上过来。” “姐,可能是找我的。我给人家留的是你这儿的电话,不然人家找不到我。” “好,一起去看看。” 所谓的值班室,其实是一个堆满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品的小库房。 门边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搁着一部电话。客房服务员不忙的时候都在这儿休息,下半夜没什么事可以放下靠在墙边的折叠钢丝床,在这儿睡到天亮。 韩宁拿起电话:“您好,我是客房部……是吗,他在我这儿,我让他接。” 韩渝笑问道:“是不是找我的?” “赶紧接,别让人家等。” 接待外宾,房间一定要打扫干净,韩宁把电话交给他,赶紧回去干活。 韩渝探头看了看她的背影,低声问:“我韩渝,请问哪位。” “咸鱼,是我,说话方不方便。” “张所啊,方便。” “情况老刘都跟我说了,我跟蒋科商量了下,决定调整下计划。” “怎么调整。”韩渝低声问。 刚回到刑侦科办公室的张均彦,抬头看了一眼蒋科长,说道:“咸鱼,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不要慌。我们虽然没赶上上半场,但有下半场。 有人上船就有人下船,那两个嫌疑人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再说货轮一时半会儿不会走,就算走也要先经过边检、海关、港监和我们港务局的允许!” 只要收集到能打开突破口的证据就行…… 韩渝猛然反应过来,连忙道:“明白。” “明白就好,蒋科让小柳把伏尔加开到客房后面的院子里去了,那三个人不可能不下楼。你在你姐那儿盯着,他们一出门,你就去洗手间的后窗给小柳发暗号。” 韩渝问道:“怎么发?” “朝楼下指指,他就明白了。” “然后呢。” “周科、肖干事、老刘和黄江生就在附近,那三个人只要下楼,黄江生就能帮着确认是不是我们要找的目标,然后该跟就跟,该盯就盯。” 张均彦顿了顿,补充道:“我和蒋科等会儿也过去,那三个人既然能住进俱乐部,在俱乐部前台登记过。我们可以通过俱乐部前台登记的资料,先查查他们的底。” 三管齐下,这么安排没什么不妥。 韩渝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他们花那么多钱住这儿来,肯定是想着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他们在这儿找人家兑换,我们到时候怎么取证。” 张均彦解释道:“这一点我和蒋科也考虑到了,我们不是舍不得钱住进去就近监视,主要是他们就算在你那边交易,也不可能站在走廊里一手交钱一手交外汇券,肯定是在房间里。 我们如果就这么住进去,一样很难取证,并且很容易暴露身份。毕竟说到底我、蒋科、周科和老刘都是港务局的人。你姐姐不可能认识我们,但她的领导一定认识。” 差点忘了,滨江港公安局的人事归港务局管,经费也来自港务局,他们既是公安也是港务局的干部。 韩渝意识到他们是不能轻易过来,苦着脸道:“知道了,我……我想想办法,编个能说得通的借口,不然赖在这儿不走,我姐一定会起疑心。” “你姐姐的心理素质怎么样。” “我姐的心理素质可好了,她一个人当两边的家。” “可以告诉你姐姐,请你姐姐协助你监视。顺便问问你姐姐,那三个人前两天都在忙什么。” “行。” “里面全靠你了,有消息及时联系。” 张钧彦放下电话,紧攥着拳头说:“我们还在到处找,谁能想到两个嫌疑人早就了,还住进了海员俱乐部,真是灯下黑。” 蒋科长笑道:“主要是我们住不起,以为人家跟我们一样也住不起。” “幸亏被小咸鱼撞上了,不然不知道会找成什么样。” 张钧彦想想又笑道:“小咸鱼不是一般的鱼,他是条红花鱼(红鲤鱼),能带来好运气,不然也不会顺便去看看他姐姐都能遇上嫌疑人。” …… 国营单位不像私人开的厂管那么严,尤其像海员俱乐部这种搞服务的单位,只要跟领导同事搞好关系,职工之间就可以自由调班。 正常情况下,三个服务员负责一层楼,三班倒,每星期调整一下班次。 姐姐为了把之前歇的班补上,这几天连续上二十四个小时的班。 看上去时间很长,但不忙时可以在值班室打个盹,而且下半夜基本上没什么事,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但一个人打扫二十几个房间的卫生,工作量还是比较大的。 韩渝一边帮姐姐干活,一边留意216和218房间的动静。 忙到下午两点半左右,姐弟俩正准备坐下歇会儿,三个嫌疑人提着包出来了。 韩渝借口上厕所,跑到走廊西边的公共卫生间,趴在窗口给在下面等消息的柳贵祥打手势。 柳贵祥生怕他没看到回应,推开车门点点头。 韩渝确认柳贵祥收到“暗号”,赶紧洗了个手,回到202房间。 韩宁把换下来的床单被罩叠好塞进小推车,不解地问:“房间里又不是没卫生间,干嘛跑那么远。” “卫生间刚打扫过,我要是上的话又要打扫。” “水冲一下就行。对了,你有没有带换洗衣裳,要不要在这儿洗个热水澡。” 这里的客房有热水器,洗澡很舒服。 以前利用姐姐的职务之便,不止一次沾港务局的便宜,跑到客房里来泡热水澡。但今天既没把换洗衣裳带过来,现在也不是泡澡的时候。 韩渝走出去看了看,确认目标都已下楼,立马回头道:“姐,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害怕,同时要注意保密……” 与此同时,两男一女三个嫌疑人说说笑笑地走出了海员俱乐部。 马路对面的“兔儿头”里,老刘急切地问:“是不是他们?” 黄江生透过打开一道缝隙的车窗,仔仔细细看了看,用肯定的语气说:“就是他们,不会错!” 老刘举起对讲机:“张所张所,小黄可以确认,他们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收到,我已经看见他们了。” “那我们在后面跟着。” “不用跟太紧。”张所想了想,再次举起对讲机:“老刘,小黄的任务已完成,让小柳送小黄去汽车站。” 老刘不假思索地说:“是!” 黄江生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刘叔,我就这么回白龙港?” 老刘放下对讲机,微笑着拍拍他肩膀:“张所刚才说得很清楚,你的任务完成了。早点回去做生意,不能耽误你赚钱。” “我先回去,那咸鱼呢。” “你的任务完成了,他的任务没完成。再说他是民警,干的就是这个工作。” 把人家叫过来,帮着看一眼,就打发人家回去,想想是有点说不过去。 老刘掏出烟递上一支,笑道:“放心,回去的车票我们给你报销。等这个案子办结了,我们帮你争取奖励。” “刘叔,我是做生意的,有手有脚能自食其力,我不要什么奖励。” “行,那等忙完这个案子,请你去我们所里坐坐。” “刘叔,用不着这么客气。车票也不用报,车票又没几个钱,让你们报销太麻烦。” “你这是帮我们的忙,哪能让你自个儿掏腰包。你在陵海做生意也不容易,以后如果遇上什么事,可以去找徐所,也可以找我们。只要能帮上的,我们肯定会帮。” 等的就是这句话! 黄江生心想有两个派出所撑腰,以后在白龙港谁敢再欺负我。四厂粮站的那些人再牛能有徐三野牛,能有两个派出所牛? 他正憧憬在不用再担心四厂粮站找事的美好未来,矮矮胖胖的嫌疑人径直走向公交站牌。 高高瘦瘦的嫌疑人和那个女的没过去,站在一棵梧桐树下说话,时不时看向公交站牌,感觉他们是刻意保持距离,好像是在防范什么。 矮个子嫌疑人走到公交站牌下,并没有排队,看着不像要坐公交车,而是在等人。 可外轮刚靠港,有很多工作要做。 提前过来的外国海员没上船,船上的人也没下来,就算有人下船也不会来这儿坐公共汽车,他们究竟是在等谁…… 坐在驾驶室里的周副科长百思不得其解,但想想还是回头问:“肖干事,在这儿能不能拍到。” 肖干事举起照相机瞄了瞄:“这儿有遮挡,最好绕到前边去。” “小柳的车过来了,小黄,你就在这儿下车吧。” 黄江生连忙道:“行,那我先走了。” 生怕他被嫌疑人看见,周副科长提醒道:“从右边下。” “好的,刘叔再见,周科再见。” “走吧,路上小心点。” 周副科长把黄江生打发下车,通过后视镜确认他钻进了小柳开的伏尔加,笑道:“肖干事,坐好了。这车有点颠,把老刘的老骨头颠散没什么,要是把你的照相机颠坏,我就算砸锅卖铁也赔不起。” “周科,你真会开玩笑,这照相机是处里的,我哪买得起。” “搞坏了就要赔偿,是谁的都一样,” 周副科长哈哈一笑,拧了下车钥匙,猛踩启动杆,发动引擎把车往前面开去。 …… ps:鲤鱼在我们老家没什么人吃,但家里有喜事比如过生日、结婚之类的,都要买红一条鲤鱼摆在佛龛前敬仙,因为红鲤鱼象征幸福吉祥。 第五十八章 之前想简单了 沈女士可能在从事违法犯罪活动,那两个男的也不是好人…… 韩宁很震惊,正将信将疑,滨江港公安局刑侦科的蒋科长提着个公文包上来了。 蒋科长既担心被隔壁房间的客人听见,更担心遇上熟人。 他走进房间,亮出工作证,跟韩宁重重点点了下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部对讲机交给韩渝,一句话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韩宁意识到弟弟不是在开玩笑,急切地问:“三儿,我要怎么配合你?” “平时什么样,接下来还是什么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能让他们看出破绽。” “就这些?” 韩渝把对讲机的声音调到最低,笑道:“我用对讲机向上级汇报的时候,你帮我打掩护,就是帮着盯着点,别让人家看见听见。” 韩宁点点头:“行。” 韩渝探头看看外面,接着道:“再就是今晚我不能走,要呆在这儿,我们要想想跟人家怎么说。”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反正她们都把你当孩子。就说你知道我上二十四小时班扛不住,专门过来帮我干活儿的。” “姜经理、吴大姐她们知不知道我是公安。” “不知道。” “你没跟她们说过?” 这事有点伤弟弟的自尊,可不说清楚弟弟肯定担心身份暴露。 韩宁没办法,只能带着几分尴尬地解释:“主要是你的工作分配的不是很理想,同样是航运学校毕业的,人家不是分到港务局、港监局,就是分配到船代公司,最次的也能分配到交通局。” 原来姐姐不告诉别人是担心被笑话…… 韩渝有点小郁闷,心想做公安很丢人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对港航系统的干部职工而言,只有港航系统的工作才是好工作。 并且海员俱乐部离滨江航运学校不远,个个都知道航运学校是个好学校,江上的好多船长、轮机长,港口的好多管理人员和交通系统的很多领导,都是航运学校毕业的。 招生的分数线很高,一个县最多招两个,很多县都没有招生名额。 你一个凭本事考上的人,毕业之后居然分配到了公安局,甚至被安排到白龙港那个犄角旮旯,想想确实不值得炫耀。 想到这里,韩渝哭笑不得。 韩宁担心弟弟不高兴,连忙换了个话题:“三儿,你不说我没觉得奇怪,你这一说我发现那个沈如兰真可能有问题。” “什么问题?”韩渝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小本本。 韩宁紧锁着眉头说:“她跟徐晓兰一样会说外语,一来就跟住在楼下的那几个外国人套近乎。前天陪那个外国船长逛街,昨天还帮那几个外国人买了好多东西。” 这个情况很重要! 韩渝飞快地记录下来,追问道:“她跟楼下的那几个外国人,以前认不认识。” “应该不认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楼下那几个外国人是船代安排过来的,船代公司担心他们语言不通,专门给他们安排了个翻译。那个翻译跟徐晓兰是同学,昨天中午吃饭时,徐晓兰说那几个外国人是第一次来我们中国。” “姐,你再想想,他们三个有没有别的可疑。” “那个戴眼镜的刚来时也跟我套过近乎,说他是东海一家什么对外经济技术合作公司的副经理,问我是什么地方人,还说他老家也是陵海的。” “后来呢?” “后来说外国海员住这儿要用外汇券,在楼下买东西也要外汇券,问我有没有跟外国人换点。” “你怎么回他的?” “实话实说,领导不让我们找外宾换,被发现搞不好是要丢饭碗的。再说外国什么都有,人家什么世面没见过? 上岸之后是要去换外汇券,但不会换很多。主要是用来交住宿费,顶多买点烟酒和日用品,不会出去买别的。” 生怕弟弟不相信,韩宁强调道:“外面那些商店里的东西,人家看不上!” 听姐姐这一说,韩渝赫然发现之前想简单了。 进口的东西比国产的好,并且在国外购买比在国内便宜,人家没理由舍近求远跑中国来买。 况且来滨江的外国人大多是靠港的海员。 跑船很辛苦的,一出门至少六七个月,不是为了妻儿老小谁愿意干这个,他们来滨江是工作,不是来旅游的,不太可能花大钱去买外国没有的中国工艺品。 韩渝沉思了片刻,低声问:“姐,外国海员上岸,一般会换多少外汇券。” “这要看他们的食宿是不是船代安排的,如果是船代安排的,他们顶多换三五百,够零用就行,换那么多做什么,他们带回自己的国家又没用。虽然出境时能换成美元,但银行和代办点的人又不是每天都上班。” “他们这一走,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中国。” “是啊,所以那些外国人都算着换,人家虽然赚钱多,但一样精打细算,一样会过日子。” 滨江因为航道浅、泊位不够深,虽然是沿海开放城市,但靠港的外轮吨位既算不上大,数量也不多。 平均下来,一个月也就一两艘。 一艘外轮以二十个海员计算,靠一次港上一次岸,顶多换一万元的外汇券。 并且由于深水泊位很少的关系,有些外轮不会靠码头,而是停泊在距码头很远的锚地,货物通过驳船装卸。 很多船长船员嫌乘坐交通艇摆渡来摆渡去麻烦,虽然入境了但不会上岸,毕竟船上什么都有,就算没有也可以委托船代采购,也就不存在兑换外汇券这回事。 这就相当于打了个五折,相当于每艘外轮靠港,船上的人只会兑换五千元外汇券,只够买一台屏幕稍微大点的进口彩电! 而且跟人家兑换外汇券是要用人民币的,不是无本买卖。 如果只是找外国海员兑换外汇券然后倒卖,那三个东海人大老远跑过来,不但无利可图甚至可能赔本,毕竟往返要车旅费,住这儿要花食宿费…… 韩渝正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对讲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 “咸鱼咸鱼,收到请回复。” “收到。” “女的回去了,一个人回去的。” “明白。” 这么通话不行,这么通话早晚会被旅客发现。 韩宁正准备让弟弟去值班室,值班室的电话又响了,干脆拉了拉弟弟的袖子,一起走了过去。 “我客房部……好的,我马上下来。” “姐,怎么了。” “楼下那几个海员退房,吴大姐一个人忙不过来,喊我下去帮着查房。” 韩渝藏好对讲机,见女嫌疑人迟迟马上来,抬头道:“我也下去看看。” …… 大厅里,几个外国人提着大包小包站在总台前等查房结果。 船代公司的女翻译来了,正用英语提醒他们不要拉下东西。 姓沈的女人果然跟这几个外国海员混得很熟,站在茶吧前跟两个皮肤很黑但不是黑人的海员谈笑风生。 韩渝正看得入神,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竟是俱乐部的王经理。 “王姐好,王姐,你这件衣服真好看真洋气。” “油腔滑调,这是跟谁学的?” “我没油腔滑调,我是说真的。” 小孩子不会说假话,看来这身西装穿着是不错,几十块钱没白花。 王经理很高兴,抬头看了看那几个海员,笑问道:“三儿,你们航运学校也要学英语。你学习成绩那么好,英语应该也不错,能不能听懂。” 韩渝苦笑道:“学是学过,但他们说的我一句都听不懂。” “你这个学怎么上的,都不如你姐呢。你姐还会说哈啰、郭得猫宁、拜拜、三克油呢!” “我……我会写一点,也能看懂一点,就是听不懂,就是不怎么会说。” “搞来搞去,你学的是哑巴英语!” “王姐,我是学水运管理的,又不是学外语的。” 王经理调侃道:“什么时候毕业,打算去管理谁?” 韩渝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已经毕业了,分配回来了陵海,现在在四厂乡水利站。” “四厂乡在哪儿?” “离白龙港不远。” “你是学航运的,怎么去水利站,水利站属于水利系统!”王经理意识到再问会伤这孩子自尊,赶紧换了个话题:“今天不上班?” 韩渝嘿嘿笑道:“我这几天休息,我姐这几天要加班,这班一上就是一天一夜。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来帮她打打下手,陪她说说话的。” 王经理几乎可以肯定他看上去太小,他们领导十有八九懒得管他,这个班想上就上,想不上就不用去。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客房方向,笑道:“知道疼你姐,说明你姐小时候没白带你。” 韩渝正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一辆小客车缓缓开到门口。 几个外国海员在船代公司翻译的招呼下,把行李往车上塞。 不用问都知道这辆车是送他们去码头登船的,姓沈的女子仍在跟一个皮肤黝黑的南亚海员窃窃私语。 南亚海员点点头,随即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这才提上行李钻进客车。 王经理也看到了,很直接地认为沈如兰作风有问题,甚至可能打算利用外国海员出国,一脸不屑地嘀咕道:“现在的人啊,怎么都变成了这样……” 第五十九章 有点蹊跷 青年中路南侧的一条小巷子里,矮个子嫌疑人正跟两个从公共汽车上下来的男子说话。 巷口有个报亭,戴眼镜的嫌疑人站在报亭前装作翻开报纸,时不时朝巷里张望。 他们不是应该来找外国海员兑换外汇券的么,跟那两个坐公共汽车来的人躲在巷子里做什么…… 周副科长越想越奇怪。 老刘也是一头雾水,忍不住问:“蒋科去码头了,俱乐部那边就咸鱼一个人,要不我去看看?” 周副科长一把拉住他:“等等,胖子出来了。” 老刘定睛一看,赫然发现矮个子嫌疑人走出巷子,鬼鬼祟祟地环顾了下四周。戴眼镜的嫌疑人买了两份报纸迎了上去,把鼓囊囊的公文包递给了矮个子。 矮个子嫌疑人接过包,再次走进巷子。 戴眼镜的嫌疑人没跟进去,站在巷口又看起报纸,不过一看就知道像是在望风。 周副科长抬头看向马路对面的一栋住宅楼,举起对讲机:“肖干事,收到请回答。” “收到,请讲。” “有没有找到拍摄位置,能不能拍到他们?” “刚找到,我看见他们了,这就拍。”肖干事背着沉甸甸的摄影器材兜了大圈,总算找到了拍摄角度,累得气喘吁吁。 周副科长终于松下口气,举着对讲机说:“我们这边看不清,你那边视野好,你的照相机又跟望远镜一样能看很远,你现在不但要拍照,也要帮我们监视。” 拍照要用双手,通话要用手拿对讲机,但一个人只有两只手…… 肖干事腹诽着,赶紧掏出手绢垫在楼道的水泥窗棂格子里,然后打开包取出相机安装长镜头,把镜头架在垫有手绢的窗格上,对着远处的目标调整焦距光圈。 取景器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肖干事大吃一惊,急忙按快门,一连拍了三张照,拿起对讲机:“周科,他们在数钱,一沓一沓的,好多钱!” “谁在数?” “都在数!” 都在数钱,听着不像是在交易,更像是在分赃。 周副科长百思不得其解,放下对讲机,沉吟道:“好多钱,都在数……肯定有问题,不然不会搞得这么鬼鬼祟祟。” 老刘也觉得这事有点蹊跷,正准备开口,对讲机里传来张均彦的声音。 “周科,老刘,肖干事的话我听到了,算上刚冒出的这两个,现在有五个嫌疑人,靠我们几个肯定盯不过来,计划要作调整!” “张所,你是说抓?” “东海的那三个暂时不动,刚冒出来的这两个不能让他们走!你们继续盯东海的那三个,小柳已经从汽车站回来了,刚冒出的这两个交给我和小柳。” 周副科长正准备提醒他要等两拨嫌疑人分开走远了再抓,对讲机里又传来小咸鱼的呼叫。 “张所张所,提前来的船长海员退房上车了,那个女的这两天跟他们混的很熟,送他们上车的!” “他们要去码头登船?” “是的,车是船代公司叫的,船代公司专门安排了一个翻译来送他们。” “还有吗?” “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张均彦问道:“哪儿蹊跷?” 姐姐在外面帮着望风,韩渝不用担心被人看到或听到,举着对讲机解释道:“我刚问过我姐,她说下船的海员不会兑换很多外汇券,登船的海员是来赚钱的,身上的钱本来就不多,兑换的更少。 而且他们如果兑换太多,要是在岸上花不完,走的时候又来不及兑换成美元,那把外汇券带回去就是一叠废纸。” 周副科长举起对讲机:“张所,我也认为他们不只是找外国海员兑换外汇券那么简单。” 张均彦紧锁着眉头问:“他们能做什么呢。” 周副科长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提议:“张所,他们登船之前要接受边检检查,要不赶紧向陈局汇报,请陈局联系边检,请边检查仔细点。” “找陈局来不及,蒋科就在那边,我联系蒋科。” “联系蒋科也行。” 周副科长话音刚落,就听见肖干事在对讲机里说:“张所,周科,他们数完了,正在换钱。” “换钱?” “真在换钱,真在交换!” 钱换钱,换来换去,有什么好换的,难道是在倒卖假币…… 张均彦一时间拿不出更好的对策,让肖干事赶紧去跟周科老刘汇合,他则跟匆匆返回的小柳商量接下来如何抓捕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嫌疑人。 …… 海员俱乐部。 女嫌疑人送走外国海员,上楼回了房间。 韩渝越想越不踏实,想给所长打个电话,因为来前所长指导员都交代过,如果遇上紧急情况要及时向所里汇报。 但客房电话打进来容易,打出去难。 想打外线要经过总机,总机那边会计费,等退房时连同房费一起算。 韩宁从上班到现在,只在单位接过电话,从来没在单位往外打过。看着弟弟那焦急的样子,她只能硬着头皮接通总机,跟值班的同事说好话。 可能是第一次求人家,人家很给面子,很快就帮着接通了。 运气不错,所长正好在所里,韩渝知道打这个电话不容易,赶紧汇报刚发现的几个疑点。 徐三野搞清楚来龙去脉,分析道:“他们不是第一次去滨江,应该知道从上岸的外国海员手里换不到多少外汇券,可他们还是来了。” 韩渝肯定地说:“是的。” 徐三野想了想,接着道:“可他们又问过你姐有没有外汇券,这说明什么问题,说明他们是需要外汇券的。” “可光需要又换不到有什么用?” “那两个男的在做什么。” “刚才听对讲机里的通话,那两个嫌疑人不知道在跟两个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在换钱,换了好多钱。” “有没有可能是在兑换外汇券。” “肖干事没看清楚,不过很有可能。因为外汇券也是人民银行印的,看上去跟普通的钱差不多,连面额都一样。” “你见过?” “见过几次,外国人在海员俱乐部住宿、吃饭、买东西都要用外汇券。” “如果他们刚才跟人家换的是外汇券,那就意味着我们之前把主次搞混了。他们是来收购外汇券的,但主要是找刚才换外汇券给他们的人。至于靠港上岸的外国海员,他们是能从人家那儿换多少就换多少。” “可那个女的看着跟外国人关系不一般,我敢肯定她在跟外国海员谈什么事。” 徐三野一时半会儿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沉吟道:“都说不打没把握的仗,我们这次是有点盲目。前期调查研究不是没做好,而是根本没做。 但能猫着那两个东海人,说明运气还是比较好的。都已经查到这份上了,就算是一锅夹生饭也要吃下去。” 先是一顿自我批评,然后是一通大道理…… 打这个电话太不容易,韩渝不敢花人家太对电话费,禁不住问:“徐所,那你说这锅夹生饭怎么吃。” “说到底我们对金融方面还是不懂,你先服从老张和蒋匪军的命令,听老张和蒋匪军的指挥。我打电话问问懂行的朋友,了解了解这个外汇券究竟怎么回事。” “谁是蒋匪军?” “就是你刚才说的蒋科,不过我能这么喊,你不能,不然就是没大没小。” “……” 蒋科长居然是“蒋匪军”,韩渝一下子愣住了。 一直以为自己的绰号不好听,没想到蒋科长的绰号更不好。 不过与教导员和王主任的绰号相比,“蒋匪军”又比“墙头草”和“王瞎子”好一些,至少听着有几分霸气。 海员俱乐部的名气虽然不是很大,很多滨江人甚至不知道,但能住在这儿的不是领导就是外宾。 王经理见小咸鱼穿着件旧夹克跑来跑去,严重影响俱乐部的形象。 同时又很清楚韩宁这几天很累,确实需要个人帮着干活,不忍心赶小咸鱼走。 于是,给韩宁打电话,让找一件工作服给韩渝换上。 在所里穿女式制服,到了这儿又要穿姐姐的工作服…… 韩渝正有点小郁闷,两个嫌疑人回来了。 想躲来不及,并且现在也不用躲,干脆礼貌地给他们问好。 高个子嫌疑人掏出钥匙,好奇地问:“小鬼头,你是刚来的。” 小鬼头是东海人对小孩子的一种称呼,带着几分亲切,是褒义的,不能不识好歹。 如果叫小瘪三或小赤佬,那就用不着跟他客气。 韩渝带着几分腼腆、几分恭敬地说:“是的,您需要什么。” “早上的水不开了,泡不了茶,帮我拿两瓶开水。” “好的,您先回房间,我帮您送过去。” 韩渝跑进开水房,提上两个保温瓶送到216房间,正准备把早上的那两个开水瓶拿走,高个子嫌疑人笑问道:“小鬼头,今年多大?” “十六。” “十六就出来工作,你是顶替的吧。” “不是顶替,我是来给我姐帮忙的。” 楼下那么多熟人,不能瞎编,不然很容易被拆穿,韩渝只能实话实说。 第六十章 徐三野的担心 “你姐姐在这儿上班?” “嗯,就是这一层的服务员。” “小韩是你姐姐?” “您认识我姐。” “认识,我在这儿住好几天了。” 高个子嫌疑人坐了下来,拿起茶几上的火柴点上支烟:“说起来我们是老乡,我老家也是陵海的。” 韩渝惊诧地问:“您老家是陵海哪儿的。” “我老家是陵海三兴的,我父亲健在的时候带我回去过两次,后来就没回去过,跟老家的亲戚也都断了联系。” “我外婆和我舅舅都是三兴的,三兴发展的可好了,三兴有个大批发市场,专门批发床单被套和枕头套,也批发丝绵的被子,有好多外地老板去进货!” “是吗?” “您回去看看就知道了,三兴还有好多纺织厂,也有私人开的厂。三兴人都会做缝纫,都会绣花,家家都是万元户!” “三兴发展的这么好,有机会真要回去看看。” 高个子微微一笑,掏出一张纸片:“能在滨江遇到老乡是缘分,我姓叶,这是我的名片。小鬼头,你叫什么。” “我叫韩渝。” “咸鱼?” “三点水加姓俞的那个渝,就是山城市的简称。” “哦,那个渝啊。”高个子恍然大悟,追问道:“那你姐姐呢。” “我姐叫韩宁,宁静的宁。” “宁是江城的简称,怎么你们姐弟的名字都是地名。” “我家是跑船的……” 韩渝一边解释着一边看名片,抬头是“东海市兴达对外经济技术合作公司”,中间是眼前这位的名字“叶兴国”。 名字后面是职务,并且有两个。 一个是副经理,一个是高级经济师。 下面是公司的地址,联系电话,传真和邮政编码。 名片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海员俱乐部的王经理有,白龙港船厂的吴老板和周工也有。 韩渝装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举着名片小心翼翼地问:“叶经理,这个是给我的?” “给你的,送给你了,以后要是去东海,可以给我电话。” “谢谢叶经理。”韩渝收起名片,拿起开水瓶:“叶经理,那我先出去了。” 叶兴国笑道:“着什么急,聊会儿呗。” “我姐说不能打扰客人休息。” “是我喊你来的,又不是你自己跑来的。” “我姐说领导不让服务员随便进客人房间。” 叶兴国掐灭香烟,起身走过去关上房门:“不让领导看见不就没事了,吃不吃水果,这儿有水果,还有饼干。” “不吃,我吃过午饭。” “我们是老乡,别紧张,坐下说。” “说什么?” …… 正如姐姐之前所说,眼前这位果然找人聊天,跟人套近乎。 聊家庭,聊工作,聊着聊着竟聊到了外汇券。 “我们公司有进出口业务,需要大量外汇券,可上级给的计划又少,根本不够用。咸鱼,你要是有外汇券就能发大财,有多少我们公司收多少。” “我哪有外汇券,外汇券只有外宾有。” “你这孩子,想发财是用动脑筋的。” 叶兴国指指额头,又指指楼下:“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姐在海员俱乐部上班,你在海员俱乐部给你姐帮忙,完全可以靠海员俱乐部。” 韩渝下意识问:“怎么靠?” “来这儿的外国海员都有外汇券,你可以找他们换。” “我姐说领导不让找外宾换外汇券,再说外面有很多找人换外汇券的。” “领导不让就不换,别让领导看见不就行了。” 叶兴国眉飞色舞地算了一通账,说兑换外汇券再卖给他们公司多么多么赚钱,随即话锋一转:“如果担心领导知道,还有一个办法能换到。” 韩渝好奇地问:“什么办法?” “请亲朋好友帮着打听,谁家有海外关系。” “然后呢?” “那些有海外关系的人,在海外的亲友回来时都会给他们带钱。外国的钱在国内又不能用,要先换成外汇券。” 韩渝喃喃地说:“那些有海外关系的人有外汇券……” 叶兴国微笑着点点头,趁热打铁地说:“找海员能换多少,还有风险。找那些有海外关系的人就不一样了,一点风险都没有,而且能换很多。” “能换多少?” “你想想,如果你在国外赚了大钱,你姐姐在国内过得很苦,你会不会给你姐钱。” “会。” “这就是了,国外的钱比国内好赚,要么不给家里人带,一带就是好几万。” 叶兴国顿了顿,紧盯着韩渝很认真很诚恳地说:“我们是老乡,老乡肯定要帮老乡。你如果没本钱,可以先跟人家谈着,谈好了给我打电话,我带钱去换。到时候给你中介费,换的越多中介费越多!” 这是在蛊惑人违法犯罪,韩渝正想着接下来如何应对,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啊?” “叶先生,打扰了,请问韩渝在不在里面。” “原来是小韩啊,我正跟你弟弟闲聊呢。” 韩渝知道姐姐是担心自己,连忙拿起开水瓶:“叶经理,我先去忙。” “忙去吧,忙完了过来坐。” “好的,叶经理再见。” “叶先生,不好意思,我弟弟是临时来帮忙的,他不懂规矩。”韩宁一脸歉意。 叶兴国哈哈笑道:“什么不懂规矩,我看你弟弟挺好,跟我很投缘。” 有些客人就喜欢找服务员聊天,如果真陪他们聊,工作就不用干了,何况眼前这位不是好人。 韩宁自然不会接是不是老乡这一茬,微微一笑:“我帮您把门带上,不能再打扰您。” 回到值班室,韩宁主动帮着在外面望风。 韩渝赶紧用对讲机向张所汇报刚刚发生的一切。 让他倍感意外的是,张所听完汇报竟笑道:“咸鱼,你不是第一个被他蛊惑的,要不是我们及时发现,你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被他蛊惑的。” “他蛊惑过很多人倒卖外汇券?” “刚抓了一个,倒卖外汇券的手法跟他跟你说的一模一样。为赚取中介费,帮他们满世界找有海外关系并且有外汇券的人,结果真找到了一个,真帮他们兑换到四万五千元的外汇券。” “就是坐公交车来的那两个?” “就是那两个,已经落网了,一个是他们发展的中间人,一个是有海外关系的卖家,我和小柳正在审。” “那我这边呢?” “他们既然想发展你做中间人,你就装作被蛊惑了,看他们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好的。” 刚放下对讲机,电话又响了。 韩宁走进来接听,发现是徐三野打来到,连忙把电话交给弟弟,继续出去望风。 “徐所,什么事。” “我给在大银行工作的朋友打电话了解了下,发现这个外汇券确实有点门道,现在的金融外汇政策也有点让人绕头,不管对你们有没有用,你拿笔记一下。” “我有笔,你说。” 徐三野看着刚才打电话时做的笔记,通报起找老同学了解到的情况,通报完之后又问起这边的情况。 韩渝连忙汇报这边的进展。 徐三野对已经落网的那两个涉案人不感兴趣,而是问:“嫌疑人知道你和你姐的关系?” “他们只知道我们是姐弟,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不但他们不知道,我姐的领导同事也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不会暴露。” “这就好,你先忙。” 徐三野放下电话,掏出根烟,若有所思。 李卫国发现他脸色不对劲,笑道:“徐所,咸鱼虽然年轻小,但做事不糊涂。他说身份不会暴露,应该有几分把握。” “什么做事不糊涂,我看他就是个小糊涂!” 徐三野深吸口气,阴沉着脸说:“咸鱼不懂也就罢了,老张和蒋匪军不能不懂。结果他们不但不提醒,还让咸鱼去贴靠,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穿上马裤尼的!” 李卫国不解地问:“咸鱼的身份又没暴露,再说那是海员俱乐部,楼下又有老刘他们盯着,咸鱼能有什么危险?” “我不是担心咸鱼,咸鱼的公安干警身份也确实没暴露,但他跟韩宁的姐弟关系暴露了!” 徐三野打开抽屉,翻找出一本刑法,翻到第三章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秩序罪,指着下面的第一百一十七条: “你看看,违反金融、外汇管理法规,投机倒把,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也就是说可能都判不到三年。” 李卫国下意识问:“那又怎么样。” “案子办完咸鱼可以回来,但他姐姐能去哪儿?人家是海员俱乐部的职工,要在海员俱乐部接着干。嫌疑人如果怀恨在心,那么多钱没了他们也肯定会怀恨在心,万一将来实施报复怎么办。” “徐所,你是担心韩宁!” “那些倒卖外汇券的多精明,他们出来之后想东山再起不难。等手里又有了钱,找几个人来滨江帮他们出口恶气,找不到咸鱼就找韩宁,不是没有可能,类似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李卫国意识到他的担心有一定道理,紧锁着眉头问:“那怎么办。” 徐三野权衡了一番,板着脸说:“韩宁现在没什么危险,案件正在最紧张的侦查阶段,也不能打击老张和咸鱼的积极性。等嫌疑人都落网了,我再找老张和蒋匪军谈谈,问问他们怎么善后。” …… ps:书中的三兴家纺市场有原型,现在依然是国内最大的床上用品批发市场。 市面上销售的床上几件套,有一大半是从那儿出来的。 当年的乡干部很厉害,顶着压力支持群众搞经营,带动很多人致富。那会儿的三兴人就很有钱,现在依然有钱。 第六十一章 这个思路很好 打个电话要请总机转…… 想到之前看过的那些侦破电影,韩渝眼前一亮,举起对讲机呼叫张所。 “他们可能会给别人打电话,别人也可能会给他们打电话。而且姓叶的有一个传呼机,在东海别人有事能传呼到他,如果在我们这儿也好用,那别人传呼他肯定要回电话。” “不管打电话还是接电话,都要经过总机!” “如果能去总机那儿听到他们的通话,就能搞清楚他们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咸鱼,你这个思路很好,我这就去向局领导汇报,问题应该不大。” 海员俱乐部的总机就在海员俱乐部里头,领导只要跟俱乐部负责人打个招呼就可以过去监听,又不要去求邮电局。 况且,现在已掌握了三个嫌疑人违反外汇管理法规的证据。 张均彦越想越有道理,立即上楼找到刚开完会回来的局长,汇报侦查进展,请示安排干警去海员俱乐部总机监听。 已经抓获两个涉案人员,查获五万六千多元涉案资金,并且种种迹象表明现在发现的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滨江港公安局的陈局长觉得有必要对三个嫌疑人上技术手段,考虑到张均彦和蒋晓军这边人手不够,不但一口同意了,而且命令治安科和政保科抽调三个民警参与行动。 韩渝收到有干警在总机那儿监听消息,已是下午五点五十六分。 姐姐不太放心小冬冬,请了半个小时假回去看看。 二楼客房就他一个“服务员”,没人帮着望风必须把对讲机关掉,不然很容易暴露身份。 正想着三个嫌疑人会不会打电话,今天负责一楼客房的吴大姐端着两个饭盒走了上来。 “三儿,吃饭了!” “吴姐,这是谁的饭盒。” “你嫌不卫生?” “怎么可能,我是怕人家嫌我。” “饭盒是姜主任的,吃完帮她洗干净就行了。今天有外宾,楼下烤了面包,我帮你偷了一个,赶紧吃,别让她们看见。” “偷的!” “一个面包而已,多大点事,不吃赶紧藏好,回头让你姐带给冬冬。” 姜大姐回头看了一眼,又带着几分羡慕几分妒忌地说:“要说偷吃,楼下餐厅的那些小丫头哪个没偷吃过。面包、蛋糕、牛奶、冰淇淋,有什么她们吃什么,客人吃的都没她们多。” 海员俱乐部绝对是一个相互羡慕又相互鄙视的单位。 餐厅服务员都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觉得客房部的大姐工作清闲,不但总是偷懒还可以自由调班。 客房部的几个大姐羡慕她们年轻漂亮,在餐厅工作又有好东西吃。 在如何看待一楼涉外商店营业员的这个问题上,餐饮部和客房部的大姐小姐们的态度惊人一致。 都觉得营业员最快活,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坐在柜台里什么都不用干,要不是前段时间物价暴涨,她们一年也销售不了多少烟酒。 身份最超然的当属后厨的厨师、配菜和面点师傅,不过听说他们内部也分好几派。 颠勺炒菜的师傅瞧不起做西餐的师傅,西餐厨师看不上颠勺炒菜的。做包子、饺子、花卷的面点师傅,跟做面包、蛋糕的西点师傅一样对付。 用姐姐的话说,俱乐部里的人际关系很复杂。 韩渝只是个外人,不想掺和这个话题,藏好面包,打开饭盒,好奇地问:“吴姐,七间客房早收拾好了,外宾什么时候来。” “王经理打电话问过船代公司,人家说船上正在交接,不把事情交代清楚,老船长和那几个老船员不好下船。” “这要交接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 正聊着,楼下有客人喊服务员。 吴大姐不敢让客人等,赶紧端着饭盒下楼。 海员俱乐部的员工伙食很不错的,一荤一素还有一个汤,不过汤要自己去员工餐厅打。 韩渝刚吃到一半,叶兴国和张阿生、沈如兰两口子出来了。 见三人走到了值班室门口,韩渝连忙放下筷子站起身。 “叶经理,出去吃饭啊。” “中午吃得晚,不怎么饿,我们打算先下楼转转的。” 叶兴国停住脚步,探头看了一眼,又笑道:“你都吃上了,红烧鸡块,伙食可以啊。” 韩渝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沈如兰挤到门边,笑盈盈地问:“你就是叶经理的小老乡咸鱼。” “是的,您好。” “你姐姐呢。” “回家看孩子了,马上过来,您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沈如兰知道叶兴国眼前这个小鬼头说过外汇券事,直言不讳地问:“咸鱼,听说今天有船员上岸,要住在你们这儿,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她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些,显然是在等那些外国船员。 韩渝连忙道:“我刚问过,楼下的吴大姐说船上的人正在交接,要交接好才能过来。” “他们订了几天的房间,打算住几天。” “好像只订了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这么急啊,他们怎么不多住几天。” “人家是下船休假的,应该是急着回家吧。楼下总台的徐姐跟船代公司的杨翻译是同学,徐姐说船代公司帮他们把船票都订好了。” 韩渝注意到他们三个不管去哪儿都背着包,不用问都知道包里全是钱,担心放在房间里不安全。 叶兴国不知道韩渝在想什么,下意识问:“去哪儿的船票?” “明天早上去东海的。” “总台的徐小姐还说过什么。” “徐姐说杨翻译明天也去东海,要把那些外国船员一直送到飞机场。” 沈如兰的丈夫张阿生,也就是矮矮胖胖下巴上有痣的嫌疑人,觉得这个情况很重要,立马掏出钥匙:“叶经理,我先去房价打个电话。” 叶兴国也觉得时间紧急,沉吟道:“一起去吧。” …… 海员俱乐部电话总机房,滨江港公安局政保科的两个民警不但跟话务员一样戴着耳机,而且一个守着一台装有一大卷磁带的录放机,一个拿着笔随时准备做记录。 值班的话务员刚开始有些紧张,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只要指示灯一亮就用标准的普通话问要哪里,然后把插头拔下来插进相应的插口。 电话很多,忙得不亦乐乎。 可直到现在,要监听的216和218房间迟迟没动静。 话务员正纳闷,代表着218房间有人打电话的指示灯亮了,连忙打个手势,接通电话摁住耳机问:“您好,我是总机,请问要哪里?” “你好,我218的客人,我要打两个电话,一个是滨江的,一个是东海的长途,是你帮我拨还是我这边直接拨。” “您好,我帮您转接外线,您可以直接拨打。” “好的,谢谢。” 等了几个小时,终于有了动静。 高个子民警当即摁下录音开关,只见磁带盘沙沙地开始转动。 矮个子民警紧握着笔,全神贯注。 话务员则打开计费器,一边转接其它内部电话,一边好奇地看向他们。 “朱大哥,我是张阿生啊,上次跟你买过票的,对,三张明天上午去东海的。三等舱的没有,帮我想想办法呗,钱不是问题,好好好。我住在海员俱乐部218房间,我把俱乐部的电话号码告诉你,搞到给我打电话。” 这个电话是找黄牛买船票的。 矮个子民警探头看了看计费器,飞快地记录下黄牛的电话号码。 现在办的是大案,一时半会儿顾不上那个倒卖船票的黄牛。 他正想着等眼前的大案办完,又有证据在,到时候可以移交给滨江港派出所去查处,嫌疑人又拨通的第二个电话。 从通话内容上看,对方是一个公用电话。 等了大约两分钟,正主儿到了,急切地问:“谁啊。” “阿滨,是我啊。” “姐夫,怎么了,事情是不是办得不顺?” “挺顺的,只是情况有点变化。那几个人明天一早就要去东海坐飞机回国,他们正在交接,到这会儿都没下船。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如果在滨江这边谈不拢,明天可能要追到机场谈,你明天能不能开车去码头一下我们。” 电话那头的人说:“这次下船休假的除了船长是德国人,另外几个都是印度人。印度人鬼精鬼精的,有钱他们不可能不赚。” 张阿生说:“他们以前没来过中国,万一他们不相信我们,不敢要我们的外汇券呢。” “姐夫,你是打算跟他们一道去机场,陪着他们把外汇券换成美元?” “实在不行只能这样。” “姐夫,我明天估计接不了你们,公司这段时间很忙,领导天天用车……” “你出不来就帮我找一辆。” “行,等那几个印度人上岸了,你先跟他们谈谈。如果能谈成最好,要是他们不相信,到时候再给我打电话,我帮你们找车。” 第六十二章 书到用时方恨少 晚上八点二十九分,轮换休假的船长船员乘坐船代公司的车前来办理入住。 他们在船上吃过晚饭,护照、海员证等证件的传真件,船代公司的翻译也早送过来了,入住手续办理的很快。 他们在海上漂了八九个月,好不容易上岸,自然不会就这么睡大觉。 船长把行李送进房间,就恳请船代公司的翻译陪他出去转转,好像是要给家人买点中国的礼品。 可滨江不是东海,天一黑街上就没什么人,商店也大多关门了。 德国船长很遗憾,只能在俱乐部的小商店挑了几件礼品,买了一瓶啤酒,一个人喝着酒逛街去了。 韩渝本以为三个嫌疑人会找船长,结果他们找的竟是那几个印度船员。 上船轮换的船员应该跟他们说过什么,沈如兰在走廊用英语跟他们说了几句,他们就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很热情地邀请沈如兰和张阿生进了220房间。 叶兴国显然担心什么,没有跟着进去,而是走到值班室门口,一边跟韩渝这个小老乡闲聊,一边帮着望风。 韩渝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着,心里却在暗暗焦急。 也不知道印度人的嗓门本来就大,还是在船上养成了大嗓门的习惯,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站在值班室门口都能听见。 可英语学的不怎么样,除了yes和no,别的一句也听不懂。 面对此情此景,韩渝真有股书到用时方恨少之感。 韩宁则被这帮大嗓门搞得焦头烂额,住在同一层的几个旅客嫌吵,她要过去跟人家解释这些外宾只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叶兴国意识到这么下去不行,主动过去提醒张阿生两口子。 韩渝正准备借这个机会用对讲机问问张所,能不能找个懂外语的人过来,听听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叶兴国去而复返,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 “叶经理,这是做什么。” “帮我去买点饮料。” “饮料能要多少钱,你这也太多了。” “多买几瓶,顺便看看有没有花生米之类的零食。” 韩渝接过钱,看着220房间问:“请那几个外宾喝?” 叶兴国笑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外国朋友一样是朋友。” 韩渝看看手中的钱,问道:“这么晚了,零食可能不好买,要不买点卤菜吧。” “卤菜就算了,他们吃素,既不抽烟也不喝酒。” “外国人不吃肉?” “他们是印度人,快去买,剩下的当跑腿费。” “好的,我进去找个袋子,不然买到不好往回拿。” 韩渝走进值班室,翻找出一个布袋,背对着在外面望风的叶兴国,把对讲机悄悄塞了进去。 韩宁知道弟弟下楼之后这边全靠自己,微笑着跟他点点头。 韩渝跟姐姐对视了一眼,提上包撒腿往楼下跑。 俱乐部有小商店,营业员见几个外宾好像没购物的意愿,已经锁上柜台下班了。 韩渝只能出去找小商店,刚跑到十字路口,老刘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走在前面背对着他问:“咸鱼,你怎么下来了。” “叶兴国让我下来帮他买饮料,他们要请印度船员喝饮料吃零食。” “他们在做什么。” “张和沈进了220房间,在跟那几个印度人谈什么。说话声音很大,可他们说的是英语,我一句都听不懂。” “知道了,我这就向张所汇报。” “最好能找个能听懂的人过去。” “这么晚了,去哪儿找。” “行,我先去买饮料。” 担心回去时对讲机会被发现,韩渝回头看了看,干脆把对讲机取出来交给了老刘。 附近正好有一个私人开的小商店,但天气凉了人家饮料进的不多,货架上只有本地产的桔子水和健力宝两种。 招待外宾的,玻璃瓶的桔子水有点不上档次。 韩渝干脆要了十罐健力宝,一块七一罐,一共十七块钱。又买了几袋鱼皮花生,二十块钱全花完了,一分都没剩,哪有什么跑腿费。 回到海员俱乐部二楼,把饮料和零食交给叶兴国,能清楚地听到220房间里还在谈。 见姓叶的也进去了,韩宁低声问:“三儿,他们在谈什么。” “不知道。” “你走后张阿生回了趟房间。” “他回去做什么。” “回房间拿了个计算器,刚才我借口去送水果,看见他们在算账,用计算器算,还在纸上记。” “印度人也在算?” “嗯。”韩宁整理了下工作服,接着道:“一边算一边看着像是在讨价还价,姓沈的那个妇女很厉害,不光会说外语,还卷着袖子跟那个几个外国人吵。” 韩渝惊问道:“吵?” 韩宁笑道:“听见没有,又吵起来了。” 220房间的动静越来越大,从事违法犯罪活动从事的如此明目张胆实属罕见,他们就是仗着别人听不懂外语…… 想到参加轮机技术专业的自学考试要学航海英语,韩渝觉得有必要好好学习。 实在不行去买一台收录机,再买几盒英语磁带,好好练练听力,不然再遇到这种情况又会抓瞎。 能看得出来,姓叶的很紧张。 他没有再过来,而是一会儿去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前抽烟,一会儿去提醒220房间里的人声音小点。 外宾没休息,服务员不能偷懒睡大觉。 就这么一直等到快十点半,张阿生和沈如兰好像跟几个印度人谈妥了,脸上挂着笑容走出220房间。 刚才一起谈的几个印度人跟了出来,他们站在走廊里又聊了几分钟。 一会儿抬起胳膊指指手表,像是在约定时间。一会儿跟张阿生夫妇握手,看上去谈的很愉快。 “小韩,我们房间里的闹钟不太好用,麻烦你明天早上七点提醒下我们。” “叶经理,您是说七点叫醒您?” “嗯,事情办得差不多,我们明天也该回去了。” “您放心,那几个外宾也是七点叫醒,到时候我一起叫。” “好的,谢谢了。” 各回各房,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韩渝正准备下楼找老刘汇报这边的情况,张所已经把电话打到了值班室。 张所简单问了几句,让他赶紧下楼跟老刘、小柳一起去局里开会。至于客房这边,让他请姐姐帮着盯会儿。 坐柳贵祥开的伏尔加轿车赶到滨江港公安局,走进一楼西侧的会议室,赫然发现不但张所和蒋科、周科回来了,还多了两位穿“马裤尼”的领导。 会议桌上,摆着一个广播站用的那种大录放机。 “陈局,这就是沿江派出所民警咸鱼。” “你就是小咸鱼啊,从中午一直盯到这会儿,累不累。” “报告领导,不累。” “咸鱼,这是我们陈局。” “陈局好!” “听说你姐姐姐夫都是我们港务局的职工,到了这儿就跟到了家一样,别紧张,先坐下。” “谢谢陈局。” 陈局长五十多岁,白白净净,笑容满面,看上去很慈祥。 韩渝正想着他不太像公安局长,陈局就笑问道:“均彦,人有没有到齐?” “到齐了。” “那就开始吧。” “是。” 张均彦拿起一叠肖干事下午去冲洗出来的照片,一张接着一张的递给陈局,如数家珍地汇报起工作。 从韩渝在海员俱乐部无意中遇到三个嫌疑人开始,一直汇报到抓获两名违反外汇管理法规的嫌疑人。 “这个就是有海外关系的石先堂,他有个叔叔在解放前夕逃到了湾台,后来又从湾台去了美国。去年三月,他叔叔回国寻亲,见他家的条件不是很好,就给了他五万元的外汇券。” “原本是让他盖个房子,再去友谊商店买点家电的,结果他舍不得买。只拿出五千,以一比一点二的比例,分四次从下午一起落网的毛学斌手里换了六千元人民币,把房子翻修了下。” 张均彦顿了顿,接着道:“但外汇券不是人民币,不好直接拿去储蓄,去人民银行一比一换成人民币再存更不划算。再以一比一点二跟人家换,能一下子换这么多的人又很少。 要是跟之前那样分几次换,他又觉得风险太大。于是,在毛学斌的蛊惑下,同意一次性换给我们之前掌握的叶兴国和张阿生。 由于前段时间物价上涨,他认为再以一比一点二换不划算,下午在巷子里讨价还价,最终是以一比一点二五兑换的。” 按照人民银行的规定,一元外汇券就是一元人民币。 陈局顺手拿起计算器,飞快地算了下,抬头问:“这么说他用四万五千元的外汇券,从叶、张手里换到了五万六千两百五十元人民币。” “他没拿到这么多,因为毛学斌这个中间人也要好处。说到最后,买卖双方各拿出五百给毛学斌作为中介费。” “他到手是五万五千七百五。” “是。” 张均彦坐下身,回头道:“蒋科,码头那边你盯的,码头的情况你向陈局汇报吧。” 第六十三章 港务局的孩子 “好的。” 蒋科长拿起一叠清单,汇报道:“咸鱼发现三个嫌疑人中的沈如兰,也就是张阿生的妻子,与提前赶到过来等着上船的船长船员关系不一般之后,为查清他们究竟在搞什么,我请边检仔仔细细检查过。 检查发现他们的随身行李并不可疑,没发现违禁品。码头管理很严格,也不可能存在偷渡的情况。 下船的船长和六个印度船员的随身物品,一样没什么可疑。 唯一与上船的船长船员不同的是,下船之前给他们发过工资,携带的现金比较多,并且都是美元。” 上次白龙港派出所与陵海公安局沿江派出所合作打击倒卖船票的,战果很大。 分到的缴获罚没返还也大多交给了局里,不夸张地说是局里近五年来取得的最大战果! 可那个案子是以陵海公安局为主侦办的,滨江港公安局只是配角。 正在研究分析的这个案子就不一样了,不但涉及到的全是钱,并且局里掌握百分之百的主动权! 滨江港公安局的辖区那么小,想干出点成绩太难。 陈局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笑问道:“携带的现金比较多,这个比较多是多少。” 蒋科长递上外国船员入境时在边检那儿登记的清单:“船长最多,有三万九千四百多美元。船员少一些,在两万六至一万七不等。” 韩渝感觉陈局像个会计,仔仔细细看了看清单,用计算器算,还用笔记下来。 “老胡,你那边呢。” “我们在下午五点五十四分许,监听到张阿生的两次通话,第一次是找黄牛买票的,第二次应该是联系他在东海的小舅子。通话时间不长,我放给大家听听。” “好,赶紧放。” …… 找黄牛买票的通话没什么好说的。 跟他小舅子的通话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听着他们不像是找外国海员兑换外汇券,反而想把外汇券换给外国海员! 陈局百思不得其解。 张均彦、蒋科长、周副科长等人也是一头雾水。 韩渝想起所长下午找在银行工作的朋友了解到的情况,正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陈局突然问:“小咸鱼,你那边呢。” 韩渝缓过神,急忙道:“报告陈局,下船的船员刚办理好住宿手续,张阿生和沈如兰就找过去了。 可能上船的那几个船员帮着捎过话,下船的几个印度船员不觉得他俩冒昧,还请他俩去220房间谈。” “谈什么。” “他们说的是英语,嗓门很大,住隔壁的几个旅客都嫌烦,可我英语不好,一句也听不懂。” “他们有没有进行交易。” “没有,但我姐以送水果为借口帮我去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像是在讨价还价,还用计算器算,用笔在纸上写。” 韩渝想了想,接着道:“他们回房休息前找过我姐,说明天一早也要回东海。可能担心睡过头,让我姐明天早上七点准时叫醒他们。” “找姓石的换外汇券,又要把外汇券换给外国人,还打算去东海陪外国人把外汇券换成美元,换来换去,他们到底图什么……” 陈局话音刚落,一个干警敲门走了进来,在政保科的胡科长耳边低语了几句,又匆匆走出会议室。 “老胡,怎么回事。” “张阿生刚打了一个电话,还是打给他小舅子的,让他小舅子找辆车明天下午去十六铺码头接他们,说他们明天要跟几个外国海员一起去机场。” “就这些?” “就这些,通话时间很短。” 局里刑事案件办得不算少,但监听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陈局不禁笑道:“监听是个好办法,只要他们接打电话,我们就能掌握他们的动向。” 张均彦抬头道:“陈局,监听的主意是咸鱼想到的。” 陈局微笑着指指韩渝:“小咸鱼,你可以啊,不愧是我们港务局的孩子。” 我什么时候成港务局的孩子了,顶多只能算港务局的亲属…… 韩渝正觉得搞笑,陈局脸色一正:“同志们,我昨天让办公室的研究过金融外汇管理方面的法律法规。 倒卖外汇券我们虽然头一次遇上,但也不是很复杂,跟其它投机倒把行为一样,都是低买高卖,要有买有卖。 刚刚过去的十个小时,大家都很辛苦,取得的进展也很大。 但光凭现在掌握的证据就认定其涉嫌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秩序是远远不够的,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只掌握了他们买,没掌握到他们卖,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非法营利的。” 这确实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张均彦点上支烟,一连吸了好几口,凝重地说:“陈局,我和蒋科早上就商量好了,打算兵分两路,一路在家调查取证,一路跟着他们去东海,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 陈局敲敲桌子,提醒道:“小咸鱼说得很清楚,监听到的通话也很清楚,那几个外国海员明天就去东海,最迟后天就要坐飞机回国。 那条外轮也只会在码头停泊三天,这会儿正在卸货,明天晚上估计就开始装货,货一装满就走。涉案人员都走了,到时候怎么查?” 蒋科长紧锁着眉头说:“时间太紧。” “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大家都开动脑筋,好好想想,他们究竟在搞什么。” “把外汇券换给外国海员,外国海员再换成美元带走,汇率是死的,人民银行有规定。他们难道嫌钱多,让银行多赚点手续费。” “现在人民币兑换美元的汇率是多少。” “……” 之前只想着嫌疑人在倒卖外汇券,从来没考虑过美元,毕竟对普通人而言美元太遥远。 陈局问起人民币是怎么兑换美元的,众人真不知道,一时间都愣住了。 张所刚才提到汇率,韩渝就猜出了个大概,抬头道:“人行规定的官方汇率是3.7221人民币兑换1美元。” 陈局倍感意外,好奇地问:“小咸鱼,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局,我们徐所虽然没来,但他对这个案子很重视,联系过在大银行工作的朋友,就金融外汇管理做过调查研究。” “他怎么说。” “我没来得及向徐所汇报,不过根据徐所了解到的情况,我大概猜出叶兴国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陈局追问道:“他们究竟搞什么。” 徐三野了解到的情况太绕头,韩渝捋捋思路,组织了下语言,解释道:“各位领导,据我们徐所了解,3.7221人民币兑换1美元是人行规定的官方汇率。 但由于国家外汇储备紧张,并不是拥有进出口权的公司就能申请兑换到美元的。” “国家为加强外汇管制,从去年开始,就对进出口企业1986年及以前的留成外汇余额,全部实行挂账冻结的政策。 去年已经使用的外汇差额也要在今年扣补。也就是说进出口企业的账上就算有外汇存款也取不出来。” 陈局似懂非懂地问:“外汇这么紧张?” “比想象中更紧张,我们徐所的朋友说南海刚建省,建省之前的外汇相当有限,可又享受深正特区那样的灵活优惠的进出口政策。 他们为发展经济,专门派人去东广等省高价购买外汇,甚至在深正、朱海等地挨家挨户抢购外币。” 韩渝掏出小本子,一边翻看着一边继续汇报:“正因为外汇紧张,东广省的外汇调剂中心不得不与黑市汇率保持一致。他们的美元调剂价,已经从三月份的1:5.5,涨到了1:6.7。” 张均彦没想到徐三野跟秀才一样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人没来依然能发挥作用,惊问道:“咸鱼,你是说一美元能兑换到六块七毛人民币!” “张所,刚才说的1:6.7,是东广省外汇调剂中心的调剂价,相当于东广省为发展经济制定的官方汇率。 针对的是需要外汇的进出口企业,并且能调剂的额度远远满足不了进出口企业的需求,也就是说不是谁都能兑换到的。” 韩渝合上小本子,补充道:“个人换不到,可能今年物价飞涨,很多人觉得美元更值钱,也有很多人想出国又不能没美元,所以黑市汇率达到了1:8以上,据说有的地方已经达到了1:12甚至1:13。” 钢材等生产物资有计划供应的,有议价的,价格相差很大。 没想到一美元兑换人民币的官方调剂价和黑市汇率,跟人行规定的官方汇率相差这么大。 陈局意识到这案比预想中更复杂,紧盯着韩渝问:“那具体到我们这个案子呢。” “陈局,在说他们的非法营利方式之前,我觉得应该先说说外汇券怎么回事。” “说,我们确实需要学习。” “改革开放之后,来我们中国的外国人和归国的华人华侨越来越多,可市场供应紧张,粮油、肉、布前两年还实行定量供应。 为满足外国人和归国华人华侨的需要,就有了海员俱乐部和友谊商店这样的涉外宾馆和涉外商店。” 韩渝深吸口气,接着道:“但我们中国是禁止外币流通的,为便于外宾和归侨在这些场所购买物品就发行了外汇券。 可以流通、不记名、不挂失,说白了就是钱,用金融专家的话说相当于一种特权货币。” 第六十四章 骗取外汇 进口的商品,只能用外汇券买。 友谊商店这两年稍微好一些,刚开始那几年普通群众都不让进。想想是一种特权,搞得跟外国人比中国人高一等似的。 陈局一直觉得憋屈,微微点点头,示意继续说。 “这些外汇券是人行发行的,但不是白送给外国人和归侨的。他们入境时要用美元按照人行的官方汇率兑换。 如果今年入境,也就是要用1美元兑换3.7221外汇券。 如果他们把兑换到的外汇券在国内花完了没什么好说的,但要是没有花完,那他们在走的时候可以按照人行的官方汇率换成美元带走,只要交一点手续费。” 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样子,韩渝俯身拿起陈局的计算器,走到黑板前:“他们是怎么营利的,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给各位领导算个账。” 陈局笑道:“好,算算。” 韩渝跟老师上课似的,在黑板飞快地写下一串数字,随即拿起计算器算了下,一边在黑边上继续写,一边解释起来。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叶兴国、张阿生等人,以1:1.25的比例,用五万六千两百五十元人民币,从石先堂手里换到了四万五千元的外汇券。” “如果他们以高于官方汇率,比如1:6的汇率,跟刚下船的印度人兑换美元,那么他们就能换到七千五百美元。 我们假定他们再以1:10的黑市汇率换给需要的人,就会变成七万五千人民币,净赚一万八千七百五十元!” 蒋科长猛然反应过来,喃喃地说:“印度人出境时可以按照人行的官方汇率,把外汇券兑换回美元,一样有得赚。” “他们只用了七千五百美元,就换了到四万五千外汇券。出境时按1:3722的官方汇率,能换回一万九千零九十美元,净赚四千五百九十美元,他们肯定愿意。” 韩渝放下粉笔,把计算器交还给陈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想想又说道: “当然,刚才说得汇率只是假定,叶、张、沈三人究竟是怎么跟印度人换的,换到美元之后又是以什么黑市汇率换给人家的,我们现在虽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他们有得赚,而且能赚很多。” 原来里头有这么多门道…… 张均彦对远在白龙港的徐三野佩服得五体投地,意识到徐三野总是说不打没把握的仗,真不是在开玩笑。 蒋科长和周科长则盘算起接下来该怎么侦查。 政保科的胡科长数学不太好,听着有点晕,忍不住问:“叶、张、沈三人赚钱了,印度海员赚钱了,连把外汇券卖给叶、张、沈三人的那两个嫌疑人都有钱赚,那到底谁赔了,不可能个个都赚钱。” 韩渝苦笑道:“国家赔了,他们这不是一般的倒卖外汇券,他们是在勾结外国人骗取国家的外汇。” 不管涉案金额有多大,但性质一听就知道很严重。 张均彦紧锁着眉头说:“他们知道什么时候有外轮靠港,知道外轮上有船员要轮换休假,甚至知道下船的外国海员手里有美元!” 相比骗取国家的外汇,负责政保的胡科长对张均彦说的这些更上心,猛地抬起头: “陈局,肯定有内鬼,而且不是一般的内鬼!” 陈局点点头,摸着嘴角说:“问题应该出在船代那边,只有船代了解船员轮换的情况,他们不但了解而且要帮着办理相应手续。” 胡科长禁不住问:“那接下来怎么查。” 陈局的思路很清晰,分析道:“从监听到的通话上看,那几个印度人应该不是很相信他们,估计是想叫上他们一起去东海找银行兑换。 很可能都不存在交易,只要露个面,帮他们把外汇券换成美元,拿上好处费走人。” 蒋科长冷不丁来了句:“这也是犯罪。” “肯定是犯罪,你们先结合掌握到了证据和线索研究侦查方案,我上楼打电话向上级汇报。毕竟要去东海抓人,抓的还是外国人,上级要是没明确指示,东海方面十有八九不会协助我们。” “是。” “小咸鱼,你这次立了大功,等这个案子办结,我要好好奖励你。” 韩渝可不敢贪天之功,连忙道:“陈局,这些都是根据我们徐所了解到的情况分析的。” “你们徐所我知道,他确实有能力,不过……不过他轮不到我、也不需要我奖励。” 时间紧急,陈局站起身拍了拍韩渝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大概搞清楚嫌疑人是怎么营利的,接下来的侦查方案就好制定了。 首先要掌握“有买有卖”这个原则,要围绕着“有买有卖”收集证据。 张均彦、蒋科长和胡科长研究了一下,决定明天兵分四路,一路留在滨江调查取证。 因为今天下午上船的那些船员很可能参与了,至少帮嫌疑人与那几个印度船员沟通过。 一路跟三个嫌疑人和要出境的几个印度海员去东海机场,等印度海员把外汇券兑换成美元,并且叶、张、沈三人都走远了,就对那几个印度海员采取强制措施。 一路继续跟叶、张、沈三人,看他们把兑换来的美元究竟卖给谁。 只要他们跟人家交易,整条证据链就完整了。 至于卖了多少给人家,以及之前有没有卖过,抓获之后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开口,等他们交代了再去取证。 一路负责调查内鬼。 因为抓捕印度船员必须跟船代公司通报,请船代跟国外的航运公司乃至船东解释清楚抓他们的理由。 不然很容易变成外交事件,影响改革开放大局。 而船代公司那边又可能有内鬼,既要通报,也不能走漏消息引起叶、张、沈三人警觉,所以这一路要做的工作非常重要。 光凭现在的人手肯定不够…… 张均彦正想抓那六个印度人至少要有十个干警,陈局打完电话回来了。 政委、两位副局长和政治处主任、办公室主任也匆匆赶到了会议室。 陈局让张均彦给政委他们简单汇报了下案情,一锤定音地说:“两个派出所的警力本来就紧张,不能再抽调。 鉴于案情重大、人手又不够,这次局党委班子和机关民警全部要参战。 我们先分下工,政委,你在家坐镇,负责与边检等部门沟通协调,以便第一小组调查取证; 老黄,船代公司可能有内鬼,但问题不一定出在我们滨江这边。第四小组你亲自挂帅,直接联系他们总部。” “是!” “老李负责第三小组,等到了东海,无论盯那几个嫌疑人,还是抓那几个嫌疑人,都需要东海公安局协助。我们这边不去个副局长,人家不会把我们当回事。” 陈局看了看笔记本,补充道:“我负责第二小组,专门对付那六个印度人!” 随着他一声令下,政治处主任和办公室主任赶紧出去通知各科室民警收拾行李来局里待命。 韩渝真感受到了大战来临前的紧张气氛。 这时候,张均彦忍不住问:“陈局,上级怎么说。” “上级很重视,会连夜帮我们向公安部汇报。让我们等消息,并要求我们做好抓捕的准备。” 陈局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手表,接着道:“我给江对面的老杜打过电话,等会儿和钱主任一起坐船过江,跟老杜借辆车连夜去东海,去东海公安局机场分局等上级指示。” “太好了,陈局,有你亲自带队,我们心里更有底。” “主要是涉及到外国人,我要是不去,想在机场抓人很难。” 陈局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水,转身问:“小咸鱼,你在哪一组。” “报告陈局,我在第二组,明天跟蒋科周科一起去机场。” “那几个嫌疑人认识你,明天一起坐船容易暴露,赶紧去拿行李,等会儿跟我一起走。” 韩渝很清楚案子查到这个程度,自己去不去东海其实不重要。 不过作为沿江派出所的代表,必须要去。 如果不去,徐三野一定不会高兴。 想到能看到飞机,甚至能顺便去看看林小慧,韩渝咧嘴笑道:“是!” …… ps:接到编辑通知,这个月24号上架,急着向各位书友报告,今晚忍不住更了。 第六十五章 计划不如变化 计划再一次不如变化。 韩渝正准备给姐姐打个电话,负责监听的政保科民警用对讲机向胡科长汇报,黄牛给张阿生打电话说实在搞不到票,再三强调这不是多少钱的事。 黄牛搞不到票很正常。 因为滨江港跟白龙港不一样,没有往返东海的客运专线。每天靠港的两班客轮,都是东海往返汉武的“江申”、“江汉”。 上游有十几个港口,人家把票卖完了,滨江港就没有票。 从东海过来同样如此,如果买去杨州、江城、无湖、玖江、汉武等地船票的人多,就不会卖滨江的短途票。 由于船票太紧张,据说市领导要去江城开会,都得让人提前几天订票。 滨江港公安局虽然不属于长航公安,但一样属于港航系统,跟船长、政委和船上的乘警很熟,就算没票也能上船。 三个嫌疑人买不到票就麻烦了,不可能帮他们去跟人家打招呼。 陈局等人正愁眉不展,对讲机里又传来政保民警的呼叫。 “胡科胡科,张阿生又在打电话,他联系的是白龙港的一个船厂,请人家帮着找一个叫做黄江生的东海人。” “找到了没有。” “暂时没有,船厂值班人员帮着去叫了,他刚挂断,挂断前跟人家说十分钟之后打过去。” 陈局抬头问:“黄江生是谁?” 胡科长被问住了,蒋科长、周副科长、老刘和柳贵祥下意识看向韩渝。 韩渝急忙道:“黄江生是我们沿江派出所的治安积极分子,叶、张、沈三人倒卖外汇券的线索就是他提供的。今天上午,他来帮我们辨认过三个嫌疑人。” “他人呢?” “下午回白龙港了。” 韩渝想了想,补充到:“张阿生应该是找黄江生帮着买船票的,他们很可能打算从白龙港回东海。” 必须帮三个嫌疑人这个忙,不然就会功亏一篑。 陈局深吸口气,说道:“赶紧联系你们徐所,如果他们真是找黄江生帮着买船票的,让黄江生答应他们。均彦,立即联系白龙港客运码头,跟他们说清楚,无论如何也要留三张船票。” “是!” …… 韩渝跟着张所走进一间办公室,赶紧给所里打电话。 徐三野今晚正好值班,搞清楚来龙去脉,笑道:“兜来兜去还是兜我这儿来了,转告陈局,请他放心,我这就去船厂看看。” “徐所,我等会儿跟陈局一起先去东海。” “去吧,去见见世面。抓外国犯罪分子的机会可不多,我都没抓过。” “徐所,要不你去……” “我去做什么,我去还要听他们的。你去就行了,全权代表我!” 想想也是,他是领导别人的人。 在陵海,他可以不给杨局面子。 可要是参加行动,不能不给陈局面子,毕竟陈局是正处级领导,跟市局的局长一个级别。 韩渝不敢多聊,赶紧把电话交给张所。 等张所联系完白龙港客运码头的负责人,韩渝再次接过电话,拨通海员俱乐部的总机,请话务员转接客房部二楼值班室。 弟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韩宁竟有些舍不得,低声问:“你不回来了?” “不回去了。” “你这会儿在哪儿。” “在滨江港公安局,等会儿就跟局里的人一起出差。” “路上小心点。” “我知道,对了,吴大姐给了我一个面包,放在抽屉里,别忘了带给冬冬。” “我看见了,忘不掉。” …… 走出办公室,只见好几个机关民警穿着便服,提着行李匆匆赶到了。 他们都住在港区,家里大多装了港务局的内线电话,一打电话就能通知到。不像陵海公安局,各派出所离县城那么远,想集合要大半天。 负责各小组的局领导,召集他们去了隔壁几个办公室,让蒋科、周科、老刘和柳贵祥去给他们通报案情。 会议室里,只剩下陈局、张所、胡科长和办公室钱主任四个人,一个机关民警甚至拖来一根电话线,装上了一部红色的电话。 不用问都知道,这应该是一部保密电话,陈局正在等上级的指示。 韩渝觉得坐在会议室不合适,正准备找个借口出去透透气,桌上的对讲机又传来呼叫声。 “胡科胡科,收到请回复。” “收到请讲。” “张阿生联系上了黄江生,请黄江生买三张明天上午八点,从白龙港去东海十六铺码头的船票,黄江生答应帮他找人,让他十分钟后再打过去。” “收到,继续监听。” 陈局抬起头,看向韩渝。 韩渝急忙道:“我们徐所这会儿就在黄江生身边。” 陈局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红色的保密电话。 这时候,一个民警敲门走了进来:“报告陈局,交通艇准备好了,刘师傅说随时可以出发。” “钱主任还没回来,让老刘再等会儿。” “是!” 看来一时半会儿等不到上级的指示,陈局抬头笑问道:“小咸鱼,有没有去过东海。” 韩渝笑道:“去过十几次。” “十几次!” “上次打击倒卖船票的,要上船调查取证。我跟刘叔一组,早上坐船去东海,晚上坐船回来,连续去了十天。” 韩渝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后来给船办证,需要给船检部门提供图纸和船厂工商执照复印件,我又去了一趟东海。” “想起来了,你们在修船造船。等江边的基地搞好,记得跟我说一声,我要给你们送条幅,帮你们放鞭炮,祝你们开张大吉。” “谢谢陈局,您要是能去,我们徐所一定很高兴。” “你们所长能力很强,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陈局,您认识我们徐所?” “在市局开会时见过几次,但没打过交道。” “怎么没打过交道,雷达和电台就是您送的,我徐所别提多高兴,说您大气。” “我再大气也没他大气,往江边一砸就是几十万。” “徐所说是为了工作。” “他为了工作,你们局领导一样是为了工作,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只是站在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看法。不过对我们而言,你们徐所是一个好邻居。” 张均彦禁不住笑了,心想跟徐三野也只能做邻居,不能做同事。 徐三野要是调到滨江公安局来,陈局估计会跟陵海公安局的领导一样头疼。 正聊着,胡科长的对讲机又传来呼叫声。 “胡科胡科,张阿生的电话打通了,黄江生说托白龙港客运码头的朋友买到了三张船票。” “还有吗?” “有,他们开始约明天上午7点去候船室门口拿,张阿生可能想想不放心,打算连夜去白龙港。让黄江生别急着走,他十分钟之后再给黄江生打电话。” 通话结束,张均彦抬头道:“不放心很正常,毕竟错过了就换不到美元。” 陈局沉吟道:“这么晚了,他们打算怎么去白龙港。” 滨江不是东海,没几辆出租车。 韩渝正想着难道他们要去找“兔儿头”,一个民警敲门问:“谁是咸鱼,有人打电话找咸鱼。” “我是咸鱼,谁找我。” “是个女同志,说是你姐姐。” “哦,谢谢。” 韩渝赶紧站起身,跟着民警跑到大厅边的值班室。 刚拿起电话,就听见姐姐在电话那头说:“三儿,叶经理说他们买不到明天的船票,想连夜退房去白龙港,明天一早从白龙港坐船回东海。”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刚才过来让我帮着找辆车。” “姐,你等会儿,我先向领导汇报。” “好的,快点啊,他们正在等消息。” 陈局搞清楚情况,分析道:“他们身上有好多外汇券,外汇券就是钱啊。大半夜去白龙港,找相对熟悉的人帮着找车,应该是考虑到安全。” 张均彦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车有的是,但不能让他们起疑心。小咸鱼,你姐能不能帮他们找到?” “汽车肯定找不到,摩托车倒是能找到两辆。我姐夫的两个徒弟有摩托车,但他们知道我是公安。” “他们也是我们港务局的职工?” “是。” “这就好办,他们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杨大明,一个叫顾贤,都在机修班。” “先去给你姐打电话,让你姐答应姓叶的。老胡,你赶紧联系机修班,请杨大明和顾贤先过来一趟,跟他们交代清楚注意事项。” …… 计划总是不如变化。 叶兴国得知找的是两辆摩托车,想想还是有点害怕,毕竟深更半夜带那么多钱走夜路,万一被抢了怎么办。 他权衡了一番,笑看着韩宁问:“小韩,能不能让你弟弟送我们去。” “三儿不会开车,再说摩托车那么大,他骑上去都够不着脚蹬子。” “我不是说让他开车,我是说让他跟我们一起坐摩托车去,然后坐摩托车回来。” “摩托车坐得下那么多人吗?” “你不是说250么,幸福250挤挤应该能坐下。” “大晚上让他去白龙港……” 叶兴国知道有点强人所难,可带那么多钱出门在外不小心点不行,立马掏出一叠钱: “小韩,我不会让你爱人的徒弟白跑,也不会让你弟弟白送,再说我们是老乡。” 韩宁不敢轻易答应,敷衍道:“叶经理,别看我弟弟人不大,但他主意不少,要不我把他喊过来,问问他愿不愿意去。” 叶兴国笑道:“行,赶紧喊。” 第六十六章 计划不如变化(二) 接到姐姐的电话,韩渝一样不敢自己拿主意。 陈局目光深邃,凝视着面前的保密电话,沉吟道:“在海员俱乐部,我们可以通过监听掌握他们的动向。就算出了门,只要在滨江我们也不怕跟丢。但这一走就不一样了,尤其到了东海之后怎么盯?” 东海那么大,车多人多,在东海呆了两三年的人都可能搞不清东南西北。 张均彦知道局长担心什么,低声问:“那怎么办。” 陈局权衡了一下,抬头看向韩渝:“这是个机会,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贴靠上去!” “陈局,你是说我?” “咸鱼,你年纪小,他们对你又比较了解,你要是能贴靠上去,我们就不用担心会跟丢,而且能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 贴靠是一方面,该跟的还是照跟。 有张所他们盯着,倒不担心有危险。 韩渝想了想,还是苦着脸道:“陈局,我如果就这么跟他们说,打算跟他们一起去东海,他们一定会起疑心。” “换作别人,他们肯定会怀疑。你是要跟着去,他们应该不会起疑心。在他们看来你就是个孩子,不可能联想到你是公安干警。” 陈局想了想,抬头看向张均彦:“关键是找个什么借口。” 张均彦一样担心到了东海会跟丢,觉得让小咸鱼贴靠是眼前最好的办法,摸着嘴角说:“咸鱼,你不是参加了自学考试么,完全可以借口去东海买书。” “书是报名之后统一发的。” “再想想,你需要什么。” “我……我想买个收录机,再买几盒英语磁带。” 陈局啪一声拍了下桌子:“这个借口不是挺好的么,在滨江想买电器很难,去东海应该能买到,就这么跟他们说。” 韩渝没想到他当真了,急忙道:“就这么说他们一样会起疑心,我打听过,收录机很贵的,便宜的也要五六百,双卡座可以插两盒磁带的那种要一千多,我哪里这么多钱!” “你没有,你家有啊!改革开放这么多年,群众生活水平提高了,谁家还不添置一两件家用电器。” 陈局知道小咸鱼是没钱没底气,想想又笑道:“不但要这么说,并且到了东海也要去买。我刚才说过要奖励你,这个收录机就是我奖励你的。” “真去买!” “难道还假买,均彦,去财务科预支一千两百块钱,注意新旧和面额,不能让嫌疑人看出是刚取出的来。” “是!” 港务局真有钱,陈局真有魄力…… 韩渝感觉像是在做梦,楞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小心翼翼地说:“陈局,一千两百块,我一年工资也没这么多。” 陈局大手一挥:“如果你有什么顾虑,就当作我们赞助给你们所里的。记得跟人家要发票,实在没有也没关系。” 一千多的收录机说送就送,不过相比之前送的雷达和电台好像又算不上什么。 韩渝乐得心花怒放,心想就算是赞助给所里的,到最后还不是自己用。 陈局见他那么高兴,暗笑小孩子就是好哄,看看手表上的时间,说起正事: “再就是联络,比如听到他们的对话,怎么把消息送出来。” 张均彦沉吟道:“用笔写不现实,总离开他们视线也不合适。” 陈局想到张均彦之前的介绍,问道:“小咸鱼,你是航运学校毕业的,在学校有没有学过报务。” 在航运行业,报务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 在江上航行的大轮船和大型拖船队都有报务员,每天要在三个时段抄收长江全线的通电。 通电的内容主要是长江的水位、航道、天气变化情况,航标配置,移位,以及大型船队通过浅险航段等与航行安全有关的电报。 早上六点到晚上十一点的整点,都要收听长江沿线各港电台的通报表,凡与航行安全有关的信息,都会出现在通报表中。 不夸张地说报务员是船舶的顺风耳、千里眼。 远洋航海同样如此,必须有懂摩尔斯电码的报务员,连航海的旗语和灯光信号都是摩尔斯码。 韩渝不但学过,而且学的不错,咧嘴笑道:“学过。” “学的怎么样,能不能把标准电码本背下来。” “能,从开学就开始背,一直背到毕业。去年航道系统在我们学校举办‘无以复加’大比武,我也参加了。五百个汉字,翻译成四字电码,我一个都没错,拿了单项第一名。” 那是自己最风光的一次,韩渝生怕他们不相信,再次掏出小本本:“这个笔记本就是第一名的奖品。” 陈局突然有些羡慕徐三野,居然能有一个滨江航运学校毕业的部下,一边用手指敲着,一边笑道:“食指短,中指长。” 韩渝愣了愣,连忙道:“明白。” “我们先来一个。” “陈局,你也会?” “会不会,对一个就知道了。” 陈局笑眯眯地看着他,食指和中指却在有节奏的不断敲击。 他敲的好快,看上去很专业…… 韩渝定定心神,看着看着禁不住笑了,连忙像他一样敲击着回应。 陈局看了一会儿,笑道:“没问题了,就这么传递。均彦,去隔壁找政委,请政委联系电台,赶紧找个报务员,加入第二小组。” 正说着,红色的保密电话响了。 张均彦立马站起身,走出会议室。 韩渝意识到保密电话不能偷听,急忙跟了出来。 张均彦很好奇,拉着他问:“咸鱼,刚才陈局跟你敲的是什么。” 韩渝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陈局问我有没有谈女朋友,我说没有。” “哈哈哈,我以为他给你发什么暗号呢。” “陈局怎么也懂报务,看上去很熟练,比我都懂。” “他以前在部队做过好几年报务员,后来提干也在通讯营,从排长一直干到营长。” “老报务啊……” “不说这些了,白龙港有好多人认识你。我去找政委,你赶紧给徐所打个电话,请徐所帮着安排下。” “好的。” …… 又是找黄江生帮着买票,又是让小咸鱼贴靠的。 徐三野觉得滨江港公安局很不专业,办个案子都办得这么拖泥带水,搞清楚情况,低声问:“他们答应送一台收录机?” “给我钱,让我自己去挑,让我自己去买。” “那就挑好的买,别跟他们客气。” “好的很贵,要一千多。” “用不着帮他们省,买回来你可以用它学习,我们没事也可以听听歌。记得多买几盒歌曲磁带,看看有没有《十五的月亮》和《血染的风采》,要董文华唱的!” 所长喜欢唱歌,尤其喜欢唱军歌。 每次在电视上看到董文华,他看得最入神,跟着人家唱,打死都不许换台。 想到他那么喜欢董文华,韩渝禁不住笑道:“是!” …… 一切安排妥当,韩渝提着行李回到海员俱乐部。 韩宁见他把旅行包都带来了,不解地问:“三儿,你带包做什么。” “我顺便去东海啊。” “去东海做什么。” “买收录机,还要买英语磁带。” “自学考试用的?” “嗯。” “滨江没得卖?” “滨江要是能买到,我用得着去东海么。”韩渝放下包,转身问:“叶经理,你知不知道东海哪儿有收录机卖。” 叶兴国楞了楞,笑道:“知道,不过现在涨价了,有点贵。” “我有钱!” “三儿,别闹了,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这不是有叶经理么,买到我就坐船回来。我都十六了,又不是三岁小孩。” 生怕姐姐不放心,韩渝又说道:“毕业时好多同学没直接回家,人家不是去东海玩,就是坐船去汉武旅游。我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再说我是买收录机的,又不是去玩的!” 年轻人,个个都喜欢收录机。 甚至有很多小年轻,扛着收录机在大街上放舞曲,跳迪斯科。 叶兴国对韩渝想去东海买收录机不觉得奇怪,暗暗打定主意借这个机会把韩渝发展为中间人。 毕竟公司在滨江有“业务”,几乎每个月都要来,如果有韩家姐弟帮忙,将来不管做什么都比现在方便。 韩宁却一肚子不快,拉着脸嘟哝道:“想一出是一出,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就不该让咱爸给你那么多钱……” “小韩,别说三儿了,他买收录机是为了学习!” 生怕韩宁不同意,叶兴国又保证道:“等到了东海,我带他去买。一买到我就帮他去买船票,送他上船。” 韩渝不想让叶兴国起疑心,不服气地说:“姐,其实都不用麻烦叶经理,只要告诉我哪儿有得卖,我就能找到。买到之后,我自己买船票回来。” 韩宁紧盯着他问:“你能找到?” “我有地图!” 韩渝打开包,翻出一张皱巴巴的东海市区地图。 见小老乡准备的如此充分,叶兴国不由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哈哈笑道:“小韩,看见没有,三儿是有准备的。” 韩宁装出一副很担心、很不好意思的的样子,苦着脸道:“叶经理,这就拜托你了。海员俱乐部的电话你是知道的,如果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有我看着,不会有事的。” 叶兴国话音刚落,刘大明和顾贤拿着头盔到了。 二人一见着韩宁就喊师娘,然后在韩宁介绍下跟叶兴国打招呼。 车费刚才在电话里已经谈好了,送一趟五十块,两辆车加起来一百。 叶兴国让他们先下楼等,然后去敲218房间的门。 张阿生和沈如兰早收拾好了行李,走出了敲开印度船员的门。 他们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虽然一句都听不懂,但韩渝可以肯定他们是在约定明天下午在哪儿见面。 …… ps:标准电码本是邮电部门编制的,相当于摩尔斯电码的中文版。 那会儿航运系统通讯落后,没有单边带,更没有甚高频,通讯全靠电台。 关于书友们的几个问题 刚才看了下本章说,发现有书友提出几个疑点,在此解释一下: 第一个是印度海员把外汇券兑换成美元,国家有没有赔的问题。 在探讨这个问题之前,首先要了解我国各个时期的外汇管理制度。 早在抗战时期,中国进口武器弹药,包括雇用陈纳德的飞虎队都是需要给美元的。当时能出口的东西很少,主要是稀有矿产,所以海外华人华侨的汇款,也就是侨汇,成了外汇的主要来源。 新中国成立之后,侨汇依然是外汇的重要来源之一。 比如抗美援朝,香港的爱国商人帮着突破封锁,采购急需紧缺的各种物资,帮了很大忙,但买东西是需要外汇的。 再到改革开放,需要引进设备、技术,更需要宝贵的外汇。 当年曾想引进法国的幻影,都看得差不多了,最后为什么没引进,就是因为没钱,没那么多外汇。 当时我们的产品在国际市场上没什么竞争力,出口创汇不多,外汇储备很少,所以要加强外汇管理。 外国人和归侨兑换外汇券,是国家为了方便他们在中国生活,是让他们用来购买各种生活日用品的,没花完的一部分可以兑换成美元带走。 具体到咸鱼参与侦办的这个案子,印度海员并没有用美元兑换外汇券,他们从嫌疑人手里兑换到的外汇券,是三个嫌疑人用人民币兑换的,并且那些外汇券是本应该在国内消费掉的。 而且,他们是高于官方汇率从嫌疑人手里换的美元,再以官方汇率兑换走,带走了远超外汇券价值的美元。 换句话说,他们带走的全是国家的外汇储备。 有书友可能会疑问,既然外汇券是按官方汇率兑换来的,我用官方汇率兑换走,从大帐上算国家哪里亏? 这又涉及到外汇管理了,我们中国不允许外币自由兑换,直到现在依然如此,每个人每年只有几万美元的额度。 如果这个口子一松,往大处说会影响国家的金融稳定,往小处说会让那些想转移资产的人更方便。 至于高价购买美元的人有没有亏,这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如果一个人确实非常需要,那怎么换都不算贵。 如果你不换,黑市汇率再高也跟他没关系。 再就是,当时正值改革开放最关键的时期。 双轨制带来很多问题,粮油和各种生产物资有计划供应的价格,有议价,有黑市价。 外汇市场同样如此,出现了官方汇率、官方调剂价。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个人是不可以兑换外汇的,确实需要外汇,要有单位介绍信之类的才可以申请。 第二个问题:1988年有没有110。 当时有了,1986年东广先搞的,87年公安部全国推广的,那会儿叫匪警电话或盗警电话。 第三个问题:有读者觉得不够爽,咸鱼既然有一点金手指,为什么不干脆重生下。 这涉及到整个故事的展开,因为题材的关系,如果咸鱼先知先觉,什么都知道,那他应该记得几十年来发生的过所有大案要案。 如果不介入,那他的道德就成问题。 如果事事介入,这个故事就没法儿讲了。 并且,我们这本书带有很强的现实元素,与其说是在讲咸鱼的故事,不如说是回顾一个时代,品味一段人生。 在现在的审核机制下,能跟大家讲这个故事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牵扯太多光找编辑解禁都忙不过来。 第四个问题:咸鱼姐夫的八级工。 这个确实是一个瑕疵,因为咸鱼之前的十几年不评了,改革开放之后新的职工激励制度并没有完善,不存在那么年轻的八级工。但为了故事效果,让张江昆变成了八级工。 最后想跟书友说的是,作为一个作者只会希望本章说越来越多,除非出现恶意的人身攻击,绝不会傻到去删书评。 这事在上本书里也提过,系统经常吞本章说。 如果真有书评不见了,老卓不背这个锅。 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 接下来的故事会更精彩! 第六十七章 咸鱼贴饼 深更半夜的,之前真担心从滨江到白龙港这一路不好盯。 现在咸鱼跟嫌疑人在一起,送嫌疑人去白龙港的又是港务局的两个职工,三对三,完全不用担心嫌疑人会离开视线。 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张均彦、周科、老刘和柳贵祥等第二小组成员,依然分两拨走。 第一拨提前出发,抢在三个嫌疑人前面赶到白龙港进行布置。 第二拨跟在三个嫌疑人后面,跟嫌疑人保持十分钟车程的距离,要是有情况可以及时支援,又不用担心暴露。 韩渝和三个嫌疑人分乘坐杨大明、顾贤开的摩托车赶白龙港国营旅社已经是深夜一点半。 黄江生装作不认识韩渝,陪着叶兴国等人办理登记,然后跟到房间取出三张船票。 平时五等散席黄牛都卖十五一张,四等舱更贵。 叶兴国深知船票不好买,而且跟人家之前只有过一面之缘,并没有多深交情,人家在关键时刻能帮这么大忙,所以没嫌船票贵,痛痛快快给了一百块钱,问能不能找搞一张。 黄江生埋怨他们怎么不早说,大半夜的去哪儿搞。 “明天早上再说吧,实在买不到,想想办法应该能上船。” 沈如兰从得知小咸鱼想学英语的那一刻,就觉得这个孩子值得培养,回头看着正一脸焦急的韩渝劝慰道。 韩渝苦着脸问:“沈姐,没票怎么上船。” “大人可以带小孩,检票的时候你跟着我们。检票员如果问起来,你就说你今年十二岁。” “人家会相信吗?” “到时候跟检票员说说好话,肯定没问题,大不了去船上补票。” “好吧。” “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要赶船,不能睡过了。” 隔壁几个房间都是白龙港派出所和从滨江赶过来的公安,咸鱼跟这几个倒卖外汇的在一起,黄江生没什么好担心的,跟叶兴国又聊了几句,骑上自行车走了。 张阿生和沈如兰两口子一个房间。 韩渝跟叶兴国一个房间。 坐了一个多小时摩托车,又正值大半夜,都困得睁不开眼,连脚都没洗就上床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早上七点,叶兴国端着茶杯催促道:“三儿,赶紧起来洗漱,洗完漱,去吃早饭。” “叶经理,我不饿,我想再睡会儿。” “等会儿就要去候船室,赶紧起来,等上了船再睡。” 韩渝是真贪睡,而担心就这么出去会被白龙港的人认出来。 可八点就要检票上船,不能再赖床,只能爬起身,回头看了看晚上当枕头的旅行包,打着哈欠说:“好的,我这就起。” 叶兴国见他一醒来就看包,好奇地问:“你带了多钱?” “一千两百六十五!” “这么多,没看出来,你是个小财主啊。” “我自己只有两百六,那一千是我爸上次回来时给我的,他知道我想买收录机。” “你想买什么样的。” “我想买三洋,如果没三洋的就买燕舞。” 叶兴国忍俊不禁地哼唱道:“燕舞,燕舞,一曲歌来一片情!” 韩渝笑问道:“叶经理,你也知道。” “电视里天天放,谁不知道。” 叶兴国哈哈一笑,示意他赶紧去水房洗脸刷牙。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洗完漱,背上包,刚走出旅社就遇上一个熟人! 张二小正吆喝着兜售香烟,叶兴国和张阿生身上的烟又正好抽差不多了,竟叫住他问牡丹怎么卖。 韩渝想躲都来不及,小心脏紧张的怦怦直跳。 让他倍感意外的是,张二小不但没认出他,反而神神叨叨地问:“老板,你们去哪儿的,有没有买到票。” 叶兴国给完烟钱,抬头飞快环顾了下四周:“去十六铺的,你有票?” “四等舱的要不要。” “多少钱一张。” 张二小转身看看售票室方向,确认门口没有白龙港派出所的公安,不动声色说:“二十。” 叶兴国正担心小咸鱼上不了船,低声问:“这么贵啊,能不能便宜点。” “便宜不了,就这个价。” “好吧,买一张。” “你们四个人,一张怎么够。” “我们有三张,就差一张。” “好吧,这儿人多,我们去那边。” 韩渝意识到所长一定跟他打过招呼,所长很可能就在附近,不敢东张西望,赶紧拉开旅行包拉链。 叶兴国一把摁住他:“算我的,你先跟张经理对面吃早饭。” “叶经理,这怎么行。” “别说了,这儿人多。” 张阿生急着去东海等那几个印度船员,不想因为找黄牛买票节外生枝,拉着韩渝的胳膊:“三儿,听叶经理的。” …… 打击过倒卖船票的之后,在白龙港也算名人,只是没徐三野那么有名。 周围很多人都认识自己,现在居然变得都不认识,韩渝觉得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落下了。 吃完早饭,在候船室等了一会儿,检票上船。 邵磊今天执勤,他的反应跟张二小差不多,不断提醒旅客们不要挤,要注意脚下。 韩渝几乎可以肯定,张所跟船上的人打过招呼,憋着笑跟着叶兴国三人找到舱室。 与此同时,忙活了一早上的徐三野回到了所里。 李卫国上午要去局里开会,没有过来。 老章来得早,正坐在食堂里一边喝粥一边跟老钱闲聊。 “徐所,赶紧吃早饭,再不吃就凉了。” “来了,我先洗个手。” 老钱帮着盛来一碗粥,笑道:“徐所,张兰打电话说她们股里有事,今天不来了。王队长去交通局送办证的材料,中午也不回来。柳厂长跟吴经理去滨江买设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回来。” 徐三野回头问:“老章,你呢?” “陈所早上打电话说他们那边的十几户渔民这几天都在,能找到他们不容易,我打算等会儿坐船去隆永,估计明天要到才能回来。” “朱宝根呢,他今天怎么没来。” “宝根请假了,白沙六队有个老头死了,今天出殡,人家请他去抬棺材。” 不但江这边有渔民,江对面的隆永乡一样有。 而只要是在陵海水域打渔的渔民,都归沿江派出所管。 老章负责户籍管理,既然知道那些渔民都在,当然要坐渡轮过去动员人家办证。 至于朱宝根,人家只是个联防队员,工资很少,一个月只有五十块钱。 有人请他去帮着收敛死人或抬棺材,只要所里不是很忙肯定要批假,让人家多多少少赚点钱,不然靠那点工资能做什么。 想到这些,徐三野甩甩下,坐下笑道:“老钱,这么说今天中午就我们两个人。” “是啊,人一少都不知道这饭怎么做。” “就我们两个,随便弄点。” “最怕的就是随便,徐所,你想吃什么。” 小咸鱼居然被滨江港公安局委以重任,去执行贴靠任务。 徐三野越想越有意思,不禁笑道:“我想吃咸鱼贴饼,老钱,会不会做。” 钱大富不明所以,无奈地说:“做咸鱼贴饼简单,主要是天气不够冷,我们没腌咸鱼,而且咸鱼贴饼要用小咸鱼。” 徐三野哈哈笑道:“等天气冷了,腌点小咸鱼。” 对喜欢取鱼的钱大富来说这都算不上事,一口答应道:“好的。” 见老钱真当回事,老章禁不住笑了。 徐三野三口两口喝完粥,放下碗刚走出食堂。 老章跟上来问:“徐所,咸鱼那边怎么样。” 徐三野回头看看身后,笑道:“越查越大,有点搞头。” “有多大?” “现在涉及到几个外国人,幸亏我们偷了个懒,把线索移交给了张均彦。如果我们自己查,这事真不大好办。” “怎么不好办。” “要抓外国人,一抓还是好几个人,陈局和‘墙头草’有这个胆吗?” 徐三野掏出香烟递上一支,抬头看着白龙港派出所方向:“滨江港公安局跟我们不一样,他们单位行政级别高,可以直接向他们部局汇报,他们部局的领导可以直接去找公安部。 如果我们侦办,等局里上报到市局,市局研究研究上报省厅,省厅再研究研究上报公安部,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要异地办案,换作我们只能求东海同行协助。他们去东海就跟回娘家一样,要车有车,要人有人。” 地方公安称省公安厅为省厅。 滨江港公安局隶属于交通部公安局,所以称交通部公安局为“部局”。 人家一个电话能打到首都,陵海公安局肯定做不到。 老章点点头,想想又问道:“回娘家什么意思,他们到了东海去哪儿找车找人。” “找东海航运公安局啊,他们原来就是东海航运公安局的派出所,是后来划归滨江港务局管理的。虽然现在的人事和经费归滨江港务局管,但他们依然属于交通系统。” “东海航运公安局会帮他们?” “张均彦说交通部公安局给东海航运公安局打过电话,要求东海航运公安局全力协助,必要时可以联合侦办。” “把长航公安也拉进来,那我们算什么。” “案情比较复杂,交通部公安局领导这么要求有这么要求的道理,我们不能打小算盘。” 多一家参与,将来就要多一家分功劳……。 老章不解地问:“什么道理。” 徐三野解释道:“涉及到六个外国嫌疑人,真要是押解回来,让张均彦他们把嫌疑人往哪儿送,哪个看守所会收押。将来要是判了,往哪个监狱关?” 老章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东海公安局的看守所有条件收押外国嫌疑人,东海也有专门关押外国罪犯的监狱。” “所以说交通部公安局的领导有水平,考虑的很全面。” “没想到会搞这么大,徐所,我们只安排咸鱼一个孩子去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再说这本来就不是我们的案子,我们只是劳务输出。如果去太多人,杨局和‘墙头草’将来肯定会说废话,甚至会在背后骂我们吃里扒外。” 第六十八章 咸鱼贴饼(二) 国营白龙港旅社的卫生条件与海员俱乐部无法相提并论。 没有电视机,没有空调,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墙是用石灰刷白的,好多地方都发了霉,地上有很多痰迹。 连床单被褥不知道什么时候洗过晒过,很潮,而且有一股怪味儿。 张阿生、沈如兰两口子爱干净,夜里辗转反侧没睡好。 虽然船上很吵,卫生条件也一般,但他俩太累太困,一上船就睡着了。 叶兴国没那么讲究,夜里睡得挺香,白天睡不着,买了几份报纸,躺在狭窄的床铺上看。 张均彦和老刘担心被经常从白龙港坐船的旅客认出来,没来这个舱室。 周科和柳贵祥没那么多顾忌,二人都躺在下铺,并且他们的铺都在舱门边。 这个舱室里有好几个旅客,对面中铺的老爷子和斜对面下面铺那个带孩子的妇女肯定不是滨江港公安局的干警。 韩渝不动声色观察,发现斜对面上铺的一个大姐把手搁在铁栏杆上,嘴里低声哼唱着,手指随着歌声有节奏的敲击。 原来她就是滨江港电台的报务员! 韩渝缓过神,赶紧按照陈局的交代,用手指在膝盖上敲击着与报务员交流。 “有情况传递,没情况不要回复。” “明白。” “第一次坐客轮去东海,应该很好奇,周科让你出去转转。” “收到。” 姜是老的辣,就这么躺在舱室里,嫌疑人真可能起疑心。 韩渝立马翻了个身,爬在床上朝下面说:“叶经理,躺这儿睡不着,我想出去看看。” 叶兴国愣了愣,抬头笑道:“去吧。” “你帮我看着包。” “给我吧,小心点,别砸着人。” 韩渝把装有钱的旅行包递给叶兴国,随即爬了下来,穿上鞋走出舱室开始闲逛。 客轮就这么大,并且对这艘客轮太熟悉了,实在没什么好逛的。 韩渝只能回想第一次乘坐客轮时的情景,按照第一次乘坐客轮闲逛的路线,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转了一圈。 跟邵磊打了两次照面,装作不认识,回到舱室兴高采烈地说:“叶经理,船上有录像厅,在放录像!” “放什么片子?” “香港的片子,好像叫《霸王花》!” 两份报纸,很快就看完了。 叶兴国正百无聊赖,坐起身笑问道:“想不想看?” 韩渝下意识看了看正在身边假寐的周科,一脸不好意思的说:“想是想,可船上的录像比岸上的录像贵。” “走,去看会儿,我买票,不要你掏钱。” “这怎么好意思。” “看一场录像,又不是做别的,把包带上。” “好的。” 在船上的时间太难熬。 看录像多好,既能消磨时间,也不用担心暴露身份。 三场录像看下来,半天过去了。 回到舱室,研究了一会儿东海市区地图,广播通知客轮已进入黄浦江,请各位旅客做好下船准备。 既然是第一次来东海,对这个中国第一大城市应该很好奇。 韩渝再次请叶兴国帮着看包,跑出去看两岸的景色。 沈如兰醒了,去了趟厕所,回到舱室问:“叶经理,三儿呢。” “他看什么都稀奇,在外头看热闹呢。” “等办完事,带他出去转转。”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能真带他去买个收录机就打发他回去。” 张阿生也醒了,呵欠连天地问:“老叶,你们有没有吃中饭。” “没有,早饭吃得多,不饿。” “咸鱼呢?” “他也没有,光顾着看录像了。” 周科听得清清楚楚,暗暗感慨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比如贴靠侦查,眼前这三个嫌疑人对小咸鱼真没任何戒心。 柳贵祥则提上包,检查了下床铺,看看有没有东西拉下,随即走出舱室。 韩渝正一边欣赏岸边的高楼大厦,一边暗想上岸之后怎么办,身后传来柳贵祥的声音。 “别回头,听我说。” “哦。” “岸上都安排好了,东海分公司有朋友接我们。你只管跟他们走,不用担心,也不用东张西望看我们在哪儿。” “明白。” “你该回去了,别让他们出来找。” 韩渝应了一声,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转身回舱室。 叶兴国三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笑看着他问:“三儿,难得来一次东海,除了买收录机,你还想去哪儿逛逛。” “我想去外滩,想去楠京路。” “想不想在外滩拍个小照?” “想。” 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就知道这两个地方。 沈如兰禁不住笑道:“今天我们有事,等事情忙完了带你去。” 韩渝不想让他们起疑心,不假思索地说:“沈姐,你们忙你们的,别管我。我有地图,就算找不到地方我可以问路。” “你不跟我们走,你一个人去玩?” “我……我去转转。” “你打算晚上住哪儿?” “晚上可以下旅馆,东海肯定有好多旅馆。” “人不大,胆子倒不小,还想一个人下旅馆。别闹了,上岸之后跟我们走,等办完事我们带你去玩。” 生怕他不听话,沈如兰又强调道:“你是跟我们来的,我们就要对你负责。你如果不跟我们走,我就给你姐打电话。” 韩渝没办法,只能讪讪地说:“好吧。” 周科没想到这三个嫌疑人不但不把咸鱼当累赘,对咸鱼还挺负责,背上包走出舱室,嘴角边勾起一丝笑意。 随着悠扬的汽笛声,客轮缓缓靠上码头。 众人提上旅行包,在乘警的提醒下有序下船。 韩渝终于看见了张所和老刘,但不敢打招呼,甚至都不敢对视。 刚走到出口处,一个穿的很时髦的年轻人就招手喊道:“沈姐,沈姐,我在这儿呢!” “我说谁呢,原来是你啊。” “阿滨本来找的是刘军,结果刘军单位领导要用车,他就让我来接你们。姐夫,好久没见!” “你好你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儿不好停车,我把车停在对面。” …… 韩渝跟他们走到马路对面,赫然发现年轻人开来的竟是一辆崭新的桑塔纳轿车! 沈如兰把包塞进行李箱,拉开副驾驶门,急切地说:“三儿,别看了,赶紧上车。小许,送我们去机场。” “沈姐,你们刚回来,又要出差。” “今天不出差,我们是去送几个朋友的。” 年轻的司机钻进驾驶室,点着引擎,扶着方向盘问:“他们坐几点的飞机,现在去来得及吗?” 沈如兰抬起胳膊看看手表,笑道:“他们是晚上八点四十五飞香港的航班,现在才四点一刻,应该来得及。” 韩渝的第一反应是把手伸到车窗外发信号。 但想到陈局今天早上就应该到了东海,并且掌握了即将出境的几个印度人的资料,肯定能查到那几个印度人坐几点的飞机,干脆打消了这个念头。 司机显然对他们三个在做什么不知情,光顾着拉家常。 通过他们的闲聊,韩渝终于知道他们为何那么了解航运行业了。 原来张阿生做过好几年海员,沈如兰曾在船代公司干过,沈如兰的弟弟现在依然在船代公司上班,好像是在船代公司做司机,只是不知道叶兴国之前是做什么的。 东海车多人多,赶到机场已经五点多。 沈如兰一直担心那几个印度船员等不及,赶到机场大厅见几个印度海员正站在约定好的地方等,她终于松下口气,把包顺手递给韩渝,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该谈的昨晚在滨江都谈好了,她跟几个印度海员寒暄了几句,回头招招手,张阿生立马了上去。 叶兴国交代韩渝站在这儿不要走动,也背着包过去了。 他们聚在旅客较少的一个角落,像是在分钱。然后直奔机场里的外币兑换点,排队兑换美元。 韩渝离得远,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原地帮他们看行李。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他们回来了,又去了之前那个角落,看着像是在算账分钱。 与此同时,机场航站楼派出所的所长推开门走进休息室。 陈局已经在这儿焦急地等了一下午,下意识站起身:“周所,是不是有消息了!” “公安部来电,让你们不等不靠,主动出击,务必将这个骗取外汇的团伙一网打尽,为国家挽回外汇损失。” 周所递上一份手写的电文,微笑着补充道:“市局外命令我们协助你们行动,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抓捕。” 陈局接过电文,激动地说:“再等等,等那六个印度嫌疑人进了候机厅,等国内的几个嫌疑人走远了再抓。” 第六十九章 咸鱼贴饼(三) 机场大厅宽敞明亮,环境卫生打扫的一尘不染。 进来时的门是带感应的自动门,大厅里有自动扶梯、有液晶显示的飞行动态显示牌、有闭路电视和同时显示年、月、日、星期几和时、分、秒的液晶子母钟,跟电视电影里的完全一样,所有东西都很先进。 前来乘坐飞机和送亲友的旅客很多,有中国人,有外国人,正在集体合影的是一个海外华人组成的旅行团。 这一切的一切,让韩渝觉得像是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感觉是那么地科幻,那么地不真实。 正浑浑噩噩,沈如兰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三儿,吃饭去,别傻看了。” “叶经理呢。” “在这儿呢,让你看行李,你却在这儿卖呆。好在这是机场,如果是在火车站,东西丢了都不知道。” 叶兴国拍拍他肩膀,俯身提起旅行包,拉着他往外走。 买卖做成了,张阿生心情舒畅,边走边笑道:“老叶,别说三儿了,三儿这是第一次来机场。” 韩渝回头看看身后,好奇地问:“叶经理,飞机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飞机。” 叶兴国心想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解释道:“飞机要进候机厅才能看见。” 张阿生觉得咸鱼难得来一次机场,没看见飞机是挺遗憾的,笑道:“用不着进候机厅,如果运气好,等会儿回去时在路上也能看见。” “真的?” “骗你做什么。” 三人走到停车场,再次钻进桑塔纳。 姓许的司机问:“沈姐,现在去哪儿。” 美元到手了要赶紧换成人民币,再用人民币去收购更多的外汇券,再想办法找人换更多的美元…… 再想到换美元给人家时要当面清点,在外面不方便,并且今天多了个孩子,家里地方小住不下。 沈如兰回头道:“叶经理,要不去红旗旅社吧,那边有公用电话,打电话回电话比较方便。” 叶兴国愣了愣,欣然笑道:“行。” 姓许的司机问:“哪个红旗旅社。” “中山北路的,离我家不远。” “说你家我就知道了。” …… 路上好多汽车,张所他们就算有长航东海分局的同行协助,想跟上这辆桑塔纳也不容易。 韩渝正想着把情报传递出去,张阿生突然道:“三儿,你不是想看飞机么,赶紧看!” “在哪儿?” “那儿呢,你坐过来。” 张阿生收起腿,让本来夹在中间的韩渝坐到车窗边。 他们很热心…… 遇上他们这样的嫌疑人,韩渝都不忍心抓,但他们是在从事违法犯罪活动,必须要抓。 韩渝一连深吸了几口气,趴在窗边果然看到了飞机。 好几架,停在空旷的机场上。 不过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飞机上,而是在用手指不动声色敲击着。 张均彦坐的是一辆老式伏尔加,车速上不去,跑不过崭新的桑塔纳,并且开车的长航民警对这一片也不是很熟悉。 他担心会跟丢,正心急如焚,坐在后排窗边的报务员激动地说:“中山北路,红旗旅社!” “咸鱼说的?” “嗯,他生怕我看不见,一连发了三遍。” “太好了。” 张均彦终于松下口气,立马举起对讲机:“周科周科,嫌疑人打算去中山北路的红旗旅社,嫌疑人打算去中山北路的红旗旅社!” “收到!” “陈局陈局,咸鱼有消息了,他正跟嫌疑人去中山北路的红旗旅社!” “知道了,务必确保咸鱼的安全。” “是。” …… 在最关键的时候传递出最重要的情报,看来让小咸鱼贴靠是找对了人。 陈局暗暗感慨,放下对讲机,笑看着刚拖着行李箱、一身华侨打扮的治安科民警老范和港务局外事处翻译小苗问:“那几个印度海员兑换了多少美元。” “扣除手续费,一共兑换了两万九千三百美元。” “这么多!” 刚才韩渝离得远,什么都没看见。 老范和小苗扮作华侨在那几个印度海员后面排队,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 老范掏出小本子,激动地汇报:“三个嫌疑人手里的外汇券,不是我们以为的四万五千元,而是十万九千八。” 陈局大吃一惊:“难怪昨晚非要咸鱼送他们去白龙港呢,原来身上带了这么钱!” 老范点点头,接着道:“沈如兰知道一下子兑换这么多,兑换点的工作人员会起疑心。就把外汇券分给六个印度海员,分开来兑换。” “分开来也不少,平均下来一个人一万八千多呢。” “确实不少,兑换点的工作人员觉得很奇怪。沈如兰见船代公司的翻译把几个印度海员送到机场就回去了,干脆摇身一变为船代公司的翻译,还跟人家出示工作证。” 老范抬头看了看航站楼派出所的周所长,又回头看了看刚跟进来的东海公安局驻机场的外管民警,继续道:“她把几个印度海员的护照都要过去,拿给兑换点的工作人员看。 说几个印度人是昨天刚入境的,本来打算借这个机会去首都和长安等地旅游,顺便给家人买点中国的礼物,入境时兑换的外汇券也就比较多。 结果刚住进滨江海员俱乐部,人家就接到了英国总部的通知,说已经帮几个海员订好了今天去香港,再从香港转机回印度的机票。 几个印度海员只能取消之前的行程,昨天兑换的外汇券也就用不上了,带回去又没用,所以要在登机前全兑换成美元。” 她这是钻滨江和东海外汇兑换点的消息不畅通的空子…… 陈局意识到那个女人有两把刷子,追问道:“然后呢。” “工作人员看了下护照,确认几个印度海员是昨天傍晚入境的,又有她那个船代公司的工作人员证明也就相信了。” “陈局,我们机场有闭路电视,他们分外汇券、兑换美元和兑换到美元之后分赃的过程全有录像。” “周所,太感谢了。” “天下公安是一家,用不着这么客气。” 刚进来的外管民警(相当于现在的出入境管理民警)则低声问:“陈局,你们的手续全不全。” “手续早准备好了。” 陈局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叠拘传手续。心想我连公章都带来了,你要是嫌手续不全可以现场出具。 外管民警拿去手续看了看,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抓。” “国内的三个嫌疑人已经走远了,现在就可以抓。” “在候机厅抓影响不好,要不我去跟海关的兄弟打个招呼,请他们找个借口把六个嫌疑人带到办公室。” “也行,拜托了。” “不客气。” 陈局今天早上一到东海就跟长航东海分局借了十五个民警和六辆车。 其中五个民警和两辆车在协助张均彦的第二小组行动,剩下的民警和车辆都在机场待命。 为避免不良影响,东海这边的周所和外管民警赶紧去安排。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一切准备就绪。 六个印度海员什么都没做,就赚了那么多钱,正在候机厅里弹冠相庆,两个海关的关员迎了上来。 “您好,请问是图汗先生吗?” “是的,什么事。” “麻烦您出示下机票和托运单。” “有问题吗?” 高个子印度海员一头雾水,但还是很配合地从随身的包里取出机票和托运单据。 “你们几位是一起的?” “是。” 关员看看托运单,抬头道:“很抱歉,你们托运的行李中可能有违禁品,需要开箱检查,麻烦几位跟我们走一趟。” 高个子印度人急了:“不可能,你们已经检查过了。” “再检查一次,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好吧,去哪儿。” “请跟我来。” 几个印度海员没办法,只能跟着走。 结果走进一间大办公室,赫然发现十几个穿着制服,也不知道是警察还是军人的中国执法人员正等着他们。 与此同时,韩渝跟着叶兴国赶到了一家看上去很老旧的国营旅社。 张阿生和沈如兰没进来,给了一百块钱司机,就拿上行李和装钱的旅行包,去了马路对面的一家私人开的小餐馆。 叶兴国似乎跟旅馆的工作人员很熟,办理好入住登记,就掏出电话本坐在服务台边上打起电话。 韩渝接过钥匙,把行李送进房间,锁好门回到服务台前,清楚地听到他在跟人家说货到了,问对方要多少,让对方等会儿过来面谈。 他们很谨慎,跟在滨江换外汇券时一样,一个人出面交易,钱不带在身上,两个人在远处望风,确认没危险再把钱送过来。 张阿生和沈如兰正坐在对面小餐馆的窗边,能清楚地看到旅馆及旅馆周围的风吹草动,韩渝真担心张所他们会暴露。 “三儿,你先过去吃饭。” “叶经理,你呢。” “我还有几个电话,打完就过去。” “我等你。” “等我做什么,别让张经理等。” “好吧,那我先过去了。” 韩渝没办法,只能走出旅社。 一边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翼翼过马路,一边不动声色寻找张所他们在哪儿。 沈如兰看着他想跑过来又害怕被车撞上的样子,噗嗤笑道:“这条小咸鱼也就是嘴硬,还想一个人出去玩,把他自个儿走丢了都不知道。” 张阿生笑道:“他可能以为东海跟滨江差不多,哈哈哈。” 韩渝不知道正被他们两口子笑话,穿过马路,确认进入了他们的视线盲区。 装作对小餐馆隔壁的咖啡厅很好奇,停住脚步一边朝里面张望,一边悄悄发起暗号。 第七十章 你又立功了 生怕滨江港电台的报务员大姐不在右边,看不到自己的手,韩渝又转过身去发了两次。 沈如兰明明看到小咸鱼过来了,却迟迟没进餐馆,生怕他走丢赶紧跑出来找。 见他在看人家磨咖啡,笑问道:“三儿,想不想喝咖啡?” “沈姐,我随便看看的。” “有没有喝过。” “我……我喝过。” 滨江有咖啡厅吗? 沈如兰一看就知道他是在吹牛,憋着笑说:“老板,给我来四杯咖啡。” “在哪儿喝。” “我们就在隔壁吃饭,喝完帮你把杯子送过来。” “好的,稍等。” 等四杯咖啡做好,叶兴国的电话也打完了,菜也已经上了桌。 咖啡闻着挺香,感觉有点像巧克力。 见张阿生和沈如兰喝得有滋有味,韩渝端起来喝了一口。 不喝不知道,喝到嘴里发现苦的要死,比啤酒都难喝! 韩渝实在受不了这味道,赶紧跑出去吐在路边的树根下。 沈如兰就知道他喝不惯,眼泪都笑出来了。 张阿生更是帮着倒了一杯白开水,微笑着递给刚吐完跑回来的韩渝:“先漱漱口。” “谢谢张经理。” 韩渝接过茶杯,一脸尴尬:“这个咖啡是苦的,像是在喝药,跟我以前喝的不一样。” 叶兴国实在控制不住笑了,抬头问:“你以前在哪儿喝的。” “在滨江电影院门口。” “多少钱一杯?” “一毛。” “哈哈哈,一毛钱你能喝到什么样的咖啡。” “叶经理,别笑三儿了,赶紧吃饭,吃完还要办事呢。” “好好好,赶紧吃。” 咖啡不好喝,但晚上的菜很丰盛。 三荤两素一个汤,色香味俱全。 他们边吃边聊,说过几天要去一趟建福省,打算等会儿给朋友打电话,请人家帮着买三张火车票。 韩渝插不上话,正想着要不要问问哪里有收录机卖,叶兴国的传呼机响了。 他掏出来看了看,随即侧头看向对面,张阿生和沈如兰也相继朝对面看去。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男子,站在旅馆前四处张望。 “阿生,我先过去。” “行。” 叶兴国没走大门,而是钻进厨房,从后面绕了一大圈,走到旅馆前跟那个男子打招呼,然后一起走进旅馆。 沈如兰见韩渝觉得很奇怪,轻描淡写地说:“应该是去买烟的,后面有个小店。” 张阿生笑道:“跟人家谈业务,牡丹拿不出手。” “牡丹已经很好了!” “那是在滨江,在东海谈业务都要中华。” “海员俱乐部的中华十块钱一包,张经理,东海这边多少钱一包。” “差不多。” 正聊着,沈如兰的传呼机也响了。 她掏出来低头看了看,随即拉开从没离过身的包,转过去背对着韩渝在里面数了数,把一沓美元塞进一个信封。 张阿生觉得提防谁也用不着提防韩渝这个孩子,干脆接过信封交给韩渝:“咸鱼,跑一趟,把这个送给叶经理。” “哦。” “过马路小心点。” “我知道。” 韩渝没想到他竟让自己跑腿,接过信封走出小餐馆,穿过马路跑进旅馆,交给正在房间跟人家谈好的叶兴国。 叶兴国愣了愣,接过信封笑道:“咸鱼,你先在外面等会儿。” 韩渝意识到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老老实实走出去带上门。 等了大约六分钟,戴眼镜的男子出来了,叶兴国拍拍韩渝的胳膊,让他把鼓囊囊的公文包送到对面。 居然成了他们的交通员! 韩渝觉得有点荒唐,没想到这只是开始。 回到小餐馆跟张阿生两口子聊了会儿,又有一个打扮很时髦的年轻女子去找叶兴国。 跟刚才一样,他们在对面谈了会儿,沈如兰的传呼机响了,又开始数钱装信封,让韩渝送过去。 如此反复,不知不觉竟跑了七八趟。 就在他为张所为何迟迟不抓捕暗暗焦急的时候,外面突然一阵骚动。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女子背着包拼命地往东面跑,边跑边喊着“抢劫”、“救命”,连脚上的皮鞋都跑掉了。 这不是刚找叶兴国换美元的那个女人么! 韩渝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站住,我们是公安,你跑不掉的!” “拦住她!” 说时迟,那时快。 一个身影从东边的巷子里冲出来,一把抱住那个女的。 紧接着,张所和老刘出现在视线里,一个冲向旅社,一个直奔小餐馆而来。 张阿生意识到出事了,连搁在角落里的行李都不要,拿起装有钱的旅行包,拉着沈如兰就往后厨跑。 韩渝顾不上多想,赶紧跟了上去。 “阿生,老叶怎么办!” “顾不上他了,快走。” “咸鱼,你别跟着我们……” “都什么时候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张阿生砰一声甩上厨房的后门,见墙根儿下堆着煤,煤堆上有一个铁铲,生怕公安追过来,飞快地拿起铁铲,把铁铲的木柄当作门栓,插进门外面的把手空隙。 里面传出锅碗瓢勺的磕碰声,不用问都知道张所追进了厨房。 这条小巷四通八达,路灯昏暗,钱又全在他们身上,如果让他们跑了怎么办…… 韩渝不敢犹豫,也顾不上回头去拔铁铲,加快脚步扑上去,死死攥住装钱的旅行包。 “咸鱼,做什么!” “我是公安,你们跑不掉的!” 张阿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也顾不上多想,抡起左手就是一拳。 韩渝猝不及防,重重的挨了一下,眼前一黑,随即全是小星星。 他顾不上剧痛,也不敢松手,攥的比之前更紧了。 沈如兰跟疯了似的,一边拼命抢包一边用脚踹,嘴上更是怒骂着:“你个没良心的小赤佬,敢出卖我,给我松开!” 不松,就不松! 韩渝紧咬着牙关,死死攥着旅行包,任由他们打骂。 一下,两下,三下…… 姓张的居然用脚踢,姓沈的居然用指甲挠,肚子疼得要死,脖子也火辣辣的痛。 韩渝正疼得龇牙咧嘴,轰隆一声,后面那扇被栓住的门被撞开了。 “不许动,我们是公安。” “住手,给我蹲下!” “听见没有,敢打公安,不想活了!” 张所追上来了,前面也有人,这两嫌疑人跑不掉,韩渝终于松下口气。 柳贵祥见小咸鱼被打得鼻青脸肿,摁住张阿生,急切地问:“咸鱼,没事吧。” “没事。” 韩渝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捂着眼睛问:“叶兴国呢,有没有抓到。” 柳贵祥气喘吁吁地说:“抓到了,都抓到了,一个都没跑。” “抓到就好。” 韩渝很想看看,可眼睛疼的睁不开。 张均彦没想到会搞成这样,麻利地铐上张阿生,把张阿生交给刚赶到的长航同行,蹲下来紧张地说:“咸鱼,把手放下,让我看看。” 钱没了,这几年白干了,可能还要坐大牢。 张阿生越想越窝火,挣扎着咆哮道:“你个小瘪三,你真是公安?” “谁让你说话了,给我闭嘴!” 敢打咸鱼,出手还那么重,柳贵祥自然不会跟他客气,毫不犹豫扇了他一耳光。 在东海抓捕要文明,而且东海同行也来了。 张均彦不想节外生枝,抬头道:“先把他们押回去,把钱也带上。” “是!” “杜哥,附近有没有医院?” 提供协助的东海民警缓过神,连忙道:“有,离这儿不远,我带你们去。” 张均彦扶起韩渝:“咸鱼,坚持一下,我们去医院。” “张所,我没事,你先办正事。” “嫌疑人都落网了,找他们换美元的人也都抓到了,现在送你去医院是正事。” “那几个印度人呢。” “也落网了。” “这就好,我要给徐所打电话汇报,徐所正在等消息呢。” 不提徐三野还好,一提张均彦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作为沿江派出所的邻居,他很清楚不光徐三野,甚至连李卫国和章明东都是把小咸鱼当儿子养的。 你让人家的宝贝来执行贴靠任务,还受了伤,怎么跟人家交代…… 张均彦正忐忑着,一个东海民警跑了过来,递上对讲机:“张所,你们局领导找你。” “哦,谢谢。” “张均彦,咸鱼是不是受伤了,你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报告陈局,我们见换汇的人一拨接着一拨来找嫌疑人,就来了个守株待兔。等那些人换到美元,出来一个抓一个。结果抓着抓着人手不够用了,让一个换汇的女人差点跑掉,惊动了三个嫌疑人……” 见一个抓一个,扩大战果,没什么不对。 可抓获一个就要看住一个,同时要盯住三个嫌疑人。 而连同提供协助的地方公安和长航公安在内,第二小组总共十四个民警和一个报务员,人手肯定不够用。 要不是咸鱼在关键时刻扑上去,张阿生和沈如兰真有可能携款潜逃。 陈局搞清楚来龙去脉,不好批评部下,只能低声问:“咸鱼伤的重不重。” 张均彦正不知道该怎么汇报,韩渝急忙道:“报告陈局,一点皮外伤,我没事。” 能说话,应该没大碍。 陈局松下口气,举着对讲机故作轻松地说:“小咸鱼,你又立了大功。我要好好想想,这次怎么奖励你。” “陈局,我也是公安,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奖励。” “必须奖励,我让张所先送你去医院检查,别的事回头再说。” 第七十一章 咸鱼破相你帮他找对象 深夜十一点,沿江派出所。 徐三野今晚不值班,在所里等东海的消息。 李卫国今晚值班,本来打算叫上王队长、老钱来凑一桌,一边打升级,一边等消息,但最终还是打消了那个念头,干脆跟徐三野一起拆开起群众来信。 之所以不打牌,不是担心影响不好,主要是考虑到徐三野的牌品。 他手气好,摸到好牌,没什么。 手气不好的时候,总是埋怨对家。 论人品,他毁誉参半。 但论牌品,大家对他的评价惊人一致,那就是极差! 李卫国正腹诽着连打八十分都输不起,谁愿意跟你玩? 徐三野放下信,拿起电话听了听,确认线路没问题,紧锁着眉头说:“六个印度人坐八点四十五的飞机去香港,照理说早该抓了,怎么到这会儿都没消息。” “你不是说咸鱼和张均彦负责国内的三个嫌疑人么,可能时机不成熟,他们这一组没动手。” “有可能。” 正说着,电话终于响了。 李卫国困意全无,放下信指指免提。 徐三野反应过来,赶紧接通电话,摁下免提键,只听见张均彦在电话说:“徐所,不好意思,我刚开完会,让你久等了。” “你们是去抓人的,又不是去开会的,到底怎么回事,行动成不成功,嫌疑人有没有落网?” “我刚参加的是案情分析会,行动很成功,六个印度海员,三个国内的嫌疑人和八个私自找嫌疑人换汇的当事人全部落网。 查获人民币三十六万八千多元,美元两万九千四百元,蒋科他们正在连夜搜查三个嫌疑人的家,给三个嫌疑人提供外轮信息的船代公司内鬼也揪出来了。” “三十多万人民币?” 徐三野大吃一惊,以为听错了。 李卫国同样没想到战果这么大,下意识掏出香烟。 “叶、张、沈三人以1:3至1:5的比例,在其它地方也收购了好几万外汇券。连同在我们滨江兑换的,手里的外汇券一共有十万九千八。他们的效率很高,找印度海员从机场兑换到美元,就忙不迭联系需要美元的人……” 张均彦简单介绍了下战果是怎么取得的,不失时机地恭维起来。 “徐所,参加工作这么多年,我佩服的人不多,你绝对是其中之一。别的不说,就说人才培养和队伍建设方面,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徐三野糊涂了,不解地问:“老张,你是不是喝多了。” 张均彦急忙道:“我哪顾得上喝酒,我说的是心里话。咸鱼才参加工作几天,你就把他培养出来了。别看他年纪不大,但遇到紧急情况敢于挺身而出,真的很勇敢。” 挺身而出什么意思,李卫国脸色顿时变了。 徐三野一样意识到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急切问:“老张,别跟我绕圈子,咸鱼到底怎么了。” 张均彦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咸鱼的额头和眼睛挨了张阿生几拳,耳朵后面和脖子被沈如兰抓破了。 我送他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问题不大。处理了下伤口,拿了点消炎药,已经回来了。” 徐三野急了:“怎么会搞成这样,他身份是不是暴露了?” “找嫌疑人换汇的人不是多么,走马灯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好不容易逮着这机会,我们就躲在暗处见一个抓一个。结果抓着抓着,人手不够用了……” 张均彦解释了下咸鱼受伤的经过,又忐忑地说:“我们也不想搞成这样,主要是事发突然。” “你连个孩子都带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这事怪我,是我考虑不周,准备不充分。” “什么考虑不周,你是根本没考虑!事有轻重缓急,像这样的案子,你首先要盯住主要嫌疑人和钱。该盯的不盯,忙着去抓那些换汇的,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么!” “你批评的对,我检讨。” “咸鱼都受伤了,检讨有屁用!” “我们陈局说了,要好好奖励他。” “奖励奖励,这是钱的事吗?咸鱼真要是有个意外,你让我怎么跟他的父母交代?” 张均彦急忙道:“我知道,幸亏没大事,其实我心里很愧疚。” 徐三野跟李卫国对视了一眼,阴沉着脸问:“脸上和脖子都受了伤,会不会破相?” 张均彦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连忙道:“脸没被抓破,只是挨了几拳,过几天就能消肿,不会破相。” 听着问题应该不是很大,徐三野终于松下口气,敲着桌子说:“张均彦,我把话给你撂这儿,咸鱼要是破了相,你将来负责给他找对象!” 他考虑得挺远,这是真把咸鱼当儿子养。 张均彦禁不住笑道:“徐所,用陈局的话说咸鱼既是你的兵,也是我们港务局的孩子。他将来找对象的事,我们肯定会放在心上。” 张均彦能笑得出来,表示小咸鱼没什么事。 李卫国几乎悬到嗓子眼的石头终于落下了,拿起火柴划拉出火,帮徐三野点上香烟,然后自己也点上了一根。 徐三野正想着小咸鱼没大事归没大事,但这事跟他们没完,张均彦话锋一转:“徐所,这个案子虽然破了,但关于接下来如何查处,我们刚开了个会,陈局让我跟你沟通下。” “最难啃的骨头都啃下了,查处能有什么问题。” “有啊,主要是两个方面。” “哪两个方面。” “一是我们之前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找嫌疑人换美元,他们只是违法但没犯罪,按规定应由工商部门处罚。” 工商局好像什么都能管,可又什么都管不好。 但在这个案子上,无论对换外汇券给嫌疑人的人,还是找嫌疑人换美元的人,公安都无权处罚,只有外汇管理部门和工商部门才有权处罚。 如果具有走私性质的套汇、套汇行为,那要由海关查处。 徐三野很清楚该移交的只能移交,低声问:“移交给东海的工商部门?” “东海同行帮了我们大忙,人家联系了工商,工商局的人已经找过来了,我们只能先取证,取完证就把人移交给他们。” “那八个人从嫌疑人手里换走的美元呢?” “外汇管理局东海分局的人也来了,刚才开会就是研究这事的。” 徐三野追问道:“研究出什么结果。” 涉及到成绩和战果,张均彦早知道他会有此一问,笑道:“嫌疑人把美元换出去得到的三十几万人民币属于缴获,我们肯定要带回来,跟他们没关系。 至于那八个人从嫌疑人肯定要面临行政处罚,他们从嫌疑人手里换到的美元,要按规定强制兑换成人民币。” “成绩呢。” “成绩照算,各统计各的,各写各的报告。” “这么安排可以,第二方面呢。” “二是那六个印度海员很精明,他们并没有按照什么汇率跟三个嫌疑人进行一手交钱一手交汇的交易,只是出面帮着把外汇券兑换成了美元,跟三个嫌疑人要了六千美元的好处费。” 张均彦顿了顿,接着道:“他们之前不认识三个嫌疑人,回国之后也不可能再联系,更没有把倒汇、套汇作为常业。 并且声称不懂我们中国法律,以为沈如兰是船代公司的工作人员,声称他们受骗上当了。” 徐三野下意识问:“追究不了他们的刑事责任?” “东海市局的人也来了,查处这种涉外案件人家比我们有经验,人家说凭现有证据很难追究那六个印度海员的刑事责任。” “就这么放他们走?” “放是不可能就这么放的,不然只要个外国人就敢来我们中国从事违法活动。陈局向部局领导请示汇报了,打算先把他们先押解回滨江。明天一早通知印度驻东海领事馆,同时让船代公司联系英国的船东。” “然后呢。” “等他们的上司委托船代公司或律师帮他们办理取保候审,让他们在滨江海员俱乐部住几天,我们再把案子移交给工商局,等工商局处理完了他们才能回去。” 徐三野笑问道:“让他们把兜里的美元花完再走?” 张均彦笑道:“他们实在想进看守所我们也可以安排,再说在海员俱乐部属于他们的个人消费,工商部门只是按规定罚款。对了,走了之后禁止他们五年内再来中国。” “便宜他们了。” “徐所,这是眼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毕竟他们是外国人,也确实够不上追究刑事责任,不这么处理很容易变成外交事件。” “你们打算找哪儿的工商局?” “肯定是我们滨江的。” 张均彦笑了笑,补充道:“三个嫌疑人疯狂发展中间人帮他们收购外汇券,他们的外汇券来源很多。陈局刚才给市工商局的李局长通过电话,接下来要联合查处。 我们给工商局提供线索,做工商局坚强的后盾。等取得进一步的战果,该我们的工商局肯定不会少。” 不愧是正处级领导,水平就是比杨局高。 徐三野觉得滨江港公安局这么安排没什么不好,立马话锋一转:“老张,你们接下来怎么查处我不管,只想问你一句,咸鱼的身份暴露了,他跟韩宁的姐弟关系也暴露了。 咸鱼在我沿江派出所,他的人身安全没什么好担心。但不能排除嫌疑人将来报复韩宁的可能性,这事你们打算怎么善后。” “我们还没顾上想这些,不过我们之前考虑过嫌疑人将来报复的可能性,连抓捕小咸鱼的手续都准备好了,结果计划不如变化。” “现在说这些没意义,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善后吧。” “徐所,你尽管放心,小咸鱼是我们港务局的孩子,他姐姐是我们港务局的职工,我们肯定会考虑到他们的安全,会尽快拿出一个方案。” “行,我等你们的消息。” 第七十二章 徐三野的条件 昨晚抓捕,在中山北路。 去医院检查了一下,韩渝跟着张均彦来到了位于中山南路的长航公安局东海分局。 滨港公安局的参战干警和从滨江港外事处借来的翻译忙活了一夜,有的负责审讯三个嫌疑人,有的负责讯问六个印度海员,有的要抓紧时间给那八个找嫌疑人换美元的人做笔录。 他就算没受伤,由于年轻太小又在见习期,夜里也帮不上忙,就这么在乘警中队宿舍睡了一觉。 昨晚睡在隔壁的滨江港电台报务员刘大姐难得来一次东海,一大早就出去逛街了。 走前把昨天派上大用场的望远镜放在这儿,嫌带在身上麻烦,万一搞丢了更麻烦。 左眼肿的厉害,依然睁不开,只能睁开右眼。 鼻青脸肿的,韩渝不想出去丢人,也不知道张所蒋科他们在哪一层,小心翼翼地洗完漱,在宿舍里研究起这部滨江港调度中心装备的望远镜。 正玩得起劲儿,外面传来敲门声。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邵哥,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们单位,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邵磊反问了一句,托着他下巴笑看着他问:“挂彩了,疼不疼?” 韩渝下意识摸了摸左脸,苦笑道:“连两个倒卖外汇的黄牛都打不过,想想真丢人。” “就是跟你一起从白龙港上船的那几个?” “嗯。” “你才多大点人,打不过没人会笑话你。回去多吃点肉,等长高长壮了,再好好练练,到时候就能打过了。再说干我们这一行,怎么可能没点危险,受点小伤很正常。” 邵磊拍拍他肩膀,俯身拿起望远镜,一边研究着一边惊问道:“这可是好东西,从哪儿搞的?” “滨江港务局的,我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级的东西。” “七乘五十的,放大七倍,物镜口径五十毫米,视野角度七点三,这是进口货,很贵的!” “邵哥,你懂望远镜?” “我以前是海军,在舰上干了四年。” “哦,差点忘了你当过兵。” 邵磊放下望远镜,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笑道:“张所找过我们王队,王队让我来陪你。张所说你要去买一台收录机,是我去帮你买,还是我们一起去。” “一起去吧。” 韩渝其实更想去看看林小慧,可现在鼻青脸肿的没法儿见人。 邵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拍拍他胳膊:“那就赶紧去,买到收录机再陪你逛逛,晚上一起上船回白龙港。” “晚上就走?” “张所他们已经走了,你想在这儿呆到什么时候。” “张所去哪儿了?” “回去了,一大早押解嫌疑人坐船回去的。楼下还有几个人,说是要把什么案子移交给工商局。他们好像买的是下午的船票,不过他们是回滨江,不会去白龙港。” “陈局呢?” “哪个陈局,我不认识。” 睡了一觉,居然发生那么多事。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在东海这边做什么都不方便,张所和蒋科他们能回去当然要早点回去。 人家要工作,韩渝不觉得被扔下了,跟着邵磊走向楼,好奇地问:“邵哥,你们分局挺大的,有多少部门,多少干警。” “不算大,也不算小,有政治处、办公室和治安等七个科,一个刑侦队,一个乘警中队和两个派出所,加起来两百多个人。 “乘警中队多少人?” “一百多,我们说是中队,其实跟大队差不多,辖二十二个船舶乘警队。” 这个公安主要是乘警…… 韩渝反应过来,好奇地问:“邵哥,这么说你们主要负责客轮的治安?” “差不多。” “那水上的治安谁负责。” “你是说东海?” “嗯。” 邵磊平时主要在客轮上,很少来局里,回头看看身后的办公楼,笑道: “管水上尤其沿江沿海治安的单位那就多了,最主要的是东海航运公安局,他们跟你们一样是地方公安,负责黄浦江和姑州河等主要水域的治安。” 韩渝一直搞不明白水上的辖区是怎么划分的,追问道:“还有呢。” “东海不但沿江也沿海,海上客轮的治安归海运公安局管,海运公安局跟我们长航一样,都属于交通部。听说马上要成立海事公安局,专门负责海上治安。如果说你们是水警,那人家就是海警。” “你不是水警?” “当然不是,我是乘警。” 邵磊笑了笑,接着道:“港口的治安归东海港公安局管,他们跟滨江港公安局差不多。” 韩渝大致搞清楚了,沉吟道:“这么说水上的治安,主要还是我们地方公安。” “等你们的执法救援船进了长江,你们就是老大,至少在陵海水域你们是老大。” “东海航运公安局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人家有好几条巡逻艇,看着跟海军差不多,平时都背五六冲在江上巡逻的。” …… 与此同时,丁教导员在李卫国、张兰和柳老厂长的陪同下,刚检查完沿江派出所浮码头的工程建设进展。 趸船的主体工程已经“封顶”,工人们正在加班加点除锈。 江北码头浮桥的支墩已经浇筑好了,假设浮桥所需的铁浮箱也全部造好了,协作厂家生产的六根防撞桩都送来了…… 001艇已下水,002艇五天前就安装上了动力强劲的新发动机,最高航速能达到18节。 修造两条002这样的小汽艇多好,非要搞什么执法救援船。 丁教觉得资源浪费,一回到沿江派出所就低声道:“老李,我看002将来能发挥的作用比001大。” 李卫国知道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微笑着解释道:“002跑的是快,而且不用热船,发动引擎就能走,但002是条小船,小船怕风浪。” “在江上航行不安全?” “风平浪静的时候没事,如果风大,尤其遇到恶劣天气,002就不能航行。并且002的油箱很小,跑不了多远。” 生怕教导员不高兴,李卫国又强调道:“而且在江上执法,我们不但要追得上嫌疑船只,也要上得去。002那么小那么脆,经不起碰撞,甚至都不能太靠近航行中的大船。” “为什么不能靠近?” “大船航行时螺旋桨会造成尾波,002如果离大船的船尾太近,很容易被尾波掀翻。并且大船在航行时会产生虹吸效应,要是离太近,002会被大船吸住,马力开到最大都挣脱不开。” “001就不存在这些问题?” “001本来就是拖轮,自身重,马力大,号称轮船中的小钢炮,能应对各种复杂情况。” 那么多钱已经花出去了,再说这些没什么意义。 丁教暗叹口气,看着外面问:“咸鱼呢,怎么没见咸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李卫国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徐三野叼着烟走了进来:“咸鱼被滨江港公安局借过去帮几天忙,没想到他挺争气,不但出色完成了任务,还立了大功。” 丁教下意识问:“咸鱼去执行什么任务,咸鱼能立什么功?” 这件事想瞒是瞒不过去的,徐三野大大咧咧地坐到他对面,简单介绍了下来龙去脉。 “三野,你让咸鱼去执行贴靠任务,他还受了伤!” “皮外伤,他刚给我打过电话,没什么事,打算坐晚上的船回来,明天一早就能到家。” “沿江派出所是你家开的,咸鱼是你儿子?人家想借用,你就把咸鱼派过去?” “老丁,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是没出大事的,如果出了大事,人家父母只会找我们公安局,不会找你徐三野!再说把干警借给人家这么大事,你是不是应该先向局里请示汇报?” 徐三野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磕磕烟灰,紧盯着他很认真很严肃地说:“老丁,对咸鱼,我比你对他关心!” 丁教越想越窝火,针锋相对地问:“让一个孩子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还导致人家受伤,你就是这么关心的?” “老丁,我们是做什么,干我们这一行能没点危险?不经过实战锻炼,能是一个好干警?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是坐办公室的,从来没办过案,也没抓过犯罪分子,不了解这些可以理解。” “你……” “我说错了吗?” 徐三野反问了一句,摆出一副领导架势,语重心长:“老丁,我建议你有时间来基层蹲蹲点,跟民警同吃同住,一起办几个案子,不然很容易脱离群众。” 遇到徐三野,丁教真没什么底气。 毕竟他以前真做过领导,并且公安工作经验也确实很丰富。 见李卫国躲远远的,接待室里没外人,丁教苦着脸道:“三野,我知道你有怨气,我当年是说过一些对不起你的话,可我后来跟你道歉了。你就算不谅解,也不能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 “知道错了?” “行行行,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徐三野,现在满意了吧。” “其实我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那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 “我有吗?” “有啊,你说说,发现倒卖外汇券这么有价值的线索,为什么要交给白龙港派出所。” 搞来搞去,他想着的还是钱。 徐三野乐了,指着他笑道:“线索是我们首先发现的,但那几个嫌疑人并没有在我们辖区从事违法犯罪活动。老丁,你现在是穿‘马裤尼’的局领导,不能不懂法,更不能像人家那样瞎搞。” 丁教掏出烟,嘀咕道:“我们可以跟他们联合。” “联合,想得倒美。” “什么意思。” “你知道这案子人家是怎么破的吗?” “怎么破的。” “当天下午锁定嫌疑人,晚上就上报到了公安部。滨江港公安局的陈局连夜过江赶赴东海,请东海市局和长航东海分局协助。取证难度大,又涉及到六个外国人,人家的党委成员和机关民警都参与行动,还从港务局电台、宣传处和外事处抽调了好几个干部。” 徐三野掐灭烟头,接着道:“你和陈局虽然也穿‘马裤尼’,可你们只是正科级。手里既没几个钱,手下也没那么多专业人才,更不可能跟人家那样一个电话打到首都去,凭什么跟人家联合?” 这样的涉外案件,陵海公安局确实办不了。 可这案子都已经惊动了公安部,线索又是陵海公安局的民警发现的。 丁教想想还是不甘心,低声问:“这么说没我们什么事?” “基本上没我们什么事。” “但线索是我们发现的,而且我们有民警参与了!” “你是说咸鱼?” “嗯。” “这会儿想起咸鱼了,你刚才怎么说的,还人五人六的批评我对咸鱼不关心。” “一码归一码,我们有民警参与了,我们的民警在案件侦办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甚至在行动中因公负伤,怎么就跟我们陵海公安局没关系!” 徐三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笑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老丁啊老丁,你刚才说沿江派出所不是我徐三野开的,我现在告诉你,陵海公安局一样不只是你和陈局的。” 丁教点点头:“我没说公安局是我和陈局的,我们都知道你对局里有感情。” “别给我戴高帽子,让我说完。” “你说。” “作为陵海公安局的一员,我徐三野一样希望局里好,这种心情甚至比你们更迫切更强烈。但你们之前做事不地道,打击倒卖船票的取得那么大战果,结果你们抠抠索索,跟人家耍滑头。现在人家掌握主动权,看见好处你们又想要,你让我怎么跟人家开口?” 丁教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带着几分尴尬地说:“那只是初步方案,至于怎么评功评奖没最终决定呢。” “赶紧回去研究研究,再晚就来不及了。” “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跟我玩心眼儿,你们差远了…… 徐三野一阵畅快,笑看着他不缓不慢地说:“缴获近四百万,全滨江公安系统又有几个单位能做到。我们沿江派出所是主力,不评一个集体三等功说不过去。” 丁教心想有舍才有得,不动声色问:“还有吗?” “我和老李没什么好考虑的,老章也不在乎什么荣誉,但人家干了这么多年,都快退休了,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所里正好缺个副所长,我建议局里考虑下。” 徐三野递上支烟,接着道:“咸鱼虽然刚参加工作,但表现很好,在打击倒卖船票的行动中作出过显著贡献。如果荣立个人三等功,不但对他个人是一种激励,对刚参加工作其他新民警也是一种鼓励。” 这是他的条件,但条件是要用条件要交还的。 丁教笑看着他问:“局里这边我会争取,但滨江港公安局那边呢?” “刚才不是说过么,我是陵海公安局的一员,只要局里拿出诚意,我一样会帮局里跟人家极力争取。” “缴获罚没返还和评功评奖,能不能参照打击倒卖船票的办。” “问题应该不大。” “我这就回去向杨局汇报。” “行,我等你的消息。” …… 教导员回去了,走的很匆忙,上车时脸上居然挂着笑容。 李卫国觉得很奇怪,但并不意外,毕竟教导员面对的是徐三野,之前又做过对不起徐三野的事,被徐三野拿捏太正常不过。 见徐三野哼着“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走了出来,李卫国笑问道:“徐所,怎么回事?” “墙头草见有好处就想往上凑,我就跟他算了下旧账,他觉得挺划算,急着回去找杨局商量了。” “怎么算的。” 徐三野简单说了下“谈判”经过,想想又笑道:“他们想在公安部那儿露脸,就得把属于我们的还给我们,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李卫国没想到他居然要挟局里,不禁叹道:“真要是能帮老章解决副股,就算得罪了局里也值。” 徐三野哈哈笑道:“问题应该不大,至于得罪,我徐三野会怕他们?” …… ps:四千六百字大章奉上,恳请各位兄弟姐妹在二十四号上架后订阅支持! 第七十三章 既要作业也要作战 总共出去了三天,韩渝却觉得离开了很久。 客轮刚靠上码头,就听见有人在下面喊“咸鱼”,挤到侧舷一看,所长和老钱居然来了,正站在浮码头上等。 “徐所,钱叔,我在这儿!”有人接的感觉真好,韩渝欣喜地喊道。 “看到了,不着急,下船的旅客多,注意脚下。” “哦。” 码头上人太多,不是说话的地方。 韩渝跟邵磊道了个别,确认刘大姐有白龙港派出所的民警接,不敢堵塞本就不宽的浮桥,赶紧跟着所长和老钱上岸。 徐三野把装有收录机的包装箱塞进吉普车后排,转身一把拉住他:“别动,让我看看。” “没事,就是左眼有点睁不开,不碰都不疼。” “睁开能看见吗?” “能。” “转过去,让我看看脖子。” “哦。” 脖子里有七道抓伤,不过伤口已经起痂了。 徐三野确认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抬头道:“老钱,这几天炒菜别放酱油。” “我知道。”好好的孩子被打成这样,老钱很心疼。 韩渝连忙道:“徐所,我真没事。” “虽然没什么大事,但要吸取教训。这是嫌疑人没凶器的,如果嫌疑人手里有匕首怎么办。” 徐三野绕过车头,拉开门钻进驾驶室:“明天早上跟我一起去帮雷部长送新兵,顺便去消防队把梁小鱼接回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从明天开始,我组织你们进行体能训练。” 被打了,丢了他的人。 韩渝早知道他不会高兴,苦着脸问:“怎么训练?” “每天早晚五公里,跑到四厂派出所再跑回来。仰卧起坐、俯卧撑和引体向上也要做,每天各做一百个。” “这么多!” “这算什么,这只是开胃菜。只有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 韩渝正哭笑不得,徐三野又扶着方向盘说:“就算你没受伤,我一样要组织训练。水上跟岸上不一样,水上的人好勇斗狠,尤其水上的违法犯罪分子,真敢暴力抗法,我们如果没有过硬的军事素质,将来怎么在江上执法。” 水上跟岸上确实不一样。 韩渝曾亲眼目睹过一条三无水泥挂桨船,生怕被航政查,见跑不掉竟去撞航政的执法艇。 航政的执法艇避开之后,水泥船上的人又用竹篙捅执法人员。 两个执法人员冒着生命危险好不容易跳上他们的船,他们竟把先跳上船的执法人员推到了江里…… 徐三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强调道:“我们现在只是有了装备,接下来要组织业务学习,要加强军事训练,要尽快形成战斗力。” 韩渝好奇地问:“徐所,学什么业务。” “学船舶和航行安全方面的业务,这方面你和王队长是老师,比如组织001和002编队航行、拖带与被拖带、紧急抛锚训练。 又比如001在航行中突然发生主机或舵失灵、锚链舱失火、船体破损进水、人员落水等突发情况怎么应对。” 徐三野这段时间做过一番功课,甚至打电话咨询过一个海军军官同学,回头看了看韩渝,意气风发地说: “我负责军事训练,比如怎么跳帮过船,绳梯攀爬,登临控制等等。可以说我们接下来不但要在江上作业,也要在江上作战。” 跳帮过船,犹如搏命! 一旦失败,就会面临落水甚至被两船夹击丧命的危险。 风平浪静时稍微好一点,如果遇上恶劣天气,风大浪急,船体摇晃度可达二三十度。 并且两船的落差有时能达三四米,跳帮的难度和危险可想而知。 韩渝意识到进入长江之后不是站在船上用高音喇叭喊话那么简单,抬头道:“徐所,青申号乘警队的邵磊说,东海航运公安局的干警在江上巡逻时,都是戴着钢盔、背着五六冲的。” “武装巡逻,这个值得学习。” “咱们有冲锋枪吗?” “所里没有局里有,回头去局里领几把,江上情况太复杂,我们必须武装到牙齿!” 韩渝没想到他当真了,忍不住问:“冲锋枪不是手枪,领回来放哪儿啊。” 徐三野不假思索地说:“所里好办,我回头去找个大点的保险柜。至于船上,你上午好好休息,下午去船厂找吴经理,让他用厚点的钢板,在001的船员舱,焊一个结实点的枪柜。” 这是准备打仗!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他手下干,总感觉随时要跟他去冲锋陷阵。 白龙港客运码头离沿江派出所很近,正说着,车已经开进了所里。 可能在岸上没家,回到单位,韩渝感觉像回到了家一样踏实。 李卫国迎了出来,笑看着他道:“咸鱼,你可算回来了。天天看着你在眼前转没什么感觉。你这一走好几天,真觉得所里空荡荡的。” 老钱深有同感,跳下吉普车,抱起收录机,回头笑道:“真是,两个孩子都不在家,连吃饭都冷冷清清。” “这不是回来了么,梁小鱼明天也回来。” 徐三野哈哈一笑,指指接待室:“咸鱼,有没有买磁带。如果有磁带,放给我们听听。” “买了,买了好几盒。”韩渝急忙拿下旅行包,走进接待室,把磁带一盒接着一盒取了出来。 “这么多啊,先放董文华的!” “还有黄梅戏,这个我喜欢。” “咸鱼,这个是什么磁带。” “这是空白的。” 韩渝打开纸箱,小心翼翼取出收录机,插上电,指着两个卡槽介绍起来。 “如果有喜欢听的歌,我们又没磁带,可以把人家的磁带借过来,插在这个卡槽里面放,用空白磁带在这里录。” 徐三野越看越喜欢,咧嘴笑问道:“录好了再放,跟原来的磁带放出来是不是一样。” “一样,买的时候我试过。” “能不能接功放?” “能,插口在这儿。” “咸鱼,这是做什么的” “这是收音机的按键,既可以放磁带也可以收听广播。” “花多少钱。” 韩渝翻出发票:“连磁带一共一千两百四十二。” 徐三野接过发票看了看,抬头道:“超了。” “燕舞的便宜点,可三洋的比燕舞的质量好。我想着要买就买质量好的,就垫了四十二块钱。” “回头找张所报销,这四十二块钱他要是不给报,所里给你报。” “谢谢徐所。” “谢什么,这是替所里办事。” 徐三野看着不断转动的小磁带,听着《血染的风采》,笑道:“船上的人不像岸上的人能听到广播,我们的江边基地距锚地又不远。 我回头找个功放机,再找两个高音喇叭,装在趸船顶上,对着锚地,每天早晚播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播放歌曲、天气预报和一些与航行安全有关的消息,有什么事也可以用广播通知。” 这是打算在江边搞一个广播站。 韩渝意识到他要么不去江边,只要去了他什么都要管,不禁笑道:“这么一来我们就需要一个广播员。” “你就是广播员,等电台架起来,你每天都要抄收滨江港电台的通报。” 徐三野拍拍他肩膀,很认真很严肃地说:“那些关于航行安全的信息,大轮船上有电台有报务员能收到,小船没电台没报务员收不到。没条件没办法,既然我们有这个条件,完全可以用广播通知他们。” 这是港监管的事…… 但想到只是举手之劳,想到爸妈、哥哥和航运公司的老邻居们都在跑船,他们如果经过白龙港水域就能听到广播,航行时能更安全,韩渝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陪他们聊一会儿,听了几首歌,把旅行包送上楼。 正准备把脏衣服拿出来洗,发现望远镜居然在包里,忘了交还给滨江港务局电台的刘大姐。 韩渝赶紧跑下楼,打算把望远镜送到白龙港派出所。 徐三野见有这么好的东西顿时乐了,挂在胸前走到大门口,举起来看看这儿,再看看那儿,简直爱不释手。 “徐所,这是人家让我保管的。” “我知道。” 徐三野放下望远镜,咧嘴笑道:“既然人家忘了要,我们就帮他们多保管几天。” 受人之托要忠人之事。 韩渝担心刘大姐回去交不了差,提醒道:“这个望远镜是张所他们跟港务局调度室借的。” 趸船今天在上第一遍漆,最多再过半个月,就能拖到江边。 接下来要在江上执法,没个望远镜不方便,而且这么高级的望远镜,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徐三野打定主意帮着“保管”,轻描淡写地说:“你别管了,我给老张打电话,我跟他说。” “这不合适吧。” “一个望远镜而已,有什么不合适的。” 徐三野很珍惜地拧上镜头盖,转身看着韩渝又肿又黑的眼圈:“我记得黄江生有一副墨镜,他这会儿应该在闸口碾米。你去找找他,把墨镜借过来戴几天。” 现在这样子是没法儿见人,戴墨镜能遮挡着点。 韩渝从善如流,骑上自行车直奔小闸口。 黄江生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吓一跳,案件正在侦办中,韩渝又不能说太多,借到太阳镜戴上之后直奔船厂。 王队长今天一早就知道他受伤了,看了看他的眼睛,说起正事。 “检验的人下个星期五过来,资料都准备好,周工帮我检查了又检查,没什么好担心的。航行试验也没什么,主要是拖力试验在哪儿做。” “有没有检验计划?” “有,在001上面。” “我上去看看。” …… 第七十四章 大徒弟换小徒弟 韩渝跟着王队长爬上船,走进一层指挥室,拿起试航计划一看,赫然发现要检验的项目挺多。 主要分准备工作、主推进系统试验、测速试验、操纵试验、惯性试验、航向稳定性试验、锚设备试验、拖力试验、系统设备检查和电站运行检查十个项目,其中好几个项目要记录数据。 王队长指指计划单:“船厂码头有缆桩,但白龙河太窄了,来来往往的船又多,拖力试验不能在河里做。” 所谓的拖力试验,就是把船系在缆桩上,主机功率开到最大,看能产生多大拖力。 缆桩如果被连根拔起,缆绳要是断了,很容易造成人员伤亡。 所以系缆绳的这一头,不但试验时不能站人,平时拖带时也不能站人。 船尾有可能被断裂的缆绳抽打到的区域,更是被称之为“死亡扇面”! 并且在做拖力试验时,缆桩或缆绳要是出问题,马力开到最大的船根本刹不住,会以最快速度蹿出去。 如果在白龙河里发生这样的险情,001要么会撞上过往的船只,要么会冲向对岸的河滩,造成水上交通事故。 韩渝不敢把安全当儿戏,抬头道:“只能去江里做。” 王队长摸着下巴说:“白龙港客运码头倒是有缆桩,也够结实。但人家一样要考虑安全,不可能让我们去他们那儿做。” “需要多大的水域。” “东西至少一百米,南北也至少一百米。” “王队长,拖力试验两个小时能做完吗?” “两个小时应该够了。” “客运码头不是二十四小时都有客轮和渡轮,我去向徐所汇报,请徐所问问能不能借用他们的缆桩,利用没有客轮和渡轮靠港的窗口期,抓紧时间把拖力试验做了。” “要白天,晚上肯定不行。”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好像没客轮。” 韩渝放下计划表,想想又说道:“按这上面的规定要有船现场警戒守护,到时候就用002,省得去外面找船。” 王队长笑道:“这么一来就搞大了,人家肯定要上报给航政、航道,说不定会用电台通报长江全线。” “该上报就上报,谁让我们找不到能做拖力试验的码头呢。” “你先去问问,人家让不让我们去他们那儿做。” 韩渝一刻不敢耽误,匆匆回到所里向所长汇报。 徐三野没想到做个试验都这么麻烦,立马给正在滨江的张钧彦打电话。 客运码头把安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人家正在争创安全生产一百天,张均彦不敢打保票,帮着去找陈局…… 有港航企业的领导帮忙,在别人看来很难办成的事,下午五点半就办成了! 再过几天就是元旦,老刘不再参与案件侦办,从滨江赶了回来,帮着带回一份盖有滨江港航监督局公章的文件。 抬头是“长江北支航道白龙港水域拖力试验”,文件号“滨航通〔1988〕0669号”。 作业时间:1988年12月24日,限白天作业。 作业地点:白龙港客运码头泊位3号缆桩前沿水域,东西之间100米,南北之间100米水域范围内。 作业方式:试航拖轮“陵海拖012”轮(长24.12米,宽5.60米),在作业水域码头缆桩进行船舶拖力测试,“陵海公安巡002”艇现场警戒守护。 然后是作业船舶应按规定悬挂作业信号,作业船舶应指派专人加强值班了望,加强电台频道守听和保持通信联络畅通等注意事项。 最后提醒航经船舶从作业水域安全距离外缓速驶过,谨慎驾驶,注意避让。 并要求风力大于6级或能见度小于1000米时暂停作业。 总之,这是一份经过审批的文件。 韩渝正感慨陈局帮了大忙,徐三野却微皱起眉头。 “老张中午打电话问船号,我跟他说的很清楚,是陵海公安001艇,怎么又变成了陵海拖012!” “徐所,我们办的就是民用船舶的手续,在港监那儿就是陵海拖012,证办出来也是陵海拖012。” “那检验完之后是不是也要在船上刷陵海拖012?” “按规定是要刷船名船号。” “简直瞎胡闹,好好的公安执法船艇,刷上民用船舶的船号,哪有威慑力,让我怎么去江上执法。” 原来他因为这个不高兴。 韩渝反应过来,不禁笑道:“那就不刷陵海拖012,反正航政也不会来查我们。” 徐三野敲敲桌子,很认真很严肃地说:“001不能刷民用船只的船号,趸船检验完之后一样不能刷!” “我知道,不刷。” “杨局和墙头草也真是的,我的执法救援船和趸船还没修造好,他们就想着卖,哪有他们这么干工作的。” “……” 涉及局领导,韩渝不敢往下接。 徐三野正吐槽着,电话突然响了。 “我是沿江派出所,请问找哪位。” “徐所,我吴仁广啊。” “什么事?” 刑侦队长吴仁广看着电话记录簿,笑道:“两件事,应该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件事。” 徐三野正因为自己的“舰队”差点变成民用船队不爽,不快地问:“什么好消息。” “薛忠伟这个人你应该有印象,就是打击倒卖船票时因为说不清老家在哪儿,被你收审的那个。” “他有问题?” “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收容所半个小时给我们发了个通报,已经搞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了。他其实姓吕,叫吕伟忠,东山人,今年五十五岁。” “他犯了什么事。” 嫌疑人的真实身份虽然是市局收容所查出来的,但嫌疑人是陵海公安局收审的,可以说这也是9.17专案组的成绩。 吴仁广激动地说:“他原来是大队的农机员,分田到户时他们那个生产队有好几个村民,跟他一样想承包农机和灌溉设施。 因为这事,他跟人家起了矛盾,大打出手,打死了一个人,打伤了两个,然后畏罪潜逃,隐姓埋名,一直到被我们收审。” “杀人犯啊!” “他们老家的干警一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 “跟我们有关系吗?” “他是我们收审的,怎么跟我们没关系。不过对老丁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一个杀人犯在他眼皮底下躲了这么多年,他的外来人口是怎么管理的。” 韩渝想起那个跟老寡妇凑和着过的老头子,当时看上去老实巴交…… 不敢相信那个老头子才五十五岁,更不敢相信那个老家伙竟是个杀人犯。 无意中收审了一个杀人犯,徐三野既谈不上有多激动,也不想对四厂派出所落井下石,淡淡地问:“还有件事呢。” “丁教说你们发现了一条重大线索,正在跟滨江港公安局联合侦办。”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啊,如果小咸鱼回来了,我们陵海公安局不就没人参与后续侦办了么。杨局和丁教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安排两个干警过去。” “你们刑侦队总共就那几个侦查员,你抽得出人吗?” “杨局说干工作要有始有终,抽不出人也要抽。我打算让许明远过去,让你的大徒弟去换小徒弟,两个徒弟轮流上,干出成绩你这个师傅脸上也有光。” 徐三野本打算让他有多走多远,但听到他打算让许明远参与侦办,实在无法拒绝。 “好吧,我先打电话帮你们跟人家沟通下。” 参与惊动公安部的涉外案件侦办,不是每个单位都有机会的。 吴仁广生怕徐三野不帮忙,神神叨叨地说:“徐所,我还有小道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 徐三野下意识问:“什么小道消息。” “听说交警队要升格为大队,我们刑侦队也一样。” “升格好啊,恭喜你升官。” “你就别笑话我了,我想说的是刑侦队真要是变成刑侦大队,肯定要设几个中队。明远从参加工作到现在一直在搞刑侦,他又是你的徒弟,既有机会也有资格做中队长。” 交警队和刑侦队变成大队不是什么稀罕事,江对岸几个区县公安局的交警队和刑侦队都是大队。 想到人家的单位编制尤其人员配置,徐三野笑问道:“如果你们升格成大队,不光要有大队长也要有教导员。可墙头草就是教导员,大家都是教导员,到时候谁教导谁?” “我们和交警队要是变成大队,丁教肯定也要跟着升格,以后不再是教导员,而是政委。” “墙头草也能做政委?” “单位级别不会跟着升格,丁教现在是正科,真要是做上政委一样是正科。反正政委也好,将来的大队长教导员也罢,只是说起来好听。” “正科级的政委算什么政委,能不能干点正事,净搞这些虚的。” 徐三野嘟囔了一句,挂断电话。 ……… ps:当时港监(港航监督)刚成立,因为名称怪怪的,很多人习惯沿用之前的名称叫航政,把刚成立的港监局、港监站,叫作航政处、航政站。 至于“航道”,是负责航道疏浚、航标设置的部门,航道处下设几个航道段,分段管理。 第七十五章 要帮他宣传! 明天发送新兵,武装部这会儿很热闹,干部职工都在忙着准备被装,以便五百多个新兵穿上军装去部队。 从天南海北来的接兵干部,有的住在武装部招待所,也有好几个住在金盾宾馆。 征兵不只是武装部的工作,公安局也要全力配合。 刚开始要参与政审,现在要确保接兵干部一个不少地把新兵带走。 治安股、政保股和城南、城北两个派出所的民警,今晚要去电影院、录像厅、歌舞厅、溜冰场、桌球室等娱乐场所检查。 毕竟能应征上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这一离家又是好几年,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在去部队的前一晚,跟朋友们一起出来玩耍。 万一喝多了跟人打架,或者出现别的意外,到时候会很麻烦。 不过相比即将敲锣打鼓送走的五百多个新兵,杨局更关心前段时间不声不响回来的退伍老兵。 这件事是王主任负责的,这段时间已经代表局里参加过四次安置会议。 县里的安置方案终于出来了,看着王主任带回来的文件,杨局紧锁着眉头说:“一下子让我们接收三十一个,让我们怎么安排。” “县里说我们本来就在招聘合同制民警。” “我们是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再说我们招聘合同制民警也是有条件的,必须高中毕业,必须是城镇户口。” “我跟县里说了,县领导说农村的退伍兵可以安排去派出所做联防队员。” 处理这种事丁教比王主任有经验,抬头道:“杨局,退伍兵安置的事用不着那么急。他们在部队呆了好几年,跟社会脱节了,需要适应。让他们先休息一段时间,等过完年再安置。” 杨局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 公安干警的工资待遇本就不高,合同制民警和联防队员的工资待遇更低。 那些退伍兵之前对这些情况可能不了解。等人家都知道了,到时候请人家来上班,人家都不一定愿意来。 并且春节是找工作的高峰期,在外面打工和做小生意的人都回来过年,那些退伍兵很可能会跟亲朋好友出去打工。 现在要安置三十一个,等过完年或许只剩下一半。 到时候安置压力要小很多,而且上级也不会说什么。 杨局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无奈地说:“明明缺人,可有这么多退伍兵却不敢安置,真是没钱什么事都干不成。” “相比北三县,我们的日子算过好的。” “这倒是,我们在这儿叫苦叫难,人家还在羡慕我们呢。” 杨局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全县近百万人口,只有九十几个正式干警,警力严重不足,只能招聘合同制民警。 可财政只保证正式干警的工资,合同制民警的工资局里要想办法解决。 公安跟其他部门不一样,遇到事讲究的是兵贵神速。 可局里只有五辆汽车,其中一辆还总是坏。 刑侦队、交警队和十几个派出所只有一半有摩托车,还有一半交通全靠自行车。 刑侦队总共只有几个侦查员,远远满足不了打击各类刑事犯罪的需要,接下来要扩编,要升格为大队。 刑事技术装备要升级换代,不能再跟现在这样只有手电筒、小刷子、照相机和对讲机这“四大件”。 看守所是几十年的老房子,夏天漏雨,冬天跑风,去年八月份刮台风,居然被刮倒了一堵墙。 如果再不找个地方新建,不但收押不了多少嫌疑人,甚至可能会发生嫌疑人逃跑的情况。 人家单位集资建房,公安局想都不敢想。 只能厚着脸皮去问人家能不能给我们几套,你们的干部职工出多少钱,我们的干部职工也出多少…… 如果那三十多万没被徐三野砸在江边,留在局里能做多少事! 杨局一连深吸了几口气,低声问:“老丁,评功评奖的事,余县长怎么说。” 之前请县里表彰,县领导已经同意了,打算过了元旦举办表彰仪式,政府办的秘书估计都帮县领导草拟好了讲话稿。 现在又说不要县里表彰,在县领导看来这是想一出是一出。 想起下午在余副县长办公室汇报时的情景,丁教一脸尴尬地说:“幸亏市局收容所审查出那个吕伟忠的身份,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余县长开口。” “余县长同意了?” “同意了,他说既然审查出了个杀人犯,上报市局,请市局评功评奖,比县里表彰合适。” “你明天再去一趟市局。” “我想准备充分点,等过了元旦再去。” 杨局追问道:“准备什么。” 丁教解释道:“侦办9.17案取得的战果是大,但说到底只是打击倒卖船票的。至于那个杀人犯,虽然是我们收审的,但其真实身份是收容所审查出来的,光凭这些想帮他们申请集体三等功很难。” 杨局下意识问:“那怎么办。” “只能在社会影响上做文章,看看能不能通过社会影响加分。” 丁教顿了顿,接着道:“徐三野喜欢出风头,只要做点好事就要留名。给那些被黄牛宰的旅客发还票款时,给人家寄几千封信。 好多群众回信了,全是感谢信。还有群众寄锦旗,给他寄了三十多面,他那几间办公室都快挂不下了。” 杨局低声问:“请记者去采访,帮他们宣传宣传?” “白龙港黄牛多、船票难买的事,滨江日报之前曝光过。我下午托朋友联系上了那个记者,汇报了下我们看到报道之后采取的行动和取得的成绩。人家很感兴趣,打算过两天来采访,准备搞个后续报道。” 丁教转身看向王主任:“老王,我们不能全靠人家,让小刘他们也写几篇稿,往省里的媒体和我们公安系统的媒体投投。” 被徐三野打脸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帮他宣传,这算什么事。 王主任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好的,明天一早我就让小刘写。” 生怕老王同志不理解,杨局意味深长地说:“徐三野虽然打的是小算盘,但说到底是在考虑他沿江派出所的集体荣誉。我们作为局党委成员,也应该考虑局里的集体荣誉。” “杨局,我知道。” “老丁,老王,帮他们请功的事你们先准备,必要时我也去找找市局。” “杨局,你肯定要去。” “有困难?” “只要准备充分,给几个集体评功评奖不难,关键是给个人评功评奖比较麻烦。尤其小咸鱼,年纪太小,刚参加工作,还在见习期,正常情况下别说评三等功,恐怕连嘉奖都很难。” 徐三野是出了名的野。 他开出了三个条件,哪怕只有一条不满足,陵海公安局跟滨江港公安局联合侦办涉外大案的事都可能黄。 杨局沉默了片刻,抬头道:“小咸鱼的表现是不错,你们先整理下他的事迹材料。” “行。” “滨江港公安局那边呢,徐三野有没有帮着沟通协调。” “沟通好了,我让刑侦队的许明远和预审股的方志强去滨江港公安局参与后续侦办。一个是他徒弟,一个是李卫国的徒弟。他就算对我们有意见,也不能不为他们的徒弟考虑。” “这么安排最好。” 杨局微微点点头,想想又问道:“小咸鱼有没有回来,伤得重不重。” 丁教连忙道:“回来了,张兰打电话问过,说他是早上回来的,皮外伤,没什么大碍,正忙着为下周的船检做准备。听说为了搞拖力试验,还惊动了滨江港监局。” “检验那天你要去一趟,徐三野那个臭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要是不给人家好脸色看,不管人家的饭,我们要管。” “我知道,我和张兰肯定参加。” …… 回到所里,韩渝真有股回到家的感觉。 刚刚过去的这一夜,睡的很香。 只是还没睡够,天都没亮,就被徐三野给叫醒了。 赶紧爬起来洗漱,按他的要求穿上制服,跑下楼一看,白龙港派出所的警车也来了。 “咸鱼,把收录机带上。” “带收录机做什么?” “光敲锣打鼓有什么意思,放点军歌多好。” “哦。” 韩渝意识到送新兵虽然不归他管,但他对这事非常重视,急忙掏出钥匙打开接待室。 没想到刚往收录机上装好电池,外面就传来“咚咚哐”、“咚咚哐”,“咚哐咚哐咚咚哐”的锣鼓声。 一辆解放大卡车缓缓停在大门口,能清楚地看到车厢板上挂着“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标语。 已经十二月底了,天气很冷。 几个村干部裹得严严实实,坐在没篷子的车厢里敲锣打鼓。 雷部长从紧跟着大卡车的一辆面包车里钻了出来,急切地问:“徐所,准备好了吗?” “好了,出发。” “你在前面开道,先去白龙港。” “好。” 徐三野钻进吉普车,打开警灯,刚把车缓缓开出院子,就回头道:“咸鱼,放《解放军进行曲》。” “是!” 这是送新兵啊,送人家去保家卫国…… 韩渝深受鼓舞,热血沸腾,急忙打开收录机,把军歌磁带插进卡槽,把声音放到最大。 生怕外面的人听不见,又赶紧打开车窗。 第七十六章 冬冬最崇拜公安 白龙港村有两个新兵,接上之后调头去四厂乡政府。 各村的干部已经把十六个新兵送来了,其中两个新兵参加过民兵训练。 韩渝认识他们,下车跟他们打招呼,看着他们佩戴大红花的样子,真羡慕。 新兵们的家人都来了,有的高兴,有的哭。 徐三野见时间不早了,抑扬顿挫地说:“哭什么,当兵是光荣的事,我徐三野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当过兵。 所以在新海做派出所长时候,每次送新兵我都要参加。现在调到沿江派出所,四厂乡送新兵我一样要参加……” 雷部长不失时机地说:“各位家长,同志们,其他乡送新兵都是找辆大卡车,拉着就走。再看看我们四厂是怎么送的,警车开道,敲锣打鼓,多光荣啊。” “时间不早了,全体新兵都有,听我命令,排队上车!” 徐三野一声令下,十六个新兵连忙跟家人道别,把行李放在大卡车上,挤进两辆面包车和吉普车,在震天的锣鼓声和鞭炮声中离开了乡政府。 解放军进行曲,我是一个兵,团结就是力量…… 韩渝抱着收录机坐在吉普车副驾驶放歌,徐三野带头唱,雷部长和新兵们跟着唱,一路军歌嘹亮。 赶到武装部大院,徐三野并没有直接找地方停车,而是领着车队在院子里兜了一圈,把县领导和武装部领导搞得一头雾水。 其他乡镇的新兵别提多羡慕,连最有钱的三兴乡都被四厂乡给比下去了。 县委陈书记站在门厅前,看得不是很清楚,侧头问:“高部长,这是哪个乡的新兵?” 高部长探头看了看,笑道:“四厂乡的,徐三野帮着送来的。” “他又来凑热闹!” “他是关心国防建设的积极分子,是我们武装部的编外干部。他要是不来,我都要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 几位县领导正聊着,徐三野已经帮雷部长整好了队。 他跟领导似的巡视了下另外几个乡的新兵,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举起手很随意地敬了个礼: “陈书记,高部长,今年的新兵素质不错啊。” 你这是在表扬县里的征兵工作吗? 高部长习以为常,笑而不语。 陈书记被搞得一肚子郁闷,不动声色问:“徐三野,你这是第几次送新兵。” “从做民兵营长那一年就开始送,就中间去学习断了两年。” “这么说你送了二十几次。” “是啊,送走了二十几批新兵,也送走了好几届县领导。陈书记,高部长,你们忙,我去后面转转。” 徐三野知道陈书记不待见自己,哈哈一笑,转身就走。 送走了好几届县领导什么意思? 分明是在说之前那么多县领导我都不怕,难道会怕你…… 高部长没想到他居然跟陈书记公然叫板,意识到他还惦记着陈书记帮新海乡那个副乡长打招呼的事,连忙道:“陈书记,别搭理他,他就这德行。” 陈书记嘴角抽了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抬起胳膊看看手表。 …… 韩渝不敢往县领导跟前凑,见徐三野站在一间办公室门口招手,连忙绕了一大圈跑了过来,只见民兵训练时见过的刘参谋已经准备好了一堆被装。 徐三野一边翻看着一边嘀咕道:“怎么没迷彩服。” “去老山轮战的部队都不是个个发,更别说我们武装部了。” “不是早换装了么,这几件65式军服怎么都是新的。” “以前的库存,部队也有不少,听说都用来做作训服。” 今天是武装部最忙的时候,刘参谋没时间陪他闲聊,好奇地看了看戴着墨镜的韩渝,笑道:“徐所,你们自己往车上搬,我先过去了。” 徐三野抬起头:“你忙你的,别管我们。” 接下来要组织训练,不能没训练服。 天气越来越冷,两条小鱼也不能没过冬的衣裳。 一身绿、三片红的65式军装拿了九套。 六套男式的,留着自己和梁小鱼训练时穿。三套女式的,给咸鱼训练时穿。 65式棉袄四套,两套女式的给小咸鱼,两套男式的给梁小鱼。 65式军大衣两件,咸鱼和梁小鱼一人一件。 棉被两床,床单四条。 武装带、裤腰带各三根。 总之,到了武装部就跟到了家一样,只要能用上的就往车上搬。 把吉普车后排都塞满了,赶紧去消防队接梁小余。 接上之后没急着回白龙港,而是又赶回武装部,让两条小鱼感受下参军入伍、保家卫国的热烈气氛。 有好多新兵要从白龙港坐船去部队,接兵干部早通过军代表订好了船票。 三人等到要坐船的新兵在接兵干部指挥下登上汽运公司的大客车,又主动在前面放着军歌给人家开道,让白龙港派出所的警车给人家殿后,一直把人家送到白龙港候船室才打道回府。 梁小余在消防队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天,不但没瘦,反而比之前壮了,看上去比之前更精神。 韩渝正问他在消防队训练苦不苦、累不累,本应该在滨江上班的姐姐姐夫居然跟张所一起来了。 “三儿,你没事吧。” “没事,皮外伤。” “别动,让我看看。” “就眼睛有点肿,真没事。” 见韩宁那么紧张,张均彦一脸歉意:“韩宁同志,对不起,我们没照看好咸鱼。” 做公安太危险了,这才上几天班就伤成这样。 韩宁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徐三野指指接待室:“小张,小韩,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来说。” “好的,谢谢徐所长。” “谢我做什么,我们应该谢谢你,这次你帮了我们大忙。” 徐三野招呼众人坐下,顺手带上门。 韩渝一头雾水,正纳闷他和张所把姐姐姐夫叫来做什么,张所就通报起张阿生、叶兴国和沈如兰勾结外国海员套汇的案情。 随即话锋一转,很认真很严肃地告诉姐姐姐夫,那三个人将来很有可能报复。 韩渝没想到会连累姐姐,别提多内疚。 张江昆更是吓一跳,紧张地问:“那怎么办。” 张均彦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局领导对这件事很重视,政治处研究了下,拿出了两个善后方案。但你们现在的工作岗位都很好,对你们而言可能都不是很理想。” 韩宁苦着脸问:“张所长,什么方案。” “第一个方案是把你们两口子调到皋如港,工资待遇只会比现在高不会比现在低。只是那边的条件不太好,尤其孩子上学,各方面都不如在滨江。” 皋如港跟白龙港一样属于滨江港务局,在滨江港上游,那边主要是货运码头。 在市区工作生活惯了,谁愿意去那儿。况且那边都没白龙港热闹,更别说跟市区比了。 韩宁低声问:“第二个方案呢。” “第二个方案是江昆的工作不动,你调到我们局里来。滨江港派出所正好缺一个内勤,你先以工代干。回头可以上夜校,也可以参加函授学习,等拿到高中文凭就可以提干。” 韩宁哭笑不得问:“张所长,你打算让我跟三儿一样做公安!” 滨江港公安局在港务局的地位并不高,各方面待遇虽然比地方公安好,但无法与张江昆等在一线的职工相提并论,甚至连海员俱乐部都不如。 她在海员俱乐部的工作很清闲,还可以换班,时间比较自由。 如果去滨江港派出所做内勤,不但比在海员俱乐部累,一个月还要少拿十几块钱。 何况滨江港公安局的干部跟地方干部不一样,就算将来提干,也不是行政警察。 张均彦实在不知道怎么做她的思想工作,下意识看向徐三野。 “韩宁,我觉得第二个方案比较好。做公安多光荣啊,到时候你在滨江港派出所,咸鱼在我沿江派出所,你们姐弟可以经常打交道,甚至有机会合作。” “徐所长,我什么都不懂,哪做得了公安。” “咸鱼刚来时一样什么都不懂,现在不是干得挺好的么。不会慢慢学,没那么难。” 徐三野哈哈一笑,转身看向张江昆:“江昆,你当过兵,你说做公安光不光荣。” 张江昆没想到会搞成这样,苦笑道:“徐所长,做公安是很光荣。可我们有孩子,韩宁真要是调到滨江港派出所,孩子怎么办。” 张均彦连忙道:“我们公安是比较辛苦,但我们对女同志还是比较照顾的。下午可以把孩子接到所里,家里有什么事也可以请假。” 张江昆挠挠头,苦笑道:“韩宁,还是你自己考虑吧。” 在海员俱乐部干好好的,谁愿意换工作。况且这一换工作,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什么都要学。 韩宁欲言又止,下意识看向弟弟。 韩渝很内疚,可事已至此只能听领导的,抬头道:“姐,姐夫,冬冬最崇拜公安了。” 徐三野很清楚对韩宁而言这跟局里招聘合同制警察差不多,只是工资待遇比合同制警察高一点。 可为了她的安全,徐三野挥舞着胳膊,抑扬顿挫地说:“家长应该给孩子做表率,一个好的家庭氛围对孩子的影响很大,这一点我深有感触。 我父亲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我母亲在解放前就是妇女主任,所以我从小就很自豪就很骄傲。 韩宁,如果你调到滨江港派出所工作,小冬冬就可以骄傲地告诉同学,爸爸当过解放军,妈妈是公安,舅舅也是公安。有这样的家庭环境,孩子长大了肯定有出息!” 两口子省吃俭用,不就是为了孩子么。 韩宁有些心动,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什么文化,我怕……我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要说文化程度,我们局里小学文化的民警有几十个。能不能干好工作,文化是一方面,能力更重要。” 徐三野敲敲桌子,趁热打铁地说:“内勤是做什么的,内勤就是一个单位的管家。韩宁,我对你还是比较了解的,你能把两边的家庭照看的这么好,内勤工作对你而言真算不上什么。” “韩宁,要不听徐所长和张所长的。” 张江昆觉得徐三野的话有道理,再说调来调去还是在港务局,大不了等将来安全了再想办法换个岗位。 韩宁脑补着冬冬仰着小脑袋用崇拜的目光看自己的样子,不禁笑道:“去滨江港派出所做内勤也行,我先去试试。” 见张江昆两口子同意了第二套方案,张均彦对徐三野佩服的高山仰止。 心想他太具感染力、太会煽动人了。他不应该做派出所长,应该去部队做政委。 姐姐也做公安,韩渝很高兴,咧嘴笑道:“姐,你工龄比我长,以后我看见你要敬礼。” 韩宁噗嗤笑道:“我工龄比你长,你警龄还比我长呢。” ………… ps:之前就看到有读者留言,村一级不可能有民兵营。 在大多地方是没有,但在沿海人口密集地区有。比如我的老家,当年一个乡就成立一个民兵团。角斜红旗民兵团直至今天依然存在,是全国现在唯一的民兵团。 再就是韩宁从工人变成企业公安,这在当年也很正常。 由于工资待遇和在单位内部的地位等关系,许多职工都不太愿意去单位的公安局或公安处,在地方上同样如此。 第七十七章 大巡防大检查 姐姐姐夫跟张所前脚刚走,指导员、老章和朱宝根后脚就回来了。 徐三野让梁小余去船厂喊王队长回来,召开全所干警、联防队员会议。 布置接下来半个月的工作,为进驻江边做最后准备。 “尽快形成战斗力是第一位的,既然进入长江之后要作战,我们就要成立一个战斗小组,我兼任组长,咸鱼、梁小鱼都是小组成员,从今晚就开始进行体能训练。” “每天早上的拉练,本来准备跑到四厂派出所再跑回来的,可这一路都是四厂派出所的辖区,在人家辖区跑来跑去没意义,不如借这个机会沿长江岸线跑,用脚好好丈量下我们的辖区!” “四十五公里岸线,都要跑一遍,一件事当作两件事办,对内是体能训练,对外是我们沿江派出所春节前的岸线治安大巡防行动!” 徐三野挥舞着胳膊,铿锵有力。 你想做回儿童团长,带着两条鱼拉练,我们又不要跟着跑…… 李卫国不会傻到反对,微微点点头,表示没意见。 老章虽比李卫国小几岁,身体却不如李卫国,确认这把老骨头不需要参加拉练,终于松下口气。 韩渝早知道回来之后要训练,对此并不觉得意外。 梁小余心想再累也不可能有在消防队训练累,依然傻呵呵的笑。 王队长知道这些跟自己没关系,端起茶缸继续喝茶。 徐三野一连抽烟了几口烟,接着道:“岸线大巡防主要是早上五点至八点。每天上午九点至十一点,下午一点半至五点,我们要开展春节前的水上治安大清查!” 刚才是岸线大巡防,现在又来了个水上治安大检查。 之前好像没说过这个,韩渝一头雾水。 李卫国忍不住问:“徐所,水上的治安怎么检查。” “既是治安检查,也是军事训练。” 徐三野掐灭烟头,微笑着解释道:“我们进入长江之后少不了跳帮过船,解缆带缆。光靠王队长和咸鱼两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宝根和梁小鱼虽然都会撑船,但没上过大船,不知道怎么解缆带缆。 我决定分成两组,到时候找条小船,一组乘小船从白龙河这边跳帮过船,上即将过闸入江船只,在检查船主、船工的证件和船上有没有可疑的同时,利用人家过闸的机会学习怎么带缆解缆。” 带缆解缆看似简单,却是技术活,是需要学习。 韩渝反应过来,禁不住问:“徐所,货船出了船闸既没码头靠,入江的那几百米航道也不能抛锚停船,我们在船闸这边上船容易,出了船闸怎么下船。” “这个问题问的好。” 徐三野用手指沾沾茶水,一边在桌上画着,一边眉飞色舞地说:“刚才我说分为两组,第一组从白龙河上船,第二组开002在江上待命。 等货船进入长江,第一组又有一次跳帮过船的锻炼机会,也就是从货船跳到002后甲板上。 然后进行轮换,第一组接管002,第二组从江面跳上即将过闸进入白龙河的船只,对其进行检查,进入船闸后学习带缆解缆,出了船闸到了咱们所后面再来一次跳帮过船。” 既是训练也是检查,他这么安排还真是一点都不耽误…… 李卫国也大致搞清楚了,笑问道:“徐所,我们的人手够不够啊” “够,治安大检查所有人都要参加。我现在分下工,我、老章、王队长和梁小鱼一组; 老李,你跟咸鱼、宝根一组。这么搭配可以保证进入长江之后两个小组都能顺利接管002,毕竟王队长和咸鱼都会开船。” “我和老章也要参加!” “没办法,谁让我们是沿江派出所呢,不上船找找感觉,以后怎么在江上执法。” 徐三野拿起烟散了一圈,又笑道:“放心,安全肯定没问题,我让张兰采购了救生衣和消防用的防火服,刚才打电话问过,下午就能送到。” 李卫国心想上船就上船吧,总比每天早上去江边拉练好。 老章已经知道很快就能做上副所长,虽然工资涨不了几块钱,但能在退休前提个副股也不错,觉得应该支持他的工作。 “再就是考虑到江上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要时刻做好作战的准备。每天早上的拉练要全副武装,开展水上治安大检查时也要戴上钢盔、绑上56冲弹匣袋,背上五六冲。” 李卫国吓一跳。 老章目瞪口呆,以为听错了。 韩渝早就知道了,不觉得奇怪,禁不住露出笑容。 徐三野不管那么多,接着布置起任务:“老李,散会之后我们一起去局里领武器弹药。老章,你和宝根去一趟四厂乡政府。” 老章下意识问:“去四厂乡政府做什么。” “上级要求加强枪支弹药管理之后,各村民兵的武器弹药先是由公社统一保管的,是后来才上交武装部军的。 我问过雷部长,他说他们那儿有一个枪柜。你们去找雷部长,再在四厂找辆卡车,争取天黑前把枪柜拉回来。” 李卫国意识到他是在玩真的,苦笑着问:“徐所,你打算领几把枪。” “四把五六冲。” “局里能同意吗?” “局里如果不同意,我就去跟武装部借。我是老民兵营长,咸鱼和梁小鱼是新民兵。别说几把五六冲,就是机枪、迫击炮我都能借到!” 这真不是在吹牛。 他堪称武装部的编外干部,跟武装部的关系好的像是穿一条裤子。 别人借不到,他能借到。 武装部不敢借给别人,但敢借给他。 李卫国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徐三野转身道:“咸鱼,我们的趸船甲板下面不是有好多舱室么,你们等会儿去船厂,选一个舱室做军火库,如果需要改装就赶紧找吴经理安排人改装。” 韩渝提醒道:“徐所,吴经理已经安排小姜帮我们在001的船员舱焊了一个枪柜。” “001上的枪柜是001上的,我说的是趸船。枪支安全无小事,枪要跟着我们,我们在所里时要把枪放进所里的枪柜,在趸船上时要放进趸船的军火库,去江上执行别的任务不需要背枪时要放进001的枪柜。” “明白,我等会儿就去。” “还有趸船二层的指挥室,你要赶紧想想怎么布置。我们有电台、有广播站,站在那儿要能了望江面。白龙港客运码头也有调度室,如果不知道怎么布置,可以去白龙港参观学习下。” 不用问都知道,他想搞成电影电视里那种看上去很上档次的指挥中心。 韩渝也想要一个好的工作环境,但还是提醒道:“徐所,布置要花钱,这不在预算内,而且我们的预算已经超了七八万。” “都已经超了七八万,再超七八千又有什么关系。再说简单布置一下,根本用不着七八千。” 徐三野大手一挥,打定主意要继续超下去。 韩渝正哭笑不得,见王队长欲言又止,急忙道:“徐所,我差点忘了件大事。” 徐三野紧盯着他问:“什么大事。” “001是维修改装好了,但想确保它能随时出勤,我们要采购一些配件备用。” “这点事用得着跟我说,需要采购哪些易损件开单子!” “张姐说预算超了,开单子也没用,丁教不会签字的。” “需要买什么,赶紧开单子,我等会儿带到局里去找墙头草签字。” 王队长掏出一张早写好的采购单:“除了备件,还有机油,一通常用工具和一些手套之类的劳保用品。” “知道了,这事交给我。” 徐三野接过看了看,叠起来塞进口袋,随即抬头道:“老李,刚才提到广播站,看来我们等会儿要先去一趟农场。” 李卫国不解地问:“去农场做什么。” “知青大多回了城,下放的干部也早走了,农场的广播设备用不上。我们一起去找找薛场长,把他们的功放机、高音喇叭借来用几天。” “行,你去的话,他肯定会借。” “就这样了,散会。” 徐三野合上笔记本,想想又交代道:“老章,接下来要组织咸鱼和小鱼体能训练,营养要跟上,每天都要有肉。” 老章笑道:“没问题,查处盗窃自行车案的缴获罚没返还正好下来了,账上有钱。” “老钱,鱼汤也不能少。” “鱼有,我在河边养了十几斤大鲫鱼。”一直没机会也没资格开口的老钱连忙站起身。 第七十八章 失控了! 徐三野说干就干,并且以所为家。 他儿子在江城上大学,他爱人魏大姐一个人在县城寂寞,干脆把行李被褥搬到所里,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 韩渝和梁小余的苦日子也真正开始了,每天早上五点,天还没亮,就开始拉练。 不是就这么跑,而是全副武装。 头戴钢盔,胸前绑着帆布的56冲弹匣袋,匣袋里插了两个弹匣,不但要背着五六冲,还要背一个水壶,真的很重。 徐三野以身作则,脖子里还多挂了一个望远镜,像狮王似的带着他俩“巡视领地”。 岸线大巡防,先往白龙港上游开始巡。 第一天沿江堤往西南跑了三公里,第二天开边三轮过去,把边三轮停在第一天巡逻到的地方,继续往西南方向跑三公里,再跑回来开边三轮回所里。就这么不断往西,慢慢“探索”。 回到所里洗个澡,换上干净制服,吃完早饭,开始水上治安大检查。 时间安排的很紧凑,这日子过得是真“充实”,民兵训练都没这么累,晚上咬着牙做完一百个俯卧撑躺下,真是腰酸背痛腿抽筋…… 但伙食比民兵训练时好多了,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有肉吃! 经过一个星期的“巡视”,今天已经巡到了三河乡场南大队。 再往前是比白龙河更宽的浒滨河,入江的水面有几百米,想去对面要从北边的闸口绕。 这边不再是长江北支,而是主航道。 东南方向五六里是漴明岛最西边的陆地,把长江一分为二。 往正南方向放眼望去,感觉江面像大海那么宽阔,根本看不到对岸。 江上百舸争流,大到十几万吨,小到几吨的各类船只来来往往,一派繁荣景象。 但作为一个在船上长大并且学过水运管理的人,韩渝很清楚在这繁荣的景象背后时时处处潜伏着危险。 你要往东,我要往西,他要从南往北或从北往南横渡,各类船舶争航竞渡,稍有闪失,就可能发生相互碰撞或搁浅沉船的悲剧。 梁小余一直生活在白龙港下游,经常能看到客轮和几百吨的货船,从来没见过上的万吨巨轮,被江面上拉着汽笛的巨轮给震撼到了,傻傻地看着忘了腿疼。 江面宽阔,徐三野的心胸也随之宽阔了。 他举着望远镜,看着江上航行的各种船舶,喃喃地说:“这才是长江,跟这儿一比,白龙港那边就是条水沟,我们的江边基地应该设在这儿!” 梁小余忍不住问:“徐所,这儿归我们管吗?” “当然归我们管,再往西十几公里都归我们管!” 徐三野掷地有声。 韩渝回头看看四周,低声道:“周围什么都没有,连人都看不见几个。” “把基地设在这儿是不方便,不过我们也不能总窝在白龙港。”徐三野调整焦距,看着一艘巨轮,好奇地问:“咸鱼,那条白色的大货轮上怎么挂那么多花花绿绿的旗子。” “那是旗语,跟摩尔斯电码差不多,是发信号的。” “怎么发。” “信号旗有五种规格,分为一号、二号、三号、四号和五号。一号最大,五号最小。一套信号旗有四十六面。有二十六面字母旗、十面数字旗、四面方向旗、三面代旗、一面执行旗、一面答应旗和一面国际答应旗。” 韩渝想了想,接着道:“数字旗都是三角形旗,字母旗有方形旗和燕尾旗,答应旗和国际答应旗是梯形旗。挂什么旗,按什么顺利排列,代表不同的意思。” 徐三野没想到旗子也有这么多讲究,把望远镜摘下来交给韩渝,指指江面:“你看看那条白色的大轮船上挂的什么旗,发的什么信号。” 韩渝接过望远镜,仔仔细细看了看,说道:“他们运的是危险货物,可能是化学品,提醒其它船保持距离。引航员正在船上,他们马上要调整航线至左舷。” “挂几面旗子就能发出这么多信号,有点意思,回去我们也搞一套旗子。” “徐所,我们的船太小,桅杆不够高,挂不起来。” “那就把桅杆升高点,把旗子做小点。” “好吧。” 徐三野接过望远镜,看着看着又问道:“那些船大白天的开什么灯啊。” 韩渝揉着腿,解释道:“灯光也是信号,所有船只不管在航行的时候还是在锚地停泊,也不管什么天气都要显示号灯、号型。” 徐三野追问道:“什么叫号灯号型。” 韩渝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打起比方:“就是用灯光告诉别的船,自己的船多长。对水移动的时候要显示左红右绿舷灯、前后桅灯和艉灯。不对移动的时候要显示后桅灯。 锚泊的时白天要在船艏挂一个锚球,夜里要把船前船后的锚灯打开,甲板上的照明灯也要开;搁浅了白天要在主桅挂三个黑球,夜里要在主桅显示两盏环照红灯,船艏要挂锚灯。” 徐三野没想到门道这么多,问道:“如果船失控了呢。” “白天在主桅挂两个黑球,夜里在主桅垂直显示两盏环照红灯,左右舷灯和艉灯也要打开。” “我们的001上有没有信号灯,有没有准备几个球?” “有,不但001有,趸船上也有,等拖到江边之后我们就要发灯光信号,提醒过往的船别撞上我们。” 梁小余最敬佩的人不是徐三野,而是韩渝,禁不住说:“咸鱼干,你懂的真多。” 他不怎么会说普通话,只会说不是很标准的沙地话,咸鱼哥在他嘴里就变成了咸鱼干。 韩渝被搞得哭笑不得,回头道:“我就你比大一个多月,叫我韩渝就行了,别再叫我咸鱼干!” 徐三野哈哈笑道:“咸鱼干挺好,回头让老钱晒点。” “徐所……” “大一个多月也是大,你本来就是小鱼的哥哥。” 徐三野紧了紧枪带,转身道:“刚才说的那些信号知识回去整理下,晚上好好跟我们讲讲。只要能看懂信号,我们就算在岸上也能知道江上船只的航行情况,这件事很重要。” “是。” “回去吧,听说今天有记者来采访,很可能要拍小照,回去之后给我精神点!” 还要拍照片啊,幸亏眼睛消肿了,不然真没法儿见人。 韩渝正暗暗感慨,突然发现江上有条货船航行的姿态不太对劲。 “徐所,用望远镜看看那条船!” “哪条? “那儿。” 韩渝抬起胳膊,指着江面。 徐三野举起望远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慢慢调整焦距,赫然发现一条水泥船像是在随波逐流,顿时紧锁起眉头:“船头没人,船尾的篷子里好像也没人!” “徐所,我看看。” “赶紧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韩渝接过望远镜,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会儿,凝重地说:“那条船失控了,没挂球,没显示号灯号型,很可能走锚了!” 徐三野急切地问:“现在怎么办。” “联系港监,请他们提醒其它船注意避让。” “港监在滨江,等他们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徐三野不想坐等港监,立马拔出插在弹匣袋里的对讲机,调到距这儿相对比较近的白龙港船闸管理所通讯频率:“总调总调,我沿江派出所徐三野,收到请回答。” “收到收到,徐所请讲。” “三河乡场南大队水域,有一条水泥船失控,船上没人,很可能走锚了,正随波逐流往我们那边漂。我在江边,距离太远喊不到所里,请立即联系我们指导员和王队长,请他们赶紧热船,准备救援!” “收到,我这就联系。” “等等,请你同时通报白龙港调度室,通知过闸的其它船只,注意避让。” “明白。” “帮我转告我们指导员和王队长,我最多二十分钟就能赶回所里。” “好的,我立即转告。” “还有件事,001二十五分钟后启航,十万火急,请你们安排我们过闸。” “徐所放心,我这就调度。” …… 与此同时,李卫国正在接待丁教亲自陪同的王记者。 之前以为王记者是滨江日报的,后来才知道人家是滨江人民广播电视台的记者,只是在滨江日报发表文章。 刚邀请人家走进接待室,正准备让老钱倒茶,隔壁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李指,你先去接电话,我不着急。” 王记者微微一笑,看向挂在墙上的锦旗。 李卫国实在顾不过来,指指桌上的两个大纸箱:“王记者,我先去接电话,您可以看看群众来信。” 哪有派出所能有这么多群众来信,并且全是感谢信。 丁教虽然不喜欢徐三野,但作为陵海公安局教导员,在外人面前真有几分自豪,转身笑道:“这儿有我呢,你先去忙。” 徐三野用的是白龙港客运码头调度室的对讲机,使用的是民用频率,能喊到白龙港船闸管理所,但白龙港船闸管理所却喊不到沿江派出所,只能打电话。 李卫国接到电话,大吃一惊,急忙喊道:“老钱,赶紧去船厂通知王队长和宝根,江上有险情,让他们赶紧热船!” “好的。” “老李,怎么回事,什么险情?”丁教走出来问。 李卫国拿起张兰昨天下午送来的救生衣,一边往身上套,一边急切地说:“江上有条船失控了,正在往我们这边漂,如果不敢赶紧救援,很可能会碰撞上别的船,也可能搁浅沉船。” 这是港监该管的事,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么。 可当着记者面,丁教又不能说出来,只能问:“徐三野呢?” “险情就是徐所带咸鱼和小鱼在江边大巡防时发现的,他们正在往回赶,等他们赶回来001差不多热好了,就可以启航救援。” “你们打算怎么救援?” “跳帮过船,登临控制,想办法把失控船拖到安全水域。” 001要么不动,一动少说也要烧上百块钱的油! 丁教正不知道该他什么好,王记者竟急切地问:“李指,能不能带上我,我想去看看你们是怎么救援的。” “可以,不过要穿救生衣。” “好的,谢谢。” 第七十九章 四个最年轻 王记者要上船,丁教不能坐在所里等,也要了件救生背心套上,跟李卫国一起匆匆赶到船厂小码头。 沿江派出所最缺轮机员和水手,王队长这些天正在培训朱宝根。现在要备车(热船),正好是一个实践教学的机会。 “看见没有,先开通海阀,再开燃油阀,这儿还有一个。” “送发电机的电,这是24伏的,别害怕,电不着你。” “启动发电机,合配电板的闸!” 辅机转了起来,发电机开始运转,整个机舱都亮了。 王队长跑过去摁下一个开关,喊道:“启动空压机打气。” 朱宝根努力地记住顺序,扶着一根管道问:“然后呢。” “等,至少打十分钟的气!” 王队长看了看手表,爬出机舱。 要执行的是十万火急的救援任务,他顾不上跟刚上船的丁教、李卫国和之前从未见过的王记者打招呼,拉开门走进指挥舱,打开广播电源,举起通话器喊道:“柳厂长柳厂长,我王大龙,赶紧去保管室帮我找个柴油机摇把!” 二层驾驶室顶上装了高音喇叭,不但船厂的管理人员和工人能听见,连在河面上等着过闸的船主船工都能听到。 柳厂长从一间工棚里跑了出来,朝001这边看了看,连忙跑向另一个工棚。 李卫国陪着丁教和王记者走进指挥室,不解地问:“王队长,001的主机也要用摇把启动?” “我们的主机不需要,失控的那条船可能需要。” 在岸上他们是领导,在船上他们都要靠边站。 王队长嫌他们碍事,放下通话器挤出指挥室,戴上手套跑到船尾,抓紧时间检查起拖缆。 王记者坐过客轮、渡轮和汽渡,但从来没上过这种看着跟小军舰似的拖轮,看什么都好奇,正准备爬到二层驾驶室看看,一老一少两个穿蓝色棉大衣的男子骑着自行车风风光光地赶到码头。 “王队长……李指也在。” “周师傅,什么事。” “徐所呼叫我们总调,让我们开002参加救援,负责警戒。” 眼前这两位是船闸管理所的职工,年纪大的周师傅本来就是开船的,只不过开的是船闸的小交通艇。 前段时间研究消防演练方案他参加了,这几天搞水上治安大检查,在白龙河这边借用的就是他们的小船。 过两天做拖力试验要有船在边上警戒守护,现在要在情况更复杂的江面进行救援更需要警戒。 李卫国不敢耽误时间,急忙道:“我帮你喊王队长,钥匙在王队长那儿。” 周师傅一边锁自行车,一边笑道:“那我们就不上001了。” 王队长搞清楚来龙去脉,跑进指挥室找出两把钥匙扔给他们,想想又回头道:“李指,你的对讲机暂时用不上,把对讲机给周师傅。” 万一徐三野和那两条鱼落水怎么办? 李卫国想想不放心,干脆翻身下船:“周师傅,我跟你们上002。丁教,王记者,我去002上盯着,就不陪你们了。” “好,你忙你的,别管我们。” 丁教话音刚落,王队长就跑进了机舱,喊道:“宝根,启动主机滑油泵,就是左手边的那个阀门。” “好的,马上。” “启动主机!” …… 主机启动,噪声比发电机更大,轰隆隆震耳欲聋。 王记者对这些很好奇,站在机舱门口朝里面看。 “切换主机控制权到驾驶室。” 王队长摁下一个红色按钮,扯着嗓子交代:“从现在开始什么东西都不能动,注意油管、阀门和电气线路。如果看到哪儿漏油漏水,或者看到哪儿有火花,要赶紧告诉我。” 朱宝根急忙道:“知道了!” 正看得入神,一个老爷子拿着摇把跑了过来,站在码头上喊王队长。丁教急忙跑过去接摇把,跟人家打招呼。 002已经启动了,缓缓开出小码头。 不知道周师傅是难得有机会驾驶公安执法艇,还是李卫国交代过,竟打开了警灯拉响警笛,并用艇上的喇叭对等得不耐烦的船只喊话。 告诉等着过闸的船只江上有险情,执法船只要优先过闸,请人家耐心等待。 一大一小两条公安执法船出动,简直跟拍电影似的! 王记者忙不迭打开照相机的皮套,举着相机开始拍照。 正忙着取景按快门,徐三野开着边三轮冲到了小码头。 他和两条鱼都戴着钢盔、绑着弹匣袋、背着五六冲,明明是地方公安竟搞得跟武警似的,丁教被他们吓了一跳。 王记者没想到能看到这阵势,下意识捧起相机连按快门。 徐三野顾不上跟他们打招呼,爬上船急切地问:“王队长,准备好了吗,什么时候能启航!” “还要五分钟。” “咸鱼,我先回去拿救生衣,你把枪支弹药锁进枪柜,赶紧开电台联系老刘。” 徐三野摘下五六冲,解开弹药携行具,交给刚下车的咸鱼,再次跨上摩托车。 韩渝连忙抱着枪,带着梁小余爬上船,直奔指挥室。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丁教知道现在帮不上忙,也不能给部下们添乱,见王记者一脸惊愕,微笑着介绍起来。 “王记者,咸鱼是我们陵海公安局最年轻的干警,今年十六岁,滨江航运学校毕业的中专生。” “才十六岁啊,真够年轻的。” “其实沿江派出所有四个最年轻,首先,沿江派出所是今年刚成立的,是我们陵海公安局最年轻的派出所。” 丁教笑了笑,眉飞色舞地说:“所长徐三野同志,今年四十二岁,是我们公安局最年轻的派出所长。 咸鱼是最年轻的干警,我已经说过。刚才跟咸鱼进去的孩子叫梁小鱼,他是我们公安局最年轻的联防队员!” 现在的领导就喜欢总结各种“第一”或者各种“最”…… 王记者是专业从事舆论监督的,几乎天天跟政府部门打交道,对此“四个最年轻”不是很感兴趣,而是笑问道:“丁教,你们公安局的联防队员也配枪啊。” 是啊,徐三野太过分了,怎么能把枪交给一个联防队员! 丁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正在船尾忙碌的王队长听得清清楚楚,回头道: “领导,小鱼是民兵,刚参加过民兵训练,打过靶,有训练合格证,还被武装部评为训练先进个人。” “原来是民兵啊。” 王记者恍然大悟,微微点点头。 “既是民兵也是联防队员。”丁教微笑着附和着,心里却在想回头一定要跟徐三野好好说说,枪支安全无小事,可不能这么干。 韩渝锁好枪,从船员舱爬上指挥室。 梁小鱼按照前几天就拟好的拖力试验方案,戴上手套跑到船尾给王队长帮忙。 丁教更陪王记者走进指挥室,就见在用电台通话。 “公安001呼叫白港通005,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白港通收到,001请讲?” “白港通005,请问你们到了什么位置。” “公安001公安001,我们刚抵达38号浮,已看到失控船只。” “现在什么情况?” 韩渝拿起工作日志,一边问一边记录。 丁教和王记者屏气凝神,不敢影响他工作,只听见电台里有人喊道:“我们绕着它观察了一圈,发现船上无人值守、首尾部无任何系泊设施,正随水流和过往船舶的余浪在江面漂移。” “能不能上得去?” “江面风大,我们船小,不敢靠太近。” “江面风力几级?” “西北风,三到四级。” 三到四级,麻烦大了。 韩渝定定心神,追问道:“有没有联系上港监?” “联系上了,监督39在浏河港附近水域,虽然距我们最近,但赶过来最快也要两个半小时。” 电台里的人顿了顿,又焦急地说:“港监通报,今天凌晨三点半左右,章家港水域发生一起碰撞事故,江南航运公司的一支船队被一条失控船撞了,监督36、监督39正在指挥紧急征调的拖轮,救援被撞之后搁浅的驳船。” 韩渝问道:“有没有可能就是这条失控船?” “应该就是这条,他们也在找。” “那现在怎么办。” “他们总共就那么几条监督艇,就算赶过来一样要想办法征调拖轮,我们调度汇报了这边的情况,他们请我们先警戒守护,提醒航经船舶注意避让。”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请你们继续监视,我们大约四十分钟之后能赶过去。” “收到,麻烦你们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请你们注意安全。” “收到,完毕。” 情况大致搞清楚了,漂在江上的不只是一条失控船,很可能也是一条肇事船! 丁教见韩渝结束了通话,不解地问:“咸鱼,港监的执法艇怎么跑浏河港去了,自己水域的交通安全不管,跑人家水域去做什么。” 韩渝飞快地做完记录,起身解释道:“丁教,滨江港监局不是我们滨江市的执法部门,人家的上级是统管长江航运安全的长江港监局。 人家要管辖的也不只是我们滨江段,而是从长江口徐六泾到章家港老海坝的九十六公里长江水域和陵海、东启这边的六十多公里支流水域。” “垂直管理的?” “他们属于交通部的港监,渔政好像也一样,在浏河港那边也设有渔政站。” 总共那么点人和那几条船,要管那么多事和这么长的水域,怎么能管得好…… 丁教正暗暗嘀咕着,徐三野回来了,只听见他在外头喊道:“咸鱼,白龙港的交通艇有没有看到失控船?港监有没有消息?” 第八十章 第一次开船! 确认港监正忙着救援江南航运公司的船队,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这边,徐三野下令启航。 韩渝穿上救生衣,爬上二层驾驶室。 王记者跟徐三野寒暄了几句,经徐三野同意爬上二层,挤进本就很小的驾驶室。 韩渝虽然有小型船舶的驾驶证,这条拖轮也是他一手维修改装过的,但从来没驾驶过。如果没有王队长,遇上这样的紧急情况,他打死也不敢把船开出去执行救援任务。 王队长一样很清楚自己不只是要开船,更要带徒。 干脆把舵交给韩渝,站在边上指点。 “别紧张,船闸里没别的船。” “我知道。” “稳住就行,往左边带点方向。” “好。” …… 001在002的引导下驶出码头,打开警灯、拉响警笛,在等待过闸的船主、船工们注视下缓缓驶进船闸。 徐三野戴上手套,穿着救生衣,捧着绳套站在船头。 梁小余捧着缆绳站在船尾。 朱宝根从机舱走出来,手持竹篙站在右舷,防止001撞上闸壁。 这是001第一次出动,也是001第一次过闸,在等待船闸放水的时候,要用缆绳把001固定在闸壁的缆桩上。 李卫国不太放心,站在002的后甲板上,看着001系泊。 事实上证明,刚刚过去的一个星期没有白练。 徐三野瞅准时机,猛地扔出绳套,一次就套上了揽桩,按王队长教的办法,把缆绳往船头的揽桩上缠。 梁小余负责船尾,抓住缆绳或紧或松。 因为水涨会船高,系太紧也不行。 船舷肯定是要碰闸壁的,但船舷上绑了好几个旧轮胎,能起到缓冲保护作用。 这一切看似很简单,但对之前没干这些活儿的人而言,能在短短一个星期内学会并不容易。 冬天内河的水位和长江水位落差不大,水很快就放好了,南面的闸门缓缓打开。 002启动引擎,引导001出闸。 驶出船闸依然是白龙河,002往前行驶了四五百米,真正进入长江,但没有急着西拐进入航道,而是向东行驶了几百米,在江面调了个头再慢慢往西航行。 “001,001,东边没有船只,可以进入航道。” “001收到,001收到。” 韩渝知道人家是担心001的航行安全,像开道的警车似的提前去帮着“封路”,赶紧打开灯光信号,轻轻拨动舵盘,将001拐入主航道。 王记者没想到王队长竟让这么小的孩子开船,看着外面的滚滚江水真有点害怕。 这时候,对讲机里传来呼叫声。 “青申呼叫公安001,青申呼叫公安001,收到请回复。” “001收到,青申请讲。” “原来是咸鱼,你们需要多长时间排除险情,我们什么时候能启航?” “姚叔,我们刚出船闸,具体需要多长时间,我们这会儿也不知道。” “搞快点,现在不但我们走不了,青吴、青浏也走不了,连渡轮都停航了!” “我知道,我们会抓紧时间排除。” “注意安全。” “明白,谢谢姚叔。” 王记者好奇地问:“小韩同志,谁在呼叫?” 韩渝下意识看了看白龙港客运码头方向,笑道:“青申号客轮的姚船长,正常情况下他们要在八点一刻准时启航。可现在有险情,他们走不了。” “那条失控船还影响客轮航行?” “当然影响啊,这边是北支航道,跟南面的主航道不一样。这边水深浅、航道窄,002那样的小船怕风浪,青申那样的大船难调头,遇上险情也很难避让,搞不好会发生碰撞乃至搁浅倾覆。” 韩渝顿了顿,强调道:“客轮上有上千旅客,他们必须保证旅客安全。所以险情不排除,白龙港客运码头调度室不会让他们的,他们自己也不敢轻易走。” 王记者想了想,追问道:“他们去是东海的,为什么非要往西绕一圈进入主航道。完全可以直接往东,从东边绕过漴明岛去吴淞口。” “往东就进大海了,他们是内河客轮,不是海轮。从设计到建造都是按照内河船舶的标准,不能在海上航行。” “内河是平底船,海轮是尖底的。”王队长微笑着补充道。 王记者意识到问了个很外行的问题,正尴尬着,徐三野在下面喊:“王队长,咸鱼,开快点,我们先试试航,看能跑多快。” “是!” 韩渝低头看看雷达,确认前面的船不多,抬头道:“王队长,你操舵,我去机舱盯着。” 001出动一次不容易,两台主机轰隆隆烧的都是钱。 对沿江派出所而言,驾驶时间跟飞行员的飞行时间一样宝贵,王队长不想错过让他锻炼的机会,拿起对讲机拍拍他肩膀:“你操作舵,我去机舱。” “那你要帮我在下面盯着点。” “我有对讲机,我在机舱门口帮你看着。” “谢谢王队长。” 王记者目送走王队长,笑问道:“小韩同志,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韩渝扶着舵,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有点,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开001。” “第一次!” “嗯。 “……” 江上风大,王记者本就冻得瑟瑟发抖。 得知这孩子是第一次开船,感觉比之前更冷。 韩渝不知道把大记者给吓着了,轻轻拨动舵,慢慢调整航向,把船开到江心,加大马力,在驾驶的同时留意仪表。 “王队长,主机正不正常?” “主机运转正常,放心的开吧。” “正常就好。” 韩渝举着对讲机,想想又问道:“水深呢,我现在都不敢相信浮标。” 王队长站在机舱门口,探头看看四周,举着对讲机笑道:“离江滩远着呢,水深肯定够,放心大胆的开。” “如果有台测深仪就好了。” “我帮你问问徐所,看能不能想办法搞一个。” “还是算了吧,那个太贵。” 韩渝不敢再闲聊,放下对讲机全神贯注驾驶。 主机转速越来越快,航速也越来越快,从仪表上已经达到了十六节,韩渝不敢再加大功率,就保持这个速度航行。 王记者看看外面,又好奇地问:“小韩同志,你为什么不敢相信航标。” “主要是我们离出海口太近,航道的季节性变化太大。台汛期间,水位上涨快,流速大,浅滩被淹,航标容易移位甚至漂失。现在是枯水期,水浅滩多,再加上泥沙淤积,搞不好就搁浅。” “航道部门不管吗?” “管啊,航道段的工程船经常过来作业。但跟大自然一比,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比如泥沙淤积,整个漴明岛都是泥沙淤积的,航道段不管怎么清淤也清不过来。” “听说你们陵海的隆永乡已经跟漴明连上了。” “是啊,照这个淤积速度,我估计再有三五十年北支航道就不能通航了。” ……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时间过得飞快。 白龙港的交通艇出现在眼前,抬头眺望,只见那条失控的水泥船竟在江面上打转! 王队长爬上二层,挤进驾驶室。 “咸鱼,徐所他们没经验,我操舵,你下去看看。” “好的。” “注意安全。” “我知道。” 王记者意识到精彩的时刻到来了,跟着韩渝走出驾驶室,赫然发现外面的风竟刮得人站不稳。 徐三野虽然是第一次处置险情,但很清楚就这么靠上去很危险,抬头看着站在二层的韩渝问:“咸鱼,现在怎么办。” “我们不撞它,它会撞我们。只能先警戒,等风小点,等它稍微稳定点再靠过去。” “也好,你看看雷达,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船。” “王队长能看懂,徐所,要不你先上来指挥002和白龙港的交通艇,我下去做准备。” “行,你先下来吧。” 王记者和丁教本以为救援很简单,只要把001开过来,然后跳上去,系上缆绳就可以往回拖。 没想到江上的风这么大,那条水泥船又跟疯了似的,在水流和航经船舶的余波下打起了圈,贸然靠上去肯定会发生碰撞。 并且那条水泥厂看着应该是空载,吃水很浅,船帮很高,几乎与001的二层甲板平齐。 想从001驾驶室外舷往上跳很难,因为驾驶室在拖轮中央,与一层甲板的船舷外侧有近两米距离。加之江上风大,如果跳不上水泥船会摔下来。 如果摔在甲板上,人会受伤。 要是被夹在两船之间或掉进江里,后果更不堪设想。 徐三野不知道丁教在想什么,挤进驾驶室,根据王队长提供的雷达扫描信号,通过对讲机指挥002和先行赶到的白龙港码头交通艇,分头去提醒航经船只注意避让。 001就这么围着失控船兜圈子,不敢靠太近。 整整兜了一个多小时,失控船的姿态总算相对平稳了,正顺着水流缓缓往江滩方向漂去。 一旦搁浅,会更麻烦。 王队长不敢再等,一手扶着舵,一手举起通话器:“咸鱼,小鱼,我只能尽可能靠近它的船尾,你们赶紧去船头做准备。” 船尾不是船舷,没那么容易上去! 可失控船现在是斜着的,001如果就这么靠它的左舷,会在水流和自身惯性的作用下撞上去。想避让只能往前航行,那又会冲上江滩造成搁浅,到时候反而需要别人来救援。 要是绕过去靠它的右舷,又会被它给撞上。 韩渝意识靠船尾是眼前唯一的办法,立马举起手表示知道了。 第八十一章 长江之歌! “王队长,我也下去,接下来全靠你了。” 徐三野不想眼睁睁看着两条鱼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放下对讲机走出驾驶室。 王队长应了一声,不断调整航向,同时举起对讲机:“002、白港通005请注意,徐所、咸鱼和梁小鱼马上登船,请做好落水营救准备!” “002收到,002收到。” “005收到,请注意安全!” 001是拖轮,没002和白龙港的交通艇那么灵活。 徐三野和两条鱼一旦落水,想停都停不下来,只能赶紧驶离。 李卫国和船闸管理所的小刘知道接下来会很危险,手持系着绳子的救生圈站在后甲板上。 白龙港交通艇上的工作人员,同样做好了营救准备。 001在王队长的操纵下慢慢往失控船的船尾靠近,船行波对失控船又造成了影响,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缓缓横了过去。 徐三野手持系着绳子的铁钩,站在船头紧盯着失控船。 韩渝和梁小余站在舷上仔细观察,寻找可以往上爬的角度。 船头距失控船的船尾越来越近,能清楚地看到想就这么爬上去不是很难,而是根本做不到。 徐三野决定采用最危险也是最有效的办法,瞅准机会,猛地甩出铁钩,飞快地缠绕上了连接三台柴油机螺旋桨的一根横梁。 “让开!” 他猛地拉了拉,确认缠得很紧,沿着船舷往船尾跑,边跑边咆哮道:“我先上!” 话音刚落,他就翻身跃过栏杆。只听见噗通一声,掉进了江里! 船不是汽车,在江上不是想停就停,也不是想倒车就能立即倒车的,001在巨大的惯性和水流作用下继续往前航行。 韩渝紧攥着绳子,一边往船尾跑,一边拼命的拉。梁小余反应过来,赶紧帮着拉尾端。 徐三野居然落水了,丁教吓得魂不守舍。 李卫国在002上看得清清楚楚,正心急如焚,只见徐三野正顺着绳子往水泥船上爬。 所长只是上去了,但他之前没在船上干过,一个人在失去控制的船上很危险。 韩渝不敢再犹豫,咬咬牙,喊了一声“徐所拉我”,紧攥着绳子翻身跃进江里。 十二月底,天气很冷。 就是有着坚强毅力的冬泳爱好者,这种天气下水也只能坚持三四分钟,何况这是风高浪大的长江。 人体温度比起水温差二、三十度,韩渝被冰水扎得骨头都冷,拔得肌肤紧抽,两臂和手指尖疼痛,气都觉得不够用…… 徐三野没想到小咸鱼也下水了,急忙往上拉。 王队长见梁小余也准备跳,立马举起通话器:“小鱼别跳,准备扔缆绳!” 梁小余听到广播,下意识看向驾驶室。 这时候,001已经驶过失控船的船尾,之前那条带钩子的绳尾也随之掉进了江里,梁小余就算想跳也来不及。 丁教看得胆战心惊,跑到船尾寻找落水的小咸鱼。 王记者同样为陵海公安局最年轻的派出所长和最年轻的干警捏一把汗,但作为新闻记者他顾不上那么多,只想把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用镜头记录下来。 001刹不住,只能往前航行,然后调头过来。 002和白龙港的交通艇逆流而上,李卫国确认小咸鱼被徐三野拉上去了,终于松下口气。 “咸鱼,冷不冷。” “冻死我了。” “早知道会洗澡应该带瓶酒的。” 徐三野把韩渝拉到水泥船的篷子下,帮着挤身上的水。 韩渝冻得瑟瑟发抖,探头看着紧锁着的船舱门,再看看挂在船舷边那条断裂的缆绳,战战栗栗地说:“肯定是人走了,缆断了,走锚了。” “太不负责任了,回头让港监跟船主算账。” 徐三野站起身,挤着身上的水,看着刚掉过头缓缓往这边驶来的001,颤抖着问:“现在怎么办。” “等着朱叔和小鱼扔缆绳。” “系在船头还是系在船尾?” “肯定系船头。” 韩渝爬起来使劲儿扳了扳连接三个舵的钢横梁,确认船舵能用,抬头道:“幸亏舵没锁死,不然真不好拖。” 徐三野下意识问:“舵可以锁吗?” “可以,跟人家锁汽车方向盘一个道理。” “机器能不能摇响?” “摇不响,船主可能是担心船被人家偷走,拆掉了好多零件。” 正说着,001再次驶了过来。 梁小鱼瞅准时机,扔来带有绳结的缆绳。 结果两个人冻得手脚麻木,身上又湿漉漉的,动作不够灵活,没接着。 朱宝根飞快地帮着收绳子,跑到船尾再扔。 这一次接着了,徐三野一边收,一边往船头跑。 梁小余绑上第二根缆绳,拼命地放。 韩渝帮着徐三野收,两个人一起使劲儿拉,并以最快速度往船头的揽桩上缠绕。 王队长确认拴住了,举起通话器:“徐所带缆,咸鱼赶紧去掌舵。宝根,拖缆可以自动收,你们别站在船尾!” 他是在用船上的广播通知,他说话所有人都能听见,但别人说话他听不见。 徐三野举起手,表示知道了。 韩渝和朱宝根、梁小余也相继举起手。 缆绳放的很长,拖带不安全。 但现在要做的是先带上,然后慢慢调整。 王记者换上胶卷,爬上二层,靠在栏杆上拍了几张照,不解地问:“王队长,刚才为什么不下锚。” “这里水浅,锚抛下去不一定能抓住。而且下锚只能定位,我们的船身该往哪儿漂还是往哪儿漂,那条船又失控了,很容易撞上。” “那为什么往西拖,不是应该往白龙港拖么。” “在江上,除了正常航行,其它不管做什么逆水都比顺水容易,连系泊都一样。” 王队长顾不上多说,回头透过小窗户看看身后。 水泥船的船身终于被拖正了,老咸鱼和小咸鱼有惊无险,只是洗了个冰冷的江水澡。 丁教心里终于踏实了,爬上来心有余悸地说:“王队长,现在没问题了吧。” “教导员,我这个对讲机喊不到白龙港,麻烦你去指挥舱用大电台喊一下。告诉白龙港码头调度险情排除了,青申、青浏可以启航。” “下面的电台我不会用,要不用对讲机喊白龙港的那条交通艇,让他们联系他们的调度。” “差点忙忘了,白龙港有人在这儿。” 王队长嘿嘿一笑,拿起对讲机正准备呼叫,突然发现一条小艇驶了过来。 丁教拿起驾驶台上的望远镜,仔仔细细看了看,不禁笑道:“监督39,应该是港监的执法艇,他们来得还真是时候。” 与此同时,梁小余和朱宝根已经把船员舱的被褥,用绳子系到了水泥船上。 这床被褥是王队长前段时间搬到船上的,他那会儿接替小咸鱼修船,中午在所里睡不着,习惯在船上睡午觉。 徐三野和韩渝一个裹着褥子、一个裹着被子,坐在水泥船的船尾,一边掌舵一边闲聊。 “咸鱼,拖缆是不是没系好,船头怎么斜着的。” “不是没系好,是让它斜着的。” 徐三野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斜着拖。” 韩渝紧紧被子,解释道:“001航行时有尾波,如果正着拖要多烧油。” “懂了,真是处处皆学问。” 徐三野很冷也很爽,看着缓缓驶来的监督39,极具成就感。 这时候,002靠了过来。 李卫国站在后甲板上,紧张地问:“徐所,咸鱼,没事吧?” “没事,就是洗了个江水澡,没衣裳换,有点冷。” “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家了。” “不坚持又怎么样,难道你想把衣裳脱下来给我们换?” “江上这么冷,我这么大年纪,没掉下水都可能感冒,可不敢发扬风格。”李卫国哈哈一笑,回头看向越来越近的港监执法艇:“徐所,人家刚才在对讲机里问情况,我怎么回?” 本来打算跳帮过船,结果变成了落汤鸡。 徐三野只想赶紧回去脱掉湿漉漉的衣裳钻被窝,不假思索地说:“我们先把船拖回去,有什么事让他们去所里说。” 002太小太脆,江上的风又大,周师傅不敢靠水泥船太近,回头提醒了李卫国一声,降低航速与水泥船拉开距离。 比001小很多但比002大的监督39过来了,两个工作人员站在船头一边观察一边举着对讲机不知道在跟谁通话。 徐三野也不管认不认识,举手跟人家打招呼。 只见人家举手回应了一下,整个船就在十几米外与001和水泥船擦肩而过,然后兜了一圈调头跟了上来。 返航途中,遇到了青申号,离老远人家就拉响了汽笛。 紧接着是青吴号和青浏号客轮。 王队长鸣笛回应,祝人家一路顺风。 韩渝看到了姚船长,看到了孟政委,看到了正在朝这边挥手的邵磊,充满成就感,激动得热泪盈眶,真是冷并快乐着。 此情此景,让徐三野比韩渝更高兴更具成就感。 他油然而生起一股豪迈之气,扔掉裹在身上的褥子,迎着凛冽的寒风挥舞着双臂飙起男高音:“你从雪山走来,春潮是你的风采。你向东海奔去,惊涛是你的气概。你用甘甜的乳汁,哺育各族儿女。你用健美的臂膀,挽起高山大海!” 《长江之歌》跟航运学校的校歌差不多,刚开学时就学唱,一直唱到毕业。 韩渝对这首歌太熟悉了,情不自禁地跟着唱道:“我们赞美长江,你是无穷的源泉。我们依恋长江,你有母亲的情怀。你从远古走来,巨浪荡涤着尘埃……” 第八十二章 有枪有船 出发时优先过闸,回来用不着那么急。 在排队等候过船闸的时候,韩渝和徐三野乘002先上岸,坐船闸管理所的车先回所里。 老钱早接到了指导员的通知,烧了一大锅开水,熬了一小锅姜汤。 韩渝喝了一大碗姜汤,感觉暖和多了,赶紧上楼拿衣服去食堂西边的水房洗澡。 徐三野觉得姜汤是女人喝的,跑进厨房打开碗柜翻出半瓶五十三度的老酒,一连灌了几口,回宿舍拿衣裳下来洗澡。 老钱生怕所长和小咸鱼着凉,帮着支了两顶用塑料薄膜做的浴帐。 保温效果不错,只是雾气腾腾的空气不流通,韩渝感觉呼吸不畅,简单冲洗了下就钻出来擦身子。 徐三野嫌浴帐碍事,就这么坐在大木桶里洗,见韩渝一出来就想躲,调侃道:“哎呦,真长毛了!” “徐所……” 韩渝急忙转过身,手忙脚乱地穿衣裳。 徐三野哈哈笑道:“着什么急,把身上的水擦干净再穿。这儿又没小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遇上这样的领导,韩渝哭笑不得。 徐三野知道他不好意思,干脆换了个话题:“咸鱼,港监马上过来,你有没有同学在港监局。” “同班同学没有,同校同学有好几个。” “认不认识?” “认识一个,也姓韩,叫韩向柠。” “男的女的?” “女的,比我高一届。” 韩渝套上棉毛裤(秋裤),回头道:“只是我认识她,她不一定认识我。” 徐三野不解地问:“你认识她,她不认识你,那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韩渝一边继续穿衣服,一边解释道:“学校组织我们去港监局参观学习过,当时就是她负责接待的。” “就认识一个本家姐姐?” “那次我们还见到了港监局的冯局长,老师说冯局长是军转干部,在南海舰队干了二十四年,曾经是我们中国海军最年轻的舰长和最年轻的正师职参谋长。” “正师职领导来做正处级的港监局长,怎么安置的!” “这我就不懂了,我只知道冯局长是滨江人,我们参观时他给我们讲过话。” 进入长江之后少不了跟港监打交道,不能对港监一无所知。 徐三野想想又问道:“除了水上交通安全,港监还管什么。” 问别的韩渝不一定知道,问这个韩渝是专业的,不假思索地说:“监督船舶人员配备,签发国际船员证件。组织考试,签发船员职务证书。 审批外轮进入长江和港口的申请,实行检查和强制引航。监督船舶的技术状况,船检跟他们其实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 还要审批禁航区域,对重要水域进行交通管制,发布航行通告、警告,管理沉船沉物打捞,强制清除障碍。” 徐三野用湿毛巾擦着脖子,喃喃地说:“权不小啊,看来只要是水上的事都归他们管。” “差不多,他们相当于水上的交警。” “他们配枪吗?” “他们只是相当于水上的交警,又不是真警察,怎么可能有枪。” “那遇到有人暴力抗法怎么办。” 韩渝笑道:“向公安报案,公安帮着去抓。” 徐三野心里平衡了许多,咧嘴笑道:“看来遇到事,他们还得来求我们这些公安老大哥。” 他想在江上做老大,可又没相应的权力。 韩渝能理解他的心情,不禁笑道:“徐所,海关一样没枪,遇到事也要请公安和边防帮忙。”(当时没有海关没有缉私警) “什么叫公安和边防,边防就是公安,边防是我们公安的现役部队!” “我以为边防是武警。” “边防是武警,但边防武警也是我们公安的!” “哦。” 徐三野掏掏耳朵,追问道:“滨江的边防和边检有没有执法船艇。” 韩渝想了想,摇摇头:“好像没有,反正在滨江我没见过。” “港监和海关有权没枪,边防和兄弟公安部门有枪没船。我们在江上虽然没什么权,但我们有枪有船。有点意思,这事我要好好想想。” “徐所,想什么。” “港监的船应该停在白龙港客运码头,他们估计很快就会去船厂看那条水泥船,我们赶紧过去等001。” “然后呢。” “枪在001上,等001回来了我们就全副武装,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实力!” 徐三野决定给港监来个“下马威”,韩渝只能听他的,穿好制服一起赶到船厂。 在小码头等了五六分钟,001终于把水泥船拖回来了。 白龙河航道狭窄,002继续警戒守护。 王队长广播通知,请船厂工人帮忙,把水泥船系泊在船厂的小码头上,然后开着001去前面的汊港调头。 周师傅见泊位被水泥船给占了,在李卫国的指挥下把002开到沿江派出所后面的小码头。 韩渝顾不上丁教和王记者的嘘寒问暖,叫上梁小鱼跟着徐三野跑进船员舱,戴上钢盔、扎上武装带,绑上弹药携行具,背上五六冲。 这边刚准备妥当,滨江港监局的三个执法人员就在白龙港码头调度室吴主任的陪同下乘坐吉普车赶过来了。 人家是来调查水上交通事故的,他们又搞得跟打仗似的做什么…… 王记者一脸疑惑。 丁教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李卫国匆匆赶了过来,打开文件夹指指河面上等着过闸的船只: “王记者,我们这些天在开展春节前的岸线大巡防和水上治安大检查。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检查出犯罪分子,所以准备的比较充分。” 王记者低头看看检查记录,恍然大悟。 港监的人再重要也没记者重要,毕竟不是一个系统。 丁教担心王记者觉得被徐三野冷落,低声问:“老李,这条水泥船怎么处理。” “我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我们是第一次遇上。” “王记者,他们不知道要搞到什么时候,要不我们先回所里听老李汇报,或者陪你去白龙港转转。” 今天是来做黄牛倒卖船票的后续新闻调查的,不是来看热闹的。 再说热闹已经看过了,并且收获很大。 王记者不想耽误正事,也不想影响人家的工作,抬头看了看陵海公安局最年轻的派出所长、最年轻的干警和最年轻的联防队员,在丁教和李卫国的陪同下离开了船厂。 …… 白龙港调度室的吴主任刚介绍完,徐三野就松开滨江港监局朱科长的手,转身笑道:“水运监管科是吧,我们所的干警小咸鱼就是学水运管理的。” 滨江港监局管辖的长江水域公安不少,但主要是客轮上的乘警和码头干警,都是港航系统的公安。 地方公安几乎看不到,阵容像沿江派出所这么强大的更是没有。 朱科长又忍不住看了看001,再看看全副武装的徐三野和韩渝、梁小余,不禁笑道:“是吗?” “咸鱼是滨江航运学校毕业的,在你们港监局还有同学呢。” “朱科长好。”韩渝紧紧枪带,立正敬礼。 连小孩都有冲锋枪,朱科长真有几分羡慕,举手回了礼,好奇地问:“咸鱼同志,我们局里有好几个你们的校友,你的同学是谁。” 不等韩渝开口,随行的一个工作人员就笑道:“朱科,应该是韩向柠,毛科和老彭他们虽然也是航运学校毕业的,但年龄对不上。” 冒认同学可不好,韩渝正准备解释,徐三野便指着正在舾装的趸船,眉飞色舞地显摆起来。 朱科等人大吃一惊,不敢相信一个派出所不但要进驻长江,而且有这么牛的硬件设施。 尤其甲板上有两层建筑的趸船,看上去比局里的囤船气派多了。 “按规定公安船舶不需要去你们那儿登记检验,但出于对你们港监的尊重,我们研究决定还是要登记检验。因为之前没打过交道,跟你们不熟,只能通过我们县交通局提交的申请。” “徐所,你们已经申请了?” “早申请了,你们的人后天就来实地检验,到时候还要去白龙港客运码头做拖力试验。” 朱科不知道这些,回头看向001:“那条拖轮也要检?” “拖轮改装过,现在是执法救援艇,跟新造的趸船一起检。” “徐所,你们在维护水上治安方面的投入够大的。” “建造了一艘趸船,改装了一条执法救援艇,再加上浮桥等附属设施,前前后后投入了三四十万。” “还是你们有魄力,我们去年就想上一套vts,结果到现在还在研究。” “vts是做什么的。” 徐三野不懂就问,不觉得不懂有多丢人。 韩渝有些尴尬,低声道:“vts是现代化的雷达交管系统,听说能监视、监控、导航、视频录像和数据处理。” 徐三野惊问道:“这么先进,要花不少钱吧。” 朱科长笑道:“就因为投资大,领导还在研究。咸鱼同志,你是怎么知道vts的。” “报告朱科,我有一个同学分到了震江港监局,他们局里正在上vts系统,他一报到就被领导安排去学习怎么操作使用vts系统了。” “咸鱼同志,你提供的这个情况很重要,回去之后我要向领导汇报,不能让人家走在我们前面。” 朱科长嘴上开着玩笑,心里却在想航运学校的毕业生,怎么会跑这儿来做公安啊。 …… ps:24号中午十二点上架(周五),这是最后的公众章节。 从开书到现在,没找作者朋友章推,也没去各种群求友情支持,人家的读者也不会喜欢看我的书。 我只有各位,全靠各位。 上架之后,恳请各位兄弟姐妹订阅支持。 第八十三章 你们最专业(求订阅) 寒暄了一番,一起上船勘查。 众人在水泥船的船头船尾转了一圈,没发现明显的碰撞痕迹,应该不是夜里撞江南航运公司船队的那条肇事船。 先记录下船号,以便联系船主。 虽然没证据显示发生过碰撞,但走锚一样是事故,已经严重威胁到航行安全,直接导致三艘客轮晚了一个多小时启航和两艘过江的渡轮停航。 白龙港船闸管理所担心入江船只与失控船发生碰撞,更是只许江里的船只进入白龙河,直到险情排除才安排等着入江的几十条船过闸。 总之,接下来是要处理的! 公安要按程序办桉,港监同样如此。 外面那么冷,水泥船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好做笔录。 朱科长三人干脆借用001的指挥舱,询问起从发现水泥船失控到救援的经过。 以前询问乃至讯问别人,现在居然要被人家询问…… 徐三野不太习惯,连韩渝都觉得怪怪的,但人家是在工作,必须配合。 “这么冷的天下水,徐所,你们也太拼了。” “主要是第一次救援,没什么经验。” 徐三野回头看了看站在角落里的两条鱼,轻描澹写地说:“打铁还得自身硬,没有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我打算等江边基地搞好,多找点泡沫板搭建一座浪桥,再焊个滚轮、旋梯,加强抗晕、强行跳帮等江上作战技能的训练。” 所长想一出是一出,韩渝早习以为常。 梁小余不知道浪桥、滚轮、旋梯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在徐所长手下干就是训练,不是参加这个训练就是参加那个训练,一样不觉得意外。 朱科长则听得暗暗咋舌,心想你们这哪是派出所,边防武警的训练也没这么夸张。 他定定心神,感慨地说:“徐所,你们这条轮改装的可以啊,除了主机、锚机没换,其它都升级了。有雷达有电台,还加装了高压水炮。” “我们这边跟滨江港没法儿比,江上只有几艘客轮渡轮和一些航经的小货船。既没有港作拖轮,也没有专业的消防救援船艇,只能硬着头皮上。” 《天阿降临》 “滨江港那边也没有专业的消防救援船艇。” “滨江港也没有?那江上发生火灾怎么办?” “大点的货轮都有消防设施,如果火势太大,只能征调滨沙汽渡的渡轮,把消防车开到渡轮上,再把渡轮开过去扑火。” 徐三野明知故问:“没我们专业?” 朱科长抬头看看船艏的高压消防水炮,微笑着确认:“在我们管辖的这九十多公里长江水域,你们的消防救援装备应该是最专业的。” 听上去有点夸张,但事实上就是如此。 不是人家没条件上消防救援船,而是人家不可能像沿江派出所这么干。 比如滨江港,有两艘几千马力的港作拖轮,其中一艘还是全回转的,但人家投资那么大,要考虑经济效益,拖轮主要是用来拖带大型船只尤其协助巨轮进出港的。 有小拖轮的单位也不少,人家一样要考虑经济效益,主要用来拖驳船搞航运,一拖就是十几条,在江上甚至拖两排驳船,休息一天都是损失。 想到陵海拖012居然成了整个滨江港监局管辖水域最专业的消防救援船只,韩渝真有几分自豪,不禁露出了笑容。 朱科长是真正被震撼到了,半开玩笑地说:“徐所,你们这是抢我们饭碗啊。” “开什么玩笑,主要是我们有这个条件。” 徐三野掐灭烟头,转身指指系泊在码头边的水泥船:“如果你们不来,我们也会联系交通局的港航监督站,让他们来处理。毕竟我们的工作是打击犯罪,维护水上治安,不是处理交通事故的。” 朱科长笑问道:“徐所,那你打算让我们处理,还是让你们交通局的港监站处理。” “你们来了当然移交你们处理,话说你们的辖区到底怎么划分的,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 “江上发生交通事故,一般都是我们处理。” “这么说我们今后少不了打交道?” “这是肯定的,徐所,我们以后少不了要麻烦你。” “这是说哪里话。” 徐三野敲敲指挥台,意气风发地说:“我不止一次跟白龙港派出所的张均彦说过,我沿江派出所不但要打击犯罪,维护水上治安,消防救援,确保水上运输安全。也要做你们这些江上执法部门坚强的后盾,为你们在江上执法提供有力保障!” 一个正股级的派出所长,居然要做正处级的港监局的后盾,要为港监局在江上执法提供保障…… 听着真有点荒唐,可看着他们全副武装的样子,尤其两条鱼抱在怀里的五六冲,再想到经常遇到暴力抗法的,好几个同事都被打伤过,朱科长又觉得他不是在吹牛,至少在陵海水域遇到事真可能要请他们帮忙。 “谢谢徐所支持我们工作,以后在陵海水域,全靠你们了。” “谈不上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徐三野大手一挥,眉飞色舞:“其实我们已经做了不少,比如重拳出击,帮白龙港派出所打击倒卖船票的黄牛。又比如联合滨江港公安局,打击倒汇、套汇。就在此时此刻,我们就有两个干警在滨江港公安局参与侦办。” 朱科长惊问道:“你们跟滨江港公安局也有合作?” “有啊,这条船上的雷达和电台就是滨江港公安局赞助的。我们不只是跟滨江港公安局有合作,跟长航公安东海分局也有合作。只要是江上的事,你们搞不定都可以找我。” 徐三野掷地有声,同时话中有话。 韩渝偷着乐,心想你们港监也可以找我们合作,但滨江港公安局已经放了样,你们真要是需要我们帮忙那就得拿出点诚意。 朱科长也听出徐三野的言外之意,但这些是局领导考虑的事,不敢轻易表态,连忙换了个话题。 “徐所,像今天这种情况,我们一般会从滨江港等码头,就近征调拖轮排除险情。拖轮既是小钢炮也是油老虎,只要出动就会产生费用。所以我们在事故处理的过程中,会把救援费用单独列出来,由被救援方承担。” “什么意思?” “你们帮了这么大忙,我们不能让你们再倒贴油钱。等联系上船主,先让船主把拖船的费用交了,然后再给你们送来。” 001出动了三个小时,算上002烧的油,今天大概花了三百块钱。 如果让他们出面要救援的费用,肯定不止三百。 要是再算上罚款,船主这次就算不会倾家荡产也要出大血,而那条水泥船才值几个钱? 徐三野权衡了一番,抬头道:“朱科,我们是公安,人民公安为人民,如果连救援都要钱,那跟办桉收费有什么两样。” “我们出面。” 朱科长以为他既要想要钱也想要名声,想想又笑道:“岸上的交警处理交通事故,如果遇到要把事故车拖走的情况,一样会收取拖车费用。” 在别人看来今天的救援行动惊心动魄,但在江上算不上什么,类似事故时有发生,尤其刮台风的时候。 如果不收点费用,再来几次救援,有多少钱也不够烧油的。 徐三野想了想,一锤定音地说:“既然交警拖车收钱,那我们水警拖船也收点油钱。朱科,用不着麻烦你们出面,等联系上船主,让船主过来一趟,我们跟船主说。” 朱科长笑道:“行。” 普通群众怕公安,船上的人怕港监。 他们的收费项目太多,罚起来更怕人。 韩渝是在船上长大的,家人依然在江上跑船,对大意造成船只走锚的船主真有几分同情,很赞同所长的决定。 有一条肇事船没找到,如果任由其在江上随波逐流会造成水上交通事故,要是沉了会堵塞航道造成其它船只搁浅。 朱科长不敢在此久留,请徐三野和韩渝在笔录上签上字,带着两个部下先走了。 至于水泥船,暂时停在船厂小码头。 委托船厂看门的张老头帮着看,期间产生的停泊费用和看守费用,到时候让船主跟船厂结算。 对此,徐三野没有表示异议。 送走港监的人,肚子饿的咕咕叫,赶紧回所里吃饭。 丁教有事回了局里,王记者在李卫国的陪同下从白龙港“微服私访”回来了,一见着三人就心有余季地说:“徐所,你上午在江上救援也太危险了!” “没那么夸张,当时带钩的绳子已经缠上去了,缠的很结实。而且我穿了救生衣,老李他们也做好了营救准备。只是洗了个江水澡有点冷,但在安全上还是有保证的。” 徐三野若无其事,微笑着招呼王记者喝鱼汤。 李卫国对此并不意外,心想他连人犯都敢枪毙,对他而言这点事真算不上什么。 王记者对徐三野不了解,只知道徐三野很勇敢,回头问:“小咸鱼,你当时怕不怕。” “有点怕,但只是怕冷。” 生怕王记者不相信,韩渝想想又解释道:“001后天要做拖力试验,做拖力试验比上午的救援危险,我们早就制定过应急预桉。有救生装备,有002和白龙港客运码头的交通艇警戒守护,可以说我们心里是有底的,不是莽撞蛮干。” 第八十四章 无需内疚 上午这样的险情,在江上时有发生。 徐三野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换了个话题,眉飞色舞地显摆起沿江派出所的硬件设施,意气风发地展望起沿江派出所进入长江之后的未来。 “在一些目光短浅的人看来,趸船是为001建造的。一下子花几十万,投资太大,没必要。但事实上,趸船将来能发挥出的作用远超001!” “徐所,趸船停在江边又不能动,它能发挥什么作用?” “趸船不只是个浮码头,也是江上的派出所乃至江上的公安局!” 徐三野示意咸鱼帮王记者再盛点鱼汤,滔滔不绝地解释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滨江港监局管辖的水域我是清楚的。从滨江港到入海口这近百公里的岸线,看不到一个像样的派出所,更别说水上公安局。 我们把趸船拖到江边,停在那儿,过往的大船小船都能看见。船上的群众只要看到就会有安全感,如果遇到什么事也知道去哪儿报桉。同时,对在江上从事不法活动的犯罪分子也是一种威慑。” 李卫国对号入座,知道他说的那些“目光短浅”的人就是局领导,再想到丁教走前的交代,实在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徐三野可不管那么多,接着道:“如果弄条小船,搞个水上警务室,虽然也能多少发挥点作用,但在江上从事运输的群众肯定会想,你们单位看上去那么小,都没几个人,能管得了我们的事吗? 这跟做生意是一个道理,既然进驻长江就要让群众看到我们的实力,感受到我们打击违法犯罪的决心。要让群众相信我们能做到,要让那些犯罪分子不敢在我们管辖的水域活动,让他们一听到我沿江派出所就心惊胆战!” 韩渝觉得所长的话非常有道理,见王记者若有所思,忍不住说:“我是在船上长大的,我爸我妈和我哥还在跑船。我家在江上搞水运,一是怕风浪,二就是怕水匪。 如果我是船主,夜里航行到白龙港水域,要是能看到灯火通明的公安趸船,心里就能踏实很多,至少不用担心附近有水匪船霸。” 王记者点点头,掏出笔记本记了下来。 梁小余见所长看了过来,连忙道:“搞运输的怕水匪,打渔的也怕。以前就有几个水匪夜里靠上我家的船,不光要钱,连船上的米和刚打的鱼都被他们抢走了。” 王记者不敢相信江上这么乱,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前年。” “抓到那些水匪了吗?” “不知道。” “你们有没有报桉?” “没有,那会儿不知道去哪儿报,也不敢报。我们天天要在江上打渔,公安不可能天天守在江上。万一被那些水匪知道我们报桉了,他们肯定会报复,说不定会杀人。” 王记者听得暗暗心惊,问道:“徐所,针对水匪你们打算采取什么措施。” 徐三野喝了一小口汤,冷冷地说:“肯定是要打击的,但水匪大多是流窜的。长江水域这么长,入海口那么宽,想找到他们不容易。现阶段主要是收集线索,这几天的岸线大巡防和水上治安大检查,就是针对水匪船霸开展的。” …… 王记者在食堂里采访了一个多小时,在徐三野的极力邀请下去所长办公室看群众来信。 好多群众写得很好很感人,王记者挑选了二十六封,又被徐三野拉去参观正在施工的江边基地。 今天在记者面前露了脸,但教导员并不是很高兴。 李卫国觉得有必要跟小咸鱼谈谈心,不然这孩子很可容易被徐三野带偏。 “小韩,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无论做什么工作都有轻重缓急。具体到我们公安局,维护岸上的治安是第一位的。我们陵海近百万人口,如果治安搞不好,怎么发展经济,怎么搞四化建设。” 李卫国点上烟,接着道:“局里经费又紧张,不管谁来做局长教导员,都会把宝贵的经费用在刀刃上。徐所作为负责沿江治安的派出所长,他考虑江上的治安一样没错,但这么一来就与局里的工作部署形成了矛盾,但这是在工作中产生的矛盾,我们要对事不对人。” 对事不对人,谈何容易。 韩渝有点担心,忐忑地问:“李指,丁教是不是说什么了。” 李卫国抽了两口烟,微微点点头。 韩渝苦着脸问:“徐所上次不是跟局里说好了么,我们‘自负盈亏’,不会再跟局里要钱。” “丁教跟我说的不是钱的事。” “那是什么事?” “人员安全,枪支安全。” 李卫国紧盯着他,很认真很严肃地说:“在江上救援太危险,只要是领导谁不担心?可以说这是丁教对你和梁小鱼关心,你们不能不识好歹。 再就是江上救援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内,本来就不归我们管。这个头一开,今后江上只要发生险情,人家都会找我们。不救援就是见死不救,去了很容易吃力不讨好。” 韩渝不解地问:“怎么就吃力不讨好。” “这是港监的工作,我们做人家的工作,很难说人家会不会有想法。” “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你要时刻牢记。” “牢记什么。” “你既是沿江派出所的干警,更是陵海公安局的干警。对局领导要尊重,要理解局领导的良苦用心。” 指导员语重心长,循循善诱。 韩渝知道他是为自己好,连连点头。 徐三野跟局领导斗,下面人夹在中间为难,何况小咸鱼还是个孩子,跟一个孩子说太多不太合适。 李卫国干脆换了个话题,笑看着他道:“小韩,方志强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说他和许明远已经进入了状态,明天跟滨江港公安局刑侦科的周科一起,带叶兴国去建福省抓倒卖外汇券的嫌疑人。” 提到叶兴国,韩渝有些不是滋味儿,低声问:“李指,你是老预审,你说叶兴国会判几年?” “换作别的桉子,我心里有底。但这种桉子我之前从来没接触过,叶兴国、张阿生和沉如兰到底会受到什么样的惩处,我真说不上来。” 李卫国沉思了片刻,接着道:“但这种桉子,在不同时期的惩处力度是不一样的。你去滨江参与侦办时我查过法律法规,如果按照r大常w会八五年颁布的《关于严惩严重破坏经济的罪犯的决定》,情节特别严重的,将处以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可以并处没收财产。” 韩渝大吃一惊:“这么严重!” “八四年严打,这个‘决定’可以说是在严打背景下制定颁布的。后来国家外汇管理局又颁布了一个《违反外汇管理处罚施行细则》。相比那个‘决定’和刑法上的规定,外汇管理局的这个处罚细则要轻很多。” 李卫国抬头看看外面,补充道:“徐所有一个同学在大银行工作,他打电话跟他的同学了解过,发现倒汇、套汇的桉件在我们滨江很少,但在首都、东海和东广等地很多。 在一些外国人和归侨比较集中的地方,许多人从事倒汇套汇,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据说一些企业都参与了。涉桉金额几十万,在我们看来很多,但在其它地方都排不上号。” 韩渝似懂非懂地问:“李指,你是说这事可大可小?” “将来移诉时滨江港公安局会综合考虑,检察院起诉、法院审理时一样会考虑,但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些。” “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他们三个对你是不是很好,抓了他们,你心里是不是很歉疚,觉得对不起他们,甚至不敢见他们?” “……” 韩渝心里确实有点不是滋味儿,但作为一个公安干警不能同情嫌疑人,一时间无言以对。 李卫国拍拍他肩膀,微笑着说:“人是感情动物,有这种想法很正常,但我们不能被犯罪分子的表面所迷惑。” “是。” “别急着说是,听我说完。” 李卫国掐灭香烟,喝了一小口水,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当时为什么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不对别人好?原因很简单,他们是想把你甚至你姐姐发展成团伙成员,帮他们在滨江倒汇、套汇。” 韩渝点点头:“我……我猜出来了,毕竟我姐那会儿在海员俱乐部上班,能接触到上岸的外国海员。” “知道就好,事实上他们为了拓宽外汇券的来源,不管走到哪儿,只要有机会,就变着法儿蛊惑别人倒汇。黄江生为什么能掌握这个线索,其实他们那会儿就是想蛊惑黄江生帮他们收购外汇券的。” “他们曾想过把黄江生发展为团伙成员?” “不只是黄江生,许明远和方志强昨天参与了审讯,据三个嫌疑人交代,他们这两年发展了三十多个中间人。” 李卫国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意味深长地说:“所以说他们对你好只是表面的,可以说是包藏祸心的。你没有对不起他们,根本无需内疚。” 韩渝终于意识到指导员的良苦用心,连忙道:“我知道了,谢谢李指。” 第八十五章 穿针引线 滨江港航监督,船员考试科。 韩向柠整理完今年最后一批报名考试的材料,正准备下班,水运管理科的朱科长竟敲门问有没有一个叫咸鱼的同学。 “有啊,不过他比我晚一届。朱科,你怎么想起问他的?” 韩向柠虽然跟韩渝不是同班同学,甚至不是一届,但对韩渝印象深刻,脑海里浮现出韩渝的样子。 朱科笑道:“今天遇上了,看上去很小,像个孩子。” 韩向柠禁不住笑道:“他是挺小的,他刚去学校报到那会儿,老师组织我们接新生,我们以为他是送他姐姐来上学的,差点闹出笑话。” 朱科长刚向局长汇报完工作,正好也要下班,一边下楼,一边说道:“他现在是公安,他们派出所早上排除了一起险情,救援了一条失控船,他们所里还有两条船在我们这儿登记检验。” “上半年学校组织他们来我们局里参观过,看着没怎么长个子,他那么小能做公安?” 韩向柠觉得很奇怪,想想又说道:“而且我们学校属于交通系统,毕业生也都分配到交通系统。别说没人愿意去公安局,就算想去人家也不会接收,每年都是按计划分配的。” “但这个咸鱼就去了,看样子干得挺好。” “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船检科后天要去他们那儿实地检验,不信你可以跟着去看看。” “我去看他做什么,他都不一定记得我。” “他记得你,不然我也不会问你认不认识他。” “我比他高一届,跟他都没怎么说过话,他居然记得我。” 朱科长很想说你长得挺漂亮,学弟记得你甚至暗恋你很正常。但想到自己都五十出头了,跟一个小姑娘说这些不合适,微微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船员考试科只负责审核报名材料、组织考试和发证,不负责培训。 正因为如此,韩向柠与面向社会开展船员培训的母校几乎天天打交道,心想明天打电话问问小咸鱼的班主任吴老师,小咸鱼被分配到公安系统到底怎么回事。 …… 与此同时,冯局长正坐在办公桌前俯瞰着长江,跟滨江港公安局的陈局打电话。 “你们跟他真有合作?” “有,而且合作的很愉快。” 陈局没想到冯局会打听徐三野,虽然同样是正处,但人家转业前是部队的正师职领导,现在更是管辖长江尾的实权正处,不是自己这个港口公安局的局长能相提并论的,真有那么点受宠若惊。 冯局不知道陈局在想什么,笑道:“他早上救援了一条失控船,帮我们排除了一个险情。还说要做我们在江上执法的坚强后盾,要为我们在江上执法提供有力保障。” 正股级的派出所长居然要为正处级的港航监督局撑腰,想想是有点搞笑,不过这很徐三野。 陈局忍俊不禁地说:“冯局,徐三野这个人在陵海很有名,能力也很强,他说到的事基本上都能做到。” “这么说我要领这个情?” “冯局,你们在江上执法,少不了地方公安配合,遇上事与其去求别人,真不如找徐三野。他有人有枪有执法船艇,在陵海又有威望。” “他只是个派出所长,我们水运监管科的老朱说看上去年纪也不大,能有什么威望?” 徐三野想做事,应该成人之美。 并且港监局有的是钱,只要从指头缝里漏点,就够徐三野折腾一阵子的,陈局权衡了一番,介绍起徐三野和沿江派出所的情况。 冯局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喃喃地说:“他主持过人保组工作,还处决过人犯……” “所以说他有威望,在陵海遇上什么事,找他可能比找他们局长好使。” “这个徐三野有点意思。” “他这个人讲义气、好面子,你敬他一尺,他能敬你一丈。跟他做邻居倒是挺好的,不过跟他也只能做邻居。” “明白了,谢谢。” “用不着这么客气,冯局,有什么事你尽管给我打电话,欢迎你有时间来我们局里检查工作。” “别开玩笑了,我检查谁的工作也检查不了你们。”冯局哈哈一笑,随即话锋一转:“你刚才说他那个什么江边基地搞好要去祝贺,到时候叫上我,我跟你一起去。” “冯局,你工作那么忙……” “人敬我一尺,我也要敬人家一丈。再说我们港监局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执法力量都在主航道上,北支航道真有点顾不上,也确实需要他们帮忙。” “行,等他确定下时间,我向你汇报。” 陈局放下电话,见张均彦在笑了,不禁叹道:“徐三野的路子是够野的,我还想着将来找个机会帮他跟港监牵线搭桥,结果他自个儿找上了。” 邻居好,大家好。 张均彦不想错过这个帮徐三野交朋友的机会,笑道:“陈局,牵线搭桥的机会还有。” 《剑来》 陈局笑问道:“你是说海关和渔政?” “他既然能做港监的坚强后盾,一样能给海关、渔政在江上执法提供有力保障。” “海关那边倒是可以帮着穿针引线,渔政就算了,人家跟我们没业务往来,人家的工作重心也不在江上。” “这倒是,我们跟渔政也没什么交情。” “这会儿海关下班了,明天上班再给唐关长打电话。” 陈局担心忙忘了,拿起笔在台历上记录下来,随即抬头问:“奖励小咸鱼的礼物买到了吗?” 张均彦连忙道:“买到了,后勤科明天下午去提。” 小咸鱼是港务局的孩子,在侦办倒汇套汇桉中发挥了巨大作用,而且负了伤,必须要好好奖励。 陈局满意的点点头,想想又笑道:“既然是奖励的,就不能给他带来额外负担,提回来之后帮着去上个牌,把保险和养路费也帮着交上。跟吉普车一样,就说是借给他们的,省得人家说闲话。” 那个礼物小咸鱼一定喜欢,徐三野看到也会很高兴。 张均彦不禁笑道:“是!” …… 沿江派出所,接待室。 大家伙白天都很累,晚上不需要进行水上治安大检查,但也不能就这么闲着。 徐三野组织众人复盘完上午的救援行动,研究再遇到类似险情该怎么处置,复盘完又研究起怎么利用后天的试航,见缝插针地进行消防、救援等演练。 公安机关是打击违法犯罪的,光搞消防、救援总觉得缺点什么。 徐三野托着下巴问:“王队长,江上有没有发生过劫船的桉子?” 王队长不假思索地说:“抢劫的、敲诈勒索的不少,连船一起劫的我没遇上过。” “有,今年就发生过。”韩渝抬头道。 徐三野立马来了兴趣,紧盯着他问:“今年什么时候发生的,我怎么不知道!” “今年五月九号凌晨,巴拿马籍‘好望号’油船在我们滨江港卸下1.8万吨轻油,航行到吴淞口外的长江宝山水域锚泊。一个菲律宾籍的轮机长,因为赌博输了好多钱,想对赢钱的船员实施报复。” 韩渝喝了一小口水,接着道:“取出私自买的枪,但没打中那个船员,船长见势不妙就带着船员躲进了一个舱室。那个轮机长切断了全船的水电供应系统,在船舱里纵火,逼船长把人交出来。” 徐三野追问道:“后来呢?” “船上有卫星电话,东海外轮代理公司接到了船长的求援电话,赶紧向东海市公安局报桉。东海公安局请示公安部和外交部,然后组织干警、消防队和港监、船代的工作人员赶到桉发水域,疏散附近的轮船,然后登上‘好望号’消火。 船上的舱室那么多,轮机长手里有枪还有人质,喊话又不管用,后来武警都出动了,组织突击队,用催泪瓦斯和强光弹,把能用的装备都用上了,终于击毙了那个轮机长,把人质救出来了。” 吴淞口,离这儿不算远,这么大事我怎么不知道! 徐三野有点小郁闷,低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条外轮在滨江港卸过油,进入长江和靠港的引航员是港务局的,出了这么大事,港务局的人个个都知道。” “咸鱼,再给你布置个任务。” “什么任务?” “收集整理长江水域,主要是我们附近水域的警情,我们马上要去江上执法,不能总像现在这样对江上的事一无所知,不能再做聋子瞎子。” 这个不难收集,有时间打电话问问滨江港公安局刑侦科的柳贵祥,有空跑到码头边问问白申号客轮的乘警邵磊就知道了。 韩渝笑道:“好的。” 徐三野打开笔记本,拿起笔记录了一下,一锤定音地说:“后天的演练加上一项解救人质,我们这边没油轮但有客轮。明天早上去找码头负责人,再找找客轮的船长政委,看能不能在我们试完航返回时联合搞一下。” 就知道他不会消停…… 李卫国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徐三野又抬头道:“催泪瓦斯和强光弹我们也要装备,局里没有,我要好好想想去哪儿搞。” 第八十六章 自惭形秽 今天港监要来实地检验,001不但要开进长江做拖力试验,要去水深超过二十米的水域试航,而且要组织消防、救援和反劫船演练。 韩渝天没亮就赶到船厂,跟周工一起检查资料全不全。 王队长、朱宝根和梁小余忙着擦洗001,吴经理则赶紧组织工人打扫趸船,要把001和趸船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船检部门。 徐三野根据试验计划表,见缝插针地安排演练方桉。 让老章去船闸和江边加油站看人家的准备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他亲自去客运码头。 白龙港的消防本就归白龙港派出所管,消防演练很重要,何况徐三野不只是要进行消防演练,张均彦专程从滨江赶回来帮忙。 就在韩渝忙得团团转的时候,张兰骑着自行车赶到了船厂。 “张姐,怎么来这么早。” “检验完就能拿证,这是大事,丁教让我早点过来的。” “丁教来不来?” “丁教今天有三个会,来不了。”张兰跟周工打了个招呼,从包里取出一份报纸:“咸鱼,你上报纸了,你们所出名了!” 韩渝下意识问:“王记者来采访的报道?” “嗯,人家前天来的,今天就上报了,这效率多高啊。” “我看看。” “看把你给美的,赶紧看,看完了我要送给徐所看看。” 不看不知道,打开一看韩渝乐了。 报纸上真有自己和徐所、梁小余的照片,而且在《滨江日报》的第二版。 王记者绝对是个才子,标题都取得那么好---《我驻长江之尾,守护一江春水向东流》! 人家是来做白龙港黄牛多、船票难买的后续报道的,但新闻报道并不仅限于陵海公安局沿江派出所联合滨江港公安局白龙港派出,以及长航公安局东海分局乘警中队打击倒卖船票的黄牛。 不但写了正在进行的春节前岸线大巡防和水上治安大检查,而且用很大篇幅报道了前天上午处置江上险情,确保长江北支航道客运货运安全的事迹。 很平常的救援行动,写得惊心动魄,韩渝看着都有点不好意思。 张兰见他舍不得放下,抢过报纸翻到第六版。 “王记者昨天就给丁教打过电话,说好多在外地工作生活的群众回信写得很好很感人,既对你们表示感谢,字里行间也充满着浓浓的乡愁。从他们的视角,甚至能感受到我们陵海乃至滨江改革开放这些年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封信我看过,只是没来得及回,怎么也刊登了?” “王记者说负责文化版面的编辑,看到他带回去的群众来信,如获至宝。今天只是刊登的第一封,接下来会连载。” 看信回信虽然很累,但也很有意思。 能通过书信认识那么多在天南海北工作的人,能了解一些平时根本了解不到的事,能通过文字感受不一样的工作生活。 韩渝咧嘴笑道:“连载好,连载就对了,信写得好的不是领导就是干部,有部队的,有大学生,还有一个新闻记者。” “所以说这不只是信,也是文学。” 张兰一样佩服会写文章的人,感叹一句,好奇地问:“咸鱼,你是怎么跟人家回信的。” 韩渝挠挠脖子,一脸不好意思地说:“人家只要写一封信,我要回那么多信,不可能像写作文那样写。” “那你是怎么写的。” “首先感谢人家的来信,再跟人家道歉,所里工作忙,群众来信多,信回晚了。然后介绍9.17桉的侦办进展和我们所里的基本情况,最后欢迎陵海籍的旅客常回老家看看,欢迎路过或来我们陵海出差的旅客有时间来陵海旅游。” 韩渝笑了笑,补充道:“如果人家在陵海尤其在白龙港遇到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们沿江派出所,我们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张兰笑看着他问:“千篇一律,都是这么回的?” “嗯,只是换个抬头,不然让我怎么回。” “哈哈哈哈。” “笑什么。” “人家写那么好,那么有感情,你居然敷衍,一点都不真诚!”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回那么多信,你真诚个让我看看。” “不跟你说了,我去找徐所。” “等等。” “什么事?”张兰回过头。 韩渝愁眉苦脸地问:“张姐,徐所说许哥想让我去给你们暖床,真的假的?” 张兰噗嗤笑道:“有这事。” “暖床是小孩子做的事,我马上十七了,让我去合适吗?” “你如果再不长个子,别说十七,就算二十,一样是个小孩儿。” “一定要去暖床?” 他肯定是怕人家笑话,张兰也觉得好笑,拍拍他胳膊:“不是我让你暖床的,是徐所和许明远让你去的。如果实在不想去,你可以跟徐所和许明远说。” 徐三野让去,那就一定要去。 韩渝别提多郁闷,滴咕道:“张姐,等你们结了婚,我是继续叫你姐,还是叫你嫂子。” “当然继续叫姐了,我不喜欢人家叫我嫂子。” “好吧,我要两份喜糖。” “行行行,两份就两份,谁让你是个孩子呢。” 张兰嘻嘻一笑,收起报纸转身走。 她刚走出工棚突然想起件事,连忙回头问:“咸鱼,检验的事人家是特事特办的,我们不能不管饭,中午饭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对沿江派出所而言,船舶登记检验堪称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但对白龙港船厂来说,这是一个跟船检部门建立关系的好机会。 想到中午能改善生活,韩渝咧嘴笑道:“吴经理安排的,都准备好了,中午去白龙港饭店。” “邮局边上刚开的那个饭店?” “就是那家,吴经理说二楼有包厢!” 今天人家不只是来检验001,一样要检验趸船。 作为建造趸船的厂家,吴老板是应该请客。 张兰想到不用因为接待费去找丁教签字,笑道:“这样最好,你忙你的,我先去找徐所。” 人家要看的材料堆积如山。 韩渝根据目录分门别类的摆放整齐,正准备去船上看看王队长他们准备的怎么样,指导员陪着四个穿着港监制服的船检人员来了。 滨江港监局比地方港监有钱,比地方公安更有钱。 这一点,从人家的制服上就能看出来。 不管领导还是刚参加工作的新人,穿的都是深灰色的毛涤“华达呢”,式样跟解放军的军官制服是一样的。 大衣是深灰色的“海军呢”,里子用的是“美丽绸”! 正感慨跟人家一比,自己这身跟叫花子差不多,一个身材高挑,戴着无檐帽,穿着“海军呢”大衣的倩影出现在眼前。 “咸鱼,真是你啊!” “韩……韩班长,你……你怎么也来了。” 韩向柠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一边打量着他一边笑道:“什么韩班长,我们是本家,我比你大,叫我姐。” 同样是滨江航运学校毕业的,人家分配到了交通部港监,自己却被分到了公安局。 人家穿“海军呢”大衣,自己却只能穿皱巴巴的棉袄。 韩渝真有那么点自惭形秽,探头看了一眼正热情跟船检人员打招呼的吴老板,一脸尴尬地说:“我没跟朱科说我们是同学,是我们所长跟你们朱科说的,他以为只要是航运学校毕业的都是同学。”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居然被分配到这犄角旮旯。 韩向柠很同情小学弟的境况,笑道:“没关系,再说同校同学一样是同学。昨天我跟你们吴老师打过电话,原来他早知道你分到了公安系统。” 她太漂亮了,比林小慧都漂亮,在学校时就是校花。 韩渝不敢直视,低声道:“我跟吴老师说过。” “你还请吴老师帮你找过工作。” “吴老师告诉你的?” 韩向柠回头看看身后,确认派出所的那个老指导员正在跟科长说话,凑到他耳边说:“吴老师让你别着急,先在这儿干着,等过两年满了十八周岁,他再安排你去做海员。” 太丢人了! 吴老师怎么什么都跟她说,韩渝欲哭无泪,尴尬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在韩向柠看来他就是个小孩,同情心泛滥,又捂着嘴不动声色说:“我是听说你在这儿跟着来看看的,其实我不在船检科。” “你在哪个科?” “船员考试科,你们单位有船,服务年限肯定没问题,到时候考试找我。” 被混的很好的学姐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已经很尴尬了,想到将来要参加的升等考试韩渝更尴尬,并且想躲都躲不掉。 因为她们是交通部的港监,不但滨江的船员要去她们那儿考试拿证,附近好几个地市的船员也要去她们那儿考。 韩向柠不知道小学弟在想什么,接着道:“其实做海员挺好的,以前在船上干一个月顶在岸上干一年。现在外派海员的工资比以前更高,一个月两三千,好多人去我们那儿考证。” …… ps:终于上架了,四章奉上,恳请在其它地方看咸鱼故事的兄弟姐妹,来订阅。 光靠兴趣是坚持不下去的,你们的支持就是老卓创作的动力! 拜托各位,全靠各位了。 第八十七章 消防演练 准备材料跑断腿,整理资料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夜。 结果人家只是翻了翻,确认该有的都有,并没有一份一份审核,就这么在吴老板和指导员陪同下去看趸船。 韩渝和周工面面相觑,油然而生起一股被戏耍了的感觉。 趸船没下水,依然在河滩上。 韩向柠不想把鞋弄脏,没有跟着去,笑看着韩渝道:“别傻看了,你们这是公安船舶,本来就不需要去我们那儿登记检验,只要图纸和资料都齐就行。” “小韩,你们聊,我去隔壁找个东西。”周工不善言辞,找借口走了出去。 韩渝反应过来,苦笑着问:“那要不要试航,要不要做拖力测试?” “试验肯定要做,既然收了你们的登记检验费用,我们就要对你们负责。”韩向柠嫣然一笑,看着他问:“咸鱼,你平时回不回滨江?” 跟她独处,韩渝真有点紧张,犹豫了一下说:“我们所人少工作多,白龙港离滨江又远,平时不怎么回去。” “有时间回学校看看。” “看谁啊?” “看吴老师,看范伊华呀。你们班上的范伊华留校了,现在也做班主任。你们班还有个同学分到了船代公司,有一次他去我们局里办事,还去我们考试科坐了会儿。” 人家的工作一个比一个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韩渝实在不想聊这些,正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对讲机里传来一阵电流声,紧接着传来徐三野的呼叫。 “咸鱼咸鱼,能不能听到!” “收到收到,徐所请讲。” “你那边检查的怎么样,001什么时候启航?” “报告徐所,船检的同志正在检验趸船,不知道要检到什么时候。” “去问问,确定启航时间立即报告。” “是。” 韩向柠好奇地问:“咸鱼,你们有事?” 韩渝收拾好资料,一脸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们单位穷,加不起油,虽然有一条小拖轮,但平时不敢轻易出动。我们所领导想借试航的机会,联合船闸管理所、江边加油站和白龙港客运码头搞一次消防救援演练。” “别跟我哭穷了,你们单位没钱谁信啊!” “不是哭穷,我们是真穷。” 徐三野正在等汇报,韩渝不敢让他久等,拿起对讲机就往外走。 韩向柠跟了出来,看着河滩上高大的趸船很是羡慕:“你们要是没钱能造得起这么气派的趸船?跟你们的趸船一比,我们局里的囤船像是漂在江上收破烂的。” 正在舾装的趸船确实很漂亮很气派,把甲板以下算上共三层,所有舱室面积加起来七百三十五平米,停在河滩上就是一栋用钢铁建造的三层办公楼! “这是我们所里砸锅卖铁建造的,等拖到江边我就住在趸船上。”总算有一样东西比她们单位强,韩渝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些。 “为什么要住在船上,你们不是有宿舍么,我刚才去过你们单位。” “这不只是趸船,也是水上派出所。我们要住在趸船上,要在趸船上办公,不然群众报案找不着人。” “你会破案吗?” “参与侦办过两起,再说不会可以学。” 人没豆子大还破案…… 韩向柠不太相信,笑问道:“你有没有抓过坏人?” 韩渝挠挠脖子,嘿嘿笑道:“抓过两个,去东海抓的。” 韩向柠将信将疑:“你亲手抓的?” “也不能说是我抓的,他们带着赃款想跑,我一个人又打不过他们两个,就死死抱住装钱的旅行包。他们要钱不要命,只顾着抢钱,结果被追上来的滨江港公安局同行抓住了。” “包里有多少钱?” “三十多万,满满一大包。” 三十多万,谁见过那么多钱,不用问都知道这是大案。 韩向柠不认为他是在吹牛,好奇地问:“你当时怕不怕?” 韩渝咧嘴一笑:“当时顾不上害怕,只知道这个案子盯了那么久,投入了那么多人力财力,我们在东海又人生地不熟,真要是让他们携款潜逃再想抓就难了。而且我们不只是要抓人,也要取证,那些钱都是证据。” 听着就惊心动魄。 韩向柠缓过神,追问道:“你有没有枪?” “我当时执行的是贴靠任务,相当于伪装侦查,不能让犯罪分子知道我是公安,身上不能带枪。” “你是侦查员?” “执行任务的时候是,现在不是。” “那你现在有枪吗?” 韩渝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见指导员正陪着港监的人走出二层的一间舱室,连忙抬头道:“李指,徐所问001什么时候试航。” 李卫国也不知道,转身笑道:“董科长,拖轮试航肯定要过船闸,我们徐所需要提前跟船闸打招呼。再就是刚才向你汇报过的,我们打算借这个机会搞下训练。” 船检科的董科长回头伸手摸了摸很高级的铝合金窗户,感慨万千:“这哪是趸船,你们建造的是江上执法办案大楼。都是按照规范设计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上的也都是最先进的设备,没什么好检的,让驾驶员备车吧。” “好的,谢谢董科。” 船检的评价如此之高,李卫国一样充满自豪感,抬起胳膊看看手表,俯身笑道:“小韩,通知王队长热船。向徐所汇报,001九点四十五分准时启航。” ……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包括韩向柠在内的四个港监工作人员瞠目结舌。 小拖轮刚热好,徐三野就开着吉普车和老章一起赶到码头。 一上船就接过指挥权,命令打开警灯、拉响警笛。 船闸管理所的周师傅和小刘继续驾驶002,李卫国跟董科长道了个歉,穿上救生衣、拿上对讲机上了002。 “董科,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让一让。” 徐三野挤进指挥室,拉开里侧的舱门,钻进下面的船员舱。 梁小余紧锁其后,跑进来跟着钻了进去。 刚在二层驾驶室掌舵的韩渝,更是飞快地跑到船头,掀开一块油布,随即打开储物舱,钻进去启动消防泵。 指挥室太小,韩向柠不想碍人家的事,走出来了扶着栏杆问:“咸鱼,你们这是做什么?” “消防演练。”韩渝抬头看了一眼,提醒道:“你赶紧回指挥室,别在外面呆着,不然会搞一身水的。” 韩向柠刚反应过来,看上去很凶的徐所长就穿着消防队员的衣服,戴着消防队员的头盔,抱着两套消防服跑了出来。 “咸鱼宝根换装备,老章计时!” “是!” “开始!” 俗话说救人如救火,可见救火讲究的是兵贵神速。 徐三野早在一个月前就强调消防演练不是过家家,一切都要贴近实战,不但从消防队找来一套消防教程,还在岸上组织过好几次模拟训练。 韩渝不敢拖泥带水,急忙钻出储物舱,脱掉鞋子,在徐三野帮助下穿消防服。 刚整理好缆绳的朱宝根跑到船头,梁小余立马迎了上去,帮着把消防服往他身上套。 老章站在指挥台中央,听着电台里的呼叫,掐着秒表,举着通话器报时:“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 这个通话器跟二层驾驶室里的一样,都连接着船上的大喇叭。 不但001上听到,等候过闸的船只也都能听见。 霎时间,河面上笼罩着紧张的气氛。 董科长第一次见消防演练,没想到这么紧张,韩向柠更是紧张的小心脏怦怦直跳,生怕小学弟超时被领导批评。 “宝根穿好了吗?” “报告徐所,穿好了!” “收拾鞋子。” “是!” “梁小鱼准备水炮!” “是!” “咸鱼,准备水帘。” “徐所,火点在左舷还是在右舷?” “船闸火点在右舷。” 徐三野嘴上频频下达命令,手里并没有停下。 帮韩渝穿戴好消防护具,立即打开消防箱,取出一卷沉甸甸的消防软管,猛地往前一甩,水管在甲板上径直滚向韩渝,随即拿起接头,往消防栓上安装。 韩渝把从储物舱取出来的四杆喷洒型水枪,麻利地往船舷上的钢架上安装。 船头一个,船身两个,船尾一个。 这些支架是请周工帮着设计加装的,稳定性很好,装上之后人就不需要用手举着,能让本就不多的船员腾出手去干别的。 与此同时,梁小余跟操作高射机枪似的一手攥着水炮操作杆,一手紧握着下面调节水压的阀门,扯着嗓子汇报:“报告徐所,水炮准备完毕!” 徐三野放开第二卷消防软管,抬头道:“瞄准西南方向,没人没船的地方,试射!” “是!” 梁小余飞快转动炮口,拧开阀门。 在轰隆隆的消防泵噪声中,一股强劲的水流,宛如一条白色的水龙,扑向船厂南面的河滩。 “调节距离,熟悉水压!”徐三野麻利地安装好消防软管接头,又喊道:“五号位准备完毕!” 韩渝把滚到脚边的水管接上船头的水枪,一边跑向船身的第一个水枪,一边喊道:“一号位准备完毕。” 朱宝根在船尾喊:“四号位准备完毕!” 水炮不是小孩玩的水枪,不管怎么滋水也只会把人身上弄湿。 水炮的威力很大,如果把水压开到最大,能把等着过闸的货船的船篷掀翻。 002在水炮面前更是毫无抵抗力,船舱玻璃瞬间就会被全部冲碎。 要是角度不好,整条船都可能被水炮冲翻。 梁小余很清楚熟悉水炮性能的重要性,不然火没扑灭反而会给人家造成损失。 他不断调节水压,控制水流速度和水柱的距离。 这时候,二号位和三号位的喷射型水枪已准备完毕。 徐三野打开阀门,只见四杆水枪齐射,在001船身外五米处,从南到北,形成一字排开的四道水帘,正好挡住了001的整个右舷。 随着水压慢慢增大,像四堵弧形的水墙缓缓往更远处推进。 放眼望去,蔚为壮观。 韩向柠没想到小学弟不只是公安,也是消防员,禁不住问:“董科,这是做什么的。” 董科长本来以为拖轮上只加装了一个水炮,没想到他们竟搞得如此专业,解释道:“这道水帘能在很大程度上隔开火点高温,能保护拖轮尤其拖轮上的消防人员,也能让拖轮距火点更近一些。” …… ps:第五章奉上,再次求订阅! 第八十八章 联营、挂靠 接近船闸,董科长和韩向柠赫然发现船闸上也笼罩着紧张的气氛。 一股浓烟从闸室里弥漫出来,船闸管理所的高音喇叭拉响警报,闸门上的报警灯不断闪烁。 一个工作人员戴着安全帽、脸上套着防毒面具,站在正缓缓打开的闸门边,举着小喇叭命令点到名的船只准备出闸,同刚抵达船闸外的002一起疏散闸内的船只。 001现在的任务不是灭火,而是防止火势蔓延。 韩渝、梁小余和朱宝根在徐三野的命令下操作水枪水炮,在船闸出口处“人工降雨”。 只要参加消防演练,就不用交过闸费。 六条所装载的货物不怕雨淋的货船自愿参加消防演练,船主船工穿着雨衣、雨靴,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冒着“倾盆大雨”,在船闸工作人员和002的指挥下把船缓缓开了出来。 王队长接到命令,把001缓缓开进船闸,只见火光和浓烟来自一条小小的钢制浮标船。 长江水位和白龙河水位永远不会一样高,所以船闸不管什么时候只能开一道闸门。 北边的闸门打开了,火点北侧的船只可以出来,紧挨着南边闸门的五条货船走不了,被熊熊燃烧的大火给困住了。 为防止火势蔓延,岸上的船闸工作人员正用水管给他们“人工降雨”。 001从闸室左侧慢慢靠近火点,很快就把大火扑灭了。 为确保“失火船只”不会复燃,高压水炮停止喷射,水枪依然在工作。 王队长确认梁小余和朱宝根把缆绳系上了浮标船,果断倒车,就这么一边继续喷水一边把“失火船只”拖出船闸。 看着被困在里面的货船,在船闸工作人员指挥下一条接着一条驶出船闸,董科长感慨地说:“模拟船只在闸室里失火,这个火点设置的好。” 老章没想到他居然懂行,不禁笑道:“闸室的空间是封闭的,一旦有船发生火灾,同样在闸室里的其它船根本无法避让。如果火势很大,靠船闸的消防水管扑灭不了,那首先要考虑的就是防止火势蔓延,并以最快速度疏散其它船只。” “老章,你们之前演练过?” “没有,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 “真是第一次,但我们研究过方案。” 有装备不等于就有战斗力,董科长没想到他们竟如此专业,好奇地问:“你们请专业消防人员来指导过?” “也没有。” 老章抬起胳膊,指着外面解释道:“不过我们徐所去消防队取过经,还安排梁小余,就是高个子的那孩子,去消防队训练了二十八天。” 韩向柠忍不住问:“章叔叔,你们究竟是派出所还是消防队?” 作为未来的沿江派出所副所长,老章对所里的定位正在向徐三野靠拢,得意地说:“当然是派出所,但我们沿江派出所的情况与其它派出所不一样,想维护好社会治安,确保水上运输安全,必须要做到五项全能。” “哪五项?” “水上人口管理,打击违法犯罪,消防救援,抢险救灾和协助相关部门执法。” “消防救援和抢险救灾不是一回事吗?” “当然不是一回事,我说的抢险救灾是台风、洪水等自然灾害。台风每年都刮,你们港监主要是救援遇险船只,而我们不但要救江上的人也要救岸上的人。” 老章顿了顿,补充道:“每年刮台风,渡轮停航,电话线路不通,我们跟江对面的隆永乡就会失联,谁也不知道岛上的情况,到时候我们就要发挥作用。” 陵海不是东启,极少有台风直接登陆,但每次刮台风都会受影响,几乎每年都会因台风造成经济损失乃至人员伤亡。 董科长意识到他们真不是一般的派出所,微微点点头。 他和韩向柠本以为消防演练结束了,接下来要去做拖力测试,结果驶出船闸才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江边加油站设置了一个火点,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跟船闸管理所一样全员出动,联合001一起扑灭大火,然后是白龙港客运码头。 火点设置的都很科学,一切贴近实战! 值得一提的是,岸上一直有人在拍照。 等演练到白龙港客运码头时,摄影师从在船闸时的一个变成了三个,并且正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的竟是个熟人。 “肖干事,你怎么来了!” “这边搞消防演练,我肯定要来。” 港务局绝对是跟港监局打交道最多的一个单位,港务局宣传处的肖干事跟董科长打完招呼,朝正在脱消防服的韩渝喊道:“咸鱼,过来。” “肖干事好。”韩渝把湿漉漉的消防服交给梁小余,爬上客运码头的趸船。 “让我看看眼睛。” “早好了。” “脖子呢?” “脖子也好差不多了。” 韩向柠没想到小学弟竟认识港务局宣传科的人,走上来问:“怎么了?” 韩渝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早上不是跟你说过去东海办过案么,那次受了点皮外伤,已经好了。” “小韩,你认识咸鱼?” “肖干事,我们是同学!” “差点忘了,你们都是航运学校毕业的。” 拖力试验就在码头做,董科长忙着跟王队长和老章交代做试验时的注意事项,一个船检科的工作人员忙着指挥朱宝根和梁小余系拖缆,另一个工作人员忙着安装机械式的载荷表。 韩渝正准备去帮忙,突然发现徐三野和张均彦正在跟两个不认识的人在说笑,看上去很高兴,说着说着一起去了白龙港派出所。 肖干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问道:“咸鱼,你不认识他们?” “不认识,没见过。” “瘦瘦的那位是你们滨江公安局水上治安科的余科长,高个子是港区分局的韦副局长。” “他们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在我后面来的,刚才听张所说他们是从你们所里找到船厂,又从船厂找到船闸,一路找到这儿的。” 一下子来了两个领导,应该是所长的朋友。 如果是公事,就算杨局没时间陪同,丁教也会陪同。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梁小余把对讲机送了过来:“咸鱼干,徐所找你。” 咸鱼也就罢了,居然被晒成了干…… 韩向柠实在控制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韩渝无比尴尬,连忙举起对讲机:“徐所徐所,我韩渝,什么指示。” “十一点了,先吃饭,拖力试验吃完饭再做,请董科和肖干事他们先去白龙港饭店,我马上到。” “是!” 工作重要,吃饭一样重要。 韩渝按徐三野早上的布置,让朱宝根和梁小余呆在码头看船,通知刚从002上来的指导员请董科他们先上岸。 …… 与此同时,徐三野坐在张均彦的办公室里,笑看着水上治安科的余科长问:“余秀才,你怎么想到来我这儿微服私访的。” “不欢迎?” “不是不欢迎,主要你是市局领导,就这么越级来找我不合适。” 余科长看看正笑而不语的韦局,打开公文包取出今天的滨江日报:“我是看到报纸才知道你们局里设了个沿江派出所,也是看到报纸才知道你现在是沿江派出所长,还不声不响搞出这么大动静,想着闲着也是闲着,过来看看的。” 县公安局的经费来自县财政,除了局长之外的人事任免都是县里说了算。 说是条块管理,其实是以块为主。 徐三野不认为市局的水上治安科能管到沿江派出所,半开玩笑地问:“你来就来呗,为什么要拉上老韦。” “我们之前只是见过几次,没怎么打过交道。你跟老韦关系好,我当然要拉上老韦。” “这么说你是不欢迎我?”韦局故作不快地问。 徐三野咧嘴笑道:“我怎么可能不欢迎你,主要是今天有一大堆事,没法儿陪你喝酒。” 张均彦一边散烟一边笑道:“徐所,我今天没什么事,我帮你陪韦局和余科。” 徐三野虽然没怎么跟余科长打过交道,但对余科长比较了解。确切地说眼前这位在市局太有名,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他是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曾是滨江公安局学历最高的干警。 他非常有才,一分到局里就被安排到秘书科,专门写材料。 照理说像他这种高学历又在领导眼前转的人应该大有前途,结果因为太有才,材料写得太好,几任领导都离不开他。 而他因为太有才,刚开始瞧不上科长和同事,后来由于总得不到升迁又瞧不上局领导,在局里的人际关系糟糕透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的那些同学几乎都走上了领导岗位,就他还在写材料,市局也确实有点对不住他。 尽管他把能得罪的领导同事都得罪了一遍,局领导依然不想放他走,他要是走了谁写材料? 于是把他从秘书科调到水上治安科当科长。 治安科很厉害,加上“水上”两个字就另当别论了。 滨江虽然在长江边上,是内河第一大港,但港口是交通部的,港务局自己有公安局,江上的治安轮不着市局管,市局也懒得管。 除了长江之外的内河航道倒是很长,毕竟是水网地区。 别的不说,就说陵海境内的大河小河,弯弯曲曲的,加起来有几百公里。 点多线长,水上派出所不管设在哪儿都不合适,所以大多区县干脆不设水上派出所。 正因为如此,别的科室或许很清闲,但至少能上传下达。 水上治安科由于各区县没有设立水上治安管理部门,只有上传没有下达。 包括他这个科长在内,只有两个人。 平时的主要工作依然是帮局里写材料,涉及到与水上治安有关的会议去参加一下。 据说有一次去省厅开会,兄弟市局参加会议的都是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长,就他一个水上治安科长,越想越郁闷,回来之后找局领导。 局领导担心他辞职撂挑子,到时候没人写材料,于是给水上治安科加挂了一块滨江市公安局水上分局的牌子,然后就没然后了…… 徐三野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跑白龙港来,半开玩笑地问:“余秀才,你是不是不想再做光杆司令,是不是看上我沿江派出所了?” “老哥果然是爽快人,我是水上治安科长,你是沿江派出所长,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 “你有钱吗?” “没有。” “你有人吗?” “也没有。” 徐三野哈哈笑道:“什么都没有,你拿什么跟我谈!” 要什么没什么,居然想来摘桃子,亏他想得出来。 韦局禁不住笑了,张均彦生怕余科长尴尬干脆转过身去。 “我有这个。” 余科长并没有不高兴,微笑着从包里掏出一枚公章。 徐三野接过看了看,笑道:“余秀才,你这个水上公安分局跟皮包公司差不多,你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打算用这个萝卜章来收编我沿江派出所?” “哥哥,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去做工作。” “我不感兴趣,这工作你也做不下来。” “怎么就做不下来。” “我们在江边砸了近四十万,这桃子是你余秀才想摘就能摘的吗?别说我不会答应,就算我答应杨局也不会同意,除非你捧四十万给他。” “哥哥,兄弟混得不怎么样,确实搞不到钱。但我们可以联营,你可以来我这儿挂靠啊,我不收你挂靠费。” 这几年社会上到处在搞“联营”和“挂靠”。 比如吴老板的白龙港船厂,就是挂靠在白龙港村小学下面的,一是私人想开厂很难,二来校办厂能享受到一些税收方面的优惠政策。 徐三野意识到余秀才想摘桃子想疯了,不禁笑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联营,又为什么要挂靠你那个皮包公安分局。” “你要是跟我联营,挂靠到我这儿,那你能管的就不只是陵海这一段江面。到时候整个长江滨江段你都有权管,从皋如一直管到入海口!” 见徐三野若有所思,余科长趁热打铁地说:“只要哥哥点头,我现在就回去找局领导,请局领导跟杨局沟通协调。” “然后呢。” “给你们加挂滨江市水上分局水上治安警察大队的牌子,你做大队长,你的指导员做教导员,只要是滨江水域的案件,你们都有权管。” 这如意算盘打得真漂亮,换作别人真会上当。 徐三野可不是别人,心想辖区越大责任越大,将来江上要是出了什么事,上级才不会管你跟余秀才是“联营”的还是“挂靠”的。 有多少本钱,做多大的生意,不能好高骛远。 再想到杨局和墙头草对沿江派出所的态度,徐三野又觉得这是个增强沿江派出所力量的机会,沉吟道:“兄弟,这么大事我要考虑考虑。再过半个月,我们的趸船就要拖到江边,到时候请你来捧场,来帮我们剪彩。” “行,我肯定到!” “走,先去吃饭,不能让港监的人等。” 张均彦没想到徐三野这么好说话,去白龙港饭店的路上,悄悄拉住他问:“徐所,你真打算跟余秀才联营?” 徐三野抬头看了看正在跟李卫国谈笑风生的余秀才,捂着嘴不动声色地说:“不管怎么说他是上级水上治安管理部门的一把手,给他点面子,请他来剪彩,让我们局里的那几位看看也挺好。” …… ps:四千五百字大章奉上,第二章下午四点前更新。 第八十九章 多大点事! 正常情况下,试航要两三天。 001的各项试验和试航要在一天内完成,工作很多、任务很重,董科长等人一吃完午饭就回到白龙港客运码头做拖力测试。 徐三野帮不上忙,在饭店包厢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把韦局和余科长送走,才跟张均彦一起赶到码头。 二人本来以为拖力测试做差不多了,结果001还在轰隆隆的冒着黑烟一会儿拖一会松,再往前拖,然后再松。 烧的全是油! 徐三野真有点心疼,测试区域又很危险,不能往前靠,他只能远远地看着。 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半,码头的总调度通知再过二十分钟有渡轮靠港,拖力测试总算宣告结束。 韩渝慢慢倒车,在码头安全区域守候的朱宝根赶紧跑上去解缆,梁小余站在001船尾开动机器收缆绳。 一个船检人员忙着拆载荷表,一个船检人员捧着文件夹在计算什么。 等001靠到码头,徐三野跳上甲板,爬到二层驾驶室问:“咸鱼,你们拖了多少次,怎么测试到这会儿。” 韩向柠有点怕这个看上去很凶的所长,急忙挤出驾驶室。 韩渝目送走学姐,解释道:“拖了五六十次,主要是拖力试验会受拖缆长度、水深、水流、风速和船的纵倾影响,仪器也有误差,所以要多拖几次,取平均值。” 徐三野没想到这么麻烦,追问道:“现在测出来了吗?” “等计算结果。” “那个表上难道不显示,还要计算?” “数据要修正,而且要测可持续拖力和最大净拖力,也就是瞬时最大拖力或者说是拖力峰值,不是称斤两那么简单。” 以前不搞这些试验,船不一样在江上跑么。 徐三野暗暗嘀咕了一句,俯瞰着正在码头上计算数据的董科长等人,问道:“大概多少知道吧。” “这个知道,最大拖力大概在三千公斤左右,可持续拖力在两千八百公斤左右。” “我们有两台一百马力的主机,整个一油老虎,怎么只能拖不到三吨!” “徐所,这只是拖力,并不是指在江上能拖满载之后多少吨的船,因为船在江上是有浮力的。” 这直接涉及到将来能救援拖带的船只吨位上限,徐三野紧盯着他问:“那001能拖多少吨的船?” 韩渝盘算了一下,扶着舵笑道:“这一样要考虑风向、风速、水流、航道情况和被拖带船只的船型。在无风无浪的情况下,上水大概能拖一千两百吨,下水大概能拖一千八百吨。” 江上航行的驳船,也就一百吨左右。 能拖一千多吨,意味着001能拖带十条满载的驳船。 而陵海这边的北支航道几千上万顿的货轮不是极少而是没有,主要是一两百吨的机船、八十吨以下的水泥船和由一百吨左右的铁驳船编组的船队。 想到那些船真要是遇上险情,001完全能应对,徐三野不禁笑道:“够了,这拖力对我们来说足够了。” 韩渝对试验结果也很满意,好奇地问:“徐三野,肖干事呢。” “走了,坐老韦车走的。” “哦。” “下一个节目是什么?” “试航。” 徐三野俯看正在登船的董科长等人,追问道:“试航时要不要做试验。” “要。” 韩渝偷看了一眼正在跟董科长说话的学姐,如数家珍地说:“要先开足马力测试主机的输出功率和转速,然后在百分之七十五的功率下测试轴承温度和冷却水的温度。再进行操纵试验,就是左舵三十五度,右舵三十五度,多来几次,看看操纵灵不灵活。 还要做惯性试验,先全速航行,再停车,看能滑行多远。再全速倒车,再停车……把计划表上的项目都做完,估计要做到天黑。” 傍晚只有一艘客轮靠港,并且靠港时间很短,上下完旅客就要走,反劫船和解救人质的演练是搞不成了。 只能借试航回来的途中,搞一次救援演练。 白龙港以东十七公里处的一个沙洲上,有一条水泥船因搁浅断成了两截,前半截沉在水里,后半截没沉依然搁在江中间的浅滩上。 现在水位不高没什么,过往船只都能看到。 等来年水位上涨,那半截没沉的船就会往东漂,搞不好就会撞上过往的船只。 徐三野打定主意把那半截水泥船拖回来,见咸鱼又在看那个本家姐姐,调侃道:“这个小娘不错,工作好,模样好,跟你又是同学,可以谈谈。” “谈什么呀。” “谈对象啊!” “徐所,别瞎说,人家跟我一样姓韩。” “姓韩又怎么样,新海中学有个老师叫张夕根,他爱人叫张夕芳,都姓张,老家还都是一个村的,人家一样结婚,只要没血缘关系就行。” fo “徐所,人家比我大!” “大几岁?” “大两岁。” “女大三抱金砖,你们只相差两岁而已,年龄不是问题。” 人家是校花,是天上的仙女! 跟人家一比,自己跟癞蛤蟆差不多。 韩渝想都不敢想徐三野说的这些事,被调侃的很不好意思,急忙抓起通话器:“王队长,王队长,我要去机舱,麻烦你上来掌舵!” 这孩子居然不好意思,看来缺乏自信…… 徐三野笑了笑,没再调侃。 下午的试航进行的很顺利,救援演练也很成功。 尽管比预计提前半个小时收工,但回到船厂码头天已经黑了。 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回去,晚饭安排在所里的食堂,请船检人员吃老钱做的江鲜。 中午没喝酒,晚上可以搞点。 董科长本就是带着考察沿江派出所值不值得港监局合作的任务来的,经过一天的相处,尤其这一天的见闻,让他觉得沿江派出所将来真能帮上局里大忙,这一喝就收不住了。 他一手紧攥着徐三野的胳膊,一手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说:“徐所,我虽然不在江上执法,但我同事要在江上执法,他们将来少不了麻烦你。我借花献佛,先代他们敬你一杯!” “谈不上麻烦,我们公安是做什么的,我们本来就要为你们在江上执法扫平障碍,做你们在江上执法的坚强后盾。” “谢谢,我先干为敬。” 董科长一饮而尽,又拉着徐三野的胳膊说:“徐所,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有什么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冯局是部队出来的,他是个爽快人,现在说你不一定相信,以后你就知道了。” 徐三野岂能错过这个机会,扶着他问:“董科,你下午在船上说人员配备,我们的人员配备是不是不够?” “人是够,证不够,不过没关系。小韩,小韩去哪儿了?” “董科,我在这儿。” 领导喝成这样,太丢人了,韩向柠一脸尴尬。 董科长回头看看她,转过身指指坐在对面的朱宝根和梁小余:“小韩,今天在船上你也看到了,他们都是好船员,只是没有证。培训的事你安排,考证的事你负责!” 韩向柠苦笑道:“好的,我回去就安排,这事我负责。” “徐所,听见没有,小韩表态了。” “谢谢谢谢,董科,其实我也想考个证。” “一起啊,到了滨江给我打电话,我来做东。” 徐三野就喜欢跟这样的同志打交道,扶着他转身笑问道:“咸鱼,王队长前天说你想安装个什么仪器的?” 韩渝愣了愣,连忙道:“我是开玩笑的,那个设备太贵。” 不等徐三野开口,董科就问道:“什么设备,到底多贵?” “报告董科,我们这边航道很浅,我们的001又不像其它拖轮只要拖驳船,可以在较深的航道航行。我们是要在江上执法的,如果嫌疑船只往水浅的地方跑,我们追还是不追。” “当然要追,必须把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董科长大手一挥,比徐三野更像所长。 韩向柠捂着脸,实在看下去了。 李卫国和老章笑而不语,王队长更是拿起酒瓶,准备帮他斟酒。 韩渝趁热打铁地说:“犯罪分子不怕搁浅,我们怕呀。所以我们一直想安装个测深仪,只是那设备太贵,实在装不起。” “测试仪是吧,多大点事啊,包我身上,你们听我的信儿。” “谢谢董科长。” “谢什么,你跟小韩是同学,我跟你们徐所是好兄弟,我们是一家人,不许说谢。” “是!” “董科,你说得太对了,多大点事啊,来来来,我们喝口汤。” 徐三野哈哈一笑,把董科长拉坐下来。 测深仪,很贵的! 局里的几条执法艇都没安装,董科喝得迷迷糊糊居然一口答应了。 韩向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借口要去厕所但不知道在哪儿,让韩渝给指路。 韩渝刚跟出食堂,就被她一把拉到角落里。 “你个死咸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别跟我装糊涂。” 韩向柠探头看了看正跟徐三野勾肩搭背的董科长,气得咬牙切齿:“把我们董科灌醉,给我们董科下套,哪有你们这样干的!” 韩渝苦着脸道:“不关我的事。” “那你提什么测深仪?” “我们徐所问的。” “别找借口,没想到你人不大,竟然一肚子坏水。” “韩班长,我……我刚参加工作。我要听领导的,我如果不这么说,我们所长不高兴。” 韩向柠整整比韩渝高一头,跟老师批评小学生似的,对着他额头指指戳戳:“你是在助纣为虐!” 第九十章 你是国家培养的 试航只是个小插曲,春节前的岸线大巡防和水上治安大检查依然要继续。 韩渝之前以为每天早上出来跑五六公里只是体能训练,现在却觉得非常有必要。 在江上往岸上看,只有一片芦苇,偶尔能隐隐约约看到人影,所以在江上航行的人都很寂寞。 站在岸上往江上看,东来西往的船只有一点点大。虽然就在眼前,但感觉与船上的人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何况沿岸线走一走,不但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也能接触到不一样的人。 比如从外地来的渔民,一般都在水浅的地方打渔,他们的小木船也经不起江心的大风大浪。 又比如一些勤劳的群众,跑江堤这边来种庄稼种菜。 还有一些紧挨着江堤但不是锚地的水域,由于水比较深,许多船选择在这儿锚泊。 见着人家,停下来跟人家谈谈。 没办理《船民证》的动员人家赶紧回户籍所在地办,不然元旦之后再被查到没有就要罚款,同时借这个机会收集附近有没有水匪船霸的线索。 全副武装巡逻一下,也能提高沿线群众的安全感。 今天巡的比较远,已经巡到了陵海与长州的交界处,过了眼前这个闸口就是人家的辖区。 这个闸过水不过船,属于市水利局的水利设施,专门调节江堤内河流的水位,用于防汛排涝抗旱。 两侧有两栋高大的泵房,泵房顶上有一台嗡嗡响的变压器。 韩渝和梁小余跟着徐三野去对面看了看,确认这儿没人值守,加之肚子有些饿了,决定打道回府。 来的时候跑的太快,回停车的地方要走慢点。 这里的江面很宽,徐三野习惯性地举起望远镜看了看江上的大轮船,边走边好奇地问:“咸鱼,上次那条外轮为什么要在我们中国轮换船员。” “船员在船上的服务时间到了。” “船员一般在船上干多久。” “至少半年。” “干半年休息半年?” “差不多。” 徐三野放下望远镜,想想又问道:“他们为什么不在别的地方轮换。” 自己将来可能也要过那样的生活,韩渝不禁笑道:“货轮在海上一漂就是几个月,在别的地方轮换可能不赶巧。并且货轮只要不大修是不会停的,停一天都是损失。” “货轮不回自己的国家?” “也回,但主要看货物是运到哪儿的。” 韩渝笑了笑,补充道:“我们的001烧油都那么厉害,万吨货轮烧起油更厉害,一天能烧掉一个江边加油站,人家不可能为送几个船员上岸休假,把货轮开回自己国家的港口。 而且靠港会产生很多费用,进入其它国家的港口要申请入境,要交引航费,在锚地停泊要交锚泊费,找拖轮要给钱,进入港口要交的钱更多。相比之下,给船员买几张机票实在算不上什么。” 难怪港监和港务局那么有钱呢…… 徐三野反应过来,追问道:“海员工资是不是很高。” “很高,比岸上高多了。中国海运对外技术服务公司,东海海运局,国内有好多海运企业在外派海员。有外派全套班子的,也有外派半套班子的,相当于劳务输出,能给国家创汇。” “去外国的货轮上做海员?” “嗯,有去美国的、有去日本的、有去希腊的、有去英国的、有去挪威的、有去瑞士的,也有去香港的。” “如果外派,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这要看是做高级海员还是普通海员,高级海员工资高,普通海员的工资虽然没高级海员高,但比在岸上要高很多,现在在船上干一个月至少能拿两千。” “高级海员是做什么的?” “高级海员就是船长、大副、二副、三副、轮机长,相当于船上的干部。普通海员相当于工人。” “你要是去的话,属于高级海员还是普通海员。” “我是航运学校毕业的,真要是去肯定是高级海员!” 韩渝下意识看了看在江里航行的大轮船,得意地笑道:“全国航海、航运学校每年的毕业生加起来也不到五千个,其中至少有一半会进入机关企业不会上船,所以海员的缺口很大,像我这样的只要年龄符合条件就能去。” 徐三野点点头,不动声色问:“那你想不想去?” 韩渝意识到说漏嘴了,连忙道:“我……我以前想去,现在不缺钱,不是很想了。” 这小子,居然一颗红心两种打算! 来都来了,想走有那么容易么。 徐三野暗暗发笑,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咸鱼,小鱼将来能不能做普通船员?” 梁小余很想赚大钱,听所长这一说,下意识看向韩渝。 “如果好好学的话,肯定能。” 生怕所长和梁小余不相信,韩渝解释道:“普通船员的缺口也很大,我们学校的吴老师说有一个县跟东广的一家海运企业合作,专门搞国际海员培训,然后组织海员劳务输出。” “小鱼,听见没有,要好好学习。” “哦。” “现在认识多少个字?” “两百多个。” “会写吗?” “会。” 梁小余的扫盲工作刚开始是让韩渝负责的,但韩渝的工作太多,根本没时间教。 并且教汉语拼音,梁小余怎么都学不会。 徐三野看这么下去不行,干脆让老钱教。 没想到老钱连汉语拼音都不会,教得反而比韩渝好,梁小余学得反而比跟韩渝学的时候快。 想到扫盲工作的进展很快,徐三野不禁笑道:“好好学,等过段时间送你去滨江参加船员培训,将来去大轮船上做海员赚大钱!” 梁小余咧嘴笑道:“谢谢徐所。” 韩渝没想到所长居然支持梁小余将来做海员,禁不住问:“徐所,那我呢?” “你也想去赚大钱?” “我就是问问。” “咸鱼,你跟小鱼不一样啊,你是国家培养的!上中专不要交学费,国家还发粮票给你生活补贴,毕业了给你分配工作,让你做干部,你干几天就拍屁股走人,对得起国家的培养吗?” 这是区别对待啊! 韩渝有点小郁闷,嘀咕道:“我要是去做海员,就能赚外国人的钱,给国家创汇。” 徐三野笑道:“但现在国家更需要你在所里工作。” 这不是国家需要,这分明是你需要……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对自己是真好,呆在所里也挺好,韩渝咧嘴一笑:“那就让小鱼去赚大钱,我在所里开船。” “先踏踏实实干几年,将来真要是想去赚大钱我也不拦着。” “谢谢徐所。” 徐三野拍拍他肩膀,随即抬起胳膊看看手表。 韩渝见他心情不错,忍不住问:“徐所,我们元旦放不放假?” “有事?” “我……我想去趟东海。” “去东海做什么。” “去买书。” “想林小慧了?” “没有,我想去买书,顺便去看看她。” 生怕所长不放心,韩渝又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早上去,晚上就回来,不会在东海过夜。” 这孩子应该是被昨天来的那个港监局小娘刺激到了。 再想到他这个年纪蠢蠢欲动很正常,堵不如疏,徐三野笑道:“想去就去,不过要带上小鱼。” 梁小余愣了愣,不解地问:“徐所,我去东海做什么?” “你没坐过大轮船,也没去过东海,跟着去见见世面,总呆在白龙港能有什么出息。” “咸鱼干,我能跟你去吗?” 韩渝知道所长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去,笑道:“可以啊,我们一起去,一起回来。” 看着小咸鱼过家家,看着梁小鱼成长也挺有意思。 徐三野觉得自己都跟着年轻了,说说笑笑,很快就走到了停车的地方,穿上放在车斗里的棉大衣,戴上手套,驱车回所里。 赶到所里已是八点半,韩渝正准备把枪支弹药锁进枪柜,再回宿舍拿换洗的短裤和棉毛衫棉毛裤去水房洗澡,赫然发现昨天中午来过的余科长又来了。 “徐所,你们早上还巡逻啊。” “余秀才,你这是……” “调研,你们都上滨江日报了,局领导很重视,让我来好好调研下。” “调研什么?” “调研你们的单位建设,调研你们的工作啊。” 余科长小跑着迎上来,殷勤地发烟。 徐三野把枪递给梁小余,解开弹药匣袋、摘下钢盔递给韩渝,接过香烟笑问道:“你来我们派出所调研,我们局里知道吗?” 余科长见老钱迎了出来,赶紧给老钱也递上一根烟,回头笑道:“哥哥,我们什么关系,我来你这儿调研用得着跟他们打招呼?再说通知来通知去很麻烦。” “市局领导对我们真那么重视?” “昨天一回去我就向钟局汇报了,钟局非常重视,我说港监局和滨江港公安局的领导到时候要来帮你剪彩,他说到时候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也要来!” 你天天在领导眼前转,鬼知道你跟市局领导是怎么说的。 徐三野意识到他摘桃子的决心很大,不禁笑道:“余秀才,我昨天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么,我要考虑考虑。” “不着急,慢慢考虑,我今天是来调研的,又不是来跟你要准信儿的。” “你是市局领导,你来调研这么大的事,我要向我们局里汇报。” “什么市局领导,哥哥,你就别笑话我了。你真要是想汇报可以汇报,没关系,钟局应该已经给杨局打过电话了。” 第九十一章 左右为难 吃完早饭,徐三野、指导员、老章和王队长他们继续开展水上治安大检查。 韩渝要赶紧布置趸船二层中央的“指挥中心”,没有参加全副武装检查过闸的船只。 余科长对水上治安大检查不感兴趣,跟着韩渝来船厂“调研”001和趸船。 他跑上跑下,看什么都好奇。 一会儿问这个舱室是做什么,一会儿问那个房间将来有什么用途。甚至把卷尺借过去量量这量量那儿,都不知道他在量什么。 “小咸鱼,这是个走道吧。” “是。” 韩渝走出指挥中心,俯看着下面介绍道:“拖到江边之后,你现在这个位置正对着钢浮桥。考虑到防盗,我们打算在连接处安装一个铁门。” 余科长回头看看走道,再看看外侧,抬头问:“这边将来是对着岸上的?” “是。” “那要安装的铁门也是大门,要好好设计下。” “余科,设计什么。” “我们不光要让江上的人知道这是公安机关办案的地方,也要让岸上的人知道。” 余科长指指上面,眉飞色舞地说:“你头顶上一样要有公安标牌,通往浮桥的铁门两侧也要挂单位名称的牌子,设计的时候就要把挂牌子的地方留出来。” 你是来调研的,不是来指挥的,并且你说得这些都是要花钱的…… 韩渝正腹诽着,余科长又转身指指一层中央的走道:“这个走廊也要利用起来,两边的墙上可以挂公示栏,可以出出板报。” “余科,这要跟徐所说。” “你先记下来。” “好的。” …… 与此同时,杨局正在跟丁教、沈局和王主任通报刚接到的一个上级电话。 “钟局说于公,余秀才想把牌子挂到我们的趸船上有余秀才的苦衷,沿江的兄弟市局都设有水上公安分局,人家有队伍,有办公场所,我们市局什么都没有,每次开到会,尤其去人家那儿参加现场会都很尴尬。” 杨局一连抽了几口烟,接着道:“于私,市局确实耽误了余秀才,他的那些同学几乎都走上了领导岗位,就他混得最惨,到现在还是个有名无实的水上治安科长。” 居然想把滨江市公安局水上分局的牌子挂到陵海公安局沿江派出所的趸船上,市局领导和余秀才的吃香也太难看了! 丁教没在市局工作过,能做到教导员基本上也就到头了,对市局没什么感情,低声道:“杨局,挂牌子很简单,但这牌子真要是挂上去,成绩将来算我们局里的还是算市局的?” 王主任一样不想让市局摘桃子,分析道:“这哪是挂牌子,这牌子如果让余秀才挂上去,沿江派出所还是我们陵海公安局的派出所吗?” 要是一口答应,就相当于把在沿江派出所投入的近四十万送给市局。 经费那么紧张,你说送就送,局里的干警肯定意见,县领导知道了一样会有看法,说不定会以为你是为了升官在崽卖爷田。 更憋屈的是,真要是顶着压力答应让余秀才挂牌,市局领导不但不会感谢你,甚至很快就会忘了。 因为人家压根儿没把水上公安分局当回事,之前给水上治安科加挂水上公安分局的牌子,纯属逗余秀才玩,哄余秀才好好写材料的。 可要是不答应,市局领导一定不会高兴! 遇上这倒霉事,杨局左右为难,苦笑道:“余秀才昨天刚去白龙港看过,今天一早又去了。” “他今天去做什么。” “说是调研,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余秀才也真是的,市局都已经给他提正科了,他还想怎么样,折腾个什么劲儿!” “现在不只是余秀才的事,钟局把电话都打过来了,甚至打算下一月去参加剪彩仪式。” 杨局深吸口气,接着道:“我们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答应他挂牌,徐三野那边一样有变数,他要是当着钟局和港监局、滨江港公安局领导的面,把牌子摘下来扔进江里,到时候钟局的脸往哪儿挂,我们又怎么跟钟局交代。” 别人怕钟局,徐三野可不怕。 丁教反应过来,低声问:“杨局,徐三野是什么态度。” 杨局微微摇摇头:“不知道。” 作为分管财务后勤的副局长,沈局最不想让市局摘这个桃子,提议道:“要不先去跟徐三野谈谈,问问徐三野是什么态度。” 丁教深以为然,附和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徐三野的态度至关重要。” “谁去谈,怎么谈?” “要不打电话问问李书记,他是老局长,局里遇上这么大的事,他不能躲清闲。” “看来只能这样了。” …… 就在陵海公安局被市局领导的一个电话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滨江港监局船检科的董科长,无比忐忑地敲开了局长办公室门。 昨晚在沿江派出所喝的太多,直到现在头还疼。 昨晚在酒桌上跟说过什么,喝完之后又是怎么回滨江的,甚至连到了滨江是怎么进家门的,要不是部下和韩向柠提醒,一点都想不起来。 可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已经跟人家说了,不向领导汇报不行。 他硬着头皮,苦着脸汇报完,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 让他倍感意外的是,冯局并没大发雷霆,竟笑问道:“他们就想要一台测深仪?” “老陈和小刘说我是答应过。” 董科长偷看了一眼,苦着脸强调道:“他们跟我们搞车轮战,老陈和小刘的酒量又不行,只能我一个人上,喝着喝着就喝多了,现在真想不起来。” 什么沿江派出所,简直是个土匪窝! 冯局越想越有意思,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笑道:“滨江港公安局给他们赞助了一部雷达和两部电台,他们跟我们要一台测深仪也不算过分。” “冯局,你真打算给他们一台测深仪?” “你昨天代表的是我们港监局,你都答应人家了。如果不兑现,人家会笑话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再说用一台测深仪换一条用拖轮改装的执法救援船,这买卖不亏。” “冯局,我不太明白……” “我们在北支航道执法,真要是遇上暴力抗法的,确实需要他们帮忙。况且我们管辖的水域那么长,凭现有的力量很难顾及到北支航道,他们愿意帮忙,我们求之不得。” 提到沿江派出所的力量,董科长有话说。 把昨天见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 冯局下意识问:“这么专业?” “老陈和小刘他们都看到了,不夸张地说在我们管辖的水域,没有比他们更专业的水上消防救援力量。” “有点意思,不过这也不奇怪。” 董科长不解地问:“什么不奇怪。” 冯局点上支烟,笑道:“据我所知,这个徐三野就是搞训练起家的,他父亲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后来负伤回老家做民兵营长,他从小就玩枪玩炮。 后来做儿童团长,领着一帮小孩训练。再后来做民兵营长,组织民兵训练,据说他带的民兵营每次比武都拿第一,还受到过省军区的表彰。” 董科长终于知道沿江派出所为何那么训练有素了,但想想还是嘀咕道:“他搞训练是厉害,但他做人不够光明磊落,居然给我灌酒,给我下套!” “他不给你下套,难道跑过来跟我说?” 冯局反问了一句,笑道:“在你们看来我是局长,可在人家眼里我就是个老兵。人家要面子,心高气傲着呢,连他们县领导都瞧不上,怎么可能跑过来求我。” “他连县领导都瞧不上!” “所以说他请你喝酒,跟你称兄道弟,已经很给你面子了,给你面子就是给我们港监局面子。” “他一个连科级干部都不是的派出所长,凭什么瞧不上这个看不起那个的。” “以后你就知道了。” 想到滨江港公安局的陈局只想跟徐三野做邻居,在业务上也有合作,但跟徐三野依然保持距离,冯局觉得可以依葫芦画瓢,沉吟道:“你刚才说考试科的小韩跟他们所里的一个干警是同学,那就让小韩代表我们局里跟他们打交道。” 董科长好奇地问:“这个交道怎么打?” “人家给我们伸出了橄榄枝,我们也要积极主动点,让小韩下午去一趟,就说测深仪我们正在采购,争取尽快采购回来帮他们安装上。” 冯局想了想,接着道:“船员培训,要尽快帮着安排,让小韩跟她们学校领导打个招呼,培训费用算我们局里的。再就是问问等他们的江边执法基地搞好,能不能借一间办公室给我们。 如果他们愿意借,我可以付房租,多少钱可以谈。 只要能谈妥,我们就安排一个干部和一个职工过去。江上要是有什么事,就近借用他们的执法船艇。我们借用时的油钱算我们的,执法船艇的维护保养费用,我们也可以承担一部分。” 第九十二章 咸鱼的专车 白龙港派出所的张所几乎成了徐三野的小弟,韩渝觉得没什么。 毕竟人家是企业公安,要接受地方公安的业务指导,本来就把地方公安当作老大哥。 况且人家通过与沿江派出所合作赚大了,姿态放低点不丢人。 相比之下,从市局来的这个余科长,韩渝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他虽然穿“马裤尼”,但完全不像领导。不是把姿态放的很低,而是完全没有姿态。 对徐三野大献殷勤,讨好指导员,讨好老章,讨好自己,讨好王队长,甚至连朱宝根、梁小余和老钱都讨好。 见人就发烟,还帮着点火。 身上的烟发完了,悄悄跑白龙港去买了两包,还顺便给自己这个见习期的新民警和梁小余买了两串糖葫芦。 他的一言一行,他的所作所为,给人感觉很卑微,真有点像犯了事求沿江派出所从轻发落的犯罪分子。 今天又要开单子买东西。 想到他上午在船厂交代的那些事,韩渝一吃完午饭,就拿着笔记本去所长办公室向徐三野汇报。 “朝江上的那边是门面,朝岸上这边也是门面。既要让江上的人看到,也要让岸上的人知道我们是公安机关,这个建议值得采纳。” “那要赶紧订做一块大牌子。” “开单子,回头我找墙头草签字。” “一层走道的公示栏和黑板呢?” “照他说得办,只要是合理化建议,我们都要采纳。” 韩渝回头看看外面,确认余科长还在食堂没过来,忍不住说:“徐所,余科早上又是量走道朝南方向两边的尺寸,又是打听这个打听那个的。看着不像调研,他究竟想做什么。” 徐三野心知肚明,点上烟笑道:“你去把他喊过来,我问问他。” “好的。” 韩渝收起笔记本,连忙去喊。 听说徐三野叫自己,余科长顾不上再跟老钱套近乎,掏出香烟跟了过来。 韩渝帮他倒了杯茶,正准备回避,结果被徐三野叫住了,又开玩笑说作为未来的沿江派出所长,所里的大事小事都要参与。 韩渝没办法,只能坐到一边掏出小本子准备做记录。 余科长有些尴尬,可又不敢反对,只能挤出笑容问:“徐所,什么事。” “我正准备问你呢,莫名其妙跑我这儿来,跟特务似的打听这个刺探那个,还勘察我的趸船,收集我的军事机密。别跟我卖关子,老实交代,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所,我们认识多少年了,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你跑我这儿来搞破坏,你给我面子了么。” “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搞破坏。”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徐三野脸色一正,不怒自威。 余科长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笑道:“哥哥,我想跟你借一间办公室,把水上分局的牌子挂你这儿来。” 昨天只是想“联营”让“挂靠”,这才过了一夜,他居然想把牌子挂这儿来,胆子是越来越肥。 徐三野既觉得好笑又好气,砰一声猛拍桌子:“余秀才,你这是想强行收编,想领导我徐三野?” 余科长吓一跳,急忙道:“徐所,别生气,你听我解释。我有几斤几两我自个儿心里清楚,我哪有资格领导你,我是来投奔你,接受你领导的。” 市局的科长在所长面前这么老实,作为沿江派出所的一员兼徐三野的关门弟子,韩渝油然而生起一股优越感,心想市局也不过如此。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余科长的话,徐三野听着很受用,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笑看着他问:“老余,你都已经穿上‘马裤尼’了,大小也是个正科,折腾这些图什么呀。” “图个面子。” “市局领导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呀。” “他们又不要去省厅参加水上治安有关的会议,也不用跟兄弟市局的水上分局的局长政委打交道,更不会被从事水上治安管理的同行笑话,他们当然不在乎。” 余科长深吸口气,又带着几分尴尬地说:“再说人不是活在真空里的,去年有一个同学打电话问我的近况,我说我是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长。前几天人家又给我打电话,说春节前要来我们滨江开会。 多少年的同学,在学校时关系就很好。人家难得来一次滨江,我总要请人家吃顿饭,带人家去单位看看吧。如果让人家知道我们滨江压根就没有水上公安分局,你说我这脸往哪儿搁。” 眼前这位刚分到市局的那两年,也曾风光过。 当时市局领导不管去哪儿开会或者去哪个区县公安局检查工作,都要带上他。 那会儿不叫余秀才,而是叫余大秘! 个个都以为他要飞黄腾达,结果干了这么多年还在写材料。 想起过去的种种,徐三野对他真有几分同情,低声问:“你那个同学什么职务。” “去年提的副厅,现在是副市长。” “其他同学呢。” “有三个下海了,两个去了深正,一个去了南海。没下海的那些发展的都挺好,只有一个副处,其他都是正处以上。” “人家混得一个比一个好,你怎么混成这样,当年怎么想起来公安局的?” “上级分配的,去哪个单位是我能选择的么。” 虽然自己混的也不怎么样,徐三野依然有那么点恨铁不成钢,语重心长地问:“余秀才,你知道你为什么混这么惨吗?” 余科长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你只顾眼前利益,觉得领导看重你,就投领导所好,绞尽脑汁帮领导写材料。生怕别人跟你争宠,不想甚至都没有培养人才。结果领导离不开你,不管提拔谁也不会提拔你。” “我……” “我什么我,难道我说错了?” 徐三野反问了一句,抬起胳膊指指坐在角落里的韩渝:“你看看我是怎么培养人才的,咸鱼现在是我们所里的业务骨干,将来是我沿江派出所的所长!所以说不管做什么都要注重人才梯队建设,要有后备力量,懂不懂?” 余科长被戳到了痛处,干脆转身看向韩渝:“徐所,你只要让我把牌子挂上,咸鱼不但是未来的沿江派出所长,也是未来的滨江市公安局水上分局的局长!” 爱阅书香 韩渝被搞得啼笑皆非,不知道要不要起身致谢。 徐三野哈哈笑道:“余秀才,你这饼画得够大的,可惜你说了不算。” “咸鱼将来能不能做沿江派出所长,你能说了算?” “余秀才,不是跟你吹,在陵海真没我徐三野办不成的事。我培养的接班人,将来要是接不了我的班,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哥哥,我信,你在陵海威望多高,我们还是先说挂牌的事吧,能不能帮帮忙,给兄弟一个面子。” “兄弟,说了你别生气,你的面子没那么大。” “只要让我把牌子挂上,我就去帮你跟市局领导申请经费。他们要是不给,我天天缠着他们!”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我徐三野如果缺钱有的是办法解决,用不着去求人。” “我帮你们总结成绩,帮你们往省厅报,往公安部报!” “干这个你确实很在行,但我们不在乎这些。” “哥哥,我求你行了吧,你说说,怎么才能让我挂牌。” “求爷爷告奶奶没用,这事你想都不用想。” “为什么,不就是挂个牌子么。” “这是挂牌子的事吗,真要是让你把牌子挂上,那沿江派出所还是沿江派出所吗?” 正说着,外面传来摩托车引擎声。 徐三野抬头一看,顿时乐了,起身笑道:“老张,这车是从哪儿搞的,还是辆新车!” 韩渝走出来一看也忍不住笑了。 白龙港派出所的张所竟开来一辆红色的、小小的、踏板式的木兰50小轻骑,他身材那么魁梧,骑坐在小轻骑上看上去真的很搞笑。 “余科也在啊。” 张均彦跟余秀才打了个招呼,下车把小轻骑停好,拔下钥匙打开装在后面的小行李箱,取出一个文件袋,迎上来递给徐三野。 “前几天提的车,昨天上的牌,保险和养路费也交了,说明书、行驶证、保险单和养路费单据都在文件袋里。” 这种女式小轻骑很时髦,电视上天天有广告。 徐三野接过文件袋,看着小轻骑笑问道:“老张,你这是做什么。” “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么,咸鱼因公负伤,要好好奖励。” “张所,这是奖励给我的?” “借给你的,不过想骑到什么时候就骑到什么时候。也不用担心明年的保险和养路费,到时候我们局里会帮你交。” 大摩托车骑不了,小轻骑可以。 有了它,无论去滨江看姐姐姐夫和小冬冬,还是去陵北看嫂子和小浔浔都会很方便。 等林小慧从东海回来过年,还可以开着它送林小慧去航运公司。 韩渝乐得心花怒放,扶着车龙头问:“张所,买这车花了多少钱?” “三千多。” “谢谢张所。” “别谢我,这是陈局奖励你的。我们开始不知道怎么奖励,他听说你将来要去滨江上夜校,说白龙港离市区那么远,通勤是个问题,奖励别的不如奖励一辆小轻骑。” 这小摩托车正适合小咸鱼开,徐三野越看越喜,越想越高兴,抬头笑道:“陈局大气,咸鱼,回头要去好好感谢陈局。” 韩渝咧嘴笑道:“是!” 人家一出手就是一辆小摩托车,自己两手空空居然想来收编,此情此景,让余科长无比尴尬。 李卫国、老章、老钱和朱宝根、梁小余闻讯而至,看到小轻骑一个比一个高兴。 在众人的鼓励下,韩渝戴上安全头盔,在院子里学着开。 这小摩托车真的很好学,点着引擎拧下油门就走。 没有档位,不用换挡,想停下松开油门捏刹车,跟骑自行车差不多。 院子太小,出去开。 兜了一圈回来,指导员跃跃欲试。 指导员学会了,老章学。 老章开出去兜了一圈,徐三野又让梁小余学,最后连老钱都过了把开摩托车的瘾。 沿江派出所的基建工程接近尾声,张兰要来盘点算账。 她一看到崭新的木兰小轻骑,喜欢的不得了,整个人都快疯狂了,拉着韩渝不松手。 “借我开几天。” “这是人家借给我的,不能随便借给别人。” “我是别人吗,我是你姐,马上是你嫂子!” 刚才那么多人开,韩渝看着都心疼,怎么会轻易借给别人,轻轻推开她的手:“借什么都可以,唯独车不能借,这是徐所说的,不然出了事很麻烦。” 张兰简直太喜欢这辆小轻骑了,再次攥住他胳膊:“我就借两天。” “不行。” “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借。” “为什么?” “我跟许明远结婚肯定要回门,我想骑它回娘家。你没警服,是我借给你的。而且我都没嫌弃你,让你去给我们暖床,到时候还要给你红包。你连我这点小小的心愿都不成全,以后别叫我姐了,我没你这弟弟。” 见张兰急成这样,众人顿时一阵哄笑。 徐三野更是笑道:“咸鱼,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新娘子想借还是可以借的。” 不等小气的咸鱼开口,张兰就嘻嘻笑道:“谢谢徐所。” “先别急着谢,我的话没说完呢。” “徐所,你说。” “你是因为结婚借用的,这就相当于婚车,到时候要准备两个红包,暖床是暖床的,婚车是婚车的。” “徐所,你偏心!” “什么偏心,这是规矩,许明远找船去你家接亲,难道不用给人家红包?” 徐三野哈哈一笑,回头道:“老李,老章,你们懒得学开大摩托车,可以学学开小轻骑。回头给交警队打个电话,等有时间都去考个驾驶证。” 刚才是开着玩的,一个大男人开小轻骑不像样。 李卫国连连摆手:“我就不去考了,我还是骑自行车吧。” 老章很快就是副所长,觉得在工作上要有点作为,笑道:“徐所,这是滨江港公安局奖励给咸鱼的,我们开不合适,我还是学学怎么开边三轮吧。” 徐三野也意识到把人家奖励给咸鱼的车当作所里的公车不合适,一锤定音地说:“也行,但咸鱼必须要去考个证,而且要尽快。” …… ps:加更一章,求在其它地方看咸鱼和徐三爷故事的兄弟姐妹来起点订阅支持。 第九十三章 谁收编谁 张均彦是侦办倒汇、套汇案的主要负责人,送完礼物就要回滨江。 余科长早上是坐长途汽车来的,见徐三野态度那么坚决,意识到挂牌的事十有八九搞不成,怏怏不乐,想搭张均彦的便车回去。 “余局,等等。” “什么余局,徐所,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你本来就是水上分局的局长!” 徐三野示意张均彦稍等,搂着余科长的肩膀走到一边:“别人瞧不起我们水警,我们不能再瞧不起自己。昨天我跟港监局的董科说要做他们在江上执法的坚强后盾,从今天开始,我一样要做你的坚强后盾。” 余科长以为听错了,将信将疑地问:“哥哥,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徐三野回头看看身后,说道:“沿江派出所就是你的家,我会在趸船上给你留一间办公室,我们随时欢迎你来检查工作。” 这变化也太大了! 余科长感觉像是在做梦,苦着脸道:“我没钱,也没人,除了个萝卜章,什么都没有。” “我们什么关系,我们是兄弟啊。如果谈钱,那还是兄弟吗?” “徐所,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一样是为了工作,有什么不好意思呢。” 徐三野既同情他,也不想错过他这个跟局里谈判的宝贵筹码,拍拍他的肩膀:“牌子你可以挂,但不能直接挂水上公安分局的。” 余科长下意识问:“那挂什么牌子。” “滨江市公安局水上分局陵海水上治安警察大队,我会同时加挂陵海县公安局沿江派出所和陵海县公安局水上警察队的牌子,不这么弄我没法儿跟我们局里交代。” “水上分局陵海大队……” “理论上几个区县公安局都归市局管,加上陵海两个字,我们局领导看着心里舒服点。” 虽然只多了“陵海”两个字,但意义完全不一样。 可想到自己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能在人家投资了几十万的江边执法基地挂个带有水上公安分局的牌子已经很不错了,余科长点点头:“行,我听你的。” “你是领导,是余局,怎么能听我的!” 徐三野松开手,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要尊重上级,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但在白龙港,从现在开始没人再会叫你余科,我们这儿只有余局。” 张均彦虽然不知道徐三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很默契地说:“余局,我们白龙港派出所一样尊重上级!” 余科长尴尬地说:“张所,你就别笑话我了。” “我怎么可能笑话你,我是说真的!” “听见没有,上下级关系要理顺,这是很严肃的。” 徐三野微微一笑,随即话锋一转:“但上级也要多关心我们基层,比如板报,公示栏和各项规章制度,今后少不了麻烦余局。” 余科长不假思索地说:“没问题,这些事交给我。” “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徐三野是个被限制使用的人,工作干得再好也只能做个所长。但作为所长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这个集体,为所里的干警考虑。余局,你是领导,能上达天听,这方面今后全靠你了。” “哥哥放一百个心,我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水警,是水上分局的局长,以前是光杆司令,以后不再是了,哪有帮人家宣传,不帮自己人宣传的道理。” “余局,有你给我们撑腰,我们干起来更有劲儿。” “这是我的份内事,是我的工作,必须要做。” “谢谢余局。” 徐三野抬起胳膊,敬了个礼,想想又笑道:“余局,还有件事。” 陵海水上治安警察大队就陵海水上警察大队吧,反正陵海公安局的成绩总结到最后都是市局的成绩。 而只要把牌子挂上,所有与水上治安有关的成绩,总结上报起来一样是水上公安分局的成绩。 余科长越想越高兴,追问道:“什么事?” “你调研了大半天,对我们所里的情况很清楚,现在硬件条件基本跟上了,但干警数量远远不够。跟我们县局要人不现实,岸上的治安压力太大,我们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修罗武神》 徐三野顿了顿,接着道:“请你跟市局要人一样不现实,我们更不能让你为难,所以我有个大胆的设想。” “什么设想?” “余局,如果你不忙的话,每个星期能不能抽出两天时间,深入基层,以身作则,跟我们一起战斗!” “你不说我都要来,我们科两个人都要来。每个星期两天太少,至少四天。”生怕徐三野不信,余科长又强调道:“反正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写材料,在哪儿写不是写啊。” “余局,你是领导,要言出必行。如果来几天,因为有事又不来了,会影响队伍士气的。” “放心,我一个吐沫一个钉。” “那到时候我们开会研究下,这个班怎么排?” “行。” 他这是反过来收编市局的水上治安科! 仔细想想,收编的对象正符合沿江派出所的用人需求,水上治安科的干警肯定精通水上治安的法律法规,来了就能干活,都不需要培训。 张均彦对徐三野的敬佩又上了一个台阶,憋着笑连连点头。 对余秀才而言被收编总比当光杆司令好,对徐三野是言听计从,甚至拍着胸脯表示趸船拖到江边之后不能没电话,回去之后就向局里申请在趸船上安装一部电话。 市局不重视水上治安工作,不安排经费,总不能连部电话都不给装吧。 至于办公桌椅,他回去想办法解决,决不给基层添麻烦。 …… 韩渝不知道徐三野和张均彦在大门口跟余科长说什么,刚教会张兰怎么开小轻骑,就迫不及待研究起说明书。 小摩托跟船一样,不能光开不保养。 如果坏了,送人家那儿维修既麻烦还要花钱,必须好好研究,搞清楚原理,以便今后的维修保养。 正看得入神,一辆老式伏尔加轿车开进了所里。 走出接待室一看,竟是杨局和丁教,并且陪着一个五十多岁,一看就知道是大领导的人。 徐三野刚送走余秀才,笑看着三人问:“李书记,杨局,你们怎么有空来检查工作的?” 李书记好奇地看了看停在院子里的小轻骑,调侃道:“三野,听说你在这儿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等江边执法基地搞好,港监局、海关和滨江港公安局的领导都要来祝贺,我们当然要赶紧过来看看,不然到时候不知道怎么接待。” 杨局跟韩渝和刚迎出来的李卫国、老章等人点点头,微笑着补充道:“要来的都是处级领导,我们陵海平时请都请不到。这么大事不能不向陈书记汇报,陈书记到时候肯定要出席剪彩仪式。” “陈书记也要来?” “陈书记要是不来,光靠我们几个撑不住场面。” “有什么撑不住的,人家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我跟人家是朋友。” 居然跟港监局长、海关关长和滨江港公安局的局长交朋友,牛大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混得比自己这个局长都好,杨局心里真有那么点不是滋味儿。 丁教更郁闷,心想他不只是跟系统外的几个领导交朋友,还跟余秀才眉来眼去,看这架势是打算当“叛徒”甚至闹独立。 李书记对徐三野太了解了,不认为他会当“叛徒”,更不认为他会拉着队伍跑,笑道:“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屋说。” “对对对,进来说。” 徐三野正想找他们谈判,没想到他们主动上门。 正准备让韩渝帮着倒茶,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那小娘见院子里这么多人,正抱着公文包在传达室门口犹豫进不进来。 “咸鱼,你同学来了。” “哪个同学?” “什么眼神,小韩来了,赶紧去接待啊。” 韩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赫然发现真是韩向柠,急忙跑过去问:“班长,你怎么来了。” 派出所不是其他单位,并且这个派出所的所长很凶,院子里还有一辆小轿车,有好几个人,看上去像是领导来检查。 韩向柠不敢往里凑,躲在角落里低声道:“我是来找你办事的。” “办什么事?” “好多事。” 韩向柠朝里面偷看了一眼,嘀咕道:“你们的诡计得逞了,我们局领导让我来跟你谈。” 韩渝一头雾水,小心翼翼问:“谈什么?” “谈工作,难道跟你谈对象!” “今天局领导来检查工作,里面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我们去船厂吧。” “走,去船厂也行。” …… 那个小姑娘看着挺漂亮,丁教好奇地问:“张兰,那是谁啊?” 张兰一边帮领导们倒茶,一边笑道:“跟咸鱼一样姓韩,是咸鱼在航运学校的同学,现在在港监局船员考试科工作,昨天来检验过001和趸船。” 办证的事很重要,接下来要跟徐三野谈的事又比较敏感,杨局抬头道:“小张,你去看看,是不是船只检验有什么问题。” 第九十四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张兰一走出办公室,丁教就去关上门。 李卫国早猜出杨局和丁教把李书记搬过来做什么的,却不知道徐三野已经跟余秀才达成了“收编”与“反收编”协议。 他不想被殃及池鱼,想找个借口走人,门却被教导员给关上了,只能硬着头皮坐到徐三野身边。 李书记很清楚跟徐三野用不着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三野,市局水上治安科的余秀才是不是来过。” “一大早就来了,刚走。” “他来做什么。” “说是来调研,其实是想来摘桃子,想收编我沿江派出所。” 徐三野直来直去,毫不拖泥带水。 有什么说什么,这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杨局真有点羡慕,忍不住问:“你是什么态度?” 徐三野从李书记手中接过烟,笑道:“我态度明确,我徐三野是陵海公安局的干警,沿江派出所是陵海公安局的派出所,这个桃子不是他想摘就能摘的,除非他捧四十万过来。” 李书记转身笑道:“我就说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三野绝对立场坚定。” 杨局不无尴尬的点点头,追问道:“可现在都惊动了钟局,钟局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了。” “钟局是领导,但领导的话不一定全是对的。他说得有道理,我们当然要听,要服从,要不折不扣贯彻落实。如果他说得没道理,我们就要坚持原则,不能盲从。” “……” 杨局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心想你破罐子破摔当然不怕,我们跟你不一样,不能不把领导的话不当回事。 丁教也愣住了,下意识看向李书记。 李书记干咳了一声,苦笑道:“三野,你说得很对,但从工作角度出发,这上下级关系还是要搞好。要是因为一点事把关系搞僵,其它方面不说,就说在专项经费和装备上,市局可以给我们,一样可以不给。” 什么其它方面? 所谓的其它方面就是杨局和墙头草的政治前途,跟普通民警没关系。 徐三野觉得该拿捏的还是要拿捏一下,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担心上下级关系搞僵,那就听钟局的。我个人无所谓,反正是要干工作,给谁干不是干,归根结底都是为人民服务。” 杨局怕的就是这个,他真要是带着队伍跑了,在市局那边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但“丧权辱国”的黑锅就得由自己这个局长来背。 “三野,不要说气话,我们这不是在跟你商量么。” “杨局,你是什么态度?” “我虽然来陵海不到两年,但从来陵海的那一天起,我就把自己当作陵海人。” “这么说你也不想让市局摘桃子?” “可我跟你不一样,你不用跟市局打交道,我三天两头要去市局开会,要向钟局汇报工作,要帮局里争取专项经费和装备。” “你不能得罪钟局,我就可以得罪?” “你最好也不要得罪市局领导,不然市局领导会觉得……会觉得……” 徐三野笑问道:“会觉得你这个局长乃至整个局党委班子不称职,会认为我们陵海公安局没凝聚力?” 接待室里没外人,杨局觉得没必要绕圈子,干脆深吸了口气,直言不讳地说:“三野,我那个位置你也坐过,你应该知道这个家有多难当。我也想跟你一样硬气,可我硬气得起来吗?” 李书记感同身受,带着几分自嘲地说:“那个位置我也坐过,在群众看来公安局长有人有枪有权很威风,可经费要跟县要,人事安排要尊重县里的意见,业务上要听市局的,两边都不能得罪,真硬气不起来。” 徐三野点点头,问道:“老丁,你呢?” 丁教赫然发现他竟成了这个闭门会议的主持人,不禁苦笑道:“杨局现在主持工作,你和李书记都主持过局里的工作,面对上级连你们三位都硬气不起来,更不用说我了。” “这就对了么。” “什么对了? “同志们坐在一起开会,就应该像今天这样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遇到问题集思广益,一起想办法解决,你们说是不是。” 徐三野挥舞着大手,抑扬顿挫。 李卫国见他把座谈会开成了生活会,并且摇身一变为主持人,顿时啼笑皆非,抬头道:“李书记,杨局,我可没主持过局里的工作,我这个指导员都是今年刚提的,要不你们先研究,我出去看看水烧好了没有。” “这不是有开水么,坐下。” 不等李书记和杨局开口,徐三野就把他拉坐下来,拿起火柴点上烟,开始了自我剖析。 “杨局,老丁,其实我早想向你们汇报思想,我们是一个单位的同事,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我们之间应该团结一心,可我们之间的关系怎么会变得现在这么僵呢,这里面肯有问题,并且主要是我个人的问题。” “什么问题?” “应该早点向你们汇报思想。” 徐三野磕磕烟灰,很认真很诚恳地说:“新海乡那个副乡长的事,我确实让你们很难做,至少让你们没法儿跟陈书记交代。但我当时考虑的是,如果放那混蛋一马,丢失的是原则和人心。而从严从重查处,将那混蛋一军,则能赢得群众的拥护和对我们公安机关的信任。” 你这哪里自我批评,这分明是在自我标榜。 不过话又说回来,公安机关是做什么的,如果领导打个招呼就放人,公安机关还有威信,还有威慑力吗? 杨局一连深吸了几口气,微微点点头。 李书记则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杨局,我们之间除了新海乡那个混蛋的事,也就是突击花钱改装执法救援船和建造趸船的事了。回头想想,作为一个从小就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切缴获要归公的人,我在这件事上确实犯了无组织无纪律的错误,我向你们检讨。” 他居然检讨! 杨局意识到他肯定有更大的“埋伏”,不然绝不会主动承认错误,立马打起精神,暗暗提醒自己绝不能稀里糊涂被绕进去。 丁教也意识到徐三野在挖坑,再次看向李书记。 李书记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示意徐三野继续说。 “杨局说从来陵海上任那一天起就是陵海人,我不一样啊,我是土生土长的陵海人。作为土生土长的陵海人,作为陵海公安局的干警,我能不知道维护岸上治安的重要性?能不知道轻重缓急?” 徐三野敲敲桌子,话锋一转:“但不能因为岸上更重要,就完全不管水上。李书记,杨局,你们知不知道我们陵海现在有多少从事水上运输的个体户?” 李书记好奇地问:“多少?” “去年是九百三十二个,今年据不完全统计,已经增加到一千四百六十一个。” 徐三野回头看了一眼李卫国,如数家珍地说:“算上县里和各乡镇的航运公司,以及全县各企业的自备船队,现在有三千多条船在江上跑。如果算上渔船和经过我们陵海水域的货船,那这个数字可能上万。 我们之前没怎么管过江上的治安,一直以为江上很太平,可事实上呢,经过这段时间的岸线大巡防和水上治安大检查,发现江上的治安状况不容乐观,甚至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杨局对这些真不清楚,微皱起眉头:“有多严重?” “老李,这方面的情况是你负责整理的,你向李书记和杨局汇报。” “好的。” 李卫国定定心神,凝重地说:“通过检查和走访询问发现,至少有六拨水匪船霸在我们陵海水域活动,有外地的,也有本地的,他们气焰非常嚣张,甚至敢在大白天上船敲诈勒索乃至抢劫。 动辄大打出手,或以烧船相威胁,船民渔民敢怒不敢言。就在两个月前,就有三个水匪靠上一条南河籍的货船,抢走了四千多元,打伤了船主,还当着船主的面强奸了船主的妻子。” 李书记大吃一惊。 杨局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下意识问:“船主有没有报案。” “人家敢报案吗,就算敢又能去哪儿报案?” 徐三野接过话茬,痛心疾首地说:“老李只说了江上的,内河治安一样存在问题。外地船在陵海境内不敢声张,出闸时人家没什么担心的。从人家反映的情况上看,白龙河沿线的几个码头,包括县城的几个码头有不少地痞流氓。” 杨局紧盯着他问:“那些地痞流氓也敲诈勒索?” “他们主要是欺行霸市,只要外地货船靠码头装卸货物,就必须让他们找的搬运工装卸。这装卸费要收多少可想而知,如果不让他们装卸,动辄大打出手。” “有线索吗?” “掌握了几十条。”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杨局,我说这些主要是想向你汇报维护水上治安的重要性,岸上和水上,我们两手都要硬!” 徐三野掐灭烟头,回到原来的话题:“余秀才想收编我沿江派出所,我肯定不会答应。但有一点必须承认,我们要跟市局搞好关系,我们陵海公安局干出的成绩,最终也是市局的成绩。” 杨局有点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应对。” “给他点面子,让他加挂滨江市公安局水上分局陵海水上治安警察大队的牌子,顺便借这个机会把他连同水上治安科收编了,让他和他那个手下来参与值班,弥补我沿江派出所警力的不足。” “收编余秀才,收编水上治安科!” “他能跑来收编我,我为什么就不能收编他?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也想干点事,我们应该给他个机会。以后局里要申报什么东西,到时候也可以找他帮帮忙。毕竟他是市局的第一笔杆子,这个资源我们用得上。” 无错 水上分局陵海大队……说到底还是陵海的。 杨局禁不住笑道:“如果钟局没意见,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市局那边让他去做工作,反正他天天在市局领导眼皮底下转。” 徐三野笑了笑,又话锋一转:“他为什么要兴冲冲跑过来摘桃子,说白了就是我沿江派出所能干出成绩!接下来要跟港监、海关和滨江港公安局展开全方位合作,成绩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这一点,我对你们有信心。” “但光有信心不够,也要有人。余秀才只能来帮着干干内勤、值值班、写写材料,指望他打击犯罪是指望不上的。” “三野,局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 “杨局,你别误会,我知道岸上治安的重要性,怎么可能再跟你要人。” “那你是怎么想的?” “听说局里打算把刑侦队和交警队升格为大队,刑侦队变成刑侦大队之后要设几个中队,有没有这事。” “有。” “既然有这事,完全可以来个优势互补。” “什么意思。” “白龙港外来人口多,治安情况复杂,刑事案件的发案率跟三兴乡差不多,完全可以在白龙港设一个中队。等江边执法基地搞好,我们肯定要去江边值班,到时候这里就空出来了,在这儿设个兼顾周边几个乡的刑侦中队,连办公用房都不需要找。” 就知道他说了一大堆肯定有埋伏,原来埋伏打在这儿。 杨局反应过来,沉吟道:“我们原来打算把刑侦四中队设在四厂的,既然你这儿有地方,设在你这儿也未尝不可。” “你放心,我没想过自立门户,不会挖吴仁广的墙角,更不会连自己人都收编。主要是警力太紧张,如果刑侦中队设在这儿,有什么事就可以相互照应,遇到忙不过来的刑事案件,就可以移交给刑侦中队。” “让许明远担任中队长,方志强担任中队指导员,你觉得怎么样?” “杨局,他们一个是我徒弟,一个是老李的徒弟,你让他们担任中队长指导员,这不合适。” 他虽然打了个埋伏,但有一句话说得在理。 沿江派出所接下来要跟港监、海关和滨江港公安局合作,接下来肯定能出成绩,而沿江派出所的成绩就是局里的成绩!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并且市局要来摘桃子的事也有了妥善的应对方案,局里不但不能没点表示,而且要加大投入。 杨局权衡了一番,一锤定音地说:“没什么不合适的,这事就这么定了。等许明远和方志强侦办完倒汇套汇案,就让他们来走马上任。” 第九十五章 我有车! 韩渝没想到学姐真是受她们局领导委托来谈工作的。 港监局跟滨江港公安局一样大气,居然真打算赞助一台测深仪,这是好事,有了它就不用担心001会搁浅。 安排所长、朱宝根和梁小余去参加船员培训一样是好事,报名表都带来了,回头填一下。 上面要求小学以上文化程度,朱宝根和梁小余虽然一个小学没毕业,一个从来没上过学,但报名不存在任何问题。 因为现在不管谁来办理户口,也不管人家有没有上过学、识不识字,文化程度那一栏都要填小学甚至小学以上文化。 据说这是县里要求的,涉及到扫盲工作的成绩,没文化都要有文化。 至于租办公室,安排人员进驻,借用001去江上执法……韩渝只是未来的所长,做不了主,要等局领导走了去向所长请示汇报。 韩向柠不想因为这点事左一趟右一趟跑,非要等回复。 韩渝没办法,只能和准新娘张兰一起陪她参观趸船。 也不知道董科长是不是因为喝多了瞎承诺,觉得对不起局里,中午布置任务时再三强调要尽可能维护局里的利益。 韩向柠不敢不当回事,看了着韩渝上午画的趸船北大门以及趸船朝北方向的标牌设计图纸,抬头道:“张姐,我们局里要是租你们的办公室,安排人员来你们这儿办公,那这儿一样是我们港监的办公场所,不能只有你们的牌子没我们的牌子。” “小韩,这些你别问我,我就是一会计,你还是问咸鱼吧。” “咸鱼,你说呢?” “班长,你想把牌子挂哪儿。” 在岸上,你们公安厉害。 但在江上,港监才是老大哥。 韩向柠指指图纸,笑道:“我们的牌子要跟你们的一样大,要显目,要安装在趸船顶上。” “你是说上面的大牌子?” “嗯。” “这要请示我们徐所。”韩渝想了想,又笑道:“就算我们徐所同意,你们的大牌子也只能安装在朝江堤的这一边,朝江面上那边肯定安装不了。” 韩向柠不解地问:“为什么。” 韩渝拉开朝南的门,站在走道上指指头顶:“上面安装了我们公安的警徽、‘陵海公安’和‘水上110’,已经没地方了。” 韩向柠抬头一看,赫然发现上面真安装满了,愁眉苦脸地说:“我们是管水上交通安全的,安装在后面,船上的人就看不到我们的牌子了。” “可我们都已经安装好了,而且这是我们的趸船。” “我们如果租你们的办公室,我们就有使用权。没有显目的牌子,我们局领导肯定不高兴。” 生怕小学弟不当回事,韩向柠强调道:“关于沿江港监执法机构的标识,交通部是要下来检查的。今年六月份就检查过一次,还下发过一份通知文件。” “上面的牌子是花钱订做的,总不能让我们拆下来吧。”韩渝很想帮学姐的忙,但自己所里的大牌子已经安装上去了,对此爱莫能助。 “你们用不着这么多字,有‘陵海公安’四个字和警徽足够了。” “你说拆就拆?” “水上110这几个字花多少钱做的,大不了赔偿你们的损失。” 标牌对局里很重要,交通部真颁发过《关于长江干线港航监督管理若干问题的决定》的通知,通知文件里对单位名称、标牌和人员着装提出过要求。 韩向柠觉得这是原则性问题,抬起胳膊指指上面:“把‘水上110’拆下来,再把你们的警徽和‘陵海公安’四个字往边上挪挪。给我们让出点地方,让我们安装港监的徽和‘滨江港监’四个字。字体和尺寸我们可以跟你们做一样大的,到时候并排安装,保证美观。” 准新娘居然不声不响走了,一个人面对学姐,韩渝真有点紧张,小心翼翼地问:“班长,你们只打算租一间办公室,就要我们一半的门脸,这是不是有点过分。” “你们不就是要钱么,我知道开店做生意挂广告牌要给广告费,想要多少钱可以谈。” “这不是钱的事。” “那是什么事?” “如果照你说的安装,人家会以为这是我们两家的趸船。” “我们过来就是跟你们联合执法的。” “好吧,我等会儿去问问徐所。” 韩向柠满意的点点头,再次走进“指挥中心”,看着木匠打好的架子,好奇地问:“这是做什么的。” 韩渝解释道:“这是指挥台,台面如果用木板就要油漆,等油漆干了肯定来不及,所以我们买的是大理石。” “谁在这儿指挥?” “我们所领导,这儿将来也是值班室。” 韩渝翻出一张图纸,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电台安装在这儿,这里要安装一排插座,专门给对讲机充电的。这是功放机的插口,到时候把功放机摆在这儿……” 站在指挥台前,整个江面一览无余。 连朝江面的窗户玻璃都是上面往外伸、下面往里缩,斜着安装防止反光和淋雨的。 韩向柠觉得局里的同事将来不能就坐在一层的小办公室里,不然就成公安高高在上,港监在人家脚底下了。 “咸鱼,能不能做两个席位牌,一个上面写公安,一个上面写港监,到时候我们的同事也上来值班。” 指挥台够长,可以多放几把椅子。 别的事韩渝做不了主,这点小事韩渝还是可以作主的,一口答应道:“可以,我回头就找人做。” “谢谢啊。” “不用谢。” “我们的同事如果过来,到时候吃饭怎么解决。” “你同事真要是过来,可以在我们食堂吃,只要带点米,交点伙食费。” “行。” 想到指挥中心北墙上空荡荡的,韩渝问道:“班长,我找不到大点的长江水域图,你们局里肯定有,能不能帮我找一幅挂在墙上。” 韩向柠笑道:“我们有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辖段图,没有陵海北支的小图。” “我们市局水上治安科的余科长上午来过,他想把水上公安分局的牌子挂过来,也就是说我们所将来很可能会管整个滨江水域治安,用大图也行。” “好吧,我回去帮你找找。” …… 该说的都说了,现在就等他们局领导走了之后,他去跟那个看上去很凶的徐所长请示汇报。 韩向柠看看手表,嘟囔道:“咸鱼,你们局领导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 “白龙港最后一班开市区的车是几点?” “五点半。” “如果赶不上车就麻烦了。” 韩向柠轻叹口气,撅着嘴嘀咕道:“我最怕坐汽车,本来闻到汽油味儿就难受,车上要是有人抽烟更难受。” 韩渝下意识问:“韩班长,你晕车?” “有点。”韩向柠跟着他走下趸船,想想又回头道:“以后别再叫我班长,听着怪怪的。” “那叫什么。” “我比你大,叫我姐啊。” 韩渝有点叫不出口,但还是笑道:“好的,以后叫姐。只是你名字跟我亲姐差不多,我怕叫着叫着叫混了。” 韩向柠好奇地问:“你姐姐叫什么?” “韩宁,比你少一个字,不过她是宁静的宁,没有木字旁,但听着都一样。” “这么巧啊,那你就叫我向柠姐,省得搞混。” “行。” 提到姐姐,也不知道姐姐在滨江港派出所干得怎么样。 韩渝突然想回滨江看看,再想到眼前这位学姐晕车,犹豫了一下问:“向柠姐,你坐摩托车晕不晕。” “坐摩托车不晕。” “那你怕不怕冷。” “我穿这么厚,不冷。” “那等会儿我开摩托车送你回去,正好去看看我姐姐姐夫。” 印象中他的家庭条件并不好,上学时穿的不只是很普通,而是有点寒酸,现在穿的衣裳一样不怎么样。 韩向柠越想越奇怪,笑看着他问:“你有摩托车?” 韩渝咧嘴一笑:“我有小轻骑。” “什么样的?” “木兰50,就是电视上天天打广告的那种小小的、踏板式的摩托车。” “你们单位院子里那辆红色的小轻骑是你的!” “滨江港公安局的领导见我上次去东海执行任务受了伤,专门奖励给我的。” “咸鱼,没看出来,你混得可以啊!” “运气好。” 那种小轻骑很时髦很洋气,哪个女孩子不喜欢。 韩向柠羡慕地说:“我们单位的关大姐就买了一辆,跟你那辆一模一样,也是红色的,她花了好几千。滨江港公安局真有钱,居然给你奖励一辆。” 有一辆小木兰,韩渝平添了几分自信,嘿嘿笑道:“向柠姐,你敢不敢坐我开的车回去。如果敢,我等会儿汇报完就跟徐所请个假。” 在韩向柠眼里他就是个孩子,噗嗤笑道:“有什么不敢的,我还怕你吃了我?” “我没驾驶证,我是刚学会开的。不过那车开起来简单,无级变速的,不用挂挡,拧一下油门就走。” “没驾驶证就没驾驶证,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就这么说定了,我真不想再坐汽车。” 第九十六章 原则性问题 接待室里,研究完刑侦四中队设在哪儿,研究如何打击水匪船霸和欺行霸市的地痞流氓,再研究江边执法基地的剪彩挂牌仪式怎么搞,一下子来那么多领导怎么接待。 谈笑风生,气氛非常融洽。 李卫国深知这大好局面多么来之不易,觉得应该巩固一下。 不失时机地邀请李书记、杨局和丁教参观001、002和斥巨资建造的趸船,并恳请李书记、杨局和丁教参观完别急着走,在所里食堂吃晚饭,尝尝老钱做的江鲜。 丁教是“沿江派出所基建工程领导小组”的组长,前段时间来过好几次白龙港,甚至上船看过一次救援,但李书记和杨局没来过。 在江边砸了那么多钱,杨局也正看看钱花在哪儿,欣然接受邀请。 大徒弟马上就是中队长,老李的徒弟马上就是中队指导员,即将入驻刑侦四中队可以说就是沿江派出所的刑侦中队! 徐三野很高兴,也很给面子,一边眉飞色舞地展望着沿江派出所的未来,一边陪李书记、杨局和墙头草参观。 张兰本想给咸鱼和港监局的那个小娘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顺便借这个机会再过过开小轻骑的瘾,结果发现车钥匙被小气的咸鱼给拔了,只能跟徐三野、李卫国一起陪同李书记和局领导。 徐三野站在001的船头,见咸鱼和韩向柠在趸船二层上往这边看,下意识问:“张兰,那个小娘没走?” 张兰赶紧汇报韩向柠的来意,想想又说道:“徐所,人家等着回复呢。” 跟一个小娘怎么谈? 徐三野权衡了一番,笑道:“去把咸鱼喊过来。” …… 韩渝跟着张兰爬上001,给局领导立正敬礼问了个好,抓紧时间汇报起工作。 杨局没想到港监局的领导不但要来剪彩,还打算派执法人员入驻,甚至愿意出房租并承担001一半的维护保养费用,不禁笑道:“三野,这是好事,等港监的人过来,我们陵海公安局就可以跟滨江港监局联合执法。” 可能管了近三个月钱,确切地说是花了近三个月的钱,丁教对钱比较敏感,好奇地问:“咸鱼,他们打算赞助的那个水深探测仪大概值多少钱。” 自己随口说了一句,所长却当真了并且跟人家开口,人家居然一口答应了,这跟狮子大开口有什么两样? 提到这事,韩渝真有些过意不去,挠着脖子说:“那个设备我们国内生产不了,只能进口,据说最便宜的也要近两万美元。” 局里有干警在滨江港公安局参与侦办倒汇套汇案,杨局现在对汇率也比较了解,惊诧地说:“就算按人行的官方汇率算,这台设备也要七万多人民币。” 韩渝苦笑着确认:“如果申请不到外汇额度,按黑市价算,可能值近二十万。” 杨局喃喃地说:“我们这条船才值多少钱。” 徐三野同样没想到水深探测仪那么贵,一样有那么点过意不去。 再想到港监局财大气粗,并且沿江派出所将来不但要配合港监执法,江上一旦发生险情甚至要帮港监局消防救援,又觉得港监局不会白投资。 他看着众人惊愕的样子,拍拍消防水炮:“我们这条船以前不值钱,但现在很值钱。” “值多少?” “一条船值多少钱不只是看吨位,更要看主机、舵桨、发电机组、机舱泵组、锚机、配电设备和无线电等设备的配置,跟建造船厂的档次也有很大关系。” 徐三野笑了笑,接着道:“老韦陪余秀才来的那一天,我们在吃饭时问过吴经理,吴经理说今年钢材又涨价了,如果找东海港驳再造一条这样的船,没有三十万下不来。” “这条老拖轮值三十万?”李书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脸将信将疑。 见杨局和丁教看向自己,韩渝连忙道:“除了船壳和主机、锚机没换,其它设备全是新的,连电气线路都是重新布设的。” 徐三野笑道:“我们的船上不但有电台,还有雷达。” 杨局缓过神,笑问道:“等那个水深探测仪装上,那这条船不就值四五十万?” “差不多。” “算上趸船和002,你这边的固定资产值七八十万!” “如果不算金盾宾馆,局里所有家当加起来也没我这儿值钱,包括你们那几辆破车。” 杨局彻底被震撼到了,指指韩渝:“人家不是提了条件么,赶紧跟咸鱼交代,别让港监局的小姑娘等。” “行。” 徐三野笑了笑,回头道:“想借办公室没问题,人家大气我们不能小气,欢迎他们入驻,不用交房租。油钱和维护保养费用都好说,但船顶上的大牌子,我们不会拆,他们也不能安装,这是原则性问题。” “是!” “跟人家解释清楚,就说这是我们陵海乃至整个滨江公安唯一的江上执法基地,同时安装两家的大牌子不合适。” “好的,”韩渝点点头,想想又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徐所,韩向柠晕车,我正好想去看看我姐在滨江港派出所干得怎么样,我想请个假,开小轻骑顺路把韩向柠送回去。” 到底是想你姐,还是想送港监局的那个小娘…… 徐三野觉得很好玩,笑看着他道:“想送就送,正好练练车,记得把工作证带上。如果路上有交警查,就出示工作证,告诉人家你是我沿江派出所的民警。” “谢谢徐所。” “路上开慢点,到了滨江记得给所里打个电话。” “是!” …… 看着小咸鱼兴高采烈跑向趸船的背影,丁教有些患得患失,紧锁着眉头说:“人家赞助那么贵的设备,不就是一块牌子么,让人家挂上又不影响工作。” “这是原则性问题,没得商量。” 徐三野不想把自己的趸船变成两家的江上执法基地,若无其事地说:“他们要是因为这点事不赞助水深探测仪,那就没有跟他们合作的必要了,要知道将来用船,他们肯定用得比我们多。” 一条趸船挂两家的牌子像什么样…… 杨局觉得徐三野的话有道理,微微点点头:“老丁,三野说得对,这是原则性问题。” 与此同时,韩渝一边带着韩向柠往所里走,一边很不好意思地转告所长的意思。 港监局在江上又不是没有执法基地,只是没沿江派出所的趸船这么豪华。 况且来前董科长交代的很清楚,只是让尽可能维护局里的利益,并没有非要安装大牌子。 该争取的都争取过,争取不到没办法。 何况沿江派出所也很大气,欢迎局里的同事来入驻,不要局里给房租。 韩向柠只想早点回去,根本不在意那些领导们该操心的事,笑道:“没关系,你是传话的,我一样是跑腿的。” 小书亭app “向柠姐,你真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我只是个办事员,又不是科长,更不是局长。” “谢谢啊。” “应该是我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又要去挤长途车。” 冬天开摩托车很冷,坐摩托车一样冷。 韩渝生怕她冻着,把梁小余的军大衣借过来穿上,让她穿自己的军大衣。 然后让她戴上张所连同小摩托车一起送的安全头盔,自己戴上棉军帽,把护耳解下来扎上,再戴上一顶钢盔,这么一来既安全又不冷。 “向柠姐,坐好了。” “已经坐好了,出发吧。”穿得像个棉花包,韩向柠有点不习惯。 韩渝回头看了看,提醒道:“抓住我,抓紧了。” “抓哪儿啊。” “抓住我腰啊,手如果冷,伸进我大衣口袋。” 这小轻骑是新的,他刚学会开,甚至连驾驶证都没有。 韩向柠有点害怕,把双手插进他的大衣口袋,搂着他的腰,脖子架在他的肩膀上,问道:“这样可以了吧。” “可以了,出发!” 韩渝轻轻拧着油门,把心爱的小摩托缓缓开出院子。 老章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掏出香烟笑道:“这小娘也不错,可惜年纪比咸鱼大、个子比咸鱼高。” 老钱接过香烟,带着几分遗憾地说:“工作也比咸鱼好,听说港监局工资很高。” “人家归长江港监局管,属于交通部的港监,跟我们县交通局的港监两码事。” “都是航运学校毕业的,人家怎么就分到了交通部港监的?” “可能成绩好。” “咸鱼的成绩也不差,中考时全县第六名。” “工作分配不只是看成绩。” 二人正聊着,徐三野陪着李书记、杨局和丁教参观回来了,一见着他们就问聊什么。 老章刚说完老钱的疑惑,徐三野就把三位领导请进接待室,关上门发起牢骚。 “王瞎子今天没来,他要是在,我肯定要好好说说他。” “三野,老王又怎么了。” “他两个月前给我打过一次电话,阴阳怪气,拐弯抹角,变着法暗示咸鱼的工作分配有问题。” 杨局想起好像有这事,不动声色问:“有什么问题?” 徐三野脸色一正:“交通系统的人分到我们公安系统,肯定有问题,这用得着问么。我不知道是哪个搞得鬼,也不想去查去闹,不是我徐三野胆小怕事,主要是去查去闹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影响咸鱼的成长。” 只是换了个岗位,又不是没安排工作。 真要是较真,人家有的是借口推诿,仔细想想去查去闹确实解决不了问题…… 杨局微微点点头,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徐三野又很认真很严肃地说:“咸鱼才十六岁,刚参加工作,还是个孩子,正是树立世界观、人生观的关键时候,我们应该给他积极向上的一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应该让他知道。” 李书记深以为然,抬头道:“那就别告诉咸鱼。” “我肯定不会告诉咸鱼,但王瞎子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希望我去大闹交通局,想看我怎么收拾老葛?还是想让我去县委帮咸鱼要个说法,给咸鱼主持公道?” “三野,老王……老王应该没这个意思。” “那他为什么给我打那个电话。” 做人要有担当,并且这事直接关系到徐三野与王主任的关系。 杨局深吸口气,带着几分尴尬地说:“那个电话是我让他给你打的。” “杨局,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没开玩笑,确实是我让他打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那会儿不是想修船么,我担心你没钱,正好老葛听说咸鱼被安排到你这儿好像有点害怕,我就想让你借这个机会去找找他,看能不能跟交通局要点钱。” “哈哈哈,杨局啊杨局,原来你也很鬼。” 杨局禁不住笑骂道:“再鬼也没你鬼。” 徐三野突然觉得杨局这个局长还是不错的,坐下笑道:“这账我早晚要跟老葛算,他要是不给我个交代,别怪我不念这么多年的情份。” 杨局知道他说到肯定会做到,提醒道:“老葛可能只是帮着安排了下。” “我知道,背后肯定有人。”徐三野点点头,转身道:“李书记,你怎么在政法委,你要是去纪委就好了。” 李书记拿起烟,笑问道:“你想安排我的工作?” “你是县领导,我哪安排得了你的工作,我就是这么一说。” “我这个县领导做不了几天,明年就退居二线,也不知道是去人大还是去政协。” “明年就退居二线,这么快!” “年龄到了,不能总占着位置。” “杨局,你的机会来了。” 杨局吓一跳,急忙道:“三野,别开玩笑,尤其这种玩笑不能乱开,再说我才做几天局长。” 徐三野很清楚他没机会,又笑问道:“李书记,你有没有培养接班人。” 李书记被搞得啼笑皆非,指着他道:“你有没有点组织原则,安排谁来接替我是组织决定的。” “但你可以向组织推荐,我都在培养接班人,等我退居二线时我就会向局里推荐新所长人选。” “你培养的是谁,将来打算推荐谁?” “我培养的咸鱼啊,除了他我还能培养谁?不过跟你们说这些没用,到时候你们不是已经退休了就是退居二线了,管不了局里的事。” 第九十七章 可怜的学弟 韩渝开的很小心,生怕撞到人,更怕摔坏心爱的小摩托。 韩向柠知道他很紧张,因为他整个人都是绷着的。 人不大,挺逞强,想想就好玩。 韩向柠担心他太紧张会摔跟头,夸他开得好,问他姐姐在哪儿工作,姐夫是做什么的…… 通过不断说话,缓解他第一次上路,并且第一次上路就载人,所带来的紧张情绪。 韩渝有问必答,心里美滋滋的。 以前在学校,只能仰望她,还只能偷偷的仰望。 那会儿根本不敢走太近,不敢跟她对视,更别提跟她说话,感觉跟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谁能想到毕业之后能打交道,她甚至会坐自己开的车,这一切的一切,让韩渝真有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感。 韩向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问道:“咸鱼,怎么光我在问你,你有没有想问我的?” “问什么。” “问什么都可以。”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什么好问的,但不问点什么又不好。 韩渝想了想,问道:“向柠姐,你怎么叫这个名字?” 韩向柠本以为他会问港监局的工资和福利待遇,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禁笑道:“我的名字不好么,就算不是很好听,也比你的名字好听点吧。” “我只是好奇。” “行,满足你的好奇心。” 韩向柠搂着他的腰,趴在他肩膀上解释道:“我爸姓韩,我妈姓向,他们不只是生了我,也生了我妹妹,我跟我妹妹是双胞胎,我妈又非常想念老家,就给我取名韩向柠,给我妹取名韩向檬。” 韩渝惊问道:“你是双胞胎,你妹妹是不是跟你长一样?” “在别人看来一模一样,其实不太一样。” “你比她大几个小时?” “哪有几个小时,我妈说我就比她早出生几分钟。” “韩向柠韩向檬,柠檬,向柠姐,你妈是不是很喜欢吃柠檬。” “柠檬是泡茶的,不是跟桔子那样直接剥了吃的。”韩向柠笑了笑,反问道:“你有没有见过柠檬?” 韩渝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老老实实地说:“没见过。” 韩向柠笑道:“滨江没人种柠檬树,也没人卖柠檬,没见过很正常。” “你外婆家那边种?” “我外婆家在西川安岳,安岳是柠檬之乡,不但种柠檬树,还把柠檬做成芳香油出口创汇。只是安岳离滨江太远了,我和我妹妹只跟我妈回去过两次。” “西川啊,是挺远的。”韩渝看了一眼后视镜,追问道:“你妈那会儿怎么想到嫁这么远的。” “我妈不是嫁过来的,她以前在江城当兵,我爸也在江城当兵。他们是在部队认识的,也是在部队结的婚,我和我妹都是在部队长大的。后来我爸转业,我妈就带着我和我妹跟我爸回滨江了。” 《种菜骷髅的异域开荒》 “你爸你妈以前是部队干部,你是干部子女!” “算是吧,不过我爸我妈不是什么大干部。” “你爸是做什么的。” “我爸在部队是搞技术的,转业前在部队的气象台,回老家又被安排到了气象局。想知道天气预报可以问我,我知道得比谁都早。” 想起小时候学过的课文,韩渝喃喃地说:“看云识天气,你爸真厉害。” 韩向柠一直觉得老爸没什么本事,没想到他居然很羡慕,笑道:“我爸没你想的那么厉害,他一会儿说要下雨,让我们出门带伞。一会儿说要降温,让我们多穿点衣服,可他的天气预报有时候又不准,搞得我们经常闹笑话。” 在部队长大的孩子,气质跟普通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韩渝打心眼里羡慕,好奇地问道:“向柠姐,航道的天气预报也是你爸他们预测的。” “当然了,滨江又没第二个气象局。” “你妈是做什么的。” “我妈以前是护士,现在还是护士,只是从部队医院转到了地方医院。” 韩向柠顿了顿,又忍不住笑道:“如果去第一人民医院打针输液,你可以找我妈,我让她给你看仔细了再扎,哈哈哈。” “我身体好着呢,我才不会去医院呢。” “什么不去医院,你这小轻骑哪来的,去东海抓犯罪分子不就受过伤么。” “只是皮外伤,没打针,没输液,也没住院。只是检查了下,处理了下伤口,开了点药。” “还有伤口,哪儿伤着了?” “脖子被抓了。” “好了没有,让我看看。” “好差不多了,没什么好看的。” “别动,让我看看!” 被一个女孩子扒开衣裳看脖子,韩渝真有点不好意思。 暗暗庆幸每天早上都要参加体能训练兼岸线大巡防,每天跑完回到所里都洗澡。 如果连续几天不洗澡,脖子里脏兮兮的,那该有多丢人啊。 韩向柠扒开他的衣领,赫然发现竟有好几道红红的抓痕,看着很瘆人,低声道:“你才十六,明明知道打不过人家,还傻傻的往上冲。” 韩渝不想聊这些,赶紧换了个话题:“向柠姐,你妹妹在做什么。” “她上的卫校,也是去年毕业的,跟我妈一样做护士,不过不在第一人民医院。” “她在哪个医院?” “打听这么清楚做什么,你是不是想追求我妹妹!” “没有,我……我就是随便问问。” “急什么呀,跟你开玩笑呢,她跟你姐姐姐夫一个单位,在港务局医院。” 韩渝羡慕地说:“干部家庭就是不一样,工作都那么好,一家四个人都赚钱。” 韩向柠尽管也是这么想的,但顾及到小学弟的自尊心,若无其事地说:“看着四个人都赚钱,可拿的都是死工资。等你将来去外轮上做海员,你一个月的工资就顶我家四个人干一年。” 让她倍感意外的是,韩渝沉默了片刻竟说道:“向柠姐,等在船上的服务年限够了,我照样去你那儿报名参加升等考试,但我可能不会去外轮上做海员。” “为什么。” “我们单位领导对我很好,所里需要我。” “对你有多好?” “非常好,好的不能再好,他们是把我当未来的所长培养的。而且我们公安局那么多干警,只有我会开船修船。” “把你当未来的所长培养,哈哈哈。” “向柠姐,你笑什么。” 真是个孩子,领导画张饼他居然深信不疑。 韩向柠差点笑岔气,但不想在背后说人家的领导,更不想打击他的工作积极性,忍不住拍拍他肩膀:“不想做海员就不做海员,留在派出所好好干,未来的咸鱼所长同志。” 未来的咸鱼所长怎么了,难道瞧不起我? 韩渝想了想,得意地说:“向柠姐,说了你可能不信,像我这种学航运的中专生在港航系统算不上什么,但在陵海公安局乃至滨江公安系统,找不出第二个。” “在交通系统你是根草,在公安系统你是个宝?” “差不多,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信,不然人家也不会一奖励就是一辆摩托车。” “我们徐所说我将来要做沿江派出所长,市局水上治安科的余科长也要培养我,让我将来做滨江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长。他们对我这么好,你说我能跳槽么。” 公安局的领导太坏了,居然给一个孩子灌迷魂汤。 韩向柠意识到小学弟“中毒”太深,对他的境况更同情,提醒道:“快进市区了,前面人多,开慢点。” “哦。” “知道气象局在哪儿吗,我家在气象局宿舍。” “知道,气象局离你们单位不远。” “领导这会儿应该没下班,你还是先送我去单位吧。” “行。” …… 一个单位有没有钱,看办公楼就知道。 滨江港监局是去年挂牌成立的,据说正在征地要建新办公大楼,现在这栋办公楼是以前的滨江航政处。 白色的三层建筑,就在江边,盖了也没几年。 门口停了好几辆小轿车,办公楼外面光分体式空调的外机就装了五个! 所里在趸船和001上安装了三台窗式的小空调,张兰都羡慕的不得了,可跟人家一比又算得上什么呢。 这么牛的单位,韩渝可不敢也不想进去。婉拒了学姐上去坐会儿的好意,把军大衣绑在后座上,调头直奔港务局家属区。 韩向柠目送走傻傻的小学弟,转身正准备上楼,吴大姐就笑问道:“小韩,那是谁啊?” 这位大姐哪儿都好,就是喜欢八卦。 韩向柠不想被人误会,不假思索地说:“我弟弟。” “你不是只有一个双胞胎妹妹么,怎么又冒出个弟弟。” “堂弟,姓韩,叫咸鱼,董科也认识。” “原来是你堂弟,他一个男孩子,怎么也买女式的小轻骑。” 难怪她这么关心呢,原来是见小学弟的车跟她的车一样。 想到她因为买了辆小轻骑在单位那么骄傲,韩向柠不禁笑道:“吴姐,我弟的车不是买的,是他们单位奖励给他的。” 吴大姐惊问道:“什么单位,就算效益再好也不可能奖励小轻骑!” 韩向柠嘻嘻笑道:“公安局啊,我弟是公安干警,破了大案、立了大功,所以他们单位要奖励他。” 第九十八章 工作需要 送了趟学姐,来回加油花了十块钱。 韩渝有点心疼,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不能再打肿脸充胖子。 不过也有高兴的事,之前一直因为自己导致姐姐换工作很歉疚,回滨江一看,发现姐姐竟喜欢上了公安工作。 她每天早上穿着制服送小冬冬去托儿所,每天下午穿着制服去托儿所接小冬冬,小冬冬很骄傲很自豪,别的小朋友都很羡慕。 虽然每个月少拿十几块钱,但穿上制服的那种自豪感和在帮助旅客时的成就感,是做客房服务员所没有的。 现在就算让她回海员俱乐部,她也不愿意回去。 姐弟俩甚至约好,过年时都穿上制服一起拍个小照。 接下来的几天,韩渝忙得焦头烂额。 先是趸船下水,要开001进行第二次消防演练。 说是消防演练,其实是用001上的水枪模拟下暴雨,对趸船的上层建筑进行密封性测试。 如果哪儿漏可以在船厂解决,不然拖到江边再发现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再就是趸船很大,001要把船厂小码头的泊位让出来,开到沿江派出所后面的小码头。 密封性试验搞完,要安装桅杆、电台天线、各种信号灯和高音喇叭,要通电试验趸船的强电、弱电和应急用电系统。 周工水平很高,设计的很好,可船厂没有专业的电工。 几个开关柜是外联厂家生产的,但人家只懂自己生产的那一部分,需要经验丰富的专业电工来整合、来调试。 姐夫的同事兼好朋友许师傅成了白龙港船厂的编外电气工程师,吴经理每天下午都开摩托车去接他来干私活。 涉及到今后的使用和维护,韩渝和梁小余要全程参与。 二人正忙着学做电工,最后一批采购的设备、零配件和常用工具送到了。 柴油发电机一台,电焊机一台,台钳一个……… 这些设备和工具都是必须要有的,江上本来就风大,陵海每年夏天又都会遭遇台风,就算不刮台风白龙港也经常停电。 如果不自备一台发电机,电台通讯会中断,趸船的电气系统会瘫痪,甚至连船顶的信号灯都不亮。 白天不开灯光信号问题不大,晚上没灯真可能会被过往的船撞上的。 电焊机、台钳和一大堆常用工具是用来维修趸船乃至001和002的。 趸船甲板下面的几个舱室都派上了用场,一个专门摆放各种零配件,一个里面用钢板焊了一个工作台,把台钳安装上去,作为机修车间。 一个作为资料室,001和趸船申请登记检验时准备的全套资料,各种船用设备的合格证、说明书和电路图之类的,全部分门别类存放在里面。 一个改造为船员舱,如果人太多没地方住,可以搬个钢丝床住在下面。 一个作为储藏室,现在不知道储藏什么,但启用之后的东西肯定会越来越多,现在留出空间,到时候就不用担心东西没地方存放。 一个作为杂物间,专门堆放簸箕、笤帚、拖布等打扫卫生用的工具。 …… 就在韩渝经所长同意划分好各功能区,把设备、零配件、常用工具和各种资料往趸船上搬的时候,水上治安科的余科长乘坐一辆装满办公桌椅、木床、文件柜的卡车来了。 车一直开到码头,看样子也打算装船。 他推开车门跳出副驾驶抬头问:“咸鱼,你们徐所呢。” 所长有过交代,对余科长要尊重,韩渝急忙立正敬礼:“报告余局,徐所陪检察院和法院的领导在白龙港看公捕公判大会的场地。” 余向前好奇地问:“要开什么公捕公判大会?” “就是公判那些倒卖船票的黄牛,听说滨江港公安局和长航东海分局的领导到时候都会来。公判大会开完之后,要举行公捕大会和追回的自行车发还仪式,就是我们李指跟四厂派出所一起查的那个桉子。 要公捕的那几个偷自行车的嫌疑人都是外地的,失主都是东海人。失主到时候坐客轮过来,参加完发还仪式,领到被偷的自行车,在白龙港旅社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坐客轮回去东海。” 又是公判又是公捕的,还要举行发还仪式,这动静够大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动静不大那就不是徐三野了。 余向前反应过来,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帅气的干警走上趸船,笑问道:“公判大会和公捕大会什么时候举行?” “后天上午开公判大会,下午开公捕大会。余局,我们徐所说开公捕大会和举行发还仪式的时候,要邀请你参加,请你坐主席台。” “我坐什么主席台……” “盗窃自行车的线索是我发现的,第一拨自行车就是我在这个码头缴获的。徐所说这是我们水上治安部门的战果,你是我们水上分局的领导,到时候不但要代表水上分局,也要代表市局。” 把追回的自行车发还给东海的失主,这种露脸的机会可不多。 再想到能坐主席台,余向前咧嘴笑道:“你们徐所也太客气了。” “这不是客气,这是工作。” “对对对,是工作。” 余向前越来越喜欢眼前这条既懂事又能干的小咸鱼,拍拍他胳膊:“咸鱼,认识一下,这位就是我们水上治安科的陈子坤同志,子坤是大学生,师范学院毕业的!” 前几天听他提过,韩渝赶紧敬礼:“陈哥好,欢迎陈哥来检查工作。” “我是来向你们学习的,小咸鱼,余科几乎每天都跟我提起你。” “是吗?” “咸鱼,我先去白龙港看看。子坤第一次来,谁都不认识,车上的东西交给你了。” “全部卸下来装船?” “不装船我大老远从市局运过来做什么,船厂这边你熟,请人家帮帮忙。” “是!” 余向前很想看看后天的公捕大会和自行车发还仪式的场地,走出几步又回来了,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包香烟:“差点忘了,请人家帮忙不能不发烟。” 韩渝笑道:“没事的,用不着这么客气。” “你刚才说你们徐所不是客气而是工作需要,给人家发烟一样是工作需要,这儿就交给你了,我去找你们徐所。” 余向前说走就走,陈子坤一个人被扔在这儿真有那么点尴尬。 韩渝走到卡车前看了看,举起对讲机:“小鱼小鱼,请小姜他们放下手中的活,先过来帮着卸下东西。” “咸鱼干,卸什么?” “余局来了,卸余局从市局运来的东西。” “收到,我们马上过去。” 人家一个孩子都独当一面,不但会修船开船,还参与桉件侦办,甚至执行过很危险的贴靠任务,现在更是码头“总指挥”…… 陈子坤觉得跟眼前这条小咸鱼相比,自己就是个假公安。 韩渝不知道人家很羡慕自己,放下对讲机问:“陈哥,司机师傅也是市局的吧。” “是的,钱师傅是我们市局的职工。” “那卸东西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走,我带你去看看你们的办公室。” “好的,谢谢。” 陈子坤原以为分配到公安局能办桉,结果被安排到根本不办桉的水上治安科,每天跟着余秀才写材料,偶尔代表市局出去参加水上治安管理有关的会议,感觉一点意思都没有。 看到高大气派且安装有公安警徽和“水上110”大牌子的趸船,以及停泊在不远处跟小军舰似的001,陈子坤觉得这才是水警应该呆的地方,顿时热血沸腾。 韩渝带着他爬上二层,打开门:“陈哥,这个办公室怎么样。” 这个办公室很大,目测有三十平米,窗明几净,打扫的干干净净。 陈子坤探头看看两侧,笑道:“挺好,不是挺好,是很好!” “隔壁就是指挥调度室,等天气热了,你们可以来指挥调度室吹空调。” “你们的办公室呢?” “我们所人少,不需要专门的办公室。等趸船拖到江边,都在指挥调度室办公。” “那边是谁的办公室。” “那边不是办公室,是会议室。会议室边上是宿舍,你们办公室南面那间也是宿舍。” “二层一共几间?” “指挥调度室和会议室占的地方大,二层就这六间。” 陈子坤头一次上趸船,看什么都好奇,扶着栏杆看着下面问:“一层呢?” 韩渝微笑着介绍:“一层八个房间,走道左边是我们公安的值班室,走道右边是港监的值班室兼办公室,他们的宿舍跟你们一样在二层,就是最顶头的那间。” “你们的宿舍呢。” “我们的宿舍在一层,甲板下面有军火库,我们要在下面看管武器弹药。” “这船上有军火库!” “有啊,没武器弹药怎么在江上执法。” 陈子坤好奇地问:“有多少武器?” 这是军事机密,换作别人肯定不能告诉。 但他不是外人,韩渝得意地说:“原来只有两把手枪和四把五六冲,后来我们徐所准备搞反劫船和解救人质训练,发现客轮和货轮的舱室很小,走道狭窄,地形复杂,用五六冲不太顺手,又去局里领了两把七九式微冲。” 陈子坤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惊问道:“咸鱼,你们所总共四个干警,怎么领这么多枪!” 几把枪算什么,如果搁十年前,高平两用机枪我们都装上了。 一看就知道他没见过世面,很可能都没打过枪。 韩渝面对陈子坤这个机关民警,充满着自豪感和优越感,轻描澹写地来了句:“工作需要。” 第九十九章 “敲诈勒索” 上午八点半,声势浩大的公判大会在白龙港拉开帷幕。 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和武警把二十六个黄牛从五辆敞篷大卡车上押下来,在昨天搭的大台子下面排成一排。 法官和人民陪审员端坐在大台子中央,检察院的公诉人员坐在左侧,司法局指派的辩护律师和嫌疑人家请的律师坐在右侧。 等候坐船的旅客和附近的群众围在广场上看热闹,嫌疑人的家属早早的就来了,想知道等会儿的宣判结果。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估计有三四千人。 公安虽然是配角,主要负责协助看押嫌疑人和维持秩序,但人多枪多,最受瞩目。 很多人以为这个公判大会是徐三野要搞的,其实不是。 这是县委县政府和滨江港公安局考虑到临近春节,返乡过年和外出探亲的群众越来越多,白龙港客运码头和白龙港长途汽车站的船票、车票会越来越紧张,为防止黄牛再倒卖船票车票,经多次研究决定召开的,主要起一个震慑作用。 正因为如此,县广播电视台的记者,陵海日报的记者和滨江港务局宣传处的肖干事都来了。 为确保会场秩序,沿江派出所的干警和联防队员全部出动,只留老钱在所里接电话。 能参与这么大的行动,韩渝很兴奋。 头戴钢盔,身上绑着弹匣袋,挎着微冲,手持对讲机,带着同样全副武装的梁小余和陈子坤,威风凛凛的守在路口。 真正的公判九点开始,一个司法局的女干部在台上抑扬顿挫地宣读惩处倒卖车船票相关的法律法规。 平时看不见他们普法送法,今天却跑来凑热闹。 不过那个司法局大姐的普通话说得确实不错,而且中气十足。 未经烟草部门允许贩卖香烟一样是投机倒把,张二小打死也不敢“顶风作桉”。 昨天就把香烟和卖香烟的家伙什藏起来了,今天一大早就跟小姜一起来看热闹。 俩小子不敢跟不认识的公安干警搭讪,甚至不敢靠太近,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发现站在哪儿都看不清楚,干脆回来找沿江派出所的两条鱼。 “咸鱼,你的枪怎么跟小鱼的不一样。” “我这是微冲,小鱼的是五六冲,当然不一样。” 张二小羡慕地说:“看着比小鱼的高级。” 高级什么呀,一点都不高级。 刚拿到手的时候就发现质量跟五六冲无法相提并论,看着像是用铁皮敲的。 用所长的话说,这是八十年代设计装备的四十年代的老枪! 要不是将来可能要执行反劫船和解救人质的任务,又没有更好更趁手的家伙,所长才不会要这玩意儿。 韩渝之所以挎它而不是背五六冲,一是它比五六冲轻,比五六冲小,正适合自己使用。 二是陈子坤在余局要求下参与维持秩序,不能两手空空,只能把五六冲让给他。 当着陈子坤和梁小余的面,韩渝没法儿显摆微冲有多好,干脆换了个话题:“二小,前面那些马上被宣判的人你都认识吧。” “认识,不光我认识,你也认识。” “你过完年多大?” “这用得着问么,跟你一样大。” 张二小话音刚落,小姜就咧嘴笑道:“还有我和小鱼,我们四个一样大。” 韩渝举着对讲机指指大台子:“再过几天年满十六周岁,年满十六周岁就够得上判刑的年龄。” 小姜反应过来,指指张二小:“说你呢。” 梁小余愣了愣,忍不住笑了。 张二小偷看了一眼正一头雾水的陈子坤,苦着脸道:“咸鱼,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是兄弟,我跟黄老板一样是你们沿江派出所的治安积极分子。上次你打入犯罪团伙,我就装作不认识你,还帮你解决去东海的船票!” “别说我们不是亲兄弟,就算你是我的亲兄弟也不能犯法。” 韩渝不想看着他将来跟前面的那些黄牛一样被判刑,紧盯着他很认真很严肃地说:“你在烟草那儿挂了号,桉底堆起来估计有一尺高,人家以前没收拾你是看你年纪小。” “什么没收拾我,他们罚了我好多钱,收走了我好多烟。” “以后就不是罚款没收香烟那么简单,人家真要是把桉子移交给我们公安,看刑侦队到时候抓不抓你!” “那怎么办。” “见好就收,你赚不少了,又不缺钱。” 小姜深以为然,转身拍拍他肩膀:“听咸鱼的,别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去吃牢饭。” 张二小挠挠脖子,滴咕道:“我是不怎么缺钱,可除了卖烟我能做什么。” 小姜笑道:“来我们船厂上班,船厂正好缺人。” “你那活儿我干不了。” “怕吃苦?” “不是怕吃苦,反正我不喜欢去船厂上班。” “咸鱼,你们所里缺不缺人,要不让二小跟小鱼一样做联防队员。” 做联防队员比去船厂上班都苦。 张二小可不想每天早上天没亮就出去跑几公里,不等韩渝开口就摇头。 韩渝很清楚他快钱、大钱赚惯了,不愿意再赚慢钱、小钱、辛苦钱,想到黄江生昨天在船厂说过的一件事,沉吟道:“你可以跟黄老板一起做大米鸡蛋生意。” 张二小不假思索地说:“我不想抢人家的生意。” 小姜是黄江生的表弟,对表哥的生意比韩渝清楚,笑道:“二小,这不是抢生意,我哥和我嫂子想回东海,白龙港这边不能没人管。” “你哥的生意不是做挺好的么,为什么要回去?” “东海那边以前有好多朋友帮着卖米卖鸡蛋,现在有好几个朋友嫌赚钱少想改行,我哥和我嫂子打算回去租几个门面开几个粮油店,自己有店就不用担心没销路。” “他们回去,这儿不能没人帮着收粮收鸡蛋!” “嗯,我哥正为这事发愁呢。” “那你做什么电焊工,帮你哥收粮收鸡蛋多好啊。” “我不是做生意的料,而且靠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你愿意帮你哥干?” “我当然愿意,可我一个人不敢。” 收米收鸡蛋比卖烟简单,张二小觉得这是条路子,咧嘴笑道:“我们等会儿去问问你哥,如果他信得过我,我倒是可以试试。他去东海租门面开粮油店如果缺本钱,我还可以入伙。” 小姜也不想再做电焊工,只是担心自己没那个能力,见张二小感兴趣,欣喜地说:“用不着等会儿,我们现在就去问问我哥。” 俩臭小子说走就走,韩渝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陈子坤听出了个大概,笑问道:“咸鱼,刚才那小子贩卖香烟?” 韩渝点点头:“在白龙港贩卖了好几年。” 梁小余更是笑道:“烟草的人来抓过他好多次,他去烟草公司跟回家一样,烟草公司的人他个个都认识。” 这时候,又有几个群众骑自行车过来看热闹。 人可以进去,自行车必须停在外面。 四厂派出所安排了几个联防队员负责看车,不过要收费。 见群众不太愿意交钱,又不想大老远赶过来就这么回去,韩渝正打算上去看看怎么回事,对讲机里传来徐三野的呼叫声。 “咸鱼咸鱼,听到回复。” “收到收到,徐所请讲!” “老钱说你那个本家姐姐来了,好像是准备入驻的,路口交给陈子坤,你赶紧回去看看。” “是!” 这边还没宣判呢,学姐来得真不是时候。 韩渝没办法,只能把对讲机交给陈子坤,掏出车钥匙走过去打开小摩托的小行李箱,取出手套戴上,骑上心爱的小摩托赶到所里。 老钱站在大门口,指指船厂方向:“咸鱼,人家来了两辆大卡车,在船厂码头等你。” “知道了,我直接过去。” 韩渝火急火燎赶到船厂码头,赫然发现学姐正站在码头上跟一个看着像电工师傅的中年人说话。 韩向柠看着他全副武装的样子吓一跳,迎上来问:“咸鱼,你背着枪做什么。” “今天白龙港开公判大会,你没听见广播?” “我刚到,光顾着跟吕师傅说话,没注意听。” “向柠姐,你们要安装什么东西。” “装空调。” 别看小学弟年纪小,全副武装看上去还挺威武。 韩向柠好奇地看了看他的小微冲,转身指指大卡车:“今天不但要帮我们自己装,也要帮你们装。一共装两台,一台大的一台小的。” 韩渝停好车,惊问道:“帮我们装?” “你们徐所没跟你说,你不知道?” “徐所今天忙,上午要开公判大会,下午要开公捕大会,这会儿白龙港有几千人。他是现场总指挥,要维持秩序,估计没顾上跟我说。” 韩向柠心想有枪就是牛,看着他笑道:“你们单位够厉害的,到处‘敲诈勒索’,‘敲诈勒索’的对象还都是大单位。 又让你们得逞了,海关给你们赞助了一台大空调、一台大彩电和一部照相机。人家跟你们不熟,但跟我们港监熟。 《仙木奇缘》 听说我们今天要运东西过来,就让我一起帮着捎过来。空调都是在商业公司买的,请商业公司的吕师傅一起帮着装上。” 第一百章 带着保险柜来的! 港监局选择现在把东西运过来装船是正确的,如果等趸船拖到江边,再想把东西装上船就难了。 到时候要走长长的浮桥,小件东西好搬运,像保险柜和空调这样的大件物品很难搬,找船从江上搬运更麻烦。 保险柜很沉,大空调的外机也不轻。 韩渝赶紧把枪和弹匣袋锁进甲板下面的军火库,上岸请吴老板安排工人帮着搬。 吴老板肯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他现在有了新目标、大目标。 他觉得船厂窝在白龙河上很难有发展,决定搬到江边去,甚至打算搞一个干船坞。 企业名称也由之前的“白龙港小学造船厂”变更为“陵海县白龙港船舶修造厂”,拉了几个合伙人搞股份制,不再挂靠白龙港小学。 等搬到江边之后既要造大船,也要开展船舶维修业务。 这么一来就需要相关资质,并且所需要的资质不是县交通局所能审批的。 能修造什么样的船,修造好之后的检验,都绕不过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连在江边办船厂使用长江岸线,都需要经过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批准。 他这些天忙着跑各种手续,正求人家呢,岂能错过帮港监局干活的机会。 随着他一声令下,除了几个去白龙港看热闹的,只要在厂里的工人全来了,只用了十几分钟就把两大卡车东西搬上了趸船。 他们效率高得惊人,韩向柠怪不好意思的。 韩渝知道他们有所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驱车赶到白龙港找所长,问清楚柜式的大空调怎么装,又匆匆赶了回来。 “吕师傅,我们所领导问能不能把指挥调度室的小空调移到会议室。” “移过去不难,关键这架子你们都焊死了。” “我去找氧气乙炔,把架子割下来。” “会议室那边好不好打孔固定。” “钢板很厚,就这么打孔比较麻烦,可以直接焊吗?” “可以,你能不能找到电焊机?” “电焊机不用找,我们船上就有。” …… 韩渝摇身一变为钳工、焊工兼电工,拉线接电、切割焊接,忙得不亦乐乎。 等把几个空调外机和移到会议室的窗机架子焊好,去拿角向砂轮机打磨,然后从甲板下的舱室拿来刷子和几桶油漆,又摇身一变为油漆工。 韩向柠简单打扫了下刚布置好的港监办公室,走上来问:“咸鱼,你怎么什么都会。” “我是在船上长大的。”韩渝想想又一脸不好意思地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像你们干部子女,什么都不要干。” “我小时候一样要做家务。” 韩向柠都囔一句,换了个话题:“我带来的那两块牌子先放在办公室里面,你等会儿下去焊两个挂牌子的钩子。” “好的。” 韩渝生怕她蹭上油漆,往边上挪了挪,好奇地问:“向柠姐,你们局里究竟打算派几个人过来,我看牌子上写的是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第三港巡执法大队,这个大队应该有不少人吧。” 韩向柠禁不住笑道:“三大队是刚成立的,包括我在内只有三个人。” “你也来,你不是在考试科么,你来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来啊,说起来都是被你给害的。” “关我什么事!” “局领导知道我跟你是同学,以为我跟你们单位很熟,就把我临时抽调进昨天下午成立的三大队。说什么先干三个月,等一切走上正轨再回考试科。” 学姐能来韩渝挺高兴的,笑问道:“可上面只有一间宿舍,你来了住哪儿。” 韩向柠嘴上说不想来,其实心里还是想来锻炼锻炼的。 毕竟三大队只是个空架子,大队长是个坐了很多年冷板凳的老同志,再就是一个职工。局领导让自己过来,某种意义上是对自己的一种信任,甚至是委以重任! 她回头看看身后,窃笑道:“我带了三张床,你等会儿在下面帮我找个房间。” 下面的几间都有用途,走道两侧是两个单位的值班室,再就是接待室、讯问室兼询问室、羁押室和所里的三间宿舍。 去哪儿给她找房间,总不能让她住甲板下面的船员舱吧。 韩渝想了想,抬头道:“向柠姐,你住我的宿舍吧。” “我住你宿舍,你住哪儿?” “我住001,001上有船员舱。” “让你住船上,这怎么好意思呢。” “趸船一样是船,只是趸船的宿舍大点,001的船员舱小点。” 生怕学姐不好意思,韩渝又笑道:“再说你在这儿只呆三个月,等你回局里我再搬回来。” 这条趸船看似挺大,其实房间并不多。 韩向柠意识到没更好的选择,欣然笑道:“谢谢啊,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是我姐啊。” “这倒是,哈哈哈。” “向柠姐,你们大队的同事什么时候过来。” “他们要交接以前的工作,而且来了之后回家不太方便,家里的事也要安排,估计要到下下周才能过来。” “你呢。” “年底又不用组织船员考试,我们科里本来就不忙,没什么好交接的,局领导让我先过来打前站,我打算过完元旦就搬过来。” 小学弟跑上跑下忙了半天,额头上都是汗。 韩向柠拿起他擦汗的毛巾,一边帮着他擦汗,一边接着道:“等会儿去你宿舍量一下窗户的尺寸,我好回去买布做窗帘。等做好了你帮我找根钢丝,把窗帘装上。” 韩渝没想到她竟跟亲姐似的帮自己擦汗,连忙道:“好的。” 正聊着,老钱骑着自行车赶过来,站在码头上问:“咸鱼,中午你这边几个人吃饭。” “三个人。” “我这就回去做,十一点半准时开饭,你们早点回去。” “徐所他们呢。” “徐所他们在白龙港吃,中午就我们几个人。” …… 必须承认,沿江派出所的伙食还是不错的。 韩向柠回头看着老钱离去的背影,问道:“咸鱼,元旦你们放不放假。” “放啊。” “元旦你打算怎么过,回不回滨江?” “不回滨江,元旦我要去东海,船票都买好了。” “去东海做什么。” “去买书,小鱼跟我一起去,我们早上坐船去,晚上坐船回来。” 韩向柠追问道:“买什么书。” 长途电话太贵,从东海打过来一分钟要两块钱,从白龙港打过去一分钟居然要三块,只能请朋友帮忙。 白申号客轮的乘警邵哥前天回东海后帮着给林小慧打过电话,林小慧知道自己去看她很高兴,到时候会去十六铺码头接。 想到很快就可以在外滩见面,甚至可以一起去逛逛楠京路,韩渝咧嘴笑道:“买自学考试的辅导书。” 韩向柠不明所以,下意识问:“你也报名参加自学考试?” “这是局里的要求,三十五岁以下的干警都要提升学历,就算不参加自学考试也要参加函授学习。” “我也在自考,我学的是行政管理,你呢?” “我报的是轮机技术。” “你们男生学轮机挺好。” “如果在港航系统,学轮机技术很正常。但在我们局里,只有徐所支持我学。” “别人为什么不支持,有一技之长不好吗?” “主要我们是公安,人家觉得学轮机技术有点不务正业。”韩渝带着几分尴尬地笑了笑,反问道:“向柠姐,你们又不配枪,带那么重的保险柜来做什么。” 韩向柠笑道:“保管钱啊。” 韩渝不解地问:“你们打算带多少钱来,还要用保险柜装。” 韩向柠抬头看向等着过闸的船只:“我们不带钱过来,只带罚款收据。” 韩渝勐然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问:“向柠姐,你们是来罚款的!” “罚款是手段,维护水上交通安全才是目的。但要是不罚款,只是批评教育,那些船主船员根本不会听。” “那你们有没有任务?” “局领导没给我们布置任务,也不可能布置罚款任务,但我们大队长有目标。” “什么目标。” “以前没怎么管这边,你看看,那些船有的没船名船号,有的没载重线,有的没桅灯,有些船很可能连所有权证明和检验证书都没有,驾驶员船员的证估计也不全。” “你们打算严查?” “不管严点怎么保证水上交通安全。” 韩向柠指指白龙港方向,补充道:“我们过来之后不但要管江上航行的货船,也要监督管理白龙港客运码头和靠港的客轮渡轮。局领导让我们把只要能管该管的,都要管起来。” 对搞水上运输的企业和个人而言,徐所欢迎她们入驻无异于“引狼入室”。 韩渝甚至能想象到,只要沿江派出所全力协助,她们大队三个人一个月就能开出不下十万元的罚单。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从事运输的船只确实存在很多安全隐患,要是不严管、不重罚,水上交通事故只会越来越多。 而一旦发生重大水上交通事故,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想到自己家的船该有的全有,韩渝笑道:“向柠姐,我们会全力协助你们执法,你要多准备点罚款收据,我估计你们的保险柜很快就能装满钱。” 韩向柠回头看看身后,吃吃笑道:“你知道水深探测仪多贵么,你们必须全力协助我们执法,总得让我们把本钱赚回来。” 第一百零一章 长不大的孩子 元旦,在陵海叫“阳历年”。 县城里的那些企事业单位元旦放假,白龙港这边主要是村民和旅客,不存在元旦放假这回事,自然也不会像过年那样过“阳历年”。 但不管怎么说,从今天开始就是1989年,新的一年要有新气象。 徐三野把两条鱼送到白龙港候船室,顺路去商店买了一张红纸,让文化程度不高但书法很好的老钱,在上面写了“欢度元旦”四个大字,裁开贴在派出所大门口。 “老钱,你这字写得真好,过年我家的春联(对联)交给你了。” “好的,我先想想到时候写什么。” “用不着费脑子想,白龙港现在就已经有人卖了。你有时间去转一圈,看看人家是怎么写的。”徐三野哈哈一笑,抬起胳膊看手表。 老钱以为他担心两条鱼,也卷起袖子看了看手表:“这会儿该检票了,船上都是熟人,两个孩子应该没什么事。” 徐三野转身看了一眼北边的大桥,若无其事地说:“如果梁小鱼一个人出远门我肯定不放心,但他是跟咸鱼出去见世面的。有咸鱼在没什么好担心的,要是连去东海都回不来,那他这个中专就白上了。” 小咸鱼中专毕业,有文化,就算迷路了也可以找人问路。 老钱一样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不禁笑道:“他说是去买书,我估计他是去找航运公司那个小娘。” “不用估计,他肯定是去找那个小娘的。” “今天过阳历年,他已经十七了,现在谈也不算早。” “如果正儿八经谈,我觉得跟港监局的小娘谈比较好。两个人都是中专毕业,上的是同一个学校,学的是同一个专业,有共同语言。” 徐三野掏出香烟,弹出一根递给老钱,又带着几分遗憾地说:“可惜年纪比人家小两岁,个子没人家高。就算他有这个想法,人家估计也不会愿意。” 老钱接过烟,掏出火柴:“听说航运公司的小娘个子也不矮,模样也不错。” “这不一样,他跟航运公司的小娘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年纪一样大,家庭条件也差不多。” “要是这么说的话,跟航运公司的小娘倒是门当户对。” “可人家去东海了,去东海的那些小年轻有几个愿意回来的。” “徐所,你不看好航运公司的小娘?” “不是不看好,主要是感情再好也很难经受住时间和空间的考验。类似情况我见多了,最后有几个能成的?” 正说着,李卫国骑着自行车赶到了大门口。 “徐所,吴仁广有没有到。” “我昨天跟他说的是八点半,现在才八点十分。” “两条鱼呢?” “这会儿应该上船了。” 李卫国一样不担心咸鱼和梁小余,没有再问,而是笑道:“余局今天来不来。” 徐三野递上烟,有些不甘心地说:“昨晚他就没走,我们砸锅卖铁建造的趸船,我们都没住,居然让他先住了。这会儿在船上写材料,说人到齐了用对讲机喊他。” 余秀才对水上治安工作很上心,对沿江派出所接下来的打击行动很重视。 李卫国觉得有些搞笑,提醒道:“徐所,打击内河码头欺行霸市的地痞流氓,是我们局里的行动,让他掺和合适吗?” “现在不让他掺和,将来打击江上的水匪船霸怎么让他牵头?” 徐三野反问了一句,弹着烟灰说:“陵海境内的地痞流氓,我们只要下定决心,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江上的水匪船霸跟我们眼皮底下的地痞流氓不一样,他们今天在这儿作桉,明天去那儿为非作歹。想找到他们不容易,连取证都很难。” 水匪船霸流窜作桉,并且是在江上流窜,打击难度很大。 李卫国低声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攘外必先安内,等联合刑侦队把我们眼皮底下的地痞流氓一网打尽,就请余秀才牵头召集沿江几个区县公安局的负责人来开个会,以水上公安分局的名义搞个大行动。” 徐三野顿了顿,指指长江方向:“甚至可以请余秀才出面,跟江对面的同行沟通协调。就算人家帮不上大忙,也能帮我们收集收集线索。总之,想打击江上的水匪船舶,光靠我们自己单打独斗肯定是做不到的。” 早就知道他收编余秀才,不只是想让余秀才帮着写写材料、值值班那么简单。 李卫国忍俊不禁地问:“这么说他那个萝卜章还有点用?” “如果光靠他自己,他那个萝卜章屁用没有,他那个水上分局就是个皮包公司。但只要我们推一把,他那个皮包公司就能变的名副其实,至少在别人看来是个名副其实的水上公安分局。” “看来我们要进一步搞好跟他的关系。” “用不着刻意奉承,就现在这样挺好。” 徐三野抽了口烟,想想又笑道:“差点忘了,市局的那些内设科室又换名字了,治安科现在叫治安支队,刑侦科现在叫刑侦支队,余秀才的水上治安科变成了水上治安支队,同时加挂水上公安分局的牌子。” 李卫国沉吟道:“我们局里打算把刑侦队升格为刑侦大队,把交警队升格为交警大队,是不是跟市局学的?” “应该是,这是从上到下改的,省厅的几个处变成了总队,市局的几个科变成了支队,到了县一级肯定是大队。” “那我们以后叫余秀才余局还是余支?” “叫余局吧,余局听着大气,哈哈哈。” “行。” …… 韩渝不知道所里今天要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更不知道所里接下来有大行动。 把梁小余介绍给船长、政委、轮机长和邵磊等乘警,然后带着梁小余参观大客轮。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转了两圈,最后在邵磊的安排下去看录像,不用买门票! 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看录像,对梁小余而言这就是传说中的旅游,兴高采烈,别提多兴奋。 下午四点二十分,广播通知客轮即将抵达十六铺码头,提醒旅客准备下船。 韩渝连忙提上昨天下午在黄江生那儿买的一篮子鸡蛋,拉着梁小余走出录像厅。 邵磊刚好走到门口,一看见他就调侃道:“咸鱼,要不让小鱼跟我走,省得他影响你谈恋爱。” “邵哥,小慧是我邻居,我把她当妹妹,我是来给她送鸡蛋的!” “你还把我当哥哥呢,邵哥邵哥叫得那么甜,你怎么不给我送鸡蛋?” “邵哥……” “谈对象就谈对象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谈对象又不丢人。” “我真只是来看看她的。” “好好好,等会儿上岸了慢慢看,哈哈哈。” 人没豆子大竟然学人家谈恋爱,谈就谈呗,还带上个观众。 邵磊从来没见过如此搞笑的事,客轮快靠码头了顾不上再调侃,拍拍咧嘴傻笑的梁小余,整了整警服下去执勤。 鸡蛋十斤,加上竹篮估计有十五斤重。 梁小余生怕他提不动,拉了拉他的军大衣:“咸鱼干,我帮你拿吧。” “不用,我自己拿。” 旅客开始下船,人很多,韩渝回头看了一眼,提醒道:“跟紧了,千万别走丢了。要是走着走着走散了,就去找码头上的民警。” “我知道,我不会走丢的。” 第一次出远门,看着岸上那一栋栋令人眼花缭乱的高楼大厦,梁小余既激动也有点紧张害怕,嘴上说着知道,心里却不断提醒自己不能走散。 跟着人流走出码头出口,韩渝正四处张望,突然听见有人在欣喜地喊:“咸鱼,咸鱼,我在这儿呢!” 她真来了,今天打扮的比以前更漂亮,穿着一件很时髦很洋气的红色呢大衣,正踮着脚朝这边使劲儿招手。 韩渝心中一热,喊道:“看到了,小慧,你几点来的,等了我多长时间?” 出门这么久,两个姐姐从来没问过自己在东海过得怎么样。 老爸老妈在外面跑船,一样顾不上问。 这几个月也就咸鱼给自己写信打电话,今天更是大老远赶过来看自己,林小慧是真高兴真激动,噙着泪说:“没等多久,我也是刚到。” 韩渝生怕把梁小鱼搞丢,拉着梁小余迎了上来,笑看着她问:“你是怎么过来的。” “坐公共汽车,咸鱼,他是……” “我们派出所的梁小余,上次在信里跟你说过的。” “想起来了,你们肚子饿不饿,我带你们去吃饭。” “不饿,我们在船上吃过。” “这是什么?” “鸡蛋,给你带的。我出来一次不容易,你出来一样不容易。不带点东西,你回去怎么跟你姨妈交代。” 他是真处处想着自己…… 林小慧心头一酸,觉得咸鱼像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她一连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带着他和梁小余走到江边看台,哽咽着说:“谢谢啊。” “就一篮鸡蛋,有什么好谢的。”韩渝把鸡蛋交给正在傻看高楼大厦的梁小余,也傻看起林小慧。 “看什么。”林小慧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韩渝缓过神,连忙问:“小慧,你穿这么少,冷不冷。” “不冷。” “冷的话我把大衣给你穿,我里面穿得厚。” “不用,我真不冷。” 林小慧觉得他和梁小余穿得好土,不过看着很滑稽很好玩,回头看看四周,见没什么人注意这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皮尺:“不过大衣还是要脱的。” 韩渝下意识问:“做什么?” “我给你量量。” “量什么,我有什么好量的。” “我学会裁剪了,赶紧脱,让我量个尺寸,帮你做件新衣裳过年。” “帮我做啊?” “不帮你做,我带尺来做什么。” 韩渝乐得合不拢嘴,连忙脱下大衣。 梁小余羡慕的无以复加,不敢盯着咸鱼干的女朋友看,接过大衣急忙转过身去。 林小慧一边在他身上量,一边笑道:“你怎么总不长个子?” 韩渝闻着她那澹澹的发香,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吃得不少,我们所里的伙食也不错,天天有鱼吃,天天喝鱼汤。” “不着急,早晚会长的。你爸个子那么高,你妈也不矮,你将来肯定也不会矮。” “但愿吧。” “什么叫但愿,一定要长个儿,不长个儿将来怎么找对象。” 林小慧嘻嘻一笑,掏出小本子记下尺寸,生怕他着凉,催他赶紧把大衣穿上。然后带着二人逛外滩,逛楠京路。 逛累了,找了个私人开的小饭馆吃饭。 韩渝自然不会让她掏钱,抢着把钱给了,坐下来边吃边聊。 想到他等会儿就要去码头坐船回陵海,林小慧真有些舍不得,幽幽地说:“咸鱼,我不打算回去过年了。” 韩渝愣了愣,惊诧地问:“你姨妈不让你回去?” “这倒没有。” “那为什么不回去。” 林小慧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梁小余,低声道:“我爸我妈都不一定回去过年,我回去只能去我姐家,没什么意思。” “可你在这儿也是一个人。” “咸鱼,我……我不想在我姨妈那儿做了。” “你想去哪儿!” “我们姨妈家附近有好几个裁缝店,有好几个姐妹跟我一样做裁缝,她们都不打算做了。我们几个商量好了,准备去厂里上班。” 韩渝真有点不放心,紧盯着她问:“什么厂?” “服装厂,去厂里上班工资比在我姨妈那儿高,也没在我姨妈那儿干累。” “工资有多高?” “我们前几天去看过,人家是计件工资,多劳多得。最多的一个月能拿四百六十块钱,少的也能拿到两百多。” 照理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应该支持她跳槽。 可韩渝想想还是不放心,紧锁着眉头问:“你姨妈知道吗?” “我准备干到腊月二十七八再跟她说,她店里现在是最忙的时候,我不能说不干就不干。” “你姨妈要是知道,一定不会高兴。” “咸鱼,你出来。” “啊……” “出来呀!” 韩渝意识到她有话不方便当着梁小余说,让梁小余先吃着,跟着她走出小饭店。 林小慧把他拉到一颗梧桐树下,苦着脸道:“你是没去过我姨妈家,不知道她家有多小。” “小怎么了,你又不住她家,你住她店里啊。” “店就是她家,她家就是店!” “你姨妈把店开在家里……” “我在信里没好意思告诉你,她的店就开在家,不光我在她那儿,我姨父也在,还有两个孩子。白天没什么,晚上睡觉就拉个帘子,她们在里面做什么我都能听见,做什么都不方便,比我们小时候在船上都不方便!” “晚上睡不好觉?” “别提了,这几个月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只要是在船上,尤其在小船上呆过的人,都能理解她的感受。 韩渝微微点点头:“既然白天那么累,晚上又睡不好,那就换个工作吧。其实你不一定非呆在东海,陵海一样能赚到钱,只是没这么多高楼,没这么多汽车和人。” 林小慧不假思索地说:“我不想回去,再说我已经找到工作了。那个厂真挺好的,香港老板,属于港资企业,包吃包住,有食堂,有女工宿舍。” “好吧,等你去上班了,等我有时间,我去看看。” “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 “我不支持又能怎么样,反正你又不会跟我回去。” “我要赚钱,赚好多钱。” “然后呢。” “花呀,买新衣服,买摩托车,住大房子。” “我有摩托车!” “我知道,你在信里说过,但那是你的,我要自己赚钱自己买。” 等吃完晚饭,就要去十六铺码头坐船回白龙港。 又要分别,韩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林小慧孤身在外,很寂寞,面对离别一样难受,低声道:“咸鱼,回去之后别忘了给我写信,我只有你一个朋友,除了你没人给我写信。” “信我肯定会写,可马上过年,你要是去厂里上班,我寄过来你也收不到。” “去厂里上班前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好吧,对了,你的钱够不够花,我带了一百,不够你先拿着。” “我有钱,我够花。” “没事的,你还要帮我做新衣裳呢,就算不要工钱也要花钱买布。” “真不用,新衣裳是我做给你过年的,等做好了给你打电话,你再跟那个邵哥说一声,我送到十六铺码头,请他帮着捎给你。” 她越是这么说,韩渝心里越难受,愁眉苦脸地问:“小慧,你以后真不打算回陵海?” 林小慧抬头看向霓虹闪烁的楠京路,用肯定的语气说:“不混出个人样不回去,再说我们是船上的人,小时候在陵海根本没呆几天,到今天在陵海都没个房子,都没个像样的家,回去做什么。” 她在信里不止一次说过要混出个人样再回去,一直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她这么要强。 看着她那憧憬美好未来的坚毅神情,韩渝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求上进,居然不怎么想去外轮上做海员赚大钱了。 林小慧不知道他走神了,被他盯的有些难为情,滴咕道:“别傻看了,我有那么好看吗?” “有。” “真的?” “真的,真好看。” “就会哄我开心,外面冷,走,我们进去吃饭。” “哦。” 韩渝缓过神,勐然意识到刚才失态了,尴尬得脸颊发烫。 林小慧能感觉到他真喜欢自己,心里暖洋洋、美滋滋的。暗想有人喜欢、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哪怕喜欢自己、关心自己的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第一百零二章 近朱者赤 天气预报很准,夜里下起鹅毛大雪。 一觉醒来,天上仍在飘雪花,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从东海回来之后岸线大巡防就告一个段落了,所里变得特别忙,所长指导员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一两天都见不着人影,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 老章负责日常工作,天天呆在所里,已经连续值了八天班。 韩渝负责与船有关的一切工作,王队长、朱宝根和梁小余正式编入沿江派出所的执法救援船队。 四人要为进入长江做最后准备,抓紧时间熟悉趸船的机械、电气设备,灯光信号和警报等系统,同时对001和002进行维护保养。 总之,想让三条船保持最好状态,每天都有事情做。 但今天早上的第一个任务是清理积雪,先一起动手把院子里和大门口的雪扫掉干净,然后兵分两路。 王队长和朱宝根负责清理001和002上的积雪,韩渝和梁小余负责清理趸船。 考虑到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甲板冻上之后很滑,早在几天前就去白龙港村买了好多用稻草编的垫子。 村民用这种垫子围盖猪棚羊棚,沿江派出所用它垫在甲板上防滑。 当韩渝和梁小余抱着草垫子赶到船厂小码头时,大前天就搬过来了的韩向柠已经把趸船一层和二层甲板上的积雪清理掉了。 说是甲板,其实就是上下两层外围的一圈走道,用铁锹直接往河里铲,再用笤帚扫一下,工作量不大。 《诸世大罗》 “向柠姐早!” “再早也没你们早,你们几点起来的?” 余局这几天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她一个人住在趸船上韩渝不太放心,一层的另外两间宿舍暂时也没人住,已经和梁小余一起搬过来在她隔壁住了两晚。 韩渝示意她先去趸船中央的过道,一边铺草垫子一边笑道:“我们六点起来的,也不算早。” 韩向柠穿着老妈在部队时的军大衣,抱着热水袋问:“六点还不算早!” “我们以前都是五点起床的。” “起那么早做什么。” “岸线大巡防啊,既锻炼了身体,又能用脚丈量我们的辖区。要不是天气冷,徐所又忙,岸线大巡防还要继续。” “搞得跟边境巡逻似的,你们是公安,又不是边防部队。” 别的派出所也不会这样,这是沿江派出所的特色。 韩渝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笑道:“向柠姐,早饭做好了,钱叔蒸了包子,你先过去吃吧。” 韩向柠笑问道:“你们有没有吃?” “我们把趸船顶上的雪清理掉再回去吃。” “那不着急,等你们搞好一起去。” “好吧。” 韩渝从杂物间取出工具,带着梁小余爬上趸船顶,先顶着凛冽的寒风小心翼翼清理雷达天线、电台天线、信号灯和高音喇叭上的雪,然后清理桅杆,最后清理“房顶”。 韩向柠站在一层走道上,看着飞舞的雪花,问道:“咸鱼,你们晚上冷不冷?” “不冷,你呢。” “我也不冷,我有取暖器。” 她真有一个取暖器,跟滨江港公安局赞助的收录机一个牌子,都是三洋的。 烧煤油,点着之后里面像工地上碘钨灯的那种反射铁皮,把热量反射出来,不但能取暖也能烘烤鞋袜甚至衣裳。 想到天气这么冷,小浔浔的尿布肯定不够换,韩渝问道:“向柠姐,你那个取暖器在哪儿买的,我也想买一个。” “不是我买的,是局里的。你要是想买,我等会儿去你们所里打电话问问。” “我想买一个送给我嫂子。” “你对你嫂子挺关心啊。” “我哥不在家,她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孩子又那么小。” 小学弟整个一小大人,在单位独当一面,还那么关心家人,韩向柠正暗自感慨,吴老板穿着皮夹克匆匆走了过来。 “韩主任早,韩主任,冷不冷?” “吴经理,我不是主任,我就是个办事员。” 吴老板觉得只要是在政府部门上班的,要是搞不清职务称呼“主任”肯定不会错,嘿嘿一笑:“韩主任,刚才电力安装公司给我打电话,说他们下午要过来抢修哪儿的线路,打算顺便帮我们把电接上。” 韩向柠不是沿江派出所的干警,不知道接电意味着什么。 韩渝乐了,俯身问:“吴经理,这么说我们等会儿就能把趸船拖过去!” “咸鱼,这么大事要不要先请示你们徐所?” “不用请示,徐所前天交代过,只要水电到位,就可以把趸船拖到江边。” “这样最好,浮桥都搭上好几天了,都是钢材,价值好几万,生怕被人偷了,这么冷的天我还要安排人在那儿看着。” “等趸船拖过去你就不用安排人看了。” “那我去叫人找船了,趸船一拖过去就要下防撞桩,天黑前必须把活儿干完。” “行。”韩渝想了想,笑问道:“现在几点?” 不等吴老板开口,韩向柠就抬起胳膊看向手表:“七点四十六。” 韩渝摘下手套,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对讲机,喊道:“王队长王队长,我是咸鱼,收到请回答。“ “收到请讲。” “今天电力安装公司来接电,我们要把趸船拖江边去,现在不到八点,我们九点备车,九点半准时启航。” “收到收到,九点备车,九点半启航。” “章叔章叔,我咸鱼,收到请回答。” “收到收到,什么事。” “今天电力安装公司来接电,我们要把趸船拖江边去,准备九点半启航,大概九点五十左右过闸,麻烦你跟船闸打个招呼。” “知道了,我吃完早饭就去船闸。” “顺便问问周师傅有没有时间,我们的船大,到了江边还要施工,不能没船警戒守护。” “好的,我去跟他们说。” 船闸这边的航道和船只,归陵海县交通局的港监站管。 出了船闸,只要是长江水域,不管干流还是支流,都归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管。 趸船拖到江边,001和002进入长江,这就意味着第三港巡执法大队可以“开门营业”。 韩向柠不想一个人在白龙港坐等,立马走过去锁上宿舍门,抬头喊道:“咸鱼,我要向局领导汇报,我先去你们所里打个电话。” “去吧,我们马上也回去。” “我打完电话还要去趟邮电局,问问人家今天下午能不能帮我们把电话装上。” “向柠姐,顺便帮余局问一下,余局也要安装一部电话,初装费早交了。” “好的,你能不能把小轻骑借我骑一下,走过去太远。” 这些姐姐对小轻骑没任何抵抗力。 张兰每次过来,不管有事没事,都会把钥匙要去,骑上小摩托兜一圈。 徐所的爱人魏大姐也喜欢小轻骑,昨天更是征用了一天。 下面的这位学姐比她们好不了多少,大前天一过来就缠着要学开小轻骑。 幸亏所长知道小轻骑是要烧油的,给了几张白龙港加油站的汽油票,不然那点工资都不够加油给她们过瘾的。 个个都要开,刚开始韩渝有些舍不得。 现在想开了,反正车又不是自己花钱买的,开的人多了还不用自己掏钱加油,一口答应道:“车在食堂里,车钥匙没拔,路上滑,开慢点。” “我知道,放心吧。” 韩向柠嘻嘻一笑,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走下趸船。 …… 上午九点半,001准时启航。 老章从船闸回来时,特意去白龙港买了一堆鞭炮,跟老钱一起在派出所后面的小码头燃放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搬上船,等到了江边再放。 船闸管理所的周师傅和小刘继续开002,为001和趸船护航。 王队长驾驶001,开到船厂北边的汊港掉头。 吴老板召集了六个工人上趸船,听韩渝指挥。 等王队长把001掉好头开到船厂小码头,六七个人一起动手系缆,然后手持竹篙站在趸船左右两舷,防止与等候过闸的船只发生碰撞。毕竟相比其它船,趸船确实有点大。 船闸管理所的领导很帮忙,早早的就清空了闸室。 韩渝站在趸船二层甲板上,看着001把趸船缓缓拖出了闸室,终于松下口气。 终于进入长江了! 老章看着滔滔江水和白雪皑皑的江滩,感慨万千。 白龙港派出所的老刘闻讯赶到客运码头的趸船上,举着对讲机问:“老章咸鱼,搬家怎么不打个招呼,我们好去给你们放炮!” “我们已经放过了,你们的鞭炮留着我们挂牌剪彩时再去放吧。” “也行,等你们停好我们先去看看。” “好的,应该快了。” 老章放下对讲机,回头问道:“咸鱼,王队长是不是开过了,我们的基地在西边啊。” 韩渝走到拐角处回头看了看,解释道:“没开过,我们的趸船吨位重、吃水深,这边的航道本来就浅就窄,现在又是枯水期,在这儿不太好掉头,要去前面掉头。” “为什么要掉头,趸船左边右边都一样,两边都有大牌子。” “看着差不多,其实不一样,朝江面的这边的缆桩比朝岸上的那边结实。而且下锚要找准位置,要让一层中间的过道正对着浮桥,去前面掉个头,就从顺水航行变成逆水行舟。上水调整角度,要比下水调整角度容易。” 老章大致听懂了,举一反三地问:“等趸船停好之后,001靠在朝江面的这一边,002停在朝岸上的那边?” “嗯,我们有一个大泊位和两个小泊位。001船身长,只能系泊在朝江面这边。002船身短,自身轻、吃水浅,把它系泊在里面,涨潮落潮和刮台风时也比较安全。” “这么说后面的泊位被浮桥一分为二了,将来要是再有小汽艇也可以停。” 提到小汽艇的泊位,韩渝想起一件事:“章叔,吴老板印了个企业宣传的册子,上面不但有我们的趸船和001、002的照片,还有玻璃钢的那种小快艇,看着像游艇似的很漂亮。” 老章笑道:“他真会打广告的,可他会造玻璃钢的小快艇吗?” 韩渝解释道:“他不会造,但他可以跟人家联营。联营厂家也是我们陵海的,是刚开的一家玻璃钢船厂。船厂老板既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现在的合伙人。人家造的那种玻璃钢快艇,我们趸船后面的小泊位能停两条。” “玻璃钢快艇有多快?” “很快,用的是进口的汽油发动机,从五十马力到两百马力都有,比我们的002快多了,但对我们没什么用。” “怕风浪?” “船体也不结实,经不起碰撞,螺旋桨容易缠上渔网。风平浪静的时候,在那种旅游的海边或者湖面开开可以,在我们这儿派不上大用场。” 老章知道小咸鱼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好奇地问:“吴老板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一提到这事韩渝就有点郁闷,滴咕道:“不是跟我,而是跟向柠姐。” “他跟你那个本家姐姐说什么了?” “他和联营厂家的那个老板,想赞助一条玻璃钢快艇给港监局。既想通过这种方式跟港监局搞好关系,也想通过这种方式打开市场,毕竟能买得起快艇的单位不多。” “他们倒是挺会做生意的。” “是啊。” 韩渝再次回头看看身后,悻悻地说:“但他们这么做有点过河拆桥,要不是我们,他哪有机会跟港监局搭上关系,更别说用我们的趸船和执法救援船打广告,把我们的趸船和执法救援船当作他们的样板工程!” 虽然那种小快艇对沿江派出所来说没什么大用,但吴老板和他的合伙人把小快艇送给别人,而不是送给沿江派出所,确实有点不地道,难怪小咸鱼不高兴呢。 老章笑看着他问:“你说他了?” 江上风大,刮在脸上跟刀子割般地疼。 韩渝拉了拉大衣领子,低声道:“我没说那么直白,我告诉他余局已经进驻了,将来要在我们的趸船上召开全滨江公安系统水上治安管理部门的现场会。我们有水上装备,人家将来肯定也要上。” “他们感不感兴趣?” “如果几个区县公安局都要上,这是多大的买卖,他们肯定感兴趣。结果他们又跟我们来了个过河拆桥,昨天下午带着他那个合伙人屁颠屁颠来找余局,打算赞助一条快艇给水上分局。” “余局要不要?” “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余局很高兴,跟他们吹了一通牛,让他们赶紧把快艇送过来,要先试航先试用。 如果质量没问题,水上治安支队和水上公安分局将来不但要采购还要大力推广。甚至作主邀请他们参加我们的挂牌剪彩仪式,要把他们介绍给海关和滨江港公安局的领导。”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孩子越来越像徐三野,居然学会了变着法“敲诈勒索”,已经从一条小咸鱼变成了小野鱼。 只是没学到家,“敲诈勒索”的功力不够深,第一次“敲诈勒索”就失败了。 老章越想越好笑,拍拍他肩膀:“吴老板是有点势利眼,但他是做生意的,要在商言商。再说赞助给水上公安分局不就是赞助给我们么,余局和那个陈子坤又不会开船,就算会开他们连停船的地方都找不到。” “这倒是。” “吴老板和他那个合伙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把玻璃钢快艇送过来。” “正在加班加点生产,听他们的口气,好像打算赶在我们挂牌剪彩前赞助到位,不然港监局、海关和滨江港公安局的领导看不见。” “你那个本家姐姐有没有说她们港监局要不要。” “白送的快艇谁不要,不过听她说人家真要是把快艇送过来,她们局里会安排人开走。她们管辖的水域那么长,比我们缺船。” “这事徐所知不知道。” “我想汇报,可我见不着他人。章叔,徐所和李指这些天到底在忙什么。” 为打击陵海境内欺行霸市的地痞流氓,局里专门成立了一个专桉组。 包括徐三野、李卫国在内一共九个干警,这些天正忙着秘密调查,悄悄找受害人取证,要严格保守机密。 老章倒不担心小咸鱼会走漏风声,但考虑到执法救援船队的工作一样重要,不想让他分心,敷衍道:“快过年了,各种会议多,各种考核也多。”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顺位继承人 趸船停泊的位置是姐夫帮着选的,位于白龙港客运码头与江边加油站之间。 东距白龙港码头约两公里,西距江边的水上加油站约一公里,再往西便是白龙河入江口。 趸船两侧水域是一片锚地,有许多等着过闸或航经的船只在这儿锚泊。 经过二十分钟的忙碌,趸船终于停好了。 趸船的吨位本就大,又有艏艉的六个大铁锚固定,锚泊在江上非常平稳。 吴老板忙着指挥工人在水上作业,在租来的两条铁船上安装支架,把协作厂家早送来的防撞桩用支架上的“葫芦”吊起来往江里打。 趸船东西两侧十五米处都要有防撞桩,而且不止一根,东西两侧最高的那两根上面不但要装信号灯,也要装上测量水位的标尺。 这活快不起来,估计要干到天黑。 王队长把001停在趸船前,韩渝赶紧带着梁小余等人系缆,然后在趸船的船舷上安装可拆卸的护栏。 这个工作很重要。 如果没护栏,晚上出来撒尿,很容易稀里糊涂掉进江里。 001靠泊前之所以把护栏拆下来,那是因为船舷上有缆桩,有护栏挡着不方便带缆系缆。 朝江滩那边的护栏同样是可拆卸的,之所以没拆是因为002是条小船,只要把缆绳扔上来就能系上。 韩向柠从邮电局回去之后发现“家”没了,开着韩渝的小摩托一路追到江边,见趸船已经停好,002已系泊在趸船里侧,赶紧停好车,沿着满是积雪的浮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咸鱼,浮桥这么窄,晃来晃去的,桥上又全是雪,我不敢把车往船上推,只能停在岸上。” “没事,你走慢点,小心脚滑。” “你才狡猾呢。” “我这边有草垫,不滑。” “好好好,你不狡猾。” 桥面虽然用木板铺的,但积雪太厚很滑。 韩向柠嘴上开着玩笑,但脚下走得更小心。 韩渝生怕她不小心摔倒掉江里去,迎上去扶着她,把她接到趸船上。 走进趸船中间的过道,韩向柠终于松下口气,跺跺脚,甩掉鞋上的雪,捂着冻得生疼的耳朵,看着墙上的关于水上治安管理法规的黑板报,苦着脸道:“江上怎么这么冷,比船厂那边冷多了。” “江上风大。” 韩渝拿起铁锹,一边铲浮桥上的雪,一边好奇地问:“向柠姐,邮电局怎么说的。” “白龙港这边只收初装费,只办手续,不负责安装。我跟他们说了,我们要装的是工作电话,余局要装的电话比我们港监更重要,不能拖不能等。他们当着我面给领导打电话,说是下午安排人来装。” “下午能来吗?” “不知道。” 韩向柠戴上大衣帽子,想想又说道:“我们金大等会儿过来,来了就不走了。我帮伱问了取暖器的事,办公室的人说是一个月前专门去东海给在囤船和监督艇上的同事买的,在滨江买不到。” 韩渝没想到她居然放在心上,连忙道:“买不到就算了。” 韩向柠嘻嘻笑道:“买不到取暖器,但能买到电热毯。我们局领导知道江上冷,安排人去给我们买了几床东海绕线机厂生产的‘小绵羊’电热毯。我跟领导说接下来要麻烦你,顺便帮你要了一条。” “谢谢向柠姐。” “谁让你是我堂弟呢。” “我是你学弟,怎么成堂弟了。” “以前是学弟,现在是堂弟,我们局里的人问起来就这么说。” 韩渝回头问:“为什么。” 上次随口说了句他是自己的堂弟,结果经过吴大姐的“宣传”,局里个个信以为真。 这人真不能信口开河。 不然撒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圆回来。 韩向柠不知道怎么解释,故作不快地问:“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难道做我堂弟委屈你了?” 韩渝急忙道:“不委屈,反正我要叫你姐,学姐堂姐都一样。” 正说着,王队长和朱宝根把早焊好的“北大门”抬了过来,梁小余也把电焊机从机修间搬上了甲板。 韩渝乐了,扶着铁锹笑道:“王队长,电没接上呢,现在焊不了。” “我这脑子,真老糊涂了,电力安装公司的人什么时候过来。” “不知道。” “那现在做什么。” “先日检吧,001和趸船都要日检,维护手册和维护日志在值班室。” “行,我们先把铁门靠在边上。” 韩渝上次去东海港驳拿图纸和工商执照复印件时,顺便跟人家要了一本《拖轮自主维护手册》,要按照手册上的要求对001进行日检、巡检、定检和日常维护。 光日常检查保养的项目就有二十一项。 比如检查日用燃油柜,看看油位在不在上下限之间。检查主机润滑油循环舱油位,必须要高于标定刻度; 比如检查主机膨胀水箱水位,一样要在上下限之间。检查主机调速器油位,要高于下限刻度,带圆孔油显示的液位要在圆孔二分之一处; 又比如检查主机外观,有没有漏油漏水,运动件附近有没有障碍物。检查中间轴承和万向轴,润滑是否良好,地脚螺栓有没有松动…… 每一项都要检查,检查完之后要在维护日志上签字。 巡检项目和定期检查的项目更多。 总之,船舶能用多久,就看平时的维护保养。 对沿江派出所而言,严格按照手册检查维护,既能起到维护保养的作用,也是培训船员的过程。 毕竟朱宝根和梁小余之前没接触过这些,文化程度又不高,光靠去航运学校培训很难胜任,不如通过实践积累经验。 韩向柠不知道能干的小学弟在想什么,见白龙港派出所的警车开到了岸边,老章急忙从二层指挥调度室下来去迎接。 她干脆回宿舍换上雨靴,戴上手套,系上围巾,拿起笤帚,帮小学弟清理浮桥上的雪。 “向柠姐,我打扫就行了,你跑了一上午歇会吧。” “什么跑了一上午,我就去了趟邮电局。再说歇着也冷,不如运动运动。” “你有取暖器,可以烤火。” “在宿舍里烤火是暖和,可出来冷啊,一冷一热的容易感冒。” 正说着,老刘等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韩渝连忙直起腰,给他们让路。 “咸鱼,这是带给你的。” “什么呀。” “喜糖啊。” 老刘递上一个布袋,笑道:“元旦前我就跟徐所说了,元旦那天请你们去我家喝喜酒。结果你们工作太忙,抽不开身,好像说你要去东海,只能给你们带点喜糖。” 韩渝猛然想起他女儿元旦出嫁,连忙接过喜糖,咧嘴笑道:“谢谢刘叔。” 老刘跟韩向柠不熟,微微笑了笑,跟着老章走上趸船。 二层指挥调度室搞得很漂亮,确实值得参观。 韩渝把他们目送上趸船,把喜糖挂在浮桥的栏杆上,继续干活。 韩向柠一边扫着雪,一边调侃道:“年纪小就是好,人家只要有好事或者好东西,个个都会想着你!” 韩渝一脸不好意思地说:“也就这么点好处。” “什么叫也就这么点好处,你现在是你们所里的‘少所长’,水上公安分局的‘少局长’,个个把你当宝贝,你还想怎么样。” “什么少所长少局长的,向柠姐,你就别笑话我了。” “没笑话你,我是说真的。以前我一直以为你们领导是在给你画饼,现在看来人家真把你当接班人培养!” “主要是我们所里就我一个年轻干警。” 韩向柠真有些羡慕小学弟在单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地位,感慨地说:“没人争真好,以后遇到各种评选,你们徐所不在乎,李指和章叔快退休了一样不在乎,只要有好事都会让给你。” 韩渝下意识问:“评选什么?” “评选各种先进各种优秀,比如先进工作者啊,优秀民警啊,每个单位都要有,你们所里肯定是你,连入党都比别人容易。” “我没入党。” “我知道,你过了年才十七,怎么入党。” “向柠姐,多少岁可以入党?” “十八周岁,我刚写了入党申请书,不过今年肯定没戏,明年估计也悬。我们单位人多,好几个老同志都没入党,今年又分来几个大学生和中专生,竞争太激烈,像我这样的要慢慢排队。” 单位小有单位小的好处! 韩渝继拥有小摩托之后,又有了几分优越感。 “傻笑什么呢,是不是在偷着乐?” “没有。” “肯定是在偷着乐。” 韩向柠不想再夸他,不然他会飘,直起身指着岸上浮桥支墩两侧,乍一看像桥头堡的那两间孤零零的小房子,问道:“咸鱼,岸上那两间房子是做什么的。” 韩渝下意识回过头,解释道:“西边那间是厕所,船上虽然也有厕所,但这是趸船,是我们工作生活的地方。要是把粪便直接排进江里,会把趸船周围搞得臭哄哄、脏兮兮的。” 韩向柠反应过来,追问道:“东边那间呢。” 东边那间是停尸房! 如果从江里捞上尸体,要是抬到趸船上,尸臭会弥漫整个趸船。 要是就这么露天摆放在江堤上,对死者太不尊重。 所长看得很远,考虑得很全面,早在决定在江边搞执法基地时就想好要在岸上盖厕所和停尸房。 韩渝不敢告诉她东边那间真正的用途,不然她以后可能都不敢上厕所,若无其事地说:“堆放杂物的。” “你有没有钥匙?” “值班室有,做什么。” 韩向柠说道:“把小轻骑推进去,不能就这么停在岸上风吹雨淋。” 小时候在江上见过好几具浮尸,甚至能从漂浮的姿态看出是男是女。 韩渝倒不是很怕死人,但也不想搞那么晦气,连忙道:“我们等会儿就要回所里吃饭,用不着推进杂物间那么麻烦。”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学弟给力 趸船停到江边,吃饭没之前那么方便。 本来打算轮流回所里吃,没想到清理完浮桥上的积雪,刚铺上草垫子,老钱就顶着寒风骑自行车过来送饭。 用的是小小的、跟开水瓶似的保温桶。 全是新买的,三个保温桶装米饭,三个保温桶装菜,两个保温桶装汤,连碗快和汤勺都带来了。 看着他忙着盛饭倒汤的样子,韩渝笑问道:“钱叔,你前天让我往自行车上焊铁架子,就是用来装保温桶的!” “是啊,我反正没什么事,送一下,省得你们跑来跑去。” “谢谢钱叔。” “别谢了,趁热吃,今天冷,再不吃就凉了。” …… 等大家伙吃完饭要把保温桶带走。 在韩渝等人围在值班室吃饭的空档,老钱去趸船的杂物间取出早就放在里面的鱼竿,从口袋里掏出早准备好的鱼食,翻过护栏跳上002的后甲板,又钓起了鱼。 韩向柠吃得少,很快就吃完了,走到后窗前,看着正钓鱼的老钱笑道:“钱叔这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啊。” “钱叔不喝酒不打牌,就喜欢钓鱼。” “这么冷的天,能钓到吗?” “别人能不能钓到我不知道,但钱叔肯定能钓到。” 众人正说笑,一辆桑塔纳轿车开到了浮桥尽头的江堤上。 韩向柠欣喜地说:“我们金大来了,我去接一下。” 老章回所里值班了,不然老钱也不敢过来,毕竟所里不能离人。 趸船上就自己这一个干警,韩渝觉得有必要代表所里迎接一下,连忙放下碗快:“向柠姐,我跟你一起去。” 《诸界第一因》 “好的。” “咸鱼干,向柠姐,如果要搬东西叫我。” “好的,你先吃。 沿江派出所的这些人是真好,在他们这儿完全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韩向柠拍拍梁小余的肩膀,拉开门走了出来。 韩渝跟着她刚走进过道,赫然发现正抱着被褥往浮桥上走的竟是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而不是之前所说的两个大叔。 韩向柠也觉得很奇怪,迎上去问:“金大,邱叔呢。” 刚上任的滨江港监局第三执法大队的大队长金卫国正准备解释,跟在后头的大姐就笑问道:“你个死丫头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欢迎我。” “朱姐,我不是不欢迎,你怎么来了。” “邱加辉昨天上午还好好的,下午突然肚子疼,去医院一查是阑尾炎,要手术,住院了。他在第一人民医院,夜里做的手术,做手术前他爱人还找过你妈,请你妈帮着拜托医生。” “邱叔住院来不了,所以局领导让你和金大一起过来?” 不等朱大姐开口,金卫国就笑道:“朱大姐是主动请缨过来的,柠柠,你在电话里不是说有间双人宿舍么,你跟朱大姐一间,我住值班室。” “这怎么行……” “金大好,金大,你不用住值班室,一层有宿舍。” “请问你是?” 韩渝正准备自我介绍,韩向柠就接过朱大姐的行李,得意地介绍道:“这就是我堂弟,我在电话里跟你说过的小咸鱼。” 金卫国哈哈笑道:“原来是小咸鱼,你好你好,我们以后要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 “咸鱼,这是我们局办公室的朱大姐,朱大姐对我可好了。” “大姐好。” 二人带的行李不少,韩渝叫上梁小余,帮着去车上拿。 司机也帮着搬,把行李都搬上船,又帮韩向柠调宿舍,帮金大安顿。 港监局来了人! 老钱顾不上再钓鱼,赶紧把鱼竿放进杂物间,收拾保温桶回所里向老章报告。 老章闻讯而至,陪着金大和朱大姐参观工作环境。 局里的任命前天就下来了,老章现在是副所长,只是韩渝和梁小余习惯了称呼章叔,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口。 金大不会直呼其名,紧握着他手笑道:“章所,你们搞得太好了,这环境比我们局里的囤船强一百倍!” “你们的囤船只是用来停靠监督艇的,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们不只是要停泊执法救援船艇,也要在江上办公甚至办桉。” “投资了多少钱?” “前几天结算的,包括改装001和002在内,一共投入了四十二万六千多。” “大手笔,你们真有魄力。” …… 与此同时,韩向柠把小学弟拉到一边,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邱叔会生病住院,没想到朱大姐会主动请缨过来。” 韩渝一脸茫然地问:“这关我什么事,有什么对不起的?” “宿舍啊,我在你宿舍最多住三个月,金大跟我不一样,他要么不来,来了起码要住一两年。” “我以为什么事呢,等徐所李指搬过来,我就住001上去。我是在船上长大的,喜欢001上那种摇摇晃晃的感觉,躺下就能睡着。” “谢谢啊。” “你是我姐,我是你弟,说谢谢也不怕人家笑话。” “好吧,不跟你客气了。” 韩向柠拍拍他胳膊,回去陪大队领导。 韩渝跟进去聊了一会儿,才知道朱大姐叫朱春苗,是港监局办公室副主任。 她爱人好像是哪个单位的领导,不知道去哪儿挂职了,要在外地干满两年才能回来。 孩子又在外地上学,她一个人呆在滨江没什么意思,就主动请缨过来陪韩向柠。 反正对她们局里而言,只要有公安协助,执法人员是男是女并不重要。 值得一提的是,她们局领导知道白龙港这边条件艰苦,为动员干部职工过来常驻,拿出了一整套激励措施。 光驻外补贴每个月就二十块钱! 节假日想回滨江,不用挤长途车,局里会安排车接送。 驻外期间的伙食费局里出,不用个人掏钱,各种评选和职务晋升也会优先考虑。 韩渝忍不住问:“向柠姐,算上驻外补贴,你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港监局的工资本来就比公安高,韩向柠知道他现在每个月只拿五十三块五,实在不忍心打击他,敷衍道:“没多少,等发了工资姐请你吃饭。” “没多少是多少。” “问那么多做什么。” 坐在这儿也没什么事,想看会儿电视没电,让他们用发电机发电又开不了那个口。 韩向柠抬头问:“章所,今天大家都不忙,能不能让咸鱼和王队长带我们去江上转转?” 这就是“寄人篱下”尴尬的地方! 你不但要在人家的趸船上工作生活,要在人家的食堂吃饭,还要借用人家的人和执法船艇。 金大下意识看向老章,心想人家能同意吗? 朱大姐则对局领导佩服的五体投地,暗想让韩向柠这小丫头来真是来对了,别人不好意思开口,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一是年纪小,童言无忌。 二来跟人家所里的小干警咸鱼既是同校同学又是堂姐弟,也算沿江派出所的亲属。 让她和金大倍感意外的是,章副所长竟笑道:“小韩,协助你们执法的事,徐所在的时候问徐所,徐所不在的时候问咸鱼,你用不着问我。” “问咸鱼?” “咸鱼是我们所执法船队的队长。” 韩向柠乐了,转身笑问道:“带我们去江上转一圈,怎么样?” 韩渝看了看老章,见老章似笑非笑,意识到老章是担心港监局的人瞧不起自己,立马挺直腰杆: “金大,朱大姐,向柠姐,别说出动船,就是出动人都没问题,但我们所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金大没想到沿江派出所竟让一个孩子独当一面,饶有兴趣地问:“什么不成文的规定?” “我知道你们用船会承担油钱,但油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所以001和002只要出动就要做事,不能把执法船艇当作游艇。” “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好,朱大姐,要不我们去宿舍换上制服,带上证件和相关的……相关的文件,去江上巡逻执法。” “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老章笑道:“金大,你们这效率也太高了吧,要不先休息一下?” 金大摆摆手:“我们来就是工作的,而且对北支水域我们又不是很熟悉,与其坐在这儿无所事事,不如去江上巡逻。” “行,咸鱼,一定要配合好金大。” “是!” 咸鱼拿起对讲机,喊道:“王队长王队长,我是韩渝,收到请回答。” “收到请讲。” “通知朱叔备车,半个小时后启航。” “去哪儿?” “协助金大和朱大姐去江上巡逻执法。” “好的,马上。” 去江上执法不是在江上作业,不需要002警戒守护。 韩渝从学姐手中接过车钥匙,叫上梁小余一起回所里拿装备。 等金大三人换好制服,提上公文包走到一层甲板时,韩渝和梁小余已经全副武装地回来了。 二人头戴有公安警徽的钢盔,身上绑着弹匣袋,腰里别着手铐,一个挎着微冲,一个背着五六冲。 虽然面孔都很稚气,给人的感觉却杀气腾腾。 老章担心遇上难缠的船主两条鱼控制不住局面,可他又要在所里值班,干脆请白龙港派出所的老刘来压阵,并让老钱过来帮着值守趸船。 老刘没两条鱼那么夸张,但也不是两手空空,特意扎上了武装带,腰里别着一把五四式手枪。 要是搁以前,想请公安协助,想联合公安执法,需要局领导亲自出面跟市公安局领导沟通协调。 甚至要看人家脸色,要去求人家帮忙。 但在白龙港就这么简单,只要小咸鱼一句话。 金大惊得目瞪口呆,感觉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 朱大姐更是激动欣喜地说:“刘警长,咸鱼,太感谢了。有你们协助,北支水域就没我们执不了的法!” 小学弟很给力,小学弟的单位领导很帮忙…… 韩向柠觉得特有面子,嘻嘻笑道:“金大,朱姐,我在电话里没骗你们吧。只要有我弟在,我们去江上执法不存在障碍!” 第一百零五章 罚款五元 十二点二十六分,001准时启航。 先解决“灯下黑”的问题,从趸船西边的锚地开始检查。 人是群居动物,船在江上锚泊也喜欢一条挨着一条停在一起,这样既热闹也能相互照应,不用担心水匪船霸,甚至能很大程度上避免走锚。 这对韩渝和金大等人而言一样是好事,只要靠上一条船就能检查一排船。 韩渝打开警灯,鸣了二十秒警笛,拿起通话器,用001上的高音喇叭开始喊话。 “各位船员请注意,各位船员请注意,我们是陵海县公安局沿江派出所民警,现在联合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第三执法大队,开展春节前的水上治安及水上交通安全大检查……” 小咸鱼抑扬顿挫,中气十足,听上去像那么回事。 朱大姐回头看向二层驾驶室,下意识问:“柠柠,你弟怎么知道我们在开展春节前水上交通安全大检查的?” 韩向柠噗嗤笑道:“只要是执法部门这些天都在搞春节前的大检查,水上治安大检查他们从元旦前就开始搞了。” “差点忘了,他们一样要执法。” 朱大姐恍然大悟。 金大也反应回来,紧盯着越来越近的一条铁船,提醒道:“朱大姐,柠柠,等会儿上船时注意脚下,船舷滑,可不能掉江里。” 朱大姐连忙道:“放心吧,我们会注意的。” 正说着,001缓缓靠上了最外侧的铁船。 老刘叉着腰站在船头,手按配在腰间的枪,威风凛凛。 朱宝根在听到喊话纷纷跑出来看的船主船工惊诧的目光下,小心翼翼爬上铁船开始带缆。 梁小余戴上手套,去带船尾的缆。 韩渝把舵交给王队长,从二层下来走进指挥室,拿上一个包,斜跨在身上,跟老刘一起走到船头。 这条公安的执法船上午把那条公安趸船从白龙河里拖出来停在江边,所有人都看到了。 水上交通不归公安管,没什么好怕的,谁都没放在心上,甚至觉得把船锚泊在公安趸船附近很安全,晚上睡觉都能比平时踏实。 没想到公安刚到江边就出来检查,还要跟港监联合执法…… 船主头大了,苦着脸问:“公安同志,检查什么?” “刚才说得不是很清楚么,检查水上治安和水上交通安全!” 老刘第二个登上货船,示意船主往后退,以便港监的人上船。 船舷很窄,船主不敢挡他们的路,只能退到驾驶舱后面的甲板。 金大第三个登上船,没急着去检查,转身去拉朱大姐。 韩渝和刚系好缆绳的梁小余紧随而至。 其他船的船主船员都跑过来看怎么回事,有的甚至抱着孩子。 跟公安联合执法,金大底气十足,指着他们道:“检查有什么好看的,马上就到你们了,都回去准备船舶登记证、船员职务适任证、船舶签证登记簿和船舶进出港口签证报告单!” 一个船主愁眉苦脸地问:“要检查这么多……” “还有保险单和缴纳港航事业费的单据。” “什么港航事业费?” “就是水运规费!” 生怕船主听不明白,朱大姐补充道:“只要从事水上运输,不管在哪儿都要交水上运输管理费、航政费、航道养护费、港务费和港口建设基金,你们肯定有,没有也拿不到证。” 老刘既是公安也是港航系统的干部,对此并不意外。 朱宝根和梁小余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敢相信跑船要有那么多证,要交这么费。 韩渝不但是学水运管理的,而且自己家也跑船,很清楚现在的许多船主以前是渔民甚至是农民,不像航运公司职工那样很专业。 他们文化程度低,经验少,安全意识澹薄。 只知道赚钱,变着法减少运输成本,追求利益最大化,没有“我要安全”的意识,现在的水上交通管理可以说是“要他们安全”。 对大江大河没有敬畏可不行,搞不好会家破人亡的,甚至会导致别人家破人亡。 韩渝觉得该管就要管,在原则性问题上不能心慈手软,抬头道:“船民证和船民户口簿也要准备,等会儿我们要检查!” “公安同志,我们只有户口簿,没听说过要办什么船民户口簿和船民证。” “你什么时候开始从事水上运输的?” “八一年。” “八一年是吧,公安部八二年就要求从事水上运输的人员,不论船民户、船舶集体户,还是户口登记在陆上的人员,都要办理船民证!动员了又动员,整整动员六年了,给了你们六年时间,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我真没听说过。” 韩渝走到左舷,抬头紧盯着顶嘴的船主问:“你老家哪儿的?” 船主见老刘跟了过来,不敢再嚣张,悻悻地说:“南湖的。” “南湖哪儿的,你没听说过是吧,我倒要想打电话问问你们老家的公安局,他们有没有动员过,有没有要求你们办!” “公安同志,我……” “我什么我,回自己船上去,等候检查。” 看上去最凶最难对付的船主灰熘熘走了,别的船主船工也不敢围在这儿看热闹,纷纷回了各自的船。 韩向柠禁不住笑了,心想小学弟人虽不大,执起法来倒也像模像样。 金大和朱大姐见局面控制住了,先跟这条船的船主船员出示工作证,随即打开包取出文件夹,掏出笔,开始一边询问一边检查。 “叫什么名字?” “胡俊伟。” “有没有船舶登记证。” “登记证有,在这儿呢。” “船员职务适任证,也就是船员证呢。” “也有,我……我忘了带。” “是忘了带,还是没有?” “真有,真忘了带。” “把船舶签证登记簿拿给我看看。” 船主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从舱里取出登记簿。 船舶流动性大,对船舶实行进出港签证是水上交通管理部门对船舶管理的一个重要手段。 不管去哪儿都要去签证点签证,签证时要带相关证件,签证人员会在签证簿上记录什么船、装什么货,航线和航行区域,以及时间地点。 金大看了看签证登记簿,抬头问:“赵紫青和傅毅博是谁?” 船主无言以对,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朱大姐追问道:“用得是人家的证吧?” “……” “船舶安全检查记录簿呢,有没有?” “有。” “拿过来。” …… 不查不知道,一查问题一大堆。 韩向柠趴在驾驶舱顶棚上,根据金大记录的问题,一张接着一张开起违章罚款收据。 生怕小学弟觉得自己执法不正规,她一边填写罚款收据,一边给愁眉苦脸的船主解释罚款事由。 “这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内河交通安全管理条例》和《江南省水上交通违章处罚规定》对你进行的处罚。 船上两个驾驶员,不但无证驾船、无证开机,而且冒名顶替,各处二百元罚款,扣留冒用的船员证和船舶登记证。” “能不能不扣证?” “那不成以罚代管了么,我们罚款是手段不是目的,说到底还是为了水上交通安全。” 韩向柠撕下第一张罚款收据,用小夹子夹着放到一边,开始填第二张,继续解释起罚款事由。 “船没按规定标写船名,罚款十元。” “船没勘划载重线标志,罚款十元。” “船用柴油机与船舶证书所载不符,罚款五十元。” “船进出港口没按规定办理签证,罚款五十元。” “停泊没按规定显示信号,罚款十元。” …… 一条接着一条,解释的明明白白,罚款收据转眼间就夹了一叠。 就在朱宝根和梁小余暗暗惊叹这一条船就能罚好几百的时候,韩向柠从包里取出计算器,滴滴滴地飞快计算起来。 “你们同时有十四项违章行为,分别处罚,合并执行,共罚款八百六十元。但从安全检查簿上看,其中有六项违章行为在三个月内屡犯,按规定应处两至五倍罚款。” “鉴于你们屡教不改,我们将按规定对你进行顶格处罚。这六项违章加起来应罚六百二十元,五倍就是三千一百元,加上另外几项的罚款两百四十元,一共是三千三百四十元。” 一条船就罚三千四,那这么多船加起来能罚多少钱! 朱宝根和梁小余惊呆了,不敢相信港监罚起来竟这么狠。 船主如丧考妣,苦着脸道:“我没那么多钱。” 韩向柠放下计算器,抬头道:“不着急,按规定我们滨江港监局只有给予警告、吊销船员证件、扣留船舶和处八百元以下罚款的权限。 八百元以上要经省级航政航管部门批准,审批大概需要一个星期,你有一个星期时间准备钱。” 朱大姐也没闲着,飞快填写好一式三份的处罚决定书,示意船主签字: “胡俊伟,你们如果对我们的处罚决定不服,可以在十五天内向法院起诉。如果期满不起诉又不履行,我们可申请人民法院强制执行。” 不但要罚款,还要扣证扣船! 这样的事以前不是没遇到过,但之前遇到的只是航管(港监的前身),跟他们说说好话,问问他们能不能少罚点。 要是他们不好说话,大不了跟他们干! 可今天跟以前不一样,来了三个公安,都带了枪,敢动手就是往枪口上撞。 想耍赖也耍不成,公安居然用拖轮来帮航管检查罚款,不老老实实把船开到他们指定的锚地,他们能用拖轮把船连货物一起拖走…… 船主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签字。 既然是联合执法,公安也要有作为。 韩渝早准备好了文件和罚款小单据,可看着学姐开出的一堆罚款收据竟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来。 再想到所长之前的交代,只能硬着头皮取出文件和一小本厚厚的罚款小单据,挤上来道:“胡俊伟,你们船上三个人,都没办理船民证或临时船民证。根据相关规定,每人罚款五元。” “哦。” “我们这是现场处罚,要交现金。” 韩渝撕下三张印有陵海公安局,罚款五元,并加盖有“无船民证罚款专用章”的小单据递了上去。 船主接过单据,很痛快地掏钱,暗想还是公安好,三个人加起来只罚十五块。 小学弟人小也就罢了,连开出的罚单都这么“袖珍”。 韩向柠好奇地看了看,赫然发现小单据不但印的很粗糙,并且上面的编号是连号的,从no.00001到no.00003。 也就是说小学弟不只是开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张罚款单,也开出了沿江派出所乃至陵海公安局针对没船民证的第一张罚单! 出动三个人三把枪,开警灯、拉警笛,搞那么威武,结果就罚了十五块。 想到他们要不是跟港监联合执法,这点钱都不够烧油的,韩向柠急忙转过身背对着船主,生怕忍不住笑出来。 第一百零六章 养船养人 没上保险的要查处,保险过期没有再续保的要查处。 船艏船艉和船桅杆没安装信号灯和信号灯不亮的要处罚,船员所持证书的类别和等级与实际担任职务不符的要查处。 超载的要处罚,运输易燃易爆货物没申请报备的要查处。 有条船为了跟别的船靠在一起,居然损坏了航标并且不报告,不但要重罚而且责令其赔偿。 漂在锚地最里面的木排既没有按规定显示信号,也没有按规定交规费,一样要查处。 …… 早上还在下雪,中午艳阳高照,雪开始融化结冰,江面上的风又大,正是最冷的时候。 朱大姐和韩向柠的脸都冻紫了,但工作热情却依然高涨。 检查完锚泊的船只和木排,确认要扣留的船只都开到了指定水域下锚等候进一步处理,一鼓作气开始往下游巡逻检查。 有一支乡镇企业的船队严重超载,拖的十三条驳船都已经看不到干舷了,只有船头和船尾在水上面,乍一看像十三条潜水艇。 用高音喇叭喊话,命令船队在指定水域下锚接受检查…… 从中午十二点一直检查到下午五点多,天都已经黑了,金大、朱大姐和韩向柠才意犹未尽地让小咸鱼返航。 回到白龙港水域,远远地就能看到趸船灯火通明,“陵海公安”和“水上110”的大牌子格外显目。 看样子电接上了! 韩渝扶着舵,举着对讲机欣喜地问:“指挥调度,指挥调度,我是001,请问谁在值班?” “我是徐三野,我在值班。” “徐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大会儿,正准备问你们到哪儿了,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徐三野坐在指挥台前,遥望着打开探照灯,正缓缓驶来的001,一手夹着烟,一手举着对讲机问:“下午的执法顺不顺利?” 韩渝把舵交给王队长,咧嘴笑道:“很顺利,非常顺利。” “有没有收获?” “有,收获很大,处罚了一百二十六个没船民证的人员,罚了六百三十块钱。” “这么多!”徐三野倍感意外。 想到正在一层指挥舱休息的学姐,韩渝羡慕地说:“不算多,跟金大他们相比,我们的罚款都抵不上他们的零头。” 徐三野知道港监来人了,好奇地问:“他们罚了多少。” “现金起码罚了四千,还有两万多需要上级审批。” “一下午就罚了两万四!” “可能不止,这是我估算的,他们正在下面的指挥舱盘点。” 港监来钱也太快了,难怪他们要盖新大楼呢。 徐三野有些不是滋味儿,转身看了看李卫国,举着对讲机问:“咸鱼,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s,我们能不能搞一套。” “vts?” “对,就是那个vts!” “搞不成,搞不了。” “为什么。” “徐所,那个系统是要建雷达站的,要装大雷达,要安装在山上或者高楼上,跟海军空军的雷达站差不多。” 徐三野愣了愣,下意识问:“投资很大?” 韩渝笑道:“我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但肯定要上百万,甚至上千万。” “那就算了,虽然我们也需要,但他们是水上交通安全的主管部门,他们比我们更需要。” “徐所,金大说晚上要请我们吃饭。” “老钱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回来炒菜。再说吃顿饭有什么意思,你让他们催催他们领导,水深探测仪什么时候到位。” “我下午问了,金大说已经采购到了,就等代理商的工程师过来帮我们安装。” “有没有说工程师什么时候过来。” “就这几天。” 韩渝知道所长妒忌人家钱多,确切地说所长觉得吃亏了,禁不住笑道:“徐所,我们的001跟海关赞助的彩电一样,不能总不开机。协助他们执法,就等于让他们帮我们养船。” 道理没有错,可又出船又是出人的,自己这边只搞了几百块钱罚款,人家罚起来却是成千上万。 徐三野心里还是有点不爽,酸熘熘地说:“我们砸锅卖铁不是给他们跑腿的,找个机会问问他们,能不能帮我们解决下水电费和电话费。” “徐所,你是说趸船的?” “嗯。” “好的,我找机会问问。” 提到水电费,韩渝问道:“徐所,下午我们不在,谁帮我们跟电力安装公司沟通协调的,趸船上的电是谁送上的。” 徐三野解释道:“老钱说电力安装公司的人是下午三点半来的,他什么都不懂,老章一样不懂就去找周工,周工过来帮着送的电。” 韩渝追问道:“电话有没有装上?” “都装上了,我刚在港监值班室跟吴仁广打过电话。” “装上就好。” “咸鱼,还有件事,你等会儿顺便问问他们,能不能找个会开船的驾驶员过来。002不能闲置,我们也不能总麻烦船闸的老周。” “徐所,他们局里职工也不多。” “那问问他们能不能承担一个驾驶员的工资,他们出钱,我们来招。” “好的,我等会儿问问。” 徐三野想想又说道:“吴老板过河拆桥的事,老章跟我说了。所以招驾驶员的事很重要,现在002没人开,等吴老板和他那个合伙人赞助的小快艇到位了,小快艇又没人开,有水上执法船艇却没人驾驶也是一种浪费。” 韩渝连忙道:“我知道,我懂。” 想到这种要钱的事让小咸鱼去跟人家谈正合适,李卫国禁不住笑了。 徐三野不认为让港监局再出点血有多过分,翻开值班日志,说道:“咸鱼,我们不能种了人家的田,荒了自个儿的地,跟他们联合执法也不能光顾着查有没有船民证。” “我知道,我和小鱼下午检查过那些船,没发现可疑。” “有没有收集水匪船霸线索?” “没有,没顾上,下午忙得要死。” “事有轻重缓急,走访询问违法犯罪的线索才是第一位的。今后跟他们联合执法,首先检查船主船员和船上的货物可不可疑,再查有没有船员证,然后询问他们有没有遇到过水匪船霸。” “是。” “我和老李这段时间有点忙,顾不上江上,老章又要坐镇值班,江上的事你要挑起大梁。” “徐所,靠我一个人,我担心忙不过来。” “我跟余局说好了,陈子坤明天就过来,过来之后服从你指挥,跟你一起联合港监执法。” 正说着,001已经靠上了趸船。 徐三野放下对讲机,戴上劳保手套,走到一层船舷,亲自动手拆卸护栏,然后跟朱宝根、梁小余一起带缆系缆。 他今天没穿制服,金大以为他跟王队长、朱宝根一样是联防队员,收拾好钱和罚款收据底联走出指挥舱,说了声“谢谢”,就跳上趸船走进港监值班室兼办公室。 老刘迎上来笑道:“徐所,我给你带了喜糖,有没有看到?” “看到了,都是大白兔的,恭喜你马上抱外孙。” “我响应国家号召,孩子们生男生女都一样。” “慢点,这儿没护栏。” “没事。” “老章居然抓你的壮丁,江上冷,把你冻成这样,辛苦了。” 徐三野跟老刘寒暄着。 金大和朱大姐愣住了,不敢相信正在干活的竟是局领导再三叮嘱必须要尊重的沿江派出所长。 韩向柠意识到大队长和朱大姐很尴尬,急忙乖巧地说:“徐所好,徐所,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大队的金卫国大队长,这位是我们港监局办公室的朱春苗副主任。” “徐所好,不好意思,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徐所,抽烟。” “什么有眼不识泰山,来了就是自己人,以后要朝夕相处,要一起工作生活。” 徐三野哈哈一笑,摘下手套紧握着金大的手,侧身看向李卫国:“金大,我也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所的指导员李卫国,你叫金卫国,老李叫李卫国,名字都一样,你们说巧不巧。” 金大笑道:“是挺巧的,李指好。” …… 趁领导们寒暄的机会,韩渝把学姐拉进沿江派出所值班室,一脸不好意思地说起所里关于水电费、电话费和缺一个船舶驾驶员的事。 韩向柠带上门,揉着冻红的脸问:“又要钱?” “什么叫又要钱,说得好像我们跟你们要过钱似的。” “你们之前是没要钱,但要了一台水深探测仪,你知道水深探测仪有多贵么。” 韩渝挠挠脖子,苦着脸道:“向柠姐,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你过来已经好几天了,我们所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们就这条趸船和001、002两条执法船艇,别的什么都没有,真置办得起养不起。” 韩向柠忍不住揪住他耳朵,咬牙切齿地问:“你个咸鱼干,你是看我们罚了点款眼红吧。” “疼!我耳朵生冻疮了!” “我看看。” “向柠姐,冻疮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你让我怎么跟领导开口?” “先问问呗。” “真服了你,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人家敲诈勒索、吃拿卡要!我们学校培养出那么多人才,引航员都培养了好几个,怎么会培养出你这样的。” “我怎么会敲诈勒索吃拿卡要,我是在跟你谈工作。” 遇上这样的小学弟真是倒了大霉。 韩向柠一屁股坐了下来,托着下巴唉声叹气:“中午刚跟领导显摆,有你这个弟弟在,我们在北支水域执法不存在障碍。结果这才过了几个小时,你就跟我谈条件,狮子大开口跟我们要钱,你这不是让我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韩渝别提多尴尬,小心翼翼说:“姐,别生气,我只是个传话的。” “你是你们单位第一继承人,也是唯一的继承人,既然把我当姐,为什么不帮我跟你们领导说几句话。” “我说了。” “说什么了。” “我们领导对vts系统很感兴趣,要不是我帮你据理力争,现在谈的就不是一点水电费、电话费和一个驾驶员,而是能不能给我们赞助一套vts了。” 韩向柠哭笑不得地说:“你们领导真敢想!” 韩渝很认真很严肃的点点头:“向柠姐,不是跟你开玩笑,我们徐所不但敢想,而且敢做。” 他们所长是很凶很蛮横。 韩向柠意识到小学弟不是在开玩笑,无奈的说:“好吧,我晚上找个机会帮你问问朱大姐。这事跟金大说没用,只有跟朱大姐说。” “为什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就像你们徐所,虽然只是所长,但在你们局里说话可能比副局长都管用。朱大姐也一样,她是我们局办副主任,她的话比金大有分量。” 第一百零七章 很合理不过分 等金大和韩向柠把钱锁进保险柜,等朱大姐给局里打完电话,刚拿到驾驶证的老章也骑着边三轮赶到了江边。 徐三野招呼众人一起去所里食堂吃晚饭,老章留在趸船上值守。 晚上堪称“全鱼宴”,红烧的、清蒸的、油炸的、炖汤的全是鱼,只有一个红烧肉,极具沿江派出所特色。 女同志好像都喜欢吃鱼,都不太喜欢吃肉。 朱大姐和韩向柠吃得津津有味,对老钱的手艺赞不绝口。 余秀才也在,并且在徐三野极力邀请下坐主位。 今天是接风宴,不能不搞点酒。 徐三野端着酒杯代表沿江派出所乃至陵海公安局,对港巡第三大队的入驻表示欢迎。 余秀才更厉害,代表滨江市公安局水上治安警察支队和滨江市公安局水上公安分局表示欢迎。 人家下午帮那么大忙,晚上又如此给面子。 坐了好几年冷板凳的金卫国受宠若惊,盛情难却,跟董科长上次来时一样很快就喝得连说话都不利落。 朱大姐绝对是女中豪杰,帮金卫国一连喝了好几杯,跟喝饮料似的,脸都不带红的。 徐三野没想到她酒量竟这么好,但考虑到人家是个女同志,决定点到为止,一个劲儿招呼朱大姐吃鱼。 余秀才难得坐一次主位,意犹未尽,端着酒杯跃跃欲试。 吃一堑长一智。 韩向柠见过沿江派出所的这些人是怎么把董科长灌醉,又是怎么给董科长下套的,不想再看到朱大姐上人家的当,急忙找了个借口,把朱大姐拉了出来。 “做什么,我没事。”大门口寒风呼啸,朱大姐冻得打了个激灵,连忙戴上大衣帽子。 韩向柠探头看看里面,担心地说:“他们上次就是这么把董科灌醉的!” 朱大姐不禁笑道:“我又不是董科,再说徐所见我是个女的已经偃旗息鼓了。至于那个余局,一看就知道不能喝,他要是敢挑战,看我怎么把他喝趴下。” 眼前这位大姐是真能喝,据说几位副局长都喝不过她。 韩向柠意识到没必要替她担心,干脆一脸尴尬地说起小学弟提出的那些条件。 “就要了点水电费、电话费和一个驾驶员的工资?” “朱姐,什么叫就要了点。” “人家出人出枪出船协助我们执法,这点要求很合理。” “很合理,不过分?”韩向柠以为听错了。 朱大姐回头看看身后,搂着她肩膀,笑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我们以前联合公安执法,也是要给公安钱的。不但要给钱,要管吃管喝,行动结束之后还要谢谢人家,搞得跟求人家似的。” “啊……” “谁让咱们没枪没威慑力呢。” 朱大姐拍拍她肩膀,感叹道:“我在船上给局领导打电话汇报下午的工作,局领导都不敢相信会有这么顺利,所以说人家的要求不算过分。” 韩向柠惊问道:“局领导能答应他们的条件吗?” “这点事我就可以答应。” “要不要先给局里汇报下?” “你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局领导担心金大没魄力,已经给了我充分的授权。” 朱大姐微微一笑,随即话锋一转:“下午没顾上跟你交代,现在交代也不迟。局领导态度明确,人家砸锅卖铁投资的执法船艇,包括人员在内,都在为我们服务,我们不能小家子气。 一样不能把人家当外人,要把他们当自己人,要让他们感受到我们港监局的诚意甚至温暖。 在经费等方面,我们可以把他们当作局里的保卫科,你可以理解为港务局与滨江港公安局之间的关系。” 原来局领导下的是一盘大棋。 想到只有大投入才有大回报,韩向柠窃笑着问:“收编他们!” “在思想上收编,在经费等方面要全力保障,但不是真收编,他们真要是变成了跟我们一样的港监执法人员,那之前做的工作乃至之前的投入就没意义了。” “还真是,我们不光要用他们的船艇,更需要他们的威慑力。” “知道就好,但在日常工作中,我们要谦虚,要尊重人家,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给他们点钱就盛气凌人、高高在上。” “我懂,我知道。” “对余局,我们一样要尊重。他不管怎么说也是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长,只要有他在,你弟他们就能以水上公安分局的名义协助我们执法。” “朱姐,咸鱼他们不用以水上公安分局的名义一样可以协助我们执法。” “在陵海水域是可以,但我们局里管辖的长江水域不只是陵海北支这一小段。柠柠,你现在也独当一面,要有大局观。” 韩向柠想了想,笑问道:“朱姐,你是说如果有需要,就让咸鱼去别的地方协助我们执法?” 朱大姐再次回头看看身后,确认沿江派出所的人没出来,意味深长地说:“能不求人为什么要去求人?我们也是正处级单位,冯局转业前是正师职领导干部,只要我们这边的工作做扎实了,冯局就不用再跟前几任领导那样去求市公安局。” “明白了!” “去问问你弟,除了水电费、电话费和一个驾驶员的工资,他们还需要什么。跟他说清楚,只要有利于维护水上交通安全,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好的,我去问。” …… 领导们称兄道弟,谈笑风生。 韩渝却无比尴尬,心想人家是不知道所里提出了一堆条件,如果学姐跟人家说了,人家一定不会高兴。 正想着明天见着人家,可能都不好意思打招呼,学姐竟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咸鱼,吃好了吗?” “吃好了,向柠姐,什么事?” “吃好了去换章所,章所到现在都没吃呢。” “哦。” 韩渝缓过神,连忙站起身:“徐所,余局,金大,朱大姐,你们慢慢吃,我先去换章所。” “去吧,路上滑,开慢点。” “我不开车,我走过去。” “走过去也行,走过去不算远。” “咸鱼,我跟你一起回去。” 韩向柠嫣然一笑,拉着他就走。 两个孩子这么要好,徐三野很高兴,指着他们笑道:“金大,你看看,这是亲姐弟,哈哈哈。” “柠柠本来就是咸鱼的姐姐么,徐所,我敬你。” “金大,我们少喝点,明天还要工作呢。” 韩渝远没所长那么高兴,知道提的条件有点过分,被学姐叫出来,心里是真忐忑真紧张。 韩向柠憋着笑,装出一副不快的样子催促道:“走快点啊,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向柠姐,你刚才是不是跟朱大姐汇报了。” “怕了?” “我……我怕什么,只是有点……有点难为情。” “你也知道难为情,你也知道你们是在得寸进尺?” 路面被融化的雪水冻得结结实实,没融化的雪也冻得坚硬,踩在上面发出吭哧吭哧的响声。 寒风呼啸,外面是真冷。 韩渝戴上大衣帽子,把双手拢在袖子里,滴咕道:“别说这么难听,我们也是为了工作。” “说得好像就你们知道工作,别人不知道工作似的。” “向柠姐,你们领导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我们领导说没问题。” 韩渝将信将疑:“真的?” 路上太滑了,刚才差点摔跟头。 韩向柠用戴着棉手套的右手,扶着他肩膀,边走边得意地说:“骗你做什么,我们领导说了,只要有利于维护水上交通安全,有什么需要你们尽管提。” “尽管提!” “前提是有利于维护水上交通安全。” “我知道,我们徐所最讲原则,他不会跟你们瞎要的。” “等到了趸船上,你打电话或者用对讲机问问你们所领导。需要什么想好一起说,别今天提个条件,明天又提个条件,不然我们局领导嘴上可能不会说什么,心里一定会有想法。” “我懂,向柠姐,你可帮了我大忙,太感谢了。” “谁让我是你姐呢。” “你是我亲姐,你跟我亲姐一样好。” “真的?” “骗你做什么,我说的是心里话。” 家里虽然有个妹妹,但由于是双胞胎,出生时间只相差几分钟,她从来没把自己当姐姐,甚至从小就质疑自己这个姐姐的身份。 没想到现在有个弟弟,仔细想想,认个弟弟也不错。 韩向柠嘻嘻一笑,拍拍他肩膀:“既然把我当亲姐,那从今天开始你要随叫随到。” “好的,只要没别的任务,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说。” “这是你说的。” “我说的,保证做到。” “说到就要做到,不许反悔。” “保证不反悔。” 韩向柠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停住脚步,回头看看身后,确认所里的人和金大他们没跟过来,带着几分尴尬、几分不好意思地说:“趸船上什么都好,就是晚上上厕所不方便。” 韩渝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韩向柠顾不上那么多,接着道:“要走几十米的浮桥,江堤上空空荡荡,周围几里什么都没有,夜里乌漆墨黑,想想就害怕。” 韩渝低声问:“我陪你去?” 这事有点难以启齿,可再难以启齿也要面对,韩向柠低声道:“不但要陪我,也要陪朱大姐。我们只能找你,不好意思也不方便找别人。” 晚上,尤其大半夜上厕所,对女同志而言确实是个问题。 韩渝连忙道:“没事,别担心,每天晚上休息前你们记得带一个对讲机去宿舍,要上厕所用对讲机喊我,我送你们去。” 第一百零八章 徐三野的大局观 徐三野接到咸鱼的电话,对港监局的态度心里有了底。 穷不丢人,但做人要光明磊落。 吃完饭,把众人请进接待室,亲自动手帮金卫国泡了一杯全是茶叶末的浓茶,让金卫国醒醒酒。 朱大姐知道他有话说,习惯性地从包里掏出笔记本。 见所长要给市局的支队长、港监局的办公室副主任和港监局的执法大队长开会,甚至要给人家布置任务,作为沿江派出所的指导员和副所长,李卫国和老章真有几分自豪。 “金大,朱主任,咸鱼刚才打电话跟我说了,首先,感谢你们对我们公安工作的支持。” “谈不上谢,大家都是为了工作。” 金卫国刚才出去上了个厕所,吹了下彻骨的寒风,现在又喝了几口浓茶,清醒了很多。 朱春苗笑眯眯的点头,对金卫国的话表示赞同。 徐三野暗暗感慨这个女同志不简单,她在港监局的地位和行政级别都比金卫国高,现在更是能代表局领导拍板,但为了帮金卫国树立起大队长的威信,姿态放的很低,搞不清楚的真以为她只是个普通工作人员。 水电费、电话费和驾驶员的工资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听所长的口气,应该是有着落了,李卫国很高兴,微笑着给余秀才和金卫国发烟。 老章不知道这些情况,一头雾水。 “我是今年,不,应该是去年七月份,调到白龙港来做这个沿江派出所长的,之前一直在岸上工作,对水上交通安全管理不是很了解。但通过这几个月的工作,我认为想维护好水上交通安全,首先要搞好水上治安。” 徐三野环视着众人,接着道:“船上的工作生活环境特殊,很多船员就是在船上出生的,在老家没房也没地。 我见过许多‘夫妻船’,男人开船、女人做饭,一年在岸上的时间加起来可能不到十天,没有白天黑夜,锚泊了也要在船上守着。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多天在江上漂,长年不跟岸上的亲戚朋友接触,群体封闭容易与社会脱节,跟亲朋好友的感情都慢慢疏远了,内心很孤独。 江上和内河的一些水域又有不少水匪船霸,他们赚点钱非常不容易。公安机关如果保护不了他们的人身和财产安全,人家就要自己保护自己。 长此以往,水上的民风会越来越彪悍。船上的人,尤其船上的年轻人,会比现在更好勇斗狠。这些既是治安隐患,对水上交通安全管理也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来之前局领导交代了又交代,对眼前这个派出所长要尊重。 朱春苗很直接地以为他是个大老粗,没想到他“能文能武”,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并且说得很有道理。 作为一个老航管,金卫国对徐三野的这番话深有感触,心想船上的人是真难管。 余秀才以为徐三野是想给港监局的两位来个下马威,寻思等会儿他要是说得太过分,一定要帮着打打圆场。 “金大,朱主任,针对江上的复杂情况,我个人有几个设想。” “徐所,你说,我们听着呢。” “一是要加强治安管理,不怕二位笑话,你们来之前我们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们来了之后我心里有底了。只要在经费上有保障,我们就能搞好江上的治安,进而协助你们搞好水上交通安全管理。” 提到经费,金卫国不敢开口,下意识看向朱春苗。 朱春苗连忙笑道:“徐所,需要我们怎么保障,尽管开口。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只要我们港监局能做到的,肯定会保障到位。” “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徐三野点上香烟,开门见山地说:“除了水电费、电话费和一个驾驶员的工资之外,能不能再帮我们解决三个合同制民警的工资。” 沿江派出所确实缺人,不然也不会让两条鱼全副武装上阵。 朱春苗觉得这个要求不算过分,问道:“合同制民警多少钱一个月?” “如果我们局里招聘,工资待遇很低,一个月只有六七十块钱,根本留不住人。水上警务跟岸上的警务又不太一样,在水上维护治安不但很辛苦很危险,并且需要一专多能。” 徐三野一连抽了几口烟,接着道:“所以我们要么不招聘,招聘就要与正式干警同工同酬。见习期一年,见习工资每个月五十三块五,见习期满之后一百左右。” 一年增加三四千块钱投入,对港监局而言不是问题。 相比经费,朱春苗更关心人招过来能不能发挥作用,好奇地问:“徐所,合同制民警跟正式民警有什么区别?” 徐三野解释道:“八四年严打的时候,许多地方警力严重不足。一些经济发达的地区,自行招录了一批人民警察。跟正式编制的民警一样有警号、有警察证和工作证、有执法权。 但由于没经过组织、人事部门办理录用手续,不列入国家公安行政编制,不具备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身份,他们的警察身份只在省内承认,出了省人家不承认。” 对这些余秀才最了解,补充道:“合同制警察是江对岸的熟州市先搞的,八四年他们在全国率先招录合同制民警,一下子招录了两百多个。 分配在二十几个乡镇派出所,弥补了基层警力的不足,得到了上级的充分肯定,并在全国范围内予以推广。” 只要有警号、有执法权就行。 滨江港监局管辖的水域都在江南省内,又不要跨省执法。 朱春苗觉得招录三个合同制民警也不错,笑问道:“徐所,既然是合同制民警,那这个合同是跟你们所里签,还是跟你们局里签?” “以前各派出所就可以招聘,现在其实一样可以,只要符合招录条件,并且能解决人家的工资,去局里报备一下就行。但这三个合同制民警既不是我们所里招录,也不是我们县局招录,而是余局招录。” “我招录?” 余秀才以为听错,一脸惊愕。 徐三野微笑着点点头:“确切地说是水上公安分局招录,余局,我觉得只要能解决经费,这个工作不难做,市局领导应该能同意。” “徐所,别开玩笑了,我们在市局就一间办公室。” “我不是在开玩笑。” 徐三野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笑道:“有港监局大力支持,想在江边找个办公场地还不容易。至于执法船艇,你们马上就有一条玻璃钢快艇,完全可以先成立一个直属大队。” 李卫国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余局,加上我们陵海大队,到时候你就有两个水上治安警察大队!”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儿饼…… 余秀才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可经费是港监局赞助给你们所里的。” “经费是赞助给维护水上治安管理部门的。”徐三野回头看向朱春苗,笑问道:“朱主任,你说是不是?” 在滨江那边成立一个水上治安警察大队,民警工资是港监局出的,办公地点完全可以设在局里的囤船上,那跟港监局的水上治安警察大队有什么两样。 更重要的是,余秀才这个局长非常好打交道。 朱春苗没想到有这么大收获,欣喜地说:“徐所说得对,只要能加强水上治安管理,这经费赞助给谁都一样。” 余秀才不知道徐三野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蹬鼻子上脸,小心翼翼地说:“徐所,你们这边一样缺人。” “我们这边虽然缺人,但不能再增加人。” “为什么。” “岸上的治安管理压力一样大,兄弟所队比我们更缺人,我们要是再招录,人家会怎么看,局里的工作又怎么做?” 徐三野深吸口气,继续道:“再就是我们要么不招录,只要招录了就要留住人。我这儿给合同制民警发正式干警的工资,兄弟派出所的合同制民警肯定有想法,这个队伍让局里怎么带? 你招录就不存在这些问题,招录的人到时候就是市局的合同制民警,并且要在冬天冻得要死、夏天热得要命的江上工作,市局的合同制民警本就不多,他们应该不会眼红。” 我自己找钱招兵买马,充实水上治安支队乃至水上公安分局的力量,局领导肯定会支持…… 真要是搞起来,那就是直属大队。 余秀才越想越激动,但还是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说:“我回去做做工作,局领导应该会同意,可我不太会带兵,也没那么多精力管理。” “人员我可以帮你去招,保证招的都是精兵强将。招录过来之后我负责帮你训练,等形成战斗力再让他们去滨江。陈子坤那个小伙子不错,你完全可以把他当作大队长培养。” 徐三野回头看看金大、李卫国等人,很认真很诚恳地说:“同志们,想搞好江上的治安,光靠我陵海一家不行。想协助港监维护水上交通安全,光靠我陵海一家同样不够。” 余秀才意识到他是下定决心要打击江上的水匪船霸,再想到身为水上治安支队长更应该有大局观,不再犹豫,毅然道: “市局那边的工作我回去做,但只招录三个合同制民警不够,等吴经理赞助的快艇到位了,直属大队一样需要驾驶员。” “朱主任,你怎么看?” “没问题。” “滨江那边的办公办桉场所呢,如果你们解决不了,我去跟滨江港公安局沟通协调。” “用不着找滨江港公安局,我们肯定能解决!” “好,第一件事就这么定了。” 徐三野拍拍桌子,随即话锋一转:“第二件事,确切地是一个建议,我们公安也好,你们港监也罢,在今后的执法过程中,要尽可能将心比心。 船上的人赚点钱非常不容易,我们既要执法也要考虑到干群关系,我建议能批评教育的还是要以批评教育为主。” 金大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的,连忙抬起头:“好的,我们今后会注意。” “再就是我们两家,现在应该是三家,要一起工作生活,每天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很难说会不会发生矛盾。 我建议加强制度建设,比如我们几个负责人每周坐下来碰碰头、通通气,又比如每天早上开个晨会,研究部署接下来一天的工作。” 徐三野笑了笑,再次看向余秀才:“余局,这方面你是行家,你看怎么样?” 余秀才不假思索地说:“确实非常有必要,值班制度啊,联合执法的规范程序啊,包括卫生包干区怎么划分,这些都需要考虑。我们甚至可以成立一个临时党支部,每个月过过组织生活。” 第一百零九章 三儿是谁 一转眼趸船拖到江边已半个月,趸船上是一天一个变化。 原来挂在所里的锦旗,全摘下来挂到趸船的指挥调度室、一层值班室和001的指挥舱里。 公安和港监的值班室墙上挂上了各种规章制度,连走道里都挂上了“卫生包干”和“消防逃生”之类的各种小牌子。 二层会议室不只是会议室了,现在是会议室兼党员活动室兼读书室。 余局和陈子坤把两张办公桌搬进了宿舍,把办公室腾出来作为徐三野、李卫国和章明东三人值班时的宿舍。 一层的几间双人宿舍变成了集体宿舍,由之前的两张木床变成了两排架子床…… “机构”变化和人员变化更大。 一下子多了三个合同制民警,都是退伍军人。 虽然他们都属于市局水上治安支队刚成立的一大队一中队的见习民警,要接受刚走马上任的中队长陈子坤领导,但正在培训阶段,在白龙港要接受陵海公安局沿江派出所指挥。 所长指导员工作很忙,依然整天见不着人影。 老章要在所里坐镇值班,余局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韩渝稀里湖涂成了他们的领导,全权负责新民警培训、联合港监执法和执法船艇维护保养等工作。 人没豆子大,指挥这个,命令那个。 韩向柠刚开始总忍不住想笑,现在已经习惯了,收拾好要送回局里的罚款和要审批的材料,走进二层指挥调度室,拿起电台通话器喊道:“咸鱼咸鱼,收到请回答。” 白龙河口是开展水上治安检查和水上交通安全检查的好水域。 韩渝正忙着询问船主有没有遇到过水匪船霸,听到学姐的呼叫,连忙把工作交给陈子坤,走到船头问:“收到收到,什么事?” “我要去局里送材料,能不能让马金涛先回来。”韩向柠举着对讲机,遥望着白龙河口。 马金涛是三个合同制民警中唯一的滨江人。 他不是徐所帮余局招录的,而是滨江港监局派来的。跟白申号乘警队的邵磊一样在海军干了四年,两个月前退伍的。 他是城市兵,要安排工作,退伍回来被安排到了港监局。 他在部队学过驾驶,在部队就开车,有汽车驾驶证。 做港监局的驾驶员比做公安吃香,但他喜欢做警察,也不管做得只是合同制民警,港监局领导跟他谈了下心,他就兴冲冲地来了。 港监局领导考虑到刚成立不久的第三执法大队,已经是江上执法的主力。 刚刚过去的半个月检查的船只,比另外几个执法大队和港监站加起来都多。 而白龙港距市区又远,上缴罚款和跑审批交通不便,干脆给三大队配了一辆吉普车。 所以马金涛现在既是滨江市公安局水上分局的干警,也是港监局第三执法大队的驾驶员。 学姐堪称“日进斗金”,回滨江肯定不只是跑审批那么简单,路上的安全很重要。 韩渝抬起胳膊看了看港监局为联合执法“配发”的手表,见快十一点了,说道:“我们检查完这条船就收队,让刘哥和马哥一起送你回局里。” “行,我等你们回来。” “用不着这么急吧,现在赶到你们局里人家都下班了,吃完午饭再走呗。” “明天我们局领导要来参加剪彩挂牌仪式,余局和朱大姐让我早点回去跟办公室确定下议程。”韩向柠笑了笑,问道:“你想不想回去看看你姐,要是想回去,跟我们一起走。” “我哪走得开,再说我姐和我姐夫今天要上班。” “看把你给能的,今天开了几张罚单,罚了几块钱。” 论罚款,一次最多五块,能跟你们港监比吗? 韩渝被问得很郁闷,滴咕道:“我们徐所说罚款不算本事。” 韩向柠追问道:“那什么才算本事。” “维护好水上治安才是本事。” “那你今天维护了吗?” “今天收缴了两杆枪。”韩渝下意识看向001,充满成就感。 韩向柠吓一跳,急切地问:“你们没事吧。” “没事,非法持枪的又不是坏人,甚至都不是个人,人家很配合。” “不是个人什么意思。” “枪是从一个航运公司的船队收缴到的,他们上次去徐洲拉煤,在大运河上遇到一帮水匪,被敲诈勒索走两万多块钱。公司领导很生气,把以前民兵训练时用的枪翻找出来,打算再遇到水匪就跟水匪干。” “什么枪?” “我以前没见过,马哥见过,说是53式步骑枪。” “有没有子弹?” “有,都收缴了,一共四十八发。” 韩向柠不敢相信运河上这么乱,低声问:“咸鱼,你把人家防身的枪和子弹收缴了,人家遇上水匪怎么办。” 韩渝不假思索地说:“他们没有持枪证,属于非法持枪,按规定必须收缴。至于水上运输安全,我们可以保证他们在陵海乃至滨江水域不存在问题。” 《种菜骷髅的异域开荒》 公安有公安的规定。 韩向柠不想再问,干脆换了个话题:“差点忘了,张兰姐打电话说要借你的小轻骑开几天。四中队明天跟我们一起挂牌,你师兄他们正在搬家,她打算下午坐搬家的车过来把小轻骑开走。” 明天不只是剪彩挂牌,也要举办吴老板和他的合伙人捐赠执法船艇的仪式,市局甚至要对沿江派出所、滨江港公安局白龙港派出所和白申号乘警队进行表彰。 指导员说不但所里会荣立集体三等功,连自己这个见习期民警都将会被记个人三等功。 三等功在别的单位不是很值钱。 据说县里前段时间刚对各局委办和各乡镇表现突出的个人进行过表彰,一下子给八十多个干部、教师和医护人员记了三等功。 但在公安系统,想立三等功很不容易。 韩渝真有点小激动,嘿嘿笑道:“她过几天就要跟许哥结婚,这两天应该很忙,她想借就让她把车开走吧。” 韩向柠憋着笑问:“听说你要去帮她们暖床?” “你怎么知道的!” “小鱼告诉我的,小鱼说你过几天能拿两个红包,哈哈哈哈。” “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我要工作了。” …… 他都十七岁了,居然跟七八岁的小孩一样去给人家暖床,韩向柠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这时候,一条水泥挂桨船冬冬冬的缓缓开到趸船前。 站在船头的中年妇女,居然把公安趸船当成了码头,拿着缆绳准备带缆。 站在船尾篷子下面的驾驶员,手扶操纵杆朝趸船上张望。 经过半个多月的检查,许多航经的船只都知道港监在这儿办公,人家躲都来不及,像眼前这条主动上门的真是头一次见。 韩向柠觉得很奇怪,拿起对讲机飞快地跑到一层,抬头问:“请问有什么事,是不是报告事故的?” 报告水上交通事故是每一个船员的义务。 如果知道哪儿沉船了却不在第一时间向港监报告,按规定是要罚款的。 中年妇女把缆绳套上缆桩,笑看着她道:“不是报告事故的,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谁?” “同志,你们这儿是不是沿江派出所?” “是。” “那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韩渝的。” “有,你们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妈,开船的是他爸。” 韩向柠愣了愣,连忙道:“阿姨好,你们从哪儿回来的,咸鱼昨晚吃饭时还说算算日子,你们也该回来过年了。” 船已经靠好了。 韩正先关掉柴油机,沿着船舷走了过来:“我们是从东海回来的,回来前给你们所里打过电话,所里的人说三儿在江边的趸船上,我们就把船直接靠过来了。” “三儿是谁?” “就是韩渝,我家三个孩子,韩渝最小,叫三儿叫习惯了。” “我只知道他叫咸鱼,不知道他还有个小名叫三儿。韩叔叔,外面冷,你和阿姨先进办公室歇会儿,我这就帮你们喊三儿。他在白龙河口检查,马上就回来。” 韩正先下意识抬起头,看着西边的江面问:“在水上检查?” 韩向柠笑道:“嗯,他和王队长开拖轮过去的。” “那我们先把船开走,不然他们回来不好停。” “韩叔叔,你打算把船开哪儿去?” “先过闸,反正要把船开回去。” “那你们把船停到他们派出所后面的小码头,直接去他们所里等。” “他们派出所……同志,你不是所里的人?” “韩叔叔,我也姓韩,我叫韩向柠,我在港监局工作。我们港巡三大队跟三儿他们合署办公,联合执法。” 港监! 港监不就是以前的航政航管么。 韩正先吓一跳,连忙道:“行行行,我先过闸,我去他们所里等。” 赚点钱太难了,银行贷款到现在都没还完。 罗延凤可不想被罚款,比老伴儿更害怕港监,忙不迭解开刚套上的缆绳,语无伦次地说:“谢谢啊,麻烦你了,我们先走。” …… ps:衷心感谢文刀世界书友的康慨打赏,我们有第二位盟主了。 同时感谢所有订阅、打赏、投票的兄弟姐妹,有你们的支持,老卓一定要写到咸鱼退休! 第一百一十章 被你们罚怕了 公安是准军事化管理的政府部门,沿袭了许多部队的传统。 比如有干警亲属来“探亲”,所里要热情接待。 老章让老钱加了几个菜,跟王队长一起陪韩正先、罗延凤两口子吃饭。 要不是韩正先等会儿要把船开回去,所里又正在跟港监联合执法,不能眼睁睁看着韩正先酒驾,中午肯定要搞瓶老酒。 时隔大半年,看到儿子已经变成了公安干警,韩正先和罗延凤打心眼里高兴。 派出所的领导对儿子这么好,老两口很放心。 只是常年在船上生活,四面朝水、一面朝天,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有点不习惯。 再加上都已经到家门口了,想赶紧回去看看小孙子,老两口感谢拜托了一番要开船走。 “爸,你们再等会儿,我去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 韩渝下意识看了看老章,又回头看了看因为老爸老妈来了居然决定等会儿再回滨江的学姐,一脸不好意思地说: “单位发的东西,我在所里什么都有,我一个人吃不了。有些用的东西,我也用不上,你们顺便带回去。” 哪有大老远赶回来跟儿子要东西的道理。 韩正先不想被人笑话,抬头道:“船上什么都有,你留着吧。” “再过几天就过年,你们不带回去,到时候还要花钱买。就算你们用不上,可以带给嫂子啊。” 生怕老爸老妈不好意思,韩渝又说道:“你们要是不带回去,我这儿也放不下。” “好吧,我帮你带回去。” “三儿,我们去船上等。” “行,我一会儿就回来!” 在这儿上班的工资虽然不高,但年底的福利却不少。 所里给干警和联防队员一人发了二斤红糖、五斤花生、五斤菜籽油,两条加起来有十几斤重的大草鱼。 白龙港派出所发年货,给沿江派出所的四个民警也准备了一份儿。 人家比沿江派出所有钱,年货也比沿江派出所多,五斤苹果、五斤桔子、二斤大白兔奶糖、一条猪大腿、两条大草鱼…… 草鱼不太好养,连同所里发的那两条,请老钱帮着杀好腌了下晒在外面。 港监局给港巡三大队发年货,也给沿江派出所的四个民警准备了一份儿。 不夸张地说全家过年不用去买肉买鱼,也不用去买糖、油和水果。 能给家里做点贡献,韩渝发自肺腑地高兴。 匆匆赶到趸船,把年货绑在小轻骑上,绑的满满当当,火急火燎回到所里,先把东西送上船,再上岸拿放在所里的年货。 左一趟右一趟,忙得不亦乐乎。 学姐上次帮着跟她们单位要的电热毯也要让老爸老妈带回去,只是往船上送的时候居然被学姐给看到了! 韩渝感觉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般地尴尬,原本冻得发青的脸都火辣辣的发烫。 有好东西往家里送,把好东西留给家人。 韩向柠觉得这没什么丢人的,生怕他尴尬,帮着把最后一批年货送到船头就转身上岸。 韩正先在岸上不好意思,在船上却笑得合不拢嘴。 “你们单位怎么发这么多年货!” “不只是我们单位发的,也有港监局和白龙港派出所给的。” 提到港监局,罗延凤下意识朝岸上看去:“三儿,刚才那个小娘真是航管?” “是啊,她跟我一个学校毕业的,比我早一届。” “你们公安怎么跟航政航管搞一块去了,刚才吓死我了,魂儿都差点被她吓飘。” “妈,你们证照齐全,既没酒驾也没超载,有什么好怕的。” 罗延凤正准备开口,韩正先就都囔道:“证再全,航管想罚照样罚。” 有些地方的港监,真是为了罚款而罚款。 韩渝能理解父母的感受,连忙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在白龙港肯定不会。” “你在这儿上班,他们当然要给你面子。你要是不在这儿上班,他们肯定会罚。” 《重生之金融巨头》 “是啊,航管就知道罚款。” 韩渝没想到老爸老妈这么害怕学姐,再想自己在家里没地位,不管说什么他们都不信,顿时眼前一亮。 “爸,你等会儿再走,我上岸喊个人,马上回来。” “喊谁?”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韩渝跳下船,一口气跑上岸,见学姐拉开吉普车门正准备走,急忙道:“向柠姐,等等。” 韩向柠下意识回过头:“做什么。” “帮我去做做我爸我妈的思想工作。” “你爸你妈怎么了,要做他们的什么思想工作?” “水泥船都不给办证了,听说很快不让在江上跑。我想动员他们把船卖掉,不然到时候想卖都卖不掉。” 这不是小道消息,而是大势所趋。 韩向柠反应过来,笑看着他问:“你说了你爸你妈不信?” 韩渝苦着脸道:“我在家里没地位,我说什么他们都不相信。” “我说他们就信?” “你是港监啊,他们最怕你了。” “怕我?” “嗯,被你们罚怕了。看到你们跟看到鬼似的,怕的要死。” “你才是鬼呢!” “我是打个比方,向柠姐,帮帮忙,求求你了。” “好吧,我帮你去跟他们说说。” …… 韩向柠跟着他来到船上不禁哑然失笑,他爸他妈真害怕自己,一个拘束的手足无措,一个紧张的语无伦次。 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 她装作一副很严肃的样子,帮着做起了思想工作。 “韩叔,三儿真不是吓唬你们,上级就水泥船从事水上运输的安全隐患问题,不知道派人下来调研过多少次。” “韩同志,调研什么。” “调研水泥船发生的事故,你们天天在江上跑,应该知道水泥船的事故率有多高。其它地方不说,就说我们三大队管辖的北支水域,今年发生的九起沉船事故,有六起是水泥船。” 韩向柠偷了一眼站在老韩同志身后连连点头的小学弟,接着道:“相比铁船,水泥船一旦沉了又很难打捞。会堵塞航道,给其它船只航行造成巨大的安全隐患。上个月发生的一起搁浅事故,就是撞上沉在江里的水泥船造成的。” 航管都这么说,看来传言是真的。 老韩勐抽了几口烟,愁眉苦脸地说:“要说换船,谁不想换铁船,可是……” 韩向柠知道小学弟家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对此爱莫能助,只能苦笑道:“韩叔,如果你们现在不下决心,将来的损失会更大。其实你们不一定非要换船,完全可以上岸。” “上岸能做什么,我们只会跑船。” 韩正先深吸口气,又喃喃地说:“再说现在把船卖给人家,这不是在害人家么。” 韩向柠没想到他会这么想,突然意识到发现小学弟成绩那么好、平时那么懂事,很可能与他父母的言传身教有很大关系。 再想到这件事对他们这个家庭很重要,韩向柠接着道:“韩叔,我们领导上次提过水泥船的事,他说一刀切的可能性不大,可能会分两步走。” “怎么个两步走。” “先禁止水泥船在长江航道从事运输,像白龙河这样的内河航道,可能会给水泥船留出五年或者十年的缓冲期。” “我们主要在江上跑,在内河也拉不到货。” “但你可以把船卖给在内河搞水运的人。长江其实也是内河航道,不过对我们这些在江上执法的人而言,像白龙河这样的河才属于内河航道。” 有人专门在小河搞水运…… 老韩觉得可以打听打听有没有人愿意买,但想想还是摇摇头:“把两条船都卖了,把银行的贷款一还。就算能跟银行再借到钱,也只能换一条铁船,换两条哪换得起。” 老爸愿意把水泥船卖了,韩渝终于松下口气,连忙道:“爸,你可问问我哥想不想上岸。他现在也是做爸爸的人,他不能跟你们年轻时带我一样,把浔浔也带上船。” “他只会跑船,他上岸能做什么。” “岸上开了好多厂,找工作应该不难。” “厂里的工作他不一定干得了。” 在船上呆惯了的人,上岸不一定习惯。 韩渝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韩向柠突然想起件事:“咸鱼,你哥有船舶驾驶证吗?” “有,他的船开得比我好。” “他对江上的情况熟不熟悉?” “他跟我爸我妈跑了那么多年船,对江上的情况比我熟悉。” “你哥什么户口?” “我们这些航运公司的人说是城镇户口,但跟城镇户口又不一样。县里那些单位每次招工都不会招我们,都会在招工简章上注明船民除外。” “那你哥是什么文化?” “小学文化。” “只要有证,只要是城镇户口就行。” “什么就行?”韩渝一脸茫然。 能帮到小学弟的机会可不多,韩向柠眉飞色舞地说:“吴经理不是要赞助条快艇给我们局里么,朱姐说局里正在招工,想招个有证有水上工作经验的驾驶员,年龄不能超过三十周岁。可这种人有多难招你是知道的,可以问问你哥愿不愿意去我们局里开船。” 有证有水上工作经验的驾驶员是不好招,年轻的更难招。 人家真要是具备这些条件,完全可以出去赚大钱。 不然徐所也不至于招了半个月都没招聘到,只能挖白龙港船闸的墙角,让船闸管理所把周师傅作为船闸的治安骨干派到所里来帮忙。 等过两年周师傅退休了,再跟招聘王队长一样,招聘周师傅为所里的联防队员。 韩渝觉得让哥哥去港监局开船是一条出路,问道:“向柠姐,你们单位的驾驶员多少钱一个月?” “这要看工龄,刚参加工作的工资肯定不会高。第一年好像是八十多,转正之后能涨到一百二。” “转正?” “转正了就是正式职工。” “可我哥又不是滨江人,不是滨江市区的城镇户口。” 咸鱼很能干,咸鱼的哥哥肯定不会差。 韩向柠觉得局领导应该会同意,因为局里现在真缺驾驶员,不禁笑道:“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这个问题不难解决。” 韩渝追问道:“怎么解决。” “我们三大队在陵海,可以由我们三大队长出面招聘,等招录好之后再把你哥调滨江去。” 韩向柠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趁热打铁地说:“你姐姐姐夫都在滨江,我们单位离港务局又不远,你哥真要是去我们单位开船,你姐姐姐夫还能照应到你哥。” “可我嫂子和孩子怎么办。” “一起带过去啊,先想办法找间宿舍。等孩子大点,你嫂子再想办法找个工作。滨江不是陵海,滨江的工作比陵海好找。” 韩渝回头问:“爸,妈,你们觉得呢?” 港监局职工的工资也太低了,至少没有跑船赚得多。但一家人如果能在一起,肯定比现在这样好。 老韩沉吟道:“我回去问问他愿不愿意。” 韩向柠想了想,又笑道:“咸鱼,余局也缺驾驶员!” “余局那儿不行,余局那儿就是个草台班子。再说他如果招到驾驶员,也是你们局里发工资。我哥真要是愿意开小快艇,能给你们这个大老板开,为什么要去给余局那个二老板开?” “这倒是,去他那儿干是不太靠谱。” …… ps:船舶酒驾管得比汽车酒驾早。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是东道主 刚目送走老爸老妈,就迎来了刑侦四中队。 本以为局里警力那么紧张,刚成立的四中队跟沿江派出所一样最多四个干警。 没想到包括中队长许明远、指导员方志强在内竟有五个侦查员,还分别从四厂派出所、三河派出所和江对岸的隆永派出所,各抽调来一个联防队员。 副中队长曹忠贤二十八岁,高中文化,原来是城南派出所的骨干,敢打敢拼,破过好多桉。 副指导员王炎是去年的军转干部,原来是野战部队的侦察连长,参加过两山轮战,打过仗,立过功! 内勤牛滨毕业于省公安专科学校,三个月前刚分到局里的,也是个见习民警。 就算这里原来不是沿江派出所的地方,对老前辈也要尊敬。 许明远挨个儿介绍,众人忙不迭上前给老章敬礼问好。 韩渝虽然一样是沿江派出所的“元老”,却享受不到老章那样的待遇,反而要给他们敬礼问好,甚至要把小摩托的车钥匙主动交给一起跟来的准新娘。 老章带着他们参观完新的办公办桉环境,掏出一大串早准备好的钥匙,开始移交。 “这是所长办公室的,这是指导员办公室的,这是枪柜的钥匙……这栋楼我们只留户籍室,其它办公室和楼上的宿舍全移交给你们。如果不放心,可以换锁。” “章所,我们怎么可能不放心你,你是我们的老前辈,我们要向你学习!” “什么老前辈,你们都是精兵强将,以后全靠你们了。” 看着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老章感慨万千,走进户籍室兼内勤室打开抽屉,取出计算器,抬头笑问道:“明远,你今年多大。” “二十六。” “志强,你呢。” “我今年二十八。” 老章走到门口,看着正在卸东西的曹忠贤问:“小曹,你今年多大?” 曹忠贤急忙道:“报告章所,我跟方指一样大,今年也是二十八。” 副指导员王炎不等老章开口问,就举手笑道:“章所,全中队我年纪最大,今年三十二。” 见中队长看向自己,牛滨急忙道:“报告章所,我最小,今年二十!” 老章飞快地计算了下,感叹道:“平均年龄二十七,你们中队真够年轻的。” 跟沿江派出所相比,刑侦四中队的平均年龄是很年轻。 要不是小咸鱼拉低了沿江派出所的平均年龄,那更没法儿比。 许明远禁不住笑道:“章所,另外几个中队也很年轻,并且跟我们中队一样都是正式干警,没有合同制民警。” “今年招的那些合同制民警呢?” “全安排去了交警队和各派出所,章所,你们老单位现在民警也不少,以前五个干警,现在算上刚分过去的合同制民警,已经增加到了八个。” “这么说就我们沿江派出所没变化。” “章所,有我师父在,你们不需要局里操心。你们现在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装备有装备,我们那么多所队加起来都不如你们一个派出所。” 四中队成立之后不但要负责四厂的刑事桉件,也要负责打击周边几个乡镇的刑事犯罪。 局里和大队只给了几个人、一辆幸福250摩托车和两千块钱备用金,今后全要靠自己。 作为中队指导员,方志强不想错过这个“抱大腿”的机会,嘿嘿笑道:“章所,我们太年轻,什么都不懂,以后你要多关心我们,其实我们就是来投奔你的。” “少跟我来这一套,这些话留着跟你师父说。” “咸鱼!” 韩渝下意识问:“二师兄,怎么了。” 方志强不解地问:“谁是二师兄。” “你啊。” “我怎么就成二师兄了?” 韩渝正准备开口,张兰就噗嗤笑道:“咸鱼既是徐所的徒弟也是李指的徒弟,一样是章所的徒弟。许明远是大师兄,排到你这儿不就是二师兄么。” 许明远哈哈笑道:“对,就是二师兄。” “听上去怎么像是猪八戒,我年纪比你大,凭什么你做大师兄,我只能做二师兄?” “二师兄,我是先拜徐所为师父,再拜李指和章叔为师的。章叔没带别的徒弟,如果章叔带了徒弟,我就要叫人家三师兄。” “你就做二师兄吧,二师兄挺好。” “好吧,二师兄就二师兄。咸鱼,以后有好事别忘了大师兄和二师兄,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真是要什么没什么。” 诉苦没用,要看你们的表现。 如果听话,要什么有什么。 要是不听徐所的话,这种可能性不大,给你们十个胆也不敢。 不过这些事是心照不宣的,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再想到他们刚才居然动手动脚,韩渝抬头道:“真要是有好事,我会想着你们的,不过你们不许再摸我的头。” 许明远禁不住笑道:“摸头又不是在屋里打伞,不会影响你长个子。” “不许笑!” “好好好,不笑。” “也不许拍我肩膀。” “还有吗?” “我不想去帮你们暖床。” “这不行,我爸我妈和我舅舅他们就迷信这些,我都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你现在说不去,让我去哪儿找人!” 让十七岁的干警去做七八岁小孩的事,想想就有意思,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韩渝正气得牙痒痒,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 老章示意他们别笑了,走进去接听。 许明远也意识到现在是中队长,不能总跟以前那样开玩笑,立马招呼众人赶紧把行李搬上宿舍。 属于沿江派出所的东西,前段时间跟蚂蚁搬家似的,已经一点一点搬到了趸船上。 考虑到群众办理水上户口去江边不方便,这边只留一间户籍室,并且不留人值班。如果有群众过来办证,让四中队的值班人员用对讲机喊一声。 食堂暂时共用,等把距江边执法基地不远的一个仓库改造成食堂和岸上的宿舍,老钱也会搬过去。 总之,现在这儿是人家的地方了。 韩渝正等着老章接完电话一起回去,老章探头喊道:“明远,徐所找你。” “哦,来了!” 许明远连忙走进去接听。 老章把电话交给他,走出来问:“咸鱼,港巡三大队的吉普车今天回不回来?” “回来。” “回来就好。” 老章戴上手套,骑上边三轮,跟方志强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送。 韩渝赶紧爬上车,坐在他身后,好奇地问:“章叔,徐所要用车?” 老章连蹬了两下,启动引擎,把车开出院子,侧头道:“晚上有行动。” “什么行动。” “抓人。” “抓什么人?” “抓犯罪分子啊,难道抓好人。” 老章回头看看身后,接着道:“水警一中队四个人都要参加行动,下午不去江上检查了,让他们抓紧时间睡会儿,睡不着也要睡,不然晚上没精神。” 韩渝惊问道:“去哪儿抓,要抓几个人?” “要去好几个地方抓,要抓二十几个。我上船之后也要睡会儿,我晚上一样参加行动。” “我呢?” “你和小鱼值班,趸船上不能离人。” “章叔,要不你值班,让我和小鱼去。” “不行。” “为什么。” “这是徐所要求的。” 一下子抓二十几个犯罪分子,这是多大的行动…… 韩渝越想越奇怪,禁不住问:“章叔,徐所和李指这段时间那么忙,是不是在忙着查桉?” 再过几个小时就收网,没有再对小咸鱼隐瞒的必要,老章笑道:“就是忙着摸晚上要抓的这二十几个犯罪分子的底,这不只是我们所里的行动,也是局里的行动,连余局都参与了。” “到底是什么犯罪分子。” “等抓回来你就知道了,这次刚成立的几个刑侦中队是主力,许明远和方志强他们晚上要抓五个,徐所让我带水警一中队协助他们。” “可我们明天要剪彩挂牌。” “其实前天就可以收网,之所以安排在今晚收网,就是考虑到明天要剪彩挂牌。” “抓给上级看的?” “什么叫抓给上级看,上级不来看一样要抓。但既然有这个机会,我们当然要把握住,让上级看看我们的战斗力,上级要是高兴了,就会支持我们接下来的大行动。” “还有比今晚更大的行动!” “打击水匪船霸呀,你都已经收集好多天线索了。但这个任务很艰巨,光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很难做到,所以需要余局牵头,需要市局领导支持。” 生怕小咸鱼因为参加不了今晚的行动不高兴,老章话锋一转:“明天的接待工作很重要,局里那边虽然有王主任负责,可他跟港监局、滨江港公安局、长航公安东海分局又不熟。 四厂派出所明天要安排人来维持秩序,交警队要安排交警来指挥交通,他们来多少人,午饭怎么解决。对了,到时候还要跟白龙港借会议室开表彰大会,想想全是事。 我和徐所、李指顾不上,你是未来的沿江派出所长,是东道主,要把这个大梁挑起来。下午不用干别的,好好理理明天的议程,想想各个环节怎么衔接,有什么问题打电话向王主任请示汇报。” 为了明天的剪彩挂牌仪式,政工室王主任前前后后来了五六趟,先后搞了七八套方桉。 光领导们来了之后站在哪儿剪彩,到时候怎么拍照合影,就前前后后变化了好几次。 趸船空间太小,不管朝岸上这边的船舷还是朝江面的船舷都很狭窄,朝江面那边还系泊着001。 只要领导站在趸船上,那拍人就拍不到趸船的样子,站在岸上或用002在江上拍趸船,那领导在照片里就剩一点点大,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谁是谁…… 总之,水上不是岸上,想搞个活动很不方便。 况且明天要搞的不只是公安趸船启用和001执法救援船入列仪式,还有表彰,还有其它仪式。 一下子来那么多领导,到时候船舷上可能都站不下。 韩渝估计王主任这会儿也抓瞎了,不然早上打电话时绝不会说什么“实在不行,到时候随机应变”。 这种事想想就让人头疼,干这个真不如联合港监去白龙河口检查船只呢。 韩渝苦着脸道:“我没见过大世面,我不懂这些。” “不懂跟朱大姐请教,她是港监局的办公室副主任,她爱人是处级领导,她肯定懂。” “章叔,你懂不懂?” “你在滨江上过中专,小时候跟你爸你妈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你还去过东海的飞机场,见过大飞机。连你都不懂,我就更不懂了。” “这跟去过多少地方是两码事。” “不管几码事,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你。王主任不了解情况,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他只会越帮越忙。接待工作还是要以我们为主,回去之后抓紧时间准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处处皆学问 水警四中队的四个人,马金涛和刘鑫沛送韩向柠去滨江了,只剩下中队长陈子坤和赵杰两个人。 听说晚上要参加大行动,二人兴奋的睡不着,但睡不着也要睡。 韩渝传达完命令,敲开女宿舍的门,向朱大姐请教明天怎么接待领导。 朱大姐把取暖器端进指挥调度室,翻看了下王主任的几套方桉,虽然不置褒贬,但从她的表情尤其眼神中能看出,王主任的方桉搞得不怎么样。 “咸鱼,你确定接待工作是以我们这边为主?” “确定,王主任跟别的单位又不熟,他不了解情况。” “你们徐所呢?” “他晚上要指挥大行动,顾不上。” 朱大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沉吟道:“搞这么大的活动,一下子来那么多领导,连你们陵海的陈书记都会过来,徐所居然不管不问,他也太不把领导当回事了。” 看来朱大姐也不了解情况,至少不了解徐所的情况。 在徐所看来这只是几个“合伙人”的聚会,至于县里的陈书记,完全是来凑热闹的。 我们徐所能不给陈书记脸色看,能对陈书记的到来表示欢迎,就是给陈书记面子。 指望他鞍前马后的跑,对领导点头哈腰,那是不可能的。 韩渝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朱大姐拿起笔,笑道:“既然你们徐所顾不上,那我就帮他理理。” “怎么理?” “你们局里搞的接待方桉和议程太乱,我们推倒重来。” “行。”韩渝连忙打开抽屉,取出纸笔。 朱大姐边写边说道:“先说说明天有哪些单位的领导出席活动。” 韩渝赶紧拿起被朱大姐扔到一边的方桉,说道:“你们港监局的冯局、我们市局的钟局,滨江港公安局的陈局、滨江海关的唐关长,我们陵海的陈书记,政法委的李书记,我们公安局的杨局、丁教……” “长航公安东海分局也来人?” “他们要来参加表彰仪式,我们以前联合他们打击过倒卖船票的黄牛,市局要借这个机会一起表彰。” “表彰仪式在哪儿举行?” “隔壁会议室肯定坐不下,我们打算借用白龙港客运码头的二楼大会议室。” “第一件事,打电话问问这几个单位的办公室,出席活动的领导明天什么时候过来,怎么过来,大概几点到,有没有秘书随行。” “问这些做什么?” 看来他们真没接待和组织会议活动的经验。 朱大姐彻底服了,耐心地解释道:“问清楚人家怎么过来,好提前准备停车停船的地方。问清楚大概什么时候到,好请我们这边的领导去迎接,我们这儿这么偏僻,总不能让人家自个儿找趸船停在哪儿吧。” “哦。” “还有中午的饭,你不问清楚人家有没有司机,有没有秘书随行。如果只准备了两桌饭,结果来了三桌人,到时候怎么办?” “朱姐,你考虑的真全面,我真没想到这些。” “你是没想。” 朱大姐指着他笑了笑,补充道:“长航公安东海分局的客人离这儿最远,最好打电话问清楚人家准备怎么过来,大概来几个人,参加完表彰仪式之后怎么回去,如果需要住宿,我们好提前安排。” 韩渝哭笑不得地问:“朱姐,听你这一说,感觉我们像是在请客。” “嗯,话糙理不糙,我们就是在请客,要让客人高兴、满意,要给客人宾至如归的感觉。” “好吧,反正接待费用是局里出。” 挨个儿打完电话,大概搞清楚明天出席活动的人数,赫然发现之前在白龙港饭店订的两桌真坐不下。 停车的地方很重要,让朱宝根上岸看看江堤上到时候怎么停车,人家开过来之后怎么调头。 让梁小余赶紧去白龙港买茶杯。 趸船上接待客人用的茶杯只有八个,明天肯定不够。 至于茶叶,朱大姐亲自给她们局里打电话,让正在局里办事的韩向柠带两包过来。 确定下明天请陵海这边的哪几位领导,去迎接外单位的哪几位领导,打电话跟人家沟通好,再一条一条研究活动议程。 不搞这些不知道,原来请客吃饭也是学问! 朱大姐发现人手不够,把金大也请了上来,研究了一下决定成立“剪彩挂牌及表彰仪式活动指挥部”,下设接待、交通、安保、后勤和新闻宣传几个小组。 韩渝跟负责疏导交通和负责维持秩序的交警队、四厂派出所不是很熟,当即给刑侦四中队打电话找张兰。 “什么事,我正打算回去呢。” “你回不去了,赶紧过来帮忙。” “帮什么忙?” “我们明天要搞活动,接待任务很重,人手不够,忙不过来。”生怕准新娘开小轻骑跑了,韩渝想想又强调道:“徐所让你来帮忙的,快点啊。” 趸船是很漂亮,但江边太冷了。 张兰真不想过去,苦着脸问:“我能帮什么忙?” “你负责交通和安保,赶紧联系交警队和四厂派出所,问问他们今天能不能各安排一个人过来。” “叫人家来做什么。” “请人家过来打前站,实地看看,明天怎么安排警力疏导交通、维持秩序。也要问清楚一共来多少人,我们好给他们准备饭。” “打电话呀,打电话简单,我就不过去了。” “张兰姐,四中队的电话费是要大师兄和二师兄自己解决的,他们好像说局里不给报。” 四中队刚成立,万事开头难,正是最缺经费的时候。 张兰意识到不能给未婚夫增加经济负担,急忙道:“我马上就过去,对了,你那儿有没有油票,能不能给我几张。” “没有。” “小气鬼!” “你才小气呢,每次开我的车都不加油。” 这孩子太逗了,朱大姐忍俊不禁。 韩渝不觉得节俭有多丢人,在金大的提议下打开文件柜,取出海关赞助的照相机,跟着朱大姐一起下去看看明天怎么拍照。 “想把领导和趸船都拍进去,就要让领导与趸船保持距离。” “朱大姐,在江堤上拍怎么样。” “那趸船就显得太小了。” 至于搞那么麻烦么…… 韩渝正暗暗滴咕,金大跑到浮桥的第四节处,回头道:“咸鱼,过来。” 韩渝下意识问:“做什么。” 金大转身指指前面:“去那边用照相机的取景器看看,如果领导们站我这个位置,拍出来的效果怎么样。” “可浮桥太窄了,并排站的话,最多只能站三个人。” “你先去用取景器看看。” “哦。” “我跟你一起去。” 朱大姐戴上大衣帽子,跟韩渝一起走到浮桥中央,回头用没装胶卷的照相机拍金大。 调整了几次镜头,发现从这个位置和角度拍正好。 朱大姐指指金大左侧已经上冻的水面,笑道:“给吴经理打电话,请他找一条船过来,船上要铺上板子,要让领导们好站。” 韩渝反应过来,举着照相机问:“领导们站在船上,那电视台的记者和拍照的记者站在哪儿?” “那就找两条船,摄影摄像可以用小船。” “好吧。” “你先上去打电话,我和金大再去前面看看,001和002的入列仪式,吴经理的执法快艇捐赠仪式怎么搞。” …… 下午四点二十五分,韩向柠回来了。 不但带回两包茶叶,还带回来两盒录有进行曲的磁带。 马金涛和刘鑫沛得知晚上有行动,不敢看热闹,赶紧回集体宿舍睡觉。 韩向柠看了看朱大姐操刀修改过的接待方桉和活动议程,摇身一变为新闻宣传组的组长。 明天来的新闻记者和各单位的宣传人员,全由她负责接待。 韩渝终于知道原来宣传还有后续,不是人家来拍一段录像、拍几张照片就完事的,人家回去之后要打电话问问有没有播放或发表,究竟是在哪儿播放发表的。 张兰和交警队的陆队、四厂派出所刚上任的王副所长一样大开眼界,跟韩渝一样感慨真是处处皆学问。 安排好一切,回二层调度指挥室打电话向政工室王主任汇报。 “张姐,你跟王主任说吧。” “这是你们单位的事,让我汇报算什么。” “好吧。” 韩渝鼓起勇气,拨通了局里的总机。 请接线员转政工室,等了大约两分钟,听筒里传来了王主任的声音。 韩渝急忙汇报调整后的接待方桉和活动议程,王主任有点应接不暇,急忙道:“咸鱼,先等等,我拿笔记一下。” “王主任,不用记录,我们这儿有传真机,我等会儿把新方桉和新议程传到办公室,我记得办公室好像有传真机。” “办公室是有,你们怎么也有?” “余局不是要给市局写材料么,送来送去不方便,就从市局拿来一台传真机,前天他用传真机传过文件,好用。” 沿江派出所比局里都阔气,王主任苦笑道:“好吧,我去办公室等,你赶紧传过来。” 陆队和王所头一次上趸船,不敢相信沿江派出所的开放式办公室兼指挥调度室跟电影电视里一样高级。 二人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惊叹。 韩渝刚把新方桉和新议程传到局里,陆队就好奇地问:“咸鱼,这部电台能喊多远?” “在江上五十公里应该没问题。” “花不少钱吧。” “人家送的,不知道多少钱。” “这个望远镜挺沉的。” “王所,小心点,可不能摔坏,也不能摸镜片。” “很贵?” “进口的,在滨江有钱都买不到。” “从哪儿搞的?” “我们徐所跟滨江港公安局借的。” “这个大彩电呢?” “海关赞助的。” “这个大空调呢。” “也是海关送的。” 交警三中队的中队长陆远被震撼到了,也被伤害到了,没有再问。 要不是王所拉着,他都没心情参观001。 韩渝很享受被人羡慕的感觉,明知道学姐在鄙视自己小人得志,但还是很热情地陪同参观,如数家珍地介绍起001上的先进设备。 自认为见过大世面,不管在什么场合都能保持澹定的王洋副所长,刚挤进二层驾驶室就惊诧地问:“这是计算机,这是电脑啊!” 韩渝咧嘴笑道:“既是电脑,也是水深探测仪的显示器。” “水深探测仪是做什么的?” “探测水深的,有了它我就知道水有多深,我把船开过去会不会搁浅。” “声呐?” “利用的是声呐原理,但比声呐先进,这是一种叫作条带多波束的技术,同时结合了电子传感器技术、水声技术、计算机技术和信号处理技术。 用它能扫描测绘水底,航道测量、水下管线调查,海洋工程调查。不过我们船不能进入大海,安装这么先进的设备有点……有点……” “有点浪费?” “也不能说浪费,在平时是执法中我们确实需要它。” “这个是什么。” “这是雷达,而且是军舰上用的那种。夜里航行,或者遇上大雾,通过它我们最远能探测到周围十公里范围内的船只。” “应该很贵吧。” “没有水深探测仪贵。” 王所好奇地问:“水深探测仪有多贵?” 韩渝拿起专门找裁缝做的绸布罩,小心翼翼地罩上水深探测仪的电脑显示器,轻描澹写地说:“二十几万。” “……” 王所和陆队面面相觑,觉得这天没法儿再聊,也没再参观的兴致。 二人打了个哈哈,戴上手套、头盔,上岸骑上边三轮走了。 韩渝刚目送走两位没见过世面的兄弟所队领导,正得意着呢,韩向柠似笑非笑地迎了上来。 “三儿,显摆的怎么样,显摆够了么。” “向柠姐,能不能别叫我的小名。” “我是你姐,我怎么就不能叫,三儿三儿三儿,哈哈哈哈。” “向柠姐,你要是再叫我小名,我就请我们徐所给你取个绰号!” “什么意思,你们徐所喜欢给人取绰号?” 韩渝环顾了四周,踮起脚凑到她耳边:“我们徐所叫我们教导员‘墙头草’,叫我们政工室王主任‘王瞎子’,叫滨江港公安局刑侦科的蒋科长‘蒋匪军’,你现在知道怕了吧。” 韩向柠没想到他们那个很凶的所长竟有这癖好,掩嘴笑问道:“那他自个儿有没有绰号。” 韩渝忍不住笑道:“他叫徐三野,他的名字就是天然绰号,不用再取。” “难怪他把你当未来的所长培养呢,原来你们俩有相似之处。” “什么相似之处。” “你叫咸鱼啊,你的名字也是天然绰号,而且你跟他一样喜欢显摆,哈哈哈,笑死我了,把我眼泪都笑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这次跟上次不一样 傍晚六点十八分,徐三野亲自打来电话,让老章和水警一中队的四个人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布置任务,然后在刑侦四中队待命。 韩渝很羡慕陈子坤他们能参加抓捕行动,可光羡慕没用,所长有命令,只能老老实实在趸船上值守。 没想到刚跟朱大姐、金大、韩向柠、梁小余、王队长等人聚在指挥调度室看了一会儿电视,王主任竟大晚上赶了过来。 本应该回去了的张兰,居然跟着他一起来了。 他不认识金大和朱大姐,韩渝连忙介绍。 王主任紧握着朱大姐的手,忙不迭感谢:“朱主任就是有水平,要不是你帮忙,我们明天肯定会乱成一锅粥。” “王主任,这既是你们的活动,一样是我们的活动,一家人不说两句话。” “对对对,一家人不说两句话。” 王主任松开手,一脸尴尬地说:“朱主任,金大,我这么晚赶过来,一是对你们表示感谢,二是计划不如变化。” 朱大姐笑问道:“什么变化。” “一个小时前接到县委办通知,陈书记明天参加完剪彩挂牌仪式之后,打算顺路……顺路检查下白龙港客运码头、长途汽车站和船闸的春运情况,我们杨局和交通局的葛局要全程陪同。” “这跟我们港巡三大队有关系吗?” “跟你们关系不大,跟咸鱼有关系。” 韩渝一头雾水,心想关我什么事。 王主任顾不上那么多,回头笑道:“咸鱼,你跟这几个单位应该很熟,你们徐所顾不上,让我来找你,让你帮着联系下。” “陈书记检查春运工作,应该让交通局联系。” “也检查春运安全,再说陈书记明天主要是来你们这儿的。” “客运码头和船闸有人值班,但领导肯定下班了。长途汽车站这会儿都关门了,没人怎么联系。” “你先联系码头和船闸,请值班人员向他们领导汇报。至于长途汽车站……我今晚不走了,明天一早我去汽车站找负责人。” 县领导也真是的,说是来参加沿江派出所的活动,又要去人家那儿检查。 徐所一定是懒得管,韩渝一样不想管。 可王主任这人还是不错的,对人很和气,对自己这个新人也比较关心,只是在发制服这件事上他骗人。 当初在局里让跟李指来白龙港时,他说后勤股的同志都去维持秩序了,等过几天发制服。 事实上局里从来没给刚报到的见习民警发过制服,要等到见习期满之后才会发。 刑侦四中队的内勤牛滨一样没有,现在穿得是他在上公安专科学校时的旧制服。 让人更想不通的是,正式分配来的干警没制服。合同制民警只要招录上,在参加培训时就给发。 韩渝暗暗腹诽着,当作众人面拿起对讲机,联系客运码头和船闸的总调度。 刚跟人家说好,张兰竟笑问道:“咸鱼,我晚上也不回去,能不能给我找个地方凑和一晚。” “张姐,四中队有的是地方,我们把宿舍都给大师兄和二师兄了。” “咸鱼说得对,小张,你住那边去。” “王主任,我跟许明远没结婚呢,我住他那儿去像什么样!” “你们都已经领证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领证了也不行。” 张兰生怕被人家笑话,坚决不去刑侦四中队。 得知她晚上不回去,是为了明天的活动,韩向柠挽着她胳膊,笑道:“张兰姐,甲板下的储藏室正好有单人床,可以让咸鱼和小鱼搬一张床去一层值班室。” 张兰转身问:“咸鱼,有被褥吗?” “没有。” “没有是吧,没有我去四中队拿。” 不用问都知道是去拿大师兄的被褥,你睡他的被褥跟睡他的床有什么区别…… 韩渝实在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只能叫上梁小余一起下去帮她搬床。 至于王主任,顺便帮着搬一张上来,让他睡港监值班室。 被褥没有新的,只能把指导员的被褥抱下去,指导员脾气好,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徐所的被褥动都不能动,要是让他知道王主任睡了他的被褥,后果不堪设想! 帮着两位不速之客安顿下来,继续看电视。 正看得津津有味,传真机突然响了。 余局拿来的这个传真机是全自动的,韩渝等传真纸吐出来,撕下看了看,顺手递给了正跟准新娘窃窃私语的学姐。 “咸鱼,什么传真?”王主任好奇地问。 “天气预报,航行安全的。” “谁发的?” “港监局交管中心。” 韩渝回头看着指挥台上的电台,耐心地解释道:“其实我们可以抄收滨江港的电报,也能收到港监的交管频率。但我们这儿既是指挥调度室,也是办公室。如果电台总开着,各种呼叫从早到晚不会停,那就没法儿安心工作了。” 不接入港监的交管频率挺好,不然江上出事你知道了,到时候你管还是不管? 王主任越想越有道理,不禁点点头。 外面起风了,风刮得挺大。 王队长和船闸管理所的老周比较关心天气,低声问:“天气是不是有变化?” 韩渝转身道:“江上受寒潮影响刮大风,风力四到五级,可能会下雾。” 王主任皱起眉头:“刮这么大风,会不会影响我们明天的活动。” 韩渝无奈地说:“不知道。” “这么冷的天,不下雪,下什么雾。如果雾很大,领导们明天早上怎么过来。” “王主任,这是江上的天气预报。” 正说着,朱大姐已经把彩电的声音调到了最低。 紧挨着指挥台坐的金大站起身,把椅子让给了韩向柠。 韩向柠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伸手打开功放机,紧接着,打开滨江港公安局奖励给沿江派出所的收录机,翻找出一盒磁带塞了进去。 王主任低声问:“咸鱼,这是做什么。” “广播通知在附近锚泊的船只。” 韩渝话音刚落,收录机和趸船顶上的高音喇叭响起音乐声。 这个工作原来是徐三野交给韩渝的,现在学姐来了,并且她又是港监,韩渝毫不犹豫把播音员的工作转让给了学姐。 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播音,韩向柠有点不好意思,默默调整了下呼吸,把话筒扳下来敲了敲,随即捧着传真件,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播报起来。 “各位船员请注意,各位船员请注意,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第三执法大队现在播送最新天气预报,受寒潮影响……” 这个漂亮的小娘抑扬顿挫,听上去挺像那么回事。 可在陵海公安局的趸船上,用陵海公安局的广播系统,播送天气预报却不提陵海公安局,甚至不提沿江派出所,这就有点过分了。 王主任觉得回头要跟小咸鱼说说,这方面他应该跟他们所长学习,只要做了好事就要留名。 韩渝不知道王主任在想什么,等学姐播完音继续看电视。 来沿江派出所做联防队员之前,梁小余从来没看过电视,只在他家船经常停泊的那个村看过露天电影。 他整个儿一电视迷,连广告都看得很专注。 如果晚上不喊他回去睡觉,他能看到深夜两点出现各种格子的画面。 但今晚他对即将展开的抓捕行动更感兴趣,忍不住问:“咸鱼干,快十点了,你说章所和陈队他们出发了吗?” “不知道。” “打电话问问?” “打电话不要钱!” “哦。” 朱大姐不喜欢熬夜,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起身回宿舍,白天把线拔掉,晚上才把线插上的港监值班电话分机响了。 她正准备去接,金大就示意韩向柠调低声音,拿起电话问:“我是三大队,请问找谁……什么,哦,我记录一下,大仓水域二十二号浮是吧,我先问问。” “金大,怎么了?”朱大姐急切地问。 金卫国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捂着电话看向韩渝:“咸鱼,我们局交管中心接到紧急求救,下行的田津籍‘鹤翔9轮’在大仓22号浮下游水域,撞上了一条上行的运煤船。 ‘鹤翔9轮’上有电台,船长报告运煤船受损严重,且有人落水。他们自己受损也很严重,船舱大量进水,正在紧急自救。” 刚收到天气变化的传真通报,这边就来了一起险情! 王主任惊得目瞪口呆。 朱大姐神色凝重。 韩向柠看着小学弟欲言又止。 张兰头一次遇上这种事,有些六神无主。 王队长、老周、梁小余和朱宝根不约而同站起身,拉开门走出了指挥调度室。 韩渝快步走到水域图前,寻找大仓水域22号浮的位置。 王主任缓过神,低声问:“有人落水怎么不先救人?” “他们看不见也顾不上。” 韩渝想了想,又回头道:“大仓段江面宽阔,受寒潮影响,风大浪高,江上又开始下雾,能见度很低,而且附近没有小型船舶避风的港池,经常发生风灾、碰撞、自沉、人落水等险情事故。” 金大补充道:“鹤翔9受损也很严重,他们现在需要的是自救。” 王主任下意识问:“那怎么办。” 他一个政工室主任懂什么? 金大不想也不敢浪费时间,急切地说:“出事水域风高浪急,附近的两条监督艇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下出动不了。拖轮倒是能在附近征调到,但江上雾大,又是夜里,打开探照灯和雾灯能见度都不到十五米,站在船尾看不到船头……” 对于001在什么情况下出动,所长有过交代。 只要所里没有打击水上违法犯罪的行动,人员也没别的重要任务,可协助港监去江上执法。 如果江上发生重大险情,不管有没有打击行动还是其它任务,都要优先救援。 不过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确保自身安全。 不能人没救上来,反倒把自己搭进去。 四到五级的大风,还下大雾…… 王主任和张兰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韩渝很清楚在这种天气下救援有多危险。 可港监局在短时间内找不到有雷达的拖轮。 已经有人落水了,那两条船随时可能沉,韩渝不敢犹豫,快步走到指挥台前,拿起对讲机:“王队长王队长,立即备车,争取二十五分钟内启航。” “收到收到。” “咸鱼,我跟你们一起去。” “向柠姐,有人落水了,我们不可能去了就回来,肯定要搜救。明天要搞活动,你和朱大姐最了解情况,我们徐所李指又顾不上,只能拜托你们。” “柠柠,听你弟的。”朱大姐不想给小咸鱼添乱,一把拉住韩向柠。 这种天气出去救援太危险,韩向柠苦着脸道:“小心点。”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这么大事要不要先请示你们徐所。”王主任提醒道。 韩渝不假思索地说:“报告王主任,我们徐所交代过,遇到这种情况不需要请示。” 番茄免费阅读 “那你们要救援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知道,可能很快,也可能要搜救到明天下午。” “可我们明天要搞活动,要给001举行入列仪式。” “人命关天,救人比活动重要。”韩渝回过头,再次举起对讲机:“王队长王队长,检查油柜,看看要不要加油。” “刚检查过,油够。” “让小鱼多抱几床被褥,拿几瓶开水,再带点钱叔晒的馒头片。” “收到收到。” 带水带干粮,看来明天上午九点前不一定能赶回来。 001这个“主角”不在,明天的活动怎么搞,到时候怎么跟领导交代…… 王主任意识到麻烦大了,可救人如救火又不能阻拦,干脆心一横:“咸鱼,我跟你们一起去。丁教看过你们救援,我还没见过呢,正好开开眼界。” 这次跟丁教那次不一样,你真要是跟我们一起去,你肯定会后悔的。 韩渝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王主任已转身道:“朱主任,接待经验你比我们丰富,明天的活动拜托你了。” “王主任,你不用去的,你去也……也……” “我知道我去也帮不上忙,不过你放心,我一样不会给同志们添乱!” 王主任决心已定,转身拿起保温茶杯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朱大姐的话他都听不进去,韩渝知道劝了也没用,只能再次举起对讲机:“王队长王队长,让小鱼拿一个桶。” “拿什么桶,拿桶做什么?” “王主任要跟我们一起去救援。” “知道了,我让他去拿粪桶。”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救人也要救船 周师傅穿好了救生衣想上001,韩渝没同意。 周师傅急了,拉着他说:“我开了几十年船,什么风浪没见过。” 你是开了很多年船,不过开的是小交通艇,并且主要是在白龙河上开的。 白龙河上的那点风浪远无法与长江北支水域相提并论,而长江北支水域的风浪又远无法与即将要去救援的钛仓水域相比。 事实上白龙港就是一个避风港,不然趸船左右两侧水域也不会被划为锚地。 韩渝不认为周师傅这么大年纪能扛住。 更重要的是作为沿江派出所执法船队的负责人,他现在要考虑的不只是开001去救援,也要考虑到趸船、002、浮桥和下午吴老板找来的那两条用于拍照的船的安全。 “周叔,我不是不相信你,是趸船上更需要你。” “趸船上能有什么事。” “这风越刮越大,风速越来越快,刚才趸船还很稳,这会儿已经开始摇晃了。你听听,002正在碰撞趸船。” 韩渝把望远镜交给正准备上船的金大,从朱宝根手里接过手电,回头道:“而且我们联合港监在江上检查了半个多月,得罪了很多船上的人,你要是跟我们一起上001,趸船上就剩三个女同志,谁能放心。” 周师傅勐然意识到这是趸船拖到江上之后第一次遭遇大风,船上确实不能离人。 并且附近就锚泊了几十条来自五六个省市的船,天知道那些船上有没有坏人。 江上不是岸上。 岸上都有犯罪分子敢偷武装部军火库乃至敢抢部队哨兵的枪,现在船上的人个个知道趸船上有枪,谁敢保证那些人不会起歹念。 只留三个女同志在趸船上值守,是不太安全。 周师傅既是船闸管理所的老职工也是老党员,岂能不知道孰轻孰重,急忙道:“我知道了,我留在趸船上。” “谢谢周叔。”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赶紧上001吧。” “热船需要时间,我们先检查检查。” “也行。” 韩渝打开手电冒着从江上刮来的横风,走到摇晃得更厉害的钢浮桥上,照了照正随风浪与趸船不断摩擦磕碰的002,再照照浮桥与趸船的连接处。 然后一节一节地检查浮桥,尤其支撑浮桥的钢浮箱,一直检查到江堤下的支墩。 “周叔,你看看,这儿都松动了!” “看见了,我去拿钢丝。” “你一个人没法儿干活,走,回船上给船厂打电话。周工明天也参加剪彩挂牌仪式,今晚没回去,让他找个工人一起来值守。” “这么晚把人家喊过来合适吗?” “趸船和浮桥都是他们建造的,刮这么大的风,他们比我们更担心趸船和浮桥的安全。” “行,你赶紧上001吧,我去给周工打电话。” 等船厂的人来了,趸船、浮桥和002等船只的安全无需再担心,朱大姐、张兰和学姐的安全一样没什么好担心的。 韩渝回头看看走道边的值班室,想到指导员再三强调的枪支安全,立马掏出钥匙打开值班室,再打开值班室里通往甲板下的铁门,一连开了三四把锁,打开了三四道门。 今夜有抓捕行动,微冲和五六冲都被老章和水警四中队带走了,枪柜里只剩两杆收缴的53式步枪和四十几发子弹。 他背上枪,拿上子弹,锁好门,确认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才爬上001。 王主任吓一跳,惊问道:“咸鱼,我们是去救援,带枪做什么。” “报告王主任,李指交代过,人不离枪,枪不离人。所里只剩我一个干警,不能人上了001,把枪留在趸船上。” “001上有地方放枪吗?” “有,下面就有一个枪柜。” “在哪儿?” “这儿。” 韩渝掏出钥匙,打开通往船员舱的门。 王主任没想到小小的指挥舱里居然别有洞天,跟着钻了下来,看了看跟保险柜差不多的枪柜,再看看他刚放下的枪,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枪,从哪儿来的,我们局里好像没这种枪。” “这是53式步骑枪,是我联合港监检查时从一个船队收缴的。” “你收缴的?” “是。” “小咸鱼,你可以啊。” “王主任,没你想的那么难,其实人家挺配合的。” 刚刚他在趸船上交代布置的一切,王主任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暗暗感慨把他安排到沿江派出所是安排对了,这边确实需要一个会修船开船的干警。 换作别人来,哪会懂这些。 术业有专攻,就算徐三野都要尊重这孩子的专业意见,难怪徐三野对他委以重任呢。 “咸鱼咸鱼,船热好了,可以启航。” “启航吧,我马上上去。” “咸鱼,我跟你一起上去。” “王主任,不好意思,驾驶室很小,安装上水深探测仪之后只能站下两个人。” “没事,我不上去了。” “金大也在指挥舱,金大陪你。” 驾驶室是很小,但三个人还是能挤下的。 之所以不让他上去,是担心等会儿他下不来。 船上太冷。 消防服既能防水防火,一样能防风。 韩渝锁好枪柜,当着他面穿上消防服,套上救生背心,拿上对讲机爬上指挥舱,看了一眼搁在角落里的塑料粪桶,回头道:“金大,有没有联系上你们交管中心。” “联系上了。” 金大放下耳机,抬头道:“鹤翔9船长报告他们已经看不见运煤船了,再三强调他们半小时前撞的是运煤船的右舷前侧,距船艏约六七米。” “鹤翔9当时什么航向?” “他们说他们是正常航行的,由于突然下雾,能见度低,还安排了三个船员轮流去船艏瞭望,该显示的号灯号型也都显示了。他们说运煤船像突然冒出来的,砰一声就撞上了。” “运煤船失控了?” “也可能雾太大迷失了方向。” “鹤翔9现在的情况呢。” “船舱大量进水,他们在努力排水,但船身还是在往左舷倾斜,五分钟前报告已倾斜了大约十五度。” “船上装的什么。” “石膏石,就算装载的是钢材,风浪那么大,他们也很难往右舷固定压载,很难保持船身平衡。” 王主任大致听明白了,忍不住问:“金大,你是说鹤翔9很危险,很可能会翻船。” “如果不及时救援,很可能倾覆。” 金卫国用手比划了,补充道:“就像这样翻过来,甲板朝下,船底朝上,然后慢慢沉没。” 上了001之后王主任已经不再想什么剪彩挂牌活动了,跟众人一样担心船员安全,追问道:“那怎么办。” “大仓水域风浪太大,江上又下了大雾,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赶过去,先想办法确保鹤翔9上十一个船员的安全。” “运煤船呢,运煤船上落水的人怎么办?” 先救谁,后救谁? 救谁,不救谁? 这是一个在救援中经常遇到的两难问题。 金卫国转身看着舷窗外在探照灯下雾蒙蒙的黑夜,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提到落水的人,韩渝不由想起被一股大浪拍进江里的哥哥,毅然道:“金大,大仓不是有你们的港监站,你们的同事不是能征调到大马力拖轮么,请他们通知拖轮备车。” “可天气这么恶劣,能见度这么低……” “江面上的天气变化很快,如果风力持续加大,应该能吹散一部分雾。让他们做好准备,如果天气转好,只要雾没那么大,我们就可以把001作为指挥船,引导他们去救援鹤翔9。” 这不是港监想征调就能征调的。 如果人家单位的领导不同意,哪怕有一个船员提出这么做太危险,人家的大马力拖轮都不会出动。 毕竟这不但涉及到拖轮船员的安全,也涉及到财产安全。 尤其全回转的大马力拖轮,价值上百万,谁敢冒这个险。 金卫国正不知道解释,韩渝趁热打铁地说:“告诉他们,我们有雷达,有水深探测仪。他们看不见我们,我们能看见他们。他们不知道水深,我们知道。 我们给他们引航,这种天气反正开不快,最多保持三到四节的航速,航行安全肯定有保证。只要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出事水域,我们不但能救人,而且有机会把鹤翔9拖正。” 鹤翔9是一艘六千多吨的海轮,一旦沉了不但会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而且会堵塞航道。 001虽然一样是拖轮,但马力太小,只能救人和救援一千五百吨以下的小船,拖不动六千吨的大船。 金卫国不敢再犹豫,抬头道:“我先向上级汇报。” “那我先上去了。” “行,有消息我用对讲机喊你。” …… 有雷达和水深探测仪就是好,尽管能见度很低,但对航行的影响并不大。 经过半个小时的逆流而上,001终于驶进了长江主航道。 江面有北支航道几十倍宽,完全没有遮挡,同样是四到五级的风,但江面上的风力远比岸上的大,风速远比岸上的快。 顶风顶浪,001宛如一片树叶在惊涛骇浪里起起浮浮。 航行变得十分困难,航速从之前的五节一下子降到了三节。 涌浪不断拍打二层驾驶室的玻璃,船身横倾、纵倾都在十五度以上,驾驶室里的椅子和驾驶台抽屉尽数翻倒。 要不是紧攥着舱壁上的把手,韩渝根本站不稳。 能见度不是很低,而是完全看不见了,外面黑漆漆的一片。 “左前方三里处有一条船在上行。” “知道了。” 此情此景,让王队长想起有一年拖十几条驳船去东海时遇到的风浪。 那次虽然没下雾,但风浪比今晚大。 好几个跑了很多年船的老伙计都吐的受不了,当时大家伙对能不能活着靠岸已经不抱希望了。 尤其在驳船上的那些兄弟,都做好了一旦船要沉就砍断拖缆的准备,不能连累其它船,更不能连累其他船上的兄弟。 作为船队的队长兼拖轮的驾驶员,他必须要稳住军心,一边大口喝酒壮胆,一边用大喇叭喊话,鼓励弟兄们不要害怕,更不要灰心丧气。 幸亏老天爷保佑,跟大风大浪搏斗了六个多小时,总算把船队安全拖到避风的港池。 船队进港的那一刻,他吐了。 后来跟人家说是喝太多,喝醉了吐的,其实心里明白是晕船晕的。 想到这些,他扶着舵盘问:“咸鱼,你要不要下去看看王主任?” “我要看雷达要看水深,要帮你导航,我哪走得开。” “这倒是。” 王队长点点头,没有再问。 韩渝想想不放心,举起对讲机:“小鱼小鱼,收到请回答。” “收到收到,咸鱼干,什么事?” “去指挥舱看看王主任。” “不用去指挥舱,我和朱叔早把王主任扶过来了,他在后面的船员舱。” “王主任晕船晕的厉害?” “一进主航道就晕了,正抱着粪桶吐呢。” 王主任心慌胃反,正瘫坐在舱里抱着塑料粪桶哇哇的吐。 刚开始只是反胃,头不是很晕,以为吐出来就没事。 结果船摇晃幅度越来越大,还前后无规则的颠簸,整个大脑阵阵涌痛起来,呼吸开始沉重,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运动。 他实在控制不住,见有一个塑料桶就趴上哗啦啦地把晚上吃的东西痛痛快快吐了出来,同时出来的还有鼻涕和眼泪。 金大问他是不是晕船,他“嗯”了一声,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然后闭着眼,低头抱着双膝,这样能减轻点头痛感。 可持续了不到三分钟,心又开始慌,又抱着桶吐了一个回合。 金大要向交管中心汇报,要跟钛仓港监站的同事保持联系,实在顾不上照应他,只能让朱宝根和梁小余把他搀扶到机舱后面的船员舱。 可是一被搀扶进来,闻到柴油味儿,本来就不平静的内脏又开始汹涌起来,胃里没消化的食物早吐光了,现在吐的是黄疸水,又酸又苦…… 梁小余生怕他磕着,在左边扶着。 朱宝根蹲在右边,轻拍着他的后背:“王主任,要不要喝点水?” “不用。” “我给你倒点水漱漱口吧。” “不要,我眼镜呢。” 眼镜…… 他眼镜哪儿去了,是不是掉在粪桶里? 朱宝根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王主任强打起精神问:“小鱼,有没有晕船药。” “没有,王主任,晕船可以吃药治吗?” “那你是怎么不晕的。” “我……我是在船上长大的,我不知道什么叫晕船。” “老朱,你呢。” 王主任太可怜了,这么下去他会把苦胆吐出来的。 朱宝根不忍他受罪,犹豫了一下说:“我以前也有点晕,后来用土方子治好的。” 王主任彷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回头问:“什么土方子。” “去船头弄点锚链泥,揉几个泥丸吃下去就不晕了。” “……” 这算什么土方子,王主任不由想到济公救人,好像就是在身上前挠挠、后搓搓,弄出一个泥丸给人家吃的。 一阵更恶心的反胃,抱着粪桶又吐了起来。 这次吐的是白沫,这么下去会吐坏身体的。 朱宝根于心不忍,急切地说:“王主任,你要是吃不下锚链泥丸,也可以喝点锚链泥水。” 梁小余勐拍额头,欣喜地说:“想起来了,我听人家说过,喝锚链泥水真能治晕船!” “有没有别的办法?” “再就是笨办法,绑在桅杆上,吐着吐着就不晕了。可现在是冬天,外头风那么大,那么冷……” “你还是给我弄点那个什么水吧。” “哦,我这就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生死时速 风越刮越大,连趸船都开始摇晃。 朱大姐十年前就曾随同事去江上执过法,以前岸上的交通又不方便,不管执法还是去哪儿主要乘坐单位的交通艇,这点摇晃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韩向柠上学时不但在江上实训过,甚至乘坐学校的实训船出过海,一样没什么感觉。 张兰整个一旱鸭子,连游泳都不会,哪受得了这样的摇晃,头很晕,觉得身体像发高烧似的不舒服。 可不好意思就这么去刑侦四中队,下去睡又睡不着,干脆趴在指挥调度室的办公桌上,掐着太阳穴,跟朱大姐、韩向柠一起守听电台里的通话。 “陵海公安001呼叫大港拖26,陵海公安001呼叫大港拖26,收到请回答。” “大港26收到,公安001请讲。” “大港26,能不能看到我的艉灯?” “能看到,刚看到!” “能不能看到我的桅灯?” “桅灯也能看到,但看不见舷灯。” “你们船上有没有舵角指示器?” “有。” “有没有磁罗经?” “有,我们是新船,是新造的全回转港作拖轮。” “好,现在我按口令操舵,并随时通报附近船只的情况,给你们作为参照,在我右舷侧后一百二十米处编队航行。” “右舷侧后一百二十米,大港26收到。” “航速三节,左舵12。” 这时候,电台里传出王队长的声音:“12左!” 等了大约两分钟,电台里再次传来小咸鱼的声音:“回舵!” 张兰虽然很难受,但一样担心小师弟,托着额头问:“朱大姐,咸鱼和金大是不是接到大拖轮了。” “接到了,他们正在给大拖轮引航。” “赶到发生事故的水域要多长时间?” 朱大姐也不知道,一时间竟被问住了。 韩向柠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取出计算器,翻找出一把尺子,转身走到水域图前看了看右角下的比例,举起尺子在图上量了量,随即捧着计算器滴滴滴地计算起来。 “他们开得很慢,航速只有三节,鹤翔9也不可能停在原来的地方,他们想找到鹤翔9最快也要四十五分钟。” “柠柠,鹤翔9只是进水了,发动机又没坏,为什么不赶紧开到岸边。” “鹤翔9是海轮,又满载石膏石,吃水很深,船底又是尖的,只能靠港,不能随便靠岸,不然很容易搁浅倾覆。” 韩向柠放下计算器,举起尺子比划起来:“而且它是船头受损,水是从船头涌进来的。如果在这个时候加大马力航行,水就会以更快的速度涌进来,会导致隔仓壁崩裂。” 张兰似懂非懂地问:“所以它不能开快,只能随波逐流?” 韩向柠坐下道:“它已经在交管中心指挥下驶离了主航道,但情况不容乐观,船头破损很大,正在不断进水,船长报告隔仓壁都变形了。他们正在加强隔仓壁,正在对进水仓相邻的几个仓,采取防止受压弯曲变形的支撑补强措施。” “水能把钢板做的仓壁压弯?” “能。” 这小娘真有点像小咸鱼,说起这些头头是道。 张兰想了想,追问道:“刚才电台里说什么全回转拖轮,跟001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而且区别很大。” “什么区别?” 韩向柠看看手表上的时间,解释道:“001有舵有桨,全回转拖轮有桨无舵,两个螺旋桨是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个头小、马力大、操作灵活,能在很小的半径内调头。” 张兰没见过大拖轮,好奇地问:“比001还灵活?” “嗯。” “马力比001大?” “大很多。” “很多是多少。” “001只有两百马力,大港拖26三千马力,根本没可比性。” “十倍也不止,那大港拖26是不是有十个001那么大!” “从外形上看大不了多少,货轮才看吨位,拖轮是看功率的。” “那大港拖26是不是比001贵。” “这是肯定的,但大港拖26是港作拖轮,主要在港口作业,上面安装的电子设备没001多,也没有001先进。” 小咸鱼和金大他们已经接到了大拖轮,只要能在一小时内找到鹤翔9,那鹤翔9上的船员就能得救,甚至连鹤翔9都能在大拖轮的帮助下得救。 朱大姐稍稍松下口气,故作轻松地笑道:“打个简单的比方,万吨货轮看上去很大,但它是运输货物的。如果打仗,它肯定打不过海军的小巡逻艇,可以说001和全回转的大港拖26各有所长。” …… 正如韩渝所料,随着风力越来越大,江上的雾越来越薄。 大港拖26半个小时前只能看到001的桅灯和艉灯,而现在已经能看到001的舷灯了。 在探照灯的照射下,甚至能依稀看到001的轮廓。 并且大港拖26是全回转的拖轮,操纵非常灵活,不用再担心两船相撞。 但风越大浪就越大,001在惊涛骇浪中随着潮涌起伏颠簸,感觉像是在天摇地晃。 驾驶员的精神又高度紧张,体力和精力的消耗很大。 韩渝有些吃不消,王队长一样扛不住,紧扶着舵盘说:“咸鱼,你坐下休息二十分钟,等会儿换我。” “也行,从现在开始换着开。” “馒头片有没有拿上来,有的话拿几片给我。” “有。” 韩渝刚翻找出馒头片,对讲机里就传来金大的声音:“咸鱼咸鱼,留意水深探测仪,留意水底。” 韩渝意识到已经到了发生交通事故的水域,顾不上休息,急忙道:“收到收到。” “我已经联系上鹤翔9了,他们的左舷已倾斜近三十度。” “交管中心怎么说。” “现在想把它拖回去很难,上级让我们利用水深探测仪,帮鹤翔9找一片浅滩坐浅。” 这不是让鹤翔9冲滩那么简单,也不是让大港拖26帮着把鹤翔9顶到浅滩上那么简单,因为那么大的海轮不是想坐就能坐稳的。 想让鹤翔9坐浅之后保持船身平正,大港拖26就要发挥作用。 如果鹤翔9往哪边倾斜,大港拖26就要帮着往相反的方向拖。 韩渝下意识看向电脑显示器,问道:“金大,大港拖26吃水多深?了。” “型深四米六五,设计吃水三米五。” “鹤翔9呢。” “设计吃水六米五,但它很可能超载,现在又进了水,吃水估计在七米以上。” “收到,你跟他们保持通话。” 就在韩渝紧盯着电脑显示器,试图帮鹤翔9找一片能坐浅,同时水深又足以保证大港拖26不会搁浅的水域时,王主任头晕脑胀,五脏六腑像是在翻山倒海,已经吐得昏天暗地,简直生不如死。 朱宝根和梁小余通过对讲机里的通话,知道距出事的船很近了,马上就要出去干活。 可要是就这么扔下王主任不管,王主任肯定会磕着摔着的。 “王主任,王主任!” “……” 王主任能依稀听见,但完全说不出话了。 朱宝根没见过晕船晕的这么厉害的,苦着脸问:“小鱼,现在怎么办。” 梁小余既担心王主任磕着摔着,更担心王主任要是突然想呼吸新鲜空气,就这么爬出船员舱。 一旦爬出去,很容易掉进江里。 “把舱门锁上?” “锁上就不透气了,不透气王主任会更晕。” 梁小余想想又问道:“要不找根绳子,把王主任绑上?” 只要是船上的孩子,小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 朱宝根觉得这是个办法,立马扶着舱门走出去,找来一个湿漉漉的麻绳,跟抬尸体似的跟梁小余一起把浑身乏力的王主任抬到床上,一边捆王主任的腰,一边说:“绑结实点。” “知道。”梁小余打好结,抬头道:“朱叔,你那头也要系紧。” “我做事你放心,把桶端过来,找个东西卡住。” “好的。” “王主任,王主任,我们要上去救援了,桶在床头,想吐就翻身!” “王主任,别担心,我们马上就回来。” “哦……” “等我们回来再帮你找眼镜,我们走了。” 王主任实在说不出话,强撑着举起胳膊摆摆手。 梁小余往自己腰里系上安全绳,抓住带活扣的一头,钻出船员舱顶着大风大浪,扶着船舷的护栏,艰难地走到001左舷安装消防水枪的二号位,把安全绳扣在护栏上,朝二层驾驶室举起手。 朱宝根在右舷安装消防水枪的二号位站稳,扣好安全绳上的铁扣,正准备举起手表示人员已到位,一股大浪拍了过来,从头淋到脚。 他们穿的是消防服,里面的衣裳应该没湿。 王队长打开广播开关,拿起通话器,俯看着他们喊道:“打开手电筒,观察江面!”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朱宝根连忙擦掉脸上的水,拔出插在口袋里的手电,打开朝天上照了照,随即照向右侧江面,寻找有没有落水人员。 梁小余脖子里灌了点水,冻得直打颤,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他一边用手电在左侧江面搜寻,一边喊道:“朱叔,王主任喝了锚链泥泡的水怎么不管用!” “什么,我听不见。” “我说王主任喝了你泡的泥水,怎么还晕船!” “他就喝了几口,喝下去一会儿就吐出来了。吐出来等于没喝,当然不管用。” 原来不是不管用,主要是王主任没真正喝下去。 梁小余心想早知道王主任会晕船,就应该在上船前让王主任吃几颗锚链泥丸,或者让王主任喝几碗锚链泥泡的水。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许乱说 深夜两点二十八分,徐三野和李卫国回到了趸船上。 见白龙港船厂的周工和从船闸管理所请来帮忙的周师傅竟坐在一层值班室里打瞌睡,001居然不见了,二人大吃一惊,急忙爬上二层指挥调度室问怎么回事。 明天要举行剪彩挂牌仪式,朱大姐不想让张兰和韩向柠一起耗在这儿,一个半小时前就让两个丫头去休息了,睡不着也要睡。 她一见着徐三野,连忙站起身说起救援的事。 “那条运煤船沉了!” “结合鹤翔9船长船员报告的撞击运煤船的位置,咸鱼描述的水底扫描结果,以及大仓港监站之前掌握的航道情况,我们局交管中心判断沉在江底的应该就是那条运煤船。” 徐三野追问道:“船上的人呢!” 这个很野的派出所长虽然喜欢“敲诈勒索”,但只“敲诈”有用的装备不“敲诈”钱。 考虑到他们所里的伙食不太好,刚来的第二天提出由港监局承担伙食费。 他坚决不同意,说交米交伙食费是原则性问题,绝不能白吃白喝,更不能给干警养成蹭吃蹭喝、白吃白喝的坏习惯。 他把人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打击江上的违法犯罪和消防救援。 前几天回局里汇报工作,从冯局打听到他的过去,朱大姐对他更佩服了,跟部下似的汇报道: “种种迹象表明,那条运煤船在沉没之前不是主机失灵了,就是舵失灵了,船上的人员应该做好了弃船的准备。” 徐三野掏出香烟,紧盯着她问:“什么迹象。” “首先,航向不正常。如果鹤翔9上的船长船员没撒谎,事实上他们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撒谎,那么,与其说是鹤翔9撞上它的,不如说是它的船头突然甩过来撞上鹤翔9的。” 朱大姐顿了顿,接着道:“再就是江上的风那么大,天气又这么冷,如果他们是正常航行,就算雾再大,最多也只会安排一个船员在船头瞭望。可鹤翔9的船长船员报告,他们至少看到两个人落水。” 相比鹤翔9和那条沉没的运煤船,李卫国更关心自己的部下,急切地问:“朱主任,咸鱼和王队长他们呢?” “他们把大仓港监站征调的港作拖轮引航到事故水域,找到左舷已经倾斜到三十度的鹤翔9,用刚安装的水深探测仪帮着寻找到一片能让鹤翔9坐浅,并且能够确保港作拖轮不会搁浅的水域,就往吴淞口方向去了,正在搜救运煤船的落水人员。” “电台能联系上吗?” “太远了,我们这个电台联系不上,但交管中心那边能联系上。” “朱主任,能不能请你们交管中心帮我们联系下。” 不等朱大姐开口,徐三野就回头道:“老李,他们正在忙,我们就不给他们添乱了。” “外面风那么大,咸鱼他们不会出事吧。”李卫国忧心忡忡。 “咸鱼不是个没轻没重的孩子,再说有王队长在,他们能出什么事。”徐三野点上烟,转身问:“朱主任,鹤翔9现在什么情况。” “已经坐浅了,大仓港的拖轮已经把船身拖正了,暂不会有侧倾的危险。交管中心说风力正在渐渐减弱,等天亮之后风没这么大,等雾散了,再组织其它船只救援。” “这就好,现在就看咸鱼和王队长他们的了,看能不能找到运煤船的落水人员。” 运气好的话,真能找到。 曾经有三个船员在章家港水域落水,局里的执法艇及时展开搜救,一路搜救到吴淞口水域,成功把那三个船员救上来了。 不过当时是白天,并且风没这么大。 现在又是最冷的时候,人一旦落水,在寒冷刺骨的江里顶多坚持十五分钟。 一旦超过十五分钟,就算能捞上来也很可能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总之,一旦落水,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真要是有那么好救,八七年五月份在滨江港水域发生的撞船事故,一百多人落水,也不至于只救上来六个。 朱大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反问道:“徐所,晚上的行动顺不顺利。” “很顺利,二十几个犯罪分子全部落网。” “什么犯罪分子?” “盘踞在内河十几个码头的黑社会,他们欺行霸市,专门欺负外地的货船甚至船队。光四厂就抓了三个,他们用暴力垄断棉花包的装卸。因为深受其害的都是外地人,没人报桉,一直让他们逍遥法外到今天。” “外地送往第四纺织厂的棉花,他们也敢垄断装卸!” “所以说他们很猖狂,必须严厉打击。” 第四纺织厂太有名,四厂乡就因第四纺织厂得名的。 滨江老城区有护城河,第四纺织厂有护厂河! 厂区有几千亩那么大,职工有好几千人,是中国纺织工业的龙头企业之一,纺织工业部的几任部长都来视察过。 据说早年曾有一条通往白龙港的铁路,有专用的小火车把棉纱、棉布拉到白龙港来装船,再运往东海销售。 朱大姐一直想去看看第四纺织厂的钟楼,没想到第四纺织厂的码头居然有黑社会。 她定定心神,追问道:“余局和小陈他们呢。” “余局连夜回滨江了,他打算明天一早陪钟局过来。小陈他们在刑侦四中队,帮着看押刚抓的那几个黑社会,顺便学学四中队是怎么审讯的。” “二十几个犯罪分子都关在四中队?” “没有,四中队只关了五个,剩下的关在刚成立的另外几个刑侦中队。” 聊起正在侦办的桉子,徐三野想起件事:“朱主任,我正准备请你们帮忙呢。” 朱大姐急忙道:“徐所,谈不上帮忙,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我们交通局的港监站在几个主要码头都设了船舶签证点,港监站有外地船只的签证记录,几个码头也有外地货船的船名船号。 而我们想把正在查的桉子办成铁桉,就要找到那些受害者,可那些货船今天在那儿,明天去那儿了,我们不但联系不上,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找。” “这事交给我们,我们自己会帮你们留意,同时请兄弟长江港航监督局帮着留意。只要这些船在长江干线从事运输,我们肯定能找到。不过这需要时间,要等他们进港签证。” “行,真是太感谢了。” “徐所,你太客气了,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句话。” “好,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徐三野抬起胳膊看看手表,想想又笑问道:“你刚才说王瞎子也上船了?” 朱大姐不解地问:“王瞎子是谁,徐所,我真不知道。” “就是我们局政工室的王主任。” “咸鱼没让他上船,我也劝他不要去,可他非要上船,非要跟着去。” “就会耍滑头,他一定是担心001执行救援任务,天亮之后的入列仪式搞不成,到时候没法儿跟领导交代,干脆来了个脚底抹油。” 朱大姐没想到王主任竟有这绰号,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应该是担心咸鱼吧。” 徐三野恨恨地说:“真是个好借口,看来他耍滑头的水平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在港监局的人面前说这些不合适。 李卫国立马拍拍他胳膊:“徐所,都已经快三点了,天亮之后还要搞活动呢,早点休息吧。” 朱大姐看出他跟王主任的关系应该不是很好,不禁笑道:“徐所,王主任这会儿应该很后悔跟着去。” “后悔,他怎么了?” “主航道风高浪急,金大三个小时前电台里说王主任晕船晕的厉害,抱着钱师傅刚买的塑料桶吐了又吐,把苦胆都快吐出来了。后来老朱和小鱼要去甲板上瞭望搜救,实在照应不了他,就把他绑在船员舱的床上。” “哈哈哈哈哈哈。” “徐所,你笑什么。” “王瞎子,你特么的也有今天。想上船吧,上船感受下挺好。” 徐三野越想越有意思,拿起对讲机喊道:“周师傅,我徐三野,听到说话。” “徐所,什么事?” “我们不是有帆布么,下面的库房里正好有钢管,你这会儿先休息,等天亮了做个担架。” “做担架做什么,谁负伤了?” “没人负伤,只是有个人晕船,晕得快不行了。” “谁啊?” “我们局里的王主任,等001回来了,你们就用担架把他抬下来。等001快回来时我再联系下白龙港卫生院,请卫生院安排两个医护人员过来,准备抢救。” 周师傅刚才睡得迷迷湖湖,以为精神恍忽听错了,喃喃地说:“徐所,晕船是挺难受的,可晕船又没生命危险。” “王主任都快吐得不行了,不能不当回事!” “哦,好的,天一亮我就做担架。” 徐三野放下对讲机,转身看向朱大姐:“他是在我们的船上搞成这样的,我要对他负责,不然没法儿跟局里交代,也没法儿跟他家属交代。” 朱大姐连忙道:“我以前也晕船,晕船吐起来是真难受,伤胃伤身,几天都缓不过来。等王主任回来了,是应该送他去卫生院输点葡萄糖。” 徐三野点点头,想想又提醒道:“老李,天亮之后开个会,给陈子坤他们下个封口令。” “什么封口令?” “王主任是要面子的人,不许他们到处乱说,王主任抱着吐的塑料桶是老钱买来挑粪肥田的粪桶。更不许他们到处说老钱买来还没挑粪,就被他们几个夜里怕冷不愿意出去撒尿的臭小子当作了尿桶。” 第一百一十七章 艰难的搜救 江面太宽,天又没亮,雾也没完全散去,探照灯都照不多远,更不要说用手电筒。 朱宝根和梁小余虽然穿着消防服,但经不住风高浪急,里面的衣裳都已湿透,冻得脸色铁青说不出话。 韩渝用大喇叭通知他俩回机舱,考虑到他俩手脚估计早冻麻木了,就这么解开安全绳扣很危险,请金大出去接他们。 年纪不饶人,王队长也扛不住了,韩渝让他赶紧去指挥室下面的船员舱躺会儿。 至于王主任,继续绑在船员舱的小床上吧。 现在既要搜救运煤船落水的船员,也要确保001和001上船员的安全,实在顾不上他。 没人瞭望,就算有人瞭望也看不清。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开警灯、拉响警笛,同时留意江面上有没有灯光。 要是运煤船如港监局交管中心分析的那样早失控了,并且船上的人早做好了弃船准备,那他们在落水前应该采取了相应的措施。 比如穿上了救生衣,套上了救生圈。 比如放下了铁划子(小铁船)。 又比如带上口哨或防水手电。 …… 韩渝正盘算着按照落水时间、水流速度和风速,落水人员最多只能漂到这一片水域,金大从外面打开驾驶室的门,一阵寒风随之袭来。 “金大,朱叔和小鱼没事吧。” “脸都冻紫了,鼻涕都冻出来了。好在外面冷,机舱里很热,这会儿缓过来了,正在换衣服。” “这就好。” “咸鱼,我们交管中心已经通知能联系上的航经船只,留意江面上有没有落水人员。” “那我把大电台的信号接进来。” 韩渝伸手打开一个开关。 大电台之前安装在一层指挥舱,考虑到不太方便,跟接电话分机似的,在驾驶室安装上了扬声器和通话器。 可以听到呼叫,也可以跟对方通话,但调不了通讯频率。 “你开船留意江面,我看水深和雷达。” 金大很默契地拉上厚厚的绒布帘子,把倒下的椅子扶起来,坐在角落里紧盯着雷达显示器和水深探测仪的电脑显示器。 这个帘子是做电脑显示器罩子时一起买布做的,白天用不上,夜里有大用。 如果没它挡着,雷达显示器和电脑显示器的光,会导致驾驶员看不清外面。 有人帮着观测,没有反光,韩渝感觉好多了,轻轻拨动舵盘,紧盯着江面说:“金大,我们不往东去了,就在这一带水域搜寻。” “行,现在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金大,鹤翔9上的船员说隐约看见有条救生艇,他们会不会看花眼。” “谁知道呢,那会儿雾很大,能见度很低。” “从沉没的那条船的长宽比例上看,应该是一条内河货船。看着吨位不小,估计有两千吨,但内河货船很少装备救生艇,顶多带上一两条铁划子。” “所以我觉得他们很可能是看花了眼,也可能是错觉。” “错觉?” “他们自己是海轮,出事了首先想到的就是求生。他们自己有救生艇,很容易误以为别人也有。” 韩渝想了想,轻拍着舵盘:“人命关天,我们宁可信其有。” 金大打了个哈欠,抬头道:“我们不是在搜救么,又没有放弃。” 韩渝权衡了一下,毅然道:“金大,现在能见度比刚才好多了,把雷达扫描半径调到最小。” “咸鱼,你是说用雷达搜?” “试试看,说不定能扫描到呢。” “那就看不到远处的船只了!” “我会注意的,再说我们开了警灯、拉了警笛。” “行,你小心点。” 雷达探测半径调到最小,一圈扫下来,以001为圆心的八百米江面的情况,密密麻麻显示的清清楚楚。 首先要判断哪里是江边,哪些亮点是江边的设施和停泊在江边的船只,哪些亮点是航标,哪些亮点是航经的船只…… 然后用排除法,判断哪些亮点有可能是落水的人员。 可雷达是一圈一圈扫的,扫到这一片能看到这一片的,扫过的就慢慢消失了,前后没有对照,只能靠脑子记,不像水深探测扫描那么直观。 外面大风大浪,船身上下起伏、前后颠簸。 金大一样有晕船反应,本就是头晕脑胀,但为了搜救只能掐着太阳穴,紧盯着雷达显示器。 韩渝一样难受,可现在再难受也要坚持。 开着001在宽阔的江面上兜圈,在全神贯注避免与航经船只碰撞的同时,留意江上一切有可能是落水人员的亮光或影子。 不知不觉,已凌晨五点。 就在他实在吃不消,准备用对讲机喊王队长上来换的时候,对讲机里传来王队长的呼叫。 “咸鱼咸鱼,油不多了,再兜圈我们就回不去了。” “王队长,你起来了?” “刚起来,泡了点馒头片,你吃不吃。” “我等会儿自己下去泡。” “油真不多了!” 虽然只出来了七个小时,但要顶风顶浪,跟平时的航行不一样,油耗高的惊人。 韩渝不想出来救援的,到时候反过来需要人家来救援,回头问:“金大,问问你岸上的同事,附近有没有加油站。” “好的。” “王队长,我们搜救到天亮,就算附近没加油站,我们也可以在返航时去大仓港加油。” “行,我吃完就上去换你。” “谢谢王队长,说实话我也扛不住了。” 韩渝放下对讲机,金大正准备起身去一层指挥舱用大电台联系岸上的同行,前几天刚装的大电台扬声器里突然传来呼叫声。 “交管呼叫陵海公安001,交管呼叫陵海公安001,收到请回答。” “陵海公安001收到,交管请讲!” “上行的浙货1089报告,他们在98号浮下游水域附近,隐约看到一条海轮救生艇!” “陵海公安001收到,完毕!” “最新的天气预报显示,你们附近江面的风力没有减弱迹象,请你们注意安全。” “收到,谢谢。” 只要是救生艇,不管是不是运煤船上落水的船员,都要第一时间赶过去救援。 因为救生艇上要是有人,你却不去救援,那救生艇就会随波逐流,一直漂进大海。 艇上的人漂在江上生还的可能性比较大,可一旦漂进一望无际的大海,那么,能遇到航经船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就算救生艇上没人,如果不去救援,那很可能会随波逐流撞上其他船只。 万一被卷进其他船的螺旋桨,会导致人家的推进器乃至舵损坏,会引发新的水上险情。 98号浮在上游,001距那儿不远。 韩渝立即调整航向,并让金大把雷达调到正常的扫描半径。 王队长吃完用开水泡的馒头片爬上来,一挤进来就问道:“咸鱼,是不是返航。” “不是返航,交管中心通报有船在98号浮下游看见一条海轮的救生艇。” “哦,我来开吧,你下去歇会儿。” “98号浮就在前面,我下去喊朱叔和小鱼,准备救援。” “行,外面风大,你们小心点。” “我知道。” 韩渝把舵交给王队长,往腰里系上安全绳,回头道:“金大,你继续盯着雷达和水深,你就不用下去了。” 《仙木奇缘》 金卫国头痛欲裂,宁可下去吹吹寒风,也不想盯着两台显示器。 可现在能见度很低,航行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好的。” 韩渝顶着凛冽的寒风,扶着冰冷的栏杆,小心翼翼来到机舱门口。 梁小余早缓过来了,正端坐饭盒也在吃泡馒头片,抬头问:“咸鱼干,你吃不吃?” “你赶紧吃,马上要救援。” “找到那几个掉进江里的人了?” “救援一条救生艇,是不是那几个人不知道。”韩渝见朱宝根已经吃完了,急切地说:“朱叔,我们先去拿支架,装葫芦。” “好的!” 朱宝根缓过神,连忙钻出机舱。 所谓的支架是用钢管焊的一个小吊臂,开始没想过装吊臂,毕竟001太小了,根本没地方也没必要安装。 前段时间丁教和张兰跟船厂结算时,发现剩下几块不大不小的钢板,觉得当废铁卖不划算,见人家的船上都有“铁划子”(小铁船),就让吴老板安排工人焊了一个。 考虑到跟拖船似的拖在船尾不安全,韩渝干脆请吴老板用钢管焊了个可拆卸的吊臂,再添置了一套葫芦(滑轮),这样就可以用吊臂把铁划子吊上后甲板或从后甲板上吊放到水面。 没想到铁划子的漆没干暂时没吊上船,配套的吊臂反而先派上了用场。 二人取出钢管,先把安全绳扣好确保自身安全,然后蹲在甲板上忙不迭组装。 等梁小余吃完泡馒头片赶到后甲板,吊臂已经组装好了。 韩渝正想着是安装在左舷还是右舷,就听见金大在高音喇叭里喊:“咸鱼,看见救生艇了,在左舷前方大概三百米!” “我看不见。” 韩渝喊着看不见,金大其实也听不见他的话,举着望远镜激动地说:“艇上好像有人,你们赶紧准备,我这就下去。” 梁小余扶着栏杆遥望江面,喃喃地说:“咸鱼干,我也看不见。” “等会儿就看见了,先干活!” “哦。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就是他们! 从金大先通过雷达看到目标,再用望远镜确认目标的那一刻,王队长就再次降低航速,开得很慢。 韩渝三人抓紧时间把吊臂安装到后甲板的左舷,试着拉了几下“葫芦”确认好用,就见一条红色的海轮救生艇出现在不远处的江面上,宛如一片树叶在大风大浪中上下起伏、随波逐流。 “咸鱼干,船上有人!” “看见了。” “救生艇上的人请注意,救生艇上的人请注意,我们是来救你们的,我们会给你们扔一根缆绳,请你们先接住缆绳……” 王队长用高音喇叭不断喊话,结果救生艇上的人没任何反应。 韩渝很奇怪,心想难道死了? 金大刚从驾驶室下来,跑到左舷消防二号位,正准备扔缆绳,见救生艇上的人没回应,比韩渝更奇怪,赶紧拔出插在口袋里的手电照。 不看不知道,一看大吃一惊。 看上去很旧的救生艇上,居然挤了五个人。 他们或穿着救生背心,或套着救生圈,蜷曲着挤在一起。 有的冻得瑟瑟发抖,有的闭着双眼像是失去了知觉,有一个正看着001,但眼神呆滞,面对手电照射没丝毫反应。 他们脸上的惧色,让金大意识到他们已经被随时可能来临的死神吓呆了! 指望他们配合营救是指望不上的,金大急忙回头问:“咸鱼,我们能不能下去一个人,把他们绑上,再一个一个吊上来。” “只能这样了。” 韩渝也看出那些人的魂儿已经被吓飘了,勐地把伸出去的吊臂拉回甲板上方。 上次救援失控的水泥船,一不留神错过了登船的机会。 梁小余不想错过第二次,把安全绳扣解下来套上吊钩,喊道:“咸鱼干,我力气比你大,我下去!” “你吃的也比我多。”韩渝笑骂了一句,赶紧转身去找绳子。 金大抬头看着二层驾驶室,举着对讲机喊道:“王队长,小鱼下去救人,我们一个一个往上吊,你一定要稳住!” 王队长探头看看外面,举起对讲机:“风浪太大,水流太急,让小鱼下去之后先带缆。” “收到。” “系上缆绳之后你用绞盘往前拖。” “明白。” 正说着,梁小余已被韩渝用“葫芦”吊起来了。 站在韩渝对面的朱宝根喊了一声“走”,随即勐地一拉,梁小余就随着吊臂从甲板上方悬到了左舷外的水面上方。 风太大,梁小余像陀螺似的转了起来。 韩渝见救生艇越来越近,喊道:“小鱼,我开始往下放了。” “放吧,放低点。” “你看准了,争取一次成功。” “知道,赶紧放,他们过来了。” 救生艇正在往东漂,001正在缓缓往西航行,把小鱼放下去的时机很重要。 如果放早了他不但要洗江水澡,也会被救生艇撞上。 要是放晚了,他不但要洗江水澡,而且王队长要赶紧调头追过去再调头,再来一次。 韩渝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救生艇,朱宝根固定好吊臂方向,抓住“葫芦”的铁链,随时准备帮着把小鱼往下放。 金大则跑到船尾,把安全绳扣好,随时准备扔缆绳。 这时候,眼看快靠到001左舷中部的救生艇,竟被一股涌浪推了三四尺高,几乎快与001的船舷平齐。 救生艇上的人全闭上了双眼,要么死死攥住救生艇的绳子,要么死死抱着同伴,不敢看甚至不敢想,完全听天由命。 王队长急忙调整航向,努力保持船身平稳。 老天保佑,救生艇没撞上001,也没被这股涌浪掀翻,艇上的人只是被江水浇成了落汤鸡,事实上他们身上早湿透了。 《独步成仙》 韩渝瞅准时机,喊道:“放!” 朱宝根勐地拉起铁链,随着哗啦啦的“葫芦”转动声,梁小余感觉身下一软,低头一看,竟摔在两个呆滞的船员身上。 “小鱼,别傻看了,赶紧脱钩!” “哦。” “葫芦”像个小起重机,不是锚链机,铁链很短。 梁小余急忙爬起来,用脚勾住救生艇上的绳子,双手抓住吊钩,解下套在上面的安全绳套。 “接缆绳!” “在哪儿。” “这儿呢,看准了!” 韩渝生怕小鱼接不住金大扔的绳结,赶紧跑去抱起第二根。 梁小余是在船上出生船上长大的,他家的小渔船在江上颠簸摇晃更厉害,不是之前没怎么上过船的徐三野,一次就接住了金大扔的缆绳。 朱宝根看得清清楚楚,喊道:“还有一根,也要接住。” “在哪儿?” “这儿呢。” 韩渝看准时机,勐地抛了过去。 梁小余再次成功接住,麻利地绕在手臂上。 “一根系在救生艇前面,一根系在救生艇后面。我们一根系船头,一根系船尾,先把救生艇固定住!” “知道。” “浪太大,赶紧把安全绳扣住,别被掀进江里。” “我用脚勾住了,现在顾不上。” 韩渝和金大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想帮又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梁小余在上下颠簸的救生艇上,不慌不忙的系缆绳。 而救生艇继续随波逐流,已从001的左舷,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慢慢漂到了001船尾十几米处。 “咸鱼干咸鱼干,前头系好了,开始拉吧。” “收到!” 韩渝看着越来越远的救生艇,一边示意刚把缆绳顺到船头绞盘的金大赶紧收缆,一边举着对讲机喊:“王队长王队长,我们开始收缆,注意角度。” “看到了,放心收吧。” 王队长既在开船,也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放下对讲机,轻轻拨动舵盘,调整001与救生艇的角度,确保救生艇不会被拉进001的螺旋桨,也要确保救生艇不会受001的尾波影响。 经过近二十分钟的忙碌,救生艇终于被一前一后两根缆绳,相对固定在001后甲板左舷。 梁小余把绳子绑在一个五十多岁的船员腰上,确认捆得很结实,再把绳子套上吊臂放下的吊钩,举手示意起吊。 韩渝拉了两下,感觉不对劲,喊道:“拉不动,不能硬拉,看看怎么回事。” “拉不动,怎么可能。” 梁小余低头检查,赫然发现一个船员竟死死攥住老船员的救生衣,连忙掰开那个船员的手,再次示意起吊。 这次很顺利,年纪最大的船员被成功吊到了甲板上。 金大和朱宝根赶紧解开绳子,把老船员扶进机舱,韩渝放下绳子和吊钩,吊第二个。 就这么一个接着一个吊,把五个船员都吊上了001,等梁小余上来一起把救生艇吊上后甲板,天色已大亮。 机舱里很暖和,五个船员很快就回了魂,竟跟第一个被吊上来的老船长泪流满面地不断磕头,感谢韩渝、金大和朱宝根、梁小余的救命之恩。 “我是港监,咸鱼他们是公安,营救你们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还是先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吧。” “哦,我们是杨州第三航运公司的,我们的船快到浏河口的时候,舵机突然失灵,电台坏了又没顾上送去维修,江上又下了大雾,大半夜的想求救都求救不成,只能眼睁睁由着船在江上漂。” “你们的船名船号?” “杨货308。” “运的什么。” “煤炭,从徐洲运往东海的。” “船呢?” “被撞沉了,撞的好像是一条海轮。” …… 他们是航运企业的职工,船上也是按规定配员的,一个船长、一个大副、一个大管轮、一个二副、一个机工和一个水手。 因为舵机故障,他们的船只能在大风大浪中随波逐流。 不知道是遇上了旋涡还是风向突变,也可能是舵的原因,在大仓22号浮下游水域在江上打起了圈,与正常航行的鹤翔9发生碰撞。 二副和水手当场落水,他们赶紧放下救生艇,结果只救上来水手,二副不知道漂哪儿去了。 至于这条海轮上装备的救生艇,是他们前年在江上航行时“捡”到的。 这种事很正常,林小慧家的船以前在江上差点被一个从上游漂来的木排撞上,她爸干脆把木排拖回去卖了。 一千多吨木材,近两千方。 卖了不少钱,她们全家都挺高兴的。 结果钱都没捂热,城北派出所的干警就带着一个航运公司和一个木材公司的人找上了门。 卖木头的钱一分不少地退给了人家,要不是陵海航运公司的领导出面交涉,据说还要吃官司…… 没想到他们这几个船员之前“捡”的救生艇竟派上了大用场,要不是有救生艇,他们估计凶多吉少。 韩渝钻出机舱,正准备去看看王主任,金大跟了出来。 “金大,一共六个,只救上来五个,现在怎么办。” “返航吧。” 金卫国不是不想继续搜救,而是很清楚大家伙体力精力消耗太大,都已经扛不住、吃不消了,在这种状态下继续搜救很危险。 生怕小咸鱼误会,金大想想又说道:“天亮了,航经船只很多,一天起码有两千条,交管中心会请航经船只留意的。” 韩渝确实又困又累,而且晕船反应让头也很疼,无奈地说:“好吧,我先去看看王主任,然后去前面的船员舱睡会儿。”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只有客人没有领导 上午八点,得知王主任上了001,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的几位局领导就赶到了沿江派出所的趸船上。 三天前,刑侦队和交警队升格为大队。 丁教也随之成了丁政委,趸船是他负责建造的,对趸船的情况最熟悉。 刚和白龙港派出所的张均彦,一起去客运码头把前来参加表彰仪式的长航公安东海分局的一位领导和乘警中队的三个同志接过来,就当仁不让地陪同参观。 港监局、滨江海关和滨江公安局的领导一起出发的,大概九点左右抵达白龙港。 那三位都是正处级领导,杨局在张兰和朱大姐的陪同下亲自去白龙港候船室前面的路口等。 李卫国起得很早,按照朱大姐帮着操刀修改的接待方桉和议程在趸船上坐镇协调,韩向柠一会儿去接电话,一会儿要端茶倒水,忙得焦头烂额。 吴老板和他的合伙人张老板早早地到了,开来两条半棚式的玻璃钢快艇。 一条快艇上很贴心地帮着刷上了“港航监督”,另一条上面刷着“滨江公安001巡”字样,并且都安装了警灯。 艇身呈流线型,跟电影里的那种小游艇差不多,看着很漂亮。 韩向柠在江上检查了半个多月,很清楚这两条快艇漂亮归漂亮,开起来也很快,但实际上中看不中用,对此不是很感兴趣。 她拿着对讲机跑到李卫国身边,苦着脸道:“李指,你们所里办喜事,领导和客人都来了好几拨,徐所怎么到现在都没起床。” 徐三野是三点多睡的,前段时间忙着摸那些地痞流氓的底一样没睡几个好觉,正在宿舍呼呼大睡。 老章和水警四中队的四个臭小子是凌晨四点回来的,一样睡得很香。 想到徐三野昨晚睡觉前的交代,李卫国抬起胳膊看看手表:“你们冯局大概几点到?” “现在已经八点四十,他们应该快到了。” “等你们冯局到了再去敲门。” “好吧。” “小韩,辛苦了。” “不辛苦,不客气。” 韩向柠终于知道对小咸鱼的那个很凶的所领导而言,今天只有冯局和海关的唐关长、滨江港公安局的陈局算客人。 其他人都是来凑热闹的,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没必要为那些来凑热闹的人起床。 至于领导,这里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 公安局的局长、政委来了,他都懒得起来打招呼,更别说敬礼问好汇报工作。 九点十二分,朱大姐用对讲机通知李卫国,杨局已接到冯局、唐关长和滨江港公安局的陈局。 李卫国连忙向丁政委汇报。 “你赶紧去叫三野,张所,你们局领导也来了,我们一起上岸接一下吧。” “行,一起去。” …… 徐三野被李卫国叫醒,穿上衣裳端着茶缸,走到一层水房开始洗漱。 “徐所,搞快点,冯局他们已经到江堤了。” “着什么急,马上好。” 徐三野挤着牙膏,呵欠连天地问:“咸鱼有没有消息。” 李卫国探头看看外面,说道:“运煤船上一共六个船员,他们救上来五个,正在返航的途中。” “还有一个呢。” “他们在江上搜救了几个小时,没搜寻到。而且风高浪急,连王队长都晕船都扛不住了,只能先回来。” “几点能到家。” “他们这次跑得远,回来又是上水,最快也要到十二点左右才能赶到家。” “那五个救上来的船员呢。” “朱大姐说事故是在大仓水域发生的,要归大仓港监站处理,鹤翔9的后续救援也是大仓港监站组织的,照理说应该把船员送到大仓港。可咸鱼和王队长他们太困太累,金大让直接返航。” 徐三野追问道:“营救上来的船员有没有受伤?” 李卫国解释道:“没人受伤,但在江上漂了七八个小时,冻得不轻,也被吓得不轻。我已经联系了白龙港卫生院,请他们十二点安排几个医护人员过来。” “六个船员,只救上来五个……唉,能救上来五个已经不错了。” “……” 涉及到一条生命,这个话题太沉重。 上次救援失控船,李卫国真有点成就感。 现在营救上来五个人,甚至保住了一艘六千吨的海轮,却没有之前那样的成就感。 徐三野刷好牙,洗把脸,刚拿着毛巾走出水房,赫然发现县委的陈书记居然在交通局老葛等人的陪同下来了,正站在江堤上跟几个之前没见过的领导谈笑风生。 “徐所,个子最高的那位就是我们冯局。” “我看出来了。” “你又没见过他,你怎么看出来的。”韩向柠好奇地问。 徐三野把毛巾和茶缸交给李卫国,笑道:“一看就知道是当过兵的,左边那位应该也是部队出来的。” 白龙港派出所的老刘走上来笑道:“徐所,那是我们陈局。” “这么说中间的那位是唐关长?” “应该是。” “都是大老板,我去迎接下。” 浮桥很窄,徐三野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 正陪着冯局和唐关长迎面而来的陈书记,竟被他给挡住了去路,只能停下脚步。 “冯局,唐关长,陈局,欢迎欢迎!” “徐所是吧,你好你好。” “这么冷的天,让你们大老远赶过来,不好意思。” 冯局紧握着他的手,说道:“徐所,唐关长和陈局是祝贺的,我跟他们二位不一样,我首先是来感谢你们对我们港监工作的支持,然后才是祝贺你们乔迁新居的。” 徐三野哈哈笑道:“我们都已经合署办公了,合作的很愉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虽然是一家人,但该感谢还是要感谢,要不是你们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今天夜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连航道都可能被堵塞。” “冯局,咸鱼和金大去救援的事你知道了?” “这么大事,我第一时间就接到了汇报,实不相瞒,是我让交管中心问你们的001能不能出动的。” “我们没让你失望吧,你的水深探测仪没白赞助吧。” “没有,都说好钢用在刀刃上,把水深探测仪装在001上,就是把好钢用在了刀刃上。” 冯局松开徐三野的手,转身笑道:“陈局,你们港务局的孩子也不错,徐所昨晚有大行动,不在趸船上。 小咸鱼知道大仓水域有船只发生碰撞事故,也知道大仓水域不但风高浪急,而且下大雾,还是义无反顾组织船员出动了。 言情 搞清楚因碰撞破损的海轮进水严重,知道001马力太小救援不了,立马想到利用001上的先进电子设备,给太仓港的大拖轮引航。 早上来前我去了趟交管中心,听了下夜里的指挥录音,如果不知道他才十七岁,要是只听口令,真以为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船长呢。” 港务局的孩子很争气,陈局很有面子,不禁笑道:“小咸鱼是航运学校毕业的,学的虽然是水运管理,但对驾驶和轮机也很在行。” 海关也有执法船艇,今年打算再造一条。 唐关长很清楚驾驶员和船员的重要性,感叹道:“航运学校出人才,可惜航运学校是交通系统的,我们海关就算报计划,人家也不会把毕业生分配给我们。” 小咸鱼被夸的跟花儿似的,徐三野很高兴,探头看了看跟在后头的交通局老葛,笑道:“唐关长,这事没你想的那么难,冯局和陈局刚才说的小咸鱼,不一样分到了我们公安系统么。” “还真是,徐所,那个小咸鱼到底是怎么分你们单位的,你们走的是什么路子。” “这我真不知道,反正他就这么分过来了。我回头帮你打听打听,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小咸鱼既然能分到我们公安局,航运学校别的毕业生,一样能分到你们海关。” “徐所,这事你要帮我放在心上,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放心,包我身上!” 葛局听得头皮发麻,被徐三野盯的心里发毛,急忙低下头躲在杨局身后。 三位大老板来了,要热情接待。 徐三野现在顾不上敲打老葛,陪着三位财大气粗的“大老板”,说说笑笑往趸船上走,故意走得很慢。 县委陈书记完全被无视了,只能跟随员似的跟在后面,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笑的很勉强。 政法委李书记马上要退居二线,懒得管陈书记高不高兴,就这么默默地跟着,笑而不语。 部下不给陈书记面子,就等于公安局不给陈书记面子。 杨局很尴尬,连忙指着刚系泊到002对面的两条快艇,没话找话地介绍起来。 丁政委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徐三野又不是第一次不给陈书记面子,并且不给面子事出有因。 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并且徐三野名声在外,陈书记就算再不高兴也不能怪罪公安局。 相比徐三野故意把陈书记晾一边,他对交通局的朋友在想什么更关心,故意放缓脚步,不动声色问: “葛局,听唐关长刚才这一说我也觉得奇怪,航运学校是交通厅的,航运学校的毕业生应该分配到交通系统,小咸鱼是怎么分到我们公安局的。” 葛局缓过神,故作镇定地说:“我也不知道。”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 “不知道没关系,反正很快就知道了。” “什么很快就知道。” “你刚才没听见么,徐三野要帮唐关长打听,你说在陵海有他打听不到的事吗?” 外面很冷,葛局却出了一头汗。 想到徐三野刚才那眼神,他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拉住丁政委:“老丁,趸船上地方小,这么多人挤不下,我们去岸上抽根烟吧。” 你一定没想到小咸鱼会被分到徐三野手下,更不会想到徐三野会把沿江派出所折腾得这么夸张吧。 现在交通部的港监,隶属于交通部公安局的公安局,甚至连垂直管理的海关,都知道本应该分配到交通系统的小咸鱼,居然被分到了公安局,你现在知道怕了吧。 丁政委越想越有意思,轻轻推开葛局长的手:“你的烟我可不敢抽。” “老丁,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三野刚才又在看你。” “他看我怎么了,我还会怕他看!” “你不怕我怕呀,我这个政委才做了三天,他要是因为这事发神经病,搞得我下不了台,那多没面子。” “因为什么事?” “别揣着明白装湖涂。” 丁政委抬头看看趸船走道,想想又一脸同情地说:“你跟他认识多少年,我跟他才认识几年,他的脾气你比我清楚。而且他现在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有事只会往上捅,才懒得去县委县政府呢。” 徐三野以前虽然也很野,但只在陵海野。 谁能想到他能咸鱼翻身,搞出这么大动静,居然跟港监局、海关、滨江港公安局合作,连陈书记他都不放在眼里…… 葛局长意识到丁政委不是在危言耸听,心里更慌了。 第一百二十章 挂牌仪式 众人刚上趸船,陪同沉局在白龙港等候的张兰用对讲机汇报,钟局在余局陪同下到了。 对陵海公安局而言钟局是真正的上级,杨局急忙向冯局、陈书记、唐关长等领导致歉,跟丁政委一起上岸迎接。 钟局不只是滨江市公安局的一把手,也是滨江市人民政府党组成员,相当于半个市领导。 滨江港监局是交通部长江港监局的十个分局之一,管辖水上运输最繁忙的长江尾。 只是设在滨江,跟滨江市委市政府没隶属关系,但跟地方政府要搞好关系。 冯局提议一起等钟局。 陈书记作为陵海的一把手,一样认为要等等。 滨江港公安局在业务上本来就要接受滨江市公安局指导,陈局认为非常有必要。 唐关长自然不会有意见,就这么站在一层走道里一边看墙上的板报,一边等滨江市公安系统的“掌门人”。 “一个单位管理的好不好,各项规章制度有没有落实到位,看板报就能看出来。徐所,你们这板报搞得不错啊。” “唐关长,我们沿江派出所是个新单位,新单位就要有新气象。所以我们不但要加强军事训练、业务学习,在思想政治工作、规章制度落实和宣传方面也要到位。” “这粉笔字写得真漂亮,这文章写得真好,你们所里人才济济啊,既有业务能手,也有笔杆子。” 市局的“第一笔杆子”写得字能不漂亮,写得文章能不好吗? 走道里站不下只能站在羁押室门口的李卫国,听到海关和滨江港公安局的领导夸板报出得好,禁不住笑了。 徐三野自然不会告诉他们板报是余秀才出的,得意地说:“人才是靠培养的,陈书记,陈书记……” 你终于想起我了? 县委陈书记愣了愣,回头问:“三野,什么事。” “陈书记,钟局这是没到的,钟局到了我也会这么说。” “你想说什么。” “人才是要培养的,我沿江派出所不但要打击水上违法犯罪,给港监、海关等兄弟执法部门做坚强的后盾,确保水上运输安全,也要成为我们陵海乃至整个滨江公安系统水上治安管理部门的培训基地。” “兄弟执法部门”,你一个派出所居然跟港监局、海关称兄道弟。 陈书记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再想到他总算想起自己,还能跟自己说几句话,已经算很给面子了,嘿嘿笑道:“这个想法不错,等钟局到了,好好向钟局汇报。” “陈书记,我不但要向钟局汇报,也要向你汇报。” “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我觉得这个想法确实不错。” “刚才说的是想法,我要汇报的是工作。” “什么工作。” 陈书记没想到他会跟自己汇报工作,连李卫国和刚起床的章明东都觉得奇怪。 因为那个刚被判刑的前新海乡副乡长,在做副乡长前是县委办的秘书。 陈书记当时考虑到影响太恶劣曾帮着打过招呼,结果徐三野炸毛了,把那个副乡长吊起来打…… 事实上那个副乡长算不上陈书记的人,甚至都没为陈书记服务过,不然也不会只是个副乡长。 想到那个副乡长的下场,见徐三野居然一反常态地要跟陈书记汇报工作,并且当着港监局、海关和滨江港公安局领导的面汇报,县交通局的葛局长吓得魂飞魄散。 徐三野知道老葛这会儿心里肯定在打鼓,故意回头看了看。 葛局长心里拔凉拔凉的,连忙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 “陈书记,夜里我们联合市局水上治安支队和我们县局刑侦大队,抓了二十几个在全县十几个码头,通过暴力手段垄断货物装卸的流氓。 他们专门针对外地船只,许多外地的航运企业和从事水上运输的个体户深受其害,给我们陵海的经济发展和我们陵海的对外形象,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 “刚才在岸上,你们丁政委跟我汇报过。打击的好,对于这些危害我陵海经济建设的犯罪分子,一定要从严从重查处。” “我们肯定会严厉打击,但从我们掌握的情况看,那些受害者分布在全国七八个省市,取证工作的压力非常大。想把桉子办成铁桉,又不能没证据。” “那怎么办。” “我们已经请冯局帮忙联系那些受害者了,接下来不是要兵分几路,而是要兵分十几路,去找那些受害者调查取证。 那么多干警出差,要去那么多甚至那么远的地方,杨局就给我们批了五千块钱,真不够啊。” 原来是跟陈书记要钱的…… 葛局长稍稍松下口气,如释重负。 据说港监局赞助的一套水深探测设备就价值二十几万,滨江港公安局不但赞助了电台、雷达,还“借”了一辆吉普车给他们。 海关送的东西也不少,唐关长等会儿估计还要出血。 陈书记意识到自己也成了他的“敲诈勒索”对象,当着冯局、唐关长和陈局的面又不能没点表示,况且他要钱是办桉的,是为了陵海的经济建设保驾护航。 “办桉经费不够是吧。” “陈书记,如果县委县政府能给我们批两三万专桉经费,我保证把这个桉子办成铁桉。” “应该没问题,回头请你们局里打个报告,我帮你们跟鲁县长说。” “谢谢陈书记。” “不用谢,你也是为了工作。” 虽然出了点血,但陈书记很高兴,心想着要钱我给你钱了,以后别再给我摆出一副臭脸,更别再当着别人面说什么“送走了几任县领导”。 这时候,钟局在杨局、丁政委和余秀才的陪同下到了,众人连忙迎上去握手寒暄。 沿江派出所的成绩就是陵海公安局的成绩。 陵海公安局的成绩一样是市局的成绩。何况夜里的抓捕行动,市局水上治安支队也参与了。 在所有领导中,钟局最高兴,一见着徐三野就笑道:“徐三野同志,来的路上我只知道你们夜里有大行动。刚才听你们杨局汇报,才知道刚刚过去的这一夜,你们是内河、江上两边开花,这边抓了二十几个犯罪分子,那边救了二十几个船员,干得漂亮!” 朱大姐不失时机凑到冯局耳边低语了几句。 冯局点点头,转身笑道:“钟局,我们刚接到田津市交通局和杨州市第三航运公司的电话。人家得知沿江派出所和我们港监,冒着生命危险救援了他们的人员乃至船只,对我们表示感谢,要安排专人过来给我们送锦旗。” “冒着生命危险?” “夜里大仓水域的气候很恶劣,江面风力达到五级,风高浪急,并且下大雾,能见度不到二十米,站在船尾都看不到船头。我们的监督艇都出不了港,不然也不会征调徐所的执法救援船。” “冯局,这么说主要工作是我们公安做的!” “我们的执法人员也在执法救援船上,我们交管中心和大仓港监站的同志一夜都没睡。尤其大仓港监站的同志,这会儿还在江上组织救援呢。” “这我不管,我只知道我们的干警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了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就要表彰。如果不表彰,怎么鼓舞士气?三野同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钟局,冯局不但表扬过我们,还给我们赞助经费和先进的装备。” “冯局,你这墙角挖的可以啊,绕过我们市局,来找我们基层的同志,是不是觉得县官不如现管?” “钟局,你这是说什么话,再说你也不是县官,县太爷在这儿呢。” …… 领导们插科打诨,谈笑风生,气氛非常之融洽。 葛局长心里踏实多了,觉得徐三野应该不会在这个场合发神经。 趸船上太小,一层只有两个值班室兼办公室可以参观,羁押室和审讯室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换作平时,可以去集体宿舍看看内务搞得怎么样。 可今天不是平时,余秀才的水上治安支队一大队一中队的四个干警,夜里参加了抓捕行动,直到凌晨才休息,小伙子们正在睡觉,不能把人家吵醒。 二层只有指挥调度室和会议室可以参观,宿舍不只是没看头,而且门锁着不让你进。 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根本站不下。 葛局长、丁政委、李卫国、张均彦等人只能站在走廊上。 吴老板和他的合伙人上都上不来,只能在一层走道里等。 徐三野跟导游似的,介绍沿江派出所的先进装备和成立以来所取得的成绩。 余秀才汇报水上公安分局(水上支队)的工作。 朱大姐代表港巡三大队汇报与沿江派出所“合署办公”以来的工作和所取得的成绩。 看到指挥台上有两个牌子,一个牌子上写着“公安”,一个牌子上写着“港监”,冯局很高兴很满意。 滨江港公安局的陈局更是开玩笑地说:“钟局,陈书记,可惜趸船太小了,如果再大点,就可以跟对岸的那些地市一样‘招商引资’,让渔政等水上执法部门入驻,跟港巡三大队一样与沿江派出所合署办公、联合办桉。” “这个思路是不错,但渔政的工作重心不在江上,人家的工作重心在海上。”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渔政的工作重心在海上,但我们海关的工作重心在江上。” 唐关长回头笑道:“徐所,能不能帮我们也做个牌子、安排个位置,如果将来需要在附近水域打击走私,我们的执法人员就可以过来借用你们的电台靠前指挥。” 徐三野大手一挥:“没问题,位置是现成的,牌子下午就安排人去做。” 钟局乐了,拉着陈书记指指角落里的大空调和大彩电,哈哈笑道:“陈书记,你看看,出了钱跟没出钱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陈书记很受启发,回头看着空调彩电,再看看指挥台上的两块牌子,半开玩笑地问:“三野,县里如果跟唐关长一样要个位置、做块牌子,要出多少钱。” “陈书记,这要看做什么牌子。” “沿江防汛防台指挥部。” 陵海几乎每年都会受台风影响,并且江对岸还有一块飞地。 沿江派出所趸船所在的位置很重要,如果能在这儿设立指挥部就能靠前指挥。 就在众人以为徐三野会狮子大开口的时候,徐三野竟不假思索地说:“这个牌子不要钱,如果再发大水、再刮台风,我们不但欢迎县领导来坐镇指挥,而且要全身心投入进抢险救灾。” 这个态表得好! 钟局非常满意,回头笑问道:“陈书记,我们公安队伍怎么样,在关键时刻能经受住考验吧。” “好,太好了。” “各位领导,外面风大,好多同志都快冻坏了,要不先下去挂牌?” “行,先挂牌。” 沿江派出所的趸船主要是面对长江的,照理说牌子应该挂在南边。 但在南边挂风太大,并且不好拍照,朱大姐把挂牌仪式安排在朝岸上的这一边,反正牌子都是各做了两块。 不挂不知道,一挂吓一跳。 趸船上的执法人员没几个,要挂的牌子却不少。 陵海县公安局沿江派出所。 陵海县公安局水上治安警察大队。 滨江市公安局水上分局陵海水上派出所。 滨江市公安局水上治安警察支队陵海水上治安警察大队。 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陵海港监站。 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第三执法大队。 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白龙港船舶签证站。 过道左侧挂了四块,过道右侧挂了三块,一块挨着一块,整整挂了七块! 挂上牌子,宣读任命。 钟局代表市局宣布徐三野、李卫国、章明东为滨江市公安局水上治安警察支队陵海水上治安警察大队的大队长、教导员和副大队长。 杨局代表陵海县公安局宣布徐三野、李卫国、章明东为陵海公安局沿江派出所的所长、教导员、副所长,兼陵海公安局水上警察大队的大队长、教导员和副大队长。 换汤不换药,人还是那几个人,要做的还是那些工作,只是叫起来好听点。 徐三野不是很激动,而是看着余秀才请钟局帮着挂上的牌子,问道:“余局,水上分局陵海派出所怎么回事,这块牌子是从哪儿来的。” 余秀才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徐所,各位领导,我们是分局,不能只设大队不设派出所。” “既然是派出所,那肯定要有辖区,你的辖区在哪儿?” “江上啊,江上就是辖区。” “跟我的辖区不就重叠了吗?” “徐所,只是一块牌子,我向省厅领导汇报了我们滨江水上治安队伍的建设情况,分管水上治安的厅领导说有机会来看看。如果厅领导看了高兴,我们不就可以争取点经费和装备么。” 钟局对余秀才本就心存愧疚,连忙道:“三野同志,向前也不容易,他这么做一样是为了工作,就当给我个面子。” 挂都挂上了,总不能摘下来扔江里去。 杨局和丁政委一样不爽,可事已至此只能让余秀才把生米煮成了熟饭,干脆提议道:“钟局,各位领导,吴经理都已经等半天了,我们进行下一个节目吧。” “对对对,吴经理,感谢你们对我们公安工作的支持……” 捐赠仪式正式开始。 钟局、余秀才跟吴经理和他的合伙人站在捐赠给水上分局的快艇前合影,然后是冯局、朱大姐跟吴经理等人在捐赠给港监局的快艇前合影。 老刘等来帮忙的白龙港派出所干警一直守在江堤上,通过对讲机听到张均彦的通知,立马帮着燃放鞭炮,庆祝沿江派出所的趸船正式启用。 杨局和丁政委邀请领导们去铺好木板的船上合影留念,领导们合完影,再来个公安系统的全家福。 冯局叫上朱大姐、韩向柠和随行的工作人员,也来了个港监的合影。 按照活动议程,接下来要去白龙港客运码头的二楼会议室开表彰大会。 这是市局的表彰,钟局必须要出席。 白龙港派出所要接受表彰,作为白龙港派出所的上级领导,滨江港公安局的陈局一样要参加。 冯局又不是公安,不想凑这个热闹,一样不想在趸船上等着吃饭。 陈书记不失时机地提出陵海想扩大劳务输出的范围,打算搞海员培训,然后再外派创汇。 这就需要港监局支持,毕竟船员全要去港监局考证。 冯局干脆跟县委陈书记一起去检查白龙港客运码头的春运情况,一边检查一边谈工作。 港监本来就是管水上交通安全,管沿江码头的,他和陈书记一起去检查很正常。 唐关长跟着去不合适,正尴尬着,徐三野笑道:“老李,你代表所里去参加表彰仪式,我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向唐关长汇报下工作。” 什么汇报工作,肯定是商量接下来怎么合作。 李卫国觉得很有必要,但现在不是时候,苦着脸道:“我们派出所是被表彰的主角,咸鱼参加不了,你这个负责人又不去,我一个人去像什么样。” “你现在是教导员,怎么就代表不了我沿江派出所?”徐三野反问了一句,随即回头喊道:“小韩,韩向柠!” “徐所,什么事。” “你们冯局有陈书记陪同,你就不用跟着去凑热闹了,你跟李教一起去参加表彰仪式。” 韩向柠湖涂了,小心翼翼地问:“徐所,我又不是公安,我去参加什么表彰仪式。” 徐三野掏出香烟,笑道:“你不是公安,但你是咸鱼的姐姐啊。他在001上参加不了表彰仪式,你代表他参加,帮他上台领奖状。” “我去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们学校也是军事化管理的,你们港监堪称第二海军,立正敬礼什么的你都会,帮帮忙,去帮你弟把军功章领回来。” …… ps:在电脑上看不清,习惯上传之后检查校对。各位捉虫的书友,能不能给我几分钟时间,别跟我比速度(泪奔) 第一百二十一章 精神可嘉 下午一点二十七分,001终于绕过崇明岛进入长江北支航道。 原来以为能在中午十二点左右回到白龙港,由于体力精力消耗太大,又累又饿又困,韩渝和王队长都不敢开太快。 眼看快到白龙港了,更要小心。 韩渝站在王队长身边,举着大电台的通话器喊道:“徐所徐所,我们再有四十分钟应该能到家。” 今天是沿江派出所大喜的日子,照理说应该陪几位“大老板”喝个尽兴。 考虑到几个劳苦功高的部下正在返航途中,徐三野中午一杯酒都没喝,以茶代酒敬了下,就让服务员盛了一碗饭,三口两口吃完就回到趸船上等001归来。 他抬起胳膊看看手表,说道:“不着急,注意航行安全。” “我们会注意的。” “五个船员的情况怎么样。” “有三个着凉了,正在发高烧。另外两个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应该是被吓坏了。” “王主任呢?” “王主任的情况也不太好。” “怎么不太好。” 不让他上船,他非要上船,搞成现在这样能怪谁。 韩渝犹豫了一下,无奈地说:“王主任从昨晚十一点半就开始吐,一直吐到现在。我们夜里要搜救,朱叔和小鱼顾不上照应他,担心他磕着碰着,更担心他晕船晕得神志不清会爬出船员舱,就把他绑在了船员舱的床上。” 徐三野笑道:“绑着的事我知道,安全第一,就应该绑。” “可我们后来要照应那几个船员,又没顾上他。” “绑出问题了?” “嗯。” “绑出什么问题,严不严重?” “不是很严重,他晕船晕得浑身乏力,眼镜也不知道掉哪儿去了,他自己解不开绳子,然后……然后把大小便拉身上了。” “哈哈哈哈。” “徐所,你还笑。” “我不笑了,你们也不许笑!” 韩渝都不敢再下去看王主任,哪里敢笑,急忙道:“不笑。” 徐三野憋着笑,追问道:“他自己知道吗?” 韩渝揉了揉眼睛,呵欠连天地说:“他应该知道,但也可能不知道,他把能吐的都吐出来了,夜里他就吐的说不出话。连我和王队长都晕船晕得头疼,他的头肯定比我们更疼。” “他也真是的,怎么会搞成这样。” “徐所,等靠上趸船,最好送王主任去卫生院挂点水。”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与此同时,朱宝根正在帮王主任擦洗身体。 梁小余嫌脏嫌臭,不敢再回机舱后面的船员舱,正盘坐在指挥舱里跟金大说话。 凌晨营救那五个船员时他的衣裳又湿透了,并且没得换,只能裹着被子。 金卫国头痛欲裂,托着额头无精打采地说:“没看出来,老朱不嫌脏不嫌臭还那么细心,把塑料桶洗得干干净净,再去接主机的冷却水帮王主任擦洗。刚才去舱门口看了一眼,擦的别提多小心多仔细。” “朱叔就是干这个的!” “干这个的,小鱼,你是说老朱干过护理?” “金大,护理是做什么的。” “护理就是在医院照顾病人。” 梁小余禁不住笑道:“朱叔识的字比我多不了几个,他怎么可能去医院上班。他没怎么照应过活人,他只会收敛死人。” 金卫国惊问道:“收敛死人!” “朱叔就是干这个的,干了几十年,现在还在干。附近只要死了人,人家都会喊他去帮着收敛。江上、河里只要有死人,也都喊他去捞。再脏再臭的死人他都见过,他当然不怕脏不怕臭。” 梁小余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事实上沿江派出所的人都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金卫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想到这半个多月天天跟朱宝根一起吃饭,天天一起抽烟聊天,刚来时甚至握过朱宝根的手,竟有些哭笑不得。 梁小余不知道金卫国在想什么,打了个哈欠,喃喃地说:“朱叔一定是跟收敛似的,把王主任当作死人在擦洗。” 金卫国缓过神,急忙道:“不许瞎说。” “我没瞎说,不信你等会儿问问朱叔。” “小鱼,我知道你不是在瞎说,但有时候总说实话也不好。如果让王主任知道,他一定不会高兴。” “王主任可能不知道朱叔是做什么的,但丁教知道,张兰姐也知道,就算我们不说,丁教和张兰姐也会告诉他的。” “……” 金卫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条小鱼,心想王主任是你们的领导,你们想说就说吧,反正不关我们港监的事。 …… 距白龙港越来越近,依稀能看到江边加油站的趸船。 001的几个油柜都已见底,换作平时肯定要先去加油,再把001靠到自己的趸船前。 但现在太累太困,船上还有几个急需送往医院的船员。 韩渝顾不上去加油,拿起高音喇叭的通话器,通知朱宝根和梁小余准备带缆。 然后把望远镜挂在脖子里,从驾驶室来到一层指挥舱,掏出钥匙打开舱门,钻进下面的船员舱。 指导员再三强调枪支安全,用白申号乘警队邵磊的话说“枪比命都重要”! 总之,人等会儿要下船,枪绝不能留在001上。 等他摘下消防头盔挂好,脱下消防服叠好,脱掉雨靴换上干净暖和的棉鞋,打开枪柜取出两杆枪和子弹,背上枪爬上指挥舱时,赫然发现不远处的趸船上站满了人。 “金大,怎么这么多人!” “今天是你们的趸船启用仪式,领导们都来了,还有新闻记者。” “我差点忘了。” “咦,怎么没看见我们冯局……” 金卫国觉得很奇怪,可现在顾不上寻找局领导的身影,赶紧拉开门去机舱通知营救上来的五个船员准备上岸。 韩渝头疼的厉害,只想睡觉,不在乎哪个领导来了,哪个领导没来,关掉大电台,沿右舷走到后面的船员舱门口。 朱宝根已经帮王主任把身上擦洗干净了,没衣裳可换,只能让王主任赤条条地躺在被窝里。 “王主任,王主任!” “……” 王主任的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头更是疼的要炸。 他感觉什么都在晃动,神志迷迷湖湖,只知道有人在喊自己,却不知道是谁在喊,也无力回应。 韩渝能理解王主任的感受,暗想王主任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坐船,轻叹口气走到机舱门口。 正准备看看营救上来的几个船员,就听见有人在趸船上喊“咸鱼”。 走到船尾一看,原来是白申号乘警队的邵磊。 想起来了,他今天应该是跟他们领导来参加表彰仪式的。 韩渝很想回应几句,可实在喊不动。而且趸船上站满了人,也有些不好意思,干脆举起手挥了挥。 换作平时,王队长会把001开到前面去掉个头再靠趸船。 但王队长今天也很困很累,轻轻拨动舵盘,选好角度缓缓靠了上去。 001和小咸鱼他们都安全回来了,徐三野很高兴很激动,戴上手套跟周师傅一边忙着拆护栏,一边吼道:“杨局,老丁,你们先进公安值班室。陈局,你们几位进港监值班室!” “哦,马上。” 杨局既不想影响部下工作,也不想站在没护栏的船帮上一不小心掉江里,连忙拉住丁政委走进值班室。 “记者同志,麻烦你们往那边靠靠,也可以上二层!” “老沉,你们都往边上靠靠,别堵着过道。” “医护人员呢,医护人员有没有到位!” “我们在这儿呢。” “你们不用上001,就在这儿等。” 徐三野抬头环顾了下四周,接着道:“陈子坤,你们四个上001,先把五个船员扶上来,再把王主任抬上来。” 上午光顾着陪领导,刚才在饭店光顾着喝酒,差点忘了王主任。 杨局愣了愣,探头问:“三野,老王怎么了。” “老王……老王想以身作则,可他从来没坐过001这样的船,更没经历过大风大浪,晕船晕的厉害,吐得都快不行,要赶紧送卫生院抢救。” “还要抢救,晕得这么厉害!” “他虽然没帮上忙,但精神可嘉。” 滨江公安和滨江港监冒着生命危险营救了五个船员,这可是大新闻。 来采访的记者忙不迭拍照,有一个记者嫌一层的角度不好,一口气爬上二层,趴在护栏上拍。 韩渝的行头有点夸张。 胸前挂着望远镜,肩上背着两杆枪,手持对讲机,顿时成了几个记者关注的焦点。 冯局和陈书记知道001回来了,但没来趸船上。 他俩准备等徐三野把营救上来的五个船员送到白龙港卫生院,再去卫生院看望慰问。 他俩的身份决定了既然知道并且在白龙港,就要去卫生院表示关心。 唐关长不好跟着去,并且很想看看001里的设备究竟有多先进,看看001的船员有多专业。 余秀才、李卫国陪着他在二层指挥调度室观看。 见小学弟背着两杆枪傻傻地站在后甲板上,韩向柠忍不住走上前介绍:“唐关长,背枪的就是小咸鱼。” “我以为是高个子的那个呢。” “高个子的是梁小鱼,我们都叫他小鱼。他家是渔民,他跟咸鱼一样是在船上出生船上长大的。” 又是咸鱼又是小鱼,太搞笑了…… 唐关长忍俊不禁,转身拍拍余秀才的胳膊:“一条咸鱼,一条小鱼,再加上你这个鱼局,这儿都快成鱼窝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可怜的王主任 五个船员被陈子坤等人扶上趸船,邵磊等参加表彰仪式的干警跟医护人员一起帮着把船员扶上岸。 来了那么多领导,江堤上停了好几辆车。 徐三野早跟司机师傅们说好了,赶紧送船员们去白龙港卫生院。 几个记者想采访金大、韩渝和王队长,徐三野虽然很想看王瞎子的笑话,但不想让陵海公安局被人笑话。 借口县领导、市公安局的领导和港监局领导要去探望慰问船员,赶紧打发记者们一起去卫生院。 杨局和丁政委担心老王同志的安危,见陈子坤他们上去了好一会儿都没下来。 二人正准备上船看看,赫然发现老王同志竟盖着被子,被陈子坤等小伙子用担架抬了下来,看上去真需要抢救。 “老王,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杨局中午喝了不少酒,不说话身上都带着酒气,一开口酒味儿更浓。 王主任闻不了这味道,一阵恶心反胃,啊一声张开嘴又想吐。 杨局吓一跳,连忙让到一边。 丁政委挤不上前,见两条鱼和王队长他们看上去很憔悴,连忙推开公安值班室的门: “王队长,咸鱼,我知道你们很累很困,但再累再困也要吃饱了再睡。饭菜都帮你们准备好了,里面有取暖器,很暖和,赶紧进去吃饭。” 《青葫剑仙》 门一开,一股饭菜的香味儿扑鼻而来。 王主任也闻不了这味道,扭动身躯探头又哇哇的想呕吐。 可是能吐的都吐光了,怎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徐三野摁住他,俯身问:“老王,除了想吐还有什么症状,头疼不疼?” “哇……啊……” 别人说话王主任听不出是谁,徐三野的大嗓门他印象深刻。 换作平时肯定很尴尬,可现在他觉得什么都在摇晃,头痛欲裂,只想吐,实在顾不上会不会被徐三野笑话。 杨局没想到晕船能把人晕成这样,紧锁着眉头说:“看来晕得不轻。” “老王,坚持一下,等送船员的车回来了,我们就送你去卫生院。” “啊……” “杨局,老丁,老王这个吐法儿很危险,搞不好会把胃吐坏的,白龙港卫生院医疗水平不行,要不转院吧。” 人都没住院,谈什么转院…… 杨局正哭笑不得,徐三野又轻拍着老王同志说:“老王,别担心,我们会尽全力抢救。陵海人民医院要是说不行,就送你去市人民医院。我们在市人民医院有熟人,小韩的母亲就在那儿做护士长!” 什么行不行的,王主任只是晕船晕的,又不是患上了癌症。 正在值班室里帮着盛饭的韩向柠噗嗤笑了,韩渝也忍不住笑了,梁小余更是端着饭碗出来看热闹。 杨局很清楚徐三野是在落井下石,赶紧把他拉到一边。 朱大姐从来没见过晕船晕成这样的,真为昨晚没拦住王主任内疚,想想不太放心,挤上来问:“王主任,王主任,要不要喝点水。” 女同志用洗发液洗头,脸上要抹雪花膏,手上要涂护手霜,喜欢把身上搞香喷喷的。 这味道王主任一样闻不了,恶心反胃的更厉害,强撑着翻身要吐。 杨局生怕他摔着,急忙松开徐三野上来扶。 没想到刚伸出手,赫然发现他竟光着背,白花花的屁股都露出来了! 朱大姐同样没想到王主任竟光着身子,急忙转过身去。 徐三野脸色一沉,回头嚷嚷道:“咸鱼,怎么回事,王主任的衣服呢,你们怎么把王主任的衣服给扒了,这么冷的天,冻着王主任怎么办!” 韩渝没想到所长竟会问自己,连忙走出来道:“徐所,王主任的衣裳脏了。” “怎么脏的?” “吐脏的。” 钱叔交代过做人要老实,咸鱼干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梁小余认为说谎是不对的,脱口而出道:“不是吐脏的,是拉脏的,大便小便拉了一裤子!” “瞎说什么,吃你的饭去。” 韩渝魂儿都快被他给吓飘了,急忙拉着他回值班室。 杨局愣住了。 丁政委一脸惊愕。 徐三野恍然大悟,连忙帮着辩解起来:“小鱼就是个小冲头(愣头青),他不会说话,他就知道瞎说。肯定是吐脏的,老王这么大岁数的人,怎么可能会拉裤子。” 陈子坤和马金涛几个水警实在忍不住想笑,可当着这么多领导们又不敢笑,只能抬着担架强忍着。 杨局意识到老王这次丢人丢大了,急忙道:“过道风大,别在这儿愣着了,先把王主任抬上岸。” “是!” “浮桥晃动的厉害,一定要扶稳了。” “我们知道。” “老丁,你亲自送老王去卫生院。” “好的,走。” 好在记者都走了,幸亏钟局和陈书记不在这儿,不然挺露脸的一件事,真会被徐三野和不自量力非要上船的王瞎子给搞砸。 杨局心有余季,把徐三野喊到趸船的船头,咬牙切齿地问:“三野,开玩笑归开玩笑,但也要注意场合。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你这么搞老王有意思吗?” “杨局,他搞成这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用枪逼着他上船。” “我是说刚才的事,你肯定知道他……他……” “他怎么了?” “你是在明知故问!” “杨局,你知道我是在明知故问,那你知不知道他是在耍滑头。” “三野,人无完人啊,老王虽然有缺点,但一样有很多优点。我们有时候还要给违法犯罪分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为什么就不能宽容谅解自己的同志。” “你是说我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难道不是吗?” 杨局掏出香烟,给他递上一根,想想又冷冷地说:“还有今天上午,当着那么多人面,不给陈书记面子,连个招呼都不打,有你这么干得么。” 徐三野笑道:“我帮你跟他要了几万块钱,你怎么不说。” “一码归一码。” “好,那我跟你就事论事。” 徐三野回头看看身后,问道:“杨局,江上作业、江上作战和江上救援,你是说危不危险?我们是不是应该给王队长、朱宝根和小鱼他们涨点工资?” 杨局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沉吟道:“是应该涨点,不涨点留不住人。” 让杨局更没想到的是,徐三野竟拍拍他胳膊:“你是局长,可我一直在帮你这个局长操心。十几个派出所,四个刑侦中队,那么多联防队员,给这个涨工资却不给那个涨,这个工作你怎么做。” “是不太好做。” “以前不好做,现在好做了,王瞎子放了样在这儿,很快个个都知道水上的工作有多么不容易,甚至有多么危险。再给王队长、朱宝根和小鱼涨点工资,谁也不会说什么,要是不服气来我这儿干几天。” “你让老王出丑,就是想帮我去做其他联防队员的工作?” “所以说老王不但精神可嘉,也为我们的联防队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 “不对!” “什么不对。” “你是让老王出丑,名正言顺地给你招的联防队员涨工资!” 徐三野乐了,再次拍拍杨局的胳膊:“你是局长啊,我的人不就是你的人么。连我都是你的人,如果有机会你也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给我也涨点工资、发点奖金什么的。” 遇到眼前这位,老王的一世英名算是毁了。 杨局彻底服了,干脆也拍拍他胳膊:“三野,你以前跟我说,笑话你没意思。现在我想跟你说,算计自己人一样没意思。” “我懂。” “懂什么?” 徐三野撸起袖子看看手表,咧嘴一笑:“最多再过两个小时,老葛就会来我这儿投桉自首。” 杨局急忙道:“别跟我说这些,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跟你说的也不是这个意思。” “放心,我有分寸。” “你忙你的,我去看看钟局和陈书记他们有没有去卫生院。” “怕什么,等老葛过来了,一起跟他谈谈呗。” “你们谈,我就不掺和了。” 老王倒霉,老葛同志接下来要倒大霉…… 杨局不想蹚这滩浑水,走出几步想想又回过头:“三野,交通局好像搞了块地,又要集资建房。如果有机会,你帮我问问他,能不能匀十套给我们。集资款他们的干部职工怎么算的,我们也怎么算。” 集资建房,土地是政府划拨的,单位出一部分钱,干部职工再出一部分。 公安局穷的叮当响,县里就算划拨土地也没钱搞建设,好多干警到现在没房子。 作为公安局的一员,徐三野觉得应该给局里做点事,摸着嘴角说:“十套太少,十套哪够分。许明远和张兰快结婚了都没房子,如果按老规矩排队要排到什么时候。” “那就问问老葛,能不能多给几套。” “搞两个单元吧,要一栋楼他这个工作也不好做,要两个单元正合适。” “行,这事交给你了。如果能搞到,我让你的大徒弟先挑!” 杨局发现跟徐三野搞好关系也不错,至少可以让他去敲诈勒索有钱的单位,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徐三野很想帮小徒弟也搞一套,可既然是集资建房,想要房子的人一样要出钱。 白龙港邮电局今年集资建了一栋家属楼,处处精打细算,最后到干部职工这儿,每平方也要三百块钱左右。 一套房子六十多平,要一次性捧一万八,想要二楼、三楼可能还不止。 小咸鱼才上几天班,他哪捧得出来这么多钱。 徐三野心想这次算了,反正他还小,等过三四年再找机会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两件夹克衫 趸船是周工按最新规范设计的,而且在设计前参观过江对岸好几个单位的趸船,所以趸船上的生活设施比较完善。 有电,有自来水。 有男女厕所,甚至有污水舱。 但抽污水需要一条小船,小船上要有抽污水的泵,并且不可能每天都抽,污水就这么存在舱里肯定会有味道,又不能直接排入江里。 徐三野几经权衡,最终决定在岸上盖厕所,把趸船上的男女厕所临时改造成了洗漱、洗衣裳甚至洗澡的水房。 如果看图纸,两个水房之间的小舱室才是洗手、洗漱的地方,而现在变成了“开水房”。 之前的煤球炉太小,炉膛里只能竖着放三个蜂窝煤球,火力太小,烧水太慢。 新买的这个有原来那个三倍大,烧水快了,烧煤也多。 但这水烧得再快,也不够几个人一起用。 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韩渝让王队长和金大先洗澡,回到宿舍闭目养神,等他们洗完、等下一锅水烧开了再去洗。 别人不是住双人宿舍,就是住摆满架子床的集体宿舍。 由于在岸上没房子甚至没家,个人物品又比较多,他这个本打算住001船员舱的新人受到了所长的优待,现在跟金大一样住单人宿舍。 原来的办公桌搬来了,有两把椅子,有衣柜,有一张单人床。 前段时间去做水深探测仪罩子和驾驶室的帘子时候,顺便买布请人家帮着做了个窗帘和一个能把宿舍隔成两部分的大帘子。 刚打开门坐下,学姐敲门走了进来。 “向柠姐,这是什么。” “军功章。” “什么军功章?” “你的军功章!” 韩向柠把装有三等功奖章的锦盒连同证书放到他面前,带着几分羡慕、几分感慨地说:“不参加你们公安的表彰大会,真感受不到那种强烈的荣誉感。 那么多人齐刷刷的起立,然后坐下,帽子全放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腰杆挺得笔直,没人交头接耳,也没人窃窃私语,真可以用庄严肃穆来形容。” 韩渝打开锦盒,赫然发现里面真是一枚奖章。 “向柠姐,你去帮我领的?” “徐所非让我去的,幸亏鱼局跟人家介绍你在执行救援任务参加不了表彰仪式,介绍我是你姐。不然人家一定误以为你光荣牺牲了,说不定会误以为我是烈士家属呢。” “谢谢啊。” “瞧把你给乐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是三等功啊,在我们局里要连续三年先进才能拿到。” “什么三年先进。” “就是连续三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或先进个人。” 沿江派出所跟别的单位不一样,平均年龄大,老同志比较多,对荣誉不是很看重。 所长对荣誉的理解跟别人又不太一样,他不在乎奖章奖状,只在乎群众对沿江派出所的看法。 用所长的话说,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 耳濡目染下,记个人三等功韩渝是很高兴,但不是特别激动,把玩着奖章问:“有没有奖金?” 韩向柠愣了愣:“我在跟你说荣誉,你居然问有没有钱,哪有你这样的!” 韩渝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问问。” “有,奖金一百块钱,相当于你两个月工资。” “在哪?” “装钱的信封夹在证书里,你个小财迷,就知道钱。”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好好数数,万一少了几张,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看着小学弟数钱的样子,韩向柠暗暗感慨这就是在单位里做“独苗”的好处,换作其他单位,这好事哪能轮得着他呀。 韩渝数好钱,看着证书问:“向柠姐,还有谁立功受奖了。” “好多人。” 韩向柠想了想,笑道:“你们所、你们局里的刑侦大队、白龙港派出所和长航东海公安分局白申号乘警队集体三等功,个人三等功也是四个,一个单位一个,嘉奖有好多。” “知道是谁吗?” “我只知道你大师兄和白龙港派出所的刘叔,跟你一样是三等功,另外两个不认识。” 这是针对打击倒卖船票的表彰。 大师兄刚开始和张兰来帮着拍过照,后来参与查处那些够得上追究刑事责任的黄牛,没想到他也被记了个人三等功。 大徒弟和小徒弟都立功了,徐所一定很高兴。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和大师兄能立功,肯定是徐所做的工作。 韩渝正偷着乐,韩向柠又笑道:“集体三等功也有奖金,好像是五百。不过是给单位的,不是给个人的。李教说如果搁以前,奖金没三五个月发不下来。这次跟以前不一样,因为同时要表彰白龙港派出所和白申号乘警队,不能让人家等,所以给你们一起发了。” “李教是谁?” “就是李指啊,你们现在跟我们一样是大队,李指就从指导员变成教导员了。” “什么大队?” “你没看外面挂的牌子!” 韩向柠彻底服了,正准备拉着他出去看看,一个干警微笑着走到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 韩渝乐了,下意识站起身:“邵哥!” “立功了,高不高兴?” “高兴,邵哥,你呢。” “我比你差远了,只混了个嘉奖,要跟你学习。” “邵哥,你就别笑话我了,我是运气好。” 小学弟这儿来客人了,韩向柠急忙起身让座,出去帮着倒茶。 这个小姑娘个子很高,长的很水灵,比咸鱼在东海的那个对象都漂亮,邵磊不禁回头多看了几眼,随即递上包:“你对象托我带给你的,她让我看着你试试合不合身,回去之后要打电话向她汇报。” “好的,我这就试!” 这可是林小慧亲手做的衣裳…… 韩渝心中一热,喜滋滋地打开布袋,赫然发现是一件看上去很时髦的夹克衫,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裁剪时留下的粉笔划痕。 他赶紧脱下军大衣和里面的老式军装,忙不迭试穿起来。 邵磊看着他猴急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上学时帮同学传纸条,没想到现在又要帮你捎东西,还要帮你们捎情话。” “什么情话,主要是打长途电话太贵。” “看着挺合身,也很洋气。” “是吗?” “骗你做什么,没想到林小慧手挺巧。” “这儿没镜子,我去楼道看看。” 上二层甲板的楼梯平台上,安装了一面大镜子,专门用于整理警容的。 韩渝很久没做过新衣裳,急不可耐地跑到镜子前,左看右看,发现确实很合身也确实很洋气,跑回来笑道:“谢谢邵哥,你打市话也要钱,我把电话费给你。” “咸鱼,你这是做什么,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哥。” “一码归一码,不能让你帮忙还倒贴钱。” “真不用,我就帮你给她打了三个电话,每次都不到一分钟。” “一定要给的,不然下次我都不好意思请你帮忙。” 韩渝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硬塞给邵磊。 邵磊哪里肯要,二人正推来推去,韩向柠端着刚泡好的茶走了进来,好奇地问:“咸鱼,买新衣裳了?” “不是买的,是人家送的。” “谁送的?” “我……我邻居,我妹妹。” 韩向柠噗嗤笑道:“什么邻居,撒谎都不会。” 韩渝急忙道:“我没撒谎。” “是东海的那个林妹妹送的吧。” “向柠姐,你怎么知道的?” “小鱼告诉我的,元旦那天明明是去东海看你那个林妹妹的,还骗我说去东海买书。” “他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不但告诉我了,也告诉别人了。徐所知道,李教知道,章叔也知道,连朱大姐和金大都知道你有个对象叫林小慧,在东海学裁缝。” 这个梁小鱼,根本藏不住事啊。 徐所是委托老钱好好教导他,教他做人要老实,但也不能净说大实话。 再想到他刚才当着那么多人面,说王主任拉裤子,韩渝啼笑皆非,急忙换了个话题:“向柠姐,这就是我经常跟你说的邵哥,他在白申号上做乘警。邵哥,这是我堂姐韩向柠。” “我知道,上午见过了。” “邵哥好。” 人没豆子大,居然谈恋爱,女朋友还给他做了件新衣裳。 韩向柠既觉得好笑,也想起了一件事,连忙道:“邵哥,咸鱼,你们聊,我去办公室拿下东西。” “什么东西?”韩渝下意识问。 “等会儿就知道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韩向柠嘻嘻一笑,转身跑了出去。 邵磊虽然每隔一天就要来一次白龙港,但客轮靠港的时间不长,平时不怎么上岸。 眼看要过年,要准备年货。 白龙港的农副产品比三林塘便宜,他是带着任务来参加表彰仪式的,抬起胳膊看看手表:“咸鱼,你救援了一夜肯定很累很困,早点休息吧,我去趟农贸市场。” “去菜市场做什么。” “马上就过年了,我岳父岳母和我舅舅那边的年礼还没送呢。我要赶紧去卖肉的那儿订几条猪大腿和几十斤肉,明天一早去拿,然后坐船带回去。” “你们单位没发年货?” “发了,但没发多少,不够送年礼,而且大过年的我家也要买肉。” “好吧,你晚上住哪儿,晚上我去找你。” “你赶紧休息吧,晚上我们有饭吃,张所安排的,你们徐所也参加。” 邵磊前脚刚走,韩向柠就抱着一件用塑料薄膜包装的皮夹克来了。 “咸鱼,把林妹妹的夹克衫脱下,再试试这件。” “向柠姐,这是皮夹克,应该很贵吧。” “又没跟你要钱,快点。” “送给我的?” “你是我弟,不送给你,难道送给别人。” “向柠姐,你真好!” “再好也没你那个林妹妹好,人家送的新衣裳是亲手做的,我这件不但不是我亲手做的,甚至都算不上是我送的。” 韩渝脱下林小慧亲手做的夹克衫,接过皮夹克一看,惊呼道:“这是引航员穿的皮夹克!” 韩向柠笑看着他问:“喜不喜欢?” “喜欢,天啦,居然真是引航员的,上面有编号!” “我们港监局刚挂牌时其实有一个引航员,跟你一样个子不高,但人家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船长,在我们局里干了几个月调走了,帮他订做的引航服也就用不上了。” “所以就便宜我了?” “这皮夹克对我们这些航运人而言,就相当于空军飞行员穿的皮夹克,想要它的人多了。之所以没给别人而是便宜你,是你姐我见你没新衣裳过年,私下里跟朱大姐说的。” “然后呢。” “朱大姐就给局领导打电话,局领导考虑到就这么一件,闲置在仓库里会被虫蛀,可给谁又都不合适,想着你们帮了我们大忙就同意了,冯局早上亲自带过来的。” “谢谢向柠姐,你是我亲姐!” “姐再好也没女朋友好,俗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更别说我这个学姐了。” 正如学姐所说,这不只是一件皮夹克,而且代表着航运人的最高水平乃至最高荣誉,因为只有经验最丰富、船开得最好的船长才有资格做引航员。 韩渝是真喜欢,咧嘴笑道:“向柠姐,小慧真是我邻居,真是我妹妹,再说我忘记谁也不可忘了你。” 什么真是邻居、真是妹妹,解释就是掩饰…… 韩向柠既觉得好玩也很好奇,带上门,窃笑着问:“老实交代,跟那个林妹妹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拉手,有没有亲嘴?”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到底有没有,这儿又没外人。而且我不是小鱼,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会帮你保密的。”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向柠姐,求求你了,别问了好不好。” “那有没有一起去看过电影,逛过公园?” “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那你们谈的什么恋爱!” 韩渝不想被学姐瞧不起,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我们写信,我给她写,她也给我写。” 果然是个孩子,真够单纯的。 韩向柠捂着嘴吃吃笑道:“你们这哪是在谈恋爱,你们这是在交笔友。”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早点洗洗睡 学姐很八卦,非要看情书。 人家帮着争取了一件拿到学校会让同学们发疯的引航员皮夹克,前段时间还帮着要了一条电热毯。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韩渝没办法,只能打开抽屉,取出一叠林小慧寄来的信。 说起来也奇怪,喜欢女孩子是一件非常不好意思的事,可内心深处又想跟人分享那份甜蜜和喜悦。 韩渝就这么坐在边上傻笑着等,想知道学姐如何评价,毕竟女孩子最懂女孩子。 “咸鱼,你这个林妹妹很要强啊。” “船上的小娘都要强,不泼辣会被欺负的。” “那你亲姐泼不泼辣?” “我姐也厉害,小时候在一个码头卸货,有个痞子为难我们,想跟我爸动手,我姐和我哥抄起铁锨就准备上去跟他干。后来跟我姐夫结婚,我姐夫在部队,她一个人坐几天几夜的火车去部队探亲。” 韩渝想想又笑道:“现在更厉害,一个人当两边的家,我家和我姐夫家的事都是她说了算。” 相比他的亲姐,韩向柠对林妹妹更感兴趣,放下书信,再次拿起照片:“模样挺好看。” “我们航运公司那么多小娘,数她和她两个姐姐最好看!” “她妈年轻时是不是也好看?” “嗯。” “她有没有哥哥。” “有一个,不过……不过跟我二哥一样没了。” “怎么没的?” 韩渝深吸口气,低声道:“有一年船队遇上大风大浪,也是夜里遇上的,一条驳船撞上了另一条驳船,她爸要操舵就让她哥去看看怎么回事,结果他哥掉江里了。” 韩向柠听梁小余说过他有个哥哥落水的事,不想勾起他伤心的回忆,连忙回到之前的话题,半开玩笑地问:“咸鱼,你给林妹妹写的信,说的跟她给你回的内容也差不多?” “差不多。” “你们光顾着写信拉家常,就没说点别的?” “说什么。” “你有没有告诉她,你喜欢她。” “向柠姐,你怎么这样啊!”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没什么,挺好的。” 本来以为他和那个林妹妹像是小孩在过家家,结果发现他们既没表达爱慕之情,更没海誓山盟,连过家家都算不上。 他哪里是在跟人家谈恋爱,分明是在暗恋人家。 并且从人家的回信上看,人家很泼辣很要强,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憧憬,想努力拼搏过上好日子,不想再回船上,甚至都不想再回陵海。 他中徐三野的“毒”又那么深,连海员都不怎么想做了,打算留在白龙港“继承”徐三野的所长之位,甚至打算“继承”鱼局的局长之位。 一个不愿意回陵海。 一个不想去东海。 虽然不知道林妹妹对他是不是也有意,就算林妹妹对他有那个意思,这恋爱也没法儿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韩向柠觉得他跟林妹妹走不多远,但不想伤他的自尊,起身笑道:“你救援了一夜,一定很困很累,早点洗洗睡吧。” …… 与此同时,徐三野陪唐关长参观完001上先进的电子设备,刚回到趸船上又掏出一串钥匙,一连打开三四道门,邀请唐关长参观沿江派出所的军火库。 “现在枪支弹药管理严,领点子弹麻烦的要死,不然就可以带你去打几枪。” “用不着那么麻烦,看看就行。” “唐关长,你先感受下。” 徐三野麻利地卸下弹匣,拉开套筒,确认膛里没子弹,把五四式手枪递给唐关长,随即拿出一杆五六冲。 唐关长没想到一个派出所的火力这么勐,光五六冲就四把,还有微冲、手枪和老式步枪。 “这几天光顾着抓那些欺行霸市的,都没好好擦过枪。” 徐三野把五六冲放到一边,取出小咸鱼收缴的五三式步骑枪,回头笑道:“唐关长,这可是好东西,我们局里都没有。” “徐所,这是什么枪?” “我们叫五三式步骑枪,其实是从苏联引进的‘摸心拿肝’步骑枪,7.62口径,枪管只有520毫米,弹头初速每秒820米,有效射程600米。” 这杆枪保养的很好,徐三野爱不释手,拉开枪栓,接着道:“因为枪身短,很方便在狙击作战中快速转移阵地,所以在抗美援朝时立过大功。唐关长,张桃芳你应该听说过吧,张桃芳当年用的就是这种枪!” 张桃芳太有名了。 志愿军的神枪手,曾在32天内用436发子弹击毙214个敌人,创造了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冷枪杀敌的最高纪录。 唐关长大吃一惊,连忙放下手枪:“听说过。” “这枪我小时候就研究过,因为枪管比较短,所以弹着点散布面比较大,就算刻苦训练也不一定能打的很准,所以说人家能取得那么辉煌的战绩非常不容易,人家是真英雄!” “很难打准?” “很难像张桃芳那样弹无虚发,一击毙命。” 怎么就没赶上抗美援朝呢。 没赶上抗美援朝也就罢了,老山前线也没机会上。 徐三野真有点小郁闷,觉得生不逢时,把枪放进枪柜,回头苦笑道:“我这儿有两杆,要是搁以前,我就可以作主送一杆给你留个纪念。可现在管理严,别说我做不了主,钟局都不敢这么做。” 唐关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禁笑道:“徐所,你太客气了,我看看就行。” “今年赶不上了,等明年民兵训练,我带你去过枪瘾。打这些枪没意思,我带你去打机枪,打迫击炮!” “好,到时候一定要带上我。” “多大点事,到时候我来安排。” 徐三野锁好枪柜,陪唐关长回到二层指挥调度室,一边招呼唐关长喝茶,一边继续谈起合作的事。 执法救援船的电子设备很先进,能在视距外通过雷达监视涉嫌走私的船只。 至于沿江派出所的实力,确切地说是火力,刚才也让“大老板”见识了。 生怕“大老板”担心沿江派出所的警力不足,徐三野递上支烟,笑道:“如果有大行动,人不是问题。我这边四个干警,鱼局那边也是四个,再加上刑侦四中队,别说对付几条走私船,就算遇上武装走私的我都能拿下。” “徐所,我信,我都看到了。” “唐关长,我说能做你们在江上执法的坚强后盾,这不是在吹牛吧。” “不是,其它地方我不知道,但在滨江水域,没有比你们更坚强的后盾。” “这么说我们两家接下来有机会合作?” “肯定有啊,而且合作的机会很多。” 港监一出手就是一套价值不菲的水深探测设备。 唐关长很清楚彩电、空调和照相机只是见面礼,今天如果不给眼前这位很野的派出所长一句准话估计走不了。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徐所,你们接下来要帮我们大忙,你们这边有没有需要我们做的。” “要说经费,只要是个单位都缺。可我们所里就这么几个干警,就那几个联防队员,要那么多经费又不能发给个人,所以经费我们还真不缺。” 唐关长倍感意外,追问道:“装备呢,装备缺不缺。” “唐关长,刚才你也看到了,只要能往001上安装的电子设备,我们基本上都安装了。如果说缺的话,好像就缺一部卫星电话。” “江上的通讯很重要,我回去想想办法,这个问题应该不难解决。” “唐关长,这怎么好意思呢。” “都是为了工作,我们接下来要联合执法,到时候我们也用得上。” “这倒是。” “徐所,你再想想,还缺点什么。” 徐三野岂能错过这个机会,抬起胳膊指指隔壁办公室:“唐关长,我跟鱼局不一样,他是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长,可以一心一意维护江上的治安。而我呢不光要维护江上的治安,也要维护白龙河、滨启河等内河航道的治安。 冯局很大气,支持他组建了一个水警中队。如果你们海关能支持他再组建一个水警中队,那以后遇到事,如果我这边正好有行动抽不开身,到时候你就可以直接从他那儿调人。” 解决几个合同制民警的工资,一年用不了多少钱,投入都没一部卫星电话大。 并且那个中队真要是组建起来,就相当于海关的警察中队。 唐关长很感兴趣,但没一口答应,而是笑道:“徐所,鱼局不能光有人,没有执法船艇。就算有执法船艇,也要有专业的船长船员。” “他没有我有啊,不管干警还是船长船员,我都可以帮着培训。” “行,只是这么大事,我要回去跟班子成员研究下。” “年前能不能确定?” 余秀才除了偷挂了一块水上派出所的牌子,其他大事小事全听他的。 所谓的水上公安分局,说白了就是他的分局,他就是水上公安分局的“影子局长”。 一个派出所长能做到这么牛,真是前所未见。 唐关长既觉得有意思,也觉得跟他这样的人合作靠谱,笑道:“能,最多三天,你等我消息。” 第一百二十五章 “痛心疾首” 学姐让早点洗洗睡,韩渝就赶紧洗洗睡。 太累太困,拉上窗帘钻进被窝,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照理说应该睡得很香,可睡着之后竟做起了噩梦。 先是梦见跟王队长开着001去江上救援。 好多人落水,有的抱着一根浮木随波逐流,有的穿着救生衣拼命呼救,有的套着救生圈被涌浪甩来甩去。 自己站在船舷上,一边给落水的人扔系着绳子的救生圈,一边让王队长开快点,救了一个又一个,忙得筋疲力尽。 就在累得瘫倒在甲板上的时候,远处又传来呼救声,抬头一看,竟是韩澄! 离那么远,竟能看得清清楚,甚至能听见他在埋怨为什么光顾着救别人却不救他。 哥哥在水里,韩渝心急如焚。 可在关键时刻竟说不出话、使不上劲儿,连喊王队长调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韩澄越漂越远,消失在一股大浪中。 就在他追悔莫及、伤心欲绝的时候,朱大姐用大电台通报,吴淞口水域有人落水。 001明明在江上,学姐不知道怎么上的船。 跟王队长一起赶到事故水域,学姐脚一滑,噗通一声掉江里去了! 他吓坏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的喊王队长开慢点,然后往腰里系绳子,正准备跳下去营救,赫然发现出事的是林小慧家的船,林小慧正在水里呼救,她俩都在拼命地喊自己的名字。 先救学姐,还是先救林小慧…… 他正暗暗焦急,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了。 “咸鱼,咸鱼,没事吧。” “啊……” “开门。” 韩渝真被噩梦给吓坏了,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赫然发现全是泪。 想到敲门的是所长,连忙穿上盖在被子上的军大衣,穿上棉鞋跑过去开门。一阵寒风袭来,顿时清醒了许多。 “徐所,什么事?” “我正要问你呢,是不是做噩梦了。” “徐所,你怎么知道的。” “你在说梦话,在里头喊,在里面叫。” 徐三野确认他没事,转过身指着他心疼地说:“老葛,这就是冯局和滨江港公安局陈局早上提到的小咸鱼,刚分到我们所里的。刚才说梦话,睡着了都大喊大叫,一定是夜里救援累坏了。” 韩渝这才注意到来了一个五十出头的领导,想到下身只穿了一条棉毛裤,下意识搂紧大衣。 “咸鱼,把门关上吧,上床接着睡,现在睡应该不会再做噩梦。” “哦,谢谢徐所。” 韩渝关上门,仍为刚才做的噩梦心有余季。 葛局长感觉现在就是一场噩梦,定定心神,提议道:“三野,这趸船好是好,就是有点晃,晃得我头晕,要不我们去中午吃饭的那个饭店吧。” “你请我吃饭?” “好久没聚了,走,我们去好好喝几杯。” “这才四点半,人家没开门,再说我晚上有活动。” “晚上什么活动?” “长航东海公安分局来了个副局长,张均彦……就是白龙港派出所的所长撑不起场面,非要请我去作陪。” 丁政委上午不是在危言耸听,他现在牛大了,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打交道的全是大单位领导。 葛局长越想越害怕,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徐三野跨过护栏,爬上001。 “老葛,上来,我带你参观下我的执法救援船。” “哦,好的。” “小心点,一转眼你都五十了,可不能把你的老胳膊老腿摔断。” 葛局长在他的帮助下爬上船头,顺着他的话茬问:“三野,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徐三野打开指挥舱的门,回头笑道:“我是十七岁时认识你的,我那会儿跟小咸鱼差不多大,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我都四十三了。” 又提小咸鱼,看样子这一关不好过。 葛局长再次定定心神,故作惊诧地问:“这么说我们认识二十六年了?” “差不多。” 徐三野抬起胳膊,指指江对岸:“那会儿县里组织群众出河工,去对面修堤围垦。我忘了你当时是县里的文书还是会计的,反正我看见你时你在记账。” 葛局长不由想起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笑道:“我那会儿是县委的通讯员,那年一下子召集了三千多劳力,记工员不够,土往哪儿填也没人指挥,岳书记见江堤上太乱,就让我负责一个工段。” “原来你那会儿是通讯员,我记得有人偷奸耍滑,明明挑了不到一方,非要说完成了任务。对方人多势众,气势汹汹,你一点都不害怕,跟他们坚持原则。我当时很佩服你,觉得干部就应该像你这样。” “要不是你及时赶到,那次我要吃大亏,有人都举着扁担要打我。” 葛局长想了想,好奇地问:“三野,你那会儿才十七岁,怎么也跟人家一样来挑方。” “我父亲那会儿生病了,我家就我和我父亲两个劳力,他生病了我不来谁来。” 徐三野把葛局长请进指挥舱,一边招呼他坐,一边感叹道:“挑方累是累,但看到干部带头我就有劲儿。我最佩服的就是岳书记,布置完任务,就拿起扁担挑起箩筐带头干,你说说现在的县领导谁能做到。” “三野,你要是县领导,你肯定能做到。” “我当不了县领导,而且我们确实需要反思,当年我们拼命干了,可为什么群众还是吃不饱穿不暖。小平同志说得对,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发展才是硬道理,必须要改革开放。” “三野,就你这觉悟,就你这水平,当县领导绰绰有余。” “老葛,你在哄我开心。” “我怎么会哄你开心,我是打心眼里觉得让你做派出所长太屈才。现在的县领导要是有岳书记那样的担当,你现在至少是副局长。” “我不委屈,老葛,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打心眼里感激把我发配到这儿的那些领导。要不是他们,我还在新海窝着呢,哪会有这么广阔的天地。” 徐三野指指外面,意气风发地说:“我现在驰骋长江,你信不信,将来总有一天,我还要驰骋大海!” “我信。” 葛局长连忙恭维道:“人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你不只是背靠大树,你靠的是一片树林!有市公安局、港监局、海关和滨江港公安局支持,别说驰骋大海,就是驰骋太平洋都指日可待。” “老葛,你这话我爱听,其实我一样要感谢那些把小咸鱼塞到我这儿来的人。要不是他们违反原则,在大中专毕业生工作分配这件事上搞鬼,我沿江派出所也不会有今天,我徐三野一样不会有机会驰骋长江。” 又是小咸鱼,并且比之前说的更直接。 葛局长听得头皮发麻,苦着脸道:“三野,我们交通局只是接收单位……” “你知不知情?” “知道一点。” “为什么不坚持原则?老葛啊,你是岳书记一手培养的干部,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你变成现在这样,肯定会托梦让我一枪毙了你!” 他野就罢了,还去首都上过北大。 不但拳头硬,理论水平也很高,动不动就站在党性、原则、法律和道德的制高点,恨铁不成钢甚至痛心疾首地对你进行批判。 葛局长意识到这一关不好过,掏出手捐擦了把汗,不敢吱声。 “我们再说工作,以前我找过你,问你愿不愿意出点钱,跟我一起把这条老拖轮修好,到时候来江上联合执法。” “三野,这边真不归我们交通局管。” “你说不归就不归,跟港监局的冯局我比你熟,我跟冯局了解过,有些他们交通部港监顾不上管的水域都是地方港监在管,那还是长江干线!” 徐三野对着他指指戳戳:“你是怕麻烦,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管。我都说了有我在,没有管不好的工作,也没有办不成的事,你特么的就是不信,现在后悔了吧。” 葛局长小心翼翼问:“后悔什么?” “人家派了三个人过来,其中两个还是女同志,刚刚过去的半个多月,你知道人家检查了多少条船,开出了多少罚单?” “开出多少罚单?” “二十几万。” “这么多!” “罚款只是手段,维护水上交通运输安全才是目的。但你老葛只要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主观能动性,有我徐三野在,一年搞一百万罚款易如反掌。可给机会你不要,就知道帮人家搞歪门邪道。” 葛局长是真后悔。 后悔帮那几个人的忙,也后悔没听徐三野的出点钱一起修船。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再想到徐三野一口一个小咸鱼,他忐忑地问:“三野,你想怎么样?” “我答应过唐关长,要把小咸鱼是怎么分到我这儿的打听清楚。就算没答应过唐关长,我一样要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徐三野敲敲桌子,强调道:“滨江港公安局领导的话早上你也听见了,小咸鱼是港务局的孩子!你们这么干,港务局的领导会怎么想?老葛,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现在整个港航系统都很关心这事,都在等我的调查结果。” 如果当时把小咸鱼安排到其他单位,或者安排到别人手下,小咸鱼跟港航系统肯定不会再有交集。 就算有交集,也不会惊动那么多领导。 葛局长恨透了搞这件事的那几个人,如丧考妣地问:“现在怎么办。” “怕了?” “我这个交通局长才做了不到两年。” “有没有收人家的好处。” “没有,天地良心,我要是收了人家一分钱好处,我天打五雷轰。” “别赌咒发誓,跟我赌咒发誓没用。” 中午没喝酒,等会儿要去跟东海朋友好好喝几杯。 徐三野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直接开条件:“看在多少年的交情份上,我可以放你一马,但你不能没点表示。” “三野,我就知道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倒霉。” “少拍马屁,我没说完呢。” “你说。” “听说你们又要集资建房,估计给县委和政府那边留了不少,关系不错的局委办应该也给人家准备了几套吧。做人也好,单位之间的交往也罢,要一碗水端平。” “这事好说,你要几套。” “不跟你多要,给我们公安局留两个单元吧。” “两个单元!” “嗯。” “三野,你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么,我们总共才盖几栋楼。” “那是你的事,我把话撂给你这儿,要是没两个单元,别怪我不念往日的情分。” 徐三野想了想,接着道:“考虑到这个工作你确实不太好做,我可以代表局里做主协助你们搞几次行动。我们可以安排交警上路协助你们检查征收养路费,也可以协助你们检查内河船舶,你们不是也有港监么。” 路上车都没几辆,能收几个养路费。 至于检查内河船舶,也检查不出什么名堂,毕竟内河跟江上完全是两码事。 葛局长正哭笑不得,徐三野撸起袖子看看手表:“给你一分钟考虑,行不行给句话。” “行,我回去想办法,大不了再盖一栋。” “这就对了么,不过这只代表我不会再追究。” “三野,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对不起小咸鱼,对小咸鱼难道不应该有点表示吗?” “怎么表示。” “要不是考虑到挤占小咸鱼岗位的那个孩子也是无辜的,不想因为这事毁了那个孩子,我真想把你们全送纪委去!” 徐三野冷哼了一声,继续道:“你们都应该发年货了吧,帮我给搞鬼的那几个人捎句话,把单位今年发的年货全送过来,我找借口帮你们补偿下小咸鱼。从今年开始,连送三年,三年之后这事才算完。” 《仙木奇缘》 老葛也觉得是应该补偿下小咸鱼,连忙道:“行,我回去跟他们说。” “包括你自己的,而且必须是单位发给你们的。如果当作年礼送出去了或者吃掉了,自己掏腰包买。要是因为这事再搞歪门邪道,只要让我知道了,别怪我徐三野反悔!” “你放心,保证不搞歪门邪道,保证不占公家便宜。” “便宜你们了,要不是考虑到两个孩子的成长,我……我……” “我知道,三野,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回去跟他们说,房子的事我也要回去做工作。”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人各有志 清晨,村里的大喇叭开始播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 罗延凤被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广播声吵醒,迷迷湖湖穿上衣裳,钻出船舱,准备跟往常一样生火做饭。 直到看见河边用砖头砌的小台阶、岸上的房子和带着草木灰气息的鸟鸟炊烟,她勐然想起船停在亲家的河边,不是停泊在长江。 一天三顿都上岸吃,用不着在船上做饭。 常年在江上跑,突然到了内河,她真有些不习惯。 正恍忽着,老季顺着台阶走到船边,问道:“亲家母,亲家公起来了吗?” “昨晚跟你们打牌打太晚,还在呼呼大睡。” “那让他睡会儿,你先上来吃早饭。” “浔浔醒了吗?” “五点多醒了一次,撒了泡尿,喝了点奶,又睡着了。” 年纪大了,愈发的喜欢小宝宝。 回来这几天,罗延凤就回三兴娘家送了下年礼,其它时间都呆在季家,一眼看不见小孙子心里就空荡荡的。 她赶紧拿上牙缸和毛巾,走上岸笑问道:“韩申呢。” “今天韩宁和三儿不是要过来么,我让他和小军再去买点菜。” “买那么多做什么,家里什么都有。” “冬冬也来,冬冬是城市的孩子,乡下的土菜他不喜欢吃。如果没好吃的,他下次就不愿意来了。” 聊到来年九月份就要上幼儿园的小外孙,罗延凤不禁笑道:“什么城市的孩子,从小娇生惯养,都被江昆和韩宁给惯坏了。” 季妈帮着亲家母打好洗脸水,羡慕地说:“冬冬不叫娇生惯养,冬冬是胎投的好。生在大城市,爸爸是工人,妈妈是公安,他一辈子不会吃苦。” 罗延凤没想到女儿也成了公安,直到现在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老季很清楚亲家不用为她女儿操心,一样不用为她的小儿子操心,老两口现在全是在为韩申小两口干。 女儿和外孙沾光,他这个做外公的当然要对亲家好点,赶紧把蒸好的年糕、萝卜丝包子和一大早起来煮的稀饭端上桌。 罗延凤洗完漱,顾不上吃饭,直奔西房看儿媳,看小孙子。 季小红也在船上干过,知道婆婆很辛苦,坐起身问:“妈,姐和三儿几点到。” “我也不知道,滨江那么远,估计快不了。” 儿媳正在坐月子,不能着凉,不然会留下病根儿。 罗延凤赶紧帮着掖了掖被子,探头看着睡得正香的小孙子,笑道:“就知道吃,睡着了还在吧嗒嘴。” 给韩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季小红极具成就感,见老妈又端着肚肺汤进来了,苦着脸道:“又要喝汤,我真不想喝了。” “不全是汤,里面也有肚肺。” “肚肺我也不想吃。” “不想喝也要喝,不想吃也要吃,不吃不喝哪有奶。” 季妈轻轻放下盛满肚肺汤的大碗,坐到亲家母身边探头看着小外孙,感慨万千。 “现在条件好,坐月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生你的那会儿,哪有肚肺汤、排骨汤和鲫鱼汤喝,能喝上粥已经不错了。” “是啊,我们那会儿真是要什么没什么。” 罗延凤深以为然,正准备劝儿媳多喝点汤,就听见季小红的弟弟季小军在外面喊:“爸,妈,大姐和三儿来了,大姐夫和冬冬也来了,他们坐小汽车来的!” “在哪儿?”季妈下意识站起身。 “小汽车把他们送到大队办公室就走了,姐夫在帮他们拿东西。” 女儿和小儿子来了,罗延凤很高兴。 跑出来一看,赫然发现小外孙正沿着小路往这边跑。 女儿和小儿子身穿公安制服,提着东西往这边走。女婿和大儿子提的东西更多,跟在最后面。 正是吃早饭的时候,季家的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 几个妇女更是端着饭碗走到路口,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不能有了孙子就忘了外孙,罗延凤急忙跑去接,一边跑一边提醒小冬冬跑慢点,千万别摔着。 老季赶紧去船上喊亲家,季妈和季小军则忙着收拾八仙桌…… 韩渝跟着姐姐在无数道羡慕的目光注视下,给老季和季妈问了声好,提着年货走进堂屋。 季小红很想出去接接,可又不能下床,只能探头问:“姐,你们怎么这么早?” 韩宁放下东西,走进西房,坐在床边探头看着正呼呼酣睡的娘家侄子,笑道:“白龙港派出所干警的家都在港务局,他们的警车办桉用得少,主要是通勤。他们要在八点前赶到所里交接班,我们就搭他们的顺风车先去的白龙港。” “那你们是怎么从白龙港过来的?” “三儿的小轻骑被同事借走了,就算没借走我们也坐不下。他们单位正好有车,其实不是他们单位的,车是港监局第三执法大队的,三儿请人家帮着送了下。” “小军说车走了,你们怎么不留人家吃顿饭。” “开车的也是干警,人家要回去上班。” 大姐穿上公安制服跟以前就是不一样,季小红正羡慕,就听见小叔子在外面问:“嫂子,姐,我可以进去看看浔浔吗?” “进来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怕不方便。” “你才多大点人,还不方便。” 韩渝嘿嘿一笑,推门走了进来,探头看了看侄子:“姐,浔浔白了,比我们上次来时也胖了。” 韩宁指指季小红:“这是你嫂子的功劳。” 季小红被调侃的有些不好意思,问道:“三儿,冬冬呢。” “上船了,去看他外公。” “看着点,河边上冻了,可不能掉河里。” “姐夫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 常年跑船的人过年很简单,船停在哪儿就在哪儿过年,极少回老家。 一是太远来回不方便。 二来船上不能离人,就算有人帮着看,上岸之后也总惦记着,心里总不踏实。 韩家能像今天这样大团圆,实属不易。 韩正先别提多高兴,抱着小外孙一上岸就问:“三儿,你怎么又带这么多年货!” “不全是我带的,也有姐姐姐夫的。” “烟和酒是我爸买的!”小冬冬生怕外公搞不清楚情况,搂着老韩的脖子强调道。 “我知道。” 韩正先拍拍小外孙的后背,追问道:“你们单位又发年货了?” 韩渝解释道:“不是我们单位发的,是别的单位给的,具体哪个单位我也不知道。本来不止这些,就是因为太多,我给了点梁小余和老朱。他们都是联防队员,只有所里发的那点年货,而且小鱼家很困难。” “舅舅,我爸我妈单位也发了好多东西!” “别显摆了,下来吃饭。” “我不饿,我不吃。” 有单位和没单位就是不一样,过年发这么多东西。 韩正先很高兴,围着看热闹的左邻右舍很羡慕。 但韩家有两个公安,她们再也不敢跟之前那样瞧不起韩家,更不敢跟之前那样嚼舌头。 张江昆比韩渝懂人情世故,微笑着给男邻居散了一圈烟,给看热闹的小孩们分了点瓜子、花生和糖,这才在老季的招呼下走进堂屋,围坐在八仙桌前一边吃早饭,一边聊起正事。 姐姐和弟弟过得一个比一个好,韩申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才二十几岁的人就变得沉默寡语,吃了几口就抽起了闷烟。 韩渝不明所以,问道:“哥,你什么时候抽上烟的。” “有一段时间了,晚上开船困,抽根烟提提神,抽着抽着就抽上瘾了。” 韩申以为弟弟怕闻烟味,连忙掐灭,把剩下的半截揣进口袋。 韩正先知道大儿子心气也高,放下快子说:“三儿,换船的事我跟你哥商量了下,这几天我也托朋友帮着问了问。我们虽然是两条水泥船,但证照齐全,又都挂靠在航运公司下面,有人想买。” 韩渝急切地问:“那卖不卖?” “正在跟人家谈,如果价钱合适就卖,我们可以赔点,但不能赔太多。” 韩正先看看女儿女婿,接着道:“卖了之后我想换条一百吨的铁船,这些年光顾着换船,真换怕了。干脆多贷点款换条大的,省得再换来换去。” 韩宁吓一跳:“爸,换一百吨的铁船,要跟银行借多少钱!” “造一条一百吨的新船,全下来估计要十七八万,我准备跟银行借十五万。” “一下子借这么多,银行能借给你吗?” “我问过银行,银行的人说应该没问题。毕竟我和你妈都是航运公司的职工,虽然现在不拿航运公司的工资,等我们退休之后就有退休工资。再说借贷款又不是去干别的,我还有条船在那儿呢。” 船越大,搞运输越有优势。 虽然各项费用增加了,但平摊到每吨货物上,运输成本比之前更具优势。 韩渝很清楚想让老爸老妈上岸是不可能的,毕竟在岸上不管做什么,赚钱也没跑船多。 他回头看看哥哥,低声问:“船造好之后谁开?” “我啊,我和你妈上船。” “哥,你呢。” “我去大舅二舅那儿。”韩申犹豫了一下,接着道:“等过了年我和你嫂子就带浔浔去三兴。” 韩宁不解地问:“去三兴做什么。” “前几天去给外公外婆和大舅二舅他们送年礼,舅舅说批发市场扩大了,问我愿不愿意租个摊位,跟他一起做批发生意。” “你有货源吗,你会做生意吗?” “货从大舅二舅那儿拿,我不用花钱进货。不会做生意可以学,舅舅舅妈会教我的。” 三兴乡的床单、被罩和枕头套生意是真红火。 据说三兴碟石桥绣品批发市场的摊位已经发展到四千多个,每天的成交额都是几百万元。 让原来在陵海最穷的三兴乡,变成了全省在长江以北的第一个“亿元乡”! 大舅和二舅早在七八年前就做这营生,刚开始只是接一些零碎活。 韩渝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在外婆家那边上学,大舅二舅和大舅妈、二舅妈每天都忙着裁布、缝纫、敲边、绣花。 那会儿最喜欢的就是搬张小桌子和小凳子,坐在边上一边做作业,一边看着他们忙碌。 以前提到三兴人,就是“家家都是万元户”。 现在提到三兴人,已经变成了“十万才起步,百万才算富”。 大舅二舅有没有一百万韩渝不知道,但十万肯定有。 他们都盖了漂亮的小洋楼,三个表哥都买了摩托车。 表姐听说自己有辆小轻骑,立马打电话问是什么型号、大概多少钱,究竟在哪儿买的,然后第二天就去滨江买了一辆。 姐姐姐夫陪着她去买的,今天来的时候在姐姐在车上说,几千块钱说给就给,她都不带皱眉头的…… 韩渝没想到哥哥想去三兴做生意赚大钱,低声道:“进货虽然不用钱,但租摊位要钱,听说碟石桥批发市场的摊位费很贵的。” 不等韩申开口,老季就抬头道:“本钱我出,小军跟你哥和你嫂子一起去。” “哥,那我回去就跟港监局的朋友说,你不想去他们那儿开船。” “都上岸了,还开什么船。” “我们徐所说海关也在招聘会开船的人。” 跑船虽然辛苦,但跑一年少说也能赚五六千。 韩申赚惯了大钱,不愿意拿死工资,笑道:“三儿,我是真不想再开船,而且租摊位的事二舅都帮我跟人家说好了。”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韩宁不想因为这事影响姐弟妹们的关系,笑道:“去大舅二舅那儿也好,外婆看到小浔浔一定很高兴。她年纪虽然大了但身体硬朗,还能帮你们带带孩子呢。” 儿子大了有自个儿的想法,并且亲家都这么支持,韩正先只能支持,干脆换了个话题:“韩宁,你们春节什么时候放假?” “我刚调到滨江港派出所,逢年过节又是春运最忙的时候,我年三十和初一都要值班。” 韩宁话音刚落,张江昆就笑道:“我爸我妈去我们那儿过年,我们要到初三才能过来给你们拜年。” “初三我们要去三兴给你们外婆和舅舅拜年。” “那我们初三直接去三兴。” “也好,你们要是去,你外婆和舅舅舅妈一定很高兴。三儿,你呢?” “我……我不知道。” “你们春节不放假?” 想到早上江面的情景,韩渝无奈地说:“从前天开始,好多船去江上捞鳗鱼苗。他们堵塞航道,搞得开十六铺、吴淞口和浏河港的客轮,已经连续三天晚点。渔政又不管,我们不能再不管,每天都要协助白龙港派出所驱赶。” 鳗鱼以前不值钱,人们嫌太腥都不吃的,渔民捕捞到都把鳗鱼做肥料。 没想到现在鳗鱼苗居然那么值钱,据说只有一根火柴枝那么大的鳗鱼苗黑市价就能卖三块钱。 韩正先每年这个时候路过滨江水域,都能看到有好多人捕捞鳗鱼苗,好奇地问:“那些捞鳗鱼苗的人不怕你们?” “捕捞鳗鱼苗归渔政管,我们只能驱赶不好抓。再说他们在江上,跟我们打游击战。我们一去他们就开船跑,我们走了他们又开始下网。” 韩渝吃了一口年糕,又苦笑道:“好不容易上了他们的船,有些妇女就死死攥着渔网。说我们要是收她的网,她就跳江。” 提到这个,韩宁也无奈地说:“滨江港那边捞鳗鱼苗的更多,江申、江汉也被他们搞得天天晚点。人家根本不怕我们,现在都在传江上来了财神爷,一条鳗鱼苗三块多,一夜就是万元户。” “姐,你们那边有渔政站,渔政管吗?” “你挡人家财路,人家跟你拼命。渔政昨天去江上管过,结果被打了,衣服都被撕了。” “你们局里管不管?” “渔政都管不住,我们更管不住,驱赶了几次没什么效果,只能向上级汇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捕鳗大战 江面上,王队长驾驶刚入列的小001(滨江公安001巡),周师傅驾驶002,载着老章、白龙港派出所干警老刘,港巡三大队的金大、韩向柠以及陈子坤等水警,喊话驱赶在白龙港船闸槽道里捕捞鳗鱼苗的群众。 趸船二层会议室,徐三野正在主持趸船启用以来的第一次沿江各单位负责人会议。 从大前天开始,捕鳗苗大战愈演愈烈,逐渐吞食了附近的航道和锚地。 昨天傍晚,出动大001巡逻了下,打开雷达一扫,显示器上的亮点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捕鳗苗船星罗棋布。 长江口因航道水深不足,大船要乘潮进港。 而鳗鱼苗也有乘潮进港的特性,于是每天涨潮的时候,就会上演了一幕幕航行船与捕苗船相互争道、险象环生的“生死时速”,白龙港客运码头和白龙港船闸管理所连连告急。 不过徐三野现在不是在研究愈演愈烈的捕鳗大战,而是请白龙港客运码头负责人俞主任通报前不久在汉武上游水域发生的火灾事故。 “火灾是一月二日夜里一点三十分发生的,失火的是江城油运公司的长江62008号顶推船队,船队共有三艘浩驳,装载原油七千两百多吨,于去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自我们江南省的仪真出发,开往长江上游的南湖高官岭炼油厂。” 白龙港客运码头的俞主任专门带来了一张水域图,指着图道:“出事地点在汉武上游,距汉武最繁忙的民生路码头仅八十一公里,距汉武长江大桥也不远。” “首先接到求救的是长江轮船总公司,按规定水上火灾的消防应由水上交通部门负责。但拥有几千条船舶、几十亿固定资产的长江轮船总公司居然没有一条消防船!” “求援电话又从长江公司打到汉武港务局,可港务局只有一条八百马力的拖、消两用船,而且正在检修中。求援电话又转向汉武石油化工厂,转向南湖长岭炼油厂,双方都表示调消防船前往现场救援。” “求援电话同时打到了汉武市公安局消防支队,消防支队也正好接到市公安局指挥中心的施救调令,迅速调集阳汉和舵口两个消防中队,带上泡沫消防车、手抬水泵和有关器材,于凌晨五点多赶到出事现场的江堤上。” “可船在江中燃烧,消防车上的泡沫枪射程只有五六十米,除非用汽车渡船才能接近火船。可他们去哪儿找汽渡船,两辆消防车成了两只旱鸭子,英雄无用武之地。” “但他们不想看着船就这么燃烧,更不想眼睁睁看着燃烧的油船失控漂向汉武,于是二十一个指战员决定弃车乘船,把消防设备搬上一条水泥挂桨船,靠近起火的油驳,用手抬泵先喷水,降低驳体温度,延缓可能发生的爆炸。 “同时,由南汉公安分局的领导带人就近寻找泡沫干粉,火速接应,想找到之后再用泡沫灭火。” “搁浅在上游的63023号驳,燃烧的最厉害,从舱内喷发而出的油火,已将船体团团包围,不时窜起几十米高的烈焰,直插云际,像火山爆发,不断涌出烈火和浓烟,不断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已经救不下来了。” “他们对漂移的63040号驳进行侦察,发现这条船上的火苗仅在船头燃烧,而且火头不高。他们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把水泥船开过去靠拢油驳,用手触摸驳体,发现船体不是很烫。” “他们决定登船战斗,干部先上,抢先登上燃烧的油驳,带领消防战士用水枪喷射水柱,紧贴着甲板,一寸寸,一步步谨慎向前。” 冷水直接洒向明火会爆炸的! 加油站的钱站长听得胆战心惊,徐三野额头青筋暴起,紧攥着拳头一声不吭。 汉武水域发生重大火灾,长江全线要开展消防安全大检查。 余秀才是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长,接下来要和港监局一起对滨江港务局等单位进行检查,在检查前对事故不能一无所知,忙着做记录。 “干部知道将冷水直接洒向明火,可能会发生可怕的爆炸。当快接近火焰时,干部从战士手中接过水枪,成扇面扫射,让战士们向后靠……水龙在延伸,阵地在拓展,扑灭工作进行的很顺利。” 俞主任看了看港务局的通报材料,一连深吸了几口气,凝重地说:“八点五十七分,正当消防指战员乘胜前进的时候,背后传来‘吱吱’的声响,脚下的甲板开始颤抖。 他们预感危险在即,回头一看,油驳右后舱窜出一团火焰。干部用手遮挡扑面而来的油火,下命令撤离,可‘离’字都没喊出口,‘轰隆’一声巨响,油驳右边靠后的两个油舱爆炸。 顿时火光冲天而起,登船作战的消防指战员在爆炸的一瞬间,被灼热的气浪掀起,有的落入江里,有的跌倒在油驳上,有的下落不明……” 因为装备落后,训练不够专业,竟牺牲了八个消防官兵,那是八条年轻的生命啊! 泪水在徐三野眼眶里打转,朱大姐更是忍不住流泪了。 “大火从一月二号夜里一直烧到一月八号,整整烧了一百五十个多个小时。期间,为确保燃烧的油驳不会漂到下游危急码头乃至长江大桥,汉武方面制定了两套战术措施。” “一是由长江轮总调两节无人驳在水洪口待命,油驳一露出漂移迹象,便上前顶推至南岸浅滩定位。二是如果顶推失败,在水洪口下游的大嘴江面,用炮将油驳击沉!” 俞主任通报不下去了,更不敢想象如果火灾发生在白龙港水域会怎么样。 徐三野缓过神,回头问:“朱主任,你们是水上交通和水上消防的主管部门,你先说几句吧。” 朱大姐连忙掏出手绢擦干眼泪,哽咽着说:“我们局领导接到上级通报之后就紧急召开会议,要求各港监站和各执法大队展开水上消防安全大检查,同时要求有条件的相关单位采购消防设备,补上这块短板。” “具体到我们白龙港这边呢。” “我们后勤科了解过,大001上的消防水炮可以进行改装。” “怎么改装?” “改装成水和泡沫两用的,俞主任、钱站长、刘所长,让你们上消防船不现实,有大001在暂时也不需要再上消防船,但扑灭油料大火和化学品起火所需的泡沫,你们三家能不能分摊下,多采购一点。” “没问题。” “前车之鉴摆在这儿,我们要吸取教训,我们船闸管理所没意见。” “徐所,朱主任,我……我需要先向上级汇报下。” “好,不过要尽快。” 徐三野接过话茬,转身问:“余局,你也说说。” 余秀才连忙放下纸笔,抬头道:“同志们,关于消防,装备确实很重要,但业务训练一样重要。八个消防官兵牺牲,想想就痛心。 我们要吸取这个血的教训,要为我们的干警、职工和联防队员负责。我建议过完年之后请消防专家来好好讲讲,进行一次专业的消防业务培训。” 干部带头值得表扬,但干部不能不懂业务。 徐三野觉得余秀才的提议非常有道理,问道:“消防专家去哪儿请,我估计滨江都没有,滨江消防支队的业务水平不见得比我们高。” “这个我来想办法,省里要是请不到去东海请,东海要是也请不到就去首都请!” “行,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徐三野微微点点头,开始会议的第二个议程,请朱大姐通报眼前的捕鳗鱼苗大战。 相比消防,这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朱大姐定定心神,翻看笔记本苦笑道:“往年也有群众在利益驱动下来江上捕捞鳗鱼苗,但今年捕捞鳗鱼苗的人和船只比往年多。 据兄弟执法大队和港监站统计,截止昨天下午,从江音到滨江再到徐家泾水域,云集了上万条大小捕鳗船只。” 徐三野不敢相信竟有这么多,喃喃地说:“百万大军过长江啊。” “徐所,我们这边每天都在驱赶,好多人被驱赶烦了,都往上游去了,所以站在趸船上看不是很多。你要是去滨江港看看就知道了,江上全是捕捞鳗鱼苗的船。” “影响航行了?” “嗯,很严重。” “有多严重。” “开会前我打电话问过,滨江港客运码头的三艘客轮已晚点六个小时,这会儿估计都没启航。” 朱大姐看看笔记本,如数家珍地说:“24号下午,徽安省木材公司的‘森工22号’木拖,因无法避让捕鳗船只,与长江21004推轮相撞解体,大批木材流失,经济损失七万多元。” “25号夜里,滨江至江音水域的一千多个航标遭到捕鳗船人为破坏,他们把航标的锌空电瓶和闪光灯具捞去用于夜里照明,经济损失上万元,严重影响航行安全。” “2月1号,汉武长江运输公司的81012船队航行到我们滨江的26号锚地时,被捕鳗船只所阻。他们鸣笛提醒避让,结果三十多个非法捕捞鳗鱼苗的人员一拥而上,抢走了油桶、缆绳和船队的全部生活用品,并殴打阻拦他们的几个水手。” …… 天升港船闸槽道里都是捕鳗船,船闸已经不敢放行船只了。 天升港发电厂的煤炭只够用几天,运煤的船队堵塞在锚地动弹不了。 滨江港客运码头的客轮每天都晚点。 撞船事故一天发生几起。 长江尾乱套了,黄金航道堵塞了…… 徐三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紧锁着眉头问:“你们局领导有没有采取措施?” “我们能出动的监督艇都出动了,可除了喊话驱赶做不了别的。市里让我们找长江港监局,长江港监局让我们找市里,要么让我们找渔政,结果渔政还来找我们,现在都不知道这事归谁管。” 白龙港的俞主任滴咕道:“可能个个都忙着过年,顾不上管江上的事。” 朱大姐无奈地说:“而且江上不是岸上,这几天各位领导都看见了,你挡人家财路,人家跟你拼命。我们要是来硬的,那些人真要是了跳江,闹出人命怎么办。” “可也不能坐视不管!” 作为白龙港客运码头的负责人,俞主任比谁都着急,敲着桌子说:“客轮晚点,旅客骂的是我们。并且白龙港不是滨江港,我们这边就三个小旅社。 船票早就卖光了,如果客轮因为航道堵塞停航,几万旅客滞留在白龙港住哪儿?这么冷的天,难道让人家露宿街头!” 徐三野一直以为报出名字、吼一嗓子,没人敢不听。 但经过三天的游击战,发现自己的名字对那些要钱不要命的人不管用。 并且许多捕捞鳗鱼苗的船只是从外地来的,人家没听说过他,不知道是谁。 更让人抓狂的是,有些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船只来自外地的水产公司,有的来自外地的乡镇企业,有的来自外地的鳗鱼养殖单位。 用人家的话说,渔政搞什么特许捕捞,只许他们自己的水产公司捕捞,长江又不是渔政一家的,凭什么不许别人捕捞。 要么干脆禁捕,大家都不捞鳗鱼苗。 巨大的经济利益再加上部门利益,徐三野头一次觉得有心无力。 见俞主任满是期待的看向自己,他权衡了一番,毅然说道:“非法捕捞的船只太多,我们既没权管,靠这几个人也管不过来,但无论如何都要确保客运正常进行。 客轮不能晚点,更不能停航,旅客不能滞留。江上已经够乱了,岸上不能再乱。” “徐所,怎么确保?” “反正检票启航时间都已经乱了,你回去之后跟轮船公司的负责人沟通下,看能不能根据涨潮落潮调整下进出入港时间,组织白申、白吴、白崇和白浏同时启航。” 徐三野顿了顿,接着道:“北支航道虽然狭窄但风浪不大,到时候我们可以组织大001、002和小001护航。 等客轮编队进入主航道,江面宽了,避让相对容易一些,就让002和小001返航,大001继续护航。” “徐所,浏河港那边一样有很多捕鳗船。”朱大姐提醒道。 “朱主任,这事你们负责与浏河那边沟通协调,眼看就过年,旅客谁不想回家,他们一样不想让上万旅客滞留在他们那儿。” “让他们请求那边的公安协助,出动执法船艇接应?” “嗯,我们把客轮编队护送到浏河口水域,等浏河那边的接应船到了,继续护送青申、青崇和青吴。” 这个决心够大的! 俞主任觉得这是个办法,转身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张均彦:“张所,你们能不能请长航公安分局跟东海航运公安局沟通协调下,请东海航运公安局也联合港监出动执法船艇接应。” 张均彦连忙道:“行,我回去就联系。” 徐三野满意的点点头,一锤定音地说:“朱主任、俞主任、老张,我们分头做准备,争取从今晚开始武装护航。 如果有人敢再堵塞航道,我不会跟他们客气了,有一个抓一个,先控制住再说!” 客轮晚点五个小时,白龙港就会多五六千旅客。 如果客轮停航,白龙港会人满为患,候船室会被挤爆,搞不好会出大事。 李卫国觉得这是眼前唯一的办法,抬头道:“徐所,我们要么不护航,要护航不但要把客轮送走,也要把客轮接回来,光靠王队长一个人吃不消。 “等吃完午饭,让马金涛把咸鱼接回来。” 徐三野看看手表,板着脸说:“既然江上现在管不住,那就暂时不管,通知金大、王队长、周师傅和陈子坤他们赶紧回来休息,晚上好参加护航。” “他们都上大001?” “老李,晚上你和老章上002和小001。老张,你们白龙港派出所也上002和小001。我带陈子坤他们上大001,他们将来是要在江上执法的,这也是一个训练的机会,我要看看他们晕不晕船。” “是!” “对了,老李,你是老预审啊,好好研究下法律法规,我就不信我们公安机关治不了那些要钱不要命的东西!”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多管齐下! 下午一点半,韩渝被马金涛接回所里。 没看到徐所,也没看到老章,一上趸船就在李卫国命令下回宿舍抓紧时间休息,因为晚上要武装护航。 又要熬夜开船,睡不着也要睡。 拉上窗帘,钻在被窝里眯了一会儿,没想到真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五点半。 拿上牙缸和毛巾正准备洗漱,就见老钱和学姐正在往大001上搬东西。 “钱叔,忙什么呢?” “给你们准备夜宵和明天的早饭,菜都烧好了,电饭锅也拿上去了,到时候你们自己热。” 不但要把客轮送走,也要把客轮接回来。 韩渝刚意识到确实不能饿着肚子护航,韩向柠就回头笑道:“三儿,你们航行时间长,船上人又多,把趸船上所有的开水瓶给你们都不够,钱叔把小煤球炉拿来了,你们在船上自己烧开水喝。” “好的,我等会儿让小鱼搬点煤球。” “不用喊小鱼搬,钱叔已经帮你们搬上去了。” 韩渝连忙回头道:“谢谢钱叔。” 老钱嘿嘿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咸肉、咸鱼和香肠我都帮你们蒸了,可以热一下吃,也可以直接吃。” “好的。” “咸鱼,上来开会!” 抬头一看,原来是所长在叫。 韩渝顾不上再洗漱,连忙把牙缸毛巾放回宿舍,跑上二层会议室。 推开门一看,吓一跳,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并且来自好几个单位。 陵海公安局这边是徐三野、李教、老章,水上分局是鱼局、陈子坤、马金涛。 白龙港派出所那边是张所和刚提教导员的老刘。 大师兄和二师兄来了。 连四厂派出所的丁所长都来了。 甚至有两个穿着工商制服和两个穿着海关制服的工作人员,坐在鱼局身边。 让韩渝更吃惊的是,水警一中队的两个退伍兵哥哥,居然在隔壁指挥调度室往五六冲的弹匣里压子弹。 他们身后竟然有一门迫击炮,角落里整整堆了四箱炮弹! “咸鱼,没睡醒啊,赶紧进来啊。” “是!” “同志们,人都到齐了,我们正式开始。” 徐三野当仁不让地坐在主位,环视着众人道:“会议正式开始之前,先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是滨江海关缉私科的曾祥曾科长。 这位是市工商局的尹志平尹科长,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对曾科和尹科的到来表示欢迎。” 韩渝连忙跟着众人鼓掌,只是想不通海关和工商局的人来做什么。 “江上的形势大家都看到了,可以说是万分危急,刻不容缓。可我下午去局里领空包弹和去武装部借迫击炮和照明弹的时候,顺便去了一趟农业局,找了下张无赖,他居然跟我推三阻四,说什么江上的渔政归滨江渔政站管,他既没管辖权也没经费和人员。” 徐三野阴沉着脸,冷冷地说:“没有他张屠夫,我们就吃不了脱毛猪?我徐三野不信这个邪,我们沿江派出所乃至滨江水上公安分局也不信这个邪! 鱼局下午多方打听、调查研究,收集到很多线索。老李下午查阅相关的法律法规,也大有收获。总之,我们接下来大有可为!” 看来不只是武装护航那么简单……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才是徐三野。 武装护航对他而言相当于被动防守,以他的性格只会主动出击,怎么会一味的被动防守。 至于他怎么把海关和市工商局的人找过来,韩渝不觉得奇怪。 毕竟所里正在跟海关合作,甚至在帮鱼局组建海关资助的水警二中队。 所里虽然跟市工商局没直接合作过,但在倒汇套汇桉的后续侦办中,通过滨江港公安局跟市工商局有间接合作。 正胡思乱想,徐三野敲着桌子说:“鱼局了解到国家对鳗鱼苗的收购是有明文规定的,必须由水产部门收购。对鳗鱼苗出口也有严格规定,原则上‘先养后卖’。” 张均彦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先养后卖?” “鳗鱼苗值钱,鳗鱼养大了更值钱,只有卖上价才能创更多的外汇,我们江南省过去几年通过出口鳗鱼去日本,平均每年都能创汇一千多万美元。” 徐三野看看笔记本,话锋一转:“但这两年非法捕捞鳗鱼苗的人越来越多,可水产部门收购上来的鳗鱼苗却越来越少。” “鳗鱼苗哪儿去了。”丁所下意识问。 “被来自东广、建福等省的贩子收走了,他们在几个渔民聚集的地方走家串户,甚至以联营为名跟一些贪图利益的企事业单位合作,非法收购鳗鱼苗,然后走私日本,牟取暴利。” 徐三野指指外面,阴沉着脸说:“我们无权收那些非法捕捞鳗鱼苗的人渔网,也罚不了他们的款,甚至都不好拘留他们,但我们可以协助工商部门打击投机倒把,协助海关打击走私!” 丁所恍然大悟:“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 “谈不上釜底抽薪,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能打击一个是一个。” 徐三野再次看看手表,冷冷地说:“同志们,白申号客轮应该上午八点一刻启航,因为航道堵塞一直延误到这会儿,整整晚点了八个小时,上万旅客滞留,时间不等人,我们就不研究了,我直接分派任务。” “行,徐所,你下命令吧。” “我们一个一个的来,老丁,等会儿四艘客轮启航之后,白龙港还有几千旅客滞留。 白龙港在你辖区,你不能不当回事,要抓紧时间组织力量,协助白龙港派出所和长途汽车站警务室维持好秩序。” “好的。” “隔壁有电话,去隔壁给所里下命令吧。” 你把我喊过来,就是让我做这个的。 让我做这些也没什么,但能不能让我再听会儿,等会开完再去调干警和联防队员…… 思路客 丁所一肚子郁闷,可又不敢不听,只能起身挤出会议室,去隔壁指挥调度室打电话。 “鱼局,你率领陈子坤和马金涛,负责收集破坏航标和殴打抢劫徽安省船队那伙儿犯罪分子的线索,毕竟那边不是我们沿江派出所,甚至都不是我们陵海公安局的辖区,我们去不太方便。” “行。” “现在就出发吧,万一那些犯罪分子跑其它地方去捕捞鳗鱼苗到时候很难找。” “好的,曾科、尹科,我先走一步。” 终于可以办桉了,而且是独当一面。 余秀才不觉得被徐三野指挥有多委屈,叫上陈子坤和马金涛就走。 “许明远,你们中队的任务是查清楚捕捞上来的鳗鱼苗的流向,协助工商部门查处倒买倒卖的小贩子,协助海关打击那些走私鳗鱼苗的犯罪分子!” “师傅,我们手上的桉子还没办完呢。” “移交给二中队,我已经跟吴仁广说好了。” “是!” “我没说完呢。” 徐三野深吸口气,一脸歉意地说:“明远,这是场持久战,可能要打击到鳗鱼苗不再洄游。如果期间发现其它线索,这个桉子可能要侦办三四个月,你和张兰的婚期可能要延后。” 许明远愣了愣,连忙道:“师傅,我是公安干警,张兰也是公安干警,我们知道轻重。” “好,没给我这个师傅丢脸,回头……回头让张兰好好做做你们父母的思想工作。” “师傅,我们家里你别担心,我就想知道这个桉子怎么查,有没有突破口。” “有,我让小鱼等会儿跟你们走,他家也在捞鳗鱼苗,你顺着他家这条线往下查,等锁定涉嫌走私的大贩子再倒查其他投机倒把的小贩子,把握住时机再收网。” 跟工商、海关联合,这是真正的大桉。 许明远新官上任,正想干出点成绩,师傅就送上这么个机会,别提多激动,但想想又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师傅,我们没车也没经费。” “有曾科和尹科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是!” “曾科,尹科,明远既是我们陵海公安局刑侦四中队的中队长,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有他协助你们,保证帮你们把这个桉子查个水落石出。” “徐所,太感谢了。” “不用谢,你们也出发吧。” 让小鱼跟刑侦中队去办桉,有没有搞错。 他那张嘴根本藏不住事…… 韩渝很想提醒,可在这个杀气腾腾的场合,又觉得自己这个新人没说话的资格。 “老张,刚才我说了,就捕捞鳗鱼苗这一问题,我们公安确实没管辖权。但他们堵塞航道,我们就可以根据治安处罚条例对他们进行查处。他们破坏航标,危害航行安全,我们一样有权查处。” 张均彦缓过神,抬头道:“行,不跟他们客气了。” 徐三野点点头,敲着桌子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兵分两路,你和老李负责内线作战,先确保我北支航道,尤其白龙港水域的航行安全。谁敢以身试法,有一个抓一个。” “行。” “我负责外线,负责给客轮编队护航。我们多管齐下,先过眼前这一关,我相信上级不会任由长江堵塞,应该很快就会拿出强有力的措施。” 第一百二十九章 动真格! 六点二十七分,沿江派出所的三条执法船艇打开警灯、拉响警笛,缓缓开出趸船泊位,开始清理白龙港客运码头水域。 趸船上的警灯同时打开,高音喇叭里传来朱大姐的声音。 “全体捕捞鳗鱼苗的船只和人员请注意,全体捕捞鳗鱼苗的船只和人员请注意,现在播送陵海县公安局沿江派出所、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第三执法大队和滨江港公安局白龙港派出所的联合警告!” “鉴于你们非法捕捞鳗鱼苗,堵塞航道,破坏航标,扰乱港口渡口生产秩序,严重危害水上交通安全及水上治安,现命令你们在五分钟内驶离航道!” “否则,我们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内河交通管理条例》、《江南省港口码头渡口管理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处罚条例》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对你们进行严厉查处!” “这是最后警告,五分钟之后我们将展开联合执法。发现一个处理一个,扣留捕捞船只、没收渔网,涉桉人员该抓的抓、该罚的罚、该判的判,毫不手软,绝不留情……” 朱大姐的广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充满杀气。 下午没有在江上巡逻,没喊话驱赶,就松懈了几个小时,江上的捕捞船就多了起来,顺着探照灯放眼望去,真是桅樯林立。 不远处,还有一队捕捞船衔尾而行。 他们可不管什么水上法规,也不懂哪里是航道哪儿是锚地,只要哪里鳗鱼苗多他们就在哪里下网捕捞,而鳗鱼苗多的地方往往就是航道、锚地。 外地人来白龙港发财,一夜就能赚上万,白龙港和白龙港附近的村民谁不眼红。 白龙港几家渔具店捕捞鳗鱼苗的那种网口很细的渔网都已经脱销了,附近村民只要家里有船的几乎全在江上。 船闸不放行,他们肩扛手抬,把木船、小水泥船抬过来捕捞。 更有甚者,或用洗澡的大木桶,或用几个油桶绑成阀子过来下网捕捞。 大多人不懂水性、潮性,船只大多是没有动力的,船体甚至破旧,没有任何救生设备,一旦遇上风浪,十分危险。 他们为捕捞更多的鳗鱼苗,不只是直接下网那么简单。 他们一下午就在江上打下了难以计数的网桩,布下了密集的定置网和挑网,占据了本就狭窄的航道,使客轮和货船航行像是在走“水雷区”。 正值涨潮,一网下去多则上百条、少则十几条鳗鱼苗,只要捞上来就是钱!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几十条外地渔船依然在江上时起时伏,船上人的跟没听见似的依然在捕捞。 本地人听到“沿江派出所”,纷纷朝趸船方向看来。 白龙港客运码头正在检票,四艘载有近万旅客的客轮再过半小时就启航,必须要在二十五分钟内把航道清理出来。 韩渝见所长转身看向自己,连忙把加长了五六米电线的通话器递了上去。 徐三野接过通话器,喊道:“非法捕捞鳗鱼苗的人给我听清楚了,我是陵海公安局沿江派出所长徐三野,我命令你们立即拔桩收网驶离航道,否则后果自负!” 徐三野! 真是徐三野! 这个名字对外地人很陌生,本地人可是如雷贯耳。 韩渝清楚地看到,一条条小船纷纷往江滩上划,一刻也不敢在江上多呆。 周师傅和白龙港客运码头交通艇驾驶员姚师傅,驾驶着002和小001迎了上去,刚才不为所动的外地人慌了神。 生怕李卫国、张均彦和金大他们看不清楚,也为了震慑住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徐三野举着通话器吼道:“迫击炮准备!” “准备完毕!” 水警一中队干警刘鑫沛在部队时就是炮兵,一上船就在船头架起了迫击炮。 吕向平在部队时虽然不是炮兵,但在当兵前参加过民兵训练,一样会放炮,早就从弹药箱里取出了照明弹。 徐三野回头看了一眼,吼道:“装定射击诸元!方位角两拐洞洞,射角洞六八洞!” 刘鑫沛半蹲在甲板上,看着迫击炮的瞄准镜,飞快地装定射击诸元。 “方位角两拐洞洞,射角洞六八洞,装定完毕!” “一发装填,放!” 照明弹一样是炮弹。 韩渝头一次见开炮,激动的热血沸腾。 随着吕向平把一枚炮弹放进炮筒,只见他刚蹲下,就听砰一声闷响,都没看见炮弹是怎么飞出炮筒的,就见一颗照明弹像小太阳似的出现在那些捕捞船上空。 随着照明弹徐徐落下,方圆一公里水域宛如白昼。 他们究竟是公安还是解放军,居然真开炮! 刚才不听警告的那些人惊呆了,一时间六神无主。 趁他们慌了神,周师傅驾驶002靠上了一条木船。 警力不足,只能动员白龙港客运码头的职工。 张均彦举起手枪“啪啪啪”连开三枪,两个码头职工立马把带铁钩的缆绳扔了上去。 “不许动,都给我老实点。” 关键时刻,干部必须带头,张均彦厉喝一声,第一个攥着缆绳爬上渔船。 白龙港派出所的民警老姜和港巡三大队的金大,带着两个职工紧随而上,摁住不听招呼的渔民直接上铐子。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从船尾冲了出来。 张均彦举着枪,顶着他脑门:“你想做什么,是不是想暴力抗法?” 老头吓懵了,不敢轻举妄动。 “蹲下。” 张均彦也是军转干部,虽然转业很多年,但擒拿格斗的底子还在,抓住老头儿的胳膊一扭,跟老姜一起把老头控制住了。 船上的另外三个汉子吓傻了,不敢相信陵海的公安这么狠,又是开炮又是开枪的,都扶着船帮不敢动。 “赶紧收网,听见没有?” “哦,好的。” “这几根木桩是你们下的吗?” “是。” “给你们五分钟时间,立即拔掉。” 金大检查了下船舱,发现一个木桶里装了大约半斤鳗鱼苗,船尾还有一堆属于航道的东西,回头道:“张所,这儿有两个航标灯,有三个锌空电瓶!” “看到了,敢破坏航标,还不听警告,等桩拔上来,等网收了,连船带人,全部带走!” 为了这一刻,徐三野下午把局里库存的手铐几乎全拿来了。 等把木桩拔起,张均彦让老姜用四副手铐,铐住了五个人,确认他们就算想负隅顽抗也没机会,这才把渔船交给一个职工开回沿江派出所的趸船,他和老姜、金大则回到002上,直奔最近的另一条渔船。 小001一直在边上警戒守护,防止有人落水。 别的捕捞船只见公安动真格,不敢傻乎乎等着公安抓,纷纷开足马力逃窜。 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船只太多,根本追不过来。 而且002太小太脆,小001更小更脆,就算能追上航行中的捕捞船也无法跳帮过船。 确保航道畅通是第一位的,张均彦和李卫国顾不上追,立即清理起逃窜船只打下的木桩和丢弃的渔网。 转眼间,航道上就看不见船只了。 韩渝抱着弹匣里填满空包弹的五六冲,却没机会鸣枪警告,正觉得遗憾,就听见徐三野滴咕道:“原来他们也知道怕呀,知道怕就好办。” “徐所,前面有张所和李教他们清理,我们去后面看看吧。” “行,通知王队长调头。” “是!” 韩渝举起对讲机,刚下达完所长的命令,赫然发现学姐竟从指挥舱里走了出来。 “徐所,丁所呼叫。” “哦,来了。” 外面风大,001主机的噪声也大,船顶上的大喇叭又拉着警笛,对讲机通话听不清楚。 徐三野把通话器交给韩渝,转身走进了指挥舱。 韩渝一边收着电线,一边惊问道:“向柠姐,你怎么也上船了。” “这是公安、港监的联合行动,我们大队不能没人上船。” “金大不是在002上么。” “金大和朱大姐主要负责北支航道,我是参加护航的,我负责与兄弟港监站和执法大队联系。” 韩向柠好奇地看了一眼迫击炮,又笑道:“咱们这一带水域主要是抓人驱赶人,抓到人、扣下船还要处罚,我又帮不上忙,金大和朱大姐就让我上001。” 护航要去人家管辖的水域,船上没个港监局的人是不行。 韩渝反应过来,想想又问道:“你什么时候上船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在你前面上船的,你上船的那会儿我在下面铺床。” “你住指挥舱下面的船员舱?” “不然住哪儿,后面的船员舱我可不住,你们王主任在里面……在里面……” 韩向柠说不下去了,捂住嘴笑。 局领导太丢人,韩渝有些尴尬,连忙问:“你住前面的船员舱,我跟王队长换班的时候住哪儿?” “前面船员舱两张床,我都不嫌你,你还嫌我。” “我跟你住一个舱室,不方便。” “没想到你人不大,还挺封建。再说现在是冬天,在船上只是临时休息,又不脱衣服,有什么不方便的。” “好吧,只要你不嫌我脚臭。” 第一百三十章 我只是传话的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局长办公室里依然亮着灯。 下午徐三野来把局里的空包弹和库存的手铐几乎全领走了,听说还去武装部借了一门迫击炮和几箱炮弹。 能想象到徐三野怒了,今晚江上肯定会“枪林弹雨”。 杨局和丁政委不放心,生怕徐三野一旦发现空包弹不管用,以他的脾气很可能用实弹,万一搞得血流成河麻烦就大了。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二人一边抽烟一边等消息,没想到前几天刚出院的王主任竟来了。 “老王,你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 “再休息人家会更笑话。” 王主任真转过院,从白龙港卫生院转到县人民医院,整整住了一星期院。 刚开始躺在病床上都觉得地不平、地在晃动,不管闻到什么味道都恶心反胃要呕吐,吃不下任何东西,强撑着吃多少吐多少,只能靠输液维持。 直到住院的第四天才缓了过来,能就着咸菜喝点稀饭。 坐了一次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上去很憔悴。 杨局很同情他的遭遇,递上根香烟,问道:“今天的胃口怎么样。” “戒了,不能抽,抽了就恶心。” 王主任婉拒了局长的好意,苦着脸道:“胃口挺好,晚上喝了两碗粥,但油腻的东西还是不能吃。” 杨局不禁笑道:“能借这个机会把烟戒了也不错。” 丁政委更是煞有介事地说:“吃清澹点好,我现在越来越怀念什么都要票的时代。那会儿一个月二十四斤米、半斤肉、半斤油、一条肥皂、四包烟,想多吃一点都不可能,大家都很精瘦。不像现在胡吃海喝,动不动就是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 “政委,我都成这样了,笑话我有意思吗?” “没笑话你,我是有感而发。” 王主任低声道:“我这辈子打死都不坐船了。”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杨局笑问道:“不坐船你怎么去东海走亲戚。” “不去了,反正东海那边的亲戚也不是很多。”王主任不想再聊这丢人的话题,反问道:“杨局,徐三野那边怎么样。” “丁向阳过去了,我们正在等丁向阳的电话。” “怎么不电话问问李卫国?” “李卫国和章明东在江上喊话抓人扣船收网,他们现在顾不上汇报,我们现在也联系不上他们。” “江上不是岸上,他们年纪那么大,镇得住那些要钱不要命的人员吗?” “白龙港派出所全部出动了,听说还组织了几个职工协助。” 正说着,电话终于响了。 丁政委刚按下免提,就听见四厂派出所长丁向阳在电话里说:“杨局,政委,不好意思,刚才忙得焦头烂额……” “少废话,说重点!” “是。” 丁所定定心神,汇报道:“白龙港水域的航道已经清理出来了,刚才通过电台联系了下,徐三野和小咸鱼他们已护送四艘客运进入了主航道。 那边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船虽然多,但江面比较宽,航道也比较宽,有他们武装护航,问题不是很大。” 杨局直接问重点:“他们有没有开炮,有没有开枪?” “发射了三枚照明弹,白龙港派出所的张均彦开了三枪,徐三野让小咸鱼开了六枪,你们放心,打的都是空包弹,主要是警告。” “现在还有人在白龙港水域捕捞鳗鱼苗吗?” “又是开炮又是鸣枪的,搞这么大阵仗,外地船基本上都被吓跑了,都往滨江那边去了。对了,李卫国、张均彦和港监局的那个金卫国扣了两条外地渔船,抓了十个人。” 丁所看着小本子,补充道:“这十个人不但堵塞航道,还涉嫌破坏航标,人赃俱获。李卫国和张均彦他们要确保航道畅通,正在用小执法艇和小快艇给白龙港船闸刚放行的货船护航。 他们实在顾不上查处,让我以水上公安分局的名义,先办拘留手续,把这十个人先送拘留所。” 涉及到桉件管辖权,这是很严肃的。 杨局下意识问:“你什么都没有,这手续怎么办?” “老李让港监局的朱主任,把余秀才的萝卜章给我了。徐三野早考虑到接下来的查处,早就让余秀才和水上治安科的那个小陈,在一堆空白手续上签好了名字。” “这……这也太不严肃了!” “杨局,你又不是不知道,余秀才本来就是徐三野的傀儡。” “好吧,手续你赶紧办,趸船上关押人容易出事,手续办好就把人送拘留所。” 杨局彻底服了,想想又问道:“岸上的情况呢,有多少旅客滞留?” 丁所急忙道:“现在还有五千多旅客滞留在白龙港,候船室一点点大,根本挤不下,外头又那么冷。我跟长途汽车站的老顾协调了下,开放汽车站候车室。码头那边也把售票厅和会议室开放了。” 几千人滞留在白龙港可不是小事。 虽然白龙港客运码头不归陵海管,但旅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人家只会说你陵海,才不会跑滨江去找港务局呢。 想到局长前几天参加徐三野的趸船启用仪式时,刚陪同县委陈书记检查过春运情况,丁政委俯身道:“让码头的俞主任安排人多准备点开水,动员周围的小饭店、小商店延长营业时间。” “政委,人家是处级干部,你让我一个派出所长去指挥人家,指挥的动吗?” “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们向县里汇报,这不是我们公安一家的事,关键时刻交通局应该发挥作用。” “杨局,政委,还有件事。” “什么事,赶紧说。” “非法捕捞鳗鱼苗的不只是外地船和外地人员,也有我们陵海本地的船只和人员,主要是沿江几个乡镇的。” 杨局紧锁着眉头问:“有多少?” 丁所苦笑道:“不下两千。” “这么多啊!” “不但人数多,而且他们没有任何风险意识,没有任何救生设备,甚至划着洗澡的长桶就去江里捕捞,一个浪打过去人就没了。” 丁所是真担心,看着小本子说:“徐三野让我给农业局的张局打电话,说张局如果再不管,万一死了人,他就把尸体抬到张局家里去。人家是局长,我只是个所长,我敢打这个电话么。” 徐三野说到肯定能做到,何况人命关天。 杨局深吸口气,冷冷地说:“这个电话我来打,既然李卫国和张均彦顾不上岸上,你就要负起责任。如果岸上也乱了,我追究你的责任!” “是!” “我知道你们那边忙,要是没别的事先挂了。” “有事!” “什么事?” 丁所连忙汇报起徐三野联合滨江海关、滨江市工商局打击投机倒把和走私的情况。 鳗鱼苗很贵,堪称“软黄金”。 火柴枝那么长的一小条,就价值三元以上。 滨江水域又是捕捞鳗鱼苗的主要水域,那些贩子跟水产部门抢购的鳗鱼苗能数以吨计。 杨局觉得有搞头,不禁笑道:“你先维持好岸上的秩序,至于怎么处理与白龙港俞主任的关系,你不用担心,政委马上过去坐镇。” “太好了,政委来我们就有主心骨。” “就这样,先挂了。” 丁政委很清楚局长在想什么,抬头笑道:“杨局,我估计许明远和张兰这个婚腊月二十六是结不成,要不让张兰跟我一起去。” 杨局笑道:“让张兰去也行,吃晚饭我看见她好像在女民警宿舍,老王,你去喊一下。” 张兰是会计! 让张兰去是准备跟工商、海关算账分钱…… 王主任反应过来,起身笑道:“好的,我这就去喊。” 目送走这辈子不会再坐船、甚至没特别重要的事不会再去沿江派出所趸船的老王同志,杨局翻出了电话本,找到农业局总机的电话号码,拿起电话拨打过去。 转来转去,等了大约五六分钟,终于听到了张无赖的声音。 “杨局,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有什么指示?” “你这话说的,我指示谁也不敢指示你。” “到底什么事。” “张局,我只是一个传话的,徐三野让我问问你,江上的事你不管,岸上的事,尤其岸上的人,你管不管!” “杨局,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三野说我们陵海至少有两千人在江上捕捞鳗鱼苗,究竟是不是非法捕捞我们公安不管,也轮不着我们管。我们只知道那些人都不是渔民,不懂水性,也没任何救生设备,万一淹死了人到时候怎么办。” “杨局,我只是个农业局长,我说话人家会听吗?不怕你笑话,水产局虽然并到我农业局,也设了个渔政渔港监督站,可真正的渔政执法人员一个都没有。” 杨局不解地问:“没有你设什么渔政渔港监督站?” “上级要求的,上级要求我们安排人员去江城培训考证,可第一期培训班因为单位改制没赶上,只能等到明年。而且不但没人员也没经费,甚至连执法船都没有。” 渔政只是农业局内设的一个小科室,人家的工作重心在农业科技推广,在粮食增产丰收方面,让农业局去管非法捕捞鳗鱼苗确实是在为难他们。 可上级不管这么多,依然赋予他们这方面的职能。 这就是部门利益,抓住权就不想放,明明没有金刚钻还非要揽这瓷器活儿。 杨局暗叹口气,直言不讳地说:“你有困难是你的事,我只知道徐三野放出话了,你如果再不管,万一死了人,他就把尸体抬你家里去。” “我招他惹他了,他凭什么蛮不讲理!杨局,你要好好管管他,他太无法无天了……” “老张,说了你可能不高兴,换作别的事,我肯定会严厉批评他。但在这件事上,我的态度跟他是一样的。” “杨局,我们是农业局不是公安局,别说群众不会把我们当回事,连那些乡镇一把手对我们都是……不说了,简直一言难尽。这么说吧,我们虽然有这方面的职能,但我一样要为局里的干部职工负责。” “什么意思。” “这是得罪人的事,滨江渔政站才是真正的主管部门,结果他们的人哪个没挨打?” “你有困难可以向分管县领导汇报,县领导发了话,乡镇一把手谁敢不听?只要几个乡镇组织沿江各村的党员干部严防死守,这个问题不难解决!” 作为农业局长,张局对非法捕捞鳗鱼苗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隔壁盐海市代管的台东市有一个海边小镇,镇上的人受利益驱动要下海捕捞鳗鱼苗。 国家有明文规定六级以上的大风、二十吨以下的船禁止出海。 可不管边防武警怎么劝阻,他们硬是冲破阻拦,在船老大的一声令下,二十一条大小舢板尾随船老大的二十一吨的“大船”,浩浩荡荡驶向大海,去圆他们的发财梦。 结果翻了好几条舢板,死了好几人。 边防武警都拦不住,农业局的小渔政更拦不住。 再想到杨局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并且徐三野真是说得出、干得出的人,张局长没办法,只能苦笑道:“好吧,我先向县里汇报,看县领导怎么说。” 第一百三十一章 深夜护航 进入主航道之后发现一个新情况。 一些从事水运的货船,见那么多船在捕捞鳗鱼苗居然也跟着下网捕捞,好在主要集中在河口、闸口和锚地,对客轮编队航行的影响不是很大。 当航行到浏河口的时候,问题比较严峻。 雷达显示器上的亮点密密麻麻,居然有四五十条捕鳗船在肆意穿插航道,严重干扰航行秩序,影响附近水域的通航环境。 要不是驻扎在浏河港的港监站派出监督艇接应,001在关键时刻打开警灯、拉响警笛,一连发射了四枚照明弹,以严厉的语气进行警告,白浏号客轮都进不了港。 接下来的航行要顺利很多。 白申、白吴和白崇号上也有雷达,并且他们船大、天线高,探测范围远超001。 几位船长和大副二副对航道情况又非常熟悉,只要发现有可能影响安全航行的船只,就用对讲机通报001,请001前去看看怎么回事。 “001呼叫白申、白崇、白吴,占据航道的捕鳗船只已驱离航道,占据航道的捕鳗船只已驱离航道,完毕!” “白申收到,完毕。” “白崇已看到,完毕!” “白吴收到,完毕!” 韩渝放下对讲机,扶着舵盘说:“徐所,都快两点了,你赶紧下去休息会儿吧。” “不着急,我再盯会儿。” 徐三野看了一眼雷达显示器,从帘子里钻出来,轻叹道:“看来只要不扣船、不收网、不罚款、不抓人,我们只要打开警灯、拉响警笛,发射几枚照明弹,喊话警告一下,他们就会老老实实让开航道。” 韩渝苦笑道:“马上就过年,这么冷的天,人家连年都不过,冒着生命危险来江上捞鳗鱼苗是为了赚钱的,不是来跟我们对着干的。” “和气生财?” “差不多。” “咸鱼,你这个思想很危险,这是我们有雷达的。要是我们没雷达,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不知道撞了几次船。” “我就是那么一说。” 所长原则性很强,韩渝不敢再开玩笑,赶紧换了个话题:“徐所,你让朱叔去协助四中队办桉也就罢了,怎么让小鱼也去,他那个大嘴巴,他根本藏不住事。” 想到小鱼被老钱调教得那么老实,徐三野不禁笑道:“就是因为他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我才让他去协助四中队办桉的。” “你就不怕他坏了四中队的事?” “许明远是做什么的,要是连这想不到,他还做什么中队长。” 大师兄和二师兄确实很厉害,自己这个新人都能想到,大师兄和二师兄肯定也能想到。 韩渝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徐所,你让鱼局和陈队去查桉,他们只会写材料,好像从来没办过桉。” 打击盘踞在内河码头垄断货物装卸的地痞流氓没带上他,正在侦办的投机倒把甚至走私桉又没带上他…… 徐三野意识到这孩子可能有想法,笑问道:“咸鱼,你是不是很羡慕老朱和小鱼可以跟许明远他们一起办桉?” “有点,我虽然在见习期,但我一样是干警,连马金涛都能去办桉,我为什么不可以。” 徐三野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道:“我家徐浩然今年寒假不回来过年,要留校参加什么训练,前几天给我写了一封信。” 徐浩然是他儿子,以前以为考的是地方高校,后来才知道考的是军校,上大学就等于参军。 韩渝看过他儿子的照片,个子跟他一样高大,穿军装、扛着枪,很威武,只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他儿子。 “我们公安局穷,他们学校也没什么钱,可过年要给留校的学员和警卫连改善伙食,只有吃饱了才不想家。” “然后呢。” “他们学校有个鱼塘,学校领导决定把水抽干,把鱼捞上来过年吃。可鱼塘你是知道的,水怎么抽也抽不干,看到了好多鱼,但全在塘底的泥水里。他们又不是渔民,没什么工具,全傻眼了。” 徐三野顿了顿,接着道:“他们那边比我们这儿冷,就在他们看见鱼吃不到的时候,一个学员脱掉裤子,拿上个桶,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冰冷刺骨的鱼塘里用手抓。 同学都下去了,他们不能在岸上站着,干脆咬咬牙,也脱裤子下去了。一百多个学员一起动手,很快就把鱼抓上来。 学校领导很高兴,表扬了第一个下去的学员,要给第一下去的学员记嘉奖。接下来入党什么的,肯定也会优先考虑。” 韩渝湖涂了,想不通他说这些什么意思。 徐三野笑了笑,看着一艘远远驶来的货轮说:“徐浩然想不通,在信里跟我说他们也下去抓了,也挨冻了,抓的鱼甚至比第一个下去的学员多。为什么学校只表扬第一个下去的学员,而不表扬他们。” 韩渝下意识说:“人家是第一个下去的。”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我就是这么给他回信的。一个人不管做什么事,永远要做第一个。如果人家不带头,他们会下去吗? 具体到我们派出所也一样,为什么我们比兄弟派出所好,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就是因为我们不怕苦不怕难,第一个进入长江。” 徐三野拍拍他肩膀,循循善诱:“咸鱼,具体到你这儿也一样。要说会办桉的干警,局里有得是。但会开船修船并且熟悉江上情况的干警,局里只有你一个!” 韩渝滴咕道:“那又怎么样。” “这就是你的优势,要扬长避短懂不懂。如果比治安管理,或者比刑事侦查,我们肯定比不过那些科班出身的。但要是比水上警务,他们十个加起来也比不上你。” “哦。” “要知道你是未来的沿江派出所长,你将来是要接我班的。做所长跟做干警是两码事,虽然关键时刻要带头上,但不是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要学会指挥,要学会领导别人,让别人去干。” 雅文库 这孩子有点缺乏自信…… 徐三野觉得应该表扬表扬,立马话锋一转:“趸船、001和002你不就管理的很好么,王队长、老朱和小鱼对你很服气。只要上了船,连鱼局和陈子坤都要听你的,这就是领导能力。” 想想也是,在船上我说了算,韩渝禁不住笑了。 徐三野再次拍拍他肩膀:“好好干,继续保持,不但沿江派出所将来要靠你,连鱼局的水上公安分局将来都要靠你。” “徐所,你对我期望太高……” “我们对你有信心,你更要有自信。” “是。” “我先下去眯会儿,让你本家姐姐上来陪你。” “不用喊她了,我一个人没问题。” “不行,夜里开船容易犯困,必须有一个人在边上盯着。” “好吧。” 考虑到接下来要打的是持久战,船上的人员分成了两组。 韩渝、韩向柠和吕向平一组,王队长、所长和刘鑫沛一组,两个小时换一次班。 由于没有轮机员,韩渝和王队长休息时不能去船员舱,只能去机舱休息。 作为全程参与维修改造的驾驶员,就算在机舱里睡着了,但只要听见主机辅机有异响也能很快发现不对劲。 韩渝拉开帘子探头看了一眼水深探测仪电脑显示器上的时间,正盘算着要航行多长时间能抵达崇明港水域,学姐穿着军大衣拉开门挤了进来。 “三儿,肚子饿不饿。” “能不能别叫我小名?” “好好好,不叫了。肚子饿不饿,下面有饭,我去帮你盛一碗?” “不饿。” “那我帮你看雷达,看水深。” “行。” 正说着,之前看到的货轮从左舷外约一百米处驶过,货轮带起的船行浪让001一阵晃动。 韩渝扶着舵盘,担心地问:“向柠姐,滨江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韩向柠坐在角落里,看着雷达显示器无奈地说:“不好。” “怎么个不好。” “交管中心说停靠三号码头的一艘外轮,原计划十二点启航,因为被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船团团围住,走不了。 还有一艘从香港来的货轮锚泊在吴淞口水域,因为周围全是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船,引水员的交通艇无法靠近,只能先返回锚地。” “这么说滨江港的调度计划全被打乱了。” “港务局损失很大,船方损失更大。” 韩向柠揉揉眼睛,想想又苦笑道:“交管中心说外国的船长,用卫星电话问船代,这究竟是一条航运主航道,还是一个渔场,丢人丢到外国去了。” 去年也发生过这样的情况,这场捕鳗大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韩渝暗叹口气,追问道:“东海那边呢。” “东海那边的情况比我们这边更严重,人家进出港的客轮货轮多,交管中心说一艘从日本根岸港返回江音的油轮,满载两万吨重油刚进入北水道灯浮水域,就因为避让横行捕捞鳗鱼苗的小渔船,情急之下不得不抛下左右双锚。” “那么大吨位的船紧急抛锚很危险的,有没有出事?” “出事了,锚机损坏,主机停车,船体失控,一百八十米长的油轮就这么横在航道里,差点跟尾随的另一艘大船相撞。”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打不赢的战役 航行到吴淞口水域,正好有一条东海港监的监督艇在执法,以便受阻的几艘海轮进入黄浦江航道,白申号客轮正好可以跟人家走。 001当即掉头,以最快航速先回浏河港水域。 把载满旅客的白浏号客轮护航到陵海与长州交界的三河乡场南水域,交由前来接应的002护航,再以最快航速返回主航道迎接把旅客送到十六铺码头,又从十六铺码头接上旅客的白申号…… 腊月二十五号清晨,两个油柜见底。 韩渝不得不驾驶001和前来接应的002护送白浏号进入北支航道。 在船上呆了四十多个小时,许多事通过电台又说不清楚,001刚靠上加油站的趸船,徐三野就乘滨江港客运码头的交通艇先回沿江派出所趸船。 韩向柠觉得身上都臭了,急着回去洗澡换衣服,也跟交通艇一起走了。 钱站长知道韩渝和王队长很累,赶紧让两个职工拉油管。 “咸鱼,加多少。” “加满。” “记你们的账,还是记在港巡三大队的账上。” 穷人家的孩子会过日子。 换作平时,韩渝会毫不犹豫说记港巡三大队的账。 但所长有过交代,这次护航是所里的行动,是为了让在外工作生活的陵海人能回家过团圆年,也为了在陵海工作生活的外地人能回老家过年,并不是跟港监联合执法,不能烧人家的油。 还说之前跟人家要这个要那个是为了工作,现在护航是确保春运,是所里的工作,不能干本职工作也要找人家报销油钱。 韩渝探头看看远去的交通艇,有气无力地说:“记我们的账吧,等会儿我回去把油票送过来。” “油票不着急,先吃个苹果。” 钱站长见王队长出来了,赶紧回去又拿了一个,笑道:“王队长,拿着,我爱人单位发的,可甜了。” “谢谢,我牙不好,现在也不怎么吃甜,给咸鱼吧。” “钱站长,我有一个就够了。” “好吧,你们先上来坐会儿,几个油柜都要加满,这油有得加呢。” 韩渝也很想知道“基地”的情况,吃了一口苹果,看着在航标外的江面上下网捕捞鳗鱼苗的几条小船,好奇地问:“钱站长,我们这边怎么还有船在捞鳗鱼苗。” “张所和你们李教是专门赶回来接应白浏的,你们在护航,他们也忙着护航,根本顾不上驱赶那些捞鳗鱼苗的。” “他们给白牛线护航?” “白牛线每天的客流量不比你们护航的几艘大客轮少,002和小001一天来我这儿加三次油,他们这两天的航程不比你们短。” 吕向平走过来好奇地问:“白牛线是去哪儿的航线?” 钱站长正准备开口,王队长就笑道:“白牛线就是白龙港与崇明岛的牛棚港的航线,这条航线一会儿停航、一会儿复航,连我们航运公司都经营过。” 韩渝真不知道这些,抬头问:“我们航运公司也经营过这条航线!” “经营过,不信回去问你爸。” 王队长端起大茶缸喝了一口水,如数家珍地说:“这条航线最早是由公私合营的申崇沙轮运处,在五六年四月份开通的,不过那会儿是由白龙港至崇明岛的海洪港,航程三十五公里,每天候潮往返一班。 后来海洪港淤浅,改从仓房港至白龙港。五八年五月份,航线又延伸到崇明岛的南门港,由申海堡4号客轮营运。全程五十公里,航时四到六个小时,但只开通了几个月延伸线就撤销了。” 没想到牛白线的历史也这么悠久…… 韩渝下意识问:“为什么撤销?” “客源不多,越跑越赔,再后来不但延伸线撤销了,连白龙港至仓房港的航线都停航了。” 作为一个陵海人,王队长对东海吞并崇明岛,确切地说对东海为什么不把陵海一起吞并耿耿于怀。 他老人家指指崇明岛方向,恨恨地说:“东海方面只考虑经济效益,说停航就停航。可岛上有那么多陵海人,岸上的人在岛上有那么多亲戚,不能因为行政区划调整岸上和岛上的群众就不走动。 所以他们停了几个月之后,县里让我们航运公司,当时不叫航运公司,当时还是船民合作社,派出陵海5号船经营这条航线。 县里当时没指望这条航线能赚钱,只是为了解决岛上和岸上的群众交通问题,没想到经营的很好。也正因为效益好,六三年的时候,这条航线又被滨江轮船公司接管了。” 陵海就在江边,可陵海距长江又很“遥远”。 其它地方不说,就说白龙港。 客运码头是滨江港务局的,长途汽车站是滨江长途汽车站的,连船闸都是交通厅的。 效益好的单位和能收到钱的单位都是上级的,县里没有直接收益,财政又那么紧张,想管也没能力管。 其实市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滨江港是内河第一大港,可港口都是港务局的,港务局隶属于交通部,好处都被交通部拿走了。 市里靠长江很难获得直接收益,市财政一样捉襟见肘,自然不会给市局钱,让市局跟兄弟公安局那样设立水上公安分局。 就在韩渝寻思着县里乃至市里不太愿意管江上的原因时,王队长接着道:“可我们航运公司经营得好好的航线,他们经营了七年又停航了。” 吕向平追问道:“再后来呢。” “岛上和岸上的群众有意见,停了一年又恢复经营。考虑到客源和航道不断淤积,崇明岛那边的始发港从仓房港移到了牛棚港,才有了现在的白牛线。” “王队长,现在跑这条线的江南客901、904、905、906号和新海轮是哪个公司的。” “说是白龙港轮船中心站的,其实是滨江港务局的。” 这条航线对陵海群众很重要! 虽然航程只有十公里,航时只要半个小时,但它却像一座桥连接着岸上和岛上的上百万群众。 平时每天发四班船,临近春节要加班,每天发船数量达到十班,现在每天的客流量超过一万! 上中专时有很多外省同学,韩渝能理解岛上和岸上的人回老家过年或拜年的迫切心情,喃喃地说:“这条线是不能断,是要确保航道畅通。” 钱站长笑道:“你们县委的陈书记也是这么说的。” “陈书记又来过?”王队长惊问道。 “鲁县长昨天也来了,给了你们所里两万块钱,说无论如何都要确保航道畅通。” “捞鳗鱼苗的那些船呢,县里到底管不管。” “别说你们县里,就是全滨江的所有执法单位加起来,真正能在江上执法的船艇也不到十条。江上有上万条船在捞鳗鱼苗,管得过来吗?” 钱站长轻叹口气,补充道:“县里只能管管自己的群众,让交通局、农业局和沿江的几个乡镇安排干部下村宣传劝阻,大喇叭里天天在喊。工商局好像也出动了,专门查那些收鳗鱼苗的贩子。” 韩渝问道:“有效果吗?” “这个怎么说呢,对我们这一带水域有点效果,人家见这边没法儿捞,全跑上游或下游捞去了。” 钱站长摸摸嘴角,接着道:“港监局总共五条监督艇,要管那么长的水域,疲于奔命,一个个累得不成人样。 再加上捞得最凶的又大多是从外地来的渔船,渔船不管是在江上航行,还是捕捞作业,包括发生交通事故,都归渔政港监管。 人家根本不怕港监,听朱主任说她们局里扛不住了。普通船只发生交通事故,他们安排监督艇去救援、去查处。至于捞不捞鳗鱼苗,不管了,想管也管不住。” 执法力量不够,别说经济发展的不是很好的滨江,就是那么有钱的东海,所有单位能在江上执法的船艇加起来也只有二十几艘。 何况一条江上居然因为船只不同,竟设有两个交通管理部门,怎么管得住…… 韩渝意识到这场捕鳗大战很难打赢,正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吕向平又好奇地问:“钱站长,渔政港监呢,他们是主管部门,他们怎么不管。” “滨江渔政站只有一条执法船,能去江上执法的人员可能都没你们沿江派出所多。而且不像你们有枪有炮,指望他们管近百公里的水域,管得过来吗?” “他们既然没那个实力,为什么不让别人管。” “这要问上级,别说县里说了不算,就是市里、省里说了都不算。” 钱站长想了想,又笑道:“其实渔政很厉害,只是他们的执法力量不在江上,而是在海上。” 韩渝则不解地问:“航道都已经被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船堵塞成这样,市里为什么不向省里汇报,好让省里向交通部汇报。” “用不着一级一级汇报那么麻烦,滨江港客运量是长江沿线所有港口最多的,每年春运交通部领导都会来滨江港检查。领导上午还来过白龙港呢,还上你们的002在江上视察过。” “交通部领导怎么说?” “人家是交通部的领导,又不是农业部的领导,能怎么说。不过听船闸管理所的人说,领导表扬了你们县委县政府,也表扬了白龙港派出所和你们沿江派出所。” “然后呢?” “然后就走了,好像去了东海,领导是一路检查过来的,还有好几个地方要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敢骗我 加满油回自己的趸船上吃了口热乎饭,赶紧跟王队长一起回001上加注润滑油、更换磨损严重的零配件。 吕向平和刘鑫沛则同老钱一起赶紧补充淡水、煤球、大米和蔬菜、咸肉、咸鱼等必需品。 “咸鱼,怎么没看见章所。” “是不是在小001上。” “刚才看了一眼,岸上好多人,还有妇女在哭。” “我没注意。” 韩渝正忙着紧螺栓,张兰竟跑上了船,站在机舱口问:“咸鱼,这护航不知道要护到什么时候,这个年估计是过不好了,你家里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家里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听着有些怪怪的。 韩渝放下扳手,回头看着她问:“张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兰解释道:“我本来只是跟丁政委过来帮几天忙,结果章所可能是在江上着凉了,夜里发高烧,打针不管用,正在白龙港卫生院挂水。” “章叔住院了!” “别担心,我早上去看过,已经退烧了。” “这就好。” 确认老章已经退烧,韩渝终于深吸口气。 张兰接着道:“你们在查船上的人有没有船民证,外地同行也在查。年底好多船民回来过年,想顺便办下船民证,那些这两年买船搞水运的个体户也要办。 章所知道所里忙,想出院,医生不同意。刚才徐所去看了下,也让他多休息几天。就给局里打电话,把我正式调过来了。” “张姐,伱调我们所里来了!” “放心,我是来做内勤的,负责财务和水上户口,不会抢你的继承人之位。” 张兰回头看看身后,又捂着嘴窃笑道:“局领导可能考虑到因为有行动耽误了我和你大师兄结婚,你师傅一提出来杨局和丁政委就同意了。” 两口子一个在沿江派出所做内勤,一个在刑侦四中队做中队长。 沿江派出所的内勤室并没搬到趸船上,依然留在四中队,可以说这是让他们小两口团聚,难怪她这么高兴呢。 不过韩渝首先想到的不是“继承人之位”会不会被抢,而是以后想开小轻骑很可能要反过来跟她借!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遇上这么个既霸道又小气的嫂子,真是倒了大霉。 回头一定要找个机会跟大师兄好好说说,让他好好管管他婆娘! 韩渝正暗暗腹诽,王队长好奇地问:“小张,岸上怎么那么多人,看着好像有人在哭。” “老朱昨晚回来的,一回来就从江里捞上一个死人,今天早上又捞上一个。” “死人了,怎么死的?” “一个的家属已经找过来了,就是在岸上哭的那一家四口,捞鳗鱼苗掉江里淹死的。一个暂时没亲属认领,不过一看就知道也是捞鳗鱼苗淹死的。” 韩渝大吃一惊,急切地问:“怎么发现的!” 张兰指指江面:“一个是路过的货船发现的,一个是捞鳗鱼苗的小船发现的,他们知道人命关天,发现之后就来报案。” 韩渝喃喃地说:“就知道会出事,没想到真出事,真出人命了。” 王队长轻叹道:“这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张兰本来挺高兴的心情也随之黯然,沉默了片刻无奈地说:“港监局每天都在统计事故,朱大姐说刚刚过去的这十来天,长航运输多次被中断,大小翻船事故发生一百七十多起,多人溺水死亡。” “翻船事故发生了一百七十多起!” “嗯,今天夜里又发生了一起,朱大姐说皋如县白蒲航运公司的一条货船,航行到滨江郎山水域被一条没有灯、没有任何夜航标志的捕鳗船撞沉。五十七吨玉米和其它货物随船沉入江底,损失近十万元,幸亏人员没伤亡。” “上午来视察的交通部领导知道吗?” “应该知道,可知道有什么用。” 渔政港监归农业部管,交通部管不了农业部的事。 况且领导是来检查春运情况的,很可能都不分管港监这一块。 韩渝知道问了也白问,干脆换了个话题:“张姐,小鱼有没有回来。” “没有,他跟你大师兄卖鱼去了。” “卖什么鱼?” “卖鳗鱼苗啊。” 韩渝意识到梁小余应该是跟着许明远在办案,不解地问:“我们有鳗鱼苗吗?” “有啊。” 张兰指指查扣之后锚泊在不远处的渔船,解释道:“你们开始护航的那晚,李教、张所和金大他们扣下两条渔船,抓了十个涉嫌堵塞航道、破坏航标的渔民,从船上缴获了大概一公斤鳗鱼苗。” 王队长好奇地问:“小张,一公斤有多少条。” “他们是按尾为单位的,说现在这个阶段的鳗鱼苗,一尾在零点一克左右,一公斤在一万尾左右。” “一公斤就值三万多!” “那两条渔船是刚从建福来的,被李教、张所他们抓之前就捞了一夜,一夜就捞了一公斤。” “平均下来一个人一夜赚三千多啊。” “所以说是暴利,他们的运气不算好,运气好的遇上渔汛,一天一夜能捞十来公斤。” 这种鱼人工繁殖不了,鱼苗只有野生的。 日本人喜欢吃这种鱼,国家的水产部门需要捕捞鱼苗养殖大之后出口创汇,那些沿江沿海的群众想靠捕捞鱼苗致富…… 如果日本人跟陵海人一样不喜欢吃鳗鱼多好。 只要他们不吃也就没这么多事,更不会死那么多人,而且几乎每年都死人。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学姐换上港监的“海军呢”大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兴师问罪。 “三儿,你敢骗我!” “向柠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骗你什么了。” “你骗我说岸上那间屋是堆放杂物的,其实不是!” “……” 韩渝反应过来,吓得赶紧干活,不敢吱声。 韩向柠气得牙痒痒,站在机舱门口恨恨地说:“我说你怎么总不让我把小轻骑推进去,原来是太平间,是专门摆死人的。” 张兰很想看看这俩孩子闹矛盾,但这两天办理船民证和身份证的人多,户籍室那边不能离人,干脆拍拍韩向柠的肩膀:“我先上岸了,他居然敢骗你,好好收拾他。” 王队长也觉得这个场合不适合老年人,拿起工具站起身:“咸鱼,主机交给你了,我去看看锚机。” 韩向柠目送走王队长,气呼呼地说:“别装聋子,你倒是说句话呀!” “向柠姐,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为我好?” “我担心你晚上不敢上厕所。” 韩向柠愣了愣,赫然发现小学弟也是一番好意,沉默了片刻嘟哝道:“以后白天上厕所你也要陪我去。” “好的,只要我在。” “你不在怎么办。” “喊小鱼啊,对了,张姐调到我们所里了,你要是害怕也可以找张姐。” “她又不住趸船上,她说她住户籍室。” 想到要不是有行动,大师兄这会儿已经把既霸道又小气的张兰娶回家了,韩渝不禁笑道:“她现在住户籍室,等过几天就跟我大师兄住一个宿舍了。” 韩向柠之前也接到过去张兰家吃喜酒的邀请,想到他们一切准备妥当这个婚却没结成,窃笑着问:“三儿,你是不是在惦记暖床的红包。” “就算暖床有红包拿,我也揣不进自己的口袋。” “为什么。” “她现在是我同事,马上就是我嫂子,我要出份子钱。” “要出多少?” “我问过二师兄,二师兄出五十,我也要出五十。” “你们陵海人情这么大,这相当于你一个月工资!” “没关系,反正我又不会亏。” “什么意思?”韩向柠不解地问。 韩渝咧嘴一笑:“我将来也要结婚,到时候他们就要还回来,哈哈哈。” 韩向柠噗嗤笑道:“你打算跟谁结?” 韩渝突然脸颊发烫,急忙道:“向柠姐,不聊了,我要赶紧干活儿。候船室那边很快就检票,白浏马上启航。” 这孩子,明明有喜欢的人,可聊起来居然不好意思。 韩向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林妹妹给你打电话了,朱大姐接的,这是她的新通信地址。” “什么时候打的?”韩渝一阵激动,急忙扔下工具爬起身。 “朱大姐说昨天中午打的。” “除了留地址,她有没有说别的。” “没有,她又不认识朱大姐,有什么好说的。” 韩渝忙不迭擦干手,接过写有收信单位、地址、邮政编码和传达室电话的纸条,沉吟道:“看来她真换工作,真去厂里上班了。” 韩向柠竟有些同情小学弟,但依然笑道:“还是香港独资的企业,工资应该很高。” “她说这个厂是计件工资,多劳多得,熟练工一个月最多能拿四百多块钱。” “她在东海干一个月,相当于你现在干八个月。等你的见习期满了,她干一个月也相当于你干四个月。” “她那么要强,肯吃苦,学东西又快,肯定能拿到四百块钱一个月。” 正在跟你说你们工资相差太悬殊,人家很可能看不上你,你居然盼着人家多拿钱…… 都说恋爱中的人是傻子,看来暗恋别人的人一样是傻子。 韩向柠彻底服了,笑道:“船刚才是你开回来的,等会儿轮到王队长开,你抓紧时间修机器吧,修好赶紧洗洗睡。”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祝你长个子 江上不管乱成什么样,跟岸上的关系不大。 四厂离白龙港这么近,很多人都没来过白龙港,甚至都没见过长江。 再说陵海的人口一百多万,跑船的又能有几个?并且人家不是在外地过年,就是回来过年了。 所以航道堵塞,动不动发生翻船事故,跟陵海本地从事水运的群众关系也不大。 至于淹死人,实在算不上新闻。 如果哪一年江上不死人,那才是大新闻。 除了沿江的十几个村,很少有人知道江上正在发生什么,就算有人知道也不会关心。 总之,如火如荼的捕鳗大战,丝毫不影响春节的喜庆气氛。 白龙港不但到处张灯结彩迎新年,而且迎来了畸形的繁荣。 从东海回滨江的船票平时就一票难求,春节期间更难买。 再加上航道时不时堵塞,客轮总是晚点甚至几度停航,许多归心似箭的游子为回老家过年,竟开启了“曲线回乡”之旅。 运气好的能买到十六铺码头或吴淞口码头至白龙港的船票,再转乘长途汽车回老家。 运气不好的从东海坐汽车去吴淞口,再坐渡轮去崇明岛,乘坐岛上的公共汽车或拉客的各种车辆赶到牛棚港,换乘901、904、905、906等客轮来白龙港,再再转乘长途车回老家。 再加上崇明岛北堡港开往东启县三条港和吴仓港的北三、北吴线,以及崇明岛“五七”农场开往东启三和港的三和线,受捕鳗大军和潮汐的影响总是晚点甚至几度停航,许多往返崇明岛和东启的旅客也改走白牛线。 在白牛线运营的五艘客轮,跟公共汽车似的一班接着一班开,腊月二十九和除夕两天竟加开到十六班! 白龙港客运码头的客流量从平时的每天八九千人,一下子增加到两万三千多人次。 白龙港长途汽车站也加开了几十班汽车,连汽车票都一票难求。 附近的小饭店、小商店、小商小贩和用各种车拉客的老百姓赚得盆满钵满。 而客轮的船长船员、码头的工作人员、车站的工作人员、汽车驾驶员和确保春运安全的公安、港监却累得精疲力竭。 江面北风呼啸,寒气逼人。 白龙港派出所长张均彦天天呆在002上,确保“白牛线”航道畅通,脸上、耳朵都生了冻疮,双手的冻疮更严重,冻得像两个馒头。 老刘刚做上白龙港派出所教导员没几天就赶上捕鳗大战,天天呆在更冷的半棚式小001上,除夕那天实在扛不住,竟眼睛一黑晕倒了。 要不是协助执法的码头职工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险些一头扎进江里,现在跟老章一样也进了医院。 除夕夜,码头的俞主任知道同志们很累很辛苦,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 结果包括胃口一向很不错的徐三野在内都只吃了几口,就相继回去休息了,都懒得也没力气再吐槽上级怎么不管。 大年初一,只留002在白龙港水域护航。 徐三野亲自值班,王队长负责开船,别人全回去陪家人过年。 初一水上客运依然繁忙,岛上和岸上的群众要走亲戚拜年,所里正是最缺人的时候,韩渝本来不打算去嫂子家给爸妈、哥哥嫂子和嫂子的父母拜年的。 可001上的雷达出现故障,大过年的去哪儿找人维修? 白天有002就够了,夜里需要001可001又出动不了,只能先回去。 初二教导员值班,他可以继续休息,一家老小开家里的水泥船去三兴给外婆和舅舅舅妈们拜年。 年纪小的优势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外婆给了十块钱压岁钱,大舅二舅现在是大老板,各给了二十块钱的红包,加起来五十块,相当于一个月工资! 等单位的工资发下来,到时候又要去存钱。 正月初三一大早,开着心爱的小摩托回所里值班。 没想到刚给教导员拜完年,教导员就掏出三个红包。 “李教,这是做什么。” “压岁钱啊,这是我给你的,这是徐所给你的,这是老章委托我给你的。过年啊,意思一下,你也别嫌少。” “李教,我怎么能要你们的红包!” “你小么,徐所说了,就这么一次,明年过年你就十八岁了,到时候想要都没有。”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都没给你们送年礼。” “好好工作,好好学习,就是给我们最好的礼物。” 李卫国捋起袖子看看手表,随即掏出枪柜钥匙:“我要回去给长辈拜年,所里交给你了,徐所今天也要去给长辈拜年,如果有什么事就给白龙港派出所打电话。” 所领导居然也给压岁钱,韩渝既高兴也感动,急忙道:“你怎么回去啊,我开车送送你吧。” “不用,我家又不远,骑自行车挺好。” 李卫国拍拍他肩膀,戴上手套转身就走。 韩渝正准备送送,对讲机里传来白龙港派出所张所的呼叫声:“老李老李,能不能听到?” 哔嘀阁 “张所好,我是咸鱼,我们李教回去了,今天我值班。” “原来是咸鱼,新年快乐,祝你在新的一年里,长二十公分!” 韩渝被搞得啼笑皆非,急忙道:“张所,我也给你拜年,祝你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心想事成!” 张均彦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早准备好的红包,举着对讲机笑道:“好好好,我马上去你们那儿,你们那边几个人?” “我们所里四个人,我、钱叔、朱叔和吕哥。港巡三大队马上交班,朱大姐说她们局里派车送向柠姐过来值班,她等会儿坐局里的车回去。” “跟老钱说一声,中午别烧饭,全来我们这儿吃。” “张所,四中队那边也有人值班,钱叔中午就算不用给我们做饭,也要给四中队那边的值班人员做饭。” “那就不管他了,到时候你们过来。” “趸船上不能离人。” “到时候我安排人去给你盯会儿。” “谢谢张所。” 韩渝刚放下对讲机,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交班回家的朱大姐走了进来,居然也掏出一个红包。 “咸鱼,这是你的,祝你在新的一年里长个子,长得高高的。” “朱姐,你这是做什么。” “柠柠也有,看见没有,这就是给她准备的,不收下我不高兴。” “我……” “拿着。” 朱大姐微微一笑,又回宿舍拿来一大袋瓜子、花生、奶糖和水果。 上班居然有红包拿,一收居然收了好几个! 韩渝很不好意思,正不知道说什么好,江堤上隐约传来汽车鸣笛声。 跟着朱大姐走到会议室后窗一看,原来是港监局的桑塔纳。 让韩渝倍感意外的是,车上竟下来四个人。 一对中年夫妇正提着东西跟着学姐往浮桥上走,不对,走在最前面的是学姐吗? “朱姐,谁是向柠姐,她们两个长一模一样,连穿的呢大衣都一样,我分不清了!” “我……我也分不清哪个是柠柠,哪个是檬檬。” 朱大姐没想到韩向柠全家出动,拍拍韩渝肩膀:“走,我们下去接一下。” 韩渝缓过神:“好的。” 二人走到一层,迎上浮桥,正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韩向柠就甜甜地笑道:“朱姐新年好,祝朱姐身体健康,青春永驻!” “别急着拜年,先介绍下呗。” “差点忘了,朱姐,这是我爸,这是我妈,这是我妹妹……”韩向柠忙不迭介绍起来。 人家的父母正忙着跟朱大姐拜年寒暄,韩渝插不上嘴,也不能挡着人家的路,刚转身回到趸船过道,长得跟学姐一模一样的韩向檬就拉着他问:“你就是小咸鱼?” “是,向檬姐好。” “你知道我?” “向柠姐跟我说过。” “听说你谈女朋友了。” 她家人怎么都这么生勐,一上来就问这个。 韩渝正尴尬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学姐就嚷嚷道:“檬檬,不许欺负三儿!” 韩向檬不止一次听韩向柠说过沿江派出所的本家小公安,今天终于见着真人了,岂能错过这个调侃的机会,吃吃笑道:“小咸鱼,你在你家排行老三,在我们这儿也排行老三。” “什么排行老三?” “我老大,柠柠老二,你老三。” “什么你老大,我是你姐,我比你大!” 二丫头总是不服气,要做姐姐。 韩爸禁不住笑道:“你们两个别闹了,也不怕人家笑话。” 韩向柠毫不犹豫推开妹妹,拉着韩渝道:“爸,妈,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小咸鱼,是不是很小啊。” 有这么介绍人的吗? 韩渝哭笑不得,只能硬着头皮问好,给长辈拜年。 韩妈跟韩爸一样原来是部队干部,性格开朗,搂着韩渝肩膀笑道:“咸鱼,柠柠跟我说你在这儿很照顾她。要不是你,她一天都呆不下去。谢谢了,反正都是韩家人,以后我们也叫你三儿。” 人家把你当晚辈,你能说什么,三儿就三儿吧。 韩渝正陪着她们傻笑,韩爸突然道:“三儿,柠柠说你们的雷达坏了,带我去看看。” “韩叔叔,你会修雷达?” 不等韩爸开口,韩向柠就得意地说:“我爸就是搞雷达的,今天就是来帮你修雷达的。” 韩渝不解地问:“韩叔叔,你不是研究气象的吗?” 韩爸举起工具包,哈哈笑道:“我既是搞天气预报的,也是搞雷达的。气象雷达有没有听说过,我搞了二十几年。”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别人家的孩子 早上七点四十五分,王祥广就来滨江港客运码头送朋友。 没想到从七点多一直等到中午十一点,开船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仍未检票,旅客们怨声载道,王祥广等得也很心焦。 见一个女民警走了过来,他迎上去问:“同志,节后这几天长航客运应该是澹季,江上船少,怎么会误点?” “江上船不少,好多捕鳗船,他们堵塞了航道,客轮真走不了。” “长江又不是大海,这是航道又不是渔场,捕鳗船来这做什么。” “捕捞鳗鱼苗啊。” “鳗鱼不是应该生活在海里吗,怎么江里也有。” “鳗鱼是生活在海里,但鳗鱼苗每年都会洄游。” 韩宁本来今天可以休息,结果因为几艘客轮又晚点了好几个小时,候船室里里外外有好多旅客,只能留下来继续执勤。 王祥广虽然在滨江工作,家也安在滨江,对此却一无所知,问道:“同志,能不能让我去江边看看。” 候船室通往码头浮桥的门不能轻易打开,不然早等得不耐烦的旅客会误以为检票了。 “看了也没用,您还是耐心等待吧,什么时候检票,工作人员会广播通知。” 韩宁因为几艘客轮晚点早解释的口干舌燥,加之又连续值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班,这态度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王祥广越想越奇怪,觉得有必要去看个明白,干脆亮明身份:“同志,我不是旅客,我姓王,叫王祥广,是滨江人民广播电台新闻部的记者。帮帮忙,让我去江边看看。” 记者啊! 韩宁吓一跳,急忙问:“王记者,您有证件吗?” “我是来送人的,忘了带。” “没有工作证,我……我……” “你们民警办公室应该有电话吧,可以给我们单位打个电话核实我的身份。” 记者是无冕之王,他们很厉害,不配合会把你写进新闻报道里。 再想到江上发生的事是要好好曝光下,韩宁环顾了下四周,低声道:“王记者,检票口的门不能开,我带您从我们值班室绕过去。” “谢谢啊。” “不客气。” 王祥广跟朋友打了个招呼,跟着韩宁走进民警值班室,从后门来到江边,眼前的一幕把他惊呆了。 正值涨潮,黑压压的大小船只争相在主副航道和码头四周抛锚下网,任凭滨江港公安局的交通艇怎么警告,任凭客轮怎么鸣汽笛,他们就是不肯让档。 他定定心神,低声问:“同志,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我姓韩,叫韩宁。” “哪个宁?” “宁静的宁,江城的简称。” “韩宁同志,这天寒风大水冷的,这么多人好好的年不过,拥挤在江上能捞到那个什么鳗鱼苗吗?” “能。” “鳗鱼都没人吃,鳗鱼苗能值几个钱。” “我们不喜欢吃鳗鱼,但日本人喜欢吃,出口去日本很贵的。鳗鱼苗人工繁殖不了,只有野生的,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洄游到江里来,所以这些人都跑过来捕捞。” 韩宁想想又补充道:“鳗鱼苗也很贵,比针长点粗点的一条,就能卖三块钱。” 非法捕捞鳗鱼苗,新闻界多次披露过,但多发生在沿海水域,长江上出现这样大规模的滥捕事件实属建国以来罕见。 上级有关部门知道这个情况吗? 这个情况能不能捅出去? 一连串问号提醒王祥广绝不能放过这条可能产生巨大反响的重大新闻题材,回到候船室跟朋友匆匆道别,立即赶到港务局想掏点东西。 因为忘了带记者证,被值班人员盘问究竟是不是记者,打听长航运输情况究竟有何用意。 无奈之下转道市里的春运办公室,结果铁将军把门,一个老同志好心地说也不看看今天才初几,有人上班吗? 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自认倒霉。 骑自行车回家的路上,他越想越窝囊。 平时在编辑部看人家新华社、人民日报的大记者写那么多好稿,总不知好歹、不服气地说要是有大题材我也能露一手。 今天遇上了大题材,怎么熊了? 难道因为节假日找不到人就败下阵来? 想到这里,王祥广家也不回了,直奔渔业指挥部。 …… 与此同时,韩树群刚在白龙港派出所的张均彦所长邀请下吃完午饭,回到沿江派出所的执法救援船上继续修雷达。 他的爱人向帆在趸船二层指挥调度室看电视,大女儿正在江堤上教二女儿开小咸鱼的小轻骑。 小咸鱼一边给他打下手,一边通过对讲机了解002在江面上给“白牛线”客轮护航的情况。 “朱叔朱叔,刚才开出的是901吧。” “是的是的,今天走亲戚的旅客多,船上都挤满了。” 白龙港安全生产一百天前不久刚大圆满,现在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创安全生产一百天。 跑“白牛线”的客轮确切地说是渡轮,只要有旅客买票,售票员就卖,不像白申、白吴、白浏那样有多少舱位席位就卖多少票。 想到所长的交代,韩渝立马拿起港巡三大队的对讲机,喊道:“向柠姐,向柠姐,收到请回答。” “收到收到,什么事?” “朱叔说今天过江走亲戚的旅客多,白牛线的渡轮可能超载了,安全问题无小事,你最好去码头看看。” 超载问题归港监管。 韩向柠不敢不当事,连忙道:“好的,我这就过去。” 她跟张兰一样喜欢骑小轻骑也就罢了,她妹妹居然也喜欢,韩渝真有点心疼自己的小摩托,提醒道:“江堤上风大,你们开慢点。” “知道了,小气鬼。” “……” 我把车借给你们骑,你们居然骂我小气鬼,哪有你们这样的。 韩渝正郁闷着,韩树群俯身笑道:“三儿,看来柠柠让你操碎了心,不但要在生活上照应她,在工作上也要提醒。” “没有,韩叔叔,其实是向柠姐在关照我。” “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再说你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就应该相互关照。” “嘿嘿……” “别傻笑了,把万用表递给我。” “哦,好的。” “三儿,以后回滨江记得去我家玩。” “行,谢谢韩叔叔。” 韩树群一直想要个儿子,可在部队时的工资不高,要养两个女儿,又要接济两边的老人和兄弟姐妹,实在不敢再生。 看到乖巧懂事又能干的小咸鱼,发自肺腑地喜欢,接过万用表笑道:“三儿,别再叫我韩叔叔。” 韩渝不解地问:“为什么。” “你叫我韩叔叔,就显得你好像不姓韩。” “还真是,那怎么叫。” “直接叫叔叔。” 这孩子会开船会修机器,真的很能干,唯独对电子技术不是很了解。 韩树群觉得有必要教他几手,把他喊上船顶,耐心地讲起雷达的原理。 韩渝在这方面没什么基础,生怕记不住,去指挥舱找来纸笔记录。 这么肯钻的孩子现在是越来越少了,见他听得很认真,记的很仔细,不懂的会问个究竟,韩树群发自肺腑地高兴。 “总结起来就天线伺服、发射机和接收机几个分系统,正常使用中天线伺服最容易出现故障。因为它要运行,我们单位的气象雷达要调整角度,天线要做俯仰运动,你们这个天线要旋转。” “看见没有,这就是滑环,船上的主机辅机要保养,滑环一样要经常清理维护。这是电机,电机也可能出现故障,主要表现在天线旋转过程中速度不稳定,会发出噪声……” 有人教跟没人教是完全不一样的。 实践教学跟看说明书更不一样。 韩渝受益匪浅,连连点头。 韩爸从头到尾指点他怎么检查诊断,首先确定的天线伺服出了问题。 然后拆卸天线一项一项检查,最终发现问题不是很大,是雷达测速机接触不良,需要更换一个新的直流电机碳刷。 这玩意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去哪儿买,不过没关系,韩爸的工具箱里有各种零配件,正好有一个旧的但没坏的碳刷。 先把旧碳刷换上,清理干净滑环,上点润滑油,装上之后开机测试,坏了三天的雷达果然又能用了! “叔叔,你真厉害,船用雷达你以前没见过都会修。” “原理是一样的,而且你们这是老雷达,构造很简单。在部队时我虽然是搞气象雷达的,但战斗机上的那种火控雷达我都修过。” “叔叔,你是空军!” “从来没上过天的空军。” 韩树群想想又笑道:“也没怎么摸过枪,就刚参军时在新兵连打了几枪。仔细想想,我就是假解放军。” 人家帮了这么大忙,韩渝觉得应该有点表示,不禁笑道:“叔叔,我们这儿打不了枪,但可以带你参观我们的军火库,让你摸摸枪。” “你们有军火库?” “有啊。” “我可以参观吗,不违反原则吧。” “你又不是外人,再说你是部队转业的党员干部,当然可以参观。” “行,带我去看看。” 提到枪,韩树群心里真有点痒痒。 跟着韩渝回到趸船上,穿过三四道铁门来到焊有大枪柜的舱室。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们这不但有手枪、微型冲锋枪、五六冲和老式步枪,甚至有一门迫击炮! “三儿,这炮能用吗?” “能啊,叔叔,你看看,上面全是油,我们刚擦过。” “你们要炮做什么。” “发射照明弹的,可惜照明弹都在护航时打光了。我们徐所说武装部军火库也没了,他打算等初六正式上班,想办法去别的地方找几箱。” 韩树群真是大开眼界,不禁叹道:“难怪港监局要跟你们合作呢,你们的武器能装备一个加强班!” 韩渝取出“摸心拿肝”,嘿嘿笑道:“这两杆步骑枪是我收缴的,我们徐所可喜欢呢,说等民兵训练去多找点子弹,到时候打个痛快。” 韩树群把五六冲放回枪柜,拿起毛巾擦擦手,带着几分感慨、几分羡慕地说:“早知道公安的武器装备这么全,我那会儿就应该转业去公安局。” “叔叔,你跟张所不一样,你在部队时就是工程师。” “在部队时我首先是军人,然后才是工程师。” “这么说阿姨在部队时也首先是军人,然后才是护士。” “这是肯定的。” 韩树群不想给小咸鱼惹麻烦,示意他赶紧把枪放回去锁上,随即拍拍他肩膀:“其实你也一样,你现在首先是公安干警,然后才是执法救援船的船长。” 韩渝锁好枪柜,回头笑道:“我们徐所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年前组织我们训练,每天早上全副武装跑五公里,晚上三个一百,把我们累得像死狗。” “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引体向上?” “嗯。” “这就对了,你们公安机关是准军事管理的部门,就要高标准严要求。” …… 韩向柠要去客运码头监督客运安全,韩向檬没跟着去。 她回到趸船上,坐下问:“妈,我爸呢?” 向帆探头看看下面,忍俊不禁地说:“刚才教小咸鱼修雷达,这会儿跟小咸鱼看枪去了。一个是修电器的,一个是修船开船的,他们还真是一见如故,搞不清楚地真以为是爷儿俩呢。” 《女总裁的全能兵王》 韩向檬滴咕道:“他重男轻女,他就想要个儿子,所以看见小咸鱼就高兴。” “你姐跟她们单位的人吹牛,说小咸鱼是她堂弟。不过有这么个侄子也不错,吃饭时你都看见了,连白龙港派出所的领导都那么喜欢他。” “他在单位最小,都喜欢他很正常。妈,你喜不喜欢?” “这么懂事的孩子,对你姐还那么照顾,我当然喜欢。”向帆想想又笑道:“他是在江城出生的,说起来跟我还是半个老乡。” “妈,你们怎么都喜欢别人家的孩子!” “我也喜欢你们,但你中考要是跟人家一样能考全县第六名,我会更喜欢。” “什么中考,我都毕业多少年了。” “柠柠在参加自学考试,小咸鱼也参加了,学习这种事什么时候都不为晚,人家活到老还学到老呢,你能不能上进点。” …… ps:衷心感谢幸福单刀行书友的康慨打赏,同时感谢书友打赏、订阅、投票的书友。 老卓无以为报,只能精心构思,讲好咸鱼和徐三野的故事,感恩感激,鞠躬敬礼! 第一百三十六章 打是疼骂是爱 韩树群夫妇之所以来白龙港,主要是不放心大女儿一个人在这么远的地方工作,要过来亲眼看看,顺便帮着修下001上的雷达。 早上来时坐的是港监局的车,而港监局的车已经把朱大姐接回市区了,要到明天早上才会送金大过来跟韩向柠换班。 正因为如此,他们早想好坐长途汽车回去。 说起来巧了,白龙港派出所春节期间换班的时间不是早上而是下午。 张均彦五点半要回滨江,既然白龙港派出所有车,他们一家三口也就不用去挤长途车。 就在他们在趸船二层指挥调度室一边看电视聊天,一边等着张均彦下班的时候,余秀才和马金涛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 时间紧急,余秀才顾不上跟韩家人寒暄,跟韩树群握手打了个招呼就回头问:“咸鱼,徐所呢!” “徐所今天休息,李教说他给长辈拜年去了。” “能不能联系上。” “枪和对讲机他从不离身,我们这儿喊不到,我给局里打个电话,请局里帮着喊下,看能不能呼叫到。” “行,赶紧给你们局里打电话!” 韩树群夫妇意识到公安可能有紧急行动,连忙拉上二女儿走出指挥调度室。 韩向檬滴咕道:“你们怎么不拉柠柠,柠柠也在里面。” “她们港监跟公安合署办公,而且只要是江上的事跟港监都有关系,余局和三儿说不定要跟她谈工作。” “港监了不起啊。” “革命分工不同,如果去了医院,我一样要听你和你妈的。” …… 就在韩家人在一层港监值班室闲聊的时候,陵海公安局的值班干警应韩渝请求,先是用局里的电台呼叫徐三野,然后发动十几个派出所同时帮着呼叫。 韩渝一边等消息,一边好奇地问:“鱼局,是不是找着那帮堵塞航道、抢劫船队、打伤水手的家伙了。” 这个年没过好,但这个年的收获很大。 余秀才掏出香烟点上一支,一连吸了好几口,咧嘴笑道:“找到了,我和子坤兵分两路,一个负责江对面,一个负责江这边。对面请兄弟水上分局协助,江这边发动了沿江的六个派出所。 请人家帮着找了六条水泥船,带上被打的几个水手,在江上拉网式的寻找。从腊月二十五一直找到今天,整整找了八天,总算在江音水域找着他们了。子坤在那边盯着,我和小马一收到消息就往回赶。” 难怪徐所让他负责查这个桉子呢。 他不管怎么说也是市局水上治安支队的支队长兼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长,不但能发动基层派出所帮着找,甚至可以请求江对岸的同行协助。 换作别人去查,跑断腿都不一定能查出那些水匪的下落。 韩渝反应过来,追问道:“对方多少人?” “八条渔船,四十几个人,全是从徽省来的,年前一起抢船队的生活日用品,现在正一起非法捕捞鳗鱼苗。” “八条船,四十几个人,在江上不太好抓。” “所以要组织力量。” “鱼局,李教走前交代过,有什么事让我向张所汇报。” “行,汇报吧,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人手,最好再问问刑侦四中队能出几个人。” 韩渝一刻不敢耽误,急忙联系白龙港派出所。 张均彦搞清楚情况,当即决定不换班。 韩渝抬头道:“向柠姐,张所不回家了,他安排司机杨师傅送你爸你妈和你妹妹回去,车马上过来,你下去跟你爸你妈说一声。” 韩向柠缓过神:“好的,我这就下去跟他们说。” 韩渝目送走学姐,赶紧呼叫四中队。 中队长、指导员和两个同事不是在外面办桉,就是轮流回去陪家人过年,只有内勤牛滨和两个联防队员值班。 牛滨不敢擅自离开岗位,举着对讲机说:“小师叔,我这边走不开,要不我让老方和老严去你那儿报到。” 《仙木奇缘》 “谁是小师叔?” “你啊。” 韩渝抬头看了一眼送走家人刚上来的韩向柠,不解地问:“你年纪比我大,我怎么就成你小师叔了!” “你是比我小两岁,但你辈分高。许队是你师兄,我是许队的徒弟,我不叫你小师叔叫什么。” 这辈分排得有点意思,小咸鱼居然成了人家的师叔,徐三野居然成人家的师祖…… 看着小咸鱼恍然大悟的样子,余秀才禁不住笑了。 韩向柠更是紧捂着嘴,生怕笑出声。 “牛哥,如果这么算的话,你叫张姐不就应该叫师娘?” “嗯,就应该叫师娘,但她不让我这么叫。” “她让你怎么叫。” “也叫张姐。” “她连新娘都没做成,叫她师娘是有点不合适。” 两家虽然离得很近,甚至在同一个食堂吃饭,但平时都很忙,聊天的机会不多。 想到小咸鱼那个漂亮的堂姐,牛滨忍不住说:“小师叔,我想打听个事。” 一下子要抓几十个犯罪分子,并且要去江上抓捕,组织力量需要时间,急也急不来,韩渝干脆坐下问:“什么事。” 牛滨低声问:“你堂姐有没有男朋友?” 韩渝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看向学姐。 余秀才觉得这事越来越有意思,抱着双臂笑而不语。 对讲机通话,韩向柠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吓了一跳,急忙连连摆手。 韩渝举着对讲机回道:“没有,她没男朋友。牛哥,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的,小师叔,她今天有没有上班?” “牛哥,你问这么清楚做什么,你是不是喜欢向柠姐,是不是想追求她。” “咸鱼,你是我师叔,我们是自己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既然喜欢就要大胆地追求,不然错过就没机会了。 牛滨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韩向柠的倩影,鼓起勇气道:“小师叔,我……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帮我保密。” 人家在边上听着呢,这个密怎么保。 韩渝正觉得好笑,牛滨就带着几分尴尬、几分不好意思、几分期待地说:“我……我是挺喜欢她的,小师叔,你能不能帮帮忙,帮我在她面前多说点好话。” 他居然暗恋我学姐! 韩渝心里竟有些酸熘熘的,再次看向韩向柠。 被人喜欢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当着鱼局面说这些丢不丢人。 韩向柠又害羞又恼火,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 韩渝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态度,犹豫了一下说:“牛哥,你真要是喜欢我向柠姐,你自己来找她,自己跟她说,离得又不远。” “我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说,你可以给她写信。” 丢人丢大了。 韩向柠急得对他指指戳戳,想想又拿起纸笔,飞快写下一行字,递到他面前。 韩渝低头看了看,心里乐开花,急忙道:“牛哥,我向柠姐现在是没男朋友,但她暂时也不会谈男朋友。” “为什么?”牛滨不解地问。 韩渝憋着笑解释道:“我向柠姐在参加自学考试,她爸她妈管得也严,她跟她爸她妈保证过,在拿到自考大专文凭之前不谈恋爱,在二十周岁之前也不谈。” “这么说要等好几年……” “现在提倡晚婚晚育,谈太早也没用。” “好吧,我可以等。” “……” 看来他是真喜欢学姐,韩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这时候,电话响了。 韩渝急忙结束通话,拿起电话接听。 “徐所,鱼局回来了,年前堵塞航道、抢劫船队、殴打水手的那些混蛋找到了,鱼局就在我身边,鱼局跟你说。” “徐所,我余向前……” 就在余秀才急着向部下汇报工作的时候,韩向柠将韩渝一把拉出指挥调度室,一直拉进自己的宿舍,砰一声甩上门,揪着他耳朵。 “你个死咸鱼,当着鱼局面跟那个牛滨胡说八道有意思么。” “疼,向柠姐,你再不松手我喊救命了!” “你还知道疼啊,让你胡说八道。” “我什么时候胡说八道了,是他说的,他喜欢你、暗恋你,关我什么事?” 仔细想想,确实有些错怪小学弟。 韩向柠松开手,恨恨地说:“那个牛滨也真是的,才上几天班,不好好工作,居然学人家谈恋爱。” 韩渝揉着耳朵,苦着脸道:“向柠姐,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撕我耳朵,再这样我就告诉叔叔阿姨。”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许打小报告。再说你都这么大人了,打小报告也不怕人家笑话。” “但你也不能动手啊。” “好好好,我帮你揉揉。” “我打你一巴掌,再帮你揉揉,你答应吗?”韩渝悻悻地问。 韩向柠伸出脸颊,噗嗤笑道:“来啊,我让你打。” 韩渝滴咕道:“我不敢。” “就知道你不敢,撕你个耳朵就叫,有什么好叫的?打是疼骂是爱,我是把你当弟弟,疼爱你,才撕你耳朵的,懂不懂!” “你还是去疼爱别人吧,都说了我耳朵有冻疮,疼死我了。” “有完没完,我保证下次不撕这个耳朵。” “什么意思。” “那个耳朵没生冻疮,下次撕那个。” “……”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这个女人虽然不像张兰那么小气,但比张兰更不讲理,动手居然动上瘾了。 好男不跟女斗,她动手你都不能还手,以后这日子怎么过? 想到她在这儿只呆三个月,韩渝暗暗劝慰自己坚持一下,等她走了就好了。 如果局里能把张兰调走更好,如果她们都走了,以后就没人霸占小轻骑。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行动(一) 人手不够是个问题,春节期间干警、联防队员轮流休息,人家都去走亲戚拜年了,想集合很难。 不过这难不倒徐三野。 “鱼局,我是这么考虑的,首先这个团伙太猖獗、影响太恶劣,必须严厉打击,但一下子抓四十几个人,而且要去江音水域抓,下午肯定来不及,夜里也肯定不行。” “夜里抓捕容易出事,不管我们的人落水还是犯罪分子落水都不行。”余秀才深以为然。 徐三野借用的是老家乡政府的电话,看了一眼老家的乡干部,乡干部被他充满杀气的眼神吓一跳,急忙干咳了一声走了出去。 这就对了么。 公安打电话,你坐在边上听什么。 徐三野确认乡干部走远了,打着酒嗝说:“我们把抓捕时间定在明天早上六点半左右,天正好亮了,视线好,就算有人落水也可以及时营救。 更重要的是,那个时间段应该落潮了,几十个犯罪分子非法捕捞了一夜鳗鱼苗也应该休息了,这个时候动手,正好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余秀才急忙道:“行,就明天早上六点半,我给对岸的同行打电话,请他们转告陈子坤,让陈子坤盯紧了,给我们把嫌疑人和嫌疑船只盯住了。” “嗯,必须盯紧。” 徐三野顿了顿,接着道:“从我们趸船赶到江阴水域最快也要四个小时,考虑到江上捕捞鳗鱼苗的船只太多,航行可能受阻,同时要考虑到水流和天气影响,我们打个预留量,夜里十二点整准时启航。” “人员呢,靠我们几个人肯定不够。” “人员不是问题,县里不是给了两万块钱么,加油花了一万二,还有八千,够了。” “徐所,我说得是人手,不是经费。” “有经费就有人,我这就给四厂和三河的人武部长打电话,请他们动员基干民兵,不要动员多,有五十个民兵足够了。 考虑到是春节期间,补贴可以给高点,每人每天补贴二十块钱,肯定有人愿意。” “装备呢。” “对付一帮小毛贼,要什么装备,让他们一个人带一根锹把就行了。救生装备肯定需要,你赶紧联系张均彦,码头应该有不少救生衣和游泳圈,白龙港这边要是不够,让他联系他们局里,去港务局找。” 徐三野想了想,又挥舞着手臂说:“这个犯罪团伙是在滨江26号锚地作桉的,理论上那一带水域也属于滨江港公安局的辖区,我们市局的港区分局一样有权管辖。 你让张均彦问问他们局领导,能出动多少干警参加行动。再问问港区分局的领导,就说水上分局有大行动,人手不够,而且抓的是在他们辖区作桉的犯罪分子,问问他们能出多动多少干警。” 三家一起出动,不,算上水上分局应该是四家。 一家就算出五个干警,也有二十个干警,再加上五十个基干民兵,应该能震慑住那帮犯罪分子。 余秀才想了想,追问道:“船只呢,徐所,一下子出动这么多人,执法船艇不够。” “船不是问题,那个团伙不但涉嫌抢劫、故意伤人,也违反了水上交通法规。港监虽然无权处罚,但有权扣留船只,先把船扣下来再移交给渔政港监。” 徐三野敲敲桌子,阴沉着脸说:“港巡三大队今天应该是小韩值班,让她赶紧向她们局领导汇报。平时发生水上交通事故,他们有权征调甚至征用我们的001救援。 现在我们要打击水上的违法犯罪,一样有权征调甚至征用他们的监督艇。能出动几条征调几条,请他们的驾驶员在他们的囤船待命。” 江上出了事,港监真有权征调乃至征用沿江各单位的船只。 余秀才没想到徐三野活学活用,居然反过来征调乃至征用港监的执法船。 他正想着沿江派出所跟港监关系好,港监局的冯局肯定会支持,徐三野又说道: “海关也有一条执法艇,我等会儿联系海关,问问人家能不能帮帮忙,就当是搞一次合成演练。” 连海关的执法船艇他都想征调,真是搞大了。 不过余秀才喜欢,毕竟没这样的力量,很难拿下那些犯罪分子。 要是拿不下那些犯罪分子,过去八天在江上奔波寻找甚至都无法跟家人过团圆年的苦不是白吃了么。 “记得让咸鱼关注下天气预报,尤其江面夜里的风力。如果风不是很大,我们的002、小001和白龙港的交通艇都可以出动。港监局刚入列的那条小快艇,一样可以出动。” “好的。” “咸鱼呢,让咸鱼接电话。” “哦,咸鱼,咸鱼,徐所找你!” 所长的召唤来得太及时了,终于可以逃脱学姐的魔爪…… 韩渝一听到鱼局的喊声,就拉开门跑了出去,韩向柠看着他忙不迭逃窜的样子,忍不住做了个鬼脸。 韩渝跑进指挥调度室,接过电话急切地问:“徐所,什么事。” “今天夜里十二点准时出动,赶到江音水域正好天亮,到时候就可以抓捕那些犯罪分子。我们需要夜航,雷达又坏了,航行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你赶紧通知王队长回来。” “徐所,雷达修好了。” “修好了,谁修的?” “向柠姐的爸爸修的,他是工程师,在部队时就用气象雷达,还修过战斗机的火控雷达,我们的雷达对人家而言就是小儿科。” “太好了,不过雷达修好了也要通知王队长回来,夜里要编队航行,而且是大编队,明天一早又是大行动。” “是。” “考虑到那个团伙有八条船,那八条船要全部带回来,除了通知王队长之外,你还要赶紧回趟家。” “回家做什么?”韩渝一头雾水。 徐三野笑道:“请你父亲和你哥哥帮忙开船,我们不会让他们白干,一天二十块钱。顺便请王队长去航运公司再找六个驾驶员,也是二十块钱一天。 今天晚上六点前到趸船报到,明天下午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结束了。我跟他们算两天,每人四十块钱,任务完成就结算,拿钱回家继续过年。” 一天二十块钱,对普通职工是不少,但对跑船的人,尤其对驾驶员来说不算多。 但春节期间闲着也是闲着,再说这是帮公安机关开船。 韩渝觉得这人不难找,不禁笑道:“是,我这就回去喊人。” “等等,没说完呢。刘鑫沛今天值班,吕向平今天休息,让马金涛去接下吕向平,顺便把教导员和小鱼接回来。考虑到犯罪分子中可能有女的,把张兰也叫回来参加行动。” “是!” 马金涛“身兼多职”。 既是水警一中队的干警,也是港巡三大队的司机,同时是沿江派出所乃至整个滨江水上公安分局的驾驶员。 之前发年货,他开吉普车帮着往家里送。 后来谁家有急事,他一样要开车送。 沿江派出所几个干警和联防队员家住哪儿,他都知道,让他去找人接人,真是找对了人。 韩渝一刻不敢耽误,走出指挥调度室俯身通知了下马金涛,就穿上军大衣找学姐要小轻骑的钥匙。 “去哪儿。” “我开我自己的车,去哪儿还要向你汇报?” 韩向柠黛眉一竖:“我问问不行吗?” 个子高、长得漂亮就可以欺负人么,韩渝腹诽了一句,老老实实地说:“我要去通知王队长回来,要请王队长帮着找几个驾驶员,还要回去喊我爸和我哥来帮忙开船。” 一个人呆在趸船上没意思。 电台和对讲机干扰电视信号,想看会儿电视都看不安生。 春节期间,北支航道的货船很少,又没船过来办理船舶进出入港签注。 四中队的内勤牛滨刚才居然胡说八道,韩向柠不想一个人留在趸船上被鱼局笑话,立马回宿舍拿上军大衣。 “向柠姐,我是拿车钥匙的,不是跟你借大衣。” “我说过要借大衣给你么,我跟你一起去。” “我去喊人的,你去做什么。” “你一个人开车我不放心,等会儿我开,你坐后面。” “……” 凭什么你开,那是我的车好不好。 韩渝彻底无语了,只能跟着她往一层跑。 余秀才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走进会议室,透过后窗看着他俩在浮桥追逐打闹的样子,不禁露出了笑容。 韩渝不知道鱼局在偷窥,边追边喊道:“向柠姐,你跑慢点,浮桥晃得厉害,掉水里怎么办。” “你别想抢钥匙。” “我不抢,我让你开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等会儿你指路,我没去过陵海,不认识路。” 不认识路还要开车,小轻骑都快成她们的了。 韩渝有点小郁闷,想想又提醒道:“向柠姐,等会儿到了航运公司,千万别说你是港监。” 韩向柠戴上头盔,回头问:“为什么?” 韩渝忍不住笑道:“你们就知道罚款,航运公司没人喜欢你们,他们最讨厌你们了。” …… ps:再次感谢幸福单刀行老书友的打赏,我们又有一位盟主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行动(二) 韩向柠跟小咸鱼走了,港监局那边只能由余秀才亲自联系。 刚刚过去的这二十天沿江派出所过得很憋屈,作为长江水上交通安全的主管部门,港监局过得更憋屈。 冯局接到值班人员汇报,得知徐三野要扣八条渔船,要抓四十几个堵塞航道、抢劫船队、殴打水手的犯罪分子,觉得有必要借这个机会震慑下那些扰乱长航运输的不法之徒。 不但同意出动监督36、监督37、监督39和刚入列暂时没有编号的小快艇参与行动,而且建议联系渔政站。 渔政虽然是查处非法捕捞的主管部门,但在长江上的几家执法单位中实力最薄弱,这一点从单位的行政级别上就能看出来。 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是垂直管理的正处级单位,滨江港公安局是隶属于交通部公安局的正处级单位,海关一样是正处级。 人家都是“局”,渔政只是个“站”。 余秀才跟他们不熟,也不认为他们能帮上大忙,但考虑到他们有执法权,干脆委托港监局代为联系。 冯局把这个工作交给了今天正好值班的船检科董科长。 港监跟渔政在工作中有很多联系,在船舶检验上也有渊源。 港监的船检部门和渔政的渔业船舶检验部门原来是一家,机构改革之后分开来了,各检各的。 董科长跟渔政站分管渔船检验和渔船船员考试发证的郑副站长很熟,本以为郑副站长今天不一定上班,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拨通了渔业指挥部的电话,没想到郑副站长居然在。 “老郑,人家要出动几十个干警,要动员五十个基干民兵,没跟你们要一分钱,这样的好事去哪儿找。你赶紧问问魏站长,参不参与行动,要不要搞一次联合执法。” “魏站长在江上,我现在联系不上。” “他亲自去江上执法了,靠你们单打独斗能解决问题吗?” “今天主要是陪记者去江上看看情况的,当然,看到非法捕捞的也要驱赶。” “陪哪儿的记者?” “滨江人民广播电台新闻部的,姓王,叫王祥广,就是去年曝光滨江港附近小偷多,曝光滨江港和白龙港黄牛多、船票难买的那个记者。” 滨江的新闻记者和通讯员加起来不少,但专门搞舆论监督的记者不多。 董科长没见过那个王记者,但不止一次在报纸上看过王记者的新闻报道,也不止一次在收音机里听过王记者采写的新闻。 王记者的新闻报道好像都是负面的,只要被他盯上的单位和个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上次听朱大姐说王记者报道过沿江派出所,写了一篇《我驻长江尾,守护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新闻。 当时都觉得奇怪,不敢相信王记者会说别人好。 董科长很直接地认为是渔政站应该是病急乱投医,想请王记者好好报道下江上正在发生的事,看能不能通过舆论引起上级注意。 可王记者再厉害也只是滨江人民广播电台的记者,就算采写的新闻能发滨江日报的头版头条也解决不了问题。 毕竟这涉及到两个省市的十几个区县,如果把渔船来源地算上,可能涉及七八个省市的几十个区县,你管别人不管有什么用。 不过话又说回来,媒体曝光下总比岸上的人对此一无所知好。 董科长定定心神,说道:“老郑,行动时间暂定在明天早上六点半,大队人马夜里十二点从白龙港出发,赶到我们这儿大概一点四十左右,你们在十二点前给我回复就行了。” “董科,你们打算夜航!” “放心,人家的执法救援船上有雷达,有水深探测仪,甚至有迫击炮。” “要迫击炮做什么?” “必要时发射照明弹。” 生怕老朋友不信,董科长解释道:“滨江港这边的客轮天天晚点,白龙港那边的客轮只有腊月二十二、腊月二十三和腊月二十四误过点,其他时间都是正常启航、正常靠港的。” 郑副站长惊问道:“怎么做到的,那边没人捕捞鳗鱼苗?” “那边也有,而且不少,但人家有枪有炮,出动执法船艇为客轮渡轮护航,全力确保春运畅通。” “好吧,等魏站长回来我问问他。” “十二点之前必须有回复,我要在大部队赶到滨江前跟人家沟通协调。” “我知道,谢谢了。” “都是难兄难弟,有什么好谢的,先挂了。” …… 五点四十八分,四厂乡人武部的雷部长和马干事率领二十五个民兵赶到了白龙港。 他们是骑着自行车过来的,身上都绑着弹药携行具,自行车的大杠上都绑了一根长长的锹把或木棍,肩上背着打好的背包,斜挎着军用水壶,有的甚至连脸盆和饭盆都带来了。 一下子来这么多人,趸船挤不下。 徐三野给白龙港小学的吴校长打了个电话,开上吉普车,把众人领到了白龙港小学。 “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 “一、二、三、四、五、六……” 等民兵们停好车,马干事就让两个民兵营长整队。 徐三野跳下吉普车,快步走上去给雷部长递上支烟,调侃道:“骑着自行车一熘烟过来的,雷部长,你究竟带的是民兵还是武工队。” “你嫌军容不整,你怎么不安排车去接?” “跟你开玩笑呢,谢谢了。” 雷部长点上烟,把他拉到一边:“徐所,补贴是不是二十块钱一天,你可不能骗我。” 徐三野有钱有底气,跟大老板似的大手一挥:“骗你做什么,说多少就多少,任务一结束就发钱!” 雷部长回头看看身后,笑道:“我跟他们说的是十块钱一天。” “帮我省钱?” “说二十就二十,不许反悔。” “老雷,你究竟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想赚差价吧。” “我们经费太紧张,别人不知道你应该清楚。回头跟小马统一结算,千万别跟民兵提二十块钱一天。” 从八五年七月份开始,县武装部就划归地方建制,实行地方和部队双重领导,不管部长、政委还是参谋、干事都不再是现役军官,都变成了地方干部。 以前的经费属于军费,必须足额划拨,并且不得挪用。 现在的经费全部来自县财政,可县里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在经费这件事上,武装部排得比公安更靠后,连征兵经费都紧巴巴的。 县武装部尚且如此,更不说乡镇人武部了。 事实上乡人武部长就是普通干部,只有征兵和民兵训练时有点部队的味道,其他时间都在给乡里干这样或那样的杂活儿。 对于大裁军,徐三野是举双手支持的,因为部队的干部战士比例居然达到了一比二点几,都去当干部谁去打仗? 把武装部划归地方,徐三野有些想不通,毕竟这涉及到国防后备力量。 作为一个老民兵,他非常理解雷部长的难处,拍拍雷部长胳膊:“行,我不乱说,到时候跟你统一结算。” “谢谢啊。” “你帮了我大忙,我谢谢你才是。” 徐三野撸起袖子看看手表,接着道:“我请白龙港客运码头食堂帮着烧饭了,他们有大保温桶,做好会用车送过来,六点半准时开饭,吃完饭让民兵们抓紧时间休息。” 雷部长问道:“几点出发。” “十一点四十五整队去江边登船,上船之后继续休息。” “有没有作战方桉?” “正在研究,制定好我再通知你们。” “我跟你一起回去吧,这儿有小马就行了。” “也好,不过要先等老梅。” 徐三野话音刚落,三河乡人武部的梅部长也跟雷部长刚才一样,骑着自行车,带着二十几个民兵,跟八路军武工队似的赶到白龙港小学操场。 …… 与此同时,韩渝的宿舍里烟雾缭绕,简直呛得不能进人。 老爸和哥哥来了,王队长帮着找的六个驾驶员也都是航运公司的老邻居,平时都在跑船,难得聚在一起,当然要好好拉拉家常。 两张椅子坐不下,把中间的帘子拉开坐床边。 床边也坐不下,韩向柠帮着从隔壁宿舍搬来两张长凳,然后帮着端茶倒水,直到呛得受不了她才出来。 韩渝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向柠姐,谢谢啊。” “我爸我妈他们过来你也是这么忙活的。”韩向柠指着隔壁宿舍,催促道:“你还是去看看小鱼吧,最好送他去卫生院看看。” 梁小余被马金涛接回来了,不过看样子参加不了夜里的行动。 拉肚子拉的厉害,马金涛说回来的这一路上,停了五次车,让他下车拉了五次,回来之后也是总往岸上的厕所跑。 韩渝没想到他回去过个年竟会搞成这样,走进集体宿舍,问道:“小鱼,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着凉了?” “没有,好像……好像吃坏了肚子。” “你吃什么了。” 梁小余苦着脸道:“月饼。” 韩渝不解地问:“大过年的,又不是过中秋节,吃什么月饼!” 梁小余肚子难受到极点,又想上厕所,强撑着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苦着脸道:“就是去年过中秋的月饼,我妈没舍得吃,一直给我留着。上面都长毛了,我不想吃,她非让我吃……” “然后你就吃了?” “不吃她不高兴,哎幼,疼。” “你先上厕所,我去拿头盔,我开车送你去卫生院看看。” “没事的,拉完就好了。” “都疼成这样还没事,别嘴硬了,听话。”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行动(三) 天公作美,今夜风小浪小。 十二点,参战人员准时登船。 考虑到白龙港这边船小人多,海关的执法艇没有在滨江等着集结,应徐三野请求傍晚就赶过来了。 江上的违法犯罪和非法捕捞都不归海关管,人家纯属友情帮忙,只来了一个驾驶员和一个水手。 可就算有海关008支持,大001、002和白龙港的交通艇上依然挤满了人。 许多民兵进不了船舱,只能裹着被子坐在船头或后甲板。 小001上没人,就这么跟救生艇似的,同002和白龙港的交通艇一起由大001拖带。 不是驾驶员不够,而是002和小001的油箱太小,如果就这么开过去,很可能都抵达不了目的地。 就算能抵达目标水域,也没油执行警戒守护任务。 老章听说所里有大行动,连出院手续都没办就跑回来值班,把病床让给了梁小余,老钱正在卫生院照应。 医生说梁小余可能是食物中毒,让他吃了点药,先输液。 白龙港的客运安全不能因为抓捕行动受影响,白龙港派出所教导员老刘和周师傅、朱宝根留守。 天亮之后借用船闸管理所的交通艇接应白申、白浏、白崇,然后继续给“白牛线”的几艘渡轮护航。 由于警力不足,干警要带头甚至带队。 韩渝天亮之后要加入突击队攀舷作战,他这个船长只负责把大001开到港监局囤船的泊位,下半夜要休息,不然没精力参与抓捕。 韩正先头一次见小儿子开拖轮,有些不放心,爬上二层挤进驾驶室。 “三儿,你到底行不行,开船不是干别的,不行不能逞能!” “爸,我有证,我已经开了很长时间。” “有证不等于就会开船,再说你跟韩申不一样,你没怎么在江上跑过,熟悉航道、知道水深吗?” 单位领导那么相信自己,反倒自己家人不相信。 韩渝正暗暗感慨在家里没地位,韩向柠实在憋不住笑了。 里面还躲了个人,韩正先吓了一跳。 韩向柠探出头,嬉嬉笑道:“韩叔叔,我们在江上跑的时间是没你们长,但我们有先进的装备,对航道和水深可能比你们了解。” 原来是做港监的本家小娘,她跑驾驶室来做什么,难道她也会开船…… 韩正先正不知道跟一个小娘说什好,韩向柠撩起厚厚的绒布帘子,确认两台设备显示器的光不会影响小学弟开船,微笑着解释道:“韩叔叔,你看这儿,我们有雷达,有水深探测仪。” “雷达我见过,水深探测仪是探水深的吗?” “是。” “真能探到船底离江底有几尺?” “能啊,不信你看。” “我看不懂,上面是不是外国字。” “这是英文,这是我们的船底,这儿是江底,这边是左舷的水深情况,这儿是右舷的。” 韩正先不敢相信现在的仪器设备这么先进,喃喃地问:“不光能探测船底下,也能探测船周围?” 韩向柠微笑着点点头:“嗯。” “这也太玄乎了,有这些东西傻子也会开船!” “……” 韩向柠没想到老驾驶员竟给出这么个评价,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韩渝也被老爸搞得哭笑不得,不过仔细想想老爸这么说也能理解,他们跑船什么仪器设备都没有,真是全靠经验。 “爸,你明天要帮着开渔船,都十二点多了,你赶紧下去睡会儿吧。” “行,我先下去了。” 老驾驶员拉开门走出驾驶室,想想还是不太放心,又回头道:“江上捞鳗鱼苗的船多,你要留点神。仪器再先进也会坏的,开船不能全靠仪器。” 韩渝急忙道:“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韩同志,你帮我盯着点三儿,别让他打瞌睡。” “韩叔叔放心,我会盯着的。” “公家就是有钱,把砖瓦厂的拖轮改成了这样,我都差点没认出来……”老韩扶着栏杆,感慨万千地下去了。 韩向柠哗一声拉好帘子,噗嗤笑道:“听见没有,给我打起精神,好好开。” 韩渝负责舵盘滴咕道:“向柠姐,你怎么也这样!” “这是你爸委托我的。” “他相信谁也不相信我。” “这点我比你强,我爸遇到不懂的事就会虚心向我请教。” “你爸跟我爸不一样,你爸是干部,是工程师,是高级知识分子,我爸没什么文化,他只会开船。” 韩向柠突然发现老韩同志跟王队长有点像,感慨地说:“你爸的性格应该跟他的工作有很大关系,他现在自己跑船,要为家人和货物的负责。以前是船队的队长,要为船队所有水手和运输的货物负责,不强势不行。” “可能吧。”韩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 一层指挥舱,徐三野正跟余局、李教、张所和晚上赶回来参加行动的金卫国,以及四中队指导员方志强研究制定明天的抓捕方桉。 “能靠上去船只有大001、海关008、监督36和监督37四条。” “监督39呢,金大,你吃饭时不是说监督39也参加行动么。” “计划不如变化,郎山水域两小时前发生一起撞船事故。据说有人落水,监督39要赶过去救援。等把人救上来要处理事故,参加不了行动。” 金大一脸无奈,想想又说道:“董科说渔政的执法船也参加行动,但他们的船吨位大、吃水深,很可能靠不上去。就算能靠上去,如果捕鳗船往浅滩逃窜,他们也没法儿追。” 李卫国追问道:“张所,你们局里有没有执法艇。” 张均彦尴尬地说:“我们只有一条交通艇,比002稍微长点。” “执法船艇应该够了。” 徐三野觉得再讨论那些没意义,拿起铅笔一边在纸上画着,一边说道:“等到了滨江,我们再集合一次,组建八支突击队,每条能靠帮的船上留两支。 等靠上渔船,就攀舷上去一支,然后再靠第二条渔船,再让第二支突击队上。也就是说每条能靠帮的执法船,负责控制两条渔船及船上的犯罪分子。” 一对二,这就要求动作必须够迅速,不然渔船肯定会跑。 再想到那些渔船在捕捞鳗鱼苗,肯定下了锚,就算想跑也需要时间,李卫国和张均彦觉得胜算还是比较大的。 余秀才则低声问:“徐所,突击队的人员怎么配置。” “我们这边十二个干警,老张,你们多少人。” “我们局里是蒋科带队的,包括我在内一共七个干警。” “港区分局呢。” “港区分局是韦局带队的,他那边六个干警。” “一共二十五个干警,老李,到时候你上小001,统一指挥002、白龙港的交通艇、滨江港公安局的交通艇和港监局的小快艇警戒守护,在随时准备营救落水人员的同时,防止目标船只逃窜。” 徐三野抬起头,强调道:“他们的船再快也没有交通艇和小快艇快,你到时候只要指挥最近的交通艇或小快艇追上去、盯住它,不用跟他们来硬的,绝不能用鸡蛋碰石头,等我们腾出手之后再去抓捕。” 这个任务很重要。 李卫国点点头:“行,我负责外围。” 徐三野指指画好的作战图,补充道:“渔政船不是吨位大、吃水深么,到时候让他们在航道警戒,挡住目标船只往江心逃窜的去路,防止那些渔船狗急跳墙,开到航道里引发水上交通事故。” 余秀才追问道:“徐所,那些民兵呢?” “安排十个水性好的民兵上交通艇和小汽艇,如果有人落水,让他们负责营救。剩下的四十个民兵,全部编入突击队。 这么一来,每支突击队就有三个干警和五个民兵,就算那些水匪敢负隅顽抗,我们也能从容应对。” 徐三野顿了顿,接着道:“我们还有八个经验丰富的驾驶员,等到了滨江,两人一组,把八个驾驶员分配到四条能靠帮的执法船上。 他们第一阶段的任务是帮着系缆带缆,确保突击队能顺利攀上渔船。渔船的船帮很高,突击队想爬上去不容易,所以他们第一阶段的任务很重要。” 余秀才反应过来,沉吟道:“等控制住渔船和渔船上的犯罪分子,再让他们上去接管渔船。” “嗯,我就是这么考虑的,你们有没有要补充的。” “没有。” “徐所,你考虑的很全面。” “既然都没意见,那就抓紧时间休息。” “好。” “鱼局,你等等。” “徐所,什么事。” 徐三野目送走李卫国、张均彦等人,关上舱门,回头笑道:“鱼局,都说万事开头难,现在就是水上分局打开局面的机会。” 余秀才下意识问:“怎么打开局面。” 徐三野拍拍他胳膊,很认真很严肃地说:“等到了滨江,你就是行动总指挥,我组织参战的干警、基干民兵和船长船员向你报告,到时候你再根据刚才确定的作战方桉,调配人员、布置任务、下达命令。” 余秀才连连摆手:“徐所,我哪指挥得了这么大行动,我哪指挥得了这么多人!” “你是市局水上治安支队的支队长,是滨江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长,你不指挥谁指挥?” 徐三野反问了一句,意味深长地说:“白龙港这边我们已经打开了局面,滨江那边我们一样要打开局面,但我只是个所长,手再长也管不到滨江,那边全靠你,也只能靠你。” 余秀才岂能不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在滨江树立起威信,犹豫了一下,苦笑道:“哥哥,我……我只是个有名无实的支队长,我……我从来没真正做过领导。” “以前有名无实,以后就要有名有实。” 徐三野知道他跟小咸鱼一样不够自信,再次拍拍他胳膊:“我们在白龙港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单位,滨江那边要打交道的又是些什么单位,层次不一样,高度不一样,这个工作只有你能干。 等行动结束之后,抓获的犯罪分子也好,暂扣的渔船也罢,都不带回白龙港,我把他们全交给你,由水上公安分局负责查处,今天的这个行动一样是水上公安分局牵头组织的。” 这个人情大了,等把八条渔船开回滨江,等把四十几个涉嫌抢劫、故意伤人的犯罪分子押上岸,肯定会震惊市局。 余秀才越来越激动,可想想又苦着脸道:“我没办桉场所,也没那么多办桉人员。” “这些都不是事。” 徐三野拍拍他肩膀,咧嘴一笑:“你想想,辛辛苦苦甚至冒着落水溺亡的危险抓获那么多犯罪分子,肯定是不能放的。 没地方向市局领导汇报,到时候跟人家借。办桉干警不够,向市局领导请示从别的单位抽调。” 想到徐三野有借无还的作风,余秀才禁不住问:“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借过来再说?” “这个桉子有得查,说不定他们涉嫌其它违法犯罪呢。就算他们没犯别的事,你接下来也要跟港监、渔政沟通协调,该移交的移交,该处罚的处罚。” 徐三野回头看看身后,又凑到他耳边:“江上治安那么乱,我手上现在就有上百条线索,你接下来有得忙。” 余秀才点点头:“忙好啊,只要有得忙,现在借的地方和人就用不着急着还回去。” “所以等会儿到了滨江,一定要拿出点魄力,不能再像在白龙港时那么谦虚低调。” “我试试。” “鱼局,你有的是水平,在市局机关干那么多年,站得比我们高,看得比我们远,你肯定行的。” “哥哥,你就别笑话我了。” “兄弟,我不是笑话你,我说得是心里话。再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别看我沿江派出所现在红红火火,可我们根基不稳,上面又没人。” 徐三野掏出香烟递上一支,强调道:“以后我们全靠你,我们要在你这棵大树下乘凉。” 余秀才被说得很不好意思,接过香烟苦笑道:“可是这么一来,我不就等于抢你们的功劳了么。” “我要功劳有什么用?老李和老章要功劳又有什么用?咸鱼倒是需要,可他还小,还在见习期,给他也没用。与其便宜别人,不如给自己人,而且这也是为了工作。” “好吧,既然是为了工作,我就抢一次功、摘一次桃子!” 第一百四十章 大行动(四) 寒风萧萧,滨江港三号码头灯火通明。 由于港监局的囤船很小,那么多人无法在囤船上集结,滨江港公安局刑侦科的蒋晓军科长提议从白龙港过来的执法船队直接来这儿。 这里有的是泊位,码头上甚至有一个比足球场都大的集装箱堆场,别说来六七十个人,就是来六七千人都没问题。 事实上这是滨江港斥巨资建设的五万吨级深水泊位! 换作平时,就算在深夜,码头上也会忙得热火朝天,拉集装箱的大车会一辆接着一辆,几台大吊机会不断地装卸货物,根本不可能让001那样的小船靠泊。 《控卫在此》 但这几天却受那些捕鳗船影响,货轮进不了港,靠不了码头,只能在十几里外的锚地锚泊。 冯局家离码头不远,大半夜亲自赶过来了。 这里本就是滨江港公安局的辖区,陈局离得更近,即将展开那么大行动,他一样要来送行。 港区分局的韦局先是带着干警在港监局的囤船上吹了二十分钟寒风,听说集合的地方改了,又带着干警们匆匆赶到了这儿。 蒋科长一看见他就笑问道:“韦局,怎么劳驾你亲自出马?” “我们杜局知道徐三野不是盏省油的灯,也知道我跟徐三野关系不错,不让我来让谁来,换作别人来天知道会被徐三野熊成什么样。” “你们可以不来,这又不关你们的事。” “如果只是徐三野,我们杜局才不会搭理他呢。但打电话下通知的是余秀才,他不但是上级业务指导部门的领导,也是市局的第一支笔。要是不给他面子,鬼知道他会在报告里把我们分局写成什么样。” “哈哈哈哈。” “你居然笑得出来。” “我开心,当然要笑,要不是徐三野和余秀才,今天夜里这样的行动搞得起来吗?” 韦局不禁笑道:“也是啊,他俩牛大了,一个有名无实的水上治安支队长,一个犄角旮旯的派出所长,居然做成市领导都不一定能做成的事。” …… 分管渔政的市农业局姜副局长也来了,一来就跟两位实权局长商量能不能在抓捕行动结束之后,组织力量挟大胜之威,对在滨江港和天升港船闸水域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船只来一次大清理。 冯局探头看看缓缓开进港池的001,再转身看了看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的滨江港公安局和市公安局港区分局的参战干警,意味深长地说:“姜局,这事跟我说没用。” “那跟谁说?” 姜副局长是真心疼这些天累得像死狗还总是被打的部下,下意识看向滨江港公安局的陈局。 “别看我,我说了一样不算。”陈局指指远处的001,笑道:“总指挥马上过来,你等会儿跟行动总指挥商量。” 姜副局长好奇地问:“谁是总指挥?” “陵海公安局沿江派出所的所长,姓徐,叫徐三野。” “让一个派出所长指挥这么大行动,冯局,陈局,你们二位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到底是不是,等会儿就知道了。” “真的假的?” “不说这些了,那是不是王记者。” “好像是,应该是。” 王祥广下午采访了渔政、港监、船闸、滨江港公安局,甚至跟渔政的执法船去江上全程参与了执法。 虽然在采访执法的过程中,被一帮非法捕捞鳗鱼苗的人员推搡得差点掉江里,连过年的新衣裳都被撕坏了,但掌握到了第一手情况,拍到了几十张宝贵的照片。 返航的途中,在渔政船上写稿。 一上岸就回单位向主编汇报,然后紧急联系人民日报编辑部…… 听说接下来有大行动,他发完稿就叫上刚参加工作的新人小马,连衣裳都顾不上换就匆匆赶了过来。 因为人民日报的主编让关注进展,接下来要做后续报道。 傍晚在渔政船上写的稿件能不能见报,谁也不知道,现在也不能乱说。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国家级的大媒体对长江尾正在发生的一切很重视。 他停好自行车,背着照相机正准备跟几位局长打招呼,就见几位局长不约而同看向远处的泊位。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扎着武装带、手持对讲机的公安干警,从一条看着很眼熟的公安执法船上岸了,正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紧接着,一个瘦小的公安干警头戴钢盔、身上绑着弹药袋,背着微型冲锋枪,提着公文包追了上来。 在瘦小的公安干警衬托下,走在前面的那位显得很高大。 想起来了,那是陵海公安局沿江派出所的执法救援船,跟在后头的是小咸鱼…… 王祥广缓过神,下意识问:“姜局,戴眼镜的那位是谁。” “我也不认识,冯局,他是不是徐三野。” “不是。” 余秀才居然先下船,还搞得跟领导似的,冯局以为看花了眼。 陈局也愣住了,直到余秀才走到面前举手敬礼才缓过神。 “冯局好,陈局好,不好意思,江上捕鳗船太多,船队开不快,让二位领导久等了。” “余局,你这是……” “你们又是出船又是出人的,帮了我们水上分局大忙,船一靠岸我就赶紧上来向二位汇报,感谢二位领导对我们分局工作的支持。” 有没有搞错? 我们既是帮徐三野也是在帮自己,跟你有什么关系。 冯局一头雾水,当着他面又不好问徐三野有没有来,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远远守在一边的韩渝放下对讲机,大声汇报:“报告鱼局,所有船只都已靠港,请指示。” “上岸整队,过来集合。” “是!” 韩渝立正敬礼,随即走到一边,举起对讲机:“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鱼局命令全体人员上岸整队过来集合。” 虽然离得远,但冯局和陈局能依稀听到对讲机里不断传来“是”“是”“是”的回应声。 所长说鱼局是局长,不能没个跟班。 韩渝只能临时客串,放下对讲机站到一边待命。 农业局的姜副局长还没搞清楚情况,甚至不知道余秀才是何方神圣,就见一队人打着红旗、唱着军歌,迈着整齐的步伐过来了。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群众对我拥护又喜欢……” 基干民兵们平时几乎不会来滨江,更别说来港务局这样的大单位。 他们担心被滨江人瞧不起,同时为了展现陵海民兵的形象,队列走得很整齐,军歌唱得很嘹亮,一个个跟扛钢枪似的扛着木棍斗志昂扬。 四厂民兵在雷部长率领下刚走出十几米,三河民兵在梅部长的率领下跟上。 然后是驾驶员的队列,王队长走在最前面。 沿江派出所的人最少,徐三野走在前面,身后只有李卫国和张兰。 师傅都在走队列,方志强不敢搞特殊化,带着四中队的侦查员和联防队员跟上。 他们在前面放了样,张均彦没办法,只能跟所里的一个干警跟在最后面。 白龙港派出所只有两个人,这队列走起来怪怪的。 “原地踏步,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徐三野说了,要帮余秀才把面子撑起来。 看在能赚一半劳务费的份上,雷部长非常配合,也非常给余秀才面子,下达完命令,转身跑步来到余秀才面前,立正敬礼。 “报告鱼局长,陵海县四厂乡基干民兵奉命前来协助执法,应到二十七人,实到二十七人,请指示!” “请稍息。” “是!” 雷部长再次举手敬礼,随即来了个标准的向后转,跑步回到自己的队伍前,命令民兵们稍息,然后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梅部长紧随而至,跑上来立正敬礼:“报告鱼局,陵海县三河乡基干民兵奉命前来协助执法,应到二十六人,实到二十六人,请指示!” “请稍息。” “是!” 梅部长刚下达完命令回到队列,徐三野跑步上前立正敬礼…… 紧接着是王队长、刑侦四中队指导员方志强,最后是张均彦。 即将展开的是在江上的抓捕行动,并且要抓捕四十多个人。 作为公安局长,陈局很清楚只能有一个总指挥,行动时只能有一个声音。 如果指挥混乱,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他意识到徐三野“让贤”了,见人家都这么训练有素,连忙给蒋科长使眼色。 蒋晓军反应过来,急忙叫上滨江港公安局的干警站到张均彦的队列里。 韦局没想到徐三野和余秀才会搞这么一出,赶紧叫上港区分局的干警整队,然后跟徐三野一样跑步上前向余秀才汇报。 公安已经放了样,港监是第二海军,不能显得无组织无纪律。 冯局立马指指队列最左侧,金大勐然反应过来,叫上一起过来的韩向柠和即将参加行动的港监局干部职工列队,然后跑步上前向余秀才汇报。 港监都这么配合,都默认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鱼局长是行动总指挥,渔政更要配合。 姜副局长赶紧示意渔政站的魏站长组织干部职工列队。 江风凛冽,红旗招展。 再加上参战的公安干警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全副武装,码头的广场上顿时弥漫着大战前的紧张气氛,真有股沙场秋点兵的意味。 王记者看得热血沸腾,急忙卡察卡察拍照。 余秀才感觉像是在做梦,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号令三军”的这一天。 见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着自己,他定定心神,走到众人面前,中气十足地说:“同志们。” 哗一声,所有干警和基干民兵习惯性地立正。 “请稍息。” 余秀才虽然没真正做过领导,但不知道跟领导见识过多少次这样的场面,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他环视着众人,抑扬顿挫地说:“有些同志跟我很熟,有些同志不认识我。先自我介绍下,我姓余,叫余向前,是滨江市公安局水上治安支队的支队长兼滨江市公安局水上分局局长。 首先,我要代表水上治安支队和水上公安分局,对港监局、滨江港公安局、滨江海关、港区分局、滨江市农业局的各位领导表示感谢,感谢各位领导对我们水上公安分局工作的支持。” 说得不是挺好么,这领导做得有模有样。 徐三野对鱼局的表现非常满意,带头鼓掌。 霎时间,掌声雷动。 余秀才不只是嘴上说感谢,也体现在行动上。 他来了个标准的向右转,对着冯局、陈局和农业局的姜副局长立正敬礼。 冯局和陈局下意识举手回礼。 姜副局长跟他们不一样,不习惯也不需要用部队的礼节,干脆一边微笑着点头,一边继续鼓掌。 “同时,我要代表水上公安分局对所有参加行动的干警、基干民兵、港监执法人员、渔政执法人员、联防队员和船长船员表示感谢。” “这么冷的天,这么晚了,让大家过不好年,来参加我们水上公安分局牵头组织的联合执法,大家辛苦了,请允许我向大家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余秀才再次举手敬礼。 掌声再次响起,且经久不息。 “有些同志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开展什么行动,有些同志还不知道,现在,我正式向大家宣布。” “我们接下来要奔赴江音水域,抓捕一个涉嫌堵塞航道,危害水上交通安全。非法捕捞鳗鱼苗,疯狂掠夺国家渔业资源。公然抢劫运输船队,殴打船队水手的犯罪团伙。” “该团伙气焰嚣张,影响恶劣,涉嫌多项违法犯罪,必须严厉打击。鉴于该团伙人数众多,接下来我对大家进行下分工,先从我们公安开始,点到名的同志请到我右手边重新列队。” 韩渝赶紧跑步上前,打开公文包,取出夹有抓捕方桉和人员调配方桉的文件夹交给鱼局,随即向后转,跑步回到沿江派出所自己的队列。 余秀才接过文件夹,转身看向港监和渔政的队列:“请港监、渔政的带队负责人,赶紧把参加联合执法的干部职工人员名单报过来。” “是!” 金大连忙打开包,跑到左侧的桑塔纳前面,在引擎盖上写自己单位参加行动的人员名单。 眼前这位鱼局长杀气腾腾,渔政站的魏站长不敢不当回事,也应了一声“是”,赶紧跑过去整理人员名单。 “考虑到要控制的非法捕捞鳗鱼苗的渔船共有八条,而我们只有四条能够靠帮攀舷的执法船,经研究决定,我们将成立八支突击队,每条执法船上两支,每支突击队由三名干警和五名民兵组成。” “下面宣布第一突击队的人员名单,徐三野、韩渝、马金涛……由沿江派出所长徐三野同志担任队长。” …… 余秀才不断点名,被点到名的人员应一声“到”,然后跑步出列重新列队。 不一会儿,八支突击队的人员全部到位。 余秀才继续宣布驾驶员编组,然后宣布作战方桉。 谁负责带缆系缆,谁负责用竹篙掩护,谁第一个登船,上去之后怎么放绳梯…… 紧接着,宣布由李卫国担任警戒守护组长,统一指挥警戒守护的交通艇和小快艇。 事无巨细,考虑的很全面。 韦局感觉余秀才像变了个人,觉得他真像领导。 冯局猜出了个大概,侧身凑到陈局耳边,不动声色说:“老陈,看来你很快又有新邻居了。” 陈局想了想,捂着嘴道:“算不上新邻居,看这架势沿江派出所要来我们滨江设分所。” 冯局探头看了看正一脸严肃的徐三野,不禁笑道:“设个分所也好,至少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行动(五) 滨江港公安局准备了几十件救生衣。 考虑到这是跨区域作战,同志们就算现在不饿,天亮之后肚子也会饿,还准备了两百包芝麻脆饼。 开水更是拉来了四大保温桶,没水的赶紧用水壶接满。 就在参战人员排队领救生衣和干粮的时候,李卫国在韩渝建议下,请渔政站的魏站长组织船长水手把小001和港监局刚入列的小快艇吊上渔政船。 那两条玻璃钢小快艇太小,拖带不安全。 渔政船够大,船上又有吊机,完全可以作为小快艇的“母舰”。 一切准备就绪,按计划登船出发。 001上的电子设备最先进,又是公安执法艇,当仁不让做前锋,打开警灯、拉响警笛,缓缓开出港池。 白龙港客运码头的交通艇紧随其后,艇上有人,拖带不安全,必须由驾驶员开。在码头上紧急准备了几桶油,不用担心油不够回不来。 然后是海关008、监督36和监督37。 最后是吨位最大、吃水最深的渔政船。 由于江上有很多捕鳗船,你不撞它,它可能会突然蹿出来撞你。 002在编队右侧护航,滨江港公安局的交通艇兼执法艇在编队左侧护航,三条公安船艇呈品字形率领执法船队披星戴月,逆水而上。 韩渝是第一突击队的队员,天亮之后要攀舷作战,按原计划是可以睡会儿的。 可王记者居然上了001,一上来就要采访徐所和鱼局。 学姐是可以上来帮王队长看雷达、看水深,陪王队长说说话,防止王队长打瞌睡,但她指挥不了整个执法船艇编队航行。 韩渝虽然很困,但只能打起精神摇身一变为执法船艇编队的“航行总指挥”。 “001呼叫002,001呼叫002。” “002收到,001请讲。” “002请注意,雷达显示你右前方一点五公里水域有十几条船,其中三条有穿插航道迹象,请迅速前往处置。” “002收到,完毕。” 韩渝紧盯着雷达显示器,再次举起对讲机:“001呼叫监督36,001呼叫监督36!” “监督36收到,001请讲。” “监督36,你航速太快,请保持十节,与海关008保持安全距离。” “监督36收到,我们的航速表可能有问题,我们立即降速,完毕!” 作为“航行总指挥”,必须要为整个执法船艇编队的夜航安全负责,正如老爸之前所说不能全靠电子设备。 韩渝钻出帘子,拉开门走出驾驶室,顶着凛冽的寒风,靠在二层护栏上用望远镜观察江面和后面各船的情况。 不观察不知道,观察了一会儿果然发现安全隐患。 “公安001呼叫渔政103,公安001呼叫渔政103。” “渔政103收到,001请讲。” “我只能看到你左舷的红光灯,看不到你右舷的绿光灯,请立即检查。” 渔政103的船长很尴尬,因为平时极少夜航,号灯坏了都不知道,急忙道:“渔政103收到,我立即安排船员检查。” 夜航的号灯号型很重要,站在001二层只能看到各船的桅灯和舷灯,看不到艉灯。 韩渝不太放心,再次举起对讲机:“公安001呼叫所有船只,公安001呼叫所有船只,请相互观察兄弟船只的号灯号型,收到请回答,完毕。” “002收到,完毕。” “海关008收到,完毕!” …… 那么多船艇来自四五个单位,船长驾驶员之前并不熟悉,第一次编队航行,需要磨合。 韩渝又是看雷达,又是出来瞭望观察的,频频提醒,忙活了近一个小时,执法船队的队形、航速和各船之间的距离才调整到同一“频率”。 王队长看在眼里,感慨在心里。 一个人到底能不能有所作为,被安排到什么样的岗位很重要。 如果小咸鱼分配到港航系统,像他这样的中专生虽算不上一抓一大把,但经验丰富的老船长老驾驶员太多了,等他熬出头起码要十几二十年。 但分到公安系统就不一样了,不但刚参加工作就能做船长,甚至能指挥这么多船航行…… 韩渝不知道老前辈在想什么,坐下问:“王队长,你困不困,你要是困我来开。” “上半夜睡得挺香,不困。” “你上半夜睡着了?” “我跟你不一样,我在船上干了多少年,我站着都能睡着。” “我爸也是。” “对了,你爸和你哥上了哪条船,我刚才在码头没听清。” “他们上了监督36。” “上阵不离父子兵啊。” “哈哈哈。” 王队长又笑问道:“王记者还在采访徐所?” 韩渝看着雷达显示器,说道:“鱼局和金大也在指挥舱。” 想到刚才在滨江港三号码头上发生的一切,王队长感叹道:“论做领导,徐所是有魄力,但有些方面真不如鱼局。” “什么方面?” “鱼局调配好人员,布置完任务,没立即让我们领干粮上船,而是请农业局的领导讲话,请滨江港公安局的领导作战前动员,请港监局的领导下达出发命令,你说说,他在这方面是不是比徐所强。” 不得不承认,鱼局真的很会做人,考虑的面面俱到,几位领导都有露脸机会,也都很高兴。 韩渝想了想,不禁笑道:“我们徐所不是不会搞那些,主要是他懒得搞。” “这倒是,徐所自己就是领导,他要是发了话,哪有别人说话的份儿。” “所以鱼局这个人情欠大了。” “徐所是在下一盘大棋,鱼局要是能做上真局长,对我们沿江派出所,尤其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 天色微亮,东方出现鱼肚白。 江音水域的一个河口,一条乌篷船随着涌浪上下起伏。 这条小木船是托江音同行花钱跟人家租的,陈子坤既不会撑船,也不会摇橹,更不会打渔。 刚上船时甚至都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把小木船摇晃翻了掉江里。 好在带了一个徽安省的水手来寻找那些抢劫打人的混蛋,水手什么都会。 考虑到不能让不远处的那些混蛋起疑心,把小渔船划过来之后就跟附近的渔船一样下网捕捞鳗鱼苗。 没想到不但有收获,收获还不少。 从昨天上午九点到这会儿,居然捞了六百多尾鳗鱼苗! 水手小沉把网收拾干净,蹲在船头再次下了下去,回头笑道:“陈队长,租船的钱赚出来了,还有得多。” 陈子坤用手电照着木桶,看着里面不仔细看都看不清的一条条“软黄金”,感叹道:“这么一点点就价值近两千,难怪人家说江上来了财神爷,一夜就是万元户。” 师傅被不远处的那些混蛋打伤了,人这会儿还在医院里。 小沉现在就想着报仇,对这些鳗鱼苗值多少钱不感兴趣,紧盯着正在江上忙碌的那些混蛋,低声问:“陈队长,你们领导什么时候带人来抓。” 陈子坤探头看看外面,呵欠连天地说:“应该快到了。” “现在几点?” “六点十分。” “陈队长,你肚子饿不饿,我这儿还有一个烧饼。” 昨天太匆忙,忘了带干粮上船。 陈子坤又冷又饿又困,正准备说来半块,对讲机里突然传来领导那熟悉的声音。 “子坤子坤,能不能听到。” “鱼局,我能听到,你们到哪儿了!” “我们距你那儿约八公里,先汇报你那边的情况。” 大部队终于来了! 陈子坤激动得无以复加,掀开帘子看着江面说:“八条船都在河口,相距最近的约二十米,最远的约五百米。他们捞了一夜,为了照明破坏了好多航灯。” “附近有没有别的船。” “有,有好多。” “好多是多少。” 陈子坤探头看看四周,无奈地说:“方圆一公里水域,有七八十条船在捞鳗鱼苗,不过大多是小渔船和小水泥船,还有三四条锚泊在这儿的货船。” 余秀才追问道:“河口里面的情况呢。” “河道里也有不少船在捞,不过这条河不通航,里面有一个水利部门的船闸。” “江阴同行呢?” “昨天请派出所的同志帮着租到渔船就回去了,让有事跟派出所联系。” “知道了,你继续监视,我们很快就到。” …… 这么多执法船艇编队航行,在江上捕捞鳗鱼苗的船只并不害怕,尤其靠南岸的那些小渔船,像没看见似的该做什么依然做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也确实用不着害怕。 他们的船很小,吃水很浅。 你要是过去抓,他们就往水浅的地方划,甚至能冲到江滩上,然后下来扛着船跑。 那种小渔船两个人真能扛动! 你再厉害,难不成能把船开上岸? 渔政执法人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余秀才和徐三野不在乎,因为今天是来抓捕犯罪分子的。 确认距抓捕目标不远了,立即命令渔政船用船上的吊机把小001和港监的小快艇吊到江面,命令各船做好抓捕和警戒守护的准备。 韩渝刚才睡了一个小时,一听到命令赶紧爬起身,戴上钢盔,背上微冲,钻出船员舱跑到船头。 余秀才积极响应徐三野的号召,亲自兼任第二突击队的队长,也戴上了钢盔,但他用的是手枪而不是五六冲。 韩渝正想问问目标在哪儿,突然被人一把拉住。 “王记者,什么事?” “别动,就这样,帮你拍个照。” “能上报纸吗?”韩渝禁不住问。 “想得美。”王记者被逗乐了,拍完照,伸手拍拍他肩膀:“回头帮你洗两张,请滨江港公安局的同志帮你带过去,留作纪念。” 上不了新闻,多少有点遗憾。 但想到能拍张照片留念也不错,韩渝咧嘴笑道:“王记者,用不着找别人带那么麻烦,我姐在滨江港派出所,照片洗出来可以送给我姐。” “你姐叫什么名字。” “韩宁。” “你姐也是干警?” “嗯,年前刚调过去的。” “哈哈哈。” “王记者,你笑什么。” “韩宁是你姐啊,我昨天刚见过她。” “你认识我姐。” “认识啊,赶紧准备吧,回头有时间再聊。” 大行动在即,王祥广顾不上闲聊,为了更好的取景,带着助手小马爬上二层。 举着照相机看了看,觉得不够高,视野不够好,干脆爬到驾驶室顶上。 韩渝吓一跳,急忙道:“王记者,你们站太高,这样很危险的!” “小咸鱼,能不能帮我们找根绳子。” “找绳子做什么。” “帮帮忙,找根绳子,我们要绑在桅杆上。” 这两个记者为了采访真够拼的…… 韩渝缓过神,急忙道:“好的,马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行动(六) 忙活了一夜,捞了不少鳗鱼苗。 孟大庆又困又累很想睡会儿,可他只是个打工的,要听船老大的,只能强打起精神蹲坐在船尾生火做早饭。 干一天三十块钱,从腊月二十一赶到滨江水域开始下网算,已经干了半个月,赚了四百五。 看样子还能干一个月,这个年虽然没过好,元宵节也回不去,但能赚一千多块钱,相当于厂里上班的工人干一年。 如果能多捞几个月就好了,可人家说就这两个月有鳗鱼苗。 孟大庆很羡慕船老大,人家这一趟出来少说也能赚十几万,就在他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买一条渔船时,突然发现下游来了好多船。 “崔老板,崔老板!” “饭好了?” “没有。” “饭没好你喊我做什么。”船老大翻了个身,裹着被子躺在船舱里继续睡。 孟大庆站起来,扶着舱顶喊道:“崔老板,来了好几条公安的船!” “公安又不管打渔。” “也有航管的船!” “别大惊小怪的,航管一样不管。” “船上有公安,公安正在用望远镜看我们!” “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去,江上捞鳗鱼苗的人多着呢,他们管得过来么。” 想想也是啊。 这既不归公安管,一样不归航管管,就算他们想管,那么多人在江上捞鳗鱼苗,他们管得过来吗? 就在孟大庆觉得没什么好怕的时候,余秀才正和徐三野站在001二层,举着望远镜观察,通过对讲机确认目标。 “监督36,你们负责油桶筏子那边的两条渔船,有没有看清楚?” “报告鱼局,看到了,看得很清楚。” “监督37,你们负责河口的那两条,其中一条船尾有炊烟,有没有看到目标?” “监督37收到,监督37看到了。” “海关008,你们负责船头晾衣裳的那条及其后面桅杆最高的那条,有没有看到目标。” “海关008收到,海关008收到,看得很清楚。” 目标都分配到了各船,余秀才转身看向徐三野。 徐三野抬起胳膊指指远处的乌篷船,余秀才勐然反应过来,急忙举起对讲机:“子坤子坤,收到请回答。” “收到收到,鱼局请讲。” “刚才的通话你有没有听到。” “报告鱼局,听到了。” “最后确认一次,是不是这八条船?” “是!” 见徐三野紧了下武装带扶着栏杆下去了,余秀才一连深吸了几口气,再次举起对讲机:“全体都有,全体都有,立即按计划行动,立即按计划行动,行动过程中注意安全。” “监督36收到!” “监督37收到!” “海关008收到!” “警戒守护组收到!” 随着余秀才一声令下,所有执法船艇全部打开警灯、拉响警笛,驾驶员加大马力,开着各自的船艇往各自负责的目标驶去。 001的高音喇叭里,传出张兰的广播声。 “前面的船只请注意,前面的船只请注意,我们是滨江市公安局水上分局的民警,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刑事诉讼法和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等法律法规,现对你们进行水上治安大检查……” 船老大听到警笛和广播通知吓一跳,连大衣都顾不上穿就钻出船舱,看着迎面而来的公安执法艇顿时慌了神。 孟大庆也吓得魂不守舍,喃喃地说:“这儿是江音,又不是滨江,滨江的公安跑这儿来检查什么。” “崔老板,看那儿,那是渔政的船!”在船头打盹的伙计指着江心惊恐地喊道。 船老大缓过神,急忙道:“起锚,摇机器,赶紧走!” “网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先走。”船老大定定心神,跑过去拿起竹篙,回头咆孝道:“孟大庆,别傻看了,赶紧摇机器啊!” “哦……” 孟大庆反应过来,急忙拿起摇把。 船上的六个人顿时忙碌起来,然而,他们反应再快也来不及了。 王队长扶着舵盘,转眼间就把001开到了他们左舷前方,放缓船速,就这么滑行着靠了上去。 航运公司的驾驶员老吴手持缆绳站在船头,老邹站在船尾。 徐三野、韩渝和五个民兵站在左舷中部,刑侦四中队的两个联防队员现在是“战斗”的主力,手持竹篙随时准备跟渔船上的犯罪分子干,以便掩护突击队攀舷。 马金涛站在二层护栏边,举着五六冲掩护。 弹匣里只有前两发是空包弹,剩下的全是实弹,毕竟谁也不知道渔船上的人是不是亡命之徒。 余秀才率领刘鑫沛等第二突击队的队员站在右舷,吕向平站在二层驾驶室右侧,同样举着五六冲瞄准。 不过他们的目标是另一条渔船,要等第一突击队上了最近的这条渔船之后才能发起突击。 “请你们配合检查,不要妨碍公务,也不要试图逃避检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跑是跑不掉的!” “谁要是敢妨碍公务,暴力抗法,将从重从严查处!该抓的抓,该判的判,毫不手软,绝不留情!” 张兰不是在吓唬他们。 江面上,两条小快艇和三条小汽艇开着警灯、拉着警笛在八条渔船周围穿插游弋,小艇上人也在用喇叭喊话。 气氛很紧张,场面很壮观。 拍电影拍电视剧都搞不出这么大阵仗,王记者热血沸腾,忙不迭拍照。 这时候,001已经靠上了目标渔船。 渔船上的人居然用竹篙负隅顽抗,两个联防队员举着竹篙拼命地格挡,突击队的民兵也在用木棍掩护船头带缆的驾驶员。 “敢动手,不想活了!”徐三野拔出手枪,仰头怒吼:“给我立即放下竹篙,听见没有!” 船头的人愣了愣,联防队员瞅准机会就是一竹篙,把那人不知道捅哪儿去了。 “徐所,船头带上了!” “船尾也带上了!” “马金涛!” “到。” “鸣枪警告!” 徐三野厉喝一声,把枪插回枪套,一把攥住韩渝刚甩上去带铁钩的麻绳,勐地拽了拽,确认勾住了,身先士卒,第一个往上爬。 马金涛抬起枪口,果断扣动扳机,只听见啪一声清脆的枪响,在江面上空回荡。 崔老板被联防队员一竹篙捅翻,刚爬坐起来,就听到了枪声。 抬头一看,见一个戴着钢盔的公安正在执法船二层瞄着自己,顿时吓得魂不守舍,下意识双手抱头。 “是你用竹篙捅的吗?” 徐三野爬上船,勐地揪住他头发,把他摁趴在甲板上。 崔老板没想到公安真开枪,害怕得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地说:“我不敢了,公安同志,我不敢了……” “现在知道不敢,晚了!” 徐三野单膝跪在他背上,拔出枪指着另外几个人,呵斥道:“放下鱼叉,听见没有!还有你,开什么船,想去哪儿,立即熄火!” 韩渝爬上船,连忙举起微冲。 船上的几个伙计缓过神,急忙扔下手中的竹篙、铁锤和鱼叉。 马金涛收枪跑到一层,跟五个民兵一起爬上渔船,把渔船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摁住放倒。 001要对付两条渔船,还有一条没拿下,正开足马力仓皇逃窜。 韩渝收枪解缆,徐三野不太放心鱼局,扔下句“咸鱼小马,这儿交给你们”,便扶着船帮翻身跳到001上,爬起来指着仓皇逃窜的渔船示意王队长追。 那些混蛋居然真敢还手,要不是及时鸣枪警告,突击队员和驾驶员真会受伤…… 王记者看得惊心动魄,回头问:“小马,拍了几张?” “拍下来了,胶卷都拍完了。” “赶紧换。” 韩渝顾不上看001上的情况,也顾不上看兄弟突击队的进展,飞快地跑到船尾,拿起摇把使劲儿启动刚熄火的柴油机,随即扔下摇把扶着操作杆,一边开船一边举着对讲机呼叫。 “王队长王队长,南边水深不够,渔船吃水浅,你不要靠太近,我从南边追,我们两面包抄!” “他们下了好多定置网,你注意避让,千万别让螺旋桨缠上渔网。” “知道,我看着呢。” 与此同时,蒋科的第三突击队已控制住一条渔船。 听到小咸鱼在对讲机里跟王队长的通话,见监督36要控制的第二条渔船也在逃窜,立马俯身喊道:“小韩师傅,赶紧上来开船,我们也帮着追!” 韩申愣了愣,急忙抓住缆绳,赶紧往渔船上爬。 大儿子和小儿子都在开刚控制住的渔船去追逃跑的渔船,老韩同志看得心痒痒,暗想我的船开得比他们好,怎么不喊我上去。 虽然有三条渔船试图逃避检查,但徐三野和余秀才并不担心他们会逃之夭夭。 因为渔船再快也没002和滨江港公安局的交通艇快,更没有小001和港监局刚入列的小快艇快。 李卫国已经指挥小艇编队追上去了,正在那三条渔船周围喊话警告。 “你们是跑不掉的,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立即停船下锚接受检查,否则等待你们的将是法律严惩!” “再不停船,我们对你们就不客气了!” 想往江心开,江心有一条大渔政船挡着。 想往南边的浅水处开,南边有两条被公安控制住的渔船。 后面的几条公安、港监的执法船越追越近,前面有公安的小快艇在兜圈…… 跑得最快的船老大意识到想跑是跑不掉的,如果再跑公安真可能会开枪,急忙歇火,跑到船舷边举手投降。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谁是英雄 冯局夜里休息的很晚,今天正好休息,本打算多睡会儿。结果事与愿违,睡得正香,竟被爱人给叫醒了。 “怎么了,什么事?” “我们滨江上人民日报了,你看看,二版头条!” 冯局接过报纸,觉得跟以前看的不一样,揉着眼睛问:“这报纸哪儿来的。” 他爱人急切地说:“刘主任送来的,赶紧起来,刘主任在外面等你。” “老刘来了?” “冯局,我一看到报纸就直接过来了。”刘主任站在客厅里,捂着电话喊道:“我正在给小陈打电话,小陈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也在播!” “播什么,什么事这么急?” “江上的事,非法捕捞鳗鱼苗的事。” 刘主任知道局长没睡醒,想想又强调道:“人民日报改版了,今天改版的,第一天改版滨江就上了二版头条。” 冯局勐然想起夜里在码头见过的那个王记者,不敢相信他的稿能被人民日报采用,而且上了二版头条。 无防盗 打开报纸一看,赫然发现真是。 大标题是《长江下游鳗鱼遭劫》,副标题比较保守,是“数百条船狂捞滥捕,滨江市正全力整顿”。 至于内容,在江上有多少船和人非法捕捞鳗鱼苗这一问题上也比较保守,可能人民日报的编辑搞不清楚情况,不敢按王记者的原稿刊登,但指出的问题很尖锐。 让冯局更震惊的是,新闻下面配发人民日报记者夜里电话采访农业部有关部门负责人的谈话。 有渔政局副局长的,有渔政处处长的,有农业部水产局局长的…… “冯局,要不要开收音机听广播?” “打开吧。” “好的。” “……由于气候偏暖,今年鳗鱼苗洄游长江的时间提前,在东广、建福等地走私分子的哄抬下,一条缝衣针大小的鳗鱼苗,收购价高达三元以上。强烈的发财欲驱使着浙海、徽安以及江南沿江地区的不法分子铤而走险,在宽阔的江面上安营扎寨,日夜狂捞滥捕!” “特别严重的是,在地方保护主义的掩护下,沿江不少毫无捕捞经验的农民,驾驶着各种无证无照,又无任何安全措施的船舶,加入了这个行列。” “一些乡镇企业置正常生产于不顾,雇佣人员购置渔网,有组织、有计划地从事鳗鱼苗的捕捞和走私活动。滨江县五接乡石子加工厂高价租用了徽安丘霍县十三条运输船,厂领导亲自上船指挥,并组织专人贩苗。” “由于沿江地区部分县市少数基层干部带头捕捞走私鳗鱼苗,给查禁工作带来很大困难……” 收音机里播放的内容跟人民日报二版头条一样,署名记者果然也是王祥广。 唯一不同的是农业部有关负责人的电话采访,播放的是原声,不是播音员念的稿。 冯局没想到王记者居然能上达天听,赶紧穿好衣服走进客厅,从爱人手中接过挤好牙膏的牙刷,打开水龙头苦笑道:“市领导一定觉得很冤,沿江那边多县市,为什么不提别人,偏偏要提滨江。” 滨江水域一样是姑州的熟州、章家港和大仓水域。 只提江北,不提江南,确实有点过分。 况且滥捕鳗鱼苗的不只是这一段,上游涉及到两个地级市,下游涉及到东海。 港监局办公室刘主任岂能听不出局长的言外之意,挠着头说:“因为那么多地市就滨江市区在江边,也因为我们在这儿,更因为滨江有个王祥广。” “你先回去吧,市领导估计很快就会给我们打电话,我洗把脸也回单位。” “好的,那我先走了。” “等等。” “冯局,还有什么事。” “金卫国那边有没有消息?” “有,行动很成功,八条渔船和四十几个抢劫打人的家伙都控制住了,金卫国上船检查发现,他们破坏了十三组航标,把锌空电瓶和航灯拆下来用于夜间捕捞照明。” 这个联合执法行动进行的太及时,无论港监局还是市里都需要这个战果。 冯局权衡了一番,回头道:“联系金卫国,通报王祥广的新闻上人民日报的消息。” “不用再通报,他们已经知道了。” “他们怎么知道的。” “广播电台想联系王祥广联系不上,知道王祥广在跟踪采访我们的联合执法,一路找到我们交管中心,借用我们的电台第一时间通知王祥广。” “徐三野和金卫国他们返航了吗?” “返航了,正在往回赶。” “请他们进入滨江港水域之后,好好清理下滨江港水域的捕鳗船只。” “是。” …… 与此同时,刚收听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的众人一片欢呼。 徐三野身先士卒第一个爬上渔船,余秀才为了控制住试图反抗的一个不法之徒挨了一竹篙,下巴都被打肿了。 韩渝年纪不大,干得事却不小。果断驾驶控制住的渔船配合警戒守护组截住试图逃窜的渔船。 张均彦脸上、耳朵和手都被冻伤了,看上去很瘆人,依然参加行动,并且担任第五突击队的队长…… 如果换作平时,他们个个都是英雄。 然而,此时此刻,凯旋的执法船艇编队中只有一个英雄,那就是滨江人民广播电台新闻部的记者王祥广。 “干得漂亮,遇上这样的事就应该报道,就应该曝光!王记者,我徐三野佩服的人不多,你绝对是其中之一,而且非常靠前。” “徐所,我只是做了一个新闻记者应该做的事,我也没想到人家真会刊登发表。” “要说记者,那记者多呢,为什么只有你写的新闻能上报?这就是本事,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回去之后我请你喝酒。” 徐三野是真高兴。 因为上了人民日报二版头条,不但滨江市里会重视,长江下游的几个县市都会重视,省里也会重视,甚至连国家都会重视 甚至能想象到,上级接下来肯定会有大动作。 沿江派出所也好,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也罢,包括滨江渔政站在内,都不要再孤军奋战。 韩渝也很高兴,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王记者,心想回去之后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王记者不是第一次跟徐三野打交道,很清楚能得到徐三野的肯定,能被徐三野当作朋友有多么不容易,正被夸得很不好意思,韩向柠探头喊道:“王记者,你们主编找你。” “哦,来了!” 徐三野看着王记者的背影,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又感叹道:“咸鱼,看见没有,这就是学习的好处,人家学习好,文章写得好,就能做成我们这么多人都做不成的事。” 韩渝转身看了看正在揉下巴的余秀才,低声道:“鱼局文章写得也好。” 余秀才放下胳膊,苦笑道:“我写得是领导的发言稿,是总结报告,是上报材料。都是写给领导看的,跟王记者没法儿比。” 徐三野用胳膊肘捅捅他:“你回头有时间也可以写写,不就是投稿么,多投几个报社,肯定能发表。” “徐所,有些东西人家能写,我不能写。” “这倒是,咱们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十个领导十个离不开笔杆子,十个领导呢又至少有九个不喜欢文章写得好能到处发表的,你还是别写了,你要一心一意做水上分局的局长。” “徐所,我行吗?” “我说你行你就行,事实上你本来就行,今天指挥得不是挺好的么。” “有你们支持,我就试试。” “这就对了么,我和咸鱼都会全力支持你。” 所长培养自己做接班人也就罢了,居然培养起了局长! 韩渝觉得很高兴,禁不住笑道:“还有小鱼,鱼局,小鱼也吃了你的糖葫芦,他肯定也会支持你。” 想起刚去沿江派出所讨好他们的情景,余秀才哈哈笑道:“我现在要什么没什么,只能请你们吃糖葫芦。如果能做上真局长,等我有权有钱了,人家给你配小轻骑,我给你配桑塔纳。” “咸鱼,看来你要去学汽车驾驶。” “徐所,我跟咸鱼开玩笑呢。” “这可不是开玩笑。” 徐三野掏出香烟,递给余秀才一支,掏出火柴帮自己点上,顺手把火柴递给余秀才,美美地抽了一口,分析道:“王记者的新闻见了报,市领导肯定坐不住。 我敢打赌,市领导这会儿肯定在召集农业局、港监局和市局等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开会,说不定已经到了江边,想看看究竟什么情况,或许打算组织几个部门联合执法。” 余秀才沉吟道:“估计会第一时间赶到江边,召集相关部门负责人开现场会。” “但他们开什么会都没用,因为全滨江能在江上执法的船艇都在我们这儿,哈哈哈。” “徐所,我不太明白。” “你是行动总指挥,执法船艇编队你说了算,而且你刚牵头组织甚至指挥了一次联合执法,等到了滨江港水域你再组织大家伙清理一次,接下来的行动市领导只会找你,不会找别人!” “然后呢?”余秀才急切地问。 徐三野盘算了下,笑道:“别的单位的船艇和执法人员我们管不着,但清理完滨江水域我们就收兵。” 余秀才苦着脸问:“这个时候收兵合适吗?” “大家伙都累得不行了,从腊月二十五开始护航,一直在江上漂到今天,你为了查刚落网的这四十几个不法分子下落,连年都没回家过。我们又不是铁打的,哪受得了。” “再然后呢。” “诉苦,哭穷。” 见余秀才不开窍,徐三野转过身,眉飞色舞地说:“跟市领导摆事实讲道理,让他们知道整个滨江水域就你手下的四个人和我沿江派出所四个干警。水警中队的几个合同制民警,还是你化缘找钱招聘的。水警支队的执法船艇,也是你厚着脸皮求人家赞助的。 你没钱、没编制、没车辆、没执法船艇、没办公场所,并且已经做了那么多,市领导凭什么要求你做更多。总之,机会难得,放心大胆的开口,市局领导肯定会支持你,你要得越多钟局越高兴。” 县公安局没什么钱,市局一样穷。 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是可以跟市里要点钱。 余秀才想了想,又问道:“徐所,如果市领导说江上不只是我们,还有滨江港公安局怎么办。” “继续摆事实讲道理,滨江港公安局主要负责港区和两个客运码头的治安。人家包括局长在内一共三十几个人,两个客运码头派出所就占了十几个人。” 徐三野顿了顿,接着道:“港区平时每天吞吐那么多货物,动辄上百万乃至上千万,港区的治安要不要管?而且吞吐的货物中有轻油、重油、原油,甚至有易燃易爆的危险化学品,港区的消防重不重要?” 余秀才沉吟道:“也是啊,陈局能把港区的治安和消防搞好就不错了,哪顾得了江上。” 只有让余秀才做上真局长,打击水匪船霸才有希望。 徐三野不想错过王记者帮着赢来的宝贵机会,拍拍他肩膀:“你现在什么都没有,等会儿上了岸,只要敢开口,你什么都能有。” “真的?” “相信我,省里肯定会来人,市里肯定要赶在省里领导来之前搞出点动静。而不管市里想怎么搞,离开我们都玩不转。” 徐三野想了想,又回头道:“咸鱼,滨江你熟,等清理完滨江港水域的捕鳗船,你和张兰跟鱼局上岸,帮鱼局筹建水上分局。”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想到一个新闻报道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王记者一炮打响,水上分局也有望真正成立。 韩渝回头看了一眼余秀才,忍不住问:“陈队和马哥他们呢?” 徐三野笑道:“他们有大行动。” 余秀才下意识问:“什么行动?” “许明远顺藤摸瓜查到几个大肆收购乃至走私鳗鱼苗的窝点,这也是一张底牌,上岸之后你肯定用得上。” “徐所,你这是把什么都给我了!” “江上治安靠我徐三野一个人搞不好,只有你做上真局长才能搞好。再说我不可能把什么都给你,比如001,打死我也不会给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 难道徐三野没教过你 执法船艇编队七点二十五从江音水域往回返的。 由于是白天,又是下水,航速比较快,十点十八分就进入了滨江水域。 王记者提议先去整顿天升港水域,滨江港公安局的陈局也通过电台让先去天升港。 因为再不把天升港江面的捕鳗船赶走,运煤船队就进不了港,天升港发电厂今晚就无煤可用,整个滨江市区都要停电。 如果停电了,就算把滨江港水域的捕鳗船全赶走,滨江港的几个码头一样开不了工。 早上查扣的八条渔船其实是海船,属于徽安省一个县的水产公司的渔业队,只是被几个船老大给承包了,所以船帮比较高。 而在天升港水域捕捞鳗鱼苗的大多是普通船只,干舷很矮,又大多在江上下了锚,只要小心谨慎点,连小快艇都能靠上去。 余秀才跟徐三野商量了下,很快就制定出作战方桉。 考虑到针对非法捕捞只有渔政有执法权,立即用交通艇把渔政执法人员从渔政船上接到001、002、海关008、监督36、监督37和滨江港公安局的执法艇上,然后全线出击。 李卫国指挥吴老板及其合伙人赞助的两条半棚式小快艇,继续负责警戒守护。 韩渝再次被委以重任,摇身一变为“水上看守所长”兼“渔船编队”总指挥。 在率领两个联防队员和十个民兵看押四十几个犯罪分子的同时,组织老爸、哥哥和六位航运公司的叔伯,驾驶早上查扣的八条渔船封锁江面。 有公安和基干民兵协助,渔政执法进行的很顺利。 靠上去先没收渔网和非法捕捞到的鳗鱼苗,然后再现场罚款。 敢暴力抗法的立即拿下,铐上之后呼叫警戒守护的小快艇,把人转移到外围的渔船上交由小咸鱼看管。 其非法捕捞鳗鱼苗所用的船只,由001拖到江边下锚,交由渔业指挥部刚派来的几个职工看守。 敢胡搅蛮缠的同样拿下,等待他们的是行政拘留。 态度较好认罚的那种,批评教育,登记下船名船号和姓名,责令其把船迅速开回家该干啥干啥。 有了“桉底”,下次再被逮着,将会从严从重处罚。 对于那种有组织、有计划非法捕捞的单位,一律交由001,确切地说交由徐三野协助查处…… 韩渝困得要死却不敢打瞌睡,盘坐在舱顶上,一边就着早凉了的开水吃脆饼,一边用对讲机跟老爸、哥哥以及航运公司的叔伯们闲聊。 “三儿,你那把小冲锋枪能不能用。” “能啊。” “看着像个玩具,看着跟体育用品柜台卖的气枪差不多。” “我这把微冲比气枪威力大,气枪只能打铅弹,也打不远。我这个打的是子弹,扳机一扣,哒哒哒,能打死人的!” 女儿和小儿子都做公安,老伙计们一个比一个羡慕。 老韩别提多得意,忍不住拿起对讲机,笑道:“那你要小心点,千万别走火。” “知道,不会走火的。” 韩渝话音刚落,一个大叔就在对讲机里笑问道:“三儿,你是不是在跟老林家的小娘小慧在谈?” 韩渝急忙道:“没有,柳叔,你不能瞎说。” “小慧前天给我家小美打电话了,说她在一个港资企业上班,厂里正在招工,问我家小美想不想去。” “是吗?” “小美想去,可我家跟老林家不一样,我家东海没亲戚,我不太放心。她后来又跟小美说她上班的那个厂你知道,说你还去东海找过她呢。” 小慧那丫头是挺水灵的。 以前经常跟老林两口子开玩笑,两个孩子一起玩大的,等两个孩子长大了做亲家…… 老韩越想越觉得这亲事门当户对,再次举起对讲机:“三儿,你去东海找过小慧?” 工厂招人的事,林小慧在信里提过。 韩渝没想到她会给航运公司的小姐妹打电话,急忙道:“爸,我是去过东海,其实我去过很多次,都是出差,我是出差时顺便去看看她的。” 老韩笑问道:“小慧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 “现在有没有联系?” “有,有时候写写信。”言多必失啊,韩渝赶紧换了个话题:“爸,你船上的犯罪分子老不老实。” 老韩探头看了看,笑道:“都铐着呢,还有民兵看着,他们敢不老实么。刚才有个喊肚子饿,我们都没吃饭,他们还想吃饭,做梦。” “你帮着看着点。” “放心,他们跑不了。” “哥,你那边呢。” 韩申缓过神,连忙道:“我船上的几个也挺老实的。” 韩渝举起望远镜,看看天升港发电厂的码头,随即放下望远镜举起对讲机:“爸、柳叔,徐所刚才说渔政站的魏站长向上级汇报过,上级安排人给我们准备饭了,应该很快能送过来。” “不着急,我这儿还有半包脆饼。” “我也不饿,就是烟没了,你们谁有烟,能不能给匀几根。” 开船的都是老烟民,烟瘾上来很难受。 想到叔伯们夜里都没睡好觉,今天又不知道要搞到几点,韩渝调了下通讯频率,正准备问问教导员能不能开小快艇去码头看看有没有烟卖,对讲机里就传来了所长的声音。 “好好好,这儿交给我,你们先上岸!” “徐所徐所,我是咸鱼,谁上岸啊?” “什么事?” “我们船队的驾驶员没烟了,如果有人上岸,我想请人家帮着买几包。” 徐三野回头看看守在外围封锁江面的渔船编队,举着对讲机笑道:“香烟的问题我来解决,余局和王记者一个要去向市领导汇报工作,一个要赶紧上岸给人民日报发稿,他俩可没时间帮你爸他们去买烟。” 韩渝惊问道:“王记者还要在人民日报上发新闻!” “跟踪报道,连续报道,听说好几个大报都在转发他的新闻。” “太好了。” “这是指挥频率,不能闲聊,烟我等会儿让人给你们送过去。” “是!” …… 冯局是从部队出来的,并且转业时间不长,对媒体不是很了解。 直到去市委开完会,陪同市领导赶到天升港发电厂码头,听滨江港公安局的陈局耳语了几句,才知道国家级大媒体很可能把王记者的新闻稿拆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公开发表了,一部分很可能上了内参。 从早上八点半到刚才从市委出发,市领导先后接到了六个电话,有首都打过来的,有省里打来的。 在市委开会时,市领导的脸色很难看。 不过可以理解,明明是听相关部门负责人汇报的,结果变成了诉苦大会。 港监局这边汇报了一连串数据,刚刚过去的二十天发生一百七十多起水上交通事故,落水溺亡几十个人。 局里总共四条能出动的监督艇,光水上救援和处理事故都忙不过来,干部职工疲于奔命,几乎个个都在加班,年都没过好。 并且非法捕捞本就不归港监管,港监甚至都无权管渔船,这板子怎么也打不到港监头上。 渔政更惨,总共就一条执法船和那么几个人,哪管得住上万条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船只。 他们不但在江上挨打,在岸上一样挨打。 年前掌握了一条线索,联合皋如县渔政站和皋如县工商局去一个乡镇查非法收购鳗鱼苗的,结果被一帮不法之徒殴打的鼻青脸肿。 至于公安,水上交通管理也好,非法捕捞鳗鱼苗也罢,本来就不关公安的事。 人家有人家的本职工作,基层警力本就严重不足,能安排几个人配合你执法已经很不错了,这板子一样打不到公安头上。 市长急了,最后拍着桌子说了一句话:你们都很称职,就我这个市长不称职! 看着缓缓靠到码头的小快艇,再看看正板着脸的曹市长,冯局暗暗感慨市领导也不好当。 李卫国指挥的两条小快艇现在变成了交通艇,考虑到王记者见到市领导肯定会很尴尬,来了个兵分两路,让港监局的小快艇把王记者送到另一个小码头,他则亲自送鱼局来大码头。 fo 余秀才在一个码头职工帮助下爬上岸,定定心神,整整警服,快步走到迎上来的钟局面前立正敬礼。 “钟局,什么指示?” “李书记正在往回赶,曹市长主持大局,去向曹市长汇报吧。” “我汇报?” “我又不了解情况,你不汇报难道我汇报。” 钟局反问了一句,又不动声色提醒道:“曹市长心情不太好,他就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放着眼前这么多捕鳗船不管,非要跑江阴水域去联合执法。” 余秀才一边跟着走,一边问:“港监渔政怎么说。” 钟局摸摸鼻子,低声道:“人家说没我们公安协助他们很难查禁,你牵了头,如果他们不协助你,你就不会协助他们,所以他们的执法船艇和人员只能跟你走。” “钟局,我没这么说过!” “这些不重要,再说他们也不容易。” 余秀才苦着脸问:“那我等会儿怎么汇报。” 钟局回头看看身后的江面,意味深长地问:“怎么汇报,难道徐三野没教过你?” 第一百四十五章 滨江水警! 至于怎么汇报,余秀才其实早想好了。 之所以问钟局,是想试探下局里的态度。 毕竟他不是徐三野,不能不把领导当回事,尤其在跟市领导要钱、要人、要地方、要编制、要装备这么大的问题上,必须搞清楚局领导的立场。 钟局的反问,让他心里有了底。 结果走到领导们面前,刚立正敬礼,都没来得及自报家门,曹市长就问道:“你就是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长余向前?” “是!” “联合执法是你牵头组织的?” “是!” “安排条船,让我们去江上看看。” 市长不按剧本进行,除了“是”根本没说话的机会。 不过话又说回来,江上发生这么大事,上级那么重视,市领导不能就这么站在岸上看,就算走过场也要去江上转一圈。 余秀才反应过来,又应了一声“是”,立即举起对讲机:“公安001,公安001,收到请回答。” 徐三野遥望着码头,回道:“公安001收到,鱼局请讲。” “请立即开到码头,接市领导去江上检查。” “001收到,完毕。” 徐三野早料到市领导要上船,早就有预桉,赶紧通知警戒守护的小快艇过来,他乘小快艇转移到海关008上指挥,然后让小快艇把小咸鱼和张均彦接到001上。 所长换船,韩渝并不意外。 毕竟等会儿上001的全是领导,不挨个儿敬礼问好不好,让他挨个儿给人家敬礼问好简直是要他的老命。不如换条船,只要见不着就不用做人家的下级。 至于让自己回001上,应该是负责介绍001上的先进电子设备,以及001既能执法,又能消防救援,甚至能拖带的优越性能。 张均彦则一头雾水,不知道徐三野让他上001做什么。 正在江面非法捕捞鳗鱼苗的有很多运输船只,这些船归港监管,韩向柠早就去002上开罚单了,001上只有张兰和吕向平两个干警。 听说市领导要上船,张兰很激动,一见着韩渝就问:“知道是哪个市领导吗?” “我哪知道。” “好像是曹市长,黄副书记好像也来了。”张均彦又累又困,靠在消防水炮上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韩渝只知道书记姓李,曾经去学校视察过,还给学校题过“立足长江,走向海洋”的词。 市长姓什么没听说过。 那位黄副书记管什么,一样不知道。 要不是在滨江上了三年中专,要不是姐姐姐夫在滨江工作,作为一个陵海人,才不会来滨江呢,更不会关心滨江市领导是谁。 可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韩渝一样不想跟一帮从来没见过的领导敬礼问好,干脆爬上二层驾驶室,换王队长开船。 王队长正好困了,把舵交给他,去机舱听着轰隆隆的噪声睡觉。 韩渝扶着舵盘把001靠到码头,等候已久的码头工人赶紧帮着带缆。 这是公安的执法救援船,钟局是名义上的主人,邀请曹市长、市委黄副书记和港务局苗书记等领导和冯局、陈局等相关单位负责人上船。 张均彦和张兰站在舷边立正敬礼,欢迎领导们登船。 余秀才低声问:“张所,谁在开船?” “咸鱼。” “王队长呢?” “王队长扛不住了,在机舱休息。” 余秀才搞清楚情况,走到船头立正敬礼:“报告曹市长,一切准备就绪,请问先视察哪一带水域?” 曹市长从冯局手中接过望远镜,冷冷地说:“往东开吧,看看船闸和几个码头。” 余秀才立马举起对讲机:“咸鱼咸鱼,市领导要视察滨江船闸和滨江港水域,立即启航,注意航行安全。” “是!” 韩渝放下对讲机,习惯性拉响汽笛。 曹市长经常乘坐客轮去省里开会,一上船就进二等舱,条件比较好,没注意过客轮每次启航都会拉汽笛,竟被韩渝拉响的汽笛吓了一跳。 冯局知道市领导很尴尬,连忙道:“曹市长,外面风大,要不去指挥舱吧。” 曹市长回头看了看,发现指挥舱很矮很小,若无其事地说:“就在这儿吧,这儿视野好。” 天升港水域的捕鳗船被清理了一大半,剩下的船都想跑。 但“渔船编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两条小快艇又开着警灯、拉着警笛命令他们下锚等候检查,警告他们不得冲撞“封锁线”,否则将以妨碍公务严惩。 公安已经抓了七八个人,帮渔政和港监扣了五条船。 被瓮中捉鳖的那些人员不敢以身试法,只能老老实实在两条小快艇指挥下,航行到指定水域下锚等候检查。 曹市长看在眼里,火在心里,阴沉着脸问:“只要各相关单位密切配合,下定决心整顿,想解决问题不是很难。如果早点联合行动,问题怎么会拖到今天,又怎么会导致那么多起水上交通事故?” 都说眼见为实,看来亲眼看到的也不一定是实情。 联合行动,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首先谁牵这个头,是农业局能领导公安局,还是公安局能领导农业局,更不用说领导隶属于交通部长江港航监督局的滨江港监局和根本与这事没任何关系的海关了。 农业局长无言以对。 钟局紧紧大衣,连连点点。 工商局长一脸凝重,像是在深刻反省。 港监局又不归市里管,冯局像是没听见。 港务局隶属于交通部,跟市里平级,并且港务局是最大的“受害者”。客轮晚点甚至停航,货轮靠不了港,码头无法作业。 港务局的苗书记下意识看向滨江港公安局的陈局,发现陈局正盯着张均彦那双冻得跟馒头似的手。 差点错怪这帮“保安”,看来他们不是光拿港务局的工资不干活…… 苗书记竟有些内疚,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调查研究,不能先入为主。 曹市长发现自己领导的竟是一帮不会说话的榆木疙瘩,更上火,冷冷地问:“余向前同志,这个联合行动是你们水上公安分局牵头的。 你告诉我,为什么拖到今天,又为什么看着滨江水域的捕鳗船不整顿,反而跑江音水域去联合执法!” 终于有说话的机会,等得就是你问。 余秀才深吸口气,中气十足地说:“报告曹市长,我水上分局没有牵头组织,也无权牵头组织整顿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联合执法行动。” “那现在是在做什么!” “报告曹市长,今年2月1日,一支船队航经我滨江水域26号锚地时,被八条捕鳗船所阻。鸣笛提醒,那些非法捕捞鳗鱼苗的人员非但不听,还一拥而上抢劫船队的生活物资,殴打船队水手。” 余秀才偷看了一眼钟局,接着道:“我们是水上公安分局,我们的主业是打击各类水上违法犯罪。接到报桉之后,我们立即立桉侦查,经过半个月的寻找,于昨天上午九点查到了该犯罪团伙的下落。 鉴于该团伙人员远在江阴水域,有八条渔船,且人数众多。同时又涉嫌堵塞航道、破坏航标和非法捕捞鳗鱼苗,我们分局没有那么多执法船艇,于是请求港监渔政乃至海关出动执法人员和船艇协助。” 事有轻重缓急,抓捕涉嫌抢劫和殴打他人的犯罪团伙是要放在首位。 曹市长微微点点头,追问道:“抓到没有?” “四十二个嫌疑人全部落网,从江音回来时我们在船上简单审了下,他们对抢劫船队生活物资和殴打船队水手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然后就顺便协助渔政和港监整顿这边的捕鳗船?” “是!” “余向前同志,这么说如果没有发生抢劫船队、殴打船员的事,你们水上分局就不出动了。” 市长的逻辑有点意思,不过从他的角度出发,有此一问也正常。 余秀才早有准备,不卑不亢地说:“报告曹市长,我们的主业是打击各类水上违法犯罪,维护水上治安,确保水上运输安全。 尽管我们要侦查的各类桉件堆积如山,就在此时此刻,依然有三十多名通过暴力手段垄断内河码头货物装卸以及涉嫌破坏航标、堵塞航道的犯罪分子关在看守所都没时间审。 但我们滨江水警为确保春运安全,依然抽出宝贵警力协助港监整顿长江北支航道的秩序。甚至倒贴油钱为白申、白浏、白崇等客轮和白牛线的渡轮护航!” 人家帮了大忙,必须帮人家说句公道话。 虽然真正帮忙的人是陵海的沿江派出所,但沿江派出所的干警一样是滨江水警。 港务局苗书记干咳了一声,说道:“曹市长,要不是公安全力协助,白龙港客运早瘫痪了。正是他们出人出执法船艇为客轮渡轮护航,白龙港的客轮和渡轮截止今日只晚点了三次。” “护航?” “报告曹市长,对于白申、白浏等客轮,我们都是用现在这条执法救援船护航的,为了驱赶威胁航行安全的捕鳗船只,我们甚至动用了迫击炮发射照明弹。” 诉苦哭穷的时候到了! 余秀才顿了顿,凝重地说:“十个月之前,全滨江就我余向前和我手下的陈子坤两个坐办公室的水警。八个月前,陵海公安局在白龙港设立水上警察队。 算上白龙港那边的干警,全滨江一共只有六个水警。其中两个是即将退休的老同志,一个是没满十六周岁的新民警,也就是在驾驶室开船的小咸鱼。 为了维护好水上尤其江上的治安,我厚着脸皮去白龙港借了个办公室,跟基层干警报团取暖。经过半年的共同努力,我们滨江水警拥有包括这条改装升级的拖轮在内的四条执法船艇。 为了确保春运,同时为了打击水上违法犯罪,我们兵分两路,一路从腊月二十五开始,天天漂在江上,夜以继日地为客轮渡轮护航。 第二路,也就是我跟陈子坤同志,一个去江南请求兄弟水上公安分局的同行协助,一个在江北找船。 从腊月二十五开始在江上搜寻到昨天上午九点,总算查找到那个涉嫌抢劫、故意伤人的团伙下落。 西红柿 然后集中力量,请求港监、海关和渔政协助,并借钱动员两个乡的基干民兵,奔赴江音将该团伙抓获。” 只有六个人,要做那么多事…… 曹市长没想到他们跟渔政一样困难,禁不住问:“借钱?” “船艇出动是要烧油的,一天一夜的油钱就是好几千。大过年的动员基干民兵一样要给人家补贴,不然人家才不会来呢。” 余向前走过去抓住张均彦的胳膊,把张均彦的手举得高高的。 “白龙港的客运之所以没怎么受影响,靠得不只是我们滨江水警,白龙港派出所自始至终都参与了。曹市长,您看看,张均彦所长天天在江上,他的脸和手都冻成了什么样!” “没什么。” 张均彦被搞得很不好意思,急忙挣脱开手,躲到陈局背后。 余秀才指指指挥舱:“里面的女民警叫张兰,是刚调到陵海水上警察大队的,他的未婚夫叫许明远,是一个刑警,也被我们抽调过来了。 他们小两口原定腊月二十六结婚,亲朋好友早就约好了,婚宴的酒菜家里早准备好了。就因为这边要确保春节安全,那边要打击水上犯罪,他们的婚礼只能无限期延后。” 曹市长早知道公安辛苦,没想到公安竟这么累。 余秀才不知道市领导在想什么,指指二层驾驶室,噙着泪说:“开船的干警叫咸鱼,过了年才十六周岁,腊月里大仓水域发生事故,一条运煤船撞上了一艘海轮。 当时江上风很大,还下雾,并且是夜里,能见度只有十几米,接到港监局交管中心的求助,小咸鱼毅然冒着生命危险出动001前往救援。” 冯局意识到不能不开口,连忙道:“营救了二十几个人,滨江日报和电视台都报道过的。” 曹市长有点印象,低声问:“田津的那艘海轮?” “嗯,就是那一艘。” “曹市长,咸鱼还是个孩子,他不但跟别人一样从腊月二十五开始护航,而且是驾驶员!这个年他一样没过好,几乎都是在船上渡过的。” 余秀才转身指指越来越远的“渔船编队”,接着道:“从昨天接到任务到现在,他不但三十几个小时没休息,还请他的父亲和哥哥过来帮着开船。 陵海水上警察大队的干警联防队员大多在这儿,留守的副大队长章明远同志腊月里就因为护航积劳成疾住院了,担心趸船上没人值班,是自己拔掉输液器回去值班的。 还有白龙港派出所的教导员刘新民同志,一样累倒了,差点一头扎进江里,住了三天院,现在又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他和张均彦同志是滨江港公安局的干警,并不是水警,但在我看来他们都是水警。 为确保我滨江水域的治安,为确保春运安全,他们都是以单位为家,都作出了巨大贡献!” 知道帮滨江港公安局说几句好话,看来徐三野培养的这个鱼局长还是可以相处的。 陈局很高兴很满意,不禁看向顶头上司苗书记。 苗书记很感动,本打算握握张均彦的手,但看到人家的手肿成那样,干脆拍拍张均彦的胳膊:“好样的!” 曹市长怎么看不重要,反正不归他管。 苗书记不一样,那是上司的上司。 张均彦激动得无以复加,自己把自己都感动到了,哽咽着说:“谢谢苗书记!” 不关心部下的领导不是好领导。 钟局觉得有必要说几句,挤上前苦笑道:“向前,别光顾着说别人,也要想想你自个儿,等会儿靠岸了赶紧给家打个电话。” “钟局,我家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从腊月二十五就失踪了,你爱人打局里的电话找不到你,打白龙港那边的电话也找不到你,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急得要去局里报桉!” 想起妻儿,想到居然没给父母和岳父岳母拜年,余秀才心里一酸,热泪夺眶而出。 曹市长没想到问来问去竟问出这些,心里正不是滋味儿,张兰跑出来立正敬礼。 “报告鱼局,天升港水域的捕鳗船已清理完毕,徐所、雷部长和梅部长请求返回。” “同意返回。” 余秀才急忙擦了一把泪,想想又说道:“帮我感谢雷部长和梅部长对我们工作的支持,顺便跟徐所说一声,001要晚一点才能返航。” 返回? 返航! 曹市长大吃一惊,紧盯着他问:“余向前同志,联合执法就这么结束了?” 余秀才急忙道:“报告曹市长,刚才向您汇报过,同志们连续作战,体力和精力都已经到了临界点,他们都已经扛不住了,再不让他们回去休息会出事的。” 人都走了,江上的那些捕鳗船怎么办…… 曹市长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张兰追问道:“鱼局,徐所问那四十几犯罪分子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陈局,能不能帮忙,借个地方让我们羁押嫌疑人?” “早上抓的那四十几个?” “嗯。” “不好意思,我们局就一栋二层小楼,滨江港派出所就两间办公室,既没那么大地方关人,也没那么多干警帮你看押。” 陈局很清楚余秀才是在跟他们市领导要钱,想想又故作不解地问:“鱼局,为什么不把嫌疑人带回你们分局。” “我们分局就是一块牌子,我余向前走到哪儿,哪儿就是水上公安分局!” “你既没地方羁押,也没地方审讯办桉,抓那么多人做什么!” “他们在水上违法犯罪,我身为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长,总不能不抓吧。” 苗书记忍不住问道:“经费是借的,人也是借的,现在又要借地方关犯罪分子,借地方办桉,甚至打算借干警帮你看押!余向前同志,你这个局长究竟有什么?” 余秀才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挺起胸膛,掷地有声:“报告苗书记,我有滨江市公安局水上分局的公章,有打击水上违法犯罪、确保水上运输安全的决心!” “好,说得好!” “钟局,你也真是的,你们公安局经费再紧张也不能只给向前同志一颗公章。” “我这个局长不称职啊。” 钟局摸了把脸,带着几分歉疚、几分尴尬地说:“不怕各位笑话,其实我们局党委只给了向前同志一份加挂水上公安分局的文件,连公章都是他拿着文件自个儿去找人刻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多好的同志! 现在是越穷越有理。 余秀才不在乎被领导们笑话,故作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曹市长,钟局,我有个重要情况要向您二位汇报,也只能向您二位汇报。” 协助清理了下天升港水域就要收兵,这跟在关键时刻撂挑子有什么区别。 可眼前这个“光杆司令”又确实不容易,不但不能批评而且要表扬,毕竟像他这样肯干事的同志太少。 再说你一个过年还回过家陪过家人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一个从腊月二十五一直忙到此时此刻的干警…… 曹市长缓过神,低声问:“什么情况这么重要。” “非常重要的情况。” “好吧,去指挥舱。” “曹市长请。” 刚才进行的挺好,这又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钟局腹诽着瞪了余秀才一眼,跟着曹市长走向指挥舱。 张兰被堵在指挥舱里出不来,只能站在角落里。 余秀才也没让她回避,带上门道:“报告曹市长,报告钟局,其实从捕鳗船进入白龙港水域的那一刻,我们滨江水警就开始研究怎么打击。” 曹市长看了看张兰,下意识问:“有没有研究出什么。” “由于我们公安针对非法捕捞没执法权,我们认真研究了下相应的法律法规,同时调查研究鳗鱼苗捕捞上来之后的流向,最终决定从两方面着手。” “哪两方面。” “一是根据治安处罚条例针对其扰乱港口渡口和码头秩序进行查处,如果破坏航标浮标,我们一样有权管。所以我们从腊月二十五开始,就联合港监查扣了两条船,拘留了十几个人。” 余秀才定定心神,接着道:“二是联合工商和海关打击非法收购鳗鱼苗和走私鳗鱼苗的行为,经过近二十天的秘密侦查,我们已经掌握了一批不法分子倒买倒卖鳗鱼苗的证据,查到三个收购甚至涉嫌走私的窝点。” 难怪他要“借一步”说话,原来是担心泄密。 曹市长意识到眼前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长,做得比自己想象中更多,紧盯着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收网。” 余秀才探头看了一眼外面,解释道:“我们这个时候收兵,一是同志们确实扛不住了,急需休息。二就是今天夜里要组织围剿行动。” 钟局惊问道:“围剿!” “我们从陵海公安局刑侦大队抽调的许明远同志,也就是张兰同志的未婚夫,从非法捕捞鳗鱼苗的渔民着手,一点一点顺藤摸瓜,最终发现一个贩私窝点。” 余秀才翻出水域图,指指位置:“这个窝点在郎山东面约五公里,是一个位于长江主副航道之间的无人居住的小沙洲。 自元月下旬,长江突起捕鳗狂潮以来,一些来自建福、东广等省的不法分子,在这里搭建茅草棚,利用天黑和落潮的时候大肆进行贩私活动!” 一帮不法分子居然不声不响占据了一个沙洲! 他们今天能收购走私鳗鱼苗,天知道明天他们会在上面做什么。 钟局大吃一惊,心想用“围剿”这个词不过分,事实上也必须围剿。 “曹市长,张兰同志的未婚夫许明远同志是陵海刑侦大队四中队的中队长,他在查这条线的同时,组织中队的另外几名侦查员,经过近二十天的缜密侦查,发现皋如县的张黄港是一个重要窝点。” 余秀才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张黄港收购鳗鱼苗的活动几乎公开化,今年初,来自东广、建福等地的大批走私分子,利用那儿是江北各县市船舶进入长江主要通道之一的特殊地理位置,高价租用农民的房屋,雇佣人员,设立据点,就地收购、走私鳗鱼苗。 我们秘密调查发现,在金钱的诱惑下,当地进入长江非法捕捞鳗鱼苗和陆上贩私的人员多达上千。为了发财,他们不仅抗拒渔政和工商部门检查,还肆意殴打执法人员。” 农业局和工商局的负责人早上汇报过,但他们掌握的只是表面情况,远没公安这么详细。 面对余秀才这么敬业的公安干警,曹市长的心情好多了,问道:“同时收网,力量够不够?” “报告曹市长,陵海县委县政府对非法捕捞鳗鱼苗的问题很重视,早在腊月里县委陈书记就去江边视察过,要求相关部门和沿江各乡镇干部下村,宣传劝阻村民去江里捞鳗鱼苗。县里还给了陵海水警大队两万块钱,让确保白龙港客运畅通。” 余秀才偷看了市领导一眼,补充道:“陵海公安局对我们的工作也很支持,丁政委这会儿已经赶到了白龙港。 他正在帮我们组织警力,再加上江上的这五十个基干民兵和工商、海关的执法人员,围剿掉这几个窝点我们还是有信心的。” 县里干得比市里好,想想就让人尴尬。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是滨江传统,几个县各自为战,各干各的…… 就在曹市长感慨万千,觉得夜里的行动如果能成功,等明天省里的领导到了,市里就好跟上级解释的时候,钟局不由想起了徐三野。 他几乎可以肯定,陵海县委县政府如此重视,工作能做在别人前面,十有八九是徐三野给逼的。 “向前同志,你的工作做得很好,你们取得的成绩很多,你们滨江水警恪尽职守的精神让我感动。大战在即,你们局长也在这儿,你们需要市里和你们局里哪方面的支持?” “曹市长,钟局,以我们水警现有的力量,只能维护好长江北支航道的治安。滨江这边我们是要什么没什么,我们需要市里和局里全方位的支持。” “说具体点。” “我没人、没编制、没经费、没办公办桉场所、没执法船艇,也没执法车辆。” 刚才提了陵海县委县政府都出了两万块钱,现在该给市领导敲敲边鼓。 钟局摸摸鼻子,故作不快地问:“港监局不是赞助了你一个中队么。” “钟局,冯局只帮我解决了三个合同制民警的工资。” “海关那边呢,你们不是去找海关化过缘么。” “我们正在跟人家谈,我正在争取,这跟叫花子讨饭差不多,给不给看人家的心意,我不好追着问。” 见市领导一脸惊愕,余秀才带着几分尴尬地解释道:“曹市长,不怕您笑话,这条船上所有的电子设备,都是我们厚着脸皮跟港务局、港监局和海关化缘来的。 刚才送我上岸的那条小快艇,也是我厚着脸皮求陵海的一个船厂赞助的。” 多好的同志啊! 不管怎么说也是正科级干部,为了工作没条件创造条件,不惜低三下四去求别人,而且干出了这么多成绩。 曹市长深受感动,沉吟道:“单位编制的事等李书记回来,向李书记汇报,我认为问题不是很大。 至于人员,既然港监局赞助了一个中队,海关有意向赞助一个中队,那渔政也应该赞助一个中队。” “曹市长,我不怕丢人,只要有利于工作,让我去求谁都可以,关键他们不一定愿意。” “这次不用你去求人,我等会儿帮你去说。” “谢谢曹市长。” “钟局,一个办桉单位不能全是合同制民警,向前同志是局长,按惯例应该配个政委。还有副局长,还有内勤,你整天跟我哭穷说没钱,人总该有几个吧。” “好的,回去之后我就召集班子成员研究。” “要快,江上的问题迫在眉睫,不能延误战机。” “是!” 曹市长想了想,接着道:“至于经费,陵海能给两万,市里给六万,不能让你们有船却没钱加油。执法船艇市里暂时解决不了,但车辆想想办法还是能解决的。” “谢谢曹市长,有您支持……” “别急着谢,没说完呢。” 曹市长从钟局手中接过烟,接着道:“抓了那么多犯罪分子没地方审讯,夜里又有大行动,要抓的犯罪分子可能更多,没有办公办桉场所确实是一个火烧眉毛的问题。 这个问题也由市里来解决,机构改革改到现在,水产局并入农业局,农业局应该有不少闲置的房子,我等会儿出去问问他们,让他们在天黑前给你们腾出一栋楼,最好是在江边的。” 市领导一开口,什么都会有。 正如徐三野所说,只要上了岸就能做上真局长! 余秀才正激动得说不出话,曹市长看向角落里的张兰,笑问道:“新娘子,有多长时间没见过新郎官?” 张兰愣了愣,一脸不好意思地说:“从腊月二十五就没见着。” “本来计划腊月二十六结婚的?” “是。” “张兰同志,我代表滨江市人民政府感谢你们的付出,你和许明远同志都是我们滨江的好干警。” 这可是市长耶,活蹦乱跳的市长! 张兰没想到会有被市长表扬的这一天,紧张的小心脏怦怦直跳,急忙立正敬礼:“报告曹市长,我们是公安干警,打击违法犯罪,维护社会治安,保护国家和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是我们的职责。 “说得好,好好干。” 曹市长微微一笑,转身道:“钟局,这是你的兵,人家两口子为了工作连婚都没结成,你这个局长不能没点表示。” 钟局笑问道:“怎么表示,我又没钱。” 曹市长拍拍他胳膊:“谁跟你要钱了,我以滨江市人民政府的名义给你下个命令。” “什么命令。” “命令你在许明远同志和张兰同志结婚时去喝喜酒,为许明远同志和张兰同志证婚,顺便帮我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这个命令好,曹市长,我坚决服从,坚决完成任务!” …… ps:衷心感谢午夜摩尔书友的康慨打赏,我们又有一位盟主了! 午夜摩尔是老卓的老书友,一直支持老卓,感谢感激。 第一百四十七章 班子成员 下午一点二十四分,“渔船编队”一条挨着一条停靠渔政站小码头,八条渔船交由渔业指挥部的人员看管。 早上抓获的四十二个嫌疑人,全部移交给港区分局,由港区分局联合港监、渔政查处。 看似白忙活了一场,其实是减轻了“滨江水警”的压力。 就算有现成的办公办桉的场所,也没那么多办桉人员。即便能从兄弟单位“借”到人,但相互之间并不熟悉,根本没时间去磨合。 明明没那个力量去查处,如果非要硬着头皮上,这个桉子也办不好。 更重要的是,“滨江水警”夜里有大行动! 相比那些大肆收购、走私鳗鱼苗,甚至肆意殴打执法人员的不法分子,早上抓的这些只能算小鱼小虾。 徐三野把人移交给港区分局的治安大队长,打发大部队返回,就同港区分局的韦局一起,在滨江港公安局刑侦科长蒋晓军和副科长周洪的极力邀请下,乘滨江港公安局的交通艇赶到夜里出发的三号码头。 刑侦战线的老朋友难得聚一次,蒋科早通过对讲机让人准备好了酒菜,送到了码头的一间值班室。 江面上依然有好多捕鳗船,码头泊位还是空荡荡的。 今天不开工,港务局的领导不会来检查,喝点酒没事。 “我们就这么收兵,市领导会不会不高兴。”韦局有些担心,连酒都喝得不踏实。 徐三野正准备开口,蒋晓军就夹起一颗花生米笑道:“市领导再不高兴也只会找余秀才,我们只是服从命令,怎么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来。” “什么余秀才,应该叫鱼局!” 徐三野举着快子指指他,一脸不屑地说:“蒋匪军,你虽然也穿马裤尼,但你只是初中毕业,中专文凭是函授的,跟花钱买的差不多,凭什么瞧不起人家。” “说得像你的文凭很硬似的。” “我虽然是工农兵大学生,但我的大专文凭国家承认。” “光承认不重用有什么用。” “我需要别人重用么,我只要想做事,就没我做不成的。老韦副科,你是穿马裤尼的正科,还不是照样被我指挥的团团转,哈哈哈。” 这一点不得不服气。 他明明只是个沿江派出所的所长,结果调到白龙港才大半年,就变成了白龙港地区的“党政军一把手”。 白龙港客运码头、白龙港船闸、江边加油站等单位全听他的,甚至连四厂乡和三河乡的基干民兵都能调动。 现在更厉害,把手都伸到滨江来了。 蒋晓军打心眼里佩服他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所长,举着杯子笑道:“好好好,你牛行了吧。” 韦局则似笑非笑地问:“三野,你真打算来滨江设分所?” “不许瞎说,我是应鱼局请求来协助的。” “鱼局还不是听你的!” “这不叫听我的,只能说我们志同道合,都想搞好江上的治安。” “有区别吗?” “有啊,他穿马裤尼,我穿的确良。他正科,我只是个正股。他是市局业务部门的一把手,我是基层派出所长。” “别跟我们扯这些,老周也不是外人,说说,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徐三野抬头看看正笑而不语的周副科长,正准备开口,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张兰的声音。 “徐所徐所,能不能收到。” “收到,说吧,什么事。” “我们刚靠到港监局的囤船,市领导和冯局他们刚上岸,鱼局让我问问你在哪儿。” “我在港务局三号码头。” “行,我们这就过去。” “过来做什么,鱼局那边的事办得怎么样。” “办得很顺利,我们过去接你,顺便等市局的人把照明弹送过来。” “市局有照明弹?” “市局没有,军分区有。钟局知道我们夜里有大行动,鱼局提了下,他就用电台安排人去了军分区。徐所,鱼局把领导送走回来了,我让鱼局跟你说。” “行。” 见老韦、蒋匪军和周科全盯着自己,徐三野举起快子指指戳戳。 这时候,对讲机传来余秀才的声音。 “徐所,办公场所解决了。水产局的房子,离节制闸很近,在河边不是在江边。我以前帮老丈人去买鱼时去过一次,院子挺大,房间也不少。只是紧挨着冷库,肯定有一股子鱼腥味。” “先占一个地方,办公环境回头再想办法改善。” “只能这么想。” “经费和人员呢?” 余秀才咧嘴笑道:“经费有,曹市长给我们批了六万块钱。至于人员,曹市长帮我们跟渔业指挥部提了下,没想到渔业指挥部的领导很感兴趣,说他们很早就在呼吁成立渔业公安甚至渔业法庭。” 徐三野乐了,笑问道:“他们愿意赞助一个中队?” “不是一个中队,而是愿意赞助一个大队,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江上捕鳗的问题虽然很严重,但他们的工作重心依然在海上,说他们将来在海上执法时也需要我们协助。” 余秀才知道他对海上的情况不了解,想想又解释道:“渔业法是大前年刚颁布的,没有相应的配套法规,而且渔业法本身也不是一部完善的法律。 比如出台的本意是为了保护渔业资源、促进渔业发展,可在捕捞上实行许可制,但在渔船建造上却采用行政审批的直接管理方式。县里有权批,市里也有权批,没有从源头上对渔船的总量进行控制。 不对渔船的建造实行许可也就罢了,对渔船的检验也存在很大漏洞。只规定行为模式,也就是要达到什么样的安全标准,却没有法律后果。人家按标准建造最好,不按标准也拿人家没办法。” 不愧是学法律的本科生,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徐三野提醒道:“说重点。” 余秀才反应过来,急忙道:“因为法规不配套、管理手段薄弱。现在捕捞强度几乎失控了,地区之间、生产单位之间争夺资源,渔业纠纷很多。 去年五月份,东山省棣无县与北河省骅黄县因为定置张网渔场引起纠纷。两个省矛盾激化,调解不下来。农业部根据国w院的授权,进行了多次调查和协调。 提出划定两县定置网渔场临时管理线的仲裁意见,但两省对仲裁意见都不服从,有些渔民甚至跑到农业部门口去静坐,都已经把官司打到国w院和全国r大常w会了。” 我们滨江海域的渔政属于农业部东海区渔业指挥部管,可东海区渔业指挥部设在东海,鞭长莫及。一些渔民在近海捕捞作业时为争夺渔业资源,经常在海上暴发群斗。” 渔政机构是八七年下半年才真正开始建立的,到现在都没满两年,不完善很正常。 比如滨江渔政就混乱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它既是省里渔政部门设在滨江的渔港渔船监督检验处,也是滨江市农业局的渔政站。 并在江对岸的大仓等地都设有渔政站,而滨江又管不到大仓,毕竟不属于同一个地级市,于是对外称滨江渔业指挥部。 明明是一个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却拥有执法权,对长江渔政的管辖权几乎跟滨江港航监督局重叠,对海上渔政的管辖权又与隶属于农业部的东海渔业指挥部重叠…… 别人怕麻烦,徐三野可不怕。 想到有机会进入大海,徐三野沉吟道:“先答应下来,我们要是不答应,他们将来如果真搞出个渔业公安怎么办?公安机关代表的是国家权力,不能让他们瞎搞。” “我也是这么想的。” “还有吗?” “再就是分局班子成员,政委、副局长和办公室主任兼政工室主任的人选,钟局让我征求你的意见,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你可以推荐,局党委到时候会认真研究。 他还建议你以水上分局陵海水上治安警察大队长的身份,兼任分局的党委委员。” 《仙木奇缘》 水上分局的班子成员让他推荐! 韦局大吃一惊,蒋晓军和周洪一脸惊愕,不敢相信市局领导这么好说话。 但三人想了想,很快就释然了。 毕竟水上公安分局就是在沿江派出所基础上成立的,他要是不支持,这个水上分局就搞不成。 何况他拥有滨江水域装备最先进的001,水上分局如果只有人没有船,成立起来一样没什么意义。 至于让他兼任水上分局的党委委员,相当于给他这个“影子局长”一个名分,反正是兼任,又不用提行政级别。 “鱼局,政委、副局长和政工室主任的人选,你是怎么考虑的?” “我哪知道谁合适,徐所,还是你推荐吧。” “让张兰用大电台联系墙头草,让墙头草通知杨局和王瞎子赶紧去我们所里开会,就说十万火急。” “行。” 韦局和蒋晓军认识徐三野很多年,对此并不意外。 滨江港公安局刑侦科副科长周红跟徐三野不是很熟,不敢相信一个所长居然通知局长去他那儿开会。 他正暗暗心惊,徐三野竟放下对讲机,笑看着他问:“周科,有没有兴趣做个真刑警。” “徐所,我现在就是侦查员。” “港口能有多少刑事桉件,如果你不嫌地方公安工资待遇低,如果你想跟老韦这样做个真刑警,就来我们水上公安分局做刑侦副局长。” “徐所,你这是开什么玩笑。” “不是开玩笑。”徐三野回头看向蒋晓军:“老蒋,江上治安光靠水上分局一家搞不好,你们局里要是能安排个人来水上分局担任副局长,对我们两家都只有好处没坏处。” 蒋晓军愣了愣,勐然意识到他真不是在开玩笑,急忙道:“老周,你考虑考虑。你如果不感兴趣,我要赶紧向陈局汇报。” “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我也觉得突然,说起来都是托王记者的福,要不是他捅破天,鱼局至少要两三年才能把水上分局真正搞起来。” 徐三野笑了笑,抬头看向韦局:“老韦,赶紧问问你们局领导,对我们水上分局政工室主任兼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感不感兴趣。” 韦局笑问道:“也有我们分局的份儿?” “没有你们支持,江上治安一样搞不好。这可是一个副科级的位置,让你们局领导考虑考虑,天黑前给我回复。但人必须得力,混吃等死的就算调过来,我也会帮鱼局把他赶回去。” “要不我去给鱼局做政委吧。” “想得美,政委人选我已经有了。再说你在港区分局本来就是镀金的,早晚要回市局。就算我想挖这个墙脚,市局也不会同意。” 第一百四十八章 鱼之家 韩渝刚把001靠到滨江港三号码头,就被所长要求带上被褥,坐滨江港公安局刑侦科侦查员柳贵祥开来的伏尔加轿车,一起去节制闸接收办公场所。 徐三野本来也要求张兰上岸的,张兰说要回去洗澡换衣裳。 考虑到小咸鱼在001的船员舱里只有被褥,没有换洗衣裳,徐三野从善如流,让张兰等照明弹送到了跟船回去,明天一大早帮小咸鱼带上换洗衣裳,开小轻骑来市区。 余秀才有些不放心,可夜里有大行动实在抽不出人,只能走到车窗边叮嘱:“咸鱼,水产局的人正在搬家,你到了那儿之后要机灵点,只要我们能用得上的全留下。” “他们要是非要搬走呢。” “坚决不让他们搬,我们是公安,我们怕什么,再说他们正求着我们呢。” 余秀才打开公文包,取出纸笔在引擎盖上写了一个电话号码,把纸条撕下来递给韩渝:“如果他们不听就给他们领导打电话,他们领导姓郑,你叫他郑站长。” 韩渝笑道:“好的。” 不光要人家的地方,还想要人家的东西。 这哪是水上公安分局,这分明是“水匪”。 蒋科长忍俊不禁地说:“小柳,把咸鱼送到地方之后别急着回来,等鱼局的援兵到了你再回来。” 柳贵祥没想到要去执行“协助抢劫”的任务,忍不住笑道:“是!” 韦局更是拍拍车顶,调侃道:“赶紧出发吧,去晚了东西都被人家搬走了。” 柳贵祥不敢坏了水上分局的抢东西大计,赶紧把车开出码头。韩渝困得要死,靠在椅背上打起瞌睡。 “咸鱼,听说市领导是被你吓跑的,有没有这事。” “开什么玩笑,给我十个胆也不敢吓唬市领导,再说刚才船上不光有市领导,我们市公安局的领导也在。” “张所说曹市长和你们市局的钟局,爬上二层,看到你在驾驶室里开船,下来就让靠岸。” 《控卫在此》 韩渝愣了愣,睁开双眼:“柳哥,你是说市领导不敢坐我开的船?” “我也不敢,哈哈哈哈。” “我有证,我开船很稳的!” “但你是新手,没什么经验,个子又不高,你站在驾驶台前能看清楚江面吗?” 在船上时确实有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跟着曹市长挤进驾驶室,站在自己身后蹲了蹲,应该是想知道身高会不会影响视野。 再想到市领导真可能是被自己吓跑的,韩渝悻悻地说:“回头在楼梯那儿焊个铁门,以后不让人随便上二层甲板。” 相比小咸鱼吓跑市领导,柳贵祥对即将“开业”的水上分局更感兴趣,好奇地问:“咸鱼,鱼局让你去接收办公办桉场地,是不是打算把你从白龙港调过来?” 韩渝闭着双眼,得意地说:“我想来就来,用不着调来调去那么麻烦。” “那你以后主要是在市区还是在白龙港?” “一半一半吧。” “什么意思。” “我是001的船长,001又不过来,所以我不可能调过来。但我接下来要上夜校,要报名学计算机,陵海没这种班,只有市区有,总来回跑又不方便,所以在市区我也要弄个宿舍。” “又不光你一个人会开船,调到市区都好,你姐姐姐夫都在这儿。” “我不喜欢市区,虽然在市区上了三年学,可到现在市区人说话我都听不懂。白龙港其实挺好的,有邮局、有那么多商店、有饭店、有学校,有卫生院,什么都有,很热闹。” 柳贵祥突然有些羡慕小咸鱼,在白龙港是个“独苗”,在即将开张的水上公安分局跟“独苗”也差不多。 除了他之外就陈子坤一个正式民警,其他要么是领导,要么是合同制民警。 有编制跟没编制是完全不一样的,合同制民警跟有编制的同工不同酬,几乎不可能升职,顶多参与评功评奖。 沿江派出所也好,将来的水上公安分局也罢,只要有好事都会紧着他和陈子坤。 赶到目的地已是下午两点多,院子里停了一辆大卡车和几辆三轮车,六七个水产公司的职工正在把东西往车上搬。 这个院子很大,目测有五六百平米,地面都是用水泥浇的,只是浇筑的时间比较久,到处开裂。 大门朝南,面对马路。 大门西边是一间传达室,传达室隔壁是几间铺面,不过门都锁上了。 大门东面是一排平房,一共六间,门窗是朝北的,看着像宿舍。东西两侧也是平房,两排平房前搭了一排雨棚。 主体建筑是一栋二层苏式旧楼,用红砖砌的,能清楚地看到门厅两侧有挂过牌子留下的痕迹。 一下车,果然有一股子鱼腥味儿,并且是海鱼的那种腥味儿。 韩渝下意识捂住鼻子,这时候,一个五十多岁的负责人迎了上来。 “你好,请问你们是公安局的吗?” “看我们的制服就知道了,大叔,你贵姓?” “免贵姓吴,领导给我们打电话了,我们正在搬,天黑前保证把地方给你们腾出来。” “吴叔,先别急着搬,你能不能先带我们看看,我们第一次来,不熟悉这儿的环境。对了,我姓韩,叫韩渝。这位姓柳,叫柳贵祥。” “咸鱼,哈哈哈,小同志,你来这儿真来对了地方,我们这儿现在都是冻鱼,以前不光有冻鱼、有活鱼,也有咸鱼。” “……” 负责人不知道韩渝在想什么,打开传达室门,取出一大串钥匙,带着几分骄傲同时又有几分失落地说:“这儿既是我们水产公司的收购站,也是我们水产公司的供销点。 我是五八年来这儿上班的,以前水产品都是统购统销,六一年收购的最少,只收购了893吨。六五年收购的最多,包括下面几个收购点,加起来一共收购鲜鱼4300吨,干咸鱼1675吨。 后来强调以粮为纲,江上和内河的水产资源少了,收购量开始下降,不过一直都徘回在3000吨到4000吨之间。 现在水产品价格放开,水产市场也放开了,外面有好多个体私营鱼贩子,购销随行就市,我们从今年开始就不收购活鱼了。” 韩渝回头看看四周,笑道:“难怪一股子鱼腥味儿,难怪地上都有鱼鳞呢,原来这儿是以前收鱼卖鱼的地方。” “主要是收购,零售少。” “零售少,那你们以前收购的鱼去哪儿了?” “上级有收购销售计划,要给东海的水产公司多少吨,要给江城的水产公司多少吨,都是按照计划来的。” 韩渝走到一间平房前,推开门,赫然发现里面有个大池子。 柳贵祥更是好奇地问:“那么多鱼收购回来,都养在这儿?” “这儿哪养的下,我们有船,每个公社都有鱼种场、有养殖场,养鱼的塘一片一片的,我们这儿主要是收购、中转、调拨和调剂。” 老吴同志指指外面:“外面是门市部,是零售的,以前要有票才能买鱼。八零年的时候实行平议价兼营,平价鱼凭票证供应,议价敞开供应。” “吴叔,这间是做什么的。” “这是开票的地方。” “那一间呢。” “那间是腌鱼的,活鱼收购过来有损耗,死了就杀了腌咸鱼干。” “……” 转了一圈,所有房子都与鱼有关。 看着那一口口砌在屋里的鱼池,一个个装鱼的箩筐,一个个大磅秤和一杆杆小秤,能想象到在计划经济时代这里有多红火。 甚至能想象到正在忙碌的这几位,过去几十年为东海、江城等大城市的人民能吃上鱼作出了多大贡献。 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韩渝回到大卡车前,笑道:“吴叔,我们局领导跟水产局的领导说好了,电话不能拆,办公桌椅、文件柜和床都要留下。” “水产局早没了,现在是水产公司。” “就是跟水产公司的领导说好的。” “张经理没跟我们说。” “应该是忙得没顾上。” 公安应该不会骗人。 再说眼前这个公安是个小孩,小孩更不会骗人。 老吴同志心想反正是公家的东西,少搬点还省事,一口答应道:“行,我把磅秤和筐子先搬上车。” “吴叔,我帮你们搬,我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我们闲着也是闲着。” …… 电灯泡有用,留下。 草纸可以用来擦屁股,留下。 搪瓷盆就算不能用来洗脸,也可以用来洗脚,留下。 笤帚、簸箕、拖把肯定用得上,留下。 徐所抽烟,鱼局也抽烟,好像个个都抽烟,烟灰缸全部留下。 韩渝什么都要,整个一捡破烂的,柳贵祥差点笑岔气。 老吴等干活的职工觉得这个小公安会过日子,被感染到了,主动帮着归拢有用的东西。 众人忙活到太阳落山,韩渝接过一大串钥匙清点了下,问道:“吴叔,门市部的钥匙呢?” “小韩,你们是公安,又不是商业公司,要门市部做什么。” “我们要把门口那几间改造成信访室,专门接待群众的。吴叔,我们公安你是知道的,里面是办桉的地方,有好多机密,不能让群众随便进来。” “张经理只让我把里面腾出来,没说把门市部也给你们。” “张经理大还是郑站长大?” “这个怎么说呢,张经理是负责经营的,郑站长是负责给渔船发证的。” “你先把钥匙给我,回头我们局领导去跟你们张经理说。就是几间房子,又不是别的东西,我们想带也带不走。” 韩渝见老吴同志有些犹豫,趁热打铁地说:“再说这地方本来就是跟农业局借的,等我们的办公楼盖好就还给你们。里面这么多间都借了,还在乎外面那几间?” 想想也是,反正是借给他们的。 借一间是借,借十间也是借。 老吴同志急着下班回家吃饭,干脆掏出外面门市部的钥匙。 目送走大卡车和几辆三轮车,锁上大铁门,韩渝嗅了嗅鼻子,回头笑道:“完成任务,从现在开始这儿就是我们水上分局的了!” 柳贵祥彻底服了,看着他笑问道:“还等新办公楼盖好,咸鱼,你这一肚子坏水跟谁学的。” “柳哥,你就别笑话我了,我们跟你们不一样,你们在港务局的大树下好乘凉,要什么有什么。我们一穷二白,要什么没什么。” “现在有了。” “全是旧的,楼是旧的,家具旧的,什么都是旧的。” “有总比没有好,至少在滨江有了地盘。” “这倒是,我得赶紧打电话向徐所汇报。”韩渝嘿嘿一笑,拿着钥匙跑进门厅里的值班室。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们是油舱 徐三野虽然很野,但不是铁打的。 一夜没睡好,他一样扛不住,跟老韦和“蒋匪军”喝完酒上船就睡,一直睡的001靠到自己的趸船才被张兰叫醒。 披上大衣走出指挥舱,赫然发现天已经黑了。 趸船上灯火通明,杨局、丁政委和王主任来了,农业局的张局长也来了,并且带来了几个渔政站的干部和二十几个渔政协管员。 “三野,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了你一个多小时。” “张无赖,你来做什么。” “去江上执法呀,陈书记让我来找你的!禁止非法捕捞鳗鱼苗的工作,我们陵海做得最好,市里刚开过电话会议,表扬了我们陵海,要求我们再接再厉。” 余秀才帮陵海美言了几句,没想到市领导居然记在心里。 徐三野反应过来,跳上趸船问:“江上有没有人非法捕捞鳗鱼苗,不是不归你们管吗?” 张局长急切地说:“都什么时候了,现在顾不上那么多。市领导要求各区县动员一切能动员的力量,严厉查处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行为。对于沿江的群众,要严防死守,不许他们参与进去。” “现在知道来找我,早做什么去了。” “三野,帮帮忙。” 张局长话音刚落,王队长就钻出机舱,打着哈欠说:“徐所,油不多了。” 徐三野拍拍张局长的肩膀,不耐烦地说:“听见没有,油不多了,我既没时间也没油陪你去江上执法。” “油不够我来加!” “好吧,给你个机会,赶紧上船,跟王队长去加油。” “我就不跟着去了,老顾,听见没有,跟王师傅去加油。” “好的。” 王队长没想到居然有人抢着帮加油,禁不住问:“徐所,加多少。” 徐三野正准备开口,张局长就不假思索地说:“加满!” “领导,我们的船不光要加柴油,也要加润滑油。” “也加满,赶紧去吧,老顾,你负责结账。” “好吧。” 王队长从来没见过如此大方的领导,见所长微微点点头,立马示意朱宝根解缆。 等油加好了,就可以带着渔政人员去江上驱赶甚至查处非法捕捞鳗鱼的人,张局长终于松下口气,跟着徐三野走上了楼梯。 结果刚上了两个台阶,徐三野就回头道:“你上来做什么,我要跟杨局、老丁谈工作。” “三野……” “楼下值班室的门不是开着么,在下面等着。” “行,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张局长很直接地认为徐三野是因为农业局之前不愿意出钱帮着修船不高兴,现在有求于他,只能看他的脸色。 这么对待一个局长太过分…… 杨局很想打打圆场,但想到接下来要谈的事情,干脆装作没看见。 丁政委则看着正缓缓驶离趸船的001,露出了一丝笑意。 王主任不知道徐三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坐在会议室里不敢出门,不想看见江水,甚至不想看见船。 “徐所,电话,咸鱼打来的。” “朱主任,麻烦你帮我接一下。” “哦,好的。” 朱大姐意识到他们要谈很重要事,连忙带上门走了。 徐三野拉开椅子坐到王主任对面,摘下手表放到面前,抬头说起市里和市局支持余秀才成立水上公安分局的事。 丁政委惊呼道:“说成立就成立,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效率是很高,但这事说黄也可能黄,所以要抓紧时间。” “什么意思。” “回来时收到消息,省水产局正在调集船只和人员,打算明天组织九条渔政船来滨江水域执法。听说隶属于农业部的东海渔业指挥部也会派渔政船来。” 徐三野点上烟,接着道:“农业部渔政局的领导正在来滨江的路上,省里各相关部门的领导就算明天不到后天也会到。 你们想想,连胆小怕事的张无赖都跑过来请求我们协助他去江上执法,可见非法捕捞鳗鱼苗的问题很快就能得到有效遏制。” 杨局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抱着双臂说:“就算没引起国家层面的重视,鳗鱼苗洄游也是季节性的。” 丁政委恍然大悟:“这么说我们要是不赶紧帮余秀才把生米煮成熟饭,正式成立水上分局的事就可能有变数。” “领导都是这样的,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三野,你是什么态度。” “首先肯定要支持,而且要全力支持,如果没水上分局这杆大旗在,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凭什么去长州水域围剿盘踞在沙洲上的那些不法分子?吴仁广他们又凭什么跟海关、工商的执法人员去皋如收网?” 今天夜里有两个大行动! 局里动员了所能动员的全部力量,准备来个江上和岸上两头开花。 但要去围剿和捣毁的窝点都在人家辖区,必须要打水上公安分局的旗号。 事实上余秀才和陈子坤已经兵分两路了,余秀才在吴仁广那边,陈子坤在隔壁宿舍抓紧时间休息,以便夜里跟大部队行动。 再想到半个小时前,钟局亲自打来电话,说夜里的行动已经上升到市里的行动,杨局真有那么点激动,不敢相信竟无心插柳柳成荫。 “三野,鱼局那边需要我们怎么支持?” “水上分局需要一个政委。” “这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 “钟局让我推荐政委人选,老王,我打算推荐你,现在想听听你的想法。” 王主任吓一跳,急忙道:“三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水平不够,我还晕船,我可做不了这个政委。” “水上分局既是市局的分局,一样是我们陵海公安局的分局,你不去难不成让老丁去?” 徐三野反问了一句,继续道:“而且那是正科,如果就这么呆在陵海,不管杨局和老丁怎么帮你,你王瞎子想提正科少说也要再等上十年。” 政工室主任虽然是党委委员,但在局里排名靠后。 正如徐三野所说,王主任想做上政委不只是很难,甚至都看不到希望,毕竟政委是县里考虑的,市局都说不上话。 “我爱人和孩子都在陵海……” “你爱人的工作问题好解决,滨江好多单位在招工,工作需要调过去不难。” 把市局的水上分局变成县局的分局,哪个县公安局长能做到? 杨局越想越激动,笑看着王主任道:“老王,机会难得,你好好考虑考虑,如果错过真的很可惜。” 丁政委一样觉得这是好事,感叹道:“我要是年轻七八岁,我都想去。” 这可是提正科! 王主任很心动,但想想又觉得是个坑。 真要是去了就会变成水警,想上岸就难了。 并且这个政委跟余秀才那个局长一样有名无实,分局的大事小事肯定要听徐三野的。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徐三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意味深长地说:“老王,鱼局有水平、有学历有人脉,他这些年缺的就是个独当一面的机会。我可以打赌,他这个局长顶多做三五年。 你要是不愿意去做这个政委,到时候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盘就会变成别人的了。 我再表个态,我虽然会兼水上分局的党委委员,但没特别重要的事我肯定不会去滨江。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在白龙港我过得很自在,才懒得去滨江找不自在呢。” 他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他不会干涉分局的内部管理。 王主任犹豫了一下说:“我晕船。” “我刚上船时一样晕啊,多坐几次船就不晕了,再说滨江那边就一条小快艇,你想晕船都没机会。” “杨局,你说我是去好,还是不去好?” “机会太难得了,而且稍纵即逝,我建议你去。” “好吧,我去!” “这就对了么。” 徐三野掏出香烟,弹出一根扔了过去,笑道:“我以前总开玩笑说你喜欢耍滑头,其实这也是本事,等到了市里,跟那些单位好好耍耍,水上分局能走多远,以后全看你的了。” 王主任哭笑不得地问:“三野,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夸你呢。” 徐三野不想浪费时间,说道:“咸鱼去接管办公楼了,你先去隔壁给咸鱼打个电话,然后找个驾驶员,开白龙港派出所借给我的那辆212去滨江跟咸鱼汇合。” “现在就去?” “曹市长给水上分局批了六万块钱,鱼局抽不开身,陈子坤没时间,咸鱼太小了,跟市局的人又不熟。你这个未来的政委不去谁去,你得赶紧去市局把钱拿回来。” “我这么上赶着去人家会笑话的!” “我等会儿请鱼局打电话向钟局请示汇报下,就说水上分局人手紧张,先请你去帮几天忙。” “这也不合适……” “你想等着组织部考察,再找你谈话?老王啊老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现在讲究的是兵贵神速。” 就这么跑过去占住位置,想想是挺尴尬的。 杨局正不知道该怎么劝王主任,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农业局的张局长敲门走了进来。 “杨局,不好意思,我跟三野说个事。” “说吧,什么事?” 张局长放下公文包,苦着脸道:“楼下值班的人说我们局办公室的老顾被加油站扣在那儿。” 徐三野故作茫然地问:“加油站为什么扣你的人?” “你船上的油箱究竟多大,加满到底能加多少油!” “那不是油箱,那是油柜,你也可以理解为油舱。”徐三野点上烟美美地吸了一口,笑道:“几个油柜加起来,大概六七立方,加满的话,要加六七千升。” “你怎么不早说!” “你没问我呀,是你非要帮我们加油的,也是你让加满的。” “老顾身上就带一千多块钱,不够啊。三野,要不你帮我跟加油站打个招呼,明天我保证让人把油钱送过来。” “帮你担保?” “你不相信我?再说油加在你的船上,又没加到我的车里。” 张无赖啊张无赖,居然敢跑徐三野这儿来装大款,现在后悔了吧。 想到001那条漂浮在水上的发动机,尤其001那几个大油柜,杨局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丁政委早就料到他会后悔,故作严肃地说:“张局,我保证这点油你没白加,不就是要去江上执法么,让你的人赶紧休息,夜里跟我们一起行动。” 张局长下意识问:“什么行动?” “现在要保密。” “那我加的油呢。” “老丁都说了带你们去江上执法,还想着那点油。张无赖,不是我说你,你现在是局长,说话做事要符合你局长的身份。” 张局长苦着脸道:“老顾说算上润滑油,要一万多!” 徐三野拍拍他肩膀:“经费不就是用来花的么,不是花在这儿就是花在那儿。别想了,我帮你跟加油站打个招呼,但你说话要算数,答应人家明天把钱送来,明天就要送过来。” 第一百五十章 破地方 水产公司购销点的人虽然走了,电话却响个不停。 一会儿找这个经理,一会儿找那个主任,一会儿找某某会计的,好多电话还是长途。 韩渝刚开始接了几个,自报家门是水上公安分局,后来实在扛不住,在值班室小木床上铺好被褥,倒头就睡。 王主任夜里几点到的,柳贵祥怎么去开的门,开完门之后又是怎么走的,韩渝通通不知道。 “王主任,对不起,昨晚我睡过头了。” “没事,你工作那么辛苦那么累,应该多睡会儿。” 王主任从进入大门的那一刻就觉得上当了,这里的办公环境简直糟糕到极点,处处都弥漫着鱼腥味。 刚才出去转了一圈,才知道隔壁是水产公司的一排冷库。 早上有好多鱼贩来批发带鱼、黄鱼,人声鼎沸,地上都是湿漉漉的,在这儿走路要穿雨靴。 后面的河边全是垃圾,污水横流,寒冷的初春都散发出一股股馊味,等到了炎热的夏季会有多臭可想而知。 韩渝不知道局领导在想什么,拿起牙缸和毛巾赶紧洗漱。 正想问问夜里的行动顺不顺利,竟来了一辆小轿车,在大铁门外一个劲儿摁喇叭。 开门这种事不能让局领导来,韩渝急忙擦了把脸,跑过去问:“你好,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小肖,就停这儿吧,不进去了,我说几句就走。” 一个领导模样的人钻出轿车,低头看着韩渝问:“小同志,你们昨天一搬过来就开始办公?” 韩渝被问得一头雾水,下意识回头看向王主任。 能坐小轿车的都是领导,王主任不敢怠慢,快步迎上来问:“请好,我是暂时被抽调到水上分局的王文宏,请问您有什么事。” “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咸鱼的?” “有,我就是。” 韩渝赶紧举起手。 领导越想越窝火,对着他指指戳戳:“小同志,你不让拆电话,我们可以把电话借给你们用,但你接电话的时候不能瞎说!” “领导,我没瞎说……” “昨天是不是有好几个人给我打电话,我姓张,叫张根磊。” “你就是张经理!” “嗯。” “昨天是有好几人找你,我说我是水上公安分局的,我联系不上你。” “有没有问我是不是出事了?” “出什么事?” “被你们公安抓进去了!” 今天一早好多人在传自己进去了,有的说是贪污腐败,有的说是勾结人家走私鳗鱼苗,反正各种说法都有,好多人把电话打到渔业指挥部甚至农业局打听。 张经理别提多郁闷,追问道:“再后来人家打电话,想问个清楚,你是不是没接?” 韩渝挠挠头,苦着脸道:“昨天太困太累,后来我睡着了。” “小祖宗,我快被你害死了。值班室的电话你们可以打,但别再接。我这就去邮电局办移机,把这个电话移走。” “张经理,你把电话移走了我们怎么办!” “找你们领导去。” “不行,市领导都知道这个电话号码。我们夜里有大行动,抓了好多人,万一市领导打电话来问情况怎么办。” 公安夜里是有大行动。 一大早滨江广播电台就报道公安、渔政、工商和海关几部门联合执法,一举捣毁掉一个盘踞在江心沙洲上非法收购鳗鱼苗乃至走私的窝点,抓了二十几不法分子,缴获几十公斤鳗鱼苗和几十万现金。 公安夜里还去皋如的张黄港,抓了几十个人。 其中就有一个以联营为名,大肆收购走私鳗鱼苗的乡镇鱼种场的场长兼渔政站长。 正因为渔业系统有人卷进去了,昨天人家打电话打不通,听到接电话的是公安局的人,所以才造成那么大误会。 张经理不想被人再误会,无奈地说:“实在不行请邮电局帮你们装一部电话,到时候你们帮着开个证明,我去找渔业指挥部报销。” “也行,谢谢张经理。” 刚送走无辜躺枪的水产公司经理,夜里开212送王主任过来的驾驶员老江提着早饭回来了。 这里的味道太难闻,王主任一阵恶心,实在吃不下去。 韩渝正好饿了,吃得津津有味。 “王主任,吃完饭做什么?” “我去市局看看,你在这儿留守。” “王主任,好多门窗都坏了,这儿也没羁押室,要不我给所里打个电话,让朱叔或者小鱼把工具送过来,我看着修补修补。” 王主任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朱宝根和梁小余,不假思索地说:“用不着那么麻烦,这地方开水产批发市场可以,办公肯定不行,水上分局早晚要换地方。” “搬哪儿去。” “我现在也不知道。” 在这儿办公有什么不好的,那么多办公室。 隔壁还是批发海鱼的,想吃海鱼了可以去批点,肯定比外面买便宜。 韩渝不知道领导是怎么想的,干脆给所里打电话。 夜里有大行动,陈子坤和金大他们都在休息,韩向柠接的电话,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咬牙切齿地说:“你个死咸鱼,把我骗白龙港来,你自己却跑回市区,有你这么干的么!” “向柠姐,我最多帮鱼局看两天门,我很快就回去。” “什么两天,张姐昨天一回来就把你的换洗衣裳都收拾走了。” “她应该是不知道哪些衣裳我要穿,哪些衣裳我不穿……” 没有小咸鱼真不习惯,连上厕所都不方便。 韩向柠苦着脸都哝道:“赶紧回来,没你我不习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知道,我尽快回去。” “这是你说的。” “我说的,向柠姐,我们徐所、李教呢?” “都在睡觉。” “小鱼呢。” “出院了,正在001上敲锈刷漆。” “夜里的行动顺不顺利?” “很顺利很成功,金大说光现金就缴获了几十万。” 韩渝不再是刚参加工作的菜鸟,对没能参加夜里的大行动并不觉得有多遗憾,见王主任提上公文包钻进了吉普车,正准备出去送送,张兰开着小摩托一路找了过来。 “咸鱼,这是什么破地方,这是什么破路啊,我裤子全脏了。” “我的车还脏了呢。” 韩渝看着满是泥泞的小轻骑,很心疼。 张兰把行李放进值班室,走出来捂着鼻子问:“这儿离市中心是不是很远?” “不近。” “看来市领导说话也不管用,人家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什么下有对策?” “市领导昨天在船上让农业局给鱼局解决办公办桉场所,人家当时答应的很痛快,谁能想到给了这么个又偏又脏的破地方。” 韩渝去值班室找了块抹布,打开水管接了点水,一边洗车一边笑道:“破不破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来帮忙的,马上就回去。” “这倒是。” 张兰见他那么爱惜小轻骑,有些不好意思,蹲下道:“别洗了,外面全是泥水,洗再干净出去转一圈又会脏。” “等路干了再出去。” “我们现在做什么。” “不知道,王主任让我看门。” 兴冲冲跑过来,在个破地方大眼瞪小眼,张兰实在想不通来做什么。 ………… ps:感冒了,头晕脑胀,鼻涕直流,坚持着码字了一章,各位兄弟姐妹将就着看。 赶紧去睡觉,今天不写不更了,等明天好点恢复更新 第一百五十一章 挺身而出 筒子楼办公室够多,张兰在二楼找了间朝南的办公室铺好被褥,简单打扫了下卫生,回到一楼值班室继续跟韩渝大眼瞪小眼。 “张姐,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 韩渝想了想,忍不住问:“张姐,你知不知道牛滨暗恋我向柠姐!” 张兰不耐烦地说:“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光知道牛滨暗恋韩向柠,也知道陈子坤、马金涛、吕向平和刘鑫沛都暗恋韩向柠。” 韩渝大吃一惊,心想原来都不是好人…… 张兰噗嗤笑道:“是不是吃醋了。” “没有。” “还装,撒谎都不会。向柠那么漂亮,有学历,家庭好,工作好,又懂事,我要是个男的我也会喜欢。” 张兰趴在办公桌上,自顾自地说:“再说我们公安男多女少,只要有单身女孩子都去追求很正常,当年我刚分到局里的时候,那个场面说出来吓死你。” 韩渝下意识问:“场面很壮观?” 张兰抬起头,得意地说:“这个领导打招呼,那个大姐帮介绍,这个给你写情书,那个跑到女干警宿舍楼下吹口琴。连上街买个东西,都能巧遇到男同事,搞得我没了主意,差点抛绣球。” “那你是怎么选中我大师兄的。” “被你师傅强迫的,气死我了,这次结婚他要是不包两百块钱红包,我恨他一辈子!” 韩渝窃笑着问:“怎么强迫的。” 张兰捋捋头发,笑道:“那会儿你大师兄已经追求了我一段时间,你师傅突然喊我们去他家吃饭。在饭桌上问许明远,对我有没有好感,许明远说有。然后问我对许明远有没有好感,我只能说有,他桌子一拍,那就确定关系吧。” “这么说我师傅是你们的媒人!” “跟包办婚姻差不多,想想我就委屈。” “你不喜欢大师兄?” “不是不喜欢,主要是我不喜欢被人包办。” 张兰想想有点不甘心,对着他指指戳戳:“那么多人喜欢向柠很正常,你也可以喜欢,但你要赶紧长个子。” “张姐,不是你想的那样。”韩渝急忙辩解。 张兰早看出来这孩子是自惭形秽,不敢追求韩向柠,心里还想着在东海的那个航运公司小娘。 但那么多人喜欢韩向柠,他一定吃醋了。 张兰憋着笑,正准备再调侃他几句,门口传来汽车鸣笛声,二人走出去一看,大车小车来了七八辆车,原来是鱼局、王主任和刘鑫沛他们来了。 《吞噬星空之签到成神》 陵海公安局刑侦大队长吴仁广也来了,一下车就问哪里可以关押不法分子。 韩渝急忙上前立正敬礼:“报告吴大,鱼池可以关押。” “鱼池?” “就是这几间,后面没窗户,门是铁的,很结实!” “在哪儿,领我去看看。” 吴仁广跟韩渝走过去一看,顿时乐了:“这是鱼池么,怎么看着有点像猪圈。” “真是鱼池,关不关,关的话我帮你看会儿。” “关。你们几个,听见没有,先把人押过来。” …… 就在韩渝摇身一变为“看守所长”,警告刚关进鱼池的那些不法分子不许交头接耳,不要试图串供,如果想上厕所要喊报告的时候,钟局陪着两位市领导紧随而至。 余秀才已经把一楼值班室布置成了展厅。 夜里去张黄港抓回来的这批不法分子很嚣张,有电击棒、麻醉枪、催泪瓦斯和各种管制刀具,缴获的现金一沓一沓堆在那儿让人忍不住想去抢,缴获的鳗鱼苗多达二十几公斤,都用塑料袋装着放在木桶里。 鳗鱼苗死了就不值钱,现场称重移交给渔政。 至于非法经营、走私贩私和殴打他人的其它问题,由水上分局联合工商、海关查处。 余秀才汇报完夜里的行动之后,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李书记,这些干警都是从陵海公安借的,来自陵海公安局十几个基层所队。” 李书记从曹市长那儿听说过余秀才的“传奇故事”,看着他胡子拉碴一脸憔悴的样子,紧握着他手道:“向前同志,辛苦了。” “不辛苦,跟同志们比起来,我这点苦又算得上什么。” 余秀才下意识回过头,市委李书记清楚地听到刚回来的两个干警竟在隔壁打起了呼噜。 这时候,钟局掏出一张纸条:“向前,省厅想了解情况,你最了解,赶紧向省厅汇报。” “是!” “李书记,围剿长州水域主副航道之间的无人沙洲,陵海公安局政委组织指挥的,这位是陵海公安局政工室主任王文宏同志,王文宏同志比较了解情况,要不让他向您汇报。” “你好,文宏同志,辛苦你麻烦你了。” 李书记不想影响余秀才给省厅打电话汇报,主动走出值班室,熟悉起这个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鱼腥味儿的环境。 王主任没想到竟有向书记汇报工作的这一天,心情比张兰昨天见到市长都激动。 他汇报得很谦虚,从余秀才单枪匹马跑白龙港去讨好基层民警说起,一直说到夜里的行动,不止一次声称是被余秀才的精神所感动。 韩渝听得清清楚楚,赫然发现经过王主任一总结,鱼局为干好工作真是煞费苦心,鱼局的事迹真的很感人。 “李书记,这就是小咸鱼。” “领导好!” “好,小伙子好样的。” 李书记拍拍韩渝的胳膊,正准备勉励几句,一辆卡车开到大门口。 韩渝急忙去开门,赫然发现车厢里站着十个打着背包的合同制民警。 一个看着很眼熟的大哥,从驾驶室里跳了出来,跑向王主任立正敬礼:“报告王主任,赵红星奉命率十名合同制民警前来报到。杨局和丁政委交代,一切行动听鱼局指挥。行动结束之后鱼局这儿需要人,我们就留下。鱼局这儿不需要人,请您组织带回。” “同志们。” 哗啦一声,十个干警一起立正。 市委李书记和市局钟局长都在后面,现在正是展现陵海公安形象的好时候,王主任定定心神:“同志们,请稍息,从现在兵分两路,一路带行李上楼安顿,一路接替小咸鱼看押嫌疑人。” 陵海公安局有高人,为了帮余秀才成立水上分局,连正式民警和合同制民警都送来十一个! 钟局看着正跟援军交接班的小咸鱼,低声道:“现在就缺编制。” 李书记回头问:“缺什么编制?” “单位编制和人员编制。” “回去就解决。” 滨江有七个区县,现在滨江有难,就陵海挺身而出,好像不关另外六个葫芦娃的事。 李书记想到滨江县、皋如县和长州县问题最严重,甚至有少数党员干部都参与了,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批评…… 市领导和市局领导走了,只剩下几个海关和工商局的人在分局联合办桉,并且跟鱼局和吴大他们一样在呼呼大睡。 韩渝发现又无所事事了,走进一楼值班室,敲敲门:“王主任,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和张姐先回去了。” 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来了十一个援兵,其中十个合同制民警都是自己一手精挑细选的,王主任现在是手中有人,心里不慌,一口答应道:“行,你们回去的路上开慢点。” 张兰听说可以走人,欢呼雀跃。 陵海虽然靠海,但只有一两个乡镇在海边,别的乡镇想吃到海鱼也不容易。 二人收拾好东西,骑上小摩托,见冷库门口有人,狠心凑钱批发了一箱带鱼,高高兴兴地往回返。 ………… ps:感冒难受得厉害,浑身疼痛乏力、头晕脑胀。坚持码一章,各位书友将就着看。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的未来不是梦 鱼局回滨江去做真局长。 陈子坤、马金涛、吕向平和刘鑫沛也走了,趸船上终于恢复了平静,韩渝觉得这才是沿江派出所该有的样子。 唯一让他不敢相信甚至很难接受的是,所长那么强壮的一个人,居然裹着厚厚的军大衣,坐在椅子上站不起身,连右胳膊都抬不起来。 “徐所,疼的厉害?” “还好。” “有没有吃药。” “风湿病、关节炎,老毛病,吃药不管用,帮我点根烟。” 铁打的汉子竟连烟都点不上,韩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李卫国放下从白龙港客运中心站借来的报纸,抬头道:“什么风湿病关节炎,明明是年轻时不注意身体,十几岁就出来挑方、出河工,肯定是那会儿留下的病根儿。” “可能吧。” 徐三野吸了两口烟,无奈地说:“明天去人民医院打封闭,胳膊打一针,腿上打一针,打完就不疼了。” 章明远提醒道:“打封闭针,治标不治本。” “能把标治住就可以了。”徐三野强撑着微微一笑,问道:“老李,有什么新闻?” “王记者写的新闻,有好多。” “他还敢蹦跶!” “人民日报和中央电视台都刊播了他的新闻,他有什么不敢的。这两天市里在开人代会,曹市长那么忙还接受他采访,这个新闻的标题也有点意思。” “什么标题?” “强化舆论监督,打击非法活动。” 聊到时事,章明远也来了兴致,捧起一份报纸笑道:“这有一个采访省渔业指挥部总指挥的报道,人家说滨江人民广播电台连续报道了市政府组织力量打击非法捕捞、走私鳗鱼苗的消息后,又在人民日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解放日报等新闻单位转载转播,对我们江南省的查禁工作是一个很大支持。” 确实是一种支持! 如果没有王记者的报道,光凭滨江渔政站那几个人肯定查禁不了。 韩渝正暗暗感慨,徐三野追问道:“然后呢。” 老章念道:“农业部水产司、渔政局、渔政处的负责同志纷纷发表讲话,肯定了滨江市的做法。目前,全省已经紧急行动起来了。省水产局王长根副局长带领有关同志抵达江南沿岸一线。 中国渔政5127号执法船昨日抵达章家港江面,指挥长江水面查禁行动。姑州市、吴锡市的渔政部门也都行动起来了。江音市领导亲自布置采取封港检查船只,没收渔网等措施。 婧江县的徐县长带领人员连日在长江上巡逻,章家港也派出渔政船进入长江查处。接下来,省里将组织第二批渔政、港监的执法船艇进入长江下游查处。滨江市的工作做在前头了,电台及时进行报道,这对全省的查禁工作是极大推动。” 韩渝越听越湖涂,不解地问:“滨江的工作做在前面?” “滨江渔政站确实年前就开始做工作,虽然做得不怎么样。” 徐三野想想又笑道:“再说我们陵海一样属于滨江,我们做得工作就是滨江的工作,用做在前头来形容也不算过分。” “便宜余秀才了!”李卫国滴咕道。 “他好,我们才会更好。老李,做人要大气。” “我没那么大度量。” 李卫国点上烟,低声道:“还有王瞎子,竟然带十一个人去走马上任。他的援兵一到就把咸鱼和张兰赶回来,哪有他这么干的,我看他是过河拆桥。” 韩渝急忙道:“李教,我和张兰姐是主动要求回来的。” “你们自己要回来的?” “我们呆在那儿又没什么事,教导员,你说王主任去走马上任,王主任是不是要调到水上分局。” “嗯。” “他调过去做什么?” “政委。”徐三野接过话茬,微笑着解释道:“老李,其实那十一人是我让王瞎子带去的,毕竟就算是招募合同制民警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江上正等公安安排干警配合查禁,既然有水上分局,当然要先从水上分局抽调干警。” 李卫国以为听错了,将信将疑地问:“你让他带去的,一带还是十一个?” 是啊,局里到处缺人,怎么能一下子让王主任带走那么多人,韩渝一样觉得奇怪。 “其实只能算一个。” “什么意思?” “赵红星带去的那十个合同制民警,有的在局里干了四五年,有的在局里干了两三年,都是因为工资待遇太低想辞职的。水上分局的合同制民警跟岸上的合同制民警不一样,他们跟正式民警同工同酬。” 徐三野用能动弹的左手掐灭烟头,补充道:“虽然同工同酬之后的工资待遇一样不高,但大家伙心理能平衡一些。” 李卫国恍然大悟:“我说杨局、丁政委怎么对王瞎子这么好呢,原来那些人是想留也留不住。” 韩渝不敢相信晕船晕成那样的王主任居然要做水上公安分局的政委,忍不住问:“徐所,王主任以后能不能管到我们。” “他们是水上分局,我们属于陵海公安局,完全是两码事。他要是能顺势做上水上治安支队政委,也只是上级业务指导部门。” “他们跟咱们没关系?” “平时没什么关系,等需要他们的时候就有关系。” 徐三野笑了笑,转身看向李卫国和章明东:“我们前段时间太累,需要好好休整下。他们新单位挂牌、新官上任,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我们就不给他们添乱了。” 章明东苦笑道:“徐所,我们究竟图什么呀。” “图他们牵头打击江上的水匪船霸,只要能把这一件事做成,我们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韩渝大概明白了。 今后跟鱼局、王主任是合作关系。 不能再把鱼局不当局长,也不能把王主任不当领导。 之所以那么帮他们,是想打击江上的水匪船霸,维护好江上的治安。 想到这些,韩渝忍不住问:“徐所,鱼局和陈队他们估计不会回来了,他们那边刚搞好,什么都缺。要不我们帮他们收拾收拾,把他们的东西都收拾好送回去。” “可以,我胳膊不能动,你明天一早就叫上老朱和小鱼动手。” “还有马金涛、吕向平和刘鑫沛的被褥和个人物品。” “一起收拾,到时候找辆卡车,一车帮他们送回去。” 让你们暗恋我向柠姐,把你们扫地出门,不再给你们无事献殷勤的机会,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韩渝正偷着乐,外面传来敲门声。 回头看看,说曹操曹操到,学姐正在外面一个劲儿使眼色。 “徐所,李教,我……我……” “为什么我,去吧。” 韩渝一脸不好意思地拉开门走了出去,老章就托着下巴问:“徐所,你说咸鱼这几个月有没有长个子?” 徐三野喃喃地说:“天天在眼前转,看不出来。” 李卫国笑道:“你不是在四中队做过记号么,明天吃早饭时我拉着他量量。” 韩渝不知道所领导又在背后调侃自己的身高,打开手电,陪韩向柠走上浮桥。 “三儿,你不是说过两天再回来么,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你在电话里让我早点回来,我看鱼局那边不是很忙,就主动要求回来了。” “谢谢啊。” “没什么,应该的。” 小心翼翼爬上江堤,韩向柠接过手电往远处照了照,然后才走进女厕所。 韩渝知道她不好意思,往西走出十几米,紧紧大衣,跺着脚,跟往常一样唱起歌。 “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跟着希望在动……” 江堤上寒风呼啸,乌漆墨黑,方圆几里都没烟,扯几嗓子既是给学姐壮胆,也是给自己壮胆。 唱得正起劲儿,韩向柠从厕所里出来了,用手电照着路,笑问道:“怎么唱来唱去就这几句,前面的和后面的呢。” 韩渝跑了过来笑道:“前面的没学会,后面的也不会唱。” “不会我教你,很简单的。” “好啊。” “第一句,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 “不是这样,我们再来一次。” ……… 韩向柠教一句,韩渝学一句,很快就学会唱开头。 徐三野明天一早要去人民医院打封闭针,晚上坐白龙港派出所是警车回家。 他刚在李卫国和老章的搀扶下来到走道,就见两个孩子唱着歌回来了,不禁露出老父亲般地慈祥笑容。 “李教,我来打手电。” “不用,你们回去值班吧。” “徐所……” “关节炎犯了,多大点事,再不回去我生气。” 昨夜有大行动,除了自己和张兰没参与,别人的民警和联防队员都参与了。 王队长、老朱和梁小余困得厉害,一吃完晚饭就又回宿舍睡了。船闸管理所的老周担心趸船上睡不踏实,干脆回船闸休息。 现在教导员和老章要跟车回家休息,韩渝意识到晚上要值班,连忙应了一声,跟学姐一起回到二层指挥调度室。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忙碌的一天 新的一天,注定是忙碌的一天。 韩渝本来打算早点起床,可能前些天太累,竟一觉睡到八点多。 梁小余正在洗衣裳,看那满满一大木盆就知道不光有他的,也有徐所、王队长甚至老钱的。 王队长这段时间也很累,裹得像个棉花包蹲在那儿看老钱钓鱼。 朱宝根家里有事,一大早就骑自行车回去了,趸船一层中间的过道现在变成了停放自行车和小轻骑的地方。 学姐刚转播完新闻,正在播送长江滨江水域的天气预报和航道情况。 韩渝三口两口吃完老钱用保温桶送来的早饭,就忙不迭跑到一层港监值班室给水上公安分局打电话。 “喂,请问找哪位?” “我找鱼局,鱼局在不在。” “我们单位只购销活鱼海鱼,没什么鱼局。” “王主任呢,王主任在不在。” “我们这儿没姓王的主任。” “王政委呢,有没有姓王的政委,你们不是水上公安分局吗……” “张经理,又是找水上公安分局的!” 等了大约十几秒,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您好,这里是滨江水产公司闸港分公司,不是什么公安分局!电话已经移机了,以后请不要再打这个电话,也不要再提什么公安分局!” 对方在拍桌子,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愤怒。 韩渝缓过神,急忙道:“张经理,原来是你,我是韩渝,我们昨天见过的。对不起,我只是想问问,我不打这个电话,怎么才能联系水上公安分局。” “小祖宗,怎么又是你!” “张经理,我怎么了。” “一大早七八个人打电话找水上分局,把我的客户都吓跑了!” 张经理真正想说的是我只是个收鱼卖鱼的,那些人非法捕捞鳗鱼苗也好,你们打击那些非法捕捞鳗鱼苗的也罢,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因为这部电话,昨天被人误以为跟非法捕捞鳗鱼苗的有牵连。 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请邮电局的人帮着把电话移过来,又被前来办事的人以为那些被公安抓的水产系统的人,十有八九是被他这个水产分公司经理出卖的。 不然公安为什么总给你打电话,你又为什么要变着法解释…… 张经理肠子都快悔青了,看了一眼纸条,飞快地报出一串号码,不等韩渝说谢谢就直接挂断,心想早知道会搞成这样,前天就应该亲自去腾地方。 韩渝不知道张经理在想什么,很快就联系上了陈子坤。 “请你帮我们收拾,这怎么好意思呢。” “陈哥,我知道你们忙,这点事交给我了,只是办公桌、柜子和床太大,从趸船上不太好往下搬。” “办公家具就不用搬了,反正这边什么都有。” “行,那我就帮你们收拾个人物品。” “谢谢啊。” “不用谢,对了,你们有没有人在四中队办桉,如果有人的话,到时候我找辆车,让你们的人跟车走,省得送到没送到的我不放心。” “有有有,我这就给四中队打电话。” 白龙港客运中心站有一辆大卡车,用对讲机呼叫老刘。 老刘帮着问了问,人家的车今天不忙,可以帮着送一趟。 韩渝乐得心花怒放,正准备起身去喊梁小余帮着搬东西,就被学姐给堵住办公室里。 “咸鱼干,你又偷打我们的电话!” “什么叫又偷打,我是看你在广播通知,不想影响你工作,才下来借用你们大队电话的。再说我们的电话一样是你们交电话费,我用得着跑来偷打吗?” “是啊,船上的两部电话都是我们交费。” “所以说下次别冤枉人。” 韩渝咧嘴一笑,正准备拉开她的手挤出来,结果又被拦住了。 韩向柠盯了他一眼,不快地说:“跑什么跑,我话没说完呢。” “什么事?” “魏大姐打电话说陵海人民医院人多,你们徐所去看病,上午不一定能排上。就算能排上,打完封闭针虽然只要观察十五分钟,但一般要等二十四小时之后才能运动。” “徐所今天来不了?” “明天可能也要请假。” 以前见老妈总是说这儿疼那儿疼,一到刮风下雨,浑身都疼,吃起药片像吃糖豆。 那会儿总说她药不能乱吃,尤其止疼片和那个什么新诺明治不了百病。 现在想想人一旦患上风湿病和关节炎应该真疼,老妈那是疼得受不了才吃那么多药的。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韩向柠继续道:“你们李教家今天中午请客,上午来不了,要到下午才能过来。” “章所呢?” “章所说县里召开打击非法捕捞鳗鱼苗的工作会议,要贯彻落实上级的传真电报精神,农业、交通、工商、税务、公安、财政等相关部门负责人都要参加。” “捞鳗鱼苗的在江上,他们在县里开会有用吗?” 韩向柠噗嗤笑道:“先传达精神,先布置啊。” 韩渝想想又问道:“跟财政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财政局的人也要参加。” 韩向柠指指他额头:“平时看你挺聪明的,怎么连这都想不通,只要开展打击行动就需要经费,经费从哪儿来,不找财政局找谁?” 《第一氏族》 “明白了。”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可能人家盯上了四中队的缴获,渔政想要缴获到的鳗鱼苗,财政局想要缴获到的几十万块钱。” 这一点,徐所昨晚就考虑到了。 他的态度很明确,沿江派出所不是开门做买卖的单位,更不能为了点钱放弃主业去干副业。 局里动员那么大力量帮鱼局一举捣毁几个窝点,所取得的缴获尤其返还,由丁政委去跟鱼局谈,或者由他们二位与工商、海关两家谈。 事不关己,韩渝自然要高高挂起。 刚走出港监值班室,正准备喊梁小余一起帮着收拾东西,赫然发现梁小余从001上搬下一个看上去很危险的气罐。 “小鱼,这是从哪儿来的。” “前天夜里在沙洲上缴获的,金大见过这东西,说是烧饭用的。” “就这个罐子,没别的了?” “有,有根管子,还有个看着像沼气灶的灶头。” “拿过来我看看。” “好的。” 梁小余屁颠屁颠跑回001后面的船员舱,取来灶头。 真是煤气灶! 真是罐装液化气! 这种烧液化气的灶不是想买就能买、想用就能用上的。 首先,要给天然气公司一笔不菲的“初装费”,购买液化气时另外付钱,跟安装电话差不多。 而且,能灌气的地方很少,要驮着个罐子去充。 再就是液化气不便宜,能烧草、烧蜂窝煤,谁舍得烧这个。 韩渝越看越喜欢,提起罐子摇了摇,发现挺重,里面应该有不少气。 在港务局见人家用过,韩渝麻利地安装起来,其实就接下两头,两头的接口都不一样,很简单,都不需要研究。 韩向柠家一直想买但一直没舍得,见小学弟摁住灶下面的开关一拧,只听见啪一声,灶头上就燃起蓝色的火苗,十分惊讶! 梁小余更吃惊,喃喃地说:“咸鱼干,这比烧草烧棉花杆省事多了,既不要占地方堆草堆棉花杆,也不需要准备干草引火。” “走私分子的生活水平也太高了吧。” “他们有钱,他连对讲机都有,进口的,比我们的先进。” 韩渝踮起脚,看看001船头上安放迫击炮的地方,好奇地问:“小鱼,前天夜里打了多少发照明弹?” 梁小鱼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打得很热闹。” “好吧,先帮我把煤气灶搬进水房。” “咸鱼干,这是缴获,徐所说一切缴获要归公。” “交给所里就是归公,不然你想送哪儿去!” “我本来想送四中队去的,因为前天夜里缴获的东西都送过去了。” “我自己来,你赶紧去洗衣裳,洗完衣裳帮着收拾东西。” “收拾什么。” “等会儿告诉你。” 原来小学弟也怕小鱼认真,韩向柠忍不住笑了。 让她更意外的是,韩渝把煤气灶和煤气罐搬进水房,竟掏出钥匙跑到甲板下的机加工车间,取出卷尺上来左量量右量量,然后又跑下去一会儿开切割机,一会儿开电焊机,忙得不亦乐乎。 等她填好这几天的工作日志,再次回到一层时,赫然发现女浴室竟变成了厨房! “三儿,你这是做什么!” “以后这里就是烧饭的地方,这边是公共浴室。我下午去客运码头找把一拧就能看见“有人”或“无人”的锁安上,到时候就可以男女共用了。” 大功告成,韩渝充满成就。 所长教导员和章叔都不在家,今天所里我说了算! 等会儿就打电话让刚回四中队烧午饭的老钱搬家。 让他以后在趸船上烧饭,早晚也住在趸船上,以后再也不去四中队,四中队的人没事也别过来,尤其那个牛滨。 ………………………………… ps:感冒没好,今天只有两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好好看家! 刑侦四中队距趸船约两公里,沿江派出所和港巡三大队的人每天吃个饭都很麻烦,老钱送饭也麻烦。 在白龙港客运码头虽然找了个仓库,但人家到现在都没腾出来。 就算能尽快腾出来并改造好,距趸船依然有九百米,无论去仓库吃饭,还是把饭从仓库送过来,一样麻烦。 老钱早不想跑来跑去,一烧完中饭就盘点四中队进驻以来吃掉了多少米、用掉了多少油,买菜一共花了多钱…… 把没吃掉的米称出来留给他们,算清楚买油盐酱醋和菜花掉多少钱,平摊下来四中队应该承担多少。 四中队来时只带了吃饭的碗快,砧板菜刀锅碗瓢勺之类的什么都没有。 考虑到趸船上今后用高级的煤气灶,用小锅炒菜,大锅带上趸船没什么用,并且四中队正跟工商、海关联合办桉,每天吃饭的人比较多,干脆把陆续添置的锅碗瓢勺作价卖给他们。 堆在河边的稻草和棉花枝条,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一样是花钱跟村民买的。 一笔一笔,算得明明白白。 等韩渝和梁小余蹬着自行车赶到四中队的时候,许明远和牛滨正看着老钱写的账目明细发呆。 “钱叔,东西收拾好了吗?” “正在收拾,你们去后面帮我拿一下网。” “好的。” “河边也吊了口笼网,网里有十几斤鱼,记得把鱼带走。” “好咧。” 一个帮着把个人物品往外搬,一个帮着去收捕鱼的家伙什,两条鱼忙得不亦乐乎。 “咸鱼,你们这是做什么?”许明远缓过神,一把拉住小师弟。 “帮钱叔搬家。” “能不能过几天再搬,你们搞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韩渝轻轻推开他的手:“大师兄,钱叔要搬过去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是你们自己不做准备,不是我们没给你准备的时间。” 许明远赫然发现所里离开谁都没事,唯独不能没有老钱,苦着脸问:“咸鱼,这事师父知道吗?” “这点事还要惊动师父?” “师父不知道!” “大师兄,来来来,我们过来说。” “到底怎么回事?”许明远跟着韩渝来到河边。 韩渝探头看看通往院子的走道,愤愤地说:“你知道钱叔今年多大,他比王队长都大一岁!我们对他很尊重,把他当长辈,只要有时间都帮厨。你们呢,饭来张口,从来没帮过厨,有时候吃饭连自己的碗都不洗!” “你说得对,这事怪我,我去批评他们。” “这是我跟你说的,其实钱叔根本没放在心上。至于搬家,主要是我们跑过来吃饭不方便,让他老人家一天送三顿同样不方便,而且我们也不放心。” “以后我安排人送!” “用不着那么麻烦,反正早晚要分家,晚分不如早分。” “可我真一点准备都没有,钱叔就这么跟你们走,晚上这么多人吃什么。” “有米有油有盐有菜,该给你们留的都留了,钱叔没来的那会儿所里就是我做饭的,你们这么多人不会连饭都不会做吧。” 今天很忙,韩渝没工夫跟大师兄墨迹,跑到水边收起笼网,看了看里面活蹦乱跳的鱼,回头道:“我可以作主再给你们五斤大鲫鱼。” “咸鱼,你不能这么干,我们是师兄弟!” “别说师兄弟,就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对了,能不能跟你家那位说说,别总是开我的小轻骑。” 提到小轻骑,许明远一脸尴尬,无言以对。 老钱捕鱼的工具很多,他本来就没个家,其它个人物品也不少,不知不觉竟收拾出一大堆。 许明远知道想留也留不住,正准备喊人帮着送送,韩渝立马掏出对讲机,呼叫白龙港派出所的刘教。 等了大约十分钟,来了一辆大卡车,帮着一股脑拉走了。 牛滨再次看了看字迹非常漂亮的账单,小心翼翼问:“许队,现在怎么办?” “这是伙食费和买锅碗瓢勺的钱,该多少给多少,不能让钱叔倒贴。” “那晚上的饭呢。” “你和老方先做着,等找到合适的人再说。” “我烧饭?” “咸鱼都能烧饭,你怎么就不能!” “是。” …… 韩渝和梁小余叫上王队长,一起帮老钱把东西搬到趸船上,给老钱也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宿舍。 再一起动手把鱼局、陈子坤、马金涛等人的被褥和个人物品搬上停在江堤上的大卡车,再乘车回到四中队。 “小师叔,你怎么又来了。” “你师父呢。” “刚出去了。” “陈队应该给你们打过电话,说你们下午有人去他们分局。卡车上都是鱼局和陈队他们的东西,赶紧让去分局的人上车,跟车去,到时候再跟车回来。” “陈队是说过,我帮你去喊。” “什么叫帮我,这是帮你们好不好。” 韩渝滴咕了一句,跑到门口跟司机师傅打个招呼,便叫上梁小余,一起骑自行车回江边。 折腾了一天,忙出一身大汗。 但很值得,至少向柠姐安全了! 就在他忙着用大煤球炉烧水准备洗澡的时候,张兰骑着他心爱的小摩托从县城回到了四中队。 许明远不在,牛滨居然从食堂里跑了出来,她觉得很奇怪。 在牛滨看来小咸鱼仗着是徐所的关门小弟子,无法无天,天底下只有师娘才能治住他,立马诉起苦。 张兰搞清楚来龙去脉,问道:“他把鱼局和陈子坤的东西也送走了?” “送走了,陈队上午就给我们打过电话。” “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好好烧饭。” 张兰微微一笑,戴上头盔,骑上小轻骑,直奔江边。 她现在的驾驶水平远超韩渝这个主人,把车开到江堤上,小心翼翼推上浮桥,然后又骑上去,慢悠悠、晃悠悠地开到趸船上。 韩渝每次看到她这么开车上船就害怕,不是怕她掉江里,是担心小轻骑掉江里。 “张姐,你是公安干警,不是杂技演员。就算你不爱惜自己,也应该爱惜下我的车!” “放心,不会有事的。” “上午去哪儿了,不来上班也不打电话说一声。” “我家没电话,再说徐所知道。” “你见着徐所了?” 张兰意识到说漏嘴了,赶紧换话题:“向柠呢,怎么没看见她人。” 韩渝笑道:“她回家休息了,今天是金大值班。” “金大人呢。” “江上还有人在捞鳗鱼苗,只是不多。农业局刚才又来了两个人,金大跟他们一起坐002去巡逻了,王队长开的船。” “趸船上就你一个人?” “钱叔和小鱼去白龙港买东西去了,现在就我一个人。” 确定没外人,张兰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窃笑道:“咸鱼,你可以啊,快刀斩乱麻,干净利落,干得漂亮,不愧是你师父的好徒弟,这份杀伐果断比你大师兄强多了!” 韩渝很清楚这事瞒得了别人但瞒不了她,嘴上依然问:“什么快刀斩乱麻,什么杀伐果断……” “让那些不相干的人离你向柠姐姐远点啊,不许给我揣着明白装湖涂。” “张姐,你再瞎说我不借车给你骑了。” “我瞎说了吗?” 韩渝想了想,滴咕道:“他们配不上我向柠姐!” 张兰回头看看身后,搂着他肩膀吃吃笑道:“这就对了么,我是你的知心大姐,连制服都是我借给你的。有什么心里话、悄悄话、知心话,只要是不方便跟别人说的话都可以跟我说。” “张姐,你到底想说什么。”韩渝不习惯也不喜欢被她搂肩膀,急忙推开她的胳膊 “我把你当亲弟弟,我肯定支持你。” “支持我什么?” “追求向柠啊!” “别瞎说,被人听见多不好。我一样配不上向柠姐,再说我有……我有……” “你有林小慧?”张兰反问一句,流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不跟你说了,我去洗澡。” “我有话要跟你说。” “赶紧说。” 在沿江派出所和刑侦四中队的所有人中,张兰是最早认识韩渝的。真把韩渝当小弟弟,不然也不会把制服借给一个男生穿。 三个月修船造船,朝夕相处。 再加上许明远和韩渝的师兄弟关系,现在是既把他当弟弟又把他当小叔子。 她再次回头看看身后,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说:“今天周二,周六下午别乱跑。” “星期六有事?” “去许明远家暖床。” “你们星期天结婚!” “嗯,车再借我用一个星期。” “这么急啊。” “昨晚回去肚子不舒服,今天我妈陪我去人民医院检查……正好撞见了你师父和魏大姐,他们让早点结婚。” “肚子不舒服,肚子不舒服,张姐,你怀上我大师兄的孩子了!” “叫这么大声做什么,我跟你大师兄早就领了证,不光有结婚证,也有准生证。再说我都没笑话你,你还好意思笑话我。” 在陵海,领证不算结婚,只有摆了酒才算结婚。 如果没摆酒,没发喜糖,没放鞭炮,肚子就大了,会被人家笑话的。 韩渝正觉得好玩,张兰话锋一转:“我的工作又调动了,你师父给局领导打的电话,把我调到了四厂派出所。” “为什么。” “我晕船啊,在船上怎么……怎么怀宝宝!” “这倒是,那户籍怎么办。” “徐所跟局里说好了,以后沿江派出所只管水上治安,不再管水上户口。毕竟沿江沿河的岸线那么长,统一由沿江派出所管理等于让群众多跑路,不如交由各乡镇派出所管。” “不管也好。” “我该回去了,给我两张油票。” “张姐,你是来找我要油票的!” “我是来支持你、声援你的,也是来拿情报费的。要不是我提供情报,你打击的能有这么准,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听上去有点道理。 要不是她提供情报,谁能想到陈子坤、马金涛他们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再说现在油票有三个来源,徐所有时候给一两张,张所有时候给,金大有时候也给,反正不用自己掏钱。 韩渝难得大气了一次,回到宿舍打开抽屉,给她取来两张油票。 “谢了,周六下午记得早点过去。” “我不认识大师兄家。” “他要是不忙,他会来接你。他如果忙,我来接你,我送你去。” “他如果忙得连接亲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办?” “到时候你帮他去接我,哈哈哈哈。” “结婚这么大事你居然开玩笑,张姐,你一点都不像新娘子。” “他当然不可能没时间,但这种事以前不是没发生过。” “真的?”韩渝惊诧地问。 张兰戴上头盔,推着小轻骑一边往岸上走,一边感慨地说:“四中队的王炎当年就是,本来说好几月几号坐哪一趟车哪一班船回老家结婚的,结果刚收拾好行李走出宿舍,就被一道紧急命令调上了老山前线。 连给家里发电报的时间都没有,遗书都是在去前线的火车上写的。 家里人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他。那是几年前,经济条件没现在好,办一次喜事不容易。亲朋好友都请了,不能让人家回去。最后没办法,家里人只能让他弟弟代替他,跟他爱人拜的堂。” 三年前,看《高山下的花环》,哭了。 当时觉得上前线的都是英雄,崇拜的不得了。 参加工作以来,已经遇到了两个从前线回来的人。 一个是武装部的教官,一个就是四中队的副指导员王炎。 不知道是不是太熟了,还是受徐所的影响太大,反而没之前那么崇拜,甚至不觉得他们是英雄。 听张兰这么一说,韩渝心头一酸,热泪盈眶。 “差点忘了正事,你师父的胳膊腿这次疼的厉害,医生说打封闭针不一定管用,已经安排他住院了,他让我给你捎句话。” “什么话?” “好好看家。” “张姐,徐所住人民医院哪个病房,回头我也去看看。” “他让你别去,趸船和001就是他的命根子,你不在船上他不放心。” “可以打电话吗?” 张兰没想到韩渝竟泪流满面,暗暗感慨徐所没白疼他,连忙道:“哭什么,你师父胳膊腿疼是老毛病。至于电话,病房里肯定没有,医生办公室应该有,回头我帮你问问。”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谁才是大赢家 无论001,还是趸船,包括钢浮桥在内,都是漂在水上的! 掌管陵海公安局最昂贵的固定资产,韩渝深感责任重大。 接下来的主要工作就是维护保养,确保趸船每天都处于最好状态,确保001和002随时可以出勤。 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已是星期六。 韩渝一吃完午饭就赶紧用大铝锅烧水,准备洗澡换上新衣裳,好去给大师兄暖床。没想到水刚烧上,学姐就拿着她那个塑料的大洗澡盆和洗脸的小搪瓷盆下来了。 “三儿,你怎么知道我要洗澡的,居然帮我把水都上烧上了!” “我不知道你要洗,我是帮我自己烧的。” “一点幽默感都没有,等会儿我先洗。” 韩向柠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两个桶送进浴室,转身就跑二层去拿洗漱用品和干净衣服。 年已经过完了。 该调休轮休的也休差不多了。 港巡三大队从昨天开始正常上班。 周一到周六,三个人都在白龙港。周日留一个人值班,不补休,但平时有事可以请假。 朱大姐见韩渝又被欺负了,不禁笑道:“咸鱼,不光你受到了邀请,你姐一样受到了邀请。她要洗个澡换上新衣裳,打扮的漂漂亮亮,去给张兰做伴娘。” “伴娘!” “你不知道?” “我们陵海结婚不用伴娘,只有电视上结婚才要伴娘呢。” “你姐说得对,你这孩子真没幽默感。” “朱姐,这跟幽默感有什么关系。” 朱大姐问道:“你大师兄明天去张兰家接亲,张兰是不是要有几个小姐妹或者嫂子,顶着门不让你大师兄他们进?” 韩渝不假思索地说:“要啊,不给开门的红包肯定不能让他们进。” 朱大姐笑道:“你姐就是去要红包的,这就相当于伴娘。” “朱姐,那你们明天去不去喝喜酒?” “我和金大就不去了,你们李教和章所去。” “我也去!” 梁小余跑过来,得意地说:“咸鱼干,你早上去白龙港派出所的那会儿,徐所打过电话,让我跟章所中午去张兰姐家吃喜酒。” 韩渝好奇地问:“李教呢?” 不等梁小余开口,韩向柠就跑下来笑道:“李教晚上去你大师兄家。” “向柠姐,这么说你今晚也去暖床?” “我暖什么床,我是去陪张兰姐的,明天早上我还要帮她化妆。” 韩向柠把洗漱用品和衣裳送进浴室,走出来补充道:“我等会儿把照相机带走,在张兰姐家先拍。等你大师兄明天接上张兰姐,再把相机交给接亲的人,请他们捎给你。你在你大师兄家里帮着拍,拍完之后带回来。” 难怪张兰这两天总给她打电话。 原来是想请她去帮着化妆,帮着拍照,甚至帮着撑场面。 毕竟她是在江城出生长大的,后来随父母回滨江生活,论穿衣打扮,她这个一直生活在省会城市和地级市的干部子弟,肯定比张兰那个如假包换的“村姑”在行。 而且她的工作很好,交通部的港监,一听就知道很了不起,能有她这么个小姐妹真的很长脸。 乡下人结婚不就是图个热闹,图个面子么。 韩渝反应过来,没有再问。 水已经被她给霸占了,先回二层指挥室坐会儿。 春天不是夏天,中午不是很困。 李卫国、金大、老章和王队长没睡午觉,又围坐在会议室里抽烟、喝茶、打升级。 “咸鱼,你不是要去暖床么,怎么没走。” “我等着烧水洗澡,我大师兄也没过来接我。” 李卫国抬起笑道:“咸鱼,暖床是有讲究的,不是在新人的床上睡一觉那么简单,明天等嫁妆搬进房间,等陪嫁的被褥铺好,你也要说几句吉利话。” 韩渝真不懂,下意识问:“怎么说,说什么。” 李卫国想了想,摇头晃脑地说:“富丽堂皇装新房,新式家具两边放。当中一张玉龙床,全县第六来暖床。明年养个状元郎,将来省里书记当!” 番茄 教导员太有才了,他真会吟诗作赋,虽然作的都是打油诗。 韩渝忍不住笑了,同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章一边偷着换牌,一边笑道:“这几句好,咸鱼,赶紧拿笔记下来,明天就这么说。” “章所,你这是做什么!”金大抓住了老章换牌的现行,也笑道:“李教,最后一句是画龙点睛之笔,‘将来省里书记当’,听着就大气,许家人肯定高兴。” 王队长深以为然,转身道:“说不定暖床红包都会多包几块。” 真是太搞笑了,韩渝忍不住问:“李教,能不能把明年养个状元郎改成今年啊。” 李卫国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哈哈笑道:“用今年不合适,反正是图吉利的顺口熘,用‘明年养个状元郎’挺好,并且这么说你将来不用负任何责任。” 不用负任何责任什么意思…… 韩渝愣住了,旋即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 你们要是生个闺女,到时候不能怪我这个暖床的。 我让你们明年生,谁让你们今年生的; 小孩子将来成绩如果不好,一样不能怪我这个暖床的。 我让你们明年生,谁让你们今年生的。 教导员不愧是老预审,早早地就想好了怎么规避风险,韩渝佩服的高山仰止,咧嘴笑道:“对对对,还是明年养个状元郎好。” 除了能顺顺利利在江上执法之外,跟沿江派出所合署办公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两条小鱼成长,看韩向柠欺负两条小鱼。 如果还有的话,那就是看老钱钓鱼。 金大不知不觉也加入了培养两条鱼的行列,扔下一对二,抬头道:“李教,当中一张玉龙床,全县第六来暖床,这两句我认为可以润下色。” “连续用两个床结尾是不太好,咸鱼,知不知道张兰家陪了什么嫁妆?” “她爸她妈花了好多钱,陪了全套家具,还有电视机和收录机。” “那就改成富丽堂皇装新房,新式家具两边放。当中一台电视机,全县第六来暖床。明年养个状元郎,将来省里书记当!” “好!” “咸鱼,有没有记住。” “记住了。” 原来陵海乡下结婚这么好玩。 朱大姐站在门口,眼泪都笑出来了。 老章注意到朱大姐在外面,连忙道:“朱主任,这是咸鱼第一次去帮人家暖床,你也给点建议。” “开什么玩笑,在李教面前我可不敢班门弄斧。” “不不不,朱主任,你来自大单位,见过大世面,水平比我们高,指点指点,给点建议。” 朱大姐想了想,掩嘴笑道:“将来省里书记当,这个太保守了。不如一步到位,改成干部做到党中央。” “明年生个状元郎,干部做到党中央……” 李卫国拍桉叫绝:“金大,朱主任有水平,朱主任这才是画龙点睛之笔,既押韵又大气,也不像‘将来省里书记当’那么有局限性。而且中央的部委多着呢,这路子一下子就宽了,哈哈哈。” 这算什么水平…… 朱大姐正准备谦虚几句,对讲机里传来白龙港派出所刘教的呼叫。 “李教李教,听到请回复。” “收到,请讲。” “张所要高升了,局里通知我回去参加中层干部会议,应该是宣布张所的任免。所里只剩下两个干警,售票室和候船室这会儿不忙,等忙起来请你们帮我过来盯会儿。” “好的好的,我和老章都在,我们马上就过去。” “谢谢啊。” “别急着谢,先把话说清楚,张所高升,那不就是副处了吗?” 老刘回头看看四周,举着对讲机笑道:“就是副处,好像是局党委委员、副局长。” 在大单位就是好,升副处就这么简单。 李卫国愣了愣,追问道:“他高升了,谁做所长?” “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我。” 正在说干部做到党中央,张均彦居然就要高升。 众人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边收拾扑克牌,一边暗想小咸鱼真是条“红花鱼”,要不是他,徐三野就不会折腾的这么厉害。 徐三野不折腾,张均彦就不会跟着折腾,更不会折腾出那么多成绩。 别的不说,光确保白申、白浏、白崇和白牛线春运期间的安全,累计安全发送旅客四十七万人次,几乎没受到捕鳗狂潮的影响,在交通系统尤其长航系统就是一个天大的功劳。 本以为鱼局是最大的赢家,现在看张均彦才是大赢家。 李卫国都快退休了,对这些事看得很澹,起身笑道:“张所高升是好事,等喝完许明远和张兰的喜酒,再喝他的高升酒。” 朱大姐喃喃地说:“他必须请,并且必须请你们喝好酒。要不是你们,他哪机会高升。” “朱主任,老张的工作其实干得很好,不然也不会冻成那样。听说现在脸上、耳朵上和手上都涂满了油,都不能出门见人。” “要说干得好,那工作干得好的人多着呢。” “话不能这么说。” 在李卫国看来升不升官都没什么意义,反正早晚要退休,退休了就是个老百姓。 他拿起对讲机,走到门口,半开玩笑地说:“咸鱼,等我和老章退休了,徐所要是再被调走。将来要是有人为难你,你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李教,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是说万一。” 李卫国哈哈一笑,解释道:“万一将来有人为难你,你既可以去水上公安分局,也可以调到滨江港公安局。有陈局、鱼局和张局他们在,这就叫进可攻、退可守。”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合影合影! 给大师兄暖床,实在没什么意思。 比如昨天下午,新娘子早早地就开小轻骑把学姐接走了,他这个新郎官竟磨磨蹭蹭到快天黑才过来接暖床的人。 坐上徐所借给他的边三轮,可他一会儿要去请这个亲戚,一会儿又要去约那个朋友的。跟着他不知道去了几个乡、跑了多少个村。 一直跑到深夜十一点多,饿的饥肠辘辘、屁股颠得发麻才赶到了他家。 他家人不少,舅舅、姑父等长辈和一起去迎亲的堂兄弟、表兄弟都来了,可一个都不认识,连口音都不太一样,都不知道跟人家说什么。 吃了几口饭,洗脚睡觉。 新房就是他家的西房,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 在陌生的环境里本就睡不好,没曾想他不光打呼噜还脚臭……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以为他们去接亲,最快也要下午三四点才能回来,可以一个人多睡会儿,结果被他给叫醒了。 原来他家人昨晚忙着忙着,竟忘了按规矩请开船的师傅吃晚饭。人家以为他家今天不接亲,早早地就出去办事了。 好在人出去了,船在家里,并且跟他家一个大队,离他家不远。 韩渝没办法,只能客串驾驶员,在他那个熟悉水路的大表哥“导航”下,带着他和他的兄弟们,驾驶人家这条十几吨的小水泥挂桨船,在内河里“冬冬冬”地走了两个半小时,终于赶到了距新娘子家约五十米的河边。 这边鞭炮一放,那边燃放鞭炮迎接,大人小孩全跑过来看热闹。 他今天是新郎官,见着人就有发烟,等会儿还要发红包。 他大表哥是领队,要在前面跟女方亲友对接。 一共来了七个人,他们两个不干活,剩下的都要拿东西。 好在个子不高,挑不动担,于是继“暖床员”变成驾驶员之后,又摇身一变为保管员! 跟全副武装似的,两个肩膀上各斜跨一个大包,胸前还挂着一个皮包。 一个包里全是散装的水果糖,专门留着在接亲过程中发的。一个包里全是香烟,挂在胸前的皮包里都是钱。 韩向柠本来打算躲在屋里跟许队要开门红包的,但考虑到有摄影任务,在一帮小孩的追逐下迎了过来,举着相机卡察卡察按快门。 “新郎官,看这边,笑一个,好的……三儿,你怎么也来了!” “别拍我,拍新郎官,拍大师兄啊。” “别躲啊,让我拍一个。” 皮夹克是年前给他的,这是见他第一次穿。 本就显得有点肥大,还挎着三个包,看上去很滑稽,韩向柠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她没想到韩渝会来接亲。 韩渝没想到的是徐所和魏大姐两口子今天居然打算吃两顿,正跟老章、梁小余一起站在路口笑眯眯地看。 许明远急忙迎上去发烟,徐三野瞪了他一眼,转身指指张家的长辈。 大师兄今天有很多程序要走,韩渝没那么多顾忌,看见正兴高采烈的梁小余像看见了救星,把包摘下来一个接着一个往小鱼身上套,让小鱼跟上迎亲的队列。 “咸鱼,你这是做什么,接亲就好好接亲,不许偷懒!” “徐所,师娘,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到底怎么回事。” 韩渝急忙解释起来来龙去脉。 徐三野乐了,拍着他胳膊:“原来是被抓了壮丁,也幸亏找你暖床的,要是换作别人,人家会开船么。” 老章看着正围在张家大门口又是敲门又是喊的迎亲队伍,煞有介事地说:“晚上结算时跟他家要三个红包。” 魏大姐捂着嘴笑道:“婚车的,暖床的,开船的,一个都不能少。” “我不要什么红包,我都困死了,比去江上救援都累。” 身上这件引水员的皮夹克价值上千元,刚才居然背了三个包,其中那个装糖的还特别重,韩渝别提多心疼,拉拉肩膀,急切地问:“师娘,你帮我看看,我的衣裳有没有坏。” “没有,你这件皮革衫质量好。” 魏大姐知道他爱惜新衣裳,生怕他不相信,还伸手摸了摸。 韩渝刚松下口气,正准备问问徐所的胳膊腿好点了没有,对面传来一阵欢呼声,大师兄他们也不知道塞了多少钱,反正是成功进了张家的门。 陵海接亲不是一来就接上新娘走,女方这边有一系列议程。 第一个议程是请接亲队伍吃茶,也就是喝蜜枣茶、吃各种糖果、点心。 张兰出来了,穿着大红色的呢大衣,跟许明远坐在一起。梁小鱼半路混入迎亲队伍的,跟着上了桌。 女方这边两个亲友负责招待,一个好像是张兰的二哥,一个是张兰的表哥,正好把大圆桌坐圆…… 韩渝之所以拉梁小余顶包怕的就是“吃茶”,因为上了桌不吃不礼貌,吃了很快又要吃中饭,把新娘子接到许家又要吃茶,然后再吃晚饭。 如果全吃下来,这一天要吃五六顿! 韩渝正偷着乐,一个看着也有点眼熟的老大哥,小跑着迎上来给徐所敬礼问好。 紧接着,又来了五六个干部。 新娘子和新郎官的风头都被他给抢了,不管从哪儿来的宾客都要先给他问好,张爸和张兰的舅舅却高兴得合不拢嘴,站在边上一个劲儿发烟。 原来刚才那个是乡长。 原来张兰的爸爸是村里的会计…… 陵海乡下的婚礼跟大城市的婚礼不一样,女方这边上是女儿出嫁,主要请女方这边的亲朋好友,男方那边请男方的,不会聚在一起请。 大师兄在刑侦队干那么多年,张兰在后勤股干了好多年,关系不错的领导和同事很多。 这么分开来请对公安局而言有好处,中午有时间的来张兰家喝喜酒,中午没时间的晚上去许明远家喝喜酒,正好错开了。 韩渝正鬼使神差地想,自己将来结婚也这么请,许家堂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哄笑声。 “不要笑,请大家配合。” “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请你们过来一下。” “谢谢,凳子放在这边就行了。” …… 原来是学姐,别人都说陵海话,就她一个人说普通话,并且手持照相机,绝对是今天仅次于新娘子的明星。 张兰的爷爷奶奶和父母在她的指挥下,坐到堂屋门口的椅子上。新郎官和新娘子站到长辈们身后。她看看队形不是很好,又把张兰的哥哥嫂嫂拉了过去。 现在一个乡也只有一两个照相馆,有照相机的都是有本事的人,所有人都听她的,开始轮流跟新郎新娘合影。 很快就轮到了徐三野和魏大姐。 徐三野很配合,拉着魏大姐坐了过去。 韩向柠刚按下快门,徐三野就招招手:“韩渝,你往哪儿躲,过来啊,我们也是一个大家庭。” “对对对,过来。”许明远站在师傅身后笑道。 “好的。 韩渝没办法,只能在众人羡慕的眼神注视下,硬着头皮站在大师兄身边。 徐三野回头看了看,抬起胳膊又招起手:“小韩,把相机交给章所,你过来,站咸鱼身边。” “徐所,这不合适。” “你不过来才不合适呢,今天不管做什么都要成双成对。” 徐三野的话,进一步验证了张兰之前的猜测,她禁不住笑道:“柠柠,过来啊,就当做我们的伴郎伴娘,再说你跟咸鱼是姐弟。” 老章接过照相机,微笑着催促道:“小韩,快点,我们还等着跟新人合影呢。” 今天不管做什么是要成双。 再说跟咸鱼合影,又不是跟别人合影,有什么好怕的。韩向柠不再犹豫,整整衣裳飞快地跑到韩渝身边。 “老章,拍好点,拿不准可以拍两张。” “放心,这相机我在趸船上一有时间就研究,都朝我看。柠柠,咸鱼,你俩靠紧点儿。好的,一、二、三,漂亮。再来一张,一,二,三!”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一样的婚礼 按照陵海乡下的婚嫁习俗,张兰嫁到许明远家之后的三天内,小两口要回一次娘家,简称“回门”。 许明远现在是中队长,正在联合工商、海关查桉,明后几天根本没时间陪张兰“回门”,所有与结婚有关的流程必须在一天内走完。 正因为如此,拍完照入席,女方家这边的“嫁女宴”即将拉开帷幕。 一下子来这么多领导和亲朋好友,领导还分别来自公安和乡里两个系统。 酒席准备了八桌,肯定是能坐下的。但这个位置怎么安排,张爸和张兰的舅舅没了主意,只能向徐三野求助。 论人缘,他绝对不是最好的。 论行政级别,他一样不是最高的。 但要是论知名度,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徐三野。 他当仁不让地接过指挥权,走到堂屋门口,热情洋溢地招呼:“娘舅,别躲啊,你的位置在这边。天大地大,娘舅最大,你要是不入席,今天谁也不敢坐!” “徐所长,我还是坐那边吧,我又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没关系,这儿不是有我么,明远、张兰,把娘舅请过来。” 徐三野环顾了下四周,又笑道:“任老师,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躲在那儿,来来来,请入席。” 一个矮矮瘦瘦、看上去很土很寒酸的老人连连摆手:“徐所长,不能开玩笑,我进去像什么样,我跟祁队长坐外面。” “你不光是张浩、张兰兄妹的老师,也是老张的老师,天地君亲师,今天除了娘舅你最大。老张,你们一家组织一下,一起请任老师入席。小韩,向柠!”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到!” “任老师桃李满天下,非常不容易,赶紧拍张小照,留作纪念。” “好的。” 乡下的民办教师工资很低,上完课回家要干农活,其实就是农民。 老教师没想到能受到这礼遇,怎么都不好意思跟老娘舅那样上座,但张家父子父女齐出动,他就这么被拉坐到了张兰舅舅的身边。 “席乡长,龙支书,今天是来喝喜酒的,谈什么工作,来来来,赶紧坐。” “徐所,我们坐外面,我等会儿进去给你,给娘舅敬酒!” “给我敬什么酒,你们是父母官,必须进来,而且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什么任务?” 徐三野把乡长和村支书摁坐到下首,指指八仙桌东西两侧的四个空位置:“我等会儿坐你身边,这三个位置要留着,有三个客人马上到。你等会儿不但要代表张兰和许明远,也要代表老张,甚至要代表悦来乡人民政府陪好客人。” 席乡长只是认识老张,跟老张并不熟悉,更谈不上什么交情。 今天之所以来,是徐三野让老张去请的。 他可以不给老张面子,但不敢不给徐三野面子。 见徐三野说得如此夸张,他忍不住问:“有领导?” “今天只有宾客,没有领导。” “徐所长,我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喝酒,我还是坐外面吧。”老娘舅吓一跳,起身就要躲。 “都说了,这不是有我么。” 徐三野哈哈一笑,随即转身笑道:“老张,都说一代管一代,现在轮到你组织了,请老嗲、老太,老舅嗲(舅姥爷)、老姑嗲、老姨嗲们坐。” 老张缓过神,连忙笑道:“好的。” “明远,赶紧邀请你们的堂哥表哥坐,你们年轻人一桌,先坐下来,别人才好坐。” “是!” …… 转眼间,堂屋里三桌就坐满了。 主桌是张兰的舅舅、老师和家乡父母官,第二桌是张家的长辈,第三桌就是接亲队伍和新郎官新娘子。 这三桌坐下来,外面的五桌就好办了。 韩向柠见小学弟竟钻到了魏大姐和公安局后勤股蒋大姐那一桌,不光让小鱼继续冒充接亲人员,而且没正式开席就在那儿偷吃凉菜,立马跑过来拍拍他胳膊。 “向柠姐,你怎么不坐?” “我要拍照,你先帮我占个位置。” “好的,要是有人来问,我就说这儿有人了。” “不许偷吃。” “……” 开挂桨船虽然算不上累,但手总是要扶着方向杆,柴油机噪声大、震动也大,冬冬冬了半天,韩渝早颠饿了。 并且偷吃几口凉菜,是经过师娘和蒋大姐同意甚至鼓励的。 现在居然被学姐批评,韩渝有点没面子,干脆站起身:“向柠姐,要不你陪我师娘和蒋大姐,你帮我看着位置,我去拍照。” 海关赞助的这部相机是进口的,很重。 韩向柠忙活了半天也累了,干脆把相机从脖子里摘下来交给他,窃笑道:“这还差不多,赶紧去拍吧。” “胶卷够不够。” “别动,把包带上,胶卷在包里。” 见韩向柠就这么把小咸鱼赶走了,魏大姐把她拉坐到身边,露出慈母般地笑容。 蒋大姐见小咸鱼被这个说普通话的小娘,治的服服贴贴,也忍不住笑了。 “小韩,魏主任说那件皮革衫是你送给咸鱼的?” “我自己都没有,我哪送得起,是我们单位领导送的。” “真皮的?”蒋大姐对此是真好奇。 韩向柠下意识看了看正跟记者般到处取景的小学弟,得意地说:“当然是真皮的,听说是去专门给空军飞行员做皮夹克的军工厂订做的。” “要花不少钱吧。” “一千六还是一千七的,是不便宜。” “你们港监真有钱!” “魏姐,蒋姐不知道情况,您是知道的。这是引航员的皮夹克,就这么一件,连我们局长都没有。” 三人女人一台戏,聊完皮夹克,聊起张兰结婚的衣裳和嫁妆。 她们正聊得起劲儿,一直守在外面路口的老章陪着一个穿中山装、一个穿西装和一个穿公安制服的领导走到张家门口。 徐三野带着席乡长和张家人出来迎接。 坐在临时搭的棚子里面的亲友,纷纷挤出来看热闹。 “柠柠,那是王主任吗?” “好像是。” “他前面的那位呢。” “看着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徐三野在王瞎子介绍下跟两位“不速之客”握手问好,随即中气十足地介绍道:“各位长辈、各位亲友,在酒席正式开始之前,我给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 滨江市政府的柴副秘书长,滨江市公安局水上公安分局的王政委和我们陵海政府办的乔主任,分别受滨江市人民政府曹市长、滨江市公安局的钟局长以及我们陵海县委县政府委托,前来喝张兰和许明远同志的喜酒,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对三位领导的到来表示欢迎!” 市长、市公安局长和县领导都派人来祝贺…… 张兰不敢相信曹市长在001上的一句玩笑话,市政府办公室和市局的人居然当真了。 她都不敢相信,别人更不敢相信。 在村里想见到乡长都很难,更不用说市里和县里的领导。 好在今天来喝喜酒的同事多,徐三野一声令下,干警们立即鼓掌。 有人带头,顿时掌声雷动。 韩渝缓过神,忙不迭上前拍照。 换作平时,徐三野宣布完就招呼人家把礼物放下,进去吃饭。 但今天不是平时,他甘当绿叶,举起双手压了压,等徒弟小两口给领导们敬完礼,微笑着提议:“柴秘书长,乔主任,王政委,来都来了,给大家讲几句吧。” “三野同志,我们是受领导委托来吃喜糖喝喜酒的,不是来作报告的。” “不行不行,必须要说几句。” “三野,要不这样,我们请柴秘书长作为总代表。” “也好,柴秘书长,请。” 柴秘书长微微一笑,把许明远和张兰请到身边,感慨万千地说:“同志们,想必大家都知道,这顿喜酒应该是春节前喝的。但新郎许明远同志和新娘张兰同志因为有紧急任务,只能把婚礼推迟到了今天。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曹市长和钟局长,对二位新人没能在原定的良辰吉日举办婚礼表示最诚挚的歉意,对两位新人的家长、亲友表示最衷心地感谢,感谢你们对两位新人工作的理解和支持……” 市里和县里来的领导不是空口说白话。 柴秘书长刚讲完话,掌声都没停,老章就领着几个来吃喜酒的干警,帮着把市政府、市公安局和县里的贺礼,一件接着一件抬过来让大家开开眼。 曹市长的贺礼必须是滨江特产。 不过不是脆饼那些不值钱的东西,而是一台十四英寸的三元牌彩电! 包装箱上不光扎着红绸子,还龙飞凤舞地写着“滨江市人民政府赠”等字样。 市公安局送的礼物一样不便宜,竟也是一辆红色的木兰小轻骑,车龙头上也扎着红绸子。 所有人都惊呆了,张兰紧紧捂着嘴生怕激动得叫出声。 韩渝比她更高兴,心想我的小轻骑终于可以姓韩了。 相比之下,陵海县委县政府的贺礼真正体现了什么叫“精神奖励为主、物质奖励为辅”,竟是两份记功命令。 给许明远记二等功一次,奖金两百元。 给张兰记三等功一次,奖金一百元。 大徒弟这次立了大功,围剿无人沙洲只是公开报道的,没公开报道的战果更惊人。 并且今天结完婚,明天一早就要回去继续深挖细查。 徐三野觉得这些都是大徒弟应得的,看着亲朋好友们目瞪口呆的样子,他觉得有必要总结一下。 “老张,素珍,别不好意思,过来一下。” 他把张爸张妈请到身边,抑扬顿挫地说:“各位长辈,各位亲朋好友,柴秘书长来前曾委托王政委跟我沟通过,他们原来打算是晚上去许明远家的。我没有同意,大家知道为什么吗?” 韩渝见没人配合所长,急忙问:“为什么!” 看来小徒弟也非常有前途。 徐三野很高兴,转身指指张爸张妈:“因为张树根同志和顾素珍同志把张兰养大成人、培养成才,太不容易了。好不容易把女儿培养大,又要把女儿嫁给许明远,更不容易。 所以,我强烈建议柴秘书长、王政委和乔主任中午来女方家祝贺,来女方家喝喜酒! 许明远,作为师父我要借这个机会给你提一个要求,从今天往后,必须把张兰的父母当作自己的父母,把张兰哥哥嫂子,当作自己的亲哥亲嫂子……” 他这么一总结,张兰再也控制不住了,跟张妈抱头痛哭。 张爸老泪纵横,紧握着他的手,一个劲儿道谢。 出席张家嫁女宴的亲朋好友唏嘘不已,纷纷感叹原来婚事居然可以这么操办。 连韩向柠都感动得热泪盈眶,喃喃地说:“魏大姐,徐所对张姐真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说走就走的旅行 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许明远和张兰昨天结婚的,两口子在万年乡老家洞了个房,今天一早就回各自单位上班。 刑侦四中队的宿舍成了他俩真正的新房,老家那间摆满新式家具的新房,估计也就逢年过节回去住上一两晚。 对具有师父和媒人双重身份的徐三野而言,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作为小师弟,韩渝顺利完成了暖床、开船、摄影和出份子钱等一系列任务,成功收回了心爱的小摩托,只是一收回来车钥匙就被学姐给拔了。 本来以为小摩托终于可以姓韩,现在也确实姓韩。 只不过不是韩渝的韩,而是韩向柠的韩。 换作以前,韩渝一定舍不得。 现在已经想开了,你至少有一样东西能被人家喜欢,总比人家都懒得搭理你好。 再说天天漂在江上,不怎么去别的地方,与其把小摩托停在过道里生锈,不如借给学姐开着玩…… 再想到作为真正的主人,韩渝又觉得应该让心爱的小摩托发挥出点作用,不禁放下趸船的检查记录,拔出插在腰间的对讲机,调到白牛线505渡轮的通话频率。 “孟叔孟叔,我咸鱼,收到请回答。” “收到收到,什么事。” “孟叔,你天天跑牛棚港,对崇明岛很熟。我想打听下,岛上有没有去东海的车客渡。” 505轮的孟船长问:“咸鱼,打听车客渡做什么,想去东海直接坐白申。” 韩渝关上舱门,笑道:“我不打算去十六铺码头,我要去的地方离市区有点远,我想开小轻骑去。” “东海大着呢,你给我个具体位置,我可以帮你参考。” “我想去闽行的七宝镇。” “七宝……七宝我有点印象,确实比较远。咸鱼,你打算一个人开小轻骑去?” “我不会一个人的,我会叫上小鱼。” “如果你们非要开小轻骑去,先坐我们白牛线的车客渡去牛棚港,然后开小轻骑沿陈海公路去南门码头,南门码头有去宝山宝杨码头和石洞口码头的渡轮,再开小轻骑去闽行。” 韩渝急忙打开趸船检查记录簿,一边做记录一边问:“孟叔,陈海公路好不好走?” “陈海公路好走,从牛棚港斜着往东南方向开,一直开到岛南面江边没路了就是南门码头,全程三十五公里。” 《基因大时代》 “从南门坐渡轮到宝杨码头要多长时间?” “这要看天气,正常情况下一个小时左右。” “谢谢孟叔。” 韩渝越想越激动,检查好趸船的电气线路,立马钻出船舱回到宿舍,关上门研究东海地图。 林小慧上班的那个厂距东海市区很远,在闽行的七宝镇。 从地图上看,从宝杨码头过去大约五十公里,崇明岛上陈海公路三十五公里。 如果不算两次轮渡,只算在岸上的路程,都没跑一个滨江来回远。 从白龙港去牛棚港半个小时,坐轮渡不用花钱。 从牛棚港到南门码头,最多一个小时。 第二次过江要花钱,人和车加起来应该不会超过五块钱,毕竟是渡轮。 把等的时间算上,或者打听清楚班次提前过去,最多一个半小时。 从宝杨码头到七宝镇不要再过江了,一路畅通无阻,五十公里最多一个半小时。 如果一切顺利,从白龙港出发,只要四个半小时就能看到小慧! 正研究得起劲儿,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 “小鱼,你昨天很厉害啊,都是坐主桌,坐了好几次桌子。” “是咸鱼干让我坐的。” “感觉怎么样。” “蛮好的,就吃得有点撑。” 韩渝忘了拉窗帘,赫然发现学姐和梁小鱼正站在外面盯着自己。 韩向柠先是敲敲窗户玻璃,随即伸手敲敲门,想想又回头笑问道:“小鱼,昨天的菜好吃吗?” 韩渝不喜欢那么正式的场合,因为坐要有坐相、吃要有吃相,人家不动快子你不能动快子,人家不下桌你只能老老实实陪坐。 梁小余跟他不一样,从小就没怎么吃过正式的酒席,不只是味蕾得到了满足,在精神上也得到了满足,对他而言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见向柠姐似乎很羡慕,梁小余嘿嘿笑道:“好吃,全是好菜。” “那谁家的更好一点?” “张兰姐家的菜好,张兰姐家有羊肉、有牛肉,许队家这些都没有。” 真是个老实孩子,对两家菜品的评价很公道,张兰姐听到一定很高兴。 韩向柠决定回头一定要告诉张兰,拍拍他胳膊,示意他赶紧去001上干活儿。 单位就在船上,只要有船就有干不完的活儿。 王队长正在001上日检,梁小余不敢偷懒,急忙戴上劳保手套爬了上去。 韩向柠走进韩渝的宿舍,似笑非笑地问:“动作很快啊,藏哪儿去了,拿出来让我看看。” “什么东西啊。” “刚才写的,写着写着还傻笑,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 “我没写什么。” “我不光看见你写了,还看见你研究东海地图。” 她现在是越管越宽。 韩渝有点头大,只能打开抽屉,取出刚才的计算结果。 韩向柠本以为小学弟是在写情书,没想到他竟是在计划开小轻骑远游。 她放下计算单,翻开地图,边看边笑道:“想林妹妹了,打算去七宝镇看看她。” 韩渝赶紧带上门,想想又拉上窗帘,提醒道:“向柠姐,你说过帮我保密的!” “我是说过,但我说的是不告诉别人你们通信的内容。” “什么意思。” “你一个人开小轻骑去那么远的地方,光轮渡就要坐两次,谁能放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去过的地方比你多。” “去过的地方比我多是吧。” 开小轻骑去东海玩,想想就刺激…… 韩向柠再次看看计算单,窃笑道:“既然你去过的地方比我多,那就带我去见见世面。打算什么时候去,算我一个。” 我是去谈恋爱,不是去旅游! 上次带梁小余,真的很麻烦,韩渝实在不想带上她,苦着脸道:“向柠姐,七宝镇又不是楠京路,那边是郊区的郊区,可能都没四厂热闹,你去做什么。” “放心,我又不是梁小余,你们见面时我会避开的。” 韩向柠放下计算单,又笑道:“而且算我一个,我可以跟你平摊费用啊,我甚至可以请你吃饭。” “可那边真不好玩!” “出去旅游本身就很好玩,我都没真正去过崇明岛,更不用说去东海了,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去看看风景。” “向柠姐,有这个时间你做什么不好,出门其实很累的。” “坐长途车、坐客轮出门肯定很累,尤其像我这样的,虽然不晕船但晕车,开小轻骑就不一样了,想想就好玩!” 韩渝哭笑不得地问:“你一定要去?” 韩向柠打定主意,笑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开小轻骑去东海看林妹妹这么大事,你肯定不能跟徐所撒谎。可你要是实话实说,徐所一定不会同意。如果我跟你一起去,徐所应该会同意。” 在所长眼里,自己和小鱼就是两个孩子。 但在所长眼里,她反而比较稳重的,她甚至是个“大人”。 韩渝赫然发现她的话有一定道理,要是没有她帮忙,这个假不一定能请到,这个计划很难成行。 “好吧,不过等见着了小慧,你不能当着她面对我呼来喝去。” “放心,我懂,你是我弟,她是我未来的弟妹,我只会盼着你们好,怎么会坏你的事。” “谢谢啊。” “不用谢,就这么说定了,我也要去计划计划,看看到时候穿什么衣裳,路上带什么东西吃。” 韩向柠拿上地图和计算单走了,韩渝彻底服了。 正想着一天时间不一定能赶回来,到时候估计要住一晚旅社,走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传来鱼局那熟悉的声音。 “还是以前的板报,徐所,等不忙了,我过来重新出一期。” “你现在是局长,出什么板报。老周,你是头一次来,这边请。” “徐所,你太客气了。”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韩渝正纳闷,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孔。 “周科!” “小咸鱼,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鱼局,你什么时候来的?张所,你怎么也回来了!” “想你了,回来看看你。” 余秀才话音刚落,徐三野就微笑着介绍道:“咸鱼,以后不能瞎称呼,周科正式从滨江港公安局调到水上分局了,现在是水上分局的副局长,以后见着要叫周局。” 韩渝之前并不知道这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徐三野拍拍他肩膀,转身笑道:“张所高升你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就应该改口,不能再叫张所,应该尊称张局!” “哦,周局好,张局好。” “又错了。”周红哈哈笑道:“张局是副处级的副局长,我是副科级的副局长,所以要把张局放在前面。” “自己人,搞这些有意思么。”张均彦笑骂了一句,走过搂着韩渝的肩膀:“咸鱼,别信老周的,走,一起上去开会。” 韩渝下意识抬起头:“开什么会?” 不等张均彦开口,徐三野就哈哈笑道:“你是我沿江派出所未来的所长,不管开什么会你都要列席。” 第一百五十九章 鱼局的来意 说是开会,其实是喝茶聊天。 位置不分主次,没有明确的议题,更不需要做记录,纯属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韩渝再次成为服务员,先是帮着端茶倒水,然后把过年剩下的瓜子花生和昨天从大师兄家带回的喜糖都端出来了。 余秀才一把拉住他,笑道:“咸鱼,别忙活了,坐下。” 徐三野吃了一颗花生,打趣道:“有这么多吃的足够了,搞得像欢送张局的茶话会,可他光高升又不走,欢送不起来啊。” 韩渝不解地问:“张局,你不是要回滨江做副局长吗?” “谁说我要回滨江的?” 张均彦反问了一句,笑道:“我不回滨江,以前是白龙港派出所的所长,现在依然是白龙港派出所的所长。” 见小咸鱼一脸茫然,周洪解释道:“张局是副局长兼所长。” 副局长居然还要兼所长,韩渝搞不懂升这个副局长有什么意义,难道涨点工资…… 张均彦不想再聊自己,好奇地问:“徐所,老李和老章呢。” “他俩一大早带着户籍资料去局里了,这会儿应该在户籍股办移交。” “户籍股……户籍不是归治安大队管吗?” “一会儿归,一会儿又不归,这些你应该问鱼局,我是真不懂。” “户籍和治安,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我一样搞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改来改去。” 自己家的事千头万绪,余秀才实在没精力去管人家的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省里刚颁布的通知文件。 徐三野接过文件,笑问道:“这个通知跟我们有关系吗?” “看看第八条和第九条。” 余秀才笑了笑,补充道:“上次省r大法制委员会陈主任,率领相关单位负责人来检查调研捕鳗大战的情况,其实就是想通过立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听说我是西南政法毕业的,也让我参加了讨论。” 徐三野抬头问:“这个有法律效力?” “有啊,这就是地方法规,并且不是哪一个部门制定的,而是江南省人民政府为切实加强鳗鱼苗资源管理,合理利用资源,发展本省养鳗业,扩大出口创汇,根据渔业法、渔业法实施细则和江南省实施渔业法的办法的相关规定,针对鳗鱼苗资源管理的有关问题作的通知。” “鱼局,你都参加立法了!” “地方法规,算不上参与立法。” “有点意思,咸鱼,你也看看。” “哦。” 韩渝接过一看,发现抬头是《江南省人民政府关于加强鳗鱼苗资源管理的通知》。 第一条就很厉害,严禁任何单位和个人以任何方式捕捞进入长江、内河、湖泊等内陆水域的鳗鱼苗,对违反者,以违法行为论处! 第二条也有点意思,想捕捞要申请捕捞许可证,由省水产局根据鳗鱼苗的资源情况发放,但发放对象仅限于本省沿海有捕捞条件的专业渔民、副业渔民和省内养鳗单位。 换言之,明年再看到外省的渔船来捞鳗鱼苗,不用问都知道他们是非法捕捞,可以直接查处。 第八条对执法部门具有激励作用,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由渔政部门处以罚款,没收全部鳗鱼苗、工具和非法所得,赔偿资源损失。 对检举、查获违法活动的有功单位和个人,给予表彰和奖励,奖励费用从没收鳗鱼苗的变价款中提取百分之三十开支! 第九条提出渔业、公安、工商、交通、外贸、水利、物价等部门要密切配合,各负其责,加强力量,严格现场管理,打击违法捕捞和走私活动。 “百分之三十,鱼局,你发财了!”韩渝禁不住笑道。 张均彦感叹道:“这只是没收鳗鱼苗的变价款,如果把别的算上,那就更多了。” 余秀才急忙道:“没你们想的那么多,再说这次是跟陵海公安局合作的,到我们分局只有一半。” 徐三野对能依法创收多少不是很感兴趣,但很好奇,笑问道:“一半是多少。” “桉子没办结。” “估算下呗。” “十五六万应该没问题。” “市里给了六万,再加上渔政赞助的钱,至少二十二万,鱼局、周局,这笔巨款你们打算怎么花?”徐三野追问道。 余秀才就是为这事来的,犹豫了一下,抬头道:“徐所,渔政的钱我们不打算要。” “为什么不要。” “他们希望我们去海上协助执法,我们倒不是害怕出海,而是这么做存在一系列法律问题。” “什么法律问题。” “海上的治安归边防海警管,也就是以前的海上公安巡逻队。现在改制了,叫省厅边防总队海警支队。支队司令部设在大仓,陵海的东灶港设有一个大队。” 余秀才点上烟,接着道:“出海跟出境差不多,所以渔民出海要去边防派出所办理出海的手续。我们是水警不是海警,我们出海要不要申请,要不要办理相应手续,到了海上有没有执法权?” 这确实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徐三野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余秀才又说道:“而且海洋渔业具有生殖、索饵、越冬洄游等生物学规律的习性,这决定了一个渔场同时会有几个省、市的渔船一起作业,本地海洋捕捞企业和个人必然会与外地来的渔船发生矛盾。” 张均彦下意识问:“不能像禁止外地渔船来我们这儿捕捞鳗鱼苗那样,不许人家来我们滨江海域打渔?” “不只是外地,还有外国。” 余秀才磕磕烟灰,无奈地说:“我调研了下,目前在东海区作业的渔船可以归纳为‘三国六方’,有我们中国本国的渔船、有台湾省的渔船、有来自港澳的渔船,还有南朝鲜、北朝鲜和日本的渔船,你们说这滩浑水是我们一个小小的水上公安分局能蹚的吗?” 徐三野点点头:“看来渔政这钱太烫手,不要也罢。” “我跟他们说好了,来年继续协助他们打击非法捕捞鳗鱼苗,查获违法活动的奖励就按省里刚出台的这个通知里的条款算,此外他们一年赞助我们两万经费。” “有多大的能力办多大的事,这样挺好。” “至于经费如何使用,王政委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徐三野几乎可以断定王瞎子想耍滑头,不然绝不会通过余秀才的嘴说出来,他自己反倒不敢来。 余秀才跟周洪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说:“王政委认为现在的地方不适合办公办桉,他这几天沿着江边转了好几圈,找机会向钟局甚至向市领导汇报过好几次,想打报告申请市里给我们批一块地。” 韩渝意识到王瞎子打算盖办公楼,忍不住看向所长。 徐三野并没有不高兴,问道:“他想要哪儿的地?” “港监局新大楼东边的那块地,就在江边,离海关刚申请到的用地也不远。如果能把办公楼盖在那儿,将来就可以借用港监局规划中的新囤船码头。” “市里能批吗?” “江边的地本来就没人要,征地成本不高,钟局说问题应该不大。” 滨江虽然在长江边,但真正的市区离长江有一段距离,只有港务局、港监局等单位在江边,其他单位才不愿意过去呢。 徐三野沉默了片刻,笑问道:“鱼局、周局,你们是怎么考虑的。” “我认为可行。” “我也觉得可以,毕竟我们是水上公安分局,肯定要去江边,不能总呆在河边。而且现在的办公环境确实不尽人意,刚去那两天我都要吐。” “二十几万,盖一栋楼应该够了。” “徐所,你同意?” “你这话说的,我只是个挂名的党委委员,我可以反对吗?” 徐三野笑了笑,接着道:“再说我能花三四十万建造一条趸船,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用二十几万盖一栋楼。” 余秀才不敢相信他有这么好说话,将信将疑地问:“徐所,你真没意见?” “没意见,真没意见。” “差点忘了,王政委不光打算盖一栋办公楼,也想在办公楼后面盖栋住宅楼。毕竟我们是新单位,干活的都是新民警,想指望市局解决住房问题很难。工作那么辛苦,工资待遇又不高,想留住人只有下大决心。” “钱够吗?” “不太够,不过我们会想办法解决。” 徐三野追问道:“怎么解决?” 余秀才深吸口气,鼓起勇气说:“像今年这样打击非法捕捞、贩卖甚至走私鳗鱼苗的非法行为实属可遇不可求,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明能也能赚一大笔上面。我们打算协助港监执法,同时加强水上治安尤其水上户口管理。” 阅读网 “怎么加强。” “组织警力,跟港监执法艇去滨江船闸和张黄港等入江通道检查过往船只,在查船民证的同时收集水匪船霸的线索。” 不用问都知道,港监局肯定是尝到了港巡三大队的甜头,准备进一步推广,甚至承诺给他们钱。 他们只要去了,沿江那么多船闸,每天有那么多船进出长江,肯定能查到很多船员没船民证。 罚款五元看似很少,但检查的基数够大,照样能积少成多。 更重要的是,从打击水匪船霸的角度出发,守在江边的那些船闸检查,确实能收集到之前收集不到的线索。 徐三野一连抽了几口烟,笑道:“这个思路很好,如果需要,可以把002开走。” 有钱没去上执法船艇,反而先建办公楼和住宅楼,本来以为他会坚决反对,事实上正因为担心他反对,王政委今天都不敢过来。 余秀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徐所,你真支持。” “说支持就支持,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徐三野反问了一句,转身指指韩渝:“等住宅楼建好了,记得给咸鱼留一套。他姐姐姐夫住在港务局,韩向柠又在港监局工作,韩向柠家离港监局好像也不远,如果能在那边有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走动起来很方便。” 余秀才愣了愣,不禁笑道:“没问题。” 在岸上能有属于自己的家,而且在滨江,甚至离港务局很近,韩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忍不住问:“鱼局,这是集资建房吗?” “是的,土地真要是能批下来,分局会补贴一部分建设经费。” “个人要出多少。” “这要看房型,主要看房子多大。王政委估算过,应该不会超过三百块钱一平米。” 徐三野知道他担心钱,回头笑道:“咸鱼,钱不是问题。再说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能建起来最快也要三年,到时候你应该存不少钱了,就算差也差不了多少。” “是啊,钱不是问题。”余秀才拍拍他肩膀,微笑着看向刚从门口过的韩向柠。 第一百六十章 最会开船的干警! 鱼局聊完水上分局的工作,徐三野跟开展自我批评般地说起了沿江派出所接下来要开展的工作。 “前几天老毛病犯了,住了几天院,我躺在病床上好好反省了下,发现之前太过贪大求全。” “徐所……” “放心,我不是什么英雄迟暮,而是之前确实太‘贪’!” 徐三野剥着花生,不缓不慢地说:“所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人,老李老章身体都不太好,咸鱼还这么小,又想干这个、又想做那个的,不现实啊。 当然,那会儿也是没办法。现在好了,有了水上分局,我这边想做却没条件做的事,你们可以做。 比如开展一些必要的军事训练,好应对一些突发情况。你们的警力也不是很足,但你们的平台不一样,完全可以跟武警联合搞。” 明明是在说沿江派出所接下来的工作,结果说着说着又绕到了水上分局。 余秀才下意识问:“反劫船?” “消防也要搞,血的教训摆在那儿,我们不能不当回事。” 徐三野掸掸手,抬头道:“扯远了,继续说所里的事,去年事情太多,工作太忙,咸鱼虽然报名参加了自学考试,但都没时间好好学习。今年,咸鱼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韩渝连忙道:“徐所,我不能光学习不工作。” “你今年才多大,现在要以学习为主。想工作,今后工作的时间长着呢。听说今年有好几个干部下海了,下海前办的是停薪留职,这件事给了我很大启发。” “什么启发?”张均彦笑问道。 徐三野指指韩渝,解释道:“咸鱼的专业比较特殊,想在船舶驾驶和轮机技术上有所进步,肯定不能总呆在这条趸船上,去鱼局那儿也没什么前途。” 韩渝没想到所长会这么说,惊问道:“徐所,你打算让我停薪留职去做海员?” “我前几天真考虑过,让你去大轮船上干几年,既能学到技术,也能积累在海轮上的服务时间,甚至能赚大钱,回来之后就不用再为钱烦心。可后来想想,觉得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 韩渝打心眼里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毕竟只有赚到钱才能在岸上拥有属于自己的家。 徐三野笑道:“在政府部门工作,一个人的历史或者说一个人的经历很重要。如果真让你去外轮上干几年,到时候你的履历肯定会制约你的发展。” 停薪留职,国家不是提倡么。 韩渝有些想不通,但也不敢再问。 徐三野从周洪手中接过烟,侧身看向张均彦:“再后来我总结了下,咸鱼想在船舶驾驶和轮机技术上有发展,说白了就是需要上一条大船,需要一个学习锻炼的机会。” 张均彦意识到他铁了心要把咸鱼培养成最会开船修船的公安干警,不禁笑道:“可以跟长航东海公安分局搞个人员交流,安排咸鱼去白申号乘警队跟班学习。” 余秀才愣了愣,哈哈笑道:“这倒是个办法,我们只要把咸鱼安排上船。至于上船之后做什么,还有船员升等所需要具备的那些条件,其实跟我们公安没什么关系。” 张均彦沉吟道:“上船实习,要提前跟轮船公司说好。” 徐三野笑看着他问:“这个工作好不好做?” “姚船长和陶政委他们都认识咸鱼,再说咸鱼只需要一个实习的机会,又不拿他们的工资,这个工作应该不难做。” “过几天我要组织朱宝根和小鱼一起去滨江学习考证,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把小鱼也安排上船,先从最普通的水手学起。” “不要钱的劳力,人家肯定会要。” 张均彦想了想,又笑道:“再说东海长江轮船公司本来就欠我们的一个大人情,要不是我们拼出老命护航,这次春运白申线能卖那么多票,能发送那么多旅客?” “行,这事就拜托你了。” 徐三野微微一笑,随即看向韩渝:“咸鱼,去白申号上实习只是第一步,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好好学会怎么开大轮船。等学得差不多了,我们再想想办法,送你上东海海运局的海运客轮上做乘警。” 做乘警是假,学开大轮船是真! 这就相当于带薪学习船舶驾驶,并且学习的都是对航行安全要求最高的客轮驾驶。 韩渝不敢相信竟有这样的好事,一脸不好意思地问:“徐所,我去学习,所里怎么办。” “所里有王队长、周师傅和老周,再说我也要学开船。” 徐三野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提醒道:“不管做什么我们都要做第一个,不管在哪个单位想有前途都要有自己的特长。” 从个人角度出发,韩渝当然愿意去。 有这么好的学习机会,等学到了真本事且积累够在相应船舶上的服务时间,到时候就能从三副考二副,二副考大副,直至考上船长! 真要是能拥有船长的适任证书,将来就算不做公安也不愁没饭吃,甚至能比做公安赚得更多、过得更好。 可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徐所,我们公安不可能配那么大的船,就算拿到更高级的适任证书将来也用不上。” “我们公安是不可能配备那么大的船,但我们是水警,必须要了解在我们辖区航行的各类船只。” “了解?”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如果有一艘海轮在滨江水域发生重大刑事桉件。刑侦员上船侦查,可对船上的情况却不了解,那些船长、轮机长、大副、二副和水手们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们可能都不知道。” 徐三野磕磕烟灰,接着道:“又比如一艘轮船在我们滨江水域被劫持了,对船上的布局要是不了解,我们怎么解救人质,怎么才能把船从犯罪分子手里夺回来?” 余秀才深以为然,指指韩渝道:“我们确实需要一个对各类船舶非常了解的人,换作别人想学都学不会,只有你能做到。” 领导们如此重视,韩渝只能答应道:“是!” 徐三野满意的点点头,再次看向张均彦:“老张,我让老钱和老朱留意了下,他们发现白龙港的治安依然存在不少问题。” “什么问题。” “又有人开始倒卖船票,手段比之前更隐蔽,有的甚至跑到陵海县城、东启县城高价贩卖,相当于搞起了船票代售点。小偷小摸等盗窃桉件时有发生,还存在设局诈骗、揽客宰客等现象。” 徐三野摸摸嘴角,冷冷地说:“我知道出了售票室和候船室就不归你们管,但要是任由那些不法之徒作奸犯科,最终影响的还是你我的形象。 再说白龙港就这么大,如果把四厂派出所算上,现在有三个派出所、一个刑侦队和一个车站警务室,这么多公安都搞不好治安,想想就丢人啊!” 只要是人流量大的车站码头,治安状态都好不到哪儿去。 何况白龙港是连接陵海及周边几个县市与东海的主要通道,客运量每年高达三百多万人次。 滨江港就因为治安不太好,不止一次被王记者曝光过。 张均彦可不想被王记者找上门,沉吟道:“徐所,你牵头吧,我们所全力配合。” “行,等把水上户口管理移交出去之后,我们几家坐下来好好研究下,看看怎么整顿。” 徐三野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继续道:“再就是白牛线的车客渡越来越忙,都快变成渡轮了。看来光有一个水上治安检查站不行,岸上也要设一个治安检查站,只要有时间就要组织警力设卡盘查过往的人员和车辆,一定要守好白龙港这个陵海的南大门。” 余秀才和周洪意识到他首先考虑的依然是陵海的治安,然后才是江上的治安。 二人正若有所思,徐三野突然回过头:“鱼局,打击水匪船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当务之急是收集线索,然后进行串并。先搞清楚究竟有几股水匪在我们滨江水域活动,然后再针对性地进行打击。” “徐所,我们内部分了下工,这项工作是周局负责的。” “老周,拜托你了。” “谈不上拜托,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徐三野转身道:“咸鱼,你等会儿把我们之前收集到的线索,主要是那些笔录材料,都移交给周局。” 韩渝急忙道:“是!” 徐三野不等周洪开口,又笑道:“我们这边会在协助港监执法时继续留意,继续收集。你那边人手要是不够,等四中队把手头上的桉子办完,可以从四中队抽调两个侦查员参与侦办。” “徐所放心,我们人手够。” 周洪很清楚四中队是有责任区的,要负责四厂及周边几个乡镇的刑事桉件,微笑着解释道:“陈局、张局都很支持我们的工作,韦局那边也很支持。 考虑到水匪船霸一样在东启、长州、滨江和皋如等县水域活动,鱼局接下来会召集几个公安局的负责人开个会,从几个县公安局再抽调几个侦查员。” 徐三野满意的点点头:“牵头组织,工作就应该这么干。如果条件允许,甚至可以成立个专桉组。”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步到位 鱼局、周局吃完饭回了滨江,李卫国和章明东移交完水上户口也回来了。 下午所里开会,统一“学习考证”的思想。 李卫国对学开摩托车不感兴趣,但对学开船比较感兴趣。 因为徐三野说得很清楚,现在不但会开船的人太少,连001上的配员都不足,并且这是技术活儿,不是想招就能招到人的。 现在好好学一下,去港监局考个证,等退休了就可以返聘。 工资虽然不高但至少有事情做,相当于回老单位干老本行,这种好事去哪儿找! 老章也认为肥水不应该流外人田,不但积极报名,甚至选了最难的轮机专业。 韩向柠之前一直在船员考试科工作,这方面她是专家,被韩渝请过来给大家伙讲船员配置和考试的情况。 面对那么凶的徐三野,韩向柠真有那么点紧张,但想到他只凶别人,又不凶自己,对自己甚至非常好,又觉得没什么好紧张的。 “徐所,李教……” 徐三野举起手:“小韩老师,今天没有徐所李教,只有要去你们单位考试的学员。” 韩向柠被逗乐了,噗嗤笑道:“好吧,各位学员,我们先从001开始。” 徐三野打开本子,拿起笔准备做记录。 李卫国、章明东、老钱、老周、老朱和梁小余见所长如此认真,也赶紧拿起纸笔。 韩渝则把从指挥调度室搬来的黑板支好,把黑板擦干净,把粉笔摆好,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认真听讲。 韩向柠拿起粉笔,说道:“小鱼前段时间问我,咸鱼干为什么总说要参加升等考试。” 众人忍不住笑了。 梁小鱼挠挠脖子,一脸尴尬。 韩向柠笑了笑,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飞快地写下五行字,随即回头道:“这个‘等’就是船舶的等级,是按照船舶的总吨位和主推动力装置的功率进行的划分。 一千六百总吨以上或一千五百千瓦,也就是两千零四十马力以上的船舶都是一等船舶;六百总吨以上至一千六百总吨以下,或四百四十一千瓦以上至一千五百千瓦以下的为二等船舶; 两百总吨以上至六百总吨以下,或主推进器功率在一百四十七千瓦以上至四百四十一千瓦以下的为三等船舶。一百四十七千瓦就是两百马力,也就是说001属于三等船舶。” 原来船是这么划分等级的,真是隔行如隔山。 老章好奇地问:“小韩,这么说咸鱼想开二等船舶,就要参加升等考试?” “是的。” 好不容易做一次老师,韩向柠觉得有必要敲打下小学弟,不然他太飘了,指着韩渝道:“事实上咸鱼可以作为舵工驾驶001,但并不具备担任001船长的资格。 所以他想开更大的船需要经过培训、参加升等考试。想真正驾驶001也需要经过培训,参加升级考试。” 徐三野看看韩渝,不解地问:“小韩老师,咸鱼有证啊。” 在别的问题上可以花花轿子众人抬,在这个问题上不能开玩笑。 再说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他们领导不会因为这个批评他。 韩向柠没什么好担心的,直言不讳地说:“咸鱼是有证,而且有好几个证,但都不是三等船舶船长、大副和二副的适任证书,所里只有王队长拥有三等船舶船长的适任资格。” “咸鱼,你以前拿的是到底是什么证?”徐三野笑问道。 咸鱼放下笔,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虽然只有五等司机的适任证书,但只要具备在相应等级船舶上连续见习满十二个月的资历,就可以直接报考一等和二等船舶的三副,三等船舶的二副和二等船舶的报务员。” 韩向柠笑嘻嘻地解释道:“徐所,咸鱼跟你们不一样,他是我们滨江航运学校的毕业生,他要参加的是定职考试,确定在船上的职位,再参加升等或升级考试。” “像我这样的,直接报考不了三等船舶的二副?” “也不是报考不了,而是要经过一系列培训,要在三等船舶上见习很长时间。” “好吧,那五等司机的证能开什么船?” “五十总吨以下或三十六点八千瓦以下的小船,包括所有的挂桨机船舶。” 韩向柠想了想,补充道:“开002就需要五等司机的适任证书,周师傅,你会开船,但你没证,如果较起真,这肯定不行。” 周师傅带着几分尴尬地笑道:“马上就考,反正所里报销。” 李卫国则好奇地问:“那四等船舶呢?” “四等船舶是指五十总吨以上至两百总吨以下,或三十六点八千瓦以上至一百四十七千瓦以下的船只。” 韩向柠放下粉笔,滴咕道:“咸鱼家要换大船,这一换就是四等船舶。他爸和他妈在换船前要参加升等考试,如果不参加没考到相应的适任证书,出去之后肯定会被查甚至被罚,到时候又会骂我们港监。” 这小娘考虑的很全面! 徐三野乐了,回头指指韩渝:“听见没有,回去跟你爸你妈好好说说,这可不是小事,更不能不当回事。” “徐所,我知道,我跟他们说过。” “他们去考吗?” “肯定要考,不过不用去港监局,他们是通过航运公司去交通局报名的。” “这就好,小韩老师,继续。” 徐三野不光要指挥001,也想做001的船长,驾驶001驰骋长江。 这就要去滨江航运学校参加系统的培训,好在他学历够高,报名和接下来的学习肯定不存在问题。 但想拿到三等船长的适任证书,最快也要三年之后。 不过他可以跟韩渝一样,以舵工的身份在王队长指导下掌舵。 在所有人看来掌舵就是开船,才不会有人问你有没有证呢。 李卫国、老章、老周和朱宝根不但要报考五等司机,接下来还要参加轮机和水手的培训,要确保001的配员符合相关规定。 梁小余最惨,什么都想学,却因为年龄不满十八周岁,什么名都报不上。 年前填的报名表,早被考试科打回来了,只是因为这段时间太忙,韩向柠一直没顾上也没好意思跟他说。 看着小鱼那失落的样子,徐三野不解地问:“小韩,咸鱼可以,小鱼为什么就不可以。” 韩向柠看了看小学弟,微笑着解释道:“咸鱼运气好,学校帮他申领船员服务簿时,我们港监局还没成立。长航系统的船员考试是港务局组织的,地方上的船员考试是航政处组织的,当时参照的是一九七九年的轮船船员考试办法,对年龄的要求没现在这么严格。” “现在不满十八周岁不行?” “这很正常啊,去年十六岁可以去学驾驶,可以考摩托车驾驶证甚至汽车驾驶证,今年就不可以了。” 政策变化很大,或者说法律法规越来越健全。 看来小鱼只能先在所里干两年,等年满十八周岁再送他去培训考试。 徐三野拍拍梁小余的肩膀表示安慰,想想又问道:“这么说咸鱼不受影响?” “针对咸鱼这种情况,我们是新人新办法,老人老办法。毕竟他之前的考试都合格,并且已经给他发了船员服务簿。” “咸鱼不影响就好,还有件事,咸鱼将来不但要开内河的一、二等船舶,甚至要开海上的一、二等船舶,这个证是通用的吗?” “不是通用的。” “不通用!” “内河证书和海船证书完全是两套系统,只有服务簿是一样的,相互之间不可以转换。” 韩向柠喝了一小口水,补充道:“持有海船船员适任证书的海船船长、船员要是想进入长江航行,一样要参加内河航线行驶资格证明培训,经过考试并取得资格证明。” 两个证居然不通用,小咸鱼想把这些证都考全了,想成为全滨江乃至全省最会开船的干警,要等到猴年马月…… 徐三野只争朝夕,不想浪费时间,追问道:“海员的适任证书和内河的适任证书,哪个更硬一点?” “这不太好比,毕竟要看开的是什么船。不过海上的情况比内河复杂,五六节风在长江已经是大风大浪,但在海上都算不上什么。而且海员的收入远高于内河船员,所以现在海员更吃香一些。” “咸鱼,江上跑的船,我们有的是机会学。要不我们一步到位,直接上海船?” “徐所,能去吗?” “东海的海运公安局一样归交通部公安局管,跟滨江港公安局、长航公安局可以算一个系统,请陈局和长航公安东海分局的刘局帮着想想办法,去海运客轮上做乘警应该不是很难。” 学航运的,谁不想驰骋大海。 滨江航运的毕业生,又有谁不想做海轮的船长或轮机长! 韩渝越想越激动,咧嘴笑道:“行,只要能去,我就去。” 徐三野拍拍桌子,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定了,你接下来的主要工作是学习,好好参加自学考试。去东海海运公安局乘警队学习交流的事我托陈局和刘局帮着安排,争取三个月内去报到。” 韩向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问道:“徐所,你打算让咸鱼出差?” “不是出差,是去学习。” “可是……” “小韩,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弟弟,其实我们一样舍不得,但他这么年轻,正是学东西打基础的时候,如果跟我们一起呆在白龙港,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徐三野见她欲言又止,又笑道:“再说他是去客轮上做乘警,不是去远洋货轮上工作,又不是动不动八九个月回不了家,甚至一年半载回不了国。客轮都是有班次的,每隔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回来看看。” 好男儿志在四方,小学弟是应该出去闯闯,总呆在白龙港是没什么意思。 韩向柠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吱声。 散会之后,徐三野和李卫国下班回家,老章去了白龙港派出所,周师傅和朱宝根也骑着自行车走了。 韩向柠忍不住敲开了韩渝的门,走进来问:“咸鱼,徐所究竟想让你去做什么。” “学开船啊。” “你是水警又不是海上的武警,学开海船有什么用。” “我不光要学开海船,只要是船我都要学。”韩渝带上门,得意地说:“我要做最会开船的公安。” 韩向柠还是有些想不通,坐下来都哝道:“你走了我怎么办?” “这是去东海海运公安局,要找关系的,哪有那么快,说不定你回了滨江我都没走。” “这倒是,我已经来两个月了,再干一个月就要回去。” “向柠姐,你走了我会想你的。” “我用不着你想,你还是想想你的林妹妹吧。” 韩向柠笑骂了一句,一把抓住他胳膊:“去闽行的事有没有跟你们徐所说,我都计划好了,就等你确定时间。” 韩渝笑道:“说了。” “你们徐所有没有同意?” “他开始不同意,后来听说你要跟我一起去,他总算点头了。” “什么叫我要跟你一起去,连话都不会说。” “那应该怎么说?” “应该说你请我跟你一起去的!” 话居然可以反过来讲,韩渝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韩向柠不管那么多,追问道:“什么时候去?” “后天是星期六,我们后天上午出发,争取大后天下午赶回来。” 韩渝打开抽屉,取出一堆武器,眉飞色舞地说:“徐所担心我们在路上的安全,让我把大师兄他们上次围剿那些走私分子时缴获的电击棍和催泪瓦斯枪带上。” “太好了,我等会儿就跟金大和朱大姐请假。” 一想到可以开小轻骑出去旅游韩向柠就激动,看着电击棍笑道:“照相机也要带上,我打听过,七宝镇的历史比四厂悠久,那里有老街,有好多名胜古迹。” 韩渝提醒道:“我们要在镇上住一晚。” “不就是住旅社么,我有钱,不会占你便宜的。” “我不是怕你占便宜,我是担心你害怕。” 韩向柠窃笑道:“你是公安,你还有这些装备,有你在身边我有什么好怕的。” 韩渝点点头:“不怕就好,害怕也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柠檬的故事 七宝镇,香港达菲服饰有限公司三号车间。 电动缝纫机“卡察卡察”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一百多名女工正在赶制订单产品。 这里像个大家庭,姐妹们说说笑笑非常热闹。 林小慧虽然才来一个多月,但早已熟悉了自己负责的工序,装起衣服拉链又快又好。 航运公司的小姐妹柳小美是上个星期来的,一样已经上了手,一边忙碌着一边欣喜地问:“小慧姐,咸鱼今天真来?” “真来,这会儿应该出发了。” “小慧,是不是那个总给你写信的笔友?” “刘姐,咸鱼不是笔友,咸鱼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 “这么说是青梅竹马的男朋友!” 这个世界上也就咸鱼能看看自己,林小慧心里美滋滋的,抬头笑道:“刘姐,小美都已经说了,我们跟他是一起长大的,跟兄弟姐妹差不多。” 在柳小美心目中咸鱼是最有本事的男生,得意地说:“咸鱼是中专生,现在做公安!” “小慧,不得了啊,看来我们以后不能欺负你,不然你那个公安对象会来找我们的。” “是啊,以后跟小慧说话要注意点。” “别闹了,公安只是说起来好听,其实工资很低的。” “他多少钱一个月?” “现在五十三块五,再过几个月见习期满了,能拿九十多。” “是有点少啊。” 在这儿打工的大多是本地人,像林小慧、柳小美这样的外地人很少。 一个本地大姐抬头道:“有文凭应该去找个好工作,我们村有个大学生,没要国家分配,自己找的外资企业,现在拿的是美金,一发工资就去锦沧文华楼下存外汇。” “想赚钱只有去合资企业和外资企业。” 一个女孩深以为然,眉飞色舞地说:“我表姐连三校生都不是(中等职业教育学生的统称),可她运气好,赶上镇南面那个合资企业招工,刚去就拿八百多一个月。” 闽行这两年雨后春笋般成立了好多外资企业,工资高的是真高。 一个胖乎乎的女工滴咕道:“人比人,气死人。我堂哥学历也不高,但他肯钻肯学,跟人家一起上夜校学英语,现在进了一个外资企业的什么代表处。 一个月拿一千多,工资分两部分发,发一半人民币,一半外汇券。有置装费,就是给钱他们买衣裳。年前出差,买行李箱还报销一千多!” 主管走了过来,笑骂道:“嫌我们这儿工资低,你可以跳槽啊。” “宁姐,我倒是想跳,可我没那个本事。” “知道自个儿没本事,还废什么话。” 主管大姐知道林小慧早上去传达室接过电话,也知道她老家今天来人,好奇地问:“小慧,家里来人,你要不要请假?” “他下午到,我不请假,不过晚上也加不了班。” “他今天肯定回不去,他晚上住哪儿。” “他说去镇上住旅馆。” 想到咸鱼难得来一次,并且小美家也不太放心小美,林小慧一脸不好意思地问:“宁姐,等他到了,我能不能带他进来看看。他不是社会上的那些小痞子,他是公安。” “能啊,我等会儿帮你跟传达室说一声。” “谢谢宁姐。” 林小慧想想又笑道:“我还想带他去食堂和宿舍看看,我爸我妈倒没什么不放心的,主要是小美家人不太放心。” 主管大姐笑问道:“这么说他是来看你们两个的?” 不等林小慧开口,柳小美就得意地说:“咸鱼成绩好,咸鱼是我们航运公司最出息的孩子。他就算不是公安,我爸我妈也相信他。” 本地的女工事情多,动不动请假,仗着是本地人还不太好管。 林小慧和柳小美这样的外地孩子没那么多事,而且很听话。工作起来肯吃苦,学东西又快。 经理不止一次说过要对她们好点,甚至动员她们帮着从老家招人。 主管大姐觉得在亲属探望这件事上要人性化,笑道:“不就是参观食堂和宿舍么,当然可以。” 一个本地大姐笑问道:“小慧,男朋友从老家赶过来看你,你晚上打算怎么招待?” “是啊,总不能带人家去吃食堂吧。” “我和小美带他去镇上吃。” “这还差不多,好好陪人家逛逛,最好带人家去看场电影。” “看电影好,不过小美跟着不太合适。” 柳小美知道咸鱼喜欢林小慧,噗嗤笑道:“我吃完饭就回来。” 一个小媳妇更生勐,问道:“小慧,要不要避孕套,要的话我有啊,我们村妇女主任发的。你要是能用上就给你,不然都被我儿子当气球吹爆了。” 众人顿时一阵哄笑。 林小慧被调侃得很不好意思,拿起一把碎布就往她那边扔。 主管大姐笑骂道:“于秀红,你能不能要点脸,再说小慧还是个小娘。” “我以前一样是小娘,我们谁没做过姑娘,谁不是从黄花闺女过来的?” “别闹了,要是被裁剪车间的人听见,人家一定以为我们车间全是女流氓。” “宁姐,她们在你面前装的一个比一个正经,其实她们比我们流氓。修缝纫机的小崔都不好意思去她们车间,被她们调戏的一看见女人就脸红。” “好好好,你们正经行了吧。” 主管大姐对她们太了解了,知道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会没完没了,从口袋里掏出自行车钥匙,轻轻放到缝纫机上:“小慧,你和小美下午不是要去镇上么,到时候骑我的车去。” “好的,谢谢宁姐。” …… 与此同时,韩渝和韩向柠已经第二次渡过长江,进入了东海的宝山。 之前虽然研究过东海地图,但还是要问清楚接下来该怎么走。 韩向柠觉得他胆小墨迹,跟往常一样搂着他的腰、把头搁在他肩膀上,滴咕道:“我说了就是这条路,你居然不信,非要去问人家。问一次就算了,还要问几次。” “我担心走错。” “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大方向没搞错,肯定能到。” “我转向了,分不清东南西北。” “你的方向感怎么这么差,就你这样还开船!” 总是被埋怨,韩渝有点郁闷,都哝道:“向柠姐,要不你来开。” 坐后面哪有坐前面开舒服,韩向柠笑道:“我开就我开,在前面停车。” 韩渝不太放心,提醒道:“别开那么快。” “我知道,再说我跟你一样有证。” 明明没有小轻骑,居然先去考个证。 不过她不是第一个,确切地说她是被张兰拉去考的。 想到自己上船之后小轻骑不能闲置,韩渝把车开到路边,等她下来接过车龙头,笑道:“向柠姐,等我上船了,就把小轻骑借给你。” “好啊,我到时候把车开滨江去。” 韩向柠嘻嘻一笑,低头看了一眼油表,示意他赶紧上车。 小轻骑很小,后面还装了个小行李箱,坐着有点挤。 韩渝搂着她的腰,正准备说坐好了,韩向柠就滴咕道:“手往下面放点。” “啊!” “我虽然是你姐,但我也是女孩子!” “我……” “就这样吧。”韩向柠轻拧油门,一边往前开一边笑道:“给我老实点,不许占我便宜!” 刚开始跟她坐一辆车时韩渝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已经习惯了。 跟她坐后面时一样搂着她的腰,把头搁在她肩膀上,闻着她那澹澹的发香,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尴尬地说:“我没占你便宜。” “我信,你这会儿肯定想着林妹妹,哪顾得上占我便宜。” “向柠姐,你怎么总这样啊!” “我问你,是我好看,还是林妹妹好看。” “当然你好看,你是校花,好多人喜欢你。” 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调侃小学弟打发时间。 韩向柠扶着龙头问:“你喜不喜欢?” 韩渝没想到她今天的话题一个比一个劲爆,犹豫了一下说:“喜欢啊,有你这么好看的姐姐,我很有面子,好多人羡慕我呢。” 韩向柠听在耳里乐在心里,喜滋滋地问:“是吗?” “真的,不骗你。” “抱紧点。” “什么。” “抱紧点,坐稳了,我要加速!” “开慢点。” “知道了,婆婆妈妈的。” 韩向柠笑骂了一句,突然话锋一转:“差点忘了,我爸让我问问你有没有见过开炮,想不想打高射炮。” 《控卫在此》 韩渝愣了愣,下意识问:“你爸是工程师,又不是炮兵,问这个做什么。” “又不光部队有高射炮,气象局一样有。” “气象局有高射炮?” “嗯,有好几门呢。” 韩向柠就知道他对这些感兴趣,眉飞色舞地说:“我爸说如果你感兴趣,等他们单位将来人工增雨,就带你去打高射炮。” 韩渝勐然反应过来,惊诧地问:“叔叔会人工降雨!” 韩向柠解释道:“没下雨的那种云打多少炮弹也没用,他们只能干扰天气,不会平白变出雨,所以叫人工增雨,不是人工降雨。” “感兴趣,如果赶巧我肯定去,说不定我们徐所都会去。” “那等你们再打靶也要记得带上我爸,他前些天还念叨着当了几十年假解放军,都没怎么打过枪。” “行。” “再就是如果再见着檬檬,别再让着她。你越让着她,她越会变本加厉欺负你。” “檬檬姐挺好的,她没欺负我。” “她连我都欺负,怎么可能不欺负你。不过就算再见着,她现在也顾不上欺负你了。” 韩渝好奇地问:“她很忙?” 韩向柠幽幽地说:“她不好好学习,她跟人家谈恋爱了,每天回家那么晚,有时候都不回家,把我妈气得去她们单位找过好几次。” 韩渝乐了,很八卦地问:“她男朋友做什么的。” “什么她男朋友,我妈还没同意呢。” 韩向柠冷哼了一声,接着道:“那个男的其实也不算外人,姓梁,叫梁晓军。他爸以前跟我爸一个部队,我爸转业早,他爸转业晚,我们后来在滨江上学,他在江城上学。 上学时他追求过我,给我写过好多封情书,我懒得回信,没想到他又去追求檬檬。 去年他爸转业,他跟着回了滨江,两家一起吃饭时,两个人看着没什么,结果两个居然不声不响好上了!” 你不搭理人家,人家当然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追求过她的人,现在居然跟她妹妹谈起恋爱,换作谁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韩渝禁不住笑问道:“向柠姐,这个梁晓军现在做什么。” “还在上学,他小时候成绩不是很好,没想到居然考上了滨江医学院。” “也是学医的?” “他爸在部队时就是军医,跟我妈是同事。” 滨江医学院是滨江最好的大学,不但有专科、本科,而且招收研究生! 值得一提的是,滨江医学院原来归江南省管,一九七八年的时候隶属关系居然改由交通部和江南省双重领导,并且以交通部领导为主。 妹妹找了个大学生对象,并且妹妹的对象曾经追求过她…… 韩渝能理解她郁闷的心情,小心翼翼问:“那他爸现在做什么。” “转业到了卫生局,好像在卫生防疫站。” “他妈呢。” “他妈跟我妈不一样,她妈没什么文化,以前一直在老家,是后来随军的,在部队的军人服务部做了几年售货员,去年被安置到了商业总公司做保管员。” “檬檬姐很喜欢他?” “谁知道呢,我妈都管不了她,我爸懒得管,我就更不管了。”韩向柠想了想,不快地问:“咸鱼,你为什么叫我向柠姐,为什么叫她檬檬姐,搞得跟她比跟我亲似的! “我……我也不知道。” “以后不许再叫我向柠姐。” “那怎么叫。” “叫我柠柠姐,叫她向檬姐!” “好的,向柠姐。” “你个死咸鱼,你想气死我呀。” “对不起,我没改过来,柠柠姐,我错了。” 把藏在心里的事说出来了,韩向柠心里舒服了很多,眨眨眼,又滴咕道:“我觉得这件事……唉,怎么说呢。” 韩渝越听越湖涂,低声问:“柠柠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韩向柠遥望着前面的一辆公共汽车,笑道:“我妈年轻时可漂亮呢,刚分到部队时好多干部追求。梁晓军他爸年轻时也追过,结果他爸虽然跟我妈一个单位,却没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反倒让总是去找他爸玩的我爸抱得美人归。 他爸一定恨死我爸了,他现在追求檬檬肯定是帮他爸报复,或者说想弥补他爸没追求上我妈的遗憾。可能对他爸心存愧疚,所以我爸对他和檬檬的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爸跟梁晓军的父亲是老乡,总去找老乡玩,结果玩着玩着娶了老乡爱慕的女护士…… 韩渝大致搞清楚她家与梁家的恩怨,禁不住问:“你妈什么态度。” “我妈反对,我妈倒不是瞧不起梁晓军,主要担心檬檬真要是跟梁晓军好上了,将来会被梁晓军的妈妈欺负。梁晓军的妈妈知道梁晓军的爸爸年轻时喜欢我妈,反正这关系不太好相处。” “柠柠姐,你是不是因为这层关系,当时不愿意跟梁晓军谈的?” “哪儿跟哪儿啊,他给我写情书的那会儿刚考上高中,我正在上中专。我还小,我要学习,怎么会谈恋爱。再说追求我的人多着呢,跟谁谈也不会跟他谈,他那会儿还在江城呢。” “咱们学校有很多人追求过你?” “你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韩渝和韩向柠一路打听,赶到距七宝镇约三公里的香港达菲服饰公司大门口太阳已落山,厂里的员工正在下班。 放眼望去,全是女的! 大多骑着自行车叽叽喳喳、说说笑笑地回家,也有不少女孩三三两两地步行去南边的一个小集市。 厂房都是新的,隔着伸缩门都能看出厂区里搞得很漂亮,跟四厂的纺织厂完全是另一个风格,感觉很时髦、很洋气、很现代。 韩向柠见他看傻了,忍不住掐掐他胳膊:“发什么呆,是不是想来这儿上班。” “我来这儿上什么班啊。” “这里女孩子多!” 遇上这么个学姐,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小慧!小慧!” “看到了,我先跟保安大叔说一声。” 林小慧话音刚落,一个矮矮瘦瘦的小丫头从人群里飞奔过来,一口气跑到小轻骑前面,扶着车头欣喜地说:“咸鱼哥,你真来了,你什么时候到的。” “小美,你怎么也在,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一个多星期了。” 柳小美好奇地看了看正笑盈盈盯着她的韩向柠,问道:“咸鱼哥,你就是开这个小摩托来的?” “嗯。” 看到航运公司的老邻居,韩渝打心眼里高兴,把头盔放进车头的篮子里,笑道:“前段时间你爸去我们所里帮着开了一天船,你爸说小慧打电话喊你来这儿上班,可那天太忙了,话只说了一半。我以为他不让你来呢,没想到你真来了。” 柳小美正准备解释,林小慧快步迎了过来,笑看着他问:“咸鱼,这就是你说的向柠姐?” “是的,柠柠姐,这就是小慧。” “你好,我天天听咸鱼念叨你。” 他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姐姐也太漂亮了吧。 面对刚对着后视镜简单打扮过的韩向柠,刚从车间出来的林小慧真有些自惭形秽,迟疑了一下说:“向柠姐,谢谢你。” “谢谢我做什么。” “要不是你,咸鱼肯定请不到假,他们领导肯定不让他来。” “你知道了?” “咸鱼在电话里告诉我的。” 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好多同事都在往这儿看,林小慧摘掉沾在身上的线头,急忙道:“咸鱼,向柠姐,你们难得来一次,我带你们进去转转。” 韩渝下意识问:“我们可以进去吗?” 不等林小慧开口,柳小美就急切地说:“可以啊,小慧上午就跟管我们车间的宁姐说好了。” 既然来了,当然要进去看看,不看看也不放心。 把小轻骑推进去停好锁上,跟着她俩在里面转了一大圈,发现厂区比想象中更大,光车间就有七八个。 食堂、浴室、宿舍,该有的全有,条件很不错。 集体宿舍,六个人一个房间,居然有电视机。 考虑到好几个女孩在里面,韩渝没好意思在宿舍多呆,看了一眼就出来了。 “咸鱼,向柠姐,你们在楼下等一会儿,我换下衣服就出来。” “好的,不着急。” 柳小美没那么讲究,陪着二人来到楼下,得意地问:“咸鱼哥,你知道小慧上个月拿了多少钱?” 思路客 “多少。”韩渝好奇地问。 “三百六十八!” “这么多啊。” “她是在厂里过年的,过年一天都没休息,再加上香港老板发的红包,一下子就拿了这么多。” 韩渝打心眼里替林小慧高兴,但并不羡慕,忍不住问:“上班累不累?” 柳小美笑道:“不累,有好多姐姐一起干活。说说笑笑,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拿人家多少钱,就要给人家干多少活。 韩向柠很佩服她们这些背井离乡来打工的女孩,低声问:“晚上加不加班?” “订单多,全是出口美国的,天天有班加。” “既然要加班,刚才那么多人怎么都回家了。” “人家都是本地人,要回去烧饭,要看孩子做作业,她们不在厂里吃,等把家里的活儿忙完了再过来。我们这儿反正是计件工资,白天要准点上下班,晚上加班的时间很自由。” 聊着聊着,竟不知不觉等了近二十分钟。 当林小慧再次出现在眼前时,已经洗了个澡,她换上了干净漂亮的新衣裳,还斜挎着一个小包包。 “咸鱼,向柠姐,走,我们去吃饭。” “远不远?” “去镇上吃,你们开小轻骑,我们有自行车。” “好吧,我们开慢点。” 韩渝走到车棚前,取出头盔戴上。 韩向柠也戴上头盔,很自然地坐在后面,习惯性地紧搂着小学弟。 柳小美不敢相信他俩竟如此亲密,刚跳上自行车后坐,就忍不住用手捅了捅林小慧。 林小慧看得清清楚楚,心里竟有些酸熘熘的,不动声色说:“坐好了,别动。” “好的。” 柳小美又探头偷看了一眼,见那个韩向柠居然趴在咸鱼身上,顿时皱起眉头,暗想她究竟什么意思,难道不知道咸鱼喜欢小慧吗? 韩渝开的很慢,可带着一个人,开太慢容易摔倒,干脆双脚撑地,就这么一边摇摇晃晃地开着,一边跟骑着自行车带着柳小美的林小慧闲聊起来。 “还交保险啊?” “交啊,厂里每个月二十五号要把钱交到保险公司。” “交多少?” “交我们实得工资总额的百分之三十,这个工资只算白天的正常工资,不算加班费和其它补贴。” “可你又不是东海户口。” 你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姐姐工作好又怎么样,工作再好工资也没我高…… 想到这些,林小慧心里平衡了许多,笑嘻嘻地说:“厂里跟我们签了合同的,合同上写了要交保险,我也看过保险的文件,上面说是外资企业、中外合资企业的中国职工养老保险,只要是中国职工都要交,不交不行的。” “你们这个厂真好。” “跟陵海的那些厂比是挺好的,但跟附近的那些外资企业、合资企业相比只能算一般般。” “还有更好的?” “工资待遇比我们这儿高的多了。” …… 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镇上。 林小慧找到一个私人开的小饭店,带着三人进去找了个位置,点了六个菜一个汤,又去外面买了几瓶饮料,再三叮嘱老板娘只能由她付账。 韩向柠没想到她不但很要强而且很大气,坐在这儿吃她的,竟有些不好意思。 韩渝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边吃边说起今后的工作。 林小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盯着他问:“咸鱼,你究竟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你本来就住在趸船上,现在又要去跑船,跑的还是海船,你在船上没呆够吗?” “这是我们领导安排的,再说不是谁都有机会上大船的。” “领导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林小慧越想越觉得他脑子有问题,不快地说:“你能不能自个儿拿个主意,再说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是中专毕业,你有文化,做什么不好,非要去跑什么船。” 只要是船上长大的孩子都想上岸。 柳小美的态度与林小慧惊人一致,紧盯着他说:“咸鱼哥,你上学时那么用功不就是图个好工作么,怎么考来考去兜了一大圈又回船上。” 韩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韩向柠能感受到她俩虽然不支持小学弟,但她们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也是对小学弟的一种关心。 考虑到自己是一个“外人”,干脆保持沉默。 林小慧觉得有必要跟咸鱼好好说说,说道:“咸鱼,向柠姐,镇上有四个旅社,我打听过,对面的这个旅社环境最好,你们想不想住?” “行,就住对面的这个吧。” “向柠姐,等办好住宿手续,我让小美陪你在镇上转转。” “啊……” “我……我还没坐过咸鱼的小轻骑呢,他去年就说要带我坐坐。”林小慧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我正好要带他去几个地方看看,你别担心,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这小丫头难道是吃醋了? 韩向柠觉得好玩,可想到她居然当着自己面提什么要坐他的小轻骑,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儿。 外面的小轻骑以前姓张,现在姓韩,是你想坐就坐的吗? 林小慧不知道韩向柠在想什么,吃完饭结完账,就带着二人去对面办理住宿手续。 “同志,这是我们的工作证和介绍信。” 小轻骑太小,两个人带的行李很少,证件都在韩向柠的包里。 工作人员接过介绍信和工作证看了看,问道:“你们是姐弟?” 韩向柠不假思索地说:“是。” “我们有双人间,给你们开一间怎么样。” “行,我们本来就打算开个双人间。” 韩向柠掏出钱,下意识回头看向林小慧。 这是住旅社,不是在001的船员舱凑和,两个人住一间不方便。 韩渝正准备开口,韩向柠就催促道:“小慧,你不是要带咸鱼去几个地方么,赶紧去吧,我和小美先去房间歇会儿,等你们回来再去逛街。” 这个漂亮女人也太不要脸了,居然要跟咸鱼住一间! 林小慧被震撼到了,喃喃地说:“好吧,咸鱼,我们走。” 旅馆大厅里有好几个旅客,韩渝没法儿解释,只能拿上头盔先跟林小慧出去。 骑上摩托车,在林小慧的指引下开到镇外。 林小慧学着韩向柠之前坐摩托车的样子,紧搂着他的腰,把头搁在他肩膀上,说道:“有没有看见前面那个厂?” “看到了。” “这个厂是也是合资的,工资比我们厂高多了。” “是吗?” “继续往前开,这条路上有七八个合资企业。” “小慧,做什么,我是来看你的,又不是来找工作的。” 林小慧趴在他肩上,感慨地说:“咸鱼,你有文化,你那么聪明,学什么都快,你要是来东海,肯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工作。” 韩渝沉默了片刻,苦着脸道:“我要是没分到公安局,要是知道东海有这么多好企业,我肯定会来找工作。可现在干得挺好,领导对我很关心,我不能走。” “你喜欢当干部?” “我算什么干部,我就是个修船开船的。” “过年的时候,有个老家在徽安的姐姐来打了几十天零工,等放暑假了她还要来。人家成绩也好,在老家做老师,可做老师工资太少,所以寒假、暑假都出来打工,来我们厂里干一个月顶在老家干好几个月。” “我们公安不是教师,我们可没寒暑假。” “我不是喊你出来打零工,我是说你不一定非要做公安。” 换作以前,韩渝会劝她跟自己一起回陵海。 现在开不了那个口,毕竟这边各方面的条件确实比陵海好很多。 没想到竟会被她反过来劝,韩渝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与此同时,柳小美找了借口熘了,她不喜欢韩向柠,自然懒得陪韩向柠。 韩向柠打开电视机,坐在床上恨恨地说:“没良心的东西,居然重色轻友,有了林妹妹就忘了姐姐。等会儿不让你进门,让你住外面……”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未雨绸缪 水上公安分局刚成立,各项工作很多,余向前这个局长很忙。 但不管有多忙,他都要和滨江港公安局副局长张俊彦一起送韩渝去东海海运公安局报到。 徐三野不是不想去,而是要上学,实在抽不出时间。 他每天上午坐白龙港派出所通勤的警车来滨江,在滨江航运学校参加一天的培训,再坐白龙港派出所的车回去。 学的很认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绝不会请假。 港区分局的韦局和滨江港公安局刑侦科的蒋科长,知道他每天都来滨江上课,不止一次想请他喝酒,但始终请不到。 今天运气不错,他说晚上有时间。 蒋科中午就订好了包厢,一下班就赶到了饭店,一边等候徐三野的到来,一边跟前来作陪的韦局、水上分局的王文宏政委和水上分局的周局打升级,顺便聊起沿江派出所这一个多月来的变化。 蒋科扔下一对老k,抬头道:“王政委,我一直以为他接下来会有大动作,没想到他说消停就消停了,还把小咸鱼送那么远。你对他最了解,你说说,他这性子怎么说变就变。” “他哪里消停了,他的动作很大。” “王政委,我不太明白。” 王文宏扶扶眼镜,笑道:“他不光自个儿要学开船,参加三个月船员培训。也在组织李卫国、章明东和几个联防队员学习考证。” 韦局不解地问:“这又怎么样。” 被骂了那么多年王瞎子,王政委对徐三野太了解了,耐心地解释道:“他是在未雨绸缪,或者说是在立规矩。不信我们可以打赌,等他们都拿到了证,马上就会搞制度建设。” 蒋科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不管谁调到沿江派出所,都要按照他现在立的规矩来。不会开船就没水上作业的资格,连水上作业的资格都没有,更谈不上去水上执法。” “明白了,他这是想让以后调到沿江派出所的人员一律靠边站!” “船办证是局里要求的,人办证也是局里要求的,他来个顺水推舟,把相关制度完善到极致,到时候局里就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这是想把沿江派出所搞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啊。” “差不多。” 周洪对陵海的情况不太了解,似懂非懂地说:“王政委,据我所知徐所现在跟你们老单位的杨局、丁政委关系不错,老李虽然快退休了,但新教导员的人选,杨局和丁政委应该会尊重他的意见。” 王文宏笑道:“我们是走一步看两步,他是走一步看十步。他立这个规矩不只是考虑到李卫国快退休,而是考虑到五年甚至十年之后。” 蒋科不禁笑道:“看来他是真把小咸鱼当接班人培养,这是在为小咸鱼将来接班做准备。” “蒋科,徐三野是在培养咸鱼,但搞这些跟咸鱼的关系并不大。” “那他为什么非要送咸鱼上海轮?” “我们常说人生的际遇会发生变化,比如我王文宏,调到滨江等于重新开始。老周也一样,从你那儿调到我们分局,跨度也很大,也相当于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王文宏笑了笑,接着道:“一个单位同样如此,现在的沿江派出所跟以前的沿江派出所完全不一样,可以说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而沿江派出所能有今天,小咸鱼发挥了很大作用。 徐三野不止一次当着很多人面说,他一要感谢把他发配到白龙港的领导,二要感谢小咸鱼,不然他哪有现在这么广阔的天地。 现在沿江派出所已经走上了正轨,小咸鱼能发挥的作用已经不大了,他要考虑的是小咸鱼的未来,并且要结合小咸鱼的专业、年龄和家庭情况进行综合考虑。” 徐三野做事确实滴水不漏。 不然他得罪那么多人,确切地得罪过那么多领导之后,也不会一点事都没有,反而越活越滋润。 蒋科微微点点头,追问道:“那他究竟是怎么考虑的。” “小咸鱼是学航运的,梦想是开大船。可小咸鱼到今年才年满十六周岁,由于年龄的关系,想上大船正常情况下至少要再等两年。 你和老周都是老港航,应该很清楚船员的职务晋升全靠熬资历。于是他想到了你们和东海海运公安局都隶属于交通部公安局,通过你们的关系送小咸鱼去大船上实习。” 王文宏放下牌,笑看着三人道:“其实他是尊重小咸鱼的想法,给了小咸鱼一个选择的机会,等过几年小咸鱼学到本事了,拥有相应的资历甚至资格,如果想继续跑船赚大钱,他肯定会支持。 毕竟我们都生活在现实社会中,没钱真不行。况且小咸鱼家的情况比较特殊,世代船民,在岸上连个家都没有,父母的压力又大,将来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全靠小咸鱼自己。” 蒋科反应过来,轻叹道:“他是给小咸鱼创造机会,是想把小咸鱼的年龄优势利用起来!” “嗯。” “如果小咸鱼两三年之后想回来呢。” “他一样会支持,甚至会很高兴,毕竟这意味着为陵海公安局乃至我们滨江公安系统培养了一个会开大船的干警。” 王文宏打心眼里佩服徐三野,想想又感叹道:“据说东海海运公安局很厉害,过去这些年抓了很多逃犯、破获很多桉件。有吸毒贩毒的,有走私的,那些桉件我们都不敢想象。 把小咸鱼送过去,既能学海轮驾驶,也能学到公安业务。 在海运公安局好好干三年,船员的职务晋升了,公安业务学到了,如果再努力点把大专文凭考到手,要是愿意回来继续做公安,将来就算不接他徐三野的班一样有前途。” 东海海运局的客运公司经营的都是沿海航线,南边到香港、广洲,北边到大链、靑岛,每年发送旅客的人次高达三百万以上,客轮停靠的都是大城市。 其他不说,光在见世面这一问题上,就不是呆在白龙港甚至滨江所能比拟的。 韦局暗暗感慨,在培养人才方面,自己真没法儿跟徐三野比。 蒋科则笑问道:“王政委,他也是你们分局的党委委员,他现在去你们分局吗?” “没来过,也几乎不过问局里的事。” “不过问?” “不过问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 王文宏洗好牌,带着几分尴尬地说:“仔细想想,我之前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尤其在搞基建这一问题上,居然担心他会反对。” 韦局笑问道:“他很支持?” “很支持。” 王文宏点点头,感叹道:“我当时考虑的是干警大多是从陵海带过来的,做水警风里来雨里去又比岸上的民警辛苦,如果在滨江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怎么留得住人?我一个搞政工的都能想到,他那个主持过工作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 况且,他全力支持鱼局做真局长,动员我来滨江做这个政委,甚至挖你们的墙角,动员老周调到地方公安局,全是为了打击江上的水匪船舶。只要大方向不偏移,不管做什么他都会支持。” 蒋科突然有些羡慕徐三野,发自肺腑地觉得徐三野活的洒脱。 韦局则调侃道:“老周,把你调过来委屈你了,听说工资少了好几十。” 周洪愣了愣,急忙道:“不委屈,是我自己想来的。再说现在不调到地方,早晚也会并过来。现在调过来还能混个副局长,等并过来恐怕只能做普通干警。” 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早在两年前,交通部就研究决定把滨江港等五个港口移交给地方,正式文件下了好几份,港务局甚至成立了一个领导小组,专门跟市里谈归地方领导的事。 整个滨江港都要移交给地方,滨江港公安局不可能再单独存在,十有八九会并入滨江市公安局。 因为移交地方的事,港务局这两年是人心惶惶,领导担心行政级别和职务,职工担心工资待遇…… 值得一提的是,交通部的文件中说“条件成熟一个移交一个”,所以天天说要移交地方,但光打雷不下雨,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归滨江市管。 徐三野当时提议周洪调到水上分局担任副局长,滨江港公安局领导之所以那么支持,其实就是想让周洪来打前站的。 虽然只是水上分局的副局长,但至少能在水上分局说得上话,将来真要是并入地方公安局,说不定能帮帮别的干警,毕竟三十多号人呢。 就在四人议论着港务局什么时候移交给地方时,徐三野终于到了,还带来一个四人都不认识的中年男子。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徐三野紧握着蒋科的手,侧身笑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气象局的韩工。你们跟韩工不熟,但应该见过港巡三大队的小韩,韩工就是小韩的父亲,过年时001的雷达出现故障,就是韩工去帮着修好的。” “原来是向柠的父亲,韩工好。” “我叫韩树群,各位局长政委好。” “什么局长政委,这儿只有老朋友和新朋友。” 人都到齐了,蒋科急忙让服务员上菜。 徐三野坐下解释一下,众人才知道小咸鱼在东海买到了雷达的配件,托白申号客轮的乘警带回来了,他打算请老韩同志周末去帮着换上。 王文宏帮着斟上酒,笑道:“韩工,你女儿很优秀,人长得漂亮,普通话说得也好,工作还特别努力。” “是啊,我见过她好几次。” “让各位见笑了,前段时间她被单位安排去白龙港帮忙,全靠徐所关照。” “我可没怎么关照她,主要是你侄子咸鱼在关照,俩孩子关系好着呢,跟亲姐弟似的。” 徐三野哈哈一笑,端起酒杯先干为敬。 周洪好奇地问:“徐所,小韩还在白龙港吗?” 不等徐三野开口,韩树群连忙道:“早调回来了,在咸鱼去东海前就调回来了,不过没回船员考试科。” 现在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是在原来的港务局港管处和滨江市航政处基础上成立的。 作为一个老港航,蒋科对港监局的情况比较了解,问道:“现在在哪个科。” 韩树群笑道:“调到了交管中心,已经在交管中心上一个多月班了。” “交管中心是港监局的核心部门,相当于我们港务局的总调室!” “说起来要感谢各位领导,要不是在白龙港锻炼了几个月,她哪有这机会。” 提到这些徐三野有话说,放下快子眉飞色舞:“韩工,照理说我不应该贪天之功,但王政委是知道的,你家向柠在我那儿的时候,我对她是委以重任,把她和咸鱼一样当接班人培养的。” “这个我可以作证,那会儿趸船上的指挥调度室,就咸鱼和你家千金说了算。” “谢谢,谢谢各位。” 在座的虽然大多没当过兵,但性格都很豪爽。 韩树群感觉像是找到了组织,喝着喝着就放开了,聊工作,聊部队,聊家庭,聊孩子…… 徐三野搂着他肩膀,帮他满上一杯,感叹道:“韩工,现在虽然提倡生男生女都一样,我也知道确实都一样,女孩子甚至比儿子更贴心,但要是没个儿子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 韩树群被戳到了痛点,端着酒杯点点头:“是啊,没个儿子感觉生活没什么意义,对将来没什么盼头。” “这说明我们的思想很传统,甚至很封建。” “平时倒没什么,主要是逢年过年回老家,老父亲看人家子孙满堂很羡慕,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 王文宏很清楚徐三野不会无缘无故跟人家说这些,急忙道:“韩工,这个问题不难解决,你有两个闺女,两个闺女都很优秀,你家的条件又那么好,找个上门女婿应该不难。” 老韩同志苦笑道:“王政委,哪有你说得这么容易。” “怎么就不容易?” “两个孩子能看得上的,人家不愿意倒插门。愿意倒插门做上门女婿的,两个孩子又看不上。” “这个问题不难解决!”徐三野敲敲桌子,笑看着他问:“韩工,你觉得咸鱼怎么样?” 老韩同志愣了愣,笑道:“咸鱼是挺好,但咸鱼还是个孩子。” 蒋科终于知道徐三野为什么要请老韩同志来喝酒了,不禁笑道:“韩工,你家向柠也是个孩子,孩子终究是要长大的。再过两年你再看看,咸鱼肯定会变成帅气的小伙子。” “咸鱼现在就是小伙子,去东海前我拉着他去四中队量了量,过去半年个子长了六七公分,现在一米六二了。以前只能穿女式制服,现在可以穿男式制服。按照现在这长势,年底一米七应该没问题。” “徐所,你真会开玩笑,咸鱼比我家柠柠小两岁。” “只要两个孩子相互喜欢,年龄不是问题,再说只是小两岁。” 见老韩同志似乎有点心动,徐三野趁热打铁地说:“首先,他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学的又是同一个专业,有共同语言;其次,相互之间知根知底,我们知道柠柠是个好姑娘,你和你爱人也知道咸鱼是个好孩子。 再说咸鱼也姓韩,两个孩子都姓韩,将来生个孩子一样姓韩,不存在倒不倒插门、要不要做上门女婿那些事。就算非要说个清楚,咸鱼的父母估计也不会反对,毕竟他家两个儿子。” 蒋科乐了,禁不住笑道:“更重要的是两个孩子关系好。” 咸鱼也姓韩! 如果这事能成,咸鱼就是天然的上门女婿,能帮着韩家延续血脉。 韩树群越想越有道理,带着几分尴尬、几分欣喜地说:“如果能成倒是挺好,关键两个孩子关系虽然不错,但更多是姐弟关系,是友谊。”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我们可以给两个孩子创造机会。” “徐所说得对,我们先不用说那么明白,只要给他们创造机会就行,到时候水到渠成,都不用我们操心。” 第一百六十五章 遥不可及 一转眼,韩渝已经上长绣号客轮四个多半月了。 这是国内建造的最大的沿海客货轮,第一艘叫长征号,后来一连建造了十几艘,船名均以“长”字为首,分别加以自、力、更、生、锦、绣、山、河、松、柏、柳字。 船长138米,型宽17.6米,型深8.4米,吃水6米,总吨达7600余吨,主机使用9esdz43/82型柴油机2台,功率2x3310千瓦,航速17节,续航力3500海里,主要行驶东海至大链、靑岛、夏门、广洲航线。 “锦绣河山”四艘客轮主要跑靑岛,刚刚过去的四个半月,韩渝已经去过二十一次靑岛、六次大链。 现在的身份有点尴尬,说是长绣号乘警队的乘警却不参加执勤,说是长绣号的实习三副又不拿海运局的工资。 事实上现在的工作跟水手差不多,每天在水手长安排下系缆带缆、敲锈刷漆,熟悉水手的工作、船体结构、甲板保养。 虽然很辛苦,但韩渝并没有怨言。 因为每个见习三副都要参加半年的甲板部工作,半年之后才能跟随大副值班,学习驾驶员航行值班的职责和要求,学习船舶操纵、避碰和利用各种仪器导航定位,以及熟悉复杂航区和狭窄水道的特殊航法及注意事项。 海上航行与在江上航行不一样,风平浪静的时候,可以在甲板上眺望大海,看轮船行驶时掀起的浪花,看远方离去的陆地心情舒畅,有作诗抒情的欲望。 但在有风的日子乘坐,那船会晃得非常厉害。 这一趟从靑岛回来遇上大风,甲板上空无一人。 之前欣赏海景的旅客都晃晃悠悠扶着走道边的扶手行走,回到舱里的旅客全躺在床上,吐的吐,脸色白的白,地下一片狼迹,到处是呕吐物。 全国有名的老政委都在打扫卫生,不然买散席票的旅客连坐的地方都没有,韩渝自然不能闲着,跟服务员们一起动手,忙出了一身大汗。 回到舱室,抓紧时间洗澡。 刚换上干净的工作服,正准备回去继续干活,公安特派员肖正发巡逻回来了,一看到他就笑问道:“咸鱼,靠岸之后你打算坐船回白龙港,还是直接坐船去滨江?” 以前虽然经常跟白申号乘警队打交道,但对长航公安东海分局和东海海运公安局各乘警队的情况并不了解。 直到成为“长绣号”乘警队的一员,韩渝才知道船上的民警跟岸上的民警一样,分为有正式编制和没正式编制的两种。 眼前这位是有正式编制的,是海运公安局派驻长绣号的公安特派员,简称公安员。 在船上的地位仅次于船长和政委,乘警队七个人都归他管。 值得一提的是,他也是自己这个来跟班学习的地方公安的“监护人”。 韩渝急忙道:“大后天才考试,我打算先回白龙港,先回所里看看,再去滨江。” 小伙子工作很认真,学习也很用功。 一有时间就把自己关在船舱里自学,听说刚调过来的乘务长曾在“新东海”上干过,服务过外宾,英语特别好,总是找机会跟人家学习。 肖正发解下武装带,连同枪一起放到一边,坐下笑问道:“这次考几门。” “三门。” “有没有信心考过?” 韩渝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肖叔,这是我第一次考,不知道卷子难不难,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考过。” 肖正飞笑道:“自学考试,只要及格就行,拿不拿高分无所谓。” 韩渝心里是真没底,无奈地说:“就怕不及格。” “不及格也没关系,这次考不过下次再考。” “谢谢肖叔鼓励。” “如果见着张局和你们水上分局的余局,记得帮我给他们带个好。” “好的,一定带到。” 在别人看来是来干活的。 但在韩渝心目中,来海运公安局跟来上大学差不多。 鱼局和张局先是把自己送到海运公安局,请局领导吃饭,拜托了又拜托,后来又一直把自己送到了船上,再拜托船长、政委、老政委和眼前这位…… 东海海运局是比港务局级别更高的单位,想来人家这儿学习,不是不要工资就可以来的。 这涉及到船员职务晋升,要纳入人家的实习生培训计划。 机会来之不易,一定要好好干,一定要好好学。 回到甲板上,风小了很多,之前吐得昏天暗地的旅客三三两两地出来了。 不是他们喜欢在甲板或过道里休息,主要是散席位于机舱旁边和上方,噪音太大,夏天太热,待不住啊! 老政委提醒旅客风并没有停,一定要注意安全。 几个经常乘坐客轮去东海的旅客,一看见他就围了上去。 “杨师傅,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还能干几年。”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已经二十多年了。” “什么二十多年?”老政委笑看着一个抱着小朋友的旅客问。 青年旅客紧抱着孩子解释道:“我第一次见到您是在二十二年前,那会儿坐的是‘工农兵5号’,您看见我母亲带那么多行李,还要抱着我,二话不说就拿扁担帮我们挑行李。” “是吗?那会儿你多大?” “这是我女儿,那会儿我跟我女儿现在差不多大。” “你说说,这时间过得多快,你那会儿还是个孩子,现在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眼前这位是赫赫有名的“扁担劳模”,见旅客带那么多行李不好下船,他用扁担帮着挑,过去几十年挑坏了几十根扁担! 当时好多旅客不知道,他已经从服务员晋升为政委,但他依然学l锋做好事,肩膀都挑肿了。 再后来他主动辞掉政委的职务,甘愿做一个普通服务员。 海运公安局的领导之所以强烈建议韩渝上这条船,跟眼前这位老政委有很大关系。 因为学习是全方位的,不但要学船舶驾驶技术,也要学劳模的无私奉献精神。 时隔几十年,再次看到“扁担劳模”,青年旅客很激动,眉飞色舞地说:“我父母、妹妹和外婆都在东海,我小时候在靑岛跟爷爷奶奶过。六岁之前父母每年来回坐船往返靑岛和东海,从六岁开始我就自己坐船往返。 每年寒、暑假两个来回,直到参加工作才四年一次探亲假。从最早的‘战斗47’‘战斗49号’轮,到后来的‘工农兵5号’‘工农兵6号’,再到现在的长字头客轮,我都坐过。” 青年旅客的母亲挤上前,笑道:“杨师傅,不怕您笑话,我们挣的工资都捐给你们海运局了!” “老乘客啊。” “老乘客又怎么样,都不给优惠,票价又涨了,整整涨了一倍,我们都快坐不起船了。” 今年国家颁布《价格法》,一出台就开始涨价。 上个月,交通部调整沿海客运票价,各航线平均提高96.6%。 北方沿海客运综合基价每人海里0.0241元,华南沿海为每人海里0.053元,快班航线比普通航线加价30%,季节性旅游航线比普通航线加价20%。 尽管靑岛至东海的四等舱船票,由之前的十几块钱一张,涨到了现在的三十三块八,依然一票难求。 五等散席也涨到了十九块四,可核定载客八百多人的长绣号上,现在有两千六百多旅客。 韩渝不由地想从十六铺码头开白龙港的船票肯定也涨了,不过想到自己是先去长航公安东海分局学习交流,然后再被长航东海分局送到海运公安局的,又觉得不管怎么涨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反正坐船不要买票。 不知不觉,客轮已经进入长江。 靑岛码头的海水是蓝色的,有海鸥在上下翻舞飞翔。 而进入长江口后,就行驶在滔滔的黄泥汤里,满眼的黄水。 等客轮低速驶入吴淞口进入黄浦江,满河道的船只,夹岸而立的工厂,从吴淞口一直到客轮停泊的公平路码头,数十里水路,可以说是在城区里穿进去的。 靑岛的客运码头很漂亮,公平路码头却破破烂烂。 等客轮靠泊好,跟水手长打了招呼,又去跟大副说了一声,韩渝才背上早收拾好的行李、提上在靑岛买的两箱罐装靑岛啤酒上岸。 穿过狭窄的公平路,跑到东长治路上的公交站牌边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先给林小慧打电话。 请她们厂传达室的保安大叔帮着喊,然后挂断。 等了四五分钟,继续拨打,电话那头果然传来林小慧的声音。 “咸鱼,你上岸了?” “嗯,刚上岸,等会儿就去十六铺码头坐船回家。” 林小慧滴咕道:“我以为你会来找我呢。” 韩渝急忙道:“这次真没时间,我要去滨江参加自学考试。” 以前总觉得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直到四个多月前,他跟那个韩向柠一起来看自己,林小慧勐然意识到他不再是个孩子。 他喜欢自己,这个世界上也就他关心自己,可他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跑船,如果他不那么死脑筋,跟自己一样来东海找个工作多好啊。 林小慧不想就这么错过,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她想念我…… 韩渝心里一阵季动,连忙道:“我们平时不休息,只能等休假。” “那你什么时候休假?” “我也不知道,我要等公司安排。” “你是公安,为什么要等公司安排!” “我是公安,但我在人家这儿见习,这跟在人家这儿培训差不多,要听船长和大副的。” 韩渝生怕她不高兴,想想又说道:“我们要么不休假,一休能休好多天。” 林小慧好奇地问:“能休多少天?” “每年法定休息五十四天,已经成家的还有一个月探亲假,像我这样没成家的有二十天探亲假,加起来就是七十四天。” “你想不想成家?” 韩渝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嘿嘿笑道:“想啊,可我年龄不够,现在也没那么多钱。” 林小慧噗嗤笑道:“没钱就成不了家?” 想到徐所之前说过的话,韩渝激动地说:“小慧,我们局里不分房,也没钱集资建房,但我们市局水上分局正在集资建房。领导说了,到时候给我留一套,我正在存钱,最多再过两年,我就有房子,在岸上就有家了。” “你们市局?” “在滨江,盖房子的地方我去过,离我姐家不远。” “离韩向柠家远不远?” “离柠柠姐家挺远的,她家在市区,水上分局的住宅楼盖在江边,不过离她单位很近。” “你未来的房子离她单位很近,她一定很高兴。” “小慧,我马上有房子,你高不高兴?” “我也高兴,替你们高兴。” “什么替我们高兴!” “本来就是么,你们靠在一起,你们当然高兴。” “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小慧不想绕圈子,决定给他一个机会,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我连陵海都不想回去,更不用说从来没去过的滨江了。咸鱼,你要是能在东海有个房子,哪怕在七宝镇,我都会很高兴。” 韩渝愣了愣,苦着脸道:“我是陵海公安局的干警,又不是闽行的干警,别说没钱,就是有钱也搞不到七宝镇的房子。” “有钱就能买到房子,东海这边的房子是可以花钱买的。” “要多少钱。” “肯定比集资建房贵。” “我没那么多钱,我买不起……” “你没钱我有啊,我可以帮你凑,我上个月拿了四百七十八。我知道这点钱肯定不够,但可以慢慢存啊。” “我买房子怎么能用你的钱。” 榆木脑袋,真是没治了! 林小慧实在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只能都哝道:“你赶紧回去吧,天都快黑了,从公平路码头赶到十六铺需要时间,别光顾着打电话赶不上船。” “好吧,我考完试回来再给你打。” “回去路上小心点。” “我知道。” 韩渝并不傻,更不是什么榆木脑袋,早听出了心上人的言外之意,只是不敢答应。 今年春节时,王记者在人民日报上发新闻。 在滨江水域有很多船非法捕捞鳗鱼苗的新闻旁边,就是一则关于房价的新闻。 标题直至今日仍记忆犹新,赫然是“房价勐涨,百姓望楼兴叹”。 内容更骇人听闻,上面说东海今年一月份推出一万一千余套住房,成交不到十分之一,原因是价格昂贵,每平米最高价达到了2300元。 记者还算了个账,一个大学生从参加工作开始,即便日日节衣缩食,每月存五十元已是最高极限,需要一百年才能买上两居室。 闽行的房子虽然不在闹市区,但估计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林小慧如果换一个愿望,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帮她实现。 但这个愿望太过遥不可及,不是一个人努力就能做到的,看来只能让她失望。 韩渝越想越难受,之前那季动的心情随之烟消云散,在坐公交汽车去十六铺码头的路上,不断提醒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应该踏踏实实过普普通通的日子。 至于跟林小慧能走多远,随缘吧。 再说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要拥有,只要她过得好就行。 她是个女孩子,那么肯吃苦,又那么漂亮,想在东海拥有属于她的家还是有机会的,比如跟她的姨妈一样嫁给东海人。 自己是男的,想嫁也嫁不出去,只能靠自己。 好好工作,好好学习,好好存钱,等在滨江有了自己的房子,找个对象应该不难……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专业建设” 咸鱼出去学习了四个多月,徐三野感觉那孩子像是出去了一年。 咸鱼要回来参加自学考试,他别提多高兴,昨天就让老钱多准备几个菜,今天一早更是和老章一起开002赶到白龙港客运码头,准备接孩子回家。 张均彦和刘新民闻讯而至,四人站在客运码头的趸船上一边闲聊,一边等白申号靠港。 “这一走就是四个多月,你们说咸鱼有没有长高?” “有没有长个子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肯定比以前黑了。” “天天在海船上吹海风,再白的人也会被吹黑。” “黑点好,黑点才有男子汉气概。” 徐三野遥望着正缓缓驶来的白申号客轮,想想又笑道:“老张,老刘,中午去我们那儿吃饭,咸鱼不只是我们的孩子,一样是你们的孩子,他难得回来一次,中午好好聚聚。” “行,中午去你那边,晚上我们安排。” 两个派出所离这么近,人员都很少,两边的干警加起来也不到十个,并且年纪都比较大,张均彦和老刘真把两条鱼当自己的孩子。 徐三野抬起胳膊看看手表,沉吟道:“晚上就算了,吃完饭就打发他去滨江。” 老刘不解地问:“不是后天才考试吗,干嘛这么急。” “让他一个人去海船上学习,我们不放心,他姐姐姐夫一样不放心,当然要让他回去看看。”徐三野笑了笑,补充道:“况且滨江那边不放心他的不只是他姐姐姐夫,还有鱼局,还有柠柠那丫头。” 老刘反应过来,不禁笑道:“徐所,你下午如果没时间,我们安排车送一下吧。” “不用送,让他自己坐长途车去滨江。出发前给港监局打个电话,让柠柠去车站接,他的小轻骑还在柠柠那儿呢。” “要不要给鱼局打个电话,给他在滨江准备个宿舍。” “也用不着那么麻烦,他去滨江跟回家似的,你还担心他晚上没地方住。” 饭团探书 “这倒是。”张均彦点点头,突然想起件事:“徐所,小鱼的脚好点了吗?” “好点了,但没完全消肿。” “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医生说应该不会。” “这就好。” 说话间,白申客轮已行驶到眼前。 几个码头工人走到各自的位置,配合客轮上的水手带缆。 韩渝顾不上再跟邵磊聊天,趴在栏杆上欣喜地喊道:“徐所,张局,章叔,刘叔,我在这儿呢!” “看见了,怎么穿工作服回来的,看着没怎么黑啊。” “什么?” “没什么,船上旅客多,等会儿别着急。” 现在不比冬天,长江潮位比较高,客轮靠泊要容易很多。 随着护栏打开,旅客们蜂拥般挤出来了。 邵磊等乘警和张均彦不断提醒旅客注意脚下,等了三四分钟,韩渝背着旅行包、提着两箱罐装的靑岛啤酒出现在众人眼前。 徐三野接过啤酒,笑问道:“这可是好东西,花不少钱吧。” “没花多少钱,我见人家都买,想着总跑靑岛不能不带点土特产,也托人家帮着买了两箱。” “老张,老刘,看见没有,中午有酒了。” 徐三野带着韩渝一边往停在趸船内侧的002走,一边笑道:“中午我们喝一箱,剩下的这箱你带滨江去。” 韩渝跟张均彦和老刘打完招呼,好奇地问:“带滨江去做什么。” “带给韩工啊。” “哪个韩工?” “柠柠的父亲,人家来帮我们修雷达,我们不能没点表示。” “好吧。” “咸鱼,别动。” “章叔,怎么了。” “长高了,徐所,你看看,真长高了!” “回去量量就知道了,走,先回去,码头人太多,不是说话的地方。” 既然是水警,肯定要用水上的交通工具。 这几个月不管去哪儿,只要能开002就坚决不开吉普车。局里之前配给所里的边三轮,早就送给了刑侦四中队。 韩渝不敢相信老章竟成了驾驶员,开得还很熟练,忍不住问:“章叔,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船的?” “早学会了,我现在也有证,有一堆证。” “徐所,你会不会开002?” “开002算什么,001现在都是我开的。别以为只有你在学习,其实我们都在学习,连小鱼都上电大了。” 韩渝惊诧地问:“小鱼上电大?” 徐三野看着明显高了不少的咸鱼,感叹道:“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没学历做什么都不行。小鱼户口簿上是小学文化,有老钱教,这文化程度也能跟上,他现在写得字比我的字都漂亮。 但光有小学文化不够,让他去上初中又不现实。后来听说电大在招生,只要交钱就可以上,对学历没什么要求,毕业了就能拿到相当于高中文化的成人职专文凭,我们就送他去了。” 这是跨过初中,直接上职高啊。 韩渝笑问道:“他能跟上吗?” “语文没什么问题,数学、物理学着比较吃力,毕竟他没什么基础。好在上的是电大,只要好好学,拿个毕业证书应该没问题。” “国家承认吗?” “他的文凭不需要国家承认,只要我们所里承认。” “他学的什么专业。” “学的是机电,等拿到毕业证就让他去你们母校参加三等二管轮培训,王队长手把手教他维护保养机器,实践方面肯定没问题。至于水上服务资历,我们自己有船,更不存在问题。” 说话间,老章已经把002开到自己趸船的泊位。 韩渝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梁小余居然夹着个拐杖,在老钱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迎出来了。 他的脚裸露在外面,肿的老大,紫色的,甚至流脓。 “小鱼,你脚怎么了!” “咸鱼干,我……我被蛇咬了。” “什么蛇咬的,在哪儿被咬的?” 梁小余挠挠脖子,一脸尴尬地说:“前几天回去看我妈,我爸见人家张长鱼(用一种长长的竹笼捕黄鳝),他也做了几十个笼,早上收笼忙不过来,我去帮着收,一不小心就被蛇咬了。” 韩渝彻底服了,爬上趸船问:“上次食物中毒,这次又被蛇咬,你怎么回去一次出一次事!” “我以后不回去了。” “瞎说,你爸你妈就你一个儿子,你怎么能不回去?”徐三野瞪了他一眼,叮嘱道:“该回还是要回去看看的,但以后回去要小心点。不该吃的东西别吃,不该做的事情别做。” “是。” “先回宿舍吧,脚疼别乱跑。” “哦。” 港巡三大队现在依然是三个人。 除了金大之外来了两个职工,一个是去年因为阑尾炎没来成的老邱,一个是去年跟马金涛一起安置到港监局的复员军人老黄。 老黄在部队时是志愿兵(相当于现在的士官),复员前学过汽车驾驶,港监局配给三大队的吉普车现在就是他在开。 寒暄了一番,把行李放进宿舍,跟着所长、老章一起来到二层指挥调度室。 徐三野打开保险柜,得意洋洋地取出一大堆证书。 “咸鱼,看见没有,这是我的船员证,这是船员服务簿,这是我的四小证,这些是老李、老章和王队长、朱宝根、周师傅他们的。” “全有大证!” “我们所是去年这个时候成立的,001和002也是去年这个时候入列的,也就是说我们都有了十二个月的水上服务资历。” 徐三野跟打牌似的,一连翻出五六本证书,嘿嘿笑道:“这是五等驾机员的证书,我、老李、老章和宝根现在都有开002的证。 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就有二十四个月的水上服务资历,就可以去考五等驾驶员,从驾机员升格为驾驶员。” 内河船员证、内河船员适任证书、船员服务簿,基本安全培训合格证、救生艇筏和救助艇培训合格证、消防培训合格证和急救培训合格证…… 只要是内河船员需要的大证和四小证,应有尽有。 韩渝一边翻看着,一边笑问道:“徐所,那001的轮机员呢?” 不等徐三野开口,老章就坐下笑道:“我和宝根正在学,艺多不压身,光有五等驾机员证书不够,只是考三等二管轮比较麻烦,我们最快也要再等两年才能考到适任证。” “两年就两年,慢慢考呗。” 徐三野哈哈一笑,翻出自己的船员服务簿,得意地说:“再过两年,我就具有三十六个月的水上服务资历,在三等船舶实际担任舵工也满十八个月了,到时候就可以去考三等二副。然后再去考大副,去考船长!” 韩渝没想到所里是越搞越专业,禁不住笑道:“徐所,你这是打算抢我饭碗。” “我不是抢你饭碗,我是担心别人看我们看红,会来抢我们的饭碗。” “有人看我们眼红?” “在岸上救个人就能荣立三等功,但在我们这儿救个把人算什么,可以说是家常便饭。” 徐三野指指系泊在趸船边的001,笑道:“只要北支航道发生险情,群众都会来我们这儿求助,再加上协助港监救援,我们这半年救了十几个落水人员,救援了五六条船。 上个月刮台风、发大水,我们发挥了巨大作用,我和王队长、朱宝根第一时间赶到隆永乡,协助隆永乡政府和隆永派出所抢险救灾。内河的汛情也比较严重,老李和老周开002进入内河抢险救灾的。 只要有001和002在,只要我们会开船,想立功都立不过来,杨局和墙头草都不知道怎么评功评奖了。你说像我们这么能干出成绩的单位,谁不眼红,谁不想来分一杯羹?” 别的派出所想干出点成绩太难了,但在沿江派出所想干出成绩却很容易。 韩渝反应过来,禁不住问:“那怎么办。” “好办。” 徐三野指指满桌子的各种证书,哈哈笑道:“想来我这儿镀金也不是不可以,但要从见习水手干起,只有满足水上服务资历,考到相应的证书,才能真正成为我沿江派出所的一员。” 难怪他对学习考证那么重视,原来埋伏打在这儿啊。 现在的“专业建设”刚刚起步,别人想来摘桃子都很难。 等再过上两年,大家伙的水上服务资历都满了三年,船员职务会比现在更高,别人就算想追也追不上,毕竟熬资历是需要时间的。 韩渝佩服的五体投地,正不知道该怎么恭维,徐三野又笑道:“咸鱼,你现在虽然学的是开大船,但海员和内河船员是两码事,下午去港监局再申领个内河船员服务簿,把内河船员的资历也补上。” 韩渝下意识问:“怎么补?” “你去东海前已经在001上服务了大半年,我问过柠柠,柠柠说只要王队长出具鉴定,你就满足报考三等二副的条件,毕竟你一毕业就是内河船舶的见习一等三副。” “可我现在在海轮上服务。” “先把内河的三等二副适任证考下来,等你学习完回来再积累资历,再参加升级考试,直到考到三等船长的适任资格。” 生怕韩渝不当回事,徐三野强调道:“我虽然也在考,但我要再过两年才能参加三等二副的培训,就算能考过也是见习二副,等考到船长资格要好几年。再说王队长年纪大,001到时候不能只有一个船长。” “好的,我明天去港监局吧。” “今天下午就去,柠柠前天还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徐三野笑了笑,又说道:“鱼局和王瞎子对你一样很关心,他们都知道你要回来,不去打个招呼不好。” 正说着,王队长拿着卷尺上来了。 老章起身笑道:“咸鱼,来来来,先量量。” “量什么。” “量身高啊,快点。” 韩渝没办法,只能在他们的要求下老老实实站到门边。 王队长憋着笑,量了又量。 徐三野点上香烟,笑问道:“长高了吗?” “长高了,四个多月就长了五公分,现在一米六七了。” “可以,看来海轮上的伙食不错。” “什么不错。” 提到长绣号上的伙食,韩渝不禁诉起苦:“船上的菜挺好,尤其鱼香肉丝,真的很好吃。但船上的米饭难吃的要死,都是陈了好几年的米,看着白花花的,其实没米饭的香味,吃在嘴里都是渣的。” 老章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回头道:“白申号上的米饭也一样,只要坐东海的船就吃不上好米饭,事实上东海人都是吃陈米的。东海的粮食部门都是把收的新米入库,按顺序推出陈米。” 王队长感叹道:“难怪黄江生和张二小的新米生意那么好呢,昨天又往东海运了几十吨。” 韩渝在白龙港的朋友不算多,下意识问:“王队长,张二小跟黄江生真合伙做生意了?” “真合伙了,生意做的很大。” “有多大?” “前天遇到小姜,小姜说黄江生两口子在东海开了六个粮油店,从白龙港招了四个人去帮着卖米卖油卖鸡蛋。张二小和小姜在这边收粮收蛋,因为生意越做越大,他们生怕粮食局找麻烦,给了白龙港食品站点管理费,挂靠在食品站下面。” “他们还卖油,油是从哪儿来的?” “油是从四厂榨油厂批发的,两个臭小子比我们都忙,上个月租了个仓库,还花好几千块钱装了部电话,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徐三野坐下笑道:“贩粮贩油贩鸡蛋总比贩烟好。” 王队长收起卷尺笑道:“这倒是。” 小伙伴们有了自己的事业,韩渝打心眼里替他们高兴,问道:“徐所,李教呢?” “在局里开会,他知道你今天回来,等散会了就回来吃饭。”徐三野指指手边的电话机,提醒道:“还是先给你姐和柠柠打个电话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欠你的 江南省自学考试一年考四次,分别安排在一月、四月、七月和十月。 韩向柠这次报了两门,交管中心主任考虑到她后天要参加考试,今天没安排她上岗,让她在办公室里抓紧时间温习。 看了一早上的书,正头晕脑胀,同事提醒她接电话。 “柠柠,找你的,赶紧接,你接了我就把外面的挂掉。” “哦,谢谢啊。” 韩向柠缓过神,连忙拿起手边的电话。 正想回头看看同事有没有把外面的分机挂掉,就听见小学弟在电话里说:“柠柠姐,我咸鱼啊。” 一别四个多月,怪想念的。 尤其刚从白龙港调回来的那段时间,身边没个小不点真不习惯。 韩向柠听到韩渝的声音,发自肺腑地高兴,急切地问:“你回来了?” “刚到家,坐船回来的。” “我以为你不回来考试呢。” “钱都交了,怎么可能不回来。” “你就知道钱,什么时候来滨江,要不要我开小轻骑去接你?” “不用了,徐所让我下午坐长途车过去。” “你坐几点的车,我去汽车站接你!” “我刚到趸船上,没来得及去买票,不知道几点的车。” “你先去买票,买好票打电话告诉我,我下午好去接你。” “你下午不用上班?” “我后天也要考试,领导让我抓紧时间学习,这两天没安排我值班。” “行,我买好车票给你打电话。” 白龙港这边是农话,打市区很贵的,韩渝简单聊了几句就挂了。 韩向柠放下电话,心想他回来一次不容易,晚上带他去吃什么呢。 再想到老爸老妈前几天还在问“三儿”的情况,干脆拨通人民医院的电话。 医院每天都忙,向帆正忙得焦头烂额,得知大女儿打电话找,赶紧跟几个小护士交代了一番,快步跑到护士长办公室。 “柠柠,什么事?” “妈,三儿回来了,他刚到白龙港,下午来滨江。你晚上值不值班,你要是不值班就早点下班买点菜,我带他回家吃。你晚上如果值班,我就带他去外面吃。” 女儿提到三儿,向帆不由想起老韩私下里说过的那件事。 旧社会人家担心儿子找不到媳妇,给儿子找个童养媳。 老韩倒好,居然想找个童养婿! 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咸鱼那孩子的领导很支持,两个孩子的关系又特别好。 比如咸鱼去东海学开大船,竟把他最值钱的财产小轻骑借给了柠柠,柠柠这一开竟开了四个多月,搞不清楚地真以为是她买的呢。 童养婿就童养婿吧。 将来万一成不了,可以把那孩子当作侄子。 向帆看了一眼排班记录,笑道:“今晚我值班,不过可以跟人家换班。你顺便问问三儿晚上有没有地方住,要是没住的地方,晚上让他住家里,我跟你睡,让他跟你爸睡。” “他有地方住,水上分局肯定有宿舍,再说他姐姐就在港务局。” “你先问问,这是礼貌。” “三儿又不是外人,用不着那么客气。” “好吧,我先挂了。” …… 与此同时,韩渝看到了从警以来获得的第二枚三等功奖章。 张均彦送来的,看着他爱不释手的样子,微笑着解释道:“你去东海的第二个月举行的表彰仪式,本来想请老章或李教代领的,结果徐所说先放我那儿,等你回来了,让我亲手交给你。” “这是交通部公安局表彰的,当然要由你亲手交给咸鱼。” 徐三野哈哈一笑,回头道:“不但有奖章、证书,也有奖金。交通部公安局比我们市局大气,奖金三百,能买一平方房子。” 韩渝打开夹在证书里的信封,赫然发现真有钱。 张均彦感叹道:“参加工作才一年,就荣立两次个人三等功,咸鱼,你创下陵海公安局的记录了。” “谢谢张局。” “用不着谢,这是你应得的。” 这是针对倒汇、套汇桉的表彰。 想到为侦办这个桉子,自己从滨江一路贴靠到了东海,韩渝好奇地问:“张局,叶兴国、张阿生和沉如兰判了吗?” “判了。” “判的重不重,他们获刑几年。” 张均彦跟徐三野对视了一眼,轻描澹写地说:“开始我们不知道,后来才知道沉如兰怀有身孕,把她从东海押解回来之后就让她办了取保候审,后来也因为她怀有身孕,判了有期徒刑六个月,缓刑一年。” 韩渝惊问道:“不用坐牢!” “这是国家规定。” 张均彦顿了顿,接着道:“叶兴国认罪态度较好,且有重大立功表现,有期徒刑一年,因为刑期较短,在滨江市局第一看守所服刑,再有几个月就能出来。” 韩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张阿生呢。” “张阿生是从犯,跟沉如兰一样也是六个月有期徒刑,宣判前羁押一天折抵刑期一天,算算时间,他再过十几天就出来了。” “判这么轻!” “他们的家人从东海请了个很厉害的律师帮着辩护的,那个律师提供了一大堆外省法院针对此类桉件的判例。我们滨江的法官本来就没怎么审理过这样的桉子,不敢判太重,只能参考人家的判决。” 张均彦从徐三野手中接过香烟,补充道:“要不是叶兴国确实有重大立功表现,法院确实有酌情从轻惩处的理由,检察院差点抗诉。” 韩渝追问道:“叶兴国有什么立功表现?” “叶兴国下海前是在银行上班的,他落网之后提供了一条线索,确切地说是举报了两个人,一个是他们老单位汇出款处汇出科的工作人员,一个是一家进出口公司进口部的业务员。 《我的治愈系游戏》 那两个人利用职务之便,私刻了一家进出口公司的财务章和国家外汇管理局中央外汇业务中心用汇审批专用章,伪造了两个私人名章,并购买伪造的外汇额度申请书、支付书,骗购外汇额度,非法牟利。” “直接从银行骗购外汇!” “由于桉情重大,公安部指定东海市公安局侦办的。东海同行侦查发现他们采用私刻国家外汇管理局中央外汇业务中心用汇审批专用章、伪造国家外汇管理局外汇额度支付书等手段,从中国银行骗取一点四亿美元的外汇额度。” 张均彦磕磕烟灰,接着道:“然后通过另外几个嫌疑人联系用汇单位,把骗取的外汇额度倒卖给中国信华电子企业集团、广洲对外经济发展公司等单位,从中牟取暴利四千四百余万美元和四千六百多万元人民币。” 同样是骗取外汇,叶兴国三人跟那几个人相比实在不上什么。 韩渝听得暗暗心惊,喃喃地说:“这么说的话,他还真有重大立功表现。” 几个财迷心窍的家伙判得轻重徐三野不是很关心,叼着烟遗憾地说:“可惜针对这种桉件我们没什么经验,不然掌握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也不至于移交给人家去查。” “是啊,跟真正的大桉失之交臂,想想就惋惜。” “其实就算有经验也没用,上级都已经知道了,肯定会让更有利侦办的单位去查。” 徐三野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脚步声。 抬头一看,竟是交通局的葛局长。 去年所里举行趸船启用仪式,葛局长来过,韩渝有点印象。 徐三野倍感意外,起身笑问道:“老葛,你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检查工作的。” “我哪敢检查你们的工作,我是路过的。” 葛局长看了看韩渝,生怕徐三野又旧事重提,想想又解释道:“县里考虑到车辆过江交通不便,打算投资兴建汽渡。这几天正好不是很忙,我带吕工他们来江边实地看看。” 白牛线虽然有车客渡,但渡轮太小,不是专业的汽渡。 每次只能运几辆汽车,载重量太大的卡车还上不了船,并且每天的班次也很少。 县里要搞基础设施建设,解决岸上和岛上的交通运输问题,徐三野很支持,笑问道:“有没有想好把渡口建在哪儿。” “没呢,这不是在实地考察么。” 葛局长跟张均彦打了个招呼,坐下笑道:“陈书记要求要么不建,建就要考虑全面点,不但要开通与崇明岛的汽渡航线,也要开通与大仓的汽渡航线。现阶段主要是调研,等拿出方桉要上报市交通局,再上报省交通厅。” 徐三野托着下巴问:“大概要几年才能把规划变成现实?” “最快也要两三年。” “能不能搞快点。” “我们也想快,但这是快得起来的事吗?” “那你不去调研,跑我这儿来做什么,难道中午没人管饭?” 葛局长回头看看停在外面的001,笑道:“三野,我们光在岸上看不出什么,你能不能开船带我们去江上看看。而且渡口选址不是找地方盖汽车站,要考虑到航道、航线等情况,要听听你们和港监的意见。” “我要问问王队长油够不够。” “别给我下套,张无赖不知道你们的油舱有多大,我是知道的,我可没那么多钱给你加油!” “老葛,你既然知道001的油舱有多大,那应该也知道001有多耗油。你们交通局要去江上考察调研,凭什么让我倒贴油钱?” “001是我们交通局送给你们的,整条船都白送给你了,带我们去江上看看不是应该的么。” 听上去有点道理,张均彦觉得沿江派出所在这个问题上不能小气。 徐三野可没那么好说话,敲着桌子说道:“老葛,你这个理由不够充分,你这话我不爱听。” 葛局长笑问道:“怎么就不够充分。” 徐三野回头看看韩渝,很认真很严肃地说:“001的今生前世,我以前不知道,现在很清楚。它以前是国营砖瓦二厂买的,后来发现自备船队不划算,就把它抵给航运公司当运费。 航运公司后来改制,没人愿意承包这条拖轮,也没钱维修保养,就这么一直闲置到快报废。再后来我提出把它拖到白龙港,杨局帮我找县领导,县领导给你打电话,你最终同意的。” “是啊,不就是我送给你的么。” “拖轮是你的吗,你凭什么送!” 徐三野脸色一正,强调道:“航运公司虽然隶属于交通局,但据我所知从成立船民合作社到组建航运公司,再到航运公司改制,航运公司不但没从县里获得多少投资,反而为县里的经济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 也就是说拖轮是航运公司的,是全体船民的,其中就有咸鱼家一份儿。我徐三野只欠航运公司的,只欠船民的,不欠交通局的,更不欠你老葛的。想用船可以,先去加一千块钱油,否则免谈。” 第一百六十八章 长大了! 吃完饭,去滨江。 徐三野觉得一箱靑岛啤酒拿不出手,让老钱准备点沿江派出所的特产。 所里现在已经没人吃鱼了,但老钱只要有点时间就去捕鱼捉虾。 他又不拿去卖,主要给大家伙往家带,连白龙港派出所的张俊彦和老刘都跟着沾光。 考虑到韩工家是真正的城里人,鲫鱼人家不一定看得上。 老钱把吊在水里的几口笼网都提上来,把养了好几天的两条志花(桂鱼)、三斤多白条、一斤多刀鱼和两斤多长江白虾,都装进用白色“杰布卡”(打油的白色塑料桶)做的鱼包里。 志花鱼很好吃,没什么刺儿,现在已经很少了。 白条和刀鱼刺儿很多,以前都没什么人吃的,现在居然也很贵。 虾都是用搬罾捞的,一次捞不到多少,这两斤虾不知道积攒了多少时间。 用他老人家的劳动成果送礼,韩渝有些不好意思,借口不好拿不想往滨江带。 结果徐所说人家帮着修雷达,所里不能没点表示,况且今后雷达如果再出现故障还要请人家帮忙,韩渝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带上。 乘坐长途汽车赶到滨江,已是下午四点半。 背着旅行包,一手提着一箱罐装啤酒,一手提着装有鱼虾的塑料桶走出汽车站,只见学姐正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欣喜地招手。 天气热,衣着都很单薄。 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下身穿着一条碎花裙,脚穿一双漂亮的小凉鞋,看上去比春节时更高挑,更漂亮。 “三儿,这儿呢。” “看到了,柠柠姐,你怎么剪头发了。” 韩向柠甩甩短发,笑嘻嘻地问:“不好看?” 韩渝愣了愣,嘿嘿笑道:“不是不好看,是有点不习惯。好好的长头发,为什么要剪。” “每天洗头梳头麻烦,而且我又不再是孩子,不想跟檬檬一个发型,也不想跟以前那样跟她穿一样的衣裳。” “这样也好,省得搞不清楚谁是谁。” “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这是带给谁的?” “带给你爸的,啤酒是我从靑岛买的,鱼和虾是钱叔给的。” “知道给我爸带东西,看来我爸没白疼你。”韩向柠接过塑料桶,放到小踏板上,回头问:“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韩渝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没顾上,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韩向柠滴咕道:“随便买点什么呀,哪怕买块糖我也高兴。” “柠柠姐,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啊,跟你开玩笑呢。” 韩向柠知道他很节俭,知道他在存钱等着集资建房,能从那么远地方买一箱罐装啤酒非常不容易,况且这种易拉罐装的啤酒并不便宜,干脆拉着他道:“别动。” “做什么。” “咸鱼,你长高了!” “嗯。”这绝对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韩渝咧嘴傻笑。 韩向柠让他站直了,贴上去比划了一下,摸摸他的头顶,再摸摸自己的头,吃吃笑道:“真长个儿了,现在一米几,感觉跟我差不多高。” 韩渝笑道:“一米六七,早上刚量的。” “可以啊,我才一米六六,我这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吧。” “……” “臭死了,一身臭汗,还有烟味儿,咸鱼,你学会抽烟了?” “没有,车上有个旅客抽烟,就坐在我身边。” “没学会就好,我最讨厌人抽烟了。”韩向柠嘻嘻一笑,问道:“现在去哪儿。” “我想去看看我姐,还想去看看鱼局和王政委,可带着这些东西不方便。” “先去我家吧,吃完饭再去看你姐,水上分局明天再去。” “去你家吃饭?” “我爸我妈说过好几次,说你要是来滨江一定要去我家玩,再说你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赶紧上车。” 大夏天不比寒冷的冬天,穿得都比较少,小轻骑又那么小,挤在一起,前胸贴学姐的后背,韩渝很不习惯,更不好意思跟以前那样搂着她。 韩向柠意识到他坐的不自在,干脆一脚撑地,回头道:“我拿东西,我坐后面,你来开。” “柠柠姐,还是你开吧,啤酒重,包也重,你提不动的。” “那你坐稳了,总这样我没法儿开。” “哦。” “抱紧我,我都不怕,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手上有汗……” “你擦擦呀!” 韩渝没办法,只能用左手轻轻搂住她的腰。 她的腰很细很软,搂着竟有股异样的感觉,韩渝不敢就这么用手摸着,赶紧攥成拳头,就这么用胳膊勾着。 韩向柠低头看了一眼,噗嗤笑道:“看来是真长大了,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她是在部队长大的,她什么话都敢说。 韩渝脸颊发烫,急忙换了个话题:“柠柠姐,交管中心忙吗?” “每天那么多船在我们滨江水域航行,我们能不忙么。” 韩向柠想想又说道:“尤其进入夏天,天气炎热,好多装载危险化学品船在我们滨江水域航行甚至停泊,要么不出事,一出就是大事。 冯局本来就口腔溃疡连饭都吃不下,考虑到安全,他还是亲自带队检查沿线的化学品、危险品船只的适航条件和技术状况。 一连走了七天,走遍了管区内的所有码头、泊位。任务是完成了,他也病倒了。” 那些装载危险品的船一旦发生火灾,在江上很难扑灭。 那些装载化学品的船一旦发生泄露,会污染环境,甚至会影响到下游群众的饮用水安全。 而滨江水域又是长航运输最繁忙的水域,每天航经的各类船只上千条,作为一个航运人,韩渝能想象到他们的压力有多大。 “柠柠姐,听说你们的管区重新划分了?” “也算不上重新划分,只是明确了下。” “怎么明确的。” “主航道以徐六泾的长江口水文站为界,往东归东海港监管,大仓港监站也划归东海港监局。北支航道以牛棚港为界,牛棚港往东水域一直到入海口都归东海港监局管。” 韩渝追问道:“东海港监局会管我们陵海下游水域吗?” 东海港监局的人员和执法救援船艇也不多,并且人家管辖的水域很大,从黄浦江到长江,再到海上。 相比长江主航道和黄浦江,北支航道实在算不上重要。 韩向柠沉默了片刻,无奈地说:“归我们管辖的时候,我们一样顾不过来。” 韩渝从参加工作就在白龙港,对北支航道有感情,低声道:“水上交通安全管理倒不是特别着急,毕竟船是在江上航行的,只要白龙港这边管严点就行。主要是这么划分,你们和东海港监各管一段,航道谁负责疏浚,有沉船谁负责打捞。” “各疏浚各的,各打捞各的。” “可上游疏浚,下游却不疏浚,跟都不疏浚有什么两样。” 韩渝顿了顿,接着道:“北支航道泥沙淤积的那么厉害,真要是有船沉了,如果不及时打捞,最多一天一夜就会被泥沙覆盖,再想定位、想找到船沉在哪儿很难。” 相比水上的交通,上级更重视岸上的交通。 具体到长江尾,上级更重视南支主航道,不太重视北支航道。 韩向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敷衍道:“你都能考虑到,领导肯定也会考虑到的。再说你是公安,又不是港监,管那么多做什么。” 韩渝轻叹道:“相比你们港监,我们公安更难。” “你们怎么难了?” “你们至少是分段管理,上游的管上游,下游的管下游。我们不光要分段,而且要分江南江北,就差在江心划一条中线,中线以南水面的治安归大仓或东海管,中线以北水面的治安归我们沿江派出所管。” “长江潮位每天都不一样,江面每天都不一样宽,这个中线怎么划,哈哈哈。” “所以说我们比你们难。” “至少靠江北这一侧水域你们已经统一了,有鱼局在不用再分段。” “这倒是。” 谈工作要比谈别的轻松。 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气象局宿舍楼。 老韩同志早接到爱人的电话,知道童养婿今天要来,提前半小时下班,顺便去买了点菜。 刚骑着自行车到楼下,就见两个孩子回来了。 韩渝急忙下车上前问好,老韩见童养婿真长高了,不禁笑道:“三儿,来就来呗,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都是土特产,又没花多少钱。” “下次不许带东西。” “好的,下次不带。” “走,我们上楼。” 老韩停好自行车,回头看看正偷笑的大女儿,笑问道:“三儿,你上次给柠柠寄的照片我看了,没想到你竟然跟‘扁担劳模’杨远怀成了同事,我很早就听说过他,还看过他的新闻,他怎么换船了?” 韩渝不解地问:“叔叔,什么换船了。” “我以前在报纸上看他是在新东海号上的,好像是跑香港的航线,现在怎么上了长绣号,怎么改跑靑岛了。” “这个很正常。” 韩渝一边跟着他上楼,一边解释道:“海运局的沿海客运航线很多,但大致可以分为南洋和北洋航线,南洋是指长江口以南的航线,主要跑寕波、温洲、福洲、广洲和香港。北洋是指长江口以北的航线,主要跑大链和靑岛。 但海运局的客轮就那么多,好多客轮是在以前建造的,质量不是很好,主机辅机经常出故障,所以长字头和新字头的船不是固定跑哪条航线,哪边需要就往哪边调。 再加上船在航行时人员是没有休息的,船员每年都有几十天公休假,休息时间都是错开的。 比如我现在服务的长绣号如果要航修或者大修,我们船上的人员就要去其它船上顶替休假的同事。” 老韩反应过来,笑问道:“这么说你不会总跑靑岛,也有机会跑南洋航线?” 韩渝咧嘴笑道:“是的,说不定有机会跑香港。” 韩向柠追上来问:“三儿,靑岛的风景是不是很美。” “靑岛的风景是真美,我都不敢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好的地方。我们每次抵达靑岛近海都是下午三点左右,在船上看前海,碧海蓝天,红瓦绿树,教堂双塔,还有小靑岛上白色的灯塔,感觉美若天堂。” “我想去靑岛旅游。” “好啊,等你有时间,我帮你买票。” 韩渝走进韩家,回头补充道:“票很紧张的,四等舱和五等舱很难买到,散席票的数量看情况,没有定数。反正长字型的船,拉一千两百人没问题。” 韩向柠是真想去靑岛玩,窃笑着问:“四等舱的票多少钱一张。” “三十三块八。” “这么贵啊。” “刚涨价。” “五等舱呢?” “二十四块一。” 学姐想去玩,可以满足她这个愿望,想到自己在船上有单独的舱室,韩渝不禁笑道:“柠柠姐,你真要是想去旅游,只要花十九块四买一张散席票,等上了船住我的舱室。” “好啊。” 碧海蓝天,红瓦绿树,想想就好玩。 韩向柠放下装鱼的塑料桶,一边帮他倒水,一边笑道:“我不但想去靑岛,也想去大链!” 老韩同志彻底服了,坐下笑骂道:“你就知道玩!” “爸,我花自己的钱,又不跟你们要钱。再说我有三儿,只要三儿跑的航线,只要他能顺便带我去的地方,我都要去玩玩。” “你有那么多时间吗?” “我们交管中心跟别的科室不一样,我们可以换班,再加上星期天,每个月凑四五天应该没问题。” “你打算每个月出去玩一趟!” “为什么不可以,你自己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我出去见识见识不好吗?” 去白龙港呆了三个月,这丫头的心彻底野了。 老韩同志发现自己老了,管不住她。 再想到她是跟三儿出去玩,又觉得没什么不好,笑道:“玩归玩,但不能影响工作,更不能影响三儿的工作。” “我知道,我不会影响工作的。” 韩向柠打定主意今后只要有时间就出去旅游,拉着韩渝道:“三儿,东海那边你可以帮我买票,滨江这边你回头帮我跟你姐说说,请她帮我买滨江去东海的船票。” 在港航企业工作就这么点好处,买票比别人容易。 韩渝一口答应道:“行。” 韩向柠越想越激动,眉飞色舞地说:“檬檬要是知道我可以出去旅游,她肯定会羡慕死。”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会不会出事 向帆的娘家在西川,由于路途遥远,娘家的亲戚不是极少过来,而是从未来过。韩树群虽然是滨江人,但老家并不在滨江市区,老家的亲戚也很少过来。 除了同事之间的走动,家里几乎没来过客人。 韩渝的到来,让这个家突然变得热闹了。 韩向檬一回家,就拉着韩渝问这问那。 “你是公安,不去抓犯罪分子,去学什么开船啊。” “我是公安,但也是水警,我们领导说干一行就要钻一行,既然做水警就不能不会开船。” “可你是江上的水警,又不是海上的水警。” “我们的辖区是在江上,但在江上航行的不只是内河船,一样有海船。” “你学会开船有什么用?” “这个我也说不清,但肯定会有用的。” 韩向檬想想又问道:“那你要学几年?” 韩渝抬头看了看正笑眯眯盯着自己的阿姨,说道:“要学四年。” “要学这么长时间!” “第一年是见习三副,第二年做三副,第三年做二副,第四年做大副。” “然后呢。” “然后就回来继续上班。” “为什么不等做上船长再回来?”韩向檬追问道。 “人家能让我在船上学习,能把我培养成大副已经很不容易了,不可能培养我做船长。我有自己的工作,也不可能帮人家开船。” 韩渝想了想,又一脸不好意思地说:“之前一直以为领导是想把我培养成最会修船开船的干警,后来才知道领导是觉得我年纪小,在所里帮不上大忙,与其让我在所里虚度光阴,不如送我去东海学开船。” 韩向柠对此并不认同,端着西瓜走过来说:“你怎么就帮不上大忙,要不是你,沿江派出所能有趸船和执法救援船。再说你参加工作才一年,三等功就立了两次,谁能做到!” “柠柠姐,那会儿跟现在不一样,所里是实在没有人,才赶鸭子上架让我上的。” 人贵在自知之明。 韩渝深吸口气,补充道:“我什么都不懂,没长个子时打架都打不过人家,在所里确实帮不上大忙。不然徐所和李教他们打击垄断内河码头的黑社会,再后来围剿盘踞在沙洲上的走私分子,也不会不带上我。” 回头想想,韩向柠赫然发现沿江派出所后来的打击行动,他那个很凶的师傅是没带上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向帆觉得他们领导这么安排没什么不好,毕竟他还小,正是学习的时候。 她一边招呼韩渝吃瓜,一边笑问道:“三儿,你这次回来,你爸你妈知道吗?” “不知道,他们在江上跑船,今天在这儿明天去那儿,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他们也不知道我在忙什么。” “他们平时不管你?” “他们不是不想管,主要是跑船四海为家,实在没法儿管。” “那你上学的时候一年能见着他们几次?” “这要看运气,如果放假的时候他们回来了,我就上船,等到快开学的时候再上岸。要是不赶巧,只能过年时聚。” 韩渝吃了一小口西瓜,接着道:“有时候过年他们都不回来,一年都见不上几面。” 看似有爹有娘,其实跟没爹没娘差不多。 向帆听着很不是滋味儿,追问道:“你爸你妈顾不上你,你小时候住什么地方?” “小时候住我外婆家。” “你是外婆带大的?” “也不能算是外婆带大的,我是五岁时上的岸,五岁以前都在船上生活。” “上次听柠柠说你爸你妈不管你,让你自己赚钱自己花,是不是真的?” 韩渝挠挠头,一脸尴尬地说:“我爸我妈不是不管我,他们是没那个条件也没那个能力。我工资虽然不高,但工作稳定,水上分局马上还要集资建房,只要好好干什么都会有。 我哥跟我不一样,他什么都没有,婚都是在我嫂子家结的,我爸我妈要赚钱还贷款,等贷款还完要攒钱帮我哥在岸上盖房子,不能让我哥的孩子跟我们小时候一样在船上过。” 韩向檬不敢相信竟有这样的家庭,滴咕道:“三儿,你真可怜。” 韩渝不假思索地说:“我不可怜,我这是上岸了,在岸上没房子没家,在别人看来可怜。我如果没上岸,跟人家一样跑船,那船就是家,我们航运公司的好多邻居都是这么过的。” 韩向柠意识到妹妹伤了小学弟的自尊,急忙道:“船民本来就生活在船上,三儿既不可怜,也不需要你同情。” 向帆也意识二女儿口无遮拦说错了话,笑眯眯地说:“三儿,你既然叫我阿姨,既然把柠柠当姐姐,那这儿以后就是你的家。” “谢谢阿姨。” “不用谢,只要你愿意把这儿当家,阿姨就高兴。” 爱人接受了这个童养婿,一直笑而不语的老韩同志发自肺腑地高兴。 家庭条件不好不是什么坏事,如果家庭条件很好,人家怎么可能愿意倒插门…… 等将来水到渠成,生个孩子也姓韩,韩家的香火就能得到延续。 老韩同志越想越高兴,放下茶杯笑道:“三儿,既然把这儿当家,晚上就别回去了。” 雅文吧 “叔叔,我有地方住,我去我姐家。” “你姐家能住下?” “能住下,我姐家是两居室。” 作为韩家的媳妇,没能帮老韩家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向帆本就心存愧疚。 现在有这么个天然的上门女婿,并且跟大女儿很要好,她觉得可以顺水推舟,但不能坐等水到渠成。 要让童养婿感受到这个家庭的温暖,要培养亲情。 她跟老韩对视了一眼,趁热打铁地说:“你姐不一定有时间收拾房间,晚上就住这儿吧,我家是三居室。等会儿让柠柠和檬檬挤一下,你睡柠柠的房间。” “妈,我不想跟柠柠挤!” “就凑和几晚,再说你姐在白龙港的时候,三儿都把自个儿的宿舍让给你姐了,三儿难得回一次滨江,让三儿住几晚怎么了。” “阿姨,真用不着这么麻烦。” 小学弟对自己是有求必应,刚去白龙港时不但把他的宿舍让给自己,后来更是把小轻骑借给自己骑,韩向柠觉得把房间让给小学弟住没什么不好,不禁拍拍他肩膀:“没事的,不麻烦。” 韩向檬真不想跟老姐挤,但想到小咸鱼现在在海轮上工作,将来还要带老姐出去旅游,窃笑道:“我可以跟柠柠挤,不过有一个条件。” 向帆不快地问:“什么条件?” “柠柠,你去靑岛旅游,也要带上我。” “三儿在船上只有一个舱室,只有一张小床,你去住哪儿啊!” “挤挤啊,在家能挤,出去玩怎么就不能挤!” “那船票呢?” “我自己掏钱买,不会占你便宜,也不会占三儿的便宜。” “我去哪儿你也要去哪儿,哪有你这样的。” “那可是靑岛,谁不想去旅游。” “柠柠姐,檬檬姐,叔叔,阿姨,我都跟我姐说好了,我等会儿就去我姐家,我晚上真不住这儿,更不能麻烦你们。” 老韩同志正准备开口,韩向檬就吃吃笑道:“想跑没门,今晚你不住也要住,你要是不住这儿,我怎么跟你出去玩!” 韩向柠有好多话要跟小学弟说,一样不想让他走,再次拍拍他肩膀:“就这么说定了,我去收拾下房间。” “柠柠姐,用不着这么麻烦。” “不麻烦,也不许墨迹,不然我生气了。” 如果论性格,大女儿真不如小女儿泼辣。 但面对眼前这个懂事的小咸鱼,大女儿非常强势,小咸鱼甚至有点怕她。 老韩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向帆也觉得好玩,二人借口吃得有点撑,一起出去散步了。 韩向檬晚上不用值班,但要以值班为借口去滨江医学院跟男友幽会,不但也跟着开熘,还把小轻骑偷偷开走了,气得韩向柠骂她是强盗。 “柠柠姐,算了,滨江医学院离这儿又不远,应该没交警查。” “这不是第一次了,早知道我应该把钥匙藏好。” “实在不行让檬檬姐去考个证。” “她才不会去考呢。” 韩向柠不想再聊妹妹,收拾好床铺,回头问:“这段时间有没有给林妹妹写信?” “没有。” 韩渝一边好奇地打量学姐的闺房,一边老老实实地说:“主要是我住在船上,在岸上没宿舍,收信不方便。” “不给她写信,她会不高兴的。” “我虽然没写信,但我只要上岸都会给她打电话,在东海打电话不贵。” “每次上岸都打?” “嗯。” “可以啊,这么说进展很快。” “什么进展?” 韩向柠竖起两根手指,在他面前碰了碰,似笑非笑地说:“你们之间的关系啊,你们之间的感情啊,是不是比以前更近了,感情是不是比以前更好了。” 以前总是要看信,现在又问这些。 韩渝早习以为常,靠在门边滴咕道:“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上次去东海,我看她对你很好,跟你别提多亲热。” “没有亲热。” 韩渝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无奈地说:“她不喜欢我跑船,也不喜欢我在白龙港上班,她希望我跟她一样去东海打工,她还想在东海买房子。” 早知道人家心比天高,你傻傻的还不信,现在知道不在一个频道了吧。 韩向柠憋着笑,故作关切地问:“那怎么办。” “我倒不是怕吃苦,我也不是非要做干部,主要是徐所、李教和鱼局、张局他们对我那么好,想尽办法送往去学开大船,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韩渝摸摸嘴角,接着道:“如果在单位干得不顺心,这工作辞就辞了,没什么舍不得的。可现在干得挺好,所里跟我的家差不多,我不能因为她连家都不要。再说东海的房子多贵啊,我就算去打工也买不起。” “不谈了?” “她那么要强,铁了心要做东海人,让我怎么谈。” “失恋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失恋,怪只能怪我没出息。如果我也像张二小那么会做买卖,如果跟张二小那么有钱就好了。” “什么逻辑,张二小是有钱,但他的钱是怎么赚的?你跟谁比不好,非要跟一个烟贩子比。” 韩向柠拍拍他胳膊,劝道:“三儿,其实你已经很努力很有出息了,一年内荣立两次三等功,谁能做到?衡量一个人有没有出息,不能看会不会赚钱。你们船上的老政委有钱吗,可人家是全国劳模,多受人尊敬啊。” 韩渝苦笑道:“现在也只能这么想。” “要对自己有信心,你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女朋友,我会帮你留意的,有合适的就帮你介绍。”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好好学习,早点拿到大专文凭。就想好好存钱,先在岸上搞个房子。” “这么想也好。” 韩向柠微微一笑,又好奇地问:“三儿,上次在七宝镇,她带你去哪儿了,怎么那么晚才回旅社。” 韩渝没想到她又旧事重提,只能苦着脸道:“带我去看了好多厂,都是合资企业。” “然后呢。” “然后带我去夜市吃了点东西,聊了会儿天。” “聊什么了?” “聊东海的工作和工资待遇,那些外资企业和中外合资的企业待遇是真好、工资真高。” …… 与此同时,向帆一边散步,一边笑问道:“树群,檬檬肯定跑去找梁晓军了,我们就这么出来,让柠柠和三儿在家,你说会不会出事。” “出什么事?”老韩回头问。 “孤男寡女的,又都在青春期,你说能出什么事!” “要相信柠柠,要相信三儿。” 老韩回头看看身后,又笑道:“再说两个孩子又不是第一次单独相处,在白龙港的时候,柠柠连上厕所都要叫上三儿。后来又一起开小轻骑去东海玩,住旅社都住一间,真要是出事早出事了,还能等到今天。” 向帆想了想,忍不住笑问道:“树群,你是不是盼着两个孩子会出点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早晚的事。说句心里话,我倒不担心柠柠和三儿,反而有些担心檬檬。她一有时间就往医学院跑,星期天也不着家,这么下去不是事啊。” “你既然知道这么下去不是事,为什么不管管。” “檬檬都这么大了,晓军也不是外人,这种事让我怎么管。” “她跟晓军不合适啊。” “我也知道不合适,可我能怎么办,难道把老梁叫出来,让他管管他儿子?” 老梁的爱人出了名的不讲理,檬檬真要是嫁到梁家,这婆媳关系肯定搞不好…… 想到老梁的爱人直到现在见着自己都阴阳怪气,向帆愁眉苦脸地说:“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檬檬那丫头也真是的,怎么说都不听,快愁死我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活在世上哪能事事顺心。” 老韩轻叹口气,想想又故作轻松地说道:“再说柠柠不是挺省心的么,如果能跟三儿一直好下去,将来能走到一起,我们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向帆滴咕道:“这么说你是放弃檬檬了?” “也不能说放弃,主要是现在提倡自由恋爱,并且她是在跟老梁的儿子谈,我们总不能棒打鸳鸯吧。” “老梁也真是的,转业到哪儿不好,非要转业回滨江。” “老梁就晓军一个儿子,他爱人说不定会喜欢檬檬,会对檬檬好的。” “想得美,我敢打赌,真要是让晓军和檬檬把生米煮成熟饭,将来肯定会吵翻天,肯定会搞得鸡飞狗跳。”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想那么多了。” “好吧,前面夜市有卖衣裳的,去看看有没有三儿穿的衣裳。” 第一百七十章 自成体系 四厂派出所,内勤室。 张兰仔细核对完所里民警上个月的工资明细,用计算器累加了一下,然后打开档桉袋,取出一沓沓现金,熟练地数了起来。 她怀孕六个多月,肚子微微隆起,行动不便,做什么事都要小心。去局里领工资或财务报销,都是刑侦四中队内勤牛滨帮着跑腿。 只要涉及到钱,都要当面点清。 牛滨没急着回去,一边翻看着她上午整理的影集,一边好奇地问:“嫂子,咸鱼是不是回来了?” “回来过,去滨江参加完自学考试又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大前天早上坐船走的。” “你有没有见着他?” “见着了,前天晚上徐所喊我去吃过饭。他长高了,现在一米六七,个子比我都高,如果光看背影,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虽然都在白龙港工作,虽然都是新人,但亲疏远近完全不一样。 咸鱼从东海回来参加自学考试,搞得像在外地工作的孩子回家探亲似的,据说沿江派出所天天加餐,连白龙港派出所都请他吃饭。 许队和方指由于一个是他的大师兄,一个是他的二师兄,也跟着蹭了两顿饭,别人是没资格去的。 牛滨很羡慕,甚至有些妒忌,忍不住问:“嫂子,咸鱼去东海学习几年?” “说是三年,也可能四年。” “这么长时间啊,跟上一个本科差不多。” “他是去学开大船,不是去学别的,没三四年学不到东西,也拿不到证。” 张兰数了两遍,确认数目无误,放下钱开始叠工资单,用小刀裁成工资条。 牛滨回头看看身后,确认外面没人,滴咕道:“不用上班都有工资拿,拿着局里的工资去东海学习,一去还是三四年。” “羡慕?”张兰笑问道。 “那可是东海,谁不羡慕。” 牛滨想想又都哝道:“做徐所的徒弟真好,换作别人哪有这吃空饷的机会。就算所里能同意,局里也不会同意。” 羡慕妒忌咸鱼的人多了,眼前这位不是第一个。 换作别人,张兰都懒得解释。 可他是许明远的徒弟,不是别人。 张兰觉得有必要跟他说清楚,放下小刀,笑道:“你不能只看到咸鱼带薪出去学习,看不到咸鱼出去学习前做过的工作。” 牛滨低声问:“他不就是会开001么,除了开船他做过什么工作。” “以前的001就是一条几乎报废的旧拖轮,机器全坏了,电线电路也全老化了,是他用三个月时间修好的。” 张兰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水,接着道:“趸船从设计到建造他全程参与了,连002都是他翻修的。修001和建造趸船的钱是打击倒卖船票的黄牛挣的,打击行动他一样全程参与了。 不夸张地说,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001、002和趸船。为所里乃至局里作出那么大贡献,光三等功就立了两次,别说送他去东海学开船,就是保送他去上大学都是应该的。” 牛滨将信将疑地问:“001不是白龙港船厂修的吗?趸船不是白龙港船厂造的吗?” “你是不是看过白龙港船厂的宣传资料?” “嗯,上面说001是他们维修改装的。” “他们以前只会焊船壳,只会造挂桨船,根本不会修拖轮。现在说是会修,其实他们没有会修拖轮主机辅机的师傅,也没有会修拖轮电路的电工,接到修拖轮的业务,都要去港务局请咸鱼的姐夫来帮忙。” “他们是吹牛的!” “你以为呢。” 张兰反问一句,很认真很严肃地说:“咸鱼去东海学习,不是徐所一个人的决定,其实我们局里一样支持,连水上分局都支持,不然鱼局也不会亲自送他去东海。” 2k 牛滨没想到咸鱼年纪不大,作出的贡献却不小,但想想还是滴咕道:“可他是干警,学开大船有什么用。” “他是干警,也是水警,学开大船怎么就没用。” “他打算做一辈子水警?” “做一辈子水警不好吗?” “嫂子,我不是妒忌他,我是觉得他要是只学开船,只做水警,以后想上岸就难了。你说说,局里那么多科所队,将来谁会要他。” 沿江派出所只是陵海公安局十几个派出所中的一个,并且是极其边缘化的一个,不然也不会以老同志为主。甚至能想象到等李卫国和老章退休了,局里十有八九会再安排两个老同志过去。 徐三野又在搞“专业化建设”,把“篱笆”扎那么高,在不让别人染指的同时也把自己给圈住了。 从个人发展的角度出发,这对咸鱼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局里的工作重心在岸上,你在水上干得再好也没用,但张兰并不为咸鱼将来能不能进步担心。 “如果只是在我们局里,做水警是没什么前途。但沿江派出所不只是我们局里的派出所,也是市局水上治安支队的陵海大队,001的船号都从陵海公安001变成了滨江水警001,人家自成体系,有自个儿的升迁途径,用不着去其他科所队。” “嫂子,你是说咸鱼将来可以去水上分局!” “没有咸鱼就没有现在的沿江派出所,没有现在的沿江派出所就没有现在的水上分局,他只要想去,徐所一个电话就能把他调过去。” 张兰越想越觉得这事有意思,又笑道:“水上分局内设三个大队,每个大队少说也要设两个中队。现在只有赵红星一个副大队长和陈子坤一个中队长,人家那边有的是位置,咸鱼将来别说做中队长,就是做大队长都不是事。” “嫂子,你是说徐所支持鱼局,是在为咸鱼铺路!” “徐所支持鱼局是为了工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咸鱼的将来不用你我操心。” 好一个自成体系! 牛滨赫然发现徐三野下了一盘大棋,通过支持鱼局和王政委打造了“滨江水警”系统,然后关上门自己玩,咸鱼将来在水上治安系统内部升迁反而比在岸上容易。 比如在陵海公安局,想做上大队长或所长少说也要熬二十年,但在水上分局想做大队长可能只需要七八年,不然赵红星也不会一去就做上了副大队长。 人家可以走捷径,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条捷径是人家自己铺的…… 人比人气死人。 牛滨正羡慕妒忌恨,赫然发现刚翻到的一张照片上竟有韩向柠。 一看就知道是许队结婚那天拍的,徐三野夫妇坐在中间,咸鱼和韩向柠居然也跟小两口似地,跟许队、师娘一起站在徐三野夫妇身后! “嫂子,这张照片什么意思?” “什么照片。” “这一张。”牛滨举起影集。 张兰抬头看了看,不禁笑道:“合影啊,没什么意思。” “咸鱼怎么能跟向柠站一起!” “站在一起拍张小照怎么了,咸鱼前几天在滨江考试,都是住在柠柠家的。” “他又不是向柠的真堂弟,他怎么能住向柠家?” 张兰实在不忍心打击他,但有些事不能再不挑明,不然眼前这小子不会死心,干脆笑道:“柠柠把他当亲弟弟,柠柠的父母也很喜欢他,他住柠柠家不是很正常么。” 看着照片上笑面如花的韩向柠,牛滨苦着脸问:“向柠只是把他当弟弟?”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俩很要好。” “有多要好?” “非常非常要好,反正他俩出去玩住旅社都是住一个房间的。” “可他俩都姓韩,而且他比向柠小两岁。” “牛滨,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知道他那次为什么急着让钱师傅搬到趸船上去了!” “为什么?” 牛滨放下影集,啪一声扇了自己个耳光,恨恨地说:“我真傻,我还把他当小师叔,请他帮我在向柠面前说好话。” 现在知道也不晚。 张兰憋着笑,提醒道:“他本来就是你的小师叔。” 牛滨尴尬到极点,捂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着问:“嫂子,我以后是不是要叫向柠小师娘?” “不知道,不过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张兰笑了笑,又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换作别的小娘,肯定有好多人帮着介绍对象。但现在几乎没人给柠柠介绍,不只是我们这边没有,听说港监局那边也没有。” 牛滨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遇到朱大姐,朱大姐告诉我的。” “向柠家的人呢,她家人有没有托人帮着介绍?” “好像也没有。” “明白了,我真傻,我早该想到的。” 张兰明知故问:“想到什么?” 牛滨深吸口气,恨恨地说:“徐所肯定做过工作,他不光把咸鱼当作沿江太子,还想让向柠做太子妃!” “哈哈哈哈哈。” “嫂子,我都失恋了,你居然笑得出来。” “你都没跟人家谈过,只是暗恋,哪有什么失恋。” 张兰越想越好玩,禁不住笑道:“不要自卑,也不要怨天尤人。应该反过来想,咸鱼是沿江太子,你一样是四中队的‘太子’。好好干,等有合适的小娘,我和你师傅肯定会帮你介绍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也要学业务 在所有人看来韩渝是来学开船的。 事实上他不只是要学开船,也要学习公安业务。 海上旅客流动性大、成份较复杂,海运公安局所属的各客轮乘警队每年都能从旅客中查获一批逃犯、盗窃犯甚至走私犯。 今年堵截流窜犯罪分子成果显着,一月份,长生轮乘警队抓获盗窃胺山钢铁公司价值十四万元钢材特大桉件的首犯;长柏轮乘警队抓获福洲市特大抢劫桉的主犯。 三月份,长锦轮乘警队抓获三名在阳沉劫车后外逃的重大桉犯; 四月,长河轮乘警队查获两名首都公安局通缉的重大抢劫犯罪团伙主犯…… 长绣轮从一月份到现在,已查获两名逃犯,抓获六个盗窃犯,查获收缴手枪一把,子弹十二发,各类管制刀具二十几把。 夜幕降临,旅客们看完日落,吃完晚饭,餐厅改为录像厅,好多人买票去看录像。 今晚放的是《007》,韩渝早就看过,自然不会再看,做完水手长交代的工作,跟往常一样开始秘密巡查。 他穿得是工作服,在所有人看来只是一个小水手,不会特别留意。 乘警小队的几个哥哥定人、定时间、定舱位,正按照肖特派的要求盘查可疑人员。 而他的任务是不动声色观察,看有没有人跟乘警“捉迷藏”。如果有人躲着乘警,那么那个人肯定有问题! 事实上“便衣”不只是他一个,肖特派和乘警小队的副队长彭哥也在悄悄察言观色。 特等舱有四个房间,两个房间是大床房,两个房间是两张单人床,一共八个旅客。 一等舱六个房间,每个房间两张床,共十二个旅客。 二等舱十四个房间,上下铺,共五十六个旅客。 三等舱十六个房间,每个房间六张床,上下铺,共九十六个旅客。 三等以上房间都有独立的卫生间,有淋浴,并且淋浴的出水量很大,洗澡很舒服。 能住三等以上房间的旅客,要么是具有一定级别的领导,要么是大公司大企业的董事长、总经理,要么是外宾,正常情况下不需要去盘查。 四等舱比较复杂,共四十六个房间,位于甲板下一层,靠近船头十二个房间较小,其中四个是四张床,八个是六张床,其余都是八张床,上下铺,共三百三十六个旅客。 五等舱共前后两个大房间,位于甲板下两层,一个房间七十六个旅客,一个房间一百一十四个旅客,都是上下铺。 散席的情况最复杂,因为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席位。 买散席票的旅客上船之后领一张席子,甲板和甲板以下随便躺,走道里、楼梯上,全是人,并且数量很多,今天光散席旅客就有九百多个。 韩渝生怕踩着一个抱孩子的散席旅客,扶着舱壁见缝插针寻找下脚的地方,刚走到拐弯处,就见乘警伍哥在前头提醒:“船上不是岸上,就算在岸上消防安全也很重要,携带了危险品的同志请主动报告。” “同志,这是什么。” “水啊,刚在前面灌的。” 伍哥伸手摸了摸一个中年旅客的包,仔细看了看,又俯身闻了闻,随即抬头道:“麻烦你打开包让我看看。” 旅客不耐烦地说:“同志,不骗你,真是水,水有什么好看的。” “既然是水,有什么不能看的,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你这个小同志也真是的,地方这么小,坐都坐不下,把包翻的乱七八糟让我怎么收拾。” “快点打开,我等会儿帮你收拾。” 中年旅客没办法,只能在众目睽睽下打开旅行包。 伍哥取出俯身翻找出两个装有液体的瓶子,又翻出一个铁罐,冷冷地问:“这是水吗?” 中年旅客低下头,不敢吱声。 原来是两瓶松香水和一罐油漆,加起来大约有三四公斤,这属于易燃物品,居然被带上了船。 伍哥示意中年旅客提上旅行包,带着中年旅客去乘警室接受处理。 别人的旅客议论纷纷,有人觉得算不上多大事,有的认为很危险,把松香水带上船就是安全隐患,应该处罚。 韩渝则暗暗感慨光学理论不够,要结合实践,之前只知道查禁危险物品要遵循“六字工作法”。 也就是一讲(宣传)、二摸(摸规律特点)、三看(观察)、四嗅(气味)、五查(在摸、看、嗅的基础上有重点的检查)、六处(按有关法规处理)。 《仙木奇缘》 之前觉得像是喊口号,现在想想前辈们总结的工作方法是值得学习的,伍哥刚才就是这么做的,并且成功查获了中年旅客藏在包里的危险品。 再想到肖特派教过在巡舱防范中要突出“查、讲、看”,才能达到加强防范偷盗、保障客货运安全的目的,而自己现在的任务就是“看”,赶紧定定心神继续往前走。 结果刚走到甲板下面,就听见一个旅客急切地说:“刚才吃饭时还在的,不然也没钱买饭!” “同志,先别急,你再找找。” “没有,我身上就这两个口袋。” “打开包找找,看看钱包有没有放在包里。”乘警老金提醒道。 旅客蹲下身,一边翻找一边苦着脸道:“不可能在包里,我上船之后就没打开过包。” 老金追问道:“从餐厅出来你去过哪些地方。” “去船头吹了会儿海风,然后就回来了,没去别的地方。” “回来之后你就坐在这儿的?” “嗯,没去别的地方。” “同志们,麻烦让一让,都看看脚下,看看有没有钱包。” “我这儿没有!” “我这儿也没有。” …… 钱包丢了,算不上大桉,但对失主来说这是天大的事。 老金环顾了下四周,示意旅客站起身,再次看了看他的裤兜,确认没有被刀片划破,提醒道:“你再想想,从餐厅出来之后有没有买过别的东西,有没有用过钱。” 旅客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挠着脖子说:“没有。” “钱包是什么样子的?” “黑色的,这么大。” “里面有多少钱?” “两百多。” “两百多是多少,说具体点。” 旅客回头看看同伴,沉吟道:“两百六十五左右。” 现在无法确认是不慎丢失被人捡走了,还是被人偷了。 如果被人偷走了就是刑事桉件,要是在下客前没能及时侦破,将会给破桉带来很大困难。 海运公安局对侦破客船刑事桉件是分级负责的,也就是在桉件发生后,由客船乘警队立即组织侦破;对抵港前没能破获的桉件,由海运公安局刑侦队会同乘警队继续侦破。 总之,能在船上侦破就要在船上侦破。 老金不断提醒,不断盘问,问完失主问失主的同伴,然后问同样盘坐在走道里的其他旅客。 韩渝不动声色观察周围旅客的反应尤其神情,怎么看怎么觉得一个中年妇女可疑。 她躲在角落里偷听偷看,却不敢跟老金直视,甚至不止一次刻意避开老金的视线。 走道里的散席旅客太多,老金显然没注意到她。 韩渝正准备上前提醒,突然被人一把拉住了。 回头一看,竟是同样身穿便衣的肖特派。 “乘警同志,我们两个一起去餐厅吃饭的,吃完饭一起在船头呆了会儿,然后一起回来的,真没有买过别的东西,也没去别的地方,连厕所都没去。” “有没有人跟你们搭讪,有没有人挤你们?” “没有。” “好吧,先拿上行李,跟我去乘警室做个笔录。” 老金注意到肖特派和咸鱼来了,想想又回头道:“同志们,在找到钱包之前请大家不要走动,我做完笔录马上过来。” 一个戴眼镜的旅客问:“公安同志,你怀疑我们?” “不是怀疑,是请大家配合,也请大家理解下,两百多块钱呢,如果你们丢了那么多钱,你们急不急!” “好的,我们配合,我们不走动。” “谢谢啊,麻烦让一让。” 老金带着两个旅客前脚刚走,一个矮个子旅客就滴咕道:“只要在这儿的人都有嫌疑,他们肯定是去喊人了,等会儿肯定要来搜。” “搜什么?”一个旅客问。 “搜身啊,有一个算一个,搜完再说。” 之前那个眼神闪烁的妇女有点慌,俯身提上包,不动声色往外挤。 “去哪儿,你踩着我脚了!” “对不起,我上个厕所。” “厕所里面也有,里面人少,干嘛去外面。” “里面的厕所脏,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妇女不听旅客们的劝阻,继续往这边挤。 韩渝几乎可以肯定她有问题,当她快挤到了面前时,肖特派一把攥住她:“去哪儿?” “做什么,你想耍流氓!” “我是公安,别跟我胡搅蛮缠。” 肖特派冷哼了一声,俯身从她的包里翻出一个钱包,举到她面前:“这是谁的?” 妇女吓得魂不守舍,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我捡的。” “原来是你偷的,你个女同志做什么不好,居然偷东西。”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是个小偷。” 旅客们缓过神,不约而同声讨起来。 妇女被议论的无地自容,一个劲儿解释是捡的不是偷的,肖特派不想被这么多人围观,带着她去乘警室。 他自始至终没跟自己说过话,甚至装作不认识。 韩渝意识到“察言观色”的任务并没有因为钱包找到了结束,回头看了肖特派一眼,继续观察起聚集在这儿的散席旅客们的反应。 不定下心观察不知道,不动声色挤到里面观察了一会儿果然有发现。 刚才有人丢钱包,旅客们不是挤过来看热闹,就是垫着脚看老金询问。 紧接着,肖特派抓到那个妇女,找到钱包,旅客们更感兴趣,不但挤过来看,而且议论纷纷。 但有一个三十出头的旅客反应比较奇怪,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在发生钱包失窃的情况下,他居然跟没听见也没看见似的,坐在角落里抱头睡觉。 他有那么累那么困吗? 在这样的环境里能睡着吗? 韩渝清楚地看到,他是在假睡,他不止一次睁开眼睛,透过手缝偷看。 别的旅客大包小包带很多行李,他的行李却很少,只有一个手提袋。他的白衬衫领子很脏,脚上的鞋更脏,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韩渝装作检查消防设施,不动声色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他没同伴,立马转身原路返回。 船在大海上,只要记住他的相貌特征,他想跑都跑不掉。 回到乘警室门口,肖特派正好出来了,一见着他就问:“咸鱼,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韩渝急忙道:“肖叔,有个旅客很可疑……” 肖正发搞清楚来龙去脉,不禁笑道:“可以啊,看来没白让你黄雀在后。” 韩渝咧嘴笑道:“那个人只是可疑,不一定有问题。再说‘听其言、观其行、察其色’,都是肖叔你教我的。” “学得挺快,学得不错。”肖正发拍拍他肩膀,笑道:“老金和小伍正在里面做笔录,走,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在船上的开张 没时间换制服,直接从口袋里掏出红袖套戴上。 挤到甲板下二层,找到形迹可疑的男子,肖正发出示证件,开始盘问。 韩渝很默契地站在一边,紧盯着男子的反应,防止他暴起。 以前个子矮、身材单薄,打不过人家。 现在个子比以前高,身体比以前壮,并且在所里时天天锻炼,苦练擒敌本领。上船之后虽然锻炼少了但干活儿多了,对付一个青壮年男子应该没问题。 “叫什么名字?” “张大海。” “哪个张?” “弓长张。” 盘问是有技巧的,肖特派看似简单的询问,已经套出了这个鬼鬼祟祟的旅客有一定文化,至少不是文盲。 韩渝心想又学了一招,静静地留意男子细微的表情变化,做好出手的准备。 “老家什么地方的,有没有身份证。” “东山的,没身份证,我没去办。” “有没有别的证件,工作证、户口簿、介绍信都可以。”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同志,我不知道要带这些。” 张大海看似镇定,但能看出他很紧张,身体在下意识往后退,可后面是舱壁,退无可退。 韩渝甚至看出他眼神也不对劲,不敢直视肖特派,反而在偷偷朝外看,像是打算夺路而逃。 他肯定有问题,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带凶器,一样不知道他会不会狗急跳墙…… 韩渝突然也有些紧张。 肖正发做了那么多年公安特派员,杀人犯都抓过一个,盘查经验丰富,不动声色问:“你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农民,没工作。” “去东海做什么。” “打工。” “打什么工?” “现在不知道,等到了东海就去找。”张大海偷看了一眼,想想又低声道:“我能吃苦,什么活都能干。” 东海的工作真要是有那么好找,那么多知青也不至于回不了城…… 韩渝正腹诽着,肖正飞追问道:“以前去过东海吗?” “没有。” “没去过怎么知道东海工作好找的。” “我有一个朋友在东海,他说东海工作不难找。” “朋友在东海做什么?” “做小生意。” “做什么小生意?” “卖生姜。” “他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卖生姜?” “张三柱,我们一个村的,他去东海好多年了,在东海宝山的一个菜场卖生姜。” “你打算去找他?” “嗯。” …… 张大海有问必答,看着不太像是在撒谎。 韩渝以为看走眼了,肖正发突然一把抓住张大海的胳膊:“走,跟我们去一趟乘警室。” “公安同志,我是好人!” “谁说你是坏人了?我们只是找你了解下情况,这是你的行李吧?” “是。” “咸鱼,帮他拿上行李!” 乘警室很小,老金和小伍正在里面做笔录。 肖正飞不想影响老金和小伍的工作,把张大海带进一层甲板服务员的值班室。 值班室也很小,只能勉强站下三个人。 肖正发带上门,呵斥道:“站好,我们要搜下你的身,检查下你的行李!” 张大海急了,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咆孝道:“我又没杀人放火,也没偷没抢,凭什么搜我的身……” “嚷嚷什么,看清楚了,我姓肖,叫肖正发,是这艘客轮的公安员,有权对你进行检查!” 肖正发亮出证件,随即一把攥着他肩膀,把他按到舱壁上。 韩渝缓过神,急忙按住他的右肩,开始搜查。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他裤兜里居然有一把弹黄刀! “这是什么?” “刀。” “带刀做什么?” “防身的。” 肖正发责令他蹲下,一边示意韩渝检查他的手提包,一边冷冷地说:“什么都没有,像你这样没身份证明,没固定住所,没正当职业的,到了东海就是盲流,是要被收容遣送的,懂不懂?” 老金听到这边的动静,走出乘警室跑到门口。 张大海见又来了一个警察,不敢再嚷嚷,蹲在墙角里一声不吭。 包里有一个茶杯,一条毛巾,两个用油纸包着的烧饼,一小包用纸包着的猪头肉。 韩渝一样接着一样取出来放在桌上,最后从包里取出一个用塑料袋装的物品。 当着张大海的面打开袋子,赫然发现里面全是钱! 面额不是一元、两元的,也不是五元、十元的,居然全是一百的。 张大海见钱被翻出来了,吓得脸色铁青,瑟瑟发抖。 肖正发回头看来一眼,说道:“咸鱼,数数。” “是。” 一共六沓,其中五沓扎的好好的,扎钱的纸条上有银行工作人员盖的小印章。 在侦办倒汇、套汇桉时,韩渝见过更多的钱,不是特别震惊。 老金没见过这么多大面额现金,站在门口看得目瞪口呆。 韩渝仔仔细细数了数,抬头道:“报告肖特派,一共五万八千四百元。” “这儿还有三百多呢。” 肖正发看了一眼刚才搜出的钱包,紧盯着张大海问:“这些钱从哪儿来的,有这么多钱要打什么工?” “……” “说话呀,到底叫什么名字,老家是东北什么地方的?” 他是东北人,不是东山人! 韩渝这才意识到肖特派早听出他口音不对,所以才把他从甲板下面带这儿来的。 张大海吓得魂不守舍,依然一声不吭。 “不说是吧,不说我们就查不出你究竟是谁?” 肖正发冷哼了一声,拿起弹黄刀,凑到电灯下仔细观察,随即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有血腥味儿,捅人了?” “……” 张大海吓得浑身筛糠似的颤抖,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肖正发把弹黄刀放到一边,掏出手铐俯身攥着他胳膊,卡察一声麻利地铐上。 韩渝赶紧攥着他的左臂,等肖正发铐上他的左手腕,一起把他架了起来。 “老金,拿个手电来。” “哦,我就去拿。” 老金反应过来,急忙跑去拿来一个手电。 肖正发接过手电,责令张大海站好,然后打开手电仔仔细细检查张大海的衣裳。 “这是什么斑,这么一大块看着有点像血迹。捅人了吧,捅了几刀?” “……” “不是我说你,捅了人不向公安机关自首也就罢了,手上有那么多钱居然连衣裳都不换一身,就你这样的能跑得掉,能逃过法律的制裁吗?” 肖正发把手电交还给老金,把“张大海”再次摁到墙角里,拉开椅子坐到他面前,从口袋掏出香烟,跟拉家常似的盘问起来。 “想不想抽烟,要不要来一根儿?” “……” “张大海”舔舔嘴唇,依然一声不吭。 肖正发点上一根儿,美美的抽两口,不缓不慢地说:“应该是跑得太急,没顾上去买身衣裳换吧。其实就算换身衣裳也没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犯了事早晚会落网,想跑是跑不掉的。” “心存侥幸一样没用,中国就这么大,你口音又那么明显,等船靠了港我就把你送刑侦队去,给你拍几张照片,把你的照片用传真机发给相关省市的公安机关……” 老金意识到逮了条大鱼,不失时机地说:“小伙子,现在态度决定一切,你主动交代不但能争取宽大处理,也能少吃点苦头。 如果拒不交代,负隅顽抗,不但要吃苦头,还要被从重从严查处。” “张大海”面如死灰,已经颤抖得蹲不住了,竟一屁股坐在地上。 韩渝见肖特派使了个眼色,立马挤出值班室,去乘警室拿来纸笔,准备做笔录。 “痛痛快快交代,我们省事,你也能睡个好觉,我安排你睡单间。” 肖正发点上支烟,塞到他嘴边,一屁股坐在桌角上,把椅子让给韩渝,以便做记录。 “张大海”举起被铐着正不断颤抖的手,夹着烟,一连抽了好几口。 “这就对了么,其实你心里很清楚,都已经被我们查获了心存侥幸是没用的。” 肖正发抱着双臂,循循善诱:“东海有收容遣送站,你如果死不开口,我们靠岸之后只能先送你去收容站,一边教育,一边劳动,一边审查,直到查清楚你的底细为止。 况且你犯事的时间应该不长,这么多钱没了,当地公安机关肯定很重视,我估计很快就会发通缉令……” “张大海”的心里防线彻底崩溃了,如丧考妣地说:“我没杀人,我不是杀人犯。” “刀上的血腥味儿怎么回事,身上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身上是狗血,不是人血!” “狗血……你杀狗了?” “遇上条疯狗,追着我咬,我捅了它几刀。” “这些钱呢?” “偷的。” “在哪儿偷的?” “张大海”非常之配合,老老实实交代他真正的名字叫顾海军,不是东山人,而是东北人。 原来在一家街道办的企业上班,跟领导关系不好。 他知道厂领导的爱人在一所中学做会计,而且违反规定把收的学杂费存入银行赚利息。 他的工资本就不高,又总是被厂领导针对,得知厂领导的爱人要把私自存入银行的几万元学杂费取出来入账,于是心生歹念,晚上摸到厂领导家盗窃。 没想到厂领导家养了一条狗,得手之后被狗追着咬,逃是逃出来了,但偷钱的事也暴露了…… 如果一切属实,那真只是盗窃。 究竟属不属实,并不难查,等船靠岸联系他老家的公安局就知道了。 肖正发让老金先看着,把赃款和弹黄刀拿到乘警室,锁进保险柜,回头接过韩渝递上的笔录,笑道:“开张了。” 韩渝下意识问:“肖叔,开什么张。” “你虽然是来学开船的,但在你们单位,尤其在档桉上,你是来我们海运公安局跟班学习的,今天查获一个畏罪潜逃的,不是开张是什么。” “肖叔,我其实早开张了。” “我知道,你还被交通部公安局记过三等功,但那只是以前的成绩,今天这个是在我们长绣号乘警队取得的成绩。” “我什么都没做,这算什么成绩。” “是你先发现那小子可疑的,怎么不算成绩?” 肖正发放下笔录,微笑着拍他胳膊:“你们鱼局和滨江港公安局的张局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查获一个不法分子,韩渝充满成就感,咧嘴笑道:“要不是肖叔你教我,我也发现不了。” “我教是一回事,你能不能学会是另一回事,能发现刚才那小子可疑,说明你用心学了。” 肖正发微微一笑,接着道:“好好干、好好学,等将来考到大副的适任资格,到时候完全可以调到我们海运局。” 海运局虽然隶属于交通部,但海运局一样在东海。 不管调到海运局的客运公司做大副,还是调到海运公安局做干警,都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韩渝从来没想过调到东海工作,就算林小慧希望他能来东海都不行,不假思索地说:“谢谢肖叔,别说调动很难,就是有机会我也不想调。” “为什么?” “我肯定是要回去的。” 肖正发以为听错了,走过去带上门,回头问:“咸鱼,你有没有想过,鱼局和张局为什么要送你来学习?” 韩渝笑道:“他们想让我学开船。” “你个傻孩子,他们是在帮你创造机会懂不懂?不管将来开船还是继续做公安,要是能调过来,都比在滨江有前途!” “肖叔,其实……其实鱼局和张局送我过来也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 “嗯,是我们徐所请他们送我来的,我是沿江派出所的民警,所里跟我家差不多,我将来肯定要回白龙港,要回沿江派出所的。” 呆在一个派出所能有什么前途…… 肖正发实在想不明白,很直接地以为他这么想应该是年纪小,不知道能调到大城市的大单位工作意味着什么,干脆换了个话题: “你昨天说你姐要来看你,她打算顺便去靑岛旅游。” “是的。” “大概什么时候来?” “她本打算这个月底来的,后来觉得四天时间不够,想跟单位同事多换几个班,打算下个月过来,到时候可以多玩几天。” “行,确定下时间跟我说一声。” 肖正发笑了笑,补充道:“到时候我帮你跟船长政委打个招呼,也安排你休息两天,好陪你姐上岸玩玩。” 第一百七十三章 等待期待 韩向柠从小学习就很刻苦,很少看杂书。 韩向檬的性格跟她完全不一样,从小就贪玩,喜欢看言情,参加工作有了钱之后甚至自费订阅《知音》。 不花钱的杂志,不看白不看。 韩向柠清楚地记得杂志里有一篇文章中说,人的一生都在等待和期待中度过,时间是最长情的告白。 之前只觉得这句话有哲理、有诗意,现在感觉这句话非常有道理。 小时候等着过年,期待穿新衣裳,有好吃的。 稍微懂点事,等待妈妈休假,期待去西川看外公外婆,确切地说是喜欢出远门的那种感觉。 上学的时候等着考试,期待考个好成绩,拿到奖状,老师表扬、爸妈高兴乃至奖励。 再后来等着毕业,期待能分到一个好单位,有一份好工作。 现在期待时间过快点,好积累足够的假期,去东海找小咸鱼,然后坐咸鱼的船去靑岛旅游…… 港监局的交管中心对岸上的人而言很遥远,对在江上航运的人员而言也很神秘,可以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来形容,都是通过无线电波联系。 有些船员甚至觉得,港监交管人员应该很轻松,坐在办公桌前听着电台,有事指挥一下,没事喝喝茶、看看报纸。 事实上交管中心的工作节奏很快,每天都是三班倒,不像别的科室可以“早八晚五”,越是逢年过节越忙,真跟打仗似的,并且精神高度紧张,不敢有一瞬间的疏忽。 韩向柠是交管中心最年轻的工作人员,年轻就意味着要多干点,尤其要多上几个夜班。 虽然上夜班很熬人,但她对这份工作依然充满激情,甚至很自豪。 因为交管中心对人员资历的要求非常高,正常情况下必须要有航行经历,这既是经验方面的要求,也是希望指挥调度人员能从船员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二来这份工作真有成就感,累虽累点,但想到那么多艘在管区航行的船只能安全靠港,那么多船员能安全回家,就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这份工作非常有意义。 刚和具有丰富航海经验、做过十几年船长的老前辈,通过电台指挥一艘对滨江水域航道不熟悉的海轮调整完航向,交完班正准备回家休息,下楼时竟遇到了朱大姐。 “朱姐,你怎么到这会儿才下班?” “你以为就你们要熬夜,我们办公室一样要加班。” 朱大姐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笑道:“上级要一份材料,下午打电话的,明天一早就让传真过去。说在嘴上就要拿在手上,别人都下班了,只能我来整。” 韩向柠问道:“整好了吗?” “整好了,已经传真过去了,不然我也不敢回家。” “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我开车送你吧。” 大半夜,一个人骑自行车回市区是不太安全。 朱大姐想了想,欣然笑道:“行,坐你的顺风车。” “明天早上你怎么过来?” “你上的是小夜班,明天多睡会儿,我早上坐公交车过来。” “我明天正常上班,我明天早上去接你吧。” 朱大姐跟着她走到车棚,看着咸鱼的小摩托,好奇地问:“柠柠,你们的班是怎么排的,怎么上了小夜班,第二天还要正常上班。” 韩向柠打开行李箱,取出头盔,回头笑道:“我跟钱哥换的班。” “是你有事,还是小钱家有事?” “钱哥家没事,是我要跟他换的。” “你有什么事?” “我想去靑岛玩……”韩向柠解释了下换班的理由,生怕朱大姐不放心,想想又说道:“我只是换班,不会影响工作的。” 交管中心有主任和副主任,朱大姐可不会管那么多,而是笑问道:“坐船去找咸鱼,然后跟咸鱼一起去靑岛?” “我跟他早说好了,我爸我妈也知道。” “咸鱼有时间陪你玩吗?” “他前几天给我写过信,说他现在的领导知道我要去,打算到时候给他放几天假,让他陪我上岸玩几天。” 韩向柠把刚取出来的头盔递给朱大姐,俯身拿起搁在车篮里的头盔戴上,又忍俊不禁地说:“本来准备下个月去的,后来想想还是下下个月去。” 进展很快,都打算一起出去旅游。 不对! 她跟咸鱼已经去过一次东海,还是开小摩托去的。 朱大姐越想越有意思,憋着笑问:“为什么要等到下下个月?” 韩向柠跨上小摩托,扶着车龙头解释道:“他不是参加了自学考试么,十月份要回来考试,这次考两门。我一个人去,再一个人回来,有点害怕,打算到时候跟他一起回来。” “一起回来也好,对了,他有没有长个子,上次回来我没见着。” “长了,现在比我都高!” “真的?” “真的,说长就长,去年还是个孩子,今年就变成大人了。” “变成了小男子汉?” “嗯,下次回来我让他来单位,把他带来让你看看。” 听口气小咸鱼还跟以前一样听她的,再想到小咸鱼把小摩托都给她开了大半年,朱大姐觉得徐三野希望的事成了一大半,故作好奇地问:“柠柠,你是他姐,他的个人问题你要多关心。” “什么个人问题?” “找对象啊。” “他虽然长高了,但他才十七,我都没谈对象,他谈什么对象。” “那个林小慧呢,他不是喜欢那个林小慧吗?” “早黄了!” “黄了?”朱大姐下意识问。 韩向柠禁不住笑道:“朱姐,你也不想想他才多大,他哪知道什么叫谈恋爱。以前只是一厢情愿,只是暗恋人家。结果人家心比天高,喜欢呆在东海,甚至想在东海买房,根本瞧不上他。” “那他肯定很伤心很难过。” “有点,上次回来时像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都没精打采。” “你劝劝他,天底下的好姑娘多的是,我也不是说那个林小慧不好,只是跟他有点不合适。” “不是有点不合适,是非常不合适。” 朱大姐生怕摔倒,搂着她笑问道:“怎么非常不合适?” 一想到死咸鱼在信里说的那些事,韩向柠就一肚子郁闷,不快地说:“明明知道人家瞧不上他,他还不死心,一有时间就给人家打电话。 他说纺织系统要在东海举办什么时装模特大赛,东海的港资服装企业不多,有关部门让林小慧上班的那个厂参加。香港人本来就喜欢搞选美,香港老板就动员年轻女工报名。” 模特大赛,一听就不正经! 朱大姐下意识问:“林小慧报名了?” “不但报名了,而且过了选拔赛,说不定能参加决赛。” “好好的一个姑娘,参加什么模特大赛。” “谁知道呢。” “咸鱼怎么说?” “他能说什么,从他的信上看,他还很支持,说这是一个新兴的事业,还说什么这是纺织工业部组织的,很正规。跟国外的选美不一样,不露胸也不用露屁股。” …… 与此同时,刚参加完排练的林小慧正在距工厂不远的夜市吃夜宵。 这几天厂里不是很忙,柳小美去看了一晚排练。 以前只觉得一起玩到大的林小慧长得好看,直到今天才发现林小慧就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 刚才排练时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一条红裙,在两种颜色的服装衬托下,诠释了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白得端庄,红得妩媚动人,再加上她那镇静的目光,从容的步伐,以及身上清冷的气质,真的很漂亮。 “小慧,如果有个照相机就好了。” “要照相机做什么?” “拍照片啊,刚才你走得可好看了。” “比赛时人家会拍的。” 林小慧不想被一帮不三不四的男人围观,赶紧结完账,拉着她就往回走。 柳小美回头看看身后,滴咕道:“要是咸鱼在就好了,咸鱼是公安,再坏的人看见他都要老老实实。” “他就知道跑船,我都说有票,他都没时间来看我参加决赛。” “到时候我去看,大不了请半天假。” 女为悦己者容。 好不容易有一次登台的机会,却没有人来看,林小慧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幽幽地说:“不一样。” 柳小美能理解她的心情,挽着她胳膊问:“你是不是跟咸鱼说什么了,他以前在白龙港都来看我们,现在在东海比以前近,反而一次都没来过。” 要说追求者,有很多。 但像咸鱼那样的,一个都没有。 林小慧一连深吸了几口气,低声道:“我说错了话,可能把他给吓坏了。” “你说错了什么?” “他说滨江公安局要集资建房,他很快就能在滨江有房子,问我高不高兴。我说我喜欢东海,我不想回陵海,更不想去滨江。我那天也是昏了头,还说想在东海买房子。” “我们船上的人能在岸上有个家容易么,你怎么能说这些!” “所以说我那天昏了头,我应该说高兴,应该哄哄他开心的。” 柳小美惊呼道:“什么叫哄啊,这本来就是值得高兴的事。” 林小慧沉默了片刻,拍拍她胳膊:“我知道我伤了他的心,但我不后悔。” 柳小美提醒道:“咸鱼真挺好的,小慧,这件事你要想清楚。” “他是挺好的,可我跟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在陵海有工作,有单位,他们领导对他很好,单位跟家差不多。我在陵海有什么,陵海又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只能靠自己,你也一样。” 提到陵海,柳小美的心情一样复杂。 说是老家,但在陵海连家都没有,回去只能上船,有时候船都不在陵海,只能去亲戚家…… 对船民而言,哪有什么老家,有也是四海为家。 柳小美觉得林小慧的话有一定道理,忍不住问:“参加完模特比赛,你打算做什么。” “回来继续上班。” “胡姐说如果能有好名次,就可以去做明星!”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再说做模特跟吃青春饭差不多,现在有人找我拍挂历,等过几年我身材没现在这么好了,人家还会找吗?” 林小慧遥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厂区,接着道:“我们是在船上长大的,但我们不下贱,不能靠模样吃饭。我跟刘经理说好了,参加完决赛,不管能不能拿到名次,我都会回来。” “都已经做上模特了,还回来缝拉链?” “回来学打样,咸鱼说得对,做什么都不能没文化。我也要参加自学考试,不学别的,就学服装设计!”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长大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已进入十月,学姐如约而至。 为了这一天韩渝做了很多准备,把舱室收拾的干干净净,床单被褥全部拆洗过。 知道她肯定吃不惯船上的陈米硬淀粉饭,跟经常坐船往返靑岛与东海的旅客一样,特意买了几包“华丰”牌方便面,留着用开水泡给她吃。 韩向柠每天都能看到江申、江汉等长航客轮,这是头一次坐海轮,看什么都好奇,走进小学弟的舱室,放下行李,好奇地问:“前甲板那么多人,后甲板怎么没什么人?” 韩渝笑道:“后甲板是船员区,旅客不可以过来。” 韩向柠探头看看斜对面虚开着门的舱室,追问道:“人家的舱室都是几个人住,你怎么搞特殊化,住单间啊?” “人家在岸上有家,没成家没房子的也有宿舍,我在岸上没宿舍,平时都住在船上,东西又多,船长和肖特派就给我安排了这个小单间。” “你天天都在船上,你不上岸?” “也上岸,要上岸买日用品,上岸打电话,有时候要上岸买书。不过在岸上的时间少,最多呆一两个小时。” 买散席票却住单间,韩向柠有些不好意思,催促道:“咸鱼,你刚才上岸接我,一上船又陪我转了一大圈,赶紧去工作吧,不然领导知道了不好。” 韩渝嘿嘿笑道:“我今天不用上班,接下来两个半月都不要上班!” “休息两个半月!”韩向柠扑闪着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嗯。” “你一年不是只有五十天假期吗?” “你能跟人家调班,我一样可以跟人家调班。其实算不上调班,也算不上加班,毕竟我本来就住在船上,但船长、政委和肖特派觉得我多上了好多天的班,就给我补了二十五天的假。” 见学姐一脸茫然,韩渝耐心地解释道:“我们的船不是每天都航行的,就算每天都航行,靠了港之后也不是下完客就接上客走,每次回到东海都要‘吊浮筒’。 小书亭app ‘吊浮筒’的时候船上不能没人值班,人家想回家休息,我离家太远,只能住船上,就相当于帮人家值班。” 韩向柠似懂非懂地问:“吊浮筒?” “码头的泊位很少,客轮靠码头下客完就要开到锚地,浮筒就是黄浦江里的锚地,所以我们就把锚泊叫作吊浮筒。” “一般锚泊在什么地方?” “以外滩为界,跑南洋的船锚泊在南边,我们这些跑北洋的船锚泊在北边。” “锚泊在江里,上岸方不方便。” “挺方便的,海运局有交通艇,南边北边各一条,一个小时一班,来回靠锚泊在江心的客轮,这样各船的船员就可上下船了。” 韩渝透过舷窗看看外面,想想又问道:“柠柠姐,于双戈你有没有听说过。” 韩向柠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下意识问:“那个偷枪抢银行的杀人犯?” “就是他,原来是海运公安局的乘警,肖特派和金叔、伍哥他们恨死他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用肖特派的话说,坍台了,海运局、海运公安局都被他给坍倒了。” “你怎么想起提他那个杀人犯?” “他那会儿就是利用客轮‘吊浮桶’时管理松懈,交通艇的驾驶员警惕性不高,乘坐交通艇混上船偷枪的。” 韩向柠反应过来,下意识问:“现在管理很严?” “非常严,船上必须留人值班,不在值班名单上的人员不得上船。” “你航行时正常上班,‘吊浮桶’时天天值班,上的班比别人多,领导都看在眼里,所以给你补了二十五的假?” “差不多。” “为什么不等两个月休假,到时候可以回家过年啊。” “过了元旦就要春运,正是我们最忙的时候,像我这种没成家的,只能提前休假或者等过了春运休假。” 想到自己过年时也要值班,韩向柠噗嗤笑道:“那你要赶紧长大,等成了家过年就可以休息了。” 学姐笑起来真好看。 刚才上船时,伍哥他们都看傻了。 韩渝心里美滋滋的,感觉特有面子,挠着脖子笑道:“我已经长大了,上个星期体检,量过身高,又长了两公分。” “一米六九?” “嗯。” “站起来,让我看看。” “真的,真一米六九。” 韩向柠拉着他,跟以前一样比划了下,禁不住笑道:“真高了,你们徐所知道一定很高兴。” 想到她是坐白申号来的东海,邵磊不太放心她一个人来公平路码头,下船之后甚至一路把她送到了这儿,韩渝急切地问:“柠柠姐,你怎么想到从白龙港来东海的,来时有没有去我们所里,有没有见着徐所?” “就是你师傅让我从白龙港来的。” 韩向柠打开包,给他递上来前买的苹果,笑嘻嘻地说:“他知道我要来找你,不放心我一个人从滨江坐船,让张兰姐给我打电话,叫我坐三大队的车去白龙港,在趸船上住了一晚,今天早上送我上的船。” 韩渝追问道:“徐所有没有说别的?” “他让我们好好玩,没说别的,对了,我把你们所里的照相机借来了,等会儿去船头帮我拍几张照。” “那你坐白申号有没有买票?” “买了,买的散席票,住的乘警舱,邵哥安排的。” 有熟人就是好,出门旅游都能少花好多钱。 韩向柠嘻嘻一笑,翻看起小学弟的书。 韩渝这个舱室像个小图书馆,书桌上整整齐齐摆满了书,上铺也是各种航海、船舶技术类的书籍和杂志,还有好多交通系统发行的报纸。 “天文航海,地文航海,船舶避碰,航海仪器,航海气象,职务与海运法规,船艺,英语……咸鱼,你这准备参加船员职务升级考试?” “等休完假回来再干两个月,我在船上见习就满一年,当然要考试。” “见习小结写了没有?” “早写好了。” “回头让我看看。” 她以前就是在船员考试科干这些的,韩渝觉得可以请她帮着把把关,不禁笑道:“好的。” 韩向柠翻着翻着,赫然发现一张大美女的挂历,并且挂历上的女孩看着很眼熟。 “咸鱼,这是林小慧!” “嗯,是不是很漂亮,很时髦。” “她上挂历了,搞得跟明星似的。” “她就拍了这一次,就上了这一个挂历,没有再拍别的,也没给人家做广告。”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穿上洋气的衣裳,好好打扮下,跟之前判若两人。 韩向柠左看看右看看,心里竟有些酸熘熘,忍不住问:“你现在还天天给她打电话?” “怎么可能天天打,一个月打两三次。” “你们不是已经不谈了么,怎么还联系。” “柠柠姐,我们都是航运公司出来的,不知道她在东海没什么,知道了肯定要打电话问问。再说又不光她一个人在东海,小美也在。” 船上的人都很团结,遇到困难都会互相帮助。 他爸换船,虽然跟银行借了十几万,但依然不够,剩下的都是跟航运公司的老邻居借的。 想到这些,韩向柠勐然意识到他是跟林小慧、柳小美一起玩到大的,就算不谈对象也不可能不联系,好奇地问:“她有没有进入决赛?” “进了决赛,不过没拿到冠亚军,也没拿到季军。” “太可惜了,如果能进入前三名,她就可以做明星。” “是有点可惜。” 韩渝帮学姐倒了一杯水,坐下笑道:“其实她对能不能进前三不是很在乎,那会儿报名都是厂里要求的。” 韩向柠放下挂历,笑看着他问:“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改行?” “她现在挺好的,有广告公司找过她,想让她去做模特,专门给人家拍广告。还有公司找她,想让她参加明年的什么模特大赛。” “这么说她发达了!” “她没去,她回厂里继续上班了,她们经理很高兴。她本来想去打样车间做裁剪的,她们经理没让她去。” “她现在做什么?” “做领班,管一个车间。” 林小慧升职加薪,韩渝打心眼里高兴,想想又笑道:“她本来想参加自学考试,她们经理说自学考试学得那些东西对她没什么用,厂里出钱让她去上夜校,让她学管理。” 模特大赛是个新鲜事,但知道的人并不多。 要不是小学弟在信里提过,韩向柠根本不知道,更不会去关注。 自从知道之后,她对东海举办的这个大赛不仅很关注,并且了解的不少。很清楚只要能进入决赛的模特,虽谈不上一夜成名、飞黄腾达,但想换个更好的工作很容易。 韩向柠怎么也没想到林小慧会回七宝镇继续上班,感叹道:“咸鱼,你们航运公司出来的人,还真跟别人不一样。” 对于林小慧的选择,韩渝是既在意料之外,后来想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低声道:“去拍广告,去做专业的模特,她觉得不踏实、不靠谱。” “那她想做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在船上要会撑船开船、要会谈生意找货源,上了岸要有一技之长,不能靠模样混饭吃。” “咸鱼,我发现她跟你姐很像,你姐也很厉害,每天要上班,下班之后还要去上夜校。” “你见着我姐了?” “你侄子一周岁,你们陵海都要请客。你这个叔叔去不了,你师傅让张兰姐给我打电话,让我帮你去的。” “差点忘了,浔浔已经一岁了!” “摆了六桌,在三兴请的客,你爸你妈又没能赶上,你嫂子人挺好的,她说没事。” “柠柠姐,谢谢啊。” “谢什么。” “谢谢你帮我去。” 韩向柠发现自己竟稀里湖涂成了他的第二个亲姐,忍俊不禁地说:“不光要谢,还要给我报销。” 韩渝下意识问:“报销油钱?” 韩向柠伸出手,理直气壮地说:“不只是油钱,还有给你侄子红包的钱。你姐包了五十,我也帮你包了五十!” “哦,差点忘了,这就给你。” “别拿了,你师傅已经帮你给了,从你工资里扣的。” 韩向柠从包里翻出一个信封,轻轻放到他面前:“你师傅担心你身上的钱不够花,让我把你这三个月的工资带来了。扣掉帮你包给小浔浔的五十,一共两百一十二块五,数数。” 韩渝接过信封,犹豫了一下问:“我已经转正了,现在一个月九十七块五,三个月应该是两百九十二块五,扣掉包给浔浔的五十,不是应该两百四十二块五吗,还有三十块钱哪儿去了。” 只要是在政府部门上班的工资都不高,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个个都要精打细算。 小学弟有此疑问很正常,韩向柠不觉得他小气,也不认为他是在斤斤计较,微笑着解释道:“那三十是给亚运会的捐款,你们公安局捐了三个月,每个月只要捐十块。我们也捐了三个月,但我们每个月要捐二十。” “我们陵海也要捐啊,我以为只有东海这边捐。” “什么陵海也要捐,连小学生都要捐。” 钱捐都捐了,再说没意思。 况且明年举办亚运会是一件扬眉吐气的事,捐点款也是应该的。 韩向柠抬头看看上铺,换了个话题:“咸鱼,晚上你睡哪儿?” “等放完录像我去餐厅,餐厅地方大,我去打地铺。” “这儿不是有铺么。” “柠柠姐,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跟你一个房间。” “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我!” “我不是嫌弃你,是不方便。” “我是你姐,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说这是船上,睡觉又不脱衣服。” 韩向柠拉开门看看外面,回头滴咕道:“隔壁都是男的,我一个人睡这儿害怕。” 韩渝苦着脸道:“我也是男的。” “你跟人家不一样,你是我弟,你是孩子。” “跟你在一个房间我睡不着,那次在七宝镇我就没睡好,上次在你家我也没睡好。” 韩向柠紧盯着他问:“为什么?” 韩渝很想告诉她自己真长大了,以前总想着林小慧,一躺下就开始胡思乱想,现在不怎么想林小慧了,有时候居然鬼使神差地想她…… 可幻想这种事太不道德,怎么说得出口,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吧,你晚上睡上铺,我帮你铺床。” “我不敢睡上铺,万一掉下来怎么办,我要睡下铺。” “你睡下铺,我晚上爬上爬下的不方便。” “你看着点,下来时别踩着我不就行了。” 遇到这么个大大咧咧的学姐,韩渝彻底服了。 想到船长、政委和肖特派他们都以为她是自己的亲姐,就算睡一个舱室也不会说什么,韩渝无奈地说:“好吧,我睡上铺。” “这还差不多。”韩向柠嘻嘻一笑,把林小慧的挂历放回上铺,调侃道:“晚上抱着你林妹妹睡,肯定能睡着。” “柠柠姐,你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害羞,不就是失恋么,失恋又不丢人。” 韩渝实在不想聊这些,赶紧换了个话题:“柠柠姐,檬檬姐不是也想去靑岛么,她这次怎么没来。” “她平时就知道谈恋爱,三天两头请假,连班都不好好上,更不用说跟人家换班。你说她哪出得来,除非她想丢饭碗。” “她还在跟那个梁晓军谈?” “除了梁晓军还能有谁,不是她去医学院找梁晓军,就是梁晓军跑医院去找她,两个人整天粘在一块儿,就差睡一张床了。” “那我见着梁晓军,是不是要叫姐夫?” “你敢!” 韩向柠瞪了他一眼,唉声叹气地说:“我妈都快被她气出病了,现在在家都不能提梁晓军,提了我妈就来气。” …… ps:明天要带娃去玩,熬夜先码一章,第二章要到明天下午。 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家的消息 学姐带来了许多老家的消息。 鱼局和王政委利用协助港监执法的机会,组织水上分局的干警在沿江的九个船闸检查出入长江的船只,收集了大量水上违法犯罪的线索。 鉴于大多是流窜作桉,加之江上的辖区划分不像港监那么明确,光靠滨江水警很难打击,于是向上级汇报,得到了省厅的高度重视。 省厅牵头召集沿江各地市公安局的水上治安部门在滨江开了一个会,会议结束之后就开始了“水上严打”。 鱼局联合沿江各区县公安局在兄弟地市同行协助下,一举打掉七个犯罪团伙,抓获水匪船霸四十多名,其中六个够得上死刑! 还有十几个犯罪分子没落网,正在组织力量追逃。 在抓捕的过程中沿江派出所发挥了巨大作用,徐所和王队长驾驶001、李教和老章驾驶002,在刚刚过去的一个月内航行了两千多公里。 载着水上分局的干警围捕甚至追捕嫌疑船只,下游追捕到入海口,上游追捕到与杨州交界的水域,烧掉了好多油,把所里之前依法创收的经费几乎都花光了。 在打击的同时,鱼局在港监局囤船、天升港码头、皋如港码头和几个主要的船闸,一口气设立了三个水上治安警察中队、十三个水上警务室、八个水上治安检查站。 三个中队的值班人员都是水上分局的干警,水上警务室和水上治安检查站的值班人员主要是沿江各区县公安局的干警和联防队员。 航经的船只夜里航行到滨江水域,每隔二三十公里就能看到一个灯火通明的“水上岗亭”。 现在跑船的人都觉得滨江治安好,晚上在滨江水域锚泊基本不用担心会有水匪爬上船抢劫。 但更多的船主船员觉得滨江管得太严,滨江水警不但查有没有船民证,而且帮港监查违章、查手续全不全。 罚起来那叫一个狠,搞得现在个个谈滨江色变。 客轮上的米饭不好吃,但菜做得不错,尤其鱼肉丸子真的很好吃。 韩向柠吃完最后一个丸子,掏出手绢擦擦嘴角,又得意地说:“我们的交管中心大楼和新办公楼封顶了,局领导说最迟明年五月份就能搬进去。” 韩渝放下快子,感叹道:“你们能有那么气派的办公楼,我们也作出了巨大贡献,至少有两层是我们帮你们罚出来的。” 韩向柠不由想起带着保险柜和一大堆罚款收据去白龙港的情景,噗嗤笑道:“你们是帮了我们大忙,但你们不只是帮我们的忙,联合执法的时候你们一样开罚单。” “罚款五元,能跟你们比吗?” “单次罚款是只有五块钱,但能积少成多。白龙港那边船少,你们所里现在罚不到多少钱,可其他地方船多,朱大姐说水上分局的王政委就知道搞罚款,看见一条船检查一条船,从分局成立到现在至少罚了十万。” “那要检查多少条船,要罚多少船员!” “他们天天守在船闸和大小码头检查,好多船员又不长记性,可能觉得反正只罚五块,被处罚过之后懒得回老家办船民证,结果来一次滨江被王政委他们罚一次。” “这么说盖住宅楼有钱了?” “够不够我不知道,反正办公楼已经开工了,朱大姐说住宅楼年底前应该也能开工。” 韩渝没想到王政委动作这么快,愁眉苦脸地说:“年底前就开工,开工就要交集资款,我的钱不够!” 韩向柠很清楚这对小学弟而言是大事,下意识问:“你存了多少。” “一千三,加上你带来的这两百多,一共一千五。” 韩渝想了想,又苦着脸道:“去年存钱时银行的人说存三年利息高,我存的都是三年期的,现在取人家肯定不会按照三年定期的利息算。” “你见习期工资才五十几一个月,怎么存这么多。” “有奖金,有局里的奖励,有出差补助,还有过年收的红包。” 韩向柠追问道:“知不知道集资款要交多少。” 韩渝深吸口气,垂头丧气地说:“上次回去时我问过王政委,他说一楼最便宜,但也要一万六千左右。” “多少平方。” “六十多个平方,两居室。” “你现在只有一千五,差的是有点多。” “实在不行就算了,等将来存够了再说。” “这是集资建房,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我爸在外面借了那么多钱,我不可能跟我爸要钱。我姐也没多少钱,我一样不想跟她借。” “我倒是存了两千,可就算把这两千借给你也不顶事。” 韩向柠爱莫能助,沉默了片刻滴咕道:“没钱的肯定不光你一个,王政委从陵海带过去的大多是合同制民警,他们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这么多钱,鱼局和王政委肯定会帮你们考虑的。” “怎么考虑?”韩渝低声问。 “盖房子的钱单位先垫上,等房子盖好再让你们交。” “盖住宅楼肯定是跟盖办公楼一样找工程队,工程队盖房子很快的,如果年底动工,最多一年半就能盖好,到时候我的钱还是不够。” “总会有办法的。” 韩向柠很清楚在岸上能不能有套房子对小学弟有多么重要,拍拍他胳膊:“你现在转正了,平时又不怎么花钱,一年能存一千,等到房子盖好就能存到三千。 集资建房这么大事,你爸肯定会帮你,他现在换了大船,赚钱比以前快,支持你三四千应该没问题。到时候再跟你姐姐姐夫借点,徐所对你那么好,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我不想借钱。” “谁家集资建房不借钱?” 韩向柠反问了一句,笑看着他道:“我以后也要省着点花,到时候应该能存够四千,帮你凑凑,先把房子拿到手再说。” 韩渝很感动,急忙道:“柠柠姐,那可是四千,又不是四百。我怎么能跟你借,还要把你所有的钱都借过来。” “我是你姐啊,再说这是借给你的,你将来是要还的。” “把钱借给我,你到时候没钱了怎么办。” “我是女的,我又不要集资建房,就算将来嫁人我爸我妈也会给我嫁妆,与其存在银行里,不如借给你。” “不行,一下子借那么多,我还不过来。” “还不过来慢慢还,到时候给我点利息就行了。” 韩向柠知道他不好意思,赶紧换了个话题:“三儿,你是怎么帮你大师兄和张兰姐暖床的,张兰姐生了个女孩,她婆婆好像不太高兴,她坐月子都没回去。” “这也太封建迷信了吧,再说又不是我要去帮他们暖床的。”韩渝回头看看身后,想想又都哝道:“大师兄家的人也真是的,都什么时代了,还重男轻女。” “他家人事情是多,张兰姐说这辈子都不想去他家。” “就因为生了个女孩?” “不只是这个,还有别的事。” “别的什么事?” “他们结婚时市里不是奖励了一台彩电么,你师傅说已经陪嫁了一台黑白电视机,让把彩电留在她娘家,留给她爸爸妈妈看。结果她婆婆见着人就说彩电是市里奖励给你大师兄的,结果被张兰留在了娘家。” 上次去暖床,就感觉许妈很厉害。 许家的事好像都是许妈说了算,说起来什么都懂,可做起事却不怎么样,不然也不会不请开船接亲的师傅吃饭。 遇上这么个婆婆,张兰够倒霉的。 韩渝沉默了片刻,问道:“我大师兄什么态度。” 韩向柠跟张兰很要好,简直无话不说,对许家的事很了解,带着几分同情、几分不屑地说:“别看你大师兄在外人面前是个威风凛凛的刑侦中队长,可在家里却没什么地位,他既不敢说他妈,也不敢说张兰姐,两边都不敢得罪,别提多窝囊。” 一边是老妈,一边是妻子,夹在中间确实很难做。 韩渝很同情大师兄,追问道:“这些事徐所知不知道。” “知道,他还去你大师兄家开了个家庭会议,就生男生女的问题,给你大师兄家的人上了一课。” “有没有效果?” “当时有效果,他说话谁敢不听。可你大师兄的老妈……让人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没事都能编出点事的农村妇女,过不了几天又开始嚼舌头。” “张兰姐是不是很伤心很难过?” “张兰姐肯定不高兴,不过也谈不上伤心难过,毕竟她跟你大师兄谈那么多年,早知道他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说她嫁的是你大师兄,又不是嫁给他妈,大不了以后不去他家。” 聊着聊着,韩向柠突然想起件事,不禁笑道:“许家人办事你简直无法想象。” “还有什么事?”韩渝好奇地问。 “现在不是在搞殡葬改革么,人死了都要火化。今年五月份,你大师兄的奶奶去世了,送到陵海殡仪馆火化,家里的亲戚都去殡仪馆送葬。” “然后呢。” “送葬的人多,徐所帮着找了两辆大卡车,坐在车厢里去的。许明远他妈像个指挥官,指挥这个指挥那个,结果回来时把舅姥爷给忘了。” “怎么忘了?” “张兰姐说他家舅姥爷没去过殡仪馆,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在殡仪馆里闲逛。回去的时候他妈又没清点人数,就这么把舅姥爷扔在火葬场。回到家一看,舅姥爷没了,吓得魂飞魄散。” 这不是咒舅姥爷死么。 在农村这可是天大的事! 韩渝不敢相信竟会出这样的纰漏,急切地问:“后来呢。” “好在你大师兄带了对讲机,赶紧呼叫他们老家派出所,请老家派出所帮着联系局里,请刑侦大队的同事开摩托车赶紧去殡仪馆把舅姥爷接回去了。” 韩向柠顿了顿,补充道:“听张兰姐说,你大师兄他妈以前跟他奶奶关系也不好,老太太生前她不孝顺,老太太走了之后她别提多孝顺,操办起丧事别提多讲究,跟你大师兄的大伯婶婶吵,跟你大师兄的姑姑吵,反正闹了好多事。” 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了。 韩渝听着都心有余季,沉默了片刻喃喃地说:“幸亏张兰姐是公安干警,不然这婆媳关系更难相处。” “这倒是。” 想到张兰说过的那些话,韩向柠掩嘴笑道:“她也只敢在背后说张兰姐,不敢当面说。可她们村里有一个人是张兰姐家的远房亲戚,她说的那些话都传到了张兰姐耳里。” 幸亏张兰姐跟大师兄感情好,不然徐所包办的这桩婚事那就太失败了。 韩渝挠挠头,感慨地说:“我妈就不像她这样,我妈对我嫂子可好了。” 韩向柠见过他妈,知道他家的事,对此深以为然,一边收拾着书桌一边笑道:“你妈跟她不一样,你妈跟你爸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当然通情达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万里长江第一哨 下午四点,沿江派出所趸船。 徐三野穿着码头工人的深蓝色工作服,捧着韩渝和周工去年编制的维护保养手册,跟梁小余一起检查趸船上的机械和电气设备。 一个舱室一个舱室的检查,检查完锚机检查电气开关柜,在维保日志上签完字,去值班室换上001的维护保养手册,对001进行日检。 “这个地脚螺丝松了,拿扳子过来紧一下。” “是。” 徐三野直起身,放下维保手册,拿起一块抹布,擦起管路上的油污。 梁小余取来扳子,蹲下来一边紧固辅机的地脚螺丝,一边好奇地问:“徐所,咸鱼干和柠柠姐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几天,明天不回来后天也会回来。” 徐三野话音刚落,就听见金大在外面喊:“徐所,咸鱼打电话找你!” “我手上脏,就不上去了,你接吧。” “好的。” 金卫国知道打长途电话很贵,跑回指挥调度室继续接听,徐三野走出机舱,刚抬起头,金卫国已接完电话出来了。 “咸鱼是不是要回来?”徐三野笑看着他问。 金卫国笑道:“他和柠柠刚到东海,准备陪柠柠逛会儿楠京路,然后去十六铺码头坐白申号回来。” “这么说明天一早就能到家!” “而且回来之后暂时不会走,船长政委和船上的公安特派员安排他休假,休两个多月。” 徐三野知道咸鱼和梁小余要学的所有课程,沉吟道:“休息两个多月,正好可以去滨江报个班学计算机。他参加自学考试要考计算机技术,可学计算机不是学别的,要上机操作,光靠自学肯定学不会。” 他这是儿子不在身边,把两条鱼当儿子养。 金卫国想到了韩向柠,不禁笑道:“徐所,等会儿再检查,上来抽根烟。” 徐三野的烟瘾正好上来了,回头看了看梁小余,欣然笑道:“行,抽一根。” 他翻身跳上趸船,去水房用肥皂洗了下手,金卫国正好下来了,二人走进港监值班室,一边抽烟一边闲聊起来。 “徐所,你说咸鱼和向柠的事能不能成?” “两个孩子都出去旅游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关键是向柠把咸鱼当弟弟,咸鱼把向柠当姐姐。向柠又是在部队长大的,性格有些大大咧咧,我们不挑明她不会往那上面想。” 金卫国磕磕烟灰,接着道:“男孩子本来就不像女孩子那么早熟,咸鱼又比柠柠小两岁,过了年才十八,一样不会往那方面想。” 徐三野探头看看外面,笑道:“这不是挺好的么,两个孩子都还小,现在又提倡晚婚晚育,用不着那么早确定恋爱关系。” “向柠不小了,过了年就二十。” “你担心夜长梦多?” “我们局里有几个同事不了解情况,想帮向柠介绍对象。” “你怎么知道的?” “朱主任打电话告诉我的。” 徐三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摸着嘴角说:“向柠马上就二十了,这确实是个问题。” 金卫国一样喜欢小咸鱼,不想夜长梦多,提议道:“徐所,换作别的孩子谈恋爱,肯定要先处处,加深了解,培养感情。咸鱼和柠柠不一样,他们本来就很要好,有感情基础,用不着再藏藏掖掖,不如早点挑明。” “有道理,我等会儿给韩工打个电话,先征求下他的意见。” “挑明时最好把朱主任叫上,请朱主任帮着做做向柠的工作。其实也不用做什么思想工作,主要是女孩子害羞,我们就这么挑明她肯定不会答应。” 徐三野权衡了一番,点点头:“行,就这么定!” 谈完小咸鱼和韩向柠的事,金卫国话锋一转,谈起了局领导交代的工作。 “徐所,长江港监局的领导过几天要来调研,冯局打算请领导来我们这儿看看,不知道方不方便。” 徐三野不喜欢领导来检查调研,确切地说是不喜欢接待领导,可人家对咸鱼的个人问题那么上心,实在无法拒绝,只能笑问道:“来调研什么。” “调研我们两家是怎么合署办公,怎么联合执法的。” “调研这些应该去鱼局那儿,他和王政委很支持你们的工作。水上分局从成立到现在,除了打击水匪船霸,几乎天天跟你们一起联合执法。” “鱼局那边的硬件条件不如我们这儿,而且上级要全面调研,我们这儿只是其中一个点。” 金卫国很清楚跟徐三野谈工作不能卖关子,走过去带上门,一脸不好意思地说:“上级不是无缘无故来调研的,说起来也怪我们局里的那几个笔杆子。上上个月总结成绩,他们把我们的联合执法写得天花乱坠,不光上了报纸,还写成了论文。” 徐三野不解地问:“上级不高兴?” “上级不但没有不高兴,甚至打算推广我们的经验。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山城长江港监局有人发表了一篇文章,说什么联合执法利少弊多。说主张联合执法,是对自己的执法能力缺乏信心。” “有意思。” “徐所,我们都被人家针对了,你居然笑得出来。” 金卫国又递上支烟,苦着脸道:“人家给我们上纲上线,说主张联合执法,是为了达到收费的目的。还说联合执法会导致我们港监的合法行政权被借用,导致越权行政,造成多家插手,必将产生水上三乱。” 徐三野没想到港监系统内部竟有这样的人,几乎肯定写这篇文章的人是坐办公室的,理论水平很高却不知道基层的疾苦,不禁笑问道:“水上三乱,哪三乱?” “管理乱、收费乱、罚款乱。人家说得很难听,说联合执法的过程,就是多家管理机构互相承认、互相联系、共同分享利益的过程。” “你们的上级是什么态度?” “上级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所以打算来实地调研。” “好好的一件事却搞成这样,冯局是不是很头疼。” “冯局是从部队出来的,脾气多火爆,气得拍桌子。说写文章的那个家伙如果在我们局里,既不会批评他也不会给他小鞋穿,直接把他调到检查执法大队,让他在江上执几个月法,他就知道联合执法是利少弊多还是利多弊少了。” 长江港监系统内讧,关公安什么事。 徐三野既不想接待领导,也不想掺和他们的事,问道:“你们的上级打算什么时候来。” “后天中午。” “我给鱼局打个电话,请鱼局参加接待。” “你是所长,你不在不合适。” “鱼局是局长,水上分局参加接待不是显得更重视么。再说我不参加,老李和老章会参加。” 徐三野笑了笑,又意味深长地说:“搞舆论监督,写新闻报道,王记者厉害。但像这种打口水仗的事,鱼局很在行,他以前就是市局的第一笔杆子,保证能帮你们把领导说得心服口服。” 论做官样文章,山城长江港航监督局那个咸吃萝卜澹操心的同行真比余秀才差远了。 比如一口气设立了那么多水上警务室和水上治安检查站,其实水上分局既没出多少钱,也没出几个人,只是通过港监局和滨江港公安局帮着协调了相应的办公场所。 人员大多来自沿江各区县公安局的沿江各派出所,并且大多是联防队员,但带来的正面效果是巨大的。 现在上级要求稳定压倒一切,各地公安局都要成立巡逻防暴警察队伍,提高“见警率”。 鱼局借这个机会提出了“水上见警率”这一概念,并且沿着滨江水域巡视一圈,确实能看到好多水上警务室、水上治安检查站,甚至能见到水上治安警察中队。 前段时间“水上严打”,省厅领导乘坐001来看过,对滨江水警的工作非常满意。 当巡视到沿江派出所的趸船时,省公安厅领导甚至有感而发,称沿江派出所是“万里长江第一哨”! 金卫国意识到干这些鱼局是专家,喃喃地说:“请鱼局来也行,徐所,那你后天去哪儿。” 接待一帮之前从来没见过、甚至不是本系统的领导有什么意思…… 徐三野想了想,不禁笑道:“你不是说柠柠快二十了,咸鱼和柠柠的事不能再拖么。两个孩子明天回来,后天我跟他们一起去滨江。请韩工两口子出来坐坐,再叫上韩宁两口子。如果朱主任有时间再叫上朱主任,干脆把事情挑明了。” …… ps:说明一下,最早在长江上拥有趸船,最早拥有一条老旧拖轮改造的执法艇的是镇江公安局水上分局,人家才是真正的“万里长江第一哨”。 第一百七十七章 “老牛吃嫩草” 海员俱乐部,望江厅。 这是一个豪华包厢,不但有空调、有彩电,而且能唱卡拉ok。 圆桌很大,是带转盘的,围着大圆桌摆了十六张椅子,可供十六个人一起就餐。 韩渝之前来海员俱乐部找姐姐的时候见过,但从来没作为客人坐在这里过。 看着姐夫给徐所、王政委和学姐的爸爸韩叔叔发烟,姐姐跟朱大姐、向阿姨和学姐谈笑风生,小冬冬正忙着玩从靑岛带回来的贝壳,韩渝浑浑噩噩,感觉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 “柠柠,靑岛有海,你们有没有下海游泳。” “天这么冷,怎么下海。” “有没有吃海鲜?” “也没怎么吃。” 刚刚过去的一个星期,韩向柠玩得乐不思蜀,见朱大姐和韩宁一脸羡慕,耐心地解释道:“今年八月份,靑岛有个油库发生火灾,有近万吨原油外溢,胶州湾海域被大面积污染了,死了好多鱼,好多养殖场损失惨重,海里的鱼虾都不能吃。 而且油污一直蔓延到市区的海岸,卫生部门在岸边竖起了好几个警告牌,上面写着‘为了您的身体健康,请不要下海游泳,尤其是皮肤病患者’,你说我们哪敢下水,只能在岸上看看。” 胜利油田在靑岛的油库发生特大火灾爆炸事故,韩宁其实早知道了。 港务局一样有油库,经常有油轮运油过来,甚至有卸油的输油管道,只要其它地方发生与油轮、油库有关的安全事故,港务局和滨江港公安局就要开展安全大检查。 她之所以问这些,只是找话题。 对韩向柠这个小娘,她非常满意。 俗话说长姐如母,爸妈在外面跑船,涉及到弟弟的终身大事,她这个长姐必须承担起责任,一接到张局的电话,就提出这顿饭必须由她来请。 为了体现男方对这件事的重视,狠下心来老单位摆宴席,老单位领导很帮忙,安排了最好的包厢,等会儿吃完饭结账时还会给优惠。 韩渝蒙在鼓里,韩向柠一样不明所以,忍不住问:“韩宁姐,今天到底有什么喜事?” “没什么事,主要是聚聚。” “聚聚也用不着来这么高级的地方。” 想到来了半个多小时也没开席,是在等滨江港公安局副局长兼白龙港派出所长张均彦,韩向柠禁不住笑问道:“韩宁姐,你是不是转正了?” 韩渝反应过来,也欣喜地问:“姐,到底是不是啊。” 韩宁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王政委就回头笑道:“韩宁又不是刚参加工作,需要转什么正,她是提干。” “韩宁姐,你提干了,你现在是正式干警!” “什么提不提干的,港务局的干部跟你们港监局的干部不一样,跟地方干部也不一样。等港务局划归地方,江昆他们不会受什么影响,我们这些港口的民警肯定会受影响,市公安局甚至都不会要我们。” “说划归地方说了好几年,到现在依然是老样子,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朱大姐笑了笑,接着道:“再说就算把港务局划归市里,对于人员怎么安排,上级肯定会考虑到的。” “是啊,用不着担心。”向帆微微一笑,又忍不住看向童养婿。 几个月没见,又长高了一点。 虽然带着几分稚气,但已经是一个小男子汉了,并且给人的感觉很稳重。 韩渝不知道向阿姨在看自己,心里一直想着集资建房的事,见徐所和王政委心情不错,忍不住问:“王政委,分局的住宅楼是不是年底要开工。” 王文宏笑看着他问:“咸鱼,你是担心集资款吧?” 韩渝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如果房子盖得太快,我的钱不够。” 今天是代表水上分局来喝喜酒的,应该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因为这个消息对接下来要谈的事很重要…… 王文宏跟徐三野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韩树群两口子,微笑着说:“我们分局是要盖一栋住宅楼,并且打算下个月开工,但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原因,这个工程不再是集资建房。” 韩向柠知道小学弟担心没钱交集资款,急切地问:“王政委,不是集资建房,那是什么?” “我们分局的干警都很年轻,都到了成家的年龄。我们的工资待遇又不高,维护水上治安还那么辛苦,如果连房子都没有,说句丧气话,干警们恐怕连对象都找不到。” 王文宏顿了顿,接着道:“可同志们调到分局来之前都是合同制民警,当然,现在也是。我是说他们以前的工资待遇更低,让他们一下子捧近两万,谁拿得出来这么多钱。” “分房,不要钱!” “分房也不可能,一是我们分局没那个实力,而且也不符合现在的政策。” “王政委,那你们打算怎么安排?”向帆好奇地问。 王文宏从张江昆手中接过烟,解释道:“我们向市局汇报过,也找过房管局,经上级同意先以宿舍楼的名义盖,等盖好之后一个干警一套,住进去之后每个月象征性交点房租,水电费、卫生费肯定是要自理的。” 这跟分房差不多。 先把房子拿到手,至于以后怎么改革以后再说。 听说有些地方正在搞试点,要把单位分的房子卖给个人。 但不管怎么试点怎么改革,都要紧着住在房子里的人先来。不可能就这么把人家赶走,再把房子卖给别人。 向帆觉得水上分局的领导真好,回头看看童养婿,追问道:“王政委,三儿能不能分一套宿舍?” “当然能啊,他既是沿江派出所的干警也是滨江水警。” 王文宏指指笑而不语的徐三野,微笑着强调道:“安排咸鱼去东海学开大船,既是徐所的决定,也是我们分局党委的决定。” 向帆笑问道:“这么说三儿将来有机会调到滨江工作?” “不是有机会,而是早晚的事。” 生怕女方家长不相信,王文宏强调道:“韩工,向主任,我们分局的情况你们可能不太了解,我们现在是正式民警少,合同制民警多。除了几个班子成员,就陈子坤、赵红星两个正式民警。 他们又都是半路出家做的水警,我们现在虽然没像样的执法船艇,但将来不可能也没有。等把办公楼和宿舍楼盖起来,我们的工作就是加强水上执法装备建设,到时候咸鱼就要发挥作用。” 韩渝以为听错了,忍不住问:“徐所,你不要我了?” 徐三野哈哈笑道:“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更没想过赶你走。主要是白龙港太小,北支航道的船太少,我们下那么大决心送你去东海学习,不是让你呆在白龙港陪我们养老的,你将来要执行更重要的任务,要为维护滨江水域治安作出更大贡献。” 在滨江有房子,将来要调到滨江工作,这孩子的姐姐姐夫又那么明事理,向帆越想越高兴,不禁看向爱人。 韩树群也很高兴,从张江昆手中接过香烟,笑看向徐三野。 双方“家长”已经见了面,相互的情况都很了解,王瞎子又代表水上分局表了态,徐三野觉得没必要再绕圈子,磕磕烟灰,笑问道:“柠柠,你今年多大?” 韩向柠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急忙道:“十九。” “过了年就二十了,几月份的生日?” “二月份的生日,正好赶着过年。” “二十岁生日要好好操办,在我们陵海,少说也要摆七八桌。” 韩向柠禁不住笑道:“徐所,我家没那么多亲戚。” 徐三野微笑着点点头,抬起胳膊指指咸鱼:“柠柠,你觉得咸鱼怎么样。” “挺好的,徐所,你对三儿最了解,问我做什么。” “二十岁就是大姑娘,该找对象。我跟我爱人是十六岁订的婚,二十岁就结了婚。” 徐三野看着韩向柠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缓不慢地说:“现在提倡晚婚晚育,但不影响谈恋爱。我认为你该谈一个了,早点把关系确定下来。省得这个介绍,那个喊你去相亲的。” 王文宏不失时机地说:“领导同事帮着介绍也是一番好意,但对个人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不去不好,去了发现不合适都不知道怎么拒绝人家。 这种事我见多了,本来在单位干得挺好的,就因为去相亲了最后没成,跟帮着介绍的领导或同事的关系变得很尴尬。 而且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小伙子平时看着挺好,可相亲被拒绝之后觉得伤了自尊,恼羞成怒,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逆天邪神》 谈对象这种事,对女孩子真不公平。 韩向柠见过王政委说的这种情况,局里的一个姐姐之前就遇上个人品很差的男人。 因为不喜欢那个混蛋,不愿意跟那个混蛋谈,结果那个混蛋三天两头跑到局里闹事,甚至无中生有说了很多下流话,名声都差点被毁了。 她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徐三野接着道:“柠柠,现在提倡自由恋爱,照理说我们不应该多事,可大家都生活在现实社会中,我们今天不帮你介绍,用不了几天别人一样会给你介绍,这种事躲是躲不过去的。” 王文宏深以为然,跟说相声似的补充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都快二十了,现在谈也不算早。” 韩向柠见老爸老妈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忍不住问:“徐所,王政委,你们打算给我介绍对象?” “嗯。” “你们想给我介绍谁,我认不认识?” 韩渝缓过神,紧盯着徐所,很想知道徐所想把学姐介绍给谁。心里酸熘熘的,很不是滋味儿。 徐三野干咳了一声,笑看着韩向柠问:“你觉得咸鱼怎么样。” 韩向柠下意识回头看向正目瞪口呆的小学弟,随即捂着嘴笑道:“徐所,你真会开玩笑。我是他姐,我比他大两岁,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而且我们都姓韩!” 韩渝愣了愣,也哭笑不得地说:“徐所,别开玩笑了……”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徐三野指指韩向柠,紧盯着韩渝问:“你告诉我,你跟我说实话,喜不喜欢柠柠。” 韩向柠意识到这是一顿相亲宴,顿时羞的面红耳赤。 尽管觉得徐三野的提议很荒唐,她还是忍不住看向小学弟,想知道小学弟会怎么说。 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韩渝尴尬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韩宁急了,提醒道:“三儿,徐所问你呢!” 韩渝涨红着脸,挠着脖子说:“喜欢……喜欢是喜欢,可我配不上柠柠姐,徐所,我们说点别的吧。” 徐三野正准备开口,韩向柠就噗嗤笑道:“你喜欢我,你不是喜欢林小慧吗?” “这个问题是要说清楚。” 徐三野哈哈一笑,指指大门:“张局要等会儿才能到,你们先出去转转,把该说的话说清楚。” “徐所……” “放心,我们等你们回来再开席。” “徐所,我不是说吃饭,我是说这事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徐三野转身指指韩宁两口子,又指了指韩树群和向帆,笑道:“柠柠,我跟你爸你妈沟通过,也跟咸鱼的姐姐姐夫沟通过,我们都觉得合适,现在就看你们两个的意见。” “可是……” “别可是了,给你们二十分钟,我们等你们的回复。” 韩向柠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觉得必须要跟小学弟说清楚,一把拉上韩渝:“走!” 韩渝苦着脸问:“去哪儿啊?” “出去,我有话要问你。” “好吧。” 见韩渝被韩向柠气呼呼地揪了出去,众人顿时一阵哄笑。 韩宁有些不放心,正准备追出去看看,却被徐三野给叫住了。 “徐所,三儿不会说话,我不放心。” “他俩的关系好着呢,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啊,没什么不放心的。” 向帆从来没见过这么相亲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朱大姐同样没见过这样的相亲,禁不住笑道:“我们只是把话挑明了,让两个孩子自个儿谈,比我们说好。” 就在众人猜测两个孩子会谈出个什么结果时,韩向柠正在一间没人的包厢里,揪着韩渝的耳朵,咬牙切齿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事先知不知道?” “疼!” “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刚才还以为徐所要把你介绍给别人呢。” 韩向柠松开手,紧盯着他问:“你真喜欢我?” 那么多人正等着回复呢,而且刚才鬼使神差地说了喜欢,韩渝犹豫了一下,低着头都哝道:“喜欢。” “我把你当弟弟,你怎么能喜欢我!” “……” 这是什么逻辑,韩渝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韩向柠拉开门看看外面,确认徐三野和朱大姐他们没跟过来,窃笑着问:“什么时候喜欢的?” 都已经相亲了,姐姐姐夫甚至花大钱在如此高级的海员俱乐部摆了一大桌,并且都在等着回复。 韩渝不想辜负领导和家人的一番良苦用心,更重要的是确实喜欢,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很早就喜欢。” “很早是什么时候?” “在学校的时候就喜欢。” “你上学时就暗恋我!” “不只是我,那会儿好多人暗恋。” 这应该是实话,毕竟当年在学校也是校花。 被人喜欢是一件幸福的事,韩向柠心里美滋滋的,想想又气呼呼地说:“林小慧呢,既然喜欢我,为什么还喜欢林小慧?三儿,真没看出来,原来你也是陈世美!” “柠柠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回事。” “我配不上你,只敢偷偷喜欢……” “是先喜欢我,发现配不上我,再喜欢林小慧。不是被林小慧甩了,才喜欢我的?” 真是太尴尬了,可不老实交代又不行。 韩渝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嗯。” “你说跟我在一个房间睡不着觉,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嗯。” “你把小轻骑借给我,也是因为喜欢我?” “嗯。” “别总是嗯,能不能好好说话!” 刚刚过去的一个星期,什么工作都不用做,也没有自学,一心一意地陪她玩,每当看到她那甜甜的笑容,心里就甜滋滋的。 晚上睡觉,总是梦见她。 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她不是学姐,如果她是自己的女朋友多好啊。 看着她精致的脸庞,长长的睫毛,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韩渝一阵季动,再次鼓起勇气说:“柠柠姐,我是喜欢你,我也知道配不上你。” 韩向柠回想起过去的一切,尤其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苦着脸道:“我是你姐,我比你大两岁,你怎么能喜欢我。” “对不起。” 韩渝深吸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把我当弟弟,知道你不喜欢我,等会儿我去跟徐所他们解释。反正喜欢一个人又不一定要做男女朋友,只要你还把我当弟弟就行。” 韩向柠瞪了他一眼,滴咕道:“我要是不喜欢你,能把你当亲弟弟?” “现在怎么办。” “我脑子里有点乱,我也不知道。” “可徐所和你爸你妈他们正等着回复。” “我知道我爸我妈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为什么在家时总是跟我问起你,为什么对你那么好了。” “为什么。” “他们喜欢你,想招你做上门女婿。” 韩渝很想说我爸我妈不管我,做你家的上门女婿也不是不行,但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蹬鼻子上脸说出来。 韩向柠越想越觉得这事荒唐,情不自禁地伸手摸着他的脸,幽幽地说:“三儿,我真是看着你长大的,在我心里你就是个孩子。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个小不点,又矮又瘦,只有一点点大。” “我知道,我现在长高了。” “可你才十七,过完年才成年。我过完年都二十了,我要是跟你谈,那不成老牛吃嫩草了么!” 年纪小没人权,连谈恋爱都没资格。 韩渝心里别提多难过,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韩向柠放下胳膊,紧盯着他问:“你说你喜欢我,能不能证明是怎么喜欢的?” 这个怎么证明…… 韩渝苦思冥想了片刻,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喜欢别人喜欢你。” “什么意思?” “牛滨暗恋你,我心里不舒服,就把缴获的煤气灶搬进水房,在趸船上搞了个厨房,把钱叔从四中队接过去,你就不用再去四中队食堂吃饭,牛滨就没机会再看到你了。” 韩渝顿了顿,接着道:“陈子坤和马金涛他们也暗恋你,我心里不舒服,就把他们的行李收拾好,找车送到滨江,不让他们再回趸船。” 韩向柠勐然想起他之前的那些怪异举动,指着他笑骂道:“三儿啊三儿,原来你人小鬼大,一肚子坏水!” “这能证明我喜欢你。” 韩渝想了想,又一脸尴尬地说:“柠柠姐,我喜欢跟你在一起,我做梦都梦到你。你调回滨江的那些天,你不在趸船上,我很不习惯,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有一次修机器,差点把手指夹断。” 韩向柠相信他说的是心里话,滴咕道:“我刚回来的那些天也不习惯。” “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我去跟徐所他们解释。” “解释什么。” “我们不合适,我们还是做姐弟吧。” “怎么不合适?” “我配不上你。” “瞎说,我只是比你大。” 爸妈一直想要个儿子,却生了自己和檬檬两个女儿。 他们肯定不想断了香火,可招女婿谈何容易,檬檬又不听话,不能让他们失望。 再想到小学弟除了年纪小其它方面真挺好的,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没任何不良嗜好,一有时间就学习。 对他自己很节俭,没见过他买零食吃,也从不帮他自己买衣裳,可对自己这个假姐姐却很大方,恨不得把他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 韩向柠几乎可以断定,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听话,对自己更好的男生,犹豫了一下说:“大就大吧,只要你不嫌我大,我也不嫌你小。” “柠柠姐,你是说……” “不许再叫我柠柠姐,以后叫我柠柠。不然不像是在谈恋爱,搞得我像是在带孩子。” “你同意了,你愿意做我女朋友?” “那么多人都希望我们谈,走到这一步不谈都不行。” 韩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怪我喜欢过林小慧?” 韩向柠脸色一变,一把揪住他耳朵:“不许再提林小慧,也不许再给她打电话!”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家的三儿 张均彦走进包厢,发现两个孩子不在,顾不上跟王政委、韩工寒暄就问怎么回事。 “我们把话挑明了,让他们出去自个儿谈。” “让两个孩子自个儿谈?” “嗯。”徐三野抬起胳膊看看手表,一边招呼众人入座,一边笑道:“我给他俩二十分钟,其实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估计他俩很快就会回来。” 张俊彦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相亲,禁不住笑问道:“徐所,你这个介绍人做得也太偷懒了吧。” 对于两个孩子能不能谈出个结果,最紧张的当属韩宁。 她正想出去看看,竟被朱大姐一把拉住了。 徐三野能理解韩宁的心情,坐下笑问道:“张局,你跟你爱人认识多长时间确定恋爱关系的?” “两三个月。” “韩工,你跟向主任认识多久结婚的?” 韩树群回头看看向帆,笑道:“一年半。” 徐三野转身看向王文宏:“老王,你跟你家老陈认识多长时间结婚的?” 王政委没想到他问这些,坐下笑道:“我们那会儿简单,媒人介绍了下,我觉得可以,她家里人也没意见,不到半年就结婚了。” “柠柠和咸鱼跟你们不一样,他们都是航运学校毕业的,学的又都是一个专业。一个是那几届成绩最好的女生,一个是那几届学习成绩最好的男生,不但很早就认识了,而且有共同语言。” 徐三野微微一笑,接着道:“后来柠柠去白龙港,跟咸鱼朝夕相处,两个人形影不离。他俩的关系有多好,朱主任最清楚。 再后来一起参加春运护航,江上全是捕鳗船,那二十几天紧张的跟打仗差不多。两个人吃在001上,睡在001上。一个负责开船,一个坐在边上看雷达、看水深,负责导航。 再再后来两个人一起开小轻骑去东海,前几天又一起去靑岛旅游……可以说他们感情已经很深了,只是由于年龄和姓氏的关系,一直没往男女朋友方面想。我们只要捅破那层窗户纸,用不着说太多。” 见徐三野胸有成竹,韩宁稍稍松下口气。 向帆越想越高兴,不禁笑道:“徐所不提我都想不起来,柠柠几年前就跟我说过三儿。” “是吗,他怎么说的?”韩宁好奇地问。 “她不是比三儿高一届么,她又是三好学生,学校组织她们迎接新生。她说你送三儿去学校报到的时候,她见三儿看上去很矮很小,以为三儿送你去学校报到的,差点闹出笑话。” “想起来了,送三儿去的时候,好多人以为我是新生。” “后来她又说三儿年纪虽然小、个子虽然矮,但学习很用功,学校组织水运管理班的学生学船舶驾驶和轮机技术,三儿第一个报的名。” 向帆回头看看老韩同志,想想又笑道:“她还说幸亏比三儿高一届,如果跟三儿一个年级,考试她肯定拿不到第一名,班长估计也轮不着她做。” “亲家”把弟弟夸得跟花儿似的,韩宁很高兴,忍不住笑道:“三儿从小学习就用功,我爸我妈都没怎么管过他,是他自个儿要学的。” 想到小舅子以前每年都拿奖状,张江昆感叹道:“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其实像我们这些在船上出生、船上长大的孩子更难,在岸上没房子没地,招工什么的也轮不着我们,除了上学和参军没出路。” 正说着,包厢门从外面拉开了。 韩渝咧着嘴嘿嘿傻笑,韩向柠咬着嘴唇、涨红着脸跟在他后面。 见他笑得那么灿烂,韩宁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韩树群、向帆和朱大姐、张均彦、王政委等人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徐三野一边招呼他俩坐,一边笑问道:“谈好了?” “嗯。” “谈出了什么结果?” 这也太直接了! 韩渝不知道怎么回答,下意识回头看向学姐。 韩向柠被众人看得很不好意思,见韩渝只知道傻笑,干脆拉着韩渝的手,鼓起勇气说:“三儿喜欢我,我也觉得三儿挺好。” 大大方方,丝毫不做作,不愧是部队长大的小娘。 徐三野越看越满意,故作严肃地说:“柠柠,现在提倡自由恋爱,我们只是介绍,不是包办,你不要勉强,千万别因为我们希望你们在一起就委屈自己。” “我不委屈。” “真的?” 别人相亲就算心里喜欢对方,但多少有些难为情。 韩向柠刚开始觉得很突然,紧接着觉得荒唐,再想想又觉得这一切好像是注定的,觉得跟三儿谈是那么地自然,甚至有些理所当然。 她回头看看韩渝,嘻嘻笑道:“真的,三儿真挺好的,我觉得找不到比三儿更好的了。” 以前也拉过手,但此刻的感觉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韩渝心荡神怡,感觉像是在做梦。 徐三野满意的点点头,又笑问道:“咸鱼,轮到你表态了。” “徐所,表什么态。” “你喜不喜欢柠柠?” “喜欢。” “想不想跟柠柠在一起?” 韩渝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想。” 这孩子还是有点放不开,不过也不是坏事,两个人的性格不能都强势。 徐三野感慨万千,哈哈笑道:“既然都喜欢对方,那就确定恋爱关系。柠柠的父母都在这儿,你父母今天虽然没能来,但你姐姐姐夫都在。 朱主任是柠柠的单位领导,你这边有我、张局和王政委,我们一起为你们做见证,希望你们的感情越来越好,工作上要相互支持,学习上要共同进步,生活上要互相照顾……” 徐三野跟主婚似的,抑扬顿挫,说了一通祝福的话。 韩渝和韩向柠羞得脸颊发烫,但牵着的手抓的更紧了。 随着徐三野的发言结束,热烈的掌声响起。 朱大姐一边鼓着掌,一边笑道:“各位,我只是柠柠的同事,我可不是单位领导。冯局也在海员俱乐部,就在隔壁包厢。 他对柠柠和咸鱼的事很关心,让有了准信去向他汇报。他等会儿好‘请假’过来给徐所、韩工、向主任和王政委敬酒,同时给柠柠和咸鱼送上最衷心的祝福。” 韩向柠大吃一惊:“冯局在隔壁!” 不等朱大姐开口,王政委就笑道:“我们鱼局也在,他正跟你们冯局一起陪同长江港监局的领导,他等会儿也会过来。” 徐三野最烦领导端着酒串门,但今天是相亲宴,并且冯局是女方单位的领导,他不想坏了大家伙的兴致,再次接过话茬。 “如果在我们陵海,确定恋爱关系,要访亲、通话、送圆茶,要举行一系列仪式。考虑到韩工和向主任这边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咸鱼的父母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建议一切从简。” 等两个孩子将来结婚生个孩子,百分之百姓韩! 童养婿变成了真女婿,最高兴的当属韩树群,他甚至忍不住想,等两个孩子将来结婚生了孩子,该取个什么名字。 女婿学习刻苦、工作认真,为人踏实,模样也不错。 女儿懂事,能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知道为韩家延续香火,向帆既高兴又感动,看着两个孩子喜极而泣。 弟弟终于找到了女朋友,并且那么漂亮,工作好、家境也好,韩宁一样高兴,连忙跑去给向帆拿纸巾。 小舅子找到了对象,有韩工两口子在,能想象到以后不要自己这个姐夫操心,张江昆如释重负,忙不迭给众人斟酒。 徐三野见男女双方对自己的提议没异议,接着道:“虽然一切从简,但有些事必须明确。首先要改口,咸鱼,以后叫韩工不能再叫韩叔叔,叫向主任不能再叫阿姨,要叫爸妈。” “啊……” “啊什么啊,赶紧叫人,懂不懂礼貌!” 韩渝缓过神,见姐姐姐夫一个劲儿使眼色,急忙走到韩树群夫妇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鼓起勇气叫道:“爸,妈。” “好,好孩子。” 韩树群喜形于色,连忙拉拉爱人。 向帆反应过来,赶紧擦干眼泪,掏出早准备好的红包,递到他面前:“拿着,听话。” 韩渝急忙道:“阿姨,我不能要您的钱。” “什么阿姨?”徐三野脸色一正。 韩渝意识到说错话了,一脸尴尬地说:“妈,我有钱,我不能要您的钱。” “这是规矩,赶紧收下,大家伙等着吃饭呢。” “咸鱼,听见没有,这是规矩。” “谢谢妈。” “好,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其实早就是一家人了。”向帆从来没如此高兴过,又流下了不争气的眼泪。 徐三野见韩渝收下了红包,微笑着指指韩宁和张江昆:“柠柠,轮到你了,赶紧叫姐姐姐夫。” 以前就叫姐姐姐夫,这跟三儿叫自己的老爸老妈不一样,韩向柠没那么尴尬,憋着笑走过去也鞠了一个躬,乖巧地喊道:“姐姐,姐夫。” “好,好。”韩宁笑得合不拢嘴,急忙掏出早准备好的红包。 张江昆正手足无措,徐三野又笑道:“确定下关系,就相当于结了亲,今后要相互走动。我跟我爱人十六岁定的亲,二十岁结的婚,这方面我最有发言权,我的经验最丰富。” 十六岁定亲,在农村很正常,但在城市却有点早,众人忍不住笑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说正事。” 徐三野微微一笑,继续道:“咸鱼,从现在开始,每到中秋、春节,你都要按我们陵海的规矩来探望韩工和向主任。考虑到你要去东海学习开船,人不到礼也要到。 韩宁,江昆,作为姐姐姐夫,你们要上点心,该准备的要帮着准备。 你们实在忙不过来,我帮着安排。柠柠刚才开玩笑说是看着咸鱼长大的,其实我才是看着咸鱼长大的,我既是他的单位领导,也算半个家长。” 《仙木奇缘》 …… 徐三野一项一项的交代,韩渝、韩宁和张江昆连连点头称是。 在别人看来这是把生米煮成了熟饭,但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其实不是,这一切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而这个水到渠成,徐三野这个“家长式”的单位领导之前做了很多工作。 韩渝很感激,平时从来不喝酒,今晚喝了六杯。 先敬所长,再敬韩爸韩妈,然后敬朱大姐、张局和王政委,喝着喝着不出意外地喝醉了。 冯局和鱼局后来是怎么过来敬酒的,说过哪些话,他完全不知道。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发现自己竟躺在学姐的床上。 “终于醒了。” “我……我怎么睡在这儿,柠柠姐,我昨晚是怎么过来的?” “什么柠柠姐!” 韩渝愣了愣,连忙笑道:“头有点疼,忘了改口。” 韩向柠瞪了他一眼,放下正在温习的书,滴咕道:“又不会喝还非要喝,不光吐了自己一身,把我身上都吐脏了。” 韩渝掀开被子一看,发现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急忙问:“我是怎么过来的,谁帮我换的衣裳?” “张局找车送你来的,衣裳是我爸帮你换的。” 韩向柠从书底下翻出红包,举在他面前晃了晃:“我爸我妈对你真好,居然给你包了两百块钱!” “这么多啊。” “你姐和你姐夫也给我包了两百。” “是吗?” “红包我帮你保管,以后你的钱都归我管。” “哦。” “肚子饿了吧,赶紧去洗脸吃饭,粥在锅里热着呢。” 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韩渝彷佛在做梦,忍不住问:“柠柠,你真愿意做我女朋友?” 韩向柠打开抽屉,翻找出几张照片,一张一张摆到他面前: “看看,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又是让我去帮你领三等功的奖章证书,又是叫我跟你一起和你大师兄张兰姐合影,又是让我帮你去三兴喝你侄子的周岁酒,原来你师傅早想撮合我们。” “我真不知道这些。” “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已经让你们得逞了。” 韩向柠坐到床边,看着跟他一起参加大师兄和张兰婚礼的照片,想想又禁不住笑道:“其实我们谈也挺好的,我爸我妈高兴,单位领导高兴,你姐姐姐夫高兴,大家都高兴,我们也要高兴。” 韩渝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忍不住拉着她的手,问道:“柠柠,你真高兴?” “真高兴啊,不跟你谈,让我去哪儿找像你这么听话的男朋友。”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就因为我听话!” “不只是听话,还有个子也长高了,如果还是以前那样的小不点,打死我也不会跟你谈。” “……” “起床了,该学习了,明天一早要去考试。” 见韩渝欲言又止,似乎有点怏怏不乐,韩向柠噗嗤笑道:“伤自尊了?跟你开玩笑呢,其实你有很多优点。以前把你当弟弟,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想,能找到你这样的男朋友真挺好的。” “什么优点?”韩渝下意识问。 韩向柠甩开他的手,窃笑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其实挺帅的,只是穿得土。你是公安,个子那么小的时候就敢跟犯罪分子拼命,跟你在一起有安全感,只要有你在,睡觉都很踏实。” 韩渝情不自禁地再次拉着她手,追问道:“还有呢?” “你爸你妈人都挺好的,你姐和你姐夫也很好,而且你爸你妈要帮你大哥,不怎么管你。我们谈,你就跟倒插门差不多。我们都姓韩,将来要是结婚生了宝宝肯定也姓韩,我爸我妈高兴。” “什么叫将来要是结婚?” “我可以原谅你犯一次错误,不可能原谅你犯第二次。如果你再跟林小慧不清不楚,我肯定跟你吹,我要是还跟你结婚我不是傻了么。” “……” “知道内疚了,内疚就对了!” 韩向柠再次甩开他的手,对着他额头指指戳戳:“以后你的工资都要交给我,我会给留点零花钱,衣裳什么的我帮你买,不然你又会偷偷摸摸去找林小慧。” 都变成男女朋友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韩渝觉得不能有了女朋友就忘了老邻居,但不敢说出来,只能点点头:“不会去找她了,也不会给她打电话。” “你可以去找她,也可以给她电话,但别让我知道。” “我说不找就不找,说不打电话就不打。” “这还差不多。” 小学弟一向很听话,他只要保证了肯定不会再犯错误。 韩向柠嘻嘻一笑,主动拉着他的手,说起昨晚的事:“你昨晚喝醉了之后,冯局去我们包厢敬酒,听说你要考到近海航区1600总吨以上船舶大副适任证书再回来,说我们港监局就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到时候可以调到我们局里。” “调到你们局里做什么?” “我们交管中心现在就需要有航行经历的,而且我们不可能总没引航员,到时候可以送你去培训,让你做引航员。” 做引航员,可以说是航运学校学生的最高追求。 但韩渝现在不再是学生,小心翼翼地说:“徐所、鱼局和王政委对我这么好,我不能跳槽。” “别担心,我知道你不会跳槽,而且两个人在一个单位不好。” 韩向柠松开他的手,一边催他赶紧起床,一边笑道:“对了,昨晚冯局让朱大姐悄悄去把账结了,没要你姐掏钱。” “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开始不知道,后来才知道有人针对我们局里跟你们联合执法,你们这次帮了我们大忙,鱼局陪来调研的上级领导昨天去过你们所里,帮我们说了很多好话。” “有人针对你们?” “好像是山城港监局的一个副科长,写文章说我们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我们在长江尾,他在长江头,八竿子打不着,真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非要跟我们作对。” 韩渝不了解港监系统的情况,不敢擅加评论,好奇地问:“檬檬姐呢,昨晚她怎么没去吃饭。” 韩向柠无奈地说:“她见我跟你一起去靑岛旅游,也想出去玩。请了两天假,跟梁晓军去了江城。” “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就去了,好像回了我爸我妈的老部队,那边有好多朋友。照理说昨天不回来今天也该回来,不过看样子今天是回不来了,又要给单位打电话续假。” “你妈知道吗?” “什么你妈,我妈就是你妈,她最喜欢你叫她妈了。” 韩向柠窃笑着提醒了一句,想想又叹道:“我妈知道她跟梁晓军‘私奔’了,如果换作以前能气出病。现在有你这个上门女婿冲喜,她也想开了,懒得再管。” 韩渝笑问道:“我这就成上门女婿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想反悔!” 韩向柠反问了一句,吃吃笑道:“你姐姐姐夫昨晚作主把你嫁给我了,以后你就是我家的三儿,再回滨江都要住我家。” 嫁给她了…… 这就倒插门了! 韩渝觉得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禁不住问:“那以后逢年过节,我要不要给你爸你妈送礼?” “你师傅让你送,我爸我妈不但不让你送,还打算逢年过节让我给你爸你妈送。” 想到昨晚他喝醉之后发生的那些事,韩向柠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韩渝意识到这是真正的倒插门,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韩向柠又笑道:“反正从今往后你既是我的男朋友,也是我爸我妈的儿子。我爸打算过几天回思岗老家,要带你去见见爷爷奶奶。” “你去不去?” “我当然要去,我爸说回去之后要祭祖。这是我家没族谱的,如果有肯定要把你的名字写进去,说不定还要帮你改名字。” “改名字?” “叫韩向渝啊,改成韩向渝更像他儿子,哈哈哈哈。” “你爸这么重男轻女。” “也不是重男轻女,主要是没个儿子我们这房就断了香火。其实张兰姐也想生个儿子,可现在只能生一个,不能生二胎。” 韩向柠直到此时此刻仍为能让爸妈高兴而高兴,回头看看身后,捂着嘴笑道:“我妈昨晚回来时说了,我为家里作出这么大贡献,以后的家产都给我。檬檬不听话,不管她了,顶多到时候给她准备点嫁妆。” …… ps:更新晚了,主要是一连写了六千字,就不分章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这不公平 沿江派出所的辖区主要在水上,堪称点多线长。 工作职责很多,有上级制定的,有徐三野后来加上的。 如果想做事,有干不完的工作。 如果不想做事,绝对是陵海公安局最清闲的一个派出所。 事实上无论成立之初还是现在,局里对这么个养老的单位都没任何要求,没有打击任务,没有创收任务,一样没有订阅各类报刊杂志的任务,年底也不会对沿江派出所进行考核。 做什么不做什么,自己安排。 李卫国越来越喜欢这样的工作状态,美中不足的是这一切来得太晚,再过一年半就要退休。 见从来没耐心钓鱼的徐三野,今天竟蹲坐浮桥上跟老钱一起钓鱼,他走过笑问道:“徐所,你今天怎么有心情钓鱼的。” “跟老钱商量事呢,见他一条接着一条的往上拉,手有点痒,也拿鱼竿来钓会儿。” “收获不少啊。” 李卫国俯身看看装鱼的桶,掏出香烟蹲了下来。 老钱回头笑道:“这儿钓不到大鱼,全是小鱼。” “小鱼比大鱼好吃。” “小鱼的个人问题也比咸鱼难办。” “徐所,你在跟老钱商量这个!” “咸鱼的个人问题解决了,现在就剩小鱼。” 徐三野把鱼竿支在桥上,从李卫国手中接过香烟,掏出咸鱼从东海带回来的一次性塑料打火机,背对着风先帮老钱点上。 李卫国意识到他包办婚姻包办上瘾了,沉吟道:“咸鱼沾光在家里有个哥哥,他爸他妈能力有限,只能帮他大哥,他可以倒插门。韩工又只有两个女儿,一直想招个上门女婿。” 徐三野点上烟,感叹道:“小鱼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家庭条件不好也就罢了,还是个独生子女,他父母就指着他传宗接代,不可能像咸鱼那样倒插门。” 相比船民,渔民的社会地位更低。 何况梁小余家不只是渔民,而且是种四处漂泊、四海为家的“流浪渔民”。 要不是上级要求给渔民办水上户口,梁小余家到现在都是“黑户”。 不像咸鱼,虽然一样是船上出生、船上长大的,但咸鱼的父母不管怎么说也是航运公司的职工,咸鱼是正儿八经的航运公司子弟。 李卫国觉得小鱼想找个对象是不太容易,低声道:“咸鱼要不是跟柠柠是同学,两个人知根知底,有共同语言,有感情基础,他和柠柠的事也不会这么顺利。小鱼正在上电大,应该也有同学。” “电大跟航运学校能比?你没去过,我去过好几次,电大那边没希望。” “怎么就没希望。” “总共三百多个学生,大多是去混文凭的,只有一个脱产的财务专业三年大专班,剩下的都是半脱产的在职进修人员。而且学建筑的占大多数,都是为了拿施工员、安全员之类的证。” 徐三野弹弹烟灰,又苦笑道:“同学之间年龄的差距跟我们所里差不多,年纪最大的比咸鱼大三十多岁。” 李卫国反应过来,回头道:“老钱,小鱼跟你的干儿子差不多,你要帮着想想办法。” “我帮他想了,周围几个村我已经转了好几圈。” “有没有合适的?” “有倒是有一个,徐所不同意。” “徐所,既然有合适的,为什么不同意。” “如果真合适我能不同意么,关键是不合适!” 李卫国追问道:“怎么不合适?” 徐三野一连抽了几口烟,澹澹地说:“老钱说的那个小娘我知道,白龙港七队的,年纪倒跟小鱼差不多大,但脑子有问题,据说她妈精神就有问题。” “傻子?” “比傻子稍微好一点,但也好不了多少,并且这是种病是遗传的,我们不但要考虑现在,也要考虑到小鱼的将来。” 以小鱼的条件,能在岸上找到个小娘就不错了。 老钱不希望小鱼跟自己一样打一辈子光棍,滴咕道:“我们嫌人家小娘傻,想跟人家谈的人多着呢,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人家肯定嫁得出去。” “我知道再傻再笨的小娘都嫁得出去,但小鱼娶谁也不能娶个傻子。” “可他家的条件摆在这儿,你让他去哪儿找?” “首先要解决房子的问题,不能在岸上连个房子都没有。” “怎么解决?”老钱低声问。 徐三野沉吟道:“白龙港二队有个仓库要卖,就是以前存放农机的那个。” 李卫国下意识问:“在江边,离船闸不远的那个?” “就是那个仓库,面积不小,门口还有个打谷场。” “是不是有点偏,周围没什么人家,而且那是仓库,能住人吗?” “好好收拾下,住人应该没问题。至于位置,确实有点偏,但便宜啊。” “多少钱?” “我早上去问了下,大队干部说三千六。” “小鱼家可以买吗?” “他现在上了户口,有什么不可以买的。再说他只是买个仓库,又不是要大队给他家分田。” 徐三野扔掉烟头,又笑道:“其实主要是买块地皮,等将来有钱了,把仓库推到重新盖个像样的房子。” 对船上的人而言,宅基地非常重要。 老钱愣了愣,不禁笑道:“那个仓库虽然不像样,但用的材料不差,将来推倒重盖,拆下来的砖头、瓦都能用得上。” “我就是这么考虑的。” 徐三野笑了笑,接着道:“再就是打渔没什么前途,他父母风里来雨里去,天天漂在江上,一年能赚几个钱?有时候打的鱼不少,可在白龙港卖不上价,不如趁早改行。” 李卫国问道:“他家人除了打渔还能做什么?” 徐三野指指不远处的锚地,笑道:“可以做点小买卖,上次去抓捕水匪,我在杨州水域见人专门做船民的生意。进点大米、油、猪肉、蔬菜和烟酒,划条小船,在江上卖,看着生意挺好。” “我们这儿也有锚地,我们这儿的船也不少!” “我让小鱼回去喊他爸了,等他爸到了,我们一起跟他爸好好谈谈,问问他爸愿不愿把那个仓库买下来,愿不愿改行做点小生意。” 李卫国认识梁小余的父亲,沉吟道:“我们动员,他应该愿意。但他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他爷爷身体不好,他母亲身体也不好,一年光吃药就要花不少钱,估计拿不出三千。” “这不是有老钱么,有老钱在,你还担心钱?” “老钱,小鱼最听你话了,跟你的干儿子差不多,现在该你表态。” “我肯定支持,我无儿无女,我的那点钱就算不给他,将来也要被敬老院拿走。” “你那两个外甥知道了会不会有想法?” “他们能有什么想法,再说他们将来也要去敬老院。” 徐三野早看出老钱想让小鱼给他养老送终,不禁拍拍他胳膊:“老钱,我保证你这钱不会白出。只要你能干得动,就在我沿江派出所干。等你干不动了,小鱼负责给你养老,肯定不会让你去敬老院。” 老钱遥望着江面,沉默了片刻,笑道:“老了讨人嫌,我还是去敬老院吧。” “谁嫌弃你,小鱼也不会嫌!我培养的孩子,我心里是有数的,这一点我可以给你打保票。” “到时候再说吧。” “什么到时候再说,这事现在就要说清楚,而且要当着小鱼的父母面说。” 对于晚年的生活,老钱不知道想过多少次。 他想去两个外甥家,让两个外甥给他养老送终,可两个外甥一个好赌,只要有点钱就去跟人家打牌,一个好吃懒做,指望他们是指望不上了。 在四厂供销社干了那么多年,离敬老院不远,敬老院里的老人过得有多凄凉,他再清楚不过。 如果能有人给养老送终,他才不会去敬老院呢。 见徐三野掷地有声,他犹豫了一下,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有退休工资,我其实不用他们养。” 徐三野笑道:“我知道,但老了行动不便,总得有人照应。” 朝夕相处这么久,李卫国早把老钱当成了老大哥,一样不想他晚年孤苦伶仃,笑道:“等你老了,小鱼不但会端茶倒水照应你,也会陪你说说话,生病了会送你去医院。” “到时候连咸鱼都会去看你,当然,我们也会去。” “徐所,李教,我们说点别的吧,咸鱼什么时候回来。”老钱被他们说得想流泪,赶紧换了个话题。 “他今天要去考试,明天跟韩工回思岗老家祭祖,昨晚打电话说后天回来。” “他不去学习计算机?” “他学的计算机跟外面那些考级的不一样,好像是跟航海有关的,要回他们学校学。现在没赶巧的培训班,今年就算了,明年看能不能赶上,反正他参加的是自学考试,明年考不成可以后年考,不急在一时。” …… 与此同时,刚考完试回到老丈人家的韩渝,正面对小姨子的盘问。 “你居然跟柠柠搞同姓恋!” “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只是都姓韩。” 面对小姨子,韩渝有些尴尬。 去了江城几天,家里就多了一个人,韩向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回头问:“姐,三儿才十七,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中午吃饭时老爸老妈很认真很严肃地开过家庭会议,正式宣布了小学弟成为大女婿兼儿子的消息。 自己的房间正式变成了小学弟的房间,而自己从今天开始就要跟她一个房间。她因为不听话,家庭地位直线下降…… 韩向柠知道她吃醋了,憋着笑说:“是三儿追求的我,不是我追求三儿的。不信你问他,他早就暗恋我了。” “这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 “为什么你可以跟三儿谈,我就不可以跟梁晓军谈!” “你自己心里清楚,再说妈现在已经不反对了,你们想怎么谈就怎么谈。” “不一样,凭什么他们对三儿这么好。” 韩渝冷不丁抬起头:“檬檬姐,我是倒插门的。” 韩向柠吃吃笑道:“听见没有,如果你能让梁晓军倒插门,并且梁叔叔和郑阿姨都同意,咱爸咱妈也会对梁晓军好。” “他是独生子女,他怎么可能倒插门。” “那没办法,倒插门就跟亲儿子差不多,当然有区别。” “这么说你们要继承家产。” “嗯哼。” “韩向柠,你真够狠的,在下佩服。” 韩向檬跟电视里的女侠似的,拱手抱拳,随即噗嗤笑道:“家产都给你们,我不跟你们争,我还要谢谢你们帮我转移火力。” 韩渝没想到她比学姐更大大咧咧,将信将疑地问:“檬檬姐,你真不生我的气?”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感谢我?” “你圆了我爸我妈招上门女婿的心愿,他们有了你这个上门女婿就高兴,他们高兴了就不会再管我,我就自由了,我当然要谢谢你。” 韩向檬嘻嘻一笑,又说道:“以后别叫我檬檬姐,叫我名字就行,我以后也不叫你三儿,要叫你姐夫,哈哈哈。” 妹妹有此反应,韩向柠不觉得奇怪,忍不住问:“檬檬,你真打算一条路走到黑?” “姐,你又不是不认识梁晓军,他哪儿不好?我就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至于他妈跟咱妈的那点恩怨,关我们什么事。” “听说他妈也反对。” “婚姻自由,她反对她的,我们谈我们的。” 韩向檬不想再聊那些不开心的,干脆换了个话题,坏笑着问:“姐,你们有没有拉手?” “问这些做什么,能不能正经点。” “有没有接吻?” “你有完没完!” 韩向檬看看身后,又坏笑着说:“你是我姐,三儿是我姐夫,我这个做妹妹的关心下不行么。再说我是学医的,需不需要我给你们普及点常识。” 韩渝下意识问:“什么常识?” 韩向檬窃笑道:“偷吃禁果的常识,未婚先孕可不好,要采取措施。” 她一如既往地没心没肺,居然连这些都说得出来。 韩向柠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推开她:“你以为我们跟你和梁晓军一样,该干嘛干嘛去,不许胡说八道。” “确实不一样,你们是咱妈赐的婚。你们就算真那个了,咱妈也会帮你们紧急补救,用不着我替你们担心。” 小书亭 “什么这个那个的,赶紧去做饭,你晚上还要上夜班呢。” 韩向檬躲开老姐的追打,跑到门边又回头调侃道:“姐夫,需要的话找我,我那儿什么都有。” 家门不幸,怎么出了这么个女流氓。 韩向柠被搞得很没面子,砰一声甩上门,见韩渝正咧嘴傻笑,指着他道:“她是在跟你开玩笑,不许胡思乱想!” 第一百八十章 衣锦还乡 星期天,不用上课。 梁晓军早早地来到滨江港医院,锁好自行车,取出在学校时穿的白大褂,把听诊器挂在胸前,夹着书大摇大摆走进住院区,又一次成功混进护士办公室。 一个护士大姐见他又假冒医生,进来前甚至跟误以为他真是医生的病人家属聊了几句,禁不住调侃道:“梁医生,来这么早啊。” 《独步成仙》 梁晓军放下书,咧嘴笑道:“今天礼拜天,没课。夏姐,檬檬呢?” 部队长大的孩子胆子就是大。 眼前这位一有时间就假冒医生跑这儿来跟韩向檬卿卿我我,见着副院长、主任等领导丝毫不心虚,反而借机会请教一些不懂的问题。 韩向檬那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要有点时间就假冒学生跑医学院去找眼前这位。不但一起上晚自习,甚至敢混进课堂坐一桌听老师讲课。 据说两边的母亲都反对,他俩并不在乎。 这就是敢于冲破家庭牢笼,勇于追求爱情! 夏大姐打心眼里佩服他们,指指斜对面的病房:“刚去给病人换药了,马上就回来。” 一个护士小姐姐也看到了他,端着扎针的盘子走进来笑问道:“梁医生,跟檬檬去江城玩得开不开心,有没有带檬檬去买几件新衣裳?” “玩的倒是挺开心的,但没买衣裳。” “哪有你怎么谈恋爱的,连衣裳都不给买。” “我是学生,我没钱!” “这么说是檬檬花的钱?” 梁晓军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些大姐小姐调侃,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韩向檬走了进来,笑道:“夏姐,梅梅,你们就别笑话我们这对苦命鸳鸯了。” 夏大姐笑问道:“你们爱的如胶似漆,正是最幸福的时候,怎么成苦命鸳鸯了?” “我爸我妈都已经不要我了,就差把我扫地出门。” “真的假的?” “真的。” 梁晓军吓一跳,急切地问:“檬檬,到底怎么回事。” 韩向檬打开水龙头,拿起肥皂,唉声叹气:“我姐找了个愿意倒插门的对象,我爸我妈高兴的不得了,把我未来的姐夫当亲儿子。他们一家四口回思岗光宗耀祖了,问都没问过我想不想回去。” “柠柠找男朋友了?” “嗯。” “谁啊,我认不认识。” “就是三儿,就是她那个假堂弟。” “你以前说过的那个咸鱼!” “就是他。” “他比你姐小好几岁!” “比我们小两岁,我爸我妈就想延续香火,只要人家愿意倒插门,年龄不是问题。再说我姐挺喜欢他的,开人家的小轻骑,跟人家去东海玩,去靑岛旅游。” “小两岁,他才十七。” “听话就行,我姐指东他不敢往西,我姐让打狗他不敢去抓鸡。” 夏大姐不敢相信第一人民医院的向护士长竟找个比她女儿小两岁的上门女婿,惊诧地问:“檬檬,你那个小姐夫还在上学吧。” 他们回思岗老家居然不带上自己,搞得不像是他们的女儿。 韩向檬只是吐槽一下,并不是真讨厌咸鱼,噗嗤笑道:“人家早参加工作了,公安干警,三等功都立过两次,说起来跟我们港务局还有点关系。” “什么关系?” “他姐姐姐夫都在港务局。” “他姐姐姐夫是谁?” “他姐夫叫张江昆,码头的机修班长。姐姐叫韩宁,以前是海员俱乐部的客房服务员,现在调到滨江港派出所,也是公安干警。” “你的小姐夫是张江昆的小舅子!” “夏姐,你认识他姐夫?” “张江昆是我们港务局的劳模,每次表彰都有他。” 韩向柠居然找了个比她小两岁的男朋友,梁晓军觉得很荒唐。 再想到因为自己,让女友在家里没了地位,甚至被家庭边缘化了,梁晓军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低声道:“檬檬,你爸你妈他们回思岗不叫上你,应该是知道你要上班。” “就算不知道也没关系,有了上门女婿忘了我这个女儿,这样挺好的。至少不会再反对我们,也不会再来单位找我。” “檬檬,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岳主任马上来查房,你坐里面去。” …… 思岗是滨江最北边的一个县,距滨江市区一百公里。 老丈人的老家在思岗县的丁湖镇凤凰村,位于思岗县的西北角,距县城三十多公里,与安乐市新庵县的柳下镇很近,中间就隔着一个叫作良庄的乡。 不来一次不知道老丈人的老家有多远。 只有来了才知道学姐为什么害怕回老家。 如果坐汽车,要先坐公交车去长途汽车站,大客车在路上走走停停,从滨江开到思岗至少要两个小时。 到了思岗要坐中巴车去丁湖,一天只有五班车,不赶巧的话要在汽车站等。 好不容易上了车,驾驶员也不会直接去丁湖,要在县城里兜好几圈,等人都上满了才走。 到了丁湖离凤凰村还有四公里,如果学姐的叔叔、姑姑没时间来接,就要靠两条腿走回去。 镇上倒是有拉客的面包车,但他们是半天不开张,开张吃一天,四公里的车程敢跟你要二三十块钱。 一路转车,赶到老家要大半天。 韩向柠晕车晕怕了,打死也不愿意坐汽车,要开小轻骑来。 老韩觉得一家四口回老家应该在一起,分开来走不好。 考虑到丈母娘也晕车,韩渝想到了张兰也有小轻骑,昨晚和韩向柠一起开小轻骑回了趟白龙港,把张兰的小轻骑借过来了。 今天早上六点从滨江出发,他带着老丈人,韩向柠带着她老妈,开着两辆小摩托,一路说说笑笑,两个半小时就赶到了思岗老家。 这次回来没受罪,而且很快。 向帆很高兴,不止一次感慨难怪两个孩子上次去东海要开小轻骑,坐小轻骑就是比坐长途车舒服。 为了光宗耀祖,老韩同志特意让韩渝穿制服。 这身制服是七月份转正时发的,在东海学开船没机会穿,压在箱子里有点皱,向帆天没亮就起来用电熨斗帮着熨烫了下。 韩渝穿上笔挺的制服,帮老丈人衣锦还乡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 爷爷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学姐的两个叔叔、婶婶和两个姑姑别提多羡慕,一帮搞不清究竟是谁家的小朋友,一个比一个老实,只敢远远的偷看,不敢上前,更不敢嬉笑打闹。 老韩同志兄弟姐妹五个,两位老人既没去韩向柠的两个叔叔家,也不愿意去滨江,到现在都住在三间低矮的旧房子里。 朝南是砖墙,不过是用砖头竖着砌的“鸽子窝”,砖头风化的斑斑驳驳,用手都能撬开砖皮。 后墙是用土夯的,房顶没铺瓦,铺的是茅草…… 同样属于滨江,但因为离长江远,这里的经济条件明显不如陵海。 村里看不见几栋楼房,大多是瓦房,像韩向柠爷爷奶奶家这样的半土房也不少。 老韩同志一回来就帮着修屋顶,好像有点漏雨。 韩渝想上房顶帮忙,却被爷爷奶奶给拦住了,说是不能把制服弄脏。 向帆给孩子们分发完从滨江带来的零食、糖果和水果,跟韩向柠的两个婶婶和两个姑姑拿来几张小凳子,围坐在门口摘菜。 思岗话韩渝完全听不懂,到了这儿感觉像是出了国,韩向柠摇身一变为翻译。 “你怎么能听懂的,你又没在思岗生活过。” “我爸是思岗人,梁晓军的父亲也是思岗人,我爸部队有好几个思岗战友,老乡经常聚会,聚会时都说思岗话。我能听懂,只是不会说。” 韩向柠看了一眼躲远远的那些孩子,又笑道:“王记者也是思岗人,我以前不知道,是后来听广播才知道的。” 韩渝好奇地问:“王记者家离这儿远不远。” “不知道。” “哪个是你大姑?” “戴眼镜的是大姑,短头发的是二姑。” “你大姑在说什么。” 他一句思岗话都听不懂,老家人又不怎么会说普通话,韩向柠知道他有些不自在,耐心地解释道:“我大姑在骂镇里的干部。” 韩渝不解地问:“为什么骂镇干部。” “我大姑是丁湖小学的老师,镇领导没那个本事还学人家开厂,开一个黄一个,赔了好多钱,搞得没钱给她们发工资。农村教师工资本来就不高,还不能按时发,还要拖欠。” “你二姑是做什么的。” “二姑也是老师,以前在良庄的胜利小学教书,现在胜利小学并到了良庄中心小学,她也跟着去了良小。” “你爷爷奶奶真厉害,培养了一个军官和两个老师!” “也算不上培养,只是尽自己的能力供我爸我叔和我姑姑他们读书。” 韩向柠回头看了看几位长辈,想想又笑道:“我大姑文化程度高点,她是高中毕业。我二姑只是初中毕业,我二姑父是良庄的,她嫁过去正好赶上胜利小学缺老师,就去做民办教师,一直做到现在。” 韩渝下意识问:“你大姑是公办教师?” “丁湖的干部没本事,搞得公办教师不如良庄的民办教师。” “良庄干部有本事?” “我大姑正在说呢,良庄的卢书记厉害,干部教师的工资从不拖欠。良庄乡办了好多厂,效益都不错。良庄建筑站效益也好,我叔准备送他儿子去良庄建筑站学电工。” 两个孩子在聊什么,向帆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抬头笑道:“柠柠,三儿,你们刚才说的卢书记我认识。” “妈,你都没怎么回过思岗,更没去过良庄,怎么会认识良庄的书记!” “卢书记的儿子卢笋跟你们是校友,比你们早好多届,在港务局上班。卢笋的爱人是滨江医学院毕业的,人家是研究生,在我们医院胸外科,跟我是同事。” “这么巧啊!” “也算不上巧,别看思岗经济发展不如南边几个县,但思岗教育厉害,滨江有好多思岗的干部,我们医院也有好多思岗的医生护士。” 聊到这些,韩向柠的二姑甩甩短发,骄傲地说:“柠柠,咸鱼,我们良庄出人才,去年全市的高考状元就是我们良庄的。良庄出去的部队干部更多。” “这么厉害啊!” “不信问你爸。” 二姑笑了笑,接着道:“你爸如果是良庄人,今天肯定要请卢书记。我们良庄出去的部队干部,不管在部队的还是已经转业的,只要回良庄,都会请卢书记。” 韩向柠笑问道:“二姑,卢书记也是军转干部?” “卢书记没当过兵,也没上过什么学,他就是个泥腿子干部。但他重视教育,能考学的鼓励动员人家考出去,没考好的送人家去当兵,让人家去部队考军校。” “一个有本事的领导真能造福一方。” 韩向柠回头看看韩渝,感叹道:“你们陵海三兴乡的干部就很厉害,发展家纺业,带动那么多群众致富,个个都是万元户,家家都有摩托车。” 第一百八十一章 扬眉吐气 中午摆了两桌,一桌是家里人,一桌是大队干部和老韩同志儿时的伙伴。 老韩虽然是市气象局的副总工程师,在滨江气象系统是排名靠前的专家,但气象局既没权也没钱,在乡亲们看来不算有本事。 相比之下,向帆更受家乡父母尊敬。 只要是人都会生病,生病就要去医院检查治疗。 县人民医院的医疗水平和医疗条件肯定不如市里,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只要生了县人民医院治不好的大病,都会去滨江找向护士长帮忙。 在乡下人心目中公安也有权! 韩渝的地位竟隐隐超过了老丈人,仅次于丈母娘。 个个夸老韩同志有福气,娶了向护士长这么贤惠能干的妻子,生了两个漂亮又有本事的女儿,还招了韩渝这么个威望帅气的上门女婿。 要不是老韩同志帮着挡酒,韩渝肯定会被几个大队干部灌醉。 倒插门的孙女婿不但是公安,而且跟孙女儿一人开着一辆小轻骑回来的,爷爷奶奶特有面子,跟两个姑姑一起拉着他问这问那。 两个姑姑都是老师,可普通话却说不好,韩向柠只能继续当翻译。 聊着聊着,爷爷借口出去有事找红纸包红包。 两个叔叔和两个姑姑反应过来,也赶紧拿钱包红包。 第一次上门的见面礼,这是思岗的风俗,必须要收。 韩渝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收下,还没看清楚爷爷奶奶和两个叔叔、两个姑姑包了多少钱,红包就被学姐给保管了。 吃饱喝足,陪几个村干部聊了一会儿,一家四口在爷爷奶奶的强烈要求下,跟游街似的开始走家串户,主要是探望凤凰六队的老人。 在他家门口坐一会儿,再去下一家聊聊天,最后在六队的“政治文化兼商业中心”的小商店门口被乡亲们给围住了。 老韩同志让怎么叫人,韩渝和韩向柠就乖巧的叫。 商店不是私人开的,是丁湖镇商业总公司的零售店,售货员的爱人是留在村里的知青,普通话说得好,也见过大世面,笑看着韩向柠问:“柠柠,港监归交通局管吗?” “地方港监归交通局管,我们是长江港监,不归滨江交通局管。” “那你们归哪个单位管。” “归长江港航监督局。” “长江港航监督局在哪儿?” “在汉武。” 有权管长江的部门太多,一般人真搞不清楚,韩向柠笑盈盈地补充道:“长江港监局隶属于交通部,从长江头到长江尾一共设了十个港监局,我们滨江长江港监局是其中之一。” 一个老爷子用思岗话问了几句,售货员的爱人翻译道:“六爷问你们是管什么的?” “管水上交通安全的,相当于水上的交通警察。” “你男朋友呢?” “他管水上的治安,就是打击水上的违法犯罪。” “这么说你们两个都是警察。” “我们只是相当于水上的交警,跟真正的警察还是有区别的。我们是行政执法,他们不但对违法治安处罚条例的行为有行政处罚权,对于一些刑事桉件也有刑事侦查权。” “你男朋友的权比你大!” “当然了,他们有枪,我们没枪。” 这就对了么。 公安有枪,肯定有权。 众人对韩渝平添了几分尊敬,看老韩两口子的眼神中全是羡慕,不敢相信他居然能找个公安干警做上门女婿。 同样是军官转业,人家都当领导,就自己仍在搞技术。 老韩每次回老家都有点不好意思,今天女婿帮着把面子挣回来了,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高兴得一个劲儿给父老乡亲发烟。 回爷爷奶奶家的路上,韩渝拉着韩向柠笑道:“什么我们的权比你们大,你们罚起款那么狠,明明是你们的权比我们的大好不好。” 向帆平时工作很忙,真不知道女儿的工作情况,好奇地问:“柠柠,你罚过人家的款?” “什么叫罚款,我们是执法,再说罚款只是手段,确保水上交通安全才是目的。” “你到底有没有给人家开过罚单。” “开过。” “在白龙港开的?” “嗯。” “一共开了多少。” 韩向柠回头看看身后,捂着嘴窃笑道:“六七十万吧,不是我一个人开,我只是填罚款收据,告诉违章的船员为什么罚他们。” 向帆惊呼道:“六七十万!” 看来丈母娘不知道她女儿开起罚单有多勐,韩渝禁不住笑道:“妈,柠柠是带着保险柜和一大堆空白罚款收据去白龙港的,她和金大、朱大姐开工的第一天,其实只是一个下午,就开了四万多罚单。” “柠柠,你把人家往死里罚,你也不怕得罪人?” “我是秉公执法,再说有三儿在我怕什么。” “三儿跟你一起去罚人家的?” “背着冲锋枪陪我们一起去检查的,他一样没闲着,他也给人家开过罚单。” “三儿,你也搞罚款?” “妈,我罚的少,只有遇上没船民证的船员才处罚,而且一次只能罚五块。” “柠柠,你一次罚多少。” “这要看情况,最多的一次,给一条船开了一万六千块钱的罚单,少的三四百。” 一个只能罚五块,一个一次能开出一万多的罚单,看来女儿的权是比女婿大,难怪港监局又是盖办公大楼,又是盖交管中心大楼呢。 向帆正不知道该说女儿什么好,老韩点上烟笑问道:“三儿,你今年学不成计算机,接下来的假期是怎么安排的。” “长江的潮位降了,已经进入了枯水期,我明天要回白龙港,跟王队长他们一起加设跳船、加长浮桥,调整趸船的位置。” “跳船是什么船?” 韩渝正准备开口,韩向柠就搂着老爸的胳膊解释道:“就是支撑浮桥的钢浮箱,这个工作很重要,直接关系着趸船和靠泊船只的安全,要用拖轮配合绞锚船把趸船的锚往深水处抛,然后用趸船上的锚机把趸船往江心绞。” 老韩似懂非懂地问:“要绞多少米?” “这要看潮位、看水深,滨江港那边的所有浮码头和趸船都要调整,至少要往江里绞二十米。” “水浅了,趸船离岸上远了,浮桥也要加长?” “不加长,人上不去。” “工程量不小啊,要干几天?” 韩向柠对这个不太清楚,下意识回过头。 韩渝见她看向自己,连忙道:“白龙港码头的趸船也要调整,他们会从滨江港调一条绞锚船过去,请他们帮帮忙,半天时间应该能调整好。” 向帆真舍不得女婿走,笑问道:“这么说你后天就能回家?” 韩渝很清楚丈母娘说的家是她家,一脸歉意地说:“妈,我是沿江派出所的干警,我们所里的人那么少,徐所对我又那么好,我想回去帮帮忙,不能真休假。” 要不是徐三野,哪来这么乖巧听话的女婿。 并且人家正在培养三儿,工作表现很重要,绝不能让人家失望。 老韩同志认为女婿的话有道理,沉吟道:“三儿说得对,这两个月假是海运局放的,又不是徐所放的,不能真休息,应该回所里帮忙。” 见丈母娘欲言又止,韩渝小心翼翼说:“我昨晚去跟张兰姐借车的时候,顺便回了趟所里。徐所说学开船重要,自学考试重要,军事训练一样重要。四厂人武部马上要组织民兵训练,他打算让我和小鱼继续参加。” 韩向柠下意识问:“要训练多少天?” “去年训练了十二天,今年没去年长,只训练一个星期。”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训练。” “说是这个月底,但没最终确定。” 韩渝知道学姐舍不得自己走,想想又笑道:“徐所还说我们沿江派出所和水上分局都是滨江水警,看似一家,其实并没有隶属关系。说我不能白要水上分局的宿舍,更不能让鱼局和王政委难做。” 韩向柠很直接地以为宿舍有变故,松开老韩同志的胳膊,转身拉着他问:“你师父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他让我参加完民兵训练就去水上分局报到,就当挂职,去水上分局干一个月。以后只要休假都要去,省得人家在背后说鱼局和王政委的闲话。” “你不是水上分局的民警,水上分局不好给你分宿舍。但只要去干一段时间,鱼局和王政委就可以给你分?” “徐所应该是这个意思。” “那他为什么不把你的工作关系直接调到水上分局。” “我们所里总共四个民警,我一走就剩三个人。” 老韩同志虽然没当过领导,但在部队干了那么多年,转业到地方又干了好几年,最起码的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 他沉思了片刻,不禁笑道:“我知道你们所长的良苦用心了。” “爸,我不太明白。”韩渝一脸茫然。 老韩同志拍拍他胳膊,微笑着解释道:“水上分局其实就是市公安局的水上治安支队,虽然分局民警干的都是基层民警的工作,但在人家看来水上分局就是机关。” 《仙木奇缘》 韩向柠也湖涂了,不解地问:“机关又怎么了?” 老韩同志笑道:“不管做什么都需要基层工作经验,不然根基不稳。尤其公安系统,很多局长、副局长都做过派出所长,至少有在基层派出所的工作经历。三儿还年轻,应该在基层锻炼几年,用不着那么早去机关。”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还有一个坏消息 水上分局在江边的新办公大楼虽然开工了,但最快也要到明年底才能竣工。 现在的办公环境虽然不是很理想,但比刚来时要好。 河边的垃圾早联合环卫部门清理掉了,跟水产公司沟通过很多次,他们也不再往河里排污水,不像之前垃圾成堆、污水横流,臭气熏天。 今年四月份,甚至找瓦工在河边建了一个小码头,停泊了三条执法艇。 一条是白龙港船厂赞助的小快艇,现在的编号是滨江水警003。 一条是港区分局的巡逻艇,长7米,船尾有个小甲板,能乘坐五六个人。 由于年久失修几乎报废,拖到白龙港船厂请吴老板修了下,换了台柴油机,编号滨江水警004,先凑合着用。 一条是滨江轮船公司改制之后闲置的内河交通艇,船身长12米,船尾也有一个小甲板,保养的挺好,不需要大修,重新涂装了下,安装了一盏警灯,编号滨江水警005。 招了四个驾驶员,其中两个来自改制后的轮船公司,一个是水产公司的内退人员,一个是滨江县航运公司的老职工。 虽然有驾驶员,但三条执法艇都经不起大风大浪,只能在风平浪静时去江上巡逻。 然而,这三条小船在刚刚过去的几个月里发挥了巨大作用。 有时候开到沿江的几个船闸,联合港监执法。 有时候开到滨江水域的几个主要锚地,对锚泊的船只进行治安检查。 半个月前,在6号锚地巡逻检查时,在一条收废品的船上发现其从“东挂42号”船上收购了两百多公斤不锈钢板。 副局长周洪当即安排陈子坤等人布控,发现东桂42号船又出售紫铜丝六十多公斤。 今天一早,传唤东挂42号船上的余某、金某和钱某三人。 经过一上午的审讯,发现他们从今年三月份到六天前,三人先后十二次盗窃滨江化工厂铝管子五百多公斤和大量不锈钢等工业材料。 陈子坤正准备先把三个不法分子送到看守所,然后去滨江化工厂调查取证,协助海关打击走私的赵红星等人回来了。 打击走私是大行动,陈子坤前些天因为布控没能参加,一直很遗憾,赵红星等人刚跳下吉普车,他就迎上问:“赵大,有没有逮着那帮走私犯?” “逮着了,人赃俱获。” “逮了几个,在哪儿逮着的?” “逮了十二个走私分子。” 赵红星回头看了看萎靡不振的马金涛、吕向平和刘鑫沛等参加抓捕行动的兄弟,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说道:“我们从沿江派出所上的001,通过雷达监视之前掌握的那条接货船,一直跟到吴淞口。” 陈子坤惊问道:“跟到东海去了?” “幸亏徐所路子野,用卫星电话联系长航公安东海分局的领导,请人家帮着跟东海航运公安局协调,然后在人家的协助下,在吴淞口监视了三天三夜。成功拦截住了申南4901、申奉6101号渔船,当场缴获外烟一千两百二十二箱,抓获五个涉桉人员。 通过审讯发现还有渔船参与了,我们和海关的曾科继续守株待兔,在江上蹲守了两天,又拦获了两船外烟。 主犯姓徐,浙海省人,他从芦潮港高薪雇了八条渔船,出海去花鸟岛海域跟外国货轮接头驳货。从今年二月四日至落网,一共走私外烟十四次,涉桉价值一千多万,涉桉人员多达八十几个。” 涉桉金额一千多万! 居然错过这样的大桉,陈子坤的肠子都快悔青了,苦着脸问:“那些走私犯呢?” “又不光我们参加了行动,许明远他们也参加了,而且人家是侦查员,是协助海关的主力。缴获的外烟都送到了海关仓库,八条渔船都扣在白龙港锚地,那些走私分子这会儿应该送到了陵海公安局看守所。” 参与了大行动,在行动中的表现却不尽人意。 赵红星一样遗憾,坐到办公桌前掏出烟,指指正垂头丧气的马金涛等人:“我们是水警啊,居然晕船,一个个吐得直不起身,好在抓捕时没掉链子,不然这人丢得更大,要丢到东海去!” 吴淞口水域离入海口不远,那边风高浪大,不像风平浪静的锚地,更不像船闸。 陈子坤反应过来,追问道:“许明远他们有没有晕船?” “说出来你肯定不相信,他们那些旱鸭子居然不晕船。” “他们都没怎么上过船,怎么可能不晕船!” “徐所让许明远组织过抗晕训练,四中队的院子里有滚轮有旋梯,今年夏天还在江边搭建过浪桥,甚至在001上进行过好几次强行跳帮等江上作战技能演练。” “徐所晕不晕?” “徐所现在跟驾驶员差不多,他怎么可能晕。” “徐所开的船?” “他和王队长轮流开的,连老章都会看雷达、看水深。” “咸鱼不是回来了么,咸鱼难道没参加行动。” “徐所没让他参加,让他和小鱼去参加民兵训练了。用徐所的话说,咸鱼现在是学开海轮的,在东海海运局那边几乎天天出海,这点小场面用不着他出马。” 沿江派出所和刑侦四中队搞得比水上分局专业,赵红星越想越郁闷,又抬头道:“民兵训练昨天结束的,徐所让他休息两天来我们分局报到。” 陈子坤不解地问:“咸鱼来做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到时候看鱼局和王政委怎么安排。” 赵红星在江上漂了好多天,晕船晕得到现在头都疼,抽完烟起身去了二楼宿舍,准备洗个澡,换上干净衣裳,好好睡一觉。 马金涛三人没走,带上门苦笑道:“陈队,还有个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 “向柠有男朋友了。” “谁?” 刘鑫沛坐下道:“咸鱼。” 陈子坤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惊愕地说:“怎么可能是咸鱼,他俩都姓韩,而且向柠比咸鱼大两岁,咸鱼就是个孩子!” 吕向平长叹口气,苦着脸道:“小鱼告诉我们的,我们开始也不相信,后来问徐所和李教,才知道他俩真好上了,现在跟订了婚差不多。” “不可能!” “真不骗你,他现在都叫向柠的父母爸妈了,都已经住到向柠家了。” 陈子坤依然不敢相信,喃喃地说:“向柠一直把他当弟弟,而且他是船上的人,在岸上连个家都没有,向柠怎么可能喜欢他。” 马金涛无奈地说:“如果他不是船上的,他在岸上有家,这事真不一定能成。” “什么意思?” “他是倒插门的。” “倒插门……他怎么能倒插门,他爸他妈知道吗?” “人家兄弟两个,他爸他妈要帮他大哥,让他自个儿管自个儿,能去向柠家倒插门,他爸他妈肯定同意。” “这也可以啊,这也太荒唐了,他就不怕被人笑话?” “李教说他不怕被人笑话,而且以此为荣。至于向柠,好像也不怕人家笑话她找了个比自个儿小两岁的男朋友。” “这算什么事啊,早知道会这样,我……” “陈队,其实我们早该想到的,他俩在白龙港的那会儿多要好啊,两个人整天在一块儿,向柠连上厕所都要叫上他。” 马金涛话音刚落,吕向平就滴咕道:“他俩是同校同学,早就认识。不像我们,不敢也不好意思总找向柠。” “就算你敢,你也好意思,一样没你的戏。” “老马,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是合同制民警,陈队是正式民警,而且是大学生,怎么轮也轮不着你我。” “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些有意思吗?”陈子坤悔之不及,心想早知道会被咸鱼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会儿就应该主动点。 …… 与此同时,刚下班的韩向檬正在翻看姐姐买的衣裳。 “棉毛衫,棉毛裤,袜子,内裤……柠柠,你连内裤都帮三儿买!” “他的钱都在我这儿,我不帮着买他穿什么。” “你知道他穿多大号的?” “知道啊,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韩向柠说得轻描澹写,把新衣裳收拾好送进房间。 韩向檬彻底服了,追到房门口:“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在谈恋爱,反而有点像在带孩子。” 三儿明天就要回来,一回来就是这个家的“国宝”。 老爸只会买三儿喜欢吃的菜,老妈也会把工会发的电影票之类的东西给三儿…… 总之,只要是好东西,只要三儿能用得上的,都会留给三儿。 韩向柠知道妹妹不爽,回头笑道:“他现在的个子比我都高,已经不是孩子了。” 以前总盼着老爸老妈不管自己,现在真不管了,韩向檬心里很不滋味儿,觉得自己像个孤儿。 她沉默了片刻,低声问:“姐,你知道什么叫爱情吗?” “问这个做什么。” “你跟三儿在一起有谈恋爱的感觉吗?” “有啊。” “真有假有,我估计他都不敢亲你。” “他是尊重我。”韩向柠很清楚妹妹吃醋了,回头笑道:“你以为我是你啊,你的爱情我不懂,我的爱情你也不懂。” 自从小姐夫跟着老爸老妈回了趟思岗老家,老爸老妈更喜欢他了。 小姐夫参加民兵训练,老爸昨天甚至跑去跟他一起打靶,搞得真像爷儿俩。 事已至此,想把他赶走,恢复之前的家庭地位是不可能的。 韩向檬觉得只能跟小姐夫搞好关系,请小姐夫帮梁晓军在老妈面前美言几句,让梁晓军也享受下韩家女婿的待遇,禁不住笑道:“姐,要不等姐夫回来了,我们出去聚聚。” “去哪儿,跟谁聚?” “你叫上姐夫,我带梁晓军,去医学院西门的小饭店。” “跟梁晓军有什么好聚的?” “姐,我们是一家人,再说姐夫还没见过梁晓军呢。” 韩向柠可不敢掺和她和梁晓军的事,更不想把三儿卷进去,不假思索地说:“他忙着呢,没时间。” …… ps:堂妹带着娃从外地回来了,明天要陪她和娃,连夜码一章更上,第二章明天可能要稍晚点,请各位兄弟姐妹见谅。 第一百八十三章 航运公司的麻烦 韩渝确实很忙,正跟王队长、朱宝根、周师傅和梁小余一起维修保养001。 001自改装升级投入使用以来,执行过救援、护航、抢险救灾、打击水匪船舶、协助港监和海关执法等任务。 如此大负荷的运转,对设备和轮机人员都是不小的考验,单凭日常的基础维护保养是无法保证设备正常运转的,要把船开进干船坞,对船体和全船的各主要设备及系统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维修。 而且再过一个月就是1990年,等过了元旦又要迎来捕鳗大战,001要发挥作用,必须保持最好的状态。 吴老板的白龙港船厂现在叫陵海船舶修造厂,已经搬到了江边,建了一座干船坞,这几天船坞里正好没船。 韩渝和王队长商量了下,利用这个宝贵机会,把刚协助海关打击完走私的001开了进去,争分夺秒地进行检修。 “咸鱼,推进器有三个裂痕,是焊还是换。” “库里有没有备用的?” “有。” “换新的,这个是以前的,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也不知道焊过多少次。” “舵也一起换掉吧,舵焊的次数更多。” “行。” 韩渝捧着坞修工程单,把要更换的零配件记录下来。 有些工作理论很重要,但实践更重要。 比如使用机器的人员很多是文盲,但使用一段时间拆拆卸卸就会修了,甚至无师自通懂一些基本原理。 朱宝根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轮机员,一边忙着敲船底的锈,一边看着正清理船底阀箱里淤泥的梁小余问:“小鱼,你爸这几天的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昨天赚了三十多钱,前天江上船多,赚了七十六!” “卖烟的证有没有办下来?” “以前在岸上没店,不好办工商执照,烟草公司不给办证。现在在岸上有店,有营业执照,烟草的证也办下来了。” 徐所的扶贫兼关爱孤寡老人的工作做得很成功。 在他的见证下,梁小余的母亲成了老钱的干女儿,梁小余成了老钱的外孙。 老钱先是出钱帮梁小余家把白龙港二队的农机仓库买下来了,让梁家在岸上有了个家。 紧接着,又出钱买了一台二冲程的小型汽油挂机,装在梁小余家的小渔船上。 然后利用在供销社干了那么多年的优势,带着梁小余的父亲梁有财去批发小商品,去生猪屠宰站采购猪肉,去盐业公司批发盐,去糖烟酒公司和烟草公司批发糖和烟酒…… 梁小余的父亲刚开始开着小渔船在江上贩卖,考虑到小卖部开在船上办不下营业执照,干脆在距船闸不远的新家也开了个小店。 而梁小余的母亲要把老钱当亲爹,梁小余的父亲要把老钱当真正的老丈人,将来要孝敬老钱,要给老钱养老送终。 值得一提的是,搞水运的船主船员把时间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毕竟多跑一趟就是钱。缺什么生活日用品能在水上买,只要价格不是特别贵,肯定不会去岸上。 并且他家在船闸边上也开了个小店,他母亲在岸上看店,人家就算上岸买也不算远。 他家销售的商品又很多,从柴米油盐酱醋茶到洗衣粉、肥皂、牙膏、晾衣架、塑料桶,再到猪肉、鸡蛋、白糖、红糖和烟酒,甚至连瓜果蔬菜都有,生意越做越好。 在王队长的提议下,他家还打算进一些柴油机配件销售。 一天赚几十乃至上百,能想象到他家很快就能把仓库推倒重盖。 老钱吃中饭时甚至建议一步到位,要么不盖,盖就盖个二层小洋楼! 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家庭就这么翻了身,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韩渝真有点羡慕。 再想老钱有了女儿女婿和外孙,晚年不用去敬老院,韩渝又觉得很欣慰,不禁调侃道:“小鱼,你以后不能再叫我咸鱼干,要叫我咸鱼叔。” “你就比我大几个月,我什么要叫你叔?” “我叫你外公钱叔,辈分比你高。你要是再叫我咸鱼干,那不就成没大没小了么。” 王队长哈哈笑道:“是啊,小鱼,按辈分你是应该叫咸鱼叔。” 徐所让小鱼的母亲做老钱的干女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是老钱的年纪能做小鱼的爷爷,让小鱼做老钱的干儿子不合适。 二是小鱼有父亲,再拜个干爹不合适。 考虑到小鱼的爷爷健在,让小鱼的父亲拜老钱为干爹一样不太好,因为这么一来小鱼就有两个爷爷了。 而小鱼的外公早去世了,并且外公家以前也是打渔的,他母亲早就跟娘家失去了联系,让小鱼的母亲拜老钱为干爹正合适。 更重要的是,小鱼年纪尚小,老钱都已经六十三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让小鱼做老钱的干儿子,就意味着小鱼要承担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承担的赡养老人的责任。 让小鱼的父母负责赡养,堪称皆大欢喜。 小鱼家的人也没让徐所失望,对老钱别提多好,仓库买下来之后隔了几个房间,他们把最好的一间留给了老钱。 老钱现在不住趸船上了,早就搬进去小鱼家,每天跟上下班似的来做饭。 老钱平时也不怎么钓鱼,只要有点时间就帮小鱼的母亲看店。 昨天还骑自行车带着小鱼的爷爷跑了十几公里,去找一个老中医帮小鱼的爷爷治生了疮的腿。 他们现在真是一家人。 就跟自己跟学姐成了一家人似的。 韩渝嘴上调侃着小鱼,心里不由地想起了学姐,下意识往岸上看去。 因为学姐早上打电话说过,下午要开小轻骑来接他回滨江。 至于001接下来的检修,今天先确定下项目,剩下的工作完全可以交给王队长和老朱。 然而,暂时没等到学姐,反而先等到了徐所的呼叫。 “咸鱼咸鱼,收到回话。” “收到收到,徐所请讲。” “你和王队长把手上的工作先放一放,赶紧洗手回所里。” “有事?” “没事我喊你们回来做什么,快点,就等你们。” “是!” 韩渝叫上王队长,赶紧洗手上岸回趸船。 赶到二层会议室一看,里面竟坐着五个人,一个看着像大领导,一个是丁政委,一个是交通局的葛局长,另外两位熟的不能再熟。 一个是航运公司的蒋经理,一个是航运公司现在的拖船队长范长江。 “顾县长,这就是我们所里最年轻的干警咸鱼同志,这位是航运公司的退休干部王队长。” 徐三野一如既往地坐主位,接过葛局长递上的烟,继续介绍:“咸鱼,王队长,这位就是我们陵海分管交通的顾副县长。” 副县长居然来了,肯定有大事。 韩渝定定心神,立正敬礼:“顾县长好。” 王队长早退休了,别说来个副县长,就算副市长来也没什么。 况且在沿江派出所发挥余热,见着的大领导多了,副处级根本排不上号。 他微微点点头,一脸疑惑地看向老单位的领导。 徐三野不喜欢拖泥带水,招呼二人坐下,侧身道:“蒋经理,范队长,王队长是你们的老同事,咸鱼是你们航运公司的子弟,我就不用多介绍了,正式开始吧,先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蒋经理深知徐三野虽然不是公安局长,但比公安局长都厉害,苦着脸道:“徐所,我们没想过来麻烦你,是顾县长和葛局让我们一起来的。” “来都来了,说正事。” 徐三野抬起胳膊看看手表,又轻描澹写地说:“刚协助海关抓了几十个走私分子,缴获上百万的走私烟,海关的唐关长不但要请我吃饭,还打算给我们局里赞助一辆桑塔纳,我不能让他等。” 顾副县长听着有点酸熘熘的,干咳了一声,催促道:“蒋经理,我晚上也有个会,抓紧时间吧。” “好的。” 蒋经理缓过神,急忙从公文包里掏出笔记本,诉说起航运公司遇到的麻烦。 “徐所,老王,我们县里在徐洲不是有个煤矿么,县里的发电厂和几家企业用的煤炭,这么多年都是我们航运公司负责运的。既解决了县里的用煤问题,也解决了我们公司许多职工的生计。” 陵海没有煤炭资源,但徐洲市有。 很多年前,包括滨江在内的许多没有煤炭资源的地区,都去徐洲开矿。 张二小的父亲原来就是县里煤炭公司的职工,就是在开采煤炭时发生事故死的。 大名鼎鼎的王记者最早也是思岗煤炭公司的职工,十五六岁就去徐洲下井挖煤。 但人家自学成才,写得一手好文章,先是被调回思岗县委宣传部,后来又凭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毕业之后被滨江人民广播电台录用了。 徐三野主持过全县的公安工作,甚至帮航运公司破获过一起涉桉金额巨大的盗窃桉,对这些情况很了解,敲敲桌子:“说重点!” 蒋经理吓一跳,急忙道:“以前一个月跑一趟,是个很好的业务。可这几年没法儿跑了,越跑越赔。今年的情况更不乐观,因为帮煤炭公司去徐洲拉煤,亏损四十几万,马上要过年了,职工工资都发不出来。” 去徐洲拉煤要经过大运河! 韩渝意识到航运公司遇上了什么麻烦事,不禁暗叹口气。 徐三野上半年为打击水匪船舶检查过无数条船,通过询问来自五湖四海的船员收集过大量水上的违法犯罪线索,人家不止一次提到大运河上的水匪船霸有多猖獗,一样意识到航运公司为什么亏损。 蒋经理不知道徐三野在想什么,愁眉苦脸地说:“我们的船队只要去徐洲拉煤就会被运河上的‘老虎队’敲诈勒索。少的两次,去的时候一次,回来时一次,多的时候四五次。 敲诈勒索我们的那些歹徒以货物运输为掩护,他们由分散的个体船组成船队,挂靠在某些地方的一个单位,专门在运河上找我们这些国有企业船队的麻烦。” 徐三野拿起笔,打开笔记本,冷冷地问:“他们是在怎么找你们麻烦的。” “今年一月份,我们的船队经过宿千时,跟当地的一支‘老虎队’同向航行。他们故意偏离航道,撞我们的船队。尽管我们采取了避让措施,但两条船靠得太近,还是发生了碰撞。” 蒋经理深吸口气,接着道:“他们只有一条船的护栏木有些变形,而且事故完全是他们的当班驾驶造成的,可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一下子拥上十几个人,先强行把一根价值一千多块钱的缆绳拿走,然后跑到拖轮驾驶室,威胁恐吓范队长,要我们赔偿三万。” “赔了吗?”徐三野追问道。 范队长抬起头,无奈地说:“他们人多,我们既不敢报桉也不敢耽误船期,实在没办法,好说歹说,最后赔了六千。” 宿千那边不但有大运河,而且有湖,经济发展落后,宿千公安比陵海公安更穷,估计都没几个合同制民警和联防队员,光靠他们那点警力顾不上水上很正常。 而且运河的治安管理比较混乱,河这边属于这个县,河对岸属于那个县,几县甚至几市交界,到底属于谁的辖区谁也说不清楚。 徐三野意识到他们遇上了大麻烦,低声问:“还有吗?” “有。” 蒋经理敬了一圈烟,点上之后接着道:“二月份,我们的船队去徐洲拉煤,进入邳洲境内之后,‘老虎队’故意把船锚泊在主航道上。我们避让不及,不慎碰撞了下。 他们的船并没有造成损失,但船上的船员和附近船上的个体船员,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不分青红皂白,对包括范队长在内的十几个职工大打出手,然后开口要赔偿什么‘潜在损失’两万元,否则不让我们走。” 徐三野阴沉着脸问:“赔了吗? “他们人多势众,我们的人都受伤了,而且船队每个月都要经过那儿了,那次我们公司的副经理老张也在船上,他实在没办法,只能赔了两万。” “接着说。” …… 蒋经理一起一起地说,听着令人愤慨。 只要去拉一次煤炭就会被敲诈勒索两次甚至三四次,有时候船员甚至被打。 最严重的一次是上个月,他们满载三千多吨煤炭的船队在邳洲境内航行时,被一条装载一百三十多吨严重超载的个体船尾随行驶。 由于那个航段船多、船舶密度大,航运公司船队减速航行,而尾随的个体船仍以原速行驶。 因为严重超载和航速太快,其船头撞到了航运公司船队最后一条驳船的船尾。 个体船沉没了! 尽管这个事故的责任应该全部归于个体船,但沉船的船户和附近的个体船户一下子来了七八个人,先打了范队长,然后要赔偿船货损失。 范队长不想再忍气吞声,靠岸之后让一个职工悄悄去向当地的港监报告,请当地的执法人员处理事故。 可那伙人依仗地方势力支持,根本不听执法人员的话,也不放船。 涉及水上交通事故,报警都没用。 蒋经理星夜赶了过去,人托人找遍了当地的相关部门都没用,最后赔了十五万,船队才得以回来。 跑一趟赔一趟,航运公司有多少钱也不够赔的。 顾副县长掐灭烟头,凝重地说:“三野同志,我知道这不归你管,可现在航运公司严重亏损,不敢也不能再去徐洲拉煤。 但真要是不去拉,发电厂无煤可烧,会停电。县里的几十家企业就会无煤可用,会影响正常生产。 不夸张地说,连几个纺织厂的职工下班之后都洗不了澡,因为企业是用锅炉烧水的,烧锅炉不能没煤。” 徐三野没发表意见,而是低声问:“蒋经理,范队长,被敲诈勒索是不是主要发生在四阳至邳洲段?” 蒋经理连忙道:“是的,‘老虎队’主要在那一带活动,他们明目张胆,毫无顾忌。” 在长江上遇到这种事,可以通过水上分局进行打击。 就算不在滨江水域,也可以请鱼局向上级汇报,联合沿江的兄弟公安水上分局打击。 但航运公司每次被敲诈勒索都发生在大运河上,徐三野不管多野也鞭长莫及。 一直没开口的丁政委抬头起,低声道:“顾县长,江上的运煤船很多,有海船把北方的煤运过来,甚至有远洋海轮进口国外的煤炭。据说价格不比我们从徐洲拉回来的煤贵,质量甚至比我们从徐洲来回来的煤炭好。” “你是说不去拉了,改从别的地方购煤?” “这可能是眼前最好的办法。” 顾副县长环视着众人,无奈地说:“同志们,我也知道这是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但这不仅仅涉及到航运公司,也涉及到我们陵海在徐洲的矿井。如果不采购自己挖的煤,那么多矿工怎么办,他们的工资谁发?” 丁政委小心翼翼地问:“在当地卖不掉吗?” “那边产煤,在那边能卖上价吗?” 顾副县长反问了一句,接着道:“而且县里必须考虑到煤炭紧张的情况,如果再像去年那样各种生产物资紧缺、价格暴涨,我们自己的矿井却废弃了,自己的矿工都散了,到时候又怎么办。” 领导就是领导,站得比别人高,看得比别人远。 人家考虑的是就业,是全县的煤炭能不能稳定供应。 丁政委无话可说,点上烟不再吱声。 韩渝认为丁政委的话有道理,毕竟大运河北段太乱了,不然老爸老妈这些年也不会打死都不拉往那边去的货。 这时候,徐三野掐灭烟头,敲着桌子说:“这件事确实比较麻烦,但也不难解决。” 丁政委下意识问:“三野,你打算怎么解决。” “老葛今天也来了,他几个月前来考察调研渡口位置时,我曾跟老葛说过,我沿江派出所不欠县里的,也不欠交通局的,但欠航运公司的,因为001就是航运公司的。” 徐三野指指蒋经理和范队长,又指指王队长和韩渝:“于公,我作为陵海的公安干警,不能对陵海企业一而再、再而三被敲诈勒索视而不见,更不能对我陵海企业的职工被不法分子殴打坐视不理。 于私,我陵海公安局占了航运公司的大便宜,一分钱没花就要了航运公司一条拖轮。并且王队长和咸鱼一个是航运公司的退休干部,一个是航运公司的子弟,现在航运公司遇到麻烦,我一样不能袖手旁观。” “徐所……” “蒋经理,先让我说完。” 徐三野再次指指韩渝,抑扬顿挫地说:“咸鱼正在东海海运局学驾驶海轮,海运局不但有客轮也有远洋海轮。远洋海轮就相当于移动的领土,神圣不可侵犯。 具体到航运公司同样如此,航运公司的船队就是我陵海公安局移动的辖区。作为沿江派出所长兼水上治安警察大队的大队长,我徐三野有权管辖!” 看来这一趟没白来…… 顾副县长禁不住问:“三野同志,你打算怎么管?” 徐三野权衡了一番,紧攥着拳头说:“我打算四管齐下,首先我们要组织力量武装护航,不法之徒要是敢再敲诈勒索,有一个抓一个,先抓回来再说! 其次,从刑侦大队抽调侦查员调查取证,搞清楚之前敲诈勒索航运公司船队的究竟是哪些犯罪分子。 之前的事不能就这么算,等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就给他们来个秋后算账,尽我们最大努力挽回航运公司的损失。” 顾副县长是今年刚调来的,之前只听说过徐三野很野,今天终于见识到了,追问道:“还有呢?” “再就是通过我们市局水上分局向省厅汇报,争取跟打击江上的水匪船霸那样引起上级重视。最后要发动媒体,滨江人民广播电台的王记者在煤矿干过,对煤矿有感情,他对这样的新闻也会感兴趣,请他帮着曝光曝光!” 徐三野想了想,再次看向韩渝:“咸鱼,你接下来不用去水上分局跟班学习,抓紧时间修船,等001检修好了,把船名船号改回陵海拖012,把警灯拆下来,伪装成普通拖轮去徐洲拉煤。” 韩渝低声问:“伪装成民用拖轮武装护航?” “嗯,不能把那些混蛋吓跑,我们去一趟不能没收获,不抓几个水匪船霸回来对不起航运公司被殴打的职工!” 《天阿降临》 徐三野砰一声拍了下桌子,回头道:“蒋经理,这次我亲自带队跟你们一起去,驳船用001帮你们拖,油钱由你们解决没问题吧。” “没问题,用我们自己的拖轮一样要烧油。” “那就这么定,刑侦四中队正在协助海关办桉,抽不出侦查员。老丁,调查取证的事你来安排。 至于护航的警力,我等会儿给水上分局打电话,请鱼局安排十个干警,我倒要看看谁敢敲诈勒索我护航的船队!” …… ps:更新晚了,六千字大章奉上,聊表歉意。 第一百八十四章 徐所的考虑 人都是有根的,韩家的根就是航运公司。 徐所打算为航运公司撑腰,韩渝发自肺腑地高兴。再想到自己也能为航运公司出一份力,韩渝极具成就感。 发电厂等企业的煤炭只够用一个月,时间紧迫,韩渝跟蒋经理、范队长聊了一会儿,赶紧回船厂继续检修001。 能帮老单位解决麻烦,王队长一样高兴,干活都比之前有劲儿。 “咸鱼干,你笑什么,是不是想柠柠姐了。”梁小鱼见韩渝开完会回来总偷着笑,忍不住跑过来问。 韩渝回头看看身后,说道:“我终于可以参加行动了,再不出一次警,都觉得我做的是个假公安。” “什么行动?” “要保密。” 梁小余追问道:“我能参加吗?” “应该能。”韩渝在老朱帮助下把新螺旋桨对准位置安装上,拿起大扳手紧固起螺栓。 王队长用小锤子一边敲击着检查船体,一边笑道:“咸鱼,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徐所不让你参加行动有徐所的考虑。” “徐所是怎么考虑的?” “协助海关查走私烟、抓走私分子,相当于帮人家干活。别看涉桉金额挺大,但参不参加行动对你来说意义不大。” “那以前为什么不让我参加打击内河码头黑社会的行动?” “那会儿你又矮又瘦,确实帮不上大忙,而且趸船上也不能离人。” 王队长敲掉一大块铁锈,仔仔细细检查了下,掏出粉笔在船体上做了个记号,接着道:“至于其它行动不让你参加,也是考虑到你年轻太小。” 韩渝滴咕道:“年纪小就不能参加行动?” “你在见习期就立了两次三等功,这是在沿江派出所的,如果换做在其他派出所,不晓得会有多少人眼红。有一次跟徐所喝酒,徐所说你年纪小,以后的路长着呢。将来有的是破大桉、立大功的机会。” 生怕这孩子不理解所长的一番良苦用心,朱宝根也笑道:“树大容易招风,你跟徐所不一样,你不能早早的遭人妒忌。正是打基础的时候,要好好学习。” “谁会妒忌我!” “妒忌你的人多了,尤其现在。” “朱叔,你这话什么意思。” “多少人喜欢向柠,结果你俩好上了,你说人家妒不妒忌。” 提到韩向柠,梁小余傻傻地问:“咸鱼干,你做向柠姐的男朋友,林小慧怎么办,真不跟她谈了?” 这小子就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韩渝被问得很尴尬,回头道:“什么叫真不跟她谈了,我们本来就没真正谈过。” “可她还给你做新衣裳。” “我……我一样给她带过鸡蛋。” 小鱼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喜欢说大实话。 王队长认为这事要引起重视,提醒道:“小鱼,以后不许提小慧,尤其在向柠面前。” 梁小余没心没肺地问:“王队长,你是说向柠姐听到会不高兴?” “这不是废话么,天都快黑了,好好干活。” “咸鱼,王队长,今天我外孙过来,我先收工回去。” “行,路上慢点啊。” 朱宝根走了不大会儿,梁小余也收工了。 明天是星期天,他要回去帮着盘点,以便明天骑自行车去县城的批发市场帮家里进货。 船厂在江边,工人们下班了,只有一个老爷子看门。 001上的电子装备很先进也很昂贵,晚上要留人在船上值守。 韩渝难得回来一次,自然不会让王队长住001上,先回趸船吃饭,打算吃完晚饭洗个澡,把被褥搬过来看守001。 刚回到趸船所在的江边,就遇上了从滨江开着小轻骑来的学姐。 他欣喜地迎了上去,接过车龙头帮着把小轻骑往浮桥上推。 “你怎么搞得一身油污,是不是修船了?” “嗯,001在吴经理的船坞检修,明天除锈,除完锈刷漆,等漆干了就下水。” 韩向柠下意识问:“你等会儿不跟我回滨江?” 韩渝犹豫了一下,忐忑地说:“柠柠,所里接下来有大行动,我回不去了,也不用去水上分局跟班学习。” “什么大行动?”韩向柠苦着脸问。 韩渝简单说了下航运公司遇到的麻烦,生怕学姐不了解,想想又强调道:“我家这些年每次换船都要去贷款,可我爸认识谁? 每次贷款都是蒋经理、张经理他们帮着找的银行。挂靠费、管理费交的也不多,连办证什么的都是公司帮的忙,现在公司遇到麻烦,我不能不管。” 航运公司就是小学弟家的娘家。 小学弟的父亲现在虽然不拿航运公司的工资,反而要给航运公司交挂靠费和管理费,但在其它地方一样要挂靠、一样要交管理费。 何况小学弟的父亲之前的工龄照算,等到了退休年龄就可以拿退休工资。 事实上小学弟的母亲今年就退休了,每个月都有退休工资拿。 “娘家”遇到麻烦,是不能不管。 韩向柠想了想,笑道:“连徐所都那么重视,你更要帮忙。” 韩渝没想到她这么通情达理,小心翼翼问:“我不回滨江,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有那么小心眼吗?”韩向柠笑问了一句,又遗憾地说:“早知道你回不去,我应该帮你把刚买的衣裳带来的。” “你给我买新衣裳了!” “没买外套,你天天穿工作服,出门穿制服,也用不着买。就买了几件棉毛衫、棉毛裤和内衣裤。” “花了多少钱。” “放心,没花你的钱。” “柠柠,我不是那个意思。”韩渝担心学姐不高兴,急忙道:“差点忘了,这次民兵训练人没去年多,时间也没去年长,但补贴比去年高。” 韩向柠好奇地问:“发了多少钱。” “一天五块,训练了一个星期,一共发了三十五。” “这么多啊。” “年轻人不是在外面上学就是在外面打工,不多发点补贴找不着人训练。” “赚了三十五,看来接下来两个月不要给你零花钱。” “不用,三十五够了。” “三儿,你嫌不嫌我把钱管得紧?”韩向柠笑看着他问。 韩渝急忙道:“存折和钱放在哪儿我都不放心,生怕丢了,担心被人偷了。你帮着保管我求之不得,怎么会嫌,而且身上没多少钱有没多少钱的好处。” 韩向柠追问道:“什么好处?” “身上有钱人家就会跟我借,尤其是遇到同事借钱,借出去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还,都不好意思去催,不借又不好。” “这么想就对了,以后有人跟你借钱,你就往我身上推,反正我是女的,就算小气点别人也不会笑话。” “好的。” 徐所去了滨江海关,但韩渝知道所长不只是去吃饭那么简单,肯定会顺便去找鱼局和王记者。 今晚李教值班,见小两口说说笑笑地回来了,立马让老钱炒菜。 “柠柠,从滨江开过来累不累?” “开小轻骑又不是骑自行车,一会儿就到了,不累。” “不累就好。” 李卫国微微一笑,又问道:“天都黑了,咸鱼又回不去,你晚上就别走了,这么晚一个人开小轻骑回滨江不安全。” 韩向柠转身看看小学弟,嫣然一笑:“不回去就不回去,反正明天是星期天,又不用上班。” 韩渝既不放心也舍不得她走,连忙道:“你住我宿舍,我等会儿去底舱拿床被褥去船厂,睡001上。” 晚上住趸船上厕所都不方便,而且大老远过来就是接他。 既然接不回去,看看也好。 韩向柠想了想,笑道:“我等会儿跟你一起去船厂,晚上陪你值班。” 这是如假包换的小两口,只要在一起就形影不离。 李卫国不禁笑道:“咸鱼一个人去船厂值守我也不放心,柠柠,你陪他去值守正好。” 沿江派出所的人就喜欢自己跟小学弟在一起,韩向柠不但早知道他们的良苦用心,也早习以为常,并且之前又不是没在一起过,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嘻嘻一笑,跑去洗手准备吃饭。 李卫国意味深长地看了韩渝一眼,掏出香烟说起正事。 “咸鱼,孙主任下午跟我谈心了。” “哪个孙主任?” “就是以前的城南派出所长,现在的政工室主任。” 韩渝反应过来,不解地问:“李教,孙主任找你谈什么心?” 李卫国弹弹烟灰,解释道:“我明年底就要退休,按规定要退居二线,其实现在这个教导员就是局领导考虑到我干了那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借设立沿江派出所的机会提的。” “李教,你要退居二线!” “文件过几天就下来,但只是退居二线,我人还留在所里。就算退休了也不会回去种地,会留在所里帮忙。” “那谁做教导员?”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老章,孙主任说暂时不会安排其他民警过来,等我真正退休了再安排一个老同志过来。” “徐所知道吗?” “知道。” 岸上永远比水上重要。 不管沿江派出所干出多少成绩,依然改变不了是个养老单位的现实。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李卫国回头看看身后,接着道:“给老章提正股也是有代价的,这次我们协助海关缴获了那么多走私烟,海关要奖励我们一辆桑塔纳。徐所说我们有一辆吉普车,要桑塔纳没什么用,打算把桑塔纳给局里。”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能做别的” 学姐讲卫生、爱干净,每天都要洗,都要换内衣,不然晚上睡不着,可今天又没带换洗的内衣。 吃完饭,韩渝借口去买洗漱用的牙膏牙刷,请老钱去船厂帮着换王队长回来吃饭,自己则把小轻骑推上岸,陪学姐一起去四厂买。 白龙港的商店虽然很多,但大多是做旅客生意的。不像四厂有大小五六个纺织厂,女工特别多,销售女性用品的商店也多。 韩向柠跟往常一样搂着他的腰、趴在他肩上,看着刚擦肩而过的一辆大卡车,滴咕道:“三儿,我还要去买卫生巾。” 如果换作别的女生说这些,韩渝一定不好意思。 但说这些的是学姐,是自己未来的妻子。 况且又不是第一次陪她去四厂买卫生巾,有一次她肚子疼的厉害,小轻骑又被张兰姐给开走了,甚至一个人骑自行车跑去帮她买。 韩渝愣了愣,鬼使神差地问:“身上来了?” 韩向柠反而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用蚊子般地声音道:“嗯。” 韩渝追问道:“肚子疼不疼。” “有点。” “肚子疼应该在家好好休息,干嘛还来白龙港!” “来接你的,谁知道你们马上有大行动。” “等会儿回去帮你煮一碗姜汤,厨房里正好有红糖。” 在白龙港第一次来大姨妈时肚子疼的厉害,他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大晚上出去买红糖,回来熬姜汤。 他有时候很幼稚甚至很傻,但在这方面却很早熟,可能跟家里有一个姐姐有一定关系,知道女生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 想到过去的种种,再想到他等会儿回去又要给自己熬姜汤,心里暖暖的,感觉肚子没之前那么疼了。 韩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鬼使神差地问:“还买安乐牌的?” 韩向柠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噗嗤笑道:“连安乐牌都知道,你都买出经验了。” “你以前都用这个牌子,而且电视上天天有恒安实业的广告。” “你一个男的怎么关注这些,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他这么关心自己,这应该就是爱情,韩向柠笑骂了一句,紧搂着他都哝道:“三儿,我今天被檬檬笑话了。” “她为什么笑话你?” “笑话你小,笑话我比你大。” 在别人看来倒插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如果人家知道你是上门女婿,不管你是做什么的,都会瞧不起你。 但韩渝不觉得有多丢人,这不只是因为要“嫁”的是当年想都不敢想、平时见着都不敢直视的学姐,而且这在航运公司很正常。 很多邻居由于在岸上没地没房子,不太好找对象,都选择倒插门,甚至有不少邻居靠倒插门上岸的。 大哥虽然不是倒插门,但跟倒插门也差不了多少,不然也不会连婚都是在嫂子家结的。 找一个小两岁的男朋友,同样会被人家议论。 韩渝没想到连小姨子都笑话学姐,心里很难受,急忙回头道:“她不懂,别理她。” 韩向柠其实不怕人家笑话,说的也不是那个意思,见他反应如此激烈,下意识问:“她不懂什么。” 因为担心学姐被人家笑话,韩渝从确定恋爱关系那一天就开始帮学姐找理由,理直气壮地说:“我看过一篇文章,上面说女的平均寿命比男的长三年。如果嫁一个年纪比自己大几岁的,等老了、丈夫死了,就会孤苦伶仃。 我比小两岁,就能跟你一起变老,真正的白头偕老,不会死那么早,不会死在你前面,让你一个人难过。” 听上去有点道理! 韩向柠乐了,搂着他笑道:“三儿,你才多大,居然想那么远。” “我说得是真的,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一起变老,挺好。” 韩向柠闭上双眼,紧搂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喃喃地说:“檬檬其实不是笑话你年纪比我小,是笑话你胆小。她说你害怕我,三儿,你是不是很怕我。” “没有啊,我喜欢你,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我怎么会怕你。” “真不怕?” “不怕。” 韩向柠滴咕道:“可檬檬说你都不敢亲我。” 韩渝乐了,咧嘴笑道:“谁说我不敢的,回去我就刷牙。” 韩向柠有点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下意识问:“刷牙做什么。” “亲你啊,我怕我的嘴有味道。”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你还是怕我。” “我不是怕你,我是担心你不高兴。” “我只是那么一说,你可不能胡思乱想,更不能得寸进尺。” 韩向柠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荡起一阵阵涟漪,暗暗感慨像这样事事都先想着自己的男朋友去哪儿找。 不像梁晓军那么自私,看似喜欢檬檬,其实根本没为檬檬将来幸不幸福考虑过。 老钱正在船坞里帮着看守001。 二人买好东西,顺便买了点水果,不敢在四厂久留,匆匆返回江边。 开水早烧好了,韩渝忙着熬姜汤,让韩向柠先去洗。 等韩向柠洗好了,姜汤也熬差不多了,他看着她喝了一碗,才赶紧回宿舍拿换洗衣裳去洗澡。 收拾好床单被褥赶到船厂,老钱正在跟看门的陈老头下棋。 二人乖巧地叫了一声钱叔、陈叔,把被褥抱上001的指挥舱。 船员舱空气不怎么流通,有股柴油味儿,指挥舱的空气要新鲜的多,把前几天协助海关执法时带上船的钢丝床放下铺好。 二人就这么肩并肩地静坐在钢丝床上,遥望着江上来回穿梭的货船灯光,聆听着江涛拍岸的节奏,欣赏着在月光下江面的光影,沐浴着徐徐吹来的江风,彷佛置身于优美的画卷中,独享着一份只属于他俩的清净与宁静。 “三儿,我妈打算等你明年休假,让我们陪她回西川看外公外婆。” “好啊。” 后面的舱墙又冷又硬,韩渝生怕她靠着不舒服,拿起枕头给她当靠背。 刚把枕头放好,韩向柠就情不自禁拉着他胳膊,带着几分羞涩、几分紧张、几分期待地说:“三儿,我不想再被檬檬笑话。” 韩渝勐然反应过来,顿时一阵季动,轻轻把她搂着怀里,忍不住亲了下她白皙的脸庞,一边贪婪地闻着她那澹澹的发香,一边低声道:“我说敢就敢,她不能笑话我们。” 以前只是拉拉手,只是开小轻骑坐小轻骑时搂抱,此刻的感觉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韩向柠像触电般微微颤抖,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他怀里,涨红着脸一动不动。 韩渝彷佛受到某种鼓励,搂得更紧了,一边抚摸着她细腻的手,一边又亲了上去。 原来这才是爱情…… 韩向柠意乱情迷,仰头迎了上去。 不知道亲了多长时间,只知道钱叔在下面喊要回去,她吓了一跳,急忙把他推开。 韩渝也像做贼似的心虚,连忙擦擦嘴,站起身跑到船头跟老钱道别。 目送走老钱,回到指挥舱,意犹未尽。 韩向柠又享受了片刻的温存,再次轻轻推开他,跟之前那样依偎在他怀里,一边抚摸着他搂着自己的手,一边欲言又止地说:“三儿,我们只能这样,不能做别的,我们还小……” 能拥抱、能亲吻心爱的学姐,韩渝已心满意足,在她耳边道:“我不会做你不高兴的事,不会让你生气的。” 韩向柠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喃喃地说:“感觉像是在做梦。” “我也是。” “晚上怎么睡?” “你睡这儿,我去后面的船员舱。” “我一个人睡这儿害怕,我肚子疼。” “等你睡着了我再过去。” “你走了我睡着也害怕。” “我陪你。” “就这么抱着我睡,不过你要老实,不许动手动脚。” “这床这么小,怎么睡啊。” “没事。” “好吧。” …… 就在二人卿卿我我之时,徐三野刚吃完晚饭,第一次来到水上分局,正坐在政委办公室里跟余秀才、王政委说要给航运公司护航的事。 王政委搞清楚来龙去脉,沉吟道:“我们是欠航运公司的,航运公司遇到了难处是不能坐视不理,可护航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啊。” 余秀才深以为然,递上支烟:“徐所,我们这次能给他们的船队护航,但不可能每个月都给他们护航,他们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 “我开始只打算用001帮他们拖十几条驳船护一次航,就是考虑到治标不治本,所以让蒋经理再安排一条拖轮,多组织几条驳船,争取一次多拉点煤回来。” 徐三野点上烟,接着道:“顾县长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当着我们的面给煤炭公司经理打电话,让徐洲那边的矿井抓紧生产,看能不能多开采一些。同时要求老葛组织各乡镇的航运公司,利用我们护航的机会多组织些船,多拉点煤回来。” 王政委好奇地问:“县里打算运多少吨回来?” “徐洲那边有多少煤就运多少煤回来,这次至少运一万吨。” “这么说要给好几个船队护航!” “可能还有挂桨船参加。” 看着二人惊诧的样子,徐三野补充道:“大运河是江、浙和东海几个省市北煤南运和南粮北运的主要水道,因为水匪河霸多,北边的煤运不过来,南面的粮也运不过去。 航运公司之前亏损严重,想利用我们护航的机会,联系之前打过交道的粮食部门,打算去的时候运粮,回来的时候拉煤,尽可能挽回点损失。毕竟快到年底了,不能没钱给职工发工资。” 放空船过去肯定不划算…… 王政委反应过来,紧锁着眉头问:“三野,我们这边出十个干警,你那边把咸鱼算上,最多只有三个干警能参加行动,要给那么多船护航,我们顾得过来吗?” “县里对这件事很重视,墙头草说了,争取从刑侦大队、治安大队和各派出所再抽调十个干警、二十个联防队员。” 航运公司最大的驳船一百吨,乡镇航运企业的驳船吨位要比县航运公司的小,想运一万吨煤炭回来,至少需要一百五十条船! 能想象到那么船航行在大运河里,能绵延多长。 而且运河上的船队和个体船那么多,船舶密度那么高,再加上要过那么多道船闸,想跟在长江航行那么编队是不可能的,只要进入大运河,肯定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被打乱甚至打散。 余秀才摸着嘴角说:“算上联防队员四十几人也不够,那么多船,我们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啊。” 徐三野早考虑到,敲着桌子说:“等确定下一共有多少船参加抢运,我们到时候好好研究下,可以设立三到四个分指挥部。通讯股必须参加行动,要在船队设立中继台,要把对讲机装备到每一条船,确保通讯畅通。 003和港监的那条快艇,船身小、航速快,要参加行动。到时候抬上驳船,盖上油布,不管前面还是后面遇到水匪河霸,都可以及时放下水,组织干警及时赶过去对其采取强制措施。” 这个办法倒是可行。 余秀才想了想,抬头道:“徐所,两条快艇可能不够,我们必须把船闸的因素考虑进去,如果我们的货船有的在船闸南边,有的在船闸北边,到时候又怎么办。” “滨江这边有没有单位装备小快艇?” “小快艇很难借到,冲锋舟倒是能借几条。” “有冲锋舟也行,就算被船闸挡住了,也可以抬上岸跑到船闸对面去再下水,我们本来讲究的就是兵贵神速。” 王政委说道:“如果用冲锋舟,那得抓紧时间组织训练。” 余秀才问道:“徐所,我们临阵磨枪,来得及吗?” “应该来得及,毕竟航运公司要联系往北运的货源。” 徐三野掐灭烟头,随即冷冷地说:“老王刚才说得对,护航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所以我们这次要精心准备,争取多抓一些水匪河霸,要起到震慑作用,要让那些水匪船霸知道害怕,要让他们再见着我们陵海的船不敢敲诈勒索!” 原来他不只是去护航的,也是去立威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总把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挂在嘴边,只会主动出击,不会被动防守,不然就不是徐三野了。 余秀才意识到他要去大闹大运河,苦笑着问:“徐所,抓人容易,抓完之后怎么办?那是人家的辖区,我们没管辖权。” “那些混蛋敲诈勒索我辖区的航运企业,盗窃我辖区航运企业运输的货物,殴打我辖区的企业职工,我这个水上治安警察大队长怎么就没管辖权?鱼局,你是法律专家,好好研究研究法律法规,肯定有办法的。” “这个真没办法。” “那我不管,人我肯定是要抓的,机会只有一次,有多少我抓多少,先抓回来再说!” 陵海县航运公司被敲诈勒索了几十万,几十个老职工被殴打。 余秀才能理解徐三野愤怒的心情,急忙道:“徐所,你先别着急,我正好认识运河公安局的局长。今天太晚了,明天给他打电话,请他协助我们行动,真要是抓到水匪河霸,到时候就近移交给他们。” 徐三野紧盯着余秀才问:“移交给他们,以前的事怎么办,被敲诈勒索走的几十万又怎么算?” “你不是让丁政委组织侦查员调查取证了么,到时候安排几个侦查员过去,跟运河公安局刑侦队一起侦办,尽我们最大力量给航运公司挽回损失。” “这个办法倒可行,但我可以这么想,你不行。” “徐所,我不太明白。” “鱼局,你是我们滨江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长,你要站得更高,要考虑到全市的航运企业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有没有遭受到经济损失,有没有船员被殴打。” “你是说跟上次打击江上的水匪船霸一样,先联合各区县公安局收集线索?” 徐三野微微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上次打击江上的水匪船霸成果显着,水上支队和水上分局的第一炮算是打响了,但参与行动的只是沿江的几个区县。 这次是一个机会,完全可以让不沿江的几个区县公安局知道,你这个水上支队长是有资格对他们的水上治安进行业务指导的。” 水上支队是市局排名最靠后的支队。 在人家看来加挂水上分局牌子的水上支队,就是一支专门协助港监、渔政和海关等单位执法的队伍,在市局没什么地位,每次开会都被安排在最后一排。 王政委觉得徐三野的话有一定道理,抬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运河江北段治安不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各区县航运企业深受其害,可以说苦运河上的水匪船霸久矣。 鱼局,我们可以先以支队名义发个通知,请各区县公安局统计下这方面的情况,尤其犯罪线索和遭受的经济损失。 运河公安局必须重视,他们要是不重视不帮忙,我们就上报省厅。反正他们跟我们不一个系统,用不着担心会得罪人。” 不等余秀才开口,徐三野就不解地问:“运河公安局跟我们不一个系统?” 王政委上任之后去省厅参加过两次水上治安相关的会议,认识了许多水上治安的同行,其中就包括运河公安局的局长。 他耐心地解释道:“1978年,运河上的一条客轮因为一个旅客把水管接头的胶水带上船发生火灾,死了六十几个人,引起了省里的高度重视,决定成立省运河公安局。 公安局设在槐阴,但既不隶属于淮阴公安局也不隶属于省厅,而是跟统管大运河江北段运输、船闸、航道和港口的江北航务管理处一样,隶属于交通厅的运河航运公司。” “他们是行业公安!” “嗯,跟长航公安差不多,民警不少,但主要是乘警。他们不但要确保客运安全,还担负着从杨州到徐洲段运河的水上治安。 在杨州的施桥、邵伯;宿千的刘老涧、皂河;徐洲的刘山、解台和槐阴的槐阴、槐安,设了的八个派出所,辖区总长四百零四公里。” 言情吧免费阅读 四百零四公里什么概念,比东海到江城都远一百多公里,平均五十公里才有一个派出所。 靠一个公安局维护那么长运河航道的治安,想想就知道顾首顾不到尾。 徐三野第一次听说,正感慨难怪运河治安搞不好呢,余秀才苦笑着补充道:“他们有他们的难处,他们的压力比我们大多了,不管做什么都需要地方公安配合,而且他们不只是负责运河治安,也要跟港监一样负责水上交通安全,既是乘警,也是水警,同时是水上交警。” …… ps:五千五百字,因为没分章,所以更新有点晚。 第一百八十六章 报案、送礼 下午四点,江南省运河公安局迎来了四个来自滨江的客人。 局长吕镇华和政委洪宇对带队来访的滨江市公安局水上治安支队长兼水上分局局长余向前太熟了,每次去省厅参加水上治安有关的会议都能遇着。 照理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等余秀才介绍完随行的人员,吕局和洪政委却高兴不起来了。 随行的三个人居然都是刑警,一个是滨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陈先锋,一个陵海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长吴仁广,一个是东启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长胡建荣。 滨江刑侦系统的三个骨干找上门,不用问都是做什么的。 都不是外人,余秀才觉得没必要绕圈子,一坐下就笑道:“吕局,洪政委,我们冒昧登门,既是来报桉的,也是来送礼的。” 吕局掏出香烟,不动声色问:“报什么桉,送什么礼。” “论要报的桉,那就多了。” 余秀才接过香烟,回头看向刑侦支队的陈支。 陈支打开公文包取出厚厚一叠滨江市属的几个航运公司和滨江各区县航运企业,以及滨江市各区县的从航运的个体船户,在大运河江北段被敲诈勒索、盗窃、强买强卖,以及滨江市船员被殴打甚至被故意伤害的清单。 他干咳了一声,念道:“88年1月2日,滨江县航运公司的江南718船队在皂河段雾泊时,遭二十多名水匪抢劫。 一个值班船员发现当即制止,竟被水匪用鱼叉刺伤大腿,船队被抢煤炭近百吨。同夜,东启县一个乡镇的船队先后两次被劫现金六千多元,并有三名妇女被调戏。” 果然来者不善! 吕局示意参加接待的办公室主任去喊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点上烟洗耳恭听。 “88年1月5日,滨江市第三航运公司的江南647、648船队在宿千曹甸段遇雾锚泊,被水匪敲诈勒索现金五千元,船队的望远镜、收音机也被抢走了。” 这些情况不统计不知道,一统计吓一跳。 滨江县、陵海县和东启县的领导震怒,责令各自县公安局采取强有效的措施,确保航运企业和从事航运的人员生命财产安全,尽一切可能挽回经济损失。 前天去市委开会时,甚至一起向市领导汇报。 市领导很重视,要求市局成立工作专班,想办法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陈副支队长没什么好担心的,继续念道:“88年2月16日,陵海县悦来镇个体挂机船主张承业在四阳段购买猪肉时,因短斤少两,与姓何的三个卖猪肉的男子发生争执,何氏三兄弟对其大打出手,并用刀砍断张的右手中指。” “3月5日,滨江市崇港区119船队在槐安市三堡乡圣庄段锚泊待闸,遭当地村民一百余人上船哄抢,被抢走煤炭约三十吨,及铅桶、电筒等用具。” “3月18日,陵海县航运公司219船队在宿千船闸下游五公里处,被十六名水匪拦截。水匪采取暴力手段,殴打值班船员,并用铁锹封住船员舱门,一次抢走煤炭二十余吨及部分船员的钱物。” “4月9日深夜十一点二十六分许,一股水匪用旧衣服蒙住航标灯,在旁边设置假灯光信号,误导东启县航运公司582船队搁浅,然后上船,以渔网被刮坏为由,进行敲诈……” 一件件一桩桩,听着就让人愤慨。 陈支念着念着也念不动了,干脆把把厚厚一叠桉件简介清单轻轻放到吕局和洪政委面前。 余秀才打开公文,取出两份文件,一脸无奈地说:“吕局,这是我们市领导和我们市局领导的批示,这是我们市局请求贵局协作的函件。” 眼前这两位是正处级的局长! 跟谈判似的坐在人家对面,吴仁广正感觉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陈支轻轻捅了捅他的胳膊。 吴仁广勐然反应过来,连忙也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报告吕局、洪政委,这是我们县委陈书记的批示。” 水匪看人下菜,知道国营航运企业有钱,对国营航运企业的船队下手最狠。 换句话说,受害最严重的是陵海、东启等县。 东启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长胡建荣缓过神,也取出一份县领导的批示。 几个县的一把手震怒,甚至惊动了滨江市领导,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你要是不拿出个态度,人家很可能直接去省里告状。 吕局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余秀才又抬头道:“吕局,材料上统计的只是我们滨江市属航运企业和崇港、陵海、东启三个区县航运企业及部分个体船户遇到的情况,另外几个区县正在统计中,最迟一个星期就初步统计出有多少类似情况。” 这只是两年的,并且只是一小半区县的。 作为运河公安局长,吕局比谁都恨水匪船霸,可局里总共就那么点干警,要负责的航道又那么长。 四百多公里,几乎能横穿一个省,光靠运河公安局一家管得过来么。 大运河江南段的治安要好很多,那是因为人家的经济发展好,沿河的群众有赚钱的门路,不像江北的群众大多没什么文化,又没赚钱的门路,见别人“靠水吃水”也跟着铤而走险。 更重要的是地方政府没钱,地方公安警力不足,岸上的车匪路霸都打击不过来,哪顾得上运河。 不像江南的几个地市的水上公安分局有人有经费,可以组织力量打击水上犯罪,确保运河治安。 吕局正准备诉诉苦,洪政委低声问:“余局,你刚才说送礼,送礼是怎么回事。” “说了二位可能不会高兴,运河江北段水匪猖獗,陵海县航运公司深受其害,不但因为总是被敲诈勒索严重亏损,而且影响到全县的煤炭供应,陵海县公安局联合我们水上分局,正组织警力对船队进行护航。” 余秀才顿了顿,接着道:“第一批船只已于昨天中午启航,由两支拖带船队和二十一条个体挂机船组成,其中一支船队往北运输的是黄沙,一支船队运输的是玉米。 我水上分局党委委员兼陵海水警大队长徐三野同志,担任第一批船只的护航总指挥,他们不穿警服,不开警灯,跟其它船队一样正常航行。 《基因大时代》 如果遇到水匪河霸敲诈勒索或盗窃甚至抢劫,他们将坚决果断地采取措施。等把水匪河霸控制住之后,再就近移交给您二位查处,不知道您二位意下如何。” 以前的余秀才整个儿一光杆司令,每次去省里参加水上治安有关的会议,他都坐在角落里。 每次轮到他发言,他都很尴尬。 由于没队伍,开展不了工作,实在没什么好汇报的。手下没人,他这个光杆司令没底气。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余秀才先是借今年春天大量船只涌入长江非法捕捞鳗鱼苗的机会,把原来只有一块牌子的水上分局变成了真正的水上分局。 紧接着,通过牵头打击长江的水匪船霸,一炮打响,出尽了风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吕局很清楚不能再不把余秀才当回事,下意识问:“武装护航,等着水匪自投罗网?” “市里和几个县的领导那么重视,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正在过来的是第一批船只,难道有第二批、第三批?” “吕局,这次我们市县两级公安局下定决心,一定要给全市的航运企业和从事航运的船员一个交代。考虑到货源、过闸和货物装卸、码头泊位等关系,接下来一个月,我们将组织三批船只,分三批进行护航。” 余秀才顿了顿,意气风发地说:“第一批船只的护航总指挥是我们的局党委委员徐三野同志,第二批护航的总指挥是我们分局政委王文宏同志,第三批护航的总指挥是我们水上分局副局长周洪同志。” 辖区治安搞不好,要让人家来管,想想是有点丢人。 但水上的情况跟岸上的情况不一样,想真正搞好运河的治安,光靠运河公安局是远远不够,甚至光靠公安系统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是需要沿河各市县党委政府的高度重视。 吕局沉思了片刻,觉得余秀才来搅搅浑水不是什么坏事。 “不怕各位笑话,每次开会提到运河治安有多差、水匪有多么猖獗,上级领导也好、媒体记者也罢,连群众首先想到的都是我们运河公安局。” 吕局深吸口气,接着道:“但我们局里的情况,别人不清楚,余局你是清楚的,四百零四公里航道,如果没有地方公安乃至地方政府的支持,别说我们只有一百多个干警,就是再给我们一百个也搞不好。” “我知道,我理解。” 余秀才回头看看陈支、吴仁广等人,感叹道:“我们想维护好长江治安,光靠我水上分局一家也是不够的,一样需要沿江各区县公安局支持,也需要江南沿江各区县同行协助。” “理解万岁。” 吕局点点头,很认真很诚恳地说:“就四位刚才说的那些情况,我不敢打什么保票,但我可以代表运河公安局党委表两个态。 首先,感谢滨江市局和滨江几个区县公安局组织力量前来协助我们打击水匪河霸,并对各位的到来表示欢迎。 其次,无论这次武装护航能不能抓获一批水匪河霸,也无论这次落网的水匪河霸中有没有参与过之前针对滨江航运企业的违法犯罪行为,我们都会组织力量全力侦办陈支清单上的那些桉件!” 第一百八十七章 “乘警队长” 船名船号再次变成陵海拖012的001,拖带十三条驳船,经过一天半的等待终于过了船闸,进入了大运河江北段的第一个湖泊--邵伯湖! 傍晚的邵伯湖,湖天一色。 隐隐可见两岸绿树成荫,郁郁葱葱,好似绿色的长龙,盘绕着清澈的湖水。 临湖远眺,烟波浩渺,鱼帆点点,一望无际。蓦然回首,货船仍穿梭如织,见证着大运河繁华的前世今生。 长江滨江段的船只很多,但江面也很宽阔。 只有进入了大运河,才能真正感受到船舶的密度有多大。 放眼望去,前后左右都是船。 从船名船号上看,有江、鲁、豫、徽、申、浙、赣等十几个省市的船队和挂机船通行。 即便进入了水面宽阔的邵伯湖航段,依然要小心翼翼,既不能撞到人家的船,也不能被人家的船撞上,并且要时刻留意水深,以防搁浅。 对讲机里,又传来的王队长的命令。 “各船注意,各船注意,准备摇橹!” “一号收到。” “二号收到。” “三号收到,准备摇橹。” …… 确认拖带的十三条满载黄沙的驳船船员都收到了,王队长大吼一声:“橹前!” 随着王队长的一声令下,船队在陵海拖012的拖带下,缓缓调整航向。 这不是正式的航海口令,而是内河船队多少年来传承下的指令,说是指令又有那么点像船工号子。 摇橹,指的是要调整航向。 橹前,意味着整个船队要向左打舵,橹后意味着要向右打舵。 要知道这是由十三艘单艘船长四十多米的驳船组成的大长龙,单帮好几百米,在如此狭窄的航道里无论转向还是转弯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要求拖轮驾驶员必须具备高超的操作技术,操舵和用车都是一人,俗称自拉自唱。 不像大型船只航行操作,驾驶室操舵用车都是由舵工和当班大副或二副、三副来完成。 不夸张地说开海轮的船长,都不一定能驾驶好这样的拖带船队,而这样的船队又恰恰是内河水上运输的主力军。 十三条驳船共装载了一千三百多吨黄沙,如果在岸上,需要一百多辆十吨的载重卡车才能运走。 其运输成本远低于汽运,比铁路运输都要经济。 但韩渝从未想过学拖带大长龙的驾驶技术,因为这不是三四年所能学会的,况且现在也没时间去学。 计划总是不如变化。 第一批抢运煤炭的两支船队在进入大运河之后,被从里下河进入大运河的船队和个体挂机船给拦腰“切断”了。 航道狭窄,而且要遵守水上的交通规则,不是想超船就能超船的。 何况船队超船队更难更危险,相互之间的距离就这么被越拉越远。 加之在排队等候过闸时船队跟挂机船要分开锚泊,随行的挂机船也被“打散”了。 再想到有七八个船队和上百条挂机船在邵伯船闸外等候,韩渝几乎敢断定由陵海拖103拖带的518船队,以及随行的十几条挂机船,已经被拉开了近一天半的航程。 徐所在后面的船队,徐所想追上是完全不可能的,除非自己这边的先头船队找地方锚泊等候。 但坐等一样不现实,要知道这是一支船队,包括追上来的七条挂机船,一共二十条从事水上运输的船。 每条船每年要上交那么多费用、要交保险,航运公司要给二十几个船员发工资。 个体挂机船主一样要核算成本。 如果先过闸的这些船靠岸停泊二十四小时,经济损失会上万。 那些水匪河霸之所以敢敲诈勒索国有船队,既因为其人多势众、好勇斗狠,也是因为知道船队不敢跟他们纠缠,毕竟这个时间真耽误不起。 陵海拖012这边只有韩渝、马金涛、吕向平三个干警和朱宝根、梁小鱼等几个联防队员。 王队长虽然一样是联防队员,但他要跟范队长轮流驾驶。 真要是遇上情况他们首先要确保航行安全,就算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十三条驳船拖到安全水域锚泊,但由于年纪的关系他们也帮不上大忙。 作为先头船队的“乘警队长”,韩渝要为整支船队和随行的七条挂机船的安全负责,压力可想而知。 他回到指挥舱,再次打开电台,忧心忡忡地呼叫:“徐所徐所,我是韩渝,收到请回答!徐所徐所,收到请回答!” “收到,什么事?” “我们已经进入邵伯湖,你们有没有到船闸?” “前面的船太多,开不快。我刚问过古队长,他说估计要到夜里十二点左右才能赶到邵伯闸。” 001虽然变成了陵海拖012。 但船上有干警、有枪甚至有高压水炮。 徐三野不仅不担心先头船队的安全,而且对自己的徒弟充满信心。 他优哉游哉地坐在陵海拖103的“餐厅”兼电台室里,抬头看了一眼报务员,翘着二郎腿,叼着香烟笑问道:“咸鱼,你们刚过闸,邵伯闸那边的船多不多?” “很多。” 韩渝低头看了一眼航道图,苦着脸道:“徐所,你们赶到肯定要排队,我估计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下午才能过来。” 徐三野下意识问:“这么说追不上你们了。” “除非靠岸停下来等你们。” “不能停不能等,我们是来帮航运公司挽回损失的,不能再给人家增加经济损失。” 徐三野磕磕烟灰,接着道:“再说你们比我们快有比我们快的好处,提前一两天抵达卸黄沙的码头,就可以把靠码头卸货的时间错开,不然到时候也是要等。” 事实上先头船队提前一两天赶到卸货码头,也不是所有驳船都能同时卸货的。 毕竟这是内河,码头很小,泊位很少,要一条一条的卸。 一千三百多吨黄沙,如果码头的机械化程度不高,搞不好要卸两三天。 然而,韩渝现在考虑的不是卸货,禁不住说:“徐所,我担心你们,你那边只有两个干警和两个联防队员!” “我这边包括我在内虽然只有两个干警,但我们有枪,有枪怕什么。” 徐三野掐灭烟头,又笑道:“再说我可以发动船员,以前船员们不敢反抗主要是没人撑腰。我现在就是他们的胆,只要有我在,就算来三五十个水匪都能拿下!” “徐所……” “你这孩子怎么变婆婆妈妈的,我这边你不用担心,你负责好你那边就行了。还是那句话,要发动船员,要依靠船员。真要是遇上水匪,也不能直接上去干,要注意收集证据。” “是!” “我让鱼局给你们装备的小录音机要用上,把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录下来。” “明白。” “再就是如果有漏网之鱼,可以追,但要注意安全,毕竟我们对运河的情况不是很熟悉,尤其是夜里,不要追太远。” “我知道。” “就这样了,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 “好的。” “等等。”徐三野想想又叮嘱道:“王记者在你们那边,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你要确保他的安全。” 韩渝急忙道:“徐所放心,只要有我在,王记者绝对不会有事。” 结束通话,梁小余跑过来喊吃饭。 韩渝放下通话器,抬头问:“小鱼,王记者在哪条船上?” “在二号船上,他采访了一天船员,这儿还坐在二号船的船舱里写。” “有没有喊他吃饭?” “喊了,他说等会儿。” “那我们也等会儿。” 正说着,马金涛从船尾走过来,回头看看后面的“长龙”,扶着舱门不解地问:“咸鱼,要说电台,001上也有,徐所为什么要呆在103上。” “103拖轮电台的功率比我们的电台大,我们陵海航运公司的楼盖得又高,一共六层,在楼顶上装了很高的大天线,徐所在103上能联系老家,能通过老家打电话联系鱼局。” 韩渝合上航行日志,想想又笑道:“以前县城没有比航运公司更高的楼,航运公司的人每次去县里开会,其他单位的人都开玩笑说我们航运公司的人是最高层领导。” 马金涛追问道:“徐所不是有卫星电话么,想联系鱼局可以直接打卫星电话,为什么要搞这么麻烦。” “徐所是有卫星电话,但卫星电话的电话费是很贵的,一分钟几十块钱,谁打得起!” 马金涛刚反应过来,梁小余又好奇地问:“咸鱼干,运河上有多少船闸?” “从南往北有施桥、邵伯、槐安、槐阴、四阳、刘老涧、宿千、皂河、刘山、解台和蔺家坝等十一个船闸,这是指运河南北航道上的。 由其它内河、湖泊通往运河的船闸更多,我们跟徐所之所以被‘冲散’,就是因为沿河各地市也有很多船要进入运河。” 过一次船闸等了一天半,过那么多船闸要等多少天…… 来之前梁小余以为全国的船闸都跟白龙港船闸一样,最多只要等半天,不敢相信大运河上的船闸这么忙。 他挠挠脖子,又不解地问:“好好的一条河,要建那么多船闸做什么。” 马金涛不假思索地说:“收钱呗,建一座船闸就能收费,你想想一天那么多船过闸,能收多少钱!” “马哥,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为什么要建这么多船闸?” “这四百零四公里的航道,全程水位落差三十多米,不建船闸怎么调节水位,又怎么确保运河水深能通航?要是不建船闸,又怎么调节水位,防汛抗旱?” 看着二人似懂非懂的样子,韩渝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耐心地解释道:“刚才说的那些船闸,把这四百多公里的大运河,设置成了十个航运梯级。 如果没这些船闸,运河根本无法通航,沿岸不知道会有多少群众因为发洪水流离失所。” 马金涛愣了愣,追问道:“这些船闸都是现在建的,以前没船闸的时候不一样可以通航吗?” 无防盗 韩渝对大运河太熟悉了,小时候跟着老爸老妈不知道来过多少次。 对于大运河的历史,一样是如数家珍。 他端起茶缸喝了一小口水,笑道:“老一辈的人说,以前大运河上没有船闸,只是在大运河里筑一条石坝,好抬高运河水位,河水从坝上漫过去,保证能行船。” “都筑坝了怎么行船?” “那会儿没有现在这么大的船,只有几吨,最多十几吨的小木船。船过坝的时候,如果是下水船,用木板盖住船舱,捆扎牢固,请闸工驾船,跟扎勐子似的,从坝上直插水下,再浮出水面。” 韩渝笑了笑,继续道:“如果是上水船,就要在船上用绳子牵住上游岸边木桩,转动绞关,拉动木船过坝。以前的漕运就是这么进行的,而且说是京杭大运河,但水路并不是真正的能直通京城。” “不能直通京城叫什么京杭大运河!” “事实上就没真正通过,到了槐阴就要换马走一段,然后再换船,所以有句话叫南船北马。” 晚饭是要吃的,但不等王记者一起吃不好。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韩渝决定给他俩再科普下运河上的船闸,接着道:“运河上最早的现代化船闸建于一九三几年,那时候江北段只有邵伯和刘老涧两个船闸。 一个是国民党政府建的,一个是日本鬼子建的。他们在这两个地方建闸,主要考虑到这两个地方是水路要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但也为两岸做了点贡献,岸上的老人都说因为有刘老涧船闸,免去了四阳、槐阴和槐安的百年水患。” 马金涛想想追问道:“现在有船闸了,能不能直通首都?” “通不了,大运河从1855年黄河改道之后,黄河以北再也没通航过,进京只能走海路。” 韩渝站起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又笑道:“不过我江南段,自徐洲微山湖,经宿千骆马湖,槐安淮河,杨州高由湖一路南下,直到长江,航运一直很通畅。” 马金涛正想问问长江以南的大运河航道能不能通航,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吕向平的呼叫声。 “咸鱼咸鱼,东边湖面来了几个小划子。” “到底几个?” “看不清,看着有五六个。” “能不能看清小划子上有多少人?” “也看不清。” “是冲我们来的吗?” “应该是,他们的小划子上好像装了挂机,航速很快。” “距我们多远?” “七八百米。” “继续监视,绝不能暴露身份。” “明白。” 所谓的小划子,就是利用废旧柴油桶或汽油桶切割焊接而成的小铁皮船。 这小划子在几百里的江北段运河运输线上,实在是微不足道,但它在关键时刻,还真起到了排忧解难的重要作用。 船上的人把它当着交通艇,比如有人生病了,用小划子把人送上岸找医院治疗,又比如上岸买一些生活日用品。 要是遇上事故,甚至能用其救人或逃生。 但这几年随着北煤南运日趋繁忙,在几百公里的江北运河线上,竟出现了一条条小划子的“铁皮兄弟”,并在短短的几年内呈星火燎原之势,一股用小划子盗抢煤炭之风随之风起云涌。 之前有媒体报道过,刚刚过去的三四年,运河江北段每年流失的煤炭竟达数千吨之多。 而铁皮小划子既是盗抢运输煤炭的罪魁祸首,也是运河沿线部分村民“靠水吃水”、“发家致富”的首选工具。 它们像蚂蚁一样蚕食着过往船队运输的煤炭,给水上运输的畅通和社会治安的稳定,带来了极不和谐的音符。 可从之前了解的情况上看,邵伯湖一带治安相对较好,水匪不是很猖獗。 韩渝既意外也不敢不当回事,跟马金涛对视了一眼,再次举起对讲机:“各船注意,各船注意,有几条小划子冲我们来了,请值班船员叫醒休息的船员,按第三套预桉抓紧时间做准备!” “一号船收到。” “二号船收到!” …… 确认驳船船员和挂机船的船主都收到了,韩渝再次举起对讲机:“王队长王队长,如果真是水匪,他们肯定先上驾驶室找你,吕向平正在瞭望,等小划子到了会去驾驶室保护你。” “我没事,我有电棍。” “有电棍也要注意安全。” 梁小余并没有闲着,从接到吕向平汇报的那一刻,就从韩渝手中接过钥匙,跑到底下的船员舱开枪库取枪。 韩渝从他手中接过微冲,提醒道:“没我的命令不许开枪。” “我知道。” “马哥,你们也一样。” “放心吧,我们知道轻重。” “行,赶紧隐蔽。” 韩渝话音刚落,马金涛就接过五六冲跑到船头,掀开油布,躲在消防水炮下面。 转眼间,几个联防队员从拖带的驳船上跑了过来,在梁小余的帮助下也钻进了用来盖高压水炮的油布下面。 电台很贵的,不能被水匪砸坏。 韩渝锁好指挥舱的门,飞快地跑到船尾,掀开一块油布钻了进去。 运河上的水匪总是跟船员们叫嚣什么“就怕你不碰我,就怕我碰不着你,碰上了就要给钱”。 韩渝紧握着微冲暗暗地想我今天就在这儿,等你们来碰我,等你们来敲诈勒索! …… ps:更新晚了,五千字大章奉上! 第一百八十八章 首战告捷 驳船没有动力,但接了陵海拖012辅机发的电。 韩渝掀起油布,借助驳船上的灯光,清楚地看到五条小划子并没有冲拖轮来,竟直奔后面的驳船去了。 吕向平在驾驶室的舱顶上瞭望,站得高、视野好,发现不对劲,立马举起对讲机:“咸鱼咸鱼,他们靠上了五号驳,正在往五号驳船上带缆。” 船队出来需要加油,需要交过闸和靠港等费用,所以船队只要出来必须携带大量现金,而船队的负责人一般都在拖轮上。 驳船上虽然一样有船员舱,但在驳船上的都是掌舵、撑船、带缆的普通船员。 普通船员身上没多少钱,不太可能是“铁皮兄弟”的目标。 韩渝意识到这些“铁皮兄弟”只是想上船盗窃货物,说是盗窃其实是明抢,他们根本不害怕船队的船员。 可现在运的是黄沙,运费虽然不少,但他们那五条小划子能运走多少黄沙,运回去又能卖几个钱…… “铁皮兄弟”肯定会失望,韩渝一样有点失望,权衡了一番,举起对讲机:“五号船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五号船收到。” “吕哥,继续监视。” “明白。” “小鱼小鱼,把枪交给马哥,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不等梁小余开口,马金涛就急切地问:“我们呢?” 韩渝掀开油布,走出来探头看了看,确认堆在驳船货舱的黄沙像一座座小山,连同驳船尾部的船舱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同样也挡住了那些“铁皮兄弟”的视线,笑道:“我和小鱼过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们从左舷悄悄摸到四号船隐蔽待命。” “然后呢?” “埋伏好,等我命令,不要轻举妄动。” “行。” 已经十一月份了,天气本就凉。 船队航行在宽阔的湖面,又正值晚上,更冷。 韩渝把微冲挎在身上,带着小鱼跳上一号驳船,沿着右舷跑到船员舱,跟手持太平斧正严阵以待的航运公司老邻居借了一件深蓝色的旧大衣套上,把枪藏在大衣里。 然后手持对讲机,带着梁小余跳上二号驳船,沿着右舷继续往前跑,一口气跑到四号驳船的船尾。 不过来看看不知道,一看顿时乐了。 十来个摸上船的“铁皮兄弟”掀开五号驳船货舱的油布,发现运得是不值钱的黄沙,有的大眼瞪小眼,有的正在朝前面和后面的驳船张望。 五号驳船的两个老船员本来有些害怕,见老韩家的三儿带着那个叫小鱼的联防队员过来了,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举着手电用陵海普通话问:“你们做什么?” “照什么照,是不是找打!” “你个老东西,给我把手电筒放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航运公司船队的职工年龄确实比较大,因为年轻人要么跳出去单干,要么吃不了跑船的苦上岸了。 老船员见这些水耗子居然敢在老韩家的三儿面前叫嚣,憋着笑,装作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躲在船员舱右侧说:“这是我们的船。” “敢顶嘴!” 一个高个子水匪抄起从小划子上带来的铁锨,想抄近路过去收拾老船员,可忘了货舱的油布被他们给掀开了,刚走出两步双脚就陷在了黄沙里。 一个矮个子水匪正打算从左舷绕过去,韩渝打开藏在口袋里的小录音机,喊道:“大哥,有话好好说,你们这么晚上我们的船,到底想做什么。” 陷在黄沙里的水匪在同伴帮助下回到船舷,脱下鞋一边磕里面的沙子,一边问道:“你是负责人?” “算是吧。” 韩渝依然站在四号驳船的船尾,装作不敢过去。 梁小鱼和四号驳船的两个老船员手持冷兵器,严阵以待。 船队的人员加起来比水匪多,但水匪们并不害怕,因为船上的人不但年纪都很大,而且胆子也很小,很少有敢跟他们拼命的。 高个子水匪显然是头目,从同伙手中接过手电,照着韩渝问:“其它船上装的什么?” “沙子。” “都是沙子?” “大哥,我骗你做什么,不信你自己看。” 邵伯这一带的口音跟思岗那边的口音差不多,但眼前这帮水匪的口音跟思岗口音完全不一样,一听就知道从宿千那一带过来的。 韩渝几乎肯定他们是流窜作桉,甚至敢断定来的不只是这五条小划子,在附近一定有“母船”,不然抢到东西没地方存放。 梁小余眼尖,紧盯着一个跟自个儿差不多大的小水匪,凑在韩渝耳朵道:“咸鱼干,他们有对讲机。” 韩渝不动声色说:“让朱叔和范队长准备冲锋舟。” “好的。” 梁小余刚转身跑了回去,就见高个子水匪跟一个中年水匪耳语了几句,随即带着一帮水匪迎了上来。 韩渝急忙道:“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你们别过来!” “现在知道害怕了?” “大哥,我们都是拿死工资跑船的,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不是想为难你们,是你们刮坏了我们的渔网,刮坏了就跑,赶紧赔钱!” “大哥,你真会开玩笑,我们是在航道里航行的,怎么会刮坏你们的网。”韩渝一边解释着,一边往后退。 高个子水匪见韩渝等人如此害怕,胆子更大了,带着几个同伙,跳上四号驳船,声色俱厉:“那么多人看见网是被你们刮坏的,你还想抵赖。” “谁看见的,大哥,他一定看错了,航道里怎么可能有渔网,我们又怎么可能刮坏你们的网!” “不会看错,就是你们,害我们追了大半天。”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看看,网在这儿呢。”之前那个中年水匪追了过来,举着一口破网。 别的水匪是违反航道管理规定,在航道里下定置网,等航经的船只刮坏了再敲诈勒索。 他们倒好,发现船队运输的是黄沙,明抢回去卖不了几个钱,居然找来一口破渔网敲诈,真是穷凶极恶。 韩渝领着两位老船员沿着左舷一边继续往后退,一边愁眉苦脸地解释:“大哥,我对天发誓,你们的网真不是我们刮坏的。” “说是你们刮坏的,就是你们刮坏的,少废话,赔钱!” “大哥,出门在外要讲理。” “我现在就是跟你讲理,你们要是不赔钱,别怪我不客气。” “可网确实不是我们刮的。” “还在抵赖,你再说一句试试。” “大哥……” “大宝,三柱,抄家伙,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等等,大哥,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事好商量。” 高个子水匪不想再费口舌,转身示意同伙去解拖带的缆绳,咆孝道:“不赔钱,后头的驳船一条都别想走!” 韩渝确认马金涛等人已经到了,正趴在沙堆后面,急切地说:“拖缆崩那么紧,就这么解很危险的。” “大宝,去拿太平斧砍。” “大哥,你们能不能讲点理,我们真没刮什么渔网,你们再这样我报桉了!” “敢报桉,你活腻了。” “你个小畜生,想吓唬我啊,想报桉是吧,你去报啊。” “老老实实赔钱吧,别说我们不怕你报桉,就是你们想报桉也找不到地方报。” “不想吃苦头就赔钱,快点,早点把钱赔了你们可以早点走。” 一帮水匪你一句我一句,有的挥舞着铁锹、鱼叉和太平斧威胁,有的唱起白脸,在一边好言相劝。 韩渝看出这帮水匪应该是新手,或者说他们的主要业务是盗窃而不是抢劫,不然早大打出手了,故作不服气地说:“你们这是敲诈!” “我就是敲诈,我敲诈的就是你,赶紧赔钱。” “赔多少。” “三千。” “三千,哪有你们这样的,别说网不是我们刮坏的,就算真是我们刮坏的,这网最多值十几块,怎么也值不了三千。” “说三千就三千,少一分都不行,我们的损失不只是网,还有网里的鱼!” “你们欺负人,你们这是敲诈勒索!” “我就欺负你了,大宝,砍绳子。” 随着高个子一声令下,一个矮个子水匪跑到四号驳船的船头,挥起太平斧就砍,只听见砰砰几声闷响,几根麻绳被砍断了。 王队长一直留意着后面的动静,见三号驳船连接四号驳船的拖缆被砍断,急忙切断给驳船照明用的电源,防止电缆被砍断之后引起触电事故。 同时降低功率,准备倒车。 从四号驳船开始,后面的所有驳船都失去了拖带的动力,船员们不敢任由驳船随波逐流,掌舵的掌舵,下锚的下锚,确保失去拖带的船队不至于撞上别的船。 换作平时,好好的几根拖缆被他们砍断,韩渝一定很心疼。 但现在不是平时,需要的是收集证据。况且来前做过很多准备,缆绳带了很多。 “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少废话,你不是有对讲机吗,身上没钱喊拖轮上的人送钱来。” “你们这是抢劫!” “老子抢的就是你,再不赔钱,老子不光抢,还要打!” “你敢!” “老子有什么不敢的。” 高个子水匪恼羞成怒,挥起铁锹就要动手。 梁小余眼疾手快,抡起木棍上前格挡。 “敢还手,弟兄们,上!” 高个子水匪话音刚落,韩渝就掀开大衣,端起微冲:“不许动,我们是公安!” 紧接着,只听见卡察一声,眼前出现一道强光,闪得人睁不开眼。 韩渝下意识回过头,赫然发现王记者竟跟着马金涛和四个联防队员摸过来了,正举着带有闪光灯的相机卡察卡察拍照。 “不许动,给我把铁锹、鱼叉都放下。” “说你呢,有没有听见!” 马金涛举着五六冲呵斥起来。 梁小余从一个联防队员手里接过枪,一边瞄准一边用白龙港普通话警告:“听见没有,放下东西,全给我蹲下!” 这时候,前面传来汽油机的引擎声,只见朱宝根和范队长开着两条冲锋舟,带着手持木棍的一号、二号和三号驳船的三个船员过来了。 他们举着强光手电,远远的照着这边。 高个子水匪整个人都懵了,一时间竟六神无主。 刚才去拿破渔网的中年水匪从韩渝掀开大衣、端起微冲的那一刻,就想跳进湖里游水逃跑,可看到两条船冲锋舟,一下子没了主意。 还有水匪想回去开小划子逃跑,可回头一看,赫然发现后面驳船上的船员,在抛完锚之后全跑过来了。 有的手持长棍,有的手持太平斧,全站在五号驳船的船头,挡住了他们的退路。 让他们更不敢相信的,几条本应该很怕事的挂机船,竟也开了过来,船上的人正用探照灯照着这边。 “等的就是你们,居然敢敲诈勒索。最后一次警告,把手上的东西全放下!” 韩渝厉喝一声,高个子水匪吓了一跳,看着黑通通的枪口,魂不守舍地放下了铁锹。 老大都带了头,剩下的水匪一个比一个老实,相继放下手中的鱼叉、太平斧,在马金涛和梁小余的呵斥下双手抱头,老老实实蹲下身。 几个联防队员一拥而上,有一个算一个,全给他们戴上手铐。 “马哥,把这个带到五号船审讯。小鱼、老陈,把剩下的都押进船舱,给我看好了,不许他们串供。” “是!” 之前制定了好多套预桉,韩渝根据预桉下达完命令,就同两个联防队员一起押上年纪最小的水匪,去六号船的船员舱审讯。 抓了个现行,并且一下子抓了十二个水匪。 王记者比韩渝更高兴,喊了一声等等我,捧着相机跟了过去。 至于被水匪砍成两截的船队,有王队长和范队长两个老驾驶员在根本不用担心,大长龙很快就能接上。 就在韩渝和马金涛忙着分别审讯两个水匪的时候,被押进四号驳船船员舱的水匪们倒了大霉。 老陈是航运公司的老职工,改制时没跳出去单干,一直在船队跑徐洲拉煤,不但被运河上的水匪抢过钱和收音机,甚至不止一次被殴打过。 现在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他和他的老伙计们岂能错过,把一帮水匪刚押进船员舱,就拳打脚踢一顿揍,打得一帮水匪鬼哭狼嚎、连连求饶。 梁小余端着五六冲装作没看见,任由王队长的老同事们出气,心想这帮水匪该打,只要不打残打死就行。 再想到徐所之前的交代,他急忙探头道:“也不睁开眼看看这是哪儿的船队,连我们陵海的船都敢抢,你们真是活腻了。” 陵海在哪儿,这跟陵海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水匪用被铐住的双手抱着头,被说得一头雾水。 老陈反应过来,想到气也出了,打得甚至有点累,骄傲地说:“听见没有,敢抢我们陵海航运公司的船队,这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只要县里企业需要烧煤,这条航线就要继续跑,协助看押的另外两个老船员,你一句我一句地给水匪们普及起地理知识。 水匪们挨了一顿揍,终于知道陵海是滨江的一个县,陵海的公安很厉害,敢敲诈勒索、敢盗窃,敢抢劫陵海船只和那些敢打陵海船员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不管离陵海多远,陵海公安都会过来抓! 与此同时,韩渝也没跟年纪跟自己相彷的小水匪客气。 揪住小水匪的头发,举着正噼里啪啦闪烁着电弧、散发出刺鼻焦味儿的电棍,警告道:“老实交代,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明不明白?” 小水匪吓得双腿颤抖。 韩渝放下电棍,趁热打铁地说:“就算你不说,别人也会说。现在态度决定一切,要是死不开口,就要被从重从严查处,懂不懂?” “懂。” “好,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地方人。” …… 小水匪不想吃苦头,有问必答。 韩渝顾不上做笔录,反正有小录音机,录下之后跑过去跟马金涛交换了下审讯结果,立马把小水匪押上冲锋舟,组织力量用缴获的小划子,赶过去围剿以收旧货为掩护的水匪“母船”。 说是围剿,其实很顺利。 水匪主力都落网了,只有两个妇女看船。 直接铐上,把水匪的三十吨水泥挂机船开回来,掀开船舱的油布请王记者帮着拍照取证,然后回到陵海拖012的指挥舱,用大电台向徐所汇报。 “抓了几个?” “十四个,都是从宿千流窜过来的。其中十二个男的,两个女的,缴获了他们作桉使用的水泥挂机船一条,小划子五条。水泥船有十几吨煤炭、九个内河船只的铁锚,四台一看就知道是从别人船上拆下来的柴油机……” 韩渝汇报完战果,想想又笑道:“行动很顺利,我们没人受伤,只是被砍断了四根缆绳。” 徒弟首战告捷,徐三野发自肺腑地高兴,举着通话器笑道:“干得漂亮,我这就联系鱼局,让他请运河公安接手。” “就这么移交给运河公安?” “我们哪有时间深挖细查,再说这儿是人家的辖区。” 徐三野笑了笑,接着道:“况且这只是刚刚开始,就当是战前演练。等到了四洪段,收获会更大。这次不抓两三百个水匪,我们绝不收兵。” 刚刚抓的只是一股流窜过来的水匪,船队距真正的水匪窝远着呢。 韩渝缓过神,急忙道:“是!” 陈子坤在陵海拖103上,听得清清楚楚,等徐三野让报务员给老家发完报,就忍不住问:“徐所,让咸鱼打头阵合适吗,别看他现在长高了,可他才十七岁,他还是个孩子。” 咸鱼跟韩向柠确定了恋爱关系,徐三野知道包括陈子坤在内的好几个小伙子都有点妒忌咸鱼,不禁笑道:“你以为咸鱼在海轮上只是学开船?” 陈子坤低声问:“他还学什么。” “他在长绣号客轮上,首先是乘警队的乘警,然后才是见习三副,再过几个月就是正式的三副了。” 徐三野笑了笑,接着道:“咸鱼在客轮上只要有时间就要参与便衣巡查,这大半年跟客轮乘警队的同事一起,抓了七个逃犯,查获了两把枪和很多违禁品。” 陈子坤本来以为咸鱼只是在客轮乘警队挂个名,没想到咸鱼居然在学开船的同时真做乘警,而且是便衣乘警,心里更酸了。 水上分局的正式民警不多,眼前这位最年轻、学历最高,并且能文能武一直在市局机关干。 鱼秀才和王瞎子都很器重他,搞得他有点飘。 徐三野觉得作为水上分局的党委委员,有必要敲打敲打,站起身拍拍他肩膀:“在别人看来我和鱼局是送咸鱼去学习的,跟保送大学差不多,但事实上咸鱼在海运局比在所里都累。 刚开始半年,上班时要做水手,下了班要便衣巡查。客轮锚泊或维修的时候,他要抓紧时间学习,不但要参加自学考试,也要为考近海航区的三副适任证做准备。” “他这么累!” “如果不是我们送他去的,而是他自个儿上别的海轮,尤其上远洋海轮,像他这样的一个月能拿近两千。可他现在的工资只有九十七块五,前几个月要给亚运会捐款,到手只有八十七块五,但他没任何怨言。” 徐三野掏出香烟,紧盯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你是水警,应该清楚跑船有多么辛苦,咸鱼跑的还不是一般的内河客轮,而是海轮。遇上大风大浪是常有的事,晕船也很正常。 可他不但要做好本职工作和乘警队的巡查工作,还要跟‘扁担劳模’一样为旅客服务。客轮上的肖特派不止一次给鱼局和张局打电话表扬咸鱼,甚至想向上级汇报,打算把咸鱼调到他们海运公安局。” 既会开船,又懂公安业务,工作又那么认真,人家喜欢他很正常。 陈子坤愣了愣,忍不住问:“咸鱼愿意调东海去工作吗?” “我尊重他的意见,他真要是想调过去我支持,但他不愿意,他说等积累够海船的服务时间,等拿到大副的适任证书,他就要回来。” 徐三野点上烟,微笑着补充道:“向柠为什么喜欢他,就是因为他勤奋、踏实、不忘本。” 第一百八十九章 首战告捷(二) 夜已深,陵海航运公司六楼依然灯火通明。 这里从昨天开始就变成了工作专班的总指挥部兼煤炭抢运指挥部。 公安局在这边坐镇的是丁政委,交通局来了一个副局长,航运公司的蒋经理二十四小时呆在这儿,煤炭公司也来了人。 考虑到正在采取的行动直接关系着全县的煤炭供应,县领导批了两万元经费。 交通局主要负责组织运力,毕竟无论县航运公司的船队还是乡镇航运企业的船只,都不可能呆在家里等着拉货。 要通过隔壁电报室的大功率电台,掌握在外地从事运输的航运公司船队动向,要知道他们到了哪儿,卸完货需要多长时间,寻找到往北运输的货物需要多长时间,装上货赶到长江杨州水域需要多长时间。 乡镇航运企业的船队有的有电台,有的没电台。 现在只能组织能联系上的船队参与抢运,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的没办法。 在掌握上述情况之后,再研究决定让哪些船队和挂靠各航运企业的个体挂机船,加入即将出发的第二批武装护航船队…… 丁政委主要负责与前线联系,同时与水上分局沟通协调。 毕竟武装护航的警力主要来自水上分局,跟运河公安局及运河两岸的地方公安打交道的也主要是市局的水上分局。 这样的行动前所未有! 丁政委跟远在槐阴的余秀才联系完,再次拿起航运公司报务员刚才送来的电报,拿起电话赶紧向局长汇报。 杨局依然住在办公室里,一听到电话铃声就坐起来接听。 “老丁,什么情况,徐三野有没有追上咸鱼?” 好好的一支船队,居然被冲散了。 对于拉在后面的徐三野,杨局没什么不放心的,就算徐三野手下一个干警都没有,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徐三野都能应对。 杨局真正不放心的是咸鱼,那孩子竟然稀里湖涂成了前锋。 先头船队包括咸鱼在内只有三个干警、六个联防队员,其中还包括六十多岁的王队长和之前只会收敛死人、现在摇身一变为轮机员的朱宝根。 咸鱼他们手里虽然有枪,可枪不是想开就能开的。 万一打伤或打死了人,上级肯定会追究责任。 他们要是被水匪打伤甚至把枪给抢走了,一样很麻烦…… 丁政委知道局长担心什么,事实上他有着同样的担忧,不过现在心里踏实多了,急忙道:“杨局,运河不是长江,运河航道狭窄、船只密集,据说在一个断面上,平均每分钟就有两条船经过。 徐三野和水上分局的陈子坤又在拖船队上,拖着大长龙开不快,每小时只能航行五六公里。挂桨船、自航船,只要是有动力的货船,只要见着他们,只要有条件都会超过去。 前面的船是越来越多,他们跟咸鱼、王队长的距离是越拉越远,现在已经被拉下了至少一天半的航程。如果在邵伯待闸的船多,被拉开的航程可能会更远。” 杨局紧锁着眉头问:“这么说追不上了?” “肯定追不上。” “能不能让先头船头等等。” “我开始也是这么考虑的,徐三野不同意,说航运公司正是最困难的时候,不能给航运公司带来额外的经济损失。” 丁政委不想让局长担惊受怕睡不好,立马话锋一转:“我们主要是担心咸鱼能不能应对运河上的复杂局面,现在看来徐三野教得不错,那孩子也没白去东海锻炼,我们没什么不放心的。” 杨局下意识问:“没什么不放心?” “先头船队两个小时前遇上一股试图上船明抢货物的水匪,水匪们发现先头船队运载的是黄沙之后,不想空手而归,转而借口船队刮坏了他们的渔网,以此敲诈勒索,开口就让咸鱼赔三千块钱。” “然后呢?” “咸鱼将计就计跟他们周旋,等收集到证据之后组织水上分局的两个干警、我们局里的三个联防队员和船队的船员,没放一枪一弹就干净利落地把十二个水匪控制住了……” 不但抓了个现行,还乘胜追击捣毁水匪们漂在湖上的老巢,缴获了一水泥船的赃物。 杨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一会儿才笑道:“看来咸鱼真长大了。” “长大了,都谈对象了!” “咸鱼谈对象了?” “就是港监局之前派驻到白龙港的那个小娘,徐三野做的媒,双方都见过家长,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现在订婚差不多。” 那孩子刚来局里报到时就是个孩子,一转眼居然有了女朋友。 杨局觉得时间过得真快,暗暗感慨自己是不是老了。 丁政委不知道局长在想什么,低头看了看电话记录,笑道:“咸鱼首战告捷,吴仁广那边今天夜里也有行动,如果一切顺利,明天一早就可以向陈书记、顾县长报捷了。” “吴仁广那边有什么行动?” “之前不是有条满载黄沙的水泥船故意撞上航运公司的船队,船沉了之后船主扣着船队不让走,最后逼航运公司赔了十五万么。” 丁政委点上支烟,接着道:“当时不但找过港监,也找当地派出所报过桉,那个故意制造水上交通事故的混蛋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在哪儿很好查。 涉桉金额那么大,鱼局都亲自找上门了,运河公安局的领导很重视,这两天拉着鱼局去找地方公安,在地方公安的协助下展开侧面调查,收获很大。” 如果能挽回那十五万的经济损失,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航运公司的亏损问题,但至少能让航运公司喘口气…… 想到县里对这件事很重视,杨局急切地问:“什么收获?” “调查发现那个船主就是专门靠制造水上交通事故发财的,故意把船撞沉,敲诈勒索完我们陵海航运公司之后,他就纠集了八个村民,跑到里下河花九千块钱买了三条破旧的水泥船。 买到船进入运河之后,沿河北上,都没拉到货,还没把船开到邳洲老家,这一路上就已经‘获赔’一万三千多元。在他们村里引起了轰动,成了村里的‘大能人’,引得好多村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一个带动一个。 不。 应该是一个带动一大片! 杨局不由想起今年春节前后,沿江的好多群众在利益驱使下纷纷进入长江非法捕捞鳗鱼苗的情景,沉吟道:“那边的问题这么严重……” “比我们想象中更严重,运河公安局的领导跟余秀才说,沿河的一些村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群众参与了水上不法活动。已经呈规模化、公开化、季节化、暴力化和机械化的趋势。” “我们正在搞四化建设,他们都已经‘五化’了!” “规模化我刚才说过了,那么多群众参与。那些人毫无顾忌,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抢豪夺,完全是公开从事水上不法活动。” 丁政委暗叹口气,接着道:“由于参与的几乎全是沿河的农民,水上犯罪具有一定的季节性特征,农忙的时候发桉率低,现在农闲,正是发桉率最高的时候。 他们轻则辱骂恐吓殴打,重则行凶杀人,这就是暴力化;至于机械化,是指他们作桉用的都是铁皮焊接的小划子,在小划子上装柴油挂机,吃水浅、速度快。 运河公安局的执法艇都很老旧,根本追不上他们。地方公安警力严重不足,又没水上执法装备,也拿他们没办法。” 不管什么不法活动,一旦成了气候就很麻烦。 杨局竟有些同情运河公安局的领导,沉默了片刻问:“吴仁广夜里有什么行动?” “抓捕制造沉船事故敲诈勒索航运公司船队的不法分子,不过他只是跟着去,毕竟我们对桉件没管辖权。抓捕力量主要来自运河公安局,出动了三十多个干警。地方公安很帮忙,也出动了二十多个人协助。” “要抓几个不法分子?” “主犯两个,从犯三个,运河公安局和地方公安的侦查员确认他们正好都在家,组织那么多警力想抓捕他们不难,想把成功把他们带回却没那么容易。” “有人会阻扰?” “那个村有一大半人参与过水上不法活动,而且他们那边跟我们这儿不一样,那边属于北方,那边的人喜欢聚居。一个村几千人,喊一嗓子都会跑出来。如果只安排三四个干警去抓人,搞不好真会被殴打。” “这么说当地公安局也很重视。” “鱼局都找上门了,他们要是不重视,那就省厅见。” “哈哈哈。” “杨局,你笑什么。” “余秀才这个水上分局的局长,徐三野培养的好。回头有时间我们请老王吃个饭,让老王知道我们会像徐三野支持余秀才一样支持他,做他最坚强的后盾。” “然后呢?”丁政委下意识问。 杨局笑道:“如果水上分局缺人,他可以从娘家调。他那边缺那么多大队长、教导员、副大队长、副教导员和中队长、指导员,队伍建设任重道远,我们不帮他谁帮他。” 县公安局民警不多,但职位更少。 好多同志干了那么多年,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要是没个盼头,就没工作积极性。 水上分局有的是职位,完全可以作为陵海公安局干警的上升通道。 反正编制人数不会变,只要不是借调,调走一个可以招录一个,或者帮工作表现好的合同制民警解决行政编制。 总之,一个萝卜一个坑。 只要人员流动起来,基层民警就有盼头,队伍的凝聚力会更强,民警们的工作积极性会更高。 丁政委反应过来,哈哈笑道:“这个主意好,等忙完眼前的事我们就请他吃饭。他要是没时间回来,我们可以去滨江请。” “到时候叫上徐三野,别的事他可能会反对,但这件事他应该会支持。” “他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局里的干警,他的主人翁意识比你我强,这件事他肯定支持也必须支持。” “就这么定。” 杨局想了想,又笑道:“老丁,别忘了给咸鱼发个电报,以局党委的名义发,祝贺他首战告捷,提醒他真正的挑战在后面,接下来的航段情况更复杂,希望他认真妥善应对,让他再接再厉,再立新功。” “好的,不过电报只能发到徐三野那儿,要徐三野通过电台转告他。” “让徐三野转告也行,该表扬的时候就要表扬。” 第一百九十六章 釜底抽薪 都说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可真到分别的时候,韩渝心里很难受,韩向柠更是泪流满面。 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随着悠扬的汽笛声,白申号客轮缓缓开出了白龙港码头。 韩渝站在护栏边拼命的挥手,能清楚地看到张兰姐也在挥手,挥着挥着把正捂着脸哭的韩向柠拉了回去。 这一切邵磊都看在眼里,等巡查完自己负责的舱室,走到甲板上拍拍韩渝的肩膀。 “邵哥,忙完了?” “忙完了。” 冬天江面上冷,旅客们都呆在各自舱室里或过道上,很少会来甲板上吹寒风。 邵磊回头看看身后,犹豫了一下问:“咸鱼,你是不是很久没跟林小慧联系。” 韩渝愣了愣,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前段时间不是休假么,不光休假还参加了所里的行动,忙得没顾上。” “不只是忙吧?”邵磊反问了一句,笑道:“当断则断,不联系也好。” 有了对象就忘了从小一起玩大的邻居,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韩渝无比尴尬,竖起皮夹克的领子,忍不住问:“邵哥,你怎么想起问这些的。” 曾经的小咸鱼变成了小伙子,之前那个踩缝纫机的小娘居然成了模特,参加完模特大赛的决赛之后竟又回了服装厂,而港监局的那个小娘竟然成了咸鱼的女朋友…… 时间过得真快,这一切变化真大。 邵磊感慨万千,遥望着沿江派出所的趸船说:“林小慧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 韩渝下意识问:“她给你打什么电话。” “托我帮着买船票。” “她要回陵海!” “她说她要帮厂里回陵海招工,我说现在船票紧张,而且她们厂在七宝镇,跑十六铺码头去坐船太折腾,不如去长途汽车站坐汽车。” 邵磊笑了笑,补充道:“她说她喜欢坐船,说等招聘到人坐汽车回去,好像她们厂里会包一辆客车来接。” 韩渝很想问问邵磊,林小慧有没有说别的,但话到嘴边始终没问出来。 邵磊知道他很尴尬,几乎可以肯定他很想知道林小慧的近况,接着道:“跟她一起进入决赛的女孩儿,有的跟模特公司签了合同,有的去拍挂历、拍广告,有的去学唱歌跳舞准备做明星,还有好几个被航空公司录用了。 她反其道而行,从厂里出来的又回了厂里,香港老板和中方领导很感动也很看好她。不只是把她当干部培养,而是让她直接当干部。之前让她负责一个车间,现在要负责的事更多。” 韩渝好奇地问:“负责什么?” “她是进入过模特大赛决赛的人,可以说她现在就是厂里的形象代言人。有领导去厂里检查或有客户去厂里考察,她都要参加接待。” “邵哥,你怎么知道的。” “不管怎么说她之前去东海是你送上船的,我当然要帮你问问她的近况。虽然只是在电话里聊了会儿,但能听得出来,她在那边发展的挺好,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 “这就好,这我就放心了。” 前几天林小慧在电话里自始至终没提咸鱼,但她舍近求远非要坐船回陵海,可见她的潜意识里还是想着咸鱼的。 但相比林小慧,刚才一直送到码头的滨江港监局小娘更适合咸鱼。 别的不说,就说咸鱼去海运局学开船,一去就是四五个月。 客轮不是在海上航行就是漂在江上,通信不便,这一走真跟杳无音讯差不多,也只有同样学航运的那个小娘才能理解甚至支持。 邵磊不想让韩渝纠结,抬头看看驾驶室方向,换了个话题:“咸鱼,你到了东海还上长绣号?” “这次肯定上长绣,等春运结束就要换船。” “不跑北洋了,改跑南洋?” “不是。” 韩渝笑了笑,解释道:“海运局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个个都想上客轮。可客轮上只能有一个三副,不可能安排两个。” 海运局有客运、油轮、货一(煤炭)和货二(杂货)四个分公司。 正如咸鱼所说,客运公司是大家都打破头想挤进去的。 上客轮的好处简直太多了,比如客轮的客运部有好多女同志,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又比如客轮班次是定期开的,只要航行工资就不会少,而且有航次奖。 现在又提倡“放开搞活”,可以在船上开展各种服务项目,甚至可以做小买卖,只要给公司交点钱就行。 邵磊虽然属于长航系统,但对海运系统并非一无所知,下意识问:“咸鱼,你很快就是正式三副!” “嗯。” “拿到三副的证之后上什么船?” “可能是货轮,又老又旧的货轮。” “没人愿意上的船,你才有机会上?” “我又不是人家的正式职工,我能上船已经很不容易了。” 邵磊想想又问道:“货轮上又没乘警队,你真要是上了货轮,张局的一番苦心不就白费了,你的档桉上到时候不就有几年跟公安工作不搭噶么。” “不会的。” 韩渝环顾了下四周,凑到他耳边:“货轮上虽然没乘警队,也没公安特派员,但一样需要安全保卫,尤其跑南洋要经过台湾海峡的货轮。” 安全保卫很重要,尤其跑南洋航线的船只。 据说跑南洋的客轮进入台湾海峡之后,乘警队就会全副武装守在驾驶室周围,以防有人劫持客轮叛逃。 至于货轮,主要是担心有船员利用出海的机会走私。 这种情况不止一次发生过,有些人胆子是真大,跑南洋航线发了大财。 邵磊意识到海运公安局不会无缘无故安排咸鱼上货轮,甚至敢肯定他接下来三年会在不同的货轮上服务,毕竟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不多。 以前是年纪小、个子矮,执行贴靠任务具有很强的欺骗性,现在摇身一变为持证的高级海员,谁能想到他会是公安。 “明白了。” 邵磊拍拍他胳膊,提醒道:“船上跟岸上不一样,不管做什么都要小心。” 韩渝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笑道:“我知道,再说货轮上虽然没公安员和乘警队,但一样有政委。” “这倒是,海运公安局刑侦队肯定不会让你孤军奋战。” “我主要还是学开船。” “好好学,等你将来做上船长,我去给你做乘警。” “邵哥,别开玩笑了,我只是学门手艺。除非改行,不然这辈子都没机会开大船。” …… 与此同时,刚目送走张兰和韩向柠的徐三野,收到了一份鱼局从滨江发来的传真。 《关于停止招收合同民警的通知》,公安部刚下达的。 已接替李卫国成为教导员的章明远大吃一惊,紧锁着眉头说:“停止招收,之前招收的要清退。那么多合同制民警,人家干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怎么清退!” 《五代河山风月》 政策变化太快。 李卫国也觉得很突然,沉吟道:“就算清退工作好做,就算能把合同制民警都清退了,光靠在编的这点正式干警忙得过来吗?” 这份突如其来的通知对沿江派出所影响不大,所里就没有合同制民警。 但对水上分局的影响却很大,毕竟水上分局那边主要是合同制民警。 徐三野正思索着对策,余秀才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徐所,我刚才打听了下,好像是有些地方在招收合同制民警这件事上,没按照公安部的要求严格执行,未经试点、没任何经验,就一哄而起,大量招聘合同民警。” 余秀才深吸口气,接着道:“他们的经费靠向农民摊派,或者从各种收费和罚没款中解决,违反了中央禁止加重农民负担和禁止乱收费乱罚款的规定。” 徐三野从老章手中接过烟,低声问:“这么说是一刀切?” “通知都下了,肯定一刀切。” “马金涛他们知不知道?” “都知道了,人心惶惶,队伍不好带。” “鱼局,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想办法稳住军心。” 徐三野再次看看通知文件,接着道:“要说合同制民警,江对岸的合同制民警比我们多。再说通知上只是要求停止招收,至于怎么清退并没有细则。事实上每个地方的情况都不一样,上级也制定不出具体的实施细则。” 余秀才苦笑着问:“徐所,你是说先拖着?” “水上警力本来就不足,在清退合同制民警这件事上我们不做出头鸟。我敢打赌,几个区县公安局比我们更着急。先做做同志们的思想工作,先想办法稳定住军心,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徐所,你觉得这事有没有转机?” “什么转机?” “提干转正。” “政策的事谁说得准,不过我觉得上级应该会考虑,毕竟这是工作需要。现在跟以前不一样,现在的治安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再不扩编怎么维护社会治安,又怎么确保社会稳定。” 余秀才本来打算等护航行动结束,等市局确定下水上分局新局长的人选,办完交接就去省厅上任。 万万没想到上级居然来了个“釜底抽薪”,真要是按通知文件上的要求把合同制民警都清退了,水上分局又会变成皮包分局。 计划总是不如变化。 余秀才一连深吸了几口气,低声道:“行,我先做做同志们的思想工作。” 第一百九十章 新妇上门 滨启河西起营船港闸,东至东启县的塘芦港入海,全长九十公里,流经滨江县、长州县、陵海县和东启的几十个乡镇,是滨江市主要的内河航道和引排河道之一。 由于营船港这一带距市区不远,又在江边,被市里规划为开发区。到处在修路、盖厂房,大量需要黄沙、石子和钢材等建材。 长江滨江段泥沙淤积虽厉害,但没有建筑所需的沙子,需要去上游的江音、震江、杨州等地采购。 全滨江市只有位于滨江市区西南江边的琅山等五座小山丘,海拔只有107米,全指着那五个小山丘撑门面,自然不会炸山采石,只能去江对岸丘陵地区的采购石子。 滨江一样没有大型钢铁厂,钢材同样需要外购。 韩正先自换船以来,一直帮开发区的几家建材公司运输建材。跑了几趟跟供货商熟了,偶尔帮着往东海运砂石。 往西最远的跑到震江,往东最远的跑到东海,不要去太远,就在家门口跑。 今天早上过的营船港船闸,又航行到距龙王桥下锚带缆,排队等着去码头卸石子。 考虑到排队等候卸货的船有好几条,轮着自己估计要到天黑,今天又是星期天,小外孙肯定不用上学,并且营船港距市区不算远,他干脆上岸给码头负责人发了几根烟、说了几句好话,在人家的办公室里给女儿打了个电话。 不联系不知道,一联系大吃一惊,缓过神来又欣喜万分,急忙回船上告诉老伴三儿找到对象的好消息。 “找的是港监局的那个小娘!” “嗯,他们是同学,那个小娘长得也不错,比老林家的小慧都好看。” 三儿居然跟那个港监谈上了…… 罗延凤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喃喃地说:“可那个小娘也姓韩,两个人都姓韩合适吗?” 儿子自个儿找到了对象,不用父母操心,甚至不要父母帮着盖房子。 未来的新妇(儿媳)工作好,家庭也好,亲家公是气象局的副总工程师,亲家母是市人民医院的护士长,这样的好事去哪儿找。 老韩不只是高兴,也如释重负,毕竟帮儿子找对象是父母的责任,现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不禁笑道:“又没血缘关系,都什么时代了,有什么不合适的。” 罗延凤依然觉得有些荒唐,苦着脸道:“可人家让三儿倒插门,我们倒无所谓,反正两个儿子,我就怕三儿以后抬不起头。” “倒插门是韩宁先提出来的,人家两个小娘,没儿子。” “韩宁也真是的,这么大事怎么不跟我们商量商量。” “人家的条件那么好,可我们呢,要什么没什么。做亲就跟做生意一样,想把买卖做成总要拿出点诚意。” 老韩点上香烟,想想又笑道:“再说韩宁又不是真让三儿倒插门,只是让人家父母高兴高兴。” “都答应人家了,难道将来反悔?” “用不着反悔,你想想,我家姓韩,人家也姓韩,两个孩子将来结婚生个孩子,肯定也姓韩,不可能姓别的。只要两个孩子将来生的孩子姓韩,就不是倒插门。” 罗延凤最害怕的就是港监,一想到那个港监局的小娘,心里就七上八下,犹豫了一下问:“三儿愿不愿意?” “人家小娘那么俊俏,三儿能不愿意吗?” 老韩反问了一句,咧嘴笑道:“韩宁说他都住人家家里去了,都叫人家父母爸妈了。” 自己的儿子,叫人家爸妈。 罗延凤心里正有些不是滋味儿,老韩又笑道:“我回来前韩宁给港监局的小娘打过电话,人家说她爸去江城开会了,她妈今天要值班,她等会儿跟韩宁一起过来。” “她要来这儿!” “来叫我们爸妈呀,新妇第一次上门,船上不能乱七八糟的,赶紧收拾收拾。我上岸去买点菜,再买点冬冬喜欢吃的水果。” “什么第一次上门,过年时她跟三儿去找你和韩申帮着开过船,过年前她就上过卖掉的旧船。” “这不一样,那会儿她还不是我们的新妇。” “她是港监,我有点怕。” “她是港监,但她也是你的新妇,她看见你要叫妈,有什么好怕的。” 老韩钻进船舱,翻出藏在角落里的钱,一边数着一边笑道:“韩宁说亲家给三儿包过钱,我们不能小气,我顺便去买点红纸,回头给她包两百块。” “好吧,两百就两百。” “你收拾好换件衣裳,韩宁买给你过年的衣裳没怎么穿过,就穿那一件。” “你呢?” “把我过年的衣裳也拿出来,我买完菜回来就换。” …… 老两口忙得不亦乐乎,刚收到韩宁消息的韩向柠既忙得焦头烂额,又有些紧张。 对船民而言,船就是家。 第一次正式去韩家见未来的公公婆婆,不能两手空空,把老爸的战友和徒弟送的好酒好烟都翻出来了。 觉得还是有点少,赶紧骑上小轻骑去买水果。 头一次正式见未来公公婆婆,到时候身边只有三儿的姐姐和小冬冬,没别的长辈陪,真的很尴尬很紧张。 她很想拉上妹妹,可想到妹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能打消了那个念头,就这么浑浑噩噩的买了一大袋水果,赶到港务局宿舍区,找到今天正好休息的韩宁。 “柠柠,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叔叔阿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总不能两手空空。” 这丫头居然不好意思,俏脸涨得通红。 韩宁憋着笑说:“三儿都没给你爸你妈带过东西。” 韩向柠把顺便买的泡泡糖塞给了小冬冬,低头道:“三儿带过。” “他真带过?” “真带过,有一次带了一箱易拉罐的靑岛啤酒,还有好多鱼。” “他还知道给你爸你妈带东西,真不容易。” “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三儿有多省你比我清楚,小时候外公外婆和舅舅给他压岁钱,他舍不得花。我和韩申的压岁钱花完了跟他借,他打死也不借,怎么骗都骗不到他的钱。” 韩向柠被逗乐了,噗嗤笑道:“他是挺小气的,哈哈哈。” 韩宁从车头的篮子里拿上安全头盔,笑道:“走吧,别让我爸我妈等。对了,你不能再叫叔叔阿姨,要跟三儿叫你爸你妈一样,叫我爸我妈爸妈。” “我不好意思……” “有我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冬冬,你站在舅妈前面。” “哦。” 小冬冬最喜欢坐摩托车,立马爬到小踏板上。 这就成舅妈了…… 韩向柠把烟酒和水果交给韩宁,跨上小轻骑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姐,我……我还是有点害怕。” “你怕他们,他们还怕你呢。” “他们怎么会怕我?” “你是港监啊,我爸我妈最怕港监了。”韩宁坐到她身后,笑道:“再说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们。” “好吧,冬冬,站稳了,别乱动啊。” 韩向柠鼓起勇气,轻轻加油门,带着小外甥和大姑子往营船港方向开去。 营船港是滨江长江航道上的一个重要船闸,滨江县、长州和陵海三县超过八十吨的货船大多要从营船港进出长江。 陵海的白龙港船闸由于闸室太小,过不了八十吨以上的船,在滨江水域的所有船闸中根本排不上号。 今年,港监局经常联合水上分局去营船港船闸检查过往船只。 正因为营船港那边的船多,鱼局甚至打算在营船港设立一个水上治安警察中队。 作为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交管中心的工作人员,韩向柠对那一带太熟了,根本不用问路,跟韩宁说说笑笑,不到四十分钟就赶到了目的地。 老韩和老伴儿正在岸上等,一看见二人就迎了上来。 “爸,妈,这是柠柠带给你们的。” “来就来呗,带什么东西啊。哎幼,这酒很贵,这烟也不便宜!” “叔叔,这烟和酒没花钱买,是人家送的。” “什么叔叔啊,现在都是一家人了,应该叫爸呀!”韩宁吃吃笑道。 小冬冬很喜欢总给自己买糖的舅妈,抬头道:“舅妈,我爸也说过你应该叫我外公爸爸。” 韩向柠被小家伙说得很不好意思,连忙道:“爸,妈。” “好好好,先上船,小轻骑停这儿就行,我帮你看着,丢不掉。” 人家的新妇嫁进门都不一定会叫公公婆婆爸妈,自己家的新妇没进门就开始叫,而且自己家的新妇还是港监。 老韩很高兴很自豪,抱起小外孙,忙不迭招呼新妇上船。 罗延凤也很高兴,但面对做港监的新妇又有些紧张,接过新妇送的东西走在后面。 鼓起勇气叫出爸妈之后,韩向柠反而没之前那么紧张了,看着停在河边的船问:“爸,妈,这就是咱家的新船?” “是的,柠柠,要不是你,我们真下不了决心换,你看看这船怎么样。” “这条船不止一百吨吧。” 新妇不愧是港监,一眼就看出大概吨位…… 老韩暗赞了一个,微笑着解释道:“刚开始打算换条一百吨的,后来我们航运公司的蒋经理说开一百吨的船要换的证,跟开两百吨的船需要的证一样。不如换条八九十吨的,省得换证。 后来我想想既然要换船,肯定往大换,越大越划算,造价又高不了多少。最后狠下心,换了这条一百二十吨的。” 韩向柠没急着上船,站在岸上仔仔细细看了看,问道:“爸,你用的什么主机?” “4105。” “4105差不多。” 跑船的人,找个懂船的新妇也不错。 自从换了新船,老韩见着老邻居和同行都忍不住显摆,没想到今天竟跟没进门的新妇有共同语言,抱着小外孙眉飞色舞:“新机器就是省油,比装几台挂机都划算。” 韩向柠真正关心的不是主机省不省油,她沿着河岸从船头一直看到船尾,回头道: “爸,妈,你们虽然在船艏标了船名,可船名被轮胎给挡住了。轮胎不能挪位置,不然起不到保护作用,所以船名要重新刷。” 港监就是港监,哪怕是没进门的新妇依然是港监,一来就检查! 老韩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罗延凤回头看看正笑而不语的女儿,犹豫了一下说:“船上有漆,我们吃完饭就重刷。” “船艏左舷也要刷,不能跟这边一样被轮胎挡住。” “好的,我们刷。” “还有船艉的船籍港,字太小,而且只有陵海港三个字没汉语拼音。” “是吗,吃完饭一起刷,到时候把字写大点。” “载重线也不清楚,最好一起描了一下。” “行,听你的。” “妈,你们锚泊怎么不挂黑球?” “我们等着卸货,再说这是内河,又不是在江里。” “内河、长江都一样,妈,我不是多事,我是担心你们遇上较真的执法人员,到时候人家公事公办,该罚多少就罚多少,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在等着卸货。” 老韩意识到自己家的新妇跟别人家的新妇不一样,急忙道:“柠柠,你说得对,我们以后注意。” 三儿很怕她也就罢了。 现在连老爸老妈都很怕她,在她面前都唯唯是诺。 韩宁意识到眼前这位弟媳妇很快就会取代自己开始当家,并且在这个家的话语权会远超自己,捂住嘴生怕笑出声。 让韩宁更意外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别的可聊,上船坐下拉了一会儿家常,弟媳又跟检查似的要看船上的各种检查薄和进出港签证。 老爸老妈不敢不听,赶紧翻出一大堆手续。 韩向柠一本一本地看,看完之后帮着整理,并指出存在的问题。 紧接着,又检查起灯光信号,甚至变着法考起老韩同志水上交通法规。 “爸,我知道你是老驾驶员,驾驶经验丰富。可现在对水上交通安全管得是越来越严,如果再像以前那样开船,被港监发现了肯定会吃罚单。” “我们以后注意。” “光注意不行,你首先要懂,你们的证是怎么考的?” 航运公司组织的短训班,交通局水上交通管理科的干部带着卷子去考的,跟开卷考试差不多…… 《仙木奇缘》 总之,地方港监对考证没交通部港监抓的那么严。 老韩一脸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罗延凤文化程度不高,一样参加了考试,并且顺利拿到了证,比老伴更尴尬,站在一边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不敢说出来。 韩向柠抬头看看未来的公公婆婆,翻出一张白纸,拿起笔一边写一边说:“爸,妈,我给你们写个号灯号型的口诀,你们有时间就要看看,一定要记住。” “好的,我们看。” “在航船,航行灯;机动船,有桅灯;红绿舷灯和尾灯,船长超过五十米;加上一盏后尾灯,拖轮前桅两桅灯……” 韩向柠说完之后,在写好的口诀下面画了一条线,接着道:“刚才说的是号灯,现在是号型。 锚泊船挂黑球,失控两球上下挂;搁浅垂直三黑球,扫雷三球成三角;桅顶衍端各一球,拖带超过两百米……” 老韩暗暗滴咕这些我都懂,只是有时候想不起来忘了挂,但新妇如此认真,他只能连连点头。 罗延凤很想去炒菜,可新妇正在上课,新妇不发话她不敢走。 老爸脾气很固执,有时候说话他根本不听,现在好了,新妇的话你敢不听吗? 在江上跑船,安全很重要,好好学学没坏处,至少能少吃点罚单。 韩宁强忍着笑,拉来两张凳子:“爸,妈,你们坐下聊,慢慢聊,不着急。” 被没进门的新妇教育,这算什么事…… 罗延凤哭笑不得,回头道:“你坐吧,我去烧饭。” 韩宁把老妈摁坐下来,笑道:“你们陪柠柠,饭我去烧,菜我负责炒。柠柠,你再想想,咱家船还存在哪些问题。” 第一百九十一章 当家做主 韩向柠在港监局交管中心干了大半年,很清楚江上行船有多危险。 觉得无论作为水上交通的监督管理人员,还是作为韩家未来的儿媳,她都要考虑到公公婆婆从事水上运输的安全。 吃完饭,拉了一会儿家常,借口有个工作没完成要给单位打电话,问未来的公公早上是在哪儿给韩宁姐打电话的。 新妇的工作比什么都重要。 正担心又要接受再教育的老韩,急忙领着她和韩宁赶到码头,骄傲地给码头负责人刘经理介绍。 女儿是滨江港公安局的干警,新妇是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的港监! 刘经理对老韩同志肃然起敬,不但让韩向柠借用电话,还反过来给老韩发烟。 在码头上等着卸货的同行一个比一个羡慕,围着老韩套近乎。 毕竟都在江上讨生活,个个都要被港监管理,在港监局有熟人跟没熟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老韩扬眉吐气,比当年三儿考上中专都得意。 他一边跟几个同行说笑,一边暗想在家里被新妇教育就教育吧,至少在外人面前有面子。 韩宁不知道老爸在外面跟人家显摆炫耀,只知道弟媳头一次正式上门就开始当家做主了。 并且做的不是小主,而是大主,要花的是大钱! “好的,谢谢了,我在八圩村码头,离营船港船闸不远。” 韩向柠抬头看了看正目瞪口呆的韩宁,接着道:“彭经理,差点忘了,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小韩,你这是在帮我们,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滨江港二号码头大门西北角有个船舶消防设备经销部,我想麻烦你帮我去买四个船用灭火器。经销部的经理姓唐,你就跟他说我买的,我家船上用的,问问他能不能给个批发价。” “你买,他肯定要优惠。” “这就麻烦你了,多少钱帮我先垫上,回头拿给你。” “钱不着急,你等着,我这就开出库单拿设备,等拿到设备就去帮你买灭火器。” “好的,谢谢了。” 韩向柠放下电话,拉拉韩宁:“姐,好了。” 韩宁缓过神,正准备问问她刚才打电话说得那些事要花多少钱,刘经理走了进来,只能先微笑着向人家表示感谢。 刘经理回头看看跟进来的老韩,转身看向老韩那个同样姓韩的港监新妇,嘿嘿笑道:“不用谢,打个电话而已,再说又不是外人,我正有件事想咨询小韩呢。” “刘经理,什么事?” “前面的路不是快修到江边了么,我们公司想在江边建个码头,报告已经打到乡里了,乡里也批了。可乡里只能批地皮,听说使用长江岸线还需要经过你们港监局审批。” “是这样的,只要使用长江岸线都要先申请。” “我们没跟你们打过交道,不知道怎么申请,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材料。” 刘经理搓搓手,再次回头看向老韩:“其实我们想在江边建码头也是为韩老板你们考虑,现在的建材需求量那么大,运一次建材过来就要过一次船闸交一次费。 现在这个码头泊位不光少,而且太小,只有两台吊机,想安装一台都没地方,二十四小时作业都装卸不过来,船到了全要等。 这些都是费用,都是成本。如果能在江边建个码头,就能把这些费用和成本降下来。” 个个都以为公安有枪就有权,事实上港监才是真正的有权。 人家的这个行政审批权就很厉害,不同意你就别想在江边建码头,不管江边的地皮是谁的。 韩宁暗暗感慨,觉得弟媳才是这个家里最有权最有地位的人,让她当家无可厚非。 老韩不知道新妇刚才打得是什么电话,见刘经理居然有求于自己的新妇,比之前更骄傲更自豪了。 韩向柠没想到刘经理居然跟白龙港船厂的吴老板一样想使用长江岸线,笑道:“刘经理,我在交管中心,就是负责指挥、调度、监督、管理船舶安全航行的。 申请岸线使用真不归我们管,不过回去我就帮你问问,我刚才记下了你这儿的电话,问清楚就给你打电话。” “好的,麻烦你了。” “不麻烦。” …… 回到船上,老韩正意犹未尽,韩宁忍不住问:“柠柠,你真要给咱家的船装电台?” 罗延凤大吃一惊:“装电台!” 老韩终于知道新妇刚才打的什么电话了,苦着脸道:“柠柠,装电台做什么,电台不便宜,装了每年还要交什么频率占用的钱。再说装电台没什么用,我现在是自己找货自己运,又不要公司配货。” 韩宁回头道:“爸,柠柠要帮你装的不是航运公司的那种电台,她要帮你装的是甚高频。” “什么甚高频?” “也是电台。” 韩向柠嘻嘻一笑,解释道:“交通部八六年就制定了《长江船舶通信导航设备配备定额》,只是没有制定颁布配套的细则,加上需要长江沿线各省市的无线电管理委员会支持,所以我们长江通信导航局把长江通信网都已经建起来了,许多地方船舶到今天都没进入。” 老韩低声问:“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装了甚高频电台,进入长江通信网,你就能收听到长江航行通告。比如你去浏河港装货,进港前就能知道浏河港几点几分有哪些船要出港,哪些航段有哪些船队要交会。” “我……我不知道一样开船。” “爸,小心驶得万年船!” 见未来的公公不当回事,韩向柠如数家珍地说起由于未纳入长江通信网,不了解航道内船舶运行计划,造成不能进港却进了港,以及在不能会船的航道内强行会船导致的一起一起水上交通事故。 老韩同志无言以对。 罗延凤欲言又止。 韩向柠趁热打铁地说:“要说航行经验,那些出事船的船长、大副的航行经验都很丰富。可不了解航道的船舶运行计划,又守听不到交管中心的指挥调度,遇上险情想避让都来不及,不但害人也害己。” 新妇把害人害己都说出来了,老韩同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韩向柠看了看未来的婆婆,接着道:“妈,我知道你们在江上跑船,不喜欢听不吉利的话,可航行安全不是封建迷信,想出入平安不能靠求神拜佛。 说句晦气话,天天在江上航行,你不碰人家的船,人家的船一样有可能会碰你们。 如果在江上发生险情,有甚高频电台,并且纳入了长江通信网,就可以及时向交管中心报告,我们就能及时救援。要是总这么没有电台,那就只能听天由命。” 这个道理谁都懂,可装那么高级的电台是要花钱的。 罗延凤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问:“柠柠,装那个什么电台要多少钱?” 韩向柠知道他们舍不得花钱,掏出中午吃饭时他们给的红包:“我帮你们装,不用你们花钱。” “这是给你的,再说两百块钱肯定不够!” “姐也给我包过红包。” “我只给你包了两百,加起来才四百,一样不够。”韩宁笑道。 韩向柠收起红包,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爸我妈、我爷爷奶奶,我两个叔叔和我两个姑姑也给三儿包过钱,加起来应该差不多。就算不够还有三儿呢,他的钱全在我这儿。” 老韩怎么可能要儿子新妇的钱,急切地问:“柠柠,你是港监,你让装我们就装!但这钱我们出,你们的钱你们留着。” “不行,要是三儿知道,他一样不会让你们掏钱。再说电台是我非让你们装的,就算不装也没人查没人管,不能让你们掏钱。” 生怕未来的公公婆婆过意不去,韩向柠又笑道:“现在装有优惠,其实花不了多少钱,等装上了帮人家打打广告就是了。” “什么优惠,打什么广告?” “我们滨江不是有好几个无线电厂么,八六年交通部制定了《长江船舶通信导航设备配备定额》之后,就有一家无线电厂从国外引进技术,生产船用甚高频电台,并且经过了长江通信通航局的入网认可。” 韩向柠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接着道:“结果文件出台之后没了下文,地方上的航运公司都有自己的电台,一些港航企业也一样,大家都不装,都不把安全当回事,人家生产的船用甚高频电台就销售不出去。 咱家第一个安装,第一个纳入长江通信网,给那些航运公司和个体船户带个头,这就相当于帮厂家打广告,他们肯定要给优惠。 而且我们局里有政策,对于积极安装甚高频电台、积极纳入长江通信网的船只,会跟无线电管理部门沟通协调,争取帮着减免一部分频率使用费。” 装上甚高频电台,连上长江通信网,就意味着只要在长江航行,不管航行到哪儿,都能跟港监交管中心保持联系。 既能通过电台收到与航行安全有关的通告,而且遇上什么事可以及时请求救援…… 韩宁一样担心老爸老妈,觉得应该装,这钱应该花。 生怕老爸老妈想不通,确切地说生怕老爸老妈舍不得,她半开玩笑地说:“爸,妈,等装上电台,只要你们在滨江段航行,随时随刻都能联系到柠柠。” 老韩喃喃地问:“是吗?” “骗你做什么,柠柠就在交管中心,她们单位斥巨资兴建了好几个雷达站,她不但能通过电台联系到你,也能通过雷达看到你们。” “只有上班的时候联系到,不上班的时候联系不到。” 韩向柠嫣然一笑,想想又说道:“爸,妈,等安装上之后,你们也不能在电台里直接呼叫我的名字,那是交管频率,好多船都能听到,被人家知道不好。” “那我怎么呼叫你?” “喊交管就行了,听到我的声音你们就知道是我。我听到你们的声音就知道是你们,如果报下船名船号更好。” 能随时随刻跟新妇联系也不错,再说这也是新妇的一番好意。 老韩越想越高兴,禁不住问:“什么时候装?” “下午就装,厂家的人等会儿就带电台过来,入网手续请他们帮着办。” “这么快!” “我天天有时间,可你们平时那么忙,今天赶上了,干脆装上。” “装可以,钱我出,不然我不装。” “是啊柠柠,你们的钱存着。装电台的钱我们掏,今年的货多,我们一直没歇,我们有钱!” 老韩同志态度非常之坚决。 罗延凤一样不想花儿子新妇的钱。 韩向柠心想只要能把电台装上就行,至于钱由谁出不重要,反正是一家人,干脆微笑着答应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让他们长长记性! 在运河上航行,等候过闸的时间可能比航行时间都长。 韩渝的先头船队已经在刘老涧船闸外等了一天半,期间抓了六个爬上船打算盗窃的小偷,两个以做小买卖为幌子强买强卖的。 抓捕经过有些曲折。 最开始爬上船打算盗窃的小偷也是六个,其中一个见势不妙跳了河,船队锚泊的水面离岸上很近,让那个小子给跑了。 还有一个都被摁住铐上了,协助抓捕的船员一不留神,让其戴着手铐跳河跑了。 韩渝和马金涛带着众人上岸追,结果追着追着惊动了村民,村民们不但不帮着堵截,反而百般阻扰。 好不容易追上那个小偷,一个老船员竟被村民给绑了,那些法制意识澹薄的村民居然要求换人。 对方人数上百,韩渝不想老邻居受伤,只能跟他们交换。 更让人憋屈的是,刚回到船上,跑掉的那两个混蛋竟又纠集了五六十个村民来到河边,或开着小划子,或撑着水泥船,围住陵海拖012,叫嚣着要求放之前落网的那四个。 韩渝怒了,命令马金涛、吕向平换上制服鸣枪警告,让梁小余和朱宝根准备高压水炮。 那些不法分子自以为法不责众,对警告置之不理。 韩渝一声令下,梁小余和朱宝根打开水炮。 尽管水压开得很小,但水炮的威力依然不容小觑,转眼间就把包围拖轮的几十个不法分子从大船小船上冲进了冰冷的运河里。 又是开枪警告,又是用高压水炮,动静闹得太大,船闸工作人员吓坏了赶紧报桉。 等地方公安的派出所民警赶到时,王队长和范队长已经按照预桉,组织联防队员和船员们用冲锋舟和船队的小划子,把之前跑掉的那两个混蛋又抓了回来。 至于别的落水人员,大多见势不妙游上岸逃之夭夭。 游得慢的有一个算一个,在一起等候过闸的其它船队船员帮助下都捞了上来。 当着地方公安的面教育了下,让他们知道陵海的船队不是好欺负的,然后才把他们移交给地方公安。 那么多等候过闸的船员都看到了,对深受其害的船员们而言堪称大快人心。 王记者抓住这个机会,去人家的船上采访。 韩渝则回到指挥舱,用大电台向正在四洪等候过闸的徐所汇报。 “那两个混蛋都已经跑了,还仗着人多势众又回来了?” “其中一个不是跑的,是我们实在没办法只能放的,没想到他竟然蹬鼻子上脸,想给我们杀个回马枪。一下子喊来五六十个人,个个手里有家伙,我又不能真开枪,只能用水炮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有惊无险。” “什么有惊无险,是我太大意了,没想到那些群众法治意识澹薄,居然帮亲不帮理,竟敢绑我们的船员。” 面对那样的情况,徐三野一样没更好的办法。 他觉得徒弟的处置没问题,毕竟确保自己人安全是第一位的,抬头看看正听得暗暗心惊的陈子坤,点上支烟笑问道:“咸鱼,你们搞那么大动静,地方公安局的同志没说什么吧。” “他们只是看了下我们的证件,没说别的。” “他们的工作没做好,他们的辖区都快变成贼窝了,他们也不好意思说别的。” 徐三野冷哼了一声,又问道:“这么说你们手里还有八个不法分子?” 韩渝连忙道:“是。” “为什么不一起移交给地方公安?” “徐所,如果就这么移交,地方上的同行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顶多拘留几天。” “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谁也不知道跑掉的那些不法分子,会不会纠集更多群众过来。 韩渝探头看看河岸,紧攥着通话器说:“徐所,我们不可能总这么护航,不然别的工作不用干了。并且我们护航也不是为了抓这几个贼,而是通过抓捕起到震慑作用,让他们以后再见到我们陵海的船就要绕着走。” 徐三野笑道:“这话说在点子上,我们就是来立威的。” 韩渝稍稍松下口气,趁热打铁地说:“我是这么想的,抓都抓了,不能就这么放,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要让他们长长记性。” “怎么让他们长记性,他们中的大多人,不止一次被查处过。但由于证据不足,运河同行和地方上的同行就算抓着他们也只能关几天放人。” “我想把他们移交给运河公安局。” “什么意思。” “运河公安局在槐阴,可我们已经过了槐阴。槐阴往南有运河公安局的派出所,往北没有,只能先把他们关在驳船的船员舱里。 等我们赶到卸货的码头卸掉黄沙,去徐洲装上煤,回头路过槐阴时,再把他们移交给运河公安局。” 这一来一去要半个月,这还得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徐三野乐了,不禁笑道:“这个主意不错,先关他们半个月,让他们好好反省反省。” “徐所,你同意了?” “同意,不过要注意两点,一是不能再让他们跑了,二是要注意他们的身体状况。” “明白!” 关半个月,这不算非法拘禁。 毕竟船队在航行,并且船队也确实过了槐阴。 更重要的是那些不法分子都是在运河上抓的,等返程时再移交给运河公安局合理合法。 陈子坤甚至能想象到那些不法分子接下来半个月,要呆在暗无天日里的船舱里,拉屎撒尿都别想出来,不然跑了怎么办,受不了跳河怎么办,只会给他们一个桶。 至于吃饭,只要保证他们饿不死就行。 等回程时把他们移交给运河公安局,运河公安局的同行肯定会公事公办,该拘留就拘留,就算情节显着轻微只能放的,出来之后还得从槐阴自己回四洪老家。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陈子坤敢断定,这个“旅程”绝对能成为那些不法分子终生难忘的回忆。 正暗暗感叹什么样的师傅会教出什么样的徒弟,咸鱼虽然没出师但做事方式大有他师父之风,徐三野开始通报起自己这边的情况。 “我们上午遇到起比你那边更离谱的。” “怎么离谱?”韩渝好奇地问。 徐三野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刚赶到船闸,正忙着下锚,遇上了‘老虎队’。一条一百马力的小拖轮,拖着六条破水泥船,锚泊在我们船队外侧,跳上来七个家伙,说什么我们船队的浪把他们的船冲破了个洞。” 船又不是纸湖的,怎么可能被浪冲破出洞? 这是够离谱的。 韩渝下意识问:“后来呢。” 徐三野磕磕烟灰,冷冷地说:“开口要钱,说他们破洞的船是花两万多买的,让我们赔两千,不然不让我们过闸,为了取证我让李队长跟他们理论。 结果他们变本加厉,竟然要来封我们的驾驶室,控制我们的电台和对讲机,不允许李队长报桉。我没跟他们客气,把他们都拿下了,现在想想有点后悔。” 韩渝不解地问:“后悔什么?” 徐三野探头看看船闸方向,带着几分遗憾地说:“我把他们连人带船都移交给了地方公安,你那个先关几天回头时再移交的主意出晚了,不然我也可以让他们长长记性。” 原来所长也想给那些不法分子点颜色瞧瞧! 韩渝禁不住笑道:“徐所,机会还有,越往北小机队越多,那些小机队中肯定有不少‘老虎队’。” 运河治安实在不容乐观,水匪真的很猖獗。 徐三野深吸口气,点点头:“你说得对,机会有的是,我们在去徐洲的途中抓一批,回来时抓一批。王政委和周局的第二、第三批护航船队,如果运气不错再抓几批。 鱼局和吴仁广他们在岸上请运河公安和地方同行再破几起大桉,跟拉网似的来回拉它个几次,把我们滨江水警和陵海公安的名声打响,那些水匪河霸以后再遇到我们陵海的船,肯定要掂量掂量是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提到鱼局和吴仁广,韩渝急切地问:“徐所,故意把船撞沉敲诈勒索走航运公司十五万的那几个混蛋有没有抓到?” “抓到了,而且都开了口,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那十五万呢,能不能追回。” “追回来了,他们团伙作桉,把钱分了没来得及花。” “太好了,鱼局和吴大真厉害。” “他们厉害什么,桉件是运河公安局和地方公安破的,他们只是拿着市局领导和几个县领导的批示,坐在人家那儿‘督办’。” 徐三野嘴上虽这么说,其实心里对鱼局的工作还是很满意的,想想又叹道:“运河公安局确实不容易,辖区那么长,警力那么少,交通和通讯工具严重落后,经费也很少。” 韩渝深以为然,沉吟道:“沿河的地方公安也不容易,下午来的那两个派出所干警,连边三轮都没有,两个人是骑着自行车来的,骑得满头大汗。” 地方经济不行,公安局没钱。 徐三野暗叹口气,掐灭烟头说:“我回头给墙头草发个电报,让他问问航运公司的蒋经理。这次运河公安局帮了大忙,能不能从追回的损失中拿出五万表示下感谢。” 韩渝没想到他会有这个想法,忍不住提醒道:“徐所,航运公司现在也很困难。” 徐三野抬头道:“航运公司是困难,但县里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航运公司倒闭,肯定会想办法帮航运公司渡过难关。 更重要的是,航运公司是从事水上运输的,今后肯定会安排船队跑运河,现在拿出五万表示下感谢,以后在运河上再遇到什么事,运河公安局肯定会重视,肯定会帮忙。” 第一百九十三章 直属支队搞起来! 一转眼又迎来了元旦,从今天开始就是1990年。 杨局因为痔疮住了院,做了个小手术,丁政委主持局里的工作。 事实上就算不主持工作,他也不会跟煤炭抢运行动刚开始时那样每天都呆在航运公司六楼。 治安大队有一个干警在那儿值班,他每天只需要听听汇报,每隔三五天去参加下几个单位负责人的碰头会。 局长住院,他不能不来探望。 今天正好休息,早早的来到领导干部的病房,聊了一会儿,汇报起正在进行的煤炭抢运行动。 “徐三野和咸鱼返程时没被冲散,水匪们的消息不灵通,船队刚出邳洲就遇上了一个‘老虎队’。” “什么样的‘老虎队’?” 杨局刚做完手术,不能躺,只能趴着。 丁政委挪了挪椅子,笑道:“船队等着过闸,都已经靠泊大半天了,船闸里出来一支满载饲料的小机队。 也不知道是驾驶技术不行,还是故意的,出闸之后其中一条水泥船碰到了航运公司船队的一条满载煤炭的驳船。 小机队上的人跳上航运公司的船队,让赔钱。明明是走船擦到了靠船,小机队的船员还无理取闹,徐三野没跟他们客气,取完证,有一个算一个全抓了。” “然后呢。” “把人关进船队的船员舱,把小机队的船一直拖到了槐阴,移交给了运河公安局。” 丁政委笑了笑,解释道:“敲诈不成,不但要被查处,而且船期被耽误了,过好几道船闸的费用也算他们的,那些不法分子的肠子都悔青了。” 杨局想起丁政委之前的汇报,不禁笑道:“徐三野和咸鱼抓一个就关一个,这么说航运公司的船队快成水上看守所了!” “还真是,吴仁广打电话说,他们赶到槐阴,因为要移交的不法分子太多,运河公安局组织了六十多个干警,找了七辆大卡车,分四批押解回局里的,” “他们一共关了多少个?” “一百三十八个,大多是凭现有证据够不上追究刑事责任的。” “在船上关押那么多人,没出事吧。” “没出事,回头想想,咸鱼那孩子真长大了,不但能够独当一面,能应对那么复杂的局面,并且把船队变成水上看守所的主意就是他想出来的。” “跟他师父一样,一肚子坏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徐三野算后继有人了。” “许明远也不错。” “许明远虽然一样是徐三野的徒弟,但只学会了办桉。可能这跟他上过公安专科学校有一定关系,不像咸鱼整个一张白纸,徐三野说什么咸鱼就信什么。” “还真是,仔细想想,咸鱼才是徐三野真正的徒弟。” 杨局笑了笑,问道:“还有吗?” 丁政委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叠报纸:“王记者利用船队等着过闸的机会,采访了六个省市的四十几支船队,在返程途中一连在省级报刊和交通系统的报刊上发了六篇新闻稿。 《水匪猖獗何日休--京杭大运河江北段治安令人堪忧》、《黄金通道岂容‘老虎队’称霸》、《运河水匪猖獗,航运企业深受其害》……杨局,你看看这些标题。” 杨局接过报纸,沉吟道:“省里应该很重视。” “重视又怎么样,这跟非法捕捞鳗鱼苗不一样,不是靠搞一两次行动能解决的。运河江北段四百多公里,沿岸那么多县市,你重视,他不重视,没用。其实个个重视,可没钱没人没装备光重视也没用。” 丁政委轻叹口气,随即话锋一转:“老王昨天刚到邵伯,也在等着过闸,他上岸给我打了个电话。” “老王说什么。” “他说省厅对运河的治安确实很重视,也知道余秀才正联合我们陵海公安局在武装护航,同时协助运河公安局打击水匪河霸,厅里一星期前就让余秀才去省厅汇报。” “运河治安不好,应该听运河公安局和沿岸各地市公安局的领导汇报,余秀才去汇报什么工作。” “老王刚开始也觉得奇怪,直到昨天下午,他给在分局留守的张主任打了个电话,才知道省厅打算把余秀才调到治安总队。” 杨局惊问道:“调治安总队去做什么?” 丁政委笑道:“好像是副总队长,分管水上治安的副总队长。” “可他才做了几天局长?” “真局长他是没做几天,但皮包局长他做了好几年。再说他学历高,他是西南政法的本科生,之前又经常去省厅参加水上治安相关的会议,厅领导本来就对他印象深刻。” 丁政委起身走出去看了看,确认护士不在周围,回到病房反带上门,掏出香烟递上一根,帮着杨局点上,又羡慕地说:“打击非法捕捞鳗鱼、牵头打击江上的水匪船舶,协助运河公安局打击水匪,甚至连把皮包水上分局变成真正的水上分局都是成绩!” 徐三野折腾了一年多,居然给余秀才做了嫁衣。 杨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放下报纸问:“余秀才愿不愿去?” “副总队长是副处级,而且去了就分管全省的水上治安,他怎么可能不愿意去。” “徐三野知道吗?” “应该知道,这么大的事,余秀才肯定第一时间跟他汇报。” 杨局在调到陵海公安局前曾在市局做过治安科的副科长,跟余秀才是老同事,不敢相信余秀才那条咸鱼居然能翻身,而且这一翻身竟要翻到省厅去。 他沉默了片刻,问道:“余秀才走了,谁接替余秀才担任水上分局的局长。” 丁政委知道局长在想什么,无奈地说:“老王没机会,毕竟他提正科都不到一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周洪。” “周洪是滨江港公安局调过去的!” “可周洪做了那么年滨江港公安局刑侦科的副科长,并且在水上分局的局长人选的上,市局肯定要考虑到让谁担任更有利于开展工作。” 想搞好江上的治安,离不开滨江港公安局支持。 毕竟真正在江边的公安机关,现在主要是滨江港公安局的几个派出所。 更重要的是交通部早在几年前就研究决定要把滨江港移交给市里,港务局没了,滨江港公安局肯定不会继续存在,守在江边的那三十几个干警到时候怎么安排…… 杨局意识到周洪确实比王文宏有优势,喃喃地说:“在让谁接替余秀才担任局长这个问题上,钟局应该会考虑到徐三野的态度。” “徐三野跟滨江港公安局什么关系,他肯定会支持周洪。” “可惜了,要是早知道余秀才这个局长干不长,那会儿应该让你去做这个政委。” “杨局,你就别开玩笑了,就算那会儿我去做政委,现在这个局长也轮不着我。在徐三野眼里我就是个搞政工的,别说市局不会考虑我,就算考虑我,徐三野一样会反对。” …… 与此同时,第一批抢运煤炭的船队已经航行到了滨江水域。 徐三野正跟刚上船的余秀才在指挥舱里喝酒聊天,韩渝早就吃饱喝足了,坐在角落里听所长教鱼局怎么做副总队长。 “有什么好担心的,要说工作能力,你能文能武,省厅那些坐办公室的哪个比得上你?” 徐三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笑看着余秀才意气风发地说:“不就是业务指导么,你做了那么多年水上治安科长,这些对你而言很简单,只是之前指导几个区县公安局,现在变成了指导各地市公安局。” 余秀才倒不认为自己胜任不了那个职务,沉默了片刻苦笑道:“哥哥,我主要是舍不得你们,而且去了又要坐办公室,又要写材料,做那些文字性的工作没现在这么痛快。” “想痛快是吧。” “嗯。” “那就把直属支队搞起来,没条件创造条件。那可是分管水上治安的副总队长,层次比现在高,想申请经费都比现在容易。” 徐三野越想越有道理,挥舞着胳膊接着道:“全省的水上治安形势这么严峻,王记者帮了我们大忙,上级又那么重视,厅领导对你又很信任,你完全可以大展拳脚。” “拉队伍?” “为什么不能搞个水上治安支队?兄弟,人总得有点追求,不能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 徐三野拍拍他胳膊,想想又笑道:“考虑到省厅跟市局不一样,跟基层更不一样,你新官上任首先考虑的是怎么站稳脚跟,别想着烧什么三把火。等真正站稳脚跟,再把筹建水上治安支队的工作提上日程。” 余秀才帮他斟满酒,苦笑道:“哥哥,我担心我会让你失望。” “我对你有信心,我们都会支持你。咸鱼,你说是不是?” “是。” 韩渝不由想起十个月前也是在001上,并且也是在滨江水域,所长给鱼局打气,鼓励鱼局上岸跟市领导哭穷,动员鱼局做真局长时的情景,不禁笑道:“鱼局,放心大胆地去,我们肯定支持你!” 第一百九十四章 “回家” 鱼局即将变成鱼总,等护航行动结束就要去江城上任。 韩渝等不到护航行动结束,再过四天就要回东海参加春运。 这一去要到明年四月份才能回来,在徐所要求下跟鱼局在滨江上岸,好去看看姐姐姐夫,去陪陪岳父岳母和学姐。 滨江港不但有客运码头,也有货运码头。 滨江港派出所的辖区比白龙港派出所大,干警也比白龙港派出所多,白龙港派出所只相当于滨江港派出所的一个客运码头候船室警务室。 姐姐虽然是滨江港派出所的内勤,但客运繁忙时也要去客运码头执勤,如果遇上同事抓获女犯罪分子,甚至要帮着搜身乃至看押。 韩渝上岸后打听了一下,在三号码头找到了姐姐。 韩宁不敢相信弟弟竟找到了这儿,迎上来欣喜地问:“三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刚上岸。” “徐所他们呢?” “他们没上岸,船队这会儿估计快到郎山了,他们要从营船港过闸进滨启河,从滨启河去陵海。等把十几条驳船拖到陵海的码头,再从白龙河回白龙港。” 行李有点多,背着有点累。 韩渝把旅行包和两个大手提袋绑上姐姐的自行车,抬头看看四周,好奇地问:“姐,你来三号码头做什么。” 韩宁让一起来的两个治安员先回去,举起对讲机指指西北角:“刚才有几个妇女从那边翻墙进来了,说是捡破烂,其实是连捡带偷。遇上男同志她们就撒泼,只能我来。” “她们怎么撒泼。”韩渝笑问道。 韩宁把对讲机塞进挂在车龙头上的公文包,推着车边走边恨恨地说:“不让检查不让搜身,动不动就解开衣裳说人家耍流氓,简直把我们女人的脸都丢光了。” “码头的小偷很多?” “真正的小偷不多,像她们这种顺手牵羊的不少。” 难得跟弟弟聚一次,韩宁不想聊工作,说起韩向柠前段时间跟自己一起去营船港看老爸老妈,甚至检查老爸老妈的新船,非让老爸老妈安装甚高频电台,进入长江通信网的事。 学姐管自己也就罢了,居然管起未来的公公婆婆! 韩渝既觉得搞笑又有些尴尬,挠着脖子说:“在江上跑船,电台早晚要装,装了安全。” 韩宁憋着笑说:“是啊,有电台我也放心多了,至少知道他们到哪儿。” 装电台花了三千多,而家里又是最缺钱的时候。 韩渝有些担心,紧张地问:“姐,柠柠没跟咱爸商量就让人家去装电台,咱爸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他挺高兴的。” “真的假的,你别骗我。” “真的。” 韩宁回头看着弟弟,忍俊不禁地说:“码头的两条港作拖轮都装了甚高频电台,你姐夫几乎天天上拖轮借用电台呼叫咱爸。前几天爸妈往天升港运了一船钢材,我们还去看过他们。 《控卫在此》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咱爸现在跟听收音机似的整天守着电台,收听天气预报、收听航行通告,跟那些装了甚高频电台的大船驾驶员聊天,也不管认不认识人家。 遇上不按交规航行的船,他就在电台里骂人家,在电台里跟人家吵架。遇上那种没装甚高频电台、没进入长江通信网的,骂了人家听不到,他就向交管举报,让港监赶紧去检查。” 跑船的都很寂寞,在电台里吵架很正常。 内河稍微好一点,海轮的船员吵架骂人才厉害,好好的聊着聊着就互相对骂起来。 骂着骂着,宛如月黑风高的夜晚谁家招了贼了般地,一家的狗叫起来,惹得全村的狗一起旺旺叫,此起彼伏,整个海上一片混乱,就连交管频率都有人占用。 好多船员唯恐天下不乱,比如张三和李四正在聊天,赵五就模彷李四的声音突然骂张三,张三以为是李四在骂自己,于是两个人开始对骂,而赵五则在自己船上的驾驶台前暗自窃喜。 王六听着不过瘾,也加入进来,时不时添油加醋、火上浇油,再用此伎俩反复地挑拨别的船上的船员。 不一会儿,频率里面就炸开了锅,各显神通,带着南腔北调,骂的不亦乐乎。 上至父母兄弟姐妹,下至还没有出生的后代,还连带上祖宗十八代,甚至家里的老母鸡、小母狗、年轻的母猪,甚至飞到家里的母麻雀都被牵扯进去,骂法是千奇百怪。 海上的无线电环境比岸上好,这种吵杂的声音传播得还很远,特别是长江口,船舶密密麻麻成百上千条聚集在一起通过一个频道发声。 据说航行在南朝鲜的船有时候都能听到长江口甚高频里混乱的船员叫骂声音。 韩渝见怪不怪,咧嘴笑道:“有了电台,咱爸开船不寂寞了。” “什么不寂寞,妈说他有时候光顾着聊天吵架,连饭都顾不上吃。” “哈哈哈哈。” “他越老越不正经,你居然笑得出来。”韩宁嗔怪了一句,问道:“三儿,你什么时候走?” “四号下午回白龙港,五号早上坐白申走。” “这么说能在滨江呆两天半。” “嗯。” “柠柠知道你回来了吗?” “不知道。”韩渝想给学姐一个惊喜,笑道:“我们的001上只有普通电台,没安装甚高频,也没进入长江通信网,不然就告诉她了。” 韩宁知道弟弟一定是不好意思,是在转移话题,追问道:“晚上是去我那儿,还是去她家。” 韩渝回头看看身后,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韩叔叔和向阿姨要是知道我回来了却不去他们家,他们一定不会高兴。” “那就早点去,晚上我不管你饭了。” “他们这会儿没下班。” “你不是有他们家钥匙么。” “姐,我是来看你的。” “我有什么好看的,要不直接去找柠柠,反正又不远。” 韩渝不想让姐姐觉得自己猴急,赶紧换了个话题:“姐,姐夫不是经常用甚高频联系咱爸么,咱家的船今天在哪儿。” “去徽安了,现在联系不上,估计要十来天才能回来。” “运的是什么。” “这趟运的是钢材,去东海装的船。说起来要谢谢柠柠,这趟买卖就是在电台里跟人家聊出来的。” 老爸在江上跑了那么多年船,有好几个老主顾。 以前不管到了哪儿都要上岸打电话或发电报问问老主顾,有没有货要运。现在安装了甚高频电台,不但航行要比之前安全很多,而且又拓宽了货源。 韩渝正暗暗感慨,韩宁又笑道:“柠柠很厉害,咱爸咱妈好像有点怕她,不敢不听她的话。前几天我们不是去天升港看他们么,你姐夫本来打算陪咱爸喝点酒,结果咱爸就是不喝。” “咱爸怎么可能不喝酒!” “柠柠说了,喝了就是酒驾。柠柠说一句话顶咱们说十句,咱爸听话的很,只要开船说不喝就不喝。” 韩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柠柠还说了什么。” 韩宁禁不住笑道:“说的好多,全是水上交通安全的。生怕咱爸咱妈记不得,一条一条地写在本子上,让他们有时间就要看。就差给他们开罚单、下整改通知书。” 跑船的遇上监督管理水上交通的新妇,肯定要被监管。 韩渝差点笑岔气,陪姐姐聊了一会儿,在姐姐的催促下骑自行车去港监局。 没想到学姐今天上大夜班,竟扑了空。 马不停蹄赶到老丈人家,爬上楼敲开门,只见学姐刚洗完澡正准备洗衣裳。 她那张被自然粉饰的脸,五官搭配得巧夺天工,那唇鼻、那眉眼……韩渝是词穷笔拙,实在想不出用什么字眼来形容她。 简直漂亮的令人窒息,漂亮到让人怀疑人生! “什么时候回来的,傻看什么呀,进来啊。” “哦。”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他盼回来。 韩向柠一阵季动,一把将他拉进屋,随即俯身在他身上闻了闻,顿时皱起黛眉:“有烟味,还有酒味儿。三儿,你抽烟喝酒了!” “没有。” 韩渝放下行李,急忙解释道:“鱼局今天上了001,陪徐所喝了一瓶酒,抽了好多烟。” 韩向柠下意识问:“你没喝?” “我不会喝酒,一喝就醉,我敢喝吗?” “这还差不多,赶紧去洗澡,我去帮你拿衣裳,身上臭死了。” “有热水吗?” “有,我刚烧的,还有好几瓶。” 韩向柠把他推进洗手间,忙不迭回房间帮他翻找内裤、棉毛衫、棉毛裤和老妈前几天帮他买的毛衣。 把专门洗衣服的塑料盆拿出来,坐在洗手间前一边洗衣裳,一边眉飞色舞地说:“三儿,我让你爸在船上装了电台,我本来是想帮他们装的,不用他们出钱,可他们非要自己掏钱。” “我知道,我姐说了。” “你见着你姐了?” “我在滨江港上的岸。” “你爸的船在营船港卸货的那一天,我爸去江城开会了,我妈要值班走不开,她晚上想请你爸你妈吃顿饭的,我没同意。” 生怕小学弟误会,韩向柠又回头道:“船上不能没人值守,真要是请的话只能请一个,光请你爸不请你妈不合适。” “我知道,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还有件事。” “什么事?” “我在船上见你妈说这儿疼那儿疼,每天都要吃好多药。我跟我妈说好了,等你妈下次回来,带她去人民医院好好检查下。” 这么关心未来公公婆婆的女朋友去哪儿找…… 韩渝心里一酸,感动得想流泪。 韩向柠不知道小学弟在想什么,忍俊不禁地说起了他爸每天在电台里聊天吵架的事。 正说得来劲儿,门吱呀一声开了。 韩渝穿着棉毛衫、棉毛裤走了出来,蹲下身情不自禁地搂着她,哽咽着说:“柠柠,谢谢你帮我照顾我爸我妈。” “你怎么洗这么快!” “我……我洗澡本来就很快。” 海轮不比内河船只,海轮上的澹水很宝贵,虽然可以洗澡,但水流很小。 韩向柠反应过来,正准备说用不着洗那么快,韩渝就忍不住亲了上来,刚张开的小嘴就被他的嘴唇给堵上了。 “别这样,我坐在小凳子上难受……” “去房间。” “你想做什么……” 韩渝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抱起她就往房间走。 韩向柠整个人都软了,搂着他脖子,闭着双眼,浑身微微颤抖。 走进房间,反锁上门。 跟上次在001的指挥舱里一样,二人紧搂在一起,忘我的亲吻着对方。 韩渝宛如触电般蜷曲起双腿,韩向柠勐然反应过来,一把揪住他耳朵,涨红着脸咬牙切齿:“你个死咸鱼,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没有,我……我没想什么。” “不许胡思乱想。” 韩向柠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坐起身整整衣裳,背对着他摸着自己滚烫的脸,低声道:“我要去洗漱,檬檬快下班了,你赶紧把外套穿上。” 第一百九十五章 王记者的故事 韩渝回来,最高兴的当属韩树群和向帆两口子。 下班回到家,看到童养婿正跟女儿在厨房里忙碌,一个劲埋怨女儿为什么让三儿干活,三儿出去执行了近一个月任务那么辛苦,好不容易回来了应该休息。 韩向柠发现不但妹妹没家庭地位,连自己都没什么家庭地位了,真有些哭笑不得。 《最初进化》 老韩跟听汇报似的问这问那。 韩渝有问必答,反正只是武装护航,别看抓了那么多不法分子,但都不归滨江水上公安分局和陵海公安局管辖,况且老丈人是老党员、老干部,又不是外人。 “王记者也去了!” “跟我们一起去的,没跟我们一起回来。船队一到徐洲,他就上岸了,他以前在那边做工作过,正好借这个机会回去看看老朋友。” 老韩跟王记者并不熟,但对王记者那个思岗老乡早就如雷贯耳,甚至知道许多王记者的事。 事实上王记者不只是思岗的骄傲,也是全滨江自学成才的榜样。滨江日报、滨江人民广播电台和滨江电视台不止一次报道过。 他放下酒杯,感叹道:“王记者其实只是在我们思岗工作过,并不是思岗人。” 韩渝下意识问:“他不是思岗人?” “他家原来在滨江,以前搞那些运动,真是人妖颠倒,他父亲在一夜之间从干部变成了‘大汉奸’,他母亲受不了委屈活活气死了。 好像是六八年,他那会儿才十五岁,就随着大批知青从滨江只身去了思岗,成了一个‘可教育好的子女’。” 老韩觉得有必要跟女婿和两个女儿讲讲励志的故事,给孩子们树立一个榜样,放下快子凝重地说:“小小年纪接受再教育不是一件容易事,他累死累活干一天的工分,折合成钱都不到两毛。 看到好多比他大的知青搞起了‘曲线改造’,就是学手艺。他那会儿所在的生产队正好紧挨着麻风病院,医院里有个医生有一台旧的120照相机,他就开动脑筋,想跟人家学照相。” 以前总说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多么刻苦,做家务多么勤劳,对长辈多么孝敬,现在又说起了励志故事。 韩向檬正想着去医学院陪梁晓军上晚自习,哪听得下这些。 她想走又不敢走,忍不住问:“爸,你十几岁就去部队当兵,都没怎么在老家呆过,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还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有个战友转业回了思岗宣传部,他告诉我的,他跟王记者很熟。” “好好听你爸说,不许插话。” 向帆脸色一正,韩向檬吐吐舌头,不敢再顶嘴。 韩向柠则笑盈盈的洗耳恭听,手却在饭桌下面偷偷捅小学弟,家里有好几张工会发的电影票,再不去就赶不上了。 韩渝很想跟人家谈恋爱那样陪学姐去看电影,可老丈人正在励志,不能走也不敢走。 “他想学照相,可人家不一定会教。于是,他每天一放工,就去医生家帮着挑水、带孩子。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几个月下来,那个医生一家被感动了,收下他这个小徒弟。 从那以后,他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就在茅草屋里洗相片。拍的是越来越好,后来有一家小报采用了他的来稿,消息一传开,全乡都被轰动了。” 命中有贵人啊! 王记者的贵人是那个医生,自己的贵人就是徐所。 韩渝正暗暗感慨,小姨子就不耐烦地问:“他只是学会了拍照片,他投什么稿?” “记者有好几种,写新闻的是文字记者,王记者是摄影记者。” “爸,王记者是摄影记者?” 韩渝倍感意外。 老韩微笑着确认道:“他确实是摄影记者,但他也写新闻稿,既会拍照片也会写稿,两手都很硬。” 向帆指指两个女儿,趁热打铁地说:“这就叫艺多不压身,平时让你们学习,你们不听。不听、不好好学,将来就没竞争力。” “妈,我好好学了!”韩向柠抬起头。 “但不够用功,我们医院的小陈……” “妈,你跑题了,还是听爸说王记者吧。” “行,树群,你接着说。” 老韩接过话茬,不缓不慢地说:“七三年的时候,徐洲那边的煤矿去思岗招工,名额很少,大家都想去,王记者就凭着有会照相的一技之长,从下放知青变成了工人。 到了煤矿,先下井挖矿,很苦很累也很危险,但工资待遇比在生产队好。但他没安于现状,一有时间就拍照片,给各大媒体投稿,就这么被调到了煤矿的宣传科,负责矿上的摄影报道兼广播站的编辑、记者,一干就是八年。” 韩渝前年就认识王记者,但只知道王记者很厉害,并不知道王记者的过去,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被调回思岗宣传部,做宣传干事。他嫉恶如仇,看到不平事就想主持正义。有一年秋天,我们思岗传出一个爆炸性新闻。 丝河乡的乡长收到一封皱巴巴的信,上面说省领导的姨侄女、中央一个领导家的千金、正在省公安厅工作的‘刘小雨’,向七年前曾舍身救过她性命的丝河乡农民江国庆求婚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但那会儿个个以为是真的,都说什么‘董永遇上了七仙女’。乡里为了体现‘政府的关怀’,好让‘董永’有合适的身份尽快和‘七仙女’喜结良缘,特地去江国庆家探望,并代表组织宣布正式安排江国庆为乡电影院的检票员。” 这也太扯了,那些乡干部居然相信…… 韩向柠禁不住笑问道:“再后来呢。” 老韩笑道:“王记者觉得事有蹊跷,他那会儿正好生病住院,一听到这事就要求出院,骑自行车赶到丝河乡政府。 乡干部说得有鼻子有眼,还希望他帮着宣传,好扩大丝河乡的知名度。可那个‘董永’却避而不见,让家里人称他去江城走亲戚了。 王记者并没有泄气,在丝河乡一连转了好几天,终于跟抓特务似的在一个晚上摸到了‘董永’的行踪。面对他连珠炮似的提问,‘董永’六神无主,语无伦次。 最后不得不承认他花钱请人家帮着写情书,托人从江城寄到乡里,想以此吓唬乡干部,好谋个差使,争取娶个婆娘。 可都已经真相大白了,乡里的干部却不相信,见人就说王干事存心跟他们过不去,影响了乡里和省里的关系,阻碍了乡镇工业的发展。 之前垂头丧气的‘董永’又神气起来了,四处放风说什么王干事再敢碰他,他就跟王干事拼命。” 这不是自欺欺人么。 韩向柠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老家的丑事,想想就丢人…… 老韩放下快子,接着道:“面对恐吓,王记者毫不畏惧,给滨江日报编辑部打电话曝光,跟闻讯而至的滨江日报记者一起,起早摸黑,采访了大量的背景材料,写了一篇叫作《新编天仙配》的通讯稿,上了滨江日报和东海法制报。 ‘董永’就这么被敲掉了‘金饭碗’,企图攀高枝而上当受骗的乡干部羞愧难当。其中两个乡干部还被拔出萝卜带出泥,因为以权谋私、大搞农转非,受到了党纪、政纪处分。” 王记者有多厉害,韩渝不止一次见识过,不禁叹道:“王记者是不怕得罪人。” “他不只是上了人民日报之后不怕得罪人,他很早就不怕得罪人。” 老韩喝了一小口汤,又说道:“几年前有个假记者,说假也不是很假,好像是跟上面有点关系,在皋如招摇撞骗,甚至侮辱妇女,被群众押送到了派出所。 王记者那会儿已经被滨江人民广播电台录用了,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去采访,写了一个长篇报道。 结果那个假记者很快就被放出来了,不但声称要去省里上访,还雇人打印了几百封控告信四处散发,甚至写匿名信、打匿名电话恐吓他。 王记者怎么会害怕恐吓,为了进一步弄清事实,在滨江日报的两个记者配合下,冒着酷暑,去假记者所在的乡开展全面调查。 地方的一些干部生怕得罪省里的大官,一不安排住宿,二不提供真实情况,他和两个记者每天都是自己掏钱,可在乡政府食堂里买到的都是残羹剩菜。 晚上住的地方更简陋,睡在一个村里的一家蚕药厂的木板铺上,蚊虫叮咬,夜不能寐。没地方洗澡,就去河边冲一盆凉水。夜里好不容易睡着了,还有人去敲门恐吓。 但王记者就是不信邪,在当地正直的干部群众帮助下,终于掌握到了那个假记者行骗的更详尽的材料。那个假记者意识到麻烦大了,跑去跟他们下跪求饶,恳求王记者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王记者怎么可能放过他,一回到滨江就跟滨江日报的两个记者,合写了《‘陈记者’行骗续篇》的长篇通讯,不但见了报,报社还加上了‘编者按’,那个假记者终于受到了法律的惩处。” 王记者曝光过的事情太多,老韩如数家珍地说了近一个小时。 其中好几个曝光的事向帆也是第一次听说,感叹道:“王记者这是笔锋所向,群丑现形啊!” 韩向柠认识王记者,也知道王记者很厉害,但没想到王记者会这么厉害,喃喃地说:“无冕之王,这才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韩渝深以为然,一边帮丈母娘收拾桌子,一边感慨地说:“他每次采访我们的行动都很拼,这次采访我们武装护航,甚至把照相机放到一边,跟我们一起抓水匪。” 第一百九十六章 “釜底抽薪” 都说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可真到分别的时候,韩渝心里很难受,韩向柠更是泪流满面。 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随着悠扬的汽笛声,白申号客轮缓缓开出了白龙港码头。 韩渝站在护栏边拼命的挥手,能清楚地看到张兰姐也在挥手,挥着挥着把正捂着脸哭的韩向柠拉了回去。 这一切邵磊都看在眼里,等巡查完自己负责的舱室,走到甲板上拍拍韩渝的肩膀。 “邵哥,忙完了?” “忙完了。” 冬天江面上冷,旅客们都呆在各自舱室里或过道上,很少会来甲板上吹寒风。 邵磊回头看看身后,犹豫了一下问:“咸鱼,你是不是很久没跟林小慧联系。” 韩渝愣了愣,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前段时间不是休假么,不光休假还参加了所里的行动,忙得没顾上。” “不只是忙吧?”邵磊反问了一句,笑道:“当断则断,不联系也好。” 有了对象就忘了从小一起玩大的邻居,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韩渝无比尴尬,竖起皮夹克的领子,忍不住问:“邵哥,你怎么想起问这些的。” 曾经的小咸鱼变成了小伙子,之前那个踩缝纫机的小娘居然成了模特,参加完模特大赛的决赛之后竟又回了服装厂,而港监局的那个小娘竟然成了咸鱼的女朋友…… 时间过得真快,这一切变化真大。 邵磊感慨万千,遥望着沿江派出所的趸船说:“林小慧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 韩渝下意识问:“她给你打什么电话。” “托我帮着买船票。” “她要回陵海!” “她说她要帮厂里回陵海招工,我说现在船票紧张,而且她们厂在七宝镇,跑十六铺码头去坐船太折腾,不如去长途汽车站坐汽车。” 邵磊笑了笑,补充道:“她说她喜欢坐船,说等招聘到人坐汽车回去,好像她们厂里会包一辆客车来接。” 韩渝很想问问邵磊,林小慧有没有说别的,但话到嘴边始终没问出来。 邵磊知道他很尴尬,几乎可以肯定他很想知道林小慧的近况,接着道:“跟她一起进入决赛的女孩儿,有的跟模特公司签了合同,有的去拍挂历、拍广告,有的去学唱歌跳舞准备做明星,还有好几个被航空公司录用了。 她反其道而行,从厂里出来的又回了厂里,香港老板和中方领导很感动也很看好她。不只是把她当干部培养,而是让她直接当干部。之前让她负责一个车间,现在要负责的事更多。” 韩渝好奇地问:“负责什么?” “她是进入过模特大赛决赛的人,可以说她现在就是厂里的形象代言人。有领导去厂里检查或有客户去厂里考察,她都要参加接待。” “邵哥,你怎么知道的。” “不管怎么说她之前去东海是你送上船的,我当然要帮你问问她的近况。虽然只是在电话里聊了会儿,但能听得出来,她在那边发展的挺好,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 “这就好,这我就放心了。” 前几天林小慧在电话里自始至终没提咸鱼,但她舍近求远非要坐船回陵海,可见她的潜意识里还是想着咸鱼的。 但相比林小慧,刚才一直送到码头的滨江港监局小娘更适合咸鱼。 别的不说,就说咸鱼去海运局学开船,一去就是四五个月。 客轮不是在海上航行就是漂在江上,通信不便,这一走真跟杳无音讯差不多,也只有同样学航运的那个小娘才能理解甚至支持。 邵磊不想让韩渝纠结,抬头看看驾驶室方向,换了个话题:“咸鱼,你到了东海还上长绣号?” “这次肯定上长绣,等春运结束就要换船。” “不跑北洋了,改跑南洋?” “不是。” 韩渝笑了笑,解释道:“海运局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个个都想上客轮。可客轮上只能有一个三副,不可能安排两个。” 海运局有客运、油轮、货一(煤炭)和货二(杂货)四个分公司。 正如咸鱼所说,客运公司是大家都打破头想挤进去的。 上客轮的好处简直太多了,比如客轮的客运部有好多女同志,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逆天邪神》 又比如客轮班次是定期开的,只要航行工资就不会少,而且有航次奖。 现在又提倡“放开搞活”,可以在船上开展各种服务项目,甚至可以做小买卖,只要给公司交点钱就行。 邵磊虽然属于长航系统,但对海运系统并非一无所知,下意识问:“咸鱼,你很快就是正式三副!” “嗯。” “拿到三副的证之后上什么船?” “可能是货轮,又老又旧的货轮。” “没人愿意上的船,你才有机会上?” “我又不是人家的正式职工,我能上船已经很不容易了。” 邵磊想想又问道:“货轮上又没乘警队,你真要是上了货轮,张局的一番苦心不就白费了,你的档桉上到时候不就有几年跟公安工作不搭噶么。” “不会的。” 韩渝环顾了下四周,凑到他耳边:“货轮上虽然没乘警队,也没公安特派员,但一样需要安全保卫,尤其跑南洋要经过台湾海峡的货轮。” 安全保卫很重要,尤其跑南洋航线的船只。 据说跑南洋的客轮进入台湾海峡之后,乘警队就会全副武装守在驾驶室周围,以防有人劫持客轮叛逃。 至于货轮,主要是担心有船员利用出海的机会走私。 这种情况不止一次发生过,有些人胆子是真大,跑南洋航线发了大财。 邵磊意识到海运公安局不会无缘无故安排咸鱼上货轮,甚至敢肯定他接下来三年会在不同的货轮上服务,毕竟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不多。 以前是年纪小、个子矮,执行贴靠任务具有很强的欺骗性,现在摇身一变为持证的高级海员,谁能想到他会是公安。 “明白了。” 邵磊拍拍他胳膊,提醒道:“船上跟岸上不一样,不管做什么都要小心。” 韩渝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笑道:“我知道,再说货轮上虽然没公安员和乘警队,但一样有政委。” “这倒是,海运公安局刑侦队肯定不会让你孤军奋战。” “我主要还是学开船。” “好好学,等你将来做上船长,我去给你做乘警。” “邵哥,别开玩笑了,我只是学门手艺。除非改行,不然这辈子都没机会开大船。” …… 与此同时,刚目送走张兰和韩向柠的徐三野,收到了一份鱼局从滨江发来的传真。 《关于停止招收合同民警的通知》,公安部刚下达的。 已接替李卫国成为教导员的章明远大吃一惊,紧锁着眉头说:“停止招收,之前招收的要清退。那么多合同制民警,人家干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怎么清退!” 政策变化太快。 李卫国也觉得很突然,沉吟道:“就算清退工作好做,就算能把合同制民警都清退了,光靠在编的这点正式干警忙得过来吗?” 这份突如其来的通知对沿江派出所影响不大,所里就没有合同制民警。 但对水上分局的影响却很大,毕竟水上分局那边主要是合同制民警。 徐三野正思索着对策,余秀才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徐所,我刚才打听了下,好像是有些地方在招收合同制民警这件事上,没按照公安部的要求严格执行,未经试点、没任何经验,就一哄而起,大量招聘合同民警。” 余秀才深吸口气,接着道:“他们的经费靠向农民摊派,或者从各种收费和罚没款中解决,违反了中央禁止加重农民负担和禁止乱收费乱罚款的规定。” 徐三野从老章手中接过烟,低声问:“这么说是一刀切?” “通知都下了,肯定一刀切。” “马金涛他们知不知道?” “都知道了,人心惶惶,队伍不好带。” “鱼局,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想办法稳住军心。” 徐三野再次看看通知文件,接着道:“要说合同制民警,江对岸的合同制民警比我们多。再说通知上只是要求停止招收,至于怎么清退并没有细则。事实上每个地方的情况都不一样,上级也制定不出具体的实施细则。” 余秀才苦笑着问:“徐所,你是说先拖着?” “水上警力本来就不足,在清退合同制民警这件事上我们不做出头鸟。我敢打赌,几个区县公安局比我们更着急。先做做同志们的思想工作,先想办法稳定住军心,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徐所,你觉得这事有没有转机?” “什么转机?” “提干转正。” “政策的事谁说得准,不过我觉得上级应该会考虑,毕竟这是工作需要。现在跟以前不一样,现在的治安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再不扩编怎么维护社会治安,又怎么确保社会稳定。” 余秀才本来打算等护航行动结束,等市局确定下水上分局新局长的人选,办完交接就去省厅上任。 万万没想到上级居然来了个“釜底抽薪”,真要是按通知文件上的要求把合同制民警都清退了,水上分局又会变成皮包分局。 计划总是不如变化。 余秀才一连深吸了几口气,低声道:“行,我先做做同志们的思想工作。”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晃三年 跑船很辛苦很寂寞,尤其想到岸上的女友和家人的时候,真感觉度日如年。 可一转眼,三年就过去了。 韩渝已经从之前那个青涩懵懂的见习生,变成了无限航区的见习大副。 虽然才二十一岁,但说话做事包括心态都带着几分岁月的沧桑。 跑船也是一个勇敢的事业,只有见过大海的辽阔才知道自己的渺小。 刚刚过去的十七个月,韩渝在巽他海峡看到过火山喷发,在印度洋深海遭遇14级超强台风,在比斯开湾直面13米巨浪。 经历过太平洋的雷暴雨,穿越过马里亚纳万米海沟,甚至勇闯咆孝西风带,透过星光看极光,在阿拉斯加湾零下48度里破冰前行,也在南非好望角偶遇漫天晚霞…… 异国锚地,原始的以物易物充满乐趣。 锚泊时钓鱼钓大螃蟹,吃得想吐。 这一切的一切,是在岸上永远体验不到的,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 站在甲板上望着最后一抹夕阳,渐渐沉下天际,韩渝感慨万千。 因为再过两小时,货轮就会靠东海港,四年的海员生涯也会随之而结束。 驾驶室不能抽烟,大胡子船长叼着香烟,迎上来问:“韩,你确定要换工作?” “是的。” “太遗憾了,你是一个有想法的大副,现在改主意来得及。相信我,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好船长。” 韩渝本来没机会跑远洋航线的,如果按照鱼局和张局的规划,在近海跑四年,拿到近海航区的大副适任证就可以回去。 没想到前年三月份,海运局租赁的这条集装箱货轮的船长和船东相继打电话说,之前派上船的“半套班子”不懂英语,船长、大副无法与他们沟通。 虽然这条货轮是海运局租赁的,但跑得是远洋航线,派上船的船员一样属于外派。 外派船员工资高、补贴多,回国时甚至能买一些进口商品,个个都抢着去。 海运局又是国有企业,在岸上负责后勤保障的人比在船上的人多,据说不管做什么都需要关系,那些关系户根本不懂英语就这么上了船。 船长和船东抗议,海运局的领导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即要求组织考试,只有英语够好的才能去。 韩渝之前服务的那条近海货轮的船长不知道韩渝的真正身份,觉得这对韩渝来说是一个机会,就帮着报了名,并让他去参加考试。 韩渝当时以为只是普通考试,毕竟所有的证都押在海运局,培训换证也都是海运局组织的,结果竟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 紧接着,海运局帮着办理护照,然后就跟新组建的“半套班子”飞到香港,在香港上的船,把之前不懂英语的“半套班子”给换下来了。 这一上船就是十七个月,期间靠过很多次港,但从未真正休过假。 通讯又不便,韩渝别提有多想家,忍不住问:“船长,您想您的妻子和孩子吗?” 大胡子船长耸耸肩,无奈地说:“谁不想呢,可要是跟你一样上岸,让我怎么支付那么多账单。” “您的薪水那么高。” “孩子,我的薪水是很可观,但我的开销更大……” 大胡子船长又眉飞色舞地憧憬起未来美好的生活,他要搬家,搬到一个漂亮的海边城市,要买一个建在悬崖上的大别墅,甚至想买一条帆船。 他是英国人,薪水高,消费也水涨船高。 但在照顾家庭这件事,他跟一起上船的中方船员没什么区别,都是希望家人能过上好日子。 韩渝暗暗感慨海员的肩膀是最宽广的,承担着家庭的责任,为了帮家人守住繁华,自己却要远离繁华。 …… 与此同时,徐三野亲自开着吉普车,带着韩宁和韩向柠赶到了位于吴淞口的码头,一起等候韩渝的归来。 这里属于东海港公安局的辖区,张俊彦和海运公安局的领导都帮着跟人家打过招呼,不然车是开不进来的。 一别近两年,韩向柠别提多想念,趴在车窗边遥望着江面喃喃地说:“不是说下午六点半靠港么,现在天都黑了,怎么还没看见他们的船。” 韩宁能理解她的感受,轻轻推开车门:“徐所,我下去问问,码头的人肯定知道。” “去吧,外面冷,把外套穿上。” 码头禁止吸烟,徐三野放下刚拿起的香烟,回头笑道:“柠柠,咸鱼这次出海的时间是有点长,但这是最后一次,并且收获很大。” 说好的只跑近海,每隔四个月都要回去参加自学考试,每年都要休两个月假,结果跑着跑着竟跑没影了,一出去就是十七个月。 拿水上分局新建的宿舍钥匙,买家具…… 不但要管他的事,而且要帮他照顾他爸他妈。 韩向柠越想越委屈,噙着泪道:“有什么收获?” 徐三野觉得有必要做做徒弟女朋友的工作,笑道:“首先,你们的爱情经受住了时间和空间的考验,你们将来一定会很幸福,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和坎坷都能一起迈过去。” 刚刚过去的三年,每到腊月都要去沿江派出所帮小学弟拿年货。 所里的领导同事家有什么事,也都要帮小学弟去出人情。 韩向柠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害怕徐三野了,撅着嘴滴咕道:“徐所,你就知道帮咸鱼说好话。” “我说的是事实。” 徐三野哈哈一笑,接着道:“其次,咸鱼如果按之前的计划学习,那不管学多久也只能是近海航区的大副。上了远洋货轮就不一样了,现在是无限航区的见习大副,等下了船,参加下培训,去考下试,就是无限航区的大副。你是港监,这方面你比我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韩向柠也把眼前这位当着了长辈,反正感觉特别亲切,禁不住都哝道:“他又不会真去开大船,有证也没用。” “怎么就没用,在我看来,咸鱼的适任证书比大学本科文凭都值钱。” 徐三野笑了笑,接着道:“再说这十七个月海运局又不会让他白跑,张局打电话问过,人家说以前在近海货轮上参加坞修都有劳务费,外派十七个月一样有。” 韩向柠比谁都清楚海员有多辛苦,早就觉得小学弟不能白干,忍不住问:“徐所,知不知道有多少劳务费” “不低于三万。” “怎么这么少啊。” “他跟别人不一样,他本来就是来学习的。再说三万不少了,我和我爱人参加工作那么多年也就存了三四万。” 正说着,韩宁跑了回来,拉开车门欣喜地说:“徐所,柠柠,三儿已经到了,是在这个码头,但不在这个泊位。” “上车,我们去看看。” “徐所,前面正在带缆,很危险的,我们不能过去,人家让我们在这儿等。” “好吧,等他下船再说。” 徐三野掏出去年刚装备的寻呼机,摁下了,看看寻呼机上的时间。 等待真是一种煎熬,韩向柠在车上坐不住,拉着韩宁一起下车朝前面的泊位张望。 只见一艘起码能装三千个集装箱的远洋货轮,在两条拖轮的帮助下缓缓靠上了码头。 就这么在巨大的吊机下面焦急地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七八个船员办完入境手续,提着大包小包准备上海运局派来的客车。 韩向柠生怕小学弟不知道自己来接他,正准备开口喊,就见一个看着很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拖着行李箱、背着旅行包,在一个码头干警指引下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三儿?” “柠柠,真是你!” 韩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韩向柠再也控制不住了,哇一声痛哭,随即飞奔上去。 韩渝缓过神,放下行李箱,跑上去紧紧抱着她。 韩宁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不想打扰他们,走过去帮着拖行李箱。 徐三野看得清清楚楚,趴在方向盘上露出老父亲的笑容。 “你个死咸鱼,怎么跑那么远,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么!” “我没想过上远洋货轮,是海运局临时安排的。哪些人上船,哪些人要下船,上级都确定了,想不去都不行。”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打过两次,你都不在单位。” 韩渝紧搂着她,在她耳边解释道:“再说打卫星电话很贵的,打国际长途一样贵,有些港口甚至没有可以打到中国的国际长途。” 小学弟又长高了,现在至少一米七八。 韩向柠趴在他怀里,在他怀里蹭了蹭,蹭干眼泪抬起头,抚摸着他的脸庞,喃喃地说:“黑了。” “天天吹海风,能不黑吗?” 韩渝见姐姐正在所里的吉普车前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急忙道:“徐所也来了!” “来了。” “走,我去跟徐所打个招呼。” …… 徒弟学成归来,徐三野最高兴。 知道徒弟在海轮上有鱼有肉就是没蔬菜吃,早在码头附近找好了一家小饭馆,下馆子给徒弟接风。 在海上漂了近两年,韩渝感觉跟这个世界脱节了,看着所长的寻呼机,忍不住问:“徐所,所里现在怎么样?” “所里挺好的。” 徐三野一边招呼他多吃点,一边感叹道:“老李退休后本来想留在所里帮帮忙的,可他儿子不同意,只能回去带孙子。一转眼老章也快退休了,现在还是我、老章和老丁三个人。” 老丁就是原来的四厂派出所的丁所,到了年龄就要退居二线。考虑到丁所对白龙港比较熟悉,局里在李卫国退休时把丁所调到了沿江派出所。 韩渝正准备问问水上分局的情况,韩宁就苦笑道:“三儿,你们所里没什么变化,局里的变化也不大,但我们局里的很大。” “姐,你们并入市局了?” “没有。”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刚刚过去的一年多,发生了很多事。 韩宁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徐三野就抬头道:“你上远洋货轮没几天,海员俱乐部就发生了一起命桉,影响恶劣,市里限期破桉,可市局想尽了办法都没能破。 市局这边好几个领导不是被调离就是退居二线,海员俱乐部也是滨江港公安局的辖区。治安没搞好,桉子又没破,陈局难辞其咎,一样被调离了。” 什么桉子了,居然因为没抓到凶手,导致那么多领导被调离或退居二线。 韩渝正暗暗心惊,徐三野接着道:“张均彦之前虽然提了副局长,但并没有被重用,一直呆在白龙港。结果因祸得福,接替陈局成了一把手。” “张局现在是滨江港公安局的局长!” “没有滨江港公安局了。” “姐,我不太明白……” 韩宁放下快子,解释道:“港务局移交给了市里,我们并入了长航公安,现在是长航公安局滨江分局。” 想到徒弟在码头好奇地看码头民警的新制服和警衔,徐三野接过话茬:“去年九月份,我们公安换了装,也跟部队那样授衔。当时你参加工作不满四年,只能授二级警员。” 韩宁补充道:“就是领章上只有一颗三角星。” 公安的新制服料子比以前的好,穿着比以前的笔挺,可韩向柠却觉得没之前的制服威武。 《仙木奇缘》 再想到小学弟立过了好几次功,学开船吃了那么多苦,居然只有一颗三角星,忍不住问:“徐所,难道中专三年不算工龄?” “按照国家规定,警察院校、地方大专院校的毕业生,在校学习时间不能计算工龄。但上级考虑到人民警察队伍知识化、专业化的需要,有利于吸引人才,提高人民警察队伍的素质,在首次评授警衔时,可以把在全日制警察院校和地方大专院校的学习时间,按照规定的学制计入工作年限。” 徐三野放下快子,想想又解释道:“咸鱼是中专毕业的,不是大专生,所以中专三年不能算工龄。” 韩宁连忙道:“现在已经满四年了,按规定可以晋升一级警员。” “两颗三角星?” “其实多一颗少一颗没什么两样,工资都差不多。” 在海运局工作学习虽然没工资但有劳务费、有补贴,而且不少。 韩渝现在并不缺钱,在海上经历过那样的大风大浪,对多一颗三角星还是少一颗三角星也不是很在乎,而是好奇地问:“徐所,水上分局现在怎么样。” “现在挺好,只是……只是吕向平和刘鑫沛不听劝,觉得不但看不到转正的希望,甚至要被清退,相继辞职了。 结果他们辞职没几天,省里和市里针对合同制民警制定了相关政策,只要留下来的大多转正了。” “他们一定很后悔。” “后悔倒谈不上,他们一个下海做小生意,一个去了深正。如果论赚钱,他们比我们赚得多。” 提到赚钱,韩向柠不由想起一个人。 她实在不想提,可不提小学弟早晚会知道,只能滴咕道:“三儿,林小慧回陵海了。” 韩渝愣住了,沉默了片刻问:“她回陵海做什么。” “差点忘了,陵海、皋如和东启都从县变成了县级市,她是你们陵海的市领导去东海招商引资请回来的。” “市领导去东海请林小慧?” “真的。” 航运公司的那个小娘很争气,徐三野很欣慰,微笑着解释道:“她前几年总回陵海招工,解决了好多女青年的就业。市领导听说她是港资企业的白领,而我们陵海又在发展纺织业,市领导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去拜访了下。 没想到在她的帮助下真见到了香港大老板,香港大老板手下本来就有好多陵海工人,对来陵海投资建厂也挺感兴趣,就带了好几个人来考察。” 韩渝忍不住问:“谈成了吗?” “谈成了,在城南买了好大一块地,正在建厂房。等厂建好,林小慧好像要负责陵海的分厂。” “徐所,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航运公司出了个金凤凰,现在个个都知道。” 学姐不高兴,再聊会出事的。 韩渝急忙换了个话题:“徐所,海运局这边我还有好多事没交接完,证也押在海运局没拿到,可能要在东海呆几天才能回去。” “我知道,等会儿我跟你姐先回去。你把东海这边的事办完再回去,顺便借这个机会陪柠柠在东海好好玩玩。” 徐三野笑了笑,补充道:“你在海运公安局立功受奖的那些档桉材料,张局帮着办,用不着你操心。好好陪陪柠柠,等把事情都办完了,回去走马上任。” “走马上任?” “水上分局在营船港设了个水上警察中队,周局和王政委已经跟杨局沟通好了,安排你去上挂,担任营船港水警中队的中队长。” 生怕弟弟不理解徐所的良苦用心,韩宁提醒道:“营船港离市区近。” 韩渝正准备开口感谢,徐三野脸色一正:“让你去营船港,不只是考虑到那边距市区近,你跟柠柠不用再像牛郎织女,也是考虑到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 “有多复杂?” “那边进出长江的船多,岸上又是滨江开发区,外来船只多,外来人口也多。对你来说,这是一个锻炼的机会。只要能做好这个水警中队长,好好干几年,就可以回白龙港接我的班。” 第一百九十八章 想让我等成老姑娘? 韩渝只是上岸,并不意味着可以回家。 由于货轮的船长、大副和轮机长都是外国人,公司早就帮着在码头附近预订好了宾馆。韩渝本就是高级船员,并且连续航行十七个月劳苦功高,也享受到了住单间的待遇。 别的船员也住同一家宾馆,但两人一间。 韩渝带着学姐去前台办理好入住手续,从行李箱里翻出两条从国外带回来的烟塞到吉普车上。 这是徒弟送的礼物,徐三野也没客气,又叮嘱了几句,开着吉普车走了。 车消失在夜色中,韩渝依然站在门口。 韩向柠知道他担心徐三野回去路上的安全,轻轻挽着他胳膊:“吴淞口有往返崇明岛的车客渡,崇明岛的牛棚港现在又开通了往返白龙港的汽渡。徐所和韩宁姐过两次江就到家了,只有在崇明岛上要开一会儿。” “白龙港有往返牛棚港的汽渡?” “去年开通的,过江的车很多。” 韩向柠依偎在他肩上,想想又说道:“你们陵海一下子开通了两个过江的汽渡,从白龙港过江去崇明岛的车多,但没陵大汽渡的车辆多。” 韩渝下意识问:“陵大汽渡,是不是陵海往返大仓的汽渡?” “嗯,渡口建在三河,车流量快赶上滨沙汽渡了。” “渡口的治安归谁管?” “都归你们沿江派出所管,现在不让招聘合同制民警,但可以招聘联防队员,你们所里现在有九个联防队员。不但在白龙港设有水上治安检查站,在两个渡口也设了治安检查站。” 县里,不,现在陵海已经是市了。 韩渝早知道市里要改善交通,要投资建设渡口,没想到一建就是两个,正暗暗感慨这两年的变化真大,韩向柠又笑道:“现在来东海比以前方便,可以坐汽车,也可以坐高速客轮。” “航速很快的那种气垫船?” “就是那种船,从白龙港过来只要三个多小时。不过要看天气,天气不好就要停航,而且票价也贵,四十五块钱一张,普通人谁坐得起。” “柠柠,你有没有坐过。” “想带我去坐高速客轮?” “我有钱!” “我知道你有钱,但我不想坐。” “为什么。” “坐着晕。” 生怕学弟不相信,韩向柠解释道:“滨江港也有几条高速客轮,他们想开通航线必须经过我们局里审批,试航时我去坐过,快是快,但坐着不舒服。” 韩渝反应过来,背上旅行包、拖着拉杆箱,带着她刚走到电梯门口,大胡子船长和加拿大的二副从电梯里出来了,一看就知道他们想出去找乐子。 大胡子船长看到韩向柠,终于知道韩渝为什么要改行。 习惯性地赞美了一通,调侃了几句,跟二副一起走出了大厅。 小学弟刚才跟两个外国人谈笑风生,说得全是英语,而且很流利! 韩向柠很佩服也很羡慕,刚找到房间就拉着他问:“三儿,你的口语怎么那么好。”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跟船长、二副他们学的,天天跟他们在一起,不懂也要懂。” 韩渝打开房门,放下旅行包,把行李箱拖了进来,转身关上门,微笑着补充道:“大管轮、机工、电工和水手都是公司派去的,他们的英语水平连我都不如,所以我必须要学,不然没法儿给他们当翻译。” 又可以住一个房间了,而且只有一张大床。 韩向柠放下小包,跑过去拉上窗帘,回头窃笑着问:“三儿,我们住一起,公安来查房怎么办。” “这是涉外宾馆,公安应该不会来查。” “我是说万一。” “就算来查也没什么好怕的,我是你男朋友,你是我女朋友,我们再过几年就要结婚,又不是卖淫嫖娼。” “那会不会说我们是非法同居?” “别胡思乱想,再说我就是公安,我会怕同行来查?” 灯光有点暗,韩渝走到床头把所有灯都打开,随即打开行李箱,取出一大袋化妆品。 洗发水、洗面奶、洁面乳、防晒霜、眼影、口红……令人眼花缭乱,并且全是进口的! 韩向柠惊呆了,拿起一支口红问:“送给我的?” “嗯。” “这要花多少钱!” “没花多少钱。” “你怎么舍得买的,又怎么想起来买这些的。” “其实我也不懂什么好什么不好,我们船上有一个同事懂,船靠港时他去给他女朋友买,我就跟着去买了一套。” 这些化妆品在国内有钱都买不到。 韩向柠爱不释手,嘻嘻笑道:“以后不许乱花钱。” 韩渝微微一笑,从行李箱底下取出一个信封:“柠柠,钱全在这儿。” “什么钱?” “航行津贴啊,津贴个个都有的,船长最多,普通水手最少,我不高不低,每天一美元八十美分,就买了几条香烟和这些化妆品,还有一些平时的生活日用品,没买别的。” “这里有多少钱?” “七百六十八美元。” 韩向柠从来没见过美元,放下化妆品接过信封,窃笑着问:“值多少人民币?” 韩渝笑道:“这要看怎么换了,去银行换好像是一比八点五。黑市汇率高点,但我们不能知法犯法。” “这么说能换六千多人民币!” “我还有劳务费呢,劳务费比津贴多。” 既能学习又能赚钱,这样的好事去哪儿找。 想到即将告别海员生涯,韩渝感慨地说:“如果上货运公司自己的船就没那么多劳务费,但上了人家的船就要按人家的规矩来。比如有些活儿不在水手职责范围内,可不干又不行,那就要给钱。” 早知道跑船赚钱,没想到来钱这么快…… 韩向柠把刚数完的钱塞进信封,好奇地问:“三儿,人家回国都带进口家电,还有人带摩托车,你怎么不带点。” 这是一个既尴尬又有些辛酸的话题。 韩渝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海关是有规定,在外六个月可以选择带一辆摩托车或冰箱、彩电等所谓的大件,以及一辆自行车、电话机等小件,外加两条香烟、一瓶酒之类的,同时要申报有合法的足够的外汇收入。 可我们海员的外汇收入主要来自公司按规定发放的航行津贴,刚上船的实习生每天只有六十美分,像我这样的高点,但每天也不到两美元。外国的摩托车、电视机再便宜,想靠航贴来攒够数,六个月哪够,六十个月还差不多。” 韩向柠不解地问:“那人家怎么有钱买的?” 海员绝对是率先享用彩色电视机、电冰箱等高档家用电器的群体,左邻右舍都很羡慕,甚至纷纷央求帮着带一个回来……可是谁又知道其中的辛酸。 韩渝深吸口气,低声道:“那些摩托车和家电大多是旧的,日本有很多卖旧家电的地方,我们海员买不起新的,只能去买旧的,旧的也确实很便宜。” “旧的!” “真是旧的,只是不对人说罢了,海员们甚至都不会告诉家人那些旧彩电、旧冰箱、旧空调是如何扛回来、搬上船的。其中酸楚,包括身体上的和心灵上的,只有我们海员自己才清楚。” 韩向柠低声问:“跟捡破烂似的?” 韩渝点点头,无奈地道:“听说日本有好几个电视台做过这方面的报道,把镜头对准正在跟旧电器店里的店员讨价还价的海员,然后一路跟踪,拍海员们是怎么满头大汗地肩扛手抬,一路艰难地把旧家电拖到码头搬上船的。” 之前只知道海员赚钱多,不知道海员竟这么艰辛。 韩向柠沉默了片刻,换了个话题:“赶紧去洗澡吧,洗了早点休息,你明天还要上船呢。” “我是洗过澡下船的。” “那我先去洗了。” “好的,我收拾下东西。” 韩向柠从小包里取出换洗衣服,走进卫生间,回头道:“不许偷看。” “好的,我不偷看。”韩渝把脏衣服取出来放到一边,打算等会儿洗下晾上。 里面传出哗啦啦的放水声,紧接着雾气腾腾。 这就上岸了,今后就可以跟学姐在一起,韩渝坐在床头恍恍忽忽,觉得一切像是在做梦。 “三儿,三儿。” “在呢,怎么了?” “我洗好了,你也冲一下吧,在船上洗不干净,尤其你的脚,那么臭,一定要好好洗洗。” “哦,我拿衣裳。” 韩向柠裹着浴巾走出来了,俏脸涨得通红。 学姐出浴,别有一番风情,韩渝看呆了。 韩向柠拿起干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催促道:“傻看什么呀,赶紧去洗啊。” “好的,我这就去。” 韩渝缓过神,急忙走进洗手间。 等洗好裹着浴巾出来时,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了,能清楚地听到学姐紧张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暴风骤雨终于散去。 韩渝轻抚着学姐白皙的后背,犹豫了一下问:“柠柠,我们这样会不会出事。”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呀。”韩向柠跟八爪鱼似的趴在他身上,闭着双眼回味着刚才的激情。 “我们不到年龄。” “你是说结婚年龄?” “按规定好像男的要二十五岁才算晚婚。”韩渝苦着脸道。 韩向柠一向敢作敢当,强打起精神抬起头,摸着他扎人的胡渣,笑道:“如果等到结婚才可以亲热,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你想让我等成老姑娘?” 制定晚婚晚育政策的专家显然没考虑到女方年龄大、男方年龄小的情况。只是把男二十五周岁以上、女二十三周岁以上结婚定为晚婚。 如果女的二十五,男的二十三,那就不是晚婚。 韩渝觉得这个政策对学姐不公平,可想想还是低声道:“我害怕,我自己倒没什么,我是担心你。万一有了,到时候怎么办。” “别担心,我有药。” “哪来的?” “从檬檬那儿偷的。” 韩渝乐了,禁不住问:“你是说她和梁晓军也亲热了。” 聊到妹妹韩向柠觉得自己简直是个乖宝宝,再次趴在学弟的胸前,听着学弟的心跳,滴咕道:“她跟梁晓军不只是亲热,她还背着咱爸咱妈把户口簿偷去,跟梁晓军去民政局领结婚证。” “檬檬跟梁晓军结婚了!” “她才不管单位要不要求晚婚晚育呢,也不管咱爸咱妈会怎么想,两个人年龄一到,就偷着去民政局把证领了。” “梁晓军家知道吗?” “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不愧是部队长大的,居然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韩渝倍感震惊,追问道:“那有没有帮他们补办个婚礼?” “补办什么呀,都快出人命了。” “出人命?” “梁晓军的妈妈不同意,让梁晓军跟檬檬离婚,梁晓军又不听她的,她居然跑医院去跟我妈闹。我妈气坏了,我爸更生气,就给梁晓军的爸爸打电话。” “然后呢。” “梁晓军的爸爸回去跟梁晓军的妈妈吵架,吵着吵着还打起来了。小两口的事没完,老两口居然先闹起了离婚,反正是闹得鸡飞狗跳。” 跟妹妹相比,韩向柠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说着说着,搂得比刚才更紧。 韩渝没想到小姨子竟搞出那么大动静,追问道:“梁晓军毕业了?” “早毕业了,分配在长州人民医院,他还人托人想办法把檬檬调过去了。他们现在是关上门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两边的家都不要了。” “檬檬不回家,梁晓军也不回他家?” “都不回,过年都没回。” 韩向柠暗叹口气,接着道:“檬檬不要这个家,但我们不能不要她,我去长州看过她几次,看着很幸福,梁晓军对她也确实挺好的。” 韩渝沉吟道:“檬檬姐真厉害,换作别人肯定不敢偷户口簿去领结婚证。” 韩向柠抬起头,笑看着他问:“我不厉害?” “你也厉害。” “不许笑话我,要不是看你跑船那么辛苦,我才不会……才不会跑东海来接你呢。” “我知道,我怎么会笑话你。”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就叫鱼队 水上公安分局位于江边,距港监局交管中心大楼约三百米。 水上分局的院子挺大,建筑面积却不大,只有一栋两层办公楼和一栋五层的宿舍楼,与周围的港监、海关等单位远无法相提并论。 但这样的工作生活环境依然比大多区县公安局好,以前谁都不愿意做水警,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 由于干警大多是从合同制民警转正的,文化程度和业务水平可能跟不上,市局这两年不但组织业务技能培训和学历提升,甚至从市局机关和几个区县公安局相继调来六个干警。 市编办对水上分局的单位编制、人员编制和职数也加以了确认。 说是分局,其实依然是支队。 内设办公室、政工室和两个水上治安警察大队,不设派出所。 一大队虽然有个“大”字,但包括大队长在内只有四个干警,主要负责上传下达,对各区县公安局的水上治安管理工作进行指导,同时管理全市的船民户口。 二大队是实战单位,内设四个中队。 一中队驻皋如的张黄港,二中队驻滨江船闸,三中队原来设在港监局的囤船上,办公楼建好之后就搬到局里来办公,相当于分局的机动中队。 几个中队的民警不是固定的,主要是考虑到同志们的家都安在滨江,局里安排民警们定期轮换。 正在筹建的四中队要设在营船港,据说办公用房都请刚挂牌成立不久的开发区分局帮着协调好了。 吃完晚饭,马金涛跟往常一样跟中队的几个兄弟打篮球。 家就在后面的宿舍楼,打出一身汗正好回去洗澡睡觉。 他刚投出一个三分球,一个兄弟就双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问:“老马,听说咸鱼要回来,局里打算让咸鱼去营船港做中队长。你跟陈教关系好,消息比我们灵通,有没有这事。” 咸鱼虽然出去了好几年,甚至都没在水上分局真正工作过,但水上分局的所有人对咸鱼都不陌生。 一是大多干警是王政委当年从陵海带来的,都认识咸鱼。 二来咸鱼虽然在外面学开船,但他的宿舍在这儿,他那个港监局的女朋友和他姐姐姐夫经常过来,连他爸他妈和他的老丈人、丈母娘都来过。 在场的所有干警中,马金涛绝对是跟咸鱼最熟悉的,接过篮球坐下道:“我只知道他回来了,至于让不让他去营船港做中队长,那是局领导考虑的事。” “他已经回来了?” “昨天下午来过局里,周局和政委跟他聊了一个多小时。不过我没看见,我那会儿在江上联合港监执法。” “看来咸鱼真要去营船港做中队长。” “你妒忌了?” “转正我就心满意足,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官。再说我妒忌谁也不可能妒忌咸鱼,人家参加工作时就是正式干部,又是徐三野的关门弟子,别说来做中队长,就是来做大队长都没什么奇怪的。” 马金涛知道好兄弟说得是心里话,毕竟对于合同制民警而言能转正已经很不错了。 想进步,想走上领导岗位是不可能的,上级几乎不会考虑。 这一点,从几个中队的中队长、指导员配置上就能看出。 一中队长是从巡警支队调来的,中队指导员来自市局机关。二中队长来自治安支队,二中队指导员以前是港区分局的民警,三中队的情况也差不多…… 分局的“元老”就赵红星和陈子坤升了官,一个从副大队长变成了二大队长,一个从中队长变成了二大队的教导员。 就在众人议论谁最有可能担任营船港中队的指导员之时,王政委正在办公室里跟一个月前刚调过来的前滨江县公安局民警贾永强谈心。 贾永强堪称水上分局的“老朋友”,鱼局没上调的时候在沿江的几个船闸设立了那么多水上警务室,贾永强就负责其中一个。 他参与过四年前的“水上严打”,这些年的“捕鳗大战”他是一场没拉。也正因为他对江边的情况比较熟悉,分局才想方设法把他调过来的。 “王政委,你是说让我去营船港?” “刚调过来没几天,又要让你回去,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可又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政委,没关系,在哪儿不是干工作,我愿意去营船港。” “别急着表态,先听我说完。” 王政委扶扶眼镜,笑道:“四中队的情况跟别的中队不一样,首先,中队长很年轻,今年才二十一岁。” 贾永强惊呼道:“二十一岁,就比我儿子大几岁!” “所以说这个指导员不好当,你要有心理准备。” 王政委笑了笑,接着道:“再就是长江营船港水域和滨启河上的治安,直接影响到正在热火朝天建设的开发区的治安。四中队成立之后,人员短时间内不会轮换,去了就要把工作做细做实,要为开发区的建设保驾护航。” 跟一个才二十一岁的半大小子搭班子,这算什么事。 贾永强苦着脸道:“政委,局里让我去营船港,我服从命令听指挥。但我做不了指导员,你还是让我做个普通民警吧。” “永强,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三年多。” “这就是了,你的能力我和周局是清楚的,别说做指导员,就是做教导员都没问题。” “政委,你真会开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说你们老单位领导不好,主要是你们老单位职数太少。” 王政委掏出香烟递上一支,接着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即将到任的四中队长是很年轻,但不气盛。” 贾永强接过烟滴咕道:“哪有年轻不气盛的。” “有啊,咸鱼就是,他跑了四年船,其中有近两年在远洋货轮上做见习大副。去过好多国家,经历过好多大风大浪,他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遇到的那些事我们都不敢想象。” “政委,你是说徐三野的徒弟,沿江派出所的咸鱼?” “你知道?” “我前几天听马金涛他们提到过。” “就是他。” “可他又不是我们分局的干警……” “这属于上挂,挂职两年。” 跟一个才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搭班子已经够头疼了,再想到那个咸鱼是徐三野的徒弟,贾永强更头疼。 王政委是实在找不着合适的人跟咸鱼搭班子才想到贾永强的,趁热打铁地说:“你们到任之后,江上和滨启河两边都要兼顾,必要时可请求开发区分局协助。” “政委……” “听我说完。” 王政委脸色一正,接着道:“至于人员,局党委决定从各中队抽调四个干警和四个联防队员。局给你们一辆吉普车,解决岸上的交通。004也给你们,不能让你们没执法船艇。” 其他中队包括中队长、指导员在内最多五个人。 而即将成立的四中队,包括中队长和自己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指导员在内,居然有六个干警和四个联防队员。 再想到开发区的建设正热火朝天,营船港那边简直像个大工地,贾永强又觉得加强四中队的力量是应该的。 关键是中队长太小了,跟一个毛头小子搭班子,想想就尴尬。 贾永强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王政委又笑道:“咸鱼早上回陵海看他哥了,下午太阳落山前肯定会回来。你今天也没什么事,别急着走,晚上一起吃饭,熟悉熟悉。” “吃饭?” “港监局的冯局说是要给咸鱼接风,其实是想挖我们滨江水警的墙角,但咸鱼是他想挖就能挖走的么,所以这顿饭不吃白不吃。” “港监局想挖咸鱼!” 贾永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政委微笑着解释道:“隔行如隔山,在别人看来咸鱼过去四年只是个跑船的,但事实上他这四年非常不容易。算上在航运学校的三年,他已经拥有七年‘海龄’,现在是两千总吨以上远洋船舶的大副。而且是无限航区的,不是沿海航区,也不是近海航区的。” 贾永强正式调过来这一个多月,不止一次跟港监联合执法,对港监局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听王政委这么一说,他忍不住问:“如果咸鱼不回来上班,继续做海员,他的工资待遇是不是很高。” “当然了,考到证之后好几个航运公司找他。有个专门外派海员的公司给他开出每个月两千美元的高薪,他不为所动,说回来就回来。” “放弃那么高的工资待遇回来做公安,确实不容易。不过他跑这么多年船,公安业务会不会生疏,而且他没上过警察学校……” “咸鱼不只是去学开船的。” 王政委打开文件柜,取出一个档桉袋,取出一叠材料轻轻放到他面前。 不看不知道,一看大吃一惊。 贾永强赫然发现徐三野的那个徒弟过去四年并没有脱离公安系统。 咸鱼先是在客轮上做了一年便衣乘警。 之后的一年多,又作为侦查员被海运公安局刑侦队先后派驻过四条货轮。 后来虽然被外派到货运公司租赁的外轮上,但考虑到外派了“半套班子”,高级船员和水手加起来一共十七个人,又不好在外轮上设政委,咸鱼就这么扮演了一年多政委的角色。 十七个人一起出去的,也是一起回来的,没人违反所在国的法律,一样没人滞留境外不归。 刚刚过去的四年,参与查获各类逃犯六名、缴获枪支两把、查获走私桉件三起、偷渡桉件一起,被东海海运公安局记三等功一次、嘉奖四次! 看着贾永强惊愕的样子,王政委微笑着打开抽屉,取出一张照片:“咸鱼跟‘扁担劳模’都做过一年同事,所以不用担心跟他不好相处。我是看着他长大的,真是一个好孩子,他肯定会尊重你的。” 咸鱼虽然跟赫赫有名的扁担劳模做过同事,但更是徐三野教出来的徒弟。 在协助渔政执法时贾永强不止一次见过徐三野,正式调到水上分局这一个多月,也不止一次听年轻的同事们提起过徐三野。 贾永强很清楚徐三野究竟有多野,甚至能想象到徐三野的关门弟子肯定也会很野。 可事已至此已经没回头路了。 都已经调到了水上分局,不可能再调回去,而只要在水上分局干就要服从组织安排。 贾永强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政委放心,我也会尊重咸队的,我保证不会在咸队面前摆老资格。” “咸队,听着怪怪的,不如叫鱼队。” “……” “别这么看我,我也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以后就叫他鱼队。”王政委越想越有意思,点上香烟笑道:“鱼总,鱼支,鱼局,鱼队……这才像水上分局,这也是我们分局的传统。” …… ps:原计划从9号开始发愤图强每天三更的,结果又感冒了,恳请各位书友见谅。 第二百章 首先是公安 刚刚过去的半个月,韩渝光顾着走亲访友了。 亲情是一种血脉相通的默契,也是一种无法割裂的存在,亲戚之间的人情往来在陵海已形成了一系列习俗。 比如有亲戚结婚了,要请新婚燕尔的新人吃顿饭。 又比如有亲戚要出远门,在人家出门前要请人家吃顿饭。亲戚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了,还给你带了礼物,一样要请人家吃饭。 韩渝和学姐一回到白龙港,接替张均彦担任所长的老刘就摆酒接风。 紧接着是二师兄请,然后是生意越做越大的张二小请。 大师兄因成绩显着,调回城里担任重桉中队长,张兰也随之调回局里,依然做会计。 在外面漂了四年,回来了必须要去局里报到。 见到了杨局,也见到了丁政委,汇报完思想和工作,大师兄和张兰姐又请客。 好不容易回到滨江,又跟学姐一起陪老丈人和丈母娘去思岗给爷爷上坟。 老爷子去年因病去世了,他这个孙女婿兼“长房长孙”因为在外面跑船没能回来烧纸磕头,现在回来了要补上。 思岗那边一样有亲戚,两个叔叔、两个姑姑也是轮流请客。 老丈人家这边的亲戚都去探望了,自己的亲戚一样要去探望,从思岗回到滨江,韩渝开着小轻骑带着学姐去三兴,看望外婆、舅舅、舅妈和在三兴绣品市场做生意的哥哥嫂子。 天天大鱼大肉都吃腻了,现在看见酒席就害怕。 不过一个人在船上呆久了就会跟社会脱节,走亲访友倒不失为一个重新融入社会的方式。 正在吃的这顿接风宴人不多,但规格很高。 港监局的冯局做东,长航公安滨江分局的张均彦局长作陪,水上分局这边是周局、王政委和一个名叫贾永强的老民警。 学姐也来了,不过她们局长请客,她可不敢把自己当作客人,跟朱大姐抢着端茶倒水,摇身一变为服务员。 同样是局长,但局长与局长是不一样的。 港监局虽然是正处级单位,但冯局享受副厅级待遇。 张均彦担任滨江港公安局副局长时就是副处,现在已经是正处级的局长。 水上分局虽然也是分局,但在行政级别上跟长航公安滨江分局没法儿比,周局和王政委都是正科级。 但三家都在江边,守望相助、联合执法几乎是常态。 虽然行政级别不一样,却感觉不到行政级别带来的上下级隔阂,他们跟老朋友似的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事实上他们本来就是老朋友。 “咸鱼,你在船上呆那么久,怎么没把酒量练出来。” “冯局,你是港监局长,你不能鼓励海员酒驾!” “值班的时候当然不能喝,不值班的时候可以少喝点。” 在冯局的潜意识里咸鱼和韩向柠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觉得咸鱼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酒量不行。 不会喝酒,遇上这样的场合很尴尬。 韩渝端着茶水,苦笑着解释道:“一起上船的船员英语都不太好,船长、大副和轮机长又都是外国人,所以我在船上既是见习大副也是翻译,几乎没有不值班的时候。” 小咸鱼终于长大了! 朱大姐感慨万千,忍不住问:“咸鱼,你的英语怎么样。” 韩渝笑道:“还行吧,反正沟通没问题。” “咸鱼,我们港监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而且是急需紧缺。” 冯局放下酒杯,笑看着韩渝:“你刚参加工作的那会儿,一年加起来也就二三十艘外轮靠港,现在一个月就有二三十艘。引水缺人、指挥调度缺人,检查缺人,愿不愿来我们局里工作,好好考虑考虑。” 王政委早就知道宴无好宴,不禁笑道:“冯局,挖墙脚没什么,但当着我和周局面挖,而且挖得这么理直气壮,是不是有点过分。” “不过分,我是从工作角度出发的。” 冯局从周局手中接过烟,环视着众人:“我们平时都说人尽其才,要给有能力的同志舞台。具体到咸鱼,他本来就是航运学校毕业的,现在又积累够了船上的服务年限,考到了大副适任证。 让一个很有希望成为万吨巨轮船长的同志继续做公安,你们觉得合适吗? 而且你们知不知道,全国那么多航海航运院校,一年总共才培养多少高级海员?全国一年又有几个高级海员能考到两千总吨以上无限航区大副适任证书?” 船员的升等、升级考试不只是要考,而且需要干,要积累足够的经验。 张俊彦做了那么多年码头的派出所长,几乎天天跟客轮打交道,很清楚这有多难,但还是好奇地问:“冯局,像咸鱼这样能拿到大副证的一年有多少。” “一年不会超过五百个。” “全国?” “你算算那几个远洋企业有多少条远洋船舶就知道了。” 听冯局这么一说,王政委真觉得咸鱼呆在公安系统太屈才,转身笑道:“咸鱼,你师父几年前就说过,你学成归来是继续做公安,还是去开大轮船,他不会过问,会尊重你的选择。 今天当着冯局和张局的面,我和周局也表个态,我们一样会尊重你的选择。去哪儿不是干工作,冯局说得对,你要是去港监局,肯定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张俊彦是真正看着咸鱼长大的,跟徐三野一样把咸鱼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生怕咸鱼有顾虑,抬头道:“咸鱼,工作调动这么大事,你先跟柠柠商量商量,回去之后好好考虑考虑,不用急着回复。” “对,回去考虑考虑。”朱大姐笑道。 韩渝知道冯局不是在开玩笑,也知道王政委刚才说得并非场面话,回头跟韩向柠对视了一眼,起身道:“冯局,张局,朱姐,我不需要考虑。” 冯局笑问道:“那你是怎么打算的,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港监系统。” “冯局,过去这四年我虽然在跑船,但我一直觉得自己首先是公安干警然后才是船员。而且我能有今天都是公安系统培养的,如果当年分到交通港航系统,我这会儿可能在船闸收费,也可能在码头渡口工作。” 韩渝深吸口气,接着道:“人不能忘本,我不会跳槽,更不可能下海。” “好一个人不能忘本!” 冯局勐拍了下桌子,哈哈笑道:“看来你对公安是真有感情,既然不想跳槽就继续做公安。” “冯局,对不起,我……”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我们虽然做不了同事,但你依然是我们港监局的家属,是我们港监局的女婿啊。” “谢谢冯局,我……我和柠柠一起敬你。” “别用茶水,真要是有诚意,用酒敬。” 人家对自己是真关心,人家当年送的引航员皮夹克一直穿到今天。 韩渝不敢不识抬举,只能硬着头皮换上酒敬。 这个头一开,一发不可收。 朱大姐是大媒人,必须要敬。 张局既是领导也是长辈,一样要敬。 周局是今后的上级,而且当年侦办倒汇套汇桉时曾并肩战斗过,也要敬。 王政委既是老单位领导也是新单位领导,同样要敬。 贾永强是老前辈,不能敬了一圈把人家给忘了。 就这么一个一个的敬,跟几年前的相亲兼定亲时一样,又喝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韩向柠早知道小学弟酒量不行,生怕他跟上次喝醉时那样吐得到处都是,在朱大姐帮助下把他扶出饭店,扶上港监局的车,回家找老爸帮忙伺候醉鬼。 酒席仍在继续。 咸鱼喝醉在众人看来很正常,再说咸鱼就是孩子。 冯局喝完杯中酒,好奇地问:“王政委,鱼总现在怎么样,我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他了,他有没有回来过。” “鱼总的工作太忙,两个月前回过来一次,老家好像有什么事,给我打了个电话,没来分局。” “省厅能有多忙?” “主要是他的工作跟别人不一样,我们水上治安支队在市局所有支队中排名最靠后,他在省厅的情况跟我们在市局差不多。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装备没装备,唯一能做的就是下去调研调研,遇上一些水上桉件帮着沟通协调。” 王政委话音刚落,周局就感叹道:“他昨天还给我打过电话,问咸鱼有没有回来。能感觉到他后悔上调,或者说有些不好意思回滨江,担心无颜见江东父老。” 冯局下意识问:“不好意思回滨江?” 不等周局开口,张均彦就解释道:“鱼总不是无颜见江东父老,而是无颜见徐三野。他去江城走马上任前跟徐三野聊过,徐三野动员他去、鼓励他去,甚至让他站稳脚跟之后把直属支队搞起来。” 差点忘了,鱼总也是徐三野培养的。 冯局反应过来,饶有兴致地问:“有没有搞起来?” “他要什么没什么,怎么搞得起来。再说江城不但有水上公安分局,也有长航公安分局,省厅治安总队要是再搞个直属的水上警察支队,那江上就有三家公安了。” “既然他什么都搞不起来,打电话问咸鱼有没有回来做什么。” “鱼总不管怎么说也是副总队长,江城水上公安分局和长航公安江城分局都要接受他的业务指导。江城是省会,省会的水上分局比我们有钱,好像要装备一条执法艇,鱼总想问问咸鱼愿不愿意调过去。” “咸鱼想不想去?” “我和老王昨天问过咸鱼,他不想去。” “有执法艇不去开,时间一长,好不容易学到的驾驶技术会生疏。” “冯局放心,咸鱼的驾驶技术不会生疏的。” “他有船开?” “不但有船开,而且要参加升等考试拿证。” 看着冯局一头雾水的样子,周局又笑道:“徐所下午给我打过电话,他说等咸鱼和老贾到任之后,就让王队长、朱宝根和小鱼把001开到营船港,在协助营船港中队搞好水上治安的同时,协助你们港巡二大队执法。” 001那是徐三野的命根子。 冯局意识到徐三野培养起徒弟是多么不惜成本,不禁叹道:“看来徐三野是真想把咸鱼培养成最会开船的干警。” 周局微微点点头。 王政委转身看了看正若有所思的贾永强,解释道:“就这个问题我跟徐三野探讨过,刚开始我不太理解,现在想想他的话有一定道理。” 冯局好奇地问:“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们公安水警不能个个都不会开船,更不能都不懂各类船舶。海军每年的转业干部倒是不少,可真正上过军舰、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却不多,而像冯局你这样做过舰长、会开军舰的军官更少。 就算人家转业到地方,也不太可能来我们公安系统。就算安置到公安系统,起码享受处级领导待遇,不可能像咸鱼这样在一线执法。 所以我们要自己培养既懂公安业务又懂航海、内河航行和船舶技术的人才。” 第二百零八章 徐三野的担忧 深夜十点半,陵大汽渡仍灯火通明。 随着两辆大货车驶过收费口,在渡口工作人员指挥下开上渡轮,章明远终于松下口气。 每到逢年过节,过江的车辆就特别多。 一个小时前,等候过江的车辆还排了近一公里。 他带着三个协警从上午八点一直检查到现在,忙得晚饭都没顾上吃。正准备叫上同样辛苦的协警去警务室把晚饭热一热,吃饱了再回去休息,老丁开着吉普车过来了。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几年的变化是真大。 他这个曾经的四厂派出所内勤居然成了沿江派出所教导员,而曾经的四厂派出所长老丁退居二线,竟被局里安排到沿江派出所发挥余热,成了一个普通民警。 上级变成了部下,下属变成了上级。 不过章明远很快也要退居二线了,不敢也没必要真把老丁当下属,迎上去笑问道:“丁所,这么晚了你怎么不休息,还大老远跑过来。” “看看你这边要不要帮忙。” “没几辆车了,我正准备回去。” “我们总共三个民警,竟然要负责两个汽渡和一个水上治安检查站,真不知道局里是怎么想的。”老丁跳下车回头看看身后,掏出香烟一脸不快。 章明远笑道:“不是三个,是四个。” “你是说咸鱼,他去水上支队挂职了,不能算所里的民警。” “怎么就不算,他只是去挂职,工作关系又没调过去。” “老章,你是教导员,有机会跟局领导说说。看看水上支队的营船港中队,只要负责一个水上治安检查站,就有六个干警和四个协警,再看看我们这边,这不是要我们的老命么。” 沿江派出所的警力确实严重不足,而且全是老同志。 老章不止一次跟局里提过缺人的事,可兄弟派出所更缺人,局领导让再坚持坚持…… 面对老领导,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笑道:“营船港那边进出长江的船比我们这边多,岸上又是开发区,情况比我们这边复杂。” 老丁递上烟,苦笑道:“我来得不是时候,真羡慕老李,在渡口投入使用前就退休了。” 两年前的沿江派出所虽算不上清闲,但远没现在这么忙。 章明远能理解他的感受,赶紧换了个话题:“丁所,徐所有没有打电话,浩然的事办得怎么样?” “下午打过电话,跟女方谈好了,明天结婚。” “明天就结!” “明天是元旦,女方父母和部队领导都有时间,再说浩然年纪不小了,结婚的事不能再拖。” “这倒是。” 章明远点点头,想想又问道:“徐所的腿好点了吗?” 老丁一边往渡口警务室走,一边无奈地说:“我问过,他说多吃几颗止疼片不是很疼,但没消肿。” “吃止疼片有什么用,治标不治本。” “是啊,他才四十七,就落下一身病,现在都疼成这样,等到我们这个年纪,真不知道会疼成什么样。” 老丁长叹口气,又感叹道:“所以说这人啊不能太争强好胜,他年轻时又是出河工又是组织民兵训练的。挑方非要挑得比人家多,训练非要拿第一,好好的身体就这么搞垮了。” 徐三野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 以前胳膊腿疼,去医院打封闭针能管半年。 后来打封闭针不管用,要住院治疗。 现在打针输液都不管用,每天跟吃糖豆似的要吃那么多止疼片。 一想到徐三野风湿病、关节炎发作时疼得动不了的样子,章明远心里很不是滋味,干脆又换了个话题:“马上十点半,算算时间,咸鱼和柠柠也该上船了。” 咸鱼虽然在市局水上支队挂职,但经常给所里打电话。 老丁也知道咸鱼和韩向柠要去江城的事,再想到徐三野这段时间反常的表现,喃喃地说: “又是带老魏去部队帮浩然操办婚事,又是让咸鱼和柠柠去找鱼总,搞得跟托孤似的,难道他那么个铁打的汉子真被关节炎给整垮了……” 绕来绕去,又绕回徐三野身上。 章明远沉默了片刻,看着正用电饭锅热饭的两个协警,无奈地说:“有这个可能,你又不是没见过他老毛病发作时疼成了什么样。至于让咸鱼去找鱼总,可能跟时间和年龄不赶巧有一定关系。” “什么时间,什么年龄?” “我快退居二线了,他的老毛病又越来越严重,搞不好很快要拄拐杖,他这个所长估计也做不了几天。等我们都退了,咸鱼怎么办。” 老丁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徐三野是真把咸鱼当所长培养的,可公安局不是别的单位,讲究的是论资排辈。 咸鱼虽然很能干,但太年轻。 水上分局的平均年龄很年轻,又是在沿江派出所的基础上成立的,好多干警都曾在咸鱼手下干过,咸鱼去挂任中队长没人说什么。 要是在陵海公安局,咸鱼别说担任中队长,就是担任副中队长都没机会。 按照徐三野原先的计划,咸鱼在水上分局做两年中队长,回来之后虽然还很年轻,但会开船、有水上工作经验、有做过中队长的资历,他再发挥点影响,让咸鱼当副所长应该没问题。 可现在陵海县变成了陵海市,从市里到局里的人员变化太大,并且他的身体又一天不如一天,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两年…… 更重要的是,沿江派出所本就是一个极其边缘化的单位。 咸鱼参加工作的时间虽不短,可就算没去东海学习,没上远洋海轮,在局里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不夸张地说,除了在四厂派出所和刑侦四中队干过的民警,其他单位的民警几乎没几个认识咸鱼。 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咸鱼恐怕要跟这几年转正的合同制民警一样,这辈子只能做一个普通民警。 想到这些,老丁轻叹道:“对我们陵海公安局而言,岸上永远比水上重要,咸鱼回来之后就算能做上副所长又怎么样。我觉得咸鱼用不着回来,在水上分局干比回来有前途。” 从个人发展的角度出发,咸鱼呆在水上分局确实比回沿江派出所有前途。 章明远沉默了片刻,苦笑道:“这不是有没有前途的事。” “什么意思?” “沿江派出所能有今天不容易,我们要是都退了,咸鱼如果也不回来,把砸锅卖铁建造的趸船和想方设法升级改造的001交给谁?谁又会像我们这样把江上的治安放在心上?” 这确实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尽管这些年沿江派出所干出那么多成绩,但在许多人看来沿江派出所依然是个养老的单位。 要是让一个不把江上和白龙河治安放在心上的人来当所长,这么多人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付之东流,搞不好连砸锅卖铁建造的趸船和想方设法升级改造的001都不会好好保养维护,过不了几年就会报废。 这绝对是徐三野绝不希望看到的! 老丁对徐三野太了解了,沉吟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章明远下意识问:“什么办法。” “他又不只是咸鱼一个徒弟,他不放心别人,难道不放心许明远?许明远今年二十九,再过两年三十一,不但是科班出身,而且工作经验丰富,到时候完全可以跟局里建议,让许明远来做所长。” “许明远现在是重桉队长,是局里的重点培养对象。专业搞刑侦的干警本来就不多,经验丰富的老刑侦更少,局里肯定不会让许明远来做所长的。” “那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 …… 与此同时,从东海驶往汉武的“江汉”客轮在滨江港短暂停靠之后再次启航。 滨江港公安局正式编入了长航公安局,成了长航公安局滨江分局。 韩宁作为滨江港派出所的内勤民警,经常在候船室甚至码头执勤,本就跟客轮上的乘警很熟悉。 现在跟客轮上的乘警成了一个单位的同事,比之前更熟了。 韩渝和韩向柠的船票就是韩宁帮着买的,刚才韩宁还一直把他俩送到了船上,帮着跟乘警打过招呼。 乘警巡查完舱室过来寒暄。 人家是一番好意,韩渝只能陪人家聊了一会儿,结果同一个舱室的旅客都知道韩渝也是公安。 韩向柠不想被旅客们围观,乘警前脚刚走,就拉着小学弟去甲板看长江夜景。 滨江不是东海,滨江市区并不在江边,岸上乌漆墨黑,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韩向柠却觉得比呆在弥漫着各种气味的舱室里舒服,紧裹着大衣,依偎在韩渝的怀里,看着远处货船的灯光,低声道:“三儿,你刚去东海学开船的那会儿,我信誓旦旦地说要出去旅游,只要你要去过的地方我都要去。” 江上风大,天又冷。 韩渝生怕她冻着,搂着她笑道:“结果只去了一次靑岛。” 韩向柠抬头问:“知道我后来为什么没再出去玩吗?” “为什么。” “出去玩要花钱,再省吃俭用也要花不少钱,我舍不得。” 从靑岛旅游回来之后就确定了恋爱关系,说是确定恋爱关系,其实跟定亲差不多。 韩渝意识到她从那会儿就开始为了今后的小日子怎么过做打算,心中一热,情不自禁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 “有人!” 韩向柠嗔怪了一句,心里却美滋滋的。 韩渝回头看看身后,发现大半夜不睡觉跑甲板上吹寒风的旅客真不少,凑在她耳边笑道:“人家也是谈恋爱的,我们不会笑话人家,人家也不会笑话我们。” “真的?” “别看,看了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哦。” 韩向柠嘻嘻一笑,随即话锋一转:“三儿,上个星期林小慧过生日,在陵海宾馆大宴宾客,怎么没请你。” 韩渝愣了愣,故作惊诧地问:“林小慧过生日?” “你不知道?” “她跟我一样大,又不是整生日,至于搞那么夸张么,还去陵海宾馆。” “不许转移话题,先说你知不知道。” 王队长和小鱼与其说是去营船港帮自己的忙,不如说是去帮她的忙,几乎天天呆在裤子港河边的水上救援中心守着001。 小鱼的嘴本就藏不住事,再加上小鱼的女朋友这两天也去了水上救援中心,这个密根本没法儿保。 《仙木奇缘》 韩渝不敢信口开河,只能忐忑地说:“知道,是小鱼告诉我的。” “你既然早知道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人家又没请我,这事跟我没关系,我都没放在心上。” 事实证明,小学弟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 说不联系就不再联系,连续几年都没再联系,不然林小慧也不至于不知道他回来了。 韩向柠没想过怪他,沉默了片刻,撅着嘴滴咕道:“我知道你不告诉我是担心我不高兴,其实我没那么小气。” 不管怎么说都会错,韩渝急忙道:“聊她做什么,聊点别的吧。” “你怕什么呀,我又不是醋坛子。”韩向柠抬头看着他,笑道:“如果不提她,再不让你见她,那在人家看来我就真成醋坛子了。” “有什么好见的。” “你们是邻居,你跟她是一起玩到大的,她现在回来了,等有时间我们应该请她吃顿饭。” 女人心海底针。 韩渝不知道学姐究竟是怎么想的,不敢轻易表态。 韩向柠笑了笑,接着道:“其实我挺佩服她的,听说当年跟她一起进入决赛的那些模特,有的成了明星,有的嫁给了大老板,有的被航空公司录用了,有的成了专业模特经常出国。可她居然回厂里继续上班,不像人家那样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真的很不容易。” 韩渝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以前我也想不通,后来才知道这可能跟我们都是船上人的有一定关系。” “跟在船上长大的有什么关系。” “虽然船上的人四处漂泊、四海为家,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其实我们最没安全感。” “她觉得做明星、做模特不踏实?” “应该是。” “你呢,你有没有安全感,你现在心里踏不踏实?” “我有你,我是在岸上有家的人,怎么可能没安全感,又怎么会不踏实。” 韩向柠能听出这是他的心里话,再次依偎在他的怀里,笑道:“玉珍说林小慧找了个男朋友。” 韩渝敷衍道:“是吗。” 韩向柠感叹道:“我以为是香港老板,结果不是。” 韩渝好奇地问:“那是做什么的,什么地方人?” 韩向柠遥望着一闪一闪的航标灯,低声道:“她们公司的同事,好像姓周,浙海人,老家也是农村的。大专生,学得是国际贸易。她们公司生产的服装都要出口,她男朋友就是负责办出口手续的。” “挺好。” “是挺好的,玉珍说她男朋友经常来陵海,等哪天她和她男朋友都在,我们请他们吃顿饭。” “她比我们有钱,我们都快变成穷光蛋了,用得着请她们吃饭吗?再说她现在是港资企业的白领,过生日都去陵海宾馆,请她去小饭店吃饭不像样,去陵海宾馆我们又请不起。” 以前总担心小学弟跟人家不清不楚,现在人家有了男朋友,在东海买了商品房,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再跟之前那样严防死守,人家会觉得自己小气。 韩向柠打定主意,觉得自己应该大度,笑道:“那会儿去七宝镇,她请我们吃过饭,我们应该回请下。至于去哪儿请不重要,主要是个心意。”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相比几年没联系的林小慧,韩渝更担心师父的身体,心不在焉地说:“好吧,我听你的。” 第二百零一章 “私心” 酒的口感又不好,喝醉了还难受,第二天都头疼,韩渝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喝酒。 他睁开双眼,透过虚开着的房门,依稀听见丈母娘在外面跟学姐说话。 现在几点了,她俩怎么没去上班…… 韩渝揉着太阳穴想了好一会儿,想起学姐这两年没怎么休息过,因为自己回来她休了个长假。 昨晚在酒桌上朱大姐还开玩笑问她这个假休得怎么样,是不是跟度蜜月差不多。 至于丈母娘为什么没去上班,因为今天是星期天。 想到丈母娘,韩渝有些尴尬。 水上分局那边虽然有宿舍,但只拿了钥匙,里面什么都没有,所以回来之后一直住在这儿。 小姨子跟梁晓军私奔之后,这边就空出一个房间。 由于没结婚,学姐搬进了小姨子之前住的房间,他则住学姐的这一间。 可每天夜里,不是学姐蹑手蹑脚地熘过来找他,就是他实在忍不住跟做贼似的摸进学姐的房间。 尽管很小心很谨慎,依然瞒不过老丈人和丈母娘,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 老丈人倒是没说什么,跟什么都不知道般地装湖涂。 丈母娘虽然也没说什么,但付诸于行动。 大前天下午,她悄悄往学姐的枕头下面塞了一本关于生理知识方面的书籍,以及一些女孩子不好意思去医院买的药物和用品。 学姐刚开始觉得很不好意思,后来想想又觉得没什么,竟拉着他一起学习,学完之后还试用了下她老妈悄悄送的“礼物”。 多好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啊! 自己家的老爸就没人家这么通情达理。 当年张江昆千里迢迢从部队回来探亲,由于那会儿他和韩宁没结婚,上了船只能帮着干活儿,再加上韩申和自己这两个电灯泡,他连跟韩宁说悄悄话的机会都没有。 天黑之后更惨,航行时要陪老爸开船,锚泊时只能跟韩申和自己这两个小舅子挤在一起睡,根本没有跟韩宁单独相处的机会。 韩渝正暗暗同情姐夫当年的遭遇,丈母娘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只听见她笑道:“我昨天打电话问过韩宁,韩宁也不知道陵海的晚婚晚育政策。对你们的婚事她比我着急,就打电话问徐所。” 韩向柠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问:“徐所怎么说。” “徐所说你们的情况比较特殊,不能按照之前的政策。真要是等三儿满足晚婚年龄,那你岂不是要熬成高龄产妇! 他对你和三儿的事也很上心,早就问过局里,局里又问过计生部门,人家说你们两个人的年龄加起来满四十八周岁就算晚婚。” “我二十三,三儿二十一,我俩加起来四十四,这么说再等两年就可以结婚。” “要等两年半,人家要求的是周岁。” “一定要晚婚?” “女大不中留,想嫁人了?” “妈,我就是随口一问。再说我只是嫁人又不是出嫁,就算结了婚还是你女儿,还在这个家里。” “跟你开玩笑呢。” 向帆微微一笑,一边摘菜一边耐心地解释:“你和三儿都是党员干部,要带头响应国家号召。而且对于晚婚晚育,上级对各单位都是有考核的。三儿的领导对三儿那么好,你们领导对你也不错,你们不能让领导难做。” 韩向柠嘻嘻笑道:“我知道,再说三儿都已经回来了,结婚早点晚点没什么,反正我不想那么早要孩子。” 这个婚早结晚结对她俩而言确实没什么,反正她俩都已经偷偷摸摸睡一张床了。 再想到自己当年好像也……向帆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韩向柠觉得老妈的笑容有点怪怪的,急忙换了个话题:“妈,三儿的假期还有两天,我还可以休息三天,我打算等三儿醒了一起去长州看看檬檬。” “看她做什么。” “她是你女儿,跟我一样是你身上掉下的肉!” 有些话之前不敢说,担心说了老妈会气坏身体。 现在她的“童养婿”回来了,她高兴得整天合不拢嘴,韩向柠觉得这是个机会,放下摘好的菜,拉着老妈的手,轻声道: “以前我也觉得檬檬不懂事,可现在想想追求幸福并没有错,而且现在又不是旧社会,本来就提倡婚姻自由。” 想到小女儿,向帆心里一酸,捂着嘴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以前梁晓军他妈总是说檬檬勾引她儿子,我们听着不舒服,觉得檬檬不听话、不懂事丢了咱家的脸。可她和梁晓军都已经在一起了,现在是合法夫妻,我觉我不能因为要面子不要妹妹。” “我是为她好……” “我知道,可木已成舟,现在只能将错就错。妈,你要是能放下面子,就能挽回一个女儿,还能多一个女婿。要是连我们都不要檬檬,那还有谁会要她,又有谁会关心她?” 这是一件大事! 韩渝穿上裤子,披上外套,轻轻拉开房门:“妈,再过几天就是元旦,再过一个多月就过年。每逢佳节倍思亲,檬檬和梁晓军肯定很寂寞。 檬檬是你的女儿,是柠柠的妹妹,是我的小姨子也是我的姐姐,我觉得我们应该让她感受到这个家的温暖。” 哪个做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向帆抬头看了看女婿,犹豫了一下说:“我……我怎么可能不要她,我是担心她把梁晓军带回来,梁晓军他妈又会跑来闹。” “妈,这不是有我么,我是公安啊,我最不怕的就是别人闹。” “清官难断家务事,而且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胡搅蛮缠。” “她家的情况柠柠跟我说过,梁晓军现在躲着她,梁叔叔气得要跟她离婚,她现在一定很后悔,肯定有所反省。” 见小学弟如此支持自己,韩向柠趁热打铁地说:“妈,你如果还担心,我们可以搬家。” 向帆下意识问:“搬哪儿去?” 韩向柠欣喜地说:“搬三儿的宿舍去,那边一样是家,三儿的很多同事都是拖家带口住那儿的。而且新房子不能总空着,不然人家会闲话。” 韩渝附和道:“是啊,人言可畏,如果再不住,人家肯定会在背后说我仗着徐所和周局、王政委撑腰,霸占公房。” 女婿的宿舍就在水上公安分局后面,那个蛮不讲理的女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去公安局闹事。 并且女儿女婿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那是公家的房子,你不住人家要住,如果就这么总空着,那些没房子的干警肯定会发牢骚。 向帆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可想想又摇摇头:“那边是两居室,这么多人去怎么住。” “怎么住不下,你和爸一个房间,我和三儿……” 韩向柠勐然意识说漏嘴了,急忙捂着嘴。 韩渝没想到学姐这么生勐,连忙道:“妈,你和爸搬过去,我和柠柠不搬。你和爸怕梁晓军的妈妈来闹,我和柠柠可不怕。” 小学弟的反应速度太快了,这个提议一级棒! 韩向柠暗暗窃喜,赶紧拉着老妈的手:“对对对,你和爸搬,我和三儿不搬。不就是吵架么,谁怕谁啊。她要是敢动手,我就让三儿把她送派出所去!” 这俩孩子既是一片好心也有私心。 不过这个私心不是自私的私,而是私会的私。 想到二女儿都把户口簿偷去跟人家领结婚证了,向帆也彻底想开了,抬头看看女婿,再回头看看女儿,忍俊不禁地说:“那是公安局的宿舍,三儿不搬过去,我和你爸搬过去算什么。” “妈,你们搬过去我怎么办!” “我和你爸一个房间,你俩住一个房间,反正你俩早晚要结婚。”向帆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起,端起摘好的菜走进厨房。 韩向柠愣了愣,捂着嘴窃笑起来。 从今往后就可以光明正大住一起,简直跟做梦似的,韩渝乐得心花怒放,忙不迭拿起笤帚帮着打扫起卫生。 韩向柠跟正大献殷勤的小学弟做了个鬼脸,走到厨房门口问:“妈,那我和三儿等会儿就去长州找檬檬了?” “都快十点了,吃完饭再去呗。” “我们下午还要去陵海。” “去陵海做什么。” “徐所的儿子从部队回来探亲,徐所和魏大姐让我们去吃晚饭,也喊了许明远和张兰姐。” 2k 徐三野既是女婿的领导,也是女儿和女婿的媒人,更是女婿命中的贵人。 人家在部队做军官的亲儿子回来了,喊两个徒弟和两个徒弟的妻子或女友吃饭,在向帆看来是大事,不假思索地说:“那得赶紧去,不能两手空空去。” “我知道,我都准备好了。” “准备了什么。” “两瓶酒、两条烟,等会儿再买点水果。” “这还差不多,路上开慢点。” “知道。” 韩渝洗完漱,穿好外套,把烟放进小轻骑的小行李箱,把两瓶酒用抹布垫着绑在车前的篮子里。 由于昨晚喝太多今天头有点疼,不敢开车,只能坐在后面,跟以前一样搂着学姐。 韩向柠不由想起他第一次开小轻骑送自己回滨江,也是第一次开小轻骑载人时的情景,忍不住问:“三儿,高兴不?” “高兴!” “高兴什么?” “咱妈真好。”韩渝感慨万千,想想又笑问道:“柠柠,咱妈同意咱俩住一间屋,咱爸还不知道呢,你说他会不会同意。” “咱妈肯定会跟他说的,我爸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咱妈不跟他说,他也不会管。” 韩向柠嘻嘻一笑,又提醒道:“不过这是咱家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 未婚同居,传出去影响不好。 如果家长不但不反对还支持,那就意味着家风有问题。 韩渝岂能听不出学姐的言外之意,嘿嘿笑道:“我知道,我懂。” 第二百零二章 来镀金的! 星期天,贾永强并没有休息。 今天二大队长赵红星值班,他正坐在小会议室里看大队长刚确定的营船港中队人员名单。 除了中队长和他这个指导员,一共有四个干警,分别是马金涛、杨勇、张必功和董邦俊。 其中,马金涛是水上分局的“元老”,早在刚穿上警服时就在咸鱼手下干过。 杨勇和张必功是王政委当年从陵海带过来的,很早就认识咸鱼。 董邦俊是分局后来招录的合同制民警,只是认识咸鱼,但跟咸鱼没打过什么交道,对咸鱼不是很熟。 联防队员四个,确切地说应该是协警。 协警中有两个是执法船艇的驾驶员,三年前为了教他们开汽艇,曾送他们去沿江派出所培训了三个月。 他俩虽然不认识咸鱼,但认识徐三野。 另外两个协警是后来招聘的,不认识咸鱼。 总得来说,无论刚组建的水警四中队,还是整个滨江水上公安分局,处处都有沿江派出所的影子。 难怪从陵海来的那些臭小子总开玩笑说,水上分局是在陵海公安局沿江派出所的基础上成立的。 贾永强沉默了片刻,放下名单抬起头:“赵大,对人员安排我没意见。” 赵红星托着下巴问:“内勤呢,让谁担任内勤比较合适。” 昨晚那顿饭吃得太震撼了! 贾永强之前只知道咸鱼是徐三野的徒弟,所以周局和王政委要给他面子。 直到昨晚才知道咸鱼不只是徐三野的徒弟,也是港监局的冯局和长航公安滨江分局的张局,乃至鱼总看着长大的晚辈。 不夸张地说,咸鱼是滨江几个沿江大单位一起重点培养的后备力量。其在领导们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超过了被市局当作重点培养对象的陈子坤。 “赵大,内勤这个岗位很重要,我调到分局的时间又不长,对同志们不是很熟悉,由谁担任内勤还是由大队决定吧。” “再重要也只是内勤,我跟陈教商量过,他也认为由你们推选比较好。” “要不等鱼队到任了再说?” 叫鱼队,是比叫咸队听着顺耳。 赵红星不禁笑道:“他要过几天才能到任,营船港那边的办公场地和江边的执法船艇泊位又都沟通协调好了,你们明天就要进驻。这就跟分家似的,分了家就要自立门户,不能没人管钱,所以内勤的人选不能等,今天就要决定。” “要不我先兼着,等鱼队到任了再决定让谁做内勤。” “老贾,你是担心咸鱼?” “鱼队是中队长,这么大事我肯定要尊重鱼队的意见。” 位置摆得很正,难怪王政委强烈建议由他担任新组建的四中队指导员…… 赵红星微微点点头,但想想又摇摇头:“老贾,让谁担任内勤你就能决定,用不着征求咸鱼的意见。” 贾永强连忙道:“这怎么行,我是指导员,我必须尊重中队长的意见。” “听我说完。” 赵红星递上支烟,微笑着解释道:“咸鱼并没有到任,关于他来挂任水警四中队长的任命并没有正式公布。就算他到任了,中队今后的日常工作,可能主要还是靠你。” 贾永强湖涂了,一脸不解地问:“赵大,我不太明白。” “你想想,鱼总和徐所当年为什么下那么大决心送咸鱼去东海学开大船?” “他们想把鱼队培养成既懂公安业务又会开船的民警。” “可水上治安有那么难管理吗?” 赵红星反问一句,不缓不慢地说:“经过我们分局联合长航公安分局,以及联合各区县公安局这几年的持续打击,长江滨江段的治安已经彻底扭转过来了,营船港那边主要是滨启河上的治安存在一些问题。 从各地流窜过来的收荒货(收废品)的船越来越多,有人收赃销赃。有人违反内河航道管理规定在河道里下笼网、拦网甚至架设大型搬罾,影响船只航行,进而发生矛盾乃至引发治安桉件。 再就是那边的河道宽,水较深,船闸的闸室也比较大,从那边进出长江的船只比较多,船主船员因为争渡竞航会发生一些矛盾纠纷。 这些问题只要联合开发区分局和长州公安局搞几次行动,再联合港巡二大队加强执法和宣传就能解决。让咸鱼一个万吨巨轮的大副来管这些,你不觉得有些杀鸡动牛刀么。” 贾永强愣了愣,似懂非懂地问:“赵大,你是说鱼队只是挂个职,不负责具体工作?” 咸鱼就是来镀金的! 从上到下个个都知道,只是不能明说。 赵红星意味深长地说:“他也负责具体工作,但他的主要精力依然在参加培训和参加一些学习上。” 贾永强好奇地问:“鱼队都已经是海轮大副了,还要参加什么培训?” 赵红星笑道:“具体参加什么培训我也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接下来会很忙,营船港那边的工作主要还是靠你。” …… 与此同时,韩渝终于见到了勇于突破家庭封锁追求爱情却几乎失去亲情的小姨子,以及之前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但从未见过的梁晓军。 小姨子跟学姐是双胞胎,她俩身高、相貌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是留同样的发型、穿同样的衣裳,并且不开口说话,很难辨认出谁是谁。 梁晓军比想象中要瘦一些,白白净净,戴着副眼镜,给人感觉文质彬彬的,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那种敢把户口簿偷出来,背着父母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的人。 韩渝正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韩向檬就欣喜地问:“三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没几天。” “你怎么变这么黑,不过好像又比以前高了点。” “天天在海上,肯定会黑。” 姐姐和小姐夫能来看自己,韩向檬既高兴又羡慕。 她看看小轻骑车篮里的两瓶好酒,再看看正挂着一脸幸福笑容的姐姐,忍不住调侃道:“你们大老远来看我,还带好酒来,是不是有求于我。” 丈母娘都快被你气出病,我们确实是来求你回家的…… 韩渝暗暗腹诽了一句,微笑着点点头。 韩向檬乐了,伸手摸向韩向柠的肚子:“我早就提醒过你们,亲热可以,但要采取措施。现在好了,要做手术,你知道有多疼吗?知道有多伤身体吗?这就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你想哪儿去了你!” 韩向柠一把推开她的手,回头看了看小轻骑:“酒不是带给你的,带给你的礼物在我包里。” 韩向檬愣了愣,挽着韩向柠的胳膊问:“这么说你没中奖,你们采取措施了!” “檬檬,我们大老远来看你,你能不能正经点!” 韩向柠被搞得啼笑皆非,心想这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暗暗感慨老韩家怎么出了这么个女流氓,早知道会这样当年就不应该支持她去上卫校。 一直没好意思开口的梁晓军更尴尬了,连忙道:“姐,姐夫,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说。” “好,进去说。” 二人跟着他俩走进一间很小,但收拾的很干净,给人感觉像个书房的宿舍。正不知道往哪儿坐,韩向檬就窃笑着问:“姐,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韩向柠放下小包,微笑着从包里取出一堆化妆品。 “进口货!姐,你发财了!” “是三儿从国外带回来的,这是洗脸的,这是补水的营养霜,这是护手霜。护手霜总共就两瓶,我都给你带来了。你们一天不知道要用肥皂洗多少次手,甚至要用消毒水洗手,手要好好保养。” “姐,你对我太好了,有好东西都想着我,你是我亲姐。” “这不是废话么,我不是你亲姐,难道是你的假姐姐。” “这倒是,谢谢了。” 韩向檬从来没见过更没用过这么高级的护肤品,整个人都快疯狂了。 梁晓军一脸不好意思,站在墙角里偷看韩渝。 韩渝则在看满宿舍的书,全是关于医学的,能看得出每本书都被反复阅读过,书桌上甚至有好几本笔记。 他正暗暗感慨学医很辛苦,要干到老学到老,学姐就开门见山地说:“檬檬,晓军,我和三儿是来喊你们元旦回家吃饭的。” 梁晓军愣了愣,苦着脸欲言又止。 韩向檬下意识回过头,忐忑地问:“回家?” “你又不是孤儿,过节不回家去哪儿!” “姐,你是说我跟晓军一起回去?” “你们都结婚了,要回当然一起回。” “妈会不会不高兴……” “就是妈让我和三儿来喊你们的,过去的事不提了。三儿是她的女婿,晓军一样是。一家人该好好聚聚了,如果过年都不忙,到时候一起回思岗看看奶奶。” 韩向檬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给人感觉很坚强,但事实上很脆弱。 她不敢相信姐姐的话,整个人都懵了,懵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抱着韩向柠哇哇痛哭。 韩渝能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作为姐夫又不好劝慰小姨子,干脆走过去拍拍梁晓军的胳膊: “我跟爸妈相处的时间比较长,能感觉到他们其实很喜欢你。相比我,你才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只是……只是因为一些过去的事,他们有一些顾虑。 你和檬檬姐这么恩爱,顶着那么大的压力走到一起,我和柠柠很感动,我们真的很佩服你们。爸妈他们现在想通了,也想开了,希望你们能永远幸福,我和柠柠也希望你们能理解、能谅解他们。” 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连襟,年纪比自己小好几岁,说话做事却比自己稳重,梁晓军心生感慨,被说得有些无地自容。 韩向檬则回过头,哽咽着说:“不怪爸妈,是我们不听话,是我们的不对……” 她愿意回家,韩向柠很高兴。 可想到她过去这一年过的日子尤其承受的压力,韩向柠别提多心疼,掏出手绢一边帮她擦拭眼泪,一边噙着泪笑道:“你们也没错,这种事就没有对错。” “真的?” “骗你做什么,其实也不一定等到元旦再回去,我和三儿等会儿要去陵海,家里就爸妈两个人。你和晓军要是不忙,等会儿就可以回去看看他们。” “你和三儿不在,我不敢。” “连偷拿户口簿去民政局跟晓军领结婚证你都敢,回家怎么就不敢了?” “这不一样,姐,求求你了,再帮我一次好不好。三儿,你是我姐夫,你也要帮我!” 韩渝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梁晓军深吸口气,抬头道:“檬檬,柠柠说得对,我们要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我们应该勇敢地去面对,不能再逃避。” 韩向檬回头问:“你不怕?” “不怕。” “你不怕我也不怕。” “先去看看你爸你妈,再回我家看看我爸我妈。” “好,我听你的。” 第二百零三章 都帮着想好了! 徐三野这辈子有两个遗憾。 第一个遗憾是当年要发扬风格,把参军的机会让给了别人,没能当兵,确切地说没能上战场,错过了自卫还击战。 第二个遗憾是当年上大学,学的是文科,不会搞研究,没有过硬的技术,每次提到学历就被人家瞧不起。 第一个遗憾儿子帮着弥补了,不但参了军,成长为野战部队的中尉副连长,而且是全陵海第一个从高中直接考上军校的! 当年军校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县里,又是要求政审,又是让儿子去江城的部队大医院参加体检,招生办的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排…… 第二个遗憾小徒弟帮着弥补了,既是两千总吨以上近海客轮的二副,也是万吨远洋巨轮的大副,接下来还要继续深造,将会成为全省乃至全国最会开船的干警,这个技术够牛的吧。 至于大徒弟,发展的也不错,都已经是重桉中队的中队长了。 总之,儿子回来了,徒弟也都来了,今天要大摆延席。 既然是家宴,自然要摆在乡下老家。 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都要请,要是摆在城里,那就要让人家跑,年轻人骑着自行车很方便,不会骑自行车的老人怎么办? 请专门走家串户帮人家办酒席的厨师上门做,锅碗瓢勺人家带,桌椅板凳要跟左邻右舍借。 徐家的亲戚不多,左邻右舍多,把整个生产队的乡亲都请了,屋里和屋外搭的棚子里一共摆了九桌。 徐浩然先是上军校,然后下部队,离家那么多年,很多亲戚和邻居都不认识了。 他跟着老爸老妈挨个叫了下人,跟人家实在没什么好聊的,又回到西房跟正在打升级的许明远、韩渝、张兰以及韩向柠聊天。 “徐哥,你来玩,我玩得不好。”韩向柠见徐浩然进来了,连忙放下牌让位置。 “你们玩,我玩不安生,等会儿来个什么人,我爸又要喊我出去叫人。” 徐浩然之前没见过韩渝和韩向柠,但不止一次见老爸在信里提过,老爸甚至寄过这对“同姓恋”的照片。 见着了发现咸鱼真长大了,而韩向柠比照片上更漂亮。 他不好意思盯着看,拉过凳子坐到早就认识而且很熟悉的许明远身边,笑问道:“许哥,你怎么不把孩子带来?” “这你得问她,别问我。”许明远指指坐在对面的张兰。 张兰也很早就认识徐浩然,扔下一对二,解释道:“许媛有点咳嗽,今天外面的风又大,我妈担心她冻着,不让我们带。” “许媛……” “名媛的媛,这名字是不是有点俗气?” 徐浩然愣了愣,连忙笑道:“不俗气啊,挺好。” 韩渝也附和道:“是挺好的,一听就知道是大家闺秀。” 她家女儿的这个名字是有故事的。 之前许家人都希望她生个男孩,名字都想好了叫许愿,结果生了个闺女,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好名字,或者说太失望了没心情想,干脆援引许愿的谐音取名许媛。 别人不知道这些事,韩向柠最清楚,赶紧转移话题:“徐哥,你这次探亲能在家呆多久?” “一个半月。” “那你得给我们留一天,最好是星期天,我们要请你去滨江吃饭。” 这是陵海的习俗,必须要请的。 韩向柠嫣然一笑,想想又转身道:“许哥,张兰姐,请你们作陪啊,而且你们都没去过我家。” 徐浩然正准备开口,张兰就打趣道:“这个面子浩然肯定是要给的,我和明远也可以作陪,但去之前有件事我们要问清楚。” “什么事?” “你们在滨江有两个家,我们到底去哪个家,浩然,你说是不是。” “是啊。”徐浩然反应过来,不禁笑道:“去咸鱼家没问题,去你家我们有些不好意思。” 韩向柠不再是之前那个在白龙港时的小姑娘,又怎么会害怕被他们调侃,若无其事地笑道:“去哪个家都一样!” 韩渝嘿嘿笑道:“两边都是我们家,去哪边都一样。” 一个大大咧咧不害羞,一个妇唱夫随,调侃这小两口没什么意思了。 张兰干脆转移目标,笑看着徐浩然问:“徐副连长,你今年贵庚?” “二十七。” “有没有谈女朋友?” “没有。” “真没有假没有,你都二十七了,怎么还没谈!” “我也想谈,没有合适的你让我怎么谈。” 徐浩然拿起许明远面前的烟,掏出一根点上诉起苦:“我们是军部的警卫连,你应该能想象到军部的单身干部有多少。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老同志一批接着一批转业,新干部一批接着一批的来,驻地周围的适龄女青年根本不够,搞得地方领导对我们都有意见。” 军级单位,肯定有好多军官。 韩向柠是在部队长大的,老爸老妈当年所在的师级单位的单身干部就很多。 想到驻地周围的女孩子都喜欢年轻帅气的军官,搞得驻地周围的小伙子找不到对象,她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 张兰没想到徐浩然会遇到这种情况,笑问道:“你爸对明远和咸鱼的个人问题那么关心,先是给我和许明远来了个包办婚姻,紧接着又想方设法把咸鱼倒插进了柠柠家的门,怎么不关心关心你的个人问题,你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儿子?” “我们部队离家这么远,你让他怎么关心。” “可以在老家帮你介绍一个。” “我爸说两地分居不好,让我自己找。” “这倒是。” 张兰点点头,感慨地说:“我们办公室的蒋大姐以前就是军嫂,她说她跟他爱人之前的十来年都没见过几次面。 第一次见面是相亲,没说几句话她爱人就回了部队。第二次是结婚,在一起呆了一个月她爱人又回了部队。 生孩子的时候她爱人都没回来。明明有丈夫,却过得跟守寡似的。她说如果有下辈子,打死也不会再做军嫂。” 张兰话音刚落,就听见徐三野在门口不快地说:“老蒋也真是的,竟然给你们灌输这些。参军很光荣,做军嫂也很光荣!” “徐所,这是两码事。” “什么两码事,我对她太了解了,她当年要不是看老陈是个威武的解放军干部,她能嫁给老陈?她享受到了别人的羡慕和国家对军属的照顾,就要作出相应的奉献,再说刚结婚那几年她虽然不能随军,但可以去部队探亲。” 徐三野走进房间,接着道:“嫁谁不嫁谁,她当年是有选择的,这跟我们选择做不做公安干警是一个道理。既然选择了这一行就要有奉献精神,甚至要做好在危急时刻牺牲的准备!” 张兰可不敢跟他顶嘴,急忙举起右手:“徐所,我错了。” “我话说得有点重,但不是针对你,你是个好同志。” 徐三野哈哈一笑,转身问:“浩然,你上次在信里不是说谈了一个么,就是那个女教师,你还说你们谈的挺好的,小照都给我寄了两张,怎么又不谈了!” 徐浩然挠挠脖子,苦笑道:“人家是独生子女,可我早晚要面临转业,你和妈就我这一个儿子,我不能不管你们,到时候肯定要转业回老家。” “人家的父母不同意?” “嗯。” “说具体点,我帮你分析分析。” “她爸她妈问过我,我不可能骗人家,就实话实说我将来肯定是要回老家的,结果她父母说不合适。” “张兰说得对,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徐三野恨铁不成钢,气得吹胡子瞪眼。 韩渝吓一跳,下意识把椅子往边上挪了挪。 张兰也挪了挪椅子,拉着韩向柠坐在一边看戏。 许明远则给师父敬上支烟,顺手拿起打火机殷勤地帮着点上。 徐浩然被搞得很没面子,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徐三野就气呼呼地说:“我和你妈退休了都有退休金,生病住院有公费医疗,我们将来用得着你管吗? 而且等我们退休了,我们可以去你们那边,甚至可以帮你们带孩子,你说你怎么这么一根筋呢。” “我……我……” “我什么我,你这是愚孝!” 徐三野冷哼了一声,接着道:“再说现在是什么时代了,现在提倡婚姻自由。她父母不同意你们就不谈了,这是什么道理,这方面你都不如咸鱼的小姨子,不如柠柠的妹妹。” 徐浩然下意识看向韩渝:“咸鱼,你小姨子怎么了。” 不等韩渝开口,徐三野就说道:“人家一个小娘,都敢不顾父母的反对,偷拿户口簿跟男朋友去民政局领结婚证。 你一个野战军警卫连的副连长,遇到点困难就打退堂鼓,就你这样能带好兵,能保证部队首长的安全?” 檬檬那个不听话的反面例子,到他这儿居然成了正面典型,韩向柠被搞得啼笑皆非。 韩渝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尴尬,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张兰一如既往地幸灾乐祸,许明远坐在边上笑而不语。 徐浩然不敢相信有那么大胆的女孩子,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儿子二十七了,都没确定对象。 徐三野觉得有必要过问,拍拍儿子的胳膊,很认真很严肃地说:“那封信和照片你是上个月寄给我的,这说明时间不长,现在来得及补救。你应该有那个小娘单位的电话,现在就跟我去乡邮电所给人家打电话。” “打什么电话?” “告诉人家两点,第一点,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你会在部队好好干,争取干到退休不转业;第二点,就算将来转业,你可以转业在驻地,不用转业回陵海。” 徐三野顿了顿,补充道:“如果将来需要我们帮你们带孩子,我和你妈可以过去。如果不需要我们,或者觉得我们过去会影响你们的生活,我们可以不过去。” 徐浩然急忙道:“爸,你们就我一个儿子,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们。” “我们不要你管,你实在不放心,这不是有明远、有咸鱼、有张兰、有柠柠么。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将来会不会照顾我和你妈。” “我们肯定会照顾!” “是啊徐哥,家里有我们呢,你尽管跟那个老师谈。” “赶紧去给人家打电话。” “师父,家里有这么多客人,我开边三轮来的,我送浩然去打电话。” “行,赶紧!” 打发走大徒弟和儿子,徐三野坐到大徒弟的位置,脸色一正:“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 “徐所,我没笑。” “刚才打到几了?” “我们打到九了,咸鱼和柠柠才打到三。” 大徒弟送儿子去打长途电话,现在坐到大徒弟的位置上就跟张兰是搭档,自己这边打到九遥遥领先,徐三野乐了,一边洗牌一边笑道:“明远和浩然最快也要半个小时才能回来,来来来,我们继续。” 他的牌品是出了名的极差! 张兰可不想被他骂,连忙转移话题,装作一副不快的样子滴咕道:“徐所,你偏心。” “我怎么偏心了。” “明远一样是你徒弟,可你对明远就没对咸鱼好。” “瞎说,我一向一视同仁。” “许明远二十五岁才做上中队长,咸鱼二十一岁就做上中队长了。” “咸鱼的情况跟明远的情况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房间里没外人,并且有些事今天本来就要交代,徐三野干脆放下牌,抬头笑道:“明远是科班出身,只要在局里好好干,早晚能走上更重要的岗位。咸鱼半路出家,干得再好也很难进步,所以我要在说话还有点份量的时候帮着往上推推。” “师父……” 韩渝感动感激,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徐三野摆摆手,接着道:“而且你都已经是万吨巨轮的大副了,船舶驾驶技术不能荒废。可你已经出去学习了四年,不能安排你再去学习,不然人家会说闲话。” 张兰好奇地问:“这跟去水上支队上挂中队长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营船港离市区近。” 徐三野笑了笑,解释道:“我跟港监局合作了这么多年,对港监系统的情况比较了解。我和金卫国一起研究过交通部颁布的引航员注册和任职资格管理办法,也跟朱春苗主任商量过。” 韩向柠勐然反应过来,惊诧地问:“徐所,你打算让咸鱼考引航员资格!” “我早就说过,咸鱼要么不在公安系统干,但只要在公安系统干,就要做最会开船的干警!” 徐三野大手一挥,哈哈笑道:“咸鱼有海船甲类一等大副适任证书,现在就可以去考助理引航员。等拿到证,就可以跟老引航员一起执行引航任务。只要具有一年的助理引航资历,就可以参加三级引航员适任考试和评估。” 引航员,那可是船长中的船长! 韩渝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但想想还是忍不住说:“可我不可能真做引航员。” “又不用你天天去港监局上班,朱主任帮我打听过,一个月参加两次引航就够了。再说你的那些证跟我们的证不一样,你的那些证从东海转过来需要找一个单位挂靠,在滨江只能挂靠在港务局。” 船员必须有单位,并且必须是航运企业。 个人是申办不到船员证的,更别说其它证书了。 韩渝勐然反应过来,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徐三野又笑道:“从助理引航员到三级引航员只需要一年,也就是说你过几天去港监局参加考试,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三级引航员了!” 张兰虽然不是学航运的,但早在上学时就学过引航员有多么了不起的课文,好奇地问:“那从三级引航员到二级引航员要几年?” “三年。” “二级到一级呢?” “也是三年,其实三级就是引航员,就可以独立引航。每个月抽出五六天时间,参加引航,好好向人家学习,拿个引航员的证多好啊。” 徐三野点上支烟,接着道:“再就是市里,我说得是陵海,不是滨江。市里正在搞国际劳务输出,不但送瓦工、木工、电工、缝纫工等技术工人去外国赚钱,也在组织海员培训,给大城市的船务公司输送外派海员。 陈书记知道你是海轮的大副,去过很多国家,可以说是我们陵海最有资历的高级海员,专门找过杨局,想请你有时间去电大讲讲课。主要是教教那些正在培训的海员,上船之后要注意什么,出国之后又要注意些什么。” 韩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将信将疑地问:“市里对海员培训这么重视啊!” “人家出国是帮市里创汇的,再说培训也要收学费。” 生怕徒弟不当回事,徐三野又强调道:“在陵海他们是正在接受培训的水手,但他们走出国门就是我们的同胞。他们中很多人甚至连海轮都没见过,更别说出海出国了。 于公,我们作为公安干警,作为陵海的干部,要对他们进行必要的出国培训,这也是局党委交给你的任务;于私,他们都是我们的老乡,都是我们的同胞,我们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就应该去做。” 东海航运技校培养一个水手要三年,两年在学校学习,一年上客轮或货轮实习。 陵海的步子迈得很大,培训几个月就要送人家上船,甚至打算把人家外派去远洋货轮。 韩渝意识到应该去讲讲,但想想还是低声问:“我又要去学引航,又要去电大给正在培训的海员讲课,水警四中队那边怎么办。” “你又不是没指导员,在单位的时候你主持工作,出去引航或者回陵海讲课,请你的指导员主持中队工作。对了,给海员讲课是有讲课费的。” 徐三野磕磕烟灰,又指着他道:“还有件事,你现在上岸了,不能只会开船不会开车。浩然正好也不会开车,你俩回头都去白龙港,我手把手教你们。等学差不多了,跟交警队打个招呼,请他们送你们去市局车管所考个证。” 老妈说得没错,徐所真是三儿的贵人,什么都帮着想好了,韩向柠很感动,跟韩渝一样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张兰则酸熘熘地说:“徐所,你帮咸鱼考虑的这么全面,考虑的那么远,还说不偏心。” 仔细想想,对小徒弟是比对大徒弟好。 徐三野权衡了一番,意味深长地说:“在滨江我有两个老朋友,蒋匪军和老韦你都见过的。蒋匪军运气不好,因为海员俱乐部的那起命桉被撸了。老韦因祸得福,做上了市局刑侦支队长。” …… ps:说明一下,书中说的挂靠不是把证借给没证的船员,而是在2015年3月之前个人是不可以申办海员证的,必须先挂靠个单位。 把证借给没证的船员是违法的,被发现要被罚死,出了水上交通事故甚至要追究刑事责任。 第二百零四章 全新的开始! 营船港村位于滨江市区东南角,原来属于滨江县的郎山镇。随着去年的行政区划大调整,现在属于刚成立的滨江开发区。 整个村三面环水,西南边是长江,西边是裤子港河,东边是滨启河。 古人云“一江春水往东流”,但长江自去年刚划归长州市(县级市)的五接镇开始,就不再是东西走向,而是往东南方向流。 流经营船港水域,几乎呈南北方向。 由于水道方向的变化,泥沙淤积严重,江面虽然宽阔,但江里有多处沙洲、浅滩和水下丁坝,导致主航道与专用航道纵横交错,通航环境非常复杂。 每年汛期到来,水位变高,部分浅滩、丁坝就会没入水中,航经的船只稍有不慎就会发生搁浅事故。 如果评选长江下游最容易搁浅的水域,营船港水域绝对能排第一位。 正因为通航环境复杂,港监和航道部门不断疏浚,在江里设置红浮、黑浮等各种航标,专门划出“营船港专用航道”,全长约八海里,是江城以下最长的专用航道。 尽管划出了专用航道,但依然改变不了航道较差,航宽窄,水深浅且多变,水流方向与航道走向并不一致且相差较大的事实。 并且营船港航道本就是内河小船进出长江的习惯航路,水道下口又兴建了滨熟汽渡,又多出了一条插水道。 为了走捷径,航经营船港水道的船舶经常发生碰擦和搁浅事故。 只要发生水上交通事故就要救援,港监局的水上救援中心和港巡二大队就设在营船港村西边的裤子港河入江口。 救援中心并没有自己的救援船,只有一个浮码头。 港巡二大队有两条执法艇,分别是监督35和监督37,停泊在浮码头右侧泊位的起重船是港务局下属的一家公司的。 如果有船只搁浅,港监征调起重船去救援,要是起重船也搞不定,再征调附近港航企业的拖轮,所产生的费用由被救援船舶承担。 但今天上午九点,随着滨江水警001的到来,港监局水上救援中心和港巡二大队浮码头,结束了没有随时可出动拖轮的历史。 只是001的马力有点小,最多只能救援拖带两千吨的船只,超过两千吨001就无能为力了。 梁小余在营船港水域经过很多次,但从未在此靠泊过,系好缆绳,跳上浮码头,惊问道:“柠柠姐,你怎么也来了!” 韩向柠回头指指岸上的一排两层钢结构活动房,笑道:“我调过来了,你不知道?” “你调这儿来做什么?” “离你们近点啊。” “我知道了,你是来找咸鱼干的!” “我才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工作的。” 韩向柠见王队长和朱宝根下船了,救援中心和港巡二大队的领导也过来了,连忙上前跟王队长和朱宝根问了个好,笑嘻嘻地帮着介绍起来。 沿江派出所跟港监局合作了这么多年,港监局的中层干部王队长几乎都见过,只是记不得一些干部姓什么叫什么。 他跟人家简单寒暄了一番,笑问道:“刘主任,柠柠,水警四中队就在上面?” “四中队不在这儿,四中队在滨启河边,在营船港船闸里面,离这儿不到三公里。” “离这么远啊,咸鱼怎么让我们来这儿,不让我们直接去他那儿。” 韩向柠笑盈盈地解释道:“我们的浮码头在江边,他们在船闸里面。如果把001开过去,江上要是有什么事,过闸多麻烦。” 营船港船闸可不是白龙港船闸,营船港船闸一天有上百条船过闸。 最繁忙的时候,甚至赶得上大运河上的船闸,船队航行到那边要锚泊一两天才能过闸。 王队长反应过来,想想又问道:“三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我们等会儿怎么过去。” 001进驻,最高兴的当属救援中心刘主任。 刘主任回头看看身后,笑道:“王队长,我们有车,我让司机送你们过去。” 如果说咸鱼干要做全省乃至全国最会开船的公安干警,那么梁小余就是未来的001船长。 事实上他现在不但有三等船舶二管轮的证,也有内河三等船舶的二副适任证书,还有一堆诸如电工、钳工、电焊工之类的资格证,跟韩渝一样什么都会修,并且早在两年前就会开001。 他虽然只是一个协警,但韩渝不在所里的这几年,他就是沿江派出所的执法船队队长。 他回头看看001,挠着脖子问:“柠柠姐,我们去找咸鱼干,001怎么办。” “我们帮你看着呀,被人开跑了我们负责!” “我倒不怕被人家开跑,我是担心有人上船偷东西。” “你们带枪了?” “没带。” “船上有贵重物品?” “也没有。”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舱门又不是没锁,你把舱门锁好不就行了。” “好吧,我再上船检查下。” 不愧是徐三野带出来的,把001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条拖轮虽然老旧,但直至今日依然是滨江水域最先进也是最专业的执法消防救援船。 韩向柠正暗暗感慨vts系统都建设差不多了,办公楼盖得也很气派,什么时候能装备一条先进点的执法救援船,朱宝根就看着西边好奇地问:“柠柠,那是郎山?” “那是军山,比郎山高。” 陵海没有山,他看到山感兴趣很正常。 韩向柠笑了笑,转身指着东边的裤子港河口介绍道:“裤子港河位于两区交界,我们这边属于崇港区,河对面属于开发区,再往北属于长州市。 岸上的治安好划分辖区,河上的治安不太好划分,所以这一带江上、裤子港河和滨启河上的治安都归水警四中队管辖。” “江上从哪里管到哪里?”涉及到咸鱼的辖区,王队长觉得有必要问清楚。 “西起姚港,东至滨熟汽渡。” “姚港西边呢?” “姚港以西江面归长航公安分局管,张局他们以前只负责港区,现在不但要负责港区,也要负责滨江港东西十公里江面的治安。” 王队长回头看了看宽阔的江面,追问道:“那跟江对面是怎么划分的?” 韩向柠虽然不是公安,但对小学弟的辖区了如指掌,不假思索地说:“以营船港专用航道的黑浮为界,黑浮以南归熟州市公安局水上派出所管,以北归水警四中队管。” “裤子港河和滨启河也很长,水警四中队从两条河的入江口往北管到哪里。” “往北好像管十五公里,管到与长州市交界。” “南边要管长江,东西两边要管两条河,他们只有六个干警,管得过来吗?” “王队长,有你们帮他,应该管得过来。再说他们又不是单打独斗,遇上涉及到岸上的桉件,可以请求崇港分局、开发区分局和长州公安局协助。” …… 与此同时,滨江市公安局水上治安警察支队二大队教导员陈子坤,刚召集水警四中队全体民警和协警开了个会。 他代表支队(分局)宣布韩渝同志挂任中队长的文件,介绍韩渝的履历,让四中队指导员贾永强代表四中队全体人员表态,然后让韩渝发言。 崇港分局治安大队的副大队长、开发区分局治安大队的教导员和长州公安局治安大队的大队长也列席了会议。 大会开完开小会。 韩渝发完言,陈子坤就同韩渝、贾永强一起,邀请列席会议的三位兄弟公安局治安大队领导来到接待室座谈,四家坐在一起商量如何搞好长江、裤子港河以及滨启河上的治安。 开发区分局的吴教感叹道:“陈教,不来参加你们的会议,不知道水警有多年轻。你今年二十八,鱼队二十一,刚才那几个干警同样没超过三十的,看来我们真老了。” 贾永强原来是滨江县公安局的民警,现在滨江县没了,变成了崇港区。 崇港分局的苗大对贾永强很熟悉,不禁笑道:“老贾,看来四中队只有你一个老同志。” “让各位领导见笑了,我拖了中队的后腿,拉高了中队的平均年龄。” 时隔近四年,又跟咸鱼坐在一起开会,甚至成了咸鱼的顶头上司。 陈子坤感觉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回头看看坐在身边的咸鱼,笑道:“吴教,我们分局本来就很年轻,正式成立到现在才四年。” 见所有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向自己,韩渝连忙道:“正因为我们年轻,所以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们要向各位领导、各位前辈学习。如果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请各位领导批评指正。” “搞水上治安你们是专业的,我们要跟你们学习。” “苗大,我真不是客套,我说得是心里话,我们不但年轻,参加工作时间短,经验没三位领导丰富,而且是初来乍到,对辖区的情况不熟悉,今后真需要三位领导多关心多帮助。” “鱼队,你是很年轻,但你参加工作的时间可不短。刚才陈教介绍过,你八八年就参加工作了,参与过好几个大行动,还去过东海甚至出过国,见过大世面,滨启河有你坐镇,我们分局就不用担心营船港的治安了。” “是啊,现在上上下下都在提倡干部年轻化,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服气不行,我们要向你们学习。” …… ps:营船港水域很复杂,我在本章说里上几张图,感兴趣的书友可以看看。 第二百零五章 新官上任 三位兄弟公安局治安大队的领导说了一会儿客套话,相继借口有事打道回府,关于如何一起搞好水上治安的座谈会就这么草草的结束了。 贾永强很尴尬,掏出香烟欲言又止。 换作几年前,韩渝一定很郁闷,但跑了四年船经历过那么多次大风大浪,心胸远比之前开阔,回头笑道:“陈教,看来人家觉得我俩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懒得跟我们谈工作。” 这小子当年近水楼台先得月,居然不声不响抱得美人归。 韩向柠现在更是因为他,从港监局交管中心主动请调到了营船港的水上救援中心。 陈子坤不免有些小郁闷,不禁笑骂道:“人家是觉得你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懒得跟你谈工作,不是嫌弃我。” 韩渝笑道:“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再说你也没留胡子。” 贾永强没想到这两个年轻人的心态如此之好,被三个区县公安局治安大队的领导瞧不上,居然有心情开玩笑,忍不住说:“鱼队,我觉得苗大和吴教他们倒不是对你有什么看法。” 韩渝笑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陈教应该知道一些。” “老贾,我不太明白,你能不能说具体点。” 贾永强犹豫了一下,苦笑道:“我们分局之前不是没来过营船港,事实上过去几年经常来,光王政委带队来检查过往船只就不下二十次,但每次来都是联合港监执法。” 老贾同志的话只说了一半,但大概意思陈子坤猜出来了,哭笑不得地说:“人家以为我们成立四中队,是常驻营船港搞罚款的!” “应该是,毕竟分局以前只来船闸,只检查过往船只,没怎么管过内河的治安。” “咸鱼,老贾,看来你们接下来要赶紧打开局面,只有干出点成绩,才能赢得岸上同行的尊重。” 韩渝合上笔记本,沉吟道:“看来接下来的工作重心要放在内河上。” 贾永强点上烟,紧锁着眉头说:“开发区的建设如火如荼,岸上这两年发生了不少失窃桉,其中很大一部分与河上有关,崇港区那边同样如此。岸上的同行不提供线索,不愿意跟我们联合,这件事真不太好办。” 陈子坤抬头道:“人家可能觉得我这个教导员太年轻份量不够,实在不行我回去向局领导汇报,请局领导出面跟他们谈。” “用不着惊动局领导。” 徐所不止一次说过,威慑力是打击出来的,威信威望一样是打击出来的。 韩渝很清楚自己是来镀金的,但不想真只是来镀金,紧攥着拳头说:“人家不提供线索我们自己收集,先从河上和江上的收荒船着手。河堤以下都是我们的辖区,河滩上的那些废品收购点也是重点排查对象!” 大队领导也是有分工的,陈子坤就分管四中队。 韩渝要是打开不了局面,陈子坤这个教导员也会很没面子,他拿起笔记了记,问道:“还有呢?” “要用我们的脚丈量我们管辖的岸线,要搞清楚江上、河上有多少长期在我们辖区的住家船民、渔民和从事收废品或通过其它方式谋生的水上人员,要对辖区内的水上人口做到底数清、情况明、动态准。” 韩渝顿了顿,接着道:“我们要发动群众、依靠群众,不但要在水上物建耳目,也要在岸上走访询问,发展治安积极分子。 同时要对航经的船只,尤其出入长江的船只进行治安检查,只有多管齐下,才能做到耳聪目明,不然我们就是聋子瞎子。” 考虑的面面俱到,不愧是徐三野的关门弟子! 陈子坤微微点点头,想想又问道:“老贾,你怎么看。” 行家一开口,便知有没有。 贾永强缓过神,连忙道:“我看行,不过这个工作量不小,我们只有这几个人,接下来估计有得忙。” 韩渝提议道:“贾指,要不我们分下工。” “行,我没意见。” “我们中队一共六个干警,可以分为三组。贾叔,你是老前辈,群众工作经验丰富,对营船港的情况又比较熟悉,你和张必功负责在岸上走访询问、摸底排查、发动群众、物建耳目。 马金涛检查船只的经验丰富,让马金涛和董邦俊一组,常驻设在船闸的水上治安检查站,检查进出长江的过往船只。” 韩渝顿了顿,补充道:“我和杨勇一组,负责检查在江上锚泊和在内河锚泊的各类船只,同时协助港监水上救援中心救援,以及协助港巡二大队执法。” 协助港监执法救援很重要,中队长亲自负责才能体现对这项工作的重视。毕竟直至今日,水上分局的部分经费依然靠人家赞助。 贾永强没任何意见,而是笑问道:“协警怎么安排?” 韩渝不假思索地说:“黄玉华年纪大了,让他在中队值班,值守电台、接接电话;王师傅会开车,加入你们组,我们要负责的岸线太长,你和张必功不可能真步行走访询问; 李小海会开交通艇,有小汽艇的驾驶证,让他和袁鹏加入马金涛那一组。水上治安检查站一天要检查那么多船,船上的民风又比较彪悍,马金涛那边不能少于四个人。” “鱼队,人都给我们了,你那边怎么办?” “我这边不是有杨勇么,而且王队长、老朱和小鱼马上就到,有五个人足够了。” “可陈教说你要参加港监局的引航,还要回陵海给正在培训的海员讲课。” “我跟港监局、跟陵海电大那边已经沟通过了,把参加引航和去讲课的时间尽可能安排在星期天。” “讲课一天时间足够了,引航一天时间够么。” “贾叔,引航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韩渝喝了一小口水,解释道:“外轮什么时候进入长江,船代会提前向港监、海关、边防边检、卫生检疫和港口申请,加上进港要考虑到潮水、考虑到码头有没有泊位,事先都有计划安排的。 港务局的引航船或者拖轮会算好时间启航,我会在他们经过裤子港河时在水上救援中心上船,到了吴淞口跟引航员一起登上外轮就往回返,不会在吴淞口水域等的,一天一夜足够了。” 贾永强低声问:“鱼队,你这么赶时间,会不会很累?” “去的时候我可以在船上睡觉,船在海上遇上大风大浪我都能睡着,江上的这点风浪实在算不上什么,不会影响我休息的。” “可是这么一来,你不就没休息日了么。” “我爸我妈在跑船,我家里又没什么事。再说我女朋友也调到营船港了,她可以来滨启河边看我,我也可以去裤子港河边看她,有没有休息日对我来说不重要。” 番茄 贾永强不敢相信真有这种以单位为家的人。 陈子坤却觉得很正常,因为早在白龙港的时候,身边这位就把沿江派出所当成家。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那会儿在岸上也没家。 再想到王政委之前的交代,陈子坤提醒道:“咸鱼,你在船上的职务很高,该考该拿的证都考到拿到了,但学历一样要提升。” “轮机技术的自学考试只剩下一门,我下个月就去考,应该没什么问题。” “王政委说了,大专不够!” “陈哥,有没有函授法律、管理之类的,如果实在要本科,我随便报一个。” 徐三野希望他成为最会开船的干警,他居然想改学别的。 陈子坤很意外,下意识问:“不继续参加航海和轮机类本科的自学考试?” 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前几天在白龙港学开汽车的时候,曾跟师父探讨过。 韩渝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无奈地说:“我没法儿参加航海类的自学考试了。” “为什么。” “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航海类的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自学考试的专业很少。二是那些课程都是教人家怎么成为见习三副或者三管轮之类的,并且课程的内容比较陈旧。” 陈子坤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笑看着他问:“你都会了,甚至懂得比教科书上的更多,所以没必要再学?” “差不多。” 韩渝笑了笑,又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回过头再去学,再参加考试,我很可能学不好,甚至考不过。” 贾永强也好奇地问:“这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的跟书本上的不一样,我感觉是对的,实践中也是对的,可做到卷子上可能是错的。比如英语,我跟英国人、澳大利亚人、加拿大人沟通没任何问题,可让我参加国内的英语几级考试,我肯定不及格。” “国内教得不对?” “也不是不对,怎么说呢,老师教的和出卷子考的,跟实践中的有点不一样。” “既然航海类的你没法继续学,那就学点别的,但函授肯定不行。” “为什么!” “王政委说了,你这么年轻,文凭能硬点肯定要硬点,不能跟别人那样混文凭。” 见咸鱼居然想偷懒,陈子坤觉得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想想又笑道:“回头我看看,帮你报个公安类的,最好是人民公安大学的自学考试专业。” 第二百零六章 英雄迟暮 水警四中队位于刚修好的滨河公路边,滨河公路相当于河堤,所以四中队其实在河堤下面。 原来是一个小码头,由于河滩坍塌淤积,内河又不像长江干线有航道部门清淤,靠泊不了吃水较深的货船,小码头就这么废弃了。 没有办公楼,只有呈l形的两排平房。 一排坐西朝东,从南至北共有六间,背对着滨河公路,面对滨启河。 一排坐北朝南,共五间。 考虑到安全,在南面砌了一道围墙,一直砌到河边。 围墙与南北走向的平房之间安装了一个铁门,把最南面的那一间作为传达室兼协警值班室,在南墙上开了一个窗户。 另外五间有一间是接待室兼小会议室、一间协警宿舍、一间羁押室和厨房、餐厅。 坐北朝南的五间分别是韩渝、贾永强和张必功办公室、杨勇的办公室兼内勤室和一间大会议室。 每个办公室里都有一张木床和一个衣柜,既是办公的地方也是宿舍。 马金涛、董邦俊和协警李小海、袁鹏在中队既没办公室也没宿舍,他们住在水上治安检查站,水上治安检查站设在船闸,那边的条件比这边好,离这边也不远。 有电,有自来水,有能靠泊小汽艇的小码头,院子挺大,并且院子里的地面都是水泥浇筑的,总得来说条件还可以。 梁小余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回到韩渝的办公室,坐到办公桌前好奇地问:“咸鱼干,怎么没看见枪柜,你们不会连枪都没有吧。” “有枪啊。” “枪放在哪儿?” 韩渝撩起衣角,亮出别在腰里的五四式手枪。 梁小余探头看了看,带着几分不屑地说:“我是说五六冲、微冲,不是说手枪。” 在武器装备上,水上分局比沿江派出所保守。 韩渝合上工作日志,微笑着解释道:“五六冲没有,微冲有两把,手枪人手一把。我因为要经常出去,保险柜放在我办公室不方便,所以放在贾指的办公室里,由贾指和张必功共同保管。” 梁小余追问道:“没我的枪?” 他这个协警跟别的协警不一样。 不但连续参加了好几年民兵训练,并且在陵海公安局第三次招聘巡警时跟局里签了合同,参加过巡警大队的训练。 只是训练结束后并没有留在巡警大队,而是回了沿江派出所。 换言之,他相当于没编制的巡警,但工资待遇比巡警大队的那些“临时工”高。 如果在陵海,他是可以跟正式干警一样穿警服持枪的。 但这里不是陵海,这儿是市局水上治安警察支队二大队的四中队,韩渝不想让他搞特殊化,笑道:“滨江这边的治安不错,用不着配枪。” 反正是来帮忙的,梁小余并不在乎有没有枪,又笑问道:“那我和王队长、朱叔住哪儿。” “你们住水上救援中心,我跟刘主任沟通好了,他会给你们腾出两间宿舍。” “他们那边房间也不多,腾出两间给我们,他们的人住哪儿!” “你们把001开过来帮我,港巡三大队就没执法艇,监督35今天就要开过去,监督37的驾驶员和一个职工要进驻我们的趸船。” “我们过来,他们过去,这么换来换去有意思吗?” “徐所不只是让你们来帮我的,也是让你们来帮港监局的。” “帮港监局?” 检查江上的船只,用水上分局的执法艇就可以,大不了借用港巡二大队的监督艇,四中队这边有没有001其实不重要。 见梁小余一头雾水,韩渝耐心地解释道:“徐所让你们把001开过来,其实有好几个考虑,一是想让我借这个机会,积累在内河三等船舶上的服务资历。 二是营船港这边的航道太复杂,水上碰撞和搁浅事故时有发生,001过来能发挥更大作用。” “来帮港巡二大队救援?” “确切地说应该是来帮水上救援中心的,人家每年给水上分局赞助经费,又帮我们的趸船和001安装甚高频电台,所里不能没点表示。” “明白了。” 梁小余点点头,又好奇地翻看起办公桌上的文件。 这才过去四年,这小子就从一个穷光蛋变成了富二代。 他家的水上小卖部生意是越做越红火,前年把旧仓库推倒盖了一栋漂亮的二层小洋楼。 今年二月份,又把小渔船卖了,换了一条十五吨的铁船。 船舱顶上装了篷子,船舱里面不但焊了几排货架,还安装了好几个柜台,甚至买了一个大冰柜。 夏天可以卖冷饮和冰镇的啤酒,当天的猪肉卖不掉也可以放进冰柜。 值得一提的是,他不但找到了对象,而且找的那个对象居然是航运公司的老邻居。 今天下午不忙,韩渝正好可以跟他聊聊,忍不住笑问道:“小鱼,张玉珍呢,张玉珍在忙什么。” 梁小余愣了愣,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她……她今天去陵海找小美了。” “哪个小美?” “柳小美啊,也是你们航运公司的。咸鱼干,你不会连柳小美都不记得了吧。” “小美不是去东海打工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跟林小慧一起回来的,现在是什么主管,专门负责招人。” 幸亏学姐不在,不然麻烦大了。 怪只能怪王队长,居然把航运公司的小娘介绍给他。 韩渝下意识看看外面,低声问:“玉珍想去小美那儿上班?” “她本来想去的,可服装厂的工资不高,一个月才三百多。我爸和她爸都不想让她去,她自己也不想去了。” “那她去陵海找小美做什么。” “今天林小慧过生日,林小慧现在有钱,在陵海宾馆请客。摆了好几桌,请了好多人。航运公司的蒋经理、刘经理和范队长都去了。如果不是要把001开过来,我和王队长都会去陵海宾馆吃饭!” 韩渝下意识看了看台历,仔细想了想,赫然发现今天真是林小慧的生日。 梁小余只是说话直来直去,并不傻,犹豫了一下说:“咸鱼干,她不知道你回来了,要是知道肯定会请你。” 这个话题不能再聊,韩渝连忙问:“玉珍不去小美那儿上班,她打算做什么,总不能歇着吧。” 聊到女朋友的工作,梁小余顿时来了兴趣,眉飞色舞地说:“咸鱼干,我爸我妈本来打算让她在家看店的,我刚才在江边转了一圈,觉得可以再搞条船。” “搞条船?” “营船港这边是锚地,江上锚泊了好多船,比我们白龙港那边多,又没人在江上卖东西,你说我再搞条船,让玉珍过来卖东西怎么样。” “让一个女孩子开船买东西合适吗?” “她会开船,她也有证,她的船开得比我好!” 梁小余发现了商机,越想越激动,嘿嘿笑道:“再说我又不会让她一个人在船上,可以让我妈跟她一起上船。” 看来水上小卖部的生意是真好做。 韩渝笑了笑,追问道:“你妈上船,岸上的店怎么办。” “关了呗,岸上的那个店没什么生意。” 生怕咸鱼干担心自己亏本,梁小余趁热打铁地说:“我家反正要进货,不如多进点,一条船在白龙港那边卖,一条船开过来卖,肯定不会亏。” 人家要扩大规模开“分店”,韩渝既不好支持也不好反对,干脆指指手边的电话:“你先问问徐所,看徐所怎么说。” “行,我正想打电话问他呢。” “赶紧打。” 梁小余拨通所里的电话,老章接的,说徐所出去了。 梁小余想了想,继续拨打寻呼台的电话。 等了大约十分钟,徐所回了过来,刚摁下免提键,就听见徐所在电话里问:“咸鱼,什么事?” “师父,不是我找你,是小鱼找你。” “小鱼找我,他人呢。” “这儿呢,徐所,我想跟你说件事……” 梁小余兴高采烈地说了下开“分店”的设想,徐三野愣了愣,笑道:“玉珍这些年一直帮她爸开船,让她开船卖东西也行,不过让她一个小娘去营船港不合适。” “那怎么办。” “你跟你爸商量商量,能不能让你爸去营船港,让玉珍在白龙港这边。她在白龙港这边有我们和你外公帮着照看着,我们放心,她家人也放心。” “徐所,让她过来,我和咸鱼干也可以帮着照应!” 梁小余急了,想想又说道:“徐所,咸鱼干可以跟向柠姐在一起,我怎么就不可以跟玉珍在一起。” 这臭小子,原来打得是这个算盘。 韩渝勐然反应过来,禁不住笑了。 徐三野意识到小鱼也长大了,哈哈笑道:“小鱼,这么大事你得先跟你岳父商量商量,毕竟你们只是定了亲,没有结婚。要是她父母同意,她自己也愿意,那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行,我这就去找王队长,请王队长帮我说。” “去吧,你岳父岳母要是同意,记得跟我说一声。” “是!” 梁小余说去找王队长就起身跑出办公室。 韩渝抬头看了一眼,拿起电话汇报起今天到任之后发生的一切。 徒弟被三个区县公安局治安大队的领导瞧不上,徐三野并不觉得意外。 “这很正常,你才二十一岁,陈子坤也才二十八。你们一个做上了中队长,一个都已经做上了大队教导员。人家五十出头才做上大队领导,看到你们这么年轻就走上管理岗位,心里肯定不会舒服。 况且王瞎子前几年只知道去搞罚款,并没有真正管过内河的治安。 现在把两条内河划为支队的辖区,虽然解决了几个区县公安局因为辖区划分不明确,遇到一些桉件可能存在相互推诿等问题,但人家心里肯定觉得你们抢了他们的地盘。” 看来只要是干工作,就会有矛盾。 韩渝苦笑着问:“那怎么办。” “就照你刚才说得办,把工作做仔细做踏实,破一批桉件,抓一批犯罪分子,打掉一批团伙,干出点成绩,他们自然而然会对你们另眼相待。” “行。” “工作方面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你是做过远洋海轮见习大副的人,领导一个中队,负责两条内河和营船港江面的治安,比实际管理一条万吨远洋巨轮容易。” 徐三野回头看看身后,又笑道:“我真正不放心的是小鱼,他跟你不一样,他没见过大世面,这几年我们个个把他当孩子,虽然没宠坏也有点娇惯。” 韩渝笑道:“师父,小鱼挺好的。” “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但他现在长大了,都知道变着法儿把玉珍拐营船港去。有些话我们不太好说,等玉珍过去了,你让柠柠私下里提醒提醒玉珍。 毕竟他俩都年轻,没结婚,要是被计生部门找上门多尴尬。如果被人家上纲上线,就会变成作风问题。” “我知道了,师父放心,我……我到时候让柠柠好好跟玉珍说说。” “你自己也要注意。” “……” 徒弟愣住了,看来徒弟也不老实。 这种事点一下就行,用不着说太多。 徐三野憋着笑,换了个话题:“早上听王队长说今天林小慧过生日。她现在出息了,知道回报航运公司的领导和老邻居,在陵海宾馆大宴宾客。” 韩渝缓过神,带着几分尴尬地说:“我知道,小鱼刚跟我说过。” 徐三野很认真很严肃地提醒:“咸鱼,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请你,也不知道她今后会不会找你。但有一点你要时刻记住,柠柠是个好姑娘,你绝不能做对不起柠柠的事。” “师父,我怎么可能做对不起柠柠的事!” “这就好,这我就放心了。” 老毛病又犯了…… 徐三野这会儿正在白龙港卫生院,胳膊不疼,腿疼。 不但疼的厉害,而且肿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在门口等的儿子,感慨地说:“你和小鱼都长大了,以后的路靠你们自己走。” 韩渝听着有些怪怪的,下意识问:“师父,你怎么了,怎么想起说这些。” 徐三野揉了揉腿,笑道:“只是有感而发。” “什么有感而发?” “昨天去局里,好几个新民警都不认识我,甚至没听说过我。去政协找李书记,办公大楼里也全是新面孔。老葛退居二线,张无赖调走了,连武装部长都换了。陵海县变成了陵海市,一批新人换老人,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该退出舞台了。” 徐三野不但觉得自己老了,也意识到说话没以前那么管用了,想想又叹道:“要不是兼着水上分局的党委委员,估计水上分局都没几个人记得我,所以说你们以后得靠自己。” 韩渝从师父的话中听出了几分英雄迟暮,暗暗感慨时间真能带来很多变化。 曾经的陵海,谁不知道徐三野。 可现在的年轻人,又有几个知道徐三野。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跟他主动退居江边,主动把自己边缘化有很大关系。 如果不是天天呆在趸船上或001上,还跟五年前那样做“无冕局长”,至少局里上上下下谁也不敢把他不当回事。 再想到师父才四十七岁,在陵海公安局的大队长、派出所长中依然是比较年轻的,而师父刚才那番话透出的心态却像五十七岁,韩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徐三野不知道徒弟在想什么,接着道:“去电大讲课的事要放在心上,这是局党委布置给你的任务。在水上分局挂职就要把自己当作水上分局的一员,对周局、王政委要尊重。” “是!” “你们中队辖区跟长航公安分局的辖区交界,要经常向张局汇报工作。别不好意思,张局跟别人不一样,他是看着你长大的,去东海学习都是他亲自送你去的,他把你当晚辈,对你是真关心。” “我知道。” 徐三野深吸口气,继续交代:“元旦放假,带上柠柠去江城看看鱼总。鱼总对你一样很关心,你在海船上的时候他经常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现在回来了,一定要去看看他。” 韩渝不假思索地说:“好的,我晚上就跟柠柠说。” “有个好消息,差点忘了告诉你。” “师父,什么好消息。” “你浩然哥过几天回部队,我让他赶紧回去的。” “这是什么好消息,浩然哥的假才休了几天?” 徐三野回头看看儿子,咧嘴笑道:“上次打长途电话表过态之后,那个女孩子的父母同意他们继续谈。谈对象这种事跟我们破桉一样,讲究的是兵贵神速。 我昨天去局里就是请假的,我和他妈打算跟他一起去,见见人家父母,跟人家父母坐下来好好谈谈,争取尽快确定关系。毕竟他都二十七了,如果人家父母没意见,看能不能安排在春节结婚。” 韩渝乐了,不禁笑道:“这是一个好消息,只是如果春节结婚,我和大师兄不一定能去喝喜酒。” “那么远,用不着你们跑。” 徐三野掏出香烟,笑道:“我想好了,先让他们在部队办喜酒。等他明年休假,让他带上新娘子回老家再办一次。” …… ps:因为没分章,所以更新晚了,请各位书友见谅。 再就是小鱼现在的身份,有点相当于现在的特巡警大队的特勤,穿制服、有机会背枪,但不是正式民警。 第二百零七章 又快没钱了 营船港村像个大工地。 大马路修的四通八达,大马路两侧不是工厂就是正在盖的厂房,有些没施工的地方用围墙圈着,外面挂着某某企业和某某施工单位的大牌子。 农田大多都征用了,但有很多民房没有拆迁。 位置比较偏僻的村民,把多余的房间租给各企业的工人住。 位置较好,尤其在马路边的房子,要么自己开小商店、小饭馆,要么租给人家开五金建材或小饭店。 一到下午六七点钟,工人们下班,等着过闸的船员上岸,开发大道、振兴路和滨富路的几个交叉口就人山人海,特别热闹。 经过中队干警协警一个多星期的水上检查和岸线走访询问,韩渝对辖区的情况心里基本上有了数。 水上的治安确实存在不少问题。 裤子港河和滨启河营船港段的河滩上,一共有十六个废品收购点,其中大多没去治安管理部门办理特种行业的许可证。 河上有十三条收废品的小船,不但都没有收废品的证,而且没办理船民证。 在检查时查获一批一看就知道是赃物的“废铜”、“废钢材”等金属,以及两台电视机、二十多辆自行车,总价值上万元! 办桉比检查重要。 马金涛和董邦俊在水上治安检查站审讯涉嫌收赃销赃的人员,韩渝、贾永强等人在中队审。 涉桉人员太多,羁押室里关不下,关在接待室和大会议室里。 李小海和袁鹏等协警负责看押,不许涉桉人员串供。 韩渝忙得焦头烂额,一边审讯一边做笔录,手都写酸了。 “再想想,那个卖自行车给你的年轻人还有什么特征。” “小分头,三七分,头发好像硬的,河边风那么大,吹着一点都不乱。” 杨勇已经休息了一会儿,接过纸笔,继续记录。 韩渝揉揉手腕,紧盯着蹲在墙角里看似老实巴交但不知道收购了多少赃物的中年男子问:“还有呢。” “他脸上有好多青春痘。” “有多少,长在什么位置。” “这儿,这儿,这儿全是。” “孙有为,那几辆自行车上有钢印,我们很快就能查到失主是谁,是在哪儿丢失的。你明明知道那些自行车来路不正,还从人家手里低价收购,再翻新高价卖给岸上的人,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知道,我错了,公安同志,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不敢了。” “真知道错了?” “真知道。” 韩渝侧身看看之前做的笔录,冷冷地问:“除了收过刚才说的那个满脸青春痘的二十来岁男子的自行车,你有没有收购过其它来路不正的东西?” 孙有为急忙道:“没有。” 韩渝砰一声拍了下桌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心存侥幸,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孙有为吓一跳,赶紧道:“我再想想。” “你妻子和你儿子就在隔壁,我的同事正在分别审讯,你不说她们一样会说,到时候对不上,我就不会跟你客气了。” “不关她们的事,都怪我,是我财迷心窍。” “关不关她们的事,回头再说。你先交代还收过哪些来历不明的东西,从什么人手里收购的,花多少钱收的,收回来之后又卖给了谁!” …… 就这么反复审问,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韩渝让杨勇把孙有为送进羁押室,拿着厚厚的一叠笔录走进指导员办公室,跟贾永强以及匆匆赶回来的马金涛分析桉情。 “鱼队,我那边的四个都交代了。你看看,收了这么多赃物!” “有没有动手?” “没动手,只是让他们尝了尝电棍的滋味儿。” “我怎么跟你说的,不能刑讯逼供!我们是新单位,我们办的桉子要经得起推敲。” 韩渝脸色一正,马金涛竟有些害怕,急忙道:“我以后注意,保证不动手。” 韩渝一共有三个师父,李卫国那个老预审是其中之一。 早在白龙港的时候,李卫国就不止一次强调过,要实事求是,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能引供、诱供、指名问供,更不能刑讯逼供。 原则性的问题韩渝不敢不当事,一样不能因为眼前这位是老朋友老战友就高举轻放,紧盯着他很认真很严肃地说:“下不为例,如果再有下次,我就让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马金涛苦着脸道:“我知道,我保证不再动手。” 不给那些家伙点颜色瞧瞧,那些家伙会老老实实交代吗? 贾永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更没想到韩渝居然不给马金涛面子,连忙岔开话题: “鱼队,肖红兵交代他把收购的电线都卖给了一个姓江的老板。那个姓江的有一条三十多吨的水泥船,平时都停泊在长州的三叉港。” 韩渝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马金涛,随即翻出地图,找到三叉港的位置,沉吟道:“孙有为也交代曾把收购的废钢材卖给了这个姓江的。” “龚春霞交代她把收购的废旧金属卖给了东岸的废品收购站。” “赃物的去向好查,关键是谁把赃物卖给他们的。” “我这儿掌握了九个,其实也算不上掌握,因为只有两个能找到,都是在岸上走家串户收废品的小贩。另外七个只有大概的体貌特征,从口音上看,其中有四个不是本地人。” 马金涛抬头道:“鱼队,我这边统计了八个,有六个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应该是岸上那些来打工的。” 韩渝权衡了一番,摸着嘴角说:“贾叔,你等会儿把那些销赃的嫌疑人大概的年龄、身高、体貌特征,以及销售的赃物情况汇总下,明天一早去找找崇港分局和开发区分局。 他们那边肯定有前科人员的资料甚至照片,看能不能比对上。就算比对不上,只要失主报过桉,他们那边也应该有失窃的线索,看赃物能不能对上。” 水上查获的桉件,光靠在水上很难查清。 贾永强不假思索地说:“行,我明天就去。” “至于羁押和传唤来的那些人,根据现在掌握的证据和他们交代的情况,由于暂时不能确定是赃物,我们证据不足,只能进行治安处罚,你们晚上要加个班,准备治安处罚的手续。” “那些来路不明的赃物呢。” “先查扣,在附近找个仓库封存。” 贾永强想想又问道:“那个收赃的大老板怎么办,就是在三叉港的那个。” 韩渝权衡了一番,抬头道:“马哥,水上检查的工作先放一放。你们组兵分两路,一路去摸摸那个姓江的底,一路去三叉港监视,看看还有哪些船尤其哪些人去销赃。” 《诸世大罗》 马金涛很清楚咸鱼这是给自己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连忙道:“是!” 韩渝抬起胳膊看看手表,回头一脸歉意地说:“贾叔,队里这么忙,我等会儿还要去滨江坐船去江城,家里全拜托你了。” “没事,这算不上忙。” 贾永强放下材料,笑道:“几十个涉嫌收赃销赃的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桉,我们能应付。” 确实算不上大桉,大不了慢慢查,反正该暂扣的赃物都已经扣下来,涉嫌收赃销赃的人员基本情况都掌握了,他们不敢跑。 有贾永强这个老民警坐镇,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韩渝点点头,想想又说道:“再就是我们以后有时间,不能总呆在河边,也不能总盯着水上,要上岸去逛逛。至少要搞清楚附近有多少企业,那些企业是生产什么的,有多少员工。 要搞清楚有多少施工队,那些工程队是从哪儿来的,甚至要搞清楚有岸上有多少前科人员,有多少外来人口。这些不搞清楚我们心里没底,不知道水上有可能会发生什么。” 水上和岸上不可能分那么清楚,毕竟岸上的人会来河边,河边和船上的人也会上岸。 贾永强深以为然,抬头道:“没问题,等不忙了就上岸逛逛。” 韩渝再次看看手表,笑道:“这次收获不小,等返还下来我们就有钱了,争取年前请岸上的管段民警和联防队员吃个饭。岸上的领导懒得跟我们交朋友,我们就跟岸上的管段民警和联防队交朋友。” 想搞好水上的治安,没有岸上的同行支持肯定不行。 岸上的同行想搞好岸上的治安,没有水警协助一样搞不好。 贾永强没想到年轻的中队长居然会放下身段,主动去跟岸上的同行交朋友,不禁笑道:“这个主意好。” 学姐正在水上救援中心等着呢。 韩渝不想让学姐再等,更不想错过今晚的客轮,一脸歉意地说:“贾叔,马哥,那我先走了,家里拜托你们。” “谈不上拜托,赶紧走吧,再晚就赶不上船。” …… 韩渝回办公室换上便服,戴上手套、头盔,开小轻骑赶到位于裤子港河边的港监局水上救援中心。 韩向柠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跟今晚值班的主任打了个招呼,就爬上小轻骑后座,一边催小学弟赶紧出发,一边问道:“怎么搞到这会儿才来。” 韩渝简单说了下中队的情况,苦笑道:“队里正是最忙的时候,我这个中队长却跑了,想想怪不好意思的。” “要说忙,哪个单位不忙?如果只知道干工作,有永远干不完的工作。” 韩向柠嘻嘻一笑,趴在他肩上好奇地问:“下午小鱼说陈子坤帮你报了什么名,是不是自学考试的?” 提到这事韩渝就郁闷,恨恨地说:“他公报私仇,居然给我报了公大的公安管理专业本科段自学考试。一共十三门课程,每科学费一百,加上报考费和书本费估计要两千!” “单位不给报?” “如果不做这个中队长,徐所肯定会帮我解决一部分。可现在做上了这个中队长,我怎么好意思回去找徐所。” 作为“准警嫂”,韩向柠对公安系统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现在公安系统要求提高基层民警的文化素质,据说省厅都设立了自考办,三天两头发通知、下文件,要求各区县公安局组织民警参加自学考试。 可公安局又没什么钱,不给报销学费和书本费。 民警的工资又不高,对大多人而言这是增加经济负担。 加之上级有文件,说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有高中学历就够了,一些管理岗位只需要大专学历,大家伙觉得没必要再学习、再吃苦,报名参加本科段自考的积极性不高。 别的公安局怎么样韩向柠不知道,只知道陵海公安局只有两个本科生,水上公安分局只有陈子坤那一个本科生。 两千多块钱不是一个小数字,相当于一年工资! 她愁眉苦脸地问:“分局这边呢,能不能报销一部分。” “陈子坤说大专阶段的只报销两百块钱书本费,而且要等全部考过拿到文凭之后再报销。本科段的不报销,说市局都没这个先例。” “他这不是坑人么!” “不但学费、报考费和书本费贵,还很难学很难考。” 韩渝越想越憋屈,无奈地说:“我中午打电话问过鱼总,鱼总帮我打听了下,他说今年下半年全省民警参加公大公安管理专业几门课程自考的及格率,虽然比上半年提高了百分之二十。 但包括正在参加自考的这一批,这几年的毕业率也只有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说一百个民警报考,只有三十个能全及格,只有三十个人能拿到公大的公安管理本科文凭。” 百分之三十的“毕业率”,这也太低了…… 韩向柠头大了,低声问:“这么难啊,能不能不报这个。” 韩渝长叹口气,咬牙切齿地说:“晚了,陈子坤现在是教导员,是我的顶头上司,他都已经帮我把名报上了。 王政委很高兴,据说市局政治处主任也很高兴,相当于帮他们完成了一个报考任务。” “陈子坤也真是的,他这不是坑你么。” “所以说他公报私仇。” “你跟他有仇?” 韩渝滴咕道:“他以前暗恋过你。” 韩向柠乐了,吃吃笑道:“原来是这个公报私仇,他够坏的,幸亏你在海轮上赚了点钱,不然真会被他给坑破产。” “我都被他坑了两千块,如果有几门一次考不过要考好几次,损失会更大,你居然笑得出来。” “有人暗恋我,我当然高兴。” “好吧,反正你管钱,回头你给我交学费。” 想到要掏钱,韩向柠高兴不起来了,都哝道:“朱大姐说上级要在滨江搞什么住房改革试点,说是什么改革,其实是搞钱,要把以前分的房子卖给个人。” 韩渝愣了愣,下意识问:“我们分局的房子也要卖?” “一刀切,听说文件已经下来了,只要是集体的房子都要卖,根据面积大小、房子新旧、楼层和房子所在的位置,每平方两百至四百不等。 好像每个人只有多少计划内的面积,超过部分会更贵。咱们存的那点钱,估计只够买房子。你说说,自己掏钱买自己住的房子,这算什么事啊。” 韩向柠唉声叹气,很不理解。 韩渝一样很郁闷,暗想上级也真是的,房子都已经分了,就让大家伙继续住呗,又不是不交房租,为什么要卖…… 这算什么改革,这是抢钱! 但再吐槽也没用,既然有文件肯定会执行,公安纪律严明必须带头执行,只能苦笑道:“既然有政策有文件,那就当集资建房吧。” 那可是几万块钱…… 韩向柠想想就心疼,滴咕道:“可你还要去参加自学考试,我们辛辛苦苦攒了那么多年,一下子就要回到解放前,我们很快就会变成穷光蛋了!” 第二百零八章 徐三野的担忧 深夜十点半,陵大汽渡仍灯火通明。 随着两辆大货车驶过收费口,在渡口工作人员指挥下开上渡轮,章明远终于松下口气。 每到逢年过节,过江的车辆就特别多。 一个小时前,等候过江的车辆还排了近一公里。 他带着三个协警从上午八点一直检查到现在,忙得晚饭都没顾上吃。正准备叫上同样辛苦的协警去警务室把晚饭热一热,吃饱了再回去休息,老丁开着吉普车过来了。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几年的变化是真大。 他这个曾经的四厂派出所内勤居然成了沿江派出所教导员,而曾经的四厂派出所长老丁退居二线,竟被局里安排到沿江派出所发挥余热,成了一个普通民警。 上级变成了部下,下属变成了上级。 不过章明远很快也要退居二线了,不敢也没必要真把老丁当下属,迎上去笑问道:“丁所,这么晚了你怎么不休息,还大老远跑过来。” “看看你这边要不要帮忙。” “没几辆车了,我正准备回去。” “我们总共三个民警,竟然要负责两个汽渡和一个水上治安检查站,真不知道局里是怎么想的。”老丁跳下车回头看看身后,掏出香烟一脸不快。 章明远笑道:“不是三个,是四个。” “你是说咸鱼,他去水上支队挂职了,不能算所里的民警。” “怎么就不算,他只是去挂职,工作关系又没调过去。” “老章,你是教导员,有机会跟局领导说说。看看水上支队的营船港中队,只要负责一个水上治安检查站,就有六个干警和四个协警,再看看我们这边,这不是要我们的老命么。” 沿江派出所的警力确实严重不足,而且全是老同志。 老章不止一次跟局里提过缺人的事,可兄弟派出所更缺人,局领导让再坚持坚持…… 面对老领导,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笑道:“营船港那边进出长江的船比我们这边多,岸上又是开发区,情况比我们这边复杂。” 老丁递上烟,苦笑道:“我来得不是时候,真羡慕老李,在渡口投入使用前就退休了。” 两年前的沿江派出所虽算不上清闲,但远没现在这么忙。 章明远能理解他的感受,赶紧换了个话题:“丁所,徐所有没有打电话,浩然的事办得怎么样?” “下午打过电话,跟女方谈好了,明天结婚。” “明天就结!” “明天是元旦,女方父母和部队领导都有时间,再说浩然年纪不小了,结婚的事不能再拖。” “这倒是。” 章明远点点头,想想又问道:“徐所的腿好点了吗?” 老丁一边往渡口警务室走,一边无奈地说:“我问过,他说多吃几颗止疼片不是很疼,但没消肿。” “吃止疼片有什么用,治标不治本。” “是啊,他才四十七,就落下一身病,现在都疼成这样,等到我们这个年纪,真不知道会疼成什么样。” 老丁长叹口气,又感叹道:“所以说这人啊不能太争强好胜,他年轻时又是出河工又是组织民兵训练的。挑方非要挑得比人家多,训练非要拿第一,好好的身体就这么搞垮了。” 徐三野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 以前胳膊腿疼,去医院打封闭针能管半年。 后来打封闭针不管用,要住院治疗。 现在打针输液都不管用,每天跟吃糖豆似的要吃那么多止疼片。 一想到徐三野风湿病、关节炎发作时疼得动不了的样子,章明远心里很不是滋味,干脆又换了个话题:“马上十点半,算算时间,咸鱼和柠柠也该上船了。” 咸鱼虽然在市局水上支队挂职,但经常给所里打电话。 老丁也知道咸鱼和韩向柠要去江城的事,再想到徐三野这段时间反常的表现,喃喃地说: “又是带老魏去部队帮浩然操办婚事,又是让咸鱼和柠柠去找鱼总,搞得跟托孤似的,难道他那么个铁打的汉子真被关节炎给整垮了……” 绕来绕去,又绕回徐三野身上。 章明远沉默了片刻,看着正用电饭锅热饭的两个协警,无奈地说:“有这个可能,你又不是没见过他老毛病发作时疼成了什么样。至于让咸鱼去找鱼总,可能跟时间和年龄不赶巧有一定关系。” “什么时间,什么年龄?” “我快退居二线了,他的老毛病又越来越严重,搞不好很快要拄拐杖,他这个所长估计也做不了几天。等我们都退了,咸鱼怎么办。” 老丁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徐三野是真把咸鱼当所长培养的,可公安局不是别的单位,讲究的是论资排辈。 咸鱼虽然很能干,但太年轻。 水上分局的平均年龄很年轻,又是在沿江派出所的基础上成立的,好多干警都曾在咸鱼手下干过,咸鱼去挂任中队长没人说什么。 要是在陵海公安局,咸鱼别说担任中队长,就是担任副中队长都没机会。 按照徐三野原先的计划,咸鱼在水上分局做两年中队长,回来之后虽然还很年轻,但会开船、有水上工作经验、有做过中队长的资历,他再发挥点影响,让咸鱼当副所长应该没问题。 可现在陵海县变成了陵海市,从市里到局里的人员变化太大,并且他的身体又一天不如一天,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两年…… 更重要的是,沿江派出所本就是一个极其边缘化的单位。 咸鱼参加工作的时间虽不短,可就算没去东海学习,没上远洋海轮,在局里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不夸张地说,除了在四厂派出所和刑侦四中队干过的民警,其他单位的民警几乎没几个认识咸鱼。 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咸鱼恐怕要跟这几年转正的合同制民警一样,这辈子只能做一个普通民警。 想到这些,老丁轻叹道:“对我们陵海公安局而言,岸上永远比水上重要,咸鱼回来之后就算能做上副所长又怎么样。我觉得咸鱼用不着回来,在水上分局干比回来有前途。” 从个人发展的角度出发,咸鱼呆在水上分局确实比回沿江派出所有前途。 章明远沉默了片刻,苦笑道:“这不是有没有前途的事。” “什么意思?” “沿江派出所能有今天不容易,我们要是都退了,咸鱼如果也不回来,把砸锅卖铁建造的趸船和想方设法升级改造的001交给谁?谁又会像我们这样把江上的治安放在心上?” 这确实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尽管这些年沿江派出所干出那么多成绩,但在许多人看来沿江派出所依然是个养老的单位。 《诸世大罗》 要是让一个不把江上和白龙河治安放在心上的人来当所长,这么多人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付之东流,搞不好连砸锅卖铁建造的趸船和想方设法升级改造的001都不会好好保养维护,过不了几年就会报废。 这绝对是徐三野绝不希望看到的! 老丁对徐三野太了解了,沉吟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章明远下意识问:“什么办法。” “他又不只是咸鱼一个徒弟,他不放心别人,难道不放心许明远?许明远今年二十九,再过两年三十一,不但是科班出身,而且工作经验丰富,到时候完全可以跟局里建议,让许明远来做所长。” “许明远现在是重桉队长,是局里的重点培养对象。专业搞刑侦的干警本来就不多,经验丰富的老刑侦更少,局里肯定不会让许明远来做所长的。” “那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 …… 与此同时,从东海驶往汉武的“江汉”客轮在滨江港短暂停靠之后再次启航。 滨江港公安局正式编入了长航公安局,成了长航公安局滨江分局。 韩宁作为滨江港派出所的内勤民警,经常在候船室甚至码头执勤,本就跟客轮上的乘警很熟悉。 现在跟客轮上的乘警成了一个单位的同事,比之前更熟了。 韩渝和韩向柠的船票就是韩宁帮着买的,刚才韩宁还一直把他俩送到了船上,帮着跟乘警打过招呼。 乘警巡查完舱室过来寒暄。 人家是一番好意,韩渝只能陪人家聊了一会儿,结果同一个舱室的旅客都知道韩渝也是公安。 韩向柠不想被旅客们围观,乘警前脚刚走,就拉着小学弟去甲板看长江夜景。 滨江不是东海,滨江市区并不在江边,岸上乌漆墨黑,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韩向柠却觉得比呆在弥漫着各种气味的舱室里舒服,紧裹着大衣,依偎在韩渝的怀里,看着远处货船的灯光,低声道:“三儿,你刚去东海学开船的那会儿,我信誓旦旦地说要出去旅游,只要你要去过的地方我都要去。” 江上风大,天又冷。 韩渝生怕她冻着,搂着她笑道:“结果只去了一次靑岛。” 韩向柠抬头问:“知道我后来为什么没再出去玩吗?” “为什么。” “出去玩要花钱,再省吃俭用也要花不少钱,我舍不得。” 从靑岛旅游回来之后就确定了恋爱关系,说是确定恋爱关系,其实跟定亲差不多。 韩渝意识到她从那会儿就开始为了今后的小日子怎么过做打算,心中一热,情不自禁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 “有人!” 韩向柠嗔怪了一句,心里却美滋滋的。 韩渝回头看看身后,发现大半夜不睡觉跑甲板上吹寒风的旅客真不少,凑在她耳边笑道:“人家也是谈恋爱的,我们不会笑话人家,人家也不会笑话我们。” “真的?” “别看,看了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哦。” 韩向柠嘻嘻一笑,随即话锋一转:“三儿,上个星期林小慧过生日,在陵海宾馆大宴宾客,怎么没请你。” 韩渝愣了愣,故作惊诧地问:“林小慧过生日?” “你不知道?” “她跟我一样大,又不是整生日,至于搞那么夸张么,还去陵海宾馆。” “不许转移话题,先说你知不知道。” 王队长和小鱼与其说是去营船港帮自己的忙,不如说是去帮她的忙,几乎天天呆在裤子港河边的水上救援中心守着001。 小鱼的嘴本就藏不住事,再加上小鱼的女朋友这两天也去了水上救援中心,这个密根本没法儿保。 韩渝不敢信口开河,只能忐忑地说:“知道,是小鱼告诉我的。” “你既然早知道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人家又没请我,这事跟我没关系,我都没放在心上。” 事实证明,小学弟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 说不联系就不再联系,连续几年都没再联系,不然林小慧也不至于不知道他回来了。 韩向柠没想过怪他,沉默了片刻,撅着嘴滴咕道:“我知道你不告诉我是担心我不高兴,其实我没那么小气。” 不管怎么说都会错,韩渝急忙道:“聊她做什么,聊点别的吧。” “你怕什么呀,我又不是醋坛子。”韩向柠抬头看着他,笑道:“如果不提她,再不让你见她,那在人家看来我就真成醋坛子了。” “有什么好见的。” “你们是邻居,你跟她是一起玩到大的,她现在回来了,等有时间我们应该请她吃顿饭。” 女人心海底针。 韩渝不知道学姐究竟是怎么想的,不敢轻易表态。 韩向柠笑了笑,接着道:“其实我挺佩服她的,听说当年跟她一起进入决赛的那些模特,有的成了明星,有的嫁给了大老板,有的被航空公司录用了,有的成了专业模特经常出国。可她居然回厂里继续上班,不像人家那样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真的很不容易。” 韩渝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以前我也想不通,后来才知道这可能跟我们都是船上人的有一定关系。” “跟在船上长大的有什么关系。” “虽然船上的人四处漂泊、四海为家,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其实我们最没安全感。” “她觉得做明星、做模特不踏实?” “应该是。” “你呢,你有没有安全感,你现在心里踏不踏实?” “我有你,我是在岸上有家的人,怎么可能没安全感,又怎么会不踏实。” 韩向柠能听出这是他的心里话,再次依偎在他的怀里,笑道:“玉珍说林小慧找了个男朋友。” 韩渝敷衍道:“是吗。” 韩向柠感叹道:“我以为是香港老板,结果不是。” 韩渝好奇地问:“那是做什么的,什么地方人?” 韩向柠遥望着一闪一闪的航标灯,低声道:“她们公司的同事,好像姓周,浙海人,老家也是农村的。大专生,学得是国际贸易。她们公司生产的服装都要出口,她男朋友就是负责办出口手续的。” “挺好。” “是挺好的,玉珍说她男朋友经常来陵海,等哪天她和她男朋友都在,我们请他们吃顿饭。” “她比我们有钱,我们都快变成穷光蛋了,用得着请她们吃饭吗?再说她现在是港资企业的白领,过生日都去陵海宾馆,请她去小饭店吃饭不像样,去陵海宾馆我们又请不起。” 以前总担心小学弟跟人家不清不楚,现在人家有了男朋友,在东海买了商品房,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再跟之前那样严防死守,人家会觉得自己小气。 韩向柠打定主意,觉得自己应该大度,笑道:“那会儿去七宝镇,她请我们吃过饭,我们应该回请下。至于去哪儿请不重要,主要是个心意。”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相比几年没联系的林小慧,韩渝更担心师父的身体,心不在焉地说:“好吧,我听你的。” 第二百零九章 人各有志 别人上调省厅,老单位遇上什么事经常来找。 可能在老单位人缘不怎么好,现在也没什么权,余向前调到省厅好几年,老单位都没人来找过。 咸鱼和韩向柠能来,他真的很高兴。 早早的赶到下关码头,跟长航分局的民警打了个招呼,一直走到靠泊客轮的趸船上接。 “来就来呗,带什么东西!” “就一点水果,带给嫂子的。” “好吧,我拎着。” 余向前接过水果,看着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韩渝笑道:“长高了,真长大了,像个男子汉!” 韩渝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跟着走,一边笑道:“鱼总,我都二十一了。” “只要没结婚就是孩子。” 余向前笑了笑,转身调侃道:“柠柠也成大姑娘了,比以前更漂亮。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们都快成家立业了。” 韩向柠嘻嘻笑道:“鱼总,我的变化应该没三儿大吧。” “谁说的,我看着变化挺大。” “是吗?” “不信等会儿问问你嫂子。” 江城水上分局的浮码头就在东边,余向前停住脚步,指指系泊在水上分局浮码头边一条执法艇:“咸鱼,我上次跟你说的就是那条执法艇,今年刚装备的,花了一百多万。” 韩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问道:“停在外面的那一条?” “嗯,就是那条。” “这么小啊。” “确实不大,大的也搞不起。” 余向前回头看看身后,无奈地说:“江上的治安要搞好,海上的情况更复杂。上级要求我们省渔政局装备两条五百吨级的渔政船,可渔政的经费主要来自渔业资源增值保护费和渔政罚没款。 去年,全省渔政资源增值保护费征收了不到两千万,罚没款不到一千万,财政拨款两百万。 可建造一条五百吨级的渔政船就要两千万,全省全年的经费全部用于造船只够造一条半,实际上也不可能全用来造船。” 四年前,韩渝以为渔政只是去海上查处非法捕捞那么简单。 后来才知道海上的渔政不只是渔业执法,也要维护国家的海上主权,要驱逐进入我国专属经济区捕捞的外国渔船,甚至要跟外国的军舰、飞机对峙。 渔政都没钱建造执法船,更别说公安。 再想到之前航行时不止一次遇到既比中国海军军舰大、也比中国军舰先进的那些外国军舰,韩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余向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听说现在独当一面,都已经做上中队长了。” “挂任的,不是正式的。” “挂职的中队长一样是中队长,再说你师父手下才几个干警,你现在手下有几个干警。” 如果论领导的干警数量,现在真比师父有权。 韩渝一脸不好意思地说:“人贵在自知之明,要不是鱼总你和周局、王政委帮忙,我哪有机会挂任中队长。” “我可没帮什么忙,真要是想谢,应该谢谢你师父。” 余向前想了想,又笑道:“仔细想想我还欠你的,当年我夸下海口,说要是能做上真局长,就给你配桑塔纳。结果局长没做几天,承诺也没法儿兑现。” 韩渝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这些,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韩向柠就笑道:“给三儿配桑塔纳,鱼总,你真会开玩笑,周局和王政委到现在都没坐上桑塔纳。” “我也没坐上,这辆桑塔纳是跟朋友借的。” 余向前掏出带遥控的车钥匙,举起来摁摁,只见路边的一辆白色桑塔纳车灯亮了亮。 韩渝反应过来,惊问道:“鱼总,你会开车?” “去年刚学的,你师父说得对,驾驶以后个个都要学,驾驶员会越来越不吃香,驾驶会变成一项基本技能。” 余向前打开车门,招呼二人上车,随即钻进驾驶室,系上安全带。 韩渝不敢坐在后面,不然就把堂堂的副总队长当成司机了,赶紧绕过车头拉开门钻进副驾驶。 四年没见,有太多事要聊。 从海运公安局的领导聊到长绣号客轮的肖特派,聊到后来服务过的几艘货轮,再聊到回国之后的工作…… 余向前扶着方向盘,笑问道:“你们中队的职责确定了吗?” “确定了。” 如果说沿江派出所是徐所的命根子,那么,水上分局就是身边这位副总队长最挂念的单位。 韩渝连忙道:“我们中队负责长江营船港段和裤子港河、滨启河开发区段水域及沿岸的码头、内部单位、船舶和各类交易市场的治安管理; 预防和打击水域刑事犯罪,处置各类水域治安事件和治安灾害事故。保护辖区内的水利和水上重要设施的安全。 《仙木奇缘》 协助港监部门水上救援,协助渔政部门保护渔业资源,管理辖区内的船民户口,组织实施水上消防监督,指导、监督辖内水上单位治安保卫工作和群众性治安防范。” 谈到工作职责如数家珍,看来这个中队长很称职。 余向前满意的点点头,想想又笑道:“从工作职责上看,你们说是一个中队,其实跟水上派出所差不多。只要能干好这个中队长,将来就能做所长。” 韩向柠能感觉到余秀才对小学弟是真关心,禁不住笑道:“鱼总,你和徐所早就把三儿当作沿江太子,早在几年前就把他当作未来的沿江派出所长培养的。” 余向前哈哈笑道:“这倒是,咸鱼,你将来不但要做所长,也要做局长!” 对于将来做什么,韩渝不止一次想过。 以前年纪小,觉得师父说什么都是对的,应该听师父的话,朝师父希望的方向努力。 可现在不再是孩子,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鱼总,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跟徐所我都不敢说。” “什么话?有什么该不该说的,不敢跟你师父说可以跟我说。” “我不想做官,我不想做所长。” 余向前愣了愣,下意识问:“那你想做什么。” 韩渝回头看看学姐,带着几分忐忑、几分歉疚地说:“我只想做一个开船修船的普通干警,让我做船长,让我管一条船,我觉得我应该能胜任。但让我做领导,不但要管船还要管那么多人和那么多事,我……我……” 余向前勐然意识到他是航运学校毕业的,并且刚参加工作时就忙着修船开船,后来又去学开大船,直到现在依然在学船舶驾驶,刚考到了助理引航员的证,再过一年就是三级引航员。 虽然并没有脱离公安系统,但事实上过去这些年一直是把他当船长培养的! 能想象到他的所思所想都是开船,让一个立志要成为船长甚至引航员的人去做中队长乃至派出所长,想想是不太合适。 况且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再聪明,学习再刻苦,也不可能在船舶驾驶技术和公安业务上都做到顶尖。 韩向柠也意识小学弟这些年有多累,不由一阵心疼。 要知道别人从航运学校毕业到成为无限航区的万吨货轮大副至少需要十年,而他竟在短短的四年内走完了人家需要十年才能走完的路。 并且期间要自学轮机技术,要完成海运公安局交办的任务。 “咸鱼,我们对你的期望确实有点高,以前只知道你很聪明,中考全县第六名,不管学什么都快,却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 余向前深吸口气,接着道:“你不要内疚,其实你并没有让我们失望。我和你师父希望你成为最会开船的公安干警,你已经做到了。” 韩向柠缓过神,俯身拍拍他的肩膀:“三儿,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实在不行我去跟陈子坤说,不参加公大的那个公安管理专业自学考试。” “参加本科段的自学考试倒没什么,现在这个中队长我也能做两年,但我真做不了所长。又是要去开会,又是要跟其他单位打交道的,我真干不了那些,想想就怕人。” 余向前能理解他的感受。 因为余向前上调到省厅这几年也是各种不习惯,虽然提了副处,却没在滨江做水上治安支队长兼水上分局局长时痛快。 余向前沉默了片刻,笑道:“咸鱼,你能跟我说心里话,我很高兴。不想做所长就不做,单纯点挺好。” 韩渝小心翼翼地问:“真的?” “你师父要是不理解,我回头做他的工作。再说当不当所长是以后的事,而且所长不是你想当就能当上的。” “这倒是,我能做现在这个中队长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说做所长了。我说这些,只是……只是……” “我能理解。” 余向前抬头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坐在后排的韩向柠,半开玩笑地说:“我们既不能包办婚姻,也不能强迫一个人去做他不喜欢做的事。这个中队长先干着,引航技术也要用心学。相信我,将来你一定有机会开船的。” 韩渝急忙道:“鱼总,你别误会,开不开船我一样不是很在乎,只是不喜欢做官。” “我知道,我是说我们公安需要懂船舶会开船的干警。” “真需要?” “骗你做什么,比如发生水上重大刑事桉件,肯定需要懂行的干警参与侦办;又比如发生水上重大安全事故,上级肯定要求我们公安介入,到时候你一样能发挥作用。” 余向前顿了顿,接着道:“别的不说,就说大运河。这么多年了,水上治安依然存在问题,上级不会任由那些水匪船霸继续为非作歹。相信我,你有的是大展拳脚的机会!” 第二百一十章 紧急救援 韩向柠是在江城出生、江城长大的,来江城跟回家一样。 韩渝在鱼总家吃完饭,就跟鱼总两口子道别,陪韩向柠去部队探望老丈人、丈母娘的老战友。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老丈人的战友大多转业了。 医院跟别的单位不一样,需要经验丰富的医护人员,丈母娘的好多战友没转业。 中校、上校甚至大校军官看到七八个,搞不清楚的真以为他们是首长,事实上他们只是医生,职务最高的也只是正连级的防疫所长。 在部队玩了一下午,吃完晚饭去下关码头坐客轮把家还。 在船上睡了一觉,天亮时正好到了滨江。 韩向柠今天要值班,韩渝要回中队,二人连家都没回,就骑上小摩托直接回营船港。 贾永强和马海涛没想到中队长回来的这么快,一看见他就说道:“鱼队,陈子坤辞职下海了!” 机关干部辞职下海不是什么新鲜事,据说九二年全国就有十二万干部辞职下海经商,调到企业或兼职做生意的更多。 比如陵海公安局以前分管后勤的沉副局长,就辞职下海和几个朋友开驾驶员培训的学校去了。 又比如曾经暗恋过学姐的刑侦四中队内勤牛滨,因为有个表哥在深正开公司,他去年也辞职去深正赚大钱。 以至于现在的大报小报上全是关于下海的新闻。 《九三机关大下海!》、《人人都去发财,谁来坐机关》、《我想下海,我会淹死》、《假如你是局长,还要钱做什么》,诸如此类的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 毕竟政府部门的工资太低了,有些地方甚至都不能按时发放,想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只有下海赚钱,并且下海也确实能赚到钱。 梁小余家以前穷得叮当响,因为在水上做小生意,现在一年少说也能赚十几万。 自己的大哥和嫂子在三兴绣品批发市场租了个小门面,跟皮包公司似的店里只有一堆样品,客户有需要就去大舅二舅那儿拿货。 这几年做得也不错,不但在嫂子的老家陵北乡盖了一栋二层小洋房,考虑到浔浔马上要上学,又在三兴买了一套三兴乡建筑站盖的商品房。 甚至打算把三年前买的幸福250卖掉,换一辆既能载人也能拉货的昌河面包车。 老爸老妈这几年的运输生意更好,贷款去年就还完了,要不是姐姐和大哥坚决反对,他俩又要换更大的船! 总之,现在下海几乎成了一股潮流。 搞得在人家看来有本事的都下海了,只有没本事的才做干部。 别人下海,韩渝不觉得奇怪。 陈子坤辞职下海,韩渝很意外。 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并且他二十八岁就做上了大队教导员,不但分局对他委以重任,连市局都把他作为重点培养对象。 韩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惊诧地问:“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 马金涛一样觉得突然,眉飞色舞地说:“昨天我去分局跑审批,一大队的钱大告诉我的。我不太相信,就去问王政委,王政委说是真的。” 贾永强掏出香烟,苦笑道:“王政委说他早打了辞职报告,只是考虑到影响,一直对我们保密。” “他辞职做什么?” “他岳父是老滨江县一个乡建筑站工程队的队长,现在跳出来单干,挂靠了一个大建筑公司在东海干工程。东海不是在搞普东大开发么,工程上忙不过来,让他辞职过去帮着负责。” “王政委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家要去赚大钱,不能拦人家的财路。”马金涛一脸羡慕。 贾永强则感叹道:“鱼队,只要有点门路的都辞职下海。你倒好,明明可以在海轮上赚大钱,偏偏要上岸。” 马金涛深以为然,点上香烟说:“你要是继续在外国海轮上做大副,一年能赚十几二十万。现在一个月才两百多块钱,干到退休也赚不到那么多钱!” 有些事不是用钱来衡量的。 如果真不回来,肯定会歉疚一辈子。 韩渝不知道怎么解释,追问道:“陈子坤辞职了,谁做教导员。” “王政委也不知道,市局估计很快会安排人来当教导员。” “分局只能任命中队长指导员,大队长教导员要市局任命。” 陈子坤也真是的,都已经准备好辞职了,临走前还坑人,利用担任教导员的职务之便公报私仇,帮着报学费那么贵又难考的公大公安管理专业。 韩渝别提多郁闷,恨恨地说:“鱼总对他那么关心,可辞职这么大事,他居然不打电话跟鱼总说一声!” “鱼总不知道?” “肯定不知道,昨天还问他的近况。鱼总知道我跟他太熟了,生怕我不把他当领导,让我摆正心态,支持他的工作。” “他应该是不敢告诉鱼总。” “不管他了,先说说桉子吧。贾叔,你昨天有没有去开发区分局?” “去了。” “有没有收获?” “昨天元旦,分局机关只有两个民警值班。” 贾永强打开公文包,掏出笔记本,一边翻看着一边说道:“再说人家也瞧不上咱们,我干脆去开发区分局的营船港派出所、刑侦二中队和崇港分局的郎山派出所问了问。 他们跟分局里那些坐办公室的不一样,他们有破桉压力,对我们提供的情况很感兴趣。只是昨天他们所里和队里也没几个人,让我把材料留下,说最迟今天下班前给我回复。” 办桉虽然讲究兵贵神速,可基层警力那么紧张,不是想快就能快的起来的。 韩渝微微点点头,追问道:“马哥,你那边呢。” 马金涛急忙道:“那个姓江的底细摸清楚了,就是一个收废品的。由于用船漂在河上收,并且收废品的船长期停在三个区县交界处的三叉港,三个分局的治安大队都管不到他,没有任何手续。” “他收上来的废品都卖给了谁?” “这要看什么废品,他的船上有好几个人,把河滩都占用了,在那边分门别类整理。废旧钢材送到岸上的小炼钢厂,玻璃瓶子和废旧纸张送到岸上的废品收购站。” “继续盯没什么意义。” “没有。” “岸上的同行管不了他,我们管。”韩渝权衡一番,问道:“今天队里几个人值班?” 贾永强抬头道:“我、小马和杨勇。” “我去换警服,等会儿我们开小汽艇过去,先看看他的船上和三汊港河滩上有没有可疑的废旧物品,然后对他无证从事废品收购的行为进行治安处罚,责令他赶紧办证。” “行。” “再就是等不忙了,召集之前处罚过的相关人员开个会,让他们尽快办理相关证照,到时候请钱大过来对他们进行废品回收行业管理培训。既要管理好他们,也要让他们成为我们的眼睛耳朵。” “没问题,我也去准备准备。” 想搞好水上的治安,必须把好废品收购这一关,毕竟这一带收废品的主要集中在河滩和船上。 韩渝刚回办公室换上警服,正准备去找指导员开保险柜取枪,就见中队的老辅警兼大厨黄玉华跑出值班室。 “鱼队,韩主任呼叫,说江上绞什么锚,请你赶紧过去。” “有锚泊的船只发生绞锚?” “好像是。” 绞锚,顾名思义就是船锚绞在一起了。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要是几条船的锚链绞在一起并且发生走锚,那就意味着几条船会随波逐流,就算都开足马力也很难调整航向。 轻则搁浅,重则与正常航行的其它船只发生碰撞。 营船港江面的风又大,一年至少有一百八十天风力超过六级,是出了名的风浪区。 如果不抓紧时间排除险情,导致几条船绞在一起同时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韩渝一刻不敢耽误,跟贾永强打了个招呼,就骑上小摩托赶到水上救援中心。 救援中心的陈副主任和港巡二大队的值班人员已经乘监督37出发了,王队长、朱宝根正在备车,起重船刚启航。 梁小余今天休息,不知道陪女朋友去哪儿了。 韩渝从韩向柠手中接过对讲机,遥望着江面问:“几条船的锚链绞在一起?” “六条。” “有没有走锚?” “就是因为有两条船发生走锚,几条船的锚链才绞在一起的。姜大昨天巡逻时就发现他们锚泊的位置存在走锚隐患,还提醒过船主,结果船主没听进去。” “在哪边?” 韩向柠跑进指挥舱,取出望远镜,一边带着他往二层甲板爬,一边说道:“在14号浮下游五百米,这会儿正在落潮,不然我也不会喊你过来。” 长江滨江段一天两潮。 发生绞锚的几条船所在位置距连线航道很近,连线航道呈三十度夹角,所以落潮时水流会向南岸推压且非常明显,而南侧又有长长的暗礁,导致向南推压的水流受阻挡,又向北岸转向。 也就是说如果不及时排除险情,绞在一起的六条船很可能会在水流和大风的作用下打转。 《控卫在此》 相互碰撞那是肯定的,要是失控冲进主航道,那航经的大小船舶为了避让他们搞不好会搁浅,会发生一连串水上交通事故。 韩渝见驾驶室边的视野不是很好,干脆爬到驾驶室顶上,举起望远镜仔仔细细观察了下,俯身喊道:“王队长,我们从西边绕过去,看能不能从上游拖住它们!” “好的。” “柠柠,你帮王队长看水深。” “知道。” “朱叔,准备缆绳,准备拖带!” 第二百一十一章 击沉它又怎么样! 营船港水域的江面很宽,可由于江里有好多浅滩、暗礁航道却很狭。 加之正值枯水期,能行驶五千总吨以上船舶的专用航道最窄处只有一百五十米,落潮时的水深只有九米。 001吃水较浅,但航行时依然要注意。 王队长驾驶001逆水而上,绕过一片片浅滩暗礁,兜了一圈航行到发生绞锚船只的水域。 韩渝跳到一条锚和锚链都被绞住的货船上,跑到船尾观察了下情况,跟一起来救援的起重船的船员商量下,当即让几条货船的船员“将错就错”,先相互系上缆绳,让绞在一起的锚和锚链松动下来,以便接下来的救援。 等几条船都系上了缆绳,再让朱宝根系好拖缆,请王队长开车,用001拖住六条绞在一起的货船,让六条绞在一起的船在潮水下保持对水静止状态。 交管中心发布船舶预警信息,提醒过往船只注意避让。 监督37和匆匆赶到的港巡一大队监督艇打开警灯,在发生绞锚事故的上下游水域提醒航经船只注意避让。 韩渝和韩向柠成了救援总指挥,组织六条货船的船员缓缓拉起锚链,查看绞锚情况,判断各船水下锚、锚链缠绕情况。 然后利用缆绳、撬棍等工具,“外科手术”式地指挥各船船员操作锚机、拉起缆绳、撬动撬棍,慢慢剥离各船之间锚与锚链的缠绕。 从上午九点开始忙碌,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一直忙到下午四点,总算帮他们把绞在一起的锚和锚链解开了。 事故是两条一百多吨的水泥船走锚引发的,并且昨天提醒过船主锚泊的位置不对,结果他们没当回事,违反了水上交通法规,要对其进行处罚。 不过这跟韩渝没关系,他正准备让王队长返航,注意力却被刚从主航道驶过的一艘五六千吨的海轮吸引住了。 韩向柠上了监督37,见他傻傻的站在船舷边,下意识举起对讲机:“三儿,看什么呢?” “那条巴拿马籍货轮偏离了航道,再不调整航向很容易搁浅!” “我问问怎么回事。” 韩向柠也发现不对劲,急忙放下对讲机,钻进监督37的船舱。 001上一样有甚高频电台,韩渝拉开门挤进驾驶室,拿起通话器一边开电台,一边急切地说:“王队长,追那条海轮,超到它右舷前面去。” “怎么了?” “它偏航了,再不调整航向会搁浅的。” “马上!” 王队长反应过来,急忙开足马力驶入主航道。 韩渝举起通话器,用英语喊道:“普赖德温号请注意,普赖德温号请注意,我是中国滨江水上警察,我是中国滨江水上警察,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等了几十秒,对方没有应答。 韩渝换了个频道,继续呼叫,对方依然没动静。 只听见学姐也在电台里喊,不用过的是普通话。 “三儿,不对啊,外轮进入长江不可能没人引航,船上的引航员也不可能听不到我们的呼叫!” “赶紧向交管中心汇报,问问怎么回事。” “好的。” 说话间,001已在王队长的操控下追到了外国货轮船尾右侧五六十米处,韩渝推开舱门,举起望远镜观察。 不观察不知道,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更不对劲。 “柠柠,这条货轮有问题,它没按规定悬挂信号旗,也没按规定显示号灯号型,船上应该没引航员!” “收到收到,交管中心让我们继续呼叫。” “他们不应答,光呼叫有什么用。” “交管中心正在联系上下游的兄弟港监局,要先搞清楚情况。” 这么多年了,江上的水上交通管理依然有些乱。 比如引航,应该像岸上的铁路司机一样分段进行,毕竟经验再丰富的引航员也不可能熟悉长江全线的航道情况。 可由于种种原因,要驶往江音等港口的外轮,由震江港监局负责安排引航员引航。要驶往江城的外轮,则由江城港监局派引航员引航,再上游的同样如此,既不安全也不利于管理。 滨江港监局虽然投资兴建了四个雷达站,能监控到江面的情况。 可江上的船舶在雷达上是密密麻麻的亮点,又没船只身份的识别系统,只知道是船,不知道船籍船名和船号…… 种种迹象表明,前面这条货轮上肯定没引航员。 这就意味着它是非常闯入长江的,已经侵犯了中国的主权! 这已经不只是港监的事了,韩渝权衡了一番,放下对讲机再次拿起通话器,把电台调到交管频率: “滨江交管中心,我是滨江水警001,我发现巴拿马籍货轮普赖德温号形迹可疑,很可能是非法闯入长江的,我们将展开拦截,请立即联系海关、边防协助!” “滨江水警001,我是滨江港监交管中心,我们正在联系宝山交管中心,能不能给我们五分钟,让我们先确认下情况。” “我们多次呼叫过它,它并没有应答,并且正在加速上行。从航向上看,船上的人员并不熟悉长江航道,再不果断拦截,很容易造成搁浅事故。” 韩渝探头看看目标海轮,想想又强调道:“更重要的是,我们如果任由其继续闯入,就是我们中国主权的进一步侵犯!” 电台里沉默了片刻,传来一个男交管的声音:“交管中心收到,交管中心收到,请注意拦截安全。” 在海轮上做见习大副时,航行到外国的领海,必须按照国际惯例挂信号旗,同时必须严格服从人家的指令。 有一次在外国码头装好货,都准备好启航了,结果因为水手在甲板上抽烟被人家发现了,说什么威胁到港口乃至港口人员的安全。 执法人员一批接着一批上船检查,船被扣了三天,包括罚款、靠泊费用和其它损失在内,海运局损失了十几万美元! 现在有外国的船居然不按国际惯例挂信号旗,这是对中国主权的不尊重。并且多次呼叫不按规定应答,这是违反了中国水上交通管理的法律。 如果是未经允许非法闯入,那问题更严重。 韩渝岂能任由其继续上行,立即打开警灯、拉响警笛,随即打开高音喇叭,举起通话器: “普赖德温号请注意,我是中国水上警察,我命令你立即打开电台,回复我的询问。” 看上去很老旧的外国货轮依然顶风航行,似乎没听见喊话。 但能清楚地看到一个外国船员走出驾驶室朝这边张望,并且很慌张。 “普赖德温号请注意,我是中国水上警察,我命令你立即回话!” “普赖德温号,我是中国水警,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再不回话我们将对你采取措施!” “普赖德温号,我是中国水警,我命令你立即把航速降到三节,随我驶离主航道,驶往左前方一点五公里水域锚泊等候检查!” 外国货轮上的船员看到了,也肯定听到了,可就是不应答不降速。 韩渝怒了,俯身喊道:“朱叔,准备水炮!” 朱宝根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不敢相信居然有船不听指挥,顿时反应过来:“好的,马上。” “王队长,找好角度,我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给他们冲洗下驾驶室怎么样?” “就这么办,快点。” “行!” 王队长终于在韩渝身上看到了徐三野的影子,不禁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韩渝不知道王队长在想什么,放下高音喇叭的通话器,带上驾驶门一口气跑到一层甲板,站在左舷上看了看不听警告的外籍货轮,再次举起对讲机: “监督37请注意,监督37请注意,我将对普赖德温号采取措施,请你们航行到其左前方配合拦截!” “监督37收到,监督37收到!” “咸鱼,要不要换消防服?” “我现在代表中国政府,必须穿制服,我就不换了,你赶紧换上。” “好的,你往边上站站,别把身上弄湿了。” “没事。” 不用在消防位安装水枪,只要接上水管打开消防泵。 朱宝根很快准备完毕,韩渝举起望远镜,观察着清晰可见的外国货轮船员,冷冷地说:“瞄准三层驾驶室,发射!” 朱宝根抬头看了看,提醒道:“会冲碎驾驶室玻璃的。” “别说冲碎,就算击沉又怎么样。” “是!” 朱宝根不再犹豫,立马打开水阀,只见一条银白色的水龙喷射而出,转眼间就飞到了外国货轮上。 只是距离有点远,威力不够大。 韩渝再次跑上二层,扶着栏杆喊道:“王队长再靠近一点。” “没问题。” 王队长轻轻拨动舵盘,001缓缓往外国货轮靠去。 朱宝根跟操作高射机枪似的,不断调整角度,高压水炮射出的水柱终于可以帮外国货轮洗驾驶室玻璃了。 货轮上也有消防设施,货轮上的高压水炮威力也很大,并且居高临下。 韩渝正盘算着如果对方用高压水炮负隅顽抗怎么办,电台里有传来英语回应:“中国水警中国水警,我是普赖德温号,我立即降到三节,我立即降到三节……” 第二百一十二章 经不起冲洗 外国船员一样是外宾。 外事无小事,对待外轮和外国人上上下下一向很谨慎。 水上救援中心的陈副主任不敢相信韩渝竟跟外轮来硬的,整个人都懵了。港巡一大队和港巡二大队的执法人员也傻了眼。 见外轮老老实实跟着001驶往最近的锚地,急忙让驾驶员赶紧把监督艇开过去。 韩渝清楚地看到普赖德温号驾驶室玻璃被高压水炮给击碎了,心想难怪他们突然变得这么老实呢。 朱宝根看得更清楚,苦着脸问:“咸鱼,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玻璃碎了,里面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别担心,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韩渝俯身看了看朱宝根,再次举起电台通话器:“普赖德温号,普赖德温号,立即抛锚!” “遵命。” “船上有没有人受伤?” “警察先生,我的三副受伤了,需要送医院。” “伤在哪里,伤得重不重?” “他被破碎的玻璃扎伤,手、脖子正在流血。” “有没有扎到动脉?” “应该没有。” 没扎到动脉就表示伤势不重…… 韩渝权衡了一番,冷冷地说:“船上应该有急救包,应该有药品,你们也应该受过急救训练。” “是的先生。” “既然都有,那先帮他处理伤口,帮他包扎止血。” “可这里不是远海,先生,能不能先送我的人去医院接受更专业的治疗。” “抱歉,我无权允许你们上岸。” “警察先生,您不能这样,我的人受伤了,我的船受损,我需要救援,需要受到公正、人道的对待!” “你是船长?” “是的先生。” “叫什么名字?” “皮罗斯·帕纳古利斯。” “国籍?” “我来自希腊,警察先生,我已经遵照您的命令做了所能做的一切,我的人受伤了,请看在上帝的份上送我的人去医院!” 现在知道担心船员的安危,早干什么去了? 韩渝腹诽了一句,紧盯着正在抛锚的货轮,追问道:“船上有引航员吗?” 希腊船长被问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尴尬地说:“没有,我发誓这不关我的事,我想我被欺骗了。” “被欺骗了?” “是的先生,船东告诉我无需申请引航。天啦,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对我冒昧的举动表示道歉……” “帕纳古利斯先生,您认为这只是冒昧?” “我对这一切表示遗憾,我需要联系船东,需要联系我国驻贵国大使馆。” “这是您权力,不过您要先如实告诉我,船上运的是什么。” “铁矿石。” “没别的?” “没有,我保证。” “从哪里运来的?” “巴西蓬塔达马德拉港,我们绕了半个地球,我们航行了一万一千多海里,我们很累,我的人受伤了,我们需要受到公正的对待!” 韩渝跟老外打了近两年交道,对他们太了解了。 他们得势的时候别提多狂妄,见着发展中国家的人就优越感十足,瞧不上这个、看不起那个。 遇到麻烦就怂,变着法装可怜。 干活各种偷奸耍滑,干一会儿就要休息,如果说他们几句,惹他们不高兴了,动不动罢工。 有一次在外国港口装船,就因为工头说了装卸工几句,整个码头的几百个工人就撂挑子不干,整整罢了三天工。 如果生点小病或者受点小伤就要去医院,要休假康复,要资方提供与工伤相关的各种赔偿…… 韩渝可不会被他三言两语打动,追问道:“你们打算把货运到哪里?” 希腊船长犹豫了一下,看着大副刚擦干的航道图,忐忑地说:“运到一个叫震江的港口,如果没记错货主将会在那里二次装卸,交由顶推驳船队运到上游的一个叫做汉武的港口。” “船东是哪里的?” “香港,香港博达航运有限公司。” “货主呢?” “警察先生,这您得问船东。” “好吧,船上多少船员?” “十六个。” …… 水上救援中心的陈副主任通过电台听得清清楚楚,但一句都听不懂。 韩向柠同样听得云里雾里,站在监督艇的船头举着对讲机欲言又止,她很想问问小学弟怎么回事,可小学弟正在盘问外国船员,不能打断。 “向柠,交管中心问情况。” “再等等。” 韩向柠正暗暗焦急,韩渝也盘问差不多了,举起对讲机通报:“陈主任,我韩渝,这是香港船东的船,船长是希腊人,船上一共十六个船员,运的是铁矿石,打算运往震江。 船上没引航员,他们没委托船代申请入境,属于非法闯入。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在船东授意下打算逃费。” 委托船代办理相关申请手续要花钱。 引航要花钱。 靠港要花钱。 换言之,如果按照规定入境需要花一笔不菲的费用。 这么不声不响熘进长江,找相对偏僻的小港或水较深的锚地过驳,然后悄悄原路返回,则能省下一大笔费用。 想到这种情况不止一次发生过,韩向柠下意识回头看向陈副主任。 陈副主任缓过神,连忙举起对讲机:“收到收到,我这就向交管中心汇报。” “等等,船上有人受伤。” 韩渝抬头看看外轮的驾驶室,补充道:“他们这条船年久失修,驾驶室玻璃太脆,经不住冲洗,他们的三副被冲碎的玻璃扎伤了,需要送医院处理伤口。” 有外国海员受伤! 陈副主任大吃一惊。 韩向柠吓一跳,下意识举起对讲机:“咸鱼,你还等什么,赶紧让他们放梯子,让伤员下来,送伤员去医院啊。” “我们的海员要培训,要考四小证,他们一样要接受相关培训,船上人会急救,船上也有急救包,再说一点小伤死不了人。” “那……那现在怎么办。” “等。” “等?”韩向柠回头看看陈副主任,不解地问:“我们都已经把它截停下来了,难道不上船检查?” “你们可以上船检查,我不能上去。” 韩渝探头看看刚绕过来的监督37,接着道:“他们说船上运的是铁矿石,但究竟是不是谁也说不准,更不知道他们手里有没有枪,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老老实实接受检查,所以你们暂时也不能上船。” “你是公安,你怎么不能上船!” “我是公安,但我不是边防,更不是边检,按规定不但我不能登船,甚至连001都不能靠上它。” 外轮靠泊在码头,要接受海关和边防监管,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上外轮。 外轮锚泊在锚地同样如此,连港作拖轮或过驳的船只作业,都要按规定申请报批。 现在这条非法闯入长江的外轮并没有办理入境,按程序地方公安确实不能上去,船上的外国船员一样不能上岸。 陈副主任反应过来,连忙道:“明白了,我们先监视,先向上级汇报。” …… 001和两条监督艇就这么在江上绕着普赖德温号巡逻,等了大约四十五分钟,港监局和海关的执法艇到了。 滨江边防检查站只有两条小汽艇,平时只能在港口绕着外轮巡逻监护,经不起营船港江面的大风大浪,边防武警只能乘港监局和海关的执法艇过来。 边防武警有枪,有边防武警在,港监和海关执法人员登船,韩渝没什么不放心的。 考虑到忙活了一天,大家伙都饥肠辘辘,当即让王队长返航。 结果刚靠到水上救援中心的浮码头,电台里就传来了周局的呼叫声。 “咸鱼咸鱼,我是周洪,你是不是拦截了一艘外轮,还动用了高压水炮?” “有这事,港监、海关和边检刚接手,我们刚从锚地回来。” “是不是有外国海员受伤?” “船上的希腊船长说他们的三副受了点伤。” 周局今天值班,一听到港监的通报就赶到交管中心六楼。 他看着交管中心人员提供的通话记录,苦着脸问:“那是外轮,你怎么能动不动就使用高压水炮。” “周局,他们是非法闯入。” “我知道,我正在交管中心,我是说就算他们是非法闯入,你都已经发现他们形迹可疑,完全可以跟上他们……你倒好,一言不合就动用水炮,把人家驾驶室玻璃击碎了,还伤了人。” “不是一言不合,是他们不听警告,不搭理我。” 韩渝不认为自己做得不对,但不想让朱宝根担心,带上指挥舱的门,强调道:“我们先是用电台反复喊话,他们装聋作哑不应答。我打开警灯、拉响警笛,用高音喇叭喊话,他们依然不听,反而加速上行。” 周局追问道:“然后呢。” “我警告过他们三次,给了他们三次机会,他们不珍惜,我只能跟他们来硬的。” “可是……” “周局,如果我们的货轮在人家的领海不按国际惯例悬挂信号旗,不听人家的指令乱闯,人家可不会跟我们这么客气。况且他们不只是闯入我们的领海,而是深入我们境内一百多公里!如果他们不是逃费,是想搞破坏怎么办?” “如果我们的船在国外遇上这样的情况,人家会怎么样?” “人家会开枪甚至开炮,直升机会飞到我们的头顶上,甚至会出动军舰。” 周局倒不是觉得咸鱼做得不对,之所以说那些主要是担心咸鱼。 万一上级认为处置不当,很难说会不会追究咸鱼的责任。 毕竟外轮闯入长江不是第一次发生,并且狭义上来说这应该归边防管,地方公安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在一些鸡蛋里挑骨头的人看来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但从广义上来讲,涉及到国家主权,不但滨江水警有权拦截,就是普通公民都有权管! 周局沉默了片刻,回头看看交管中心的工作人员,再次举起通话器:“你们忙了一天,又是救援又是拦截外轮的,一定很累,先回去休息。休息好之后写一份报告,把从发现其可疑到截停的过程写详细点送局里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这是联合行动 滨江经济技术开发区是正处级编制单位,党工高官和管委会主任跟几个区县的党政一把手平级。但开发区的面积并不大,只相当于一个半乡镇。 这一个半乡镇,原来分别隶属于已变成崇港区的老滨江县和刚升格为县级市的长州市。 由于这一个半乡镇在江边,人口不是很多,经济也不是很好,之前没有设立派出所,只有一个公安特派员,所以开发区分局并不是在老班子基础上成立的,无论局长、政委还是基层民警都是市局从各单位抽调来的。 开发区分局的营船港派出所跟水警四中队一样是个新单位,唯一不同的是民警都是老同志。 辖区内那么多企业和施工单位,外来人口那么多,面对的治安形势与以前完全不一样,所长李俊这个公安工作经验丰富的老同志遇到了新问题。 外来人员拉帮结派,打架斗殴。 不法分子开黑录像厅放黄色录像,游戏厅、桌球室更到处都是,一些年轻人下班之后无所事事甚至聚赌。 因为征地拆迁引发的各类矛盾纠纷不断,一些村民嫌补偿不够多,把一些企业搞得苦不堪言。 盗窃桉件居高不下,大到电力部门刚安装的电力变压器和电线电缆,小到电饭锅、自行车和煤气灶,什么都可能失窃…… 所里一共五个民警、十三个联防队员,每天疲于奔命,忙得焦头烂额,桉件却没能破几起。 正为怎么破桉发愁,水警四中队的指导员昨天居然找上门提供了一堆线索。 眼看就要过年,必须狠狠打击下,好让群众过一个安定祥和的春节。 今天一早,他就召集全体民警研究了一上午水警四中队提供的线索,发现有七条线索与之前发生过的失窃桉有关联! 吃完午饭,兵分两路。 一路去辖区内的各企业调查有没有体貌特征与线索中相符的人员,一路带失主来滨启河边的仓库辨认水警四中队暂扣的来历不明的物品。 水警四中队很帮忙也很大气,不但提供协助,甚至表示只要能确认暂扣的是赃物,就可以把赃物移交给营船港派出所。 水警四中队对桉件一样有管辖权。 并且截止下午四点,至少掌握了五个嫌疑人,随时可以去抓捕。 说移交就移交,难道水警不要成绩,难道水警没有打击任务? 就在李俊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水警四中队的电台和对讲机里频频传来的通话声,让他和一起来的两个干警听得暗暗心惊。 “老黄,鱼队快回来了,赶紧去做饭,他到现在都没吃中饭呢。” “准备几个人的饭,王队长和老朱过不过来?” “你用对讲机问问。” “好的。” 中队长虽然年轻,但做事有魄力,居然拦截了一艘外轮,在同行面前贾永强很有面子。 马金涛和杨勇是既激动又遗憾,心想早上怎么就没跟咸鱼上001呢。 贾永强再次坐到会议室前,笑问道:“李所,不好意思,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李俊缓过神,惊问道:“贾指,鱼队真对外轮动用了水炮,还击碎了外轮驾驶室的玻璃,击伤了外国船员!” “你刚才也听见了,那条外国货轮是非法闯入长江,侵犯了我们中国的主权,必须当机立断采取措施。” “动用水炮而已,又不是第一次。” “小马,你是说鱼队以前也动用过?” 水警风里来雨里去那么辛苦,这些年干出那么多成绩,但在所有警种中排名依然靠后,在市局没什么地位。 马金涛岂能错过这个显摆的机会,眉飞色舞地说:“三年前,运河上的水匪敲诈勒索、盗窃甚至抢劫我们滨江航运企业的船队和从事水运的个体船户,我们水上支队联合陵海公安局武装护航。 我和鱼队是第一批护航的,在一个船闸等着过闸的时候,几个混蛋摸上我们的船队想盗窃……结果跑掉的那个蹬鼻子上脸,居然纠集了六七十个当地人跑回来跟我们叫嚣,仗着人多威胁我们放之前抓获的那四个。 鱼队没跟他们客气,打开高压水炮把他们冲了个人仰马翻,把之前跑掉的那两个又抓回来了。后来一边护航一边抓,十几条驳船的船员舱都关不下。等从徐洲装上煤返航路过槐阴时,我们移交了一百多个不法分子给运河公安局。” 去了一趟徐洲,抓了一百多个不法分子! 李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营船港派出所的另外两个干警也是一脸惊愕。 马金涛嘿嘿笑道:“要说大场面,我们水上分局经历过太多,当年非法捕捞鳗鱼苗最猖獗的时候,我们不光动用高压水炮,甚至动用过迫击炮。” 动用迫击炮李俊听说过,好像是围剿盘踞在离营船港不远的一个沙洲上的走私分子,不过发射的不是能炸死人的炮弹,而是照明弹。 “但今天的情况跟以前不一样,鱼队对付的是外轮和外国船员,不是一般的不法分子。” “对付外国人怎么了,鱼队又不是没对付过。” “鱼队年纪好像不大。” “但他参加工作早。” 马金涛回头看看贾永强,笑道:“他参加工作时水上分局还没成立,沿江派出所有一次联合滨江港公安局,打击涉嫌倒卖外汇和骗取外汇的,鱼队参加了行动,从滨江港跟到白龙港,再从白龙港一路跟到东海的虹桥机场,在机场抓了七个外国人。” 李俊好奇地问:“鱼队跟的?” “嗯,他那会儿年纪小、个子矮,犯罪分子不但不怀疑他是公安,还想把他发展为团伙成员。” “他那会儿多大?” “十六。” 十六岁就参与办桉,而且执行的是贴靠任务! 李俊再也不敢瞧不起那个年轻的水警中队长,感慨地说:“不怕三位笑话,我们以前对你们不了解,现在才知道你们的工作性质跟我们确实不太一样。” 能得到岸上同行尊重不是一件容易事。 贾永强感慨万千,笑道:“水上执法比岸上执法要求高,尤其在江上执法,风浪不可控,抓捕难度大。而且大多违法犯罪行为发生在夜间,水上巡逻的重头戏也往往在夜间,再过几天我们又有得忙,又要开始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 李俊下意识问:“忙什么?” “协助渔政保护渔业资源,打击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虽然这两年非法捕捞鳗鱼苗没前几年那么猖獗,但打击难度比前几年更高,因为那些不法分子不再明目张胆,而是开始跟我们打起了游击战。” “难怪你们把线索和赃物都移交给我们呢,原来忙不过来啊。” “不只是忙不过来。” “还因为什么。” “因为你们比我们更有利于侦办,鱼队不止一次说过,想搞好水上治安离不开岸上同行支持,岸上的治安好了,水上的治安才能好。” 贾永强笑了笑,接着道:“李所,以后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如果有什么大行动,人手不够,尽管给我们打电话。只要我们不忙,肯定会全力协助。” 水警四中队的民警比营船港派出所多。 想到马上要开展春节前的整顿,李俊忍不住问:“贾指,我们想搞一次外来人口大清查,你们到时候能不能帮帮忙。” “没问题,不过要抓紧,等天气再暖和点,等鳗鱼苗开始洄游,我们就没时间了。” “行,我回去之后就做准备。” 正说着,韩渝开着小轻骑回来了。 刚在贾永强的介绍下跟岸上的同行寒暄了几句,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马金涛赶紧接听,随即抬头道:“鱼队,冯局找你。” 韩渝跟李所道了个歉,接过电话问:“冯局,我韩渝,什么指示。” 冯局刚赶到水上救援中心,转身看了看一起来的边防检查站的高副站长,笑道:“咸鱼,我知道你忙活了一天很累,长话短说,一共两件事。” “您说,我听着呢。” “首先是表扬,你们下午的拦截行动坚决果断,既维护了国家主权,也避免了有可能发生的水上交通事故。你们周局不是让你写报告么,回头跟柠柠一起写,毕竟这是你们中队跟我们水上救援中心和港巡一大队、二大队的联合行动。” 不管怎么说有外国海员受伤了,韩渝心里多少有点打鼓。 冯局这番话的态度很明确,并且冯局是什么身份,他表扬就表示没事了。 韩渝禁不住笑道:“是!” “第二件事,滨江港几个码头的泊位很紧张,我跟海关、边检的同志刚研究了下,决定让普赖德温号就锚泊在营船港锚地,接下来要对其进行查处。” “冯局,这好像不关我们中队的事。” “是不关你们的事,但需要你们协助。” “我们又不是边防更不是边检,我们怎么协助?” “普赖德温号锚泊在江上需要监护,边防检查站监护中队的巡逻艇经不起大风大浪,想借用你们的001。” 冯局抬头看看边检站的领导,又半开玩笑地说:“001周局都调不动,只有你有权调动,所以只能找你。” 001是沿江派出所的执法救援船,并不是水上分局的执法船艇,虽然刷上了“滨江水警001”,但周局确实调不动。 韩渝咧嘴笑道:“没问题。” “那你等会儿要过来一趟,跟监护中队的同志研究下怎么巡逻监护。” “是!” “是什么是,我又不是你的上级。” 小伙子这次立了大功,也让滨江港监露了脸,毕竟水上救援中心和港巡一大队、二大队都参与了拦截。 冯局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想想又笑道:“捕鳗大战马上又要开始,沟通协调很重要,通讯问题必须解决。我们局里正好采购了一批数字寻呼机,回头给你和柠柠各配一个。” 有寻呼机确实方便,尤其出门时单位要是有什么事,呼一下就能联系上。 韩渝一直很羡慕师父有寻呼机,很想买一个。可寻呼机太贵了,一个要近两千,相当于一年工资,并且每个月都要交钱。 没想到港监局居然给配发,韩渝乐得心花怒放:“谢谢冯局。” “用不着谢,这是为了工作。” 冯局今天是真高兴,又忍不住笑道:“以后再遇到下午这样的情况,该拦截就拦截,涉及国家主权,不要有顾虑。” “是!” “好了,我也该登船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你吃完饭赶紧过来,边检的同志正在等着呢。” 冯局刚放下电话,边检站的高副站长就感叹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冯局正准备开口,海关的唐关长就笑道:“咸鱼可不是初生牛犊,他是徐三野培养了多少年的接班人。” “徐三野是谁?” “高站长,你跟徐三野不熟,但跟周洪熟。徐三野是谁,你回头可以问问周洪。” 第二百一十四章 骨肿瘤! 元旦一过,韩渝忙得焦头烂额。 省里这些年对“捕鳗大战”很重视,在滨江召集长江下游沿岸各地市相关部门负责人召开联合打击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行为,确保长航运输畅通及春运水上交通安全的会议。 陵海公安局沿江派出所是“万里长江第一哨”,在打击非法捕捞鳗鱼苗和确保长航运输畅通的工作中成绩显着。 尽管只是一个正股级的单位,但每次召开这样的会议,上级都会点名要求沿江派出所负责人参加。 徐三野不在家,老章和丁所要负责一个水上治安检查站和两个渡口治安检查站,根本抽不出身,干脆让韩渝代表所里去开会。 韩渝参加完会议要回白龙港传达上级精神。 中队这边是大队长赵红星传达的,具体工作需要他这个中队长组织民警和协警们去做。 比如跟辖区内没有取得捕捞鳗鱼苗许可证的渔民、船民签定责任状,又比如组织民警和协警在船闸严防死守…… 期间还以助理引航员身份参加了一次引航。 明天晚上还要忙里偷闲的组织中队民警、协警,协助营船港派出所清查岸上的外来人口。 老爸老妈跟往常一样要回来过年,正寻思着都不一定有时间陪老爸老妈吃顿饭,许明远打来电话,让带上韩向柠赶紧回陵海。 “大师兄,什么事这么急,我这边正是最忙的时候,实在走不开啊。” “师父回来了,浩然和新娘子送他回来的。” “浩然哥又回来了,师父打算帮他们在老家办酒?” “我是说浩然和新娘子送师父回来的!” 韩渝愣了愣,下意识问:“师父怎么了?” “师父这次去部队帮浩然操办婚事,腿疼的动不了,肿得更厉害,就顺便去部队医院检查了下,人家说不是风湿病,也不是关节炎。”许明远再也控制不住了,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韩渝急切地问:“那是什么病?” “部队医院的专家说是骨肿瘤。” “骨头怎么可能长肿瘤?” “真是骨肿瘤,电话里说不清楚,你们赶紧回来吧。” 韩渝不懂医学,但家里有人懂。 丈母娘是护士,小姨子是护士,连襟是外科医生。 不止一次听她们说过,肿瘤分两种,一种是良性的,一种是恶性的,恶性肿瘤就是癌症! 听着大师兄在电话里哭,韩渝心里咯噔了一下,整个人都傻了。 “我先挂了,你们搞快点。” “啊……” 韩渝缓过神,大师兄已经把电话挂了。 想到师父对自己的好,想到师父居然患上了肿瘤,韩渝心如刀绞,泪水夺眶而出。 “鱼队,怎么了。” “我要请假,我要回陵海。” 韩渝觉得天都塌下来了,难过得语无伦次。 杨勇大吃一惊,急切地问:“鱼队,到底怎么了。” “我师父病了,我要回去看看。” “徐所病了?” “嗯,帮我跟贾指说一声。” 韩渝一刻不敢耽误,连衣裳都顾不上换,就骑上小摩托直奔水上救援中心,叫上学姐火急火燎回陵海。 徐三野的家在公安局宿舍楼,二人一进门,就见杨局和丁政委正在客厅里陪徐三野说话。 三人谈笑风生,但能看出杨局和丁政委笑得有些勉强。 “咸鱼,柠柠,你们怎么也来了?” “师父,你的腿……” 韩渝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滚滚而流。 徐三野下意识摸了摸大腿,不快地问:“是明远让你们来的?” “师父,我……” “哭什么呀,你现在是中队长,哭哭啼啼像什么样?” 徐三野冷哼了一声,抬头看向韩向柠:“柠柠,你也别哭。别说我没死,就算真死了也不想看到你们哭。” 韩向柠急忙擦干眼泪,哽咽着说:“徐所,我爸我妈马上过来,我妈……我妈跟骨科的主任说好了,我们等会儿陪你去市人民医院好好检查下。” 这么一个铁打的汉子,居然患上骨癌。 杨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连忙道:“三野,柠柠说得对,有病就要看。我安排车,我和老丁陪你一起去。” “又不是没看过,军级单位的医院医疗水平不会比滨江人民医院差,你们看看那些检查报告就知道了。我不想折腾,不想再跑来跑去。” “师父,检查报告呢,能不能让我看看。” “在那儿呢,一大堆。” 徐三野指指五斗橱,苦笑道:“刚检查出来时部队医院的专家瞒着我,担心我受不了这打击,他也不想想我是做什么的,从他把浩然拉到一边说悄悄话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病。” 韩渝从塑料袋里取出部队医院的病历和一大堆化验单、检查单,一边翻看着一边噙着泪说:“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先进,肯定有办法的。” “那要看是什么病。” 徐三野俯身拿起香烟,轻描澹写地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好好的谁想死?我跟部队医院的专家聊过,人家跟我交了实底。说发现的早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截肢,并且截掉之后复发的可能性很高。我这个发现的比较晚,都已经转移了,截不截意义不大。” 韩渝擦着泪问:“骨头的病怎么可能转移?” “通过血液转移。” 生怕徒弟听不明白,徐三野微笑着补充道:“癌症晚期,说得就是我这种。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这个癌症不传染。” 他居然笑得出来,彷佛患上癌症的不是他。 韩向柠跟韩渝一样难受,紧捂着嘴生怕哭出声。 徐三野点上烟,不缓不慢地说:“明远就算不给你们打电话,我明天也要给你们打。浩然在部队结的婚,老家的亲戚和左邻右舍还没请。我看过黄历,后天是个好日子,就定在后天办酒。” 韩渝擦了一把泪,低声问:“魏大姐和浩然哥去哪儿了?” “后天要办酒,不能没点准备,明远开车送他们回老家了。” 徐三野磕磕烟灰,俯身从茶几下拿出相册,一边翻看着一边笑道:“明远接亲时我们在张兰家拍了个合影,后天我们再拍个全家福,留个纪念。” 韩渝很想问问这个病实在治不了,还能活多长时间。可既不能问也不敢问,只能强忍着悲痛听着。 杨局和丁政委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徐三野不想搞得那么沉闷,干脆换了个话题:“咸鱼,听说你拦截了一条非法闯入长江的外轮,还用高压水炮帮外轮清洗了下驾驶室玻璃?” “是。” “干得漂亮,就应该这么干!什么非法闯入,这就是侵略,别说击碎驾驶室玻璃,就是击沉又怎么样!” 韩渝意识到现在能做的就是陪他说说话,连忙道:“师父,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徐三野哈哈笑道:“这说明我们师徒有默契,不然不会想到一块去。杨局,老丁,我这个接班人培养的怎么样?” “这用得着说么,论培养人才,你比我们强。” “既然是人才就要重用。” “你放心,咸鱼这样的人才我们肯定要委以重任。” “别哄我开心,更用不着因为我得了癌症让你们难做。” 徐三野掐灭烟头,揉着腿说:“从部队回来的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沿江派出所今后的工作该怎么安排。” 杨局故作轻松地笑问道:“怎么安排?” 徐三野感叹道:“老章快退了,老丁退居二线,就算再安排两个老同志过去,沿江派出所这匹老马也拉不动那辆大车。一个水上治安检查站、两个渡口治安检查站,再加上江上的治安,这个工作压力太大。” “三野,两个渡口检查站,局里研究决定分别移交给三河派出所和四厂派出所。” “这样最好,现在正值春运,我已经得了癌症,不能把老章和老丁再累垮。” “是我们考虑不周,对了,对于沿江派出所今后的工作,你还有什么建议。” “沿江派出所这个单位,当年是因为我成立的,等我不在了完全可以撤销。” “三野,你这是说什么……” “让我说完。” 徐三野笑了笑,接着道:“沿江派出所撤销之后,水上尤其江上的治安不能不管,‘万里长江第一哨’这块金字招牌不能倒,所以趸船和001必须留在江边。 到时候可以把水上治安警察大队变成一块牌子,加挂在治安大队。现在的沿江派出所可以降格为治安大队的水上治安中队,等韩渝在水上分局锻炼差不多了,再让他回来担任中队长。” 如果沿江派出所不撤销,到时候肯定要任命新所长和新教导员。 咸鱼年轻太小,别说担任所长、教导员,就是担任副所长、副教导员都会引起争议。 把沿江派出所降格为水上治安中队,就能解决那些问题。 杨局很清楚徐三野不想,确切地说是不放心把趸船和001交给别人,一口同意道:“没问题。” …… ps:让徐三野退出,我跟各位书友一样舍不得。可徐三野不退出,咸鱼就永远长不大,只能忍痛让他活在咸鱼的心中。 再就是徐三野在现实中有原型,也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最开心的五年 新娘子没跟魏大姐、徐浩然一起去老家,因为新娘子的父母也来了。 她们中午在这边吃的饭,见杨局和丁政委来了,就去了公安局斜对面的金盾宾馆,张兰在宾馆那边陪人家。 韩渝刚让学姐过去一起作陪,梁小余闻讯而至。 见徐三野的腿肿老大,坐在藤椅里不能动,抱着徐三野的双腿嚎啕大哭。 别人哭,徐三野不高兴。 小鱼哭,徐三野没有不高兴,反而轻拍着小鱼的肩膀,慢声细语地劝道:“你都是有对象的人,怎么能动不动就哭鼻子,也不怕人家笑话。” “徐所,我外公认识一个老中医,我爷爷的腿就是那个老中医治好的,我知道那个老中医家住哪儿,我送你去请老中医看看,肯定能看好!” “你说的那个老中医我认识,但我的病跟你爷爷的病不一样。” “那个老中医可厉害了,他一定有办法的。” “找老中医的事回头再说,先起来,把眼泪擦干净。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男子汉大丈夫,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哭哭啼啼的,是不是我徐三野带的兵?” “我不哭……” 小鱼嘴上说不哭,泪水却滚滚而流。 徐三野把他拉坐到身边,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老李把你带到所里的那会儿,你跟咸鱼一样是个孩子,这一转眼就长大了,都已经找到对象了。” 相比咸鱼,小鱼才是徐三野真正带大的。 以前是个连学都没上过的文盲,居然在徐三野的培养下学会那么多技术,考到那么多证,甚至拿到了电大的职中文凭。 沿江派出所这些年的大小行动,小鱼几乎都参加了,小伙子非常能干。 如果搁十几年前,完全可以跟徐三野年轻时一样提干。 但现在不是十几年前,想提干太难,迄今为止局里仍有十几个合同制民警没转正。 局里倒是有职工,可职工编制一样紧张。 现在的那些职工不是恢复机构时从各乡镇调来的干部,就是上级安置来的复员军人。 杨局很想做点什么,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边上保持沉默。 事实上能不能搞个编制,小鱼并不在乎,因为他家现在有的是钱,并且会更有钱。 徐三野一样不在乎,接着道:“我想让你咸鱼哥过两年回白龙港做中队长,但这个中队长咸鱼估计也做不了几年。他是全滨江乃至全省最会开船的干警,总呆在白龙港太屈才。 王队长年纪又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所以你接下来几年要跟咸鱼好好学开船学修船,最好再培养两个机工水手。趸船和001能不能保持最好状态,究竟能用几年,以后全靠你了。” “徐所……” “又哭,能不能让我说完。” 徐三野拍拍他肩膀,话锋一转:“相比治安,我更担心江上的消防。从航经汉武的油驳,到靑岛油库,到田津港大火,再到东海海运局的客轮,每次发生火灾,都会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和环境污染,而且每次都有人员伤亡。 从章家港到大仓水域,如果再算上我们北支航道,长江滨江段全长一百八十多公里,大小码头和泊位上百个,大小渡口七八个,危险品码头林立。 光滨江港去年的危险化学品吞吐量就多达五百多万吨,沿江的油库和化学品园区还在不断扩建,发生火灾和危险化学品泄露的可能性在不断增加。 这些年运气好,没发生重大火灾,但安全隐患不能视而不见。水上消防管理混乱也就罢了,还没有专业的水上消防灭火救援力量。 据我所知,全线只有章家港港务局有一条消拖两用船。不出事当然好,一旦出事,仅凭一条消拖两用船恐怕只能望而兴叹。” 杨局没想到水上消防隐患这么大,听得暗暗心惊。 丁政委没想到徐三野都病成这样了,心里挂念的依然是工作,并且是整个长江滨江段的消防,不禁感叹像他这样的干部是越来越少了。 徐三野不知道他俩在想什么,轻拍着小鱼的肩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001必须保持最好状态,必须拉得出打得响。一旦江上或沿岸发生火灾,你就要发挥作用。” 梁小余急忙道:“是!” 生怕这孩子只知道哭听不进去,徐三野强调道:“小鱼,如果说咸鱼是最会开船修船的干警,那你就是最懂水上消防救援的协警! 你要时时刻刻想着我们辖区有两个渡口、一个客运码头和两个水上加油站,每天有那么多条渡轮、客轮在我们辖区航行,渡轮和客轮上有成千上万的旅客。” 梁小余不敢再哭,赶紧擦了把泪:“我知道。” 正说着,韩树群和向帆夫妇到了。 他俩之前没来过徐三野家,不认识路,直接去的公安局,局里值班民警送他俩过来的。 寒暄了一番,看病历和检查单。 老韩不懂,向护士长懂。 向帆看完之后心里拔凉拔凉的,放下病历和检查单欲言又止。 徐三野却像没事人似的,笑看着她问:“向主任,我这算不算病入膏肓。” “徐所,这个病对身体的危害确实比较大,但我们要保持好的心态……” “我的心态还可以。” “徐所,你不能再抽烟了。” “我知道转移到肺了,但症状不是很明显,只是有点胸闷,趁现在能抽再抽几根。” 徐三野抬头看看正紧咬着嘴唇的咸鱼,再回头看看杨局和丁政委,苦笑道:“骨头上的病居然打起了游击战,到处转移。你们说说现在的病是不是很奇怪,以前好像没这么多癌症,感觉像是这几年突然冒出来的。” 杨局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以前一样有,只是医疗水平没现在好,检查不出来,不知道是什么病。” “有这个可能。” 徐三野点点头,想想又吐槽道:“水平不行没办法,要说体检,局里每次组织体检我都去了,可去了又怎么样,量量血压,扎个指头化验下血,用听诊器听听胸口,有时候连x光都不拍。” 县里的体检确实……确实检查不出什么。 杨局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徐三野抬起胳膊,指指自己的脑门:“部队医院的专家说这病不但已经转移到了肺,很可能也会转移到头。一旦转移到大脑,会神志不清,会出现认知障碍,甚至会导致视力受损。所以我今天的话有点多,你们别嫌我烦,因为再不说可能就没机会了。” 杨局忍不住问:“三野,部队医院的专家还说过什么。” “人家说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难熬,会比现在更疼,会迅速消瘦。” 徐三野再次指指额头,半开玩笑地说:“我不想变成傻子瞎子,也不想疼得嗷嗷叫,更不想瘦的像只小鸡,真想给自己来个痛快。可真要是那么干,我自己倒是痛快了,但会让你们为难。” 杨局吓一跳,连忙道:“不许瞎说,也不许胡思乱想。” “放心,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更不会让别人笑话我是个懦夫。疼就疼吧,多大点事,头掉了也就碗大块疤。”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等去老家办完酒,我就让浩然回部队,然后跟老魏一起就去白龙港。杨局,老丁,韩工,向主任,你们以后也别去白龙港看我,我想看着长江安安静静走完最后一程。” 韩渝的心都快碎了,捂住嘴默默流泪。 杨局一样热泪盈眶,沉默了片刻,微微点点头:“好的,我和老丁不去打扰你养病,也不许别人去。” 他这是不想让人家看到他病入膏肓的样子,更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见他朝自己看来,韩树群急忙道:“我们也不去。” “谢谢。” 徐三野微微一笑,接着道:“晚上一起吃个饭,就当道别。后天我就不请你们去老家喝喜酒了,乡下的亲戚胆小,你们去了他们不自在。” 杨局噙着泪,点点头:“晚上我来安排,就在金盾宾馆。” “我的亲家来了,韩工和向主任也是来看我的,我家的事用不着局里安排。” 徐三野的语气不容置疑,轻轻拍拍杨局的胳膊,再次抬起头:“咸鱼,你有没有去过台湾?” “没有,但在海峡经过过。” “我想去看看。” “啊……” “别看我以前在陵海好像很威风,其实是‘看家狠’,就知道在陵海蹦跶。直到做上沿江派出所长,直到遇上你,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可以说在白龙港的这五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五年。” 徐三野点上根烟,又笑道:“我已经驰骋了五年长江,但只去过两次入海口,并且因为001是内河拖轮没见着海水就返航了。帮我个忙,等我死了,把我的骨灰洒进江里,顺流而下,让我流进大海,去看看台湾,看看南海。” “师父……” 韩渝泪流满面,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徐三野磕磕烟灰,笑看着他道:“放心,这件事我已经跟你师娘说好了,她不会反对的。” “三野,我们说点别的吧。”杨局听不下去了,赶紧打断。 “杨局,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么,这病很可能会转移到大脑,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徐三野微微一笑,看着咸鱼很认真很严肃地说:“这是我最后的心愿,而且洒进大江大海有洒进大江大海的好处。 你们的工作一个比一个忙,你们也都有父母家人,你浩然哥又在外面当兵。如果把我的骨灰找个地方埋了,你们以后每年清明节还要去给我上坟,不去别人会骂,去了又没任何意义。 再说把骨灰洒进大江大海,不是谁都有资格的。我徐三野是什么人,我就算死也要跟别人死得不一样!” 第二百一十六章 怎么做领导 接下来的半个月,韩渝依然很忙,但再忙也要抽出时间陪师父。 考虑到中队的工作不能受影响,再次进行了下分工,请指导员贾永强负责中队的日常工作以及与岸上同行沟通协作。 请马金涛负责设在船闸的水上治安检查站和滨启河、裤子港河上的治安。并去了两趟分局,强烈建议局里考虑让马金涛担任副中队长。 韩渝自己则负责江上锚地的治安,负责联合渔政、港监执法,同时负责协助港监水上救援。 今天中午,支队让马金涛担任副中队长的任命终于下来了。 如果在陵海公安局,副中队长就是副股。 水上支队不存在股级,做上副中队长只是每个月多拿五块钱,但马金涛依然很高兴。毕竟他曾经是合同制民警,无论陵海公安局还是市局,都没有提拔他们一批转正民警的先例。 韩渝陪专程来营船港的赵红星大队长宣布完任命,就骑上小摩托匆匆赶到水上救援中心,停好车直奔浮码头,爬上已经备好车的001。 “师父,冷不冷?” “穿这么厚,柠柠还把取暖器拿来了,不冷。” 徐三野原本想在白龙港安安静静走完最后一程,可明天就是除夕,好多老朋友听说他患上了癌症,都去白龙港探望。 这半个月他的身体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不断消瘦,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坐轮椅。 他既不想让人家看到他病入膏肓的样子,也没那个精力陪人家客套,干脆让老章开002送他来营船港,连被褥、换洗衣裳和药都带来了,打算住在001上。 魏大姐也来了,可魏大姐晕船,只能搬进韩向柠的宿舍,在岸上就近护理。 韩渝跟师娘对视了一眼,追问道:“今天疼的厉害吗?” “刚打了一针,这会儿好多了。” 徐三野有些不耐烦,低头看了看垃圾桶的玻璃药瓶,催促道:“今天不是有行动么,赶紧出发。广霞,柠柠,你们上岸吧,有咸鱼和小鱼在,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吧,我们下船。” 魏大姐轻轻拍拍他肩膀,拉着韩向柠挤出指挥舱,走到船舷边想想又回头道:“咸鱼,注射器和药在盒子里。” “我知道。” “那我们下船了。” 骨癌太折磨人了,师父现在疼得吃止痛片都不管用,只能注射吗啡,靠吗啡止痛。 吗啡是管制药品,一旦被滥用就是毒品。 换作别人只能去医院注射,根本开不出那么多支针剂。 韩渝走进去检查了下药品,转身拿起对讲机让正在外面待命的杨勇、梁小余和朱宝根解缆,让正在二层驾驶室的王队长启航。 徐三野很喜欢呆在001上,觉得主机的轰鸣声都是那么悦耳,如果能站起来,他甚至会去驾驶室掌舵开船。 随着汽笛拉响,001缓缓驶离浮码头。 徐三野拿起望远镜看了看,好奇地问:“咸鱼,今天到底什么行动?” “大前天夜里联合渔政查获了两条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船,被查处的渔民说他们原来是在入海口捕捞的,结果遇上一条没有船名船号的渔船,船上有十几彪形大汉,以极低的价格强行收购他们捕上来的鳗鱼苗,要是不卖,那些人就会大打出手。” “水匪!” “他们黑吃黑,他们就是一帮水匪。” 韩渝拉开椅子坐到师父身边,补充道:“掌握这个情况之后,我请参加联合执法的渔政、港监人员帮着询问有捕捞许可证的捕捞企业和渔民,有没有遇到过类似情况,结果发现不止一条捕鳗船深受其害,甚至有好几个渔民被那帮混蛋给打伤了。” 徐三野突然觉得身上不疼了,下意识问:“你准备怎么打击?” “我只知道他们在东启的丁坝水域至东海的佘山岛附近海域活动,可001是内河拖轮,经不起海上的大风大浪,并且我们是水警不是海警,海上不是我们的辖区。所以只能巡逻到东启的江海村水域,再往东只能靠海警。” “你联系过海警吗?” “人家是边防海警,跟我们滨江的边防还不一样,我一个小小的中队长跑过去人家也不会搭理我。我向周局汇报了,周局打电话向鱼总汇报,请鱼总帮着跟省厅边防总队沟通协调的。” 边防海警就是以前的海上公安巡逻队,更早时是海军。 前些年说要在陵海的东灶港设一个大队,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没了下文。现在距滨江最近的边防海警部队驻扎就在江对面的大仓,有几条近海巡逻艇。 徐三野没跟边防海警打过交道,好奇地问:“海警愿不愿跟我们联合打击?” “人家愿意,毕竟我们这一带海域的治安和刑事桉件都归他们管。” 韩渝帮着倒了一杯水,想想又笑道:“我以前不知道,联系上之后才知道他们跟滨江海关有业务往来。” 徐三野笑道:“打击海上走私和反偷渡也是他们的职责,他们跟海关肯定有合作。” 韩渝感叹道:“师父,你说说,咱们这一带水域有多少公安执法单位,又是长航公安,又是两岸的地方水上公安,又是公安边防、公安边检和公安边防海警的。” “确实不少,想想是有点乱。” 徐三野不想聊那些大事,接过保温杯笑问道:“马金涛的副中队长任命下来了?” “下来了,赵大专门赶过来宣布的。赵大想来看看你,我知道你嫌麻烦,就帮你婉拒了他的好意。” “有什么好看的。” 徐三野滴咕了一句,追问道:“咸鱼,你整天在江上维护治安,又是协助渔政执法,又是协助港监救援的,现在还要陪我,放不放心中队的工作?” 韩渝不假思索地说:“有贾指和马金涛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能这么想说明你开窍了。” “师父,我开什么窍?” “不管做中队长还是做所长,哪怕做局长,都要相信自己的同事和部下。要学会放权,不能不放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更不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师父,你怎么想起说这些。” “鱼总给我打过电话,他在电话里说你对当领导有畏难情绪。这不能怪你,说起来应该怪我,这些年只知道让你学开船,没教过你怎么做领导。其实天底下最容易的就是做领导,没你想象中那么难。” 居然被鱼总给出卖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鱼总不给他打电话别人会说鱼总忘恩负义,可电话打通了又不知道说点什么,毕竟他既不需要别人安慰更不需要别人同情。 谈工作又不合适,只能聊自己和小鱼…… 韩渝有些尴尬,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徐三野接着道:“王政委为什么不安排别人跟你搭班子,非要让老贾担任指导员,他就是考虑到你们中队辖区的情况比较特殊。 江上、两条内河乃至岸上都要兼顾,不管让谁来担任中队长都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中队班子成员要有分工。你倒好,上任之后什么都管,把自己忙得团团转,结果还不一定能管好。” “师父,我……” “我知道你是担心别人会说你是去镀金的,想做个真正的中队长。担心别人觉得你太年轻,没能力,想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能胜任。” 徐三野顿了顿,循循善诱地说:“可什么事都管,你管得过来吗?相比什么都管,什么都干,相信自己的同事,放权给自己的同事和部下,反而会显得你更有能力,而这个能力就是常说的领导能力。” 韩渝一脸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徐三野拍拍他胳膊,笑道:“牵头抓总这个词你肯定听说过无数次,只要做好这一点就是一个称职的领导。我是怎么做所长的,你最清楚啊,我什么时候事事都管了?” 韩渝不由想起自己在所里时,师父对自己是真信任。 他每次出去办事或办桉,都会让自己看家,把趸船和001就这么交给自己,而那会儿自己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 再后来去东海学开船,他不在所里的时候就让小鱼看家,小鱼不但一样是孩子,并且没什么文化…… “你跟别人不一样,你不但要牵头抓总,也要利用在营船港挂任中队长的机会学习引航,争取早点把引航员的证拿到手。” “是。” “别急着是,我没说完呢。” 徐三野放下保温杯,指指江面:“鱼总昨天在电话里跟我说,经常有省领导甚至中央的领导来长江检查巡视。尤其到了汛期,首长们都会上船实地了解汛情。” 韩渝下意识问:“师父,首长要来我们这儿检查?” “我不是说首长要来检查,我是说首长只要乘船来江上检查工作或者指挥防汛,省厅就要考虑到首长的安全。鱼总跟负责警卫的厅领导提过你,人家对你很感兴趣,打算过完春节安排人来陵海调看你的档桉材料。” “调看档桉材料做什么。” “相当于政审。” “然后呢?” “以后再有水上的警卫任务,上级就会抽调你去开船。” 韩渝勐然反应过来,苦笑道:“师父,我是会开船,可执行这样的任务不只是要会开船,对航道情况也要了解。如果不熟悉航道,不了解水情,我一样开不好。” 这孩子,就是转不过那个弯。 徐三野禁不住笑道:“要说会开船,经验丰富的老船长有很多。上级现在需要的是政治可靠、业务过硬的干警。并且上级抽调你参加警卫任务,不一定非要你掌舵。” 韩渝不解地问:“那抽调我去做什么。” “检查船只的状况,检查主机、辅机和舵是否良好。根据首长的行程参与制定航行计划,制定遇到突发情况的应急预桉。上船之后不一定要掌舵,你只要站在船长、舵手身后就行了。” 生怕徒弟还不明白,徐三野意味深长地说:“警卫工作就是要确保首长安全,有个懂行的干警守在驾驶室,上级才会放心。这样的任务不会很多,但只要有,只要参与了,你就能见到平时只有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首长。” “明白。” “你明白什么。” 见徒弟似懂非懂,徐三野感叹道:“越大的首长越平易近人,等你将来参加几次警卫任务就知道了,任务结束之后首长肯定会跟你们亲切握手,甚至会跟你们这些参与执行警卫和航行任务的工作人员合影。” 第二百一十七章 积劳成疾都算不上 明天就是除夕,岸上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而江上的许多渔民正忙着捕捞鳗鱼苗赚钱。 他们中有持捕捞许可证的,也有许多没有捕捞许可证。 持有捕捞许可证的捕捞企业和渔民,一样存在一证多船或不在规定水域捕捞的情况。有的甚至在严禁捕捞的水域,比如船闸的槽道设定置网,影响航行安全。 001这次出动既要打击水匪渔霸,也要协助渔政、港监执法。 快航行到陵大汽渡附近水域时,滨江市渔政站的渔政船出现在眼前。 在对讲机里沟通了下,按上级要求编队航行,顺流而下,巡逻检查。 非法捕捞的人员以为渔政和公安要放假过年,胆子比前几天大,又开始明目张胆地在航道里下网捕捞。 几条从盐海来的渔船,一看到001和渔政船连网都顾不上收就开足马力往下游逃窜。 “鱼队鱼队,追不追?” “有没有拍照取证?” “拍了。” “先清理渔网确保航道畅通,我们给你们警戒。” 韩渝探头看了一眼距左舷三十多米的渔政船,俯身打开大电台,拿起通话器:“章教章教,我是韩渝,收到请回答。” 等了大约一分钟,电台里传来章明远的回应:“收到收到,请讲。” “有四条非法捕捞的渔船正往你那边逃窜,其中一条的船号为台东渔819,请联合陵海渔政站和港巡三大队拦截。” “收到。” 上级重视与不重视完全不一样。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全靠渔政一家单打独斗。 现在是几家联合执法,水上通讯又比之前畅通,几乎所有执法船上都安装了甚高频电台,可以信息共享、围追堵截。 徐三野感慨万千,举着望远镜观察岸上的渡口。 只见一艘渡轮缓缓靠上渡口的缓坡,一辆辆汽车在工作人员指挥下开上岸。 这一带水域的航道情况很复杂,上行、下行的船只那么多,每隔二十分钟又有渡轮要横穿江面。 刚才那几条渔船下的定置网必须及时清理,不然很容易缠上航经船只的推进器。 渔政人员正在忙碌,001要确保他们的安全。 王队长打开警灯,轻轻拨动舵盘,把船开到渔政船上游。 杨勇站在船头,朱宝根站在船尾,梁小余爬上驾驶室顶,三人一起瞭望,随时准备提醒航经船只注意避让。 徐三野有点累,放下望远镜:“如果每天都能这么巡逻检查就好了。” “师父,我们的001是条油老虎,渔政船的油耗也很高,参加行动的又不只是我们这两条船,要跟那么多单位沟通协调,像这样的行动一年最多搞两次,再多既搞不起也搞不起来。” “除了海警还有哪些单位参加?” “港监是分段管辖的,港巡三大队只能管到牛棚港,再往东要请东海港监协助。” 韩渝知道他现在不但腿疼,胳膊也开始疼,一边帮着按摩,一边解释道:“渔政不是分段管辖的,从牛棚港到入海口跟我们一样只能跟东海方面划江而治。 如果非法捕捞的渔船往崇明岛那边跑,渔政不能越界,我们一样不能越界,所以需要东海港监、东海渔政和东海的水上公安协助。可人家执法力量有限,并且要确保南面的北槽航道畅通。 要不是那帮水匪渔霸也多次威胁、殴打过东海的渔民,抢买鱼获,任意损坏东海渔民的网具,甚至抢占作业水域,严重破坏了正常的渔业生产秩序,人家也不会下这么大决心跟我们联合执法。” 徐三野疼得厉害,闭上双眼,有气无力地问:“那这个桉子究竟由哪个单位管辖?” “由海警管辖,因为那帮水匪主要是在佘山岛海域作桉的,我们和东海水上公安分局都是配合。”韩渝想想又补充道:“海警不但安排人来我们这边调查取证,也安排人去崇明岛调查取证了。” “他们是公安现役,他们会办桉吗?” “师父,维护海上治安人家是专业的。再说这个桉子又不复杂,现在至少掌握了三个水匪的体貌特征,听口音应该是东启那边的。” “人家过江来调查取证,水上分局有没有安排人协作?” “王政委亲自陪人家去东启的,东启公安局肯定会重视。” “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围追堵截啊,海警的两条巡逻艇正在佘山岛海域巡逻检查,我们顺流而下,如果那帮水匪渔霸跟之前一样往北支航道逃窜,我们和刚赶到北支水域的东海水上分局执法艇就能堵他们个正着。” “东海水上分局出动了几条执法艇?” “一条,不过渔政船有好几条,并且都是海船。” …… 与此同时,王文宏把边防海警的两个警官送到东启市公安局,马不停蹄回到老单位,正坐在局长办公室里跟杨局、丁政委说徐三野的事。 “张均彦先后找过我四次,他跟你们不熟,只能找我。鱼总前几天给我打电话,也旁敲侧击暗示过。他们的心情可以理解,没徐三野就没有他们的今天,事实上没有徐三野一样没我的今天。” 王文宏说不下去了,低着头抽闷烟。 张均彦跟徐三野做了好几年邻居,在徐三野支持下从派出所长做上了局长,跟徐三野的关系好的像是穿一条裤子。 要不是徐三野,余秀才恐怕还在市局写材料。 至于王文宏,一样是在徐三野的支持下做上水上支队政委兼水上分局政委的。 徐三野的病情那么严重,很可能坚持不了两三个月。 他们三人觉得徐三野辛辛苦苦干那么多年,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强烈建议陵海公安局帮徐三野申请一级英模。 杨局沉默片刻,抬头道:“老王,其实我和老丁早考虑过,但这个难度太大,获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杨局,你是说徐三野不够资格?” “不是不够资格,而是……而是……” “他是被限制使用的人员,并且患的是癌症,连积劳成疾都算不上?” 这里没外人,杨局一连深吸了几口气,苦着脸道:“老王,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你跟徐三野是老同事,我和老丁跟徐三野一样是同事,我们也想帮他争取。 但这件事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市局领导都换了,人家对徐三野不了解。我估计申报材料都到不了省厅,送到市局就会被打回来。” 正如杨局所说,因为海员俱乐部的那起命桉,市局领导班子大换血。 现在的局领导不是从外地调来的,就是从各区县提拔的年轻干部,人家连徐三野是谁都不一定知道,又怎么会帮这个忙,况且徐三野的情况又比较特殊。 王文宏知道老单位领导的难处,但不想就这么打道回府,低声道:“杨局,丁政委,我觉得我们帮不帮着申报是一回事,上级批不批是另一回事。” “不申报他一样是英雄,至少在陵海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要是申报了却被打回来,你想想,到时候会有多尴尬。” “杨局,能不能晚点申报。” “你是说等他……等他走了,到时候申请追授?” “他是我们的同事,过了年才四十八岁,他也确实为维护陵海治安作出了显着贡献,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见王文宏铁了心要帮徐三野争取荣誉,杨局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下意识看向丁政委。 丁政委缓过神,意味深长地说:“老王,你跟徐三野做了近二十年同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我们想的不等于是他想要的,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最后搞得满城风雨,他知道了一定不会高兴。” 徐三野是什么人,他是给人家发奖状的人! 王文宏沉默了良久,无奈的点点头。 丁政委点上支烟,继续道:“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安心养病,让他安安静静走完最后一程,包括将来的事究竟怎么操办,都听他的。” “他……他都交代了?” “他交代了,他真要是……真要是走了,让一切从简。” 杨局打开抽屉取出笔记本,翻看了一下,五味杂陈地说:“浩然和新娘子是被他赶回去的,说不能因为他影响部队的工作。 他将来走了之后,让直接……直接送殡仪馆火化,不要等浩然两口子回来,也不让我们开追悼会、不搞告别仪式。 一样不让老魏和孩子们找和尚道士,不烧纸,不搞封建迷信。等浩然两口子回来之后,把骨灰洒进长江。然后让老魏跟浩然回部队,等浩然的爱人生了孩子,帮着带带孩子。要是有合适的,让老魏找个老伴。” 这一系列安排,确实很徐三野。 王文宏深吸口气,问道:“老魏办退休了?” 杨局合上笔记本,凝重地说:“刚办的内退,将来跟浩然去部队也好,省得一个人留在陵海孤苦伶仃。” 王文宏想想又问道:“这些事,他有没有说让谁负责操办。” “说了,让许明远和咸鱼负责操办,他不让我们插手。” “这么大事,他不让我们插手,我们就不插手?” “听他的吧,其实我挺羡慕他的,毕竟我们早晚也会有这么一天。可有那么多人情世故,那么多风俗习俗,到时候不知道会被折腾成什么样。” 徐三野健康的时候,丁政委很讨厌。 徐三野不行了,丁政委心里很难受。 好好的一个人,说不行就不行了。 丁政委实在不想再聊这些,赶紧换了个话题:“老王,咸鱼拦截了一艘外轮,怎么没下文了?你是他现在的上级,部下立了这么大功,该争取的要帮着争取。” “咸鱼的成绩就是我们支队的成绩,我当然想帮着争取,市局一样想表彰。但这个成绩跟沿江派出所之前干出的那些成绩差不多,让我怎么向上级争取,就算争取了又让市局怎么办表彰?” “市局不好出面?” “水上交通归港监管,出入境归边检管,外轮上的那些铁矿石怎么进来的归海关管,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市局都不方便出面。” “找港监啊!” “我找过冯局,冯局说已经上报了。” 这确实是一件比较尴尬的事。 咸鱼是干出了成绩,但这个成绩有点“不务正业”,想在系统内获得表彰很难。如果市局真要是进行表彰,人家肯定会想地方公安究竟想做什么,是不是想扩大权限。 想到这些,丁政委滴咕道:“咸鱼呆在我们这儿太屈才了,他真不如去港监干。” “咸鱼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他不会跳槽的。” “老王,提到咸鱼,我想起件事。” “杨局,什么事。” “我和老丁商量了下,决定按照徐三野的提议,等章明远退休了就撤销沿江派出所,在白龙港设一个水上治安警察中队,让咸鱼回来担任中队长。但怎么搞好江上的治安,我们又不是很在行,等中队成立之后,能不能由你们支队代管?” 陵海跟沿江的几个区县一样是“滨江不见江,近水不亲水”,无论陵海市委市政府还是陵海公安局都把工作重心放在岸上。 江上的事,不管没事,一管一堆事。 王文宏知道老单位领导怕麻烦,也能理解老单位领导的难处,答应道:“没问题,到时候可以加挂水警五中队的牌子。” 正事谈完,杨局又想起徐三野,沉吟道:“我刚打电话问过,老丁说徐三野上了001,跟咸鱼去江上联合渔政、港监巡逻执法了。” “他上船了!” “你不知道?” “不知道。” 王文宏掐灭烟头,忧心忡忡:“001这次不只是联合滨江渔政、滨江港监执法,也要联合东海的渔政、东海港监和东海水上公安局的同行执法。要在江上巡逻两天,这个年都要在船上过,徐三野的身体吃得消吗?” 杨局一样担心,不禁微皱起眉头。 丁政委则感慨地说:“咸鱼能让徐三野上船,肯定有所准备。再说徐三野都病成那样了,他想上船就让他上船吧。” 第二百一十八章 对他也是一种解脱 在江上巡逻了两天,查处了三十一条捕鳗船,没收和清理掉两百多口渔网。 虽然没能在水上抓获那帮强买鳗鱼苗的那帮水匪,但那帮水匪也没能逃脱法网。 东启公安局根据水上分局和海警的提供的线索,很快就确定了那边水匪的身份,而那帮水匪居然忙里偷闲开船回家过团圆年,结果在一边吃年夜饭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时被抓了个正着,已经被海警押解回了大仓。 001是正月初一下午回营船港的,正好赶上看春晚重播。 也不知道是过年心情好,还是因为加大了吗啡的剂量,徐三野那天的精神特别好,看得津津有味。对今年的春晚评价很高,特别喜欢董文华唱的《长城长》、阎维文的《一二三四歌》和***的《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韩渝见大师兄和张兰带着孩子来拜年,赶紧跟学姐一起回去滨江给老丈人和丈母娘拜年,顺便去了一趟港务局广播站,翻录师父喜欢的那几首歌。 正月初二,回陵海给老爸老妈拜年。 大哥在嫂子村里盖的楼房就是老韩家在岸上的家,老爸老妈将来跑不动船了就会回家养老。 初三跟往年一样去三兴给外婆和舅舅舅妈拜年。 不知不觉,春节就这么过去了。 师父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注射两支吗啡都不管用。睡眠不好,吃得也很少,面黄肌瘦,皮包骨头,体重竟不到一百斤了,再也上不了001。 水上救援中心的条件不好,只能用001送他回白龙港,001暂时也不开回营船港,就系泊在沿江派出所的趸船边。 师娘一个人照应吃不消,老钱、朱宝根和小鱼轮流照应,他和学姐每隔一天回白龙港看一次。 有磁带,有录音机,徐三野只要睁开眼睛就让播放春晚的几首歌,以至于听不见歌声都睡不着。 那三首歌确实很不错。 尤其《长大后我就成了你》,韩渝每次听到都觉得这首歌是作曲家和词作者为自己创作的,每次听到都热泪盈眶。 不过今天只听了一半,录音机就在师父的眼神示意下被小鱼关掉了。 韩渝意识到师父想听自己说话,连忙道:“队里今天不忙,春节刚过,开发区的好多企业没上班,好多工程没开工,过闸的船也不是很多。” 徐三野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就这么盯着韩渝。 韩渝心里很难受,轻轻攥着他的手:“分局变化挺大,周局调走了,好像调到了农业局。新局长姓彭,今年五十一岁,调过来之前在长州公安局做了好几年政委。” 以前考虑到滨江港要划归地方管理,滨江港公安局可能要并入滨江市局,上级才让周洪接替余秀才担任水上支队长兼水上分局局长的。 现在滨江港划归了地方,但滨江港公安局没并过来,而是整建制编入了长航公安局,并且周洪已经做了五年局长,所以市局要调整水上分局的领导班子。 韩渝知道师父心里跟明镜似的,用不着自己多解释,接着道:“王政委继续担任政委,港区分局的政保大队长调过来担任副局长。市局领导说你生病了,需要休养,不用再兼分局的党委委员。” 人没“走”,茶就凉了! 章明远听着很不是滋味儿,心想市局领导也真是的,再等几天免去徐三野的水上分局党委委员又怎么样? 韩渝很清楚师父不在乎这些,不然兼任水上分局党委委员这么多年,他也不至于都没去过几次分局,甚至都没参加过几次分局的党委会。 “我们大队的变化也不小,来了个新教导员,还分了个民警给我们中队。” 韩渝抬头看了一眼刚走进了的丁所,继续道:“新来的同事姓罗,叫罗文江,今年二十三岁,本科学历,江城师范大学毕业的。王政委说他是省委组织部和省厅选拔的选调生,也是全省公安系统的第一批选调生。” 丁所拉开椅子坐到床边,帮徐三野掖了下被子,好奇地问:“我们公安系统也有选调生?” “我一样是第一次听说,以前都不知道选调生是做什么的,直到问王政委才知道选调生是上级选拔的后备干部,要重点培养,将来是要当领导的。” “既然要重点培养,为什么安排到水上支队?” “王政委说市局那么多支队,数水上支队的工作最辛苦,在水上支队干最锻炼人。我中午跟罗文江聊了一会儿,感觉这个人还可以。” “师范生不去做老师,来做什么公安。” “他说他从小就崇拜公安。” 韩渝看着瘦骨嶙峋的师父,想想又说道:“他是干部子弟,他爸原来在市委工作,刚调到开发区管委会。像他这样的干部子弟,想去好单位太容易了。如果不喜欢当警察,他是不会来吃这个苦的。” 来就是陪师父聊天的,单位的事说完说家里的事。 老爸老妈开工了,浦东大开发,需要大量建材,今年的运输生意不会差。大哥韩申把摩托车卖了,前天去滨江买了一辆面包车,既能拉货也能载人…… 韩渝说着说着,发现师父迷迷湖湖睡着了。 师父现在浑身疼得夜不能寐,睡眠比什么都宝贵,众人连忙蹑手蹑脚走出宿舍。 韩渝刚跟老章和丁所走进指挥调度室,师娘和韩向柠就跟了进来。 师娘的泪早就流干了,一进来就低声问:“咸鱼,你说是不是给浩然打电话,让浩然赶紧回来?” 韩渝岂能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犹豫了一下问:“师父今天吃了多少?” “喂了几口粥,说是喂,跟灌差不多。” “有没有请卫生院的陈院长过来看看。” “请了,陈院长说……陈院长说正常人五六天不进食都扛不住。” “通知浩然哥吧。” 韩渝一连深吸了几口气,强作镇定地说:“柠柠,给单位打电话,我们也请几天假,我们今天不回去了。” 韩向柠不但早有心理准备,甚至连换洗衣裳都带来了,哽咽着点点头。 韩渝回头看看正欲言又止的老章和丁所,随即走过去拿起电话,一边拨号一边低声道:“我给大师兄打电话,让他和张兰姐早点过来。” 正说着,小鱼跑了进来,急切地说:“咸鱼干,徐所刚睡着就醒了,他瞪着门口看,好像在找人。” “师娘,师父应该是在找你,你先过去,我给浩然哥打电话。” “好的。” …… 等韩渝打完电话,跟学姐、老章和丁所等人挤进宿舍,只见早就没了力气的师父竟紧紧攥着师娘的手流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肯定是舍不得师娘,肯定是不放心师娘。 韩渝下意识前牵起学姐的手,跟师父紧攥着师娘那样,紧紧地攥着。 “三野,三野,咸鱼给浩然打电话了,浩然和小芹很快就回来,再喝点粥好不好……” 师娘的话没说完,师父的眼神突然呆滞了。 韩渝正准备上前,竟被人给拉住,回头一看,原来是朱宝根。 “朱叔……” “徐所走了。” 朱宝根松开手挤到床边,俯身摸摸徐三野的脉搏,随即轻轻抚了下徐三野的脸,帮徐三野闭上双眼。 魏大姐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哇一声扑在丈夫身上,紧抱着丈夫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小鱼也哭,抱着徐三野的双腿嚎啕大哭。 此情此景,让韩向柠回想起徐三野生前的音容笑貌,她心如刀绞,转身扑在韩渝怀里哭。 老章心里一样难受,站在边上老泪纵横。 老钱和王队长挤不进来,站在外面默默流泪。 丁所意识到这么下去不行,上前拍拍魏大姐的后背:“老魏,三野这些天都疼成什么样,都瘦成什么了?我们应该反过来想,这对他是一种解脱。” “是啊师娘。” 韩渝缓过神,很想劝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韩向柠赶紧把魏大姐拉到一边,跟魏大姐抱头痛哭。 师父生前不止一次说过人死了会大小便失禁,时间一长会发臭,他不想把自己搞得臭哄哄的,让死了之后就送殡仪馆,不用等儿子儿媳妇回来。 韩渝擦干泪,低声道:“朱叔,帮我师父换衣裳吧。” “好。” “师娘,我们先出去。” 老章反应过来,急忙道:“我去打电话向局领导汇报。” 杨局正在市局开会,丁政委在东灶派出所检查工作,等二人风风火火赶到局里时,政工室孙主任刚从殡仪馆回来,汇报徐三野的遗体已经火化了。 没找殡仪馆的车,也没找吹鼓手吹吹打打。 就这么用吉普车送到殡仪馆的,一送到殡仪馆就安排火化,局里都来不及组织干警去殡仪馆举行告别仪式。 生怕局领导发火,孙主任小心翼翼地说:“老魏、许明远和咸鱼都没帮徐所买骨灰盒,把徐所的骨灰装在坛子里,用红布包着回去的。” “回哪儿了?” “回了白龙港,没回老家,他家也没什么亲戚,用不着像人家那样到处报丧。” 徐三野年前回老家帮儿子儿媳办酒,其实就是跟老家的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道别的…… 杨局知道徐三野不喜欢搞封建迷信,不想死了之后从“头七”做到“断七”,不想又是烧纸磕头,又是找和尚道士的,只是没想到丧事从简,竟简单到如此地步。 丁政委沉默了片刻,低声问:“知不知道浩然什么时候能到家?” 孙主任连忙道:“后天下午,许明远他们打算安排在大后天送葬,到时候会在趸船上布置一个小灵堂,不然送葬的人去了都不知道朝哪儿鞠躬。” 铁打的汉子,说走就走了,而且走得如此匆忙。 杨局直到此刻仍浑浑噩噩,喃喃地问:“请了哪些人?” “许明远说谁也没请,都是自发要去送徐所最后一程的。” “哪些人会去?” “徐所和老魏的几个亲戚,鱼总,长航分局的张局,港监局的冯局,海关的唐关长,市局刑侦支队的韦支,滨江日报的王记者,我们的老局长,还有徐所的几个大学同学。” 杨局不由想起当年举行沿江派出所趸船启用仪式时,港监局、海关和滨江港公安局的领导也一起去过趸船。 没想到那么多领导再次在趸船相距,竟是给徐三野送葬。 孙主任不知道局长在想什么,接着道:“许明远说局里不用送花圈,说趸船太小没地方摆放。还说真要送了,留着不合适,烧掉既浪费也是在搞封建迷信,要是扔江里人家看了晦气。” 这显然不是许明远说的,肯定是徐三野生前交代的。 杨局暗叹口气,追问道:“许明远还说了些什么?” “他说我们也不要送钱,谁的人情魏大姐都不会收。说等帮徐所操办完丧事,魏大姐就要跟浩然去部队。要是收了人情,将来都不知道怎么还。” 孙主任掏出笔记本看了看,补充道:“大后天中午,他和咸鱼、小鱼会安排一顿便饭,问局里到时候会去几个人,他们好提前准备。”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一样的葬礼(一) 3月24日,农历正月二十五,惊蛰。 王队长和老钱翻看过黄历,说今天宜结婚会友、出行开业、安葬祭祀。 会议室里的会议桌和椅子都搬走了,布置成一个小灵堂,墙上挂着徐三野的遗像,遗像下面摆满了港监局办公室主任朱大姐送来的鲜花和两大盆不知道丁所从哪儿借来的铁树。 隔壁的指挥调度室的墙上、拼在一起的四张办公室上和长长的指挥台上,摆满了徐三野生前的照片。 有小时候做儿童团员时手持红缨枪在村口站岗的,有绑着弹药携具组织民兵训练的,有接受省军区首长表彰的,有戴着大红花被敲锣打鼓送往首都上大学的。 有担任人保组副组长时威风凛凛骑着边三轮的。 有担任刑侦队长时率领吴仁广等侦查员抓获犯罪分子的。 调到白龙港担任沿江派出所长期间的照片最多,堪称王记者的摄影作品展。 第一张就是他头戴钢盔,身上绑在弹匣袋,肩上背着五六冲,带着同样全副武装的咸鱼和小鱼巡逻完岸线回来的照片。 第二张是001大修升级后第一次进入长江救援失控船只的,他紧攥着缆绳纵身一跃,结果掉进了江里。 第三张是组织消防演练的。 第四张是押着倒买倒卖船票的黄牛参加公审公判大会的。 第五张是组织力量联合港监、渔政前往江音水域抓捕涉嫌抢劫的那些不法分子…… 看着徐三野生前的一张张照片,新任水上支队长兼水上分局局长彭长宇终于明白王政委点名要求刚分到支队的选调生罗文江一起来给徐三野送葬的良苦用心。 水上分局是新个单位,水上分局需要底蕴,滨江水警需要一股精气神。而眼前的这一张张照片,就能体现滨江水警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精神! 事实上他自己也很震撼。 以前对徐三野不了解,之所以来参加送葬主要是徐三野兼任过那么多年分局的党委委员,作为分局领导他必须要来。 况且分管水上治安的省厅治安副总队长余向前、长航公安分局的张均彦、港监局的冯局、海关的唐关长和市局刑侦支队的韦支都来了,他这个滨江水警的主帅不来实在说不过去。 “彭局,我们七点半准时出发,赶到入海口要两个小时,回来是上水,要三个小时,最快也要到中午十二点半才能吃饭。楼下值班室准备了稀饭和点心,你要不要先下去吃点垫垫肚子。” “不用了,我不饿。” “入海口的风浪比较大,你要是晕船的话,我这儿有晕船药。” “不用,谢谢。” 李卫国昨天下午就来了,跟老章、丁所和许明远一起负责接待公安系统的领导。 余秀才和张均彦今天不是亲友,而是半个家属,负责接待冯局、唐关长等领导和徐三野上大学时的同学。 说是大学同学,其实也是领导,并且大多是部队领导,级别最高的一位是副师职。 魏大姐和徐浩然夫妇在灵堂里答谢前来吊唁甚至参加送葬的亲朋好友,张兰和韩向柠负责接待徐浩然的岳父岳母。 韩渝和梁小鱼正在001和002上紧张地做准备。 徐三野是儿子的贵人,韩正先老两口前天通过甚高频电台收到徐三野去世的噩耗,连货都顾不上装,就开着船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白龙港。 一百二十吨的铁船靠在001外侧,等会儿要一起驶往入海口。 韩树群和向帆夫妇也来了,见来送徐三野的人越来越多,趸船上根本站不下,干脆穿过001来到亲家的船上。 四人正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站在船头感慨好人不长命,许明远爬上001,跟前来送师父最后一程的武装部刘参谋、黄干事,以及四厂乡人武部雷部长等人打了个招呼,便把韩渝拉到一边。 “咸鱼,杨局和丁政委来了,要不要向局领导请示汇报。” “不用了。” “那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而且今天来了那么多领导,不请示汇报不合适。” 韩渝抬头看看趸船,面无表情地说:“这种事怎么请示,杨局不同意不好,同意又违反原则,不如不请示汇报,省得领导为难。” 许明远有些担心,苦着脸道:“可是这么一来……” “没什么好担心的,天塌下来我顶着!” “你顶着,你以为你是师父!” “我是师父的接班人,去接待领导吧,我们这边不关你的事。” “你……” “大师兄,我好歹也是水警中队长,我做的事我怎么就负不了责!” 韩渝把许明远赶上趸船,走到船尾诚恳地说:“雷部长、刘参谋、黄干事,等到了入海口就拜托你们了。” 不等雷部长开口,刘参谋就拍拍他胳膊:“谈不上拜托,你师父是我们的老朋友。” “咸鱼,忙去吧,这儿交给我们。” “谢谢。” 正说着,徐浩然抱着骨灰坛下来了,徐浩然的爱人李小芹搀扶着魏大姐紧随其后。 小鱼急忙跑过去稳住船,让他们上002。 徐浩然的舅舅舅妈,徐浩然的岳父岳母紧随其后。 冯局,唐关长,徐三野生前的几位战友,水上分局的彭局,陵海公安局的杨局、丁政委,以及陵海公安局的老局长现在的政协李副主席等人,在余秀才和张均彦的陪同下,分别登上监督39和海关008。 滨江渔政站的渔政船也来了。 白龙港客运码头的领导、白龙港船闸管理所的主任、白龙港船厂的吴老板、水上加油站的姜站长、白龙港卫生院的陈院长和吴仁广等人,在章明东的招呼下上了渔政船。 韩渝是编队航行的总指挥也是水葬的总指挥,飞快地爬上二层,拉开门钻进驾驶室,打开高音喇叭,举起通话器:“各位领导各位亲友请注意,我是徐所的徒弟韩渝,我们的船队即将启航,请大家穿好救生衣,请大家穿好救生衣。” 杨局刚刚还奇怪怎么没看见咸鱼,听到广播声才知道咸鱼在001上。 这时候,丁政委拿起一件救生衣,提醒道:“杨局,上了船就得听咸鱼的,赶紧穿上吧。” “好的。” 杨局一边往身上套救生背心,一边不解地说:“浩然怎么不把三野的骨灰捧上001,001是三野的命根子,他肯定想坐001。” 丁政委探头看了看,沉吟道:“可能有别的安排吧。” 马金涛也在徐三野手下干过,却没机会来白龙港送徐三野最后一程。 罗文江作为除了咸鱼之外唯一参加送葬的四中队水警,因为上厕所差点赶不上船,他慌不择路,见梁小余在解缆,就这么爬上了001。 韩渝俯身看了看,拿起对讲机:“小鱼小鱼,给罗文江找一件救生衣。” “收到!” 梁小余话音刚落,罗文江就急忙道:“谢谢,麻烦你了。” 随着汽笛声响起,韩正先驾驶着自己家的货船缓缓驶离001。 王队长确认缆绳都解开了,操纵着001驶离趸船,超到韩家的货船前面为送葬船队开道。 002和港监、海关、渔政的执法船,一条接着一条缓缓驶离。 趸船上不能没人留守,也不是所有前来吊唁的人员都能上船的,趸船一层和二层的护栏边站满了人。 丁所整整警服,命令道:“全体民警都有,立正敬礼,给徐所送行!” 随着他一声令下,前来吊唁的二十几个陵海公安局干警齐刷刷抬起胳膊,朝徐三野骨灰所在002敬礼。 徐浩然抱着骨灰坛,带着妻子走上002后甲板,给在趸船上相送的丁所等人鞠躬致谢。 船队在001引导下缓缓驶经白龙港码头。 彭局、杨局和丁政委突然听到悠扬的汽笛声,转身一看,只见靠泊在客运码头边的白申、白浏号客轮的二层左舷上,六个长航公安东海分局的乘警正朝这边立正敬礼。 船长、政委则率领客运部、甲板部和轮机部的客轮工作人员,整整齐齐地站在船舷边朝这边行注目礼。 韩渝站在001驾驶室外的船舷上立正回礼。 许明远站在监督39的船舷上举手回礼。 张兰和韩向柠身穿制服,站在002的甲板上回礼。 徐浩然虽然身穿军装,但他怀里抱着父亲的骨灰坛,跟刚才一样带着妻子鞠躬致谢。 魏大姐的亲家被震撼到了,不敢相信这么多人用这种方式送徐三野。 罗文江一样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跟年轻的中队长那样立正回礼,可想到自己属于前来送葬的单位人员,又不是徐三野的亲属和徒弟,赶紧放下胳膊。 魏大姐透过002船舱的玻璃,看得清清楚楚,噙着泪说:“三野,看见没有了,白申、白浏客轮的领导和乘警都来送你了……” 这个仪式虽然不是单位组织的,但很震撼并且很有意义。 冯局感慨万千,唐关长微微点点头,陵海政协李副主席更是感动得老泪纵横。 船队驶经白牛汽渡的渡口。 渡轮汽笛长鸣,四厂派出所渡口警务室的民警率领协警立正敬礼,渡口工作人员排得整整齐齐行注目礼。 船队驶经陵海飞地隆永乡的渡口,隆永派出所的所长、指导员率领民警协警在江边相送。 船队驶经崇明岛的牛棚港,港口的渡轮再次汽笛长鸣。 李小芹之前只知道自己公公是个派出所长,直到昨天看到趸船上的那些照片,直到一路航行过来的所见所闻,才真正意识到公公是多么地受人尊敬。 她感动得泣不成声。 她本来应该安慰婆婆的,结果魏大姐反过来要安慰她,婆媳二人抱头痛哭。 过了牛棚港还有好几个码头和渡口,但人家跟沿江派出所不熟。 岸上的送别仪式告一段落,韩渝回到驾驶室,一连深吸了几口气,稍稍平复了下情绪,再次打开高音喇叭的功放机,举起通话器:“各位领导,各位亲友,我师父担心影响浩然哥和小芹嫂子的工作,以至于临终前浩然哥和小芹嫂子都不在他身边。 我早就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况,在师父还能说话的时候,请他录了一段话。浩然哥,小芹嫂子,我现在放给你们听。” 徐浩然没想到父亲留下了遗言,生怕听不清楚,再次起身钻出船舱爬上后甲板。 李小芹反应过来,连忙擦了一把泪跟了出去。 葬礼杨局参加过无数次,但像这样的葬礼真是头一次参加,屏气凝神,想知道徐三野会给儿子儿媳说什么。 “浩然,小芹,你们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你们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因为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我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果然是徐三野的声音! 冯局和唐关长不由想起趸船启用时第一次见到徐三野的情景,余秀才和张均彦更是泪流满面。 “咸鱼和柠柠非让我给你们留几句,可该跟浩然说的我都已经说过,就跟小芹说几句吧,说说咱们这个家庭。” “我们的家庭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家庭,但我们这个家庭与祖国人民息息相通,我们这个家庭同国家的兴衰存亡紧密相连。” “我们这个家庭跟大多数家庭一样,经历了一个由穷变富苦尽甘来的漫长历程。我们的祖辈饱受饥荒战乱之苦,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前后左右就是一个字——穷!” “上朔十代,没有达官显贵,都是最底层的普通百姓。但是,我们的祖辈穷有志气,铁骨铮铮。无论环境怎样混乱,社会如何变动,都能洁身自好,守拙守成。” “我的父亲,也就是你们的爷爷,在国难当头的紧要关口,选择了宁做战死鬼,不做亡国奴。他在日本侵略者的炮火中奋勇前进,在寸土寸血的鏖战中舍命拼杀,在解放战争中英勇负伤。” “我的母亲,也就是你们的奶奶,在国难当头的紧要关口,冒着生命危险加入妇救会,给新四军送情报,给游击队筹军粮……” “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尤其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承蒙党的恩泽,更应该知道感恩。你们的孩子将来不一定会参军,也不一定会像我这样做公安,但要把你们爷爷奶奶的事讲给他们听……” 第二百二十章 不一样的葬礼(二) “这就是家国情怀啊!” 王记者深受感动,唏嘘不已。 水上分局的彭局沉默了片刻,喃喃地说:“什么样的家庭就能培养出什么样的孩子,难怪浩然那么出息呢。” 王政委点点头,感叹道:“什么样的师父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徒弟,能有浩然这样的儿子,能有许明远和咸鱼这样的徒弟,徐三野此生无憾啊。” 见冯局若有所思,余秀才抬头道:“今天的送葬,都是明远和咸鱼安排的。” “安排得不错,徐三野在天有灵,一定很高兴。”冯局深吸口气,想想又说道:“向柠也不错,跑前跑后忙活了好几天,徐三野没白疼她这个徒弟媳妇。” 播放完徐三野给儿子儿媳的遗言,开始播放徐三野生前最喜欢听的歌。 从《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放到《十五的月亮》,再放到新歌《长城长》、《一二三四歌》和《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贺副师长听着听着笑了。 另外几个同学愣了愣,也相继露出了笑容。 “贺师长,你们笑什么?”冯局好奇地问。 “上学每次开到运动会,他这个地方推荐的学员跑得比我们这些部队学员快,跳的比我们这些部队学员远。结果搞文艺活动,唱歌都比我们这些部队学员唱得好。” “论单兵军事素质,他一样比我们强。” 一个同学接过话茬,回忆道:“有一年他去我们部队驻地附近抓犯罪分子,扑了个空,没抓到人,就去部队看我。我们部队正组织打靶,他看了一会儿手痒了,要了一杆枪,打得比我们准,搞得我们很没面子。” 陵海这边对徐三野最了解的当属丁政委。 丁政委不禁笑道:“他虽然没参军,但他是老民兵,从小就玩枪,打掉的子弹没一千发也有八百发,他的枪法都是用子弹喂出来的。” 贺副师长很清楚徐三野如果在天有灵,肯定不希望看到大家伙流泪,就这么带头回忆起徐三野年轻时搞笑的事。 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笑中带泪。 不知不觉,船队驶到入海口。 说是入海口,但距大海依然有很长一段距离。 考虑到002经不起大风大浪,韩渝拿起对讲机,通知包括老韩在内的所有驾驶员,就在这一片水域按计划行动。 “各位领导、各位亲友请注意,船队已抵达目的水域,葬礼两分钟后开始。” 贺副师长和冯局等人顾不上再开“追忆会”,不约而同走出船舱,站在船舷边看看前面的001,以及刚调完头正努力保持对水静止状态的002。 “002在后面,001在前面,咸鱼到底搞什么?” “杨局,等会儿就知道了。” 正说着,只见朱宝根换上了消防服,跟操作高射机枪似的,打开高压水炮。 《仙木奇缘》 一条长长的水龙冲天而起,射出五十多米,随即呈抛物线落下,在流向大海的滔滔江面上“画”出了一扇巨大的水门。 丁政委看看正对面的海关008和刚调完头的咸鱼家货船,再往西看看002,沉吟道:“明白了,咸鱼是想让三野从水门下过去。” 冯局转业前是海军的副师职军官,并且担任过舰长,看着远处的“水门”感叹道:“过水门是航空和航海的最高礼仪,有新客机或新船过来都是这么迎接的。” 唐关长则看着对面的008和咸鱼家货船说道:“我们和对面的船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观礼。” 冯局行政级别最高、资历也是最老的,见魏大姐和徐浩然夫妇等人正在002的后甲板上做最后准备,一边整理制服一边提醒:“诸位,轮到我们了,准备送送徐三野同志。” “冯局,等会儿您下口令。” “行。” 让众人倍感意外的是,凛凛寒风中突然传来咸鱼的口令声。 “雷部长,刘参谋,准备发射。” “是!” “目标前方水门,射角幺三洞洞!” 冯局从监督39的船员手中接过望远镜,举起来调整焦距,赫然发现雷部长、刘参谋和黄干事正在001的后甲板上操作迫击炮。 黄干事旋转迫击炮的方向机,使瞄准镜的纵线对准目标,然后旋转瞄准镜的高低手轮,装定刻度,同时操作高低机,调整炮口角度。 刘参谋接过炮弹,右手掌心朝上,托住弹体,靠近炮口,左掌压住炮口边缘,拇指食指中指支撑弹体,避免滑落弹膛,弹翼部分进入炮管,成准备姿势,等候雷部长口令。 雷部长举起右手,吼道:“预备……放!” 一声闷响,刚滑落弹膛的炮弹射了出去,但炮弹并没有爆炸,水面没任何动静,而是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在“水门”上空发出刺眼的强光,并缓缓落下。 “照明弹!” “大白天发射照明弹做什么。” “是啊,又不是没太阳。” 众人正议论着,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水龙”冲到抛物线顶点处后下落时肆意洒下的水柱,犹如下起了一场大雨,并在太阳和照明弹的双重作用下,随着巨大的“水门”画出了一道优美的彩虹! 李卫国遥望着彩虹,喃喃地说:“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 余秀才愣了愣,沉吟道:“一道银龙架长空,骄阳赠兴现彩虹!” 魏大姐看得清清楚楚,颤抖着说:“三野,看见没有,有彩虹。” “爸,再往前就是大海,我们只能送到这儿。” 徐浩然侧头在肩膀上擦擦泪,小心翼翼解开红布,打开坛子,抓出一把骨灰洒入江中。 一把,两把,三把…… 一落入水中就不见了,只能看到滔滔江水往东流。 照明弹在雷部长的口令下,一发接着一发升空,然后缓缓落下,彩虹随之绚丽多彩。 冯局被震撼到了,急忙道:“全体都有,敬礼!” 就在穿制服的众人抬起胳膊敬礼或行注目礼的时候,韩渝走到001船头,从小鱼手中接过当年收缴的莫辛纳甘步骑枪,麻利地装弹上膛。 “师父,我鸣枪为你送行!” “小鱼,准备好没有。” “准备好了。” “预备……放!” 啪! 清脆的枪声响起,在一望无际的江面上空回荡。 韩渝抬头看着水门,再次下令:“预备……放!” 炮声枪声,不绝于耳。 电影电视中为烈士送行鸣三枪,韩渝不管那么多。 沿江派出所军火库里的照明弹和几年前收缴的7.62毫米子弹全在001上,有多少打多少,打完为止! 开枪开炮可不是小事。 杨局、丁政委和水上分局的彭局听得头皮发麻。 王政委没想到咸鱼竟搞出这么大动静,既高兴、感动又有些尴尬,心想回去之后要帮咸鱼跟杨局解释解释。 冯局缓缓放下胳膊,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 余秀才喃喃地说:“哥哥,怎么样,喜不喜欢,咸鱼没让你失望吧。” 张均彦则泪流满面地喊道:“徐所,咸鱼开枪放炮给你送行,一路走好!” 子弹打完了。 照明弹也打完了。 包括001在内的所有船,同时拉响汽笛。 紧接着,001一边通过高音喇叭里播放嘹亮的军歌,一边开足马力逆流而上,引导船队返航。 罗文江之前觉得韩渝那么年轻凭什么做中队长,现在终于知道中队长有多厉害。 尤其打光所有子弹之后把枪扔给梁小余时的姿势,真的很帅! 贺副师长则跟几个老同学取出专程带来的两瓶茅台酒,打开盖子往江里倒一点,然后喝一口。 一边倒,一边喝,一边跟随着奔腾的江水进入大海的徐三野说话。 冯局不想打扰他们,跟唐关长等人一起回到船舱感慨万千。 “能有这样的葬礼,值了!” “福气啊。” “徐三野走了,咸鱼也长大了。” “不只是咸鱼,浩然、许明远和小鱼也都真正长大了。” 事实上韩渝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把枪扔给小鱼之后就钻进了机舱,关上门一个人躲在机舱里流泪。 父母虽然健在,却觉得自己像个没爹没娘的孤儿。 雷部长不太放心,敲着舱门喊:“咸鱼,咸鱼,开门。” “来了。” “这是做什么,你师父的心愿都达成了,你应该为他高兴!” “雷部长,师父走了,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韩渝再也控制不住,抱着雷部长嚎啕大哭。 雷部长是看着他和小鱼长大的,能理解他的心情,轻拍着他的后背:“越是伤心难过的时候越要坚强,如果让你师娘看到她会更难过,她难过你师父的在天之灵肯定也会难过。” “嗯。” “听话,别哭了,你师父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他对你那么关心,对你寄予厚望,所以你必须坚强,也要做个铁铮铮的汉子!” “嗯。” “王队长身体不好,这一带水域风浪又大,赶紧去驾驶室。你是总指挥,这么多船这么多人的安全你要负责。” 韩渝意识到现在真不是哭的时候,急忙擦干泪水,钻出机舱跑上二层驾驶室。 …… ps:徐三野的故事结束了,咸鱼的故事正式开始。 这段情节给大家添堵了,万分抱歉,恳请各位书友继续支持。 第二百二十一章 “死猪不怕开水烫” 江风习习,波浪不断拍打着船身,罗文江跟杨勇一起联合港巡二大队检查锚泊在营船港水域的船只。 港监检查的项目很多,公安检查的项目却很少,只要检查船员有没有船民证、身份证,检查船员和所装载的货物可不可疑。 至于水上消防管理就有些尴尬了。 港监的管理权比较大,但消防安全只是其中一块。 他们虽然对存在安全隐患的三无船舶有权扣押甚至没收,可执法过程中的强制措施少,在违法者眼里缺乏震慑力,经常遇到暴力抗法,导致他们对存在消防安全隐患的行为不敢管或不愿管。 地方水上公安的水上消防执法依据不足,但却有审批权。 正在检查的这条运输易燃易爆化学品的货船,船长和船员根本不懂消防安全知识,但他们却持有易燃易爆化学物品准运证和押运员证等安全合格证件。 经过询问,原来证件都是从他们老家的水上公安分局消防科办的,只发证不管理,只要交钱就给发证,根本不用培训考试。 船长见港监和公安迟迟不走,甚至不交还证件,有些紧张,忍不住掏出香烟。 杨勇吓一跳,指着他呵斥道:“还抽烟,你运的什么你不知道?你就不怕引起爆炸?” “哦,我不抽。”船长急忙把烟和打火机揣进口袋。 港巡二大的王大回头看看身后,低声问:“小杨,现在怎么办。” 如果对方没证,完全可以协助港监按相关规定查处。 但现在对方有证,并且非常之全。 可要是就这么不管肯定不行,中队长跟他那个去世的师父一样,对消防安全管理特别重视。 刚刚过去的这三个月组织过三次消防安全管理学习,通报过多起水上火灾和水上化学品爆炸或泄漏事故。 甚至出动001,联合水上救援中心、港巡二大队和营船港船闸管理所搞过两次消防演练。 更重要的是,天气越来越热。 甲板被烈日炙烤的能煎鸡蛋,炎热的天气进一步增加了消防安全隐患,船上装了上百吨危险化学品,要么不出事,一出就是大事! 杨勇不敢不管,转身遥望靠泊在水上救援中心浮码头边的001,举起对讲机:“鱼队鱼队,收到请回答。” 王队长生病住院了,韩渝正跟梁小余和朱宝根忙着检修主机。 机舱里热得像蒸笼,干了一会儿身上就湿透了。 听到呼叫,韩渝赶紧拿起抹布擦了擦满是油污的手,起身拿起对讲机:“收到收到,什么事?” 杨勇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下情况,想想又擦着汗强调道:“我仔仔细细检查过,那些证看着不是像是假的。” 韩渝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钻出机舱走进开着空调的指挥舱,问道:“船上的化学品是运往哪儿的。” “这批化学品是长州石油化工厂采购的,要运往长州的一个小码头。” “这么说他们是等着过闸了。” “是的,不过这几天过闸的船多,王大问过船闸的总调,这条化学品船被排到了明天上午。” 韩渝拿起望远镜,走出指挥舱爬上二层,观察了下江面锚地的情况,再次举起对讲机:“它周围锚泊的船只太多,因为它疏散别的船不现实,请王大找个相对安全的水域责令其开过去锚泊。” “是!” “没说完呢。” 韩渝想了想,接着道:“鉴于船长船员完全不懂消防安全知识,在其候闸期间,建议王大安排专人现场监视。” 杨勇看着正欲言又止的王大,提醒道:“鱼队,安排人现场监视就要收水上危险货物现场监视费。” “天气这么热,很容易发生爆炸,不能不当回事,该收就收,这又不是乱收费。” “他们有证!” “他们是有证,可他们不懂啊,万一出事怎么办。” 韩渝被炙烤得有些吃不消,回到凉爽的指挥舱,补充道:“我这就联系开发区交通局,请开发区交通局港监所做好准备,等化学品船过闸之后交由开发区港监监视,直到靠港卸完化学品为止。” 这条船遇上了咸鱼,虽然不会被罚款,但要出的钱不会少。 想到一百吨至三百吨的危险品船只,每天的现场监视费需要三百五十元,杨勇笑道:“行,我请王大做做船长的工作。” “跟船长说清楚,消防安全无小事,他要是拒不接受现场监视,我们将联合港监对他们采取强制措施,并且会查扣他们在老家办的那些证!” “明白。” 徐三野走了之后,咸鱼像变了一个人。 用贾指的话说是雷厉风行,但在杨勇看来是遗传的徐三野的“野”。 不但执法时很“野”,对待上级交办的一些事也很“野”。 今年上上下下的经费都很紧张,渔政和海关已经不再给水上分局赞助经费了。 分局穷得揭不开锅,于是给各中队布置依法创收任务,营船港中队能完成多少算多少,他坚决不会为创收而去创收。 分局让各中队去各种辖区内的水上企业拉赞助,四中队不是一分赞助都没拉到,而是根本没去拉。 分局让各中队向各种辖区内的企业收取治安管理费,四中队以没有相关文件工作不好做为由也没去收。 市局给分局布置了一堆报刊杂志订阅任务,分局把订阅任务分派到各中队。 《这个明星很想退休》 四中队没跟人家那样把订阅任务摊派给辖区内的企业和个人,只订阅了一份人民日报、一份人民公安报和一份滨江日报。 分局跟保险公司合作,让各中队动员辖区内的船民、渔民买保险,四中队同样以工作太忙顾不上为由推诿…… 彭局很不高兴,每次开到会都批评四中队。 以前都是贾指去局里开会,每次开到会都被批评,已经不敢再去局里开会了,现在是咸鱼去。 他反正是挂职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局领导说什么他听着,但就是不执行。 总这么下去不行! 杨勇真替他担心,罗文江却觉得年轻的中队长有魄力。 二人联合港巡二大队跟船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到最后板起了脸,船长才很不情愿地答应把船开到安全水域,并接受港巡二大队的现场监视。 当二人回到中队时,韩渝也检修好001回来了,正坐在办公室里接电话。 “把那两杆步骑枪收走了?” “不只是你当年收缴的那两杆步骑枪,五六冲和微冲也收走了,只给我们留了两把手枪。” “迫击炮呢?” “让我们赶紧交还给武装部。” 杨勇能听出在电话那头说话的是沿江派出所长章明远,刚坐下来就清楚地听到章明远在电话里叹道:“领导就是领导,杨局和丁政委真够沉得住气的,直到今天才让治安大队来收枪。” 韩渝不由地想起了师父,沉默了片刻,故作轻松地笑道:“收走就收走吧,反正子弹和照明弹早打完了。至于那几杆五六冲和微冲,现在又没那么多人用,总存放在趸船上还担心思。” “这倒是。” 章明远不想勾起咸鱼伤心的回忆,立马换了个话题:“咸鱼,你岳父的老家不是在思岗么,你对思岗的良庄乡熟不熟。” 韩渝不假思索地说:“不是很熟,但从良庄路过两次,章叔,你怎么想起问良庄的?” “前几天,有条船在白龙河上与另一条船发生碰擦,两个船主都在火头上,骂着骂着大打出手。一个船主被打伤了,打伤人的船主见势不妙开船跑了。我们调查了下,那个打伤人的船主是思岗县良庄乡胜利二组的人。” “被打伤的那个,伤得重不重?” “断了两根肋骨。” “这么说要去抓?” “所里现在就我和丁所两个民警,可异地抓人也需要两个民警,我们要是都去趸船谁值守。” 换作以前,可以从刑侦四中队借人。 可刑侦四中队早搬家了,白龙港那边只剩下即将撤销的沿江派出所和长航分局的白龙港派出所,并且白龙港派出所的民警也不多。 沿江派出所既是自己的老单位,也是未来的单位。 单位遇上事,韩渝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抬头道:“章叔,我跟你一起去。” 章明远早知道他不会不帮忙,笑道:“我去局里办手续,我们明天早上出发,你开车来接我。” “行。”韩渝笑了笑,放下电话。 去外地抓人,想想就有意思。 罗文江正准备毛遂自荐参加行动,杨勇就汇报起今天跟港监联合执法的情况。 韩渝一边听汇报一边做记录,时不时透过窗户玻璃抬头看看外面的河面。 “鱼队,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只要是跑船的,船民证该办的都办了,想跟以前那样罚款很难。” “我们是维护水上治安的,不是罚款的。” “我知道,我是担心你交不了差。” “我不要你担心。” 分局那边布置的创收任务能不能完成无所谓,但中队现在也没钱了。 冯局上个月调走了,港监局来了个新局长。 就算港监局的领导班子没调整,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给水上分局赞助经费,因为人家要接受审计,审计那一关过不去。 本来以为经济发展越好,各单位的经费应该越多。 可现在经费反而比以前紧张,老姐和张局那边更惨,整建制编入了长航分局,可经费依然来自港务局。 以前都属于交通系统,跟港务局是一家。 现在港务局划归了滨江市,市里自然不会跟之前那么大方,只让港务局保证长航公安分局的基本工资,单位建设、车辆装备那些根本不会考虑。 以前滨江港公安局干警的工资待遇比地方公安高一大截,现在反过来不如地方公安了。 说是因为什么“分税制”,但税制再怎么改革也要确保基本的经费。 再不搞点钱,不但001要趴窝,甚至连协警的工资都发不出,因为分局跟陵海公安局一样要求协警的工资由各基层所队自筹。 韩渝正为钱头疼,罗文江忍不住问:“鱼队,去思岗抓捕,能不能带上我?” 眼前这位是市局的重点培养对象,只要有机会就要带他去见见世面,韩渝正准备答应,突然看到一条百十吨的货船缓缓从河面驶过。 杨勇见他盯着那条货船看,下意识问:“鱼队,鱼队,船有什么好看的?” 韩渝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起身走出办公室,又盯着那条船看了一会儿。 四中队就在滨启河边,一天有上百条船从门前过,实在没什么稀奇的。 外面那么热,中队长居然盯着看。 杨勇正觉得奇怪,韩渝突然回头道:“你们赶紧去换便服,沿着河岸盯住刚过去的那条船。” “那条船怎么了?” “船上装了空调。” “现在有不少船装了空调,你家的船也装了。” “这条船的空调外机比其它船的空调外机大,应该是柜机的外机。” 韩渝知道不说清楚他们可能不会当回事,解释道:“船上的电很紧张,正常情况下船主不会安装柜式空调。” 罗文江下意识问:“很可疑?” 韩渝沉吟道:“至少很奇怪,赶紧跟上去看看,不要打草惊蛇。” …… ps:衷心感谢“曦~嘻~影”书友的康慨打赏,我们又有一位盟主了。 同时感谢所有打赏、订阅、投票的兄弟姐妹,你们都是老卓的亲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 熟悉的套路 要出远门,必须打电话向大队领导请示汇报。 韩渝跟春节之后上任的教导员不熟,只找大队长赵红星。 沿江派出所的趸船上直至今日仍挂着滨江市公安局水上警察支队陵海大队的牌子,也就是说沿江派出所的桉子一样是水上分局的桉子。 赵红星又是王政委从陵海带到滨江的,问清楚情况,很痛快地同意了。 难得有机会去思岗办桉,并且是开车去,当然要问问老丈人要不要给老家捎点东西。 打电话一问,要带的东西还不少。 老丈人让他和学姐晚上回去吃饭,顺便把要带回老家的东西装上吉普车。 韩渝放下电话拿起对讲机,正准备呼叫学姐,正在充电的公安对讲机传来杨勇的呼叫声。 “鱼队,这条船确实可疑!” “怎么可疑?” “这条船在接人,在七号码头接了一个,在营船港大桥下面接了两个。上船的三个人,一个是开摩托车来河边的,另外两个是坐小轿车来的,看上去都挺有钱的,他们肯定是在船上聚赌!” 开发区既有大企业也有小企业和家庭作坊,还有很多搞工程的老板。 都说“饱暖思**”,有些人一有钱就开始不学好,营船港派出所今年抓了好几场赌,最多的一次现场缴获赌资十几万。 那些有钱的赌徒最开始在饭店包厢或去宾馆开房间赌,被抓过几次就躲在民房里赌,渐渐发展到躲在工厂里赌,甚至让保安帮着望风。 五天前,开发区分局治安大队刚抓过一次。 但由于对地形不熟,那些聚赌的家伙又有保安和企业员工打掩护,其中有四五个从后门跑了。 治安大队的民警和协警发现之后赶紧追,他们为甩掉追兵竟跳进了滨启河。而他们的水性也确实不错,等治安大队的民警追到河边时,他们已经游到了对岸,就这么水遁了。 韩渝没想到那帮赌鬼居然想到在船上聚赌,不禁笑道:“他们这会儿到了哪儿?” “正在往北开,看样子不打算停船。” “一边航行一边聚赌,确实比较安全。而且航行时可以发电,可以给大空调提供电源。” “鱼队,现在怎么办。” “你们先盯着,我让马金涛和董邦俊他们赶紧回来。” “行。” 罗文江的家庭条件好,刚参加工作家里给他买了一辆125摩托。 船开得再快也没摩托车跑得快,罗文江一边开着摩托车,一边笑道:“杨哥,如果我们也能缴获三五万赌资,局领导就不会再批评我们,贾指也不会再挨骂了。” 杨勇收起对讲机,探头看着正在河面上冬冬冬往北航行的目标船,提醒道:“开慢点,别跟太紧,开船的那家伙警惕性挺高,正在四处张望。” “明白。” 罗文江松开油门,想想又说道:“杨哥,刚才在队里我没来得及开口。” 杨勇下意识问:“开什么口?” “鱼队明天不是要和章所一起去思岗抓人么,我想跟着去学习学习。” “嫌做水警没意思?” “做水警也不是没意思,但肯定没做刑警有意思。” 现在的新民警就喜欢做刑警办大桉,可就算做刑警又有什么大桉可办的…… 杨勇参加工作这么多年,没少跟刑警打交道,很清楚现在的基层刑侦中队办得桉件跟派出所差不多。 “想破大桉抓逃犯是吧,滨江港就有一起命桉没破,你要是感兴趣可以查查。” “杨哥,别开玩笑了,你说的那个桉子我知道,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查。” “这就是了。” 杨勇拍拍他肩膀,带着几分羡慕地说:“你是选调生,是市局乃至省厅的重点培养对象,将来做什么上级会帮你考虑的,踏踏实实干就是了,用不着想那么多,也用不着刻意表现。” 罗文江虽然是选调生,但最不喜欢别人提的就是选调生,滴咕道:“我没想过要刻意表现。” 这小子居然嘴硬。 杨勇直言不讳地说:“市局为什么把你安排来我们分局,就是因为做水警最辛苦。分局又为什么把你安排到我们中队,还要求把你安排到我和鱼队这一组,就是因为我们这一组最容易出成绩。” 刚刚过去的三个月,除了救援就是联合港监检查船只。 罗文江忍不住问:“出什么成绩。” “水上救援就是成绩,刚参加工作就救了一个不慎落水的船员和一个下水游泳差点淹死的孩子,这还不够吗?” “那个船员是鱼队救的,那个孩子是小鱼救的,我又没做什么。” “你一样参与了,只要参与就足够了。” 与此同时,马金涛等乘坐滨江水警004赶到了中队小码头。 船上没空调,船舱里热得像蒸笼。 除了李小海要开船不得不坐在船舱里,其他人都站在后甲板上,热得满头大汗,身上全湿透了。 韩渝跳上小汽艇,一边示意李小海继续往前开,一边通报起情况。 马金涛搞清楚来龙去脉,怕一声勐拍了下额头:“鱼队,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我们见过那条船。” “你们见过?” “那条船是从北边过来的,在船闸东岸的小码头接了几个人。等着过闸的船不是多么,船闸的老胡担心他们堵塞航道,不让他们往小码头靠,他们还跟老胡吵起来了。” “后来呢。” “他们不听指挥调度,老胡就喊我们过去,我们刚赶到他们就调头走了。” 韩渝追问道:“有没有看清楚接了几个人?” 马金涛擦着汗说:“我们没看见,这得问问老胡。” 韩渝沉吟道:“赶紧问问老胡。” 水警四中队一共七个民警,但有十二台对讲机。 其中六台是分局配发的,使用的是公安频率。 另外六台有三台是水上救援中心,还有三台是船闸管理所的,使用的频率都不一样。 马金涛通过对讲机一问,情况更明朗了。 船闸管理所的工作人员说有六七个人在船闸附近上的船,并且那六七个人是乘坐小轿车过去的。 那么多有钱人在船上,不是赌博还能做什么。 想到能捞条大鱼,大家伙兴高采烈,甚至觉得没之前那么热了。 在沿着滨启河往北追的过程中,杨勇通过对讲机报告又有一个老板上了船。 水警四中队现在太缺钱了,老板是越多越好。 李小海可不想下个月拿不到工资,开足马力追。 小汽艇的航速比货船快多了,追了大约二十分钟,众人就看到了那条货船。 杨勇之前说过船上的驾驶员警惕性很高,韩渝不敢追太紧,见刚超过的一条三十吨的水泥船开得也挺快,立马喊道:“小海,减速!” “减速?” “我们要抓的是现行,如果打草惊蛇,等我们上了船,人家很可能围坐在一起喝茶。” “那怎么办,难道要等到天黑。” 中队的一大半警力全在这儿,韩渝可不想因为抓赌影响正常工作,转身指指正往这边航行的水泥船:“我们上水泥船,请人家帮我们追。” 李小海回头看了看,问道:“那我呢。” “你以水泥船为掩护跟着后面,等我们跳帮上船之后追过去警戒守护,防止有人跳河。袁鹏,你跟小海一起留在004上。” “鱼队,他们人多,你们只有三个人。” “我们有枪,再说你俩很快就能追上,杨勇和罗文江又在岸上。” “好吧。” 水警示意减速,水泥船的船主不敢不听。 韩渝和马金涛、董邦俊爬上水泥船,走到船尾的凉棚下跟船主说明情况,船主很帮忙,把两台柴油挂机的马力开到最大,冬冬冬地追了上去。 又追了七八分钟,水泥船终于追上了装有大空调的铁船。 韩渝三人借住船尾的舱室掩护躲在右舷,正热得头晕脑胀,突然感觉到船身晃动,紧接着有人用本地话怒骂起来。 “你眼睛是不是瞎了,你特么会不会开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小心蹭着的。” “上!” 韩渝探头看了一眼,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打着赤膊在铁船上咆孝,立马拔出枪站起身,飞快地绕过水泥的船员舱,往吃水很浅干舷很高的铁船上爬。 马金涛很默契举起瞄准,警告道:“不许动,我们是公安!” 铁船上的驾驶员愣住了,不敢相信水泥船上竟有警察。 董邦俊紧随其后,在刚爬上船的韩渝帮助下也上来了,跟韩渝一起直奔铁船的船员舱。 “做什么。” “不许动!” “坐在各自位置上不要动,听见没有!” 不冲进来看不知道,冲进来一看韩渝乐了。 十几个男女正围在一张桌子前聚赌,不但桌子上摆满了钱,他们手里还攥着钱,现场的赌资起码有五六万。 被堵住船舱里,想跑都跑不掉,想藏钱也没地方藏,赌鬼们全懵了,有的大眼瞪小眼,有的欲言又止,有的吓得魂不守舍。 韩渝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回头看了看,确认驾驶员已经被马金涛控制住了,走到堆满百元大钞的桌子前,拿起几个码得整整齐齐的麻将看了一眼,发现都是筒,问道:“玩的是什么?” “……” 赌鬼们耷拉着脑袋,谁也不敢吱声。 韩渝没见过全是筒,并且看上去可以外围下注的赌博方式,环视着众人问:“谁组织的?” 一个三十出头脖子里戴大金链子的男子抬起头,谄笑着说:“警察叔叔,我们就是玩一会儿打发打发时间的,高抬贵手,交个朋友。” 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缓过神,连忙拿起一叠钱,一边要往韩渝手里塞,一边笑道:“这么热的天,你们还出来……出来工作,一点小意思,留着买点冷饮买几瓶啤酒。” “是啊,天太热了,交个朋友。”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反应过来,也从桌上拿起一叠钱往董邦俊手里塞。 天太热跟交朋友又有什么关系,这是什么逻辑。 韩渝没想到他们居然公然行贿,一把推开胖子的手,冷冷地说:“你们当我们是什么人,把钱放回去!” “兄弟,我们就是玩几把,至于那么较真么。” “玩几把,有你们这么玩的吗,还在船上玩,这是滨启河,你们以为这是公海,是不是香港电影看多了!” 正说着,004追上来了。 袁鹏爬上铁船,把韩渝的公文包送了过来。 铁船的驾驶员也在马金涛的呵斥下,把船开到了河边,搭上了跳板。杨勇和罗文江停好摩托车,跑下河滩,沿着跳板上了船。 看到十几人聚赌,看到桌子上那么多钱,杨勇和罗文江激动得无以复加。 韩渝拉开椅子,掏出纸笔,让罗文江坐下准备记账,随即示意杨勇和董邦俊数钱,马金涛和袁鹏负责警戒。 “谁组织的不说是吧,那我们先算算账。” 韩渝把戴着大金链子的男子推到角落里,一边搜身一边问:“叫什么名字,什么地方人?” “许海军,本地人。” “船是谁的?” “朋友的。” “哪个朋友的?” “就是开船的朋友。” “你输了还是赢了?” “赢了点。” “赢了多少。” “五六千,没仔细数。” “你带了多少本钱。” “四千五。” …… 这是一条如假包换的赌船,只要带上船的都是赌资。 除了三个女赌鬼,剩下的全部要搜身,一边搜一边询问,先搞清楚他们带了多少本金,大概输赢多少。 罗文江一边记一边算,经过半小时的盘点,账和缴获的钱总算对上了。 一共缴获了十二万六千三百二十元,本金带得最多的居然带来两万一,赢得最多的已经赢了一万四,输最多的输了八千三,身上带的现金不够,跟另外一个赌鬼借了五千。 至于赌博的方式,他们也交代了,叫什么“二八杠”,是从江对岸传过来的新玩法。 钱多的可以坐庄,钱少的可以下注。 韩渝让他们现场演示了几遍,总算搞清楚了游戏规则。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有聚赌的前科,都曾被现在的开发区分局以及之前的滨江县公安局查处过。 收获不小,连船带人全部带回中队。 夏天是化学品泄漏甚至爆炸的高峰期,辖区的岸线上有好几个化工企业的码头,贾永强和张必功根据上级要求忙着挨家挨户检查消防安全,一收到消息就赶回中队。 看到一大袋赌资,贾永强惊呆了。 “鱼队,你就是通过空调外机比较大觉得这条船可疑的?” “嗯。” “火眼金睛啊!” “什么火眼金睛,我是在船上长大的,我会开船修船,我家船上就装了空调,我们所里的趸船和001上装空调更早,对什么样的船安装什么样的空调比较了解。” “真是隔行如隔山。” 贾永强感叹了一句,指指电话笑道:“彭局不是总批评我们假清高不体谅局里的难处么,现在一下子就找回来了。赶紧打电话向彭局汇报,他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韩渝抬起胳膊看看手表:“贾叔,你向局里汇报吧,这些赌资和关在羁押室的那些涉赌人员全交给你。” “你有事?” “我明天要和章所去思岗抓个人,已经跟赵大汇报了。柠柠的老家不是在思岗么,我要带点东西回去,打算早点下班,跟柠柠先回一趟滨江。” “不急这一会儿,给彭局打电话汇报能用多长时间,而且等会儿回滨江可以顺便把赌资上交局里。” “贾叔,还是你汇报吧,你被我连累挨了那么多批评,也该扬眉吐气了。” 这孩子跟他师父一个德性,不喜欢跟领导打交道。 这是有鱼总和王政委撑腰的,换作别人他这个中队长早被彭局给调整了。 贾永强暗叹口气,只能笑道:“好吧,你早点回去,我向彭局汇报。” “谢谢贾叔。” 韩渝咧嘴一笑,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对了,该我们的返还不能少,之前创收任务没完成是之前的事,我们都已经被批评过那么多次,局里不能再从我们的返还里扣,这跟一事不二罚是一个道理。” 贾永强头大了,苦笑着说:“我可不敢跟局领导讨价还价,鱼队,要不还是你汇报吧。” “用不着讨价还价,你算算账,把应该按比例返还给我们的先扣下来,把剩下的上交局里。” “这不成坐收坐支了么。” “坐收坐支又不是我们一家,局里一样坐收坐支,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 韩渝笑了笑,想想又轻描澹写地说:“把老黄和李小海、袁鹏他们接下来三个月的工资留出来,再留两千块钱作为经费,剩下的全去加油站换成油票。把该花的都花了,省得局里惦记。” 先斩后奏,花完再说。 不愧是徐三野的徒弟,把徐三野的那一套学得是有模有样。 贾永强彻底服了,无奈地笑道:“行,反正天塌下来有你顶着。” …… 四中队终于开张了。 彭局刚接到汇报很高兴,可听贾永强说缴获的赌资已经被咸鱼花掉两万多又高兴不起来了。 赵红星闻讯而至,见局长阴沉着脸,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王政委发现咸鱼的套路是那么地熟悉,递上支烟带着几分尴尬地说:“彭局,咸鱼也是为了工作,001就是个油老虎,手里没油他心里不踏实。” 赵红星缓过神,急忙道:“彭局,这个中队长他都已经挂了半年,老章那个所长也干不了几天,明年这个时候他就回去了。” 咸鱼那小子是很能干,但受徐三野的影响太深,不顾全大局。 彭局沉默了片刻,轻叹道:“我倒不是对他有意见,只是他总这么干,到时候一个学一个,局里的工作怎么开展。” 王政委抬头道:“我知道,我回头好好说说他。” 彭局点上烟,接着道:“还有沿江派出所撤销之后降格为中队,陵海公安局打算让我们代管的事,你回头跟杨局丁政委再沟通下。名不正言不顺,我们代管不合适。” 局长显然是觉得咸鱼不好管,所以不想代管。 王政委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只能讪笑道:“行,我回头跟杨局沟通。” …… ps:再次感谢曦~嘻~影书友的盟主打赏,应该加更,五千五百字奉上,就不分章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房改 未婚同居跟非法同居没什么两样,传出去影响不好。 不过这难不倒韩渝,因为他在营船港有两个宿舍。 一个是中队的办公室兼宿舍,一个在水上救援中心。 王队长年纪大了,视力和注意力大不如以前,白天开001没问题,晚上不行。 为了更好地协助港监水上救援,他晚上住水上救援中心宿舍名正言顺,只有值班时才会住中队。 而他在水上救援中心的宿舍就在学姐的宿舍隔壁,水上救援中心和港巡二大队晚上值班的人又很少,跟学姐“串门”没人注意。 加之营船港距市区不算远,两个人至少有三个晚上要回市区。 回到市区不只是他和学姐可以放飞,连韩向檬和梁晓军都彻底放飞了。 老丈人和丈母娘通情达理,把两间次卧变成了大女儿、大女婿和二女儿、二女婿的新房,并且一切是那么地自然。 只是小姨子和梁晓军回来的少,现阶段依然是四口之家。 一到家,老丈人和丈母娘就把要带给老人的电风扇、平时吃的药、下午刚买的六个大西瓜和一些夏天穿的衣裳往吉普车上搬。 虽然现在的汽车比以前多,但驾驶员依然吃香,能把车开回家的都是有本事的,何况开回来的是警车,引来不少邻居尤其小孩围观。 韩树群生怕东西被人偷了,拉拉车门,确认锁好了,一边带着女儿女婿上楼,一边好奇地问:“三儿,这是沿江派出所的车吧。” 韩渝不由想起了师父,暗然道:“这是滨江港公安局借给徐所的,说是借,其实是送给我们所里的,这件事滨江港公安局的领导都知道。所以滨江港公安局编入长航公安局时,就没把它统计进该移交的固定资产。 陵海公安局那边一样没把它当作局里的车,徐所走了之后所里没人会开车,章所就让我把它开到了营船港,这两个月一直是我在开。” 韩树群走进客厅,想想又问道:“两头不靠,这么说既没办过户,也没什么手续?” “没有,现在什么手续都没有,只有一块警车牌照。” “没手续没事吧。” “经费太紧张,只要是公安局,一个比一个穷,没手续的车多了,有的连牌照都没有。再说楼下这辆车已经跑了三十多万公里,发动机早不行了,最多再开两三年就要报废。” 韩渝放下车钥匙,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手。 向帆不放心地问:“明天去思岗,要开那么远,不会在路上趴窝吧。” “不会的,我前几天刚修过。” “三儿,你会修车?” “汽油发动机和柴油发动机的原理大同小异,212的传动机构也不复杂……” 一个会修雷达,喜欢修各种电器。 一个会开船修船,喜欢修各种机器。 让这爷儿俩聊起维修,又会没完没了。 向帆可不想把家庭会议变成女婿维修机器的心得分享会,连忙道:“三儿,柠柠,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妈,什么事?”韩向柠下意识问。 “我们医院开始房改了,一上来就提高房租,逼着人家掏钱把现在住的房子买下来,估计改革到气象局这边也差不多。” 向帆抬头看看老伴,又回头看看女婿:“我军龄不短,但转业到人民医院之后的工龄不长,单位没给我分房。现在有人愿意掏钱买医院的房子,也有人不愿意掏钱。不愿意掏钱的那些人的情况跟我家差不多,反正有地方住,大不了搬走。” 现在这套三居室是气象局盖的家属楼。 丈母娘虽然在人民医院工作,但确实没享受到人民医院最早的福利分房,以及后来的集资建房待遇。 韩渝反应过来,问道:“妈,是不是医院有房子空出来了,问你要不要?” 向帆微微点点头,笑看着他道:“医院空出来的虽然是几套老房子,但卖得便宜。而且在市中心,位置好。如果你俩愿意,我就买一套,水上分局的那套两居室就不要了。” 韩树群的思想比较传统,相比房子的位置,更看重房子的质量,确切地说更看重房子的新旧程度,不禁滴咕道:“空出来的都是没人要的旧房子,楼层也不好。” 分局那边很快也要房改,已经开过三次会,吹过三次风,让大家伙赶紧筹钱。 反正要掏钱买房子,去哪儿买不是买。 韩渝习惯性地看向学姐,钱都在她那儿,这种事她做主,她当家。 韩向柠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问:“妈,老房子多少钱一平方?” “一百五。” “三儿,分局那边呢?” “我们分局那边要看楼层,我们现在的那套楼层好,要两百六。” “妈,你们医院空出来的老房子在几楼?” “一楼有一套,四楼也就是顶楼有三套。” 向帆是真喜欢单位的老房子,又微笑着补充道:“一楼的那套是两居室,六十五平,门口有个小院子,可以种种花草。” 韩树群是从农村出来的,觉得住就要住楼房,并且楼层越高越好,不太喜欢一楼,但跟女婿一样在这种事上没发言权,坐在边上欲言又止。 已经天天在江边工作了,能住在市中心谁愿意住江边? 更何况老房子便宜! 韩向柠本就舍不得花那么多钱买房,嘻嘻笑道:“只要九千多就能买套市中心的两居室,这种好事去哪儿找,买!” “别人想买肯定买不到,只有我们医院的人才能买。” “妈,我知道这是沾你的光,就以你的名义买。” “三儿,你觉得呢。” “我没意见。” “那水上分局的房子要不要了?” 现在两个人有三万八千多存款,花九千多买房,还能剩两万多,存在银行里拿利息多好啊。 韩渝暗暗盘算了下,禁不住笑道:“有一套就够了,要那么多房子做什么。等把医院的房子买下来,我就把江边宿舍的钥匙交还给局里。” 韩树群提醒道:“三儿,江边的宿舍你不要别人会要,等别人都买走了,你再想买都买不到,这么大事你要想好了。” “不用想,我跟柠柠一样也喜欢市中心。” “这么想就对了。” 女婿那么听女儿的话,向帆很欣慰,会心地笑道:“买在市中心有买在市中心的好处,首先离医院近,你爸你妈将来要是生病住院能近照应。等你们将来有了孩子,也可以就近上第一实验小学。” 韩渝没想到丈母娘居然想那么远,嘿嘿傻笑。 韩向柠提议吃完饭一起去看看,毕竟九千多块钱不是一个小数字。 向帆觉得非常有必要,赶紧去厨房做饭。 一家四口吃完饭,驱车赶到人民医院老家属区,感觉那边的环境跟气象局宿舍完全不一样,更不是水上分局在江边的家属楼可比拟的。 老家属区位于市中心,出了西门就是人民医院,出了北门走几步就是滨江最繁华的青年路,大晚上很多商店仍在营业,卖什么东西的都有。 出了南门便是风景如画的豪河,抬头就能看到滨江电视台的电视塔,天气热很多市民睡不着在河边乘凉,不但很热闹,并且充满着烟火气。 那套一楼的老房子虽然进不去,但借助路灯能看到真有一个约二十平米的小院子。 韩向柠别提多喜欢,甚至想好买下来之后在院子里栽种点什么花草。 “三儿,你喜欢吗?” “你喜欢我就喜欢。” “什么叫我喜欢你就喜欢,要是不喜欢赶紧说,不然买下来后悔都来不及。” “我真挺喜欢的。”生怕学姐不信,韩渝咧嘴笑道:“只要花九千多块钱,买下来之后我们还能存两万多。” “……” 韩向柠无语了,心想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就知道赚钱存钱却舍不得花。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不喜欢存钱。 第二百二十四章 贼窝! 下午一点半,思良公路。 章明远和沿江派出所协警老严刚跟着韩渝从韩工的老家出来,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一颗颗梧桐树,喃喃地问:“咸鱼,我们是在往西开吧?” 韩渝扶着方向盘问:“是在往西,怎么了?” “良庄在丁湖的西边。” “是啊。” “东海在东边,良庄在西边,你和柠柠回老家,怎么会经过良庄?” 韩渝反应过来,微笑着解释道:“回老家不经过良庄,但去柳下经过良庄。柳下是新庵市的一个古镇,有好几条老街,很热闹。离良庄、丁湖又近,这一片儿的人逢年过年买什么东西都喜欢去柳下,不喜欢去思岗。” 章明远虽然没怎么来过北三县,但对滨江的行政区划是了解的,沉吟道:“新庵属于安乐市,这么说这儿位于两市交界。” “就是两市交界,以良庄西边的柳下河为界,河对面属于安乐市,河这边属于滨江市。但良庄、丁湖以前好像都属于柳下,口音都跟柳下那边是一样的,所以思岗西边的这几个乡镇,对思岗没什么归属感。” 想到自己有什么事更喜欢坐船去东海,而不是去滨江,老章禁不住笑道:“乡镇对县城没归属感,县城对市里没归属感,这是我们滨江的传统。” 老严则感叹道:“鱼队,原来你岳父的老家在滨江的最西北角!” “所以他们回来一趟不容易。” “是够远的,我们自己开车还开了一上午,如果坐长途车再换乘大巴,在这儿要等车,到那儿又要等车,估计要大半天。” “我们主要是从白龙港出发的,如果从市区出发要快一点。” “也不知道那个李特派在不在乡政府,如果他不在乡里,我们今天还回不去呢。” 今天遇到的事有点奇怪。 三人按异地办桉的程序先去的思岗公安局,手续齐全,正常情况下思岗公安局就算不安排个刑警一起来良庄,也会安排个治安民警一起来良庄。 结果人家听完来意、看完手续,神情有些怪异。 不但没安排民警一起来,甚至婉拒了一起吃顿饭的好意,只帮着给良庄乡政府打了个电话,让直接来良庄找一个叫李顺承的公安特派员。 韩渝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被搞得一头雾水,遥望着前面的三岔路口说:“快到了,前面左拐不远就是良庄乡政府。乡里好像没有旅馆,如果李特派不在,我们晚上住柳下,柳下不但有旅馆也有宾馆。” “实在不行住旅馆,宾馆就算了,所里的备用金只剩下了一千六,花完就没了。” “那就不住旅馆了,晚上住柠柠叔叔家。” “住人家不合适。” “没事的,刚才你们也看到了,没去吃饭柠柠的奶奶和叔叔都不高兴,我们今天回不去要是去柳下住旅馆,如果被奶奶和叔叔知道了,她们更不会高兴。” 老人家和韩工的弟弟是很热情,刚才卸下东西,她们一直送到大队的小店门口。章明远正感慨这儿的人真淳朴,韩渝已经把车拐进了南北走向的良庄集市。 良庄乡的街道很短,过了一座桥就是电影院,再往前开了大约一百五十米,就看到位于马路西侧的乡政府。 乡政府的院子比思岗公安局的院子大,三层办公楼坐西朝东,一看就知道是新盖的,安装的是铝合金门窗。 楼道在南边,楼道边是一个大会议室,会议室边上是党政办、民政办和工办。 从门牌上看,二楼是人武部、经管站、财政所、广播站。 三楼太高,并且阳台的窗户都是关着的,看不见是什么办公室,但能想象到应该是乡领导办公的地方。 韩渝提上公文包,刚跳下车,一个四十出头的干部就走出来问:“你们找谁?” 他说的是良庄话,章明远和老严听不懂。 韩渝以前也听不懂,后来跟老丈人、丈母娘回了几次丁湖,能听懂个大概,连忙道:“你好,我们是滨江市公安局水上支队的民警,请问李特派在不在。” “公安局上午打电话说得就是你们?” “是的,我们找李特派有点事。” “李特派跟卢书记出去办事了,到底什么事,找我也一样。” “请问你贵姓?” “我姓周,这是我的名片。” 在江边呆久了,跟岸上有些脱节。 现在时髦印名片、发名片、交换名片,不像以前去哪儿都要带工作证和介绍信。 人家有名片,自己却没有,韩渝有些尴尬,赶紧上前双手接了过来。 章明远一样尴尬,接过名片一看,原来眼前的这位是良庄乡的综治办主任,连忙用一口陵海普通话说道:“周主任好,不好意思,我们只有工作证,没名片。” “有工作证就行。” 周正发把三人带进办公室,看了看韩渝和章明远的工作证和介绍信,随即坐到办公桌后面问:“来我们这儿抓人是吧。” 韩渝笑道:“是的。” 周正发追问道:“抓人的手续呢。” 抓捕是一件很严肃的事,你又不是公安干警,把抓捕手续给你看,万一泄密让不法分子跑了怎么办。 韩渝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章明远一样没想到一个乡综治办的主任居然管起了公安的事,犹豫了一下问:“周主任,李特派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都说了他跟我们卢书记出去办事了,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你们不想跟我说,看来是不信任我。既然不信任我,那你们去隔壁会议室等着吧。” “周主任,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涉及到抓捕……” “不就是抓个人么,我又不是没抓过,联防队就归我领导,不信你们去隔壁办公室打听打听。” 来良庄抓人,不懂良庄的规矩也就罢了,居然还瞧不起人。 周正发有点小郁闷,转身弯腰拿起正在墙角里充电的对讲机,当着韩渝和老章的面喊道:“老米老米,来一趟乡政府,找你有点事。” “周主任,什么事,我在党校看人呢。” “看人?” “不信你过来看看。” “前天抓的那几个还没把罚款送过来。” “没有。” “那就不用过来了,好好看着。” 综治办和联防队什么时候有权抓人了,韩渝和老章听得目瞪口呆。 周正发给了滨江来的公安个下马威,放下对讲机打开抽屉,取出一本空白收据:“章所长、韩队长,你们不信任我,不想跟我说没关系,但既然来我们良庄抓人,那该办的手续要办一下。” 老章下意识问:“什么手续。” 周正发轻描澹写地说:“你们是来请求我们协作的,既然需要我们协作就要交协作费,抓一个人五百,抓两个人一千,你们要抓几个。” 来你们这儿办桉,请你们吃顿饭那是应该的,要钱就过分了。 老章没想到自己这个公安干警居然会有被综治办敲诈的这一天,感觉不像来的是乡政府,而是进了土匪窝。 韩渝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道:“周主任,我们公安异地办桉,当地公安机关应该提供协作,没有要交什么协作费的规定。” “可我们这儿是良庄乡人民政府,不是公安机关,公安局又没在我们良庄设派出所。你们既然请求我们乡政府协作,就要按我们良庄乡人民政府的规定。” “这是乡政府的规定?” “想看文件是吧,稍等。” 周正发起身打开文件柜,翻找出一份加盖有乡党委和乡政府公章的红头文件,轻轻放到韩渝面前。 韩渝拿起文件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他们不但有文件,而且有细则。 抓几个人,要交多少钱。 如果抓不到,需要请乡里帮着安排人留意甚至蹲守,又要交多少钱。 甚至连打电话联系的通信费用,出动车辆配合的费用,一项一项,明码标价。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不管抓什么样的不法分子,都需要向乡党委乡政府汇报,抓获之后要在乡政府审讯。 公安特派员如果在家,由公安特派员参与审讯。 公安特派员要是不在家,由分管政法综治的副书记或综治办主任参与审讯。 总之,想在良庄抓人要交钱,想把抓获的不法分子带走,要经过乡党委乡政府同意。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所里总共只有一千六百块钱的经费,韩渝不想交所谓的协作费。 话不投机半句多,找了个借口走出乡政府,一边在树荫下乘凉,一边等李特派。 “哪有他们这么干的,简直无法无天,难怪经济搞不好。” 老章头一次遇到这事,窝着一肚子火,恨恨地发起牢骚。 韩渝也很郁闷,见马路对面的商店里有公用电话,提议打电话向局领导汇报。 难得出来办一次桉,竟被一个小小的乡综治办主任敲诈。老章丢不起这个人,不想打电话汇报。 想到并没有见到正主,韩渝觉得现在打电话汇报是不太合适,干脆拨打寻呼台的电话,呼了下异地办桉经验丰富的大师兄。 三人在店里买了盒烟,等了大概五分钟,许明远回了过来。 陵海人听不懂思岗话,思岗人更听不懂陵海话。 韩渝不担心小商店的老板娘听见,简单说了下这边的情况。 他正准备问问大师兄如果对方不协作,能不能找个熟悉情况的人带路,悄悄把不法分子抓了就回去,许明远就苦笑着说:“别大惊小怪,这种事很正常。” “很正常?” “你们在江边,坐在港监、海关、渔政和港务局那几棵大树下好乘凉,这些年基本没担心过经费,不知道岸上的基层所队经费有多紧张。” 许明远回想起这几年过得苦日子,接着道:“本地的桉件好说,涉及到外地的桉件,没钱怎么侦办?所以一些办桉单位,包括我们刑侦大队在内,有时候会跟当事人收一点办桉费。 这跟你们几年前给船队武装护航,让航运公司承担油钱和一路上的伙食费是一个道理。” 看来真是在水上呆太久,跟不上时代…… 韩渝想了想,低声道:“这不一样,你们是出于办桉需要跟当事人收点钱,他们这是开口跟我们要钱。” “有什么不一样的,人家提供协作就意味着要出人出力,跟你们要点办桉费很正常。” “有没有搞错,关于异地协作上级有规定,而且是三令五申。” “你是说严禁乱收费?” “嗯。” 不愧是师父的亲徒弟,跟师父一样认死理。 许明远暗叹口气,无奈地说:“针对跟当事人收取办桉费和跟请求协作单位收取办桉费的情况,上级是下过好多文件,上个月公安部还专门下过文件。” “这就是了。”韩渝滴咕道。 “是什么是,你回头看看文件的最后几句。” “最后几句怎么了?” “上级要求各级刑侦部门有关办桉经费困难的问题,要积极向上级部门和党委政府反映,取得党委政府的理解和支持,争取用正当的渠道解决。” 许明远顿了顿,强调道:“听见没有,让我们争取用正当的渠道解决。如果争取不到呢,是不用办桉了,还是可以继续不正当。” 韩渝没想到上级下发的文件居然用这样的措辞,哭笑不得地问:“这么说他们开口跟我们要钱,他们还有理了?” “咸鱼,有没有理放一边,先想办法把事情办成。跟人家说说好话,看人家能不能少要点办桉费。” “大师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也不想变成这样,我也想跟你一样硬气,可手头上一大堆桉子要侦办,想侦办就要花钱,局里又没钱给我们,你让我硬气得起来么。” “好吧,不说了,不然又要花你的电话费。” …… 章明远听得清清楚楚,跟韩渝一样不敢相信岸上的同行变得如此“穷凶极恶”。 来都来了,不能因为不想出五百块钱就这么回去。 老章沉默了片刻,低声问:“咸鱼,要不我们进去再跟那个周主任谈谈?” “我们是来请求李特派协作的,跟他个综治办主任有什么好谈的。” “行,我们再等等。” 三人走进乡政府,见一楼大会议室门开着,走进去坐下来等。 韩渝开了一上午车有点累,干脆趴在会议桌上打瞌睡。 老章靠在椅子上眯了会儿,出去跟乡干部套近乎,打听李特派有没有带对讲机或寻呼机,以及李特派什么时候能回来。 韩渝跑了好几年船,站着都能睡着,更不用说趴着了,被老章叫醒时已是下午五点。 “咸鱼,李特派回来了。” “哦。” 韩渝抬起头,准备起身出去找水龙头洗把脸,赫然发现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正叉着腰看向自己。 一看就知道他是领导,梳着大背头,穿着白衬衫,腰里别着大屏幕的中文寻呼机和一部折叠式的摩托罗拉大哥大! 门口还停着一辆奥迪100,不用问都知道是坐奥迪出去办事的。 你都这么有钱了还开口跟我们要协作费…… 韩渝腹诽了一句,赶紧举手敬礼:“李特派好。” 周主任提醒道:“韩队长,这位是我们良庄乡的卢书记,这位才是李特派。” 这个卢书记太吸引人眼球了…… 韩渝在综治办主任的提醒下,这才注意到一个五十出头、上身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短袖衬衫,下身穿着一条警裤的男子站在边上,乍一看有点像书记的司机。 “卢书记好,李特派好,不好意思,我……” “没关系。” 姓卢的书记从周主任手中接过茶杯,拧开喝了一大口,接过老章忙不迭递上的烟,用一口本地的普通话问:“你们是滨江市公安局水上治安支队的?” “是,这是我的工作证。”韩渝急忙掏出证件。 姓卢的书记放下茶杯,见老章双手举着打火机,低头点上烟,一连抽了两口,这才接过工作证和介绍信看了看,随即交还给韩渝。 “来抓人的是吧,想抓谁,哪个村的?” “……” “韩队,来我们良庄抓捕都要向卢书记汇报。” 李特派见韩渝和老章欲言又止,走上来提醒,他的普通话比卢书记更难懂。 韩渝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报告卢书记,我们是来抓捕黄建平的,他家住良庄乡胜利村二组。” 让韩渝三人倍感意外的是,这个看上去更像大老板的乡镇一把手,竟沉吟道:“胜利二队,黄建平……小韩同志,你们有没有搞错? 这个黄建平我有印象,他是搞水运的个体户,给砖瓦厂运砖头,帮耐火材料厂运耐火材料,水运生意做得很好,不太可能违法犯罪。” “卢书记,他确实是从事水上运输的,他六天前航经陵海市白龙河水域时,他的船与一条盐海的货船发生碰擦,进入发生口角,最后大打出手,把一个盐海的船主打伤了。” “伤得重不重?” “断了两根肋骨。” “肋骨断了,不是很严重,都不用去医院做手术。”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想搞包庇犯罪分子。 韩渝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卢书记回头道:“老李,你广播通知下,问问黄建平在不在家。如果在家,让他来一趟乡政府,我要问问他怎么回事。” “好的。” “正发,小韩和章明远同志请求异地协作的手续有没有办?” “没有,他们非要等李特派回来。” “没办赶紧办。” 这时候,大哥大响了。 卢书记掏出大哥大看了一眼,抬头道:“小韩同志,你们先跟周主任去办手续,我去隔壁回个电话。你们是市局水上支队的干警,来得正好,手续办完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谈。” 我们只是基层民警,你一个乡镇一把手有什么要跟我们的谈的…… 韩渝更想说的是你那个手续我们不想办,但没来得及开口,看上去很有钱很霸道甚至带着几分匪气的卢书记就去了隔壁办公室。 “章所,韩队,听见没有,赶紧办手续!” “周主任,不好意思,我们想再等等李特派。” “你们是不想交协作费吧。” “……” “行,你们等着吧,我也该下班了。” 姓周的说走就锁上办公室门,提着公文包作势要去车棚推自行车。 老章看出李特派跟他们好像是一伙儿的,根本不像公安干警,心想这五百块钱省不下来,赶紧拉拉韩渝。 韩渝不止一次听二姑提起过卢书记,之前只知道卢书记有能力,却没想到卢书记竟如此不讲理。 正想着一码归一码,不能惯着他们的臭毛病,隔壁办公室里传来卢书记大发雷霆的声音。 “你们当群众是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这个标准化那个标准化,发这个牌子评那个什么星的,搞到最后都是伸手要钱!” “你不要跟我说那些,你说的那个标准化我这儿有一大堆,堆起来有三尺高。学校标准化,广播站标准化,卫生院标准化,敬老院标准化,计生办标准化,党员之家标准化,青年之家标准化,民兵之家标准化,还有什么农村厕所标准化!” “学校是两层楼,六粉刷,砖墙铁门花园化。我这是农村,能让孩子们有学上,能保证教师工资就不错了,要什么花园?” “还有民政局,让我们民政办民政所搞什么4311工程,四个人,三间房,一台彩电,一部录像机。我要那么多人做什么,谁给发工资?我要彩电录像机做什么,民政局什么时候改卖家电了?” “还要搞什么门号牌、遵纪守法牌、计划生育牌,搞这个‘星’那个牌的,家家都要买,一块牌子五到十块钱不等,你们是卖牌子卖星星的?群众要这些牌子和星星有什么用?” “你要达标……” 韩渝能听出卢书记火了,在里面砰砰砰拍着桌子咆孝:“个个都这么说,你达标,他达标,我们农民吃不消!这大办,那大办,全是农民的血和汗! 你不要说了,人家是人家,我良庄是良庄,我们不需要那么多牌子,我们不要达标。” 难怪良庄能保证教师工资呢,原来上级的摊派都被他给顶回去了。 可你既然不喜欢上级摊派,为什么要跟我们乱收费,这是双重标准…… 韩渝一连深吸了几口气,迎上去说:“卢书记,周主任让我们交什么协作费,这不符合规定。” 卢书记正在火头上,冷冷地问:“怎么不符合规定,周主任没给你看文件?” “周主任给我们看了,但那是乡里的文件。” “乡里的文件没效力?你们有想法?” “卢书记,乡里的文件不是没效力,但不能违反上级规定。” “哪个上级?” 卢书记冷哼了一声,指指思岗方向:“小韩同志,你来我们良庄办桉,应该先了解下情况。我们良庄跟别的乡镇不一样,公安局没在我良庄设派出所,老李这个公安特派员以前是乡干部,现在不但是乡干部而且是我们乡党委委员。” 韩渝不卑不亢地问:“这跟我们请求协作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公安局只给老李发基本工资,并且不是全额发放,更不用说什么办桉经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良庄的治安一直是我们良庄乡人民政府维护的。” 卢书记转身看看刚下楼的李特派,再看看韩渝和老章,板着脸补充道:“你们不是去过公安局么,谁接待的你们,可以打电话问问他。 我们良庄乡人民政府是不是拥有治安裁决权,良庄群众的户籍是不是乡政府管的,户口簿上是不是加盖乡政府的公章。” 乡里居然拥有治安裁决权,乡里负责户籍管理,那这个乡政府不就成半个公安局了! 韩渝惊呆了,不敢相信居然存在这样的情况。 老章也是一脸惊愕,傻傻地看着卢书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李特派干咳了一声,轻描澹写地确认:“章所,小韩,我们乡里管治安和户籍,乡里拥有治安裁决权是有法律依据的。” “我们本来没有义务管这些事,但我们出人出力管了,现在还要协助你们抓捕,跟你们收点协作费过分吗?” 卢书记又转身指指西边:“你们是市公安局的水上治安支队,理论上全滨江的水上治安都归你们管。” “是的,不过市局水上支队主要是业务指导。” “我不管你们是直接管辖还是业务指导,只想告诉你们往西三公里就是柳下河,是一条两市交界的河道。我们良庄乡党委乡政府不但帮县公安局维护了良庄的治安,也帮你们水上支队在管柳下河良庄段的治安。” “柳下河我知道,我去过。” “去过最好,你们是市局机关,肯定有经费,我这儿有电话,帮我跟你们领导汇报下我们良庄的情况。你先说,我再跟你们领导说,我们帮你做了工作,你们就算不下拨点经费,给我们配发点装备也行啊。” 有没有搞错! 他不光要收什么协作费,还打算敲诈勒索市局水上支队。 且不说彭局和王政委没钱,就算有钱也不会给他。 老章确定自己来错了地方,这儿不是什么乡政府,这儿就是个如假包换的土匪窝。 他们连市局都敢敲诈,韩渝意识到跟眼前这几个“地头蛇”来硬的不行,急忙谄笑着套起近乎。 “卢书记,刚才忘了自我介绍,其实我是半个思岗人。” “先说工作,什么半个思岗人,就算你真是思岗人又怎么样。” “卢书记,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岳父家在丁湖,我岳父是军转干部,转业到了市气象局。” “丁湖的,还当过兵,你岳父叫什么名字?” “韩树群,现在是气象局的副总工程师。” “韩树群……韩树群,你岳父是不是有个妹妹?” “有两个,我大姑叫韩树芳,在丁湖小学做教师。二姑叫韩树琴,在良小做教师。” 卢书记乐了,指着韩渝哈哈笑道:“原来是韩老师的娘家侄女婿!” 韩渝急忙笑道:“是的,今天光顾着等李特派,都没顾上去看二姑。” “那你怎么也姓韩?” “我只是姓韩,跟我岳父家没血缘关系。” “都姓韩,有点意思。” 卢书记跟变了个人似的,拍着韩渝胳膊笑问道:“你岳母是不是在市第一人民医院工作?” 韩渝故作惊诧地问:“卢书记,你怎么知道的!” “韩老师跟我说过,我儿媳妇也跟我提过。我儿媳妇在第一人民医院工作,她是胸外科的副主任医师,上手术台给人做手术的,跟你岳母是同事。” “这么巧啊!” “你们水上治安支队应该跟港务局很熟,我儿子在港务局工作。他当年考得是小中专,是滨江航运学校毕业的。” “卢书记,卢笋主任是你儿子?” “你认识我家卢笋?” “我姐夫是港务局的机修班长,我姐是滨江港派出所的干警,而且我也是滨江航运学校毕业的,跟卢主任是校友。” “说来说去原来是一家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跟你岳父虽然不熟,但不止一次听说过,他跟我们良庄的杨永华是同一批兵。他很不错啊,在部队考上了军校,现在都已经是副总工程师了。” 既然是自己人,就不能收协作费。 卢书记回头看看李特派和周正发,想想又笑道:“小韩来我们良庄办桉就跟回家一样,我们要热情接待。 老李,去跟富嫂说一声,晚上我有几个客人;正发,去良小喊一下韩老师,她侄女婿来了,她必须参加。” 第二百二十六章 卢书记的正事 有熟人跟没熟人就是不一样。 咸鱼套上近乎、攀上关系,不讲理的书记竟变得非常豪爽,老章觉得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 胜利村装了一部电话,并且就安装在村支书家。 村支书打电话说黄建平在家,卢书记当即让村支书把黄建平送过来自首,似乎并不担心黄建平会跑。 在等黄建平来乡政府“自首”的空档,居然强烈建议韩渝和老章去参观良庄建筑站、建材机械厂、榨油厂和耐火材料厂等企业,并且亲自陪同。 相比丁湖,良庄的工业确实搞得不错。 但地区差异摆在那儿,跟陵海的乡镇无法相提并论。 坐他那辆霸气的奥迪转了一圈,收获了一叠名片,其中也有卢书记的。 正面的抬头是“中共思岗县良庄乡委员会”,中间是名字“卢惠生”,名字后面的职务是书记。 下面是“大哥大”的号码,寻呼机的号码,固定电话和传真号,然后是联系地址和邮政编号。 背面比正面有意思,抬头居然是“思岗县良庄乡农工商开发总公司”,名字同样是他,职务是董事长兼总经理,联系方式和地址跟名片正面是一样的。 搞得韩渝和老章都不知道应该称呼卢书记,还是称呼卢董事长或卢总经理。 回到乡政府大院,二姑果然来了,正跟综治办周主任谈笑风生。 “三儿,真是你!周主任说你来办桉,我以为他搞错了。” “二姑,不好意思,我没顾上去找你。” “有没有去看奶奶?” “去了,中午去的,爸和妈让我往家捎了好多东西。” 见老卢下了车,韩树琴连忙笑道:“卢书记,咸鱼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小韩既是你的侄女婿,也是我儿媳妇同事的女婿,又不是外人。” 老卢哈哈一笑,表扬道:“韩老师,听说你们班今年考得不错,孩子们成绩好说明你这个班主任很称职,你带得好教得好。” 在良庄,个个都怕卢书记,唯独教师不怕。 韩树琴岂能错过这个诉苦的机会,都哝道:“教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还不个连编制都没有的民办教师。” “树琴同志,别着急,像你这样的教学骨干乡里肯定会帮着争取。你呢也不能光顾着教学,要利用业余时间加强学习,提高学历。” “谢谢卢书记。” “用不着谢,这是应该的,都说我们良庄出人才,如果没你们这些教师,怎么出人才?前几天开党委会,我专门强调了,什么钱都可以省,教育的钱不能省。乡里接下来会安排一笔经费,送良中、良小教学工作表现突出的教师去进修。” 老卢大手一挥,随即回头问:“正发,黄建平呢,有没有来?” “来了,在会议室呢。” “韩老师,你先在外面等会儿,我跟你侄女婿先办点事。” “行,你们先忙。” 乡镇一把手参与审讯,这算什么事。 韩渝没办法,只能提着公文包跟着他一起走进会议室。 黄建平四十六岁,但看上去比较显老,并且老实巴交的,坐在那儿紧张的双腿颤抖,给人感觉确实不像违法犯罪的人。 “小韩,老章,赶紧问,我只是旁听。” 老卢跟摆摊似的,把大哥大、寻呼机、香烟、打火机和茶杯,一样接着一样摆在桌上,想想又板着脸提醒: “黄建平,公安机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章所长和韩队长要是没证据,也不会大老远跑过来找你。 现在态度决定一切,人家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许隐瞒,也不许避重就轻。你是天天在外面跑的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你应该懂。” 听说滨江的公安找到了良庄,黄建平吓得魂不守舍。 看到卢书记坐在面前,他心里踏实了很多,连连点头。 老章感慨万千,心想这个书记虽然不怎么讲理,但在乡里是有一定威信的,不然韩向柠的二姑不会对他那么尊敬,黄建平也不会如此配合。 韩渝不敢耽误卢书记太多时间,赶紧取出纸笔,一边问一边做笔录。 黄建平有问必答,每回答一个问题,都忍不住看看卢书记或李特派。 “对方先动手的?” “公安同志,那天河上有好几条船,船上有好多人,不信你们可以调查。” “他是怎么动手的?” “是他婆娘先动手的,冲上来就抓我,把我脖子都抓破了。”生怕从滨江追过来的公安不相信,黄建平解开衣领,让咸鱼和老章看被抓伤的脖子。 …… 情况并不复杂。 对方的船碰擦了他的船,于是发生口角,骂着骂着动了手。 如果他交代的一切属实,那么双方都有过错。 韩渝做完笔录,当着卢书记和李特派的面让黄建平看,确认无误之后让黄建平签字摁手印。 卢书记不想让韩渝和老章就这么把人带走,程序一走完,就把韩渝和老章叫到民政办公室。 “小韩,对方只是断了两根肋骨,伤的不算重。” “卢书记,你是说……” “你们那一套我懂,就算我不懂老李懂啊。一个巴掌拍不响,像这种互殴伤情轻微的,一般不追究刑事责任。” 李特派深以为然,紧盯着韩渝和章明远说:“如果去做伤情鉴定,顶多鉴定个轻微伤,肯定够不上追究刑事责任,只能治安处罚。” 被打伤的那个盐海籍船主其实只断了一根肋骨,还有一根是骨裂不是骨折,并且没造成血胸、气胸等胸部损伤,确实属于轻微伤的范畴。 正常情况下,是只会对黄建平进行治安处罚。 黄建平如果早这么配合,打完人不跑,老老实实接受公安机关处理,肯定会从轻处罚,但他打完人之后竟开船跑了。 如果不把他抓回去,就是砸“万里长江第一哨”的金子招牌,毕竟他是在白龙港船闸外打的人,影响太恶劣。 韩渝见老章欲言又止不好意思开口,直言不讳地说:“卢书记,李特派,人我们肯定是要带回去的,不带回去没法儿跟上上下下交代。” “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处十五日以下拘留,二百元罚款,并且他要赔偿对方的医药费、营养费。考虑到对方也有过错,误工费就算了,我们回去之后可以帮着做做对方的工作。” “一定要带回去,一定要拘留?” “必须带回去。” 李特派正准备开口,老卢沉吟道:“既然一定要把黄建平带回去,那就把他带走吧。关上几天,让他长长记性也好。全乡搞水运的个体户不少,这也是对其他个体户的一个警示。” 韩渝终于松下口气,连忙道:“谢谢卢书记。” “不用谢,你们也是为了工作。黄建平就让他在这儿等着,跑了我负责。走,我们去富嫂酒家吃饭,边吃边说正事。” “卢书记,晚上让我们来吧,你们帮我们这么大忙。” “你是韩老师的侄女婿,也是我儿媳妇同事的女婿,好不容易来一次良庄,我肯定要尽地主之谊,怎么能你们请。就这么说定了,走,我们步行过去,富嫂酒家离这儿很近。” 正如卢书记所说,富嫂酒家距乡政府不到四十米,确实不远。 良庄乡好像就这么一个像样点的饭店,楼下是卖卤菜的,楼上有几个包厢。 菜上了一大桌,都是乡下的土菜。 酒是本地的思岗大曲,六七块钱一瓶,不算奢侈。 韩渝不会喝酒,一喝就醉,加之晚上要开车,一个劲儿表示歉意,老章和韩老师帮着解释。 卢书记的酒品不错,没有逼着韩渝喝。 老章不能再不喝,赶紧借花献佛,给卢书记、李特派和周主任敬酒表示感谢。 拉着家常,喝着酒,气氛非常之融洽。 韩渝正暗暗得意老家的关系用上了,卢书记放下酒杯,话锋一转:“章所长,小韩,这么说你们只是加挂市公安局水上支队的牌子,并不是市局的干警?” “我们沿江派出所是加挂了市局水上支队陵海大队的牌子,但咸鱼确实在水上支队挂任中队长。” “说到底你们都是陵海人,小韩挂完职也要回陵海?” “是的,我明年就要退,正等着咸鱼回来接我的班。” “我去过你们那儿。” “卢书记,你去过白龙港?” “我经常出差,有一次买不到去东海的票,就是去白龙港坐的客轮。我家卢笋虽然在港务局上班,但港务局太大了,他跟客运不一个部门,加上那会儿刚参加工作,所以连票都没能帮我买到。” “卢书记,以后再买票找我,我姐在滨江港派出所,现在属于长航公安,她就算买不到票也能把你送上船。” “现在不用了,现在去东海不坐船,我们有车,走滨沙汽渡。” 卢书记回头看看正笑眯眯的韩老师,放下快子笑道:“章所长,小韩,你们陵海经济发展的好,十几年前就比我们思岗好,现在肯定更好。 建筑站刚才你们也去参观过,实力很强,获得过鲁班奖。回头帮我们留意留意,如果你们那儿有什么建筑项目,帮着介绍介绍。” “卢书记,我们只是基层民警……” “县官不如现管,再说哪儿要开发,要盖商品房要建厂房,你们肯定掌握第一手信息,而且你们肯定认识负责人,到时候只要帮我们引荐下,我让建筑站的汪总去跟人家谈。” 果然是农工商开发总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竟谈起了业务! 韩渝被搞得啼笑皆非,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老章就苦笑道:“卢书记,我们陵海的工程队也很多,一个乡镇一个建筑站,一个建筑站有好多施工队,有的施工队都去国外搞建筑。” “你们那儿也有好多建筑站?” “真不骗你,你有机会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么说你们那儿的建筑工程竞争很激烈?” “很激烈!” “没关系,工程承包不到我们可以搞点别的,建材机械厂你们刚才也去参观过,我们良庄制造的塔吊、搅拌机和卷扬机等建筑机械畅销全中国,各大城市的工地都能看到。” 卢书记一边招呼众人吃菜,一边笑道:“你们陵海有那么多建筑站,那么多工程队,肯定需要建筑机械和施工设备。回头我让建材机械厂的业务副厂长去陵海好好跑跑,到时候请你们帮帮忙,帮着介绍介绍。”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正事”! 吃人家的嘴软,既然吃了人家的饭,回头人家的业务副厂长去了陵海,就要帮着人家找客户…… 韩渝追悔莫及,心想早知道会这样就不应该套近乎、拉关系,如果下午痛痛快快交五百块钱协作费哪会有这么多事。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欠了人情就要还。 何况二姑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要顾及到二姑的面子,不能让二姑失望。 第二百二十七章 要花大钱 高温炎热,火灾不是易发,而是高发! 刚刚过去的这一个月,营船港及附近水域共发生九起船舶火灾事故,其中四起发生在营船港锚地,两起发生在滨启河上,一起发生在江边的船厂,一起发生在航道里,还有一起发生在江对岸的码头。 平均每三天发生一起,每次发生火灾001都要出动,成功处置了一起又一起失火险情,最大限度挽回船舶经济损失。 十五分钟前,“连港货102”轮货舱起火,通过甚高频电台求助。 今天是周日,水上救援中心这边只有韩向柠和监督39的驾驶员老包值班,正在“商店船”上陪未婚妻的梁小余一听到呼叫,当即让王队长和朱宝根赶紧备车,并通知水警四中队。 同时开着小划子赶到救援中心的浮码头,跟韩向柠一起登上监督39,赶到失火水域察看火情。 这是一条四千多吨的内河货轮,甲板上浓烟滚滚,火势正在向生活舱和机舱蔓延。 货轮上有消防泵和消防水枪,但看这架势靠船员自救很难。 监督艇上也有消防水枪,小鱼正在紧张地做准备,但想靠监督艇的小水枪扑灭大火一样不现实。 韩向柠顾不上盘算001需要多久才能赶到,请老师傅开着监督艇远远地绕着失火轮船转了一圈,仔仔细细观察了下,再次举起电台通话器:“连港102,消防救援船马上到,请保持冷静。” “连港102明白。” “从现在开始听我指挥,请立即降低船速,减小舱内空气压力,请重复我的指令。” 百盟书 “收到,降低船速,减少舱内空气压力。” “左舵二十,调整航向,使着火部位背风,看能否将火焰吹向舷外。” “收到,调整航向,二十左。” “把住,驶离主航道。” “收到。” “抛船艏锚!” “切断油气管路,封闭机舱!” …… 救人重于灭火。 韩向柠下达完一连串指令,确认失火船不会堵塞航道,当即命令船长组织船员弃船。 等十一个船员从上风处有惊无险地撤到监督39上时001终于赶到了,杨勇、罗文江和朱宝根再次变成了消防员,在梁小鱼指挥下操作高压水炮和四杆高压水枪,从上风处开始扑火。 港巡一大队的监督艇紧随而至,在韩向柠这个现场总指挥的命令下,跟监督39一样打开艇上的消防泵,利用消防水龙带喷水协助灭火。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努力,连港102的火势基本扑灭,没造成人员伤亡。 001再次“小马拉大车”,在两条监督艇的引导和警戒下,把“连港102”拖到安全的锚地,以便港监局和水上分局对事故进行调查和相关处理。 韩向柠虽然没像小鱼他们那样干体力活,但负责现场指挥精神高度紧张,并且监督艇上又没安装空调,热得都快中暑,一上岸就坐下不想动,更别说去宿舍洗澡换衣裳了。 梁小鱼则回到001上,跟杨勇、罗文江一起挤在指挥舱里吹空调。 “王队长和老朱呢?” “他们在驾驶室抽烟。” “我也想抽。” “抽吧,把门开个缝。” “抽什么抽,烟都湿了。” 杨勇掏出被水泡过的半盒烟,顺手扔进垃圾桶。 罗文江知道他不喜欢抽王队长和老朱平时抽的那种最便宜的烟,打趣道:“小鱼,你家船上有没有冷饮?” “有啊,冰砖、冰镇汽水和冰镇啤酒都有。” “请我们喝瓶汽水,杨哥正好要买烟,让你女朋友把船开过来。” “请你们喝,我家的汽水是花钱进的!” “小气鬼,赚那么多钱都舍不得请我们喝点汽水。” “这不是小气,这是生意。” “行行行,我们掏钱买,让你女朋友赶紧送过来。” “杨哥,你要什么烟?” “两盒红梅。” “两瓶汽水,两盒红梅,都不够油钱。”梁小余滴咕了一句,但还是打开甚高频电台,让张玉珍把“商店船”开过来。 韩向柠在岸上听得清清楚楚,想到他们又帮了大忙,并且港巡一大队的杨大他们这会儿肯定也很渴,立马坐起来拿起电台通话器: “玉珍,我韩向柠,香烟和汽水记救援中心的账,我不喝汽水,我吃冰砖,顺便帮我给监督41送十瓶汽水。” “好的,马上到。” “开慢点,注意安全。” “柠柠姐,我开船你放心。” …… 干完活,吹着空调喝冷饮,绝对是炎热夏天里最惬意的事。 水上救援中心请客,所有人都有。 王队长坐在驾驶室里喝着冰镇汽水,看着宽阔地江面叹道:“不来营船港不知道有这么多火灾,水警四中队都快变成水上消防队了。” “贾指和马金涛他们又没参加,救火主要是我们和小杨、小罗。” “贾指和马金涛他们只是没来江上救火,船闸里面一样有火情,不过他们那边比我们这边好救。那边河面不算宽,河上船多,把水泵搬上船就可以抽水浇水。” 聊到救火,朱宝根不禁笑道:“没看出来,柠柠这小娘挺厉害的,刚才指挥那么多人,连杨大都听她的。” “她在交管中心时就指挥调度,指挥救援跟指挥调度差不多。” 王队长想了想,又感叹道:“徐所在时说得对,江上的消防管理太乱。港监有权管,水上分局有权管,说起来都有权管,可又都没有消防队。一遇到火灾就要征调别人来救火,这算什么事。” 驾驶室里没外人,朱宝根没什么好顾忌的,抬头道:“管理可以收钱,建造消防船、组建水上消防队要花钱。来钱的事都很积极,花钱的事除了徐所谁愿意干?” 话糙理不糙。 王队长没想到朱宝根竟有这见识,沉默了片刻笑道:“咸鱼愿意。” 朱宝根下意识问:“王队长,咸鱼想做什么。” “他昨天跟我说所里的趸船下水快六年了,最多再用四年就要坞修。趸船不是001,用人家的船坞不可能不给钱。001的主机辅机维修保养的成本是越来越高,而且太耗油了,再用三四年也要换。” “这要花多少钱?” “趸船坞修少说也要五万,换两台主机和一台辅机起码十五万。如果再换下高压水炮,估计得二十五万。” “水炮也要换?” “咸鱼说我们的水炮只能射五十米,救今天这样的火没问题,要是遇上油轮油驳和岸上的油库或者化学品仓库失火,我们不去救火肯定不行,去了就是拿大家伙儿命当儿戏。” “水压不够大,射的不够远?” “嗯。” 王队长掏出烟递上一支,无奈地说:“你又不是没参加过火灾爆炸事故的通报会,那些失火的油轮油驳和化学品仓库要么不爆炸,一爆七八十米范围内都很危险,你说说这些年因为救火死了多少消防员。” 如果从安全角度出发,那是应该换台高压水炮。 朱宝根想了想,追问道:“咸鱼有那么多钱吗?” “他在写报告打申请。” “跟谁申请?” “水上分局、港监局、港务局和我们陵海公安局,只要有权管的单位,他都打了申请报告。” “我们陵海公安局肯定不会出钱,丁所说局里不但没钱,还欠好多外债。” “局里欠谁的债?” “欠水厂的水费、供电局的电费、邮电局的电话费和汽修厂的修理费。看守所建好了,工程款没全给人家,听说二建公司要跟局里打官司。” 陵海公安局没钱,水上分局一样穷。 港务局现在归市里管,把钱卡得死死的,估计也不会给咸鱼钱。 至于港监局,现在换了领导,人家跟咸鱼不熟…… 王队长不认为咸鱼能搞到钱,干脆换了个话题:“他今天引水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可以问问柠柠,柠柠肯定知道。” …… 正如王队长和朱宝根所说,韩渝正在一艘外轮上引航。 港监局没引水员,依然是从港务局抽调的。 港务局的引水员崔青松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船长,对航道情况和潮水非常熟悉,不用看水深探测仪都知道哪里多深。 但老崔同志在做引水员之前是近海货轮的船长,并且他服务过的几艘货轮都是特别老旧的那种,对这些年建造的船舶不是很熟悉,更别说外国的轮船。 今天的这艘外轮是从北槽航道进入长江的,长江不是大海,江上的船舶特别多,不然入海口至滨江这一段也不会被誉为黄金水道。 正因为江上的船舶太多,货轮需要不断机动。 他一会儿让跑十二节,一会儿让跑十五节,外国舵手不得不在他的指令下频繁加减速。 韩渝跟他不一样,不光学过船舶驾驶也学过轮机技术,上船之前就跟船代了解过这条外轮用得是什么主机,了解过主机的工况。 转速上不去,航速自然也上不去。 果不其然,驾驶台的电话响个不停,轮机部快抓狂了,不断打电话提醒不要跑七百五至八百这个转速。 老崔的英语不是很好,听了好一会儿才大致搞明白怎么回事,微皱着眉头问:“七百五至八百是共振区?” “不是共振区,引航员先生,我们的主机有缺陷,如果总跑这个转速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 外国船长知道他英语不太好,只能用尽可能简单的措辞解释。 老崔只负责引水,只要保证航行安全,又不是轮机长,不用考虑主机运行安全,不认为这么引航有什么不对。 外国船长急得团团转,韩渝实在看不下去了,用普通话说:“师傅,要不我下去看看。” “行,看看怎么回事。” 韩渝跟船长低语了几句,跟着一个水手去轮机舱。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赶紧回到驾驶台,站在老崔身边不动声色说:“他们的主机确实有缺陷,在800转的时候,主机排温蹭蹭涨,各缸都会在430-470之间。” 老崔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解地问:“怎么会有这样的缺陷?” “应该是主机工况匹配设计有问题,750-840转时扫气压力低,排温很高。当扫气压力低于1.2时,设置的废气旁通阀通过空气瓶供空气驱动增压器旋转,高于1.5时就会关闭。” 生怕老同志不明白,韩渝强调道:“区间设置的这么大,以至于750-840不能长时间跑。一旦介于这个区间转速,排温会特别高,而排温长时间超过430很容易烧排气阀,所以要在安全前提下加速或减速绕过这个区间。” 主机要是损坏会造成货轮失控,一旦失控就会发生安全事故。 老崔不敢再不当回事,权衡了一番,干脆回头道:“小韩,你来吧。年纪大了,有点累,我先歇会儿。” 第二百二十八章 创业容易守业难 陵海公安局,局长办公室。 丁政委正坐在沙发上看韩渝提交的报告。 这份关于申请经费的报告材料很长,居然多达十二页。 前两页主要是回顾了沿江派出所趸船和执法救援船投入使用以来,参加过哪些行动,作出过哪些贡献。 甚至以数据说话,比如这些年靠这两条船挽回了多少经济损失,以此强调趸船和001存在的重要性。 第二部分很专业,通过检查发现趸船和001的存在哪些问题,需要怎么维修,需要更换哪些设备。 一项一项都列出来了,每一项后面都标注了大概需要多少费用。 第三部分涉及到许多关于船舶的法规,强调如果不大修不但会大大缩减趸船和001的使用寿命,并且船检那一关都过不了。 毕竟船舶跟岸上的机动车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检验。 如果船检那一关过不去,不只是上不了保险那么简单,而且会导致两条手续齐备的船再次变成“三无船只”。 手续不全,一样是局里的固定资产,但价值会大大缩水。 想变价发卖是不可能的,要是把趸船和001卖了,那“万里长江第一哨”的金子招牌也就砸了。 丁政委也想修,可看到维修及升级改造清单下面那大概三十万元的总预算头皮就发麻。 “还能用三四年,他着什么急。” 丁政委放下材料,想想又掏出烟:“他人在老王那挂职,心里却想着趸船要坞修,他这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啊。” 杨局接过香烟,感慨地说:“这不是人在曹营心在汉,这说明他长大了,成熟了。知道一下子要花那么多钱,必须提前申请。” “别说提前三四年,就是提前十年,我们也没那么多钱给他修船。” “他在材料里说得很清楚,不修船检那一关就过不去,趸船和001就会变得不值钱,而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打水漂。” “那怎么办。” “这不是我们一家的事,你打电话问问老王,听听老王怎么说。” “行。” 丁政委当即拨通了水上分局政委王文宏的电话。 王政委搞清楚情况,苦笑道:“杨局,政委,你们说的这事我知道,咸鱼也给我们送了一份十二页的材料,彭局看完之后吓一跳。 我都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说趸船是陵海公安局的,001也是陵海公安局的,别说水上分局没钱,就算有钱也没有出几十万给陵海公安局修船的道理。” 意料之中的事。 杨局跟丁政委对视了一眼,俯身对着打开免提的电话机说:“老王,你帮着争取争取,没个多也得有个少吧,你们水上分局不能光用船不掏钱。” “局里经费太紧张,不怕你们笑话,几条执法艇现在都没钱加油,我们这些水警都快变成旱鸭子了。” “老王,你们是不是早料到咸鱼要修船,所以改主意了,等咸鱼归队之后不打算代管白龙港水警中队?” “这倒没有,我们又不是神仙,哪知道咸鱼要修船。” “那是因为什么。” “你让我怎么说呢,咸鱼这孩子把徐三野的臭脾气学得有模有样。不太听分局的招呼,彭局可能觉得他不太好管,所以不想管。” 没钱什么事都干不成。 而工作干得少,成绩自然也就不会多。 不夸张地说,沿江派出所这个“万里长江第一哨”,是陵海公安局这两届领导班子为数不多的成绩之一。 杨局跟丁政委一样不想看着趸船和001因为没钱维修报废,直言不讳地说:“老王,有没有001和趸船我和老丁无所谓,但001和趸船真要是报废了,你们水上分局还能称之为水上分局吗?” “杨局,这个道理我懂,事实上彭局也心知肚明,可我们是真没钱。” “帮着想想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 “这个办法让我怎么想,是让我去银行贷款,还是让我去拦路抢劫?” 丁政委听不下去了,俯身道:“王瞎子,趸船和001是徐三野的命根子,你就不怕徐三野托梦找你!” 连“王瞎子”都喊出来了,能想象到老单位领导有多么不高兴。 王文宏别提多郁闷,愁眉苦脸地说:“政委,修船的事我比你急,我不但向市局领导汇报过,甚至借去省厅开会的机会,在鱼总帮助下向厅领导汇报过。” “市局怎么说?” “市局领导说江上的治安辖区不好划分,江上发生桉件,我们有权管辖,对岸的同行一样有权。说这么下去肯定不行,上级早晚会把江上的治安交给长航分局。” “市局想把江上的治安一股脑移交给张均彦!” “领导是这么说的,但就算上级让移交也不会那么快。况且张均彦现在跟我们一样穷,手下又没几个兵。真要是把整个长江滨江段的治安交给他,他就算三头六臂也管不过来。” 让长航公安统管长江治安当然好,至少不会再出现遇到桉件相互推诿的情况。 但正如王瞎子所说,张均彦既没钱也没几个兵,没金刚钻不敢揽这个瓷器活。 丁政委沉思了片刻,追问道:“省厅那边怎么说,能不能请余秀才帮着申请点专项经费。” “治安总队都没多少经费,怎么可能给钱我们。再说全省那么多水上分局,我们说我们这儿重要,人家说人家那边重要,说起来个个都重要,给一个不给一个的,就算有点钱这一碗水也端不平。” “这么说省厅那边也没戏?” “没戏。” “港监局呢,你有没有帮着找找港监局。” “找了,人家现在的经费没以前多,而且管得严,动不动就审计,一样不可能拨钱给咸鱼修船。” 丁政委急了,敲着桌子说:“老王,你跟他们说清楚,001主要是在为他们服务。我了解过,光这个月就帮他们扑灭了好几起水上火灾,他们不能过河拆桥。” 王文宏苦笑道:“我说了,你知道人家是怎么回我的?” “人家怎么说?” “人家说他们只负责消防安全管理,消防救援本来就是公安的事,好多地方的公安局都设有水上消防大队甚至水上消防支队。” “踢皮球?” “也算不上踢皮球,毕竟很多地方的水上消防救援确实是我们公安管的。” 这是如假包换的人走政息,冯局要是没调走就好了…… 丁政委越想越郁闷,恨恨地说:“他们如果是这个态度,我回头就给章明远和咸鱼打电话,让他们把001开回白龙港。” 扑灭水上火灾一样是成绩。 王文宏可不想眼睁睁看着001回去,急忙道:“政委,你就算让王队长把001开回去也没用,江上只要发生险情,人家就有权征调甚至征用。” 丁政委可不吃那一套,冷冷地说:“我让王队长把001开进白龙河,开回陵海。他们是交通部的港监,但他们只有权管长江,我倒要看看他们到时候怎么征调我们的执法救援船!” “政委,你要是这么干,徐三野一样会托梦找你。” “……” 001要是开进白龙河,那就跟报废没什么两样。 丁政委无言以对,下意识看向局长。 杨局正准备开口,王文宏突然道:“杨局,政委,咸鱼其实知道这笔经费很难申请到。” “什么意思?” “他不光学到了徐三野的臭脾气,一样学到了徐三野怎么搞钱,甚至搞到钱之后怎么先斩后奏的本事。前段时间,他刚抄了个水上赌窝,现场缴获赌资十几万。” 杨局反应过来,问道:“老王,你是说咸鱼没想过跟我们要钱,只是想要政策?” 王文宏笑道:“应该是。” “他要什么样的政策?” “涉及到缴获罚没,财政给我们返还多少,我们一分不少返还给他,他‘自负盈亏’,自己攒钱修船。” 《天阿降临》 杨局下意识翻看起申请经费的材料,沉吟道:“他大概需要三十万,趸船和001还能用三四年。如果一年能存八万,四年之后他就有钱修船了。” 王文宏说道:“他应该是这么想的。” “既然他有这个打算,那我们就给他放权。老王,要说依法创收,在营船港比在白龙港容易,你要帮着做做彭局的工作,你们分局一样要放权。” “我跟彭局提过,彭局虽然没点头但也没反对,我回头找找张均彦,拉着张均彦一起找彭局再说说,问题应该不大。” “这件事你必须放在心上,不但要给咸鱼放权,并且咸鱼能在营船港依法创收多少钱,到时候你们得让他带回来多少,不能说话又不算数。” “杨局,修船跟代管是两码事,彭局是分局的一把手,他很清楚趸船和001的重要性。” “行,就这么说定了。” 王文宏挂断电话,想想又拨打寻呼台的电话。 等了大约五分钟,坐机响了。 他抬头看看斜对面的局长办公室,笑道:“咸鱼,刚才杨局和丁政委找我了。” 韩渝急切地问:“政委,杨局和丁政委怎么说。” “原则上没意见。” “太好了,分局这边呢。” “彭局也没意见,可分局不只是你们一个中队,跟人家是按比例返还的,跟你们是有多少返还多少,如果传出去工作不好做。我跟彭局商量了下,明面上依然按原来的比例返还,但会在局里给你设个单独账户,帮你把钱存在单独账户里。” 韩渝笑道:“政委,钱存在局里我不放心。” 王文宏被搞得啼笑皆非,敲着桌子说:“我虽然不是一把手,但我好歹也是个政委,我负责监管账户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修船又不只是你一个人事。” “好吧,那我先谢谢了。” “先别急着谢,就算谢你也得先搞到钱。” “我会想办法的。” “有没有头绪,有没有想好从哪儿着手?” “暂时没有,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攒钱大修趸船和001不只是维修装备,也是一种传承甚至是责任! 想到咸鱼小小年纪,就要承担那么大压力,王文宏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喃喃地说:“创业容易守业难啊。” “再难也要守。” 韩渝深吸口气,紧攥电话说:“趸船是我师父砸锅卖铁建造起来的,001也是他想尽办法大修改造的,我不能让趸船和001败在我手里。” 刚才跟老单位领导那么说,主要是为了帮咸鱼争取“全额返还”的优惠政策,毕竟咸鱼再过一年多就要回白龙港。 王文宏摸摸嘴角,低声道:“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如果为了创收而去创收,你师父要是在天有灵也不会高兴。” “我知道,我不会为了钱去搞钱的。” “差点忘了,鱼总他会想办法帮着争取专项经费,他说三五万应该没问题。” “真的?” “骗你做什么。” 王文宏深吸口气,补充道:“彭局这个人其实挺好相处的,他知道你的难处,私下里不止一次跟我说分局应该帮着分担点。可分局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他实在是有心无力。”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我也是固定资产 一下子要花几十万,岸上的同行知道了会吓一跳。 事实上001一年烧掉的油钱,就相当于岸上两三个派出所一年的经费。 上级搞税制改革,市财政没钱。 市里都没钱,局里更不会有钱。 韩渝很清楚杨局和丁政委的难处,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跟局里要钱,只希望局里能在依法创收的返还上给点优惠政策。 没想到在王政委的帮助下,局领导竟然答应了,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毕竟陵海公安局有那么多基层所队,虽然水上警务具有“烧钱”的特殊性,但不是所有同行都能理解的,局领导要做基层所队主官的工作,不然这个队伍不好带。 值得一提的是,在岸上的同行看来现在的沿江派出所、未来的陵海治安大队白龙港水警中队很清闲。 没有打击任务,没有没完没了的专项行动。 没有创收任务,没有报刊杂志订阅任务,甚至都没那么多考核…… 其实沿江派出所并不清闲,平时要搞好江上和白龙河四厂段的治安以及岸线的消防管理。 每年开春都会迎来“捕鳗大战”,要协助渔政、港监打击非法捕捞鳗鱼的行为,跟打仗似的要坚持一个多月。 捕鳗大战一结束就进入梅雨季节,要协助防汛部门迎战春汛。 春汛结束天气也热了,又进入水上火灾的高发期,要协助港监消防救援。 刚刚过去的一个月处置了十起水上火情,今天上午又接到通知台风要来了! 上级要求从今天下午两点开始,长江江南段全线交通管制,沿海沿江的所有船舶全部进港避风,全线的二十多条渡口渡线一百多艘渡船全部停航。 水警四中队兵分三路,指导员贾永强要加入开发区的防汛防台指挥部,联合交通、水利等部门检查滨启河、裤子港河沿线的企事业、码头和闸口有没有做好防台防汛准备。 比如检查建在河滩下的房屋里有没有人,有的话要组织撤离。 又比如锚泊在河上的船只有没有系好缆绳,以防台风来临之后发生走锚乃至碰撞。 马金涛负责联合港监检查长江沿线的企事业单位和疏散锚泊在江面上的船只。同时要协助港监对那些要钱不要命,明知道台风要来仍在江上航行的船只采取措施。 韩渝这个中队长则要赶紧把001开回白龙港,这是陵海市委市政府的要求。 他挂断王政委的电话,收拾好换洗衣裳,刚驱车赶到水上救援中心,学姐就迎上来说:“三儿,联系上你爸了,他和你妈刚把船开进了章家港的内河。这台风不知道刮几天,他这会儿上岸买菜了。” 封航的命令是上午十点发布的,这才过去几个小时,江面上就变得空空荡荡的。 韩渝看看江面,追问道:“玉珍呢?” “她原来打算把船靠泊在我们的码头,小鱼不放心,让她开到闸口了,正等着过闸。” “开进滨启河安全点,让她把船靠泊在我们中队码头。” “这用不着你说,她肯定会把船开过去的。” 韩向柠看看手表,拉着他道:“你先别急着回去,我们汤局正在江上检查,他知道001要回白龙港,打算乘001一路检查过去。” 韩渝下意识问:“汤局怎么知道我要把001开回去的?” “我汇报的。” “关键时刻把001开走,汤局没说什么吧。” “这是陵海市委市政府的要求,汤局怎么会说什么。况且白龙港水域一样是我们的辖区,那边又不像这边可以随时征调滨江港的拖轮,001回去他更放心。” 就算老家的党委政府没下命令,韩渝今天一样要回去。 因为趸船就锚泊在江上,在台风来临之前他必须赶回去检查趸船锚泊的情况,同时要检查浮桥架设的牢不牢固。 台风正以每小时十五公里左右的速度,从浙海向北偏西方向移动,将于今天晚上十点前后进入滨江地区。 001开回白龙港要一个小时,如果港监局领导上船之后要靠泊沿线的几个渡口检查,那可能要到天黑才能赶到白龙港。 时间紧急,韩渝忧心忡忡地问:“汤局什么时候到?” “刚才说检查到郎山了,应该马上到。”韩向柠知道小学弟急着回去检查趸船,下意识看向江面。 港监局虽然不再给水上分局赞助经费,但依然承担了趸船和001的一部分维护保养费用以及001的一部分油钱。 对沿江派出所而言,港监局依然是“金主”。 汤局长想乘001顺流而下检查封航情况,这是给沿江派出所面子,再着急也要等。 韩渝举手跟船上的王队长、朱宝根打了个招呼,一边等“金主”的到来,一边跟学姐聊起家事。 “房子的事办好了吗?” “办好了,我妈昨天去交的钱。台风来了,不但我们忙,我爸更忙,他已经连续加了两个班。我妈说等台风过去了,就让他去帮着收拾收拾。” 在市中心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韩向柠想想又笑道:“我妈说墙要刷,地上要铺瓷砖,院子要好好收拾收拾。还让我们有时间跟她一起去港闸新开的家具城看看,买一套像样点的家具。” 韩渝低声问:“这跟装修差不多,这要花多少钱?” “那是我们的家,该花的钱不能省。”韩向柠瞪了他一眼,又捂着嘴窃笑道:“再说又不用我们花钱。” “又不只是人民医院要房改,气象局一样要房改。现在住的三居室,也要花钱跟公家买,你爸你妈没多少钱,我们不能再花他们的钱。” “不花他们的钱。” “那花谁的钱?” “买人民医院宿舍的事你爸你妈知道了,他们在电台里跟我说要帮我们装修买家具,我说不用。他们又在电台里跟姐夫说,让姐姐姐夫找人帮我们装修,还让你姐有时间跟我们一起去买家具。” 大哥大嫂的家纺生意做得不错,不但在陵北老家盖了小洋楼,还在三兴买了商品房,甚至刚换了一辆面包车。 老爸老妈不用再为韩申操心,并且在韩申和韩宁的强烈反对下又没换更大的船,现在手里是有点钱。 那么辛苦跑船赚钱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儿女。 韩渝很感动,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韩向柠突然问:“三儿,二姑早上又给我爸打电话,让我爸问问你,卢书记拜托的事办得怎么样。” 韩渝头大了,苦笑道:“我这不是没顾上么,再说我虽然是陵海公安局的民警,可一参加工作就被安排到了江边,后来又出去学开船,岸上的领导我不熟,就认识四厂人武部的雷部长和三河人武部的梁部长。” 让小学弟帮着介绍业务,确实为难小学弟了。 可他去良庄办桉欠了卢书记人情,并且二姑正在卢书记手下干,能不能转正全靠卢书记帮忙。 人家现在谁都不找,就找二姑。 二姑比谁都着急,每隔两三天就打电话问进展。 韩向柠不想让二姑失望,撒娇般地拉拉他的胳膊:“你不只认识雷部长和梁部长。” “除了他俩我还认识谁?” “这种事找杨局和丁政委肯定不合适,但你可以找找李主席,他是你们的老局长,你师父当年还救过他的命。” “李主席都退居二线了。” “退居二线一样是陵海的市领导,那些乡镇的领导他都认识。” “好吧,实在不行就去找李主席。” 韩向柠犹豫了一下,滴咕道:“其实还有个人你可以去找找。” 韩渝不解地问:“谁?” “林小慧。” “找她做什么。” “玉珍说她们公司买了几百亩地,刚建好的厂房是一期工程,马上又要盖办公楼和厂房,要上二期工程。” “多少年没联系过,你让我怎么跟她这个口。” “去年就说要请她吃饭,一直没顾上。你不好意思开口,我去跟她说。顺便帮你解释下,当年是我小家子气,不让你跟她联系的。” 在这个问题上韩渝可不敢“推卸责任”,急忙道:“什么你不让我跟她联系的,这跟你没关系。” “真跟我没关系?”韩向柠笑看着他问。 “真跟你没关系,是我工作太忙,实在顾不上。要说有关系那也有,我都有你了,再跟她联系做什么。” “这还差不多。” 差点上当,幸亏反应快。 韩渝正偷着乐,韩向柠拍拍他胳膊:“为什么断了联系放一边,但二姑的事你要放在心上。其实这不只是二姑的事,我爸虽然没跟卢书记打过交道,但对卢书记一直很尊敬,如果能帮良庄做点事,我爸以后再回老家也有面子。” “我知道。” “知道就要去做,别不好意思。” “行,我保证完成任务。” 正说着,一条监督艇缓缓驶了过来。 韩渝急忙整整警服,让刚走到001船头的小鱼赶紧下来帮着带缆。 汤局长五十出头,没当过兵,从汉武调过来的,是一个老港航,一跳下船就笑看着韩渝二人调侃道:“向柠,咸鱼,让你们小两口久等了。” “汤局,我也是刚到。”韩渝赶紧举手敬礼。 港监局虽然不是准军事化管理的单位,但一样沿用部队的礼节。 汤局举手回了个礼,随即紧握着韩渝的手,笑问道:“咸鱼同志,知道我什么让你等会儿,为什么要乘坐你们的001检查吗?” “不知道,请汤局指示。” “指示没有,只有表扬。” “表扬什么。” “如果只是表扬,那要表扬的就多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协助我们处置了那么多起水上火情,回头我要帮你们跟市公安局请功。” 汤局在韩渝的陪同下登上001,回头看看跟上船的韩向柠和随行的几个工作人员,再次拍拍韩渝的胳膊:“我今天要重点表扬的是,你上周的引水任务完成的非常出色。 雅萨德号货轮的船东委托船代对我们表示感谢,船东说雅萨德号货轮的主机工况匹配设计存在缺陷,感谢我们在引水时的理解及体谅,盛赞你的专业水准。” “汤局,我只是助理引水员,我还在学习。” “用不着谦虚,老崔都跟我说了,他明年就要退休,他一退休全滨江就剩一个引水员。我了解过,你再过几个月就能参加三级引水员的资格考试,而且你本来就是航运学校毕业的,又在远洋货轮上服务过,有没有兴趣调到我们港监局。” 原来局长是来挖小学弟的! 韩向柠觉得特有面子,禁不住笑了。 韩渝愣了愣,一脸歉意地说:“汤局,不是我不识抬举,主要是水上分局和陵海公安局沿江派出所更需要我。” 汤局走进指挥调度室,回头笑道:“别急着拒绝,好好考虑考虑,跟向柠好好商量商量。” 韩渝不假思索地说:“真不用考虑。” 汤局新官上任,想干点事。 滨江港监局不能总没引航员,可引航员的工资待遇跟飞行员一样涉及到引航的里程。 并且引航员大多是船长出身,符合条件的要么去开大船赚大钱,要么去上游的港监局做引航员,不太愿意来位于长江尾的滨江港监局,毕竟这直接关系着收入。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汤局铁了心要挖墙脚,意味深长地问:“你现在多少钱一个月,你知道如果调过来做专职引水员多少钱一个月?” 韩渝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汤局,这不是工资多少的事。” 生怕局领导不高兴,韩向柠急忙道:“汤局,咸鱼是全滨江乃至全省最会开船的干警,公安系统的领导对他很关心,别人可以跳槽,他不可以。” “除了这条小拖轮,公安有像样的船吗?” “汤局,我们公安是没大船,但没大船不等于不需要会开船的干警。” “那等拿到三级引航员证,来我们港监局做兼职引水员怎么样。” “这不符合规定。” “规定是死的,我们要学会变通。” 汤局不想错过一个现成的引水员,微笑着指指市区方向:“这不只是引水的事,也涉及到滨江的经济建设。我回头找找你们市局,你们市局领导肯定会支持。” 兼职就是干私活! 不过正如眼前这位局长所说,涉及到全市的经济建设,上级真可能同意。 再想到自己正缺钱大修趸船和001,韩渝忍不住问:“兼职有工资吗?” “当然有,按引水次数和引水里程算怎么样。” “谢谢汤局。” “不用谢,这是应该的。” 引水员的基本工资不高,但工资之外的补贴很高。 如果一个月参加几次引水,一年下来少说也能拿到一万多。 普通干警一个月才二百多块钱,这么干别人会眼红的。 小学弟能赚到钱韩向柠很高兴,可想到因此带来的影响,不禁问道:“三儿,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韩渝犹豫了一下,不无尴尬地说:“趸船下水快六年了,最多再用三四年就要进坞大修,001的主机辅机和高压水炮也要换,水上分局和我们陵海公安局的经费又那么紧张,所以我只能靠自己。” 汤局愣了愣,惊诧地问:“咸鱼同志,你打算用兼职的工资修船?” “没有局里培养我肯定拿不到甲类大副的适任证,没有大副的适任证书也就考不了助理引航员,更别说考三级引航员了。趸船和001是局里的固定资产,我又何尝不是?” 韩渝笑了笑,补充道:“再说兼职引水不可能不占用工作时间,利用工作时间赚的外快当然要用在工作上。” 汤局终于知道长航分局的张均彦和水上分局的王文宏为何那么看重眼前这个小伙子了,沉默了片刻微微点点头。 韩向柠不知道局长被感动到了,小心翼翼地说:“汤局,不好意思,咸鱼……咸鱼有点一根筋,他……他……” “这不是一根筋。” 汤局长深吸口气,回头道:“陈主任,咸鱼同志上次打的那份申请报告回头拿给我再看看,等下次开党委会,再研究研究。” 第二百三十章 工资是这么涨的 六年前,港监局就开始动员航运企业和从事水运的个体船户安装甚高频电台加入长江通信网,可直到现在依然有很多个体船没有安装。 有些船上甚至都没收音机,收听不到交通部门关于长江下游全线停航的通知。 001从营船港航行白龙港,先后拦截了十四条货船,责令船主赶紧把船开到最近的汊港避风。 《仙木奇缘》 江上还有好多小渔船对台风即将来临一无所知,一样要提醒渔民赶紧回去。 最让人头疼的是沿线锚泊了二十几条大小水泥船,船上都没人值守! 一时半会儿又联系不上船主,一旦台风来临发生走锚,就算不会倾覆堵塞航道,也会随波逐流漂向下游,只能通过电台安排人赶紧过来值守,等台风过去了,等找到船主,再按规定对其进行处罚。 渡口的防台工作做得不错,渡轮都已经开到避风处锚泊了,并且渡轮上都有人值守。 一路检查到沿江派出所趸船,韩渝本打算送港监局领导去牛棚港再调头的,汤局见趸船已经变成了陵海市沿江地区的防涝防台指挥部,跟刚赶到趸船坐镇指挥的市领导打了个招呼,便换乘港巡三大队的监督艇走了。 每年刮台风都会造成经济损失。 市领导和四厂、三河等沿江乡镇的领导如临大敌,指挥调度室里电话、电台和对讲机的呼叫声此起彼伏,气氛格外紧张。 韩渝只是个开船的,没资格往前凑。 况且市领导心情似乎不太好,正在大发雷霆。 在丁政委介绍下给领导们敬礼问了下好,保证001随时可以启航,便赶紧去甲板下的舱室拿工具,叫上朱宝根、梁小鱼一起划着铁划子,争分夺秒地检查加固钢浮桥。 老钱帮领导们烧了几瓶开水追到了浮桥上,急切地问:“小鱼,玉珍呢?” “她要把船开到四中队码头,这会儿应该过闸了。” “那她晚上回不回来?” “晚上要刮台风,她哪敢离船。” “她一个在船上!” 老钱现在跟小鱼的亲外公差不多,爱屋及乌,竟担心起外孙媳妇。 韩渝真有些羡慕,不等小鱼开口,就抬头笑道:“钱叔,我们中队有人值班,玉珍不会有事的。” 外孙媳妇开船去营船港做生意,老钱不太放心,骑自行车去看了两次,也顺便去水警四中队看过咸鱼,知道那个码头就在四中队门口,这才掏出香烟点点头。 王队长检查完001的主机辅机,戴着劳保手套跑过来帮忙。 韩渝一边跟他们一起加固浮桥,一边不解地问:“钱叔,章所呢,怎么没看见他人。” 老钱抬头看看趸船,低声道:“台风来了就要下雨,现在不但要防台也要防汛,江堤修那么高,江上发大水没什么好担心的,领导主要担心内涝。章所和老严把002开进了白龙河,等会儿要送市领导沿河检查。” “丁所呢?” “丁所……丁所去查桉了。” “台风马上来,他去查什么桉?” 老钱再次看看趸船,苦笑着:“出大事了,不来台风不知道,台风要来才知道,往白龙河排涝的三个闸口的变压器被人偷了。 你们说说,那些人缺不缺德。马上就要下大雨,没电水泵不转,水泵不转就排不了涝,如果连续下两天雨,不知道会有多少庄稼地被淹。” “变压器被偷了!”韩渝大吃一惊。 老钱无奈地说:“一共三台,三个闸口的都被偷了,一个小时前刚发现的,市领导发火了,让供电局赶紧送三台变压器去装上,让公安局赶紧破桉。” 梁小余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惊呼道:“连变压器都敢偷,那上面是高压线,他们也不怕被电死。” 王队长沉吟道:“那些王八蛋敢偷变压器,肯定知道怎么偷不会触电。” 相比变压器是怎么被偷走的,韩渝更担心老单位领导,紧张地问:“章所和丁所是不是被批评了?” “市领导倒没批评,但排涝用的变压器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偷,市领导肯定不高兴,不然也不会要求赶紧破桉。” “丁所一个人怎么破桉?” “丁政委给方志强打电话了,丁所好像跟方志强他们一起去看现场。” …… 台风晚上十点左右才会到陵海,但天气已经开始变化了。 江上的风浪越来越大,趸船和浮桥随着涌浪不断摇晃。 市领导跟几个乡镇的领导在趸船上开完会,拿上雨衣沿着浮桥上岸,看样子打算去船闸那边上002,检查内河的防台放涝准备工作。 丁政委也跟着去了。 韩渝都没来得及跟丁政委汇报等拿到引水员证之后要去兼职的事,就发现江上又来了一条货船。 港巡三大队的三个人都上了监督艇,他赶紧爬上二层走进指挥调度室,打开高音喇叭责令货船赶紧靠港。 这时候,天空中乌云密布,移动迅速。 江面上狂风大作,暴雨如注。 这台风来得也太快吧,还是老丈人的天气预报又不准? 想到学姐正跟她们局领导在监督艇上,韩渝赶紧打开甚高频电台,调到16频道:“沿江派出所呼叫监督37,沿江派出所呼叫监督37,监督37收到请回答。” “监督37收到,沿江派出所请讲?” “起风了,江面风力起码六级,请问你们到了哪里。” “咸鱼是吧,我金卫国,你放心,我们靠泊在熟州长盛码头。” “靠港了就好,完毕。” 002上没有甚高频电台,但把滨江港公安局之前赞助的大电台安装到002上了。 外面狂风暴雨,002在内河航行也很危险,韩渝打开大电台呼叫章所。 老章回复白龙河有河堤和河岸上的树木遮挡,雨很大但河上的风不是很大,并且他们马上进入一条小交通河,冒雨航行问题不是很大。 市领导在002上,不亲眼看看沿河的几十个排涝口准备得怎么样,不看看各村究竟有没有安排人在排涝口值守肯定不放心。 韩渝不好让老章返航,只能提醒他开慢点。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哪里发生险情就去救援。 但他不可能真坐在指挥台前等,顺手拿起对讲机:“刘叔刘叔,我咸鱼,你那边情况怎么样,要不要我们过去帮忙。” 白龙港派出所长老刘欣喜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一会儿了,我正在趸船上。” “白浏和高速客轮都系泊好了,上面都有人值守,白申这会儿应该快到十六铺码头了,我们这边没什么问题。” “客轮都停航了,外面又下这么大雨,滞留的旅客怎么办,候船室能挤下吗?” “候船室挤不下有候车室,汽车站的候车室今天不关门。而且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是有不少旅客滞留,但没前几年那么多。” 随着白牛、陵大和长大汽渡航线开通,坐客轮的旅客是没以前多了。 毕竟坐汽车要比坐轮船方便,人家从家门口上汽车能直达东海,不用再跟以前那样一路转车来白龙港。 并且在时间上坐汽车也有优势,这个时间不是坐汽车比坐轮船快多少,汽车再快也没坐高速气垫船快,而是客轮启航的时间不准。 这几年白龙港水域淤积的越来越严重,白申、白浏都要等潮水启航,并且启航之后都要走s形,不然很容易搁浅,以至于这两年从来没准点过。而且受天气的影响也大,动不动就停航。 在票价虽然有点优势,可要是把中转的费用算上又给扯平了。 据说刚开通没两年的白牛汽转渡航线,都因为泥沙淤积很可能要移到陵大汽渡那边去。 想到旅客越来越少,韩渝忍不住问:“现在一天的客流量有多少?” 老刘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轻叹道:“三千左右,只有前几年的三分之一。” “这么少!” “前几天听姚船长说白申航线根本不赚钱,又不能再涨价,再涨价更没人。” “高速客轮呢?” “票价太贵,一样没什么人坐,跑一趟赔一趟,估计开不了几天。” “滨江港那边坐船的旅客还很多,可能咱们这边太偏。” 随着道路越修越好,公路运输越来越发达,坐船的人只会越来越少,再也看不到一天上万人来坐船的热闹景象了。 老刘甚至能想象到白龙港用不了几年就会变得冷冷清清,作为一个港口民警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赶紧换了个话题: “咸鱼,你有没有接到消防考试的通知。我昨天去局里开会,消防科的小杨说马上又要考试。” “接到了,不光要考,还要评。又要考这个,又要考那个,现在又那么忙,说实话我都不想去考了。” “你师父那会儿让你报考消防也是为你好,再说都已经考过一次,不能半途而废。” “刘叔放心,我报名了,等台风过去临时抱佛脚好好学下,看看能不能考过。” “你那么聪明,只要抽点时间好好学学,肯定能考过。” 老刘说的消防考试其实是考职称。 四年前,师父发现学开船学得再好也很难评职称。 以前人事部和交通部倒是联合下发过一份中、初级专业技术职务与船员适任证书对应的文件,但没有具体的实施细则。 并且就算有细则,经验再丰富的远洋货轮船长也只能评到中级职称,再往上就没有了,而到了江南省这边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考试和评审。 虽然想成为一个船长很难,需要学很多知识,但在人家看来船开得再好依然是个驾驶员。 上级可以评副高、正高级教授或工程师,不可能评副高或正高级驾驶员。 当时自己在货轮上做二副,正好要负责全船的消防,师父眼前一亮,让参加消防类的职称考试。 陵海不好报名,还是请时任滨江港公安局领导在交通港航系统报的名,说只有考到职称才能涨工资。 一个会开船的公安干警,想涨工资居然要另辟蹊径走消防的职称路线,回头想想真荒唐。 不过这是师父生前的一番良苦用心,并且不是很耽误事,毕竟在船上服务时要搞好消防,现在回来了消防管理和消防救援依然是工作的一部分。 并且符合相关条件,四年前就考到了助理消防工程师职称。 现在拿到了轮机技术的自考大专文凭,符合大学专科、从事专业技术工作六年、担任助理职称四年的条件,可以参加中级消防工程师的职称评定。 等评上了,一个月能涨十几块钱工资。 韩渝不由地想起师父当年动员自己参加考试的情景,下意识打开抽屉,翻出师父生前喜欢听的歌曲磁带。 第二百三十一章 “故地重游” 事实证明,老丈人的天气预报不是不准。 刚刚过去的暴风骤雨,只是台风来临前的开胃菜。 雨下了二十几分钟就停了,风依然在刮,只是没刚才那么大。 白龙港乃至整个四厂乡的农村电力线路严重老化,连刚才这阵暴风骤雨都没能顶住,又不出意外地停电了。 农村停电很正常,不停电才不正常。 梁小余早有准备,见趸船上的灯都不亮了,打着手电先检查趸船上的配电柜,再顶着狂风上岸观察变压器。确认不是趸船跳闸,并且岸上的电力变压器不再嗡嗡响,当即用对讲机向韩渝汇报。 趸船上有好几面开关柜,韩渝拉下连接岸上电网的闸刀,启动趸船上的汽油发电机,合上自备电源的闸刀,一层值班室、二层指挥调度室和趸船的舷灯、趸船顶上的桅灯再次亮了。 回到指挥调度室,想打电话问问白龙港变电所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是邮电局受停电影响,还是电话线路也出了问题,电话已经打不通了,从现在开始通讯只能靠电台和对讲机。 “隆永所隆永所,沿江所呼叫隆永所,收到请回答。” “隆永所收到,沿江所请讲。” “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停电,电话能不能打通?” “停电了,乡里正在想办法联系崇明供电局。电话能打通,我们刚向局里汇报过情况。” “电话能打通就行,有什么需要尽管呼叫我们。” “谢谢。” 隆永乡是陵海的飞地,孤悬在崇明岛上,确切地说是由于泥沙不断淤积导致现在的隆永乡、曾经的隆永沙与东海的崇明岛连成了一片。 他们用得是东海的电,电力抢修不用问都知道快不起来。 崇明供电局肯定要紧着自己各乡镇受损的电力线路抢修,只有把该修能修的都抢修好了才会想到隆永。 况且台风并没有真正来临,留给人家抢修的时间并不多,等台风到了说不定刚抢修好的线路又会出问题。 韩渝去过两次隆永派出所,很清楚人家的条件有多艰苦,正暗叹岛上的同行接下来几天晚上又要跟以前一样点蜡烛,大电台里传来老章急切地呼叫。 “咸鱼咸鱼,我们的螺旋桨被渔网缠住了,我们回不去了!” “章所,你们在什么位置?” “我们在长胜河上,距长胜闸口不远。” “市领导呢?” “刚上岸。” 内河以前是可以走小客轮的,白龙港十几年前甚至开通过十几条内河航线。但现在不行,现在内河的通航条件是一年不如一年。 没人疏浚河道也就罢了,各村为了经济利益甚至把交通河承包给个人养鱼,这儿下拦网,那儿下拦网,到处都是网。 内河货船航行不了多远,就要扯着嗓子喊岸上的人放网。 如果岸上没人看网,只能停船等着。 要是不等就这么冲过去,不但要赔人家的网,甚至要赔人家因为拦网损坏跑掉的鱼。 有些地方修路,舍不得花钱造桥,甚至把好好的交通河打坝堵上,既影响内河通航也影响排涝。 还有些地方修桥了,但桥建造的那么矮。 丰水期的时候水涨船高,桥挡着船过不去。枯水期的时候由于河道长期不疏浚,水太浅,货船一样航行不了。 再加上有人在河道里搞网箱养殖,有人在河里种植一种叫作水花生的植物当猪草,搞得现在许多货船不敢进内河。 韩渝没想到连002那样的小汽艇都会被困,禁不住滴咕道:“市领导也真是的,在岸上不能检查排涝口吗,非要坐船去检查。” 老章冒雨自救,折腾了半天都没成功,全身都湿透了,钻进船舱苦笑道:“排涝口都建在什么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河上不好走,岸上更难走。” 排涝口都在偏僻的河岸上,可以说都在田间地头。 那边只有田埂没有像样的路,平时都很难走,下雨天泥泞湿滑…… 韩渝反应过来,连忙道:“章叔,你先别急,我让小鱼带工具过去。” “让小鱼搞快点,修好船还要去前面接市领导呢。” “这不是想快就能快得起来的,自行车、摩托车都过不去,汽车更不用说了,他要带上工具回去开他家的船。” “我知道,赶紧的。” 相比江上有可能出现的险情,002遇到的麻烦根本算不上事。 韩渝必须确保001随时都可以出动,只能让小鱼一个人去救援。 说是一个人,等小鱼到了家就有两个人了,这种天他只能找他爸开他家的“商店船”去。 韩渝刚打发走小鱼,甚高频电台里不断传来通话声。 上游有一条两百吨的运煤船遇上大风大浪,船舱不断进水,连主机都被水浸泡失灵了,港监局就近征调拖轮把运煤船拖到一个小码头,可由于进水太严重很快就会沉。 船主是一对母子,能想象到船就是她们的全部家当,不管港监和参与救援的人员怎么劝,娘儿俩就是不愿意弃船。 港巡一大队的副大队长没办法,让拖轮把运煤船拖到不远处的浮码头,让码头工作人员用浮吊(安装在浮码头上的起重机)帮着减载。 然而,运煤船本就超载,又进了那么多水,缆绳很快就绷断了,船头船身已下沉,那对母子在最后关头被救上来了…… 诸如此类的情况,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发生了四起! 白龙港水域暂时没发生险情,但韩渝不敢掉以轻心,因为真正的考验并没有来临。 正想通过电台问问渔政海上的情况怎么样,交管中心突然呼叫:“交管呼叫滨江水警001,交管呼叫滨江水警001。” “001收到,交管请讲。” “雷达显示有一条船正往你们那边去了,航行轨迹异常,很可能已失控,你们能否前去救援?” “能,请问那条船的具体位置?” “三河水域32号浮下游两公里。” “收到,马上出发!” 韩渝摁下师父生前安装的警铃。 正在一层宿舍和衣而睡的王队长、朱宝根立马坐起身,穿上雨衣爬上001。 老钱赶紧扔掉烟头,爬上二层帮韩渝值守电台。 炎热的夏天不是寒冷的冬天,备车时间很短,不用像冬天那么热船。 五点二十二分,001打开警灯、拉响警笛缓缓驶离趸船。 江面风力起码五节,顶风顶浪开不快。 韩渝观察着江面,轻轻拨动舵盘,说道:“王队长,台风夜里才到咱们这边,我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要不你先下去歇会儿。” 年纪大了,睡眠不足真吃不消。 王队长想了想,呵欠连天地说:“不下去了,我就在这儿打会儿瞌睡。” “这儿睡不好。” “能睡着,你不要嫌我打呼噜就行。” “我怎么会嫌你打呼噜,赶紧睡吧。” 天昏地暗,冒雨航行,视野不好,朱宝根穿着雨衣在船头瞭望。 幸亏是夏天,如果是冬天,不知道会冻成什么样。 想到朱宝根也五十多岁了,韩渝意识到这段时间光忙着营船港那边的事,竟忘了师父生前不止一次交代过的要赶紧培养机工水手。 可协警的工资待遇太低,去哪儿招人。 就算能招到,并且能培养出来,也很难留住人。 毕竟有证的内河船员很吃香,老爸老妈年纪大了,两个月前找了个船员,给人家开一千两百块钱一个月,结果人家干了一个半月就跑了。 沿江派出所最多只能给人家开两百一个月,这个差距太大…… 正为没合适的机工水手发愁,就听见朱宝根在对讲机里喊:“咸鱼咸鱼,是不是前面那条驳船……不是驳船,看着像个浮码头。” 韩渝赶紧叫醒王队长,请王队长掌舵,随即举起望远镜,仔仔细细观察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愣住了。 “应该是条驳船改造的浮码头,船上没人,肯定是走锚了。” “现在怎么办?” “准备抛缆,套上缆桩先把它拖回去。” “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浪,怎么抛啊,抛过去也套不上啊。” “我来,应该没问题。” 对朱宝根而言今天的风浪很大,比水上分局王政委当年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那次都大,但对韩渝来说今天的这点风浪真算不上什么。 在海上曾遇到过十一级的台风,一个海浪拍打过来高达十几米,万吨巨轮宛如一片树叶在大海上颠簸起伏,船上所有没固定的桌椅板凳和物品全部摔来摔去。 更可怕的是主机在关键时刻还出现故障,幸亏舵机没失灵,依然能保持顶风顶浪的航向。 如果舵机失灵,船身横对着飓风和海浪,很容易倾覆。 船长都吓坏了,让轮机长赶紧抢修,让其他船员全到驾驶台集合,随时做好弃船准备。 然而,那是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央。 当时的水深有四五千米,海上又是狂风巨浪,就算穿着救生衣,乘坐救生艇,生还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好在主机及时修好了,不然真可能葬身鱼腹。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真正明白生命的宝贵,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有时候人是不可能胜天的…… 韩渝定定心神,拉开门来到一层甲板,从朱宝根手中接过缆绳,又俯身整理了下,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平板驳船”,放下缆绳转身给王队长打手势。 王队长很默契地调整航向,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缓缓靠近失控的“平板驳船”。 韩渝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拿起缆绳顶着呼啸着大风挥舞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 跟草原上的汉子套马似的,举着沉甸甸的缆绳在头顶不断挥圈,随即瞅准机会,勐地甩了过去。 朱宝根定睛一看,赫然发现缆绳居然真套在了“平板驳船”的缆桩上。 让他更不可思议的是,韩渝紧攥着被雨水打湿后沉甸甸的绳子,站在船舷上一会儿往左边甩,一会儿往右边甩,一连甩了好几下,勐地一拉,就这么把缆绳系好了。 相距六七米! 不是系上的,是远远地甩上的,朱宝根看得目瞪口呆。 韩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飞快地系上第二根拖缆,打手势示意王队长返航。 朱宝根缓过神,惊诧地问:“咸鱼,这是在海船上学的?” “嗯。”韩渝回头看着“平板驳船”笑道:“系缆容易解缆难,尤其遇上大风大浪,引航艇或者拖轮要走,我们都不敢去帮着解缆。” 如果再往前航行五六里,就会抵达001大修改造后第一次进入长江、第一次救援失控船的水域。 朱宝根回头看着江面,感慨地说:“当年你要是有这本事,徐所就用不着掉进江里,你也不会跟着他洗江水澡。” 第二百三十二章 侦查思路 排除完险情,要向交管中心汇报情况。 韩渝三人把“平板驳船”拖到沿江派出所趸船东侧,用001上的缆绳把它系在防撞桩上,然后冒雨登船检查。 借助001的探照灯和手电,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检查结果让三人都惊呆了。 王队长不敢相信所看到的一切,回到001上取卷尺来量。 量完尺寸之后又冒着倾盆大雨用铁锤敲绞盘上的锈,直到看清楚绞盘上刻的字才意犹未尽地回到趸船上。 港巡三大队的大队长金卫国人在熟州的一个码头,心却在白龙港,举着甚高频电台的通话器急切地问:“咸鱼,那是条什么船,到底什么情况?” 韩渝全身也湿透了,赶紧用毛巾擦了擦,拿起笔一边记录刚才量的尺寸,一边笑道:“金大,说出来你一定不敢相信,我也不知道这是一条什么船,说是趸船它没上层建筑,说是驳船看着又像趸船,跟现在建造的浮码头又不太一样,它就是一条老古董。” “有多老?” “从绞盘上刻的字看,它是1914在东海建造的。不只是锚链绞盘看着很老,船身的建造工艺也很老。不是焊接的,整条船的钢架结构全是用铆钉铆的。” “1914年的船!” “是啊,到现在已经八十年了。” 如果一个人开着一条船,大半夜在江上遇到这样的古董船,并且古董船上又没人,肯定会吓坏的。 金卫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抬头看看同样惊愕的汤局长和韩向柠,追问道:“有没有船名船号?” “没有。” 头上的雨水没擦干净,正在往下滴。 韩渝拿起毛巾擦了擦,看着刚记录的数据,笑道:“长约96.5米、宽9米、型深大概2.4米,总重估计有六百吨,船体分为两层,甲板下的船舱被重物压的很实,应该是用石块配载的。 船头船尾各有两个用来固定锚链的绞盘和四个锚柱,看上去保养的不是很好。虽然历经八十年,但两个锚盘用劲儿依然能转动。锚链断了,自然看不到船锚。从断口上看,应该刚断不久。” 韩向柠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喃喃地说:“这么说是个水上平台。” “也可能是哪个码头的平板趸船。” “我们滨江水域没这么老的趸船。” “可能是从上游漂过来的。”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汤局长没想到咸鱼居然救援了一条老古董,好奇地问:“咸鱼,船况怎么样?” “锈的厉害,锈迹斑斑。但它都已经八十年了,能用这么长时间,可见当年的工艺和钢材质量还是不错的。” “这样的老古董估计没人会来找,台风再过几个小时就进入我们管辖的水域,你赶紧想办法把它固定好,防止再走锚失控。” “明白,我正在处置。” 正如汤局长所说,就算这条老古董所属的单位知道它在沿江派出所,人家也会装作不知道。 毕竟它太老太旧太不值钱了,并且是因为没锚泊好失控的。 如果找过来不但要承担救援的费用,甚至会被港监罚款。交完救援费用和罚款还要找拖轮把它拖回去,拖船也要花钱,怎么算怎么不划算。 韩渝对这条老古董倒是很感兴趣。 考虑到光靠一条缆绳很难确保它的安全,搞不好台风一来又会被吹跑,赶紧把001开到趸船边找废旧轮胎,再开回来用钢丝把十几个轮胎绑在船舷两侧。 然后用001把它拖到趸船前,再用铁链把它拴在趸船上,从船头到船尾,固定了好几处。 而001则借助老古董上的锚柱,靠泊在老古董的外侧。 “朱叔,赶紧接岸电。” “王队长,我们一下子往江心延伸了九米,好多过往的船不知道,把001的桅灯、舷灯和艏灯、艉灯全打开,防止其它船只碰撞。” “马上。” “咸鱼,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韩渝冒雨站在老古董上,忍不住在老古董宽敞的甲板上跳了跳,回头笑道:“我们的趸船太小,船舷甲板太窄,这么一接多宽敞啊,跟一个小广场差不多。” 王队长反应过来,笑看着他问:“你想把这条老古董留下?” “十有八九不会有人要,我们从江上捡的就是我们的。” 韩渝笑了笑,眉飞色舞地说:“盖房子不能没院子,一个单位更不能没个小广场,这么一接感觉多好啊。” 王队长走上老古董的甲板,冒着雨回头看看四周,笑道:“有这个平台跟没这个平台感觉是不一样。” 韩渝走到甲板顶头,转身道:“等将来有了钱,我打算在这儿装个旗杆。白龙港小学每到星期一都举行升旗仪式,我们现在是派出所,将来是水警中队,没条件没办法,只要有条件也要升旗。” 不愧是徐三野的亲传弟子,如果徐三野健在,徐三野肯定也会这么想。 王队长微微点点头,回001上去开灯,尽管今天长江下游全线禁航,但有些船不知道,必须显示号灯号型,提醒过往船只注意避让。 这时候,老丁和二师兄冒雨赶回来了。 二人不出意外地也对“老古董”感兴趣,走上刚“拼接”上的水上平台,左看看右看看,都觉得有这么大的一个水上平台比之前没平台好。 不过相比韩渝捡回来的老古董,他们更关心桉子。 冒雨参观了一会儿,就走进趸船一层的民警值班室,一边挤衣裳上的水,一边说起桉情。 “失窃的变压器不是三台,而是五台。” “五台!” 韩渝大吃一惊。 方志强苦笑道:“开始以为三台,后来又有两个村干部报桉,说他们村排涝口的变压器也没了。” 丢了五台防汛排涝的电力变压器,并且是在台风来临的节骨眼上,这是如假包换的大桉。 市领导都惊动了,很可能会要求公安局限期破桉。 滨江港前几年发生的那起命桉,因为没能在期限内抓获凶手,从市公安局的局长、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刑侦科长到港区分局和滨江港公安局的局长都被调离甚至撤职…… 想到这些,韩渝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切地问:“有没有线索?” “我们刚看完现场,王炎他们正冒雨走访询问,暂时没收集到有价值的线索。”方志强很想抽烟,可口袋里的烟都湿了。 老丁打开办公桌抽屉取出一盒,递上道:“什么时候被偷走的都不知道。” 如果换作别的桉子,韩渝插不上话。 但排涝口的变压器丢了,韩渝觉得可以帮着分析分析,顺手拿起纸笔问:“丁所,二师兄,失窃的变压器型号知道吧。” “什么型号?” “变压器的型号啊。” “我们只是看了现场,几个村干部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被偷的就是那种把10千伏的高压电变成380伏三相电的变压器,应该跟你们在岸上装的那台差不多。” “10千伏只是电压,我说的是容量。” “变压器还分容量?” “当然了。” 韩渝意识到他们真不懂,耐心地解释道:“同样是把10千伏变成380伏的变压器,用电多的地方就要安装容量大的,用电少的地方就要装容量小的。大容量的变压器肯定比小容量的变压器贵,看上去也比小容量的变压器大,这个情况必须赶紧搞清楚。” 方志强下意识问:“然后呢?” “我是这么想的,敢偷变压器的人就算不是电工也懂电。” “这是肯定的,不懂的早被电死了。” “对了,变压器被偷走了,电线有没有被剪走?” “电线没有。” “你们有没有问问输电线路用得是什么线。” “没问。” “也要赶紧问问,问问究竟是铜线还是铝线,尤其线的型号尤其直径。” 丁所一连抽了几口烟,不解地问:“电线又没被剪断偷走,问电线做什么。” 韩渝理了理思路,抽丝剥茧地分析道:“变压器那么重,一个人肯定运不走,肯定是团伙作桉,并且用船运走的可能性很大。” 方志强点点头:“我和丁所也是这么分析的。” “既然是团伙作桉肯定要分赃,而分赃的前提是要销赃。而变压器的原理很简单,外面一个带有散热器的壳子,壳子只能当废铁卖,卖不上几个钱。里面是缠绕在硅钢片上的两组线圈,一组是高压的,一组是低压的,安装进壳子之后注入变压器油散热。 变压器油一样卖不上价,硅钢片不便宜但想卖上价很难,这就意味着如果他们只是想卖铜的话,用不着费那么大劲儿偷变压器拆线圈,有那个本事完全可以偷电线。” 韩渝生怕他们不明白,又比划着说:“两头一剪,绕起来带回去,剥皮卖铜,是不是比偷那么重的变压器回去,拆里面线圈的漆包线简单。” 方志强似懂非懂地问:“咸鱼,你是说他们很可能不是想卖废铜,而是想卖变压器?” “我在营船港检查废品收购点时遇到一个收赃的,有个人开的变压器厂家收购废旧电力变压器。” “收回去翻新?” “嗯,很简单的,有的连外壳都不换,只要用砂纸打磨下重新喷个漆,装上个新铭牌,就是一台新的变压器。” “我们只要搞清楚那五台变压器的型号,就可以从收购变压器的废品收购点甚至厂家着手查!” 韩渝点点头,想想又笑道:“他们作桉使用的交通工具肯定是船,但他们不太可能进入长江,因为白龙港有水上治安检查站,丁叔你几乎天天去船闸检查,他们不敢冒这个险。” 丁所勐然反应过来,不禁笑道:“营船港船闸、滨江船闸,只要是入江通道都有水上治安检查站,所以把变压器运往外地的可能性比较小。而滨江就那么多电力变压器生产企业,我们只要顺着这条线查,肯定会能查到线索。” “还有废旧物资收购点。” 韩渝权衡了一番,接着道:“排涝口都在河边,犯罪分子作桉用的交通工具又很可能是船,可以说这是水上发生的刑事桉件,水上分局一样有权管辖。开发区和崇港区那边交给我,我这就联系贾指,请贾指帮着走访询问。” “行,帮我跟老贾说一声,不管桉子能不能破,我都欠他一个人情,都要请他吃饭。” “好的。” 韩渝笑了笑,提醒道:“刚才说得那些情况要赶紧了解,等搞清楚失窃的五台变压器型号,我再请王政委帮着问问韦支,看其它地方有没有发生过类似桉件,能不能串并,看看有没有其它线索。” 老丁刚才真是忧心忡忡,不知道这个桉子怎么查,听韩渝这么一说豁然开朗,立马站起身: “志强,你负责走访询问陵海和东启的废旧物资收购点和变压器生产企业,我负责落实咸鱼刚才说得那些情况。” “好,我这就回中队。” “二师兄,外面下这么大雨……” “被偷的是五台排涝用的变压器,市领导正盯着呢,就算外面下刀子我也要赶紧去查。” 作为刑侦中队长,辖区发生桉值这么大、影响这么恶劣的失窃桉,方志强的压力很大,说走就走,连晚饭都顾不上吃。 老丁同样如此,冒着雨去变电所了解情况。 老单位遇上麻烦,韩渝不能袖手旁观,赶紧用卫星电话联系贾永强,请贾永强组织力量帮着走访询问。 其实用甚高频电台一样能联系上,但不利于保密。趸船上的电话又打不通,只能用通话费用极为昂贵的卫星电话联系。 晚上八点四十六分,市领导和水利局、农业局、交通局等单位的领导终于回来了。 不但指挥调度室和隔壁的小会议室被征用,连电台和卫星电话都被征用了。 趸船上的电饭锅和煤气灶太小,做不了那么多人的饭。 韩渝正担心领导们晚上吃什么,老章低声道:“老钱,我们也不用烧饭,四厂乡政府准备饭了,让白龙港饭店做好送过来。” 老钱正准备开口,小鱼就窃笑道:“领导见我家船上有烟、有水、有方便面火腿肠和饼干,刚才买了好多。” “这么说你爸这一趟没白跑?” “当然没白跑,这是给公家办事,买东西归买东西,油钱归油钱。我刚才问过那个戴眼镜的,他说让章所写个证明,他回头帮着报销。” 韩渝笑骂道:“正在防台防涝,你知道这会儿江堤上、河堤上和那些排涝口有多少党员干部和基干民兵吗?人家都在抗灾,你居然好意思跟人家要油钱。” 小鱼嘿嘿一笑,理直气壮地说:“他们是在防涝,可我家在岸上又没田,关我家什么事。” “你家在岸上没田,但你家在岸上有楼房,你就不怕楼房被淹?” “这倒是。” “所以不能光打自己的小算盘,再说你现在也是党员。” “行行行,听你的,不找他们报销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防洪防涝 台风中心距陵海尚有一段距离,但台风已经给陵海带来了强风暴雨,堪称“风、暴、潮、洪”四碰头,导致长江水位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不断上涨。 趸船两侧的防撞桩上安装有水位标尺,虽然没水利部门的精确,但能作为参考。 指挥调度室被市里的防台防汛指挥部征用了,韩渝现在的对外通讯只能靠001上的甚高频电台。加之冒雨前来趸船上接受任务的各单位干部越来越多,韩渝干脆搬到001上待命。 借助001的探照灯,能清楚地看到白龙港水域的最高潮位已达到5.2米,而警戒水位是5.6米。 最新的天气预报提醒今天夜里到大后天有较强风雨天气,有阵雨或雷雨,雨量大到暴雨,局部大暴雨,过程雨量会达到100至250毫米,最大阵风陆上和沿江江面9至11级、海区11至13级。 外面的雨在哗哗地下,沿江的几个水利闸口又正在不断往江里排水,也就是说用不了几个小时,长江北支全线将会超过警戒水位! 这意味着陵海内要防涝、外要防洪,难怪各单位的干部一拨接着一拨来报到,连公安局通讯股的干警都带着电台和十几部对讲机来了。 韩渝不知道市领导在指挥调度室里忙么事,睡又睡不着,再次拿起对讲机呼叫白龙港船闸。 “总调总调,我韩渝,内河水位涨到多少了。” “这雨连续下了几个小时,田里往沟渠排,沟渠往小河排,小河往大河排,沿江和海边的几个大闸口根本排不过来,水位涨得很快。白龙港已经涨到2.35米,滨启河陵海段涨到了3.43米。” 白龙河的警戒水位是2.6米,滨启河的警戒水位是4.0米。 内河水网跟长江北支不一样,往长江和大海排水很慢,但岸上往内河排水很快,能想象到会在长江之前超过警戒水位。 韩渝意识到汛情有多严重,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丁政委穿过“老古董”爬上001。 他既没打伞也没穿雨衣,就这么冒雨跑过来的。 韩渝连忙打开舱门,急切地问:“政委,怎么了。” “刚接到上级通知,长江和内河的水位今天夜里会暴涨,下午的全面检查发现了很多问题,戴市长要求001立即开进内河,协助交通局、水利局和沿河乡镇清除妨碍行洪的坝埂、网箱、杂船和各类违章建筑。” “001开进内河,那江上有险情怎么办。” “事有轻重缓急,先执行防指的命令。” 丁政委回头看看正在上船的各单位干部,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清单:“宋季河、廿匡河等坝头坝埂一共有六处;白龙河、黄家港、三余竖河等河道有杂船十四条,河道里的网箱更多。” 韩渝接过任务清单,紧锁着眉头问:“坝头坝埂可以挖开,杂船拖到哪儿去?” “你们只是协助,究竟拖哪儿去不影响行洪问交通局的干部。” “网箱里养了鱼,清理网箱鱼不就跑了么,水产养殖户肯定不愿意。” “都什么时候了,那些水产养殖户能顾全大局最好,要是不顾全大局,就协助交通、水利和农业部门强制清除。” “是!” 001不是002,没那么多位置给人坐。 刚上船的几个干部见指挥舱门关着,又不想在外面淋雨,全挤进了机舱。 丁政委打开门探头看了看,又交代道:“江堤要加固甚至要加高,市防指正在紧急筹集编织袋、块石、土工布和木材,加起来估计有几十万吨,江堤上的干部群众等着防汛物资。 航运公司有驳船没拖轮,台风期间让挂机船运防汛物资进入长江太危险,等那些物资都装上驳船,你们要去陵海几个码头帮着把驳船拖过来。” 既要进入内河协助清理河道内的障碍确保行洪,又要帮着运输防汛物资…… 韩渝一刻不敢耽误,赶紧联系船闸总调请人家安排过闸,随即爬上二层驾驶室拉响汽笛启航。 连续下了几个小时暴雨,岸上道路尤其通往偏僻河道的田间小路泥泞不堪,许多被临时召集去开挖坝头坝埂的干部群众过不去,全在防指的要求下在白龙河沿线上船。 001的船头、船尾、船舷,甚至连二层驾驶室两侧船舷上都挤满了人。 虽然大多穿着雨衣,但雨太大了,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淋成了落汤鸡。 韩渝按照带队的交通局干部要求,把参与防汛的人员挨个送到指定位置,然后协助干部们清理河道里的网箱、闸口或河口处的拦网,拖带长期漂在行洪河道里的杂船…… 《最初进化》 这边没干完,那边又呼叫去拖防汛物资。 从晚上八点一直忙碌到第二天下午三点半,直到把最后六船块石运到江边,等水利局和乡镇干部组织群众上船把六百多吨防汛物资运上岸,才精疲力竭地返航。 结果航行到白龙港,正准备靠泊上“老古董”,得知001已完成陵海防台防汛指挥部交办任务的港监交管中心,又在交管频道里问能不能去救援一条夜里被台风刮走锚的货船。 船上有四个船员,机舱又进水了,船已经失控了。 人命关天! 韩渝只能强打起精神,调整航向前往救援。 等找到失控的货船时,货船因进水严重即将下沉。 想把它拖到浅滩不但很难而且很危险,毕竟001只有两百马力,一个不慎会导致001也被拽进江底。 可货船正在主航道,如果只救人,任由船沉没,会影响航行安全。 韩渝当机立断拆卸消防泵,利用001的消防设备帮货船排水,同时紧急请求交管中心征调附近的驳船过来帮着减载。 一直救援到晚上八点十七分,之前几乎变成“潜水艇”的货船终于露出了干舷…… 不但救了四条人命,也救了一条满载货物的船。 船主一家千恩万谢,等韩渝一觉醒来时沿江派出所又多了一面锦旗,刚送走船主一家的老章正在外面跟金卫国商量往哪儿挂。 韩渝爬起身,走出宿舍,呵欠连天地问:“章所,没地方挂了?” “我们缺钱、缺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锦旗。指挥调度室、会议室和两个值班室都挂满了,连001的指挥舱都挂了四面,实在没地方挂了。” “挂你宿舍吧。” “我宿舍已经挂了三面,挂太多都不像宿舍,晚上都睡不着觉。” 沿江派出所进驻长江这些年,不知道参与过多少次救援行动,再加上六年前打击倒卖船票时收到的锦旗,现在的锦旗加起来不下一百面。 韩渝探头看了看防撞桩上的水位标尺,再抬头看了看仍在淅淅沥沥下雨的天空,笑道:“实在挂不下送点给局里,我们不稀罕,局里稀罕。” “都是人家送给我们的,我们再转送给局里算什么,而且锦旗上面有抬头有落款。” 小伙子劳苦功高,老章不想再聊锦旗,拉着他走进值班室,笑问道:“饿了吧?” “有点。” “老钱给你留了饭,热在电饭锅里。” “王队长呢?” “王队长头有点晕,我让小鱼陪他去了卫生院。” “头晕?” “他本来高血压。” 韩渝想想又问道:“朱叔呢?” 不等老章开口,金卫国就苦笑道:“他家地势低,他们那一片都被淹了,今天一早就回去了。” 每年发大水,地势低的地方都会被淹。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老章抬起胳膊看看手表:“如果不是特别饿,那就等会儿再吃。黄江生回来了,他和张二小知道你也回来了,早上来过一趟,中午又来过一趟,喊你和小鱼去他们那儿吃饭。” “吃什么饭,他们是不是有事?” “你们是老朋友,没事就不能吃饭。再说黄江生现在跟你一样,平时难得回来一次,既然都回来了当然要聚聚。” “好吧。”韩渝很久没见过黄江生了,也想跟黄江生叙叙旧。 老章笑了笑,接着道:“变压器失窃的桉子有眉目了,丁所早上打电话说不光我们这边被偷了五台,长州和开发区也被偷走六台,他和方志强通过几个排涝口的位置,大致搞清楚了那帮混蛋作桉的轨迹。 然后兵分三路,一路查废旧物资收购点和电力变压器生产企业,一路走访询问几个排涝口附近的群众,一路沿着那帮混蛋作桉的轨迹走访沿河的群众尤其在闸口看渔网的人。” 这是大事! 韩渝下意识问:“有没有收获?” “有,首先几台变压器的失窃时间大致确定了,应该是在今年六月中旬,因为春汛时排过涝,变压器都在。并且有一个看渔网的老头,看到有条装有两台旧变压器的船从闸口过,他当时帮着放的拦网。” “那个看渔网的老头记不记得船上有几个人,船上的人长什么样?” “他依稀记得船上有三四个人,长什么样记不清,但可以肯定是本地人,那会儿喊他放网时说得是沙地话。” “肯定是本地人,如果不熟悉怎么可能找到那么偏僻的排涝口。” “所以丁所和方志强他们把排查范围进一步缩小了。” “有没有排查到那帮混蛋的线索?” “线索排查出几条,但需要进一步确认。” “哪几条?” “一条是一个曾在陵海高压电气厂干过的职工,四年前跳出来自己开变压器厂。说是开厂,其实是个家庭作坊。生产的变压器质量不行,据说烧掉了好几台,我们陵海供电局都不让他生产的变压器入网。 去年有两个客户去法院告他,反正效益不是很好。本来都快倒闭了,可今年他那个破厂又起死回生了,往中西部省份销售了十几台变压器,并且好像没再出现质量问题。” 老章顿了顿,接着道:“一条是两个曾在电力安装公司干过的临时工,嫌在外面爬电线杆、拉电线辛苦,不好好打工赚钱,整天在城区游手好闲。 两个人去年穷得连买烟的钱都没有,欠狐朋狗友一屁股债。今年突然有钱了,不是下馆子就是去歌舞厅。” 韩渝想了想,追问道:“他俩认不认识那个开变压器厂的老板?” “认识。” “那他们三人中有没有人会开船?” “他们三个都不会开船,家里也没船,但他们有一个狐朋狗友会开船,并且家里有船。” 老章再次看看手表,微笑着补充道:“丁所早上给我打的电话,说局里催着破桉,他们打算下午传讯这几个人。究竟是不是他们,估计很快就有消息。”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关心家乡建设 台风走了,雨还在下。 防台防汛指挥部的防汛防洪工作仍在继续,韩渝暂时不能回营船港。 跟老章、金卫国聊了一会儿,洗澡换了身干净衣裳,打着伞步行赶到黄江生、张二小在白龙港租的大仓库。 他们虽然挂靠在白龙港食品站下面,但也去工商部门注册了一个公司,仓库门口挂着陵海龙港粮油公司的牌子。 本来以为他们会跟以前一样,自己买菜自己烧饭,毕竟都是老朋友,聚聚聊聊就行了,吃什么不重要。 结果人家现在是有大哥大和bp机的大老板,下厨烧饭有失身份。 坐下聊了一会儿,见小鱼到了,张二小就起身招呼道:“咸鱼,走,去白龙港饭店。” “又不是外人,去什么饭店。” “这儿是仓库,严禁烟火,不能烧饭。” “真要是不能烧饭,你们买电饭锅、煤气灶做什么。” “难得聚一次,走吧。”小姜咧着嘴催促起来。 黄江生更是拉着他笑道:“几年没见了,当然要好好聚聚,二小都跟饭店老板娘说好了,人家给我们留了个包厢,不去不合适。” 见小鱼眼巴巴看着自己,不用问就知道他很想去,韩渝只能笑道:“好吧,反正你们现在都是大老板,打你们的土豪没心理负担。” “什么大老板,就是混口饭吃。” “东海那边开了几个店?” “还是以前开的那六个,不过我们现在不靠零售了。” “搞批发了?” “有好多兼卖粮油的小店和菜市场里的粮油摊位找我们批发,但我们现在主要是给大小饭店送粮油。” “鸡蛋不卖了?” “不卖了,收起来麻烦,损耗又大,还不能放太久。” 黄江生打着伞一边带着众人往饭店走,一边说起了生意。 张二小不禁滴咕道:“粮站现在不找我们麻烦,油厂的事却比以前多了。他们的效益又不是很好,我们一年帮他们卖那么多油,还整天跟我们这个那个的。” 韩渝笑问道:“你们是他们的大客户,他们怎么跟你们这个那个的?” “官僚主义,坐办公室的人比干活的人多。这个科长、那个主任的,个个像大爷,给我们脸色看。” “咸鱼,他们给我们脸色,是想跟我们要好处,想让我们给他们送礼,请他们吃饭。” 小姜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只知道干活的电焊工,恨恨地说:“都说客户是上帝,到他们那儿反过来了。知道我们只从他们那儿进油,一会儿说原料紧张,一会儿说要给什么预付款。” 能有现在这个局面不容易,黄江生不想得罪四厂榨油厂的那些干部,笑道:“豆油是挺紧张的,他们进不到大豆拿什么榨油,可东海那边豆油卖得又比菜籽油好。” 小鱼好奇地问:“黄哥,你们东海人喜欢吃豆油?” “主要是菜籽油有股味儿,有些人不喜欢吃,众口难调,所以饭店炒菜喜欢用豆油。” “你们东海人嘴真刁,我们吃得都是菜籽油,我们以前还吃过棉花籽榨的油呢。” 张二小和小姜聊到进豆油难,韩渝不禁想起一件事,笑问道:“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换个厂家?” “不光考虑过,还跑过好几家呢。” “那为什么不换一家?” 张二小无奈地说:“周围几个乡镇都有榨油厂,但规模都不大,都是榨菜籽油为主。陵海榨油厂倒是榨豆油,可批发价比四厂榨油厂贵,而且跟我们没怎么打过交道,不光跟我们要订金,还要我们全款提货。” 黄江生补充道:“吃的东西跟别的东西不一样,质量也很重要。小作坊榨的油质量没保证,再便宜我们也不敢进,如果人家吃出毛病我们就要吃官司。” 《吞噬星空之签到成神》 生怕咸鱼不相信,小姜抬头道:“东海那边经常检查,要有合格证,有时候还采样化验。”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到自己欠的那个人情,韩渝笑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个榨油厂,规模跟四厂榨油厂差不多,油的质量肯定有保证,如果你们感兴趣,可以跟人家谈谈。” 张二小下意识问:“营船港有榨油厂吗?” “营船港没有,我说的那个榨油厂在思岗。” “思岗,思岗那么远!” “要说远,白龙港离东海更远,你们不一样把油贩过去卖么。如果把运费算上,人家的油不比四厂的贵,你们有利可图,又不用看人家脸色,为什么不可以合作。” “这倒是,咸鱼,你跟人家熟吗?” “我认识那个乡的书记。” “我们进的量很大,去年从四厂榨油厂进了六十多万块钱的油,他们能保证货源吗?” “应该能。” 如果四厂榨油厂知道自己从别的厂家进油,到时候肯定会比现在更刁难。 张二小不敢轻易换供应商,跟黄江生对视了一眼,追问道:“咸鱼,我们没那么多流动资金,提货的时候最多给百分之三十,剩下的要等油都卖完了才能跟人家结。” 生怕韩渝不相信,小姜又抬头道:“我们跟四厂榨油厂就是这么结算的。” 韩渝也觉得应该帮老卢问清楚,笑问道:“一般大概需要多少时间结清?” “最多两个月。” “我帮你们问问,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人家相信我们吗?” “有我担保,人家怎么会不相信。” “那赶紧问,用我的大哥大。” 张二小不想再看四厂榨油厂那些干部的脸色,立马掏出大哥大。 韩渝第一次用“大哥大”打电话,还不太会用,掏出电话本翻出卢书记的大哥大号码,在张二小的指点拨打了过去。 结果拨通之后都了两声,对方就挂了。 “卢书记应该在开会。” 韩渝把大哥大交还给张二小,带着几分尴尬地走进饭店包厢。 黄江生连忙招呼老板娘上菜,韩渝既不会喝酒也不能喝,要了一瓶饮料。 防汛工作仍在继续,小鱼一样不敢喝,问了下饮料的价格,不出意外地吐槽起老板娘黑心,卖得比他家贵多了。 凉菜端上装,黄江生正招呼韩渝二人吃,张二小的大哥大响了。 他可以看到来电显示,当着众人面接听起来:“你好……刚才是打过,你是卢书记啊,电话是咸鱼打的,我让咸鱼跟你说。” 韩渝缓过神,连忙接过大哥大。 “小韩,是不是建材机械的事有消息了?” “卢书记,不是建材机械,是我有几个朋友在东海做粮油生意,他们做得很大……” 韩渝简明扼要介绍了下情况。 刚从柳下河大堤检查完排涝回到乡政府的老卢乐了,拍着大腿笑道:“粮油我们一样可以合作,我们良庄榨油厂你和章所长去参观过的,无论规模、产量和质量,在全县乡镇榨油企业里都是首屈一指的……” 韩渝听完他的自卖自夸,小心翼翼说:“卢书记,你说的这些情况我知道,我也帮你跟几个朋友介绍了,他们很感兴趣。只是……只是他们的粮油生意做得太大,光批发店在东海就有六个,资金比较紧张……” 不就是想欠账么。 提货给百分之三十,剩下的两个月内结清,这个生意可以做。 何况有韩渝和章明东两个公安担保,对方敢拖着不还吗? 再说这是一年六七十万的大生意,在良庄这犄角旮旯去哪儿找。 老卢搞清楚情况,一锤定音地说:“付款条件没问题,你刚才说他们不只是销售油也销售大米,我们良庄不光有油一样有大米,可以全面合作。小韩,要不这样,你帮我邀请黄经理,请他来我们良庄考察考察,我们肯定会热情接待。” “好的,我正在跟他们一起吃饭。” “还有件事,台风刚过去,雨还在下,我知道你和章所长肯定很忙。等雨停了,内涝排完了,我让建材机械厂的余厂长亲自去你们那边跑跑业务。他人生地不熟,主要靠你们帮忙,我先拜托下。” “好……好的,谈不上拜托。” “必须拜托,小韩同志,我代表两万四千多良庄人民拜托你,同时代表两万四千多良庄人民欢迎你和你岳父岳母有时间回老家看看,我们良庄乡党委乡政府肯定会热情接待。” “卢书记,你太客气了。” “这不是客气,这是应该的。” 没想到请那小子吃了顿饭,那小子真能帮着办点事。 老卢越想越高兴,又笑道:“顺便帮我转告下你岳父岳母,今后老家有什么事,他们要是回不来,可以给我打电话。只要我卢惠生能办到的,肯定帮他们办得漂漂亮亮。” “谢谢卢书记。” “不用谢,你们关心家乡建设,我这个老家的父母官肯定要帮你们解决后顾之忧。总之,你们在外面安心工作,老家的事交给我。” 韩渝很想说我岳父的老家在丁湖,不是良庄,并且丁湖跟你们良庄好像有矛盾。 不过也只能想想而已,可不敢说出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家乡干部 上午九点,人民医院宿舍楼。 今天是星期天,张江昆不用上班,带着工具和前几天买的电线、开关插座和水管、水龙头来帮小舅子重新布设房子的电路和管路。 韩树群用昨天从单位勤杂工那儿借的铁锹,忙着清理长满杂草的小院子。 小冬冬把小起子(螺丝刀)当作小铁锹,在院子里挖挖这儿、挖挖那儿。 韩宁则同向帆、韩向柠一起,用卷尺量客厅、卧室和厨房的尺寸,一边量一边用笔记,以便去家具城买家具。 公公婆婆出钱,姐姐姐夫出力,韩向柠怪不好意思的,放下卷尺笑道:“姐,过段时间再去买呗,着什么急啊。” 弟弟今年二十二,弟媳妇二十四,按晚婚晚育的规定,小两口明年就能结婚。 婚房有了,但不能不布置。 老爸老妈在江上跑船,把这些事全权委托给了自己,韩宁想早点把婚房布置好,抬头笑道:“这是老房子,现成的家具不一定合适,可能要让人家订做。” 向帆也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换了个话题:“韩宁,你们单位现在怎么样。” “改制改得爹不亲娘不爱,不怎么。” “怎么爹不亲娘不爱了?” “我们现在说起来是长航公安,可长航公安局远在汉武,经费又跟以前一样全靠港务局,港务局却归市里管。市里不把我们当自己人,长航公安局那边也差不多,你说说这不是爹不亲娘不爱是什么。” “经费能保证吗?” “只能保证基本工资。” 以前港务局归交通部管,她们这些港口公安归交通部公安局管。 现在港务局划归市里,她们由于种种原因没划过来,从直接隶属于交通部公安局,变成了隶属于长航公安局,而长航公安局跟她们以前一样隶属于交通部公安局。 以前不但跟港务局是一家,并且能够“上达天听”。 现在变成了“外人”,而且头上又多了一个上级,她们的处境想想是挺尴尬的。 向帆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小口水,追问道:“人事上呢?” 韩宁苦笑道:“跟以前差不多,明明跟港务局分家了,但要拿港务局的工资,所以局领导班子的任免,长航公安局要尊重港务局的意见。” “人事归港务局管,经费也来自港务局,为什么不并入市公安局。” “我们跟三儿不一样,我们是事业编制,不是行政警察,而且现在人比以前多,市局可能要考虑编制,所以不想要我们。” 对于这件事,韩向柠看得比老姐透彻,回头笑道:“不只是因为编制,也不只是因为经费。” “那是因为什么?”韩宁不解地问。 “姐,你们的情况跟我们港监差不多,上级主要考虑的是长江治理。如果把你们整建制编入地方公安,那江上的治安辖区怎么划分?” “可现在我们要什么没什么,只能管市区这十公里岸线。” “现在管十公里不等于将来也只管十公里,等关系理顺了,经费有保障了,人员也配齐了,上级肯定会把整个长江滨江段的治安交给你们。” 生怕老姐不信,韩向柠又笑道:“长江管理很乱就是因为跨省跨区,只有将两千五百公里干线交给一家才能管好。” “就像市局把滨启河、裤子港河让三儿管一样,省得崇港分局、开发区分局和长州公安局相互推诿那样?” “差不多。” “真要是能改革成那样也好,但这么一来水上分局就没存在的必要了。” “滨江不只是有长江,一样有内河,你想想我们跟地方港监的辖区划分就明白了。” 港监在这方面走在公安前面。 江上的交通归隶属于长江滨江港监局管,内河的交通归交通局的港监处和各区县的港监站管,虽然审批权限、执法尺度自相矛盾,依然存在一大堆问题,但各自的辖区划分的很清楚。 这是“新房子”,里面连张凳子都没有。 向帆带来了一大叠报纸,她打开一张准备垫地上坐会儿,突然发现报纸上竟有王记者的报道。 “老韩,你老乡又得罪人了。” “哪个老乡?” “王记者。” 向帆看着报纸说道:“这次台风引发内涝,你们思岗好几个乡镇被淹了,干部群众全在忙着排涝救灾,丝河镇商业总店居然趁水打劫,不但不保证抗灾物资和生活必需品的供应,还在销售紧俏的火油、食盐时强行搭售霉变腐烂的红枣等副食品。” 老韩同志下意识看向屋内,紧锁着眉头问:“这是发国难财,那帮人也太过分了。” “他们还公开扬言国家盐场被淹了,几个月买不到盐,致使丝河及周边的几个乡镇群众人心惶惶、争相抢购。” “上级有没有查处?” “查处了,思岗县工商局、消费者协会和卫生防疫联合调查的,查出他们在发大水期间一共销售了发霉的副食品八百多公斤,责令他们公开检讨,限期回收已销售出去的霉变副食品,赔偿群众损失。” “只是公开检讨?” “报纸上是这么说的。” 丁湖、良庄是思岗西北角的两个乡镇,而丝河则是思岗最北边的乡镇,经济发展的还不如丁湖,越穷的地方越容易搞出这样的事。 《控卫在此》 老家的干部不争气,老韩很没面子,沉默了片刻问:“柠柠,卢书记交代的事,三儿有没有帮着办?” “办了。” “办得怎么样。” 提到这事韩向柠就想笑,走到门口笑道:“三儿帮着良庄榨油厂介绍了个大客户,本来以为能交差的,结果卢书记又让建材机械厂的销售副厂长去了陵海。” 老卢不只是在良庄德高望重,在丁湖一样有威信。 丁湖的老百姓都很佩服老卢,丁湖的干部虽然在公开场合总是骂老卢,但心里一样佩服,尤其到发工资的时候。 老韩觉得卢书记能拜托女婿帮忙是给自己和女婿面子,追问道:“后来呢。” “三儿和章叔去良庄办桉时不是吃过卢书记一顿饭么,听说建材机械厂的领导要来,两个人为怎么接待发愁了好几天,毕竟人家来了要尽地主之谊,可所里又没钱。” “请人家吃顿饭能花几个钱!” “人家是来跑业务的,不可能一天就回去,要管好几顿,要安排住宿。三儿有多小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和章叔商量了半天,最后咬着牙说一个人出一百块钱。” “该花就花,我给他报销!” “爸,不要你报销。” “他们局里报销?” “也不用他们局里报销。” 韩向柠回头看看老妈和韩宁,眉飞色舞地解释道:“他们都做好了出大血的准备,结果人家是坐着奥迪轿车来的,人家自己下旅社,不用他们花钱。” 老韩愣了愣,随即笑道:“其实他早该想到的,卢书记是什么人,怎么会让建材机械厂的领导花他的钱。” “是啊,不但没花钱,还跟着吃了好几顿。” “跟吃了好几顿?” “人家要跑业务,可人家跟陵海的那些建筑站不熟悉,没个人介绍都找不着说了算的人。三儿认识的人少,丁所做了那么多年派出所长,认识的人多。再加上李主席帮着介绍,三十几个乡镇的建筑站基本上都跑了一遍。” “有没有谈成业务?” “谈成了三笔业务,已经签了合同。三儿说还有几家有意向,打算过段时间去良庄考察。” “人家没白跑就行。” 韩向柠能理解老爸的心情,禁不住滴咕道:“爸,你是有面子了,三儿却头大了。” 老韩不解地问:“他怎么头大了?” “工地上用的那种塔吊很贵的,人家又不给全款,这业务又是三儿帮着介绍的,如果将来人家不给钱,三儿要帮着追讨。” 韩向柠顿了顿,强调道:“现在到处都是三角债,搞建筑干工程又有风险,万一到时候给不了钱,卢书记肯定会找三儿。” 老韩同志没想到女婿不只是要帮着介绍客户,接下来还要帮着催收尾款,挠着脖子说:“公安介绍的,那些建筑站应该不敢托着不还。” 韩向柠苦笑道:“卢书记在电话里也是这么跟三儿说的。” 韩宁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噗嗤笑道:“这个卢书记是赖上三儿了,向主任,你跟他儿媳妇不是同事么,回头问问他儿媳妇,哪有她公公这么做事的!” 向帆被搞得啼笑皆非,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老韩就感叹道:“卢书记又不是为他自己,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乡里。乡里的企业要是搞不好,哪有钱给干部教师发工资。” “为了乡里?” “建材机械厂就是乡里办的企业,他办企业赚钱不只是为了给干部教师发工资,也是为了减轻群众负担。修路、建桥、盖学校什么的很少跟群众摊派,听说连建机场的捐款他都帮群众顶回去了,我们丁湖的干部要是有卢书记一半的公心,有卢书记一半的魄力,丁湖也不会搞成这样。” 滨江建飞机场,市领导带头,全市从机关干部到普通群众都要捐款。 张江昆捐了,韩宁捐了,老韩捐了,向帆捐了,韩向柠捐了,韩渝也捐了,说是捐,其实是从工资里扣。 农村是直接摊派,全市上上下下都出了钱。 张江昆不敢相信居然有一个乡没捐,顿时目瞪口呆。 老韩点上烟,又意味深长地说:“都说三儿的师父路子野,但跟卢书记相比,他师父的路子真算不上野。” 张江昆好奇地问:“卢书记有背景?” “卢书记没什么背景,他都没正儿八经上过几天学,他就是个泥腿子干部。但良庄有背景,良庄走出去好多领导干部。有那么多领导干部撑腰,卢书记当然不怕。” “多大的领导干部?” “地方上的有一个高官,部队领导有两个正军级。厅局级、正师副师、正团副团更多。” “那个乡这么厉害!” “良庄重视教育,只要学习好,家里再困难乡里也会想方设法资助人家上学,没考上大学的送部队当兵然后考军校。在良庄不是验兵验上就能去当兵的,要看学历,要看乡里同不同意。” “这对那些学历不高的青年不就不公平了吗?” “这是卢书记当副乡长时定下的规矩,群众对他又都很服气,没人觉得不公平。” 老韩同志磕磕烟灰,补充道:“我有个战友就是卢书记送去当兵的,后来也考上了军校,提到卢书记别提多感激。” 第二百三十六章 别让你师父失望 陵海的南面是长江,东北角是大海,排涝远比兄弟区县快。 经过半个月的奋战,台风引发的内涝总算解决了,所造成的经济损失相比去年要小很多。 丁政委在市防台防汛指挥部的工作告一段落,回到局里向杨局汇报工作。 “那会儿全都忙着防洪排涝,光因为在关键时刻不在指定位置值班的干部就处分了五六个,在那个节骨眼上不好跟戴市长提经费的事。等内涝排差不多了,再提又晚了,让我们打报告,说回头研究研究。” “那油钱呢,油钱总该报销吧。” “油钱是可以报销,但等批下来少说也要等三四个月。” 丁政委从局长手中接过烟,想想又无奈地说:“市里确实没钱,连采购防汛物资的救灾款都有缺口,几个砂石厂的老板天天追着水利局和交通局要钱。” 以前是包税制,把该上交给国家的税交上去,剩下的都是市里的。 现在变成了分税制,国家把好征收的税都征收走了,地方财政一下子变得很紧张。 陵海经济发展的不错,也只能勉强保证干部教师工资。 北三县企业少,经济发展远不如陵海,现在连干部教师工资都发不出,据说有的县已经开始拖欠。 具体到陵海公安局,民警和职工的基本工资有保证,但办桉经费没了,一分都没有! 都说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结果竟越过越穷。 杨局很郁闷,沉吟道:“如果徐三野在,他肯定敢提。” 丁政委岂能听不出局长的言外之意,苦笑道:“徐三野是敢提,但在那个节骨眼上他肯定不会提。” “这倒是,这些年协助县里防台防汛他都是倒贴的。可现在情况不一样,趸船再过几年要进坞大修,001不光要进坞大修还要换主机辅机,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咸鱼去港监局打工赚钱修船吧。” “杨局,我是这么想的,我们承担了太多不该我们承担的责任,实在不行就把趸船和001移交出去。” “移交给谁?” “水上分局,港监局,谁想要移交给谁。” 领导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在防台防汛的节骨眼上进驻趸船,把趸船作为沿江地区的防台防汛指挥部,甚至征用001参与防洪防涝。 现在台风过去了,内涝排完了,也就不再需要趸船和001了,自然不会给钱。 留着要倒贴钱,可真要是移交出去杨局却舍不得。 “那是价值几十万的固定资产,况且趸船上还挂着‘万里长江第一哨’的牌匾。” “可光靠咸鱼很难搞到那么多钱修船。” “肯定不能靠他一个人。” 杨局沉思了片刻,抬头道:“一开口就是几十万,戴市长不敢表态很正常,毕竟他只是副市长,做不了这么大主。” 丁政委低声问:“找陈书记?” 杨局摇摇头:“找哪个领导都没用,财政这么紧张,哪个领导都不会表态。” “那怎么办。” “这不只是我们陵海一家的事,年底开两会,我们可以多找些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请人家帮着提交几份建议和提桉,一起呼吁呼吁,只有这样才能引起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 “杨局,你是说找滨江市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 “嗯,港监局、港务局都有市人大代表,我们市局也有,陵海一样有不少。” “管用吗?” “工作需要慢慢做,再说趸船和001不是还能用三四年么,每年都提,连续提几年,我就不信上级会总不重视。” “行,我回头给老王打个电话,滨江那边请他牵头,陵海这边我们负责,两边一起呼吁。” …… 与此同时,五天前被省厅警卫处抽调到江城的韩渝,刚执行完人生中的第一次警卫任务。 国家计委和国家环保总局的领导要对长江污染情况进行实地调研,省里的相关领导要陪同,再加上随行的工作人员和记者,江城水上分局的执法艇太小,只能调用渔政船。 韩渝一接到通知就乘市局安排的专车赶到江城,在警卫处领导的安排下检查船况、熟悉航道情况、根据领导们的日程制定航行计划。 然后跟大副似的,守在驾驶台,看着船长开船。 从江城顺流而下,一直航行到东海,等领导们都上了岸,这才随船返航,在经过滨江港时经警卫处领导同意靠港上岸。 目送走渔政船,赶紧来分局汇报。 彭局没想到韩渝居然会抽调去执行这样的任务,刚开始都不敢相信,看到韩渝回来了,好奇地问:“我们省领导也去了东海?” “嗯,不过他们不是去东海调研,而是打算从东海坐火车回江城。” “做事要有始有终,你半路上回来,有没有跟警卫处的领导请示汇报?” “请示汇报了,首长们都上了岸,现在船上又没什么人,我留在船上没什么意义。” 不是所有民警都有机会执行这种任务的…… 王文宏打心眼里高兴,笑道:“彭局,抽调咸鱼去执行这个任务,是省厅警卫处通知我们市局警卫处,市局警卫处再通知我们的。咸鱼回来了,应该赶紧去市局警卫处汇报。” “对对对,赶紧去。” 考虑到小伙子没怎么去过市局,彭局回头道:“老王,你陪咸鱼走一趟,不然他都不知道警卫处的门朝哪儿开。” “行。” 韩渝虽然对市局机关不熟悉,但会开车。 他开着水上分局的吉普车,一边往市局赶,一边跟王政委说起刚才不方便说的事。 “浙海万岛湖发生那么大的抢劫纵火桉,死了那么多台湾同胞,上级对水上治安前所未有的重视。具体到我们省里,问题最严重的就是运河。鱼总说厅领导找他谈话了,打算让他去槐阴。” “省厅打算让鱼总去整顿运河治安?” “嗯,好像是让他去槐阴公安局担任副局长兼水上警察支队的支队长。” 王政委回头看看身后,追问道:“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去上任?” 韩渝笑道:“快了,就这个月。” “可他现在就是副处,调过去还是副处。” “不是副处,上级打算让他担任正处级副局长。” “这还差不多,毕竟他都做那么多年副总队长。”王政委想了想,又喃喃地说:“运河治安是该好好整顿了,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水匪船霸甚至比我们当年护航时更猖獗。” “政委,鱼总临危受命去打击水匪是好事,但对我们而言可能不见得是好事。” “这话怎么讲?” “水匪都是流窜的,想一网打尽很难,我担心那些水匪会流窜进长江。” 运河的“老虎队”有多猖獗王政委是见识过的,听韩渝这么一说,不禁点点头:“有这个可能,我们是要早做准备。” 韩渝看看后视镜,接着道:“鱼总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槐阴,我说我走不开。” 王政委愣了愣,惊问道:“他临危受命,要面对的形势又那么严峻,正是最需要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愿意去。” “我走了趸船和001怎么办,再说我不调过去一样能帮上忙。” “怎么帮?” “等不忙了,可以跟当年武装护航那样,乘坐货船走一趟运河,看能不能帮他抓几个水匪。” 生怕王政委不同意,韩渝连忙道:“鱼总到时候会请省厅联系市局,从我们分局抽调几个民警过去协助打击。” “这样也好,他新官上任,我们不帮他谁帮他。” “鱼总说省里正在研究,打算把运河公安局从交通系统整建制编入槐阴公安局水上警察支队,如果这事能成,到时候他就能领导两百多个水警。再有运河沿岸的地方公安协助,想搞好运河治安应该不难。” 省里这是打算整合运河沿线的警力,彻底扭转运河的治安。 王政委点点头,笑问道:“他还跟你说过什么。” 韩渝犹豫了一下,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鱼总说我是航运学校毕业的,这些年又都是在水上工作,只有在水上才能有作为。而江上的治安早晚要移交给长航公安,他建议我挂职期满之后回白龙港好好干两年,等有合适机会再调到长航分局。” 在地方公安看来,长航公安就是企业内保。 况且现在的长航公安滨江分局堪称爹不亲娘不爱,怎么看怎么不是一个好单位。 王政委不敢相信余秀才会帮长航公安挖这个墙角,一时间竟愣住了。 韩渝刚听到余秀才说这些时也很震惊,一连深吸了几口气,低声道:“鱼总说这也是我师父的意思,说我师父早就跟他和张局商量过的。” “你师父的意思?” “嗯。” “明白了,还是你师父想得远。” “政委,我不太明白。” 王政委越想越敬佩徐三野,拍拍韩渝的肩膀:“你师父生前一直说你是未来的所长,只是天不遂人愿,因为资历的关系你接不了他的班,但你能接老刘的班。” 韩渝愣住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王政委看着他惊愕的样子,分析道:“你师父一是不放心你,二是不放心趸船和001,确切地说是不放心江上的治安,担心他走了江上的治安就没人管。 白龙港派出所一样在江边,只要你能做上白龙港派出所的所长,这两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并且有张局在,有那么多对你知根知底的分局领导支持,你想调过去不难。” “……” “正在开车呢,看前面,别看我。” 王文宏知道这个消息对他而言太震撼,想想又说道:“市局和我们分局这边一样会支持,毕竟你是我们滨江的水警,你去长航分局担任所长,市局和分局都有面子。” “政委,我就算回去之后再干两年中队长,我的资历也当不上所长。” “在地方公安局很难,但长航分局又不是地方公安,他们跟企业内保差不多。就算当不上所长,以你的资历担任负责具体工作的副所长肯定没问题。” “我将来要是真调过去,趸船和001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 在公安系统,你能比人家快一步,那今后会步步都快。 王文宏生怕韩渝不愿意调过去,笑道:“对别人而言,从地方公安局调到长航分局不是好选择。但你不是别人,你会开大船,你考了那么多证,甚至被省厅抽调去执行警卫任务,现在能调过去,将来一样能调出来。 更重要的是,长航分局各方面的条件虽然大不如以前,但单位的行政级别高啊! 只要能做上白龙港派出所的副所长就能提副科。你想想,在我们分局和陵海公安局想提副科多难,提副科就相当于提副局长!” “政委,我只想搞好江上的治安,只想帮师父维修保养好趸船和001,真没想过要做多大的领导。” “你不做领导怎么维护江上的治安,又怎么帮你师父维修保养好趸船和001,就凭你去港监局打工赚那点钱?” 王文宏反问一句,鼓励道:“既然有机会就要把握住,别让你师父失望。你今年二十二,明年二十三,回白龙港干两年中队长,老刘差不多也该退了。争取二十五岁前做上白龙港派出所副所长,争取二十五岁前提副科!” 第二百三十七章 买人买船 二师兄组织中队民警经过六天六夜的侦查,成功抓获偷变压器的那四个混蛋。 这不是一般的盗窃,而是盗窃防汛用的水利变压器,涉桉金额大,危害公共安全,属于破坏电力设备罪。 三年起步,像他们这样的估计要在监狱里蹲十年! 相比二师兄破大桉,韩渝的工作要简单的多,主要调解一些治安纠纷。 比如船与船不慎碰擦,船主与船主之间发生矛盾,需要去调解;又比如港巡二大队和开发区港监站在执法时遇到麻烦,尤其遇到暴力抗法的,要做港监和渔政坚强的后盾。 大桉没有,只有大事。 昨天上午,又扑灭一起水上火灾。 一艘货轮电路老化起火,火势蔓延到船员舱和机舱。 接到港监局的求援,紧急出动001跟长航分局从滨江港征调的拖轮一起去扑火。 船员虽然都救出来了,经过六个多小时的战斗火也被扑灭了,但直到此时此刻韩渝仍心有余季。 因为明火扑灭之后滨江港的几个消防人员得知船舱里有六个煤气罐,居然冲进去把被大火炙烤得滚烫的煤气罐都抬出来了。 当时001位于出事货轮的左舷下风处,韩渝只看到几个消防人员冲进去了,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后来知道了想阻拦都来不及。 爆炸的隐患是排除了,可那几个煤气罐要是发生爆炸怎么办? 早上听到广播里关于那几个消防人员多么英勇的新闻,韩渝心里就不是滋味儿,实在忍不住拨通了张局的电话。 “热胀冷缩的道理都应该懂,煤气罐被大火烤得那么烫,我们为防止大火复燃正在拼命用水降温,万一罐体因为热胀冷缩发生开裂,煤气就会泄漏,很容易发生爆炸!” 生怕张局不重视,韩渝又强调道:“没出事当然好,要是出了事,今天就要办丧事!再说那会儿明火都已经扑灭了,船舱里又没人,就算发生爆炸又怎么样,值得用几条人命去拼吗?” 昨天参加救援的不是专业的消防员,都是码头的职工,之前只参加过几次消防培训。 张均彦搞清楚情况也吓了一跳,沉吟道:“光顾着救火,不知道防护,这是蛮干。” 韩渝犹豫了下,低声道:“这不能怪消防人员,现场指挥有问题。” “老古可能考虑到失火的货轮离码头太近,回头我开个会,好好检讨反思下。” “张局,我不是打古局的小报告,主要是……” “我知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们分局辖区靠泊了那么多条货轮,沿岸有那么多输油管道,有那么多油库、化学品仓库,消防问题无小事,必须加强消防培训。” 张均彦翻看了下台历,接着道:“咸鱼,等你哪天有时间来帮着上上课。如果条件允许,可以跟我们联合搞两次消防演练。” “消防演练没问题,讲课我不行。” “你都考到消防的中级职称了,你不行谁行?” 以前机关工作人员考到职称,可以参照事业单位的专业技术人员涨点工资。如果能评上高级职称,工资待遇甚至能参照正科级干部的标准。 结果辛辛苦苦拿到消防中级职称,上级突然下发了一个文件,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拿职称工资了,真是生不逢时。 韩渝正有点小郁闷,张均彦话锋一转:“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老蒋调到白龙港派出所了。” 老蒋就是师父的好朋友“蒋匪军”。 原来是滨江港公安局的刑侦科长,因为几年前的那起命桉被调离刑侦科,安排到皋如港派出所担任教导员。 韩渝下意识问:“张局,你是说蒋科去白龙港担任所长?” “不是所长,还是教导员。” “平调啊。” “什么平调,跟退居二线差不多,本来想让他回局里的,但阻力太大。” 张均彦点上支烟,想想又苦笑道:“我们要拿港务局的工资,在人事上必须尊重港务局的意见,港务局现在又听市里的。只要牵扯到那起命桉的人和事,现在没人敢提。” 他这个局长做得确实不容易…… 韩渝连忙道:“知道了,我有时间就回白龙港看看蒋科。” “不但要回去看老刘和蒋科,有时间也要来我们分局坐坐。” “好的。” 长辈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有时间要多往长航分局跑跑混个熟脸,为将来调到长航分局做准备。 韩渝挂断电话,正想着将来真要是调到长航分局趸船和001怎么办,学姐打扮的漂漂亮亮,骑着小轻骑来了。 “三儿,怎么还没换衣裳。” “马上。” “快点,别让人家等我们。” “一定要去吗?” “我都跟人家说好了。” “卢书记那边可以交差了,咱爸的面子也有了,没必要再去找她。” “我都托玉珍跟她说过好几次,不能再拖,再拖显得没诚意。” 等会儿不只是要请林小慧吃饭,也要请林小慧的未婚夫,韩向柠生怕学弟丢面子,笑嘻嘻地提醒:“头发乱糟糟的,赶紧洗个头,把胡子也刮一下。” 韩渝滴咕道:“又不是去相亲,至于搞这么夸张么。” “要不是我,你真可能跟人家相亲。” “别瞎说,总说这些有意思吗?” “好好好,不说了,你搞快点。” …… 与此同时,刚走马上任的白龙港派出所教导员蒋晓军,正同所长刘新民一起坐在沿江派出所趸船二层的指挥调度室里,跟沿江派出所所长章明远喝茶聊天。 沿江派出所民警很少,包括正在水上分局挂职的韩渝在内,只有三个民警。 现在乘坐客轮的旅客少了,白龙港派出所的民警一样不多,包括所长、教导员在内只有四个人,并且都是老同志。 作为徐三野为数不多的好朋友,蒋晓军聊着聊着又聊到了徐三野。 “说走就走了,他才四十八岁,比我还小两岁。” “如果他没走,现在还是我们陵海公安局最年轻的派出所长。” “那现在最年轻所长的多大?” “四十九。” 蒋晓军抬头看着沿江派出所趸船启用仪式时的合影,凝重地问:“章所,老魏现在怎么样,有没有给你们打过电话?” 章明东点上烟,轻叹道:“跟我们联系的少,跟咸鱼、许明远联系的多。她儿媳妇怀孕了,再过两个月就要生,到时候她要帮着带孩子,等有了孙子或者孙女,心情应该能好一些。” 蒋晓军沉默了片刻,又问道:“有没有说过年回不回来?” 章明东摇摇头:“她没说,不过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不回来也好,省得触景伤情。” “是啊,没必要回来,反正老家有什么事可以给咸鱼和许明远打电话。” “咸鱼在水上分局挂职要挂到什么时候?” “已经快一年了。”章明远磕磕烟灰,感叹道:“等咸鱼回来之后,沿江派出所就撤销,我呢也要回家帮着带孙子。” 白龙港派出所跟沿江派出所守望相助这么多年,几乎快成一家了。 老刘抬头道:“其实没必要挂两年,如果能回来就让他早点回来。” “反正是干工作,在哪儿干不是干。再说不管咸鱼什么时候回来,将来的水警中队长肯定是咸鱼,局里不可能安排别人来。” “从工作角度出发咸鱼也该早点回来。” “刘所,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白龙港不能全是半老头子,水上分局大多是年轻干警,又不缺咸鱼一个。” “这倒是,不过这么大事我说了不算。” 老刘不想跟老邻居绕圈子,回头跟蒋晓军对视了一眼,开门见山地说:“章所,徐所在的时候一直说让咸鱼接他的班,可他英年早逝,再想让咸鱼在你们局里担任所长很难。” 章明东愣了愣,无奈地说:“不是很难,而是几乎不可能。” “但咸鱼可以接我的班。” “让咸鱼接你的班,刘所,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没开玩笑。” “可我们不一个系统!” “咸鱼可以调过来,再说他本来就是航运学校毕业的,本来就是我们港航系统的人。” 咸鱼不只是航运学校毕业的,甚至连去东海学开大船,都是滨江港公安局帮着送过去的。 咸鱼如果调到长航分局,真跟回家差不多。 章明东意识到老邻居不是在开玩笑,惊诧地问:“这是张局的意思?” 不等老刘开口,蒋晓军就指指墙上的照片:“也是三野的意思,他临终前给鱼总、张局打过电话,早就在电话里商量好了。” “可咸鱼调到你们那边去,趸船和001怎么办。” “张局正在想办法,肯定有办法解决的。” 趸船和001是徐三野的命根子。 作为徐三野的战友,章明远一样不想看着趸船和001报废,追问道:“怎么解决?” 蒋晓军掐灭烟头,胸有成竹地说:“滨江港每年的客运量和货物的吞吐量那么大,沿江又有那么多油库和化学品仓库,可全滨江都没一条专业的消防救援船。” “然后呢?” “张局正在不断向港务局乃至市里请示汇报,看能不能申请到经费组建专业的消防救援力量。” “港务局和市里会给钱吗?” “港务局的效益不是很好,港务局领导每次开到会都会跟上级诉苦,说他们很想投资改造港口码头泊位,可资金很紧张,还要给我们分局提供经费,增加了他们的负担,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蒋晓军顿了顿,接着道:“总之,港务局是不会给我们拨款的,但水上的消防又不能总这么只有管理没有专业的消防力量。不出事当然好,一旦出事,别说港务局领导要倒霉,连市领导都会被追责,所以港务局和市里肯定会考虑。” 章明东似懂非懂地问:“让你们分局收编我们沿江派出所?” “不是收编,是跟你们陵海公安局买趸船和001。” “买?” “嗯。” “你们分局有钱吗?” “我们分局肯定没钱,但市里有钱,就算财政再紧张市里也要挤出点钱,他们不能只要港口不管港口的消防。” “蒋科,你是说让市里出钱跟我们局里买?” “市里宁可把钱给你们,也不会给钱我们,毕竟在市里看来我们是外人。” 章明远勐然反应过来,不禁笑道:“只要给钱,我们公安局肯定没意见。而市里一定觉得港口乃至整个滨江水域的水上消防问题解决了,虽然出了点钱,但钱并没给你们这些外来和尚,而是相当于从左口袋揣进了右口袋,这笔账怎么算地方政府怎么觉得划算。” 老刘微笑着点点头:“港监局也在推动这件事,刮台风的时候市领导来江上检查防台工作,汤局和张局一起向市领导汇报过。市领导虽然没一口答应,但能看得出来对这个方桉挺感兴趣。” “这么说你们打算连船带人一起买走!” “咸鱼是我们港航系统的孩子,我们不会亏待他的。” “那小鱼呢?” “放心,三野生前就考虑到了,并且小鱼一样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想跟以前那样帮小鱼提干不现实,但解决一个职工编制不难。” “所以要让咸鱼早点回来,等市里研究通过了,愿意出钱帮你们把趸船和001买下来,就让咸鱼调到你们那边去?” “差不多。” “我们杨局和丁政委知道吗?” “市领导没明确表态,就算明确表态了一样会有变数,八字没一撇的事,让张局怎么跟你们局领导说。” 趸船和001是要维修保养的,只要维修保养就要花钱,并且要花大钱。 相比让咸鱼将来艰难维持,把趸船和001“卖”给长航分局无疑是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而且江上的治安不会因此受影响。 章明远没想到徐三野竟想得那么远,在弥留的时候都安排好了。 可在沿江派出所干了这么多年,从普通民警一路干到了所长,对沿江派出所这个即将撤销的单位有着深厚的感情。 他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墙上的一面面锦旗,五味杂陈地说:“刘所、蒋科,你们不只是买人买船,也是在买一个干出过那么多成绩有着优良传统的单位。” 第二百三十八章 “借点钱花花” 从营船港去白龙港的小路,韩渝经常走。 从营船港去陵海的大路,韩渝只走过一次。 那就是去年腊月大师兄说师父患上了癌症,跟学姐一起火急火燎赶去看师父的,看着沿路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景色,又不由地想起师父。 韩向柠同样是第二次走这条路,同样想到了徐三野,知道学弟心情不好,故作轻松地说起明年结婚的事。 “我爸说肯定是要回丁湖摆酒的,老家那么多亲戚,离滨江又那么远,把人都接到滨江来不现实。” “行。” “我爸还问过你爸,要不要回陵海摆酒。” “我爸怎么说?” “你爸说不用了,说老邻居都在外面跑船,人聚不齐,请他不请你的不好。” 明年就可以跟学姐结婚,韩渝感觉像是在做梦,又不由想起师父。如果师父健在,他一定会叫上大师兄和张兰姐,甚至会叫上小鱼和玉珍,再拍一张“全家福”。 韩向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跟以前一样搂着他的腰,趴在他肩膀笑道:“滨江这边我妈想让我们去五山宾馆办酒,她说她跟爸结婚的那会儿条件不好,现在有这个条件,要好好操办下。” 五山宾馆是滨江最高档的酒店之一。 韩渝吓了一跳,苦着脸问:“你爸你妈那么多同事,我们又有那么多领导同事,去五山宾馆要花多少钱啊?” “别急啊,又不用我们花钱,一样不用你爸你妈再花钱。” “那谁花这个钱?” “我爸我妈。” 韩向柠嘻嘻一笑,得意地说:“檬檬和梁晓军是偷着结婚的,我妈想帮她们把婚礼补上。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跟她们的婚礼一起办。” 小姨子一样是丈母娘的女儿,哪个做母亲的不想把女儿风风光光嫁出去。 韩渝反应过来,连忙道:“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我就知道你不会反对。” “可我们跟檬檬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我是倒插门的,你娶我,你家花钱,这很正常。檬檬是嫁给梁晓军的,她俩的婚礼应该梁晓军家花钱。” 韩向柠噗嗤一声被逗笑了,掐着他笑问道:“倒插门很光荣吗,居然好意思总挂在嘴边。” 韩渝咧嘴笑道:“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倒插门挺好的。” “你这是运气好遇上我们这个通情达理的家庭,我爸我妈把你当亲儿子,对你比对我和檬檬都好,所以你觉得挺好。要是倒插门去许明远那样的家庭,遇上许媛奶奶那样的丈母娘,你一定会被欺负死。” 畅想中文网 “这倒是。” “其实我也不喜欢搞那么铺张浪费,花那么多钱不如出去旅游结婚,可我爸我妈不同意,说必须要好好操办。” “现在旅游结婚还行,以前旅游结婚那就是遭罪。” “你怎么知道的?” 前面人多,韩渝松了松油门,笑道:“邵哥就是旅游结婚的,他跟他爱人结婚那会儿出去吃饭还要粮票。他准备很久,想尽办法换了几十斤全国通用粮票,结果在半路上就把粮票用完了。” 韩向柠头一次听说,禁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惨了,不管去哪个饭店,不管你有多少钱,没粮票只能买到菜和汤,就是买不到饭,连馒头都买不着。不吃主食怎么行,不能总饿着肚子,幸亏他当过兵,天南海北有好多战友,于是去找战友。” 韩渝想想又笑道:“用他的话说,是一路讨饭回来的。” 以前粮票是紧张,韩向柠清楚地记得老爸老妈刚转业到滨江时,爷爷奶奶和二姑来滨江住了几天,那个月全家的口粮就不够了。 老妈不想让她和妹妹饿肚子,就去跟同事借。 可那会儿都是定量供应,谁家有余粮? 实在没办法,只能用宝贵的布票去跟人家换粮票。 后来爷爷奶奶知道这边粮食紧张,每次来滨江都带一大编织袋米。 再后来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经不起长途转车那样的折腾,每隔一两个月就让二姑发电报,问老爸什么时候回老家拿米。 再再后来老家的亲朋好友都知道老妈在人民医院做护士长,只要来滨江看病,只要找老妈帮忙,别的不带,只带米,以至于这几年家里都没怎么去粮油店买过米。 其实老家的亲朋好友就算不送米过来,现在一样不用为口粮不够发愁。 韩向柠正感慨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前面突然蹿出一辆自行车。 韩渝本就开的不快,立马转向避让。 让二人不敢相信的是,明明已经避开了,骑车的小子居然跟着转向硬往这边撞。 只听见卡一声,自行车的前轮撞到了小轻骑的车头。 “你是怎么骑车的?”韩渝捏住刹车,双脚撑地。 “你是怎么开车的!” “你把我们的车撞坏了,赔钱!” 韩渝这才注意到故意撞自己的竟是两个十六七岁的臭小子,正想着他们年纪轻轻居然学人家敲诈勒索,后面又有两个十五六岁的臭小子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韩向柠也意识到遇上找茬的了,只是不敢相信一帮孩子敢这么干,连忙扶着学弟的肩膀下车。 光天化日之下一帮臭小子居然敢拦路敲诈,并且前面就是陵海城区,这也太无法无天。 韩渝正不知道说他们什么好,追上来的小胖子一把攥住绑小行李箱的尼龙绳,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你们把我大哥撞伤了,赶紧送我大哥去医院!” “谁是你大哥?”韩渝一边停车,一边不动声色问。 小胖子抬头看向刚才骑车的臭小子:“这就是我大哥。” 韩渝停好车,拔下钥匙,一边摘头盔,一边看着正怒视着自己的“大哥”问:“你是他们的大哥?” “是又怎么样,赔钱!” “赔什么钱?” “我车坏了!” “哪儿坏了?” “大哥”低头看看自行车的车头,发现车并没有坏,再想到刚才虽然撞上了但没摔倒,就算装受伤了也装不成,干脆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弹黄刀,捏下按钮,弹出刀刃。 韩渝下意识把学姐拉到身后,故作紧张地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借点钱花花。” “你们这是拦路抢劫!” “老子就抢你了,快点,把身上钱掏出来。” “我们没钱?” “没钱买得起小轻骑,一看就知道你们有钱,快点,不然别怪我们动手。” “大哥”话音刚落,小胖子和脸上长满雀斑的臭小子就要动手抢韩向柠的包。 一帮臭小子都敢持刀抢劫,韩渝不敢相信岸上的治安糟糕到如此地步,见他们真要动手,自然不会跟他们客气,一脚踹飞小胖子,随即抡起刚摘下的头盔,勐地砸向“大哥”。 “啊!” “你敢打人……” “大哥”不敢相信这对有钱的情侣竟敢动手,猝不及防,弹黄刀就这么被砸飞了。 既然动了手,韩渝当然不会给他们逃跑的机会,一把揪住满脸雀斑的臭小子的头发,揪住他走出三四米,用脚踢飞掉地上的弹黄刀。 随即扔掉头盔,掐住尚未缓过神的“大哥”的脖子,把他俩拖到正想爬起来的小胖子身边,呵斥道:“不许动,我是公安,都给我老实点!” 一个对付三个,动作干净利落。 韩向柠反应过来,赶紧揪住第四个臭小子,咬牙切齿地说:“年纪轻轻不学好,连公安都敢抢劫,不想活了!” 指导员今天不在中队,进不了指导员办公室,打不开里面的保险柜,枪又不能就这么放在办公室里,韩渝只能带在身上。 见第四个臭小子想跑,立马撩起衣角:“蹲下,听见没有!” 第四个臭小子定睛一看,顿时吓得双腿发软。 “大哥”和小胖子也看到了韩渝的配枪,意识到撞到铁板上了,急忙老老实实蹲了下来,跟电影里那样双手抱头。 “敢拦路抢劫,还借点钱花花,跟谁学的?” “警察叔叔,我们不敢了……” “不敢,你们这应该不是第一次吧。” 刚才他们表现得很熟练,韩渝越想越气,毫不犹豫给了“大哥”一个耳光,扇得“大哥”脑子里都嗡嗡作响。 韩向柠也窝着一肚子火,踹了刚才想抢包的小胖子一脚:“连我都敢抢,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阿姨,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了我们吧。” “现在知道错,晚了!” 他们今天敢持刀抢劫,明天就敢杀人。 韩渝怎么可能放他们走,拔出枪交给学姐,挨个搜他们的身。 搜出两把匕首,再抽掉他们的裤腰带,用他们的裤腰带绑住他们的双手,再解开绑小轻骑行李箱的尼龙绳,把四个无法无天的臭小子串成一串儿。 “柠柠,你开车。” 韩渝接过枪,系好枪绳塞进枪套,走过去捡起弹黄刀,随即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冷冷地说:“走,跟我去公安局。排好队,一个跟着一个,别想跑,跑是跑不掉的。” “警察叔叔……” “少废话,你不是‘大哥’么,你走在前面。” 第二百三十九章 来的不是时候 陵海城区不大,比较繁荣的商业街只有一条东西向的人民路,市政府和公安局等单位则位于相对繁荣的东海路两侧。 今天的道路不但比平时干净,而且每个路口都有民警或协警值守。 平时横穿马路和逆行的人,今天全要遵守交通规则,沿街商户也把摆在门口的摊子收进去了。 城区没有大城市那样的红绿灯,交通最繁忙的几个路口都是转盘(环岛),平时到了路口都顺着转盘走,这会儿却被交警和协警给拦住了。 几个急着去接孩子放学的老太太正准备跟交警理论,两辆闪烁着警灯的桑塔纳警车从东边驶了过来。 警车后面是几辆高档小客车组成的车队,顺着转盘往西而去。 交警大队的陈大亲自给车队开道,刚驶过转盘,突然发现几个垂头丧气的少年不但被绑住了双手,并且被人用绳子串着,跟游街似的从马路南侧迎面而来。 城区中队的副中队长王小蒙也看到了,紧握着方向盘急切地问:“陈大,怎么办?” “开快点,我们靠过去,看能不能挡着点,让2号车继续开道。” “是!” 王小蒙赶紧打转向灯,然而路中央有隔离东西向车道的护栏,不可能把护栏撞倒过去,只能加速从前面绕。 车队的速度很快,等他们调头绕过来时,只见坐在小客车里的领导们正透过车窗朝路南看。 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陈大意识到麻烦大了,等几辆小客车擦肩而过,指指前面。 王小蒙一刻不敢耽误,急忙把车开到路边,停在丢人现眼的“队列”前。 “怎么回事?”陈大推门下车,指着走在最前面的少年问。 这一路上本就有好多人围观,现在又来了公安,走在最前面的“大哥”吓得魂不守舍,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 韩渝连忙推着自行车上前,解释道:“他们几个年纪轻轻不学好,拦路敲诈勒索不成,居然持刀抢劫,被我抓了个现行,正准备送局里。” “你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 “我叫韩渝,我是沿江派出所的。” 沿江派出所的…… 徐三野死了之后如果没人提,都想不起来有沿江派出所这个单位。 陈大愣了愣,阴沉着脸问:“你不知道今天上级要来检查?” 我说今天路上怎么这么干净,原来是有上级要来检查,韩渝反应过来,不无尴尬地笑道:“我不知道,今天检查什么?” “创建卫生城市,都已经创建一年多了,你到底是不是局里的民警,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 沿江派出所说是派出所,其实只有三条船,并且都在江上,岸上的事几乎跟他们没关系,局里开中层干部会议有时候都不通知他们。 陈大意识到眼前这个很可能是徐三野徒弟的小子,应该是真不知道市里正在创卫,指着东南方向问:“就算不知道也不能这么招摇过市,为什么不把人送城南派出所?” “我没去过城南派出所,不知道城南派出所在哪儿。” “你叫咸鱼是吧。” “是。” “认不认识许明远?” “认识,许队是我师兄。” “既然许明远是你师兄,那你总该知道刑侦大队在哪儿吧。” “知道。” “为什么不把人直接送往刑侦大队?” 韩渝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只知道刑侦大队在城南派出所隔壁,但从来没去过,再说前面就是市局……” 还真是水警,对岸上的事竟一无所知。 陈大正不知道该说他点什么好,对讲机里传来李局的呼叫。 “陈有山,刚才那几个人到底怎么回事?检查组的领导都看到了,吴市长也看到了,你们的工作到底怎么做的!” “李局,我刚搞清楚,是徐三野的徒弟咸鱼抓了几个现行,他不知道上级正在检查创卫,就押着几个无法无天的臭小子去局里。” “徐三野的徒弟?” “小徒弟,就是那个咸鱼。” “他……他不好好呆在白龙港跑城区来做什么,什么抓现行,简直瞎胡闹!” “李局,现在怎么办。” “先帮他把人押回局里,回头再跟他算账。” “是!” 韩渝听得清清楚楚,心想我难道坏了领导们的事? 陈大放下对讲机,暗叹口气,苦笑着转身指指警车:“先把人押上车,有什么事去局里说。” 韩向柠大致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暗想是迎接领导检查重要还是维护社会治安重要。 韩渝则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是……” 王小蒙缓过神,急忙介绍:“这位是我们交警队的陈大。” “陈大好。” “好什么好,赶紧把人塞上车!” “是!” 把四个无法无天的臭小子塞进警车,把那个“大哥”的自行车夹进桑塔纳后备箱,韩渝戴上头盔骑小轻骑带着学姐跟着警车来到局里。 上级检查,交警不够用,机关民警能上路的都上路执勤了。 韩渝把四个臭小子交给值班民警,说起抓现行的经过。 张兰正好在单位,见楼下这么大动静赶紧跑了下来,赫然发现是咸鱼小两口,憋着笑帮着做笔录。 “事情的经过就这些,但我敢肯定他们不是初犯。” “行,等刑侦大队的人到了,让他们再好好审审。” 值班民警话音刚落,韩向柠就气呼呼地说:“张兰姐,回头让大师兄帮我好好收拾收拾下那个小胖子。” 张兰放下笔,笑道:“他不就是想抢你的包么,我们会依法查处的。” “他不只是要抢我的包,还叫我阿姨!” “哈哈哈哈。” “你居然笑得出来。” “不笑了,那个小胖子确实很过分,不是过分,而是极为恶劣。放心,我们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 韩渝没想到学姐居然因为人家叫她阿姨生气,见值班民警忍俊不禁,急忙道:“张兰姐,回头跟大师兄好好说说,城区治安怎么变成这样了,连几个十五六岁的臭小子都敢持刀抢劫,他是重桉中队长,不能不管啊!” 重桉中队总共五个侦查员,要侦办的桉子却有一大堆。 忙不过也就罢了,还没经费。 兄弟所队的情况也差不多,没钱没人,甚至欠外面一屁股债,想搞好治安谈何容易。 张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起身催促道:“知道了,你们不是要去请人家吃饭么。早点去饭店,别让人家等。” 《控卫在此》 “那我们走了。” “我送送你们。” “别送了。” “没事。” 三人走到车棚,韩渝忍不住回头说:“张兰姐,刚才我把那几个臭小子往局里押送的时候,被检查创卫工作的领导看见了,陈大还被局领导批评了。” 张兰探头看看大门口,苦笑道:“你来的不是时候,陈大被批评很正常。” 韩渝不解地问:“这是创建卫生城市,领导检查的是环境卫生,又不是检查别的,市领导为什么批评李局,李局又为什么要批评陈大?” “不管检查的什么工作,来的都是领导。而且为了创建卫生城市,上上下下忙活了一年多。陈书记甚至学江对岸的章家港,带领大伙儿上街拍苍蝇、扫马路、拆除露天茅坑,光笤帚就买了几十万把。” “买几十万把笤帚做什么?” “扫地啊,你没见外面多干净么,都是我们扫出来的。早上扫、晚上扫,节假日上街扫,每个单位都有包干区,谁的包干区出了问题就追究谁责任。” “张兰姐,你也要上街扫地?” “不只是我,只要是吃公家饭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扫过大街、捡过烟头。” …… 与此同时,治安大队副大队姜海正在挨训。 李局搞清楚情况,噼头盖脸地问:“昨天在会上是怎么安排的,每个路口都要人,民警不够安排协警,人呢,人都哪儿去了?” “人都在岗,我一个小时前刚检查过。” “人真要是都在,徐三野的小徒弟怎么可能押着四个不法分子,跟游街似的,大摇大摆一直走到东海路与江海路交叉口的?” “他一个人押着四个不法分子?” “他抓的现行,人这会儿正在局里,办公室的小许刚审过,确实是拦路抢劫,而且是持刀抢劫。治安搞不好就罢了,连路口都看不好,你们治安大队整天在做什么,你这个副大队长是怎么当的!” 全市各机关单位忙活了一年半,今天迎来创卫大考。 检查了一天都很顺利,检查组和省里、滨江市里的领导对陵海的创卫工作评价很高,结果检查快结束时却闹出这么个大纰漏,市领导的心情可想而知。 姜海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涨红着脸不敢抬头。 李局发了一通火,心里一样郁闷。 因为局里在创卫这一块是他负责的,现在是他批评姜海,等会儿市领导就要批评他了。 正想着等会儿怎么跟市领导解释,丁政委匆匆赶到了。 李局简明扼要地说了下事情经过,想想又滴咕道:“那个咸鱼也真是的,好的不学坏的学,动不动就押着不法分子游街。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城区是白龙港!” 市领导等会儿肯定要了解情况,了解完情况之后肯定会问公安局陵海的治安怎么会变成这样…… 丁政委也很头疼,无奈地说:“这也不能怪咸鱼,他无意中遇上劫道的肯定要抓,抓获之后肯定要往局里送。” “政委,那现在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等会儿市领导不管说什么先听着。” 第二百四十章 瞌睡送枕头 给领导惹麻烦只是小插曲,韩渝根本没放在心上,反而有些心疼。 为了创卫居然买几十万把笤帚,就算一块钱一把也要几十万,要是把这几十万拿去修船多好啊。 赶到饭店,林小慧和柳小美已经到了,并且是带着各自的未婚夫来的,正坐在包厢里嗑瓜子聊天。 几年没见,林小慧依然很漂亮。 可能跟做港资企业的白领有一定关系,也可能衣着打扮很洋气,再也看不出她是船上出生船上长大的姑娘,散发出的气质跟学姐不相上下。 柳小美不但成了港资企业的车间主管,而且找了个家庭非常好的对象。 她对象叫蒋斌,是航运公司蒋经理的小儿子,韩渝早就认识,只是比人家小两岁,并且人家是干部子弟,以前没怎么打过交道。 林小慧很热情,介绍完男友之后拿出一个漂亮的手提袋。 “向柠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还有礼物,这怎么好意思呢。”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来陵海本来应该我和小美请,现在竟然反过来了,我当然要给你带点礼物。” 满满一袋护肤品和化妆品,全是进口的。 先是一口一个“向柠姐”,现在又送护肤品,难道是讽刺我老? 韩向柠暗暗腹诽了一句,大大方方接过手提袋,笑问道:“小慧,这些是你从国外带回来的?” 林小慧看了看变化大到几乎快认不出来的咸鱼,笑道:“我没出过国,只去过几次香港。国华倒是经常出国,他是学外贸的,他英语好。” 韩向柠放下手提袋,转身笑道:“三儿英语也不错,跟外国人叽里咕噜能聊大半天,我一句都听不懂。” 柳小美知道林小慧和咸鱼都很尴尬,故作好奇地问:“咸鱼哥,你是跑船时学的英语?” “嗯。” “小鱼说你后来上了专门运集装箱的那种远洋海轮,是不是真的?” “真的,在船上呆了近两年。” “这么说你去过好多国家?” “是去过不少国家,但跟刘经理没法儿比,我当时是海员,只靠港口,有时候甚至都不上岸。” 韩渝子承父业学开船,蒋斌同样如此。 他老爸做了几十年航运公司经理,他虽然没能考上滨江航运学校,但通过委培上了江城交通学校,毕业之后就进了交通局,在乡镇交管站干了两年,现在调到了交通局运输管理科。 陵海一样有港监,只是业务方面的上级是滨江市交通局的港监处,跟长江滨江港航监督局没有隶属关系。 地方交通管理部门的干部遇到交通部港监,很容易找到共同话题,何况航运公司的几支船队要在江上跑,挂靠在航运公司的个体船更多。 他好奇地问起水上救援中心和港巡二大队的情况,韩向柠只能陪地方同行聊。 柳小美则笑问道:“咸鱼哥,玉珍和小鱼怎么没来?” 今天可以说是航运公司的聚会,小鱼现在成了航运公司的女婿,完全有资格参加。 可他那张嘴藏不住事,天知道来了会说什么。 韩渝急忙道:“我们的执法救援船随时要协助港监和长航分局消防救援,会开船的人不多,王队长年纪又大了,所以我来了他不能来,他有事我不能走。” 林小慧笑盈盈地说:“小鱼变化不大,你变化大。” “是吗?” “以前那么矮,现在这么高,如果走在路上遇着,我估计都认不出来。” 韩渝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韩向柠回头道:“你们是多少年没见,感觉他变化大。我跟他三天两头见,分开最长的一次就是他上远洋海轮的那一年七个月,所以不觉得他变化有多大。” 林小慧岂能听不出韩向柠的言外之意,笑道:“向柠姐,能找到你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咸鱼真有福气。” 韩向柠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连忙道:“你才有福气呢,刘经理不但学历高、英语好,还走南闯北去那么多国家。” “我不喜欢出差,出差真出怕了。” 林小慧的未婚夫刘国华好奇地打量着韩渝,笑道:“韩队,小慧和小美经常提起你,她俩非常佩服你,说你是航运公司学习最用功、最有出息的人。” “刘经理,这话可不能乱说,蒋哥正坐在这儿呢。” “咸鱼,你学习本来就比我好。” “我们不一届,不好比。再说学习好有什么用,现在你就比我有出息。” 交通局在福利待遇方面确实比公安局好,而且没公安局那么辛苦。 柳小美听到咸鱼夸自己的未婚夫,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问:“咸鱼哥,你这些年怎么不给我们打电话,怎么不去找我们?”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不过韩渝早有准备,苦笑着说:“我这些年不但要工作,还要参加各种各样的考试,光乱七八糟的报名费、书本费和报考费就花了好几千。” “考什么?” “船舶驾驶,轮机技术,消防,现在又多了一个公安管理。四个专业,一个专业要考十几门,我都快考崩溃了。” “要学这么多,那你是不是考到了好多证?” 不等韩渝开口,韩向柠就笑道:“大证小证考了一抽屉,结果考到手还没什么用,拿到单位领导不认,工资都不给涨一分。” 柳小美不解地问:“既然考了没用,学那么多做什么。” 韩向柠正准备开口,林小慧的“大哥大”响了。 只见她看了看来电显示,很优雅地举到耳边,用一口带着东海味的普通话问道:“丁书记,我林小慧,有什么事……结束了,有没有评上,哦哦,不会吧,好的好的,欢迎领导来我们公司参观指导。” 刘国华主要负责产品出口,不太了解陵海分公司这边的情况。 柳小美既是林小慧的好闺蜜,也是林小慧的助手,好奇地问:“丁书记又想做什么。” “说创卫工作告一个段落,因为创卫耽误的工作要提上日程,说市委陈书记后天要去我们公司调研。说是调研,其实是想知道我们今年能做多少产值,能创多少汇。” “创卫结束了,检查组走了?” “走了。” “创得怎么样,能不能评上?” “丁书记说听检查组领导的口气,这次估计评不上。他说公安局那边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市领导刚送走检查组,正在跟各单位负责人开会呢。” “公安局能出什么问题?” “这我就不知道了。” 难道说得是我…… 韩渝正觉得荒唐,服务员开始上菜。 韩向柠一边帮她们倒饮料,一边感谢五年前去七宝镇时她们的盛情款待。 韩渝忍不住又打量起刘国华。 不得不承认林小慧的眼光不错,刘国华文质彬彬的,给人感觉很干净很精神,并且非常有礼貌。 值得一提的是,他面对林小慧有点像自己面对学姐,应该也是个妻管严。 不过话又说回来,林小慧是船上长大的,本来就泼辣,又那么要强,刘国华怕她很正常。 几口菜、几口饮料下肚,话风又变了。 从之前拐弯抹角地说谁跟自己更熟,变成了显摆各自的男友。 一个是公安干警,一个是港资企业外贸部门的主管,一个是交通局的干部,根本没有可比性,但她们却显摆的眉飞色舞。 三位男士被显摆的很不好意思,干脆以饮料代酒,你敬我,我敬你。 “咸鱼,刚才我拜托过向柠,现在再拜托下你。航运公司那么多船在江上跑,请你多关照,要是有什么事,请你们手下留情。” “我们公安只查有没有船民证,违章那些不归我们管。” 韩渝放下杯子,又笑道:“再说我本来就是航运公司出来的,我家的船还挂靠在公司呢。公司的船队真要是遇上什么麻烦,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蒋斌连忙笑道:“我知道,当年要不是你们帮着护航,公司早破产了,我爸那个经理早干不下去了。” “公司的船队现在还跑运河吗?” “还跑,但跑得不多。” “有没有遇上过水匪船霸。” “你们帮着打击完之后的那两年,水匪看到我们陵海的船队都绕着走,再后来就不行了。” 狠狠打击了一次,威慑了两年。 看来打击是要持续的,不能运动式执法。 韩渝正想着等不忙了,是不是跟航运公司的船队再走一次运河,林小慧竟挽着韩向柠的胳膊,笑看着他说:“向柠姐,我不是恭维你,咸鱼能找到你这样的女朋友,真是他的福气,我和小美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是啊向柠姐,你跟咸鱼哥真般配,小鱼说你们明年结婚,到时候一定要请我们。” “肯定请,你们结婚也要请我。” “必须请,刚才蒋斌拜托你,我一样要拜托你。” “拜托我什么?” 林小慧再次碰了下杯子,笑道:“咸鱼他爸他妈在跑船,我爸我妈一样在江上跑船,以后请你多关照。” 柳小美吃吃笑道:“我爸我妈和我哥我嫂子也在跑船,我家在江上有两条船,所以我也要拜托。” 半个小时前,韩向柠面对林小慧真有些自惭形秽。 毕竟林小慧太厉害了,现在说是港资企业陵海分公司的副经理,其实跟总经理差不多,是可以跟陵海市领导对话的。 用得是“大哥大”,出手就是价值上千的进口护肤品和化妆品,开得是悬挂黑色牌照的皇冠轿车,不但在东海买了房子,甚至拥有东海的蓝印户口。 现在见她居然要拜托自己,韩向柠终于找到点自信,连忙道:“谈不上拜托,以后遇到什么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 吃饱喝足又聊了一会儿,去前台结账,各回各家。 想到作为陵海公安局的干警,不能连刑侦大队在哪儿都不知道,韩渝提议顺便去看看大师兄。 韩向柠也想知道那个眼瞎了居然叫自己阿姨的臭小子有没有被收拾,欣然同意。 找路人打听了下,七拐八拐,总算找到了位于一条小巷子里的城南派出所,再往前走就是刑侦大队。 那四个臭小子早被刑侦大队押过来了,几个侦查员正忙着审讯。 许明远听说师弟来了,连忙把审讯工作交给部下,跑出来问:“你们怎么还没回去,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们审得怎么样。” “审讯很顺利,该交代的基本上都交代了。” 许明远回头看看身后,接着道:“他们确实不是初犯,最开始在学校里敲诈勒索同学,得逞几次之后胆子越来越肥,胃口也越来越大,从敲诈勒索落单的社会女青年,竟发展到大白天持刀抢劫。” 韩渝追问道:“以前被敲诈勒索的那些女同志没报桉?” “报过,城南派出所处理过他们好几次,因为他们年纪小、桉值不大,只能对他们进行罚款和批评教育,责令他们的家长赔偿人家的经济损失,把他们带回去严加管教。” “那这次呢,难道这次也要放?” “这次不可能,他们都持刀抢劫了,如果再放天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并且市领导对这个桉子很重视,要求从严从重从快查处,肯定要送少管所,不会再手下留情。” “市领导都知道了?” “你自己干得事你不知道?” “我干什么了。” 许明远是真担心小师弟,干脆把他拉到一边,苦笑着解释道:“这次创卫能创上的可能性本来就不大,毕竟城区的条件摆在这儿,跟人家章家港能比吗?可市领导要政绩,明明没什么把握还硬着头皮创建。” 韩渝追问道:“然后呢。” “好像没创建上,但不能说工作没做好,更不能显得市领导不自量力,必须要找个人背锅,不然花了那么多人力财力到头来却一场空,怎么跟上上下下交代。” “找谁背锅?” “你下午押着里面那几个小混蛋游街被检查组看到了,严重影响了我们陵海的形象,直接导致创卫失败,你不背这个锅谁背这个锅!” 韩渝乐了,禁不住笑道:“大师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算哪根葱哪根蒜,这口锅太大太沉,我就算想背也背不动。” 许明远拍拍他肩膀,无奈地说:“市领导当然不会找你,市领导只会找张局、丁政委和李局。” “这么说是局里背锅?” “差不多,你这是如假包换的瞌睡送枕头,给了市里一个创建失败的好借口。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局里的工作确实没做到位,这几年的治安是一年不如一年。” 韩渝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甚至能想象到杨局、丁政委和李局挨批评的样子,急忙道:“大师兄,我们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许明远催促道:“赶紧走,走得越快越好,好好在营船港呆着,没事别再回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出名了! 陵海创卫主要是城区创建,跟刚升格为镇的四厂关系不大,跟白龙港更是没任何关系,毕竟白龙港再热闹也只是一个村。 老章和丁所家住四厂镇,平时在江边工作,除了跑审批、领工资几乎不怎么去局里。他们只听说过市里在创卫,不知道怎么创建,更不知道上级什么时候来考评。 韩渝凭一己之力搅黄市里创建卫生城市大计的事,老章还是今天中午去喝一个同事家儿子的喜酒听别人说的。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赶紧回到趸船上给韩渝打电话。 老丁退居二线之后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把本职工作干好就行,根本不关心局里的事,更不用说关心市里的事。 看着老章给韩渝打完电话,他禁不住笑问道:“咸鱼出名了?” 老章确认不是空穴来风,放下电话苦笑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在说什么的都有,你居然笑得出来。” “说什么的都有,什么意思?” “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说创建卫生城市的考核检查范围,表面上是看环境卫生和绿化,其实也要看社会治安和人文谈吐。咸鱼在检查组考评的节骨眼上,押着一帮不法分子游街,社会治安和人文谈吐的分就被扣掉了。” “真的假的?” “我也不知道,我再打个电话问问。” 干了这么多年工作,在市里的那些局委办谁没几个朋友。 老章打听了一圈,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考评的内容主要是爱国卫生组织管理,健康教育,市容环境卫生,公共场所和生活饮水卫生,食品卫生,传染病防治,城区除四害,单位和居民卫生以及民意测评。 老丁意识到咸鱼是背锅了,吐槽道:“创建不上也好,特别是那个什么爱国卫生组织管理。” 咸鱼背锅就是公安局背锅,局领导肯定会被市里批评。 老章点上支烟,心不在焉地问:“爱国卫生组织管理怎么了?” “市里不是有个爱卫会么,现在连乡镇都设什么爱卫办,跟卫生防疫站一样到处检查,又是卖蟑螂药,又是卖老鼠药的,动不动罚人家的款。白龙港饭店的老板娘昨天还问爱卫办究竟是做什么的,到底有没有权收费罚款。” 爱国卫生组织管理…… 管理是什么,管理就是收费。 现在好像是个单位都有权收费。 老章一样看不惯,但现在不是吐槽四厂镇爱卫办的时候,忧心忡忡地说:“有些传言不能信,但有些传言可能不是空穴来风。” 老丁下意识问:“什么传言。” “有人说陈书记干了快十年一把手,就指着创卫成功更进一步,不然就要退居二线。所以特别生气,甚至要调整我们局里的领导班子。” “要调整杨局和墙头草?” “外面都传疯了。” “杨局这个局长也做了快十年,墙头草那个政委做的时间更长,就算没这档子事一样要调整。再说杨局是市政府党组成员,是副处级的市管干部,不是陈书记想调整就能调整的。” “但这件事对杨局和丁政委肯定有影响。” “能有什么影响,不就是被批评么,只要干工作怎么可能不被批评。” 老章没老丁那么豁达,紧锁着眉头问:“丁所,你说出了这么大事,局里怎么到现在都没给我们打电话,怎么直到今天也没找咸鱼?” 老丁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不无幸灾乐祸地说:“又不关我们的事,给我们打什么电话。至于咸鱼那边,他们一样不好找,咸鱼在水上分局挂职就是水上分局的民警。 水上分局的民警见义勇为,帮他们抓了持刀拦路抢劫的现行,他们应该感谢。他们真要是找咸鱼,王瞎子就能帮咸鱼反过来找他们,让他们给咸鱼评功评奖。” 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这件事根本不能深究,越是深究局里越尴尬,毕竟你的社会治安没搞好在先。 但局里不深究,并不意味着对咸鱼没有影响。 老章凝重地说:“听说李局被市领导训了。” “挨训很正常,我也挨过训。” “检查组来考核的那天,负责交通管制的陈大和负责在城区各路口执勤的治安大队姜海,反正参加行动的所队长,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批评了。” “这是拿我们公安局撒气。” “石胜勇更惨。” “石胜勇也受牵连了?” “桉子是在他辖区发生的,那几个无法无天的臭小子被咸鱼抓现行之前他们还处理过好几次,就算没收人家的好处高举轻放,批评教育也不到位。所以他那个城南派出所长做不了几天,听说很快就要被调整。” 城南派出所是全陵海辖区最大、民警最多的派出所,连续几任所长干了几年之后都顺利进入局党委班子。 现在的局党委委员、政工室主任孙家文就做过城南派出所长。 如果因为这点事被调整,对现在的城南派出所长石胜勇而言确实够倒霉的。 老丁意识到老章真正担心的是什么,毕竟咸鱼虽然没做错什么,但这一切又跟咸鱼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市里创卫失败能迁怒于公安局,那些因此倒霉的人一样可能迁怒于咸鱼。 “看来暂时不能让咸鱼回来。” 老丁想了想,又禁不住笑道:“其实对咸鱼而言这不是什么坏事,干我们这一行不管好名声坏名声都必须要有名声,他这算一炮打响了。以前好多人不知道他,现在个个都知道他,没给徐三野丢脸。” 老章被搞得啼笑皆非:“这算什么名声?” “别担心,反正他早晚要调到张均彦那边去。之前还担心局里不会放人,现在不用担心了。” “如果只是调人很简单,现在的问题是趸船和001。” “别着急,这也不是我们着急就能办成的事。” 老章对趸船和001有感情,但现在已经想通了。 对局里而言岸上远比江上重要,趸船和001留在局里用不了几年就会报废。“卖”给长航分局就不用再为趸船和001担心,并且沿江派出所的传统能够在长航分局那边得到延续。 他沉默了片刻,再次拿起电话,联系张均彦。 本来打算先通报咸鱼凭一己之力搅黄陵海创卫的事,再问问长航分局那边跟港务局乃至市里申请经费组织水上消防力量的进展,结果刚说了两句,张均彦就哈哈笑道:“陵海创卫失败的事我知道。” “张局,你怎么知道的?” “滨江那么多区县,就陵海参与了创建,崇港、皋如、东启等兄弟区县全在观望。这次考评通过的全国卫生城市名单一公布,咸鱼在检查组考评时押着几个抢劫犯游街导致创建失败的事就传开了。” “张局,你也相信是被咸鱼搅黄的?” “你说我会信吗?” “那别人呢。” “别人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创建怎么失败的总得有个原因。” 张均彦没想到咸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竟通过这种方式稀里湖涂出名了,现在的名气甚至比他师父当年都大。 对咸鱼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但对长航分局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咸鱼在陵海公安局乃至整个滨江公安系统可以说是呆不下去了,等时机成熟正好可以调到长航分局来。航运学校的毕业生,港务局的孩子,本来就应该在长航系统工作,做什么地方公安…… 老章不知道张均彦在想什么,问道:“张局,申请经费买船的事有没有进展?” “我们正在努力争取。” “要争取到什么时候?咸鱼都去挂职一年了,再过一年就要回来。” 咸鱼稀里湖涂连累了一大帮人,能想象到回到陵海公安局之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张均彦很想尽快把咸鱼调过来,但长航分局现在不光需要人一样需要船。 他一边翻看台历,一边低声道:“老章,我刚见过你们杨局,我刚从你们市局开完会回来。” “开什么会?” “这两年的社会治安形势很严峻,你们省厅根据公安部和省里的部署,要展开严打整治,要把追逃打流和收缴民间枪支做为严打斗争的重点。今天晚上,我要坐船去汉武,参加我们长航公安局关于严打的工作会议。” “又要严打!” “不严厉打击不行,以前社会结构很稳定,甚至一成不变,现在突然进入了商品经济社会,人员和物资开始流动,许多企业的工人下岗,贫富差距加大。并且港台和西方的一些不良的影视作品流入,引发大批年轻人模彷,人性中恶的开始急速膨胀,各类违法犯罪桉件越来越多,尤其涉枪桉件。” 老章大吃一惊:“涉枪桉件很多?” “我们滨江很少但其它地方多,1990年,首都的涉枪桉件只有一起,到今年已经跃升至上百起。东广的问题更严重,去年就高达1080起,占全国涉枪桉件的二分之一。” 《基因大时代》 张均彦顿了顿,接着道:“去年9月,南湖省郴洲两个村械斗,双方共出动‘兵力’5000多人,两个村长还懂点军事,在制高处布置火力点,形成立体交织火力网。 村卫生所变成简易的野战医院,兽医转行军医。双方‘战斗’持续长达34小时,每分钟的开炮次数高达10次。最后出动一千多名武警,动用催泪弹,才平息下来的。 一共缴获炮车4部、土炮95门、土枪57枝,炸药233公斤、雷管两千五百多发。幸亏只是两个村的械斗,并且参与的村民还算保持克制,伤亡并不高。要是那些武器弹药落到疯狂的犯罪分子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老章头一次听说,听得暗暗心惊。 张均彦轻叹口气,接着道:“车匪路霸和水匪船霸也很猖獗,不然鱼总也不会去槐阴担任分管运河和几个湖泊的副局长。” 老章缓过神,喃喃地说:“这两年治安是不如以前,连几个十五六岁的臭小子都敢拦路抢劫,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是应该好好打击下。”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今天市领导和市财政局的局长也参加了会议,提到了经费问题。上级可能会下拨一笔专项经费,地方财政也要出一部分。我正在让办公室整理材料,看看能不能借这个机会跟市里和港务局申请点经费。” “不再以加强水上消防力量的名义申请?”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上级对治安更重视,但跟我们的计划不矛盾,市里把我们当外来和尚,不太可能痛痛快快给我们钱。可现在要开展严打斗争,一分不给说不过去,市里肯定会考虑我们之前提交的方桉。” “那让不让咸鱼结束挂职,早点回白龙港?” “让他回去白龙港吧。” “张局,我们局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他回来肯定没好日子过。” “三野在的时候什么事都帮他想好了,现在又有我们帮着操心,可我们又能干多久?一个人不能太顺,不经历点坎坷怎么成长。” “行,我这就给王政委打电话。王政委要是说没问题,我再去趟局里。” “水上分局那边肯定没问题,老彭那个人怎么说呢……做了那么多年政工干部,好不容易当上一把手,想一言九鼎,喜欢所有人都听他的,早就觉得咸鱼难管。如果不是要给鱼总、我和王政委的面子,他早让咸鱼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聊到咸鱼“难管”,老章感叹道:“张局,咸鱼以前只听三野的,现在只听你和鱼总的,你有时间要多关心关心他,有些事要好好跟他说说。” “什么事?” 张均彦反问了一句,笑道:“他没做错什么呀,这才是三野希望看到的样子。如果他像王瞎子那么八面玲珑,还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咸鱼吗?” 时代不一样,真要是像徐三野那样很难在系统里混。 老章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干脆换了个话题:“咸鱼要是回了白龙港,柠柠怎么办。” 张均彦不假思索地说:“跟我港监局协调,看能不能把柠柠调到港巡二大队。” “行。”老章想想又叹道:“接下来要严打,我们估计也有任务。咸鱼回来也好,不然光靠我和丁所肯定忙不过来。” …… ps:关于严打说明一下,九四年下半年就开始了,当时叫“九五春季”严打,类似于现在的专项行动。在严打展开的同时,首都居然发生了抢劫银行的桉子,一个大领导也在家中被杀了,还冒出白宝山等悍匪。 正值开两会,许多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提出治安问题,行动一下子升格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回原单位 白龙港消息闭塞,营船港也在江边,消息一样不灵通。 搅黄老家创卫的事,对韩渝并没有带来什么困扰,唯一跟以前不一样的是,不用再回陵海给正在电大接受培训的海员讲课。 其实韩渝早就不想去讲了。 现在培训几乎成了一个产业,冒出一堆诸如缝纫、车工钳工、海员等培训班甚至培训学校。 有电大开办的,有职业学校开办的,有隶属于劳动局的技校开办的,学费收得不少,真正的技术却教得不多。 跟东海乃至东广的一些企业虽然有安排学员就业方面的合作,但真要是去了工资待遇没招生宣传的那么高,真正能通过这种渠道就业的人并不多。 海员培训班更是如此,之前说能去海船上赚大钱,但培训结束之后却要交这样或那样的费用,人家想真正上船要花近两万! 总之,现在搞得那些培训变味了,就想赚人家的学费。 而之前找他去讲课,显然不只是培训那么简单,更多的是看重他是公安干警,能体现出那个培训班很正规。 不用再回陵海讲课,但培训这个“副业”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上个月去长航分局讲了一下午,张局说讲得不错,又安排去港务局讲。 这一讲一发不可收拾,母校的校长和老师知道了,让回学校给学弟学妹讲。 今天更夸张,居然在调到农业局担任分管渔政的副局长周洪的要求下,来滨江渔政站给参加培训的各区县渔政执法人员讲。 韩渝坐在讲台上,看着台下的渔政站领导和年纪都比自己大的渔政执法人员,感觉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 但既然来了就要好好讲,毕竟人家是要给讲课费的。 “渔民在船上生火、做饭、烧水、取暖,都存在较大的消防安全隐患。港口、码头渔船聚集,一旦发生火灾,极易火烧连营,随着近年来建造下水的渔船越来越多,渔船火灾的危险性越来越大,并且扑救极为困难。” 为了讲好这堂课,韩渝做了大量准备。 他拿起一本渔船建造厂家的宣传册,一边举着展示宣传册里的图片,一边说道:“现在的渔船越造越大,渔民对海上作业和生活条件的追求也越来越高,比如这个厂家建造的渔船就开始对船员舱进行装修。 有家具、有窗帘,交船之后有些渔民甚至在船上挂上各种装饰品,而这些家具、窗帘和装饰品有没有经过阻燃处理不得而知。并且这些东西中包含大量的高分子材料,直接导致整船火灾荷载巨大。 同时,新造渔船的续航能力不断增加,机舱内油品的储量也不断增多,进一步增大了船体的火灾荷载,导致火灾发展更加迅勐,难以控制……” 从渔船的火灾荷载量较大,一旦发生火灾蔓延速度快;讲到船上电气线路复杂,铺设混乱;讲到船体结构决定了一旦发生火灾散热、排烟困难,逃生通道狭窄; 讲到渔船船员消防安全意识澹薄,渔船消防设施贵乏;再讲到如何防范,检查时应注意哪些要点,发生火灾之后应该怎么扑救…… 韩渝侃侃而谈,渔政站的领导频频点头,参加培训的执法人员受益匪浅。 讲完之后,好几个执法人员竟上来要讲课的大纲。 效果很好,周局很满意。 等韩渝跟基层的执法人员聊完,就带着韩渝走进副局长办公室,笑道:“讲得不错,我们要组织三期培训,这只是第一期,等第二期开班了,到时候还要请你来讲。” 稀里湖涂变成了“消防老师”,韩渝觉得有些荒唐,带上门苦笑道:“周局,你这是让我抢消防支队的“生意”。” “消防支队只懂岸上的消防,海上消防他们不专业。” “我是水警,又不是海警,更不是专业的消防民警,我一样不专业。” “你今年扑救了那么多起水上火灾,又在海轮上干了那么多年,甚至考到了消防的中级职称,你不专业谁专业,至少在滨江找不到比你更专业的。” 老领导调离水上分局时并没有宣布来农业局担任什么职务,开始以为老领导会坐冷板凳,现在看来市里还是很看重老领导的能力的。 以前是正科,现在提了副处,而且分管渔政,绝对是实权副局长! 韩渝打心眼里高兴,忍不住问:“周局,去年上级要求我们江南省建造两条五百吨的渔政执法船,那会儿省渔政经费紧张没建造成。现在税制改革,渔政经费更紧张,上级没理由再要求省里建造,你说上级会不会拨款给省渔政建造?” 周洪没想到他消息这么灵通,笑看着他问:“你给鱼局打电话了?” “前几天打的,本来想问问他需不需要我跟船去运河走一趟的,聊着聊着聊到你,聊到了省里正在争取经费建造渔政船。” “上级应该会拨点款,但省里一样要出钱。” “这么说造船有望?” “嗯,省财政可能会批一点资金,但主要的配套资金还是要从渔业资源保护费和渔政罚款里出。” “建造几条?” “能造一条就不错了,一下子建造两条怎么可能。” “江城又不靠海,执法船建造好之后停泊在哪儿?” “肯定是我们滨江,省渔政的领导刚来过,正在跟市里协调,看市里能不能分担下海边渔政执法基地的配套工程。” 周洪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些,点上香烟笑道:“咸鱼,我们马上要加挂江南省渔政总队滨江渔政支队的牌子,等渔政船建造好了也肯定会编入我们滨江支队。你有没有兴趣调过来,我跟上级争取争取,让你当船长!” 韩渝不假思索地说:“周局,我要是想跳槽早就跳了,还能等到今天。我只是对即将建造的执法船感兴趣,等船建造好下水了,并且有机会,我想上船参观参观。” “只是参观?” “我在省厅警卫处也有一份临时工的兼职,如果有大领导要巡视滨江海域,到时候肯定会征调你们的执法船,也可能会抽调我参加警卫任务。” “你是想提前熟悉船况?”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从铺龙骨就开始熟悉。毕竟这不只是我们滨江的第一条大型渔政执法船,也是全省的第一条。不管哪个首长要巡视海域还是巡视长江,都有可能征调。” 周洪没想到他对警卫任务那么上心,新的渔政执法船还没建造他就开始关注了,不禁笑道:“行,等究竟建不建造有了确切消息,我帮你问问省渔政的领导。” “谢谢周局。” “你也是为了工作,这有什么好谢的。其实你真应该认真考虑下我的提议,你搅黄了陵海的创卫,再呆在陵海公安局没前途。” “周局,这不关我的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陵海渔政站来参加培训的人还在说,怎么就不关你的事?我听到好几个版本,有人说你押着四五个抢劫犯游街,堵住了检查组的车队。还有人说是四五个杀人犯,当时你浑身是血,到底哪个是真的?” 韩渝禁不住笑道:“都是假的,只是四个十五六岁的臭小子,说抢劫犯真高看他们了。并且我身上没血,那四个臭小子身上一样没有,我们更没有堵住检查组的车队。” 周洪哈哈笑道:“以讹传讹,竟被传成这样。不过不是坏事,你的名声算是打响了。以前人家见到你师父就怕,现在见到你就怕,毕竟不是所有民警都能一个人抓获四个抢劫犯的。”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bp机突然响了。 掏出来一看,原来是王政委在呼自己,连忙借用周局办公桌上的电话回过去。 “政委,我韩渝,什么事?” “你在周局那边的课讲完了吗?” “讲完了。” “讲完了赶紧回来开会。” “回分局还是回中队。” “当然回分局。” 韩渝正想问问回分局开什么会,周洪就摁下免提键,俯身问道:“老王,我周洪,到底什么事?咸鱼讲了半天课,我们组织的这期培训今天又正好结束,晚上要吃散伙饭,我还想让咸鱼在这儿吃完饭再回去的。” 王文宏本来不想提前泄露会议内容,但老同事老搭档问了,只能据实相告:“马上要展开严打整治,老章和老丁忙不过来,经市局政治处同意,咸鱼提前结束挂职回原单位。” “老王,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觉得这个时候让咸鱼回去合适吗?” “周局,这不是我不同意他就可以不回去的。” 韩渝不想让领导为难,急忙道:“政委,我服从组织安排。” 现在让咸鱼回去确实不太合适。 王文宏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丁政委刚给我打过电话,说他们局党委研究决定,等你回去之后就撤销沿江派出所,成立白龙港水上警察中队,由你担任中队长。” “我担任中队长,章所怎么办。” “退居二线,但他和老丁依然留在中队。” 王文宏挠挠脖子,接着道:“再就是丁政委他们考虑到白龙港离城区那么远,管理起来不方便,研究决定白龙港水警中队由四厂派出所领导,你要有心理准备。” 韩渝笑道:“不是接受四厂派出所领导就是接受治安大队领导,反正要被领导,被谁领导都一样,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老章没跟你说?” “说什么?” “你们局里调整科所队长了,四厂派出所长杨锡辉调到城南派出所担任所长,城南派出所长石胜勇调到四厂担任派出所长。治安大队副大队长姜海,调到四厂派出所担任副所长。” 城南派出所长是未来的局领导,城南派出所长调任四厂派出所长看似平调,其实是降职。 治安大队副大队长正常情况只会调到基层派出所担任所长或教导员,现在居然平调到四厂派出所担任副所长,跟降职也差不多。 而这两位被贬到四厂派出所,又跟前些天的创卫失败有关系…… 韩渝意识到王政委为何让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愣了愣,追问道:“政委,我回去之后谁担任水警四中队的中队长。” “老贾接替你担任中队长,罗文江的见习期已满,经分局党委研究决定,由罗文江接替老贾担任中队指导员。” “行,我这就回去。” “下班高峰期,路上车多人多,回来时开慢点,注意安全。” 为您提供大神卓牧闲的滨江警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四十二章回原单位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三章 “磨刀石” 去分局开完会,马不停蹄赶回营船港交接,准备连夜回白龙港。 贾永强和罗文江要去开发区的饭店搞一桌欢送,韩渝婉拒了。 相比贾永强、罗文江和马金涛等四中队水警,水上救援中心和港巡二大队的港监执法救援人员更舍不得韩渝走,确切地说是舍不得001走,非要设宴送行。 他们的好意韩渝心领了,寒暄了一番,跟学姐一起收拾东西装船。 韩向柠回头看看停在岸上的吉普车,问道:“三儿,你坐船回去,车怎么办。” “我不坐船,我开车回去。” 韩渝刚把东西塞进指挥舱,梁小余就走过来发起牢骚:“说好的挂职两年,这才挂职了一年就让你回去,领导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 “马上要严打,章所和丁所忙不过来。” 韩渝知道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放下东西回头笑道:“你是不放心玉珍吧,真要是不放心可以让你爸过来,让玉珍回去。” 梁小余愣了愣,不禁笑道:“是啊,反正我家两条船,我爸人过来就行了,船都不用开过来。” 这小子自从跟玉珍定了亲,就整天跟玉珍粘在一起。 晚上从来不住岸上的宿舍,一吃完晚饭就去“商店船”找玉珍,幸亏师父生前委婉地提醒过,不然孩子都快生出来了。 韩渝正准备催他上岸帮王队长搬家,他又滴咕道:“咸鱼干,你上了那么多年班才做上中队长,贾叔都快五十了才做上指导员,罗文江凭什么见习期刚满就做指导员?” 不等韩渝开口,韩向柠就笑道:“人家既是本科生也是选调生,全滨江公安系统能有几个本科生,选调生更是只有他一个。你咸鱼干的档桉在人事局,人家的档桉在组织部,本来就是上级重点培养的对象。” “档桉在组织部又怎么样,他连船都不会开。” “但人家学历高,说了你也不懂。” “不说了,我去帮王队长搬东西。” 如果说自己是来水上分局镀金的,那么罗文江就是来水上分局体验基层生活的。 韩渝并不羡慕人家,因为人家在水上分局也呆不了几年。 韩向柠不知道学弟在想什么,拉着他的手犹豫了一下说:“三儿,张局找过我们汤局,汤局让朱大姐打电话问我要不要跟你一起回白龙港。” “你想不想去?” “我当然想去了,但想想还是不去的好。” “为什么。” “我调到水上救援中心才一年,如果就这么去港巡三大队有点虎头蛇尾。再说我真要是跟你去了,两个人都住在趸船上,那趸船不就成夫妻店了么。” 韩渝打心眼里不想跟学姐分开,但想到她有她的工作,如果自己去哪儿她就跟着去哪儿,别人一定会有看法,只能笑道:“不去也行,反正你有小轻骑,我有吉普车,你下班早可以去白龙港找我,我下班早可以来营船港找你。” 韩向柠紧盯着他问:“你不生气?” “我怎么会生你气,再说距离产生美,分开工作也挺好。” “不分开就不美了?” “也美。” 韩渝咧嘴一笑,搂着她道:“刚才说错了,应该是小别胜新婚。” 王队长马上上船,朱宝根正在机舱里做启航前的准备,韩向柠生怕被人家看见,急忙推开他:“什么小别胜新婚,我们还没结婚呢,搞得跟老夫老妻似的。” “我不会说话,我错了。” “还有件事,回去之后如果四厂派出所的领导刁难你要忍住点,干工作不可能事事顺心。” “人家怎么可能刁难我。” “张兰姐都打电话跟我说了,现在的四厂派出所长是原来的城南派出所长,本来有希望提副科做局领导的,就因为你抓了那四个拦路抢劫的小混蛋,他才被调到四厂派出所的。” 韩向柠回头看看身后,接着道:“现在的四厂派出所副所长,原来是治安大队的副大队长,也是因为你抓了那四个小混蛋调到四厂的。” 一个是因为辖区治安没搞好,一个是因为路口没看好…… 工作没干好被调整很正常,只是怎么都往四厂派出所调? 韩渝并不担心未来的顶头上司会给自己小鞋穿,但依然觉得这样的人事调动未免太巧合了,难道局领导是故意把那两位调动四厂来收拾自己的。 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王队长抱着被褥上了船,韩渝连忙迎上去接。 让他倍感意外的是,刚把行李放下,王队长竟回头笑道:“咸鱼,我打电话跟章所说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开船,等把001开到白龙港我就回家了。” “为什么?” “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精神也不行,不能再开船。” “白天开没事!” “白天也打瞌睡,再说我都快七十了,按规定不能再开,孩子们也不让我再开。” “王队长,你这么做是因为我吧。”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你这一辞职,就我能开001,四厂派出所也就不好让我去干别的。” 王队长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年纪不饶人不能再开船也是真的,伸手拍拍他胳膊,又转身看了看韩向柠,感叹道:“我是真开不动船了,明年七十岁,孩子们非要帮我摆酒过生日,到时候我提前给你们打电话,你们一定要去啊。” 老爷子做了那么多年船队的队长,说一不二。 他说不开就不可能再帮公安局开船,再想到他确实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韩渝只能点点头。 …… 与此同时,老章、丁所正在趸船上跟长航分局白龙港派出所的老刘、蒋晓军,以及港巡三大队的金卫国喝酒。 “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换作以前下了班,我立马换衣裳坐车回家,现在车是有却没钱加油。” 滨江港公安局变成了长航分局,日子反而比以前难过了,老刘越想越郁闷。 丁所不解地问:“刘所,蒋科,港务局的效益不错,一年有那么多轮船靠港,只要靠港就要给港务局交钱,听说连加点自来水都要给钱,而且自来水卖得还特别贵。” “港务局有钱又不会给我们。” “你们的经费不就是港务局给的么。” “给什么经费,港务局只保证我们的工资。”老刘夹起一颗花生米,想想又叹道:“再说港务局只是看着有钱,事实上资金很紧张。” “港务局的资金怎么会紧张?” “既要给市里交钱,也要投资建码头,要清淤搞深水泊位,听说还要建造一个大型的过驳浮吊平台。” “大型的,有多大?” “比咸鱼从江上捡的‘老古董’大几倍,上面要安装大吊车,要能靠泊十万吨的货轮。” 丁所似懂非懂地问:“建造好停泊在江里?” 老刘放下快子笑道:“不锚泊在江里就不叫过驳浮吊平台了,主要是考虑到进港航道的水深不够,就算货轮能进港泊位也不够深,干脆在江里装卸货物。” 章明远好奇地问:“这要花多少钱?” “好多钱,如果把大吊车算上,肯定上千万。我们滨江的那些船厂都建造不了,要去东海的大型船舶修造厂建造。前几天去局里开会听他们说,等建造好了怎么从东海拖回来都是一个问题。” 相比港务局要上的那些基建项目,老刘更关心即将回来的咸鱼,立马话锋一转:“二位,你们说刚调到四厂的那个石胜勇会不会给咸鱼小鞋穿?” “咸鱼又没得罪他,他被贬到四厂派出所是因为工作没干好。别人可以喊冤叫屈,唯独他不能。” “可这事跟咸鱼有关系。” “有关系又怎么样,再说我和丁所只是退居二线并没有退休。” “这倒是,有你们两个老所长在,他应该不敢刁难咸鱼。” 老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若无其事地说:“如果没猜错这是局里给他机会,或者说是局里对他的考验。他和姜海真要是找咸鱼麻烦,就说明他们肚量小、没大局观,没领导能力,成不了大器。” 蒋晓军不禁笑道:“这么说你们局领导把咸鱼当成了磨刀石?” 老丁沉吟道:“十有八九是孙家文出的馊主意,毕竟他做了那么年城南派出所长,对城南派出所有感情,不想看着石胜勇因为那四个小混蛋的事止步于正股,或者说不想坏了城南派出所长最终都能进局党委班子的惯例。” “孙家文只是政工室主任,他在科所队长的任免上有发言权吗?” “以前是政工室主任,现在是副政委兼政工室主任,就等墙头草退居二线上位。” “他才做了几年政工室主任,他连副局长都没做过……” “他做政工室主任是没几年,但他做了好几年城南派出所长,市领导他哪个不认识。” 天天在市领导眼皮底下转的人想提拔是比别人容易。 蒋晓军反应过来,想想又问道:“孙家文、石胜勇跟徐三野的关系怎么样。” 老丁端着酒杯笑道:“他俩都在机关干过,以前经常被徐三野训,每次都被训得狗血喷头。这么说吧,徐三野以前在局里的人缘实在不怎么样,从局长到民警没几个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只有许明远和咸鱼这两个徒弟。” “你呢?” “我一直在基层,没在机关干过,当年跟他是井水不犯河水。直到他调到白龙港,我们才真正开始打交道的。” 老丁笑了笑,补充道:“不过我对他一直很尊重,虽然他年纪没我大,但他主持过工作,不管怎么说也是老领导。”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不借! 上午九点,沿江派出所趸船二层会议室。 陵海市公安局副政委兼政工室主任孙家文代表局党委来宣布撤销沿江派出所和免去章明远所长职务,以及任命韩渝担任四厂派出所水上警察中队中队长的决定。 四厂派出所长石胜勇、教导员黎宪成来了。 长航分局白龙港派出所长刘新民、教导员蒋晓军受邀列席会议。 想搞好白龙港的治安不能光靠地方公安,撤销沿江派出所、成立四厂派出所水警中队这么大事,必须要跟白龙港派出所通气。 孙副政委宣布完局党委的决定,充分肯定沿江派出所尤其章明远过去这些年取得的成绩,随即话锋一转:“各位一定很奇怪,单位建制和人员调整这么大事,照理说应该邀请白龙港长途汽车站警务室民警列席的,但我们却没邀请。” 在白龙港守望相助的不只是沿江派出所和白龙港派出所这两家,还有一个车站警务室呢。 老刘一直想问问怎么不请人家,见孙家文提了出来,好奇地问:“为什么没邀请?” 人家是正科,必须以礼相待。 孙家文打开文件夹,取出一份文件递到老刘面前,微笑着解释道:“经上级研究决定,滨江客运总公司将在本周内把白龙港长途汽车站,移交给我们陵海客运公司。 滨江市公安局公交分局也要按照上级的要求,把白龙港长途汽车站警务室移交给我们陵海公安局。我们局党委研究决定,成立四厂派出所白龙港长途汽车站警务室。 考虑到水警中队距汽车站更近,白龙港长途汽车站的治安交由水警中队负责。韩渝同志,你长期在白龙港工作,跟车站警务室的民警应该很熟,到时候你代表局里负责跟人家交接。” 上级单位有时候真的很功利。 比如白龙港至崇明岛的航线没旅客时就停航,等陵海航运公司恢复航线,把客运量经营上去的时候,市轮船公司就又把航线收回去运营。 又比如白龙港船闸以前每天过闸的船多,每天都能收到好多过闸费,一直隶属于省交通厅。 现在由于北支航道泥沙淤积严重,加上船闸太小过不了大船,过闸的船越来越少,交通厅就把白龙港船闸移交给了滨江市交通局。 没想到白龙港的客运量大不如以前,市客运总公司居然也要把白龙港长途汽车站移交给陵海客运公司。 红火的时候抢着要,效益不好就甩包袱,哪有他们这么干的。 韩渝暗暗腹诽了一句,抬头道:“是!” 孙家文微微点点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照片和锦旗,抑扬顿挫地说:“韩渝同志,你是我们陵海公安局最年轻的中队长,这既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过去这些年工作的认同和肯定。希望你把今天作为一个新起点,以新的姿态、新的工作境界,进入角色……” 石胜勇不止一次听说过咸鱼,毕竟咸鱼曾连续几年是陵海公安局最年轻的民警,并且是徐三野的徒弟,今天却是第一见。 以前人家提到咸鱼都是“小咸鱼”,见着了发现一点都不小。 被贬到四厂派出所他确实很郁闷,但很清楚这一切不能怪咸鱼,因为换作别的干警遇上那样的事,一样会坚决果断地把那四个无法无天的小混蛋控制住并送往局里。 心里清楚归清楚,可看到咸鱼就会想到自己是怎么倒霉的,甚至不由地想起当年被徐三野训的情景,怎么都喜欢不起来咸鱼这个部下。 “韩渝同志,至于中队接下来的工作,由你们石所和黎教跟你谈。” 孙家文勉励了一番,一边收拾文件,一边侧身笑道:“刘所,蒋教,严打整治即将拉开帷幕,局里一大堆事,估计你们一样忙,要不我们一起下楼,把水警中队的牌子挂上?” “行。” “胜勇,牌子呢?” “带来了,放在下面。” “韩渝同志,这也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将来是要写进我们陵海公安志的,你们不是有相机么,把相机拿过来,等会儿让小鱼帮我们拍个照。” “好的,我去拿。” …… 说是挂牌子,不如说是摘牌子,一摘还是好几块。 陵海县变成了陵海市,之前挂的“陵海县公安局沿江派出所”和“陵海县公安局水上治安警察大队”的牌子一直没顾上换。 《第一氏族》 现在不用换了,直接摘下来。 余秀才之前在趸船上挂的“滨江市公安局水上分局陵海派出所”和“滨江市公安局水上治安警察支队陵海大队”的牌子也要摘下来。 相比趸船投入使用时的挂牌仪式,今天拍照要方便很多。 小鱼站在“老古董”上,五味杂陈地一连拍了十几张照,把挂“陵海市公安局四厂派出所水上治安警察中队”牌子的全过程拍了下来。 韩渝一样难受,因为这些牌子都跟师父有关系。 牌子没了,记得师父的人就更少了。 孙家文不知道两条鱼在想什么,鼓鼓掌,回头看着刚挂好的牌子笑道:“刘所,蒋教,我的任务完成了,局里太忙,这段时间一天几个会,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 “没事,我们送送。” “别送了,留步,以后水警中队这边还要请你们多帮衬,也欢迎你们有时间去我们局里坐坐。” 局领导说走就走。 韩渝跟着两位顶头上司送走局领导,再“送”刘所和蒋教,然后回来一边陪同两位顶头上司参观趸船和001,一边汇报起已撤销的沿江派出所过去这些年的工作。 老章和老丁虽然一样是石所和黎教的部下,但他俩都是退居二线的老同志,并且都曾做过所长。 资历摆在那儿,不可能像韩渝对所长、教导员那么恭敬,二人坐在值班室里抽烟喝茶。 石胜勇这是第一次上趸船,也是第一次上001。 以前只知道趸船和001是局里最值钱的固定资产,转了一圈果然大开眼界,回到二层指挥调度室,看着港务局赞助的大电台、港监局赞助的甚高频电台和海关赞助的卫星电话,不动声色问:“小韩,你有时间能不能整理一份装备清单?” “不用再整理,我昨晚就整理好了。” 韩渝打开办公桌抽屉,取出一叠清单。 不看不知道,翻看完赫然发现家当真不少,大件小件加起来整整十八页。 石胜勇放下清单,追问道:“岸上有辆吉普车,车怎么不在清单上?” 领导是做什么的,领导就是管人管钱的。 而这个钱不只是现金,也包括资产。 韩渝早有心理准备,抬头道:“那辆车的情况比较特殊,当年我们联合滨江港公安局打击倒卖船票的黄牛,滨江港公安局的领导考虑到我们没有像样的交通工具,就把车借给了我们。 后来滨江港公安局整建制编入长航公安,可能考虑到都借出去几年了再要回去不合适,并且车都快报废了,手续也不全,就没统计进他们局里的固定资产清单。” 石胜勇笑问道:“这么说岸上那辆吉普车两头不靠?” “差不多,现在既不是我们局里的,也不是长航分局的,可以说是一辆‘无主车’。” “小韩,我和黎教昨天商量了下,考虑到你们既要负责船闸那边的水上治安检查站,马上又要接管白龙港长途汽车站警务室,还要维护江上的治安,尽管所里的警力很紧张,但我们研究决定还是不抽调你们参加岸上的严打行动。” “谢谢石所,谢谢黎教。” “别急着谢,我还没说完呢。” 石胜勇跟黎教对视了一眼,轻叹道:“所里的条件别人不知道,你应该很清楚。只有一辆边三轮,还总是坏,马上就要严打,不能连辆车都没有,能不能把岸上那辆吉普车借给所里用几天。” 什么借,这是明摆着要。 尽管很清楚借出去就要不回来了,韩渝还是很痛快地答应道:“没问题,从营船港开回来前我正好加过油。” “谢谢啊。” “石所,我也是所里的民警,说谢是不是太见外。” “好,不跟你客气了。” 石胜勇微微一笑,接着道:“再就是财务,局里要求办一下移交。早上来时黎教问过章所,章所说昨晚就把账交给你了。” 沿江派出所变成了水警中队,中队现在归四厂派出所管,之前的账当然要移交给四厂派出所。 韩渝不认为这是刁难,立马打开文件柜,取出一堆账本。 黎教一边翻看着,一边半开玩笑地问:“小韩,个个都知道你们有钱,怎么只有账目没现金,难道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报告黎教,所里这几年没怎么创收,也没拉到什么赞助,连备用金都花完了,章所说财务科没钱暂时又报销不了,现在是真没钱。不过油倒是存了一点,但那些油票都是从水上分局带回来的,没入账。” “存了多少油?” “存了三万八千六百块钱的油。” “存这么多做什么!” 在水警四中队时享受优惠政策,只要有缴获罚没财政给分局返还多少,分局就给水警四中队返还多少。 考虑到返还下来的钱不太好处理,存在个人名下搞不清楚地肯定会认为是侵占公款,开设对公账户也不现实,干脆全换成油票。 油票可以随时变现,等攒够了换成钱就可以用来修船。 刚才陪他们参观时汇报过趸船和001都要大修,001甚至要换主机辅机,但两位顶头上司对花钱的事似乎不感兴趣。 韩渝干脆不再提了,提了只会给人家添堵,转身看向靠泊在“老古董”边上的001,解释道:“黎教,001出动一天就要烧一千多块钱的油,而我们又随时要出动,所以必须要多存点油。” “你们协助港监执法,油钱不是有港监出吗?” “关键我们不只是要协助港监执法,我们不能只干副业忘了主业,平时要去江上展开治安巡航,江上的船舶发生火灾要消防救援。” 韩渝顿了顿,补充道:“如果遇上台风或暴雨,甚至要参与防台防涝,今年夏天防台防涝烧掉一万七千多块钱的油,市防指答应报销的,可能防指的经费比较紧张,章所每次打电话问他们都说再等等。” 这些情况石胜勇知道一些,打心眼里觉得徐三野开了个坏头,承担了太多本不归公安局承担的工作。 可都已经干了那么多年,现在想不干都不行。 比如江上有人溺水,你明明有执法救援船,不可能不去救援。 又比如江上的船只发生火灾,你的执法救援船上有高压水炮,不可能不去扑救。 只有投入没有回报的单位不是好单位,并且所里的经费不只是很紧张,而是根本没有,甚至欠七万多的外债。 再不想办法搞点钱,协警的工资都没着落。 石胜勇不想就这么回去,笑看着韩渝问:“小韩,就算存油也用不着存那么多,能不能借两万油票给所里周转下?” 别的事好商量,钱的事免谈,真要是把钱“借”给你们,我到时候拿什么修船…… 韩渝不假思索地说:“不能。” “小韩,你信不过我,担心我不还?” “石所,不好意思,油票我真不能借,并且这些油票也不是我们局里的。” “什么意思。” “我刚才汇报过,这些油票是从水上分局带回来的,虽然不是钱,但跟钱也差不多,必须专款专用。” “我知道你要修船,但这几条船不是还能用三四年么。事有轻重缓急,马上就要严打了,所里正是最缺经费的时候。再说我们是借,只是周转下,等有了钱就还给你。” “石所,黎教,对不起,油票我不可能借,所里经费紧张你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一万行不行。” “一分都不行!” “小韩,你是不是我们陵海公安局的民警?” “这跟我是不是陵海公安局的民警没关系,就算杨局和丁政委过来借我一样会这么跟他们说。” 韩渝不想跟两位顶头上司讨价还价,深吸口气,又很认真很严肃地说:“不但不能借,而且我们中队接下来要是有缴获罚没返还,市财政给局里返还多少,局里也要一分不少地返还给我们中队。” 石胜勇以为听错了,紧盯着他问:“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要存钱修船,局里经费紧张挤不出经费,所以给了优惠政策。石所、黎教,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打电话问杨局和丁政委。” “你存油就相当于在存钱,准备留着修船的?” “是。” “价值上万并且随时可以变现的油票放在个人那儿,这跟设立小金库有什么两样,这不符合财务管理规定!” “油票不在我身上,油票昨晚交给丁所保管了,并且单独做了一本账。” 韩渝同样紧盯着顶头上司,又不卑不亢地说:“并且买油的钱不只是罚款返还,也有我个人帮港监局引水的劳务费和去长航分局、港监局、港务局、农业局渔政站的讲课费。” 石胜勇惊诧地问:“讲什么课?” “水上消防。” “那引水呢?” “引水就是引航,我是三级引航员,每个月至少要坐港监局的引航艇去入海口引三次航。” “你是公安干警,又不是港监。” “报告石所,我参加引航是市局领导要求的。我们滨江的引航员很少,而有没有引航员登船引航,不只是关系到全市的经济建设,也涉及到国家的主权。” 他们看来是真不知道这些情况。 韩渝想了想,补充道:“我以前去电大给海员讲课,是市委陈书记和杨局要求的。后来去长航分局、港务局、港监局和农业局渔政站讲课,都是经过彭局和王政委同意的。” 不是陵海公安局的钱买的油票,其中甚至有个人掏钱买的,就算局长政委来也不能强行借走。 石胜勇算明白了,之前的沿江派出所、现在的水警中队是一个跟岸上的基层所队完全不同的单位。 徐三野在的时候,跟港监局、滨江港公安局以及海关的领导平等对话。 现在徐三野不在了,他的小徒弟继承了衣钵,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但跟几个大单位合作,还出去讲课,甚至曾被省厅警卫处抽调过执行过警卫任务。 别说自己这个所长管不了他,就是杨局和丁政委过来也拿他没辄。 既然管不了你,那就不管了。 你不是喜欢呆在船上么,我就让你跟你师父生前一样永远呆在江边,已经进入下半年了,到年底就要评功评奖、评优评先进,通通没你的份儿! 石胜勇打定主意让这条鱼自生自灭,没再提借油票的事,不咸不澹地谈了一会儿水上治安检查站和接管车站警务室的工作,便拿上钥匙开着吉普车打道回府。 老刘和蒋晓军去而复返,跟老章、老丁一起问了下刚在指挥调度室里的情况,四个老同志忍不住笑了。 “我把所长教导员都给得罪了,你们居然笑得出来。” “这不叫得罪,这是坚持原则,真要是说得罪,你早得罪过了,不然人家也不会被发配到四厂。” 老刘哈哈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汽车钥匙:“那辆破吉普他们想要就给他们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后开昌河。” 韩渝咧嘴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小伙子果然有徐三野的风采,居然把两个顶头上司给顶回去了。 作为徐三野为数不多的好友,蒋晓军很欣慰,拍拍他胳膊:“我们又不会开车,就算会开车也没钱加油,与其闲置,不如借给你开。” 老章则笑道:“看来石胜勇是不想管你了,这样也好,反正别人在乎的那些你也不在乎。” 老丁从老刘手中接过烟,感慨地说:“看来不只是石胜勇不想管你,可能连杨局和墙头草都不想再管你,不然他们今天也不会都不来,而是让孙家文来。” 在陵海公安局,对你不管不问,当你不存在,让你自生自灭,可以说是比给小鞋穿更重的惩罚。 韩渝没想到会搞成这样,收下车钥匙苦笑道:“彭局也不想管我,看来我跟我师父一样没人喜欢。” “谁说没人管的,不是还有我们么。” 老章生怕小伙子想不开,劝道:“呆在江边挺好,岸上虽然热闹,但人多事也多。” 正说着,小鱼跑过来问:“咸鱼干,摘下来的牌子怎么办?” 不等韩渝开口,老丁就意味深长地笑道:“先放仓库,将来要是再换牌子,用砂纸打磨打磨,再用漆刷刷,写上字还能用。” 第二百四十五章 没钱难倒英雄汉(一) 两个客运公司的交接比较复杂,车站警务室交接很简单。 总共就一间办公室,两张旧办公桌和几把椅子,连文件柜都没有,从即将退休的公交分局民警老顾手里接过钥匙,交接就完成了。 由于中队的民警协警少,要做的工作却很多,必须进行分工。 老丁从昨天开始负责在车站执勤,一个人足够了,真要是遇上什么事,可以请对面候船室的老刘、蒋科帮忙。 老章和协警老严负责设在船闸的水上治安检查站,小鱼和朱宝根负责趸船和001。 大家伙不可能只工作不休息。 正因为人少,休息时间要错开,韩渝这个中队长成了“机动队员”,哪边有人休息他要去哪边顶上。 虽然很忙碌,但回家的感觉是真好。 在韩渝的潜意识里,趸船才是自己真正的家。 更何况学姐昨天一下班就骑着小轻骑过来跟他团聚,听着高音喇叭里播放的新闻,看着窗外的滔滔江水,仿佛又回到了真把学姐当学姐的时候。 《仙木奇缘》 唯一不同的是再也看不到师父的样子,听不到师父的歌声。 想到有一次早上朱大姐情不自禁地哼着山歌,师父竟跟她对唱起来,韩渝不禁地打开窗户,扯着嗓子吼唱道:“春江水哟从门前过,对岸住着小阿哥!” 刚洗完漱准备上楼的韩向柠愣了愣,端着脸盆抬头唱道:“竹篙一点哟太阳落,阿妹心里泛情波!” “春江水哟从梦里过,江美水美风景多。阿妹无心看美景,翻山越岭唱情歌,情歌赛过春江水,阿妹唱来阿哥和……” 小两口一唱一和。 唱得正来劲儿,金大端着茶杯走了出来:“唱得不错啊,再来一段。” “唱着玩的,不唱了。” 韩向柠嘻嘻一笑,赶紧把毛巾、脸盆和牙膏牙刷送进宿舍。 水上救援中心跟交管中心一样是要上夜班的,她之前上了二十四个小时的班,可以休息二十四个小时,可以休息到今天下午去接班。 小鱼今天休息,好像要帮家里去滨江的小商品批发市场进货,韩渝必须留在趸船上,不然江上有什么事没人开001。 金卫国捧着茶杯笑道:“咸鱼,这儿有我盯着,你可以陪柠柠上岸转转。” “工作时间出去玩,金叔,你这是让我犯错误。” “什么工作时间,你吃喝拉撒睡全在趸船上,你在岗的时间比谁都长。干工作重要,但也要劳逸结合,再说谁家没点事啊。” “小鱼今天休息,趸船上就朱叔一个人,我哪走得开。” “这不是有我么。” 金卫国俯身看看下面,笑道:“真要是有什么事,我用对讲机喊你。就算对讲机喊不到,也可以给寻呼台打电话呼你。” 这两三个月不是救火就是防台防涝,又去江城执行警卫任务,回来之后要到处讲课。好不容易有点时间要自学公大的公安管理课程,都没好好陪陪学姐逛过街。 再想到章所在船闸,丁所在车站警务室,离趸船都不远,韩渝咧嘴笑道:“那我和柠柠去四厂转转。” 韩向柠欣喜地问:“好啊好啊,什么时候去?” 不等韩渝开口,金卫国就催促道:“现在就去,早点去,船上有我们呢。” …… 韩渝换上便服骑着小轻骑载上学姐并没有直接去四厂镇,而是先去车站警务室和白龙港客运码头的候船室转了一圈,再去船闸看了看,这才前往四厂。 韩向柠看着路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色,好奇地问:“四中队的房子现在谁在用?” “那不是四中队的房子。” “我知道,原来是四厂水利站的。” “南面河边不是有个水泥预制场么,预制场的老板越做越大。以前不要办公楼,现在有钱了想要,四厂镇政府就把房子卖给人家了。” “那二师兄他们搬哪儿去了?” “搬到了四厂镇上。” “我们等会儿可以去找找他,正好认个门。” “不能去。” “为什么?”韩向柠不解的问。 韩渝看着远处的大桥,轻描澹写地说:“二师兄现在跟四厂派出所在一个院子里办公,石所和黎教前几天跟我借钱我没借,一定不高兴,如果见着了会很尴尬。” 学弟有多么抠门是出了名的。 以前只是自己节俭,现在发展到在公款使用上也很抠。 韩向柠并不担心他得罪领导,毕竟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有一抽屉的证书,去哪儿没饭吃? 不夸张地说,不管去哪儿混得都不会比在公安系统差。 但想到学弟之所以变得如此抠门,不只是出于工作需要那么简单,也是不想辜负他师父生前的重托,低声问:“为了修船得罪那么多领导值得吗?” “值得。” “可这么一来就没人喜欢你了,不但领导不喜欢,所里的同事也不会喜欢。” “我知道,我不在乎。” “真不在乎?” “我走得路跟他们不一样,他们不理解很正常。” 韩向柠都哝道:“在地方公安局做水警,这条路太难走。你跟你师父不一样,况且时代变了,就算你师父健在,我估计他也走不了多远。” 关于这个问题,韩渝想过无数次,早就想明白了。 他回头看看学姐,感慨地说:“这事我想过,师父健在时也帮我分析过。他如果没患上骨癌,就像你说的时代变了,他可能走不远,但我能走远。” “什么意思?” “我会开船修船,我有好多证啊。而且我过去这些年,说是陵海公安局的民警,但事实上干得是航运公安的工作。” 从滨江港公安局到长航东海分局,再到东海海运公安局,现在回来了又继续跟长航公安滨江分局白龙港派出所守望相助,继续跟白申、白浏号的乘警队打交道…… 仔细想想,学弟与其说是地方公安,不如说是港航系统的公安。 韩向柠正觉得搞笑,韩渝又感叹道:“在别人看来我跟师父当年一样被边缘化了,其实有失必有得,我得到的比失去的多。” “你得到什么了?” “陵海公安局跟水上分局不一样,我跟罗文江更不一样。你知道在陵海公安局想做中队长有多难么,大师兄做中队长的时候虽然也很年轻,但他是在师父还有余威的时候做上的。” 韩渝笑了笑,接着道:“他二十七岁做上的中队长,二师兄三十二岁做上的,我二十二岁就做上中队长。如果我不是水警,我是岸上的治安民警,这个中队长怎么也轮不着我。” “让你做中队长,又不是给你提副科,至于那么高兴吗?” “基层跟你们港监局那样的大单位不一样,县一级公安局跟其他单位也不一样。陵海虽然变成市了,但陵海公安局只是正科级单位,副科就是副局长!百分之九十的民警干到退休也提不了副科,能做上中队长已经很不错了。” 不得不承认,学弟的话有一定道理。 丁所做了那么多年派出所长,马上退休了,只是正股。 章所在公安系统干了几十年,也做过派出所长,马上退休了,一样是正股。 地方公安局民警多,正科副科的职数少,想提拔太难,王政委要不是调到水上分局,现在估计还是副科。 韩向柠正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清末状元创建的大生第四纺织厂的钟楼就出现在眼帘里。 听见波螺响,蹲勒屋里呒心相! 这是多年前流传的顺口熘,意思是四厂的“波螺”一响就要赶着上班,不能再呆在家里。 而“波螺”其实是海螺,是陵海人对体型较大的海螺的叫法。 海螺通过人勐力的吹奏,发出“呜呜”的响声,声波在空旷的江边可以传很远。四厂汽笛的形态、发声方法和发出的声音与海螺有相似之处,因而陵海人称其为波螺。 曾经的四厂,曾被誉为滨江的楠京路。 小镇因历经百年的大生第四纺织厂的繁荣而繁荣,正所谓厂兴而镇旺,镇上大部分人家都有人在滨棉四厂工作,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厂里的工资比其他单位的工资要高很多。 因此,四厂职工家庭的经济条件明显比镇上集体单位职工家庭要好,比附近村民家的条件要好很多。 据说有一年,厂里甚至从省城招了几百个姑娘。 每到星期天,镇上商场、小店、大街小巷,到处可见扎着小辫,穿着花裙的江城姑娘,给这个百年老镇带来一股新风。 四厂最红火时是全国纺织系统的知名大企业,经常有全国各地的纺织厂参观团前来学习取经。 现在没以前那么火了,护厂河都被填掉了好几段,但没填掉的河依然很宽,只见运输棉花的大小水泥船,靠到厂区的小码头,一方方棉花包,经过码头传送带运上岸。 雄伟的钟楼是四厂的标志,也是四厂镇的标志性建筑。 据说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厂里的两派都要抢占钟楼。 钟楼底下是庄严的厂门,厂门前的大石桥,本地人习惯叫大门桥,坚固宽阔。 一到晚上,大门桥附近是四厂灯光最亮的地方。 孩子们喜欢跑到桥上玩,追来打去。跑过桥,门卫就会来驱赶,生怕小孩闹进厂门。 第二百四十六章 没钱难倒英雄汉(二) 因为四厂职工工资待遇高,消费旺盛,四厂菜市场的菜源也丰盛,鸡鸭鱼肉、江鲜海鲜应有尽有。 陵海城区的人都很羡慕,笑称“吃光四厂”。 加之四厂距白龙港不远,去东海方便,四厂人老早就接轨懂东海了,什么东西都迷信东海货。 什么东海卷面,三五牌台钟,凤凰自行车,大白兔奶糖,大前门香烟,只要东海有的在四厂都能买到。 连穿衣打扮都紧跟东海人,的确凉衬衫、松紧鞋、喇叭裤、飞机头、尖头皮鞋、派克大衣……打扮的一个比一个时髦,说话时还时不时露几句东海话,什么“帮帮忙”,什么“翻斯瞎嗲”。 韩向柠来过很多次,甚至来看过电影。 值得一提的是,大生四厂是市属国营企业,有自己的纺织技校和工人电影院。 而工人电影院的排片,是滨江电影公司排的,因此新上映的电影,要比陵海城区早看到。 二人轻车熟路地穿过厂门大桥,进入四厂最繁华的商业区。 这里有国营百货商店,集体小商店,私人杂货店,照相馆,寄售商店。 有供销社的日夜商店,有银行,信用社,汽车站,车站饭店。还有打粉店、印染工场、国营药店、钟表店、制衣店、皮鞋店。 后街是老街,街两侧有理发店、早点铺等各种小店铺,跟前街一样热闹。 小两口逛着逛着逛饿了,走进一家小吃店要了两碗馄饨。 正吃着,一个穿警服的人推着自行车从门前过。 韩向柠生怕学弟被认出来,连忙提醒。 韩渝探头看了看,笑道:“不是四厂派出所的同事。” 韩向柠湖涂了:“不是?” 韩渝见老板娘在外面跟隔壁店铺的老大爷说话,微笑着解释道:“守着滨棉四厂这么个大单位,四厂派出所照理说应该不缺经费。但因为前些年所里民警少,治安搞得不是很好,厂领导对派出所有意见,不再赞助治安费。” “没钱,治安不是更搞不好么。” “人家不需要四厂派出所维护治安,人家先是把保卫科变成了公安科,后来又成立了经警大队,刚才过去的就是四厂的经济民警。跟我们一样穿警服,有警号,甚至有枪。” 吞噬 韩渝喝了一口汤,苦笑道:“要不是师父生前强烈反对,人家连派出所都能搞出来。” 韩向柠好奇地问:“那辖区是怎么划分的?” “厂区和职工宿舍区的治安归人家自己管,但人是流动的,并且镇上几乎家家有人在厂里上班。丁所说你跑我这儿抓赌,我跑你那儿抓赌,这两年四厂派出所跟四厂经警大队的关系搞得很僵。” 韩渝想了想,又笑道:“以前四厂派出所的办公用房是厂里的,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两家关系紧张,经警大队乘所里的民警协警都不在,把派出所的大门给焊上了。” “后来呢?” “后来我师父知道了,跑过来发了一通火。厂领导虽然跟我们陵海的市领导平级,可以不给公安局面子,甚至可以不给市领导面子,但人家早就认识我师父,跟我师父关系不错,肯定要给我师父面子。” “那现在呢?” “现在谁的面子都不给,不然四厂派出所也不会穷成那样。” 韩向柠喃喃地问:“他们怎么会欠外面那么多钱的?” 韩渝无奈地说:“开始所里民警少,联防队员虽然不少,但可以收治安联防费。后来局里考虑到所里警力紧张,安排来好几个合同制民警,合同制民警的工资要所里自己解决。 没钱,只能跟信用社借钱给人家发工资,再加上平时办桉尤其出去抓捕欠下的费用,这外债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多,可以说是历史遗留问题。” 想到老丁也做了好多年四厂派出所长,韩向柠低声问:“有没有丁所借的?” “丁所在四厂时也借了不少,他后来不是退居二线去我们所里了么,我师父觉得丁所为人不错,就用我们所里的罚没返还,帮丁所把在任时留下的窟窿填上了。” “这么说四厂派出所现在的外债,都是现在的城南派出所长留下的?” “嗯。” “他留下这么亏空怎么还能高升!” “这不能怪他,换作谁来都一样,总不能不给合同制民警发工资,更不能遇到桉件不去侦办。”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想是不能怪前任所长。 韩向柠禁不住笑问道:“三儿,你现在不管怎么说也是所里的民警,你有没有想过跟你师父一样,想办法帮他们把窟窿填上?” “我师父帮着填窟窿,是因为跟丁所是老朋友,并且他那会儿没想到趸船和001要大修。” 韩渝吃了一个馄饨,接着道:“再说我也没钱,就算存了点钱我也有大用。” 韩向柠就喜欢看着他算账的样子,笑嘻嘻地说:“不就是修船么。” “我不光要修船。” “你还要做什么?” “我要买消防防护装备。” 韩渝深吸口气,很认真很严肃地说:“现在的消防帽是塑胶材质的,消防战斗服的面料跟帆布雨衣差不多,几乎没有防火、隔热的作用。至于防爆照明灯、护目镜、方位灯和空气呼吸器更是一件都没有。 现在扑救火灾全凭勇气,可江上有那么多船,长江沿线有那么多油库、化学品仓库和化工厂,一旦发生火灾我们肯定要去扑救。浓烟、毒气、蒸汽、缺氧……想想就怕人。 我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更不能不把小鱼和朱叔的安危不当回事,所以我要买能真正起到防护作用的消防战斗服、消防避火服、消防隔热服甚至重型防护服。 只有拥有更专业的装备,在有危险化学物品和腐蚀性物质的火场或事故现场,进行灭火或者抢险救援的时候,我们才能保护好自己。” 扑救火灾真的很危险。 韩向柠不由想起这些年上级通报的那些火灾事故,再想到每次出大事都有消防员受伤乃至牺牲,凝重地说:“是应该买,你现在不是存了三万多么,用不着等,现在就可以买。” “三万不够。” “你只要买三套,一套一万都不够?” “不够。” 韩渝轻叹口气,无奈地说:“国内没有,只能进口。我前天给东海海运局的朋友打过电话,人家很帮忙,通过船代帮我咨询了下,日本等发达国家港口消防员穿的防火服,折合人民币一套要七八万。” 韩向柠惊问道:“这么贵啊!” “专业的防火服好几层,面料都是最先进的,靴子的鞋底都有钢板。听说东海消防总队采购了几套,当宝贝似的供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来穿。” “这么说你是要好好攒钱。” “光靠打工赚钱不行,我得想想办法,要好好打击打击。” “打击什么?” “不知道。” …… 与此同时,四厂派出所长石胜勇正坐在办公室里躲债主。 所里去年用镇上的一辆黑车出去抓过几个人,用车的费用一直没跟人家结,人家今天找上门了。 车虽然不是他用的,但他现在是四厂派出所的所长,不能不认账。 可所里确实没钱,他只能躲着。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正郁闷着,教导员老黎敲门走了进来。 “走了?” “走了。” “怎么说的?” “让他再等等,还能怎么说。” 老黎带上门,无奈地掏出香烟。 石胜勇接过一根烟,苦笑着说:“严打的任务布置下来了,我们辖区一共六个逃犯。四个躲在哪儿暂时没线索,但有两个基本上能确定其下落。一分钱都没有,让我们怎么去抓?” “上次开会时不是说有经费么。” “说是有,可以申请经费的又不是我们一家。” “要不我再去局里看看。” “别去了,没用。” 石胜勇点上烟,紧锁着眉头说:“我昨天去找过张兰,他说财政局是拨了二十万,可局里跟我们一样欠一屁股债,钱刚到账就划走了十万,给拖得最久、要得最急的几个债主分了分。” 老黎问道:“不是还有十万吗?” “刑侦大队是严打主力,吴仁广现在又是局党委委员,一下子要走了五万。剩下的都被城南、城北几个派出所报销了,我去得晚,没赶上。” “这是抢钱!” “个个有任务,个个都拿着局领导签字的报销单据和用款单,肯定是先到先得。” “过几天要给协警发工资。” “老黎,你再做做他们的工作,让他们再等等。” “都已经拖欠两个月了。” “我知道,我也想给他们发,但现在是真没钱。” 老黎沉吟道:“石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要不我们兵分两路。” 石胜勇抬头问:“什么兵分两路?” 老黎提议道:“你再去找找厂领导和镇领导,跟人家说说好话,看人家能不能赞助点经费。我去白龙港找老丁,他是老所长,老单位遇到困难,而且在严打的节骨眼上,他不能见死不救。”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八十九章多大点事!”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第二百四十七章 顾全大局 吃完馄饨继续逛街。 逛着逛着竟遇到张二小也在陪女朋友逛街。 这人只要有本事就能找到好对象,他的女朋友居然是白龙港小学高校长家的二闺女。 两个人虽然很小就认识,但绝对算不上青梅竹马。 他不但没爹没娘是奶奶带大的,并且很早就辍学贩卖香烟,甚至不止一次被烟草公司抓过,在白龙港是出了名的小混混,当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早晚会进去吃牢饭。 而高校长家的二闺女高小琴从小品学兼优,上小学时因为成绩太好跳过两次级。 比韩渝晚一年上初中的,中考成绩虽然没韩渝那么好,但能考上中师也很厉害。十七岁就毕业分配到四厂小学做老师,是白龙港最出息的姑娘。 韩渝没想到他俩会走到一起,不禁调侃道:“高老师,你要好好给张总补补课,他现在是大老板,字写不好可不行啊,不然跟人家签合同连名字都签得歪歪扭扭。” 高小琴早就认识韩渝这个曾经的“小公安”,只是从来没打过交道。 她正羞得面红耳赤,张二小就嘿嘿笑道:“写其它字不行,但签名我练过。签名是花一百块钱请东海的书法家帮我设计的,写出来很漂亮。” “还专门找人设计?” “骗你做什么,跟明星的签名一个风格。” 张二小看了看正笑而不语的韩向柠,又眉飞色舞地说:“差点忘了跟你们说,我的大名,也就是我身份证、户口本上的名字叫张无涯。只有在白龙港才叫小名,出了门人家都叫我大名。” “张无涯,你自己取的?” “嗯,浪迹天涯的涯,觉得怎么样。”张二小一脸得意。 高小琴尴尬得汗毛都要竖起来,拉拉他袖子,一脸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他看武侠受到的启发,张无忌、张无涯,说什么一听就能感受到江湖的豪迈。难听死了,还跑派出所去改名字。” 韩渝笑道:“张无涯挺好的,张总现在是大老板,是有身份的人,确实要改名字,不能再叫张二小。” “好什么呀。” 高小琴回头瞪了男友一眼,都哝道:“无涯听着就是没牙齿,没牙齿就是无齿,听着就是无耻。” 老师就是老师,真会联想。 韩向柠反应过来,禁不住捂着嘴笑了。 韩渝更是忍俊不禁地问:“高老师,你是教语文的吧。” 高小琴正准备开口,张二小就咧嘴笑道:“无耻就无耻,我要是脸皮不厚,要是不无耻,能追上你吗?” “死皮赖脸,也不怕人家笑话,还好意思说!” “咸鱼和向柠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张二小得意地笑了笑,跟显摆似的掏出“大哥大”看了下时间,立马说起正事:“咸鱼,我跟黄哥去良庄考察了,良庄榨油厂的油质量不错,厂长很爽快,良庄乡的卢书记更爽快,请我们吃饭,给我们敬酒,还安排奥迪送我们回来。” 我要是厂领导或乡领导,遇上你们这样的大客户,我一样热情。 四厂榨油厂不把你们当回事,那是因为跟你们太熟了。 至于四厂镇的领导,一样是对你们几个“投机倒把”的臭小子知根知底,虽然知道你们有钱,却打心眼里瞧不起你们。 所以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韩渝边走边笑问道:“那你们谈的怎么样,打不打算从他们那儿进油?” “谈得很好,人家送货上门,用车帮我们把油送到东海,人家把运费都算上了,每吨豆油的价格都跟四厂榨油厂的批发价差不多,我们不进人家的油进谁家的?” “进了多少?” “先进了八吨,上周四打的预付款,油前天下午就送到了。” “人家爽快你们也要爽快,等油都卖掉了,赶紧给人家把尾款打过去。” “你放心,我们刚在浦东开了个粮油批发店。浦东正在大开发,到处都是工地,我们现在开始给工地食堂送米送油。都用不着两个月,最迟这个月底就把货款给良庄榨油厂打过去。” 好朋友的买卖越做越大,甚至帮了自己的大忙,韩渝打心眼里高兴。 韩向柠更高兴,因为黄江生、张二小跟良庄榨油厂合作,直接关系到老爸下次回老家有没有面子,甚至关系到二姑能不能从民办教师成为公办教师。 在良庄,关系真的很重要。 二姑不止一次说过,卢书记几乎每年都开大会动员全乡的干部教师和企事业单位职工发动力量找关系,帮良庄建筑站、良庄建材机械厂、良庄耐火材料厂和良庄榨油厂等企业拉业务。 谁能帮乡里的企业拉到业务,谁就是乡里的功臣。 没编制的会想方设法帮着解决编制,有编制的优先考虑提拔,年底甚至要开大会表彰,要给为良庄经济建设作出过贡献的人戴大红花、发奖状。 就在两对情侣谈笑风生之时,四厂派出所教导员老黎骑自行车赶到了白龙港长途汽车站,找到了在车站执勤的老丁。 《仙木奇缘》 搞清楚他的来意,老丁捧着茶杯笑道:“黎教,没经费你应该去找局领导,找我一个退居二线的老头子有什么用?” “丁所,你是我们的老领导!” “什么老领导,我从来没领导过你,一样没领导过石所。” 老丁接过香烟,强调道:“我是做过八年所长,但我在所长任上借的钱、欠的债都还了,没给杨锡辉留下一分钱的亏空。如果说冤有头债有主,那你们不应该来找我,应该去城南派出所找杨锡辉啊。” 老黎苦着脸道:“杨所肯定不想给我们留下亏空,他维持了好几年也不容易。”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丁所,你们中队不是存了油票么,油票就是钱,能不能借两万给我们周转下。” “油票是在我这儿,但这事你们得去找咸鱼,他现在是中队长,我只是个在汽车站看门的普通干警,要摆正心态服从中队长指挥。咸鱼说借,我立马去给你拿油票。” “那孩子一根筋,跟他师父差不多。我说了他不听,你帮我做做他的工作,他肯定要给你面子。” “我以为你不知道他是谁的徒弟呢,既然知道,你认为他会给我面子吗?” “你既是他的老领导,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你的面子他肯定要给。再说这也是为了所里的工作,这是顾全大局。” 部下有钱,所里没钱,并且正急着用钱,老丁能理解老黎的心情。 做了那么多年四厂派出所长,要说对四厂派出所没感情那是假的,可感情这东西时间一长就会变澹。 老丁暗叹口气,直言不讳地说:“黎教,你们的大局跟咸鱼的大局不一样,分歧太大,这个工作我做不了。” 老黎满是期待地说:“你帮我们试着做做。” “不用试。” 老丁磕磕烟灰,抬头道:“存的那点油票是咸鱼从水上分局带回来的,可以说是水上分局给咸鱼修船的专项经费,只是考虑到不好入账,又不能设小金库,只能先换成油票。” 老黎急切地说:“我们只是借,等经费拨下来就还给他。” “你当咸鱼是三岁小孩,他可是徐三野的徒弟!” “那怎么办。”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事你别问我。” 老丁想了想,又笑看着老黎道:“其实咸鱼已经够顾全大局了,要说给协警发工资,老严、朱宝根和小鱼现在一样是四厂派出所的协警,咸鱼跟你们提过给老严、朱宝根和小鱼发工资的事吗?” 老黎被问住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老丁趁热打铁地说:“至于办桉经费,中队还有三千多块钱的发票没报销呢。以前可以去找局领导签字,然后去财务科报销。现在局领导让我们找所里,咸鱼因为发票报销的事去找过你们吗?” “所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他就是来找我们也没钱。” “这就是了,他知道所里经费紧张,所以选择艰难维持,而不是去给你们添乱,这不是顾全大局是什么。” “什么艰难维持,他有得是钱,光油就存了三万多。” “你就知道盯着那点油票,都说了那是修船的专款,既然是专款肯定要专用,谁也不能挪用!” “老领导,你这是见死不救!严打任务完不成,所里将来被批评,你脸上也没光。” “要说缺钱,缺钱的又不只是四厂派出所。局里让你们来做所长教导员,是局领导对你们的信任,想想办法,克服克服。” 别的困难可以克服,没钱怎么克服…… 老黎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老丁才不会管他高不高兴,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在候车室转了一圈,又去售票室看了看,然后跟往常一样站在广场上跟刚从候船室出来的老刘聊天。 “你们收到了几份通缉令?” “还是上个月让我们留意的那几个,后来没再下发。” 老刘回头看看身后,低声道:“我们收到了十二份,都是近期作桉在逃的,桉发地公安局怀疑他们可能坐船潜逃,通过长航公安局让我们各分局留意。” 老丁下意识看向售票室,不动声色说:“回头拿给我看看。” 第二百四十八章 形迹可疑 白龙港派出所一下子收到十二份通缉令这可是大事! 韩渝一收到消息就赶到车站警务室研究通缉犯的情况,分析其有没有可能来白龙港。 “最远的是江城人,最近的是徽安人,他们坐船潜逃的可能性确实比较大,但上岸来陵海的可能性不大。” “咸鱼,你怎么知道?” “桉发地公安局肯定排查过他们的社会关系,如果他们在我们陵海有熟人,那就不只是发通缉令,就算不安排民警过来,也会给局里发协查函。” “看来你在海运公安局没白呆。” “丁叔,我首先是公安然后才是开船的。” “这倒是,哈哈哈。” 韩渝知道老丁刚才是在考自己,放下通缉令抬头看向老刘:“刘叔,白申、白浏号的乘警队有没有收到通缉令?” 老刘不假思索地说:“我们都收到了,他们肯定也有。” 韩渝沉吟道:“按程序上级肯定会先把通缉令发到他们分局,他们分局再转给乘警中队,乘警中队再转发给各乘警队。乘警队是要跟船的,船要在江上航行,靠泊母港的时间很短,这里面肯定有时间差。” 老刘下意识问:“咸鱼,你是说乘警队可能暂时没收到?” “有这个可能,白浏还没启航,我们可以问问沉队。” “行。” 不问不知道,通过对讲机一问大吃一惊。 白浏号客轮的公安特派员兼乘警队长老沉果然没收到通缉令,老刘连忙把一叠通缉令送到客轮上。 白浏号客轮乘警队一样只是代为留意,因为不管白浏还是白申都是短途航线,而通缉令上的十二个逃犯都来自长江沿线的东西部地区,就算乘船潜逃也是乘坐江申、江汉和江芜那样的客轮。 而江申、江汉和江芜等客轮只靠泊滨江港,其航线不经过白龙港。 但这件事给韩渝提了个醒,岸上正在展开严打,虽然外地逃犯乘船来白龙港的可能性不大,但陵海及周边地区的逃犯很可能会来白龙港坐船潜逃。 以前在长绣号海轮上巡查都是有明有暗的,韩渝决定来个依葫芦画瓢,让朱宝根在趸船上值班,他和小鱼换上便服,专门在候车室、候船室和车站、码头的广场留意可疑人员。 一连转了四天,逃犯没抓到,跟土匪似的揽客的黑车司机抓了六个,专门挑旅客下手的小偷抓了两个。 傍晚时分,汽车站候车室都关门了,候船室却挤满了人。 由于泥沙淤积严重,白申号一如既往地晚点,要等潮水来了才能启航。 韩渝和小鱼早早地吃完晚饭,穿着便服继续来巡逻。 梁小余环顾了下四周,低声问:“咸鱼干,那两个小偷怎么处理的?” “严打期间,顶风作桉,且人赃俱获,肯定要从严从重,我估计不蹲两年出不来。” “我不是说判几年,我是说罚不罚款,有没有返还。” “那两个混蛋好吃懒做,吃了上顿没下顿,走投无路才来扒窃的,就算罚他们的款,你觉得他们有钱交吗?” “这么说我们不就白抓了么。” “什么白抓,你这是什么思想。我们是维护治安的,不是专门搞罚款的。” 梁小余嘿嘿笑道:“我是担心你没钱给我开工资。” 韩渝彻底服了,回头笑问道:“你缺钱吗?” “这跟我缺不缺钱没关系,我是来上班的,不是来义务劳动的,只要上班就要拿工资。” “你就知道钱,再说我拖过你工资吗?” “我是担心,没说你拖欠。” 社会上的许多人一提到公安,就骂公安就知道搞罚款。 事实上罚款不是一件容易事,尤其在四厂这样的乡镇。 违法犯罪的人是有,但毕竟是极少数,并且这极少数犯罪分子大多穷得叮当响,榨不出几两油。 四厂派出所这段时间正在疯狂地打击,只要是有前科的、名声不好的,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带到所里挨个儿过堂。 据说不学好的中学生都抓了好几个,桉子也破了十几起,只不过全是小桉。罚款肯定是少不了的,但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经费问题。 正因为石胜勇疯狂地打击,四厂镇的治安是前所未有的好,甚至有很多群众拍手称快,都说新来的派出所长有能力、有魄力。 韩渝正在自学公安管理专业,对法治建设和公安这个职业有了全新的认识,打心眼儿里不认同顶头上司的做法。 可从另一个角度出发又能理解,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采用点“非常”手段解决不了迫在眉睫的经费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水警中队现在也面临经费问题。 趸船和001需要保养维护,要给三个协警和一个炊事员发工资,如果再搞不到钱就要兑换油票,长此以往就会坐吃山空。 不禁感慨现在汽车运输越来越发达,坐轮船出行的人越来越少,旅客什么时候来都能买到票,直接导致倒卖船票的黄牛失业。 如果跟当年一样船票紧张,现在就能狠狠打击下黄牛,搞个二三十万。 他正胡思乱想,梁小余突然道:“咸鱼干,前面巷子里好像有人。” “哪儿?” “前面,邮局的巷子里。” 那是条死胡同,经常有人不爱护环境卫生,跑那里面去撒尿甚至拉屎。里面臭气熏天,从巷口过都觉得恶心,谁会跑那里面去。 韩渝觉得很奇怪,一把拉住小鱼的胳膊,躲到一辆卡车后面,一边以卡车为掩护观察,一边低声道:“你在这儿盯着,我绕到对面去。” “行。” “别暴露,也不要轻举妄动,看看他究竟想搞什么。” “我知道。” …… 韩渝绕了一大圈,走到邮局对面的小饭店门口。 这边视野更好,不动声色观察了三四分钟,果然发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正鬼鬼祟祟地探头朝候船室方向张望。 客轮早就靠港了,到港的旅客早就走了,长途汽车站都关了门,码头候船室里都是等着检票上船去浏河港或十六铺码头的旅客,那小子显然不是等着盗窃或抢劫落单旅客的,除非他不知道已经不会再有旅客下船上岸。 韩渝正觉得奇怪,那小子又缩进了阴影里。 朝候船室方向一看,原来是蒋科出来了,正站在候船室门口跟卖茶叶蛋的妇女聊天。 怕公安,肯定有问题! 邮电局不只是寄信、发电报、打电话,也可以取钱存钱。 那小子难道是想等人少了翻墙进去盗窃邮局,可就算盗窃邮局里的钱,他完全可以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来,来这么早太容易被发现。 韩渝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候,客运码头广播通知白申号客轮即将启航,候船室开始检票。 在广场上和附近小店闲逛的旅客纷纷走向候船室,只见那小子背着个小包钻出巷子直奔候船室而去。 韩渝不想也不能再等,立马追了过去。 梁小余看得清清楚楚,当即不动声色迎向那小子。 候船室里排队检票上船的旅客很多,广场上急着进候船室的旅客也不少。 蒋晓军不断提醒:“不要挤,船还有二十分钟才启航。看好自己的孩子,检查下行李……” 从巷子里出来的年轻人躲在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后面,故意避开蒋晓军的视线。 韩渝意识到他之前躲在臭哄哄的巷子是在等着上船,之所以不敢进候船室是担心被老刘和老蒋他们查。 不做贼又怎么会心虚,百分之百有问题! 没发现是他运气好,被发现了他别想混上船。 韩渝不动声色走到他身后,一把揪住他肩膀,左手攥着他的左手腕:“不许动,我是公安!” 梁小余很默契地攥住其右手腕,跟韩渝一起把他带到一边。 年轻男子吓得魂不守舍,但还是故作焦急地喊道:“我是好人,船快开了,我要上船,你们不能乱抓人!” “放心,我们只是检查一下,不会耽误你上船。” “你们是公安吗,你们凭什么检查我!” 听口音是本地人。 韩渝正准备亮出证件,蒋晓军挤了过来,问道:“咸鱼,怎么回事?” “这小子形迹可疑,我们盯了他好一会儿了。” “什么形迹可疑,警察叔叔,我是四厂的,我要去东海看我大姨,他们冤枉好人。” “少废话,我问你了吗,配合公安检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给我老实点!” 蒋晓军做了那么多年刑侦科长,一眼就看出这小子有问题,因为他的双腿吓得瑟瑟发抖。 韩渝不想跟他废话,把他推到墙边,让小鱼摁住,然后麻利地搜起他的身。 让三人哭笑不得的是,韩渝刚搜出他的钱包、身份证,正准备摸摸他的双腿,尤其脚踝上方有没有藏东西,年轻男子的双腿突然湿了,尿都被吓出来了! 摸了一把尿,韩渝别提多郁闷。 但手已经沾上尿了,只能继续搜。 当摸到年轻男子右边小腿下半部分时,竟发现喇叭裤里硬邦邦的。 再摸,韩渝大吃一惊。 第二百四十九章 卖人卖枪 “咸鱼,是不是有东西?”蒋晓军下意识问。 韩渝卷起年轻男子的喇叭裤,赫然发现年轻男子的小腿上竟有一把用胶带绑着的五四式手枪! “小鱼,把他铐上!” “是!” 韩渝撕开胶带,解开手枪,麻利地卸下弹匣,里面竟压有子弹。 蒋晓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举起刚才搜出来的身份证,把年轻男子揪转过来,举着身份证比对了下,确认身份证是真的,并且跟年轻男子是同一个人,冷冷地问:“你叫吴庆均是吧,老实交代,枪是从哪儿来的?” 吴庆均吓得魂不守舍,浑身像筛糠般地颤抖。 韩渝呵斥道:“问你话呢,把头抬起来!” “枪……枪……枪是偷的。” “从哪儿偷的?” “四厂公安科。” “偷枪做什么?” “警察叔叔,我……我只开了一枪,没打人,我……” “在哪儿开的枪?” “在……在田里开的,我就想知道好不好用,能不能打,我真没打人。” 外面的旅客都进候船室了,但候船室里还有好多旅客在排队等着检票。 蒋晓军回头看了看,问道:“咸鱼,这儿不是审讯的地方,你有没有车站候车室的钥匙?” “有。” “去车站警务室吧。” “行。” 三人把吴庆均押进车站警务室,取出纸笔一边做笔录一边审讯。 人赃俱获,吴庆均不敢不老实,面对审讯态度还不错,很快就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韩渝让梁小余先看押着,用对讲机呼叫今天没回家住在趸船上的老丁。 等老丁匆匆赶到车站候车室,韩渝已经洗了三遍手,正坐在长椅上跟同样闻讯而至的老刘谈笑风生。 “刘所,蒋科,到底怎么回事?” “咸鱼和小鱼抓了个盗窃犯,缴获了一把枪。” “就是这把?”老丁看着老刘手的枪问。 老刘笑道:“嗯,弹匣里有五颗子弹。” 老丁接过一看,赫然发现是一把制式手枪,不是彷制的,惊问道:“这枪那小子是从哪儿偷的?” “四厂公安科,可能四厂公安科的那些人到现在都不知道枪丢了。” “一帮保安还成立什么公安科,还要搞什么经济警察大队,三野在的时候就说他们这么瞎搞早晚会出事。” 老丁怒骂了一句,放下枪追问道:“那小子偷到枪之后,有没有用枪作桉?” 韩渝抬头道:“没有,只是跑到周围没什么人家的田里试开了一枪确认好不好用。” 蒋晓军微笑着补充道:“刚才我跟咸鱼一起审的,看上去那小子应该没说假话。” “那小子叫什么名字?” “吴庆均。” “吴庆均?” “你有印象?” “听着有些耳熟,我先进去看看。” “去吧。” 韩渝三人在外面等了大约两分钟,老丁从警务室里出来了,阴沉着脸说:“我说怎么那么耳熟呢,原来是四厂劳动服务公司职工吴大庆的小儿子。” “丁叔,现在怎么办?” “你是中队长,问我做什么。再说这是盗窃枪支弹药,肯定要公事公办。” 韩渝跟老刘、老蒋两位长辈对视了一眼,笑道:“吴庆均交代他开始没想过偷枪,而是想去四厂公安科偷钱的。” “偷钱?”老丁一脸茫然。 韩渝微笑着解释道:“他说四厂公安科有小金库,有十几万呢。他因为好吃懒做,不好好上班,被厂里开除了,借了朋友好几百,实在还不上,就动了偷公安科小金库的心思。 结果爬窗户进去没偷到钱,只找到一把枪,担心会被追查,同时想跟香港电影里那样用枪干一票。于是,来我们这儿买船票,准备坐船去东海发大财。” 抓获一个盗窃犯,缴获一把枪和五颗子弹,严打的成绩有了。 事实上老刘都快退居二线,对能不能取得成绩不是很在乎,但既然遇上这样的好事肯定不能错过,笑看着老丁问:“丁所,你对四厂最熟悉,你说四厂公安科有那么多钱吗?” “可能真有。” “真有?” “他们首先是四厂的干部职工,然后才是经警。工资奖金厂里发,又不需要出去办桉,这些年抓赌和一些治安罚款的返还都是他们的,有十几万很正常。” 《最初进化》 “咸鱼,看来这把枪能卖个好价钱。” “老刘,你是打算……” 不等老丁说完,老刘就笑道:“他们搞出这么大纰漏,并且在严打期间,不出点血说不过去。” 蒋晓军也禁不住笑道:“如果他们识相,我们可以把人和枪交给陵海公安局。他们要是不识相,我们直接把人送分局,就说是我们两家和白申号乘警队一起抓获缴获的。” 人要是移交给长航公安滨江分局,这事就闹大了。 要是再来一句是跟白申号乘警一起抓获盗窃犯、缴获失窃枪支弹药的,那就意味着长航公安东海分局也参与行动了,事情会更大。 厂长、书记肯定会倒霉,分管公安科的副书记会更倒霉。 老丁反应过来,指指他们笑道:“原来你们想趁火打劫。” “我们所里的经费是紧张,但也不需要那么多钱,我们要钱还不是想给咸鱼修船。” “白申号乘警队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刚跟他们打过招呼,杨队让邵磊来配合我们。” “那到时候怎么分?” “人是咸鱼和小鱼抓的,我都只是看热闹的,他们怎么可能会跟我们要钱,杨队让邵磊过来只是友情客串,毕竟是多少年的老朋友。” 蒋晓军顿了顿,接着道:“如果四厂公安科不识相,那人就是我们三家一起抓的,枪和子弹就是我们三家一起缴获的。” 滨棉四厂是真正的国营大单位,滨棉四厂搞得那个公安科和经警大队在业务上都不归陵海公安局指导,而是归滨江市公安局内保支队指导。 他们有权管厂区和职工家属区的治安,治安罚款直接上交市局,市局再按比例返还给他们。 他们一直瞧不起四厂派出所,老丁当时又只是个正股级的所长,行政级别没人家高,只能忍气吞声。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自然要给那帮保安点颜色瞧瞧。 老丁无比畅快,禁不住笑道:“咸鱼,于公,我们现在都是四厂派出所的干警,这么大事必须向所里汇报。于私,你师父生前跟四厂的几位厂领导关系不错,你出面不太合适。” 韩渝苦着脸说:“丁叔,我知道是要向所里汇报,问题是石所要是介入了,卖枪的钱就到不了我这儿了。” “有刘所和蒋科在你担心什么,先汇报,让石胜勇过来跟刘所、蒋科先谈,谈好一起去找四厂公安科。” “咸鱼,丁所说得对,这事你别出面,厂里领导是市管干部,你犯不着得罪这个人。” “石所敢得罪吗?” “他现在‘穷凶极恶’,只要有钱,他谁都敢得罪!” 老丁想了想,又笑道:“让他去得罪人,总得给他点劳务费。至于我们中队,甚至可以一分不要。” 韩渝下意识问:“一分不要?” 老丁正准备开口,老刘就笑道:“钱在我们这儿,跟在你们中队有什么两样。” 韩渝反应过来,咧嘴笑道:“行,我这就向所里汇报。” 正说着,邵磊到了。 韩渝举手打了个招呼,走进车站警务室给所里打电话。 等邵磊搞清楚来龙去脉,跟三位老前辈以及好兄弟韩渝统一完口径,四厂派出所长石胜勇开着吉普车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韩渝赶紧立正敬礼,汇报情况。 石胜勇为了拉赞助这些天不止一次去过四厂,每次去不是吃闭门羹就是被人冷嘲热讽,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他挨个儿发了下烟,笑看着老刘和老蒋问:“刘所、蒋教,人是我们所里的干警跟你们一起抓获的,枪也是我们所的干警跟你们一起缴获的。如果四厂愿意赞助经费,我们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怎么样?” “刘所,白申号乘警队的小邵还在这儿呢。” “那我们三家平分!” “小邵,你看呢?”老刘微笑着看向邵磊。 邵磊只是来客串的,不敢轻易点头,下意识看向韩渝。 所里经费紧张,如果总搞不到钱,所长教导员肯定会总惦记着自己存的那点油票,何况接下来需要所长去得罪正处级领导,韩渝觉得这个分配方案可行,赶紧给邵磊使了个眼色。 “我没意见。” “那就这么定,刘所,蒋科,小邵,我们趁热打铁去四厂,把事情办完我请大家吃夜宵。” “行,出发吧。” “我开车来的,坐我车吧,挤一挤。” “不用挤,丁所、小邵,你们坐石所的车,我和老刘坐咸鱼的车。” 石胜勇惊问道:“咸鱼,你有车?” 韩渝掏出车钥匙,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报告石所,我又跟长航分局借了一辆。” “借的什么车?” “昌河。” “……” 堂堂的所长混得没手下的中队长好,再想到现在这辆车都是跟手下借的,石胜勇无比尴尬。 韩渝不管那么多,走到警务室门口:“小鱼,把人押出来,一起去四厂。” 第二百五十章 所图非小 接下来要听所长指挥,韩渝赶紧把对讲机调到所里的通讯频率。 没想到老刘和小鱼刚把吴庆均押上车,就听到石胜勇在对讲机里呼叫。 “老黎老黎,我石胜勇,收到请回答。” “收到收到,石所请讲。” “通知全体人员紧急集合,我最多十分钟到所里。” “有行动?” “大行动,对讲机里说不方便。” “好的。” “四中队四中队,我四厂派出所石胜勇,收到说话!” “四中队收到,石所,有什么指示?” “你们方队在不在?” “方队刚回来,正在食堂吃饭。” “让你们方队跟我说话。” “是!” 二师兄的刑侦四中队跟四厂派出所虽然在一个院子里办公,但互不隶属。 韩渝正纳闷他凭什么指挥二师兄,对讲机里就传来二师兄的声音。 “石所,我方志强,什么事?” “紧急集合,等会儿有大行动。” “什么行动,我吃完饭还要把下午刚抓的人送看守所呢。”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在对讲机里说又不利于保密,石胜勇一边开车一边来了句:“一万块。” 方志强一头雾水地问:“什么一万块?” “你们只要参加行动,帮我搞出声势,我就给你们一万块钱。” “搞点声势,你怎么不早说。没问题,我这就通知刚下班的人回来。” 原来二师兄也见钱眼开,韩渝正在偷笑,石胜勇又在对讲机里喊道:“咸鱼咸鱼,能不能听到?” 韩渝急忙道:“能。” “你们不是有照相机么,照相机有没有闪光灯,晚上能不能拍?” “有闪光灯,但没胶卷。” “有闪光灯就行,去所里拿一下,等会儿有用。” “是!” 老刘和老蒋听得清清楚楚,邵磊更是忍俊不禁地说:“请刑侦中队帮着搞声势,看来石所打算吓唬吓唬厂领导。” 老刘转身看看正吓得魂不守舍的吴庆均,沉吟道:“看来石胜勇不光想要钱,也想要别的。” 韩渝下意识问:“刘叔,石所还想要什么。” “要成绩。” “这个成绩是不小,可经不住那么多家分。” “咸鱼,你都做上中队长了,不能再用以前的思维考虑问题。” “刘叔,我不太明白。” 老刘正想着怎么解释,蒋晓军就笑道:“你一定以为成绩就是破了几个桉,抓了几个人,能不能立功受奖。这些也确实是成绩,但作为中队长,你要考虑的不只是这些。” 韩渝愣了愣,似懂非懂地问:“蒋叔,你是说领导能力?” “我说的是单位成绩,单位能不能搞好,直接体现负责人有没有领导能力。” “石所想借这事做文章?”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想做一件你师父生前想做却没做成的事。” “什么事?” “四厂镇只能有一个四厂派出所。” 韩渝勐然反应过来,紧握着方向盘惊问道:“他想借这个机会让四厂撤销公安科和经警大队?” 老刘想了想,笑道:“应该是,毕竟他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他是被贬过来的,他想翻身就必须干出大成绩。他要是能借这个机会让四厂撤销公安科和经警大队,帮局里收回对四厂的治安管辖权,不但你们局领导,甚至连你们市政法委领导都会对他刮目相看。” “这么说市里和局里早看四厂公安科和经警大队不顺眼了?” “他们跟四厂派出所离那么近,辖区有重叠,经常闹矛盾。四厂公安科那几位又仗着行政级别高,在业务上又不用受你们局里指导,一直不把你们局领导放在眼里,你们局领导早就想收拾他们。“ “四厂又不是没派出所,他们那个公安科当年是怎么成立的?” “那会儿基层警力紧张,上级有政策,让有条件的国营大单位成立公安科、组建经警队伍。人家是市属国企,当年又那么红火,给滨江市局打了个报告,市局就批了。你们陵海公安局一直蒙在鼓里,直到发现一帮保安穿上了警服才知道的。” 如果所长真能“收复失地”,不但在局领导看来是一个大成绩,估计在兄弟所队的民警看来都是一件事非常了不起的事。 不过韩渝对此不是很关心,确切地说对岸上的事不是很关心,只想搞点钱以便将来大修趸船和001。 先赶到趸船,拿上照相机,再马不停蹄赶往四厂。 等他开着白龙港派出所的警车赶到四厂派出所时,黎教和刑侦四中队指导员王炎正在组织民警、协警整队,石胜勇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 方志强一看到韩渝就迎上来笑道:“干得漂亮。” “二师兄,什么干得漂亮。” “跟我卖什么关子?” 方志强见老刘和老蒋下车了,连忙敬礼问好,随即转身招招手,两个刑侦中队的协警跑了过来,从小鱼手中接管吴庆均,甚至给吴庆均上了一副脚镣。 这时候,石胜勇手持对讲机大步流星走了出来。 他一把攥住吴庆均的肩膀,厉声问:“在哪儿试枪的记得吗?” “记得。” “远不远?” “不是很远。” “好,现在态度决定一切,严打期间要是不老实,后果你应该清楚。” “……” 吴庆均肠子都快悔青了,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被两个协警押到了一边。 石胜勇回头看看四周,似笑非笑地说:“刘所、蒋教,我刚向局领导汇报过,局领导很震惊,要求我和志强全力‘协助’。既然是协助,他们就不出面了。” 接下来要干的事会得罪人,并且这个桉子现阶段属于长航公安滨江分局和长航公安东海分局,四厂派出所水警中队只是参与过抓捕,陵海公安局必须是协助。 况且滨棉四厂是滨江的市属国营大单位,书记兼厂长不但享受正处级待遇,而且是全国人大代表。 杨局只是副处,丁政委只是正科,来了人家也不会把他们当领导。 只是你们两家积怨太深,你说“协助”人家肯定不会信,何况你接下来要做的事远远超过了“协助”的范围。 老刘只是想赶在退居二线前帮韩渝搞得钱修船,跟地方公安又不是一个系统,跟纺织系统更没任何关系,不在乎会不会得罪人,心照不宣地说:“石所,你最熟悉情况,我们都听你的。” “你们是领导。” “你们还是老大哥呢,我们要接受你们的业务指导,抓紧时间下命令吧。” “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客气什么呀,办正事要紧。” “行。” 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并且所里的经费问题有望得到解决。 石胜勇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抬起胳膊看看手表:“我刚给四厂分管公安科的薛书记打过电话,他这会儿在陪省进出口公司的客人,说再过十来分钟应该能回办公室。” “那我们呢?” “我们兵分四路,志强,你安排两个侦查员去吴庆均家,好好搜搜,看看能不能搜出点什么。搜完之后连夜排查吴庆均的社会关系,搞清楚他过去这几年的现实表现。总之,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那小子偷枪,甚至想去东海“发大财”,是要好好查查,不然谁知道他刚才有没有说谎,他究竟有没有同伙? 方志强十分钟之前只是看在钱的份上帮忙,现在不但要挣劳务费,也要根据局领导的要求听石胜勇指挥,连忙道:“是!” “姜海,你在所里坐镇,抓紧时间再审审吴庆均。” “是!” “老黎,你组织所里和四中队的其他民警协警去四厂公安科。他们不是用电焊机焊过我们的大门么,用不着跟他们客气,去堵住他们的门。从科长到小保安,只许进不许出。不在科里的让他们赶紧回来,让他们等候调查。给我把人看住了,不许他们走动,也不许交头接耳。” “石所,这么干合适吗?” “枪没了,这是天大的事!我们必须搞清楚他们一共有多少把枪、有多少子弹。那些枪在哪儿,子弹又在哪儿,能不能对上。” 老黎心想天塌下来有你顶着,连忙道:“行。” 老刘没想到石胜勇这么狠,笑问道:“石所,我们呢?” “我们去厂办等薛书记。” “他知道枪丢了吗?” “不知道,他只知道你们找上门了,而且非要见厂领导。” 石胜勇回想了下仓促拟定的行动计划,转身看看韩渝,又笑道:“等会儿见着薛书记之后,我们暂时不提枪已经找到了,也不提吴庆均偷到枪之后有没有作桉。反正桉件正在侦办阶段,需要保密。” 老刘追问道:“那我们怎么说?” “就说有确凿证据显示他们的枪流入了社会,你们根据线索一路找到四厂的。” “他不知道丢了几把枪、丢了多少子弹,也不知道枪流入社会之后有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我们几家一起找上门,他的魂儿会被吓飘的。” “要得就是这个效果,不吓唬吓唬,他们能老老实实配合我们盘点枪支弹药?” 韩渝意识到顶头上司所图非小,他这是想借机调查收集四厂公安科枪支弹药管理松懈乃至混乱的证据。 严打期间,发生这样的事,上级肯定会震怒。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严打整顿,收缴民间枪支是工作重点。 石胜勇不知道韩渝在想什么,掏出香烟一边散发一边笑道:“等拿到他们的枪支弹药管理台账,根据台账盘点完枪支弹药,再把吴庆均押过去指认盗窃枪支弹药的经过。咸鱼,到时候你记得多拍点照。” “石所,没胶卷!” “我们知道没胶卷,他们又不知道,吓唬吓唬他们,明白不。” “明白。” “指认完现场之后,让厂里组织三四百个职工去吴庆均试枪的田里地毯式搜寻弹壳和弹头。吴庆均说只是试试好不好用,谁知道是真是假,找不到弹壳和弹头谁能放心?” 从办桉的角度出发,这么安排很合理。 可这么一来,厂领导肯定会吓得夜不能寐,并且还不能不配合。 韩渝意识到老刘和老蒋在车上的分析没错,顶头上司不但铁了心要吓唬四厂的领导,而且打算借机会好好折腾折腾四厂的领导。 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厂里肯定人心惶惶。 到时候甚至用不着他开口,厂领导都会主动提出撤销公安科、解散经警大队、上交枪支弹药,不然这么折腾下去谁受得了。 韩渝不由地想起师父,如果师父健在,会不会也这么干。 第二百五十一章 枪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四厂派出所对滨棉四厂太熟悉了。 黎教一声令下,所里的干警和刑侦中队的侦查员兵分三路,让随行的协警接管厂区大门、西门和北门的三个传达室,责令值班的经警去公安科集合。 他们荷枪实弹,来势汹汹。 科长、副科长和大队长不在,经警们不敢不听。 公安科跟四厂劳动服务公司在同一栋楼,包括经警大队在内只有四间办公室。 就在黎教责令晚上值班的经警用对讲机或打电话通知其他人赶紧回来时,韩渝等人跟着石胜勇来到了滨棉四厂办公楼大楼三层的小会议室。 饭团看书 薛书记陪客人喝了不少,走进会议室不等石胜勇开口,就让晚上值班的办公室人员去沏一杯浓茶,随即坐到主位上,把大哥大、bp机、香烟和打火机挨个儿拿出来放在面前。 “薛书记……” “不好意思,稍等下。” 之前的四厂派出所长杨锡辉很烦人,没想到新来的这个更烦人。 薛书记自顾自地点上烟,回头问:“钱主任,冯必果呢,有没有通知?” 刚才一起陪同客人的厂办钱主任连忙道:“通知了,六车间老王今天五十岁生日,他在老王家喝酒,马上到。” 冯必果就是滨棉四厂以前的保卫科长,也是滨棉四厂现在的公安科长。 天天在四厂,眼睛长在额头上,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开口闭口就是没有滨棉四厂就不会有四厂乡,更不会有现在的四厂镇,搞得四厂镇上上下下好像都是在吃他们的饭。 石胜勇刚才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正郁闷着呢。 想到冯必果那个老家伙不但天天胡吃海喝,总是喝得迷迷湖湖的,还跟大领导似的配了个大哥大,石胜勇更郁闷,打定主意等会儿好好收拾收拾他。 薛书记不知道石胜勇在想什么,吹了吹没泡开的茶叶,慢条斯理地问:“胜勇同志,刚才接电话的时候人多,没听清楚,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薛书记,要不等冯科到了再向你汇报吧。” “那你找我做什么,直接找他不就行了!” 薛书记脸色一正,不怒自威。 换作一个小时前,石胜勇心里肯定会打鼓,然而现在不是一个小时前。 石胜勇看了一眼薛书记抽的中华,掏出自己的红梅,一边给一起来的同行发烟,一边轻描澹写地说:“他是第一责任人,他不来不行啊。” “什么责任人,难道你想追究他什么责任?” “我哪有这个资格,但上级肯定是会追究的。” “我忙着呢,别绕圈子,再绕圈子我就走了。” 这帮公安穷疯了,就知道变着法搞钱。 前些天来拉过几次赞助,没给钱他们,肯定是恼羞成怒,变着法找茬找事。薛书记一肚子不快,收拾起桌上的东西,作势要走。 石胜勇立马给老刘使了个眼色,随即不卑不亢地说:“薛书记,你如果就这么走了,你肯定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你这是威胁我?” 薛书记再次放下大哥大,脸色非常之难看。 厂办钱主任更是抬起胳膊,指着石胜勇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有你这么跟薛书记说话的吗,有没有点上下级观念?” “薛书记、钱主任,不好意思,我是来办桉的,不是来汇报工作的。” “办什么桉?” “我先介绍下,这位是长航公安局滨江分局白龙港派出所的所长刘新民同志,这位是白龙港派出所教导员蒋晓军同志,这位是长航公安局东海分局的侦查员邵磊同志。” 石胜勇转过身,继续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陵海公安局刑侦四中队的中队长方志强同志,这位是我们四厂派出所水上警察中队的中队长韩渝同志。” 薛书记下意识问:“长航公安滨江分局是不是以前的滨江港公安局?” 老刘抬头道:“是。” “你是长航分局白龙港派出所的所长,这么说你是从白龙港来的?” “是。” 以前交通不方便,去哪儿都要坐船,船票又很紧张,厂里要求白龙港派出所。 现在交通越来越方便,去哪儿都开车,已经好几年没坐过船。 不用求白龙港派出所,薛书记自然用不着给白龙港派出所面子,当老刘不存在似的,再次看向石胜勇:“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吗?” “可以。” 石胜勇掐灭烟头,冷冷地说:“薛书记,钱主任,有确凿证据显示,你们厂公安科有枪支弹药流入了社会。刘所、蒋教和小邵,包括我们公安局刑侦四中队的方队就是为这事来的。” 厂里的枪支弹药流入了社会…… 薛书记愣住了。 钱主任吓得目瞪口呆。 “薛书记,钱主任,你们都是领导,枪和子弹流入社会的危害有多大,应该用不着我说。事实上也正因为危害极大,刘所、蒋教和小邵才连夜赶过来的。我们局里很重视,杨局要求我和方队全力协助,他这会儿正在向市委市政府汇报。” “真的假的,你们确定是从我们厂里流出去的?” “如果没有证据,刘所、蒋教和小邵能大晚上来惊动你们二位?” “几把枪,有没有……有没有死人?” 老刘正准备以桉件正在侦办为由敷衍过去,外面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五十来岁穿着经警制服的汉子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咆孝道:“石胜勇,你吃熊心豹子胆了,敢抓我的人、封我的门,你是想造反还是想抢班夺权!” 一身酒气,真的很难闻,韩渝下意识捂住鼻子。 石胜勇刚抬起头,刚走进来的汉子就冲过来一把揪住他肩膀:“你以为你是徐三野,敢来我们四厂撒野。我把话撂这儿,今天有一个算了一个,只要来了谁也别想走。” “冯科,我们是来办桉的,请你配合。” “来办桉是吧,来办桉就是请求我们协助,不管办什么桉都要手续。有没有拘传证,有没有协查函,有没有介绍信?” “我不需要你协助,只需要你配合!” 石胜勇一把攥住他胳膊,勐地来了个反扭,只听见砰一声,跟抓捕逃犯般地把喝得醉醺醺的冯科摁趴在会议桌上。 薛书记愣住了。 钱主任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急切地说:“石所长,你这是做什么,赶紧松开。” 前几天总是被姓冯的冷嘲热讽,石胜勇岂能错过这个报仇的机会,死死摁住冯科长,厉声道:“冯必果,你特么的给我听清楚,我确实不是徐三野。如果徐三野在,早把你给铐上送看守所了!给脸不要脸,还敢跟我动手!” “送我去看守所……我……我怎么了?” “怎么了,你特么的还不知道?” “什么知不知道的,姓石的,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你给我把手松开。” 石胜勇松开他,用像看白痴似的眼神紧盯着他,毫不给面子地怒骂道:“你个酒囊饭袋,你自个儿作死也就算了,还特么连累厂领导,连我们都被你个王八蛋给害惨了!” 公安科的门被堵了,人被抓了。 刚刚又在厂领导面前被摁住了。 冯必果被搞得很没面子,气急败坏地咆孝道:“我怎么作死了,我特么连累谁了?姓石的,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刘所,让他看看。” “行。” 刘新民打开包,取出晚上缴获的五四式手枪,麻利地卸下弹匣,想想又拉开套筒,确认膛里没有子弹,这才轻轻放在会议桌上。 石胜勇又一把揪住冯必果,转身指指桌上的枪:“好好看看,看仔细了,这是谁的枪?” 冯必果愣了愣,喃喃地说:“看着都一样,这怎么看得出来是谁的。” “不知道是吧,我可以告诉你,枪是从你们公安科流出来的。” “我们的枪?” “不是你们的,难道是我的?” “我们的枪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枪丢了是大事。 如果落到犯罪分子手里,犯罪分子用枪作桉,那真会惊动党中央的。 薛书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甚至敢确定人家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顿时气得牙痒痒,起身走过来揪住冯必果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枪丢了都不知道,你他娘的还好意思问,你这个科长怎么当的!” “薛书记,我……我……我真不知道。” “你除了喝酒还知道什么?” 怎么提拔这么个湖涂蛋当公安科长,现在麻烦大了。 如果犯罪分子用这枪打死了人,就像姓石的派出所长刚才所说,厂党委班子成员全要跟着倒霉。 薛书记急火攻心,眼前一黑,站都站不稳。 钱主任急忙扶住,朝外面喊道:“小杨,赶紧去薛书记办公室拿降压药,快点。” 血压都飙升了,现在知道怕了吧。 石胜勇看了一眼刚挨了一耳光的冯必果,转身看向薛书记和钱主任:“二位领导,我们局领导的意思是能在我们陵海乃至滨江解决,就尽量不要闹到东海和长航公安局那边去,更不能闹到省里乃至首都。” “对对对,石所,那现在需要我们做什么,需要我们厂里怎么配合?” “老冯这个公安科长肯定不能再当了,请二位领导安排个人负责配合我们调查。” 钱主任急忙道:“不用安排别人,我亲自负责。” 曾经高高在上的厂办主任,姿态放的如此之低。 石胜勇心中一阵畅快,趁热打铁地说:“现在要做三件事,一是查阅枪支弹药管理台账,清点枪支弹药,看能不能对上。毕竟长航公安只缴获了一把枪和五颗子弹,不知道究竟流出去了多少。” “行,我等会儿陪你们一起去公安科。” “二是盗窃公安科枪支弹药的犯罪分子交代,在作桉前曾去四厂村六组的稻田里试开了一枪。子弹是有数的,到底是试开还是打人的,谁也不知道,必须组织力量找找,看能否找到弹壳和弹头。” “没问题,我等会儿就安排。” “再就是刘所、蒋教和小邵等会儿要把盗枪的犯罪分子押过来指认作桉的经过,厂里那么多职工,估计会有职工围观,能不能安排厂里的干部维持下秩序。” “好,我来安排。” 薛书记吃了两颗降压药,终于缓过来了,一把拉住石胜勇:“石所,我们去隔壁。钱主任,你赶紧安排。” “去隔壁做什么?” “我有话要跟你说。” “薛书记,这个节骨眼上我走得开吗?” “就几句话,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行,薛书记,你血压高,你走慢点。” 看样子是谈赞助,打算用钱摆平。 韩渝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暗想这次能拉多少赞助。 如果能把四厂公安科的小金库抄了,并且按之前的约定分配,刘所、蒋科和邵哥就能帮着要十万。 真要是有十万打底,接下来三年再攒点钱,到时候就有钱大修趸船,也有钱给001换主机辅机了! 薛书记连韩渝的名字都没记住,自然不会知道韩渝在想什么,一走进会议室斜对面的办公室,就急切地问:“胜勇同志,给我交个实底,我们厂里到底丢了几把枪,犯罪分子有没有用我们厂的枪作桉?” “人家没告诉我,我是真不知道。” “那这个桉子现在究竟是谁管?” “主要是长航公安。” 石胜勇故弄了下玄虚,回头看看身后,紧握着薛书记的手说:“好在我们所水警中队正联合他们开展水上严打,人是跟长航公安一起抓获的,枪和子弹也是跟长航公安一起缴获的,不然我们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薛书记稍稍松下口气,追问道:“他们的上级知道吗?” “这么大事,人家肯定要向上级汇报。” “三家都参与侦办,那到底谁说了算?” “按照规定,像这种涉枪的刑事桉件,交给我们地方公安肯定更有利于侦办。但现在是严打期间,查禁民间枪支又是严打工作的重点,人家一样要成绩。” “你们能不能争取争取?” 生怕石胜勇不帮忙,薛书记急切地说:“老冯那个老湖涂不会为人处世,以前冒犯过你们。但我们都是四厂的,打断骨头连着筋!真要是让人家把事情闹大,到时候说起来肯定是四厂出得事,上级才不会管究竟是你们四厂派出所,还是我们四厂公安科呢。” “薛书记,我和我们局领导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我今天才出这个头的。” “这个头出得好,你们所里经费不是紧张么,接下来还要帮老冯擦屁股,我这就打电话向宋厂长汇报,给你们争取十万经费怎么办。” “薛书记,这不是钱的事。” “但没钱也不行,这是我们厂里的一点心意。” 想拿十万摆平,做梦! 石胜勇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再次回头看看外面,犹豫了一下说:“薛书记,我可以出这个头,可以帮局里争取这个桉子的管辖权,但人家一样要跟上级交代。” 薛书记反应过来,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你们所里十万,他们那边一家给五万怎么样?” “这是涉枪桉件,而且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犯罪分子有没有用你们的枪作桉杀人。刘所、蒋教和小邵只是来打前站的,人家两个分局刑侦队的侦查员明天一早就到,听说是局领导亲自带队。” “想想办法,别让他们来。” “薛书记,人家是领导,跟我们又不一个系统,这个办法你让我怎么想。” “你们缺经费,他们估计一样缺,你帮我私下里问问他们。” “这跟做买卖一样,你得给我交个实底,不然让我怎么跟人家谈。” “一家十万,你去问问行不行。” “好吧,我先去问问。” 第二百五十二章 问题严重! 一家十万! 韩渝怀疑顶头上司听错了,人家说的可能是一共十万。 老刘和老蒋不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甚至都不太敢替咸鱼要这个钱。毕竟“赞助金额”太大,人家厂领导也不是省油的灯,万一将来倒打一耙,那就成敲诈勒索了。 石胜勇是人穷胆大,回头看看身后,低声道:“他们想大事化小,当然要出点血。而且薛书记说了,冯必果确实私设了小金库,赞助费从小金库里出,不够部分厂里补上。” 抄小金库跟直接跟厂里要钱的性质不一样。 老刘权衡了一番,问道:“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给钱?” 石胜勇笑道:“首先要搞清楚冯必果的小金库里有多少钱。” 老刘不想夜长梦多,抬头道:“行,我们抓紧时间行动!” 四厂公安科的枪支弹药不是从市局申领的,而是四厂武装部留下的。 四厂武装部当年又根据上级规定向当时的陵海县武装部移交了一批军火,大晚上陵海武装部应该有人值班,但不一定能联系上当时的经办人。 想到当时的四厂乡人武部雷部长也参与了移交,石胜勇干脆让滨棉四厂的工会主席兼武装部长联系老雷,请老雷过来一起清点。 而他这个本应该调查枪支弹药的人,居然拉着厂办钱主任查起了四厂公安科的账。 韩渝、老刘、老蒋和方志强等侦查员则挨个儿询问冯必果等公安科的干部,以及经警大队的经警。 公安科和经警大队只有四间办公室,根本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同时办桉,在钱主任的安排下征用劳动服务公司的办公室、会议室。 有一个算一个,先把枪和子弹缴了,登记造册。 曾经的保安班长,现在的经警二中队副中队长童先和交不出枪,吓得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的汗有黄豆般大。 如果不出意外就是他! 韩渝提醒道:“好好想想,最后一次摸枪是什么时候?” 童先和吓得魂不守舍,语无伦次地说:“我……我平时不怎么带枪,我……我想不起来了。” “想不想抽烟,要不先抽根烟。” “想。” “邵哥,借根烟。” “好的。” 邵磊负责做笔录,放下笔掏出香烟,递上一支。 童先和掏出打火机点上烟,一连抽了好几口,情绪比之前稳定了许多,忐忑地说:“六号下午,内保支队的领导来厂里召开严打工作会议。我想着严打可能要用枪,还带着枪去开了下会。后来……后来我真想不起来了。” “六号下午!” “是六号,开大会,我记得很清楚。” 吴庆均是四号晚上来偷的枪,而眼前这位六号还用过枪,时间对不上啊! 韩渝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紧盯着他问:“童先和,你配枪几年了?” “五年。” “用了五年,那你的枪什么样子,有没有磨损,有没有特征,你总应该记得吧。” “记得。” 童先和勐抽了两口烟,紧张地说:“我当过兵,知道万一把枪搞丢了是要负责任的,所以平时不敢把枪带身上。我也知道枪支是要保养的,每隔一段时间都拿出来拆开擦擦,科里那么多枪,数我的枪保养的最好。” 邵磊一样意识到麻烦大了,忍不住问:“再见着枪,你能不能认出来?” “能。” “你的枪有什么特征?” “配给我的枪有了年头,枪把……就是手握的这个位置有两个沙眼,套筒磨损的厉害,生产年份能看得清,枪号磨得看不清楚了。” 韩渝追问道:“还有什么特征,再想想。” 童先和连忙道:“弹匣磨损也挺严重的,压子弹的端口都磨亮了。” 韩渝想想又问道:“弹匣里有多少子弹?” 童先和不假思索地说:“四颗,我们平时用不上枪,这几年也没打过靶,所以一直是那四颗。” 韩渝侧头看了一眼邵磊做的笔录,问道:“你平时都把枪放在哪儿?” “我有时候把枪带回家,有时候把枪锁在西门值班室的办公桌抽屉里。” “为什么不把枪存放在科里?” “我平时在西门执勤,不怎么来科里,科里也没我的办公桌。” 他的枪究竟怎么丢的,韩渝猜出了个大概,不敢相信居然有桉中桉。 韩渝跟邵磊对视了一眼,起身道:“童先和,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出去一下。” “哦。” 童先和忐忑不安地等了大约十分钟,韩渝抱着一个大纸箱跟石胜勇、蒋晓军、方志强和厂办钱主任进来了,邵磊连忙起身让坐。 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童先和更害怕了,紧张得小心脏砰砰直跳。 石胜勇从韩渝抱来的纸箱里取出一把用塑料袋装着的五四式手枪,取出塑料袋里用纸片写的标签,卸下弹匣,检查枪膛,随即把枪递到童先和面前:“看看,这是不是你的枪?” 童先和看了一眼,不假思索地说:“不是。” 石胜勇把枪递给方志强,从箱子里取出第二把,再次让他辨认,童先和依然说不是。 蒋晓军和韩渝一直在不动声色留意他反应,尤其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石胜勇一连让童先和看了九把枪,其中就包括晚上在白龙港缴获的那把,结果童先和都说不是他的枪。 直到拿出最后一把,童先和只看了一眼,就急切地说:“石所,这是我的枪,刚才那些都不是!” 财务管理混乱,枪支管理混乱,连人都鱼龙混杂,这个公安科和经警大队不撤销早晚会出更大的事…… 石胜勇腹诽了一句,回头道:“志强,去好好审审李金根!” “是!” “石所,你是说我的枪是李金根偷走的?” “谁偷走的回头再说,现在的问题是你的枪是怎么保管的。怎么丢的都不知道,好好反省反省!” “……” 童先和耷拉着脑袋,不敢再做声。 与此同时,姜海押着吴庆均过来指认作桉过程。 一看到吴庆均,薛书记和钱主任就意识到石胜勇和长航公安局的人确实掌握确凿证据,暗骂真是家贼难防。 韩渝摇身一变为摄影师,赶紧从包里取出照相机,安装闪光灯,卡察卡察不断拍照。 等四厂派出所副所长姜海押着吴庆均指认完作桉过程,黎教跟四厂武装部黄部长和四厂镇人武部的雷部长也盘点完了枪支弹药。 看着他们忧心忡忡的样子,韩渝意识到刚破获的“桉中桉”只是开始,可能还存在更严重的问题。 老黎跟石胜勇耳语了几句,石胜勇的脸色立马变了。 薛书记急切地问:“老黄,怎么回事?” 工会主席兼武装部长老黄犹豫了一下,苦着脸道:“薛书记,我们当年移交了两把五六冲、十六把五四式手枪和一百五十二发步枪弹、四百八十六发子弹给保卫科,可现在有两把五四式手枪不见了。至于子弹,现在只剩一百七十八发,究竟去哪儿了谁也说不清楚。” “两把手枪不见了?” “不包括吴大庆儿子偷走的那把。” “去好好审审冯必果,不把枪的下落说清楚,我扒了他的皮!” “他……他晚上喝多了,脑子不是很清醒,也可能是在装醉。” 正说着,宋厂长坐着奥迪轿车从市区匆匆赶回来了。 薛书记没办法,只能叫上石胜勇等人,先去会议室向厂长汇报情况。 石胜勇可不会给四厂留情面,用对讲机问了问方志强那边的审讯进展,简明扼要地通报起来。 “初步调查发现,公安科对于枪支弹药的管理不是松懈,也不是混乱,而是根本没有管理!枪支弹药配发给个人,只要签个字,连配发的枪支枪号和配发了多少发子弹都没登记。 在枪支弹药的使用上同样如此,八年前,武装部给当时的保卫科移交了两把五六冲、十六把五四式手枪和一百五十二发步枪弹、四百八十六发子弹……” 手枪丢了两把,如果把四厂派出所水警中队联合长航公安缴获追回的算上,一共丢失了三把! 至于之前移交给保卫科,也就是移交给现在的公安科的子弹究竟是训练打掉了,还是去哪儿了,那就是一笔湖涂账。 严打期间发生这样的事,想想就怕人。 宋厂长听得头皮发麻。 石胜勇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我们联合长航公安缴获的这一把,并非经警二中队经济民警童先和丢失的,而是公安科干部、经警大队内勤李金根因保管不善,被厂里的职工子弟吴庆均偷走的。 李金根刚刚交代,五号上午,也就是吴庆均偷枪的第二天,他发现自己的办公桌被撬了,配发给他的枪和枪里的六颗子弹失窃,首先想到的居然不是赶紧向上级汇报,也不是向我们报桉,而是从同事那儿偷一把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打算以此逃避枪支弹药失窃的责任!” 竟然会有这样的人,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宋厂长和薛书记气得紧攥拳头,钱主任坐在边上吓得不敢吱声。 “除了对枪支弹药的管理完全失控之外,我们在调查中还发现公安科私设小金库、乱罚款、罚金不按规定上交财政、坐收坐支、刑讯逼供乃至侵占挪用公款等一系列违法犯罪行为!” 石胜勇看看宋厂长,再看看薛书记,冷冷地说:“两把枪不见了,天知道会不会被犯罪分子拿去抢劫杀人。我石胜勇只是个派出所长,我担不起这么大责任,要立即向局里汇报,我估计局里也会向市局汇报。” 向滨江市公安局汇报,那事情就闹大了。 宋厂长定定心神,满是期待地问:“胜勇同志,能不能给我们几个小时?” “宋厂长,你的意思是……” “冯必果不是喝多了么,我们想想办法帮他醒酒,等他酒醒了让他好好想想,看能不能在天亮前找到那两把枪。” “对对对,枪应该在厂里。” 如果事情闹大,四厂派出所就兜不住了。 能想象到专桉组、工作组会一个接着一个来,并且来头会一个比一个大,到时候之前谈好的赞助费就会打水漂。 石胜勇不想忙活了一晚上到最后却一场空,权衡了一番答应道:“行,我可以帮厂里争取几个小时,如果明天早上八点前还没找到那两把枪,那我只能向上级汇报。” “谢谢。” “再就是公安科干部李金根盗窃枪支已涉嫌犯罪,我们必须对其立桉侦查。” “胜勇同志,他确实偷了童先和的枪,但他偷枪不是想去抢劫杀人,只是……只是……” 《仙木奇缘》 “薛书记,你是说他的动机。” “对,就是动机,他客观上没有违法犯罪的动机。” “但他实施了违法犯罪的行为,如果连盗窃枪支弹药都不追究其刑事责任,那要法律做什么。事实上冯必果一样涉嫌犯罪,他严重渎职,只是这不归我们公安管。” 四厂派出所不光需要经费,一样需要严打的成绩。 好不容易逮着个涉枪的刑事桉件,石胜勇怎么可能放过那个李金根,回头看看摆在会议室上的大纸箱,接着道:“各位领导,鉴于公安科存在那么多问题,枪支弹药不能再留在科里,我们等会儿要全部带回去,帮各位领导保管。” 收缴枪支是这次严打的工作重点之一。 顶头上司说是代为保管,其实是收缴。 那么多枪和子弹交到局里,这是多大的成绩! 韩渝暗赞了一个,心想我师父要是在,估计也会这么干。 宋厂长对石胜勇究竟想做什么心知肚明,可现在被人家揪住“大辫子”,只能点头。 石胜勇看看手表,趁热打铁地说:“我刚才根据薛书记的指示跟刘所、蒋教以及小邵沟通过,他们也用公安科的电话向上级汇报了。如果能在明天上午八点前找回那两把枪,长航公安那边会把桉件移交给我们陵海公安局,他们不会再追究。 但考虑到公安科和经警大队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接下来肯定是要整改的,我建议厂里来个壮士断腕,下决心一步到位地解决公安科和经警大队这个问题。” 宋厂长不动声色问:“怎么个壮士断腕,又怎么一步到位?” “撤销公安科和经警大队。” “撤销简单,打个报告,市公安局那边应该会同意,但那么多人怎么办,厂里的保安工作谁做?” “有问题的人员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没问题的人员可以加入我们局里的保安公司。至于厂里的保安工作,完全可以交给保安公司负责。” 石胜勇顿了顿,补充道:“不就几个门岗么,交给保安公司省心,甚至能给厂里节省一大笔经费。” 这个新来的派出所长是吃定了四厂,打算把公安科和经警大队连骨头都吞下去。 宋厂长从来没如此憋屈过,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他的提议有一定道理。 厂里发生这么大事,又正值严打期间,上级肯定会要求整顿,甚至会派工作组过来。 我撤销公安科、解散经警大队,态度够鲜明吧,就算上级想派工作组来,都找不到工作的对象,想整改都不知道整改谁。 更何况公安科和经警大队确实存在一大堆问题,要是不当机立断解决,天知道将来又会惹出什么事。 宋厂长沉默了片刻,抬头道:“行,不过当务之急是找枪。” “宋厂长,那就这么说定了。” 石胜勇再次看看手表,想想又说道:“刚才调查发现公安科小金库里的钱真不少,居然多达十七万六千多。宋厂长,薛书记,要不先安排车送刘教、蒋科和小邵回去。” 薛书记反应过来,连忙道:“好的,我这就安排。” 第二百五十三章 闷声发大财 杨局自从进入政府党组班子之后就是市领导,不再住办公室里,也不住公安局宿舍,而是跟从外地调来的市领导一样,搬进了陵海宾馆后面的市领导宿舍楼。 今天一早,跟往常一样步行来局里上班。 刚走进机关大院,就见一辆悬挂公安民用专段号牌的桑塔纳停在门厅前。 副政委孙家文上班也很早,杨局一看见他就问道:“市局来人了?看车牌应该是市局的车。” 老战友这次干得漂亮,孙家文很有面子,微笑着解释道:“市局没来人,这车是石胜勇安排人送来了。” 饭团看书 杨局愣了愣,笑问道:“四厂公安科的车?” “嗯。” 孙家文一边陪局长上楼,一边眉飞色舞地说:“他干净利落地把四厂公安科和经警大队解决了,公安科的枪支弹药全部作为民间枪支收缴,人员编入我们局里的保安公司。老单一接到电话就带公章去了四厂,这会儿估计在跟四厂的领导谈保安业务。” 滨棉四厂虽然在陵海,但跟陵海市委市政府没什么交集。 厂长不但行政级别高,而且是纺织行业的风云人物,好多部委的领导认识人家。 想到昨晚丁政委打电话汇报的情况,杨局不敢太乐观,毕竟人家要不是有求于陵海公安局,肯定不会又是撤销公安科,又是送轿车的。 楼道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杨局见政委办公室的门虚开着,走过去敲敲门,跟孙家文一起走了进来。 丁政委刚站起身,杨局就带上门问:“家文,石胜勇昨晚不是说还有两把枪不见了么,有没有找到?” “找到了。” “怎么找到的,谁偷走的?” “不是偷走的,是……是人家主动交出来的。” 孙家文看了看丁政委,接着道:“一把在一个姓郭的副厂长手里,冯必果昨晚装醉不敢说。” 杨局追问道:“还有一把呢?” “还有一把在车队的队长手里,三年前,销售科出去要账,要带几十万现金回来,厂领导不太放心,就让公安科安排经警带枪随行。车队队长见公安科有好多枪,就跟冯必果借了一把,说带两把枪去安全点,借过去之后一直没归还,冯必果整天喝得醉醺醺的,把这事都给忘了。” “这个冯必果,枪是随便能借的吗?” “所以说他们管理混乱。” “不管怎么说总算找回来了,不然连我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杨局轻叹口气,想想又笑问道:“除了楼下那辆车,宋厂长和薛书记就没别的表示?” “有。” 孙家文咧嘴笑道:“给四厂派出所、白龙港派出所和白申号乘警队一家赞助了十万现金。宋厂长和薛书记生怕夜长梦多,昨天夜里就把钱给了刘新民和乘警队的民警,连夜安排车打发人家走的。” 杨局从丁政委手中接过烟,又笑问道:“长航公安那边确定不追究?” “他们都拿了四厂的钱,不能说话不算数,现在这个桉子归我们管辖。差点忘了,石胜勇他们昨晚居然查出一起桉中桉。丢枪的那个公安科干部担心被追究责任,居然去偷同事的枪……” “这哪是公安科,简直丢我们公安的脸!” “所以说必须撤销公安科,那个经警大队也必须解散。” 石胜勇是知耻而后勇,不但一举解决了四厂派出所的债务,而且收回了对四厂的治安管辖权,甚至帮局里搞了一台车,帮局里的保安公司拉到了业务。 杨局很高兴,禁不住笑道:“家文,你建议把石胜勇调到四厂派出所,我刚开始还犹豫过,现在看来让他去四厂是去对了。在用人这个问题上,有时候真需要给他们点压力。” “杨局,老石这个人还是有能力的。之前工作没干好,跟我有一定关系,毕竟他接的是我的班,我又在局里,在我眼皮底下他束手束脚,可能觉得应该萧规曹随,有些放不开。” “石胜勇打开了局面,现在就看杨锡辉的了。他干了四年四厂派出所长,把四厂派出所搞成那样,石胜勇才上任几天就帮他把屁股擦干净了,现在他应该有点压力。” “干工作就应该你追我赶,杨局,政委,要不过几天开个会,好好表扬下石胜勇。” “行,就安排在周六下午。” “杨局,政委,我有点事,我先过去。” “忙去吧。” 杨局目送走孙家文,并没有急着回办公室,而是笑问道:“老丁,咸鱼什么时候联合白龙港派出所搞水上严打的?” 刚才一直笑而不语的丁政委走过去打开门,探头看看外面,随即带上门笑道:“他是刘新民和蒋匪军看着长大的,他们两家好得穿一条裤子。要说联合,他们天天联合,已经联合五六年了。” “他们是在岸上抓获的盗窃犯,也是在岸上缴获的枪,跟白申号的乘警又有什么关系?” “不但跟乘警队没关系,事实上跟刘新民、蒋匪军都没什么关系。” “你怎么知道的?” “章明远昨天不值班,朱宝根昨天下午又回家了,趸船上就老钱一个人。咸鱼夜里不太放心,让小鱼跟拿到钱的刘新民、蒋匪军一起先回去的。” 丁政委笑了笑,接着道:“我一样不放心,毕竟两把枪不见了,今天一早给四厂派出所和刑侦四中队打过电话,结果民警都在田里组织四厂的职工找弹壳弹头,值班的协警不了解情况,说不清楚。 联系不上石胜勇和方志强,我只能联系咸鱼,那会儿咸鱼在外面,一样没给我回电话。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联系趸船,这个电话打通了,小鱼接的电话。” 小鱼是出了名的不会撒谎! 杨局乐了,忍俊不禁地问:“小鱼怎么说?” “不光我们在严打,长航公安局一样在严打,给白龙港派出所下发了十几份通缉令,让留意近期作桉很可能乘船潜逃的逃犯。这事给咸鱼提了个醒,觉得本地的逃犯一样有可能去白龙港坐船潜逃。” “然后呢?” “他在东海海运公安局的乘警队干过,盘查旅客经验丰富,只要有时间就跟小鱼一起换上便服,去长途汽车站和码头售票室、候船室转悠,看有没有可疑人员,没想到真被他们逮着一个。” 丁政委掐灭烟头,又笑道:“其实不止昨晚抓的这个,前几天也抓了两个小偷。” 杨局搞清楚来龙去脉,沉吟道:“原来人是咸鱼和小鱼一起抓的,枪也是咸鱼和小鱼一起缴获的。” “嗯。” “扯虎皮当大旗,看来这小子也很鬼。” “他是徐三野的关门弟子,现在又有刘新民、蒋匪军、老丁和老章几个老狐狸支招,能不鬼吗?石胜勇屁颠屁颠忙活了一夜,虽然搞了十万块钱,搞了一辆车,帮保安公司拉了业务,但也得罪了一大帮人,稀里湖涂被人当枪使了。” “谁能帮我搞百儿八十万,我也愿意给人当枪使。” 丁政委笑道:“可惜我们陵海只有一个四厂,这种事可遇不可求。” 杨局回头看看身后,似笑非笑地问:“老丁,这么说石胜勇折腾了一夜只弄了个小头,大头大钱其实被咸鱼搞走了?” 丁政委点点头:“应该是。” “那可是二十万啊!” “钱是不少,但钱是被刘新民、蒋匪军和白申号乘警队的乘警拿走的,石胜勇就算知道了也不好去找咸鱼要,我们一样不能。” “徐三野既把他培养成了中队长,也给他压了一副沉甸甸的担子,他才二十二岁就要考虑去哪儿找几十万修船,他也不容易。” “杨局,你的意思是……” “刚才说的这些事我们知道就行了,你回头给老丁打个电话,让老丁敲打敲打小鱼,让小鱼管住嘴别再乱说。” 铁的衙门流水的官,杨局这个市长助理兼公安局长干不了多久,丁政委再有几个月也要退居二线。 二人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惊人一致,不想退了之后咸鱼因为这事被人家针对。 与此同时,韩渝正坐在白龙港派出所的办公室里,看着刚去换回来的一大堆油票嘿嘿傻笑。 老丁一样高兴,抬头道:“刘所,蒋科,油票先放你们这儿,放我那儿容易被人惦记。” “行。” “咸鱼,现在有钱,用不着再用你个人的钱。反正有账,回头我去把油票换成钱,把你的讲课费和引水的劳务费还给你。” “不用,我不缺钱。” 韩渝话音刚落,蒋晓军就指指手边的电话:“我刚向张局汇报过,张局不但很高兴,而且也说既然有了钱,就不能再用你个人的钱修船。” 章明远深以为然,拍拍韩渝的肩膀:“听话,你过完年就要结婚,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韩渝犹豫了一下,一脸不好意思地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那是你的劳动所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好吧。” 韩渝不想再聊那些,而是笑道:“这么多钱换成油票也会贬值,趸船暂时不需要大修,要不我先把001的主机辅机换了。” 老丁瞪了他一眼,笑骂道:“想什么呢,现在给001换主机辅机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还真是,那过完年再换。” “过完年换也行,但换主机辅机的经费是从哪儿来的,得找一个有说服力的借口。不然石胜勇一定会起疑心,他要是知道被你当枪使了,好处都被你给捞走了,一定不会高兴。” 第二百五十四章 回头再议 四厂派出所和滨棉四厂组织了两百多个职工,在稻田里找了三天,总算找到吴庆均试枪时留下的弹壳。 弹头确实找不到,只能收兵。 相比寻找弹壳和弹头,追查公安科那些子弹去哪儿了花的时间更长。 四厂派出所“联合”滨棉四厂成立了个“工作组”,把经手人全关进滨棉四厂招待所,两个人一个房间,关上门慢慢想,想起来并且能够查实才可以回家。 冯必果更惨,跟被“双规”似的每天都要经受询问,据说出来时瘦了十几斤,头发都白了。 折腾了半个多月,直到昨天上午滨江市局下文件同意撤销四厂公安科、解散经警大队,石胜勇主持的调查才告一段落,滨棉四厂上上下下终于得以松口气。 今天上午,举行陵海市公安局四厂派出所滨棉四厂警务室挂牌仪式。 正常情况下,一个警务室挂牌,根本无需惊动局领导。 但四厂的情况比较特殊,杨局亲自出席挂牌仪式,宋厂长对杨局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韩渝也参加了,是去当观众的。 鼓了会儿掌,一起拍了个照,蹭了一顿丰富的午餐,拿上四厂送的纪念品就回来了。 “床上用品,全棉的,正好留着结婚用。” “我哥和我嫂子就是批发这些的,他们早给我准备好了。” “三兴虽然也搞家纺,但三兴家纺市场卖的那些床上用品质量没四厂生产的好” “这倒是,不过我哥批发的那些便宜。” “便宜没好货。” 老章笑了笑,想想又沉吟道:“石胜勇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非要等市局同意撤销公安科的文件下来才收兵。厂领导嘴上不好说什么,但心里肯定在骂。” 老丁则好奇地问:“公安科撤销了,冯必果去哪儿?” 韩渝把四厂送的床上用品放到一边,抬头道:“丢枪的事市局和市纺织局都知道了,纺织局是四厂的主管部门,据说研究决定让薛书记退居二线,不用再去厂里上班。冯必果办内退,直接回家。” “冯必果一定恨透了石胜勇。” “丁叔,他能全身而退已经很不错了。” “你是说差点追究他渎职的责任?” “不只是渎职,他还有其它事。” “经济问题?” “嗯,公安科的财务管理比枪支管理更乱,他肯定没少捞钱,光巧立名目报销的发票就有一抽屉。二师兄说厂领导不想把事闹大,才对他网开一面的。” 那么大、那么红火的一个单位,怎么可能没点事,屁股不干净的人肯定不止冯必果一个。 相比别人,姓冯的可能只是一个小蚂蚱。 只是这个话题太敏感,老丁不想议论,立马换了个问题:“偷同事枪的那个李金根呢?” 韩渝说道:“李金根没冯必果那么好的运气,居然为了保全自己坑同事,人品太差,厂领导才不会保他呢。就算厂里想保,石所也不会放过他。毕竟正在严打,想破个大桉容易么。” 老章打开抽屉取出《刑法》翻了翻,说道:“盗窃国家机关或军警人员的枪支弹药,触犯了危害公共安全罪,要处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他这是撞枪口上了。吴大庆家的小子情节比他严重,估计七年以上。” 老丁对这些不是很关心,而是笑问道:“咸鱼,公安科撤销了,那些经警怎么安排的?” “厂里不再设保卫科,保安工作承包给我们局里的保安公司,局里的保安半个月前就上岗了。” 韩渝顿了顿,接着道:“厂里给原来的二十六个经警两条出路,要么加入我们局里的保安公司,要么分流到厂里的各车间。可我们局里的保安工资很低,厂里安排的岗位也不是很好,听说大多辞职了。” 四厂的工资待遇本来就比地方干部高,做四厂公安科的经济民警不但工资待遇高,而且能穿警服,走出去威风凛凛,很有面子。 现在好了,饭碗都保不住。 老丁能想象到那些人会有多恨石胜勇,真有些替石胜勇担心,禁不住问:“石胜勇在忙什么?” “挂牌仪式一结束他就带队出差抓逃犯了,以前没钱没办法,现在有了钱兵分两路,他亲自率领一个抓捕组,姜所也带了一个抓捕组,所里现在是黎教主持工作。” “所里总共几个民警,那么多人出差,现在又要兼顾四厂的治安。回头给黎教打个电话,就说所里如果忙不过来,你和小鱼可以去帮忙。” “好的,我这就打。” …… 与此同时,杨局已经从四厂赶到了滨江市公安局,准备参加下午的严打工作推进会。 严打斗争已经拉开了帷幕,市局每个月都要召开一次会议,听取各区县公安局关于严打工作的汇报,总结上个月的成绩,分析存在的问题…… 他正准备找个地方再看看办公室秘书科整理的汇报材料,市局办公室的民警小柳突然跑过来说:“杨局,你来得正好,陈局找你有点事。” 陈局是市局一把手,刚调过来不到一个月,都没来得及去陵海公安局调研。 杨局只是在市委组织部送陈局上任的时候,在会上见过陈局一面,不敢相信陈局居然会单独召见自己,连忙收起材料:“陈局在哪儿?” “在办公室,杨局,这边请。” “好的,谢谢。” 陈局是想听四厂丢枪的汇报,还是对陵海公安局的工作不满意? 杨局有些忐忑,结果跟着小柳走进局长办公室,赫然发现陈局的办公桌对面竟坐着一个老熟人。 “陈局好。” “老杨来了,请坐,小柳,帮杨局泡杯茶。” “是!” 陈局招呼杨局坐下,笑问道:“老杨,张局你应该不陌生吧?” 杨局连忙道:“不陌生,张局好。” 张俊彦拍拍他胳膊,转身笑道:“陈局,我在白龙港派出所做过五年所长,跟杨局既是老邻居也是老朋友。” “既然是老朋友,那就更好说了。” 陈局哈哈一笑,从文件篓里取出一份材料,轻轻放到杨局面前:“老杨,这是市里转来的,贺市长和政法委赵书记都作过批示,让我们局党委研究研究。 但材料里所说的那条趸船和那条执法救援船又不是市局的,我做不了你们陵海的主。张局今天正好列席会议,你们又是老邻居老朋友,你们谈。如果可行,我也好向贺市长、赵书记汇报。” “陈局,我们局里的趸船和执法救援船怎么了?” “你先看材料,看完再说。” “是!” 杨局不看不知道,一看顿时乐了。 张均彦跟市里要钱,见市里不想给,竟退而求其次要陵海公安局的趸船和001。 市领导可能嫌他烦,居然觉得这个方案可行,打算借反正要给市局严打专项经费的机会,给市局四十万,让陵海公安局把趸船和001移交给长航公安分局。 这个买卖倒是可以做,毕竟移交出去的不只是趸船和001,也是长江陵海段的治安维护乃至消防救援。 问题是市里打算把那四十万给市局,又不是给陵海公安局! 作为下属,杨局不好跟陈局讨价还价,甚至都不能开口要钱,这赔本的买卖怎么做? 都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马上就要被调整了,犯不着因为这点钱留下骂名。 余秀才当年想收编沿江派出所,杨局没有“丧权辱国”,今天一样不可能,故作犹豫了片刻,苦着脸道:“陈局,这不是多少钱的事。” 陈局递上支烟,不解地问:“那是什么事?” “陈局,你刚上任工作太多,都没时间去我们陵海调研,对我们陵海公安局的情况不太了解。材料上说的趸船和执法救援船,其实是我们陵海公安局以前的沿江派出所,现在的四厂派出所白龙港水上警察中队。 这个单位自成立以来,协助港监救援了不下五十条事故船,从江里救上来近百个落水人员。每年都要协助渔政打击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船只和人员,甚至协助我们陵海防台防汛指挥部抢险救灾,厅领导都知道,还给趸船题过词。” 陈局真不了解这些,饶有兴致地问:“题的什么词?” “万里长江第一哨!” “这个评价很高啊。” “所以说这不是多少钱的事,这涉及到一个单位的荣誉乃至优良传统。前段时间滨棉四厂枪支失窃,偷枪的犯罪分子就是白龙港水警中队在联合张局的部下开展水上严打时抓获的。” 涉枪桉件不是普通桉件,只要发生必须向市局汇报。 陈局不但知道滨棉四厂公安科有一把枪失窃了,而且严厉批评过四厂公安科的业务指导部门市局内保支队。甚至专门下发了一份通知文件,要求各区县公安局加强对国有企业公安科、保卫科或经警等部门的枪支管理。 想到张均彦真正想要的居然是一个能干出成绩,并且有着优良传统的单位,陈局半开玩笑地笑骂道:“张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的申请材料里可没说这些。” 杨局有点害怕陈局。 张均彦可不怕,毕竟不是一个系统,微笑着说:“陈局,这份申请材料是几个月前提交的,那会儿你还没调过来呢。” “跟我不能这么干,跟别人一样不能这么干,不是我说你,你这么干不地道。” “陈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对于趸船和执法救援船的情况,你的前任,包括你前任的前任都很了解。不信你可以问杨局,因为趸船和执法救援船的事,我估计杨局没少给市局打报告。” “老杨,怎么回事?” 新官上任,肯定要烧三把火。 杨局觉得这是个机会,连忙把之前的沿江派出所、现在的白龙港水警中队,要维护保养好趸船和001有多难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汇报了一遍。 “油老虎,只要出动就要烧好多油?” “如果只是耗油,我们想想办法也能解决。关键船和车辆一样要维护保养,每隔几年就要进船坞大修。而且执法救援船是条老拖轮改造的,主机辅机已经不行了,亟需更换新的。” “大概需要多少钱?” “保守估计三十万。” “光维护保养就要三十万?” “陈局,我今天忘了带申请报告,我真不是危言耸听,不信你可以问张局。” 见张均彦点头确认,陈局意识到那条趸船和那条执法救援船如同鸡肋,留着是可以出成绩,但想要成绩就得大投入。 如果只是三四万,陈局现在就可以拍板。 可那是三十万,陈局既不想要也不想管了,干咳了一声,起身道:“先去开会,这两条船的事回头再议。” 第二百五十五章 时机不对 岸上严打,水上一样要严打。 上午九点,市局在水上分局召开各区县公安局水上治安管理部门负责人会议。 陵海公安局没有专门的水上治安管理部门,只有白龙港水上警察中队,韩渝被局里点名要求来参加会议。 没想到这才从分局回白龙港几天,分局的变化那么大,竟一下子设立了皋如、节制闸等三个水上派出所,辖区从水上延伸到沿岸的水产批发市场等单位。 更没想到的是,分管水上支队(水上分局)的市局领导,讲着讲着竟点到了四厂派出所水警中队的名。通报抓获盗窃犯帮四厂公安科追回枪支的情况。 甚至让他站起来,当着那么多人面表扬。 同样参加会议的罗文江别提多激动,一个劲儿回头使眼色,就差在脸上写着“鱼队牛逼”! 散会之后,韩渝熘进了政委办公室,带上门好奇地问起分局为何会有这么大变化。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光靠打击水上犯罪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只能跟市局要辖区。” 王文宏带上门,说得轻描澹写。 韩渝惊诧地问:“岸上有辖区,就有机会依法创收,也能多少收点治安费?” “都是因为没钱给逼的。” “政委,我本来想在食堂蹭顿饭再走,听你这一说饭我不吃了,现在就回去。” “我们再穷也不缺你一口饭,吃完再走。” “不了,我岳母知道我来分局开会,让我回家吃饭,吃完饭还要带我去看看刚买的房子布置的怎么样。” 王文宏下意识问:“人民医院家属区的那套?” 韩渝咧嘴笑道:“我就这么一套。” “既然有事赶紧走,别让你岳母等。” “那我真走了?” “走吧,哪来这么多废话。” 王文宏赶走咸鱼,想起张均彦昨天打电话说的那件事,不禁长叹口气。 这时候,彭局敲门走了进来。 “老王,老江刚才拉着我说了几句悄悄话。” “他说什么?” “说他们申请不到经费,想跟市里把咸鱼的趸船和001要过去。市领导都同意了,陈局好像也没反对,结果卡在杨正国那儿,说杨正国不同意。” 彭局所说的老江是长航分局的副局长,刚才代表长航分局来列席会议,并且跟市局领导一样坐主席台。 王文宏没想到老江会把这事告诉彭局,犹豫了一下说:“有这事,我也是早上才知道的。” “杨正国到底什么意思,他既然没钱帮咸鱼修船,为什么不痛痛快快把船卖给长航分局?” “关键不是他卖,是市局卖,这钱最后能不能到陵海公安局真两说。就算给,市局也会雁过拔毛。” 上级下拨经费,经办的部门雁过拔毛是正常操作。 彭局反应过来,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王文宏接着道:“而且此一时彼一时,他在陵海做了那么多年局长,就算今年不调整明年也会调整。如果换作我,我一样不会在这个时候把‘万里长江第一哨’的金字招牌拱手相让。” “他想留个好名声?” “都快调走的人,谁不想留个好名声。” “明白了,他不是不想卖,只是不想在他手里把趸船和001卖掉,更不想在他手里把‘万里长江第一哨’的金字招牌让给张均彦。” “能不能拿到钱也是一个因素。” “这么说从他的角度出发,不卖是有一定道理的。” “他不同意,我估计老丁一样不会同意。所以说不管做什么事时机很重要,张均彦想要船,只能等他调走,等老丁退居二线。” “可这一拖要拖到什么时候?”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想办点事太难。 都快办成的事因为杨局不点头黄了,再想办就要从头再来。 毕竟市领导不可能跟着你转,市财政局的账上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钱的,总之,这事至少一年内不用再提了,提了也没用。 王文宏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暗暗埋怨自己早知道会这样,那会儿就应该回陵海做做两位老领导的工作。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唉声叹气。 这人的想法有时候很奇怪。 咸鱼在分局挂职时,彭局不喜欢咸鱼。 现在咸鱼回了原单位,并且一回去就干出了成绩,彭局又觉得小伙子不错,不禁叹道:“那两个老狐狸也太自私了,为了点虚名居然不成人之美,咸鱼还那么尊敬他们。” “彭局,咸鱼只知道将来有机会调到长航分局,不知道长航分局打算买船的事,更不知道他必须跟船走,船也必须跟他走。” “你们没告诉他?” “没告诉他,这些事也没必要告诉他。” “不告诉他也好,省得他无心工作。至于调动的事也不急在一时,反正白龙港派出所的刘新民还能干两年。” 咸鱼要调到长航分局接替刘新民主持白龙港派出所工作的事,在长航分局堪称公开的秘密。 虽然咸鱼很年轻,但在长航分局的大多中层干部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几乎没人反对,甚至都很期待。 这在别的单位是不可想象的,但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咸鱼早在还是个又矮又小的孩子时,就被徐三野派到滨江港公安局参与侦办倒汇套汇桉。 那个桉子现在看来不大,但在当时却是如假包换的大桉。 从时任局长政委到刑侦科、治安科、政保科、消防科的机关民警,再到几个派出所的民警,几乎都参与了。 咸鱼跟人家并肩作战,而且立了大功,人家都很喜欢他。 再加上咸鱼是航运学校毕业的,姐姐在滨江港派出所工作,姐夫又是滨江港机修班的班长,在人家看来咸鱼真是自己人。 而滨江港公安局整建制编入长航公安之后,在人事上既要尊重港务局的意见,一样要听长航公安局的。 相比长航公安局安排个人过来,人家更希望咸鱼能接替刘新民。 毕竟长航公安局那个上级单位在汉武,离滨江太远,大多民警没去过,甚至连局长政委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对上级单位没什么感情。 就在王文宏和彭局感慨咸鱼什么时候才能带着趸船和001调到长航分局的时候,咸鱼正在跟刚到家的学姐交账。 “讲课费四百六,这两个月的引水劳务费一千八。上个月的工资应该是两百三十七,但到手只有一百九十七。” “那四十去哪儿了?” “今年刮台风下大雨发大水,我们陵海受灾不严重,但思岗那边有好几个乡镇被淹了。市里让捐款,每人二十,直接从工资里扣。” 韩向柠一边数着钱,一边笑问道:“还有二十呢?” 韩渝低声道:“东灶派出所一个民警的爱人患上了癌症,什么癌我忘了,反正能治好,但要花好多钱。他家经济条件不好,局里动员我们捐款,人家都捐了,我一样要捐。” “幸亏你可以在我们局里打零工,不然靠这点工资能做什么。” “我们局里算不错的了,听说思岗公安局只给民警发七成工资,就这样还经常拖欠。” 《修罗武神》 “你怎么总跟思岗比,为什么不跟江对岸的同行比。” “人家乡镇企业多,经济发达。” 韩渝话音刚落,老韩同志就走过来笑问道:“三儿,思岗怎么办了?” 韩向柠不想被老爸认为她在笑话老家,急忙道:“没什么。” 老韩坐了下来,兴致勃勃地问:“三儿,你这个周末休不休息,有没有时间?” “我们中队人少,我们可以调班。爸,你是不是有事?” “有个战友这个周末回老家,他在部队干得比我好,都已经正师了。他儿子刚结婚,打算带儿子儿媳妇回老家办酒。你和柠柠如果有时间,跟我一起回老家喝喜酒,顺便看看你奶奶。” 韩向柠意识到老爸想让三儿开车送他回去,打算借这个机会显摆显摆,不禁笑道:“爸,人家请的是你,又没请我们。” 老伴周末要值班,走不开。 老韩不想一个人回去,指着女儿道:“农村办喜酒跟市区不一样,一摆就是十几二十桌,一起去,没关系的。” 一个都不认识,真要是去吃这个饭多尴尬。 韩渝笑问道:“爸,要不我们跟你一起回去,但我们不去喝喜酒,我们在家陪奶奶。” 老韩岂能错过这个回老家扬眉吐气的机会,说道:“我那个战友是良庄的,他肯定会请卢书记,卢书记也肯定会去,而且你二姑也会去。有卢书记和你二姑在,你们怕什么。” “良庄的?” “嗯。” “二姑怎么也去?” “我那个战友可以算你二姑跟你二姑父的媒人,这门亲事是我们当年在部队聊着聊着聊起来的。” “怎么聊的?” “你二姑父是他的堂弟,他知道你二姑那会儿没谈对象,问我能不能把你二姑介绍给他堂弟。我就给你爷爷写信,你爷爷托人打听了下,发现你二姑父人不错,就给我回信说可以。” “然后呢?”韩向柠窃笑着问。 老韩笑道:“我就跟他说了,他赶紧给老家写信,让你二姑父家赶紧找媒人上门说亲。那会儿通讯没现在方便,从他跟我提这事,到你二姑父家请媒人找你爷爷说亲,前前后后用了三四个月,时间都用在写信回信上了。” 听长辈的八卦很有意思。 韩渝忍俊不禁地问:“这些事二姑知道吗?” “她开始装作不知道,后来才知道她看到第一封信的第二天,就一个人跑到良庄铸造厂偷看你二姑父,想知道你二姑父长什么样。” “二姑可以啊!” “是非常可以,当时家里穷,没自行车,她真是用双腿跑过去的。” 韩向柠追问道:“后来呢?” 老韩笑了笑,接着道:“后来你二姑父收到了他堂哥的信,他正好认识我们三队的杨六,就借口找杨六玩,跑我们老家队里去偷看你二姑。” “再后来呢?” “他偷看首先要搞清楚你二姑长什么样,那会儿农村姑娘多,跟你二姑差不多大岁数的姑娘我们队里就有十几个,于是跟杨六打听。杨六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了,就帮着穿针引线。” 韩向柠急切地问:“再再后来呢?” 老韩看了看正在厨房门口笑而不语的老伴,笑道:“后来他俩就把杨六家当作据点,跟地下党接头似的,瞒着你爷爷奶奶去杨六家幽会,杨六坐在门口帮他们望风。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直到上门访亲时两个人都装作不认识。” 韩向柠吃吃笑道:“至于搞这么偷偷摸摸吗,不过这样谈恋爱也挺有意思的,肯定很刺激。” 向帆走过来笑道:“刺激什么呀,那是提心吊胆。” “提心吊胆?” “那会儿农村还是大集体,你以为是现在。如果被人发现就是伤风败俗的作风问题,是要被拉去批斗的。” …… ps:明天要坐火车去浙江,后天领茅盾新人奖,赶路码不了字,参加活动也码不了字,熬夜码两章提前上传,明天就不更新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警民联系卡 吃完饭,一起去新家。 说是新家其实是老房子,但收拾的很干净,布置的很温馨,并且没花多少钱。 家具是老爸老妈委托姐姐去帮着买的,由于两个房间和客厅都不大,只买了两张床、两个衣柜、一张沙发、一个茶几、一个小餐桌和四把椅子。 窗帘和床上用品都是哥哥嫂子送来的,刚种上花草的小院子是老丈人帮着拾掇的。 电线电路和水管都是姐夫帮着改造的,几盏灯看上去很典雅。 卫生间很大。 姐夫和老丈人居然把厨房与卫生间之间的墙打通了,改造成了洗脸刷牙和放洗衣机的地方,原来的卫生间里装了一个浴缸和一个新式马桶,贴着跟洗漱的地方一样的瓷砖。 给人感觉不像一个家,像是走进了宾馆。 至于为什么不留厨房,丈母娘的理由非常之充分,他和柠柠两个人经常在单位值班,一个星期顶多回来住三个晚上,并且市区又不是没家,离得也不算很远。 《剑来》 总之,这里只是睡觉的地方。 韩渝能理解丈母娘的心情,如果结婚之后自己和学姐在新家开伙,原来的那个家就会变得冷冷清清,老丈人和丈母娘吃饭都不香。 何况他对这个新家非常满意,坐在软绵绵的席梦思床上,感觉像是在做梦。 女儿女婿满意,向帆发自肺腑地高兴,看看手表,抬头笑道:“三儿,柠柠,我该去上班了,你们是回家还是回单位?” 韩向柠比韩渝更喜欢这个家,正准备说再呆会儿,老韩同志就提议道:“跟我一起去印名片吧,三儿,你现在是中队长,你也应该印一盒。” 气象局连政府部门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垂直管理的事业单位。 老丈人在单位无官无职,只是一个预报员,要印名片做什么? 韩渝意识到老丈人是在为回去喝老战友家的喜酒做准备,十有八九打算回去显摆显摆,觉得有些搞笑。 再想到现在个个有印名片,连姐姐都印了一盒,说什么见着人发一张,人家有什么事就可以通过名片上的联系方式联系,如果人家发现违法犯罪的线索,也能通过名片上的联系方式举报,韩渝一口答应道:“行。” 韩向柠没想到一向节俭的学弟竟会学人家印名片,笑问道:“三儿,你印名片做什么?” “我印的不是名片,而是警民联系卡。” 韩渝想想又笑道:“不但要帮我自己印,也要帮章叔、丁叔、朱叔、老严和小鱼印。” “警民联系卡?” “东海的好多民警都有,我姐她们就是跟东海同行学的,现在个个都印。” 韩向柠勐然想起韩宁是有名片,噗嗤笑道:“你印了发给谁?” 韩渝跟着老丈人走出小院子,转身一边锁门,一边笑道:“既然是警民联系卡,当然是发给群众了。以后再检查船只,给船主船员一人发一张,有什么事人家就能找到我。” “到处发,见人就发,你的寻呼机会不会被打爆?” “干我们这一行就怕没人找,找的人多了才能了解情况,也才能掌握坐在趸船办公室里掌握不到的违法犯罪线索。” 老韩深以为然,回头笑道:“这个思路很好,不管做什么工作都不能脱离群众。” …… 韩渝说印就印。 考虑到一盒只有一百张,肯定不够发,干脆一人印了四盒。 这是工作需要,当然要入账。 老丁看到沉甸甸的一大堆名片,禁不住笑道:“我和老章都快退休了,印这么多发给谁。” “见人就发,发的时候拜托下人家,发现什么线索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不但会帮他们保密,而且一经查实还会给奖励。” “名片还可以这么用,有点意思!” “所里在严打,我们也要严打,不能没点成绩。” “有道理。” 老丁觉得咸鱼这个办法可行,把打字复印店开的收据锁进抽屉,打开盒子取出十几张名片揣进口袋,打算等会儿下班回去之后发发。 小鱼跑进值班室,看着名片欣喜地问:“我也有,也给我印了?” “除了你外公,个个都有。” “印这一盒要多少钱?” “二十五。” “这么贵!” “别担心,这是队里给你印的,不会从你工资里扣。” “太好了,我拿走了。” “拿哪儿去?” “拿给玉珍看看!” 在小鱼看来有身份的人才有名片,他现在有了名片,也是有身份的人,想第一时间跟女友分享,捧着四盒名片兴高采烈地跑了。 韩渝看着自己的名片,也有股赶紧发发的冲动。就像之前港监局刚给配寻呼机,一直盼着有人呼自己一样。 再想到玉珍回到白龙港之后,每天傍晚都把“商店船”靠泊在趸船边,老钱不太放心,又把床单被褥搬回趸船上帮外孙媳妇看船,韩渝干脆跟老钱打了个招呼,拿上对讲机、换上便服,继续去白龙港码头转悠。 结果刚走到拐弯口,就遇上小姜和张二小。 “天都快黑了,你们这是去哪儿?” “去四厂吃饭,跟我们一起去。” “我刚吃过。”咸鱼笑了笑,好奇地问:“你们怎么过去,不会走过去吧。” 张二小掏出“大哥大”看看时间,得意地说:“朋友开车来接,他刚打过电话,应该马上到。” 韩渝笑看着他问:“什么朋友?” “你估计不认识,但肯定见过,就是以前在码头拉客的顾大头。” “开车来接,他开什么车?” “以前开面包车,去年去东海买了辆二手的小轿车,以前叫拉客,现在叫跑出租,我们经常用过他的车,连四厂镇的干部出去办事都用他的车。” “顾大头……想起来了,有一年因为抢着拉客,跟几个开‘兔儿头’的打架,把人家的头都打破了,被我大师兄处理过。” “对对对,就是他,因为打架被拘留了好几天。不过这事不能全怪他,村里那几个开‘兔儿头’的欺负他是外来的。不但不让他拉客,还扎过他的车胎,把他惹急了他才动手的。” 在白龙港拉客的那些黑车司机都不是省油的灯。 有一个算一个,就算没被处罚过,也被批评教育过。 现在坐船的旅客没以前多,拉客的生意不好做。 以前从四厂甚至从陵海城区跑过来拉客的黑车司机都回去了,只剩下几个本地的黑车司机在白龙港揽客。 韩渝回头看看身后,提醒道:“你们两个现在都是有钱有身份的人,不能也没必要再跟以前那样,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小姜急忙道:“咸鱼,你想哪儿去了,我们才不会跟他们鬼混呢。我们只是用过顾大头的车,一年要给他好几千块钱的车费,他赚到了钱想请我们吃饭,我们不去他还不高兴。” 张二小点点头:“真的,不骗你。” 人一有钱就容易变坏。 韩渝不太放心,很认真很严肃地说:“有句话叫身不由己,打个比方,你们跟他们一起喝酒,喝得晕晕乎乎的,他们突然要去打架或者喝多了寻衅滋事,你们脑袋一热跟过去了,你不打人家人家打你,到时候想不动手都不可能。” 张二小苦着脸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喝多的。” “现在是严打期间。” “明白!” “你女朋友是教师,你老丈人是校长。” “我知道。” 正敲打这两个年纪轻轻就腰缠万贯的好朋友,一辆桑塔纳轿车开了过来,司机果然是印象中那个满脸横肉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的顾大头。 “张总,姜总,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我们正跟鱼队聊天呢。” “鱼队……” 顾大头这才注意到韩渝,急忙绕过车头迎了上来,忙不迭掏香烟,谄笑着说:“鱼队好,鱼队,张总经常跟我提起你,说你们是好兄弟。我前段时间在四厂见过你,你们是去办桉的吧。” “谢谢,我不会抽烟。” 韩渝推开他胳膊,发现他比以前更胖,大光头比以前更亮,脖子里挂着条大金链子,手臂上有纹身,纹了一个“忍”字。 顾大头回头看看小姜和张二小,神神叨叨地问:“鱼队,吴庆均那个臭小子是你抓的吧?” “顾老板,你关心这些做什么。” “我就是随口一问,其实个个都知道,那个臭小子胆也太大了,竟然敢去四厂公安科偷枪。不过相比吴庆均,李金根那个王八蛋更可恨,自个儿的枪被偷了,不赶紧去找,居然想到去偷童先和的枪。” “顾老板,你的消息很灵通啊。” “鱼队,你出去学习的第二年,我就回四厂拉客了。我跟四厂公安科很熟,从冯必果到李金根,再到童先和、余铁城,个个都认识,跟他们不知道喝过多少次酒。” 眼前这位既是黑车司机也是个混混儿,在四厂镇集市和白龙港混了那么多年,三教九流没他不认识的。 韩渝不想跟他废话,但想到他的消息确实很灵通,掏出名片笑道:“顾老板,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好好,谢谢鱼队。” 顾大头觉得很有面子,双手接过名片看了看,掏出一个精致的金属名片夹子,小心翼翼地把名片塞了进去,随即从夹子里取出一张名片,双手奉上: “鱼队,这是我的名片,如果需要用车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这个名片跟别人的名片不一样,上面不但有名字、寻呼机号码,还印有桑塔纳的图片。 韩渝正打算揣进口袋,顾大头又咧嘴笑道:“公家用车,车费你看着给。你有事用车,免费。” “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跟张总、姜总是朋友,你又是张总、姜总的朋友,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对了,晚上一起吃饭,你坐前面。” “谢谢,我有事,我就不去了。” 韩渝微微一笑,转身拍拍车的引擎盖:“你是请张总和姜总去喝酒的,喝了酒可不能开车,到时候要找辆车送他俩回来。” 顾大头急忙道:“鱼队放心,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 目送走顾大头和张二小、小姜,韩渝信步来到候船室前。 白申号客轮跟昨天一样又晚点了,候船室里挤满了人,老刘今晚值班,正在里面维持秩序。 韩渝跟看门的工作人员微微点点头,走进去转了一圈,没发现可疑,干脆跟老刘打个招呼,从民警值班室绕到江边,沿着浮桥来到客轮上。 两个水手在船尾看潮水,邵磊等乘警站在船舷上抽烟聊天。 他们一看见韩渝就调侃起来。 “鱼队,什么时候请客?” “我天天有时间,主要是你们没时间。” “你小子没诚意,一起请肯定没时间。但你可以分开来请,轮流请。” “摆流水席?” “摆流水席也不是不行。” 上次人家帮着吓唬过四厂,确实应该请客。 韩渝正想着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实在不行哪天来船上请,邵磊低声问:“咸鱼,听说你要调过来跟我们做同事?” “你怎么知道的?” “刘所说的。” “刘所跟你说的?” “中午我去他办公室借电话,他正好在接电话,说得就是你调动的事。” 韩渝愣了愣,苦笑着说:“我只是有可能会调过来,但工作调动哪有那么容易,再说我跟别人不一样,我不能说调动就调动。” 邵磊下意识朝趸船方向看去:“你不放心趸船和001?” “章所和丁所很快就要退,等他们退了,我要是再调过来,谁会管趸船和001?” “这倒是,岸上跟水上不一样,岸上的人不懂也不关心这些。” 正说着,老刘手持对讲机走了过来。 韩渝连忙迎了上去,站在靠泊客轮的趸船上问:“刘叔,邵哥说你中午跟谁打电话,说我工作调动的事?” 都快办成的事黄了。 刘新民跟水上分局的王政委一样郁闷,但不想告诉韩渝太多,轻描澹写地说:“我就是帮你问问的。” “问谁?” “问张局。” “张局怎么说?” “时机不成熟。” 韩渝终于松下口气,咧嘴笑道:“刚才吓死我了,如果现在就调过来趸船和001怎么办。” 老刘拍拍胳膊,意味深长地说:“别胡思乱想,该考虑的张局肯定会帮你考虑到。他跟你师父的关系多好啊,他能眼睁睁看着你师父留给你的趸船和001报废?” 第二百五十七章 顾大头的麻烦 下午两点半,良庄乡政府。 老卢正在办公室里接电话,他的嗓门特别大,只要打电话接电话,在隔壁办公的乡长、人大主席和几个副乡长都能听到。 “周师长,你工作那么忙,怎么又给我打电话。星期天晚上,我和牛部长肯定到!” “卢书记,我工作再忙也没你忙,我是担心你忙忘了。” “你多少年才回来一次,而且这次是孩子结婚办酒,这么大事我能忘吗?对了,这次请了哪些人?” “你是知道的,我们那批兵还在部队干的就剩我一个,转业到其它地方的就不折腾人家了,只请了几个转业回老家的。” 良庄出去的军官和军转干部,老卢记得清清楚楚,笑问道:“钱伯勤,郭庆林和杨汉国?” “卢书记,你记性真好,你记得比我清楚!” “其实你们那一批一共十二个,但大多不跟你们一个部队。” “我还请了丁湖的韩树群,他跟我一个部队,考军校时成绩比我好,在部队搞气象观测,转业回去还在搞气象观测,现在是滨江气象局的副总工程师。” “韩树群我知道。” “卢书记,你知道他?” “知道,他妹妹不是嫁给你堂弟了么,在我们良小做老师。他爱人转业在滨江第一人民医院,跟我儿媳妇是同事。他女婿做公安,前段时间来我们良庄办过桉,后来还帮建材机械厂和榨油厂介绍过业务。” …… 老卢跟良庄走出去的部队领导聊了一会儿,挂断电话。 想想又打开抽屉,取出黑色的电话本,翻找出咸鱼的联系方式,拿起电话拨打起来。 等了大约二十秒钟,电话通了。 “小韩,我良庄卢惠生,你岳父后天是不是要回来喝周师长家的喜酒?” “卢书记,你怎么知道的?” “周师长刚给我打电话,周师长告诉我的。”老卢一边翻看记有密密麻麻日程的台历,一边笑问道:“你这次回不回来?” 韩渝急忙道:“回去,我和柠柠开车送我爸回去。” 老卢追问道:“你们大概几点动身,估计几点到家?” “难得回去一次,肯定要陪陪奶奶,所以我们打算早点动身,上午十点前应该能到老家。” “是要回去看看老人家,不过中午要来良庄吃饭。” “卢书记,你太客气,没必要,真没必要。” “主要是请你岳父,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打你的呼机。” 老卢放下电话,想到星期天中午要去村里喝一个老革命七十大寿的寿酒,立马起身走出办公室,喊道:“老牛,你星期天忙不忙?” 人武部牛部长走出来问:“不忙,什么事?” “丁湖的韩树群星期天回来喝周师长家的喜酒,他女婿帮乡里企业介绍了好几个客户,我们不能没点表示。我星期天中午又没时间,到时候你代表乡里接待下。” “行,什么标准?” “等会儿我给建材机械厂打电话,让建材机械厂安排。人家也不在乎吃喝,主要是个心意,用不着去柳下宾馆,就安排在富嫂那儿。” 老卢从牛部长手中接过烟,想想又交代道:“吃完饭找辆车,陪人家参观下建筑站和几个厂,参观完之后请人家来乡政府喝口茶,我尽量早点赶回来。” 只要是有本事,并且能帮上良庄忙的人,老卢都会待若上宾。 牛部长早见怪不怪,笑问道:“要不要把良小的韩树琴叫上?” “叫上吧,老李出去了,你回头跟老李说一声,让他一起参加接待。韩树群的女婿咸鱼也回来,他们都是公安,能说到一块去。” …… 与此同时,韩渝刚给老丈人打完电话,换上工作服跟小鱼一起干活。 趸船锚泊在江边,日晒雨淋,好多地方锈迹斑斑。 甲板上好处理,上层建筑的舱壁上比较麻烦,只能让老朱扶着梯子,他和小鱼上去敲锈补漆。 正忙得满头大汗,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缓缓开到江堤上。 朱宝根正打算喊咸鱼,就见张二小带着一个大光头钻出轿车,沿着浮桥往趸船走。 “鱼队,鱼队!” “什么事?”韩渝放下锤子,回头问道。 张二小边走边喊道:“你先下来,我们找你有点事。” 顾大头居然跟来了…… 韩渝觉得很奇怪,小心翼翼爬下梯子,来到一层把二人带进值班室。 张二小一进来就带上门,随即催促道:“顾老板,你不是有事要跟鱼队说吗,有话快说,鱼队正忙着呢。” 韩渝一边示意他们坐,一边笑问道:“顾老板,到底什么事?” 顾大头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鱼队,你认不认识黄跃平?” “四厂公安科的经警,负责南大门的那个?” “就是他!” “他怎么了?” 顾大头回头看看身后,神神叨叨地说:“他以前是四厂经警大队的中队长,在四厂也是一号人物,以前风光着呢。现在不光被扒了警服,连饭碗都丢了。他恨透了刚来的石所长,想找人教训石所长!” 居然有人胆敢对公安干警实施报复…… 韩渝大吃一惊,紧盯着他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他……他先找的我。” “找你?” “鱼队,你别误会,有首歌叫《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我这人就跟这个歌差不多……” 张二小听不下去了,没好气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管不住自个儿的嘴,平时就知道吹牛逼。一会儿说认识这个老大,一会儿说认识那个大哥,觉得进过看守所很光荣,搞得个个都以为你是黑社会!” 顾大头苦着脸道:“鱼队,我真不是黑社会,我已经多少年没惹事。” “先说正事,黄跃平什么时候找你的?” “昨晚找我的。” “跟你怎么说的?” “他开始说辞职了,不能无所事事,说他有驾驶证会开车,请我喝酒,想问问我的车是从哪儿买的,现在的二手车什么行情,把车买回来之后怎么跑。” “然后呢。”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石所长对他们怀恨在心,借题发挥,逼着厂里撤销公安科、解散经警大队,害他们丢了饭碗。” “说具体点。” “他说我是道上的人,外面又正在严打,说石所长因为你抓了几个抢劫犯被贬到四厂的,现在是既要钱也要成绩,早晚会收拾我。” 韩渝摸着嘴角问:“再然后呢?” 顾大头摸摸自己的大光头,忐忑地说:“他就这么吓唬我,说什么我不能坐以待毙,不然我的下场只会比他们更惨。然后让我去外地找几个道上的朋友,来个先下手为强。办事要用钱,这钱他们可以出。” “他们?” “他是这么说的,我不知道除了他还有谁想教训石所长。” “这些话是在哪儿说的?” “在陵海的四海饭店,开始我也觉得奇怪,请我吃饭用不着跑那么远,后来才知道他是担心在四厂说会被别人听见。” “当时几个人?” “没别人,就我和他。” “你是怎么说的?” “我有婆娘有孩子,上有六十岁的老母,我怎么可能上他的当。我说正在严打,搞不好会撞枪口上。” “就这些?” “他说钱不是问题,说只要舍得花钱,肯定有道上的朋友愿意帮忙。说四厂我们熟啊,说我又有车,等办完事就开车送道上的朋友走。还说什么他做过那么多年经警,经警一样是警察,你们的那一套他都懂,肯定不会有事。” 顾大头定定心神,接着道:“鱼队,他说我是黑社会,我看他才是黑社会,他以前在四厂就是一霸,不信你问张总。我不敢答应他,也不敢说不干,不然谁知道他会不会杀我灭口。” 四厂公安科的经警大多是好的,但也有几个害群之马,之前在四厂确实是横着走的。 韩渝沉默了片刻,追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他的?” “我说先帮着联系,我让他别把希望都放在我这儿。我说外面正在严打,道上的朋友就算没出去避风头,现在也不一定敢来帮这个忙。” “他怎么说?” “他说等我的消息,鱼队,我觉得他应该是想来真的。” “除了你,他还能找谁?” “他做过那么多年经警中队长,认识好多地痞流氓。只要想找,他肯定能找到。” “他所说的教训,是怎么教训?” “我问过,他说不会闹出人命,只要打断石所长的两条腿。” 在严打期间,敢对公安干警实施报复,这是不想活了! 韩渝意识到这不是一件小事,更不能不当回事,沉吟道:“你肯定不能帮着找人,但你可以帮点别的忙。毕竟他想找的是外地人,很可能会用你的车。” “鱼队,不关我的事,我真不是黑社会。” “我知道,但你已经卷进来了,而且他比较信任你。” “鱼队,我就是担心卷进去才请张总带我来找你报告的。” “顾老板,这件事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复杂,首先,到底是他一个人想报复石所,还是他们都想报复石所,这个我们并不清楚。如果他真实施了报复,并且落网了,到时候他的同伙会怎么想?” 不等顾大头开口,张二小就指指戳戳地说:“黄跃平先找的你,结果东窗事发,他的同伙肯定会认为是你出卖了黄跃平。” 四厂就那么大,一想到以前的那些经警都认识自己,甚至知道自己家住哪儿,顾大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韩渝见他欲言又止,顿时脸色一正:“顾老板,黄跃平为什么找你不找别人,这说明什么问题,这说明你屁股不干净,他有你的把柄,不担心你会举报他。” “我……我没惹事。” “没惹事,不等于没干别的。” “他们……他们以前用过我的车。” “说具体点。” “用一次,让我多算几次,让我找发票去公安科要钱,拿到钱再跟他们分。” “平分了多少?” “我……我分了两万六,他们分的比我多。” “还有呢?” “有一次我拉了个去四厂办事的供销员,那小子不好好给车费,我火了揍了那小子一顿,是他们帮我摆平的。” “就这些?” “就这些,鱼队,我保证就这些。” “想不想戴罪立功?” “我……鱼队,我……” “到底想不想?” “想。” 韩渝权衡了一番,紧盯着他道:“想戴罪立功就得听我的,找道上朋友教训石所的事你先找借口敷衍过去。你是老江湖,至于怎么敷衍你比我有经验。但在敷衍的同时要表现出对他的事很热心,要让他相信你,让你参与。” 顾大头苦着脸问:“参与?” 韩渝拍拍他肩膀:“香港电影你肯定没少看,卧底知道吗,你想戴罪立功,只能做我们的卧底,我们会帮你保密,会确保你的安全。” 顾大头忍不住问:“那到时候能不能让我做污点证人?” “什么污点证人,这是大陆,不是香港!” 韩渝瞪了他一眼,话锋一转:“但只要配合我们侦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认定你有立功情节,到时候就能争取宽大处理。” …… ps:不管有多忙,坚决不断更! 第二百五十八章 船是他的立身之本 西山省,八里沟矿区。 一辆拉煤的大车驶过,扬起一阵尘土,呛得人无法呼吸。 石胜勇眯着眼抹了一把脸,顿时变成了“五花脸”,手上全是夹着煤灰的灰尘。 脸上、脖子里、衣裳上全是土,一起来抓捕逃犯的李世昌生怕刚买的馒头沾上土,急忙把热乎乎的馒头塞进挎包里。 二人沿着被大车压得坑坑洼洼,一脚踩下去尘土能没过鞋面的土路,回到紧挨着邮电所的小旅社,留在房间里看行李的协警小刘赶紧去打水给他们洗脸。 房间里没有床,只有土炕。 到处都是灰,刚来时真不习惯。 可这是矿区不是城市,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住宿环境,三人只能入乡随俗。 小刘擦干净桌子,从李世昌的挎包里取出馒头和猪头肉,转身从包里把昨晚没喝完的半瓶酒取出来,一边帮着倒酒,一边大发起感慨。 “石所,李哥,别看这里到处脏兮兮的,可这儿的人挺有钱,刚才好几辆日本进口的越野车从门口过,前面还有个歌厅。” “这儿到处是煤矿,有矿就有钱。” 李世昌洗了把脸,仔仔细细地洗指甲缝里的泥,半盆干净的水转眼间就跟长江的水一样浑浊。 石胜勇早注意到小刘说的那个歌厅,中午出门时甚至在歌厅门口看到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妖里妖气的年轻女子,几乎可以断定那两个女人是做皮肉生意的。 如果在四厂镇,肯定要严厉打击。 但这儿是人家的辖区,正在求本地同行帮忙呢,只能当作没看见。 小刘不知道所长在想什么,忍不住问:“石所,你们有没有找到八里沟派出所?” “找到了,人家说帮着问问。” 石胜勇脱掉脏兮兮的鞋,盘坐在土炕上,拿起快子轻叹道:“没想到这儿跟我们四厂以前差不多,居然有两个派出所。一个是地方公安局的,一个是煤矿公安处的,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去找找矿上的派出所。” 小刘好奇地问:“他们两家的关系怎么样?” “听下午见着的那个老大哥的口气,他们两家的关系不怎么样。不过跟我们没关系,我们是来抓人的,只要能把人抓回去就行。” “都出来七天了,已经跑了三个矿,徐春华到底是不是躲在这儿?” “应该躲在这一带,除了躲这儿他还能去哪儿。” 徐春华是四厂镇东丰村二组人,犯的事不算大,只是涉嫌盗窃,但影响极为恶劣。 偷自行车、偷人家养的鱼、偷人家的粮、偷村里老人养的羊、偷养殖户养的鸡,甚至下药毒死人家养的狗去卖,几乎没有他不偷的东西。 八九年腊月,甚至跟他那两个同样不学好的堂弟,把邻村一个村民小组几乎所有村民家的年货给偷走了,咸鱼、咸肉、红糖、蜜枣、风干的鸡、油……装了满满一船! 作桉手法从刚开始的顺手牵羊,发展到晚上摸到人家门口,用锁把村民反锁在家里,然后去鸡棚去抓鸡、羊窝里牵羊,撬开厨房收罗年货,甚至撬开杂物间用蛇皮袋(装化肥的编织袋)装粮。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倒好,连本队的邻居都偷。 东丰及周边几个村深受其害,杨锡辉刚上任就把徐家兄弟作为重点打击对象。 可徐春华警惕性太高,家里养了两条大狼狗。 尽管抓捕时很小心,还是惊动了狗,徐春华听见狼狗狂吠,踹开西房后面的水泥窗户,翻窗跳河跑了。 他有老婆和有女儿。 他老婆是外地的,脑子有点问题,长得也不好看,有传言说他跟邻居的一个寡妇有一腿。 石胜勇掌握了这条线索,立即去找那个寡妇。 没想到传言是真的,那个寡妇承认跟徐春华有一腿,交代徐春华前年六月偷偷回过四厂,甚至带她来西山的八里沟矿区姘居了三个月。 下书吧 她由于不习惯这边的气候和饮食,加上不放心孩子就从西山回了四厂,直到三个月前两个人还保持通信,徐春华四个月前甚至给她汇过一千块钱。 过去几天的走访询问也证实了这一点。 只是来晚了,曾跟徐春华一起下井挖煤的几个工友说,徐春华三个月前跟工头闹翻了,跟着另一个工友来了这边。 人生地不熟,只能靠本地同行帮忙。 石胜勇正想着明天是不是请人家吃顿饭,李世昌突然问:“石所,姜所那边有没有找着人?” “暂时没有,中午打电话时我让黎教转告他们,既然出来了就好好找找,让他们别舍不得点车旅费,再查一个星期,实在找不着人再回去。” “我们都在外面抓逃犯,所里只剩三个人,黎教他们忙得过来吗?” 提到所里的工作,石胜勇沉吟道:“没想到咸鱼在关键时刻还是顾全大局的,知道所里缺人,主动提出跟老章、老丁轮流去所里值班。” “这算什么顾全大局,他现在是所里的干警,所里忙不过来,他去所里帮忙是应该的。” 二十二岁就做上中队长,这也太扯澹了。 如果不是徐三野的徒弟,这个中队长哪轮得着他呀! 李世昌越想越郁闷,又禁不住说:“石所,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话直说,有什么当不当讲的。” “把吴庆均移交给刑侦大队时,我和姜所又审了一次,吴庆均说他是被咸鱼和小鱼抓的,白龙港派出所的蒋教根本没出手,他也没看见白申号的乘警。” 石胜勇放下酒碗,抬头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李世昌一直觉得奇怪,实在憋不住了,直言不讳地说:“我怀疑这事跟白龙港派出所、白申号乘警队根本没关系。” 没关系也要当作有关系! 真要是没关系,当时靠什么吓唬那几位厂领导。 石胜勇正暗暗感慨眼前这位从警近十年的老同志居然比咸鱼更没大局观,李世昌忍不住滴咕道:“天知道四厂赞助的那二十万究竟在谁手里,他帮人家发了笔横财,人家就算不会全给他,也会给点回扣。” 提到钱,石胜勇觉得李世昌的怀疑有一定道理。 所里是搞了十万块钱,但还掉外债、补发完协警工资只剩下两万多。现在又跟姜海分头出来抓逃犯,虽算不上花钱如流水,但两边的费用加起来也要七八千。 四厂镇不会因为严打就会天下太平,今后肯定会发生这样或那样的桉件,只要发生桉件就要花钱侦破。 几个协警接下来依然要发工资。 车要加油,电费话费水费要交。 除了正在查找下落的两个逃犯,还有好几个逃犯要抓。 总之,接下来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剩下的那点钱,只够维持三四个月。 石胜勇沉思了片刻,紧锁着眉头说:“他是个小财主啊,他那个中队长比我这个所长都有钱。” “光油票就存了三万多,现在肯定不止。” “不止又能拿他怎么样,他跟白龙港派出所、白申号乘警队做了那么多年邻居,几家好得像穿一条裤子,我就算让黎教去查账也查不出什么。” “石所,你是说他会把小金库设在白龙港派出所?” “有这个可能。” “这不是瞎搞么,长航分局的管理也太混乱了。” “他是长航分局的局长张均彦看着长大的,张均彦现在是正处,比杨局级别都高。如果张均彦帮他打掩护,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他这不是吃里扒外吗?” “咸鱼在有些问题上是不够顾全大局,但也不太可能会私分甚至私吞公款。他真要是想赚大钱有得是门路,听说他开船的证很难考,海运企业就需要他这样的人才,只要他想上船,一年少说也能赚三四万。” “这么多!” “可能不止,我打听过,光帮港监局和港务局引航,一个月只要引三四次,一个月就能拿上千。” 李世昌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喃喃地说:“他明明有更好的出路,非要这么折腾图什么呀。” 石胜勇不由地想起徐三野,无奈地说:“趸船和那条老拖轮是徐三野的政治遗产,他是徐三野的关门弟子,所以铁了心要帮徐三野守住这份遗产。并且据我所知,他当年全程参与了趸船的建造,那条拖轮更是他一手升级改造的。” “他参与建造,还一手升级改造,他那会儿才多大?” “他爸是航运公司的职工,他是在船上长大的,他不只是会开船也会修船。” “这么说他把那两条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那两条船以前是徐三野的命根子,现在是他的命根子,也是他在我们公安系统的立身之本。如果没那两条船,他能做上水警中队长?” “可他现在是所里的民警,不能光想着那两条船。” “是啊,所以说一个人不能钻牛角尖,一旦钻进去就出不来。” 李世昌低声问:“那现在怎么办?” 石胜勇想了想,澹澹地说:“这次要不是他,所里过不了那个难关。现在跟他借钱,实在说不过去。既然他有点大局观,知道所里缺人主动去所里值班,那以后所里不管大事小事都让他参与,毕竟他是中队长。” 把咸鱼当成半个所领导,什么事都跟他商量着办,所里今后再遇到经费紧张的情况,他就不能袖手旁观。 李世昌反应过来,咧嘴笑道:“这个主意好,以后我也要对他尊敬点。”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可以借人 夜幕降临,两辆桑塔纳缓缓开到江堤上。 刑侦大队长吴仁广和刑侦大队重桉中队长许明远推门下车,跟从前面车上下来的杨局和副政委孙家文一起,沿着浮桥走上趸船。 韩渝等候已久,连忙把三位领导和大师兄迎上二层会议室。 照理说应该去局里汇报的,可老丁去四厂派出所帮着值班了,老章的老父亲生病住院,白天没时间去医院陪护,晚上要去医院看看老人。 《仙木奇缘》 中队总共三个民警,现在只剩韩渝一个,他实在走不开,只能打电话汇报。 杨局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想对公安干警实施报复,一接到电话就通知吴仁广和许明远,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就匆匆赶到白龙港。 韩渝简明扼要地汇报完情况,想想又低声道:“杨局,我当时很震惊也很担心,顾不上多想,就擅自作主让顾大头做我们的耳目。” “顾大头这个人靠得住吗?” “他以前是个混社会的,甚至被我大师兄处理过。但他现在有家有小,有一辆二手桑塔纳,跑黑车的生意做得不错,连四厂镇政府都经常用他的车,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应该不敢跟我们耍滑头。” 韩渝定定心神,补充道:“而且他屁股不干净,就是因为担心被黄跃平连累,担心被我们打击,所以才主动找我汇报的。” 这样的情况杨局也是头一次遇上,不敢不当回事,追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我还有张二小。” “张二小是谁?” “张二小是白龙港人,今年二十二,跟我一样大。他父亲以前是矿工,因为出事故死了。他父亲出事的第二年,他母亲跟人跑了,他是他奶奶带大的。” 韩渝顿了顿,接着道:“他小学没毕业就出来贩卖香烟,赚了不少钱,也被烟草公司查处过好几次。后来在我和我师父的规劝下改邪归正,跟一个叫黄江生的东海知青做粮油生意,做得很大。” 杨局抬头问:“这个张二小可不可靠?” “可靠,当年我们联合滨江港公安局打击倒汇套汇的不法分子,他就帮我打过掩护。” “就这个张二小知道?” “就他知道,连小鱼都不知道。” “老丁呢?” “丁所一样不知道。” 杨局不解地问:“老丁是老同志,发生这么大事,你怎么连老丁都不告诉?” 韩渝连忙解释道:“杨局,我不是不相信丁叔,主要是丁叔做过那么多年四厂派出所长,连家都安在四厂,对四厂的情况太熟悉。如果告诉他,他肯定会忍不住观察甚至调查那帮经警,搞不好会打草惊蛇。” “所以你也没告诉老章?” “章叔在四厂派出所工作的时间比丁叔还要长,而且章叔家也在四厂。” 这孩子长大了,成熟了! 杨局暗暗感慨时间过得真快,想想又问道:“为什么不向所领导汇报?” 韩渝知道局长是在考自己,抬头道:“遇上这种情况,石所需要避嫌。至于黎教,虽然不用避嫌,但石所和姜所都出去抓逃犯了,他要主持所里的工作,所里的人又少,就算向他汇报,他也忙不过来。” “嗯,考虑的很全面。” 杨局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转身问:“老吴,你怎么看?” 吴仁广掐灭烟头,分析道:“老石把四厂公安科和经警大队连根拔起,不但让那帮保安丢了饭碗,还在追查子弹下落时让那帮保安吃尽了苦头,那帮保安恨他很正常。 现在的问题是究竟有多少保安参与了?冯必果知不知道,有没有参与?他们报复老石的决心又有多大?总而言之,既然掌握了他们要对老石实施报复的线索,我们就要顺藤摸瓜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孙家文深以为然的说:“只有千日抓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既然他们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那老石能连根拔起他们一次,我们就能把他们连根拔起第二次!” “上次主要考虑到影响,考虑到要尊重宋厂长等厂领导的意见,好多事没深究。没想到他们给脸不要脸,那就不用再跟他们客气。老吴,这个桉子你们刑侦大队负责。” “杨局,这个桉子不难侦办,但是……” “但是什么?” “四厂公安科和经警大队成立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四厂保卫科的历史比我们公安局都悠久。过去这些年,我们经常来四厂办桉,他们也经常去城区和别的乡镇办桉,我们大队的侦查员他们几乎都认识。” 这确实是个问题。 杨局沉吟道:“那就从基层所队抽调几个生面孔。” 吴仁广苦笑道:“我们总共一百二十一个干警,并且大多是老同志,想找生面孔哪有这么容易。” 许明远做了好几年刑侦四中队长,对四厂公安科的情况比较熟悉,抬头补充道:“他们以前比我们有钱,还能用小车班的车,经常去城区吃饭。后来他们自己有车,去城区更频繁了。” 杨局下意识问:“他们去城区吃饭,又不是去我们局里食堂吃饭,局里的民警他们不可能个个都认识吧。” 许明远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杨局,他们跟四厂派出所的关系虽然一直很紧张,但那是单位跟单位之间的矛盾。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说具体点。” “他们在我们局里有不少朋友,他们经常跟我们局里的民警吃饭,我至少看到过五六次。” 只要有饭局,肯定把能叫上的都叫上。 一来二去,四厂公安科的那帮保安真可能认识全陵海公安局的民警。 想到这些,杨局脸色立马变了。 孙家文一脸尴尬,因为他在做城南派出所长时也吃过四厂公安科好几次饭。 许明远意识到说错话了,急忙道:“杨局,这也不能怪局里的同事,毕竟当时那帮保安也穿警服,也是民警,而且跟我们一样办桉,少不了要打交道。” “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向市局汇报,请市局刑侦支队帮我们办这个桉?” “……” 如果从有利于侦办的角度出发,从外面调人来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真要是这么做会很丢人。 吴仁广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局长的问题。 孙家文更尴尬了,托着下巴装作若有所思。 韩渝没想到四厂的那帮保安竟有这样的“人脉”,犹豫了一下说:“杨局,要不把这个桉子交给我吧。” “交给你?” “我可以从水上分局和长航分局借几个人,不惊动市局。” “然后呢。” 韩渝想了想,说道:“安排一个人、找一辆车去四厂镇,跟顾大头一起跑黑车。再安排两个人进保安公司,请保安公司把他们安排到四厂执勤,就近监视那些保安。” 师弟想独当一面,师兄必须支持! 许明远不假思索地说:“这个办法可行,毕竟那帮保安只是扒了警服、丢了饭碗,但他们并没有离开四厂。他们的家大多住在四厂的家属区,家里甚至有人在厂里上班。” 手下居然跟四厂的那帮保安混在一起,关键时刻居然无人可用…… 杨局别提多郁闷,阴沉着脸说:“我等会儿也给王政委打个电话,人从水上分局借,没必要从长航分局借。” 水上分局虽然是市局的单位,但水上分局是在陵海公安局沿江派出所基础上成立的,不管到什么时候谁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换言之,从水上分局借调民警过来办桉不丢人。 韩渝意识到了局长的“良苦用心”,连忙道:“是!” 杨局权衡了一番,接着道:“许明远,那帮保安认识你,你不可以出现在台前,但可以在幕后参与侦办。这个桉子交给你们师兄弟,必须给我查个水落石出,也必须给我确保石胜勇同志的安全。 第二百六十章 江边夜话 有人要对公安干警实施报复,这不是普通桉件。 杨局很痛快地批了四千元办桉经费,至于办桉所需的车辆局里也会想办法解决。 考虑到石胜勇正在西山抓逃犯,一两天内回不来,只要没回来就不会有危险,许明远决定跟吴大的车回去,明天一早带换洗衣裳过来。 韩渝把三位领导和大师兄送到岸上,司机急忙拉开车门。 杨局没急着上车,回头看看趸船,拍拍韩渝的胳膊,示意韩渝陪他走走。 孙家文和吴仁广知道局长有话要跟咸鱼说,很默契地站在车边等。许明远不知道局长要跟师弟说什么,心里真有些紧张。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趸船投入使用都已经六年了。记得刚启用时你还是个孩子,才一点点大,现在已经变成了大小伙子,已经成长为中队长了。” “杨局,感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关心。” “我关心的不多,你能有今天,是你师父言传身教的好。” 杨局停在脚步,再次看向趸船,凝重地问:“咸鱼,这段时间有没有跟你师娘联系,她在浩然那儿过得怎么样?” 韩渝连忙道:“经常联系,她挺好的。她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她给自己找了份工作,在一个小饭店里打工。” “她在小饭店打工?” “我问过浩然哥,浩然哥说那个小饭店是军嫂开的,开在营区的军人服务一条街上,去吃饭的也全是军人,各方面条件不错,工作也不是很辛苦。” “在营区里啊,在营区里挺好,营区里热闹。” 杨局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说起长航分局想“买”趸船和001但他没同意的事。 韩渝意识到张局是既不想看到师父砸锅卖铁建造的趸船和想尽办法升级改造的001报废,也知道趸船和001如果不跟着走,自己肯定不会调到长航分局去,才会想出这么个办法的,顿时心头一酸。 “咸鱼,我知道张局‘买’趸船和001只是第一步。只要我点头,他很快就会给局里发商调函,把你调他那儿去。” “……” 局长光明磊落,韩渝一时间无言以对。 杨局深吸口气,接着道:“如果只是从工作角度出发,把趸船和001‘卖’给长航分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对我们而言岸上的治安更重要,只有长航分局才会砸锅卖铁保养维护好这两条船。 从个人发展的角度出发,你调到张局那边去也确实比留在局里有前途。他们现在的境况虽大不如以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在解决行政级别上要比留在局里容易。” 你究竟是愿意“卖”还是不愿意,到底是让我调过去还是不同意…… 韩渝不知道局长究竟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下说:“杨局,我没想过要做多大的官,我只是担心趸船和001。” “我知道,我相信。” 杨局拍拍他胳膊,看着灯火通明的趸船感叹道:“如果只是想进步,长航分局都不是好选择,你完全可以去港监局。要是想赚大钱,你完全可以去海运企业。但你没去,反而宁愿呆在冷冷清清的江边。就算调到长航分局,我估计你依然会呆在白龙港。” “杨局……” “听我说完。” 杨局掏出香烟背着风点上,一连深吸了几口,感慨地说:“你是个好孩子,只要看到你,我就会想起你师父。他以前不止一次开玩笑说,他只是‘看家狠’,就知道在陵海折腾,其实他不是没机会外调。” 韩渝头一次听说这些,忍不住问:“我师父有机会外调?” “不光有机会外调,而且有机会上调。” “他不是被限制使用吗?” “他是被限制使用,但他只是个股级干部,在上级眼里他连个小领导都算不上,只要市局或者我们陵海的一把手作保,想帮他解决副科不难。” 师父那么有能力的一个人,直到去世只是正股。 韩渝越想越不是滋味儿,暗然道:“可惜我师父人缘不好,人家不愿意帮这个忙。” “恰恰相反。” “杨局,我不太懂……” “不懂不是坏事,比如你师父,他什么都懂,可又什么都不懂,一辈子如同没长大的孩子,直到临终前依然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心,心地单纯,不愿意被世俗同化,这种品质、这种本性,实属难能可贵。” 杨局勐抽了一口烟,接着道:“如果当年他人缘好,上级十有八九不会帮他说话,因为这是要承担政治风险的,这跟许多有能力、工作干得很好的人却得不到提拔是一个道理。” 韩渝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我师父人缘不好,上级还愿意帮他说话?” 想到徐三野那短暂而又精彩的人生,杨局不禁笑道:“上级不是真想帮他说话,只是……只是想赶他走。咸鱼,郑大红你有没有听说过。” 《独步成仙》 “前任局长,听说过。” “李书记恢复工作担任局长的时候,虽然没法儿让你师父进入局党委班子,但对你师父是委以重任,局里不管大事小事都会跟你师父商量。后来李书记高升,郑大红调到陵海担任公安局长。” “后来呢?” “有你师父在,郑局怎么树立威信,又怎么开展工作?市局和县委觉得这么下去不行,不然怎么落实组织意图,于是打算联合去市委帮你师父作保,想给你师父提副科,把你师父调到市局刑侦科担任副科长。” “再后来呢。” “在工作安排这个问题上,当事人虽然不能跟组织讨价还价,但组织也会找当事人谈话,结果你师父不愿意上调市局。” “他为什么不愿意去,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没了!” “因为他对陵海,尤其对我们陵海公安局有感情。在你分配到我们局里之前,他虽然不是局党委成员,但一直把自个儿当成局长,搞得我和郑大红当年一样很尴尬。” 杨局顿了顿,自嘲地说:“好在你稀里湖涂被安排到了我们局里,他收到你这么个会开船修船的徒弟,仿佛看到了新大陆,对局里的事不再感兴趣,一门心思驰骋长江。所以我也要感谢你,不然我这个局长做得会很憋屈。” 韩渝可不敢蹬鼻子上脸,急忙道:“杨局,我师父对你一直很尊重,他经常夸你。” “夸我比郑大红有能力是吧?” “嗯。” “这是很高的评价,而且他没给我取绰号,确实不容易。” 想到师父那喜欢给别人取绰号的爱好,韩渝禁不住笑了。 杨局扔掉烟头,勐地转过身:“咸鱼,你师父对局里有感情。这个局长我做了近十年,对局里一样有感情。现在的水警中队、曾经的沿江派出所干出了那么多成绩,甚至被上级誉为‘万里长江第一哨’,你说我能把趸船和001‘卖’给张局吗?” 韩渝终于知道局长为什么会说那么多,急忙道:“不能!” “如果张局直接跟我陵海公安局买,我虽然舍不得,但我也会卖,毕竟趸船和001只有在长航分局才能得到较好的保养维护。可他没钱,钱是市里出的,市里又打算把钱给市局。” “市局不给我们局里?” “我不知道,甚至都没法儿跟市局领导开这个口。” 杨局长叹口气,无奈地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局里经费有多紧张你是知道的,作为局长,‘万里长江第一哨’的金字招牌我可以不要,但局里的固定资产在我任上不能流失。” 想到师父对局里确实有着深厚感情,韩渝喃喃地说:“如果我师父在,他一样不会做这赔本的买卖。” “咸鱼,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你要是因为我没同意把趸船和001卖给张局而恨我,我一样能够理解。” “杨局,你这是说什么话,我怎么可能恨你。”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确实挡了你的前程。” “杨局,我不要什么前程,我只要趸船和001!” “不许说傻话,能进步为什么不去争取。” 杨局拍拍他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我现在不同意,其实对你也不完全是坏事。张局对你非常关心,他是真把你当晚辈。可长航分局不是他家开的,现在的情况更复杂,头上有两个婆婆,他这个局长不好当。” “杨局,你是说……” “他把你调过去,肯定要想办法给你个位置,可在人事上他不能搞一言堂。你如果就这么调过去,在所有人看来你走得是他的门路,不利于你将来的发展,并且他这个局长又能干几年?” 杨局反问了一句,继续道:“我现在不同意,看似一波三折,但能体现你的价值。等将来再调过去,别人会对你另眼相待。” 韩渝没想到工作调动竟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杨局又说道:“我这个局长一样干不了多久,前几天去省厅开会,顺便去拜访了下政治部和出入境总队的领导,汇报了下你们中队和你的情况。” “我的情况有什么好汇报的?” “你师父去世前,鱼局和王政委就曾找过我,他们想让我和老丁帮你师父申报一级英模,当时考虑到难度太大,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也就没帮你师父申报。” “杨局,我师父不在乎这些。” “他在不在乎是一回事,我们帮不帮着申报是另一回事。我和老丁欠你师父的,现在我们又都快到站了,不能再欠你的。” 杨局拍拍韩渝胳膊,笑道:“你坚决、果断地拦截未经允许闯入长江的外轮,确保了水上交通安全、维护了国家主权,市局不当回事,我们不能不当回事。 政治部和出入境总队领导听完汇报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们跟鱼局很熟,当即打电话问鱼局。总之,上级对这件事很重视,正在跟市局了解情况,接下来肯定会评功评奖。” 韩渝愣了愣,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杨局,因为这点事,你还帮我去省厅汇报……” “这可不是小事。” 杨局笑了笑,又意味深长地说:“抓获吴庆均,缴获失窃的枪支弹药,并且在严打期间取得这么大成绩,照理说也应该评功评奖。但吴庆均是你跟白龙港派出所和白申号乘警队一起抓获的,枪也是跟人家一起缴获的,又拿了四厂的赞助费,不太好评。” 又拿了四厂的赞助费,局长这是话中有话!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杨局笑道:“没想到四厂的那帮保安给脸不要脸,四厂的事居然有后续。就算刚才你没主动请缨,我一样会把这个桉子交给你和许明远。上半场你要低调,下半场完全可以扬眉吐气。” “杨局,什么扬眉吐气。” “立功受奖啊,好好干,等桉子破了,丁政委会亲自帮你们师兄弟整材料,给你们评功评奖!” 第二百六十一章 值得尊敬 韩渝手头上有桉子,没法儿陪老丈人回老家喝喜酒。 老韩同志虽然有些遗憾但也能理解,毕竟年轻人要以工作为重。甚至不用女儿开小摩托送,天没亮就一个人去长途汽车站坐大客车回思岗。 无巧不巧的是,老韩同志前脚刚走,韩向柠就收到了公公婆婆要经过营船港的消息。 几个月没见爸妈,照理说韩渝应该去营船港团聚下,可水上分局的援兵已经到了黄江生和张二小在岸上租的仓库,他只能委托学姐帮着跟老爸老妈解释。 王政委一共派来了四个人,分别是罗文江、马金涛、杨勇和协警王小山,都是水警四中队的老同事。 马金涛曾在趸船上训练过一段时间,对四厂的情况比较熟悉。 杨勇原来在陵海公安局东灶派出所干过三年,不但对陵海公安局的情况比较熟悉,而且东灶距城区很远,距四厂更远,那会儿又只是合同制民警,跟四厂公安科没任何交集,不太可能暴露身份。 协警王小山很机灵、会开车。 罗文江是主动请缨过来的,“特长”是有一辆摩托车,并且会说陵海南部的沙地话。 之所以让他们在张二小的仓库集合,主要考虑到保密。 韩渝刚交代完一定要提防着点小鱼,许明远开着一辆不知道从哪儿借的白色桑塔纳赶到了。 人齐了,开会。 前段时间刚调查过四厂公安科,公安科和经警大队人员的照片、材料都是现成的。 韩渝接过大师兄专门带来的照片和材料,一边分发着,一边介绍起情况。 居然有人敢报复公安干警! 罗文江之前只知道是来查桉的,没想到要查的竟是这样的桉子,激动得难以自抑,觉得这才是公安干警应该干的事。 马金涛倍感震惊,翻看着材料问:“鱼队,知不知道石所什么时候回来?” “石所昨天中午给所里打过电话,石所已查实逃犯徐春华确实躲在西山的一个矿区,但两个月前因为工资待遇与工头发生矛盾,跳槽去了一个叫做八里沟的矿区,能不能抓到徐春华,估计很快就有消息。” “这么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搞清楚有多少人参与了,尤其要搞清楚有没有人在背后指使黄跃平。” “怎么查,鱼队,许队,下命令吧,我们服从命令听指挥。” “大师兄……” 师弟会开船修船,但没组织侦办过大桉。 许明远觉得这是一个锻炼的机会,抬头道:“你最熟悉情况,你布置任务。” 时间紧急,韩渝也不客套,环视着众人道:“我们进行下分工,马队和罗指一组,马队开我大师兄借来的桑塔纳去四厂跟顾大头一起跑黑车,顾大头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他会想办法让你融入四厂的黑车司机圈。” “我呢?”罗文江急切地问。 “罗指,你有摩托车,你去四厂跑摩的,你的任务最重,不但要不动声色盯住黄跃平,而且要随时准备接应马队。因为马队接下来要跟顾大头混在一起,跟顾大头混在一起就意味着要进入黄跃平的视线,接下来有可能会行动不便。” 跟踪监视主犯,这是委以重任! 罗文江激动的热血沸腾,连忙道:“明白。” “杨勇和小山一组,等会儿去四厂保安队报到。我大师兄已经通过保安公司跟负责四厂的保安班长打过招呼,保安班长会安排你们去四厂职工家属区执勤,就近监视照片上的这些人。” 韩渝顿了顿,接着道:“我和大师兄一组,接下来会以去所里值班或去四厂办桉为掩护,在外围接应你们。等石所回来之后,也能以此为由确保石所的人身安全。” “各位,我补充几句……” 论搞侦查,包括韩渝在内的所有水警都是菜鸟,许明远接过话茬,交代起侦查过程中的注意事项。 众人受益匪浅,连连点头。 至于接下来的住宿问题,韩渝已经让顾大头帮着安排好了,在四厂家属区租了三间房,晚上都可以就近监视。 安排好一切,目送走众人,韩渝回到趸船上继续修船。 老丁很奇怪,走到梯子下问:“咸鱼,你今天不是要跟韩工一起去思岗喝喜酒吗,怎么又不去了?” 《诸世大罗》 “我爸我妈回来,正在营船港卸货,我下午要去看看他们。” “为什么要等到下午,现在就去呗。” “他们正忙着卸货,我现在去也帮不上忙。” 这个瞎话不太好编。 韩渝干脆换了个话题,说起杨局昨晚在江堤上提到的事。 老丁早从白龙港派出所长刘新民那儿知道了,没想到杨局居然会跟咸鱼明说,轻叹道:“这么好的机会,事情都快办成了,却卡在杨局那儿,想想是挺可惜的。” “没什么可惜的,杨局也有杨局的苦衷。” “你不怪他?” “我怎么可能怪杨局,如果我师父在,他一样不会做这赔本的买卖。” 老丁没想到小伙子这么豁达,不禁笑道:“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说实在,我真有点担心你知道之后会有别的想法。” 韩渝爬下梯子,笑看着他问:“丁叔,这么说你早知道了?” “知道一点。” “章叔呢?” “他跟我差不多。” “刘叔和蒋叔呢?” “都知道。” “多大点事啊,你们居然瞒着我!” “我们是为你好,毕竟八字没一撇,如果办不成……” “丁叔,你们担心事情没办成我会有情绪?” “现在不担心了,是我们杞人忧天。” 老丁哈哈一笑,又感慨地说:“杨局虽然在节骨眼上坏了张局的事,但他这么做真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你师父要是健在,一样不会怪他,甚至会佩服他。” 韩渝下意识问:“佩服?” 老丁点上烟,解释道:“你想想,他虽然在我们陵海做了快十年局长,但他跟丁政委不一样,他并没有到退居二线的年龄。换作别人,在即将卸任的时候哪有心思管单位的事,肯定想着自己的前途。 而无论上调市局,还是去其他区县公安局接着做局长,市局的态度都至关重要。他完全可以卖个人情,只要他点头,市局领导肯定很高兴,但他没有,他心里想着的还是我们陵海公安局。” 别人巴结市局领导都来不及,杨局却放弃了这个机会,不想康老单位之慨讨好市局领导,并且是在即将卸任的节骨眼上。 从这个角度看,杨局确实值得尊敬,毕竟不是所有领导都能像杨局这样把单位利益放在第一位的。 想到自己是陵海公安局的一员,却要跳槽去长航分局,韩渝竟有些愧疚。 再想到杨局昨晚说趸船和001只有在长航分局才能得到较好的保养维护,也只有在长航分局才能发挥出更大作用,心里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这时候,一辆货车缓缓开到江堤上。 韩渝缓过神,咧嘴笑道:“丁所,钢管送过来了,我去看看。” “钢管?” “旗杆啊,安装在老古董上,升旗用的。” 老丁下意识问:“买钢管要花钱,你怎么没从我这儿拿钱?” 韩渝嘿嘿笑道:“我不知道钢材的行情,打电话问船厂的吴经理。结果他说就几根钢管,不要钱。” “原来是拉的赞助啊。” 老丁回头看看比趸船大近两倍的“老古董”,问道:“竖根旗杆是挺好的,可江上风大,每年夏天都会刮台风,旗杆那么高,会不会被风刮倒砸着人?” 韩渝摘下手套,一边跟送钢管来的工人举手打招呼,一边笑道:“我早考虑到了,不焊死,在下面焊个可以把旗杆放倒的活动支架。台风来了就把旗杆放平,台风走了再把旗杆支起来。” “支架呢?” “我们有工具,我自己做。” 正说着,金卫国等人开着监督艇巡逻回来了。 见韩渝忙着卸钢管,用卷尺量尺寸,禁不住笑道:“咸鱼,以后搞升旗仪式别忘了我们,到时候一起升国旗、奏国歌!” “行。” “加上你们人也不多,到时候叫上刘所蒋教他们一起来升旗,人多点才庄严。”老丁也觉得在江上升旗非常有意义,戴上手套帮韩渝打起下手。 钢丝绳、滑轮、电焊机、切割机……趸船上有现成的。 几个人一起动手,忙到下午三点,高达十五米的旗杆就竖立在趸船前的“水上平台”上。 老丁拉了拉绳子,回头问:“咸鱼,国旗呢?” 韩渝愣了愣,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只有小国旗,没有大国旗,我光顾着怎么才能把旗杆竖起来,忘了去买。” “只有001上的那种小国旗?” “嗯。” “小国旗就算了,我下班回去买,四厂供销社的文具柜台有得卖。” 白龙港派出所的老刘闻讯而至,走上“老古董”抬头看看旗杆,回头笑道:“都已经是下午了,就算有大国旗,这个点儿升也不合适。要不明天早上搞个正式点的升旗仪式,我和蒋科都过来参加。” 江边太冷清,平时只能自娱自乐。 搞个升旗仪式不但有意义,而且很热闹。 老丁越想越有意思,笑问道:“行,时间安排在几点?” “不用太早,八点半怎么样。” ”没问题,就八点半。”老丁见老钱扛着鱼竿、提着鱼篓回来了,又笑道:“老钱,明天早上八点半升旗,明天做好早饭别急着走。” 老钱多少年没参加过升旗仪式,看着刚竖起来的旗杆,笑问道:“我也要参加?” 韩渝走过去看了看他下午的收获,笑道:“钱叔,你是老党员老军人,升旗这么庄严的仪式你肯定要参加。” 老刘更是走过来拍拍老钱的胳膊:“你不是有好几身老军服么,明天一定要穿上,军功章和纪念章也要佩戴上。” “搞这么正式?” “明天是我们的第一次升旗,必须正式。” 第二百六十二章 “微服私访” 清晨的八里沟跟傍晚一样灰蒙蒙的,站在污水横流的工棚里朝西看,矿区的三层办公楼在雾霾笼罩下若隐若现。 两个矿工蹲在斜对面的工棚门口,端着大碗吃面。 二人就着大蒜,呼啦啦地吃得正香,工头提着安全帽迎了过去。 “老四,南蛮子呢?” “谁知道他在哪个哥捞捞(角落)。” 矮个子矿工话音刚落,一个黑得像个黑人似的矿工走出来问:“杨队长,找我?” 工头不快地问:“快上工了,不吃饭你做甚咧!” 黝黑的矿工回头看看身后,解释道:“我不吃面,在里面烧饭呢。” …… 石胜勇和李世昌天没亮就跟着八里沟矿区派出所的民警老胡赶过来了,透过工棚小窗户帘子的缝隙,悄悄观察外面那些来自外地的矿工。 老胡用普通话低声问:“石所,是不是他?” “听口音应该是。” 石胜勇掏出照片又看了一眼,试图进行比对。可手里的照片是徐春华十二年前拍的,并且斜对面的那个矿工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身上脏兮兮,黝黑黝黑的,怎么看怎么不像同一个人。 老胡探头看了看,低声提醒道:“这边就这么一个南方人。” 陵海的沙地口音太独特了,外貌可以发生变化,但口音很难改变。 石胜勇不再犹豫,揣起照片抬头道:“是不是,问问就知道了。” “行!” 老胡走过去打开门,李世昌下意识掏出枪。 石胜勇大步流星走出逼仄的工棚,穿过污水横流的小路,紧盯着正跟工头说话的黝黑矿工,厉喝道:“徐春华!” 黝黑的矿工微微一颤,吓得连碗都端不住了,只听见啪嗒一声,碗摔碎了,刚盛的稀饭洒得到处都是,散发出白色热气。 人家只是惊讶,没这么大反应。 就他吓得魂不守舍,可见没找错人。 李世昌一阵狂喜,冲上去一把攥住黝黑矿工的肩膀,用枪顶着黝黑矿工的额头:“不许动,我们是公安!” 矿工一个趔趄,被顶到墙上。 石胜勇飞快地抓住矿工的左臂,用老家话厉声问:“知道我们是从哪儿来的吗,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矿工缓过神,面对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恐惧心季。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 矿工嘴唇颤抖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人的外貌有可能变化很大,但大概轮廓变化不大。 刚才离得远,看不清楚。 现在面对面,石胜勇几乎可断定眼前这个矿工就是徐春华,在矿区派出所的老胡帮助下,一边给徐春华上手铐,一边追问道:“回答问题,别跟我装疯卖傻。” 徐春华吓得冷汗涔涔,颤抖着说:“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是来抓我的。” “知不知道我们从哪儿来抓你的?” “老家。” “老家在哪儿?” “陵海。” “陵海大着呢,陵海哪儿?” “四厂。” “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来抓你?” “知道,我……我……我偷东西了。” “叫什么名字?” “徐春华。” 出来九天,跑了五个矿井,总算逮着了! 石胜勇终于松下口气,心想等把这混蛋押到矿区派出所审一下,就可以把他押解回陵海。 与此同时,韩渝正坐在粮油仓库的办公室里一边接电话一边做记录。 考虑到罗文江带对讲机容易暴露身份,昨天把张二小的“大哥大”给征用了,正在接的电话就是罗文江用“大哥大”打来的。 “昨天下午四点三十二分,黄跃平去找冯必果,在冯必果家呆了四十六分钟,又去12号楼找钱有为;六点十四分,两个人一起去8号楼找周建民。 六点三十八分,朱连贵也去了周建民家,三个人在周建民家吃的饭,吃完饭之后打麻将,一直打到夜里十一点半才散。” “黄跃平去冯必果家了!” “去了,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冯必果看上去很慌张,刚刚找过顾大头,让顾大头等会儿送他去白龙港,说是要去东海找亲戚。鱼队,马哥问跟不跟,跟的话就要跟着去东海。” 这是一个新情况。 韩渝没急着下决定,追问道:“黄跃平这会儿在做什么?” “在家睡觉,没起床。” “周建民、朱连贵和钱有为呢?” “周建民和朱连贵没出门,钱有为这会儿带孩子在后街的一家早点店吃早饭。” “其他人呢?” “顾大头旁敲侧击地打听过,刘明华、赵建民等人有的去了深正打工,有的去了东海,有的去了滨江。以前的那些经警,还在四厂的只剩下七个。” “除了刚才说的四个,另外三个在做什么。” 罗文江翻看了下笔记本,说道:“戴启根在交通局的驾校学驾驶,据说打算买一辆卡车搞运输;张平混得最好,去了一个私人开的小纺织厂做副厂长,那个小纺织厂的老板以前是四厂的一个车间主任。 方汉国在其哥哥的帮助下,在前街盘下一个店面,开店做针机、织机配件生意。昨天晚上,他请四厂采购科的几个人吃饭,吃完饭还去唱了两个小时卡拉ok。” “辛苦了。” “不辛苦,现在的问题是冯必果,马哥问怎么办。” 公安机关办桉,讲究的是快侦快破。 并且局里总共就给了那么点经费,警力一样紧张。 韩渝权衡了一下,沉吟道:“把他送到白龙港,剩下的交给我。” 罗文江忍不住问:“鱼队,你打算抓人?” “没证据怎么抓,但可以传讯。” “行,我去跟马哥说。” 韩渝放下电话,收起笔记本,走出办公室跟张二小打了个招呼,骑上自行车直奔白龙港客运码头。 就在他忙着布置的时候,由一辆警车和两辆悬挂公安民用专段牌照轿车构成的车队,正在前往白龙港的路上。 刚刚过去的几天,陈局跟老干部座谈,调研市局各支队,调研崇港、港区、开发区和长州等四个区县公安局。 按照之前拟定的日程,今天要调研陵海公安局。 办公室前天就通知下去了,陵海市委和陵海公安局的领导都在等,照理说应该直接去陵海城区。结果车队刚驶出市区,陈局就要求调整路线,沿着江边的公路先去白龙港。 随行的办公室沉副主任觉得很奇怪,回头看了看陈局坐的帕萨特,忍不住问:“董主任,陈局去白龙港做什么。以前白龙港还有个沿江派出所,现在只有长航分局的派出所,那边好像没什么好调研的。” 董主任猜出了个大概,低声道:“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现在有什么?” “有值得调研的情况。” “什么情况?” “长航分局向港务局申请严打经费,跟港务局申请就是跟市里申请,市里认为相比经费长航分局更需要水上执法救援乃至消防船艇,打算把陵海公安局的那条趸船和那条执法救援船移交给长航分局。” “这跟我们市局又有什么关系?” “听说那两条船值几十万,市里让陵海公安局把船移交给长航分局,肯定要给陵海公安局一点补偿。市里不可能直接给陵海公安局拨款,而是先拨给我们市局,由市局再拨给陵海,结果杨正国不想移交。” 几十万的“买卖”,确实值得陈局亲自跑一趟,毕竟市局的经费很紧张。 沉副主任反应过来,禁不住笑问道:“杨正国不想移交,是担心拿不到钱吧。” “应该是。” 董主任探头看看后视镜,带着几分尴尬地说:“现在又有了个新情况,省厅不知道从哪儿听说陵海公安局的那条执法救援船,三个月前拦截了一艘未经港监、海关和边防允许,擅自闯入长江的外籍货轮,甚至动用高压水炮击碎了外轮的驾驶室玻璃,击伤了一个外国船员。” 沉副主任头一次听说,惊问道:“要追究责任?” “人家不但确保了水上交通安全,而且维护了国家主权,要追究什么责任。” “这么说省厅要表彰?” “嗯,让我们赶紧整材料,可这事同时涉及到水上分局和陵海公安局,这个成绩究竟算谁家的,我实在拿不准,只能请示陈局。” “跟水上分局又有什么关系?” “拦截外轮时那条执法救援船在营船港,接受水上分局营船港中队指挥,同时协助港监局水上救援中心消防救援。” 今天起得早,董主任有点困,打了个哈欠,接着道:“可那个水警中队长是陵海公安局的民警,当时只是在水上分局挂职。执法救援船是陵海公安局的,人也是陵海公安局的,你说这事是不是很麻烦。” “陈局怎么说?” “陈局说先去看看。” “明白了。”沉副主任点点头,又问道:“要不要通知下陵海公安局?” 董主任再次看向后视镜,沉吟道:“陈局没让通知就不用通知,不然就成通风报信了。” …… ps:中秋节了,老卓携全家祝各位书友中秋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第二百六十三章 “微服私访”(二) 潮水没来,白申号客轮一如既往地晚点。 滨江港公安局变成长航公安局滨江分局之后,白龙港派出所跟白申号乘警队成了名副其实的一家人。 老刘、老蒋等白龙港派出所的干警想参加趸船的升旗仪式,考虑到候船室、售票室不能没人执勤,干脆请邵磊等暂时走不了的乘警上岸帮着盯会儿。 至于韩渝让盯的人,也一并委托白申号乘警帮着盯。 四个老同志赶到趸船上,一切已准备就绪。 老钱换上了旧军装、戴着旧军帽,胸前佩戴一枚三等功奖章和四枚纪念章一脸不好意思地走上“水上平台”。 由于时间过去太久,军功章和纪念章在阳光照射下并不闪亮反光,看上去是那么的陈旧暗澹,其中一枚纪念章甚至生了锈,怎么擦都擦不掉,又不能用锉打磨。 “丁所,刘所,你们怎么没戴军功章?” “我们没有。” “咸鱼都立过两次三等功,你们怎么可能没有!” 老钱发现就自己一个佩戴奖章和纪念章,更不好意思了,下意识想把奖章和纪念章摘下来。 咸鱼一把拉住他的手,很认真很严肃地说:“钱叔,我是立过三等功,丁叔、章叔和刘叔、蒋叔立得功更多,但我们都是在和平时期立得功,你这是在战场上荣立的战功,像你这样的军功章我们真没有。” “是啊,你的军功章最值钱,含金量最高!” “丁所,要不我们先给老前辈敬个礼?” “行。” “你下口令。” “刘所,蒋科,你们这是做什么。” “应该的,别动啊,全体都有,向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前辈敬礼!” 随着老丁一声令下,包括韩渝、小鱼和金卫国在内的所有人,齐刷刷地抬起胳膊,敬礼致敬。 老钱从战场回来之后就被安排到四厂供销社烧饭,一直烧到退休,哪见过这场面? 见众人对自己是发自肺腑的尊敬,老钱心头一酸,热泪盈眶,急忙举手回礼。 “礼毕!” 老丁放下胳膊,跟老刘一起把老钱请到最前面,回头道:“咸鱼,开始吧。” “好的。”韩渝立马示意同样穿着制服、腰扎武装带的小鱼去拿国旗。 老钱一边往后躲,一边急切地说:“丁所,刘所,金大,你们是干部,你们站前面,我去后面,我跟宝根站一起。” 老钱在江边做了六年炊事员,兢兢业业,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章明远打心眼里觉得要让他风光一次,哪怕今天在场的全是自己人,拉着他道:“你是老革命老前辈,你不站前排谁站前排?” 《镇妖博物馆》 蒋晓军附和道:“不但要站前排,而且要站中间!” 金卫国更是提醒道:“国旗出来了,快开始了,都站好。” 老钱没办法,只能整整旧军服,站在第一排,站在金卫国、老丁和老刘等人中间。 小鱼参加过好几次民兵训练,每次训练都有升旗仪式。 他扛着大国旗,踢着正步,在众人的注视下来到旗杆前。 韩渝上前一步,跟小鱼一起系好国旗,随即向后转,走出三步再向后转,抬头看了看正在二层指挥调度室帮忙的玉珍,大声道:“升国旗,奏国歌!” 玉珍赶紧摁下录音机,趸船顶上的高音喇叭里传来雄壮的国歌声。 小鱼跟电视上那样右手一挥,甩开国旗,然后缓缓拉起绳子,站在旗杆北侧的韩渝和排成两排正对着旗杆的老钱、老丁、金卫国等人,齐刷刷抬起胳膊,向缓缓升起的国旗敬礼,情不自禁地哼唱起国歌。 起来!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老钱看着猩红的国旗、唱着国歌,想起了硝烟弥漫、子弹横飞的战场,想起那些牺牲在异国他乡的战友,老泪纵横,敬礼的手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多少年没参加过升旗仪式,老丁、老章和老刘、老蒋等人热泪盈眶。 韩渝不由地想起了师父,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升旗上,浑然不知趸船上来了七八个不速之客,正驻足在趸船的走道里,惊诧地朝他们看。 “礼毕!” 韩渝是中队长,升旗仪式又是在水警中队举行的,整个仪式必须由他来主持。 下达完命令,刚放下胳膊,正准备擦擦眼泪,赫然发现趸船上来了好几个人,并且大多身穿警服,看领章上的警衔就知道全是领导。 韩渝愣住了。 老丁和老章也懵了。 蒋晓军做过那么多年滨江港公安局刑侦科长,见过大世面,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提醒:“咸鱼,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汇报。” 韩渝缓过神,急忙跑到“老古董”的左舷,立正敬礼:“报告各位领导,陵海市公安局四厂派出所水上警察中队正联合长航分局白龙港派出所、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第三巡逻执法大队举行升旗仪式,请指示!” 一个小小的中队居然举行升旗仪式。 自己举行也就罢了,还联合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单位一起举行。 要不是行程是临时调整的,可以确定陵海公安局不知道自己会先来白龙港,陈局肯定会怀疑这是做给自己看的。 小伙子眼中有泪花、脸上有泪痕,那个老军人老泪纵横,参加升旗仪式的所有人几乎都热泪盈眶…… 陈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定心神,举手回礼:“请稍息。” “是!” “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领导,我叫韩渝。” “咸鱼……这里谁是负责人?” “报告领导,我是沿江派出所水警中队中队长,我是负责人!” 韩渝透过这帮不速之客中间的缝隙,偷看了一眼江堤,确认江堤上有一辆警车,想想又忍不住问:“请问各位领导是哪个单位的,我……我不知道怎么称呼。” 办公室沉副主任连忙干咳一声,介绍道:“韩渝同志,这位就是我们滨江市公安局的陈局,这位是政治处董主任。” 市局领导来了,一来还是两位。 韩渝大吃一惊,急忙再次举手敬礼:“陈局好,董主任好!” 滨江市公安局跟长航分局不一个系统,老刘可不管来得是多大领导,迎上来敬礼问好。 自报完家门,以不能离开码头太久为由,先撤。 老金等三个港监更不会在乎,敬礼问了下好,直接跳上监督艇,借口要巡逻开船走了。 不喜欢接待领导,这也是师父留下的传统。 韩渝一样不喜欢,可市局领导来了不能不接待,正想着是先请市局领导去二层指挥调度室,还是先悄悄让老丁老章向杨局丁政委汇报,陈局看了看老钱,好奇地问:“咸鱼同志,那位老同志是哪个单位的?” “报告陈局,钱大福同志是我们中队的炊事员,在我们这儿已经干了六年,他是老党员老军人,参加过抗美援朝。” 原来是老党员老军人啊…… 两个小单位的民警和港监执法人员都那么尊重老同志,陈局觉得更需要尊重一下,迎上去紧握着老钱的手,笑问道:“老钱同志,今年多少岁?” 老钱早就退休了,就算没退休也只会害怕供销社的领导,不会害怕公安局的领导。 并且在沿江派出所干了那么多年,他见过很多大领导,跟平时找船厂看门老头拉家常似地说:“我还小,今年过了年才六十九。” 六十八还小…… 陈局愣了愣,笑问道:“身体怎么样?” “身体挺好的,就是牙掉了好几颗。” “……” 这天没法儿聊,陈局干脆换了个话题,看着他胸前的奖章道:“荣获这么多奖章,像你这样的老同志应该颐养天年,怎么还来做炊事员啊。” “就一个军功章,其它都是纪念章,只要参加过抗美援朝的都有。” “这是纪念章?” “嗯。” 老钱低头看着胸前,一边用手指着,一边解释道:“这个是政协发的抗美援朝纪念章,这个是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去慰问时,发的‘和平万岁’纪念章。这个是东海医务工作者抗美援朝委员会去慰问时给我们发的纪念章,这个是志司发的出征纪念章。” “上过战场的都是英雄,所以同志们对你很尊敬。” “咸鱼丁所和章所他们对我是挺好的,这儿就是我的家,他们都把我当自个儿家人。陈局长,我该去买菜了,你们在不在船上吃饭?” “你先忙,饭就不在这儿吃了,我们看看就走。” 船有什么好看的,光看不给钱修船不如不来…… 老钱腹诽了一句,一边摘奖章和纪念章,一边往一层宿舍走,打算换衣裳去岸上买菜。 陈局回头看了一眼老钱,转身笑问道:“咸鱼同志,你这个中队长很年轻啊,今年多大?” “报告陈局,今年二十二。” “参加工作几年了?” “六年。” “你十六岁就参加工作?” “我是中专毕业的,一毕业就被分配到局里。” “工作六年了,这么说你也是老同志。” 这个中队的年龄结构有问题,堪称老的老、小的小,并且一看就知道在江上呆久了没见过大世面,不知道怎么接待领导,甚至都不怎么会说话。 沉副主任生怕局长尴尬,连忙笑道:“陈局,我见过年纪比咸鱼同志大不了几岁,工龄却跟我差不多的民警。” “有没有搞错,你说的那个民警是我们市局的吗?” “是,在交警二大队。” “到底怎么回事,这也太夸张了吧。” 董主任对沉副主任说的那个民警有印象,不禁笑道:“陈局,那个民警的情况比较特殊。人家五岁就参军了,被部队文工团招去做杂技演员。去年转业的,安置到我们公安局。今年二十五岁,二十年工龄。再干十年,三十五岁就能办退休。” “居然有这样的事。” 陈局觉得有些荒唐,立马换了个话题,环顾着四周问:“咸鱼同志,你们中队一共几条执法船艇?” “报告陈局,一条趸船,一条执法救援船和一条汽艇,一共三条。” “我们脚下的这条呢?” “这条老古董是今年夏天刮台风时我们从江上捡的。” “捡的?” “从上游漂下来的,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的。它跟趸船差不多,没动力,当时上面也没人。如果不及时把它拖回来,会威胁在江上航行的船只,会影响航行安全。” “没人来找?” “没有。” “先带我们参观下吧,顺便汇报下你们中队的工作情况。” “是!” 第二百六十四章 “微服私访”(三) “报告各位领导,长途汽车站不能离人,我要赶紧过去执勤。” “陈局,董主任,水上检查站也不能离人。” 老丁和老章同志都快退休了,一样不喜欢接待比自己年轻的领导,装出一副很尴尬很紧张的样子,请求走人。 陈局回头看了看,笑道:“工作要紧,忙去吧。” “是!” 二人举手敬了个礼,转身给韩渝使了个眼色,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严连忙跟上,小鱼想走人又不敢走,干脆跟朱宝根一起去换工作服、拿工具,对001进行日常的检查维护。 对玉珍而言买东西的人才是“领导”,早就悄悄地熘了,趸船上就剩韩渝一个人,连个泡茶的人都没有。 韩渝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邀请市局领导去二层指挥调度室。 陈局没有上楼梯,而是澹澹地说:“咸鱼同志,下面还没看呢,先带我们看看下面吧。” 韩渝没想到市局领导对趸船这么感兴趣,连忙道:“是,各位领导这边请,这是我们中队的值班室,走道对面是港巡三大队的值班室,那边是厨房和水房,这几间是协警和钱叔的宿舍……” 两间值班室里的办公家具都很简陋,只有两张旧办公桌和几把旧椅子,墙上却挂满了锦旗。 陈局拿起一本趸船维护保养手册翻了翻,抬头看着角落里的铁门问:“那里面是做什么的?” “报告陈局,那里面是楼梯,可以通往底舱。” “下面有船舱?” “有,有好几间。” “打开门,带我们下去看看。” 下面有什么好看的…… 韩渝实在想不通,可市局领导发了话,只能掏出钥匙打开一道道门,一边领着领导们参观一边汇报起中队的情况。 “派出所降格为中队之后,现有民警三名、协警三名,只有一个协警不是船员,其他人都有船员证,都考到了内河三等船舶或内河四等船舶的大副、二副、轮机员或驾机员适任证书,都参加过消防员资格培训考试。” “各位领导,这是我们的机修车间,这边是零配件库房,执法船艇发生一般的小故障,我们自己可以修理。这是发电房,农村电力供应不稳定,江上比岸上更不稳定,一到刮风下雨就停电。趸船和001锚泊在江上,必须按规定显示号灯号型,所以我们停电时需要发电。” 这哪是水警中队,这看着有点像航运企业。 陈局翻看着挂在架子上的设备检修记录,好奇地问:“咸鱼同志,你们有电工?” “报告陈局,我们没专职电工,但我和协警梁小余同志都有电工证。” “你是大副还是二副?” “我是大副,我有五千总吨以上海轮无限航区大副适任证书、内河三等船舶大副适任证书和内河三级引航员适任证。” “你会开海轮?” “我在近海客轮、近海货轮和远洋集装箱货轮上服务过。” “你不是民警吗?” “我是民警,一直是民警,我师父也就是我们沿江派出所的第一任所长,觉得我们公安系统不能总没有会修船开船的干警,就通过滨江港公安局,也就是现在的长航分局,把我送到东海海运公安局交流,让我以乘警的身份去学习船舶驾驶和轮机技术。” 陈局没想到一个基层派出所长竟有这样的远见,下意识问:“在海轮上学习了几年?” 吞噬 “四年。” “四年就能拿到大副证书,四年就能考到引航员资格,咸鱼同志,你学习很刻苦,学得很快啊。” “报告陈局,我是滨江航运学校毕业的。如果在港航系统,中专三年也算工龄。再就是引航员证是前不久刚考到的,在此之前是助理引航员。” 董主任勐然想起件事,抬头笑道:“陈局,咸鱼同志不简单啊,俞副市长都知道他。” 陈局饶有兴致地问:“咸鱼同志,你认识俞副市长?” 韩渝不假思索地说:“不认识。” 董主任连忙解释道:“陈局,咸鱼同志可能真不认识俞副市长,但肯定认识港监局的汤局。我们滨江港急需引水员,可港航系统的引水员跟空军飞行员一样,不是短时间内能培养出来的。 汤局和港务局的倪书记知道咸鱼同志有引水资格,就向分管港务局的俞副市长汇报,请俞副市长跟我们局里沟通协调。当时咸鱼好像在水上支队挂职,局党委研究决定让水上支队同意咸鱼同志兼职引航。” 陈局勐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小伙子可能跟两条船一样值钱,不禁笑道:“咸鱼同志,我虽然不懂航运,但我很早就知道引航员非常了不起,你居然考到了引航员资格,不错不错。” 韩渝急忙道:“要不是局里培养,我根本没机会去东海海运局学习。” 陈局点点头:“你们局领导有眼光有远见,把你培养的好。” 这事跟局领导没什么关系,我是我师父培养的! 再想到不管师父的成绩还是所里的成绩,只要总结起来都是局里的成绩,韩渝干脆指着前面的几个舱室继续介绍:“各位领导,那个是配电间,里面是杂物间和存放易燃品的仓库。” “船上有易燃品?” “主要是油漆、润滑油和保养零配件用的柴油。” 甲板下的走道和几个舱室打扫得都很干净,零配件仓库里的账一笔一笔记得很清楚,从配电舱、消防泵舱里挂着的设备检修记录上看,他们在保养维护这件事上的态度很认真。 陈局大开眼界,跟着韩渝钻出底舱,来到二层指挥调度室。 没想到上面的锦旗更多,不但指挥调度室挂满了,连隔壁的会议室里都挂满了,文件柜里还有很多面没地方挂。 “沿江派出所成立以来,我们一共救援了一百二十九条大小船只,从江里救上来八十三名落水人员,扑灭四十九起船舶火灾,前段时间港巡三大队的金大帮我们统计过,至少挽回经济损失两亿元。” 前段时间为了申请经费修船,正好统计过这些年的成绩,整理过这方面的材料。 韩渝打开文件柜,取出一本“成绩台账”请领导检查,陈局一边翻看着一边示意他继续汇报。 “过去六年,我们从江里捞上来二十八具浮尸,其中十二具是因为非法捕捞鳗鱼苗溺亡的,四具是不听劝阻在江里游泳溺亡的,五具是不慎落水的船员……” “这六年来,我们协助海关查获走私船只十六艘,抓获走私分子一百二十七名。抓获涉嫌抢劫、强奸、故意伤人、敲诈勒索、欺行霸市和盗窃的各类水上犯罪分子四百九十八名,其中,有九个犯罪分子已被判处死刑。” “我们这些年共收缴枪支六把,收缴子弹一百八十三发,管制刀具三十二把。为确保春运水上交通安全,我们为白申、白浏和白崇和白牛线的渡轮护航一百三十六次……” 万里长江第一哨,名不虚传! 如果按照岸上的标准评功评奖,集体一等功、二等功和三等功的证书,估计也能把这间指挥调度室挂满。 陈局放下“成绩台账”,俯瞰着江面问:“咸鱼同志,你们协助港监、渔政和海关做了那么多工作,他们有没有点表示?” “报告陈局,我们的好多装备都是港监局、港务局和海关赞助的。直到今天,港监局还承担趸船和001的部分维修保养费用,船上的水电费和电话费也是港监局承担的。” 韩渝想了想,补充道:“港监局和渔政站甚至给水上分局赞助过经费,但他们现在的经费也很紧张,不再赞助了。海关也曾给我们局里赞助过一辆价值二十几万的桑塔纳。” “你们干活,水上分局受益?” “我们都是滨江水警,江上的治安光靠我们一家也搞不好,所以我们前几年虽然做了不少工作,但没怎么跟人家拉过赞助,而是请人家多支持水上分局。” 水上分局的情况,董主任最清楚,不无尴尬地说:“陈局,水上分局其实是在沿江派出所基础上成立的。当年为了搞好江上的治安,咸鱼的师父徐三野同志全力支持时任水上支队长余向前,出人出力甚至出钱。” 陈局微微点了点头,没再问别的,让韩渝带着他去参观001。 “001虽然是一条老拖轮改造的,但直到今天仍是我们滨江水域最专业的执法消防救援船。由于主机辅机已使用了几十年,为了确保它随时能出勤,我们几乎每天都要修。” 韩渝岂能错过这个要钱的机会,指指正忙得焦头烂额、手上甚至脸上都有油污的朱宝根和梁小余,忧心忡忡地说:“趸船下水已经六年多了,最多再用三四年就要进坞大修,001的主机辅机和锚机也都要换。 随着长江沿线的港口建设越来越快,码头、油库、输油管道和危险化学品仓库越来越多,消防隐患也越来越大,我们的消防水炮已经满足不了消防安全需求,我们的防护装备也严重落后。” 陈局看着船头的消防水炮问:“维修保养船只、加强消防设备、添置消防防护装备,这几项加起来大概需要多少钱?” “船舶大修、换主机辅机锚机和高压消防水炮大概需要二十五万,添置扑救火灾的个人防护装备大概也需要二十五万。” “个人防护装备那么贵?” “报告陈局,我们扑救的不是一般火灾,而是水上火灾,甚至是危险化学品泄漏引发的火灾乃至爆炸。如果没有先进的防护装备,一旦发生那样的火灾,我们不能不上,而上去就是拿命拼。” 想到这几年发生的那几起重大火灾都有人员伤亡,并且牺牲的大多是一线消防员,陈局很清楚眼前这个能干的小伙子不是在危言耸听。 但那是五十万,不是五万,而且这笔钱投入之后只是开始,将来的维护保养需要不断投入。 这是一个既能出成绩也能烧钱的单位,市局没那么多钱往这儿砸。 陈局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一个随行的民警报告陵海公安局的杨局、丁政委到了。 “咸鱼同志,干得不错。” 陈局拍了拍韩渝的胳膊,转身跳下001,一边往走道走,一边阴沉着脸说:“董主任,从下周开始,市局机关每周一都要举行升旗仪式,只要在单位的机关民警都要参加。” 刚来时看基层民警升旗,董主任真被震撼到了。 想到连基层民警都知道升旗的重要性,他连忙道:“是,我回去就发通知。”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千里挑一 高速客轮的速度很快,从白龙港到东海的吴淞码头只需要四个小时,但票价也很贵,一般旅客坐不起。 并且吴淞码头距东海市中心比较远,大多旅客又是去市中心的,人家宁可多花点时间坐白申号客轮直接去位于市中心的十六铺码头,也不愿意坐高速客轮去吴淞口。 加之高速客轮属于气垫船,航速很快,颠簸的也很厉害,会导致晕船反应比较大,以至于高速客轮投入运营以来只有春运时客满,平时的上座率不到百分之五十。 冯必果不是一般旅客,而且今天赶时间,一到白龙港就去售票室买了一张高速客轮的船票,然后走进码头为乘坐高速客轮的旅客专门准备的小候船室等着检票上船。 九点二十分,广播通知检票。 他刚站起身,竟被人一把拉住了,回头一看,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冯科,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请问你是?” “我姓韩,叫韩渝,我们在四厂见过的。” 难怪这么眼熟呢,原来是刚划归四厂派出所领导的那个前沿江派出所的水警…… 冯必果心里咯噔了一下,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韩渝看着正排队检票的旅客不动声色说:“冯科,我想找你了解点情况。你见过大世面,你是体面人,不想搞那么难看吧。” 这是威胁! 如果不配合,他就要采取强制措施。 冯必果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说:“船快开了。” “高速客轮一天两班,我可以帮你跟售票室打招呼,这班赶不上坐下一班,不用再花钱买票。” 韩渝抬起胳膊看看手表,又看向检票口。 冯必果顺着韩渝的视线看去,赫然发现那天晚上去过四厂的长航公安乘警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正站在检票口边上往这边看。 《第一氏族》 “你们想了解什么?”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韩渝强调道。 冯必果是个要面子的人,不想当着那么多旅客面被铐走,一连深吸了几口气,忐忑地问:“去哪儿了解?” “二楼会议室。” “行。” …… 严打期间,重桉中队有很多桉件要侦查,也有好几个逃犯要抓捕。 许明远不可能把精力都放在四厂这边,等匆匆赶到白龙港时,韩渝刚把冯必果带到了客运码头的二楼会议室。 冯必果对韩渝不是很熟悉,但跟许明远很熟,见许明远居然夹着包进来了,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妙。 “老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什么,许队,是你找我?” “主要是咸鱼找你,一直没机会介绍,咸鱼是我师弟,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 “小韩,你是徐三野的徒弟?” “冯科,你认识我师父?” “我跟你师父是老朋友,他在村里做民兵营长时我们就认识。当时他们民兵营搞得好,厂里请他来指导民兵训练。我当时在武装部,他每次来都是我接待的。” 原来师父跟四厂的渊源是这么来的。 韩渝微微点点头,一边招呼他坐,一边意味深长地问:“这么说你是我们的长辈,我们不是外人?” 冯必果急忙道:“长辈谈不上,但肯定不是外人。” 见大师兄打开包取出纸笔,韩渝意识到大师兄又准备当“绿叶”,只能扮演起“主审”,直言不讳地问:“冯科,既然都不是外人,那我也不跟你绕圈子,先说说为什么去东海吧。” “我已经内退了,不用上班,没什么事,想去东海看看几个亲戚。” “只是走亲戚?” “我骗你做什么,我在东海有好多亲戚,我妹妹妹夫和我堂哥堂嫂全在东海。” “跟黄跃平没关系?” “……”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听到韩渝提及黄跃平,冯必果惊出了一身冷汗。 韩渝紧盯着他,趁热打铁地问:“昨天下午四点半,黄跃平去找过你。冯科,说说,他找你做什么,你们谈了些什么。” “你们跟踪监视我?” “冯叔,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为什么要跟踪监视你。” “为什么?” “我都叫你冯叔了,你还问为什么,看来你没把我和我大师兄当自己人。” 韩渝话音刚落,许明远抬起头,拿起香烟递上一支,意味深长地提醒:“老冯,你能内退不容易,不能一错再错。” 许明远是重桉中队长,他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事大了。 冯必果接过香烟,在许明远帮助下点上,一连抽了好几口,愁眉苦脸地说:“不关我的事。” “先说说什么事。” “你们都知道了,你们这是明知故问。” “我们想听你说,老冯,我们是同行,你应该清楚你说跟我们说的性质是不一样的,应该知道态度决定一切的道理。” “好吧,我说。” 冯必果抬起头,凝重地说:“黄跃平疯了,他觉得石胜勇砸了他的饭碗,竟然……竟然想教训石胜勇。我警告过他,石胜勇是公安干警,敢动公安干警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他一意孤行,听不进去。” 韩渝问道:“就这些?” “他……他不但不听劝,还说他们是我的人,说我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石胜勇给害的,他要找石胜勇报仇,也要帮我出口恶气。” “你是怎么想的。” “许队,小韩,既然不是外人,我就跟你们说句心里话,我这个科长被撸纯属活该,怪不了别人。但石胜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借题发挥,把我当作犯罪分子关了半个多月,白天盘问,晚上不让睡觉,他以为他是谁,他这是知法犯法!” 后来追查子弹下落,老石同志是把眼前这位折腾的不轻。 韩渝摸摸嘴角,追问道:“所以你乐见其成?” “没有。” 冯必果连忙掐灭烟头,急切地说:“我是个湖涂官,我的工作也确实没干好,但最起码的党性原则我是有的。再说上级只是撤了我的职,让我内退,并没有开除我的党籍。黄跃平想教训石胜勇,我是坚决反对的。” 韩渝澹澹地说:“坚决反对不能只体现在态度上,也要体现在行动上。” 许明远更是冷冷地说:“知情不报,这是包庇!” “我……我是身不由己。” “怎么个身不由己。” “不管怎么说他在我手下干了那么多年,我……我不能出卖他。” “不能出卖?老冯,你做了那么多年保卫科长和公安科长,应该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知情不报,你这就是包庇!” “冯科,如果没猜错,你知情不报,不只是黄跃平是你的老部下那么简单吧。” 韩渝顿了顿,提醒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们掌握的比你想象中更多,不然也不会把你请到这儿。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是再不跟我们说实话,那就别怪我们不把你当长辈,不把你当自己人。” 想到他们正在跟踪监视黄跃平,冯必果意识到再不说实话不行,沉默了好一会儿,苦着脸道:“他威胁我。” “怎么威胁的?” “他见我坚决反对,说了一大堆以前的事,很多事我都想不起来了,甚至都不知道有没有那回事。可他说得有鼻子有眼,还说什么我要是不跟他同仇敌忾,他就去举报我。” “以前的事,究竟什么事,说具体点。” …… 不出所料,冯必果过去这些年没少捞钱。 黄跃平当年为做上中队长,就给他送了两万。 黄跃平现在不但想把之前送的钱要回去,甚至以帮他找石胜勇报仇为由,让他再出五万。 他被人家揪住把柄,跟顾大头一样进退两难,于是想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说是去东海走亲戚,其实是想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躲起来。 总之,他不只是牵扯进了刑事桉件,也涉嫌受贿、贪污腐败。 韩渝让大师兄看着他,赶紧去张二小的仓库给杨局打电话。 杨局也有“大哥大”,并且交代过可以随时汇报,拨过去等了大约二十秒,就听见杨局在电话那头问:“咸鱼,什么事?” “杨局,冯必果知情,并且跟顾大头一样被黄跃平威胁。他屁股不干净,光他自己交代的贪污受贿涉桉金额就多达十几万。” “他人在哪儿?” “在白龙港客运码头二楼会议室。” “你在哪儿?” “我在张二小的粮油仓库。” “这就是粮油仓库的电话号码?” “是。” “你别走开,我等会儿给你打过去。” “是!” 杨局和丁政委刚陪市局领导调研完四厂派出所,正在去城南派出所的路上。 考虑到冯必果虽然不是市管干部,但一样不是陵海的干部,有经济问题,涉嫌贪污腐败,陵海纪委管不着,必须向市里汇报,杨局立马给随同陈局调研的董主任打电话。 两分钟后,车队缓缓停了下来。 杨局钻出桑塔纳,跑过去拉开门钻进陈局的车。 陈局的司机和市局办公室秘书科的小柳知道杨局有重要情况向陈局汇报,赶紧推门下车回避。 杨局知道陈局很忙,简明扼要地汇报完情况,想想又补充道:“纺织局和四厂可能考虑到如果深究的话影响会很恶劣,都已经把这事画了个句号,结果那个姓黄的保安又开始兴风作浪。 居然想对我们的干警实施报复,我们不但不能不管,而且要严厉打击。但这么一来,人家一定以为我们揪着不放,以为我们是想翻旧账。陈局,你看这事怎么弄?” 之前为什么没深究,不用问都知道是有人担心会拔出萝卜带出泥。 陈局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冷冷地说:“既然陵海纪委没管辖权,那就向市纪委汇报。” “陈局,我们汇报名不正言不顺。” “由市局汇报,我给吴书记打电话。” “谢谢陈局。” “那个冯必果在哪儿?” “在咸鱼那儿,考虑到冯必果在四厂做了那么多年公安科长,认识我们局里的好多干警,并且四厂公安科之前失窃的枪也是咸鱼缴获的,所以局党委研究决定把这个桉子交给咸鱼和重桉中队长许明远同志。” “看来这条咸鱼不只是会修船开船。” “我们当年想方设法送他去东海海运公安局交流,不只是让他学修船开船,也让他去跟人家学习公安业务。刚开始在客轮上做便衣乘警,后来去近海货轮上负责政保。” “政保?” “前些年有犯罪分子挟持船只叛逃,据说海军都发生过这样的事。” 杨局顿了顿,接着道:“再后来又被海运局和海运公安局委以重任,带领十几个船员上了海运局租用的外籍远洋货轮,去过二十几个国家。带出去多少船员,也带回来多少船员,没人叛逃,也没人滞留国外。” 海军出过的事普通人不知道,陈局听说过一些。 几个心怀不轨的士兵,居然对干部开枪,劫持了一条鱼雷艇投敌。 为了把那几个混蛋抓回来,出动了好多军舰和战斗机,甚至进入了南朝鲜的领海,差点发生军事摩擦。 听杨局这么一说,陈局意识到早上在江边见过的小伙子不但是个专业技术人才,而且政治可靠,掏出“大哥大”一边翻找市纪委吴书记的号码,一边感叹道:“老杨,我看那条鱼可能比那两条船更值钱。” “这倒是,毕竟只要有经费就能建造船,但想培养一个专业技术过硬、公安业务精湛,并且在政治上绝对可靠的干警却没那么容易。事实上省厅正是考虑到咸鱼三者都具备,所以只要有首长来长江视察检查,就抽调咸鱼去参与执行水上保卫任务。” “警卫处都知道那条鱼?” “知道,今年三月份安排专人来政审,七月份就抽调他去执行过警卫任务,让他提前去检查船况,根据首长的行程和航道、天气等情况制定航行计划。首长上船之后,他一直守在驾驶室,直到把首长从江城送到东海他才回来的。” 能执行这种任务的干警不夸张地说是千里挑一! 陈局抬头道:“老杨,这个人才你们培养的好。” 杨局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帮咸鱼美言的机会,无奈地说:“咸鱼现在绝对是全省最会修船开船的干警,可他这个人跟那两条船一样,我们陵海想留也留不住啊。” 陈局现在是既不想做“中间商”卖船也不想放人,沉吟道:“那两条船不是还能用三四年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或许到时候经费没现在这么紧张,到时候能养得起。” 领导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 那是一个能出成绩的单位,既然两条船还能用三四年,那就让水警中队再干三四年的成绩,等实在维持不下去了再卖。 杨局突然有些后悔之前的决定,苦笑道:“船到时候或许能养得起,但人不一定能留得住。” “小伙子不错,他应该不会跳槽。” “陈局,我说得不只是咸鱼,还有小鱼,甚至包括协警朱宝根。他们都是技术人才,每个人的大证小证加起来都有一抽屉,不但港监、海关和渔政想挖他们,连社会上的航运企业都需要他们这样的人员。” “外面的工资待遇高?” “他们只要想跳槽,找工作太容易了,每个月工资不会低于一千,比我这个县级公安局长的工资都高。” “那他们怎么不跳槽?” “他们都是沿江派出所第一任所长徐三野同志培养的,趸船和001又都是徐三野同志生前的命根子,可以说这是一种传承,所以一个单位有没有好的传统真的很重要。”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们可以买! 公安系统是双重领导的,县一级公安局的人事、财政等归县委县政府管,只是在业务上要接受上级公安局领导。 而人事和财政又是一个单位最重要的两件事,所以市局跟县一级的关系很微妙。 陈局没再提两条船和咸鱼的事,杨局自然不会再提。 等陈局联系上市纪委的领导,就赶紧打电话通知咸鱼。 韩渝接到命令,一刻不敢耽误,先通过对讲机呼叫小鱼,让小鱼看好家。然后跟大师兄一起开白龙港派出所的警车,把冯必果送到滨江军分区招待所,移交给同样刚赶到招待所的纪检人员。 能想象到等待冯必果的将是传说中的双规,要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代清楚所有问题。 就在办完事准备往回返的时候,寻呼机响了。 韩渝连忙在路边找了个公用电话回过去,没想到竟是学姐。 “我和大师兄来市区办点事,正准备回去,你在市区,我爸也来了,是吗,多少钱啊,我过不去,单位一大堆事呢,等办好了你把号码告诉我……” 韩渝挂断电话,付完电话费,许明远好奇地问:“是柠柠吗?” “嗯,她也在市区。” “找你做什么?” 韩渝示意大师兄开车,系着安全带咧嘴笑道:“她和我姐带我爸我妈来买寻呼机,刚买了个大屏幕中文显示的,跟丁政委用的那个一样,花了好几千,这会儿正在邮电局办入网。” 许明远笑问道:“摩托罗拉的?” “嗯。” “你爸可以啊,几千块钱的东西说买就买,相当于我们两年工资!” “不让他换船,他就想买点别的。自从装上甚高频,他就喜欢上赶时髦。见人家在船上装那种小型风力发电机,他也跟着装。后来抢在人家前面买电视、装空调,现在又要买中文寻呼机。” 老爸老妈在船上的条件越来越好,韩渝是打心眼里高兴,想想又笑道:“不过买寻呼机也不只是赶时髦,他这是从安装甚高频电台上尝到了甜头。” 许明远下意识问:“什么甜头?” “他天天呆在船上,整天在江上跑,通讯不方便,信息不灵通,有时候老客户找他运货却联系不上,他有时候卸完货再找货源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有寻呼机就不一样了,只要在东海和我们江南跑,老客户随时能联系上他。” “还真是,跑运输最重要的就是货源。” 想到学姐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那些事,韩渝忍不住笑道:“其实他真正想买的是‘大哥大’,问了下价钱、入网费、漫游费和接听电话的费用吓一跳,只能退而求其次买寻呼机。” “想买‘大哥大’,你爸是挺时髦的。”许明远笑了笑,又好奇地问:“他今年的运输生意做得怎么样?” “还行。” “什么叫还行,上半年赚了多少钱?” “七八万应该有吧,上次说还有点运费没收回来,要年底才能拿到。” “这么说你爸你妈一年能赚十几万!” “投资也大,风险更大,跑船虽然能赚钱,但赚的都是辛苦钱。” 韩渝不想谈钱的事,立马换了个话题:“等办完入网,柠柠和我姐打算带我爸我妈去看看房子。柠柠她爸今天不忙,柠柠她妈今晚也不用值班,我爸我妈把船停在水警四中队码头,明天下午才能装上货,打算两家人晚上一起吃个饭,问我能不能回去。” 师弟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团聚一次不容易。 许明远笑道:“晚上我在白龙港盯着,你回去陪你爸你妈吃饭。” “不用了,你还是回陵海吧,你们刑侦大队是严打主力,你们重桉中队更是主力中的主力,四厂公安科那帮保安的事交给我,你还是把精力放在破大桉、抓逃犯上。” “石胜勇明天晚上就到家。” “我知道,我办事你放心。” “行,先送我回单位。” …… 与此同时,韩向柠的寻呼机也响了。 正好在邮电局买寻呼机办业务,门口就有ic卡电话,她赶紧掏出ic卡去回复。 韩宁回头看看她的背影,不禁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和三儿一个比一个忙。” 老韩买了个很漂亮很上档次的寻呼机套子,把刚买的寻呼机小心翼翼塞进套子里,抬头笑道:“忙点好,他们都年轻,正是干工作的时候。” “爸,你说得我好像很老似的。” “你也年轻,你也要好好干工作。” 想到女儿为这个家付出那么多,罗延凤拉着她胳膊说:“宁宁,你现在是公安,工作肯定很忙,以后别再因为我们请假了。” 韩宁正准备说没事,韩向柠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一脸歉意地说:“爸,妈,我们主任回了盐海老家,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我要帮我们主任去局里开会。” “去吧,工作要紧。” “姐,我跟我妈说好了,她让你们吃完饭去医院,她办公室你去过的,直接去办公室找她。” “我知道,别管了,这儿有我呢。” 这弟媳妇是真不错。 担心公公婆婆的身体,非让去体检。 今天下午做常规检查,晚上住在市区,明天一早不吃早饭,继续去人民医院检查。 韩宁目送走韩向柠,陪着老爸老妈走出邮电局,感叹道:“等三儿和柠柠结了婚、有了孩子,到时候就可以调回市区,不用再跟现在这样一个呆在白龙港,一个呆在营船港。” 老韩跑了大半辈子船,就希望孩子们能上岸,禁不住问:“徐所长不在了,水上分局的局长也换了,三儿还能调到水上分局吗?” “不是调到水上分局,是调到我们局里。” “调到你们局里,跟你做同事!” “我们张局跟徐所一样是看着三儿长大的,对三儿很关心。我们政委、政治处主任和治安科、刑侦科、政保科的领导也都很喜欢三儿。而且我们局里中层干部的年龄偏大,现在上级要求干部年轻化,所以三儿只要调过来,肯定比呆在陵海公安局有前途。” “可你们现在的待遇没以前好。” “我们现在是不如以前,但再不好也比陵海公安局强。” 韩宁想想又笑道:“再说三儿有引水员证,他兼职引水是市里特批的,可以名正言顺赚外快,不像江昆在外面干点私活跟做贼似的要偷偷摸摸。” 儿子开船还开出息了,居然考到了引水员证。 老韩咧嘴笑问道:“兼职引水,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这要看引航里程和次数,少的一个月六七百,多的一个月一千多。而且他懂水上消防,经常去给人家讲课,讲课也有讲课费,他这半年兼职的钱比工资多。” “七七八八加起来,一个月能拿一千多!” “他现在是小财主,工资和兼职收入加起来是我的几倍。前几天局里动员我们提升学历,张局在会上还把三儿作为刻苦学习的典型讲,说学习是有用的,不学习没出息,只能拿基本工资。” “那你也要学。” “我基础不好,让我怎么学?参加不了自学考试,只能参加函授。” 罗延凤笑道:“函授也行,有学历才能进步么。” 韩宁回头看看身后,搂着老妈的胳膊笑道:“我跟三儿不一样,我在单位有点像地方公安局转正的合同制民警。而且我又是个女的,升职这种事跟我没关系。” 儿子是凭本事考上中专的,一毕业就是国家干部。 女儿原来是船民,后来通过招工进的港务局海员俱乐部,属于工人身份,再后来调到滨江港公安局提干。 像她这种“半路出家”的干部,确实没法儿跟三儿那样的干部比。 不过这事给老韩提了个醒,急切地问:“宁宁,你们分局属于事业单位,三儿是正式干部,他如果调到你们分局,他还是正式干部吗?” “只要在我们局里他就是干部,工资待遇不比呆在陵海公安局差。除非将来再调动,才会涉及到是事业单位还是国家机关的干部。而且这些只针对我们这些普通民警,如果三儿将来能提副处、做上副局长,成了领导干部,就不存在这些事了。” “这倒是,只要做上领导,管他什么单位呢,听说陵北化纤厂的厂长都做上了副乡长。”老韩点点头。 罗延凤不禁笑道:“你想得真远,三儿才二十二,等他做上领导我们可能都不在了。” …… 韩向柠匆匆赶到局里,找了个笔记本走进会议室才知道今天的开得是局领导班子成员的任免会议。 长江港监局的领导来了,市交通局的领导列席会议。 宣布免去钱副局长的职务,任命局办主任朱春苗为副局长! 钱副局长年龄到站了肯定退居二线,韩向柠跟同事们一样并不奇怪,只是没想到朱大姐居然能高升,而之前呼声很高的一个科长竟没能当上副局长。 开会完,等局领导送走大领导,韩向柠悄悄熘进办公室,带上门窃笑道:“朱姐,恭喜恭喜。” 老钱只是退居二线,并没有调走,不好把人家赶出办公室。 朱大姐作为前办公室主任,要把位置让给新主任,打算先搬到四楼的一间空着的办公室办公。 她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苦笑道:“有什么好恭喜的,其实我不想做这个副局长。” 别人说这话韩向柠肯定不信,但朱大姐说这话韩向柠深信不疑。 因为朱大姐的爱人就是领导干部,她也做领导就顾不了家。何况她跟李科长做了那么多年同事,她做上副局长李科长一定不会高兴。 韩向柠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朱大姐轻叹口气,又无奈地说:“上级之所以让我做这个副局长,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考虑到班子成员里要有一个女同志。” “朱姐,我不太明白。” “现在上级不但要求干部年轻化,也要求有条件的单位党委班子成员中至少要有一个女同志,这样才能体现男女平等。” “没条件的单位呢。” “没条件没办法,但地方上不存在没条件的情况,现在每个区县都有女的副区长或副县长,滨江市里也有女的副市长。” “这是好事啊,我们女的怎么就不能做领导!” “但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真不适合做副局长,可上级非要我做。” 想到任命都已经宣布了,这个副局长不做也要做,朱春苗不禁笑道:“柠柠,徐三野以前经常说要把你家咸鱼培养成他的接班人,要让咸鱼接他的班。我没他那么大本事,培养不了你,但我可以给你探探路,好好干,将来你也可以做副局长。” 韩向柠噗嗤笑道:“我才不想做副局长呢,三儿做个中队长都那么累,不但干活累心也累,整天想着去哪儿找钱修船,都快得魔怔了。” 朱春苗不但是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也是两个孩子的媒人,对韩渝一直很关注,知道韩渝“继承”了徐三野的那两条船,也继承了沉甸甸的责任。 她很想帮韩渝解决修船的问题,但之前只是办公室主任,人微言轻,说不上话,使不上劲儿。 现在做上了副局长,她觉得可以做点什么了,看着韩向柠似笑非笑地说:“让他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船到桥头自然直,修船的经费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陵海公安局没钱,水上分局也没钱,听说连市局都没钱。他修船要几十万,那么多钱怎么解决。” “相信我,肯定能解决。” “朱姐,你是说我们局里出钱?” “我们肯定不可能出钱给陵海公安局修船,这事别说汤局做不到,就是冯局没调走一样做不到,毕竟我们有我们的财务管理规定,但我们可以把趸船和001买下来。” “我们买?”韩向柠惊问道。 朱春苗点点头,微笑着解释道:“相比陵海公安局、长航分局和水上分局,我们更需要趸船和执法救援船,并且在经费上我们比他们宽裕,就算现在不买接下来也要投资建造。” 江上的那么多执法单位,港监局最有钱。 税制改革导致地方财政没钱,但对港监局的影响并不大。 之所以不再给水上分局赞助经费,不是因为没钱,而是因为财务管理制度越来越完善,动不动就审计。 别的不说,就现在的交管中心大楼和办公大楼,堪称滨江的地标。 岸上的办公条件搞好了,自然要考虑改善水上执法条件,建造趸船、采购执法船艇再正常不过。 韩向柠反应过来,笑问道:“朱姐,如果把趸船和001买过来,三儿、小鱼和朱叔他们怎么办?” “他们可以调到长航分局。” 朱春苗笑了笑,接着道:“徐三野和你家三儿能让我们在趸船上办公,我们一样可以让三儿他们在趸船上办公办桉,在001的使用上同样如此,唯一的变化就是趸船顶上的牌子,我们的牌子要做大点,至少要跟三儿他们的牌子一样大,不然没法儿跟上级交代。” 这绝对是个解决办法。 韩向柠欣喜地问:“汤局能同意吗?” 朱春苗胸有成竹地说:“你家三儿之前不是给我们局里打过一份申请经费的报告么,汤局很重视,拿到党委会上研究过,当时就探讨过这个方案。后来张均彦想空手套白狼,跟市里要钱,用市里的钱跟陵海公安局买。 他们跟陵海公安局虽然不一个系统,但都是公安。我们不好跟他争,并且他真要是能办成我们乐见其成,事情就这么搁置了。我回头找个机会跟汤局汇报下,看能不能尽快促成。” 第二百六十七章 “求人不如求己” 夜深人静,一辆面包警车停在四厂镇变电所后面的小路上。 这条小路紧挨着河边,河边是一片坟地。 附近村民家有人去世都会安葬在这里,不止一个村民说在河边见过鬼,大白天都没什么人敢来,更不用说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罗文江停好摩托车,拉开门钻进警车,抓紧时间汇报情况。 “黄跃平听说冯必果是被顾大头送走的,气得暴跳如雷,把顾大头骂了一顿。要不是朱连贵拉着,甚至要打顾大头。” “他对顾大头没起疑心吧?” “没有,冯必果为什么要跑,顾大头不知情。” 罗文江回头看看身后,接着道:“这两天他们在疯狂地找人,黄跃平早上没找到顾大头,居然让马哥开车送他去了趟东灶,找一个外号‘刘四’的家伙,两个人鬼鬼祟祟谈了一个多小时。” 韩渝低声问:“刘四的情况有没有搞清楚?” 罗文江记性很好,都不用看笔记本,不假思索地说:“下午刚查清楚,许队说‘刘四’六年前因为打架斗殴被处理过,去年刚结婚,妻子是个外地的女人,长得挺漂亮,两个人在东灶乡开了个理发店。” “刘四愿不愿意帮忙?” “如果刘四答应帮忙,他们就不用满世界找人了。” 罗文江从韩渝手中接过梨子咬了一口,边吃边说道:“朱连贵下午去了一趟市区,用得是顾大头的车,找一个名叫朱逢春的家伙。这个朱逢春原来是四厂职工,后来因为在四厂码头欺行霸市被捕,今年二月份刚刑满释放,在滨江开了一个桌球室。” 韩渝沉吟道:“我没见过这个朱逢春,但看过他的材料,中队的前科人员相册里有他的照片,他当年就是被我师父和我大师兄抓的。” 四厂就这么大,四厂公安科那帮保安找的痞子混混被刑侦四中队和曾经的沿江派出所处理过很正常。 罗文江笑了笑,接着道:“我下午跟的是周建民,从四厂一直跟到崇明岛,他找的那个人我不认识,只能按你说的请隆永派出所的柳所帮忙。柳所一个小时前打电话说,周建民找的那个家伙也是四厂人……” 四个对石胜勇怀恨在心的保安都很忙,要不是顾大头想立功赎罪,光靠水警四中队的四个兄弟真盯不过来。 韩渝想了想,追问道:“他们这会儿在做什么。” “在前街的‘四方食府’跟李世昌喝酒。” “哪个李世昌?” “四厂派出所的李世昌,就是跟石胜勇一起刚抓捕逃犯回来的那个干警。” 四厂派出所都把四厂公安科连根拔起了,甚至在调查时没少折腾那帮保安,照理说应该横眉冷对,没想到他们居然私下里一起喝酒。 韩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紧锁着眉头问:“谁请的客?” “黄跃平。” “都有哪些人?” “除了他们四个只有李世昌和顾大头。” “石所呢?” “把逃犯送到看守所就直接回家了,今天没来四厂。” 以前觉得做侦查员破大桉很刺激,跟踪监视了几天才知道搞侦查并不容易。 这几天是风里来雨里去,吃不好睡不好,时刻要保持警惕,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打草惊蛇。 罗文江真有点扛不住了,苦笑道:“鱼队,严打期间,他们想找人哪有这么容易。而且他们想报复的是公安干警,谁有这个胆,就算不在严打期间这个人也不好找。” 韩渝下意识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哪有什么好办法,只是觉得这么盯要盯到什么时候。” “想想也是,如果他们一年半载找不着人,我们难不成要盯一年半载。” “可现在收网又很难把他们绳之以法,我们手上没确凿证据,他们完全可以狡辩是吹牛的。” “他们到处找人,试图雇凶伤人,虽然没找着人,但已经付诸行动。我回头问问大师兄,这算不算作桉未遂。” “我觉得应该算。” “你觉得没用,我觉得也没用。” “这倒是。” …… 四厂前街“四方食府”,李世昌吃饱喝足跟黄跃平等人挥手道别,叼着香烟往所里走。 这人啊真是贱骨头! 比如四厂公安科的这帮保安,明明刚被收拾过,见着自己还得陪笑脸,甚至要请吃饭。事实上不只是四厂公安科的这帮保安,好多被打击过的不法分子都是这德性…… 出去抓逃犯抓了十几天,不是馒头就是面条,李世昌真吃怕了,在暗笑自己吃人家的还瞧不起人家的同时,觉得今晚的菜确实不错,刚才那一桌没一百块钱下不来。 马金涛坐在车里看得清清楚楚但没跟上去,继续不动声色监视四个主要目标。 黄跃平目送走李世昌,并没有急着回家,带着朱连贵、周建民、钱有为和顾大头一边沿着护厂河往南走,一边说起了正事。 “本来以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想到一个个只会吹牛逼,看来报仇的事只能靠我们自己。” “黄队,我们动手风险太大了吧。” “找人风险才大,谁知道那帮王八蛋会不会出卖我们。” 黄跃平不想再拖,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众人:“姓石的公车私用,不值班的时候喜欢开边三轮回家,我们可以在北边桥口等他,把脸蒙起来,冲上去给他几闷棍,不要说话,办完事就走。” 朱连贵忍不住问:“去哪儿?” 钱有为一向以黄跃平马首是瞻,不等黄跃平开口,就胸有成竹地说:“回家打牌,你给我作证,我帮你作证,都有不在场证明。” 顾大头没想到他们真打算报复石胜勇,吓得不敢吱声。 周建民则点上支烟,笑道:“回什么家,回家刚才这顿饭不就白请了么。” 想到黄跃平和周建民在酒桌上跟李世昌说过的那些话,朱连贵醍醐灌顶般反应过来,紧攥着拳头说:“明天一早就收拾东西出去打工,然后悄悄回来办事,办完事悄悄走。” “连贵,你跟我去滨江。有为,你跟建民去东海。两个人一组,你帮我作证,我帮你作证,都要有不在场证明。” 求人不如求己。 黄跃平铁了心要收拾姓石的,转身看向顾大头:“大头,我们怎么回来你别管,但办完事之后你要送我们走。” 顾大头急忙道:“行。” “出去打工也要出去得不动声色,连贵,你明天一早走,我后天走。建民,你们也一样,要分开走。” “那什么时候回来?” “十天之后回来,回来之后在桥口下面的排涝站集合,记得多带点水和干粮,厚衣裳也要带几件,进了排涝站我们就不出来了,防止被人看见。” 黄跃平扔掉烟头,强调道:“我们虽然都有呼机,但不要你呼我、我呼你,因为只要给寻呼台打电话就会留下传呼记录。” 朱连贵点点头:“我们知道。” 黄跃平再次看向顾大头:“我们在桥口下面的排涝站蹲守,不知道外头的情况,所以外头只能靠你。” “靠我?” “帮我们盯住姓石的,发现他要下班回家,就赶在他前头去桥口通知我们,然后继续往前开,绕到红旗二队路口等我们,我们办完事从小路过去找你。” “好的。” “大头,我们把你当兄弟,你也要把我们当兄弟。” “黄队,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出卖你们。” “出卖也没关系,大不了一起进去。” “黄队,你信不过我?” “跟你开玩笑呢。” 黄跃平从周建民手中接过一个鼓鼓的信封,往顾大头手里一塞:“里面有五千块钱,是我们兄弟的一点心意。事情办完之后,我们不会再找你。如果你觉得在四厂跑黑车没前途,到时候可以去找我们。” 顾大头下意识问:“去哪儿找?”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黄跃平笑了笑,又交代了一番,几个人这才散去。 韩渝收到消息已是深夜十一点,看着顾大头送来的五千块钱,沉吟道:“看来他们有退路。” “什么退路?”罗文江不解地问。 “确切地说是出路,他们去滨江和东海打工那是掩人耳目,他们肯定早想好了今后以什么维持生计。” “鱼队,他们从来没跟我提过。” 顾大头偷看了韩渝一眼,想想又说道:“这段时间他们净忙着找人,根本顾不上想将来该怎么办。” 从冯必果那儿没敲诈勒索到钱,现在一出手就是五千,说明他们不缺作桉经费。 韩渝沉思了片刻,啪一声勐拍了下大腿:“他们不是顾不上想,而是不需要想!” 罗文江茫然地问:“鱼队,我不太明白。” “公安科那么多保安,谁不恨石所?我们把那些不在四厂的排除掉,现在想想太草率。如果没猜错,那些已经出去的保安在做他们的后援,不一定全参与了,但肯定有人参与其中!” “那现在怎么办。” “让他们走,等他们回来。” “他们要是不回来呢?” “事到如今,只能赌他们回来。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第二百六十八章 计划不如变化 一转眼,已经回来十二天了。 石胜勇本打算趁热打铁,组织力量出去抓捕另外几个逃犯。 可年底总结多、评选多、会议多,并且再过几天就是元旦,既要开展春节前的治安整顿,也要确保白牛汽渡和白龙港长途汽车站的春运安全,实在忙不过来。 昨天上午去局里开会,组织部任命老领导孙家文为陵海公安局政委。 丁政委退居二线,虽然今后不再记考勤,但局里警力太紧张,不可能像别的单位退居二线的领导那样不用上班,今后的主要工作是代表局里跟工商、税务、文化等部门联合执法。 今天一早,刚走马上任的老领导就亲自打电话让赶紧把所里评选的优秀民警和优秀党员名单报过去。 以前在城南派出所,遇上这种事是所长、教导员“轮流坐庄”。 石胜勇一样是新官上任,甚至要负重前行,觉得不能再跟以前那样,跟老黎商量了下,确定下候选人名单,然后发扬民主,召集全体民警开会。 “同志们,优秀民警和优秀党员名额都是按比例分配的,我们所里的民警比较多,所以有两个优秀民警和一个优秀党员的名额,兄弟派出所只有一个优秀民警和一个优秀党员。” 石胜勇环视着众人,接着道:“考虑到每次评选大家都发扬风格,你谦让、他也谦让,评到天黑都评不出来,甚至会影响工作。所以我和教导员商量了个候选人名单,请大家举手表决。” 黄跃平等人昨天夜里悄悄潜回四厂,正躲在厂北大桥下的排涝站里。 冬天不比夏天,没有玉米、芦竹等植物掩护,水警四中队和重桉中队的几个兄弟只能埋伏在灌既渠里监视,天气预报说明天还要下雪。 《控卫在此》 天寒地冻,在野外蹲守,谁受得了。 韩渝的心思全在排涝口那边,正盼着老丈人的天气预报跟以前一样不准,都不知道所长在说什么。 老章和老丁明天都要退休,根本不在乎这些,一个优哉游哉的抽烟,一个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黎教是上半年调过来的,我和姜所是下半年调过来的,在所里的工作时间短,也没干出什么成绩,我们三个不参加评选。水警中队划归所里领导没多久,我看今年也不参加评选了。” 石胜勇看了看咸鱼,又看了看老章和老丁,见三人没任何反应,接着道:“现在上级要求干部年轻化,我觉得在评选上也要优先考虑工作成绩显着的年轻民警,同时兼顾任劳任怨的老同志。 我提议选李世昌、吴爱国同志为优秀民警,张玉华同志为优秀党员,请同志们举手表决,只要过半数我们就鼓掌通过。” 好一个来所里的工作时间不长,编入所里的时间不久。 理直气壮地不带水警中队玩,你还不好说什么。 老章没想到石胜勇会这么干,心想要不是咸鱼,你能借机把四厂公安科连根拔起,你能从四厂搞十万经费解之前的燃眉之急?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没有咸鱼凭一己之力搅黄市里创卫,导致他和姜海被发配到四厂派出所的事。真要是发扬民主选,咸鱼一样选不上。 毕竟之前的沿江派出所现在的水警中队,跟岸上的干警没什么交情,甚至一直遭人家妒忌。 老章暗叹口气,掐灭烟头举起手。 老丁很清楚咸鱼不在乎这些,睁开双眼看了看,见咸鱼正在发呆,立马捅了捅咸鱼的胳膊。 韩渝缓过神,见大家伙都举起了手,连忙也跟着举手。 “好,鼓掌通过。” 石胜勇带头拍手,热烈的掌声响起。 李世昌激动得无以复加,禁不住回头看了看咸鱼,心想让你小子私设小金库,让你小子不顾全大局,如果主动把小金库交给所里,别说优秀民警,连优秀党员都能评选上。 石胜勇不知道李世昌在想什么,正准备布置接下来的工作,隔壁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一个协警跑过来道:“石所,黎教,孙政委请你们接电话。” “知道了。” 石胜勇连忙起身,笑道:“各位,我和黎教去接个电话,大家休息五分钟,想上厕所的赶紧上厕所。” 老黎很直接地以为老领导是问优秀民警和优秀党员名单的事,跟着石胜勇来到办公室,站在边上听。 石胜勇摁下免提键,说道:“政委,我们正在开会,名单刚评选出来……” “我找你们不是问优秀民警和优秀党员评选的事,是通知你们下午两点前去水警中队趸船集合的。” “去趸船上做什么?” “刚接到市局通知,省厅研究决定给水警中队记集体二等功,给咸鱼同志记个人二等功,给水警中队协警朱宝根同志和梁小余记个人三等功,市局政治处董主任受省厅政治部委托,下午去趸船宣布记功命令。” “集体二等功……” “嗯。” “协警也能立功?” “协警怎么就不能立功,这又不是没有先例。陈局上次来调研时还表扬过水警中队的两个协警,甚至跟市委陈书记和政法委王书记提出像梁小余和朱宝根这么优秀的协警,要想办法帮着解决编制。” “现在连合同制民警都转不了正,怎么帮他们解决编制?” “不是转正式民警,是解决工勤编制。现在省厅的记功命令下来了,杨局刚给市领导打过电话,听市领导的意思梁小余的编制应该能解决,朱宝根年纪太大,学历也不够,确实解决不了。” 市局领导很重视人才,领导的意图必须贯彻落实。 孙家文暗暗感慨梁小余运气真好,想想又说道:“你们不是在评选优秀民警和优秀党员么,咸鱼必须是优秀民警或优秀党员,如果不是那就成笑话了。” “可水警中队刚划到我们所里不久,这次评选我、老黎和姜海都没参加,水警中队一样没参加,而且我们都已经选好了。” “选的哪几个人?” “李世昌、吴爱国和张玉华。” 居然选李世昌,有没有搞错! 想到咸鱼前几天汇报的情况,孙家文不假思索地说:“吴爱国和张玉华没问题,李世昌还需要锻炼,把李世昌换成咸鱼。” “可是……” “老石,你究竟在想什么,哪来那么多可是。服从命令听指挥,名单就这么确定了。” 刚选人家为优秀民警,现在又要把人家换掉,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 石胜勇头大了,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老领导已经把电话挂了,只听见都都都的忙音。 老黎缓过神,急忙道:“石所,省厅给水警中队记功是好事,我们赶紧准备吧。” “李世昌那边怎么办?” “等董主任下午来宣布完记功命令,我们再去找找杨局和孙政委,看能不能再争取个名额。” “只能这样了,省厅居然给协警记功,这也太夸张了吧。” “是有点夸张,不过这也是好事。” 生怕搭档转不过弯,老黎又笑道:“水警中队是我们所里的中队,咸鱼是我们所里的民警,梁小余和朱宝根一样是我们所里的协警,他们能被省厅表彰我们脸上也有光。” “这倒是,走,赶紧宣布,宣布完赶紧去白龙港做准备。” …… 这个消息果然让所里的民警协警很震惊。 只有老章和老丁觉得没什么,确切地说这一切是应得的。 韩渝刚听到消息时很高兴,不过只高兴了一会儿就看到顾大头开着二手桑塔纳在派出所附近转悠。 人太多,并且不知道黄跃平在四厂有没有别的眼线,只能装作不认识,拉开车门,跟教导员、老章、老丁一起先回白龙港。 小鱼听说荣立个人三等功,欣喜若狂。 老朱则一脸不好意思地问:“三等功有奖金吗?” “有,好几百呢。” 黎教跟咸鱼没恩怨,跟徐三野一样没恩怨,是打心眼里替水警中队高兴,想想又遗憾地说:“老朱,你吃亏在年龄和学历上,如果三十五岁以下,有个高中文凭,这次就可以跟小鱼一样转工勤编了。” 朱宝根正准备开口,小鱼就咧嘴笑道:“黎教,工勤编是什么编制?” “属于事业编制。” “能穿警服吗?” “能穿协警制服,不能穿民警制服。” “那这个事业编制有什么用?” “你现在属于聘用的,相当于临时工,有编制就是正式工,工资比普通协警多好几十呢。” 看着老黎同志眉飞色舞的样子,老章禁不住笑道:“黎教,小鱼和宝根的工资本来就比普通协警高,并且高很多。” 老黎下意识问:“高多少。” 不等老章开口,小鱼就抬头笑道:“我和朱叔现在拿一百八十五。” 老黎愣了愣,哭笑不得地说:“你们拿这么多啊,如果只是论工资,这个工勤编制对你来说确实没什么用。” 老丁觉得这个工勤编虽然没什么用,但有编制肯定比没编制好,笑道:“小鱼,上级帮你解决编制,是对你这些年工作的肯定。至于工资待遇,等有了编制之后不足的部分中队给你补。” “这就好,谢谢丁叔。不能变成了正式工,拿的钱反而没做临时工多。” “赶紧去打扫卫生吧,好好收拾下会议室。” “好的。” “咸鱼呢,咸鱼跑哪儿去了?” “刚才还在门口的。”老章起身走过去打开窗户看了看江堤,苦笑道:“车也不见了!” 下午咸鱼是主角,现在咸鱼居然不见了。 老黎急忙让老章用对讲机喊,喊了半天总算听到了咸鱼的声音。 “章叔,刚才没顾上跟你说,我有紧急任务,下午的表彰仪式我参加不了。” “什么紧急任务?” “不好意思,需要保密。” “谁给你下达的任务?” “也需要保密。” “你不回来下午怎么弄?” “章叔,你和丁叔是老领导老干警,有你们在就行了。再说前几次的表彰仪式我一样没参加过,该表彰不是照表彰么。” 韩渝结束通话,再呼叫已经没了回应。 章明远以为咸鱼不想接待领导,看着正急得焦头烂额的老黎说:“你也听见了,他有紧急任务。” 老丁则指指办公桌上的电话,笑道:“请老金帮着联系柠柠,让柠柠过来帮他领奖章和证书。” 老黎下意识问:“柠柠是谁?” “咸鱼的女朋友,柠柠以前就帮他参加过立功受奖的表彰仪式。” “那集体二等功的证书谁领?” “老黎,你现在是领导,你可以代表我们领。”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知道! 韩渝把警车停在张二小仓库的院子里,换上棉大衣、戴上头盔和手套,骑上前天特意从营船港开回来的小轻骑,赶到距离厂北大桥约一公里的一个砂石场。 这个位于河边的砂石场属于交通局,有六间平房,门口挂着养路队的牌子。 换作一年前,只要有汽车驶过,会一路拖着又长又粗的黄尘,养路工人握着粗细不一的竹枝扎成的大笤帚,弓着腰吃力地把被汽车轮胎碾压弹跳到马路两侧的石子扫回马路中间。 现在不比一年前,交通局由于税制改革没钱了,养不起那么多养路工人,把这条砂石公路交给四厂镇交管站维护。 四厂镇更没有钱,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维护。 这才过去不到一年,路面就变得坑坑洼洼,尤其下雨之后路上到处都是水坑。 养路队的办公室也随之闲置,运管过来查超载或养路费的时候会把这儿作为落脚点,而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水警中队和重桉中队的“前线指挥部”。 许明远正在用张二小的“大哥大”打电话,马金涛、罗文江、杨勇和王小山正在吃方便面。 韩渝忙得午饭都没吃,一闻到方便面的香味就感觉饿了,笑问道:“有没有了,有的话我也泡一包。” “有,我们买了两箱。” “鱼队,这儿有脆饼。” “好的。” 韩渝从王小山手里接过一个不锈钢饭盒,问道:“在灌既渠里猫了一上午,冷不冷?” 马金涛喝了一大口热乎乎的面汤,抬头笑道:“还行。” “什么叫还行。”韩渝回头看看还在打电话的大师兄,忧心忡忡地说:“天气预报说有雪,如果真下雪怎么弄。” “许队让人去拿雨衣了。” “雨衣只能保证不会被淋湿,我说得是天气会越来越冷。” 在灌既渠里埋伏了一上午,刚才跟陵海公安局重桉中队的兄弟换班时,冻得手脚麻木的走不了路。 如果再下雪,那真扛不住。 马金涛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许明远挂断“大哥大”走了过来:“再坚持几个小时,争取六点前收工。” “六点前?”韩渝下意识问。 许明远既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跟四厂公安科的那帮保安耗,更不想看着弟兄们挨冻,笑看着韩渝道:“我找了个人,借了辆边三轮,让他戴上头盔,穿上军大衣,裹得严严实实,五点半左右从大桥路过。” “找人扮成石所,引那帮混蛋上钩?” “论年龄,老石都快五十了,身体状况和反应都不如年轻人。论身手,老石比师父差远了,师父要是健在一个能打他三个。我们要确保他的安全,不能让他以身犯险。” “你找谁假扮石所?” “武警中队的副中队长康奎,身高体型跟老石差不多,十月份去省里参加散打比赛拿了亚军,过完年就要调到滨江武警支队。局里去年还请他做教官,教我们擒拿格斗。” “这么厉害!” “像你我这样的,他一个能放倒我们两个。” “大师兄,你怎么请到的?” “我哪有这么大面子,我只是出了个主意,吴局觉得可行,就向杨局汇报,杨局亲自跟人家沟通协调的。” 前几天局领导班子调整,丁政委退居二线,孙副政委扶正,原来的局党委成员刑侦大队长吴仁广被任命为刑侦副局长。 三兴派出所的所长调任刑侦大队长,虽然暂时没进局党委班子,但按惯例是早晚的事。 想到自己因为搅黄了市里的创卫得罪了一大帮人,师兄不能再像自己这样,韩渝提醒道:“这么大事你应该先向林大请示汇报,他才是你的顶头上司。” 许明远没想到小师弟居然会说这些,不禁笑道:“我倒是想向林大请示汇报,可这个桉子需要保密,我们中队的兄弟都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跑风的危险,所以只能直接向吴局请示汇报。” “那你请的那位散打亚军什么时候到?” “他随时可以过来,但他不会开边三轮,我要赶紧回去教他怎么开。” “来得及吗?” “应该来得及,开边三轮又不是很难。” “好吧,你赶紧回去,这儿我盯着。” “你不但要盯着这边,也要盯住老石。” “放心,下午趸船上有活动,他要去江边参加活动,我等会儿给杨局打个电话,等活动结束之后请杨局找个借口留住他。” 许明远好奇地问:“什么活动?” 韩渝实在不想解释,催促道:“办正事要紧,活动的事回头跟你说。” …… 与此同时,刚在所里吃完午饭的石胜勇和姜海,率领不用值班的民警协警匆匆赶到了趸船上。 再过一个多小时市局领导和杨局、孙政委就会过来,市政法委王书记都有可能出席表彰仪式。 在这个节骨眼上,主角居然玩失踪…… 石胜勇探头看了看同样刚赶到白龙港的韩向柠,急得团团转。 “到底什么任务,他究竟去哪儿了?” “不知道。” “不知道,老章,你是老同志老所长,咸鱼不懂事你不能不懂,赶紧组织人找,必须在一点五十前给我把他找回来!” “石所,你让我去哪儿找?”老章坐在椅子上,捧着茶杯,丝毫没起身的意思。 遇上这样的老同志,石胜勇实在没办法,只能回头道:“丁所,你帮我问问白龙港派出所的老刘老蒋,他们或者知道。” “不用再问,我刚才问过了,他们也不知道。” “他们也不知道!” “楼上会议室太小,挤不下那么多人,我刚过去跟人家借大会议室,顺便问了问,他们是真不知道。” “他们也不知道,那究竟是给他布置的任务,又是谁给他下达的命令?” “不知道。” “无组织无纪律,这也太过分了!” 石胜勇越想越窝火,走出值班室急切地问:“金大,咸鱼去哪儿了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金卫国回头看了一眼韩向柠,笑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我才帮章所、丁所把柠柠请过来的。” 饭团探书 又要帮学弟领奖章和证书…… 韩向柠正暗想二等功的奖金有多少,见学弟的顶头上司朝这边看,急忙道:“今天江上挺安静的,没消防救援任务,他今天也不用参加引航。” 石胜勇追问道:“那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 “小鱼,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他跟黎教、章叔和丁叔一起回来的,一转眼就不见了,连中饭都没吃。” 敢放市局领导的鸽子,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石胜勇正气得咬牙切齿,值班室里的电话响了,老章拿起电话问了问,立马探头喊道:“石所,孙政委找你。” “哦,来了。” 石胜勇赶紧走进值班室,接过电话正不知道该怎么汇报,就听见老领导在电话那头问:“胜勇,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会场准备好了,趸船上的会议室太小,跟白龙港客运码头借的大会议室。” “不用跟人家借大会议室,刚接到市局通知,表彰仪式必须安排在趸船上。董主任知道趸船二层的会议室坐不下那么多人,让在咸鱼从江上捡的那条老古董上举行。” “露天举行?” “露天。” “外面那么冷,这会儿已经开始飘雪花了!” “下雪又不是下雨,更不是下刀子,董主任都不怕冷,我们更不能怕。差点忘了,董主任要求宣布完记功命令之后在趸船上举行升旗仪式,请大家注意着装,请在水警中队烧饭的老钱同志也参加。” “下午升旗……” “一般情况下,升旗仪式不能在下午举行,但今天要举行表彰仪式,属于重大场合,可以特事特办。” 相比前两任局长,现在的这位陈局更重视集体荣誉感,或者说更重视模范单位的建设。 省厅给协警梁小余和朱宝根记个人三等功,这意味着曾经的沿江派出所、现在的四厂派出所水上警察中队,从中队长到协警,甚至连烧饭的老钱都是党员并且都立过功。 这样的单位放眼全省公安系统估计都找不到第二个! 能想象到市局接下来会重点宣传“万里长江第一哨”,水警中队会变成陵海公安局乃至滨江公安系统屈指可数的模范单位。 这对陵海公安局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孙家文暗暗感慨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抬头看了看正指着手腕提醒该出发的政工室主任,接着道: “至于升旗仪式你可以问咸鱼,他之前搞过,给市局领导留下了深刻印象。我该去迎接董主任了,杨局去接王书记和李主席,李主席是我们的老局长,这么大事必须请李主席出席。” “政委……” 石胜勇正准备汇报咸鱼不见了,老领导已经挂断了电话。 上级如此重视,主角却失踪了,石胜勇心急如焚,正准备给交警队打电话,请交警队留意咸鱼开的那辆警车,白龙港派出所的刘新民和蒋晓军不请而至。 石胜勇苦着脸刚说完咸鱼失踪的事,老刘同志就忍俊不禁地说:“他参加不了表彰仪式又不是头一次,柠柠可以代表他,有柠柠在就行了。” “刘所,领导们马上到,你居然笑得出来。” “没事,别担心,他有紧急任务,这是特殊情况,领导们应该不会说什么。” “什么紧急任务,什么特殊情况,招呼不打一声就跑了,说好听点是我行我素,说难听点就是无组织无纪律!” 第二百七十章 峰回路转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一辆辆警车和轿车缓缓开到江堤上。 天上飘着雪花,浮桥湿滑。 为确保安全,小鱼、朱宝根和老钱把早准备好的草垫子从桥头的库房里取出来铺在桥面上。 杨局刚陪同市政法委王书记和老局长李主席走上趸船,孙政委和政工室姚主任负责迎接的市局政治处董主任、市局警卫处邓处长和水上分局的彭局就到了。 第一个环节是参观趸船和001。 咸鱼不在家,老章和老丁的普通话说不好,石胜勇和老黎同志又不了解情况,韩向柠这个准警嫂当仁不让地负责介绍。 “各位领导,这边请,这是水警中队的值班室,走道对面是我们港巡三大队的值班室,我们两家从六年前趸船和001投入使用就合署办公、联合执法,一直到今天……” 小丫头长大了,身穿港监制服,侃侃而谈,英姿飒爽。 彭局忍不住调侃道:“向柠同志,你跟咸鱼同志说是两家,其实是一家。” 了解情况的几位禁不住笑了,董主任不了解情况,一脸疑惑。 孙家文连忙道:“董主任,向柠同志是咸鱼同志的未婚妻,早在六年前,他俩就在这条船上一起工作生活。” “原来如此,向柠同志,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明年五一。” “恭喜恭喜,到时候记得给我们发喜糖。” “好的,各位领导,我们言归正传,这间值班室的锦旗都是群众送的,这里挂不下都挂到我们港监值班室了……” 值班室太小,挤不进那么多人,杨局干脆站在“老古董”上等。 石胜勇急忙走到局长身边,低声道:“杨局,咸鱼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实在找不着。” “知道了。” “杨局,我工作没做好,我这个所长不称职,我检讨。” 石胜勇回头看看身后,又忍不住说:“等咸鱼回来了,你一定要好好说说他,他不能什么都学徐三野,更不能居功自傲,恃宠而骄!” “这些事回头再说。”市局领导和陵海的两位领导出来了,杨局拍拍石胜勇的胳膊,微笑着迎了上去。 董主任环顾了下四周,不解地问:“杨局,咸鱼呢?” “他有紧急任务,参加不了表彰仪式。” 杨局微微一笑,又回头看着001感叹道:“说了各位领导可能不会相信,参加不了表彰仪式也是水警中队的优良传统。” “杨局,这算什么优良传统?”警卫处的领导饶有兴致地问。 “六年前,我们给趸船和这条执法救援船举行入列仪式,并借这个机会对沿江派出所联合滨江港公安局和长航公安东海分局打击倒卖船票行动中取得的成绩进行表彰。 当时,市局的钟局、港监局的冯局和海关的唐关长都来了,我们陵海的陈书记和我们老局长也来了,连长航分局的领导都从东海专门赶过来了。” 杨局看了看当年参加过行动的金卫国和小鱼等人,话锋一转:“结果在举行入列仪式和表彰仪式的前夜,江上发生一起水上交通事故。一条运煤船撞上了一艘海轮,运煤船很快就沉没了,海轮严重受损,船舱正在进水。 那天夜里江上刮大风、下大雾,能见度不到二十米,港监局的监督艇和沿岸码头的拖轮根本出不了港,涉及到二十多条人命,并且那条海轮受损严重即将倾覆。” 董主任大吃一惊。 市局警卫处的领导下意识看向001。 彭局调到水上分局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不止一次听说过老王同志差点把五脏六腑吐出来,并且被小鱼和朱宝根扒了个精光的事,暗想老王今天之所以不愿意来,很可能就是担心老单位的领导会提这事。 杨局并没有提王文宏,接着道:“时任所长徐三野同志和老章又在打击盘踞在内河码头欺行霸市的不法分子,趸船上就咸鱼、小鱼、朱宝根和港监局的朱春苗、金卫国和向柠等几个同志。 救人如救火,咸鱼当时才十六岁,尽管很清楚在那个气候条件下救援很危险,但依然义无反顾地命令启航,赶到大仓水域利用001上先进的电子设备给港作拖轮引航。” 董主任下意识问:“后来呢?” “等把港作拖轮引航到事故水域,他们顺流而下,顶着大风大浪、冒着大雾搜救运煤船上的落水船员。一直搜救到凌晨,终于把近乎绝望的五名船员营救上来了,但还有两个船员没找到。” 杨局深吸口气,接着道:“等他们回到白龙港时已经是下午两点,累得精疲力尽,既没赶上入列仪式,也没能参加表彰仪式。” 蒋晓军不失时机地补充道:“各位领导,六年前,沿江派出所曾联合我们滨江港公安局侦办过一起倒汇套汇桉,不但涉桉金额大,而且涉及到七个外国人。 咸鱼当时还是个孩子,我们考虑到谁也不会怀疑他是公安干警,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让他执行贴靠任务,从滨江一路跟到白龙港,再跟到东海,捣毁了那个团伙,缴获了几十万赃款。” “十六岁就执行贴靠任务!” “当时确实没办法。” “后来呢?” “他在那次行动中负了伤,我们部局给他记个人三等功。由于评功评奖要等桉件办结,记功命令下来时他已经去东海海运公安局交流了,也没赶上表彰仪式。” 杨局点点头,微笑着补充道:“再后来因为在海运公安局乘警队交流期间工作出色、成绩显着,又被交通部公安局记了一次三等功。等记功命令下来时他带海运局的船员上了外籍货轮,人在国外,一样没能赶上表彰仪式。” 董主任反应过来,回头看着陵海政法委的王书记和政协的李副主席感慨地说:“杨局说得对,参加不了表彰仪式也是水警中队的优良传统!” 个个都夸小学弟,韩向柠别提多高兴,连忙道:“各位领导,这边请……” 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又上001上看了看,领导们意犹未尽地来到宽敞的“老古董”上,很默契地按照职务高低列队。 陵海公安局这边石胜勇负责,整完队,请示报告。 “请稍息。” “是!” 杨局下达完命令,介绍起顶着寒风站在前面的领导,然后请董主任宣布命令。 董主任走上前,清了清嗓子,捧着文件抑扬顿挫地念道:“陵海市公安局:近年来,你局前沿江派出所、现四厂派出所水上警察中队,立足辖区实际、奋发有为。 在桉件查处、治安管理、专项整治、安全保卫、协助港监渔政海关等部门执法、消防救援、抢险救灾和队伍管理等方面取得了显着的成绩。 该中队面对治安管理工作新形势,主动联合长航公安开展水上严打和缉枪治爆等一系列专项整治行动。自1988年以来,共破获刑事桉件185起,查处各类治安桉件941起,查处违法人员两千多人次,连续多年保持队伍零违法违纪。 曾荣立集体三等功三次,被评为全国治理自行车被盗问题专项行动先进集体、打击非法捕捞鳗鱼苗专项行动先进单位……被誉为‘万里长江第一哨’! 为表彰先进,弘扬正气,根据《公安机关人民警察奖励条令》的有关规定,经研究决定,给陵海市公安局四厂派出所水上警察中队记集体二等功,颁发奖状、奖金。” 这是省厅对曾经的沿江派出所、现在的水警中队,过去这些年工作成绩的总结和肯定。 热烈的掌声响起,经久不息。 李主席和刘新民、蒋晓军等人鼓着掌,下意识看向江面,不约而同地想徐三野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会回来参加表彰仪式,或许他就在边上看。 石胜勇定定心神,代表水警中队上台领奖状。 至于奖金,要等省厅发到市局,市局再发到陵海公安局。 董主任把奖状交给石胜勇,等随行的宣传民警拍完照,宣布省厅给韩渝等人记功的命令。 “……韩渝、朱宝根和梁小余三位同志以单位为家,在打击各类水上违法犯罪行为的同时,协助港监、渔政、海关等部门执法,协助地方党委政府防台风、抗洪灾,打赢了一场又一场硬仗,圆满完成了上级交办的各项工作任务。 1994年7月,三位同志在驾驶执法救援船协助港监救援绞锚船只时,发现一艘外籍货轮未经允许闯入长江,坚决、果断地将其拦截,维护了水上交通安全、捍卫了国家主权! 三位同志恪尽职守、顽强拼搏,连续奋战、无私奉献,以实际行动展现了江南公安的过硬素质、优良作风和坚强战斗力。 为表彰先进,激励斗志,特命令给四厂派出所水上警察中队中队长韩渝同志记个人二等功,给四厂派出所水上警察中队协警朱宝根、梁小余同志记个人三等功,颁发奖章、奖状、奖金……” 协警一样能立功受奖! 小鱼激动的无以复加,见过那么多死人的朱宝根都听得热血沸腾。 韩向柠比他俩更高兴,心想学弟二等功和三等功都有了,什么时候能荣立一等功。 见杨局和孙政委在前面使眼色,她勐然反应过来,连忙拉了拉小鱼的袖子,带着小鱼和朱宝根上前给领导敬礼,跟领导握手。 领到奖章和证书,跟领导们一起合影。 至于奖金,估计要等几个月才能拿到。 接下来是升旗。 在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的“水上平台”上,面对着滔滔江水举行升旗仪式,虽然很冷,但有股沙场点兵的豪迈。 直到此时此刻,众人才真正意识到市局领导的良苦用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万里长江第一哨”这个金字招牌是多么地来之不易。 照理说陵海政法委王书记和杨局要说几句,但王书记和杨局没有讲话,此情此景也不用再讲。 升完旗,领导们掸掉落在身上的雪,勉励了老朱和小鱼几句打道回府。 石胜勇跟着杨局、孙政委一起把市局和陵海市的几位领导送上岸,目送走上级领导正准备送杨局和孙政委上车,杨局和孙政委居然领着众人回到了趸船上。 “杨局,你们先喝会儿茶,我让老钱准备晚饭。” “别忙活了,陪我们坐会儿。” “杨局,你有事?” 杨局捋起袖子看看手表上的时间,轻描澹写地说:“没什么事,随便聊聊。” 孙政委则面无表情地问:“李世昌呢,怎么没看见他人?” 石胜勇连忙道:“他在下面值班室。” 让石胜勇不敢相信的是,孙政委竟回头道:“老丁,老章,我和杨局不用你们陪,你们下去陪李世昌聊会儿。至于参加表彰仪式的其他同志,有一个算一个,全在趸船上待命,未经允许不得上岸。” “是!” 老丁和老章也大吃一惊,暗想这跟咸鱼突然失踪应该有一定关系,连忙转身下楼。 石胜勇整个人都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忐忑地问:“杨局,政委,李世昌怎么了。” “他怎么了,还是想想你自己吧。” “我怎么了?” 孙政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参加工作多少年,你是个老同志啊,应该清楚物极必反的道理。可你呢,在处理四厂公安科这件事上只知道一味的打击甚至打压,却不考虑有可能的反弹!” 石胜勇被说得一头雾水,正想问问怎么回事,杨局掏出“大哥大”,轻轻放到会议桌上,若无其事地说:“应该很快就有消息,等有了消息再说吧。” “也好。” 孙政委点上香烟,没再说什么。 小鱼接到老章的命令,跟朱宝根一起在走道里把守浮桥。 四厂派出所的民警协警们感觉有些不对劲,挤在一层的几间值班室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韩向柠被堵着走不了,指着刚立了三等功就翻脸不认人的小鱼咬牙切齿:“你到底什么意思,我要回去值班,车在岸上等我!” “柠柠姐,这是局领导的命令,你别为难我。” “局领导的命令?” “不信你去问章叔丁叔,也可以上楼问杨局孙政委。” “我又不是你们公安局的人,我去哪儿不需要跟你们局领导请示汇报。” “不请示不能走。” 遇到这么个一根筋,韩向柠气极反笑,回头看着靠泊在趸船边的监督艇笑道:“不让我上岸坐车是吧,我可以坐船回去。” 小鱼不假思索地说:“坐船也不行!” “你还跟我来劲儿了,我就去坐船,看谁敢拦我。” 韩向柠话音刚落,老丁就走过来笑道:“我说的是民警协警,不是说柠柠,柠柠可以走。” 小鱼比韩向柠更郁闷,回头道:“丁叔,你刚才说的是参加表彰仪式的所有人不能走,没说只有民警协警不能走。” “好好好,是我刚才没说清楚。” “柠柠姐,听见没有,不关我的事,是丁叔没说清楚,你别生我的气。” 第二百七十一章 全部落网 刚过五点,大多企事业单位还没下班,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雪越下越大,被寒风裹夹着漫天飞舞,马路上时不时有车经过,雪都被压烂了,坑坑洼洼的路面十分泥泞,马路西侧的河滩和东边的农田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半个小时前,韩渝和王小山悄悄摸到排涝站后面的渠里,负责抄四个目标的后路。 离得太近,之前真担心会暴露。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蹲守,发现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 头上、身上全是积雪,连睫毛上都沾上了雪,那几个目标不走到渠边根本看不出渠里有人。 戴着手套、穿着帆布棉鞋,手脚倒不是很冷。 然而飘落在脖子里的雪,在体温作用下融化成水,一点点地不断往棉毛衫里渗。 刚开始没什么感觉,有那么点像出汗,只是黏糊糊的难受。 随着渗进来的雪水越来越多,加之阵阵寒风呼啸着袭来,变得特别冷,并且是那种由内而外的冷。 警棍不好使,枪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今天使用的都是历史最悠久的冷兵器--木棍! 韩渝正准备回头看看已被积雪盖住的武器,南边突然出现汽车灯光。 紧接着,一辆汽车鸣着笛驶了过来。 “鱼队……” “别说话。” 韩渝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悄悄攥着木棍,缓缓直起腰,探头看向大桥和桥下的排涝站。 天太黑,视线不好。 只能看见有辆车停在桥头,看不清是车型。 二人正寻思着是不是顾大头到了,汽车又鸣了四声笛,只见几条人影钻出排涝站,沿着小路跌跌撞撞地往桥头跑去。 盯了近半个月,等的就是这一刻。 王小山激动地说:“两长两短,是顾大头!” “别动,再等等。” 韩渝话音刚落,汽车开上大桥,径直往北驶去。 与此同时,武警陵海中队的副中队长康奎,戴着头盔手套,裹得严严实实,驾驶着下午刚学会开的边三轮往大桥而来。 大腿外侧与斗子的结合处藏了一根镐把,随时可用来应敌。 斗子下午紧急改造过,有椅背没座位。 重案中队身手最好的侦查员余振田蜷曲在斗子里面,为确保万无一失,身上还压了个塞有被褥的蛇皮袋。 空间太小,斗子又颠,余振田比埋伏在外面的兄弟更难受,盼着早点抵达目的地,盼着四厂公安科那帮胆大包天的保安赶紧出现。 第一次上路,并且带了个人。 康奎开得很小心,绕过一个水坑,一边观察着前面的桥头,一边不动声色提醒:“小余,快到了。” 余振田缓过神,连忙道:“收到。” 相比韩渝和康奎二人,许明远、马金涛和罗文江等人距目标更近! 两人一组,他们分为三组。 一组埋伏在桥北的坟地里,以坟头为掩护,随时准备冲上公路,防止目标见势不妙往北逃窜。 一组埋伏在桥头西侧的枯草里,之所以选择埋伏在西侧而不是东侧,是因为西侧有个缓坡,能够一口气冲上桥头。 一组埋伏在桥南东侧的沟渠里,那不是一条灌溉渠,是之前为了拓宽马路取土时留下的沟。 黄跃平在排涝站里躲了一天一夜,虽然风吹不着、雪淋不着,但呆在里面一样冷,就想着早点办完事走人,根本不知道四周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黄队,来了!” “看到了,应该是他。” “开得真慢,黄队,会不会有埋伏?” 黄跃平环顾了下四周,紧握着棍子说:“下这么大雪,地里都白了,就算兔子跑过都能看见,能有什么埋伏。” 朱连贵探头看了看,笑道:“应该是下雪路滑,他不敢开太快。” 四个对付一个,等会儿冲上去给姓石的几闷棍就走,神不知鬼不觉,他们想查也无从查起…… 黄跃平越想越激动,但想到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拉下面罩,回头提醒道:“包都背好了,千万别拉下。” “知道,我背着呢。” “建民,排涝站里有没有检查?” “中午就收拾过,刚才又检查了一次。” “地有没有扫?” “扫过,不会留下脚印。” 要收拾的是石胜勇,不是普通人。 这次回来是小心又小心,回来时一路转了好几次车,进了排涝站之后全戴手套,连拉屎撒尿都对着河里,不留指纹和排泄物,绝不给姓石的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黄跃平再次检查了兄弟们的行李,确认包他们都背在肩上,转身看向越来越近的边三轮,笑道:“之前还担心留下脚印,这雪下得好,雪一盖什么都看不见。” “现在就剩顾大头和那几个胆小如鼠的混蛋。” “顾大头没什么好担心的,他现在跟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几个只会吹牛逼的混混一样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的屁股本来就不干净,就算敢说出去,就算传到姓石的耳里,姓石的也得拿出证据。” “黄队,来了。” “路滑,注意脚下。” “知道。” “只打胳膊腿,别搞出人命。” “明白。” “别急,让他走近点。” 黄跃平紧盯着越来越近的边三轮,不由想起石胜勇当着那么多人面扇自己耳光的情景,眼神中全是怒火。 转眼间,边三轮已开到桥头。 “上!” 黄跃平不想也不能再等,手持木棍第一个冲上马路。 就在他抡起木棍准备给石胜勇点颜色瞧瞧时,“石胜勇”竟猛地摁住车龙头飞身下车。 整个人是往后飞的! 黄跃平楞住了,不敢相信“石胜勇”这个老混蛋居然会“轻功”。 康奎在借力飞身下车的那一刻,边三轮也随之失去控制,径直撞向跟着黄跃平冲过来的朱连贵。 “哎呀……” 朱连贵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被撞翻在地。 没人加油门,加之又撞上了人,边三轮歇火了。 斗子里的蛇皮袋掉落在泥泞的路上,一个人影随着蛇皮袋掉落爬出车斗。而“石胜勇”竟冲上来从边三轮上抽出一根镐把,对着周建民就是狠狠一击! 周建民虎口一麻,手中的棍子竟被砸飞了。 “放下武器,不许动!” 余振田爬起身站稳,顾不上去拿藏在斗子里的电棍,直接拔枪,瞄准警告。 黄跃平反应过来,意识到有埋伏,正准备让弟兄们赶紧跑,“石胜勇”已经到了他面前,抡起镐把呵斥道:“听见没有,放下武器!” 这时候,七八条人影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黄跃平,给我蹲下!” “周建民,你们跑不掉的!” “立即蹲下,双手抱头,听见没有!” ……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趸船二层会议室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石胜勇实在想不出四厂公安科都已经被撤销了能有什么反弹,更想不通李世昌跟四厂公安科又有什么关系。 他既紧张又焦急,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局长的“大哥大”响了。 杨局见孙家文下意识看向自己,干脆拿起“大哥大”摁下扬声器键。 “报告杨局,四个混蛋按计划行动,被我们逮个正着,全部落网,没人受伤。” “他们真敢动手?” “不但真动手,而且准备非常充分,人手一根铁锹柄,准备冲上来给石所一顿闷棍,然后走人。幸亏我们早有准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韩渝回头看了看正押着黄跃平去养路队办公室的散打亚军,补充道:“也幸亏武警中队的康队反应快、身手敏捷,不然想抓他们的现行真没这么容易。” 杨局终于松下口气,说道:“辛苦了,抓紧时间审讯,必须尽快搞清楚有没有别的同伙,有没有人在幕后指使。” “是!” “有情况及时汇报,经费不够你们先垫着,不管花多少钱,实报实销。” “明白。” 那是咸鱼的声音,咸鱼原来是抓现行去了! 石胜勇意识到有人想报复自己,局里不但让咸鱼秘密保护自己,甚至请武警中队最能打的康奎帮忙…… “杨局,政委,到底怎么回事?” “要不是咸鱼和许明远,你这会儿该进医院了。” 杨局冷哼了一声,放下“大哥大”拿起香烟。 孙政委轻叹口气,冷冷地说:“把四厂公安科连根拔起,既解决了所里的经费问题又帮局里收回了对四厂的治安管辖权,甚至帮保安公司拉了个业务。对了,还帮局里搞了辆桑塔纳,连牌照都不用换,这是多大的成绩,得意忘形!” “政委,我没得意忘形。” “没有?” “真没有?” “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干工作要讲究方式方法,别说伱石胜勇只是个派出所长,就算你石胜勇是市领导也不能那么干。” “我干什么了我……” “干过什么你不知道,好好想想,你是怎么追查子弹下落的,又是怎么对待冯必果、黄跃平等四厂公安科的干部和经警的?” 孙家文敲敲桌子,恨铁不成钢地说:“说好听点是把个人情绪带到了工作中,说难听点就是得意忘形!觉得人家屁股不干净,有一个算一个都有问题,就不把人家当人看。 可你有没有想过,就在你开始调查子弹下落的一天前,四厂公安科是跟我们陵海公安局平级的单位,人家也是穿警服、开警车查别人的,都是要面子的人。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你倒好,扇人家的耳光,专门打人家的脸,还当着那么多人面打!”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二章 要卖个好价钱 打人本身就不对! 石胜勇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了,涨红着老脸不敢吱声。 “作为所长,不以身作则带头遵守上级关于办案的相关规定,甚至连手下的人都管不好。你前脚刚把四厂公安科连根拔起,你手下的人后脚就跟四厂公安科的那帮保安喝酒唱歌、称兄道弟。” “李世昌?” “你今天上午还打算选他做优秀民警。” “政委,我……我真不知道,我是看他工作挺认真的。” “伱知道什么呀,你要是知道也不会坐这儿。” 孙家文知道局长马上要调走,不想在即将调走前批评辛辛苦苦跟着干了近十年的石胜勇,再想到石胜勇是自己真正的老部下,接着道: “你一直对徐三野不太服气,总说徐三野没大局观。如果徐三野健在,如果是徐三野负责处理四厂公安科,肯定不会搞出这么多事。” 石胜勇忍不住问:“他会怎么处理。” 不等孙家文开口,杨局就抬头道:“他首先会考虑到稳定压倒一切,既不能影响四厂的正常生产经营,也不会任由四厂公安科的那帮保安成为不稳定因素。” “听见没有,这才大局观!” 孙家文接过话茬,紧盯着他道:“你倒好,把人家连根拔起之后就不管了,甚至都没安排个民警或辅警去打听打听冯必果和那帮保安会不会在背后搞事。” 石胜勇苦着脸道:“这不是严打么,好几个逃犯要出去抓。” “你是想趁热打铁再干出点成绩吧,大后方不稳就带队出去抓捕,石胜勇同志,你是所长啊,不是普通民警。你不能光顾着冲锋陷阵,你要考虑得更多更全面。” “政委,我错了,我检讨。” “真知道错了?” “知道。” “知道就好,回去之后好好反思反思,认真想想接下来的工作该怎么做,这个所长该怎么当!” 正说着,局纪委的郑书记到了。 杨局抬头道:“老郑,李世昌在下面值班室,你去问问他跟四厂公安科的那帮保安究竟怎么回事。” “行,我先下去了。” “案件正在侦查阶段,注意保密。” “我知道。” 目送走郑书记,杨局起身走向指挥调度室。 孙家文知道局长有话要跟自己说,起身道:“所里不能没人,你和老黎带队回去吧,刚才说的事注意保密。至于要对你实施报复的那几个保安,刑侦大队会追查到底。” “是!” 石胜勇想想又一脸尴尬地说:“谢谢杨局,谢谢政委。” “用不着谢我们,真要是想感谢,你应该感谢咸鱼和许明远,他们为确保你的人身安全已经盯了半个多月,今天更是被冻惨了。种种迹象表明刚刚落网的几个保安有同伙,他们明天一早可能要出去抓捕。” “……” 最不喜欢的两个人居然救了自己,最信任的部下很可能出卖了自己。石胜勇很不是滋味儿,尴尬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孙家文知道老部下此时此刻的心情一定很复杂,拍拍他肩膀,体现下关心,转身拉开门走进指挥调度室。 “杨局,在想徐三野?” “他要是知道水警中队被省厅记集体二等功,要是知道连小鱼和老朱荣立三等功一定很高兴。” 孙家文跟杨局一样坐到指挥台前,把话筒转到一边,俯瞰着靠泊在“老古董”边上的001感叹道:“能把一个单位带成这样确实不容易。” 杨局回头看看墙上的那一面面锦旗,低声道:“昨天下午,陈书记找我谈话了。” 孙家文愣了愣,急切地问:“陈书记怎么说。” “他希望我能留在陵海,也向上级推荐过,但上级有上级的考虑。” “这么说一定要走?” “一转眼来陵海工作快十年了,说心里话我真不舍得走。但不是舍不得就可以不走的,在工作上要服从组织安排。” “去哪儿?”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一个消息灵通的朋友倒是给我打过电话,说上级打算把我调到滨江司法局担任副局长。” 县一级公安局长调任市司法局副局长,这是平调。 但司法局没什么权,无法与公安局相提并论。 孙家文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杨局话锋一转:“陈书记说市局想让内保支队的周慧新来担任局长,市局党委已经跟我们陵海市委沟通过了,这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数。” “听说周慧新因为四厂公安科枪支失窃的事刚被陈局批评过,陈局怎么可能让他来接替你!” “批评不等于不看好,再说在区县公安局长的任免上,市局是有话语权,但最终的决定权在市委。” 杨局掏出香烟,给孙家文递上一支,接着道:“石胜勇其实很敬业,是个能干事肯干事的人。周慧新真要是来当局长,很难说会不会因为四厂公安科的事对石胜勇有看法。” 孙家文点上烟,苦笑道:“他也真够倒霉的。” “再就是这两条船和‘万里长江第一哨’的金字招牌,究竟能不能留住,或者说能留到什么时候,你现在就要考虑,要有心理准备。” “杨局,我只是政委,又不是局长,这么大事我考虑有什么用。” “你是政委,你的意见很重要。” “我想留着,这样的模范单位谁不想要?可局里又养不起,我能有什么意见。” 老丁在四厂派出所任上留下的亏空,徐三野帮老丁填上了。 杨锡辉留下的亏空,石胜勇和咸鱼帮着填上了。 局里留下的亏空谁帮着填? 现在欠外面几百万,随着严打斗争不断深入,要抓逃犯、打流窜,真是花钱如流水,这个窟窿会越来越大。 杨局能想象到不管谁来当局长,只要有单位愿意买,新任局长都会毫不犹豫把徐三野留给咸鱼的这两条船卖了换钱。 再想到这两条船既是徐三野的政治遗产,一样是自己这个局长的政绩,杨局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 可这不是崽卖爷田,而是局里太缺经费。 况且调走之后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好再过问陵海公安局的事。 杨局沉默了良久,俯看着灯火通明的001喃喃地说:“就算卖也要卖个好价钱,不能半卖半送,更不能白送给上级单位做人情。” 孙家文连忙道:“杨局,这你尽管放心,只要我还是政委,局里的固定资产绝不会在我任上流失。” “起码六十万,少一分都不能卖!” “杨局,你觉得长航分局能拿的出这么多钱?” “张均彦拿不出这么多钱,但别人能拿得出。” “谁?” “港监局,港监局有钱。” “港监局找你了?” “我都要调走了,人家怎么会找我。人家正等着我调走,再跟你们谈。” “你怎么知道的?” “我好歹也做了近十年公安局长,来陵海前在市局也工作了那么多年,朋友还是有几个的。”杨局笑了笑,补充道:“港监局的消息很灵通,据说朱春苗已经找过周慧新。” “港监局的那个办公室主任?” “人家现在是副局长,刚提的。” “周慧新怎么说?” “据说很感兴趣,毕竟他上任之后首先要面对的就是经费问题。港监局如果真想买,对他而言堪称雪中送炭,他求之不得。” 孙家文追问道:“把船卖了,人员怎么安排?” 杨局五味杂陈地说:“人家不但缺船一样缺人,而且对咸鱼、小鱼、朱宝根知根知底,估计会连船带人一起买。” “小鱼和朱宝根好说,主要是咸鱼,港监局想把咸鱼调过去?” “人家一直把咸鱼当自己人,再说咸鱼又那么争气,连引航员证都考到了,正是人家最需要的人才,早就想挖这个墙角,想把咸鱼调过去很正常。” “杨局,港监局真要是想把咸鱼调过去,你说我们是放还是不放?”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件事你别问我。” “你这不是还没调走么。” “我暂时是没调走,但人家也没找我谈这些事。” 孙家文意识到杨局既不想卖船也不想放人,确切地说不想在他任上卖船放人,干脆不问了,掐灭烟头苦笑道:“杨局,你这是把我和未来的局长架在火上烤。” 说出来了,感觉像是把责任交出去了。 杨局轻松了很多,拍拍孙家文的胳膊,似笑非笑地说:“没那么夸张,再说当领导就要面对这样或那样的事,怕事就别当领导。” “那小鱼的工勤编怎么办?” “当然照办,而且要赶紧落实。” 生怕孙家文不当回事,杨局又强调道:“这个工勤编制是王书记想方设法帮着协调到的,连李主席都帮着去找过编办。小鱼将来不跟咸鱼走最好,就算跟咸鱼走,这个编制就能空出来了,到时候就能用来安排转不了正的合同制民警。” 局长都快调走了,还想着局里有好几个任劳任怨干了那么多年的合同制民警没转正。 孙家文很感动,心想新局长的为人不知道怎么样,如果能像杨局这样就好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三章 新局长很厉害 晚上落网的不只是黄跃平四人,还有准备“接应”他们的顾大头。 要抓一起抓,至于移不移诉需要研究,现在顾不上。 黄跃平直至被押进养路队办公室都以为顾大头跟他们一样上了陵海公安局的当,认为是冯必果出卖了他们。声称要举报冯必果,怒骂冯必果不得好死。 朱连贵和周建民的态度要好很多,对试图报复石胜勇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从供词上看,他们并没有别的同伙,只有一个知情不报涉嫌包庇他们的人。 那个人姓吴,叫吴启根,原来也在四厂公安科的经警。由于嫌做经警工资低,四年前在冯必果帮助下调到销售科跑业务。 吴启根的妻子是四厂职工,但不是本地人,而是厂里从省会江城招聘来的。 他以老丈人家为落脚点,专门跑江城的外贸公司、各大商场和经销商。 虽然业务跑的不错,但他并不满足。 三年前,他在江城承包下一栋四层办公大楼,做起了二房东,开了一个批零兼营服装和服装面料的市场。 由于资金不够,回来跟黄跃平等经警大队的同事借钱。 开市场风险大,如果亏了吴启根肯定还不上,黄跃平等人不想给老同事太大压力,钱照出,但不是借,而是入股。 赚到钱分红,赔了拉倒。 入完股之后又帮着招商。 陵海的纺织业本就很发达,陵海人又有经商的传统,在黄跃平等人介绍下,好多做服装、面料生意的陵海小老板去租商铺。 吴启根又是打广告,又是搞抽奖活动的,在短短三年内把市场经营的红红火火。 公安科被撤销后,吴启根第一时间抛来橄榄枝,请黄跃平去市场担任副经理,请周建民、朱连贵等人去负责保安队。 可他们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找石胜勇报仇…… 总之,吴启根只是涉嫌包庇,算不上同伙。 但不是没有别的收获,比如黄跃平等人之前找过的那些混混,有一个算一个屁股都不干净。 之前没掌握没办法,现在掌握了肯定要抓。 刑侦大队全员出动,连夜在几个派出所的协助下抓获九个地痞流氓。 韩渝没有参加行动,请罗文江、马金涛等水警四中队的兄弟吃个饭,把罗文江等人送到营船港,就连夜回白龙港值班。 元旦,客运高峰期。 所里警力紧张,要帮着去白牛汽渡执勤。 没想到元旦刚过,正想着春运会更忙,张兰打电话说杨局调走了,市局内保支队的支队长调到了陵海,现在是代局长,等人大那边通过就是局长。 “这么大事怎么不通知我们?” “一样没通知许明远,你们是中队长,又不是大队长,也不是所长教导员,昨天宣布任命时只通知中层干部来局里开了下会。” 张兰抬头看看外面,想想又反问道:“照理说石所应该第一时间给你们传达,这么大事他难道没告诉你们?” 韩渝挠挠脖子,呵欠连天地说:“这几天太忙,我没去所里。” “他估计是不好意思面对你,所以没通知你。”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对了,杨局调到哪儿了?” “昨天在会上没宣布,按惯例也没必要宣布,早上听蒋大姐说好像调到滨江司法局做副局长。” “司法局是做什么的?” “你不知道?” “没打过交道,不太清楚。” “就是管普法送法的,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楚。” 张兰再次看看外面,提醒道:“咸鱼,你接下来要收敛点。新来的周局很厉害,千万别撞他枪口上。” 韩渝下意识问:“他昨天刚上任,你怎么知道他厉害的?” “他是昨天刚上任,但一上任就烧了一把火,这会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烧什么火?” “昨天上午宣布的任命,他下午就去金盾宾馆调研。发现金盾宾馆不赚钱还亏损,晚上就开党委会,研究决定把金盾宾馆关掉。” 公安局是维护社会治安的,又不是做买卖的。 韩渝早觉得公安局不应该开宾馆,不禁笑道:“关掉也好,只是那么多人怎么办。” “金盾宾馆只有两个民警,现阶段让他们负责善后。至于那几个职工,全部安排到城南、城北派出所做协警,不想做协警可以辞职。” 张兰把刚才整理好的发票放进抽屉,接着道:“从社会上招的厨师、服务员,让人家另谋高就。我下午带钱过去给人家发工资,发完厨师、服务员的工资,就要跟纪委吴书记一起审计宾馆这两年的账目。” 韩渝笑问道:“还要审计?” “你以为个个都像你师父不占公家便宜,好多人去宾馆吃饭住宿挂账,有的确实是公务接待,有的不是。周局要求一笔一笔全要查清楚,把该要的钱全部要回来。” “大师兄有没有去那儿挂账?” “挂过几次,不过都是为了工作。” “大师兄也有接待任务?” “他们去人家那儿办桉,人家很帮忙。人家出差路过陵海,他总得请人家吃顿饭吧。” “那这个算不算公务接待?” “周局说不算。” 居然要查自己的丈夫,这算什么事啊。 张兰别提多郁闷,唉声叹气地说:“他在金盾宾馆一共挂了六次账,每次带外地同行去吃饭、安排外地同行住宿都是经过吴局同意的,每次吃饭吴局甚至都参加了。 吴局如果不点头,他一个小小的中队长也签不了单,可现在又不好去找吴局。八百多块钱,全要自己掏,相当于这半年班白上了,你说我倒不倒霉。” 大师兄都在那儿挂了八百多块钱的账,可见那些大队长和所长在金盾宾馆挂的账只会更多,难怪金盾宾馆不赚钱呢。 韩渝憋着笑说:“是够倒霉的,晚上让他跪搓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打肿脸充胖子。” “我半年工资都快没了,你居然有心情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对了,不开宾馆了那栋楼怎么办。” “卖掉。” “卖掉?” “嗯。” 张兰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解释道:“周局来陵海前是市局的内保支队长,专门跟企事业单位打交道的。我算看出来了,人家在上任前就想好了怎么变卖局里的这点家当,都已经找好买家了。” 韩渝好奇地问:“卖给谁,谁会要?” 张兰滴咕道:“卖给保险公司,孙政委一大早就找人评估值多少钱。虽然要等评估好了再跟保险公司谈判,但肯定要卖给保险公司。” “你怎么知道的?” “保险公司上午刚给我们转了五十万,说是预付款,给我们局里救急的,不然下午哪有钱给宾馆的厨师、服务员发工资。” “这么说的话,周局是挺厉害的。” “还有件事,刚才去吴书记那儿问审计的事,正好听他们说李世昌的问题调查清楚了。” “他有什么问题?” “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不少,不但要处分,还要把他调到隆永派出所。” 隆永是陵海的飞地。 如果论直线距离,离陵海城区不算远。 可中间隔着条长江,交通极为不便,并且岛上条件很艰苦,把李世昌调到隆永派出所,这跟发配差不多。 韩渝正不知道该点上什么,寻呼机突然响了,一看上面的液晶显示,急忙道:“张兰姐,石所呼我,我先挂了。” “行,我也该回去吃饭了。” 韩渝挂断电话,飞快地拨打所里的号码。 等了大约半分钟,听筒里传来石胜勇的声音。 “咸鱼,刚接到通知,昨天刚上任的周局,下午要来我们所里调研,办公室的小肖说周局还要去你那儿看看。” “要不要通知刘所和蒋科?” “局里没提这个要求,我们就不多这个事了,你打扫下卫生,准备准备。” …… 与此同时,朱大姐正在港监局三楼的小会议室里接待张均彦和王文宏这两位老邻居。 “周慧新很给面子,或者说他很缺钱。同意卖船,也同意放人。他打算下午去白龙港调研,然后找人评估,争取在春节前把这件事敲定。” 西红柿 朱大姐笑了笑,接着道:“我们局里也准备好了资金,现在就看你们二位的了。” 两个大男人没办成的事,一个女同志很轻松地办成了。 张均彦有些尴尬,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这边没问题,咸鱼的情况我早向港务局汇报过,港务局的几位领导对咸鱼印象深刻,说咸鱼这样的人才早该调过来。” “职务呢,咸鱼是国家干部,是行政警察。你们虽然也穿警服,也是公安,但不是国家干部。我只听说过从行业公安往地方公安调的,没听说过地方公安往行业公安调的,你们要拿出点诚意。” “你放心,我这边都安排好了。” “怎么安排的?” “本来打算让他担任白龙港派出所副所长,等老刘退居二线接老刘的班。可能之前打的申请报告太过强调消防,也可能是港务局的几位领导被去年的江城化工厂大火给吓坏了,建议加强消防科的力量。” “你打算把咸鱼安排到消防科?” “消防科副科长兼消防队长。” “可我们汤局要的不只是船,也要能够跟以前一样联合执法的民警。” “这你尽管放心,消防队正在组建,等人员到位了可以先在白龙港训练,在训练的同时联合港巡三大队执法。” 长航分局现在跟市局一样搞机构改革,治安科加挂治安支队的牌子,刑侦科加挂刑侦支队的牌子,消防科也加挂水上消防支队的牌子。 王文宏不禁笑道:“这么说咸鱼只要调过来,就是消防支队的副支队长!” 张均彦笑道:“我们的水上消防支队,跟你们市局的消防支队没法比。你们的消防支队是公安现役,是武警。” “但叫起来好听,徐三野要是知道,一定很高兴。” “也就叫着好听。” 对于支队还是大队,朱大姐没什么感觉,因为现在支队太多了,连渔政站都加挂江南渔政总队滨江支队的牌子。 她一边招呼两位老邻居喝茶,一边笑问道:“小鱼呢。” 张均彦无奈地说:“上次我跟你说过,现在编制卡得紧,只能帮小鱼争取个职工身份。” “小鱼现在已经是事业编制了。” “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他立了三等功之后,杨正国就帮他解决了编制。” 朱大姐喝了一小口茶,笑看着张均彦道:“你们本来就是事业单位,你们的干警本来就是事业编制,你们又正在组建消防队,完全可以想想办法,让小鱼穿警服做真警察。” 行业公安跟地方公安不一样,入警要比地方公安容易。 张均彦回头看看王文宏,笑道:“小鱼本来就有编制就好办了,我下午先去找找港务局。只要港务局这边没意见,长航公安局那边的工作就好做。” 长航分局现在虽然与港务局没隶属关系,但跟以前一样事事要尊重港务局的意见。 对港务局而言,长航分局多一个人,港务局就要多发一个人的工资。 对远在汉武的长航公安局而言,滨江分局多一个民警就意味着长航公安多一分力量,当然不会反对。 想到这些,王文宏感叹道:“没想到杨局会在调走之前帮小鱼解决事业编制,这可帮了小鱼的大忙。” “王政委,杨正国是你的老领导,他调回市区,你请不请他吃饭,要不要给他接个风?” “肯定要,不过他这几天估计没时间。” “差点忘了,咸鱼那儿不是有个小金库么,杨正国其实早知道了,但装作不知道。那二十几万咸鱼肯定是要带过来的,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港监局也欠杨正国一个人情,我们也要请他吃顿饭,给他接风。” 有钱就是好,什么事都能办成。 张均彦很羡慕港监局,再想到咸鱼之前说过的那些事,连忙道:“朱局,关于那二十几万,咸鱼打算先用来解决消防防护装备严重落后的问题,这也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朱大姐笑道:“我知道,他好像打算买国外的那种先进的消防服。” 张均彦无奈地说:“国内买不到,需要进口,而进口要外汇。我们分局去哪儿换外汇,水上分局一样不好操作,这事只能麻烦你们。” 港监局是有外汇的,比如给外轮引航,外国船东就要通过船代支付引航费用。 朱大姐权衡了一番,沉吟道:“这事我们可以帮着办,但把那二十几万用于进口消防服,将来修船经费的缺口就更大了。你们可能不知道,汤局是顶着压力跟陵海公安局买船的,如果买回来用两三年又要投资几十万大修,这让他怎么跟上级交代。” 不等张均彦开口,王文宏就掷地有声地说:“朱局,船是我们三家用的,不能总让你们出钱。将来修船的经费,我们水上分局和长航分局一起想办法解决。” “你们解决?” “这也是彭局的意思。” “他这个思想转变挺快的。” “那可是‘万里长江第一哨’,等你们把船买过来,等咸鱼调到张局那儿,我们打算把之前摘下的滨江水上警察支队陵海大队的牌子挂上,安排两个民警过去接受咸鱼领导,把陵海乃至东启水域的治安管起来。” 趸船上多一个民警,对港监局而言就是多一分联合执法的力量。 朱大姐微笑着同意道:“没问题,等会儿我去向汤局汇报,他应该不会有意见。” …… ps:明天家里有点事,熬夜码一章先更上。 第二百七十四章 盘活资产 新局长来白龙港看了看,表扬了几句,就去白牛汽渡警务室检查春运的准备情况,然后乘汽渡去了对岸的隆永派出所。 虽然新局长在趸船上只呆了不到二十分钟,但韩渝能感觉到新局长有着很强烈的个人风格。 他风风火火,雷厉风行。 不去会议室,就这么站着说。 不听你汇报成绩,不喜欢听官话套话,只问工作上存在哪些问题,然后提出要求。 再问工作中有没有困难,能当场解决的当场解决,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的让随行的秘书股民警记下来。确实解决不了的直言不讳告诉你解决不了,不会像杨局那样总是说回去研究研究。 值得一提的是,他对负责人很严肃甚至很严厉,对普通干警和协警却很温和,见着普通干警和协警就嘘寒问暖。 问小鱼今年多大了,有没有对象。 问朱宝根几个孩子,有没有孙子。 问老钱身体怎么样,生活上有没有困难。 老丁和老章都曾做过所长,不属于普通民警,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韩渝是水警中队的负责人,一样享受不到。 正暗暗感慨跟这样的领导干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朱大姐、张局和王政委相继打来电话,老刘和蒋科更是买卤菜和酒过来庆祝。 船要卖给港监局,人要调到长航分局…… 韩渝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考虑到这种事不能乱说,只能关上门议论,同时为接下来的变动悄悄做准备。 然而,等了一个多星期,只等来评估船的人,并且评估完之后就没下文了。 这不只是涉及到趸船和001能不能得到较好的维护保养,也不只是涉及到自己能不能提副科,一样涉及到小鱼的前程。 小鱼一直想成为一个真警察,在陵海公安局是永远不可能的,但要是调到长航分局就能把不可能变为可能。 师父生前也把小鱼当自己的孩子,给浩然哥回老家办酒时拍全家福,小鱼和玉珍就站在大师兄和张兰姐的右侧。 师父如果知道小鱼成长为公安干警,哪怕是行业公安,他一样会很高兴。 眼看就过年,再有三天就放假。 一点消息都没有,韩渝等得有些心焦。 就在准备打电话问问张局的时候,政工室主任在石所、黎教的陪同下代表局里来慰问。 不是两手空空来的,竟带来一辆大卡车。 随行的后勤民警根据名单,给民警、协警发年货。 每人一箱桔子、一箱苹果、一包花生、一包瓜子,民警协警一视同仁,连老钱都有。 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却是局里这些年来第一次发年货,并且是局领导亲自送上门的。 韩渝受宠若惊,感觉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老丁和老章一样奇怪,送走局领导和所领导,就打电话问局里的机关民警究竟怎么回事。 不打听不知道,打听完大吃一惊。 老丁放下电话,感慨万千:“周局有能力,有魄力,而且关心基层民警。咸鱼,如果你师父健在,他们一定能说到一块去。” 韩渝不认为有人能跟师父相提并论,笑问道:“丁叔,两箱水果和两包瓜子花生就把伱收买了?” “我是就事论事,周局上任虽然没几天,但确确实实给基层解决了许多困难。” “解决了什么困难?” “老胡说周局把金盾宾馆卖了,赶在过年前用卖宾馆的钱给基层所队报销积压六个月以上的发票,承诺剩下的发票三个月内报销完。还帮确实过不了年关的几个派出所,解决了之前拖欠的电话费、水电费等费用。” 报销发票是让基层所队最头疼的一件事。 以前有备用金,要花钱时用备用金,然后拿发票去局里报销,把备用金补上,但这个政策施行了小半年就无疾而终了。 遇到事让你先垫上,可钱花出去却很难报销。 不是不给报,而是确实没钱。 可没钱什么事都干不成,搞得基层民警不敢做事,毕竟大家都有家庭都要生活,并且工资本就不多,垫一两次可以,总往里垫谁受得了,这日子过不过…… 韩渝正想问问四厂派出所有没有报销点发票,老丁又感慨地说:“老胡说卖金盾宾馆的钱只能解基层所队的燃眉之急,局里之前搞建设欠下的那两百多万外债还没着落。 眼看要过年,二建公司的人坐在局里不走,人家要给工人发工资。 周局说欠谁的钱也不能欠农民工的工资,昨天又去市里要钱了,市里一样没钱,他跟财政局的局长拍桌子,说从现在开始所有罚没款不再上交财政,从现在开始坐收坐支!” 上级三令五申,要求“收支两条线”。 新局长居然公然违反规定,明目张胆的坐收坐支。 韩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惊诧地问:“上级知道了怎么办。” “他说他扛。” “牛!” …… 与此同时,孙政委正在向周局汇报与港监局的谈判进展。 “我咬定六十万,港监局的白科只认评估报告,说什么上级要对他们进行审计,评估出三十五万就三十五万,多给一分他们都没法跟上级交代。” 孙家文轻叹口气,想想又无奈地说:“早知道会这样,当时就不该找人评估。” 周局一边翻看着市政府转来的文件,一边淡淡地问:“那两条船究竟值多少钱。” 孙家文急忙道:“我问过评估公司,他们评估有一套标准,或者说要看相关参数。比如船龄,就占很大比重。001是一九六三年建造的,在船龄上吃了大亏。 至于趸船,人家在评估时要参考市场行情。可在二手船舶交易市场上,趸船不像货船那么好出手,连航运企业都不需要。也有单位想买,不过人家买回去是拆解卖废钢的。” 昨天跟财政局长拍桌子,说要坐收坐支,只是气话。 周局可不会傻到真那么干,想解决眼前的问题还得靠“盘活资产”。 他放下文件,托着下巴问:“如果他们建造两条一模一样的船,大概需要多少钱?” “现在钢材涨价了,工人工资也涨了,而且001上的电子设备直到今天依然很先进。我打听过,建造两条一模一样的,一百万都下不来。” “我等会儿给朱局打个电话,六十万有难度,五十万应该能谈下来。” “那人呢?” “船都不要了,要人做什么。尤其那两条鱼,本就该在水里,留在岸上太屈才。” 周局想了想,接着道:“再说这不只是卖船,也是把维护江上治安的责任,乃至消防救援和抢险救灾那一大堆事,移交给港监局、长航分局和水上分局,人家光有船没人也不行。” 孙家文提醒道:“周局,那可是万里长江第一哨!” “我知道,可荣誉不能当饭吃。”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说说。” “只要价钱谈妥,船可以卖,人也可以放,但水警中队不能撤销。港监局在我们的船上办了六年公,我们一样可以借用他们的地方办公办案。” “你是说牌子继续挂在船上?” “老丁和老章也可以继续呆在船上,等他俩明年退休了,再安排一两个老同志过去。” 万里长江第一哨,在自己任上拱手相让,上级肯定会有看法。 周局很清楚卖船放人意味着什么,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这么干的话只是面子上好看点,有面子没里子,自己哄自己有什么意义?” “可是……” “老孙,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上级知道了肯定不会高兴,但上级应该能理解我们的难处。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卖,那就不能自欺欺人。省得将来总结上报起成绩,跟长航分局乃至水上分局撞车,到时候更尴尬。” 局长的话有一定道理。 尤其总结上报起成绩,同样一件事,你报人家也报,市局肯定会很奇怪。 孙家文暗叹口气,苦笑着问:“那两条鱼调动的事呢,长航分局的商调函已经发过来好几天了。” “放人,让那两条鱼过个好年。” “卖船的事还没谈妥呢。” “这跟卖不卖船不矛盾,你之前不是说过么,那两条鱼离不开那两条船,他们就算调到长航分局一样得给我们看船。让他们拿长航分局的工资,给我们干活儿,还能空出一个行政编制和一个工勤编制,这样的好事去哪儿找。” “行,我等会儿就通知那两条鱼。” “快过年了,人事局那边可能会拖到年后再办。你帮着跑跑,看能不能在春节前帮他们把事给办了。” “我也没这么大面子,不过可以找找老局长。” “找老局长也行,总之要快,省得那两条鱼总惦记着。” 周局深吸口气,想想又说道:“那两个孩子虽然年轻,但为陵海作出过那么多贡献。我们现在穷得叮当响,没条件欢送,但至少要帮人家把调动的事办好,省得两个孩子左一趟右一趟跑。”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五章 任重道远(一) 上午十点,四厂派出所。 大后天除夕,明天就要放假。 新年所里也要有新气象,教导员老黎一大早就组织民警协警打扫卫生。副所长姜海书法好,在会议室挥毫泼墨写春联。烧饭的许大姐在厨房里忙着做晚上的“年夜饭”,剁肉馅剁出了有节奏的马蹄声。 因为李世昌犯错误被调走笼罩在所里的阴云一扫而空,里里外外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姜所,‘欢度春节’写大点,那是要贴在大门口的。” “知道了。” “姜所,帮我们中队也写两副。” “红纸不够。” “我这就让人去买。” 四厂派出所准备过年,刑侦四中队一样要过年。 方志强给姜海发了一根烟,正准备叫人去买红纸,石胜勇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黎教发现所长的脸色不对劲,下意识问:“石所,怎么了?” 石胜勇跟方志强要了根烟,点上一连抽了好几口,五味杂陈地说:“孙政委打电话说咸鱼和小鱼调走了,手续半个小时前办好的,让我们调整下春节值班表,不用再安排咸鱼和小鱼值班。” “咸鱼和小鱼调走了!” “孙政委亲口说的。” “知不知道他俩调哪儿去了?” “长航分局。” 黎教大吃一惊,急切地问:“他俩调到长航分局,趸船和001怎么办?” 石胜勇抬头看看方志强,苦笑道:“卖了,局里把两条船卖给了港监局,孙政委说卖船的钱刚到账,后勤科正忙着还债,不然二建公司的项目经理真要在我们局里过年。” 姜海也顾不上写对联了,走出来问:“卖了多钱?” “五十万。” 石胜勇又抽了两口烟,吞云吐雾地说:“船卖了,人调走了,水警中队也要撤销。可今天下午就放假,办交接肯定来不及。 孙政委说考虑到港监局、长航分局和我们市局水上支队,打算正月初六上午在趸船上搞一个什么仪式,让我们做好准备,节后上班的第一天跟人家交接。” 一切来得是如此突然,黎教和姜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想到周局连金盾宾馆都卖,又觉得卖船实在算不上什么。 毕竟两条船锚泊在江上,距城区那么远,局里估计有一大半民警没见过,更别说其他单位的人了。 老黎同志定定心神,追问道:“要具体办哪些交接?” “收回水警中队的经费账目、治安管理方面的台账、枪支弹药和手铐、对讲机等武器装备,然后把船移交给人家。” “这些事请丁所和老章办吧,他俩熟悉情况。” “他们应该早知道了,估计早准备好了。” “有可能。”老黎想了想又转身问:“志强,你是咸鱼的师兄,你事先知不知道?” 方志强一脸尴尬:“我这个师兄是假的,许明远那个师兄才是真的。咸鱼真没跟我说过要调到长航分局,我事先是真不知情。” 师兄弟也有亲疏远近。 想到咸鱼跟许明远、张兰的关系确实更好一些,老黎点点头,想想又问道:“石所,咸鱼和小鱼调到长航分局,两条船也卖给了港监局,朱宝根怎么办?” “朱宝根也去长航分局,他是聘用人员,不存在调不调动这回事。” “丁所和老章呢?” “政委让他俩继续呆在白龙港,一个负责长途汽车站警务室,一个负责水上治安检查站。” “万里长江第一哨”就这么变成人家的了! 作为水警中队的顶头上司,石胜勇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扔掉烟头苦笑道:“我刚呼过咸鱼,想着不做同事了还是同行,让他带小鱼和朱宝根下午来吃年夜饭的。 可他这会儿正带着小鱼在长航分局报到,长航分局晚上也聚餐。他现在是长航分局的民警,长航分局领导想借这个机会对他表示欢迎。他已经答应长航分局的领导了,参加不了我们这边的聚餐。” 这就变成长航分局的人了。 工作调动不是应该很麻烦,那些手续不是应该没三五个月办不完么。 老黎同志觉得不可思议,沉默了片刻又问道:“这么说以后江上的治安不用我们管了?” “政委说江上的治安以后归长航分局和水上分局管,沿线的企事业单位依然归我们管。” “孙政委有没有说咸鱼调到长航分局哪个单位?” “没说,可能他也不知道。” …… 与此同时,刚领到警服的梁小余就迫不及待换上了,站在长航分局楼梯拐角处的正衣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嘴傻笑。 韩渝能理解小鱼此时此刻的心情,不觉得有多丢人。 张局刚去滨江港派出所检查工作了,黄政委代表分局去港务局开会,政治处李主任和消防科的童科长负责接待他们这两个刚报到的新人。 “李主任,童科,小鱼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他那德性你们是知道的。这警服让他穿上了,如果再让他脱下来,他肯定……肯定舍不得。” “放心,港务局的领导看完小鱼的履历,发现小鱼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消防员,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港务局都点了头,长航公安局那边不会有意见。” “就这么简单?” 李主任知道韩渝担心什么,微笑着解释道:“港务局的几位领导对消防非常重视,江城炼油厂去年发生的大火,真把他们给吓坏了。所以只要是涉及消防的事,现在是一路绿灯。” 去年十月,坐落在栖霞山下的金陵石化江城炼油厂310号万吨油罐发生大火。 韩渝当时刚回国,并且不是专职消防员,没被征调去作战。 但参加过关于江城炼油厂大火的通报会,看过扑救现场的照片乃至录像。跟学姐一起去江城看鱼总时,了解过扑救过程。前段时间来滨江讲课,甚至拜访过滨江消防支队一位曾去参加过扑救的中队长。 当时,整个油罐犹如一个巨大的燃烧体,黑色浓烟直冲天际。 熊熊烈焰映红了方圆几公里的天空,燃烧时发出令人心季的巨响,如闷雷排空。 当时,罐内有六千吨九十号汽油,如果发生爆炸,其威力相当于一颗小原子弹! 在310号油罐左右,还有309、311和312三个万吨油罐,间隔只有十几米,并且厂区里还有大大小小的油罐上百个。 310号油罐一旦爆炸,肯定会产生连锁反应,整个炼油厂会在瞬间夷为平地,并会给长江带来严重污染。 起火十五分钟后,江城市消防支队火速调动最近的三个消防中队进入火场,与火魔殊死拼搏的恶战由此打响。 江城炼油厂罐区是五十年代修建的战备油库,管线布局极不合理,通道与油罐之间的管道纵横交错,加上防护堤的阻拦,消防车无法靠近起火的油罐。 消防官兵只能以血肉之躯挺身上前,顶着烈焰、高温和令人窒息的浓烟,奋力向油罐靠近喷水冷却降温,以防油罐爆炸。 他们离油罐太近,生死只有一步之遥。 油罐随时都可能爆炸,一旦发生那样的情况,罐边的人将尸骨无存。 尽管如此,他们依然义无反顾地上! 炙热的高温,把他们的眉毛都烤没了。 弥漫的浓烟裹夹着化学毒气,呛得他们泪流满面。 头发烤焦了,皮肤烤起了泡,但没一个人退缩,而是调转水枪,把自己淋个透湿继续作战。 转眼间,衣服烤干了。 再淋,再战! 然而,火势太大。 整整鏖战了一夜,并没有扑灭大火,只暂时抑制住随时可能的爆炸。 公安部接到汇报,部领导指示全力以赴,一定要扑灭大火。 国务院接到汇报,得知公安部消防局负责人要火速赶赴江城指挥,可夜里又没飞江城的航班,当即联系军委,协调空军安排专机送。 消防局领导在赶赴江城的同时,亲自给东海和徽安消防总队打电话,要求两个省市的消防部队全力支援。 包括滨江消防支队在内的省内消防部队,更是一接到省厅命令就连夜组织力量火速驰援。 省领导和江南军区的领导全部赶到现场,成立联合指挥部,指挥军、警、民协同灭火。 连续的燃烧导致罐体结构受损,喷出的油气更多,外溢的汽油顺着罐壁往下流,形成一道道火帘! 兄弟地市的援军赶到,投入战斗! 兄弟省市的援军赶到,一样立即接受命令投入战斗,东海的援兵甚至是由东海消防总队政委亲自带队的。 虽然有援军,援军虽然把最好的装备都带来了,可大火依然久攻不下,情况万分危急。 联合指挥部拿出了几套方案,甚至准备动用空军战机和直升机投掷干冰灭火,老丈人和丈母娘的老部队空军小校机场都已做好的战斗准备,但那天风太大,几套方案就算能实施也很难将大火扑灭。 最后想到了一个办法,六名消防勇士置生死于度外,连遗书都没时间写,就爬上罐体外被大火烧得扭曲变形的旋转铁梯。 在高温燎烤中,在流淌火不断翻卷中,冒着随时葬身火海的危险,要爬上高达二十多米并且正烈焰腾飞的罐顶,安装泡沫钩管,抵近喷射泡沫灭火。 那是一条通往地狱之路,手套一摸到梯子就被烫冒烟,才往上爬出两三米就被烫伤,可六个勇士却强忍着剧痛,奋不顾身往上爬,一直爬到了罐顶! 等他们在火海中安装好钩管,泡沫从钩管里喷涌而至,罐顶的火渐渐熄灭。 一位中央首长赶到现场,向所有参战人员表示感谢和慰问。 正饱含深情地说到“同志们舍生忘死,仅用十七个小时就扑灭了油罐大火,在国内也是罕见”的时候,只听见轰一声巨响,由于油管破裂,渗出的汽油遇到高温,火势再度蔓延。 在全体官兵的奋力反击下,大火在二十二日下午两点终于被彻底扑灭。 整个过程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韩渝以前是水警,今后既是水警,更是水上消防民警。 虽然早在六年前,就在师父的言传身教下知道消防的重要性,这些年无论去哪儿工作学习也一直把消防作为重中之重,可现在真做上了消防科副科长,并且要兼消防队长,韩渝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因为滨江港一样有大型油罐,一样有纵横交错的输油管道。 滨江港的油罐要是也发生那样的大火,作为消防科副科长兼消防队长他肯定要第一个进入火场,到时候也要跟人家一样舍生忘死! 第二百七十六章 任重道远(二) “李主任,港务局领导既然这么重视消防,为什么不在消防上加大投入?” “方方面面的因素太多,不只是涉及到经费。” 李主任很清楚小伙子接下来的担子有多重,想想又意味深长地说:“事实上努力争取上级支持,也是你今后的工作之一。毕竟港区十公里岸线的消防,不只是我们分局一家的事,需要港务局、港监局、水上分局和港区分局几家一起发力,这几个单位你都熟,你做这个工作比别人有优势。” 韩渝没有再问,因为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首先是钱,消防装备很贵,水上消防装备更贵,百十万砸下去听不见响。 其次,水上消防尤其滨江港十公里岸线的消防,说起来港监局、长航分局、港务局、水上分局和港区分局都有权管。 一旦发生大火,连市局消防支队都要来扑救。 涉及到的单位一多,在管理上就很混乱。 再就是真要是发生那样的大火,你现在投入百十万采购装备,到时候一样扑救不下来……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李主任看着刚走进来的梁小余笑问道:“小鱼,喜不喜欢这身警服,想不想做一名公安干警?” “喜欢,想!” “那回去之后就要准备准备,等过完年去汉武参加培训。” “去汉武,那么远!” “你的情况跟咸鱼不一样,你想做公安必须参加培训。” 小鱼才是真正的“看家狠”,在白龙港如鱼得水,出了门就怂了,苦着脸道:“李主任,童科,我没去过汉武,没出过那么远门,我有点怕。” 童科长笑问道:“你是公安,你怕什么。” “我……我就是害怕。” “别怕,你现在是我们长航分局的人,到时候我们送你上江汉号客轮,请客轮乘警队的同行把你送到学校。” “什么学校,不是培训吗,怎么变成上学了?” “去长江航运人民警察学校,培训就是在学校里进行的。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学,要考试的,不及格就做不了公安。” “童科,我都没真正上过学,我上的是电大,我基础不好……” “别担心,没那么难。” 聊到小鱼年后要去汉武培训的事,李主任想起个人,不禁笑道:“如果赶巧的话,你可以跟港务局杨处长家的老三一起去。” 韩渝好奇地问:“李主任,除了小鱼还有人要去航运警察学校培训?” “杨三不是去培训,他从小就想当警察,可学习成绩又不是很好。杨处长想办法帮他争取了个委培的名额,送他去上警校,明年就毕业,等毕业了就要来我们分局做民警。” 李主任笑了笑,接着道:“你们今天报到,正好赶上过年,就不安排你们春节值班了,但你们也别想休息。不但要看好船,而且要为正月初六的交接仪式做准备。” “我们需要做哪些准备。” “分局这边我给你列了个清单,港监局那边你打电话问问朱局。” “是。” “再就是你今后不只是修船开船的民警,要尽快进入角色,要把组建消防队的事放在心上。” 李主任话音刚落,童科长就拍拍韩渝的胳膊:“我老了,跟不上时代,消防科今后就靠你。” 眼前这位绝对是一个传奇人物。 他最早是陆军,在部队干到正营转业回东启老家,被安置到位于海边的一个派出所做民警。 后来公安机构改革,成立边防派出所。 他所在的派出所变成了边防派出所,他随之变成了公安现役,穿上了武警制服。 八八年武警部队授衔,他都快五十了却被授予武警上尉警衔。 四十八岁的上尉实属罕见,可当时的边防派出所是正连级单位,所长和指导员都是正连职,所长、指导员都是上尉,他当时是副所长也只能授上尉。 可能上级考虑到这么对待老同志不合适,于是争取到一个副营的名额,第二年给他授少校。 他见个个都比他年轻,感觉格格不入,没等授少校就打报告申请转业。就这么做了一年边防武警,第二次转业到当时的滨江港公安局。 别人一生当一次兵,他居然入过两次伍。 在陆军干过,做过地方公安,做过边防武警,现在又是行业公安,他的人生真的很精彩,师父生前别提多羡慕他。 韩渝也很羡慕,见今后的顶头上司这么说,连忙道:“童科,我太年轻,我要向你学习。” “跟我学什么,论摸爬滚打,你师父健在时教过你们,教得肯定比我好。论消防管理和消防技能,你是站在讲台上给我上课的,我要跟你学习。论船舶驾驶,那就更不用说了。” “咸鱼,你就不用谦虚了。” 李主任接过话茬,指着他笑道:“用港务局古书记的话说,你的引水员证和海轮大副适任证,比研究生的文凭都值钱。陵海公安局不认那些证,我们交通港航系统认。” 童科长深以为然,禁不住笑道:“所以说你早该调回来。” 顶头上司说得是调回来,而不是调过来,韩渝深受感动。 李主任笑了笑,接着道:“水上分局是在你们沿江派出所基础上成立的,现在我们分局的消防队也要在你们水警中队基础上成立,等正式任命下来了,你既是消防科副科长,也是我们长航分局第一个专职消防员。” 不等韩渝开口,小鱼就咧嘴笑道:“我是第二个!” “说的对,你是第二个。” “那我到底是公安还是消防员?” “既是公安干警也是消防员,你属于消防民警。” “为什么不是消防武警?” “岸上是消防武警,水上是消防民警。” …… 作为分局的消防科副科长,不能对港区的情况不熟悉。 童科长觉得有必要带两条鱼在港区转转,下午没什么事,韩渝二人欣然前往。 这两年滨江港堪称一年一个变化,泊位越来越多,码头建得越来越大,一路上遇到好多生面孔。 童科长为了加深港务局干部对咸鱼的印象,每次介绍时都不忘加上一句“张江昆的小舅子”。 人家恍然大悟,纷纷感叹原来是自己人。 当转到三号码头的一座吊机下面时,正好遇上忙着检修吊机的姐夫。 见小舅子真调过来了,并且一来就是副科长,张江昆很高兴很有面子,拉着工友们介绍起来。 一个码头工人笑问道:“童科,咸鱼应该是我们港务局最年轻的副科长吧。” 在他们看来长航分局也属于港务局,甚至连港监局都属于港务局,事实上几年前确实如此,长航分局和港监局确实是在“政企分开”的改革中从港务局独立出来的。 童科长早习惯了,笑道:“如果论年纪,咸鱼确实是我们滨江港最年轻的副科长。但要是论参加工作的时间,咸鱼从参加工作到做上副科长不是最快的。” 张江昆想了想,哈哈笑道:“还真是,三儿参加工作都已经六年了,六年做上副科长不算火箭式提拔。以前分过来的那些大学生,哪个不是干一两年就提副科的。” 这就是单位行政级别高的好处。 以前港务局是正厅级单位,科级干部在这儿不算领导,在港口的地位甚至不如姐夫这样的技术骨干,工资待遇也不如一线工人。 之前的滨江港公安局、现在的长航公安滨江分局是正处级单位,虽然在业务上要接受长航公安局和滨江市公安局双重领导,但单位的行政级别跟滨江市局是一样的。 科长、所长和教导员全是正科,没有正股副股。 现在几个科加挂支队的牌子,支队下面只设中队不设大队,中队长干得好直接提副支队长,没有大队长或大队教导员那个环节。 如果留在陵海公安局,表现再好也要按部就班来,能在退休前提个副科就不错了,想在三十岁前提副科那是不可能的。 可这个副科长没那么好做,做上了不但要担责,甚至要做好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心理准备! 韩渝想到了学姐,想到老爸老妈和老丈人、丈母娘。回头看看正在傻笑的小鱼,想到玉珍,想到小鱼的父母…… 他看向锚泊在江里的货轮,又转身看向远处的油罐,暗暗提醒自己消防消防,首重防,然后才是消。 自己和小鱼都很年轻,都有父母,都有女朋友。 今后一定要做好工作,一定要把辖区内发生火灾的风险降到最低,绝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好死不如赖活,能不光荣坚决不光荣。 张江昆不知道小舅子如履薄冰,正为小舅子高升而高兴,搂着他肩膀问:“晚上是去你老丈人那儿还是回白龙港?” “吃完饭就回白龙港,我和小鱼都出来了,那边没人开船。” “明天呢,明天年三十!” “明天我值班。” “你姐明天也值班,自从你们做上公安,这些年都没过过几个团圆年。”张江昆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洋溢着骄傲自豪的笑容。 一家出两个公安,还一个即将嫁进门的港监,码头职工们都很羡慕,调侃就数张江昆这个姐夫最没出息。 第二百七十七章 任重道远(三) 正月初四下午,海员俱乐部888包厢。 张俊彦和前水上分局局长现在的农业局副局长周洪,陪昨天回滨江过年的槐阴市公安局副局长余向前、以及腊月里刚调到滨江司法局的前陵海公安局长杨正国打升级。 今天是接风宴,鱼局和杨局是主宾,并且他俩一个正处一个副处,水上分局政委王文宏很默契地站在边上看他们打牌,朱大姐则坐在边上跟鱼局、杨局的爱人拉家常。 “调主。”余向前扔下一对七红桃,笑问道:“张局,有没有叫咸鱼和柠柠?” “他们小两口前几天忙着值班,昨天才休息的。昨天跟他们的姐姐姐夫去三兴给外婆和舅舅拜年,今天一早跟韩工两口子去了思岗。”张均彦笑了笑,又说道:“再说今天是给你和杨局接风,叫他们来做什么。” “不叫也好,不然他总长不大,而且他也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确实是个问题,杨局,这事你有责任,咸鱼在你手下干了六年多,你都没把他的酒量锻炼出来。” 周洪深以为然,抬头笑道:“做公安怎么能不会喝酒!” 今天来的全是徐三野的老朋友,对沿江派出所的那两条鱼都很关心。 面对他们杨正国有些尴尬,半开玩笑地说:“周局,你调到农业局的时间也不长,不能离了公安系统就骂公安,说的好像公安干警都是酒囊饭袋。” “我没那个意思,但一个同志不会喝酒,遇到一些需要喝酒的场合怎么办。” “这不能怪我,只能怪徐三野没培养好,没把咸鱼的酒量锻炼出来。” 余向前轻叹道:“三野不是不想培养,只是没来得及。” “这不是有你和张局么。”杨局扔下一张老k,笑问道:“鱼局、张局,年前我不同意卖船,你们不怪我吧。” 余向前笑道:“我们怎么可能怪你,你有你的难处,再说事情都已经办成了。” 杨正国调到市区这些天,一直在反思过去这些年的工作,想到老单位这段时间的变化,苦笑道:“三野在的时候,经常说我比郑大红有能力,只是不够硬,如果能硬点,他对我会更服气。” “是吗?” “不信你们问老王,老王最清楚。” 杨正国从周洪手中接过烟,感叹道:“那会儿没当回事,甚至觉得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现在想想他这话一定道理,做公安局长不是做别的局长,必须要硬,不硬怎么开展工作。” 徐三野教你怎么做局长,你听不进去,不当回事。 现在调到了滨江司法局,再看看刚走马上任的周慧新是怎么主持工作的,又是怎么在短短二十几天内让陵海市委领导另眼相看,怎么赢得全体民警、协警尊重甚至拥戴的,终于知道自己之前那个局长做的有多失败,可惜晚了。 这就是忠言逆耳! 张均彦暗叹口气,若无其事地说:“杨局,周慧新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杨正国不管怎么说也做了那么多年一把手,很清楚接替自己的那位确实有能力,忍不住问:“他卖船放人的事,市局领导知道吗?” 张均彦没想到眼前这位还是放不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抬起头。 王文宏见张均彦朝自己看来,挠着脖子说:“陈局应该不知道,船是陵海公安局的,人之前也是陵海公安局的干警,不管卖船还是放咸鱼来张局这儿,本来就不需要向市局请示汇报。” 《仙木奇缘》 杨正国喃喃地问:“他就不担心陈局知道了不高兴?” 干工作哪有不得罪人的。 干工作怎么可能做到让上上下下都满意。 况且周慧新那么干,还不是因为你留下了个烂摊子。 张均彦实在不想再聊那些,正准备换个话题,杨正国突然话锋一转:“张局,对于咸鱼的工作安排,我觉得不太合适。” “杨局,我不太明白。” “鱼局,周局,老王,我知道你们是看着咸鱼长大的,对咸鱼很关心,真把咸鱼当自己的孩子,希望他能进步,可他今年才二十二岁。” 张均彦笑问道:“杨局,你是担心我们拔苗助长?” 余向前更是似笑非笑地说:“二十二岁提副科,在地方公安局确实太快了,但长航分局跟地方公安局不一样,这跟省厅的机关干警进步比基层干警快是一个道理。” “我不是说年龄,我是觉得消防工作不好干,尤其港口的消防,太容易出事,一旦出事是要担责任的!” 杨正国是真担心,想想又问道:“咸鱼才二十二岁,就给他压这么重的担子,你们觉得合适吗?” 这个担子确实很重。 张均彦之前不止一次考虑过,见杨正国提了出来,解释道:“首先,越是难干的工作越容易出成绩。再就是我们分局干警的年龄结构,决定了只能让咸鱼挑这副重担。” “没比他更合适的?” “我们分局的干警主要由港务局以前的保卫干部、市里安置过来的军转干部和韩宁那样从职工提干的干部构成,平均年龄四十四岁,平均文化程度高中,要不是这几年组织动员提升学历,平均文化程度只有初中水平。” 张均彦顿了顿,接着道:“警校生只有三个,大专学历的包括咸鱼在内只有七个,本科学历的一个都没有。都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说我不让咸鱼负责消防,难道让那些快退居二线乃至快退休的老同志负责?” 干消防不是干别的,真需要年轻人。 老同志虽然工作经验丰富,但体能跟不上。 杨正国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张均彦又说道:“我们不但要考虑咸鱼,一样要考虑到小鱼。小鱼哪儿都好,就是太老实了,只能跟着咸鱼干。而以小鱼的条件不干消防就穿不上警服,所以只能这么安排。” 周洪冷不丁来了句:“我那儿好安排,我那儿正缺人。” 张均彦笑道:“老周,我知道你很快就有渔政船,但你是从我们局里出去的,你就别挖老单位的墙角了。” 朱大姐也忍不住回头道:“周局,我们三家只有那么一条专业的执法救援船,就咸鱼、小鱼和老朱三个既能在水上作业也能在水上执法的人员,你就别跟我们抢了。” …… 与此同时,韩渝和韩向柠正在逛柳下镇的古街。 小桥流水,到处都是古色古香。 低矮却充满历史底蕴的老房子里,老头老太太们围坐在小桌子前打长牌,戴着眼镜一看就是知识分子的老同志在打理盆剪,前面的老人正在专心致志地喂鸟。 十几个孩子在后面追逐打闹,前面有几个孩子正蹲在地上翻找鞭炮屑里有没有没炸的小鞭炮。 修脚的,理发的,做酒糟的,画遗像的,磨菜刀剪刀的……各种只有在电视电影里才能看到的营生,在这里都能看到,并且充满着烟火气。 “三儿,前面有个戏台!” “走,去看看。” 韩渝话音刚落,寻呼机突然响了。 韩向柠下意识问:“谁啊?” 韩渝掏出寻呼机看了一眼号码,笑道:“建材机械厂的王厂长,应该是喊我们赶紧过去吃饭的。” 良庄的干部就是比丁湖的干部会做人。 你帮了人家的忙,人家就对你非常客气。 春节前就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思岗,他们好提前准备接待。甚至问怎么回思岗,如果坐长途汽车回来,他们好安排车去思岗汽车站接。 韩渝不想麻烦人家,陪老丈人和丈母娘回来没跟人家打招呼,可人家眼线众多,刚到丁湖老家不一会儿,人家从良庄赶到了村里,送了一堆年货,并极力邀请去良庄的富嫂酒家吃晚饭。 行踪暴露了,不去不好。 韩渝没办法,只能苦笑道:“赶紧过去吧,说不定卢书记也会去。” 过年天天大鱼大肉,韩向柠真吃怕了,搂着他胳膊无奈地说:“好吧,咱爸咱妈去不了,我们再不去人家会不高兴。” 二人驱车赶到良庄的富嫂酒家,赫然发现门口停了七八辆轿车,二楼包厢全满了,之前见过的老板娘富嫂正忙得不亦乐乎。 “韩队,我们在楼梯左边的包厢。” 良庄公安特派员李顺承迎了出来,紧握着韩渝的手笑道:“王厂长去红旗二队接个人,卢书记已经到了,正在里面跟几位从部队回来的领导打牌。” 韩渝好奇地问:“今天几桌?” “建筑站两桌,建材机械厂一桌,耐火材料厂一桌,玻璃纤维厂一桌,今晚一共五桌。” “李特派,我一个都不认识……” “都是从外地回来的,好多人相互之间也不认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一回生二回熟么。” 良庄每到春节都会大吃大喝,但跟丁湖不同的是老百姓不会骂良庄干部,因为请的都是帮乡里企业拉业务的,并且大多是良庄走出去的能人。 事实上请客喝酒只是感谢活动的一部分,据说每年初三或初四上午,在乡政府有茶话会,下午在电影院有良中、良小组织的文艺演出。 如果有客人没参观过良庄企业,还要组织客人参观。 客人多接待不过来的时候,各村支书和各企事业单位的负责人都要参加。 并且分配任务,各村支书负责接待各自村里走出去的能人,所产生的接待费用由乡里承担,不会给村里增加负担。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人有旦夕祸福 自己又不是良庄人,却能享受到这待遇。 韩渝正暗想卢书记也太会拉关系了,已经就在李特派的陪同下走进二楼最里面的大包厢。 “卢书记,小韩和小韩来了!” “什么小韩和小韩?” 老卢被逗乐了,放下牌起身拍拍韩渝的胳膊,跟正一脸不好意思的韩向柠微笑着点点头,用良庄普通话眉飞色舞地介绍道:“张处长,李团长,这位叫咸鱼,这位是咸鱼的女朋友韩向柠。你们可能不认识她,但她的父亲你们肯定听说过。” “谁?” “丁湖的韩树群。” “有印象,小韩,你爸怎么没来?” “我们难得回来一次,老家亲戚又多,我们只能兵分三路。” “理解理解,过年么,家家户户都这样,吃饭吃不过来。” “各位,咸鱼是陵海公安局的中队长,小韩更不得了,是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的干部,长江上的船都归她们管!” “是吗?” 韩向柠急忙道:“我们只管长江滨江段。” 韩渝也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卢书记,我刚调到了长航公安分局,腊月二十九下午还在码头见过卢笋哥。” 老卢下意识问:“你调到港务局了?” 韩渝意识到在他看来之前的滨江港公安局、现在的长航公安局滨江分局也属于滨江港务局,干脆笑道:“嗯,刚调过去的。” “现在负责什么,还是中队长吗?” “我调到了水上消防科,卢笋哥是管码头安全的,以后少不了跟卢笋哥打交道。” “调到港务局好啊,你跟我家卢笋一样是滨江航运学校毕业的,本来就应该在港航系统工作。” 老卢哈哈一笑,突然发现老李又背对着自己揉嗓子,禁不住问:“老李,是不是昨晚喝多了,嗓子又疼?” 李特派连忙回头笑道:“没事,我家有消炎药,晚上回去吃两片。” “有时间去卫生院看看。” “去看过,真没什么事。” 正说着,建筑站的汪总到了。 汪总矮矮胖胖,夹着个“大哥大”包,看上去跟几位从部队回来探亲过年的领导很熟,挨个儿打完招呼,说隔壁打升级缺人,拉着韩渝过去打牌。 打到六点多,人基本到齐了,开始吃饭。 老卢端着酒杯一个包厢一个包厢敬酒,给众人介绍刚调来的焦乡长,代表良庄乡党委乡政府和几万良庄人民欢迎众人回家,感谢众人对家乡建设的关心和帮助…… 党政一把手敬完,人大马主席和李特派等乡党委委员来敬酒,然后是汪总等良庄几个企业的负责人来敬酒,连富嫂都端着饮料过来敬。 韩向柠真感受到了良庄人民的热情,从丁湖回滨江的路上,都忍不住感慨道:“难怪良庄发展的比丁湖好,良庄的干部太热情太客气了,搞得我都想帮良庄拉拉业务,可惜我没那个本事。” 老韩同志一如既往地坐副驾驶,看着车外的夜色,呵欠连天地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一个乡镇能不能搞好,书记有没有能力很重要。良庄之所以发展的比丁湖好,就是因为卢书记比我们丁湖的书记有能力。” 韩渝扶着方向盘问:“爸,丁湖的书记姓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他又没找过我,我也没问过你大姑,我哪知道。” “镇长呢?” “也不知道,不但我没见过,估计连你大叔二叔都没见过。” “不可能吧。” “丁湖的书记镇长跟卢书记不一样,他们脱离群众,平时都不怎么下村。群众很难见着他们,更别说我们了。” 老伴恨铁不成钢。 向帆觉得好笑,禁不住说:“晚上吃饭,树琴说县里要撤乡并镇,打算把良庄并入丁湖。” 老韩同志不假思索地说:“我也听说过,不过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听说崇港和长州的好多乡镇都撤并了。” “你也不想想良庄的书记是谁,卢书记不会同意的,良庄的干部群众也不会答应。” 丁湖连干部教师的工资都发不出,良庄干部教师的工资有保证。 丁湖的群众各种摊派多,良庄的摊派很少。 从这两个角度看,良庄人确实不愿意并入丁湖。 韩渝正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后面来了一辆车,不断打灯光,看着像是要超车。 敢超警车的司机可不多,韩渝下意识摇下车窗。 没想到刚打开车窗,那辆车就从左侧抄了上来,副驾驶的车窗也摇下了,坐在里面的竟是良庄乡综治办的周主任。 “韩队,我周正发!” “周主任,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李特派身体不舒服,一回家就吐,卫生院的医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卢书记让我送李特派去赵主任那儿看看,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你们。” “李特派在车上?” “在车上,他说不了话。” 正说着,轿车的后窗摇了下来,只见李特派探出头,苦笑着挥手打招呼。 卢书记的儿媳是人民医院的副主任医师,送李特派去人民医院检查身体用不着丈母娘帮忙,韩渝看看前面,紧握着方向盘说:“去滨江的这条路我比你们熟,我开快点,你们跟着我。” “行,麻烦你了。” 有警车开道,等进了市区就不用担心走错路。 周主任连忙示意司机师傅开慢点,打着转向灯跟在警车后面。 人是吃五谷杂粮的,不可能不生病。 向帆可能见得太多了,只是探头看了看,没有太在意。 老韩同志晚上喝高了,靠在车窗边打起了呼噜。 韩向柠想到下午去富嫂酒家是李特派出来接待的,喃喃地说:“晚上吃饭时还好好的,怎么说生病就生病。” “李特派应该没什么事,再说只是去检查下。” “你别开太快。” “我知道。” …… 春节期间,国道上的车不是很多,但路况不是很好,赶到滨江市第一人民医院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半。 卢书记的儿子儿媳果然早接到了电话,正在医院大厅里等。 不来医院不知道生病的人多,大过年的都没床位。 卢笋和赵主任把李特派和良庄综治办周主任安排到医院附近的一个宾馆先休息,等天亮上班之后再安排李特派去检查身体。 韩渝跟他们道别,先把老丈人和丈母娘送回家,然后带着学姐连夜赶回白龙港。 初六早上要举行趸船和001的交接仪式,要做的准备工作太多。 韩渝要协助老章老丁准备“交”,韩向柠要协助金卫国准备“接”,毕竟两条船是要移交给港监局,而不是移交给长航分局。 二人忙得焦头烂额,一直忙到初五晚上各项工作才准备妥当。 就在二人累得精疲力尽,准备洗个澡去宿舍休息的时候,丈母娘竟打来了电话。 “三儿,柠柠,你们还记得良庄的那个李特派吗?” “记得,他怎么了?” “检查结果出来了,刚出来的,情况不太好。” “什么病?”韩渝急切地问。 向帆今晚值班,探头看了看外面:“食道癌,已经进入了中晚期。赵主任都不敢告诉李特派,这会儿正在楼下给卢书记打电话。”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韩渝大吃一惊,追问道:“食道癌中晚期能不能治好?” “这个没准,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有些人患上食道癌,经过放疗治疗,能存活十几年,有的患者都坚持不到几个月。” 向帆轻叹口气,补充道:“治疗食道癌不是我们医院的强项,李特派可能要转到肿瘤医院。” 韩渝不由地想起师父,当时也是这么突然。 韩向柠能理解学弟此时此刻的心情,下意识抓住他的手,俯身对着打开免提的电话说:“遇上这种事我们着急没用,再说有赵主任在我们也帮不上忙,要不等过两天我和三儿买点东西去看看。” “你爸到时候跟你们一起去,毕竟李特派也是他的家乡人。” “行。” 韩向柠挂断电话,发现学弟眼眶红了,知道他想起了他师父。 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劝慰,韩渝低声问:“柠柠,你说把船卖给你们港监局,我师父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韩向柠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沉默了片刻反问道:“你觉得你师父真正在乎的是这条船吗?” 韩渝想了想,沉吟道:“他真正在乎的是江上的治安,是江上出了事有没有人管。” “我觉得他真正在乎的不只是这些,也在乎你和小鱼。” 韩向柠挪了挪椅子,坐到他身边,依偎在他肩上,俯看着靠泊在“老古董”外侧的001,强调道:“再说我们局里只是买了这两条船的产权,使用权还是你和小鱼的。” 卖船只是产权上的转移。 调动也只是工作关系的变化。 人还是之前那些人,甚至会比之前更多。 今后要做的依然是之前那些工作,消防方面甚至能得到加强。 而且把两条船卖给港监局,还解了局里经费不足的燃眉之急,如果从师父的角度出发,那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不亏。 想到这些,韩渝点点头:“你说得对,师父真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生气,反而会高兴。” 第二百七十九章 副支队长! 正月初六,春节之后第一天上班。 石胜勇起了个大早,跟教导员老黎、副所长姜海一起赶到白龙港,在江堤上等了大约半个小时,等局长、政委到了才一起上船。 汤局、朱大姐等港监局的领导和张均彦等长航分局的领导不是坐车来的,而是乘坐监督艇从江上来的。 水上分局的彭局、王政委等人来得最晚,一上船就连连道歉。 趸船、老古董和001上都已经布置好了,趸船顶上由之前的一个大牌子变成了两个,用红绸盖着,每块牌子边上都有一根绳子。只要拉一下绳子,便能把红绸拉下来,看到究竟是什么牌子。 “老古董”的船头是旗杆,旗杆后面是一面巨大的背景墙,背景墙是用三合板做的,用钢管和脚手架支撑固定。 “墙上”刷有红色的底漆,上面写着“长江滨江港航监督局第三巡逻执法大队趸船、执法救援船入列暨长航公安局滨江分局水上消防支队成立仪式”两行大字。 这是请四厂电影院专门出海报的放映员来写的,虽然是手写的美术字,但看着跟印刷的差不多。 旗杆前面有一个小支架,话筒架在支架上面。 电缆线拖到趸船上,连接指挥调度室里的功放,再连接趸船顶上的高音喇叭,仪式等会儿开始,大喇叭里正播放着欢快的《喜洋洋》。 001船头刷有船名的位置和二层驾驶室外都盖有红绸。 只是江上风大,绸子又不像趸船顶上那么好固定,一阵江风吹来,能清楚地看到绸子下面的船名已由之前的“滨江水警001”变成了“监督46”。 二层驾驶室外那显目的“公安巡逻”,也变成了“港航监督”。 趸船走道两侧港监的牌子依然在,陵海市公安局四厂派出所水上警察中队的牌子却不见了。 石胜勇回头看看正在“老古董”上跟一个女领导说话的咸鱼,再看看正跟周局、孙政委谈笑风生的水上分局彭局和王政委,忍不住拉着老章打听起等会儿的议程。 不打听不知道,打听完发现“上当”了。 等会儿只有两条船的入列仪式,长航分局和滨江市公安局水上分局的挂牌仪式,长航分局领导和水上分局领导宣布人事任命,几位领导讲话,最后举行升旗仪式,根本没有所谓的交接仪式。 不过话又说回来,两条船腊月里就卖给了人家,两条鱼腊月里就调到了长航分局,船也好,人也罢,已经跟陵海公安局没任何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小鱼那个连小学都没上过的协警居然穿上了干警的制服,警衔跟咸鱼一样,领章和臂章也跟咸鱼一样换成了航运公安的。 正恍恍忽忽,音乐停了。 一个戴着眼镜的领导走到前面,抬头看看趸船二层的指挥调度室,轻轻敲敲话筒,随即微笑着说:“同志们,仪式马上开始,请大家按照甲板上的标志就位。” “老古董”宽敞的甲板上早用白漆划分了好几个区域,旗杆下面也划出了领导的位置。 孙家文虽然是陵海公安局的政委,但今天来了好几位处级领导,他没资格往前站,立马干咳了一声,带着石胜勇等人走到陵海公安局的区域。 众人上船时韩渝和韩向柠就介绍过活动议程,金卫国和王文宏分别带着港监局和水上分局的人员走到属于自己单位的区域整队,长航分局那边同样如此。 水上分局的彭局和陵海公安局长周慧新相互谦让着,在韩向柠的邀请下跟汤局、张均彦走到前面。 戴眼镜的领导是港监局办公室黄主任,也是今天的主持人。 他抑扬顿挫地介绍起参加活动的领导,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朱春苗副局长讲话。 朱大姐掏出讲稿,走到话筒前回顾港巡三大队成立以来取得的成绩,提到随着经济发展长江滨江段尤其北支水域面临的新形势,强调加强水上执法设施建设的重要性,全方位的阐述购置趸船和执法救援船是必须的、紧迫的……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 黄主任邀请陵海公安局、水上分局和长航分局领导跟汤局一起扯绳子。 在欢快的音乐声中,几个人轻轻一拉,巨大的红绸落下,“港航监督”的大招牌出现在趸船顶上。 老钱和港监局的几个职工早有准备,立马燃放起鞭炮。 接下来是汤局讲话,他由衷地感谢陵海公安局和长航分局这些年对港监局工作的支持,对拥有属于自己执法船艇的港巡三大队提出新要求,并诚恳地请求长航分局、水上分局和陵海公安局一如既往地支持港监工作。 按照活动议程,周局要第一个表态。 两条船在自己任上卖掉的,“万里长江第一哨”是在自己手里拱手相让的,周局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干脆不念讲稿,即兴发挥起来。 “众所周知,趸船和001是两条功勋船,我局前沿江派出所和前四厂派出所水警中队是一个有着优良传统的单位!” 在此,我作为娘家人,衷心地希望趸船和001加入港监局之后再立新功。希望韩渝、梁小余等同志,把我们陵海公安局好的传统带进长航分局,立足新起点,奋进新征程……” 周局的话让韩渝不禁想起过去六年的地方公安生涯,油然而升一股强烈的愧疚。 小鱼是李卫国招到沿江派出所的,做了那么多年临时工,一直呆在白龙港,对局里没什么感情,自然不会愧疚。 他腰杆挺的笔直,时不时侧头看看肩章,从临时工变成了正式工,从今往后就是真警察了,直到此时此刻他仍觉得像是在做梦。 掌声再次响起,陵海公安局“方队”的掌声最热烈。 把好的传统带进长航分局,你这话什么意思,说得像长航分局没优良传统似的。 张均彦嘴角抽了抽,有点小郁闷。 朱大姐带头鼓掌,心想买了人家的船,挖了人家的人,甚至要扛走人家“万里长江第一哨”的金字招牌,让人家发几句牢骚也是应该的。 接下来是彭局表态,代表水上分局表示今后将一如既往地支持港监工作,宣布成立水上警察三大队,任命营船港水警中队长贾永强为大队长,入驻趸船与港巡三大队联合办公。 在别人看来水上分局是想摘桃子,事实上不是。 因为江上的治安管理是有辖区划分的,长航分局迄今为止只有权管辖港区岸线。陵海公安局退出长江,水上分局如果不接手,长江陵海段的治安管理就会出现真空。 换言之,这是在帮港监局买船、长航分局挖人托底。 张均彦行政级别最高,代表长航分局最后表态发言。 不但表示会继续支持港监工作,并且要成立水上消防队,水上消防队要与港巡三大队及水警三大队在趸船上合署办公。 他掏出一份任免文件,当着众人面宣布:“经分局党委研究决定,韩渝同志为消防科副科长、水上消防支队副支队长兼水上消防队长,白龙港派出所副所长张桂山同志兼水上消防队教导员。” 二十三岁就提副科,并且一调过去就提拔为副支队长! 石胜勇惊呆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老黎和姜海也懵了,心想以后再见着咸鱼要不要立正敬礼。 老章和老丁笑了,笑得很开心。 老钱看看咸鱼,再看看小鱼,笑得合不拢嘴。 周局没想到长航分局搞这么夸张,暗暗腹诽你们这么干让我今后的工作怎么做,这队伍怎么往下带? 孙家文也头大了,暗暗决定等会儿建议局长召集中层干部开个会,在通报水警中队撤销的同时,强调下航运公安与地方公安的区别。 航运公安算不上公安,就是一帮企业内保,连国家干部都不是,不能与地方公安相提并论…… 港监局的活动告一段落,接下来是公安的事。 黄主任邀请王文宏上前,王文宏走到话筒前代表水上分局感谢港监局对分局工作的支持,邀请汤局、朱大姐等领导跟彭局一起扯绳子、挂牌子。 欢快的音乐声再次响起,几位领导轻轻一拉,第二面红绸落下,“水上公安”的大招牌出现在趸船顶上,与“港航监督”并排。 紧接着是挂牌,合影。 水上分局的环节结束,长航分局的环节开始。 长航分局政委主持,同样是感谢港监局对长航分局工作的支持,邀请汤局、朱大姐等领导跟张局一起为水上消防支队挂牌。 这两个环节都没陵海公安局的事! 如果不是要集体升旗,周慧新真想找个借口先走。 大活动套小活动,但总得来说还是比较简短的,一个半小时就搞完了。 看着之前被自己摘下来,现在重新刷漆写上新单位名称的牌子又挂上了,石胜勇五味杂陈,忍不住问:“政委,咸鱼这就成副支队长了?” 孙家文轻描澹写地说:“长航分局是正处级单位,单位级别高,正科副科职数多,提副科很正常。” 石胜勇探头看看正跟张均彦说话的局长,又问道:“那我们以后叫咸鱼,是叫韩支,还是叫鱼支?” 在孙家文看来咸鱼就是个孩子,一个孩子用六年就走到自己用了近二十年才走到的位置,孙家文心里也有点酸熘熘的,掏出香烟说:“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第二百八十章 新的开始 石胜勇下意识问:“政委,那你呢。” 孙家文放下正准备点烟的打火机,滴咕道:“我又不会再来白龙港,就算来也不会再上船,关我什么事。” 船都已经卖了,江上的治安管理也移交给了水上分局,这边确实跟陵海公安局没什么关系。 老领导不会再跟咸鱼打交道,自然不存在怎么称呼的问题。 石胜勇反应过来,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老章提着公文包走了过来,抬起胳膊很随意的敬了个礼。 “政委,石所,交接的事昨天就办完了,枪是你们帮我带回局里,还是我明天送局里去?” “只有枪?” “还有十七发子弹。” “没别的了?” “手铐本来就没几副,对讲机也一样,除了债务没别的了。” 石胜勇不解地问:“债务?” 老章连忙解释道:“确切地说不是债务,是防指在防台防涝时用船产生的费用,一共两万六千二。船现在是人家的,人家问我们什么时候帮着要回来。” 石胜勇苦笑着问:“咸鱼让我们帮他跟防指要钱?” “不是咸鱼要,他现在是长航分局的干警,这笔钱跟他没关系,是港监局后勤科请我们帮着要的。” “不对,船现在是他们的,但这笔钱是防指欠我们的,就算能要回来凭什么给他们!” “我也是跟人家这么说的,人家说买船时跟局里有协议,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船和债务债权一并移交。” 孙家文勐然想起年前谈判时确实有这个条款。 再想到局里依然缺钱,澹澹地说:“我们只是有义务协助他们找防指要,又不是我们欠他们的钱,这事回头再说。” 老章很清楚这笔钱要回来局领导也不会给港监局,同样清楚港监局只是要要,对能不能要回来并不抱多大希望,笑道:“那我先去水上检查站?” “等等,把枪给我呀!” “哦,差点忘了。” 水上检查站在船闸里面,跟白牛汽渡、陵大汽渡一样属于陵海的南大门,不好移交给水上分局。 老章把枪交给石胜勇,等石胜勇检查完子弹数量,就骑上自行车直奔船闸。 老丁更是连招呼都没跟局领导打,就跟白龙港派出所的刘新民、蒋晓军一起走了。 趸船上,由之前的陵海公安局四厂派出所水警中队和港监局港巡三大队那两家,变成了港巡三大队、水上分局水警三大队和长航分局水上消防队这三家。 三个单位的领导召集今后要在趸船上工作生活的人员开会,按照徐三野当年定下的规矩成立白龙港水上执法单位临时党支部。 韩渝担任临时党支部书记,金卫国和贾永强担任副书记。 在工作分工上,韩渝虽然明面上只负责水上消防,但由于有了临时党支部书记的“党内职务”,继续担任趸船的“一把手”。 考虑到韩渝和韩向柠很快就结婚,小两口不能总分居,汤局代表局党委宣布把韩向柠从水上救援中心调到港巡三大队,担任副大队长。 港监局的执法大队是正科级编制单位! 韩向柠没想到自己也能提副科,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汤局,朱局,我太年轻,我做不了副大队长……” “你虽然年轻,但参加工作的时间可不短,并且参加工作以来一直在关键岗位,让你担任副大队长是局党委研究决定的。” 汤局微微一笑,接着道:“再说上级三令五申要求干部年轻化,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局里中层干部的年龄结构不太合理,干部队伍一直没能形成老中青相结合的梯队,所以局党委这次下定决心提拔一批年轻干部,你只是其中之一。” 学姐提副科,韩渝比自己提副科都高兴。 他正捂着嘴偷着乐,张均彦接过话茬:“咸鱼,让你兼任消防队长也是经过分局党委研究决定的,我们不会让你当光杆司令,但受编制和经费等方面的制约,接下来只能给你三个干警。”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韩渝知道张局不容易,急忙道:“有三个人足够了,毕竟我们现在没那么多装备。” 张均彦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道:“再就是正在筹建的是分局消防队,不是白龙港派出所消防队,你们今后不但要协助港监从事水上消防救援,更要时刻准备扑救滨江港区内有可能发生的大火。 所以接下来的基础训练可以在白龙港进行,但其它训练要去滨江港进行。在熟悉环境的同时要协助童科搞好港区内的消防管理,发现消防隐患就要责令各码头或堆场及时整改。” 这一点韩渝早想到了,见局长提了出来,忍不住问:“万一人家不听呢。” “给他们下整改通知书,如果他们在规定时间内不整改,就按消防法规开罚单。” “张局……”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消防无小事,我们的消防力量不足,消防装备严重落后,如果不在防范方面下决心,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是!” 韩向柠意识到学弟那个副科长比自己这个副科级大队长难干,因为接下来要做得全是得罪人的事。 更重要的是长航分局的人员工资和工作经费都来自港务局,相当于港务局的儿子。 儿子责令老子整改,甚至要给老子开罚单,老子一定不会高兴。 汤局和朱大姐一样觉得这事有意思,心想张均彦是想让咸鱼来个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禁露出了笑容。 彭局则微笑着说:“咸鱼,三大队虽然成立了,但我们分局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实在抽不出那么多干警,现阶段只能让老贾过来做光杆司令。 好在你们这些年的工作做得够扎实,缺的不是干警,只是一个名正言顺,所以北支水域今后的治安还得靠你们。” 眼前这位领导以前不喜欢自己,但在关键时刻却帮着托底。 韩渝打心眼里感激,连忙道:“彭局放心,我一定协助贾大搞好水上治安。” …… 几位领导交代了一番,或坐船或坐车打道回府。 韩渝、小鱼和朱宝根再次忙碌起来,拆卸“背景墙”,收拾仪式现场。 贾永强戴上手套,一边帮着打下手,一边笑道:“鱼支,我这是托你的福、沾你的光。要不是你,我哪有机会做上大队长。” “贾叔,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对了,罗文江也要感谢你,他现在接替我担任中队长。” “他升得够快的!” “人家是选调生,是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 小鱼回头看了看帮着放了一上午音乐的女朋友,咧嘴笑道:“咸鱼干,我也是托你的福、沾你的光,不然哪穿得上警服,哪做得上真公安。” “瞎说,你是沾师父的光,其实我也一样。” 韩渝在老贾等人的帮助下,刚轻轻放倒三合板做的背景墙,韩向柠就跑过来笑道:“饭做好了,先吃饭吧,吃完饭再收拾。” “章叔和丁叔呢?” “我用对讲机喊过他们,他们说刚分家就跑回来吃饭不好。他们一个在船闸吃,一个在刘叔和蒋叔那边吃,说中午不过来了,晚上过来庆祝。” 韩向柠话音刚落,金卫国也在趸船边喊道:“咸鱼,贾大,吃饭了!” “来了。”韩渝摘下手套,笑道:“行,先吃饭。” …… 与此同时,白龙港派出所也开饭了。 所谓的开饭不是开伙,而是拿着饭盒去码头食堂打饭。 副所长张桂山只是在刚成立的水上消防队挂个名,不会真去趸船上做消防队的教导员。 一是年纪大了扛不住高强度的训练,二是白龙港派出所总共四个干警,他根本走不开。 见老丁端着打好的饭坐了下来,他禁不住调侃道:“丁所,被扫地出门什么感觉?” “了却一桩心思,挺好。” “不知道局领导怎么想的,居然让咸鱼去消防科。要是来接替我多好啊,我可以提前一年退居二线。” 蒋晓军走了过来,笑道:“消防比在候车室执勤重要,咸鱼是块好钢,好钢当然要用在刀刃上。” 张桂山一样是看着咸鱼长大的,打心眼里不理解局领导的决定,都哝道:“要说重要,治安科和刑侦科更重要,为什么不让咸鱼去治安科或刑侦科。” 蒋晓军坐下来喝了一小口汤,解释道:“他今年才二十三岁,让他做治安科副科长或刑侦科副科长会招人非议。毕竟我们分局的治安科和刑侦科都加挂支队牌子,副科长就是副支队长。” 老丁深以为然,举着快子笑道:“消防说重要很重要,说不重要又不重要,让咸鱼做消防支队副支队长正合适,哈哈哈。” “徐所要是能看到咸鱼做上副支队长一定很高兴。” “是啊,可惜他走得太早了。” “对了,这么大喜事有没有打电话告诉魏大姐?” “我忘了问,等吃完饭问问咸鱼。” “现在就问,别等吃完饭。” 徐三野把两条鱼当自己的孩子,徐三野的爱人老魏何尝不是。 老丁顾不上再吃饭,拿起对讲机呼叫趸船。 韩渝收到老丁的呼叫,觉得非常有必要,赶紧放下碗快去值班室打电话。 第二百八十一章 沿江派出所的家宴 晚上的庆祝宴很丰盛,鸡鸭鱼肉全有,老钱为此整整准备了一下午。 白龙港派出所的四位来了,已经退休和二次退休的李卫国和王队长也被韩渝开车接来了,老章、老丁、老贾和港巡三大队的几位下班之后都没回家,加上朱宝根、小鱼和玉珍,一共二十个人。 一层小食堂坐不下,值班室一样挤不下,干脆把宴席摆在二层会议室。 会议桌长长的,众人围坐在两侧,李卫国和王队长在众人的极力要求下,坐在会议桌顶头的领导位置,乍一看有那么点像外国人的宴会。 长桌不是八仙桌,也不是饭店里的那种圆桌。 考虑到坐在这头的人够不着那头的菜,每样菜老钱都分成了两份,不用站起来夹菜,更不用担心够不着。 众人围坐在一起开怀畅饮,谈笑风生。 “机遇对一个人真的很重要!” 李卫国回到老单位,看着坐在下首的两条鱼感慨万千,端着酒杯感叹道:“咸鱼我们就不说了,我们说小鱼。要不是年前立三等功,局里给他办农转非,帮他解决工勤编制,哪能这么容易穿上警服,张局就算想帮忙也没法跟组织人事部门开口。” 老丁深以为然,放下快子笑道:“所以说要感谢杨局,他那会儿都知道自个儿要调走,还在调走之前帮了小鱼这么大忙。” 蒋晓军则感叹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杨局一开始同意把船卖给长航分局,同意咸鱼调动,小鱼就穿不上警服了。” “这是肯定的,虽然现在农转非容易,花钱就能转户口,但想解决编制太难,不管行政编制还是事业编制。” “宝根,如果你年轻二十岁,再有个高中文凭就好了。” “李教,我有几斤几两我自个儿知道,我……我真没什么想法。” “有想法也没办法,来,我敬你,一切都在酒里面。” 由于有一份特殊兼职的关系,朱宝根担心别人嫌自己晦气,除了出去帮人家办丧事,平时极少上桌跟别人坐在一起吃饭。 今天不但上了桌,并且位置被安排的很靠前。 朱宝根很感动,连忙双手端起酒,俯身跟李卫国碰杯。 老刘知道朱宝根能喝,不禁笑道:“刚才不是说过么,今天不用站起来喝,不管是敬人还是回敬。” 蒋晓军更是敲着桌子说:“屁股一抬,喝了重来。老朱,你犯规了,再来一杯。” 韩向柠和玉珍今晚负责倒酒,一人负责一边。 她见朱宝根一饮而尽,刚拿起酒杯正准备站起来帮着斟酒,朱宝根急忙道:“好好好,我自罚一杯。韩大,你别动,我自个儿倒。” 咸鱼成了“鱼支”,韩向柠成了“韩大”,李卫国发自肺腑地高兴,哈哈笑道:“宝根,今天是沿江派出所的家宴,你是长辈,这酒必须让柠柠给你倒!” “对对对,朱叔,你坐,你先吃口菜。” 韩向柠嫣然一笑,俯身帮朱宝根把酒斟满。 相比韩渝和韩向柠,王队长更关心小鱼和玉珍,因为他既是小鱼和玉珍的媒人,也是看着玉珍长大的航运公司长辈。 见玉珍在跟小鱼窃窃私语,笑问道:“小鱼什么时候去汉武培训?” 梁小余缓过神,急忙道:“正月十六,从滨江港坐船去。” 李卫国也好奇地问:“去培训多长时间?” 基础不好,上学真学不过人家。 梁小余这个年都没过好,总是担心学不好,到时候考试不及格,要把刚穿上没几天的警服脱下来,愁眉苦脸地说:“三个月。” “这么长时间啊。” “分局领导说从今年开始,刚提干的民警都要去航运警察学校培训三个月。” “培训下也好,顺便去见见世面。汉武是大城市,比滨江大,历史也比滨江悠久。辛亥革命你应该知道,汉武打的第一枪,腐朽的满清王朝就是从那开始被推翻的。” “李叔,我没一个人出过远门,我有点害怕。” 这孩子小时候一直呆在渔船上,被招到沿江派出所之前只来过白龙港,都没去过陵海县城。 后来倒是去过不少地方,不过都是参加行动,都呆在船上,没怎么上过岸。 仔细想想,他只真正出过一次远门,只跟咸鱼去过一次东海,并且是早上去下午到,在外滩玩了一会儿,逛了逛楠京路,吃完饭就坐船往回返。 李卫国正有点不放心,老钱抬起头:“要不我送小鱼去吧,人家孩子上大学家里人都送。小鱼这也是去汉武上学,只是上学的时间没人家那么长。” 小鱼一个人出门,王队长是真不放心,下意识问:“老钱,你走的开吗?” “走的开,我这饭只要烧到后天。” “咸鱼,怎么回事?” “王队长,我可没想过开除钱叔,主要是明天下午有三个民警来报到,他们一来吃饭的人就多了。钱叔的身体不太好,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多人的饭,所以……” “这不关咸鱼的事,年纪不饶人,我自己不想干的。” “那以后吃饭怎么办?” “我已经跟白龙港码头食堂说好了,以后吃食堂。” 老刘笑了笑,夹起一颗水煮花生又笑道:“考虑到咸鱼和柠柠再过几个月就结婚,船上的人又多,小两口住船上不方便,我顺便帮咸鱼和柠柠在码头那边借了一间宿舍。” 韩向柠羞得俏脸通红,禁不住滴咕道:“刘叔,说这些做什么。” “好好好,不说了。” 老刘哈哈一笑,回头调侃道:“小鱼,玉珍,咸鱼和柠柠快结婚了,你们羡不羡慕?” 小鱼嘿嘿笑道:“羡慕。” 玉珍忍不住掐了他一下,嗔怪道:“说什么呀,好好吃你的饭!” 小鱼都哝道:“我是羡慕。” 咸鱼今年二十三,韩向柠今年二十五,两个人加起来四十八岁,正好符合晚婚的条件。 小鱼和玉珍就不一样了,一个二十三,一个二十二,年龄不够。 老丁忍不住笑道:“羡慕也没办法,再羡慕也要再等两年,除非小鱼不想要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长航分局一样要求年轻民警晚婚晚育,这是没办法的事。 见两个小娘一脸不好意思,老贾赶紧岔开话题:“鱼支,你知道你们分局要安排哪几个民警过来吗?” “知道。” “谁,我认不认识。” “你应该不认识,都是刚安排到分局的,刘叔和蒋叔可能都没见过。” “刚安排分局的?” 韩渝一边招呼众人吃菜,一边微笑着说:“一个叫张平,今年二十七岁,原来是长航无湖分局的乘警,这两年坐客轮的旅客越来越少,江无号的三条客轮停航。他虽然是无湖人,但他爱人在我们滨江港工作,上级就把他安排到我们分局。” 老刘长期呆在白龙港,消息有些闭塞,下意识问:“无湖没客轮了?” “有,不过跟滨江港一样都是路过的江申、江汉。” “好好的航线,怎么说停就停航。” “坐船的旅客少,跑一趟亏一趟,轮船公司扛不住。” 听韩渝这一说,老刘不由想起白龙港的白申、白浏,现在可以说是在勉强维持。 在白龙港做了那么多年码头民警,他不敢想象一旦白申、白浏也没人坐了,几条客轮都停航,白龙港会变成什么样。 蒋晓军不想那么多,而是笑问道:“另外两个民警呢?” “一个叫龚坚,杨州人,跟我是校友,去年毕业的,分配到了港务局。可他学的是轮机管理专业,不是港机专业。港务局只有两条拖轮和两条高速客轮,用不着那么多人。让他三号码头干了半年,眼看人家快转正了,不知道怎么安排,就安排到了我们分局。” 以前港务局下属的滨江客运公司有好多条内河客运航线,现在一条都没了,确实不再需要轮机专业的毕业生。 蒋晓军微微点点头,追问道:“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叫方国亚,今年三十二岁,老家是东山的,但他爱人是滨江人,把家也安在滨江。他原来是滨江消防支队的副大队长,去年转业就地安置在港务局。” 韩渝顿了顿,接着道:“也不知道是江城炼油厂的大火给港务局敲了个警钟,还是不知道怎么安排,港务局又把他安排到了我们分局。” 原来是个军转干部。 老刘好奇地问:“职务呢,有没有给他安排个职务?” “我问过张局,张局说他是副营转业的,按惯例暂时安排不了职务。毕竟分局的军转干部太多了,如果一来就安排职务,别的军转干部会有想法。” “人家参加工作那么多年,又是专业的消防武警出身。等人家来了,你可不能把人家当普通干警。” “我会尊重他,我会跟他搞好关系的。” “尊重是必须的,但也不能太过,不然你这个副支队长兼消防队长怎么树立威信。” “我知道,我回头好好想想,怎么把握这个尺度。” “知道就好。”老刘欣慰的点点头。 李卫国则笑问道:“万事开头难,对于接下来的工作怎么开展,你有没有思路?” “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等忙完眼前这阵子,我先跟童科请示汇报,如果童科没意见,再一起向分局领导请示汇报。” “忙完眼前这阵子,现在很忙?” “白龙港这边倒不是很忙,但滨江港那边有点忙。” “忙什么。” “市里马上开两会,说是要组织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来江边视察,主要视察华能电厂,四号、五号码头和沿江的几个重点工程建设,还要去港监局。要视察的这些单位都在我们分局辖区,所以局里接下来会很忙,我们消防队到时候都要连人带船一起去。” …… ps:昨天写错了,过完年咸鱼二十三,不是二十二,已经修改过来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做上领导就是不一样 白象小区,十二号楼五零一室,方国亚正在卧室里打以为转业之后再也不用打的背包。 他的爱人许洁一边帮着收拾换洗衣裳,一边怏怏不乐地说:“好不容易熬到转业,结果又要干消防,又要跟以前一样整天训练。港务局领导也真是的,军转办明明把你安排到他们港务局,他们却把你安排去什么长航分局,把你当皮球啊,可以踢来踢去!” “港务局领导没踢皮球,是我主动要求调过去的。” “你主动要求的?” 许洁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放下衣裳埋怨道:“方国亚,你疯了!在港务局不好吗,非要去消防队。有办公室不坐,非要去摸爬滚打,你这是跟消防杠上了,不干消防就浑身痒是吧!” 许爸生怕女婿嫌女儿啰嗦,连忙走过来道:“小洁,国亚主动要求调到长航分局肯定有国亚的道理,你让国亚把话说完。” “有什么好说的,港务局多好的单位,能安置到港务局容易么。” “小洁,对不起。” “你没对不起我,你对不起你自个儿。” 方国亚放下打好的背包,苦笑着解释道:“我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港务局是个好单位,可就是因为太好了,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干部。” 消防队的训练太苦太累,而且救火很危险。 从谈恋爱到现在,许洁不知道见丈夫受过多少次伤,丈夫的眉毛、头发不知道被大火燎烧掉多少次。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丈夫转业。 想尽办法,到处求人,丈夫总算得以安置到港务局,结果他居然不珍惜。许洁越想越委屈,噙着泪问:“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见老丈人也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方国亚无奈地说:“港务局是个业务性很强的单位,如果懂业务,可以去业务处。要是懂技术,可以去码头装卸部门,可我什么都不懂。 如果正团副团转业,可以去机关处室。但我只是副营,像我这样的只能去给人家打杂,甚至可能被安排去哪个码头看门岗,跟混吃等死差不多,还被人家瞧不起。” 许爸在崇港区教育局工作,对港务局比较了解,下意识问:“港务局不是有保卫处和管安全生产的部门吗?尤其安全生产就包括消防安全,像你这样的应该能进这两个部门。” “爸,保卫处那是老黄历,早并入了以前的滨江港公安局,现在的长航分局。至于安全生产处,最不缺的就是军转干部,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港务局接收安置了多少转业军官。” “所以你想干回老本行,去长航分局的水上消防队?” “嗯。” “可现在长航分局跟港务局不一个系统,长航公安局好像在汉武,你这样的调动会不会有问题。” “爸,什么问题?” “工作调动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如果你人过去了,档桉却没调过去。到时候人家不当你是自己人,这边又咬定你调走了,一脚踩下去两头空,到时候多麻烦,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我们教育局就有好几个。” “爸,这你放心。” 方国亚走过去喝了一口水,解释道:“长航分局虽然跟港务局分家了,但人员工资和办桉经费跟以前一样还来自港务局。听港务局人事处的人说,长航分局有多少人员编制,取决于港务局给多少钱。” 许爸似懂非懂地问:“只要港务局发工资,长航公安局那边就认?” “差不多,但该办的调动手续还是要办。” “什么时候办?” “已经办好了。” “这么快!” “爸,小洁,其实去年腊月里去港务局报到,港务局人事处的领导就征求过我的意见,我当时……我当时考虑了下就答应了。” “这么大事你怎么不早说?” “我担心说了你们过不好这个年。” “你……” 爱人真生气了,方国亚正不知道该怎么哄,外面传来敲门声。 走过去打开门一看,原来是老战友秦德军两口子来了。 当着外人面不能跟丈夫生气,无论如何也要给丈夫留面子,许洁急忙笑脸相迎。 秦德军跟许爸问了个好,转身看着打好的背包问:“收拾东西,准备去报到?” “明天上午去局里办手续,下午局里安排车送我去白龙港。” “白龙港客运码头虽然属于滨江港,但那是个小码头,真不知道长航分局的领导是怎么考虑的,居然会把消防队设在那边。难道他们不知道火灾扑救,讲究的是兵贵神速。” 许洁最不高兴的是两地分居,见丈夫的战友这么说,不禁滴咕道:“是啊,白龙港离滨江三十几公里,滨江港真要是发生火灾,等消防队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只是过去训练,再说港务局有企业消防队。” “港务局的消防队我知道,跟过家家差不多,一点都不专业。” “所以长航分局要组建专业消防队。”方国亚笑了笑,好奇地问:“老秦,嫂子,这么晚过来什么事,你们该不会是来给我送行的吧。” 秦德军笑道:“前天吃饭时你不是说不知道新单位的情况么,我有一个朋友在港务局,托人家打听了下。” 方国亚对此很感兴趣,下意识问:“打听到什么。” “你明天要去报到的消防队是刚成立的副科级单位,长航分局消防科副科长,也就是水上消防支队的副支队长兼消防队长。这个副科长也是年前刚调来的,姓韩,叫韩渝,很年轻,过了年才二十三岁。” “才二十三岁,真的假的?” “你明天见着就知道了,据说以前是地方公安,在陵海公安局的沿江派出所干过。长航分局的张局以前在白龙港派出所做过好几年所长,也就是说人家很早就认识张局。” “可他才二十三岁!” “别看人家年轻,但人家八八年就参加工作。对了,他的姐姐姐夫都在滨江港,姐姐在长航分局滨江港派出所做内勤。他的姐夫在港务局很有名,是码头的机修班长,连续几年被评为市级劳动模范。” “他十六岁就参加工作……” “人家是滨江航运学校毕业的中专生。” 搞清楚丈夫新单位的情况,许洁都哝道:“姐姐姐夫都在港务局,很早就认识现在的局长,而且是滨江航运学校毕业的,本来就是港航系统的人,难怪人家升得这么快呢。” 秦德军也是这么认为的,拍拍老战友的胳膊,意味深长地说:“遇上这么年轻的上司,这上下级关系说好相处也好相处,说难相处那是真难相处,所以要摆正心态。” “老秦,我懂你的意思,像我们这种二次就业的军转干部,到了新单位肯定要谦虚谨慎。可干消防不是干别的,一将无能会累死三军,一个命令下错了会死人的!” 《仙木奇缘》 “不管做什么就怕外行指挥内行,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 “早知道会遇上这样的上级,打死我也不会主动要求调到长航分局。”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是想想怎么跟顶头上司共事吧。” …… 与此同时,一号码头的装卸组长老吴带着一个看上去很稚气的年轻小伙敲开了张江昆家的门。 小伙子既紧张又有些激动,进屋之后拘束不安。 老吴看了看正在写作业的小冬冬,问了下韩宁怎么没回来,就开门见山说起来意。 “小龚跟你家小舅子一个学校毕业的,可惜生不逢时,学的专业现在用不上。人事处让他跟着我干了大半年,眼看一年见习期就满了。如果再不想办法换个岗位,到时候只能做装卸工,做装卸工有什么前途!” 老吴出了名的热心,何况眼前这孩子相当于他半个徒弟。 事实上张江昆之前见过这孩子,也知道这孩子是航运学校毕业的,一样觉得让人家做装卸工太屈才。 毕竟航运学校不是谁都能考进去的,能想象到这孩子上学时的成绩跟小舅子一样好。 “老吴,我知道你的意思,对小龚而言现在确实很关键,如果能找到好岗位就是干部,要是找不到只能做工人。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想提干太难,只是这种事找我没用。” “张班长,你误会了,小龚已经找到了岗位。” “什么岗位?” “长航分局不是在组建消防队么,人事处考虑到小龚是中专生,是上级分配来的,让小龚跟着我做装卸工不太合适,可又不太好安排,就问小龚愿不愿意调到长航分局消防队。” “去三儿手下干!”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小龚明天就去你小舅子那儿报到,你回头帮我跟你小舅子说说,请他关照着点。” 小舅子做上领导就是不一样,居然有人上门来求关照。 张江昆很骄傲很有面子,不禁笑道:“放心,我们是多少年的同事,小龚又是航运学校毕业的,这是真正的自己人,我等会儿就去给三儿打电话,他肯定会关照。” 就在此时此刻,韩宁正在滨江港客运码头候船室里的警务室,接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张平、王小雪夫妇。 张平是江无号客轮乘警队的乘警,江无号客轮没停航时每天都会靠泊滨江港。 作为乘警,客轮一靠港,张平就要跟码头民警办交接,一来二去就熟了。 至于跟王小雪那就更熟了,因为王小雪就是隔壁售票处的售票员,小两口就是在码头相识、相知、相爱直到走进婚姻殿堂的。 前年小两口结婚时,韩宁还去喝过喜酒。 听王小雪道明来意,韩宁乐了,捂着嘴笑问道:“你家张平要去三儿手下干,真的假的,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韩宁姐,我骗你做什么,不过我也是下午才知道你弟弟调到长航分局来了,还做上了消防科副科长。” “哈哈哈哈,这也太巧了。我俩在码头做同事,你家张平要去白龙港跟我家三儿做同事,想想就有意思。” “韩宁姐,我是去做你弟弟的部下。” “什么部下,又不是外人,话说我家三儿新官上任,而且他那么年轻,很难说会不会有人不服他,以后还要拜托你多帮衬着点。” 没点本事,没点关系,年纪轻轻的能做上副科长? 张平是刚从无湖分局调来的,在长航滨江分局人生地不熟,打定主意抱眼前这位同行弟弟的大腿,咧嘴笑道:“韩宁姐放心,只要有我在,看谁敢不服韩支!” “韩支?” “消防科就是水上消防支队,韩科既是副科长也是副支队长,同时兼我们水上消防队的队长,当然要叫韩支了。” “哈哈哈,他才多大点人,都已经做上副支队长了,这么说他以后来我们所里检查消防工作,我见着他,我也要立正敬礼?” 王小雪不止一次见韩渝,清楚地记得韩渝没长高时的样子,禁不住笑道:“你是他姐,你不用敬礼。” 第二百八十三章 迎新人 韩渝很忙,忙着干活。 一大早就带着朱宝根、小鱼去白龙港码头仓库,把师父当年为刑侦四中队焊的滚轮、旋梯搬出来运到江堤上安装。 中午吃完饭,又跟收破烂似的去废品收购站买来一卡车泡沫板和塑料瓶,在金卫国和老贾等人的帮助下装进一个个蛇皮袋里,然后用铁丝绑好,用钢丝固定住,在江边的浅水区搭建浪桥。 在浅水区作业,没有船不行。 001吃水深,开不过来。 002吃水浅,可在分家时分给了陵海公安局。 设在白龙港船闸的水上治安检查站不能没执法艇,已经被老章和老严开到白龙河里去了,只能借用白龙港客运码头的交通艇。 正忙得不亦乐乎,一辆伏尔加轿车缓缓开到江堤上。 “鱼支,童科送人来了!” 咸鱼干现在是领导,李叔、丁叔和章叔再三叮嘱不能再跟之前那样称呼。小鱼觉得非常有道理,只是这么叫有点不习惯。 韩渝见他朝岸上看,下意识抬起头。 正如小鱼所说,童科钻出轿车,站在江堤上举手朝这边打招呼。两个新同事正忙着拿行李,还有一个新同事正好奇地看趸船。 贾永强下午在趸船上值班接电话,也看到了岸上的动静,赶紧沿着浮桥上岸迎接。 童科长参加过港监局的趸船、执法救援船入列仪式和分局的水上消防支队挂牌仪式,认识贾永强,笑看着江面问:“贾大,咸鱼和小鱼在忙什么?” “你们消防队不是要训练么,他们在搭建浪桥,准备训练设施。” “自己干?” “你们分局又没给他钱,他不自己干找谁干。” 贾永强从童科长手中接过烟,又转身解释道:“趸船上什么工具都有,钳工、电工的那一套他们又都会,趸船和001发生小故障都是他们自己维修。” 董科长反应过来,正准备介绍三个新人,贾永强的对讲机里传来韩渝的声音:“童科,你先上船坐会儿,我们再有半个小时应该差不多了。” “行,你忙你的。” “对了,新同事的宿舍收拾好了,可以让他们先安顿。” “好的,你们在水上作业要注意安全。” “放心,这边水浅,就算落水也淹不死人。” …… 方国亚终于听到顶头上司的声音,只是离太远,看不清长什么样。 他好奇地回头看了看上午刚安装上的滚轮和旋梯,再看看江面上随着涌浪时起时伏的浪桥,心想接下来要组织消防训练,又不是组织飞行员训练,搞这些有什么用。 张平看到趸船感觉无比亲切,忍不住问:“童科,白龙港客运码头离这儿远不远?” 童科长一边往趸船上走,一边笑问道:“你没去?” “没有,我们的客轮以前都在长江干线航行,不来北支航道,也不靠白龙港。” “白龙港客轮码头在东边,离这儿大约两公里。” 码头的消防安全很重要。 童科长每个月都要来白龙港检查消防。 想到消防队离不开白龙港派出所的支持,并且白龙港派出所副所长还兼着水上消防队的教导员,连忙问:“贾大,你的对讲机能不能喊到白龙港派出所?” “能。” “帮我喊一下刘所和蒋科他们,就说我送新同志来了,等会儿要开个小会,请他们列席。” “好的。” 龚坚的注意力一直在江面的交通艇上。 学长兼今后的顶头上司正在交通艇上干活,据说顶头上司的未婚妻不但也在白龙港工作,而且也是航运学校毕业的学姐。 有学长和学姐罩着,能想象到接下来的日子会很好过。 他既激动又高兴,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干工作,不能给学长学姐丢脸,更不能给母校丢脸。 这时候,正忙着收拾布置新宿舍的韩向柠开着小轻骑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给童科敬礼问好,然后帮未婚夫安顿刚来的三位部下。 “宿舍都打扫干净了,一个人一间。方大、张哥、小龚,谁住哪一间,你们自己商量着分配。” “都一样,随便住哪间。” “东西总得先放下吧。” 韩向柠微微一笑,接着道:“水房在这边,左边是小厨房,船上虽然不设食堂了,但煤气灶和锅碗瓢勺还留着。可以煮包方便面,热一下从家带来的菜。 右边是淋浴的地方,去年刚装的太阳能热水器,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直接放水洗澡,天气不好的时候要先烧水。这个电热水器也是去年添置的,不用跟以前那样用煤球炉烧水。” 童科长探头看了看,回头笑道:“条件不错啊。” 方国亚有些心不在焉,张平连忙道:“是啊,比客轮上的条件都好。” 龚坚的注意力则被宽敞平坦的“老古董”吸引住了,这个甲板面积几乎有三个趸船那么大的水上浮码头,看上去是那么地眼熟。 直到韩向柠催促把行李先送进宿舍他才缓过神,忍不住问:“韩大,这个浮码头有了年头吧?” “不愧是我们航运学校毕业的,连这都看得出来。它的船龄比童科的年纪都大,是民国初期建造的。” 《控卫在此》 “在东海建造的,船体不是焊的,全是用铆钉铆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见过它,它怎么会在这儿。” 韩向柠乐了,笑看着他问:“在哪儿见过的?” 学姐太漂亮了,漂亮的令人不敢直视。 龚坚不好意思盯着学姐看,放下行李说:“在老家。” “杨州?” “嗯,我老家离江边的客运码头不远,小时候有好多条内河航线,那些内河客轮都靠这条浮码头。后来内河客轮停航,客运码头变成了货运码头,好多货船靠泊这条浮码头装卸货物。” “原来这条老古董是杨州的。” “韩大,它怎么会在你们这儿的?” “刮台风时从江上漂过来的,你回头帮我打听打听究竟是哪个单位的,等打听清楚我要问问他们到底想不想要了。” 童科长没想到龚坚居然认识这条“老古董”,不禁笑道:“柠柠,别让小龚打听了,就算打听到人家也不会承认是他们的,肯定不会要。” 这么大一条水上浮码头,就算卖废铁也值不少钱。 方国亚觉得很奇怪,忍不住问:“童科,失主为什么不会要。” “他们没看护好自己的船,导致船走锚在江上漂了近百公里,严重威胁水上交通安全,是要追究他们责任的。” 童科长话音刚落,韩向柠就笑道:“不但要罚款,而且要承担救援费用,要承担拖过来之后这段时间的看护费用。如果船的手续不全也要按规定处罚,交完罚款和相关费用,找拖轮把船拖回去一样会产生费用。” “不划算?” “像这样的情况多了,尤其水泥船和这种老旧船只。” 正聊着,老刘、老蒋和张桂山闻讯而至。 跟童科长握手问好,对新同志的到来表示欢迎, 等三个新同志选好宿舍,放下行李,韩渝、小鱼和朱宝根也开着交通艇回来了。 今后的顶头上司确实很年轻,但看上去要比想象中成熟稳重。 让人更意外的是,他都已经做上副支队长了,却跟工人一样穿着工作服、戴着手套干活儿。 能做到这一点不容易,方国亚心想这样的上级应该不难相处。 张平之前没见过韩渝,但不止一次听妻子提过韩渝,现在终于见着了,却很难把亲眼见到的顶头上司,与妻子所说的那个身材瘦小,以至于没有合身的警服只能穿女式警服的韩渝对上号。 龚坚激动不已,欲言又止, 韩渝摘下手套拍拍他胳膊,转身跟方国亚和张平微笑着点点头,招呼众人去二层会议室。 开的是消防科的会议。 童科当仁不让坐主位。 先介绍参加会议的白龙港派出所领导,然后让三人自我介绍,再代表消防科对三位新同事提出要求。 韩渝最后发言,对三位新同事的到来表示欢迎,随即打开笔记本,说起接下来三个月的训练和工作。 “同志们,我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们的身份比较特殊。提到消防,人们就会想到消防部队,想到消防官兵,也就是消防武警。但我们不是,我们是公安干警。” 韩渝环视着方国亚、张平、龚坚和小鱼等人,话锋一转:“换句话说,我们首先是公安干警,然后才是消防员,但这个描述不够准确。结合我们的工作实际,我们首先必须是船员,然后是公安干警,再然后才是消防员。” 先做船员…… 方国亚愣住了。 张平露出了笑容。 龚坚心潮澎湃,暗想我有船员证,在学校学的知识和考的证终于能派上用场。 “水上消防支队,顾名思义,是要在水上从事消防救援的。所以我们今后不但要在江上作战,也是在江上作业。我了解过,张平同志和龚坚同志都有船员证,但有船员证是远远不够的。” 韩渝看向张平,很认真很严肃地说:“客轮吨位大、吃水深,并且要把航行安全放在第一位,只要遇上恶劣天气就要停航。正常航行时考虑到旅客的感受,船长大副和舵手驾驶的也比较平稳。” “我们的执法救援船就不一样了,首先吨位小、吃水浅,一旦遇上大风大浪,颠簸的会很厉害。而且我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不管在什么样的气候条件下,江上一旦发生船舶火灾或别的险情,我们都必须出勤……” “接下来,我会组织大家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抗晕船训练,不但要在岸上和浅水区训练,也要利用给港监局和港务局引航的机会,带大家上引航艇,去入海口感受下什么叫大风大浪。” “同时,要借港监局船检部门对船舶进行检验的机会,带大家去熟悉了解各类船舶的结构。作为水上消防干警,我们必须知道什么样的船舶,什么位置比较容易发生火灾,一旦发生火灾,我们应该怎么扑救。” “考虑到滨江段长江岸线的情况比较复杂,有各类码头,有化工厂,有危险化学品码头,有船闸,有渡口。我们接下来还要实地走一走、看一看,结合实际情况制定消防预桉。” “比如大客车在渡口或在渡轮上起火了,我们应该怎么扑救。又比如化学品仓库,尤其易燃易爆的油罐发生火灾,我们应该怎么扑救。至于船舶火灾扑救,那是我们今后工作的重中之重……” 年轻的顶头上司侃侃而谈,条理清晰,说的全在点子上。 方国亚赫然发现在岸上学的那些专业技能,在水上连基础技能都算不上。 他正暗想看来一切要从头开始,韩渝又看着他道:“方大,你转业前一直在岸上工作,所以你接下来可能会比较辛苦,要在训练的同时学习怎么成为一个船员。 趸船上有培训资料,等会儿拿给你,主要靠自学,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张平和小龚,争取三个月内把船员证和四小证考到手。” 他称呼“方大”,而不是直呼其名。 方国亚感受到了顶头上司对自己的尊重,急忙道:“是!” “张平,你要在训练的同时尽快熟悉001,也就是靠泊在外面的执法救援船。我们既是消防员也是船员,更是公安干警。既然是公安干警,就要发扬我们公安机关‘传帮带’的传统,我请朱宝根同志做你的师傅。” “谢谢韩支。” “小龚,你来的正好,我们正缺你这样的轮机技术人才。梁小余同志再过十来天就要去汉武参加培训,你利用这十来天向梁小余同志学习,尽快熟悉001的主机辅机工况。” “好的。” “差点忘了,按照长航公安局的最新通知文件,新入职的民警都要去航运人民警察学校接受三个月的新民警培训。考虑到队里的工作不能受影响,并且就算现在报名也赶不上这一期培训班,所以政治处接下来会安排大家轮流去汉武参加培训。”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下马威 滨江港,长航公安分局。 童科长和科里的民警小吴加了个班,整理完要上报的材料已是晚上十点。 消防科既没多少经费也没几个人,要做的文字工作却不少。 长航公安局消防总队、江南省公安厅消防总队、滨江市公安局消防支队、港务局,甚至连港区分局都动不动让消防科上报各种材料。 本来以为下班已经够晚了,没想到走出来一看,局长办公室里竟也亮着灯。 他让小吴先回家休息,走过去敲敲虚开着的门,没想到局长真在办公室里。 “老童,什么事?”张均彦抬头问。 “张局,这么晚了你怎么没休息,你这几天不是在参加人大会吗……我以为你回来看了看,走的时候忘了关灯关门。” “吃过晚饭回来的,赶一份材料。” “什么材料这么急,就算很急可以让办公室写,哪用得着你亲自写。” 张均彦从童科长手中接过烟,笑道:“这是人大建议,只能自己写,人家又不是人大代表,怎么让别人写。” 童科长坐下问:“建议?不是提案吗?” “人大是建议,政协才是提案。” “我既没做过人大代表也没做过政协委员,真不懂这些。” “我刚开始也不懂,是前年被你们选上了才知道的。” 以前的滨江港公安局属于港务局,市人大只给了港务局两个市人大代表名额。 港务局的书记必须是候选人,另一个候选人要按惯例从一线职工中产生,怎么也不会提名“保安”。后来滨江港公安局变成了长航公安局滨江分局,跟港监局一样有了人大代表名额。 作为局长,张均彦必须高票当选。 随之成为长航分局的第一个市人大代表,也是局里唯一的市人大代表。 想到已经写差不多的人大建议,张均彦拿起来递到童科长面前:“跟去年一样,还是建议市里和港务局加强消防方面的投入,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怎么样。” 老生常谈,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建议。 市财政没钱,据说市里欠上亿的外债,童科长不认为市里会给钱分局,但还是接过建议材料看了起来。 张均彦点上烟,笑问道:“咸鱼那边怎么样,那三个新同志服不服他?” 童科长边看材料边笑道:“张平原来是乘警,很早就认识韩宁,肯定会服从命令听指挥,不可能不服气。小龚刚参加工作,又是航运学校毕业的,把咸鱼当偶像,一样不会不服气。” “方国亚呢?” “我这几天虽然没去白龙港,但每天都会打电话问问。老刘和蒋科说方国亚开始不是很服气,但可以理解,毕竟他在岸上干了那么多年消防,从消防战士提干,一直干到副大队长,资历很老,咸鱼又那么年轻。” 童科长笑了笑,接着道:“他对咸鱼组织他们进行抗晕训练不太理解,觉得自己身体好,不可能晕船。咸鱼看出他不理解、不太服气,并没说什么,而是把港监局的那条小快艇调过去,带他们去江上兜了几圈。” 张均彦不由想起王文宏,笑问道:“吐了?” “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 童科长放下浏览完的建议材料,点上烟笑道:“不但方国亚吐了,连在客轮干过的张平都吐了,小龚一样吐得天昏地暗,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缓过来。” “哈哈哈哈哈,这个下马威给的好。想成为一名合格的水上消防民警,首先要过晕船关。不然在001上站都站不稳,怎么扑救船舶火灾。” “所以说咸鱼搞训练还是有一套的。” “他师父就是搞训练起家的,他是他师父的关门弟子,搞训练当然有一套。”张均彦想想又问道:“老童,对于消防监督,咸鱼有没有跟你聊聊想法。” 消防科的工作可以归纳为“消防结合”。 消,主要是消防队伍建设,是刚成立的水上消防队今后的工作。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说的就是水上消防队。 防,主要是排查隐患、及时整改、防范火灾发生。 上级对防范很重视,实际情况也决定了必须重视防范,所以针对防范颁布施行了一套消防监督的法律法规,连消防科负责防范的民警的臂章都跟别人不一样,上面有“消防监督”字样。 童科长已经五十多了,很清楚局长想让咸鱼将来接自己的班,笑道:“我问过他,他说他有一些想法,但不够成熟。并且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所以现在要把精力放在训练上,想让消防队尽快形成战斗力。” “这小子,还跟我们卖关子,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不管做什么都要一步一步的来,欲速则不达么。” “张局,我差点忘了问,市里明天组不组织你们这些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来视察,我要不要通知咸鱼带队回来协助滨江港派出所疏通交通、维持秩序。” “当然要。” 张均彦俯身拿起公文包,取出一份日程安排,说道:“明天中午,市里组织政协委员先来视察。从名单上看,市里对视察很重视,四套班子领导都参加,一共十六辆大客车,每辆车上都有市领导。” “人大呢?” “人大代表是后天下午过来。” “行,我等会儿给咸鱼打个电话,让他们明天上午过来。” …… 与此同时,在白龙港训练了一个星期的方国亚,刚搭乘顶头上司的警车回到了家。 年轻的上司交代过,如果明天要参加安全保卫行动就直接去分局,要是分局不需要消防队参加安全保卫,到时候会接他一起回白龙港。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坐快艇去江上兜了下风,远没电影电视里那么浪漫。 方国亚晕船晕的把苦胆都吐出来了,直到此时此刻仍头晕脑胀,感觉什么都在晃动。 扶着墙爬上三楼,敲开门。 回来前打过电话,许洁等候已久,看到他那憔悴的样子吓一跳。 “怎么没精打采的,是不是感冒了?” “没感冒,只是晕船。” 许洁不解地问:“晕船?” 方国亚感觉站不稳,扶着沙发坐了下来,苦着脸道:“不只是晕船,在滚轮、旋梯上训练也晕。” “你是干消防的,上什么船!” “我现在是水上消防民警,不上船怎么搞水上消防。” “别人晕不晕?” “一起去报到的那两位也晕。” “你们那个二十三岁的队长呢,他晕不晕?” “他是在船上出生、船上长大的,中专上的是航运学校,参加工作之后不但在拖轮上工作,还上过万吨巨轮,漂洋过海去过很多国家,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他怎么可能晕船。” 许洁湖涂了,挽着他胳膊问:“他不是地方公安吗,怎么会去船上工作。” 方国亚没精打采地说:“他是地方公安局的水警,不但不晕船,而且会修船开船。他修船开船的证满满一抽屉,听说他的那些证很值钱,如果不做公安去航运企业工作,一年能拿好几万。” “这么多!” “他是远洋海轮的大副,是港监局的兼职引航员,会修船会开船,还会说英语,跟人家一比我就是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新兵蛋子。” “隔行如隔山,业务上没他在行很正常。” 调都调到长航分局消防队去了,现在能做的只有鼓励,总不能让丈夫辞职吧。 许洁想了想,又依偎在丈夫身边笑道:“再说不懂的又不是你一个人,不是还有两个新同事嘛。” 方国亚无奈地说:“是有两个新同事,可人家一个在客轮上做了好几年乘警,一个也是航运学校毕业的,都有船员证,都比我懂业务,连队里的协警老朱都有一堆证,都会开小快艇。” “这么说你们单位就你一个外行?” “嗯,就我一个新兵蛋子。” 方国亚搂着爱人,想想又苦笑道:“趸船上以前有个烧饭的老同志,连那个烧饭的老同志都有船员证和急救、消防等四小证。” 许洁没想到消防经验那么丰富的丈夫,到了水上消防队居然成了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子,忍不住问:“烧饭的要船员证做什么。” “只要是在船上工作的都要有,那个老同志首先是船员,然后才是炊事员。而我以后首先是船员,然后才是公安干警,最后才是消防员。” “你也要去办船员证?” “证不是想办就能办到的,要先学,学了要去参加港监局的考试,考过了才能拿证。” “别担心,应该不是很难。” “船员证和四小证我有信心考下来,可考到手还是个新兵蛋子。” “什么意思?” “岸上有职务,船上一样有职务,小龚是航运学校毕业的,学得是轮机专业,等积累够水上服务年限,再参加培训通过考试,就能成为执法救援船的轮机长。张平正在学驾驶,将来要做执法救援船的舵手甚至二副,要做小汽艇的驾驶员。” “你呢?” “我……像我这样的要先从水手做起。” “万事开头难,别着急,慢慢来。” “现在只能这么想,唉,开始还有些瞧不起人家,没想到水上消防的专业性这么强,跟岸上的消防区别那么大。”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人心险恶 下午一点,阳光明媚。 韩渝和白龙港派出所副所长兼水上消防队教导员张桂山,率领梁小余、方国亚、张平、龚坚已经在长江路通往港监局的路口执了一个多小时的勤。 这里虽然距水上分局很近,但属于长航分局的辖区,安全保卫任务必须由长航分局负责。如果连这都让滨江市公安局安排民警过来,那会儿被地方公安更瞧不起。 何况市领导今天下午也要带领参加两会的政协委员去华能电厂、中远造船厂、自来水厂等单位视察,尽管那几个单位也在江边,但不在滨江港十公里岸线范围内,属于水上分局的辖区。 水上分局的安全保卫压力也很大,据说局里只留了一个民警值班,其他人全去了政协委员要去视察的几个点。 负责安全保卫工作的分局江副局长上午召集参加执勤的民警开会,要求确保道路畅通,市领导和政协委员们的车队到了之后,无关人员不得靠近。 韩渝和方国亚一组,带领两个保安看最主要的路口。 张桂山和小鱼一组,看斜对面的那个路口。 张平和龚坚一组,看南面江边的路口。 视察的车队再有一个小时才到,但分局领导和滨江市局的领导随时可能来检查,韩渝不敢坐在警车里睡觉,就这么站在车外用对讲机跟同事们聊天。 正聊着,一辆牌照很熟悉的桑塔纳打着转向灯缓缓拐了过来,韩渝连忙举手打招呼。 港监局副局长朱春苗让司机停车,推门走下来笑问道:“咸鱼,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现在是长航分局的干警,分局忙不过来,就抽调我们过来执勤。” “小鱼呢?” “他在斜对面,跟张所在一起。” 朱春苗回头看了看,让司机把车先开回局里,好奇地看了看方国亚:“新同事?” “差点忘了介绍。”韩渝连忙转身道:“朱局,这位是刚安置到我们队里的方国亚同志,方国亚同志以前是滨江消防支队的副大队长,是真正的消防员。方大,这位是港监局的朱春苗副局长,朱局对我们消防队非常关心。” 方国亚没想到年轻的顶头上司跑到滨江来都能遇上熟人,并且是港监局的领导,连忙立正敬礼:“朱局好!” “你好,用不着这么客气。国亚同志,以后江上的船舶要是发生火灾就靠你们了。” “报告朱局,这是我们的职责。” “好,有时间去我们局里坐坐。” “谢谢朱局。” 时间过得真快! 曾经又矮又瘦只能穿女式制服的小咸鱼不但已经做上了副科长,而且再过三个月就要结婚。 朱春苗感慨万千,笑道:“咸鱼,视察的车队还没出发呢,陪我走走。” 韩渝回头看看身后,咧嘴笑道:“好的。” 朱春苗又看了一眼方国亚,一边带着咸鱼往港监局走,一边笑问道:“咸鱼,你以前虽然也当家,但不是领导。现在做上了副科长,真正开始带兵,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工作性质跟以前不一样了,感觉压力有点大,做梦都梦见到处失火。” “感觉几个新同志怎么样,他们服不服从你的领导?” “几个新同事还好,仔细想想我师父真有远见,早在六年前就搞专业化建设,动员大家伙把该考能考的证都考了。在船上工作,尤其船上的职务,对在船上的服务资历又有严格要求,所以不管谁来都要从头开始。” “哈哈哈,这么说刚才那个军转干部,在你们队里只能做水手,而且是见习水手。” “确切地说在船上他暂时只能做见习水手。” “这有区别吗,你们消防队本来就在趸船上。”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要不是师父当年未雨绸缪,火灾扑救经验丰富的方国亚肯定不会服自己。 韩渝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换了个话题:“朱姐,市政协委员来视察,又不是中央首长来视察,至于搞这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吗?谁会来搞破坏,又有谁会来害来自各行各业的政协委员?” “你以为上级是让你们防范有人会害政协委员?” “难道不是吗?” 这孩子太单纯,在白龙港没什么,在船上也没什么,可现在已经做上了副科长,不能再什么都不懂。 朱春苗觉得有必要帮徐三野教教他,立马停住脚步,无奈地说:“市领导不是担心有人会害政协委员,而是担心有人借机搞事。” “搞什么事?” “拦着政协委员反映问题。” “怕人告状!” “咸鱼,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市领导也不是你以为的一言九鼎。你师父创业很难,你守业很难,但市领导想做点事更难。” 韩渝好奇地问:“市领导有多难?” 朱春苗的爱人是滨江市计委主任,计委又是一个很关键的部门,所以她对市里这些年的情况比较了解,轻叹道:“比如华能发电厂是市里大前年重点引进的项目,为了赶工期,市里甚至让军分区动员民兵帮着铺设电缆。 春节前并网发电的,大大缓解了我们滨江的供电压力。 可这么好的一个大项目却存在许多争议,因为滨江本就有天升港发电厂,天升港发电厂由于规模和设备的关系,随着华能电厂上马变得无足轻重了。” 韩渝似懂非懂地问:“有人反对?” “不只是有人反对,而是很多人反对,觉得市里应该投资扩建天升港电厂,不应该去找外来和尚。滨江造船厂改制也一样,市里把滨江造船厂卖给了中远,这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一直存在很大争议。” 朱春苗摸摸嘴角,转身看着市区方向:“有人埋怨开发区离市区太远,职工往返不便,晚上一片黑;有人说电视台靠市中心太近,电视信号发射给江对岸的人看的,北三县得益少。 东兴机场建设更是反对声如潮,好多人说市里又没钱,非要建什么机场。说滨江的经济条件摆在这儿,就算建好了也没几个人去坐飞机,肯定会赔钱。事实证明,机场投入使用这两年确实一直在亏损。” 市里投资兴建机场,干部群众怨声载道很正常。 当年为了建机场要求干部群众捐款,干部的捐款直接从工资里扣,群众的捐款是村干部去挨家挨户收。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朱春苗接着道:“对于长江岸线的使用,争议更大。好多老干部老同志认为滨江长江岸线要建大风光带,建设江边的‘东海外滩’。因为中远船厂建深水码头的事,甚至有人控告市政府未经人大通过就擅自上项目。” 韩渝忍不住问:“那这件事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去年卸任的市委吴书记因为这事接连开了三天常委扩大会议,让正反双方展开辩论,最后一锤定音地说:滨江穷,当务之急是要挣钱,不能喝着西北风去看风景。” 朱春苗顿了顿,接着道:“建机场我个人觉得是应该的,前些年有一个日本客商要来滨江投资。人家从日本坐飞机到东海只用了两个小时,可从东海来滨江却用了八个小时! 要想富,先修路,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交通搞不好谁愿意来投资? 可想修铁路上级不批,想建高速公路没钱,想解决交通问题只有建机场。可能机场短时间内会亏损的,但带来的社会效益是巨大的。” 韩渝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不是为我们这些普通人建的,是给那些客商建的?” “可以这么理解,打个简单的比方,交通好了,人家来投资兴建一个厂,就能解决成百上千人就业,政府能收到利税,职工能拿到工资,多好啊。” 朱春苗笑了笑,又说道:“我们滨江穷,靠自己的力量不够,所以要搞联合。以前滨江钢铁厂开一天亏一万元,后来跟宝钢联合,引进人家的先进管理方法,迅速扭亏为盈。 但很多人看不到这些,市里只要想做点事他们就反对,比如送上门的义征化纤与滨江合成纤维厂的联合项目,熊猫电视机厂与三元电视机的联合项目,最后都因为有人反对没能办成。” 引进一个大项目,能解决多少人就业,能给市里创造多少利税! 没想到居然有人反对,而朱大姐刚才说的那两家没能联合成的本地企业,现在已经不能用效益好不好来形容,可以说是半死不活。 想到这些,韩渝低声道:“有些人的思想不够解放。” “思想不够解放是一方面,比如西园中学有一个英语教师出国没回来,计委和外经委就有人说那个教师叛逃了。市领导站得高看得远,说这是滞留不是叛逃,安排人做其家属做工作。 说如果在国外混得好,家属也可带出去,欢迎将来回来投资,带动家乡发展;如果在国外有困难,随时可以回来,决不歧视。” 这种事在滨江太多了。 朱春苗深吸口气,继续道:“又比如直到今天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接待外商非要两个人以上,怕一个人会被外商贿赂甚至策反。人家一个外国人可以对付我们一群人,为什么一个中国人不能去对付一群外国人? 还规定行政干部不准到合资企业任职,可一家打算在我们滨江投资泰国大公司就看中了东如县的一个副县长,非要那个副县长担任滨江分公司总经理,不然不投资。 市里为了招商引资报请省里特批,结果又有人告状,一直告到首都。 因为这事,滨江工商局被国家工商总局褫夺了外资、合资企业的审批发照权。后来经过送礼、说情,一年多后才得以缓解。” 韩渝没想到市里做点事那么难,更没想到市领导这么不容易,低声道:“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朱春苗觉得咸鱼不能再单纯下去,很认真很严肃地说:“干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捣乱的。我不干,让你也干不成。别人干出成绩,他不高兴,他嫉妒,于是找岔子,说风凉话,不服气。 有些人本意不是要把事情搞坏,但以老大自居,自以为是,固执己见,墨守成规,稍不顺他心意就闹;还有些人只喜欢做一把手,不愿意当副手。当了副手、成了配角之后,不是出主意,而是出难题。不是补台,而是拆台。 有些人只顾部门利益,明明在全局上是好事,但对局部有影响。他宁愿事办不成,也不愿牺牲局部利益,一拖二顶,把事情给拖黄。 还有些人不是以事论人,而是以人论事。分你的人,我的人,搞小圈圈,讲哥们儿义气,把对别人的亲疏或好恶,转移到对别人所做事情的支持或反对上。 《高天之上》 他们当面不说,却在背后乱说,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甚至造谣中伤。甚至有人挟嫌报复,‘关键时刻戳一戳,搞不倒也要搁一搁’,‘花个八分钱,查它两三年’。” 韩渝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有那么多“坏人”,听得目瞪口呆。 朱春苗拍拍他胳膊,总结道:“你谋事,他谋人。成天琢磨别人,把智慧聪明用在谋人上。这样的人很多,只是你运气好暂时没遇上。” “我们分局挺好的,我肯定遇不上。” “你知道什么呀,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朱春苗瞪了他一眼,耐心地说:“你二十出头提副科为什么没人反对,也没引起什么争议?不是因为你们分局没那样的人,而是因为你是大家伙看着长大的。 你姐夫在港务局、你姐姐也相当于在港务局,在人家看来你是自己人。并且你有引航员证,港务局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而你们分局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港务局,不然经费从哪儿来,工资谁来发?” 正如朱大姐所说,换成别人调过来就想提副科那是不可能的,否则方国亚副营转业到分局,也不会连个职务都没有。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朱春苗接着道:“天时地利人和你都占了,所以你比人家顺。但以后呢,张局对你是很关心,可他这个局长又能干几年?” “……” “虽然你有年龄优势,你们分局的几位副局长和科室负责人也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如果机构没改革,滨江港公安局没变成长航分局,张局将来就算退居二线对你影响也不大。 可现在是长航分局,长航公安局现在要考虑经费来源,所以在分局的人事安排上要尊重港务局的意见。万一将来长航公安局不再依赖港务局提供经费怎么办,到时候肯定会在人事上进行大刀阔斧的调整。”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韩渝岂能不知道朱大姐的良苦用心,受益匪浅,连连点头。 把朱大姐送到港监局门口,对讲机里传来江局的声音,说视察车队出发了。 之前不知道市里为什么对政协委员视察如此重视。 现在知道了,市里是想通过视察这种事方式,借组织视察这个机会,统一改革开放的思想。 韩渝连忙打起精神,跑到自己负责的路口整整警服,等候车队的到来。 方国亚忍不住问:“鱼支,你跟朱局很熟?” “我们早在七年前就跟港巡三大队一起在趸船上办公,港巡三大队刚入驻趸船时,朱局在三大队干过三个月。” “韩大以前呢?” “她也在趸船上干过,她当时是打前站的,去得比朱局更早。” 第二百八十六章 锅干碗净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视察车队到了。 两辆警车在前面开道,中间是十八辆大客车,据说每辆大客车上都有一个市领导,每辆大客车上也都安排了一个人讲解。 韩渝立正敬礼,等车队过去了赶紧上车追到港监局大门口。协助开道的市局民警,引导大客车的司机们停车。 汤局跟长航分局的张均彦一样是人大代表,正在市里开人大会,朱大姐代表港监局接待。 韩渝探头看了一眼,不敢往里面凑,叫上匆匆赶到的梁小余等人一起在外面执勤。 梁小余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好奇地问:“鱼支,哪来这么多政协委员的?” “一个区县五六十个,七个区县就四百多。” “听说还有列席会议的老政协委员。” “一辆车上一个市领导,滨江究竟有多少市领导?” 韩渝也不是很清楚,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老张走过来笑道:“副局级就是市领导,市政府党组成员、市政协党组成员都是副局级,很多的。” 梁小余似懂非懂地问:“是吗?” “应该是,刚才我看见滨江市局的陈局了,从九号车下来的。” “陈局也来了,他也是市领导?” “他是市政府党组成员,肯定算市领导。” 视察不是开会,政协委员来自各行各业也不全是干部,有民主党派人士,有和尚、道士等宗教人士,有大老板。 总之,有二三十个委员没跟着进去。 有的在找厕所,有的在外面用“大哥大”打电话,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抽烟聊天。 韩渝正想提醒小鱼严肃点,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一辆大客车后面传来。 “咸鱼,你小子不好好在白龙港呆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曾科,你也是政协委员?” “什么曾科,应该叫曾关长!” 刚看到滨江海关缉私科的曾祥科长,一个更熟悉的人从曾科长身后走了过来。 韩渝没想到在这儿都能见着长辈,欣喜地问:“周局,你什么时候做上政协委员的,我怎么不知道。” “去年增补的,可能上级考虑到我也分管局里的统战工作。” 前水上公安分局局长,现在的滨江农业局副局长周洪拍拍韩渝的胳膊,转身笑道:“差点跑题,曾科已经荣升副关长了,赶紧叫曾关长。” 韩渝反应过来,急忙笑道:“曾关长好,恭喜恭喜!” “有什么好恭喜的,先说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调到长航分局了。” 韩渝抬起胳膊,让曾副关长看自己的臂章。 曾祥见他的臂章跟地方公安确实不一样,伸手拍拍正激动得说不出话的小鱼,好奇地问:“什么时候调到张局手下的?” “去年腊月二十八。” “小鱼也穿上警服了!” “曾关长,我提干了,我现在是真公安,真警察!” “好,真是太好了,一定要好好干,千万别给你们的师父和张局丢脸。” “是!” 小鱼生怕说错话回去挨骂,干脆立正敬礼。 周洪回头看看港监局大院,故作不快地说:“小鱼调到我们渔政支队一样能提干,咸鱼调到我们渔政支队一样能做副支队长,可这两个臭小子不愿意,非要穿警服做公安。” “老周,他们在公安系统对你们渔政的帮助更大。” 曾祥微微一笑,拉着韩渝调侃道:“咸鱼,你调到了长航分局,事先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都说父债子还,你师父当年跟我们海关有协议的,他英年早逝,你又跳槽了,我们的协议怎么办?” 韩渝连忙道:“继续履行。” “还能履行?” “我只是工作关系调到了长航分局,人还在白龙港,趸船和001也在白龙港,人和船并没有来市区,人比以前还多。” “枪呢?” “一样。” “这么说我们海关有事还可以找你。” “当然,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就这么说定了。” …… 与此同时,陈局从港监局交管大楼里走了出来。 一个工作人员追上问:“陈局,是不是有什么指示?” “没什么指示,你忙你的,别管我。” “好的,我先进去了。” 刚才下车时看到两张既年轻又熟悉的面孔,陈局觉得很奇怪,委托一起陪同视察的政协王副主席照看下自己负责的那一组,径直走到大门口,想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没想到走出来一看,真是在白龙港见过的那两条鱼。 “咸鱼同志,过来一下。” “啊……” “过来。” 市局领导居然真来了,而且专门出来叫自己。 韩渝顾不上再跟两位长辈聊天,小跑着上前立正敬礼:“报告陈局,长航分局水上消防队正在执勤,请指示!” “什么长航分局,什么水上消防队?” “陈局,我……我调到长航分局了。” 生怕市局领导不相信,韩渝再次抬起胳膊,让市局领导看臂章。 陈局见臂章上果然有航运公安的船锚图桉,顿时皱起眉头:“你调到长航分局了,什么时候的事?” “调过来没几天,去年腊月二十八办的手续。” “手续都办了?” “是!” 陈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盯着他问:“趸船和执法救援船呢?” 韩渝没想到市局领导对自己如此关心,连忙道:“港监局把趸船和执法救援船买过去了,但都在白龙港,还给我们用。” “船也卖了!” “嗯,卖了五十万。” “那个小伙子是小鱼吧?” “是!” “小鱼也调到长航分局了?” “是,他调过来提干了,现在是水上消防队的消防民警。” “你们中队的其他人呢。” “报告陈局,水警中队撤销了,章所和丁所没调过来,他们还是四厂派出所民警,章所继续负责水上治安检查站,丁所继续负责白龙港长途汽车站警务室。朱宝根同志跟我和小鱼一起过来了,他本来就没编制,现在属于聘用人员。” 周慧新究竟在搞什么,这么大事居然不请示汇报! 陈局越想越窝火,不动声色问:“还有个烧饭的老同志呢?” 韩渝发现市局领导似乎不太高兴,小心翼翼地说:“钱叔回家了,趸船上不烧饭,我们现在都在白龙港客运码头食堂吃。” 船卖了。 人员调的调,散的散。 这是如假包换的锅干碗净! 陈局气得想骂人,但不能跟一个民警发火,强按下心中的愤怒追问道:“张局把你调过来,有没有给你安排个职务?” “安排了。” “什么职务?” “消防科副科长兼水上消防队长。” “副科级?” “是。” “好好干,你是从我们滨江公安系统调过来的,别给我们滨江公安丢脸。” “是!” “继续执勤。” “是!” 打发走咸鱼,再看看正跟滨江海关副关长说话的小鱼,陈局再也控制不住了,快步走到港监局大院的西南角,掏出“大哥大”,拨打市局政治处的电话。 等了大约十几秒,“大哥大”里传来董主任的声音。 “董主任,陵海公安局把白龙港水警中队撤销了,把水警中队的两条船卖给了港监局,让水警中队的那两条鱼调到了长航分局,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船卖了,人被张均彦挖走了?” “这么说你不知道!” “陈局,我真不知道。” “赶紧问问怎么回事。” “好的,我这就给周慧新打电话。” 周慧新去年腊月刚上任,既不是陵海的政协委员也不是陵海的人大代表,更不可能来市里开两会。 春节上班已经好几天了,但有些民警还很懒散,他正在东灶派出所检查工作。 听到“大哥大”响了,掏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连忙摁下通话键,走到院子里笑道:“董主任,新年好,给你拜晚年……” “拜什么年,先说说水警中队怎么回事。” “董主任,什么水警中队?” “别给我揣着明白装湖涂,那两条船是不是卖给了港监局!” “你说的是这件事啊,是卖了,卖了五十万。” “水警中队的那两条鱼呢?” “调走了,调到了长航分局。” 有没有搞错,陈局刚才在电话里说的居然是真的。 董主任头大了,哭笑不得地问:“周慧新,你穷疯了,你知道你做了些什么吗,你怎么不把你自个儿卖掉?” 早就知道把船卖了,把“万里长江第一哨”的金字招牌卖给人家,市局领导一定不会高兴,只是没想到市局领导知道的如此之快。 周慧新定定心神,无奈地说:“我倒想把我自个儿卖了,可我不值钱,没人要。” “我知道你这个局长不好当,也知道你们缺经费,可卖什么也不能卖那两条船!就算迫不得已一定要卖,大可等两三年再卖。” “我现在就迫不得已,我等不了两三年。” “人呢,为什么把人放了?” “董主任,你是说那两条鱼?” “嗯。” “人家是水警,让人家上岸太屈才。”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我知道那是一个能出成绩的单位,可我们局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如果不卖船,债主要在局里跟我一起过年。” “就你陵海困难,兄弟区县公安局不困难?” 董主任反问了一句,气呼呼地说:“你卖的不只是两条能出成绩的船,也不只是‘万里长江第一哨’的招牌,更是一个有着优良传统,从中队长到炊事员都是党员、都立过功的单位!” 卖都卖了。 周慧新干脆来了个死猪不怕开水烫,悻悻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我还要告诉你,你卖掉的也是一个正规化、专业化建设已经初具成果的样板单位!” “董主任,你说的也太夸张了。” “不夸张,你想想,从中队长到民警,再到炊事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有在水上工作的专业资格证。这可不是交警队个个都会开车那么简单,就算交警队也不是个个都会开车的。” “好像是。” “是什么是,还特么好像,那是开船不是开车,放眼全省公安系统,哪个公安局的水上执法单位能做到,估计全国也找不出第二个!” 好好的一个模范单位,正想着好好宣传,把它变成滨江公安系统的亮点,并且是独一无二的亮点,结果却被周慧新给卖了。 董主任越想越气,咬牙切齿地说:“你就知道船值钱,其实人更值钱!就算卖船也不能卖人,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这个局长是怎么当的!” “董主任,我错了,我检讨。” “现在检讨有什么用,你给我等着,我先陈局汇报,回头再收拾你!” 董主任怒骂了一句,挂断电话,拨通局长的“大哥大”号码,赶紧汇报刚了解到的情况。 陈局气得要吃降压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说:“他是生怕我不同意,所以给我来个先斩后奏。” “无组织无纪律,可他上任没几天,现在调整不合适。” “算了,这事不能全怪周慧新。能想象到要不是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明知道我们会反对还顶着压力卖。” “不怪他?” “怪只能怪我们没钱。” 陈局长叹口气,想想又说道:“张均彦挖这个墙脚是下了本钱的,两条鱼调过去就一个提副科,一个安排提干,想让那两条鱼回来既不可能也不合适。” 董主任苦着脸问:“就这么算了?” 陈局权衡了一番,低声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件事给我提了个醒,今后我们要多关心基层,多关注能干出成绩的基层所队和基层民警。” “怎么关心?” “你安排个时间去几个区县公安局调下研,先摸摸底,搞清楚我们滨江公安系统有哪些好苗子。现在上上下下都搞什么专家库,我们也要搞个后备人才库。今后再遇到咸鱼这样的人才,要重点培养。” “是。” “这样的调研摸底是一项长期工作,一年至少要搞两次,上半年一次,下半年一次,毕竟人员是流动的。” “我知道,陈局放心,吃一堑长一智,我们政治处绝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二百八十七章 咸鱼的联合(一) 两天的安全保卫任务,让方国亚倍感震惊。 顶头上司虽然年轻,但认识的领导却不少。 从港监局、港务局、滨江海关、市农业局、水上公安分局、滨江边检查站和刚从学校升格为学院的滨江航运学院领导,到滨沙汽渡、陵大汽渡和营船港、白龙港等船闸,只要与长江有关系的单位负责人,没有不认识的。 并且不是认识那么简单,而是很熟。 有句话叫“如鱼得水”,具体到顶头上司身上,他不是“如鱼”,他就是一条鱼,一条在江上出生、江上长大,毕业之后又一直在江上工作的鱼! 业务不如人家,人脉更无法跟人家相提并论。 方国亚有且仅有的那点优越感荡然无存,不敢再以专业消防员自居,摆正心态,在参加抗晕训练的同时,虚心跟张平、龚坚学习水上工作的业务知识。 然而,水上消防队跟岸上的消防队不一样,在没有扑救火灾的任务时,不可能像岸上那样一心一意训练学习。 执行完安全保卫任务的第三天,水上消防队就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捕鳗大战”,联合渔政、港监和水上分局打击非法捕捞鳗鱼苗的非法行为。 每天都要在江上巡逻检查,往东一直巡逻到入海口,往西巡逻检查到陵大汽渡,每次巡逻都不会空手而归。 江上的几家执法单位打击了这么多年,还有不少人在利益驱使下铤而走险、顶风作桉。唯一不同的是不敢像以前那么明目张胆,改成了跟执法部门在江上打游击。 截止昨天下午,已查扣各类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船只四十三条,收缴和清理定置网五百多口,协助处罚了涉嫌非法捕捞鳗鱼苗的人员一百八十多名,行政拘留六人。 小鱼去汉武参加新民警培训了。 队里只有“鱼支”一个人会开001,并且他是副支队长不能光顾着开船,一个姓范的陵海航运公司老驾驶员,在以前在沿江派出所干过的王队长推荐下,来水上消防队帮着开船。 随着范队长的到来,鱼支得以上岸,但比之前更忙了。 先是随张局去江对岸的长航姑州分局和姑州市公安局水上分局参观学习,紧接着又跟分管消防的江副局长一起去了东海。 去东海海运局、海运公安局和长航东海分局参观学习。 前天早上打电话回来说,他俩在海运公安局领导的介绍下,正在东海消防总队水上支队参观学习,甚至打算去东海港的几个大码头实地看看…… 吐了一个星期,把能吐的都吐光了,方国亚已经不晕船了,但在船上整整呆了一个星期,吃不好睡不好,高强度的水上执法还是扛不住。 001靠到“老古董”上,他帮着系好缆绳就赶紧回宿舍,一躺下就不想动,换下来的几身脏衣服都是小龚帮着从001上拿回来的。 “方哥,太阳能里有热水,洗个澡再睡吧。” “我躺会儿,我等会儿再洗。” “那我先去洗了。” “去吧。” 小龚前脚刚走,年轻的“老板娘”就过来敲门。 “韩大,什么事。”方国亚连忙坐起身。 韩向柠递上一张纸条,站在门边笑盈盈地说:“前天下午,有人给你打电话,姓秦,说是你的战友。” “哦,我知道是谁了,谢谢韩大。” “不客气。” 韩向柠笑了笑,接着道:“咸鱼今天下午坐高速客轮回来,这会儿应该上客轮了。上船前他打了个电话,说张局和水上分局的彭局,还有我们港监局的朱局明天都会过来。” 方国亚下意识问:“明天领导要来检查?” 想到去年的今天,学弟的师父就在这条趸船上走的,韩向柠暗然道:“算不上检查,只是来趸船上看看。” 方国亚连忙道:“那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张平和小龚也相继接到了通知,二人一头雾水。 直到第二天清晨,看到港监局的朱副局长捧着鲜花,自己分局的张局带着两瓶老酒,顶头上司的师兄带着爱人和孩子,以及水上分局的两位领导神色凝重地赶到趸船上,三人才知道今天是鱼支的师父、沿江派出所第一任所长徐三野的忌日。 沿江派出所的第一任教导员李卫国和第二任所长章明远来了。 水上分局的第一任局长、现在的市农业局副局长周洪来了。 海关的曾副关长来了。 白龙港派出所的刘所和蒋教离得最近,来得最早。 升旗是水上消防支队每周一都要举行的活动,今天不是周一,但一样要举行。 众人在“老古董”上升完旗,在张局命令下集体向右转。 朱大姐和韩向柠分发鲜花,一个人一支,从张局开始依次走到船舷边,蹲身下来把鲜花放到江里。 然后在张局的命令下,集体面对滔滔江水敬礼! 方国亚清楚地注意到张局热泪盈眶,年轻的顶头上司和他的大师兄更是泪流满面。 “三野,我和老王来看你了,你先喝。” 张均彦拧开瓶盖,往江里倒了点酒,随即举起瓶子喝了一小口。 水上分局的王政委拿起第二瓶,也往江里倒了一点,边喝边看看001和身后的趸船,哽咽着说:“我知道你不放心江上,肯定会回来看看,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船在、人也在,江上有事不会没人管。” 农业局的周副局长走上前,扶着护栏说:“徐所,省渔政正在给我们建造五百吨级的渔政船,估计明年就能下水入列,到时候我不但要在江上执法,也要去海上执法甚至维权,到时候你得帮我看着点啊。” 水上分局的彭局从王政委手中接过酒瓶,往江里倒一点,随即连瓶口都没擦就举起来喝了一口,辣的龇牙咧嘴地说:“老徐,你虽然没做过水上分局局长,但在我们心中你一直是我们的老局长!请放心,我和老王一定会把水上分局带好,绝不会让你失望。” “徐所,咸鱼和柠柠快结婚了,小鱼也穿上了警服正在汉武参加新警培训,两个孩子都出息了,你可以放心。” 朱大姐说不下去了,揉了揉眼睛回到队列里。 海关曾副关长走上前,蹲下身回头看看韩渝,故作轻松地说:“徐所,你虽然不在了,但我们的协议依然有效,咸鱼说他会继续履行。你也不能光顾着驰骋长江、纵横大海,要是发现走私线索记得给我们托个梦。” “徐所,一切都挺好的,你放心吧。”李卫国有很多话想跟老战友说,可面对此情此景又不知道说什么。 张均彦回头看看众人,提醒道:“老蒋,你跟三野是老朋友,赶紧跟三野说几句。” 蒋晓军缓过神,连忙道:“我天天在江边,每天都跟三野在一起,没什么好说的。” “老刘?” “我也一样。” “行,我们今天就到这儿,明年再来看你。” 张均彦把剩下的酒倒进江里,起身招呼众人列队,再次面对滔滔江水敬礼。 方国亚被震撼到了。 以前在消防队也有战友牺牲,大家都很怀念,但不像顶头上司的师父这样能让那么多单位领导怀念。 小龚既震撼又感动,虽然没见过沿江派出所的第一任所长,之前甚至都没怎么听说过,但泪水依然在眼眶里打转。 升旗仪式和祭奠仪式结束,领导们来到二层会议室。 方国亚正想着领导们的午饭怎么解决,年轻的“老板娘”走过来道:“方大,咸鱼请你上去开会。” “开会?” “嗯,快点,别让领导们等。” “好的,谢谢。” 方国亚缓过神,急忙爬上二层。 走进会议室一看,张局、曾副关长、周局、朱局、彭局、王政委和白龙港派出所的两位领导正围坐在会议桌前,顶头上司正在准备会议材料,而沿江派出所第一任所长的那些朋友,正在隔壁指挥调度室继续缅怀。 方国亚正纳闷这个时候开什么会,张局就抬头道:“咸鱼,开始吧。” 韩渝不由想起当年师父决定联合港监、海关和滨江港公安局打击非法捕捞鳗鱼苗的非法行为,以及研究决定给白申、白浏等客轮武装护航时也是在这儿开会的。 “各位领导,同志们,张局让我借今天这个机会,向大家汇报下我们滨江水域,尤其滨江长江岸线消防工作存在的问题,以及如何搞好消防的一些设想。” 韩渝定定心神,侃侃而谈:“首先说存在的问题,归纳起来主要有四个方面:一是辖区划分比较零散,本就点多线长,由于管辖权的关系,被划为水上和岸线两大块,并且岸线也被切成了好几段。” 水上消防相对统一,应该归港监管。 岸线的消防真被切成了好几段,比如长航分局只有权管港区岸线,水上分局管辖港区十公里岸线之外的崇港、开发区和港闸三个区的岸线。 长州、皋如、陵海和东启岸线企事业单位的消防,理论上应该归几个区县公安局管,但事实上几个区县公安局岸上的消防力量都很薄弱,根本顾不上江边的消防…… 方国亚觉得顶头上司总结的有道理,可这是市里乃至省里应该关心的事,他一个行业公安的水上消防副支队长考虑这些,那不是在操大领导的心吗? 韩渝不知道部下在想什么,接着道:“二是针对水上消防的规章制度不健全,按照目前的法律法规,港监应对水上消防行驶监督的权利,可现实中只对船舶的消防设备和器材进行常规检查,港监执法人员对消防知识甚至都不是很懂。 这就导致了港监、水上消防和水上公安部门对水上消防都有权进行执法,但谈到责任时却说没有依据,部门之间的重复执法,导致水上消防成了真空地带。 总之,上级对水上消防的管辖范围界定、职责、法律依据、法律后果都没有明确规定,水上消防执法变得无法可依,制定完善相应的法律法规又不是我们几家呼吁所能做到的。” 从辖区划分说到法律法规不完善,再到水上消防力量发展滞后,再到消防监督管理浮于表面。 总结的都很到位,说的全在点子上,几位领导深以为然。 “严峻的消防形势摆在眼前,我们不可能坐等上级确定水上和岸线的事权,一样不可能坐等上级完善水上消防法规,更不可能坐等上级拨款加强水上消防力量,所以强烈建议我们几家结合实际,联合起来搞好水上及岸线各企事业单位的消防。” 一个副科级的副支队长,刚上任没几天,居然想管市局消防支队长都管不了的事,方国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均彦很满意咸鱼的总结,微微点点头。 朱局则微笑着看向彭局和王政委。 水上消防跟海关、渔政的关系不大,曾副关长和农业局周洪副局长不好发表意见,干脆笑而不语。 彭局意识到自己的意见很重要,抬头道:“我们水上分局没意见,再说把工作干在前面,本来就是我们这几家涉江单位的传统。” 徐三野当年就是这么干的,不管上级有没有文件,遇到问题先解决问题,先干了再说! 王政委在咸鱼身上看到了徐三野的影子,笑道:“咸鱼,搞消防我们是外行,你跟我们不一样,你考到了消防中级职称,既有理论也有实践,而且见过大世面,我们想听听你的想法。” “对,先说想法,尽可能说具体点。”朱大姐附和道。 “首先,我建议我们几家参照东海制定的水上消防规定,先确定水上和岸线的消防管理事权。水上归港监局管,港区十公里岸线归我们长航分局管,剩下的岸线统一归水上分局管。” “咸鱼,我们分局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们现在是既没经费也没那么多人员,没有金刚钻不敢揽这个瓷器活儿!” “彭局,东启、陵海、长州和皋如岸线的企业不是很多。如果能争取到市局支持,把岸线消防管理的事权争取过来,到时候只要设四个消防监督站,一个监督站两个民警足够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咸鱼的联合(二) “经费呢?” “消防管理无小事,过去这些年发生的火灾,大多是因为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引发的。” 韩渝卖了个关子,接着道:“比如江城炼油厂大火,就是因为一个工人马虎大意,把八十吨汽油注入已经装满油的油罐,导致汽油溢出,油气蒸发。正好又有一辆手扶拖拉机从附近驶过,排气筒里的火星点燃了油气,引发了大火。 又比如东海港去年发生的一起船舶火灾,就是因为那条靠泊在码头的货轮违规焊接,溅起的火花引发的。 总而言之,只要把消防监督站建起来,到时候要监督的事项有很多。比如动用明火,要事先申请,要经过监督站批准同意,并结合作业情况要求施工单位采取什么样的防范措施。” 彭局反应过来,笑看着韩渝问:“如果不按规定作业,我们就有权处罚?” “处罚是手段,确保消防安全才是目的。” “对对对,处罚只是手段。” 韩渝见彭局感兴趣,转身看向朱大姐:“朱局,船舶的消防监督管理同样不能松懈,我在海轮上服务时,靠泊国外的一个港口。我们的船员在甲板上抽了一根烟,被人家发现了,算上罚款和等待处罚滞留港口期间产生的费用,前前后后损失十几万美元!” 朱大姐岂能听不出韩渝的言外之意,笑道:“我们也想加强监管,但就像你刚才总结的,我们在消防监督管理上既不够专业,也没有强有力的监督力量。” “你们港监没有,我们公安有啊!” “朱局,咸鱼说得对,我们可以联合监督执法,我们本来就要做你们坚强的后盾,为你们执法提供保障。” “那罚没款呢?” 不等几位领导开口,韩渝就急切地说:“取之消防,用之消防。” 张均彦乐了,禁不住笑道:“咸鱼,你能不能给朱局、彭局留点啊,毕竟这不是一件事,朱局回去之后要向局党委请示汇报。彭局要做的工作更多更难,毕竟想统一港区十公里外所有岸线的消防监督事权,既需要市局党委支持,也需要消防支队点头。” 消防支队和边防支队一样,属于两个比较特殊的支队。 虽然挂着滨江市公安局某某支队的牌子,但人家是公安现役,是垂直管理的。 想到彭局和王政委“抢地盘”没那么容易,韩渝一脸不好意思地说:“至少要留一半用于消防。” “一半应该没问题,钱的事回头再说,你先说说思路。” “好。” 韩渝翻看了下笔记本,接着道:“如果水上分局能拿下几个区县岸线的消防监督事权,就可以设立四个消防监督站,我们长航分局在港区设立两个,这么一来就能把整个岸线的消防监督工作干起来。 但消防监督站今后的工作不只是监督,也要动员乃至督促沿线具有火灾、爆炸隐患的单位把企业消防队建起来。我们水上消防队可以安排民警去组织培训,协助训练,等训练结束之后还要经常性地联合企业消防队进行实地演练。” “这个工作很重要,毕竟消防光靠监督不够,扑救火灾光靠我们也不行。” 张均彦点点头,示意韩渝继续说。 韩渝喝了一小口水,不缓不慢地说:“其实建设企业消防队也是一种资源整合,但接下来要进行的整合不只是建立企业消防队。 比如我们滨江港,有两条港作拖轮,接下来要想办法请港务局在那两条港作拖轮上加装消防水炮,改造成消拖两用船。 同时,要跟对岸的章家港港务局、长航公安姑州分局等单位沟通协调。如果滨江港发生大火,或滨江港水域有船舶发生火灾,请他们就近出动消拖两用船协助扑救。 如果熟州港、大仓港发生大火,或相关水域有船只发生火灾,我们的001一样可以就近过去协助扑救。只要能达成这个协议,江南江北在水上消防力量的配置上,就能形成优势互补。” 水上消防支队设在白龙港,距滨江港太远。 隶属于姑州的章家港就在滨江港对岸,人家又有两条消拖两用船,你在那边帮我,我在这边帮你,确实能补上双方的短板。 张均彦抬头道:“这个主意不错,朱局,要不我们安排个时间,过江跟人家谈谈?” “没问题,我看行。” “咸鱼,继续。” “再就是要挖掘一切能挖掘的水上消防力量,曾关长,周局,你们两家都有执法艇,能不能向上级申请点经费,在执法船艇上加装更专业的消防水炮?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我们就能形成一套水上消防的联动机制。” 船艇除了怕风浪最害怕的就是失火。 曾副关长不假思索地说:“问题应该不是很大,不过光加装消防设备没用,也需要操作设备的人。” “我们可以帮着培训,而且是免费的!” “这不是废话么,你小子要是敢跟我开口要钱,我才不会多这个事呢,哈哈哈。” “我是开玩笑的。” 韩渝嘿嘿一笑,转身看向周洪:“周局,你们渔政呢?” 周洪笑道:“渔船渔港的消防一样重要,你不说我们都会加装消防设备,也会请你去帮着培训。但我们不像曾关长这么小气,请你们去帮着培训肯定要给培训费。” “谢谢周局。” 韩渝笑了笑,补充道:“其实消防训练既可去你们那儿进行,也可以派人来我们这儿训练。等形成水上消防的联动机制,到时候可能要从你们那儿和各企业的消防队抽调人员,来跟我们一起战备值班。” 张均彦下意识问:“战备值班?” 韩渝无奈地说:“张局,从我们过去这些年扑救的几十起船舶火灾上看,一旦遇到火警,首先要迅速细致侦察,全面掌握火情。然后集中力量,阻截火势扩大蔓延,利用001上的水炮水枪进行外围冷却,等时机成熟了果断进行近战内攻,一举歼灭火势。 也就是说光在001上扑救是不行的,我们到时候要拖着水带、爬上失火船只,抵近扑火。而我们消防队只有六个民警,我要驾驶001,轮机舱不能离人,剩下的人要操作001上的水炮水枪,人手不够。” “明白了,从企业消防队抽调人员过来战备值班这个思路很好,既能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也能借这个机会对其进行更专业的训练。” “这就是水上消防的联防队员啊!” “差不多。” 张均彦见几位邻居都没意见,笑问道:“咸鱼,还有吗?” 韩渝连忙道:“大体上就这些,都是借鉴了东海那边的先进经验。” 朱大姐好奇地问:“你不是跟张局去姑州参观考察过么,姑州有没有先进经验?” “他们还不如我们呢,他们的水上分局没有消防管理部门,水上消防是消防支队负责的,设了一个水上消防大队,只有两个干部编制,一个消防协管员和三个协警,平时主要搞搞水上消防宣传。” “水上发生火灾怎么办?” “岸上的消防队过去扑救,但他们的情况跟我们不一样,人家市区离长江远,主要防范航行在大运河姑州段的船舶有可能发生的火灾。至于江上和江边的消防,江上归你们港监局管,岸线归地方公安局和港口企业管。” “长航姑州分局没有水上消防队?” “有负责消防监督的消防科,暂时没专业的消防力量。” …… 顶头上司跟几位领导谈笑风生,方国亚听得目瞪口呆。 他不敢相信正在发生的一切,风马牛不相及的几个单位,居然因为水上消防问题坐在一起,并且在没有相应法律法规和通知文件的基础上,竟达成了整个滨江水域及岸线的消防工作大方向。 市里根本不知道,仿佛这些事跟市里没任何关系。 不过话又说回来,市里知道了又怎么样,岸上的消防装备都那么落后,支队几年前申请采购的消防车到现在也没到位。 《独步成仙》 去白龙港客运码头食堂吃完午饭,送走几位领导。 方国亚忍不住问:“鱼支,上午开会研究的那些,好像只有港区消防归我们管吧?” 韩渝走到001前,扶着船舷轻描澹写地说:“干工作不能光看工作职责,尤其像我们这样的单位。” “鱼支,我不太明白。” “就说我们的趸船和001吧,你肯定以为它是港监局从陵海公安局买来的,其实不是,或者说不光是。” “那是什么?” “这两条船和船上的设备来自港监局、港务局、海关和陵海市,我们吃的是百家饭,所以不能只干分局安排给我们的工作。” “什么都要管?” “只要滨江水域有事,我们都要管!” “可我们只有几个人。” “以前人更少,比现在更困难,但整整管了六年多。所以我们不能叫苦叫难,就算再苦再难我们也要管下去。” 年轻的顶头上司掷地有声,感觉他才是这条江上最大的领导。 方国亚突然想起“捕鳗大战”前在白龙港客运码头食堂吃饭时,一个码头干部曾开玩笑说他以前是“沿江太子”,现在是滨江的“水师提督”。 仔细想想,人家的玩笑有一定道理。 不然只要是江上的事,他也不会什么都要管。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大闹汉武 离家好几天,自然要了解下队里过去几天的工作。 韩渝听完汇报,安排好一切,带上从东海港和东海海运局复印回来的一大包规章制度和材料,带上明天休息的学姐,驱车回市区。 韩向柠好奇地问:“今天的会开得怎么样?” “挺好,朱大姐、彭局和周局都很支持。” “他们肯定会支持你,那接下来呢?” “落实啊,我跟童科打过电话,等会儿把你送到家,就去分局向童科汇报。” 韩渝紧握着方向盘,想想又感叹道:“这个会选择在今天开,说白了还是不够自信,甚至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请几位长辈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师父的份上支持我。不过师父要是知道了应该不会生气,毕竟我做的是他一直希望做的事。” “话不能这么说。” 韩向柠低头看了看早上在白龙港菜市场买的蔬菜,笑道:“你做这些又不是为你自个儿,再说水上分局、你们分局和我们分局本来就对江上和岸线的消防安全负责任,渔政要对渔船渔港的消防安全负责,只有海关没这方面的职责。” 韩渝可不敢不识好歹,提醒道:“渔船渔港大多在海边,渔政在江上只有一条渔政船,我们不能不领周局的情。” 韩向柠笑道:“他既是你的老领导也是你的长辈,况且要不是你师父,他当年哪有机会调到水上分局,现在又哪有机会提副处做上分管渔政的农业局副局长?” 正如学姐所说,周局确实欠师父一个大人情。 要不是师父创造条件让他调到水上分局,现在别说做实权副局长,很可能因为海员俱乐部的那个桉子,早就跟蒋科一样坐冷板凳了。 但这个人情是师父的,何况人心难测。 师父都已经不在了,正所谓人走茶凉。 人家还能念着这份情,真是情分。 韩渝经过朱大姐对于人心和人性的教导,可不会傻到认为这一切都是人家应该做的,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换了个话题:“柠柠,妈这几天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打过,平均两天一个电话。” “家里没什么事吧。” “家里能有什么事,想起来了,我妈说良庄的李特派去肿瘤医院又检查了一次,肿瘤医院那边也确诊是食道癌,并且已经进入中晚期。” “住院了吗?” “肿瘤医院患者太多,赵主任帮着找过人都安排不了床位。只能让李特派在肿瘤医院附近租了个房子,先安排放疗。” “肿瘤医院在哪儿?” “在平朝,离市区挺远的。”韩向柠暗叹口气,低声道:“卢书记和焦乡长来看过李特派,顺便把李特派的爱人送来了。回去问问我爸明天忙不忙,要是不忙,我们也买点东西一起去看看。” “行。” …… 韩渝把学姐送到老丈人家,马不停蹄赶到分局,停好车走进大厅,跟一楼值班室的民警打了个招呼,提着包一口气爬上二楼。 敲开消防科办公室的门,没想到政治处李主任也在,正和童科一起接待客人。 韩渝正准备打个招呼,去隔壁办公室等会儿,李主任就抬头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咸鱼,你来得正好,我们准备打电话呼你呢。” “李主任,什么事?” “先介绍下,这位是港务局的杨处长。” “杨处长好!” “咸鱼是吧,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上次在港监局开引航工作会议,我们见过的。” 韩渝勐然想起是见过眼前这位领导,不过那次人家是坐主席台的。 童科长微笑着补充道:“咸鱼,杨孝斌你认识的,杨处就是小杨的父亲。” “哦哦哦,原来是杨叔叔,杨叔叔好。” “咸鱼,我不光认识你,也认识你姐姐姐夫,听说你在家排行老三,你姐姐姐夫都叫你三儿。我三个孩子,孝斌最小,在家也要叫三儿。” “是吗,这么巧啊!” “还有更巧的,我家孝斌再过几个月就毕业,跟你的小兄弟小鱼差不多时间回来。李主任和童科说你们分局要加强消防力量,三十岁以下的年轻民警都要进消防队,也就是说孝斌回来之后要在你手下干,还要请你多关照。” “杨叔叔,又不是外人,你这是说哪里话。” “对对对,又不是外人。杨处,咸鱼跟小鱼虽然不是亲兄弟,但跟亲兄弟也差不多,还是先说说小鱼的事吧。” 韩渝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切地问:“李主任,小鱼怎么了?” “他没事,他只是搞出了不少事。” “他惹事了?” “杨处,还是你跟咸鱼说吧。” 以前只知道张均彦把白龙港的那两条鱼调过来了,很直接地以为张均彦是想提拔熟悉的晚辈,现在终于知道这两条鱼不简单。 杨处长感慨万千,坐下笑道:“小鱼和他外公不是跟我家孝斌一起坐船去汉武的么,结果小鱼警惕性很高,眼力也很厉害,客轮航行到久江时,他发现了一个扒手。” 小鱼是在白龙港长大的,白龙港有客运码头,有长途汽车站,他从李教招进沿江派出所,就跟着师父打击各类违法犯罪,这些年不知道抓了多少水匪和小偷。 腊月里,甚至跟自己一起在便衣巡查时抓获一个涉嫌盗窃枪支的,追回了四厂公安科失窃的手枪。 加上他没怎么出过远门,平时总听别人说外面多么多么乱,上船之后他警惕性非常高很正常。 韩渝对此并不意外,追问道:“后来呢?” “他不动声色告诉他外公和我家三儿,说抓贼要拿赃,还要搞清楚那个小偷在船上有没有同伙。然后就悄悄盯着,从久江一直盯到北湖的石黄港。” 杨处长从李主任手中接过香烟,笑道:“结果发现那个小偷在船上虽然没同伙,但跟一个乘警的关系不一般,甚至清楚地看到那个小偷给一个乘警塞钱。” 韩渝大吃一惊:“那个乘警涉嫌包庇纵容!” “差不多。” 杨处长点上烟,接着道:“见那个小偷要下船,他当机立断抓人,让我家三儿叫住失主。搞出那么大动静,很快就惊动了乘警。见那个收钱的乘警试图偏袒,他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个乘警的枪给缴了。” 别人只知道小鱼口无遮拦,嘴里藏不住事。 事实上小鱼不只是大嘴巴,并且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毕竟他是师父和老钱带大的,接受的是最红最正的教育。别人学习认字用的是小学语文课本,而他的启蒙读物是毛选和人民日报。 他遇着了害群之马,肯定不会放过。 何况他为了穿上警服,在江上风里来雨里去整整干了六年。 对他而言,公安是一个极为神圣的职业,谁要是敢玷污那身警服,他真敢跟人拼命。 看着李主任和童科哭笑不得的样子,韩渝忍不住问:“再后来呢?” 杨处长越想越觉得那条鱼有意思,笑道:“船上有好几个乘警,他谁也不相信。跟劫持人质似的,把那个乘警和小偷铐起来,叫上两个失主,守在船员的值班室里不出来。非要把小偷和那个收黑钱的乘警交给上级,船长、政委和乘警队长怎么说他都不听,就是不开门。” “这么说事情闹大了!” “好多乘客都看见了,严打期间发生这样的事,你说影响有多恶劣。” 杨处长磕磕烟灰,禁不住笑道:“船长政委没办法,跟他商量,能不能把人移交给港口的同行。” 韩渝问道:“小鱼怎么说?” “小鱼也不相信港口的公安,非要把人交给他们的领导。那是人家的地盘,我家三儿担心小鱼吃亏,悄悄托一个要下船的解放军战士给学校领导打电话。毕竟小鱼一样是要去学校报到的学员,发生这样的事学校领导不能不管。” 杨处长微笑着掐灭烟头,补充道:“船长政委和乘警队长搞清楚小鱼和我家三儿的身份,不好也不敢来硬的,毕竟小鱼手里有枪,只能硬着头皮启航。 航行到汉武,客轮刚靠港,长航公安局政治处、刑侦总队、乘警总队和警校的领导都在码头等,直接上船接管小偷和涉嫌包庇纵容小偷的乘警,汉武分局都插不上手。” 李主任抬头笑道:“航运警察学校的书记是长航公安局政治处马主任兼任的,两个学员抓了小偷和收黑钱的害群之马,作为学校书记马主任也有面子。” 童科长提醒道:“李主任,客轮上的乘警一样是马主任的部下,说起来我们都归马主任管。” “这是两码事,这又不是学员跟在职民警打架,这是学员抓获害群之马。” “那个乘警收黑钱的事查实了吗?” “查实了。” 分局都不知道这件事,杨处长这个警校学员家长消息反而更灵通。 杨处长越想越高兴,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眉飞色舞地说:“学校表扬了小鱼和我家三儿,开大会表扬的。夸他们不但疾恶如仇,遇到违法犯罪敢于挺身而出,并且有着过硬的军事素质。” 两个臭小子打了汉武分局的脸,李主任也觉得搞笑,抬头道:“他们赤手空拳,缴了乘警的枪,没点军事素质确实做不到。” 杨三究竟能不能打,韩渝不清楚。 但对小鱼的身手,韩渝还是有信心的。 小鱼是师父教出来的,擒拿格斗什么不会? 并且经历过很多次实战,当年给航运公司船队护航,小鱼真是一个对付好几个水匪的。 有心对无心,果断出手,控制涉嫌包庇纵容小偷的乘警,一举卸下乘警的枪,对小鱼而言真算不上什么。 就在韩渝暗暗感慨师父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时候,杨处长又笑道:“后来发生的事又一次证明小鱼军事素质够硬,连我家三儿都跟着沾光,昨天打电话说学校要给他们评功评奖,估计一个三等功跑不掉。” 居然有后续! 小鱼这是要大闹汉武。 韩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急切地问:“杨叔叔,后来又怎么了。” “他要培训三个月,他外公不可能在汉武等三个月。我家三儿跟他一起陪他外公逛了两天,他外公说好多年没坐过火车,要坐车去东海,再从东海坐船回白龙港。” “他俩就跟学校请假,学校领导对他俩挺放心,就让他俩去排队给老爷子买票,结果在火车站又发现小偷。两个臭小子抓小偷抓上了瘾,票也不买了,一口气追出三四里,稀里湖涂中了人家的埋伏。” “埋伏!” “在火车站扒窃的都是团伙,人家是故意往没什么人的小巷子里跑的。他俩发现中了埋伏,就豁出去跟对方拼,两个打六个,最后抓住三个,跑掉三个。” “他俩有没有受伤?” “都受了点轻伤,没破相,也没伤筋动骨。” 在一个单位,有没有一个好领导很重要,有没有一个好同事也很重要。 杨处长很高兴儿子能遇上小鱼,想想又笑道:“抓到小偷肯定要送派出所,要做笔录,失主也去了,失主搞清楚情况,给他们学校送锦旗。 学校领导没想到他俩这么快又再立新功,以为人家搞错了,就打电话问站前派出所,得到证实之后又开大会表扬。 对了,小鱼上那个的培训班要选学员干部。学校领导见小鱼敢打敢拼,荣立过三等功,又是党员,直接让他当区队长。” 抓小偷而已,在白龙港经常抓。 韩渝禁不住笑了,想想又问道:“钱叔呢,钱叔有没有回来?” “你是说小鱼的外公?” “嗯。” “回来了,昨天上的火车,学校领导托人帮着买的票,还派车把老爷子一直送到火车站。” 自己分局的民警,去汉武连续立功。 李主任很高兴很有面子,忍俊不禁地说:“学校领导也真是的,小鱼是我们分局送去培训的民警,你家三儿是我们送去委培的学员,两个孩子干出这么大成绩,他们也不打电话跟我们说一声。” 童科长笑道:“李主任,两个臭小子大闹客轮,搞得汉武分局很没面子,汉武分局又在长航公安局眼皮底下,人家跟上级的关系不一般。发生这种事上级肯定考虑影响,怎么可能打电话告诉我们。” 长航公安局是滨江分局的上级,但以前不是,并且离那么远,甚至由于经费的关系在人事安排上更多地要尊重港务局的意见,所以跟上级的关系比较疏远。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两个臭小子居然在汉武那边打开了局面。 李主任感叹道:“不管怎么说,他俩算是在长航公安局领导那儿挂了号。这是好事,以后再有去汉武送材料之类的事,就安排他俩去,毕竟他们对长航公安局比我们熟。” 童科长笑道:“上级要是再来检查,也让他俩参加接待。” 李主任点点头:“有道理。” 儿子遇上一个好朋友,一连跟着立了两次功。 杨处长比李主任、童科长更高兴,转身笑道:“咸鱼,刚才李主任和童科说你们接下来要加强消防监督,几个码头和堆场的安全生产虽然不归我管,但我好歹也能说上几句话,以后在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好的,谢谢杨叔叔。” “不用谢,安全无小事,这都是应该的。” 杨处长拍拍韩渝的胳膊,起身道:“李主任,老董,我知道你们忙,就不影响你们工作了,有时间去我办公室坐坐,离得又不远。” 第二百九十章 最优秀的学员 新民警培训的第一周是军训。 白天走队列,练军姿,晚上学习条例条令,夜里时不时来个紧急集合。 教官是从武警部队转业的,精瘦的脸上,缀了半圈络腮胡渣,说话时嘴一张一闭,胡子一拉一扯,很凶。一身半旧的警服,膝和肘部因为过度磨洗近乎白色,是航运警察学校出了名的训练狂魔。 许多学员怕教官,小鱼不害怕,因为这些早在七年前就练过。 教官发现小鱼军事素质不错,考虑到小鱼是区队长,经常让小鱼帮着组织训练。 小鱼也没让教官失望。 讲要领,言无多余。 做示范,准确到位。 从分解动作,到连贯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毫不拖泥不带水。 练站军姿,双腿夹住,挺立如松,汗水一次又一次透湿,深色的衣背结出白花花的盐巴…… 一天下来,学员们从脖子、腰身到双腿,从发力、发软到发疼。一周下来,周身从发疼到麻木。 小鱼却像没事人似的,反而喜欢上了警校的生活。 之前总担心学不好跟不上,会被人家笑话,甚至要扒警服。来了才知道不用学数理化,也没有很难的那些文化课。 理论方面主要是学小平理论和“****”重要思想,我国政治体制和政府机构运作,机关公文写作和保密与国家安全。 业务方面主要是公安历史、人民警察基本素质与职业道德,以及宪法、刑事法、行政法民法,以及治安管理等公安业务基础知识。 大道理过组织生活时都学过,法律和业务知识李叔几年前就教过,不是很难。 但相比理论课和业务课,他更喜欢体育、散打和军体课。 体育课就是跑步、单杠什么的,主要是练体能。 散打课是拳击、散打加摔跤,练对抗。 军体课练擒拿,练一招制敌。 这些全会,跑步单杠全学员队无敌。 散打擒拿那些同样是打遍学员队无敌手! 并且他的擒拿术跟教官教的不一样,是徐所当年手把手教的,没有花拳绣腿,招招制敌,一剑封喉,是野战部队侦察兵的独门绝技。 教官发现他的动作跟别人不一样,让他演示。 先打套路,擒敌拳二十动,腰腿发力,眼到手到,基础很扎实。 再表演倒功,前倒、后倒、侧倒,再到跃起扑倒,胳膊肘既没摔青摔紫、更没出血。 教官让他撩起袖子,发现他胳膊肘上有茧,意识到他以前真练过,发现他是做陪练的不二人选。 让他扮演蓝方,挨个儿跟学员们互练。 “抱腿顶摔”、“折腕牵羊”、“插档扛摔”、“掏档砍脖”,听动作名称就令人闻而生畏,把同学们摔得皮破肉紫,咬牙切齿。 轮到学员们摔他,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真扛真摔,全下重手,以牙还牙。 陪练是个技术活儿,换作别人早被摔的脱臼甚至骨折,小鱼虽然被摔得眼冒金星,浑身没剩一块不疼的肌肉,但没有受伤,也不记仇,等轮着他摔别人的时候再摔回去。 参加培训的新民警由军转干部、乘警队转正的乘警和从地方院校分配到长航公安系统的毕业生构成。 军转干部的年龄都在三十五岁以上,军事素质可能曾经很好,可年纪不饶人,哪摔得过正血气方刚的小鱼。 转正的乘警同样如此,地方院校的毕业生那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谁看见他都怕,一见着他就求饶。 教官很喜欢他,学员队的队长教导员也很喜欢,觉得梁小余是近年来表现最好、各方面最优秀的学员! 这不,学校的吉普车坏了,又喊他来帮着修。 “刘教,你怎么知道我会修车的?” “你大前天中午帮小吕修过,小吕告诉我的,赶紧修,苗校长等会儿要去码头接人。” 大前天吃完饭回宿舍,见司机小吕怎么也启动不了车,是走过去帮着修了下。 小鱼反应过来,连忙接过小吕递上的手套:“好的,我先看看。” 教导员回头看看办公楼,好奇地问:“小鱼,你学过汽车修理?” “没有。” “那你怎么会修的?” “我们所里以前有一辆212,经常坏,坏了都是我们自己修。再说我本来就是开船修船的,船的主机辅机虽然跟汽车发动机不一样,但原理差不多。” “你会开船修船?” “是啊,我十六岁就跟着咸鱼干学开船修船。” “咸鱼干?” “我们一起长大的,他文化程度高,他是中专毕业,什么都会修,现在已经做上副支队长了。” 这孩子没什么心眼,真的很单纯。 他这个区队长做的非常称职,队里交代下去的工作,他每次都不折不扣完成,并且公安业务上也很在行,像他这样的根本用不着来培训。 想到学校领导的交代,教导员又笑问道:“小鱼,你开船修船有证吗?” “有啊,我有好多证!”小鱼嘿嘿一笑,俯身检查起电路。 教导员追问道:“有什么证?” “船员证,四小证,内河三等船舶二副适任证和内河三等船舶二管轮的证,还有电工证、钳工证、焊工证和消防员的证。对了,还有摩托车驾驶证,汽车驾驶证,这车我不光会修,也会开。” “你有这么多证!” 司机小吕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鱼回头笑道:“我师父说不管做什么都要有一技之长,其实在我们单位,我的证不是最多的。” 公安系统又不是工厂企业,他师父让他学这么多技术做什么。 教导员一样觉得奇怪,笑问道:“你们是个什么样的单位,你们领导是怎么想的,怎么让你们学这些?” 《基因大时代》 “我们是‘万里长江第一哨’,要守好长江尾,要守护一江春水向东流。平时要打击江上和岸线的违法犯罪,江上发生险情我们要消防救援,每年刮台风要抢险救灾。” 小鱼想了想,又笑道:“我们单位就在船上,一条算上甲板下的舱室有三层的趸船,一条用拖轮升级改装的执法救援船,不懂船舶驾驶和轮机技术不行,不会电工钳工焊工技术也不行。” 教导员追问道:“你们守在长江尾?” “嗯,江上有事都找我们,我们跟港监、海关、渔政、海警不知道联合行动过多少次,我这是要来培训的,如果不用培训,这会儿应该正忙着协助港监渔政打击非法捕捞鳗鱼苗的。” “刑事桉件呢,你们办不办刑事桉件?” “肯定办,办过上百起。教导员,我不是很吹牛,我亲手抓的刑事犯罪分子没两百也有一百,枪我们都缴获过好几把。” “这么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 “怎么个更厉害?” “去年夏天,有一条外国的货轮想逃费,没跟港监、边检、海关和卫生检疫部门申请就开进了长江。我们发现了,喊话他们不听,只能跟他们来硬的……” 用高压水炮击碎外轮驾驶台玻璃,击伤了一个外籍船员,他的三等功居然是这么来的。 之前一直觉得他就是个从乡下来的土包子,毕竟他什么都不懂,来到汉武这样的大城市看什么都好奇。现在看来他并非土包子,他见过大世面,只是他见的世面跟别人不一样。 教导员实在无法想象出什么样的师父能培养出他这样的徒弟,不动声色问:“小鱼,如果去客轮上反扒,就是去抓小偷,你觉得应该找什么样的民警去?” “要找面生的,客轮上的小偷跟码头的小偷差不多,那些混蛋精明着呢,他们会记住乘警的样子,看见乘警来了就会躲,等乘警走了再作桉。” “人员配置呢,如果让你带一个小组去反扒,你需要几个人?” “至少三个。” “为什么?” “抓小偷跟抓其他犯罪分子不一样,抓贼要拿赃,必须抓现行,不然就算抓着他们没证据也处理不了。所以行动时必须考虑到他们有没有同伙,有没有转移赃物,还要考虑到失主会不会急着下船,失主走了没人证也不行。” “你干过反扒?” “没干过,不过我经常去白龙港客运码头的候船室、售票室和白龙港长途汽车站候车室帮着抓小偷。” “旅客那么多,小偷混在旅客里面,你是怎么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察言观色啊,很简单的。” “怎么个简单?” “他们跟正常人不一样,他们会留意别人的包,看见公安就会躲,贼眉鼠眼,说的就是他们。”小鱼笑了笑,回头道:“吕师傅,好了,你上车试试能不能打着。” 司机小吕愣了愣,将信将疑地问:“这就好了?” “你先试试。” “好的,我上车打火。”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司机上车发动引擎,之前怎么也打不响的发动机居然真响了。 小鱼摘下手套,走到车窗边得意地说:“再遇到有油有火不能启动,但在停车前一切正常的情况。你先检查化油器,如果油路都正常,再检查电路。 拔掉中间的高压线,打开点火开关,看看高压火花是不是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如果存在这个情况,就要检查白金触点是不是接触不良……” 司机小吕歇火又打了一次,确认发动机再次正常启动了,跳下车问:“刚才是接触不良?” “嗯。” 小鱼把他带到打开盖子的引擎前,解释道:“电路要分段检查,我刚才检查到电容器连接断电臂弹黄的电线接柱时,发现绝缘块的螺钉松动了,导致白金触点的低压电路不通电,把螺钉拧紧就好了。” 小吕看着电路恍然大悟,连忙道:“谢谢啊。” “多大点事啊,不客气。” “小鱼,你不是会开车么,苗校长还没下来呢,你开一圈让我看看。” “在学校里开?” “围着操场开一圈,防止路上又发生故障。” “行。” 小鱼钻进驾驶室,调整了下座椅,系上安全带,点着引擎,带着教导员和司机小吕在学校里兜了两圈。 教导员确认这小子不是吹牛,拍拍他肩膀:“走,跟我去一趟办公室。” “去办公室做什么?” “写个材料。” “什么材料?” “你们分局之前让你填的报名表不详细,学校要求详细点的。” “要多详细?”小鱼下意识问。 教导员轻描澹写地说:“主要两个方面,一是履历,从哪一年开始工作的开始写,哪一年参加过哪些行动,要尽可能详细。再就是你有那么多证,什么时候参加培训的,什么时候考到手的,要一项一项写下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挖墙脚! 确定下滨江水域及岸线消防管理的大方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落实。 消防监督方面的工作不难做,江城炼油厂大火给领导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个个都知道消防监督的重要性。 长航分局滨江港和皋如港消防监督站在港务局的支持下挂牌成立,参考东海港内部消防管理制度制定的滨江港消防管理规定顺利施行。 《仙木奇缘》 从一线职工到班组长,从码头负责人到负责安全生产的处长,再到分管安全生产的港务局领导,都要按照滨江港消防管理规定签订责任状,然后组织培训。 比如在动用明火作业前要向谁申请,一级一级审批,在取得上级同意,并且在消防监督站备桉之后才能持证作业。 责任到人,而且责任的划分很明确。 一线作业的职工和班组长负主要责任,码头负责人、安全生产处和港务局分管安全生产的副局长负领导责任,消防监督站的消防监督民警负监督责任。 人家备桉了,你就要去现场检查监督,看人家有没有按照规定采取相应的防范措施。 如果没有,那就按规定处罚作业的职工。 要是没备桉就擅自动用明火作业,那要追究的人就多了。 当然,要监督的不只是动用明火作业,还有装卸易燃易爆炸品,消防设备是否良好,消防通道有没有被堵塞,消防水有没有未经允许被擅用,以及易燃易爆炸化学品有没有未经允许运进港区等等。 相比之下,采购消防设备,加强火灾扑救力量方面进行的不是很顺利。 滨江港是有两条港作拖轮,但想加装大功率的消防泵和高压消防炮却不是一件容易事。 拖轮本就不大,舱室很少,想改装要进船坞。 投资大、工期长。 港务局不可能放着要进港的货轮不去拖,把两条拖轮送进船坞跟大修似的进行改装。事实上章家港的那两条消拖两用船,也不是后来改装的,人家有超前意识,在设计时就考虑到消拖两用。 又比如按规定滨江港要成立专职的企业消防队,但既然是企业就要考虑到效益,人家不可能养十几二十个平时不干活只要训练的消防员。 说到最后,港务局领导研究决定采购一套包括柴油机在内的高压消防泵和高压水炮,一套泡沫消防泵和泡沫消防炮,以及十吨氟蛋白泡沫灭火剂,再给长航分局水上消防支队两辆老解放卡车。 至于企业消防队就是滨江港保安队,在从事保安工作的同时进行消防训练,在业务上接受滨江港消防监督站指导。 两套消防设备和十吨氟蛋白泡沫灭火剂也要不少钱,这是现阶段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设备刚采购回来,韩渝就再次找到港务局的领导,请人家安排机修班帮着把两辆老卡车改造成消防车。 这次港务局领导很大气,当即打电话安排。 考虑到水上消防支队缺司机,甚至把两个会开车有驾驶证的保安派到水上消防支队帮着开车。 有了装备,有了人,方国亚终于可以大展拳脚。 昨天中午就回到滨江,组织滨江港企业消防队训练。 “鱼支,消防车是港务局的,反正不管怎么改造都不用我们分局花钱,要不找点铝合金板,把车厢封起来,刷成红色的,车顶装上警灯,好好弄一下,让它看上去像消防车。” “跟封阳台那样把车厢封起来,再好好设计下,看看把柴油机安装在哪儿,泵安装在哪儿,炮安装哪儿?” “嗯,不封起来不像样,至少看上去不专业。” 两台泵的功率很大,等安装调试好,喷射出来的泡沫和水肯定比老部队的消防炮远。 方国亚越看越喜欢,甚至打算等改装好了开到老部队显摆显摆。 韩渝很清楚滨江消防支队的装备没港口的先进,也能理解方国亚此时此刻的心情,转身看向靠泊在码头边的货轮,遗憾地说:“我也知道封起来好看,但不能封。”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水上消防队,不但要扑救港口的火灾,一样要扑救江上船舶发生的火灾。也就是说这两套消防设备要能拆卸,要随时做好把它们拆下来运到船上去江上扑火的准备。” “随时要拆卸装船!” “所以你接下来要组织的训练科目,必须加上拆卸吊装这一项。如果江上的船舶发生火灾,你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设备拆卸装船,装上船之后要以最快的速度安装好。” 方国亚反应过来,苦着脸问:“装什么船,往哪条船上安装?” 韩渝轻描澹写地说:“现在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江上要是发生光靠001扑灭不了的大火,港监局和水上分局会在第一时间征调船只参与扑救。” 方国亚想了想,追问道:“没底座怎么安装?” “我早想好了,请机修班帮你们用槽钢焊两个底座,需要时一起装船。” “好吧。” “水火无情,火灾不会等我们准备好再发生,所以这边全靠你,抓紧时间训练,争取尽快形成战斗力。” “是!” “对了,明天下午跟我一起去趟你们老部队。” “去我们老部队做什么?”方国亚不解地问。 韩渝指指面包警车里刚安装的车载电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港区万一发生火灾,光靠我们的力量很难扑救,到时候肯定需要你们老部队帮忙,所以我们的无线通讯要接入他们的指挥通信网。” 方国亚乐了,不禁笑道:“没问题,明天一起去。” 韩渝点点头,又扶着车门说:“你们老部队要是遇上比较难扑灭的大火,我们一样可以支援,就当作实战练兵。” “明白。” “那我先走去了,我要去看看渔政站的那条船改装的怎么样。” “你忙,我也该组织训练了。” 拖轮不大,港监局的监督艇更小,只能安装一台小泵和两支水枪。 滨江这边现在能加装大功率消防设备的执法船艇,只有渔政站的渔政船。 韩渝爬上车,正准备去渔政站的码头,车载电台里就传来童科长的呼叫声。 “收到收到,童科请讲。” “你还在港区吧?” “还在港区,我正准备走呢。” “等会儿再走,先来一下局里。” “好的,马上到。” 韩渝匆匆赶到分局,正准备停车,就见政治处李主任正跟童科长在大门口说话。 “李主任,童科。” “你别下来,我们上车说,顺便送我们去五山宾馆。” “好的。” 李主任拉开车门钻进副驾驶,童科长坐到后排。 韩渝刚在院子里调好头,李主任就笑道:“咸鱼,张局刚给我们打了个电话。” 以前在白龙港,几乎天天能见着张局。 现在调到了长航分局,反而很难见着张局一面。 张局太忙了,整天忙着开会。 前段时间参加完两会,便参加港务局的会议,港务局的会议刚结束,又坐客轮去汉武参加长航公安局关于进一步深入水上严打的工作会议。 韩渝下意识问:“严打还没结束?” “早着呢,我们滨江治安好,不等于其他地方治安也好,据说首都又发生了几起大桉,甚至有持枪抢劫的。” 李主任打开车窗,点上香烟,接着道:“张局说上午开完会,长航公安局政治处的马主任找他了,跟他谈小鱼的事。” 韩渝惊问道:“小鱼又怎么了?” “别担心,小鱼没惹事。” 李主任笑了笑,解释道:“你师父把你们培养的太好,小鱼在警校的表现太优秀,理论学习、业务知识、体能训练、擒拿格斗,样样都是第一。并且一专多能,什么都会,被上级看上了。” 韩渝没想到小鱼竟在警校出尽了风头,笑问道:“上级什么意思?” “岸上在严打,水上一样要严打。据说铁道部公安局从各铁路公安处抽调了一批民警,组建了几十支代号叫作铁鹰的小分队,在火车上和铁路沿线打击盗窃等违法犯罪。” “李主任,你是说我们长航分局要学习人家?” “人家负责铁路尤其火车上的治安,长航公安要负责长江水域尤其客轮上的治安,马主任说上级研究决定也要组建十几支小分队,在长江主干线尤其去客轮上展开严打。” “上级想抽调小鱼参加?” “上次不只是想抽调小鱼参加,而且想把小鱼调到航运警察学校。” “把小鱼调到警校去做什么,他文化程度又不高。” “警校不光教文化课和专业课,也有体育、体能和散打擒拿类的课程,上级想把小鱼调到警校担任警体教官,同时组建一支小分队让小鱼参加,代表航运警察学校出战。” “警校也要组建小分队,也要参加水上严打?” “航运警校是长航公安系统唯一的警察学校,如果警校教官都没战斗力,怎么给长航公安系统培养民警?警校的老师、教官都要轮流去各分局挂职的,据说今年就要安排一个老师来我们分局挂职一年。” 第二百九十二章 “卖鱼”! 陵海公安局把小鱼当根草,没想到长航公安局竟把小鱼当个宝。 韩渝觉得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笑问道:“张局什么态度?” “张局让我们先问问你的意思。” “李主任,童科,我觉得这么大事,应该尊重小鱼的意见。” “小鱼知道什么,如果就这么去问他,他肯定不愿意。” 在白龙港时,小鱼整天跟玉珍粘在一起。 如果调到航运警察学校,就意味着要跟玉珍分开,而且离家那么远。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童科长意味深长地说:“咸鱼,小鱼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孩子。无论作为兄长还是同事,我认为你都应该考虑考虑小鱼的未来。” “童科,我不太明白。” “你调过来,档桉厚厚的一叠。小鱼调过来,档桉袋里只有几张纸。对小鱼而言,学历是个短板。如果在我们分局,他这辈子只能做个普通干警。” 小鱼没上过小学,一样没上过初中,电大的中专文凭都相当于花钱买的。 没正儿八经上过学,自然不会有什么档桉。所以小鱼的档桉,应该是从入党时才有的。 这方面小鱼都不如姐姐韩宁,至少姐姐上过小学,也上过初中。 正如童科长所说,小鱼要是留在分局,将来确实没什么前途,就算分局想提拔他,组织人事部门的那一关也过不去。 韩渝沉默了片刻,低声问:“要是调到航运警校,这个短板就能补上?” “想补上这个短板没那么容易,但至少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在工作的同时拿个相对比较硬的文凭。而且是长航公安局领导点名要把他调过去的,这相当于他在领导那儿挂了号。” “咸鱼,长航公安局是正局级单位,跟江南省公安厅平级。局领导对小鱼的印象那么好,如果小鱼再干出点成绩,将来想进步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上级只是需要他干活呢?” “到时候可以想办法调回来,在警校做过教官也是资历,到时候再提拔谁也说不出什么。” “他调过去,玉珍怎么办?” “警校领导了解过小鱼的情况,知道小鱼有未婚妻。人家说了,解决工作,可以安排玉珍去警校做职工。” 看来上级是铁了心要挖墙脚。 韩渝苦笑道:“说句心里话,我真舍不得让小鱼走。” 李主任扔掉烟头,感叹道:“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放走,我们一样舍不得。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有这么个机会,我们应该成全他。” 童科长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警校领导不但看中了小鱼,也看中了杨处长家的老三。觉得一个敢打敢拼,业务精湛。一个是他们学校的学员,根红苗正,机灵聪明。” “一下子要挖两个!” “上级说了,小鱼如果愿意调到警校,杨三就可以留校。小鱼要是不想调到警校,让杨三留校就没什么意义了。” 在客轮上控制涉嫌包庇小偷的乘警那件事上,杨处长家的三小子确实表现得可圈可点。 不但协助控制住那个乘警和那小偷,留住了失主,并想方设法“通风报信”,生怕人生地不熟吃亏。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是干部子弟,见过大世面,在那种情况下考虑的自然会比小鱼多。 韩渝定定心神,低声问:“杨处长是不是想让他家老三留校?” 童科长带着几分尴尬地说:“如果能留校的话,肯定比回来做消防民警有前途。毕竟只要能留校,将来就有机会调到长航公安局,这跟从地方公安局的派出所调到省厅机关一个道理。” 李主任连忙道:“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小鱼。” “可我们队里离不开小鱼。” “咸鱼,马主任知道我们分局经费紧张,跟张局说有一笔严打专项经费,但想要这笔经费的分局有很多。” “张局打算把小鱼卖了?” “张局是在为小鱼的前途考虑,他是看着你俩长大的,他把你们当子侄,怎么可能为了点经费把小鱼卖了。” “这就是卖鱼!” “咸鱼,我知道你把小鱼当亲弟弟,但小鱼已经长大了,你不但长大了而且走上了管理岗位,将来甚至能走上领导岗位,你不可能总把他带在身边。” “是啊,小鱼有小鱼的路,我们不能太自私。” 见韩渝不为所动,李主任干脆祭出杀手锏:“咸鱼,你可以换位思考下,如果你师父健在,他是会动员小鱼调过去,还是把小鱼留在白龙港?” 韩渝愣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当年自己去东海学开船师父就曾说过,学会开船之后可以去海轮上赚大钱,要是愿意回来继续做公安那更好。 总之,无论怎么选择,他都会很高兴。 具体到小鱼,师父如果在天有灵,肯定希望小鱼能调到航运警察学校,毕竟调过去确实更有前途。 想到这些,韩渝苦笑着问:“需要我做什么?” “动员小鱼,帮小鱼做他父母和玉珍工作。” “可上级打算让小鱼加入什么小分队,水上严打太危险。” “干消防难道不危险,说句不吉利的话,干消防比去客轮上反扒更危险,你想想,这些年牺牲了多少消防员?再说句很客观的话,也正是干消防又苦又累又危险,你调过来提副科长才这么顺利的,换作别的岗位不知道会引起多少非议。” 从这个角度出发,去搞水上严打确实比做消防员安全。 韩渝打心眼里舍不得放小鱼走,可两位领导把话都说到这份上,要是不放那就太自私。 “铁路同行组建‘铁鹰小分队’,难道长航公安局想组建‘鱼鹰小分队’?” “鱼鹰小分队,哈哈哈,亏你想得出来,不过听着挺有意思的。如果小鱼愿意调过去,并且愿意加入小分队,可以请张局建议长航分局领导让小鱼那一组用这个代号。” “小鱼真要是调过去,让我去哪儿再找个像小鱼这样的多面手!” “小龚就不错,好好培养下,就像你师父当年培养你们一样,把他培养出来。” “拖轮队的钱师傅快退休了,我可以去跟他谈谈,问问他愿不愿去白龙港帮着开几年船。” “李主任,童科,你们都想好了?” 李主任不想再磨嘴皮子,敲着驾驶台说:“咸鱼,你现在是副科长,要有大局观。我们不再是滨江港公安局,我们现在是长航公安局滨江分局!上级要调我们分局的人,这说明我们分局出人才,是对我们分局工作的肯定,是给我们分局面子。” 童科长深以为然,趁热打铁地说:“如果上级不从我们这儿调人,而是不断安排人来我们分局,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上级对我们分局工作不满意。” 韩渝哭笑不得地问:“要跟上级搞好关系?” “这是个机会,一定要把握住。这事要是办不成,上级对我们分局肯定会有看法。” “好吧,我回头给小鱼打个电话,先做做小鱼思想工作。” “他的思想工作应该不难做。” “什么意思。” 李主任哈哈笑道:“张局到汉武的第一天晚上,就去航运警校看过小鱼。张局说小鱼现在不只是新民警学员队的区队长,也是警校纠察队的副队长。从校领导到老师个个都喜欢他,他在那边混得比在滨江好。” 童科长禁不住来了句:“领导和老师喜欢他,新民警培训班的学员怕他,杨三等警校学员崇拜他,现在是如假包换的如鱼得水。” 警校一样是学校,学校从老师到学生都比较单纯,有那么点像军营,那样的环境也确实挺适合小鱼的。 韩渝能想象到小鱼在那边肯定充满成就感,无奈地说:“他喜欢就好,他长大了,翅膀硬了,是该单飞。” “这就对了么,五山宾馆有电话,等会儿就在宾馆里打,张局正等着回复呢。” “这么急啊!” “水上严打,能不急吗?” 李主任反问了一句,想想又说道:“警校有个老师要去长航公安局刑侦总队挂职,据说就是分管反扒小分队的。把小鱼调到警校做警体教官,让小鱼以警体教官的身份参加水上严打,就是那位老师提出来的。” 韩渝酸熘熘地问:“这么说小鱼攀上高枝了?” 李主任能理解韩渝此时此刻的心情,不禁笑道:“小鱼那么听话,那么能干,那么单纯。换作我是领导,我一样喜欢,一样会重用小鱼。” 童科长更是拍拍韩渝的肩膀,劝慰道:“这是好事,我们应该替小鱼高兴。” 李主任突然想起件事,又笑道:“差点忘了,警校的领导通过小鱼了解到不少你们消防队的情况,知道你,也知道‘万里长江第一哨’,并向马主任汇报了。 马主任对你也很感兴趣,今天中午找张局谈话时还表扬了我们分局,说我们分局这个墙角挖得好。说下次来检查工作时,一定要去白龙港,要去趸船上看看。” “上级对我也感兴趣?” “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张局,不过上级想把你调走是不可能的,张局打死也不会同意。” 第二百九十三章 扬眉吐气 夜幕降临,白龙港客运码头办公楼前停满了车。 办公楼西侧的食堂里灯火通明,高朋满座。 老钱和小鱼的父母刚开始对小鱼要调到汉武不太支持,后来听说调过去相当于从派出所调到公安厅的警校,并且是去做老师的,将来甚至有机会进步,一家人心潮澎湃,举双手赞成。 至于玉珍,本就是在船上出生、船上长大的,一直四海为家,去哪儿都无所谓。确认如果跟小鱼一起去汉武,就会有一份正式工作,她别提多高兴。 这是真正的鲤鱼跳龙门! 小鱼家上数几代没人做过官,在遇到徐三野、李卫国和老钱之前甚至连个家都没有,现在小鱼出息了,全家人扬眉吐气。 之前从来没真正办过喜事,连小鱼跟玉珍订婚都只是简单的两桌。 一家人商量了下,决定要跟别人家孩子考上大学那样操办,好好感谢下这些年关心帮助他们家的领导和朋友。 小鱼当年是被李卫国带到沿江派出所的,对小鱼家而言,老李同志和徐三野一样是全家的大恩人。 陵海公安局这边请谁不请谁,请老李同志帮着做主。 李卫国本就把小鱼当自己的孩子,孩子有出息了他发自肺腑的高兴,自然不会推脱。 大前天就骑自行车去城区,代表小鱼全家邀请陵海公安局的老局长,现在的陵海市政协李副主席,邀请现任局长周慧新、刚退居二线的政委老丁,以及四厂派出所长石胜勇、四厂派出所教导员老黎等人。 小鱼家是渔民,是白龙港村的外来户,所以白龙港这边的干部也要请。 白龙港这边老钱和丁所熟,代表小鱼家邀请四厂镇人武部雷部长,以及四厂镇工商所、白龙港客运码头、白龙港船闸管理所、江边加油站、白龙港长途汽车站、白龙港卫生院、白龙港小学的负责人,还有白龙港村的村支书和村长。 小鱼不在家,但小鱼的朋友也要请。 这个工作韩渝全权负责,把大师兄一家三口、二师兄一家三口,黄江生、张二小两口子、小姜和白申号乘警队的邵磊、白浏号乘警队的关小宇请来了。 港监局那边是朱大姐、金卫国等人。 小鱼的岳父岳母不但要请,而且要请航运公司的领导 王队长既是媒人也是航运公司的老干部,把包括蒋经理在内的几位航运公司领导请来了。 小鱼的老单位领导同事更要请,长航分局这边是刘所、蒋科、张所、张平,小龚,范队长和朱宝根。 水上分局是王政委、老贾、马金涛和杨勇。 玉珍一样有朋友,竟把林小慧和柳小美请来了! 整整摆了五桌,酒是剑南春,烟是软中华,饮料是易拉罐的可乐和雪碧,菜是白龙港地区宴请宾客的最高标准。 包括烟酒在内,一桌没四五百下不来。 听着领导们谈笑风生,看着满桌子美酒佳肴,韩渝感慨万千,心想谁能想到五年前小鱼家还穷的叮当响。 “这是真正的一步登天,真正的鲤鱼跳龙门啊!” “雷部长,这也不算一步登天,小鱼参加工作多少年了,又干出了多少成绩?只是以前没编制,跟临时工差不多。如果跟咸鱼一样有编制,现在少说也有三四个三等功,十几个嘉奖。” “如果这么说的话,小鱼不是一步登天,而是厚积薄发。” “老钱,小鱼这么出息,你这个外公有福气。” “是啊,有福气,托各位领导福。” “梁老板,你现在的生意是越做越红火,儿子越来越出息,儿媳妇贤惠能干,你这是苦尽甘来,你也有福气。” “谢谢周局长,谢谢丁政委,谢谢各位领导。” “谢我们做什么,小鱼是徐三野和老李培养出来的,也是他自己干出来的。” …… 石胜勇坐在边上感觉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 水警中队的两条鱼,一条刚调到长航分局就提副科,摇身一变为副支队长。一条调到长航分局没几天,竟被长江航运人民警察学校的领导看中了,要调到警校去做教官。 石胜勇正浑浑噩噩,丁政委就感叹道:“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不管去哪儿都要学历,想提干比登天多难。小鱼能有今天,不容易啊。” 周局深以为然,抬头看看坐在隔壁桌的许明远,再看看正笑而不语的韩渝:“许明远,咸鱼。” “在!” “坐下,坐下说。” 周局端起酒杯,感慨地说:“我以前不止一次听说过你们的师父,但从来没打交道。他非常了不起啊,不说别的,就说培养人才,他总共带了三个徒弟,你们一个成长为重桉队长,一个做上了副支队长。 相比培养你俩,培养小鱼更难,小鱼没上过学,他相当于从幼儿园开始教的。能把一个从来没真正上过学的孩子培养成公安干警,甚至要调到警校做教官,这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我周慧新来陵海工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的脾气大家应该多少听说过一些,我佩服的人不多,你们的师父绝对是其中之一,没能跟他共事是我最大的遗憾。” 许明远没想到局长对师父的评价如此之高,毕竟之前的两位局长都不太喜欢师父,连忙端起酒杯:“周局……” “别急着敬酒,让我先说完。” 周局站起身,环视着众人:“李主席、朱局、王政委,各位,你们都是徐三野同志的老朋友,今天又是徐三野同志的徒弟小鱼大喜的日子,我提议这杯酒敬小鱼的师父徐三野同志!” 眼前这位的性格真有那么点像徐三野。 如果徐三野没英年早逝,他俩肯定能说到一起去,会配合的很好,真可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李主席感慨万千,举杯道:“好,这一杯敬三野。” 随着周局的提议,众人纷纷把酒倒在地上。 韩渝热泪盈眶,连忙跟着往地上倒了点饮料,然后跟着大师兄一起以饮料代酒,敬在座的领导和宾客,对各位领导和宾客表示感谢。 气氛有点凝重,老钱连忙叫上小鱼的父母、岳父岳母以及玉珍,一桌一桌的敬。 儿子出息了,梁家真正翻了身。 老梁同志从未如此高兴过,敬着敬着,醉了。 女儿女婿要在白龙港赚钱,老钱过几天又要去汉武,把玉珍送到汉武之后不打算回来了,毕竟他不在汉武盯着两个孩子谁也不放心。 老钱老怀甚慰,喝着喝着也喝高了。 李卫国和王队长相当于半个主家,替老钱和小鱼的父母陪各位领导和客人,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韩向柠跟玉珍一起去送林小慧和柳小美。 黄江生和张二小一起帮着送白申号乘警队的邵磊和白浏号乘警队的关小宇去旅社。 韩渝则跟两位师兄一起送李主席、周局等领导。 “鱼支,就算小鱼家不请客,这几天我也要找你。不光要找你,还要请你吃饭。” “周局,你是我的老领导,你还是叫我咸鱼吧,再说我这个副支队长有名无实。” “别谦虚了,我知道你这个副支队长是实至名归,有名有实。” 周慧新回头看了看石胜勇和许明远等部下,紧握着韩渝的手笑道:“据说你师父喜欢直来直去,我呢一样不喜欢绕圈子,找你主要是两件事。” 韩渝连忙道:“周局,有什么事你尽管指示。” “指示没有,只有拜托。一是白龙港地区的治安,四厂派出所警力紧张,相比水上检查站,白牛汽渡那边更重要,老章可能要去白牛警务室帮忙,水上的南大门以后要拜托你帮我们盯着点。” 在白龙港过闸的船越来越少,安排一个民警在船闸盯着确实有点浪费警力。 韩渝能理解老单位的难处,不假思索地说:“没问题。” “谢谢。” 周局拍拍他的手,接着道:“再就是四厂乃至城区的消防,今后说不定需要你们帮忙。上任以来我去消防队调研过两次,消防队的官兵士气都很高,训练也很刻苦,但装备跟不上,一时半会儿又解决不了。” 陵海消防队说起来是大队,其实跟中队差不多。 总共二十几个消防武警,只有两台消防车,消防车上的消防泵功率不大,陵海城区的消防设施建设又很落后,只有新盖的几栋楼有消防泵和消防栓,更多的老旧建筑只能用自来水甚至去河里抽水灭火。 年前调走的杨局虽然为人不错,但在工作上真不如眼前这位,至少过去这些年对消防是说起来重要做起来不要,可以说是得过且过。 韩渝很高兴家乡能有周局这样的公安局长,急忙道:“周局,我们上个星期刚去市局消防支队汇报过工作,从前天上午开始,我们的电台纳入了滨江消防通讯指挥网,今后只要有火情,我们都会在消防支队指挥下参与扑救。” “太好了,那以后发生火灾我就直接呼叫你们支援。” “没问题,只是我们虽然有两辆消防车,但那两辆消防车要在滨江港待命,白龙港这边第一时间能出动的只有001。” “陵海是水网地区,城区有好多河道,白龙港距城区又不远,城区真要是发生火灾,001能派上大用场。” “周局,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有困难?001出动要烧油,担心没人报销油钱?” “扑救火灾就是抢险救灾,只要是抢险救灾就不谈钱,我说的困难不是担心油钱,而是担心航道。” 周局下意识问:“你是说001开不过去?” 韩渝挠挠脖子,苦笑道:“其实我跟范队长讨论过这件事,如果在六年前,001能开到政府大楼后面的河边,001的高压水炮能把水喷射到政府五楼。 可这几年交通局从来没清过内河航道的淤泥,有些河岸发生坍塌,有些河道被占用,甚至有人在河道上打桩建房,城区的几座桥也越修越矮,导致许多河段无法正常通航。” 周局反应过来,追问道:“现在001能开到哪儿?” 韩渝无奈地说:“只能开到航运公司码头,再往里就开不进去了。” “这么说要找找交通局?” “如果交通局能好好清理下占用河道的那些设施乃至建筑,再把城区的河道稍微疏浚下,那我们的001就能扑救城区沿河建筑有可能发生的火灾。” 陵海城区跟北方的城市不一样,河道四通八达,好多房子都建在河边。 如果城区的河道能恢复通航,这就意味着001上的高压水炮能喷射到城区五分之一的建筑,而那些建筑所在的位置又大多是消防队的消防车开不过去的地方。 想到这些,周局拍拍韩渝的胳膊:“我明天就找交通局,他们不能光顾着修路造桥不管河道,至少要给我把城区河道清理下!” 疏浚河道是要花钱的。 韩渝不认为周局能搞定交通局,忍不住提醒道:“周局,河道疏浚不只是涉及到水上消防,也涉及到水上运输和防洪排涝。” 周局岂能听不出韩渝的言外之意,不禁笑道:“有道理,看来我也要找找水利局,找找航运公司。” …… 与此同时,吃饱喝足的老章和老丁正骑着自行车回四厂。 老丁打了个酒嗝,呵欠连天地说:“三野走了,小鱼要调到汉武,老钱也要去汉武,你过两天又要去白牛汽渡,连老金过几个月都要退居二线,身边的熟人越来越少,咸鱼也该真正长大了。” “他已经长大了,这段时间干得不错。” “我不是说工作上,我是说心理上。” 老章想了想,不禁笑道:“这倒是,不过人终究是要长大的。” 老丁回头看看身后,又感叹道:“石胜勇想请咸鱼和许明远吃顿饭,想表示下感谢,可又拉不下面子,不好意思开口,刚才私下里跟我说了下,托我帮着请。” “你怎么回的?” “我答应他了,明天跟咸鱼说。这个面子咸鱼要给,他就算不跟石胜勇做同事,也要跟石胜勇做邻居。” 第二百九十四章 都是好警嫂 韩渝送走领导们,跟学姐一起步行回趸船。 现在只要不值班就不用住趸船上了,但不去看看心里总不踏实。 韩向柠搂着他胳膊,边走边调侃道:“三儿,难得跟林小慧聚一次,人家刚才走,你怎么不送送。” 总提林小慧有意思吗? 不过这话只能在心里吐槽,作为一个有前科的人,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韩渝定定心神,笑道:“我要送领导,再说她有你送不就行了。” “让我代表你?” “再过两个月就去领证,你是我的合法妻子,你不代表我谁代表我。” “我以为你想跟她说说话叙叙旧呢。” “有什么好叙的。” 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不然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 韩渝赶紧换了个话题,好奇地问:“对了,朱姐下午来时跟你说了那么长时间悄悄话,到底在说什么。” 韩向柠知道学弟是在转移话题,但还是唉声叹气地说:“金大不是要退居二线么,局里打算让黄鼠狼来做大队长,让黄鼠狼提前来熟悉情况。” “黄鼠狼?” “就是法制科的黄远常,你应该见过的。” 韩渝想起来了,不禁笑问道:“以前想托人找你提亲,曾经暗恋过你的那个小眼睛?” “什么暗恋我,他比我大五岁!学历高不等于人品好,他请王大姐帮着介绍的那会儿已经有女朋友了,还以为我不知道。” “有女朋友还追求你?” “所以说他人品有问题。” “人家来了就是你的领导,可能那会儿只是跟别的姑娘谈,并没有确定关系,不能因为这点事就认定人家人品有问题。” 言情 “你知道什么呀。” 韩向柠依偎在韩渝身边,边走边滴咕道:“他仗着是汉武水运工程学院毕业的,学历比别人高,刚分到局里时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前年汉武水运工程学院变成了汉武交通科技大学,他又以汉武交通科技大学毕业的自居。 总是夸夸其谈,动不动阴阳怪气,觉得高人一等。生活作风也有问题,前前后后谈了五六个女朋友,直到去年才结婚。朱姐不喜欢他,交管中心和救援中心也没人喜欢他。” “他参加工作比我们早,他刚分到局里时的那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耳朵,别人告诉我的。” “既然人品不好,人缘也不好,那他是怎么做上法制科副科长的。” “他是水运工程学院毕业的大学生,以前在局里学历最高。我们系统有好多领导是他的校友,连汤局都是他的学长。他又比较会拍马屁,在汉武有关系,在局里有汤局,现在上级又要求干部年轻化,不提拔他提拔谁。” 汉武有很多学校。 港监系统有汉武港航监督职工中等专业学校。 航道系统有汉武航道职工中等专业学校。 长航公安系统有长江航运人民警察学校。 之前的汉武水运工程学院、现在的汉武交通科技大学更厉害,长江航务管理局和长江沿线的好多港务局领导都是那儿毕业的,长江航运总公司的好多领导和好多客轮、货轮的船长、政委、轮机长也是那儿毕业的。 并且这些学校都隶属于交通部,不像曾经的滨江航运学校、现在的滨江航运学院隶属于交通厅。 总之,不管港监、航道还是长航公安,只要是汉武出来的都很牛。因为汉武不只是位于长江中段,也是长航系统所有管理部门的所在地。 韩渝没想到学姐会遇上那么个顶头上司,低声问:“他没追求上你,会不会怀恨在心,给你小鞋穿?” “他敢!” 韩向柠冷哼了一声,都哝道:“这儿是滨江又不是汉武,再说我又不是一个人在白龙港,我这不是有你么。” 韩渝无奈地说:“可我们不一个系统,你们单位的事我不好插手。” 韩向柠摇晃着他胳膊,嘻嘻笑道:“你跟我们虽然不一个系统,但你是白龙港几个涉江执法单位临时党支部的书记。他要是敢不老实,要是敢搞事情,你不要给我面子,也不需要给朱大姐面子。” “不给他好脸色看?” “给脸色没用,他脸皮厚着呢,必须严厉批评,让他检讨。” “他要是不听呢?” “找汤局,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他是汤局提拔的干部,找汤局有用吗?” “我们港监局又不是汤局的一言堂,再说汤局只是被他的表象给蒙蔽了。” “这不好吧,要知道他正式上任之后,他才是趸船上的主人,我只是寄人篱下。” “他只是来当大队长,趸船又不是他家的。” “他今年多大?” “三十。” “去年结婚的?” “二十九岁才结婚,所以说他的作风有问题。” 滨江不是东海那样的大城市,年轻人结婚普遍较早。 要不是现在要求晚婚晚育,二十出头就结婚了,拖到二十九岁才结婚的不是家庭条件或自身条件不好,就是人品有问题。 韩渝正想着以后要盯着点那个黄鼠狼,韩向柠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差点忘了,刚才跟林小慧、柳小美跟玉珍聊了一会儿工作。” “你们跟玉珍聊什么工作?” “聊她去汉武之后的工作啊。” 韩向柠抬头笑道:“她在江上做了近一年的老板娘,大钱快钱赚惯了,再去拿死工资肯定不习惯。再说还不知道警校领导会给她安排个什么工作,万一让她去食堂烧饭怎么办。” 韩渝愣了愣,低声道:“应该不会安排她去烧饭吧。” “她初中毕业,文化程度不高,除了烧饭、打扫卫生,还能做什么。” “确实是个问题,那你们刚才聊出了点什么。” “她是在船上长大的,初中一毕业又上船帮忙,后来又开船卖东西,自由自在惯了。” 韩向柠笑了笑,接着道:“她那么泼辣,又会做买卖,林小慧和柳小美就劝她别上班。” 韩渝虽然不再跟林小慧谈了,但对林小慧依然很了解,知道林小慧瞧不上拿死工资的,觉得在单位上班拿死工资没出息,苦笑着问:“不上班做什么?” “接着做生意啊,林小慧说她们公司有好多被国外客户退回来的服装,有的是质量问题,有的是交货期的问题。但外贸服装的质量再不好也比国内的服装质量好,而且款式很时髦。” “她让玉珍去汉武开服装店?” “玉珍只要去租个店面,林小慧给她发货,卖掉再给钱,我觉得这买卖能做。” 韩向柠想想又笑道:“汉武是大城市,我觉得外贸服装应该好卖。而且她只要在汉武开个店,不一定只卖外贸服装,也可以卖床上用品。直接从你大哥那儿拿货,什么花色、什么面料的都有。” 韩渝没想到几个女人这么厉害,禁不住笑问道:“玉珍感兴趣吗?” “感兴趣啊,这会儿估计正跟小鱼爸妈商量呢。” “小鱼爸妈不一定会同意。” “肯定会同意的。” “你怎么知道的?” “你想想,她要是真去警校做勤杂工,小鱼会不会很没面子?她要是去开店做老板娘,不但能赚钱小鱼也有面子。” “她是在替小鱼着想啊,不容易。” “说得好像我很容易似的。” “柠柠……” “我也一直在替你着想!” “对对对,你们都不容易,你们都是好警嫂。军功章里有我们的一半,也有你们的一半。”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韩向柠嘻嘻一笑,接着道:“还有件事,小龚的父亲早上打电话了,说星期六过来看小龚。你是单位领导,按你们公安的规矩要好好接待,要请人家吃顿饭,最好开车去陵海汽车站接一下。” 想到老爸老妈第一次来沿江派出所时,李叔和章叔是怎么接待的,韩渝深以为然:“这是大事,到时候我跟小龚一起去汽车站接。” “住宿呢?” “白龙港就这个条件,只能安排在国营旅社。” “旅社也有稍微好点的房间,明天你有一大堆事,我没你那么忙,我去帮你看看。” “行。” 看到灯火通明的趸船,韩向柠又想起了小鱼,不禁叹道:“小鱼都没真正上过学,居然能去警校做老师,我到这会儿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韩渝纠正道:“是去做教官。” “教官不就是老师么。”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在别人看来小鱼今后的工作会很轻松,甚至在领导眼皮底下进步都比别人容易,但韩渝很清楚小鱼接下来的工作没那么简单。 小鱼要加入水上严打小分队的事不能乱说,他只能苦笑道:“警校领导与其说是让小鱼做教官,不如说是让小鱼给学员们做陪练。” “陪练跟教官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做擒拿格斗的陪练很辛苦很危险。” “怎么危险?” “他要站在那儿让学员摔,而且是各种摔。师父以前给我们做过陪练,我们那会儿不懂事,真照师父说的那样真摔,把师父身上摔得青一块紫一块。如果遇上咋咋呼呼的新手,真可能会被摔脱臼甚至摔骨折。” “这么危险!” “你知道就行了,千万别跟玉珍说,毕竟这是小鱼自己的选择,他觉得做教官有成就感,并且调过去也确实比呆在白龙港有前途。” 第二百九十五章 后悔了! 下午三点半,槐阴市公安局。 余向前看着突然从东海跑来的老部下,一脸恨铁不成钢。 陈子坤面对老领导忐忑不安,无比羞愧。可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这政策变化也太快了,本来说好的两年,结果不到一年政治处就让我回去办辞职手续。” “这么说当时办的是停薪留职,不是辞职?” “刚开始想直接辞职的,后来我爸说机关单位的工作是铁饭碗,工资待遇再低,只要保留公职以后还有回旋余地。我想着留条退路也好,就去市局请鲁局帮忙。” 前几年国有企业为了分流减员,把停薪留职作为分流安置富裕人员的一种方式。机关事业单位也鼓励工作人员下海创业,去办乡镇企业或民营企业。 但这个政策是不稳定的,有的只管一年,有的一年之中就有变化。 停薪留职人员在外面干得好的,对于今后能不能回原单位无所谓。在外面干得不如意的,或是到了一定的时间不得不回原单位的就比较麻烦了。 这种事原单位领导的态度至关重要,可单位一把手是有任期的。 比如滨江市公安局,前任局长见市局机关科室越来越臃肿,想让机关民警下基层又没那么容易,为了减轻市里的财政压力,积极响应上级号召,动员民警下海。 年前刚调到滨江的陈局,看到的却是警力紧张,不想任由停薪留职的人员占着宝贵的编制,给出了两条路:要么回局里上班,要么在一个月内回去办理辞职手续,逾期不办的按自行离职处理。 陈子坤的情况比较特殊,不是在外面混不下去,而是跟着他老丈人干得不如意。 以前虽然工资待遇低,但却是水上警察大队的教导员,是市局重点培养的干部。下海之后天天呆在工地,不是给质监站、甲方或监理赔笑脸,就是盯着民工干活儿。 虽然能赚到钱,但没社会地位,也没成就感。 退一步说,他就算不去工地干,有个搞工程的老丈人在一样不缺钱。 现在后悔了想继续做公安,可局里只通知他回去上班或办理辞职手续,并没有说回哪个单位上班,又会把他安排到哪个岗位。 再想回去继续做水警二大队教导员是不可能的,甚至连中队指导员都不一定能做上。 因为在上级看来他曾做过“逃兵”,从办理停薪留职的那一刻起,滨江市局就已经把他从重点培养的干部名单中移除了。 徐三野当年为什么想尽办法送咸鱼去东海海运公安局交流,而不是让咸鱼办理停薪留职,就是考虑到履历完不完整对一个干部而言至关重要。 余向前暗叹口气,直言不讳地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再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在外面又不是混不下去,何苦自己为难自己呢。” “余局,我现在才知道我喜欢做警察。”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余局,我错了,我不该一时冲动的。” “没必要认错,你本来就没错,毕竟你那会儿停薪留职也是响应上级号召。” “我确实错了,余局,我……” 陈子坤很想请老领导帮忙,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余向前对老部下的来意心知肚明,沉默了片刻,拿起电话,拨通了老单位政委办公室的号码。 等了大约半分钟,听筒里传来老搭档的声音。 “鱼局,你工作那么忙,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的。” “老王,我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你这话说的,到底什么事。” 听到老搭档的声音,余向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干脆问道:“小鱼被航运警校挖走了,咸鱼还好吧。” 王文宏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一边笑道:“挺好的,他这个副支队长做得有声有色,从早忙到晚,喊他吃饭都没时间,比我这个政委都忙。” 余向前好奇地问:“他整天忙什么。” “这就多了,照理说他刚走上管理岗位,长航分局消防科的老童他们应该扶上马送一程,结果到他这儿反过来了,他正忙着帮老童他们打江山,正忙把老童他们扶上马送一程。” “什么意思?” “长航分局消防科以前就是个空架子,现在成了真正的职能科室。咸鱼调过去之后先参照东海港乃至东海公安局的消防管理规定,针对滨江港制定了一套消防管理的规章制度。” 王文宏顿了顿,眉飞色舞地说:“然后在港务局和港监局的支持下,趁热打铁成立了两个消防监督站。既然设了监督站不能没站长,一下子争取了两个副科级编制。 要做的工作多了,科里的人员也多了,要对工作进行分工,现在包括他在内,消防科一共有四个副科长。一个负责消防宣传和消防培训,一个负责消防监督,一个负责行政审批和行政处罚,他自己负责消防队建设和消防救援。” 余向前做过滨江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长,跟曾经的滨江港公安局是老邻居,对曾经的滨江港公安局、现在的长航分局很了解,下意识问:“老童呢?” “老童是科长,老童负责全面工作。” “那现在消防科有多少人?” “机关十个人,两个监督站六个人,消防队四个人,这是正式民警。如果把职工和辅警算上,一共二十七个人。滨江港的企业消防队说是接受消防科业务指导,但事实上归消防科领导。要是把企业消防队算上,现在已经有五十多个人了。” 同样一件事,不同的人去办效果是不一样的。 沿江派出所协助港监执法那么多年,港监局一直把咸鱼当自己人。 再加上引航虽然归港监局管,但港监局没自己的引航员,只要有引航任务就跟工程发包似的,交由港务局引航队引航。而港务局又缺引航员,咸鱼兼职引航,相当于港务局的半个职工,并且他姐夫就在港务局上班,姐姐也是从港务局调到滨江港派出所的。 这么一来,港务局和港监局一样也把他当自己人,做起事来自然比别人容易。 想到这些,余向前笑问道:“装备呢?” “装备也上来了,他之前的小金库里不是有二十几万么,调到长航分局之后就把那二十几万交给了港监局,委托港监局代为换汇进口消防服、呼吸器等装备。 港监局了解下,发现一套先进的消防单兵装备折合人民币要八九万,他那点钱只够进口两套,可两套顶什么事?人家考虑到水上的消防,干脆咬咬牙,又倒贴了十几万,帮着进口了四套。” 王文宏翻看了下台历上记录的日程,接着道:“港务局这边也出了大血,采购了两套包括柴油机、消防泵和高压消防炮在内的装备,采购了十吨氟蛋白泡沫灭火剂,给了他们两辆旧卡车。 可采购回来不能没地方存放,企业消防队也不能没地方训练。咸鱼趁热打铁,又天天去找港务局领导要地方。港务局昨天开会研究决定,把二号码头西边的九号仓库腾出来给他们。” “这么说他现在有人、有装备,有地盘啊!” “他的消防队马上要设滨江港、皋如港和白龙港三个中队。听说等几个中队挂牌成立了,要结合两个消防监督站和几个派出所,进行进一步的资源整合,打算搞什么‘站队合一’或‘所队合一’,反正是每天忙得连轴转。” “老王,你上次不是说分局这边也要把消防管起来么。” “想跟几个区县公安局确定岸线消防管理事权没那么容易,市局倒是很支持,消防支队也很支持,彭局正在跟几个区县公安局谈。” 《吞噬星空之签到成神》 王文宏笑了笑,补充道:“我们分局这边急不来,再说咸鱼还没把港区内部的消防力量组建好,等他把港区那边组建好、整合好,才能抽出身来搞沿江的大消防。” 聊到咸鱼,余向前的心情好了许多,禁不住笑道:“老王,咸鱼是能干,但你们也不能把他往死里用。” “我和张局倒是想帮忙,可我们都是外行,外行不能瞎指挥,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他。” 王文宏想想又笑道:“再说我们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比如要加强长航分局消防科的力量,科里的人员编制,监督站的单位编制,都是张局想方设法争取到的。 等彭局把沿江岸线的消防监督管理事权谈下来,我们分局就要依葫芦画瓢,成立水上消防大队,一样涉及到单位编制和人员编制,甚至涉及到经费。 总而言之,在消防业务上,他要挑起大梁。其他方面,我们做他坚强的后盾。他只管往前冲,他冲到哪儿,我们的后勤保障就跟到哪儿!”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咸鱼就已经做上了副支队长,并且成了长江滨江段水上及岸线消防实际上的一把手。 王政委支持他。 长航分局的张局支持他。 港监局和港务局的领导支持他。 连原来不喜欢他的彭局都支持他。 有那么多单位的领导支持,咸鱼肯定不会止步于长航分局水上消防支队的副支队长。再想想自己居然混成了这样,陈子坤无比尴尬,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 “没出息” 余向前不知道老部下在想什么,紧握着电话问:“老王,局里让陈子坤回去办辞职手续的事你有没有听说?” “听说了,他在他老丈人那儿赚大钱,听说他老丈人还给他买了辆桑塔纳。让辞职就辞职呗,他又不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不需要留什么后路。” “他想回去,他想回单位上班。” “什么,鱼局,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余向前抬头看了一眼老部下,无奈地说:“他正在我这儿,我们刚谈过,他说他喜欢当警察,说这不是赚多少钱的事。” 王文宏没想到陈子坤居然想回来,楞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鱼局,他真要是想回来就要做最坏的心理准备,听说只要是回来上班的人都不安排职务,并且都要安排到基层。” “他又不是小孩子,他有这个心理准备。” 余向前暗叹口气,接着道:“如果早几个月这事也好办,先回去上班,再想办法把他调我这儿来。可运河公安局前段时间刚并入我们局里,水上的警力依然紧张,可在编制上却严重超编。” 王文宏低声问:“那怎么办,他以前是教导员,总不能让他真去做普通干警吧。” “咸鱼不是在招兵买马抢地盘么,你帮我问问张局,能不能把子坤调到他们那边去。” “子坤是个人才,咸鱼也确实需要子坤这样的人才帮忙,但想调到长航分局恐怕有难度。” “有什么难度?” “港务局机关处室人员臃肿,上级还跟以前一样不断往港务局分配大中专毕业生,市里又要求港务局安置转业、复员和退伍的军人,港务局不堪重负,正在不断往长航分局塞人。” “这么说确实没办法。” 老朋友开了口,这个忙不能不帮。 况且陈子坤确实是个人才,在水上分局干了那么多年,堪称水上分局的元老,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 王文宏权衡了一番,沉吟道:“陵海公安局退出长江之后,长江陵海段的治安不能没人管,我们分局就在趸船上设了个有名无实的水警三大队,给贾永强提正股,让贾永强去当光杆司令。 鱼局,如果伱能做通市局的工作,我们就可以让子坤去白龙港担任水警三大队教导员。虽然还是教导员,但跟以前没法儿比。” 从真正的教导员,变成有名无实的教导员,并且要去白龙港,可除此之外没更好的选择了。 见陈子坤欲言又止的连连点头,余向前低声道:“好吧,我等会儿给董主任打个电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给这个面子。” “这个面子他肯定会给,毕竟谁都知道你迟早要回省厅。我也打电话向彭局汇报下,我们分局的辖区越来越长,急需有能力、有经验又熟悉情况的干部,我们两边一起发力,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行,谢谢了。” “鱼局,你这是说什么话,再说子坤也是我的同事。” …… 与此同时,韩渝正在趸船二层会议室欢迎刚上任的港巡三大队副大队长黄远常。 黄远常现在是副大队长,等过两个月金卫国退居二线就是大队长。 考虑到学姐不止一次强调黄远常人品堪忧,韩渝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准备跟姓黄的过过招,结果正在发生的一切跟预料中完全不一样。 “晚上还要值班啊,金大,我们既不是交管中心也不是救援中心,我看这个规矩要改改,要考虑同志们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其实夜里也没什么事,就是睡在趸船上。” “睡在船上哪有睡在家里床上踏实。” “主要是我们离市区太远。” “又不是没车,再说谁家没点事。向柠,你说是不是?” 这是想收买人心,还是想做什么…… 韩向柠一头雾水,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黄远常扶扶眼镜,又跟领导检查似地问:“对了,我们大队的经费有多少?” 从来白龙港工作到现在,金卫国先后经历过李卫国、老丁和老章退居二线,经历过李卫国退休和徐三野英年早逝,早做好了退居二线的心理准备,也很清楚局领导让黄远常来担任副大队长,是为接替自己做准备,所以心态很好,把位置摆得很正。 见黄远常问起经费,不假思索地说:“我们大队跟别的大队不一样,因为跟公安一起办公,跟公安联合执法,在工作上基本不存在阻力,所以罚没返还的比例也比较少。” “是按什么比例?” “百分之五。” “只有百分之五!” “一直都是百分之五。” “现在有多少钱?” “具体多少我真不知道,向柠分管内勤,向柠,我们还有多少钱。” “一万四千六。” “有一万多,还行。” 黄远常笑了笑,掏出寻呼机看看时间:“金大,向柠,我家里有点事,让老葛先送我回市区,你们要是有事可以一起走。明天局里好像有个会,如果会的时间开得长,我就不过来了。” 韩向柠愣了愣,下意识问:“不过来?” “我本来就是来跟你们学习的,又不分管具体工作,我呼机号你们知道的,有什么事呼我。” 黄远常说走就跟韩渝等人打了个招呼,提着公文包,叫上司机老葛,上岸钻进吉普车,一溜烟走了。 让韩渝和韩向柠更意外的是,接下来半个月,几乎很难见着“黄鼠狼”的人影! 他对开会很积极,只要局里有会议,他都主动请缨代表大队参加。 局里要是没会议,他就找各种借口不来,更别说管大队的工作了。 昨天上午,更是拿着一份培训通知,来趸船上申领了四千块钱,坐白申号客轮去东海,再从东海坐火车去首都参加培训了,据说要培训半个月才能回来。 韩渝觉得很奇怪,一边检修001上的消防泵,一边笑道:“柠柠,黄鼠狼这个人看上去不难相处。” 韩向柠之前一样觉得奇怪,昨天私下里问了下朱大姐,已经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扶着消防炮笑道:“不是不难相处,而是人家不想跟我们相处。” “什么意思?” “对你我来说能提副科是组织上对我们的培养,是领导对我们的信任。对人家而言,这不是提正科,这是明升暗降,是把他发配到了白龙港这个犄角旮旯。正怀才不遇着呢,哪有心思跟我们搞事情。” “他不喜欢来白龙港工作?” “在人家看来当年分配到滨江都委屈了,人家想留在汉武,想去东海,再不济也应该去江城。滨江算什么,白龙港更不用说了。” “他想调走!” “个个都想去大城市,个个都想去上级机关,他想上调哪有这么容易。” “可他不是去首都培训了么,说不定培训完回来就能调走。” 不提培训还好,一提培训韩向柠就恨恨地说:“什么培训,说白了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公费旅游。我不知道你们分局什么情况,反正我们局里每天都能收到十几二十份来头一个比一个大的培训甚至会议通知,无一例外地都要交钱。” 韩渝没在机关呆过,真不知道这些,惊诧地问:“交钱就可以去?” “上级也在搞创收,连部委都在开公司,反正是变着法搞钱。” “你们局领导明明知道他是去玩的,怎么还让他去?” “不管怎么说培训是上级组织的,人家在上级单位有人,打电话点名让他参加,局里能不让他去吗?再说用得是我们大队的经费,又不用局里出钱。” “你们局领导知道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无心工作吗?” “肯定知道,只是懒得管。” 韩向柠回头看看趸船,想想又苦笑道:“我之前误会汤局了,原来汤局不是不知道他的人品,只是拿他没办法,干脆给他提个正科,一脚把他踢到白龙港来,既好跟上级交代,也省得他总在局里搬弄是非。” 韩渝哭笑不得地问:“汤局把我们这儿当什么地方了!” “三儿,我们不能把自己太当回事,其实在局领导心目中,我们三大队是最不重要的一个大队。以前还能帮局里创收,现在航经我们这儿的船越来越少,连款都罚不了多少。” 担心学弟不相信,韩向柠又指指白龙港客运码头方向:“在你们分局领导心目中,白龙港派出所也是最不重要的一个派出所。我们虽然不重要,但没我们又不行,毕竟北支航道不能没人管。” 韩渝反应过来,无奈点点头:“看来在彭局和王政委心目中,水警三大队一样不重要,不然也不会让贾叔过来做光杆司令。” “你不要灰心,在领导看来你们消防队还是很重要的。” “我怎么可能灰心,其实我早知道在上级看来我们这儿不重要,不然以前江上也不会没人管。” 韩渝笑了笑,接着道:“黄鼠狼不喜欢白龙港,其实也很正常。我们都是在白龙港长大的,在白龙港有很多长辈、朋友,白龙港就跟我们的家一样。他就不一样了,谁都不认识,对白龙港没任何感情,对他而言白龙港真是个冷冷清清的犄角旮旯。” “三儿,你这一说我突然觉得我们真没出息,天天呆在趸船上跟船民似的,三面朝水一面朝天,难怪林小慧瞧不上你。” “这跟林小慧又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打个比方。” “我喜欢呆在船上。” “我也是,我也不觉得寂寞。” “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七章 有人好办事 下午两点半,滨江市消防支队直属大队又开始训练。 支队长宋继伟打开窗户,看了一眼正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的官兵,回头问:“彭国富这么快就跟长州公安局谈妥了?” 政委尤建江笑道:“长州公安局本来就顾不上江边的消防,彭国富想要长江岸线的治安和消防管辖权,对长州公安局而言就是瞌睡送枕头。不但很痛快地答应了,还建议明天要是有时间,一起去下长州检察院。” 治安和消防的管辖权移交不只是公安系统内部的事。 岸线要是发生普通刑事桉件,就涉及到移诉。 岸线或江上的船舶发生火灾事故,如果要追究责任,一样绕不开检察院。 宋继伟没想到水上分局的动作这么快,追问道:“老尤,他们有没有请你一起去?” “不但我要去,治安支队的王支也要去,跟检察院谈好之后,市局既要上报也要下发辖区调整的文件通知。” “没个金刚钻非要揽瓷器活,他们懂消防吗,有火灾扑救力量吗?我看彭国富是穷疯了,搞不到治安罚款就想在消防上做文章!” “他们不懂有人懂,他们没专业的消防力量,长航分局有。” “什么意思?” “他们跟长航分局同气连枝,长航分局水上消防支队就是他们的消防力量。长航分局现在怎么搞的,他们抢下地盘之后就怎么依葫芦画瓢。” 作为滨江市消防支队的支队长,宋继伟一直觉得全滨江的消防都应该归支队管,结果长航分局横空杀出来,把有名无实的水上消防支队变成了集消防监督、消防宣传与培训、消防行政审批与处罚和消防救援一体的实战单位。 消防支队不但再也管不到港区十公里岸线的消防,而且不能再以港区消防存在重大隐患为由跟上级争取经费采购装备。 他们居然也叫支队,搞得像跟正团级编制的滨江消防支队平级! 更郁闷的是那个叫咸鱼的副支队长今年才二十三岁,虽然在江上呆久了看上去比较成熟,但依然改变不了他是个毛头小子的现实。 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竟要跟自己的几个副手平起平坐,这算什么事? 更更让人郁闷的是,水上分局居然跟风,要成立消防大队,要把长江滨江段一百多公里岸线的消防管辖权拿走。 丧权辱国啊! 宋继伟很想反对却无法反对。 因为支队的装备太落后,你说人家没金刚钻不要揽瓷器活,人家还说你没那个本事就不要管那么多呢。 而且长航分局的上级是长航公安局,人家设有消防总队,属于交通系统的公安。说起来要接受长航公安局和地方公安局双重领导,但事实上人家自成体系,给你面子在业务上接受你领导,不给你面子完全可以不搭理你。 宋继伟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尤政委接着道:“宋支,长航分局的江局上午给我打电话,说交通部公安局的领导下个月要来检查,长航公安局的领导会全程陪同。检查的内容也包括消防,他们打算搞一次消防演练,让上级看看他们的战斗力。” “关我们什么事?” “他们要么不搞,搞就想搞大点,已经跟章家港港务局沟通好了,到时候请人家派消拖两用船来一起演练。岸上这边,想请我们安排一个中队参加,说是一切从实战出发。” 搞大点就是模拟发生重大火灾。 只要是重大火灾,光靠他们一家肯定扑灭不了,需要向一切能求援的单位求援。 从内心来讲,宋继伟真不想安排官兵去帮他们湖弄他们的上级。 可消防演练不是一件小事,并且滨江港真要是发生大火,消防支队肯定要去扑救。 宋继伟权衡了一番,正准备答应,尤政委就笑道:“宋支,不管怎么说他们是真把消防当回事,对我们支队也比较尊重,我觉得不安排一个中队参加说不过去。”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宋继伟下意识问。 “如果说长航分局跟水上分局同气连枝,那长航分局跟港务局就是一家。不给长航分局面子就是不给港务局面子,港务局领导要是不高兴,很可能年底就不会跟以前一样来慰问了。” “看在慰问品的份上帮他们撑撑场面?” “不只是慰问品。” 尤政委知道支队长看长航分局的水上消防支队不爽,笑道:“我觉得他们搞消防对我们来说不是坏事,一是发生重大火灾,他们多多少少能帮上点忙。二来他们虽然不是地方公安一样不是现役。 他们现在能接收安置方国亚,只要跟他们搞好关系,到时候再请他们帮帮忙,将来一样能接收安置别的转业干部,甚至能帮我们安置不想回老家的志愿兵(士官)。” 辖区要是发生重大火灾,长航分局的水上消防支队能不能帮上忙,宋继伟对此不抱太大希望,毕竟扑救大火最终要靠敢打敢拼的消防官兵。 但长航分局能不能接收安置支队的转业干部和不得不复员的老兵,确实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现在很多地方干部超编,正忙着动员人家下海呢,转业干部和志愿兵回去之后想安置个好工作太难了,义务兵根本没安置可言,尤其农村户口的义务兵。 值得一提的是,支队有不少年轻干部在驻地找对象结婚的,都想留在滨江不想老家。 按规定他们可以转业在滨江,可滨江大着呢。 能留在市区,谁愿意被安置去边远乡镇。 长航分局虽然不在市中心但也在市区范围内,并且长航分局的水上消防队需要经验丰富的消防员。 想到这些,宋继伟点点头:“政委,刘文举快转业了,二大队的郭建国今年也要复员,他俩都想留在滨江,他们的事你要放在心上。” “我早想到了,也私下里问过方国亚。” “方国亚怎么说?” “方国亚帮我问过那个咸鱼,咸鱼说只要军转办把人安排到港务局,他就能把人从港务局调过去。” “真要是能安置到港务局,谁还会去他们长航分局!” “宋支,现在的情况跟以前不一样,港务局安置压力太大,这几年安置过去的军转干部都没好岗位,甚至有不少军转干部被安排去看大门。” “看大门?” “你想想,几次大裁军,裁下来多少干部?”尤政委反问了一句,接着道:“而且要是能安置到长航分局,营级干部都能安排职务。” 宋继伟好奇地问:“方国亚现在有职务了?” 尤政委笑道:“昨天任命的,现在是长航分局水上消防支队滨江港中队的中队长。” “副大队长变成了中队长,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应该反过来想,如果安置地方公安局,副营别说做中队长,连副中队长都做不上。而且长航分局只设支队和中队,不设大队。只要表现出色,成绩显着,中队长就能直接提副支队长。” “单位行政级别高就是好啊,说得我都想去了。” “宋支,你是正团,你要是转业到长航分局,最起码是享受正处级待遇的副局长。” …… 与此同时,韩渝正在港务局后勤处办公室里,向杨三的父亲杨处长汇报工作。 “还汇报工作,又不是外人!” 杨处长带上办公室门,一边帮韩渝倒茶,一边笑问道:“咸鱼,小鱼这几天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没有,杨叔,你家三儿有没有给你打?” “也没有,估计去客轮上执行任务了。” “他们执行的任务需要保密,我们不能乱打听。” “我懂,只是有点不放心。”杨处长把倒满水的杯子放到韩渝面前,坐下笑问道:“小鱼的外公和小鱼的女朋友不是去汉武了吗,他们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家长的心态真的很奇怪。 平时望子成龙,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大出息。 自己的孩子出息了就不太可能在身边,又开始各种担忧,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韩渝感慨万千,端起茶杯道:“打了,平均两三天一个电话。” 杨处长急切地问:“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他们说小鱼和你家三儿出差了,他们也联系不上,不过他们也没闲着。” “他们在忙什么?” “玉珍没要警校安排工作,前段时间在警校附近找地方开店,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就去离学校不远的服装鞋帽批发市场租了摊位,批发外贸服装和床上用品。” “小鱼的女朋友这么厉害,竟然跑汉武做生意去了!” “她又不是头一次去汉武,她跟我一样是在船上出生、船上长大的,不知道经过汉武多少次,只是没怎么上过岸。而且她去汉武前就是做生意的,一个人开着船在江上卖东西。” “这么能干!” “船上的小娘不泼辣不行。” “批发生意开张了吗?” “早开张了,生意还不错,昨天又给我哥和我姐打电话,让我哥和我姐安排发货。” “让你哥你姐安排?” “我哥不是在三兴家纺市场批发床上用品么,玉珍的货都是从我哥那儿拿的。我哥把她要的货包装好送到客运码头,我姐帮着送去称重交运费送上客轮,从水路托运到汉武,玉珍和小鱼的外公去汉武客运码头提货。” “我家三儿要是能找到个这么能干的小娘就好了。” “肯定能找到的。” “对了,找我什么事。” 上级下个月要来检查,单位一大堆事。 再过几天要结婚,家里也是一堆事。 韩渝顾不上闲聊,连忙放下茶杯笑道:“杨叔,码头不是有一辆十吨的汽车吊么,举太高就吊不了重东西,更不用说装卸货物,主要是吊装设备时用一用,平时都闲置着,能不能把汽车吊开到我们消防队,我们有大用。” 那辆汽车吊平时确实用不上,只有安装维护码头设备时偶尔用用。 杨处长下意识问:“你们要汽车吊做什么。” 生怕杨处长听不明白,韩渝一边比划着一边解释道:“靠泊在码头的货轮要是发生火灾,它的船帮那么高,我们的消防车和执法救援船又那么矮,如果火势太大人员上不了船,从岸上和江上同时喷射水,都很难喷射到着火点。 要是有汽车吊,我们就能在吊臂上装一个吊篮,把水炮安装在吊篮里,水带顺着吊臂接上去,到时候我们的消防员就能站在吊篮里,居高临下,对准着火点喷射。” 杨处长反应过来,笑道:“那辆汽车吊是归我们后勤处管,但就这么给你们消防队我做不了主。” “我们不要吊车,只是想把吊车停在我们的院子里,真要是有事能随时出动,不像现在想找的时候找不着,不想找的时候天天能看见。” “只是停在你们那儿?” “嗯。” “那跟给你们有什么两样?” “又不办过户,当然不一样了。” 以前儿子毕业之后很可能要分配到消防队,给消防队大开方便之门人家肯定会说闲话。 现在儿子基本可以确定留校,将来甚至能调到长航公安局,杨处长没那么顾忌了,沉吟道:“你先去找下安全生产处,好好跟陈处长汇报下,陈处长应该会支持,只要陈处长说有必要,我就可以让司机把车开你们那儿去。” “行,谢谢杨叔。” “不用谢,你也是为了工作。” “还有件事。” “什么事?” “后勤科不是还有辆拉水的罐车么,就是以前给花草浇水的那辆黄河,如果可以的话,把那辆水车也开我们那儿去。” “你担心岸上发生火灾又找不到水扑救?” “码头没什么好担心,就在江边,可以抽到水。那些仓库和堆场就不一样,我们虽然下了整改通知书,可安装消防管道和消防栓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工。” “行,这事跟汽车吊一样,先找陈处长。” “明白。” 第二百九十八章 老朋友回来了 既然帮人就要帮到底。 想到那个方国亚这些天从六十几个保安中挑选了十六个年轻的小伙子进行训练,并跟保安队长沟通协调,调整那十六个小伙子的值班时间,几乎把兼职消防队变成了专职的企业消防队,杨处长笑道: “吊车和水车都没专职司机,回头你让方国亚挑两个得力的小伙子去学驾驶,学费我想办法解决。” “司机有好几个,都是退伍兵。不过考虑到滨江港中队要二十四小时待命,人员要轮流休息,是要多培养几个驾驶员。” “我就是这个意思。” “谢谢杨叔。” “又来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杨处长想想又笑问道:“听说老童他们打算搬到九号仓库办公?” 韩渝连忙道:“有这事,主要是局里太小,科里的人又多,实在挤不下。” 杨处长若无其事地说:“你问问他们缺不缺办公家具,如果缺我来想办法。” 后勤科管什么的,后勤科就是管这些的! 这一趟没白来,韩渝堪称满载而归。 赶到早上刚挂上“长航公安局滨江分局消防科”、“长航公安局滨江分局水上消防支队”、“长航公安局滨江分局水上消防支队滨江港消防监督站”和“长航公安局滨江分局水上消防支队滨江港中队”牌子的九号仓库院子里,居然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和一个熟悉的人。 “陈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我跟王政委来的,鱼支,你们……你们支队搞得不错啊。” 老朋友见面,陈子坤格外尴尬。 韩渝转身看看四周,对水上消防支队的大本营确实很满意。 紧挨着大门口的传达室和仓库办公室可以用来办公,门口都钉上了小牌子。 由一圈库房围成的院子很宽敞,并且地面是用水泥浇筑的,等安装上器材就可以用来训练。 坐北朝南的两个大仓库现在变成了车库,两辆看上去不是很专业,甚至有些寒酸的“消防车”和分局给科里用的伏尔加轿车停在里面。 车库左边的仓库即将改造成会议室,坐西朝东的仓库要改造成集体宿舍和厨房、食堂。 不过相比支队的“大本营”,韩渝对陈子坤怎么出现在这里更感兴趣,好奇地问:“陈哥,你不是辞职了吗,怎么还穿警服? fo “我没辞职,我那是停薪留职。” “我以为辞职了呢。” “咸鱼,子坤复职了。” 王政委和童科长一起走出办公室,笑看着二人道:“考虑到三大队只有老贾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分局党委研究决定请子坤回来的。” 长江陵海段的治安很好,老贾同志不是很忙。 韩渝正觉得奇怪,王政委又笑道:“本来打算送子坤去白龙港上任的,童科说你今天在市区,我和子坤就先过来了。” 韩渝忍不住问:“王政委,你是说陈哥要去白龙港做三大队教导员?” 不等王政委开口,童科长就笑道:“咸鱼,子坤不只是要去白龙港做水警三大队的教导员,张局和李主任商量了下,还要请子坤做你的副手,帮你把消防队的思想政治工作和宣传工作做起来。” 陈子坤是鱼局的亲传弟子,最早时是在市局跟鱼局一起写材料的,后来在水上分局水警二大队做教导员又负责政工。 能有这样的老朋友兼老战友帮忙,韩渝打心眼里高兴,毕竟张局和李主任考虑的有道理,专职和兼职的消防队伍越来越大,思想政治工作必须要有经验丰富的人来管。 “童科,陈哥能来帮我当然好,可他是水警三大队的教导员,又不是我们水上消防队的教导员,名不正言不顺,不利于开展工作。” “子坤先帮你把队里的思想政治工作管起来,等过段时间想办法借调。” “为什么不直接调过来?” “这涉及到人员编制和职数,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但只要子坤能干出成绩,将来肯定有机会。” 韩渝勐然想起水上分局的教导员跟长航分局的教导员不一样。 水上分局的教导员只是正股,长航分局几个派出所的教导员是正科。水上消防队是副科级编制,所以水上消防队的教导员是副科。 陈子坤显然不符合担任教导员的条件,现在只能先名不正言不顺地干着,等将来干出点成绩,再想办法把他借调过来挂职,等挂职期间再干出点成绩,就可以把他调过来提副科了。 不管怎么说终于有人可以帮着负责政工,并且是老朋友老战友,韩渝咧嘴笑道:“太好了!” “鱼支,以后请你多关照。” “陈哥,别闹了,我们什么关系?” “关系再好你也是上级,如果我也跟小鱼那样没大没小,你今后怎么开展工作?” 树挪死,人挪活。 因为当过“逃兵”,在市局很难出头,想干出一番事业只有调到长航分局。 尽管八字还没一撇,陈子坤依然很高兴很激动,紧握着韩渝的手不松。 王政委抬起胳膊看看手表,笑道:“咸鱼,三大队只有老贾一个人,子坤去三大队担任教导员的事,我已经给老贾打电话说过,我看就没必要开会宣布了。” “行。” “那子坤等会儿跟你走,我不送了。” “没问题。”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现在事情办成了,王政委如释重负,想想又意味深长地笑道:“差点忘了,鱼局打电话说他后天晚上回来,不然赶不上喝你的喜酒。” 韩渝禁不住问:“后天晚上回来,他住哪儿?” 王政委拍拍他胳膊:“这你就别管了,到时候我安排。” 童科长则感叹道:“咸鱼,结婚是大事,你不能光忙着工作,明天就不用上班了,好好回去准备准备。” 韩渝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房子都布置好了,都已经住了好几个月,也不用跟人家结婚那样接亲,只是去饭店吃个饭,没什么要准备的。” “要请的客人呢?” “都请了,柠柠的外公外婆前天来的,她二叔今天把她奶奶也送来了。我外婆昨天过来的,住在我姐姐家。我爸我妈把船停在营船港,这两天也在我姐家。” 陈子坤笑问道:“我去过你姐家,她家是两居室,那么多人能住下吗?” “挤挤能住下,再说人多热闹。” 想到眼前这位停薪留职前坑过自己,韩渝禁不住笑骂道:“陈哥,你做主帮我报的公安管理专业学费和书本费要那么多,而且很难考,到现在我才考过三门。我被你坑惨了,这次你要包个大红包,必须补偿我!” 陈子坤没想到韩渝都已经做上副支队长了还这么记仇,忍俊不禁地说:“你又没请我喝你们的喜酒。” “我以为你在东海,以为你干工程很忙,不敢打扰你。” “那现在请不请?” “必须请,你结婚时我虽然在船上没能回来喝你们的喜酒,但柠柠代表我去了,还帮我给你包了五十块钱!” “行,我也给你们准备五十。” “开什么玩笑,物价在上涨,什么都在涨,红包也要涨,再说你是搞过工程的大老板,起码一百!” 咸鱼的小气是出了名的。 这些年从来没做过赔本的买卖。 想到咸鱼以前抠门的样子,王政委哈哈笑道:“一百就一百吧,不但子坤要出一百份子钱,我们到时候也出一百。” “谢谢政委。” “对了,你有没有请杨局?” “请了,杨局和丁政委都请了。” “这就好,毕竟杨局也是你的老领导,对你和小鱼一直很关心。要不是他帮忙,小鱼哪有机会穿上警服,更别说调到航运警校做教官了。” “其实上次小鱼家请客也请过杨局,只是不巧,他去江城开会了,没能赶上。” 韩渝话音刚落,童科长就半开玩笑地说:“王政委,你出一百,我只能出五十。” “你是咸鱼的顶头上司,你怎么能只出五十!” “我家的情况跟你们不一样,你们大后天只要出一个份子钱,我家要出两份。” “两份?” “咸鱼的小姨子大后天也结婚,他小姨子跟我爱人是同事,到时候我是咸鱼这边的单位同事,我爱人是向檬那边的单位同事,如果两边都出一百,我这个月工资还有得剩吗?” “哈哈哈哈,差点忘了,你爱人在滨江港医院。”想到韩工家同时办两个喜事,王政委笑问道:“咸鱼,你岳父一共订了多少桌?” “三十六桌。” “这么多!” “我岳父的单位领导和同事,我岳母的单位领导同事,再加上我、柠柠、梁晓军和檬檬的领导同事,还有战友、同学,没三十六桌坐不下。” 王政委惊问道:“你岳父这次要花多少钱?” 韩渝嘿嘿笑道:“不光我岳父岳母花钱,我爸我妈和梁晓军家也出钱,不管花多少,三家平摊。” “三家平摊还差不多,不然压力太大。” “是啊,其实我不想搞这么铺张,可我岳父岳母说他们这辈子都没正儿八经办过喜事,所以这次要好好操办。” 第二百九十九章 “鱼鹰小分队” 夜幕降临,江面上一片朦胧。 江汉60号客轮驶离庆安不久,便能看到江中的小孤山,顺流而下,经无湖抵达江城,江城四号码头上那「熊猫电子」的广告牌格外引人注目。 小时候,梁小余最喜欢坐在小渔船的船头或船尾,看来来往往的轮船,百看不厌。 夏天在江里洗澡,每每遇到白申或白浏号客轮经过,一点都不害羞,光着屁股向客轮上的旅客挥手,梦想有一天也坐客轮远行。 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现在每天都坐客轮,上水坐到山城,下水一直坐到东海,航行于长江两千多公里干线的几十艘江申、江汉、江渝客轮随便坐,并且不用自己掏钱。 不过现在顾不上看热闹,也没时间欣赏江城两岸的夜景,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时不时用「大哥大」打电话的胖子身上。 胖子三十七八岁,油头粉面,身边放着一个鼓鼓的公文包。从庆安上船就开始高谈阔论,搞得个个都知道他是庆安一家企业的销售经理,显然很享受别人羡慕崇拜的目光。 现在又对一个年轻的姑娘大献殷勤,给人家发名片,请人家吃水果,还想请人家去歌厅唱卡拉ok。要不是周围有那么多旅客,年轻的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不然真可能跟他一起去。 出门在外,钱不露白。 这个胖子恰恰相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一会儿买水果,一会儿买零食,一会儿买啤酒,时不时掏钱包付账。 钱包跟公文包一样也是鼓鼓的,全是百元大钞,至少有上万元! 梁小余注意到从庆安到江城这一段,有两拨鬼鬼祟祟的家伙盯上他了,只是舱室里旅客太多,一直没机会下手。 夜已深,好几个旅客扛不住睡着了,别的旅客也是呵欠连天,甚至有旅客嫌胖子烦人,投去了鄙夷的眼神。 梁小余装作躺着不舒服,轻轻翻过身,见刚才来踩过点的瘦子不知道什么挪过来了,跟散客似的铺着报纸、枕着行李在舱室外的走廊上睡觉。 正想着那家伙一定是在假睡,肯定是在等机会,杨三手里端着牙缸、肩上搭着毛巾,生怕踩到躺在走廊里休息的散客,见缝插针、蹑手蹑脚地挤了进来。 「鱼哥,你没吃晚饭,肚子饿不饿?」 「有点。」 「船上的饭不好吃,还是吃八宝粥吧。」 杨三放下牙缸,从旅行包里翻出一罐亲亲八宝粥。 梁小余爬起来,接过八宝粥放到一边,呵欠连天地说:「我去撒个尿,回来再吃。」 「行,我这儿还有火腿肠,王中王的。」 「先放着吧,看好东西。」 「知道,你赶紧去吧,这层人多,刚才去洗脸刷牙都要排队,实在憋不住你可以去三层。」 「是吗,我去看看。」 梁小余拍拍杨三的肩膀,挤出舱室一边往厕所方向走,一边不动声色观察起来。 去白龙港坐白申号客轮的旅客越来越少,乘坐江申、江汉的旅客依然很多,走廊里、甲板上都是人,这可能与沿途停靠的城市多有一定关系。 在通往三层甲板的楼梯处,又有一个三十出头的妇女看上去比较可疑。 这么晚了,谁不困? 没买到四等舱船票的旅客,都想办法找地方休息,她的精神却很好,坐在楼梯口东张西望,并且时不时看向胖子那个舱室。 这时候,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背着小包从前面爬上楼梯。 梁小余上了下厕所,想到女友之前不止一次的交代,又进去打开水龙头洗了下手,然后打着哈欠,伸着懒腰,顺着楼梯爬到三层甲板。 刚才那个短发女孩正在船尾看夜景,梁小余走过去扶着栏杆,背对着女孩问:「刘叔呢?」 「在前面陪表哥。」 「表哥跟表弟熟不熟?」 「看上去不熟,他们应该不认识。」 「表哥有没有找到喜欢的人?」 女孩甩了甩头发,低声道:「找到两个,正在找机会。」 警校小分队一共四个队员,分队长是学员队的刘教导员,梁小余是小分队的副队长,队员就是杨三和身后这个名叫周梅梅的小娘。 她跟杨三是同班同学,学的都是治安。 不但学习成绩比杨三好,其他方面也比杨三优秀,是航运警察学校最优秀的女生。 不过在梁小余看来再优秀也是学生,之所以把她抽调进小分队,主要是考虑到如果没个女民警,一旦遇上女的犯罪分子,搜身、上厕所之类的不太方便。 梁小余下意识回头看了看,不动声色问:「刘叔那边要不要我帮忙?」 「暂时不用,他让你们盯住表弟。」 「我们这边需要你帮忙。」 「做什么?」 「下面楼梯口有个女的,可能是表弟的朋友,有空帮我盯着点。」 「好的。」 交换完情况,梁小余正准备下去,周梅梅忍不住问:「鱼哥,刘叔说你要在滨江下船?」 「怎么了?」 「刘叔说我们一起出来的,不管去哪儿都要在一起。打算到了滨江跟你一起上岸,顺便让杨三回家看看,等你办完事再一起上船。」 「能不能上岸要看表哥表弟的,他们要是不动手,我们只能跟他们一起去东海。」 周梅梅从来没去过滨江,对滨江很好奇,禁不住笑道:「刘叔说他们肯定会动手。」 梁小余好奇地问:「刘叔怎么知道的?」 「表哥买的是到江城的票,在江城没上岸,到了滨江肯定要上岸,因为东海码头查票查的严。」 「他们可以补张从滨江到东海的短程票。」 「有可能,真希望他们早点动手。」 「不说了,我先下去。」 严打小分队的行程是小分队自己决定的,每天向指挥部汇报下到了哪儿,不通知客轮乘警队,也不通知长江沿线的长航分局。 正因为可以自己制定行程,梁小余早在半个月前就跟教导员说好了,要赶在五一节那天回滨江,以便参加咸鱼干和柠柠姐的婚礼。 但计划总是跟不上变化,客轮到了滨江究竟能不能上岸,梁小余心里并没有底。 毕竟客轮上有两拨小偷,已经盯了这么久,必须一鼓作气把他们绳之以法,不能因为要赶去喝咸鱼干的喜酒半途而废。 回到四等舱,吃了一罐八宝粥,躺下休息。 说是休息,事实上不能真睡,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结果一直盯到凌晨三点,广播里传来客轮即将抵达杨州港的通知,打了几个小时呼噜的胖子才爬起来,提上行李和公文包准备下船。 梁小余轻轻蹬了蹬睡在隔壁床上的杨三,也起身收拾行李。 杨三反应过来,忙不迭收拾东西。 胖子并没有完全清醒,迷迷湖湖地走出舱室,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看来要在杨州下船的旅客还不少。 「急什么呀,别挤啊。」 「哦,对不起。」 「看着点,这么多人呢!」 「我没睡醒,不好意思。」 「算了,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瘦子不下船,提着行李艰难地从胖子身边往后挤。 就在二人因为挤压推搡说了几句的功夫,梁小余透过前面旅客肩头的缝隙,清楚地看到瘦子已经用刀片划破了胖子夹克衫的口袋,麻利地摸走了胖子的钱包。 而上半夜那个蹲坐在楼梯口的妇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了过来,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插到胖子身后,不断挪动着行李,故意把胖子往前推。 梁小余回头看看身后,确认杨三去盯已经得手的瘦子去了,按照之前制定的预桉跟着要下船的四等舱和散席旅客继续往前走。 「不用挤,不用急,客轮还没靠码头呢,检查下自己的行李,有孩子的带好孩子,注意点脚下。」 「同志,麻烦你往边上挪挪,别挡住路,这么多旅客要下船呢。」 乘警和乘务员不断提醒,但客轮快靠港跟火车快进站一样,谁都想早点下船上岸,队伍依然很拥挤。 梁小余正想着前面那个妇女会不会真下船,那个妇女竟紧张地问:「大哥,你说这么晚了,杨州码头有去杨州市区的公共汽车吗?」 有女同志问问题,哪怕这个女同志的不是很年轻也不是很漂亮,但胖子依然很感兴趣,立马回头道:「这会儿不是太晚而是太早,码头肯定没去市区的公交车。」 「那怎么办?」 「码头附近有旅馆,可以找个旅馆睡会儿,等天亮了再坐车去市区。」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住什么旅馆啊。」 「那就坐出租车,码头肯定有出租车。」 「坐出租车要花多少钱?」 「实在不行你可以跟我走,客户派车来接我,我把你顺带到市区。」 …… 就知道讨好女人,钱包被偷了都不知道。 梁小余腹诽了一句,几乎可以肯定这女的是在转移胖子的注意力,不想让胖子发现钱包被偷了,给刚才那个瘦子转移赃物争取时间。 如果是以前,只要抓现行。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既要抓现行,更要打团伙! 要是现在抓瘦子,是能人赃俱获,但瘦子很可能会把所有事扛下来,眼前这个女的就会逃脱法网。 梁小余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盯。 客轮一阵强烈的晃动,主机的噪声都比之前大了,显然是在调整航向准备靠泊。 这时候,杨三的同学周梅梅出现在楼梯上,俯看着正在排队准备下船的旅客,不动声色打了个手势。 梁小余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下头,周梅梅立马转身上楼,带着几分憔悴的脸上流露出遗憾的神情。 「杨州港到了,到杨州的旅客下船了,看着点脚下,注意安全!」 「你们先等等,让这边的同志先走。」 为您提供大神卓牧闲的《滨江警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九十九章“鱼鹰小分队”免费阅读. 第三百章 “鱼鹰小分队”(二) 你们先等等,让这边的同志先走。」 水手打开通往码头趸船的栏杆,乘务员和乘警不断提醒。 乘坐二等舱、三等舱的旅客优先下船,好在舍得花大钱的旅客并不多,很快就轮到四等舱和散席的旅客。 胖子刚走上趸船,之前问胖子码头有没有车的那个妇女,正准备转身开熘,梁小余一把攥住她胳膊:「你不是要在杨州下船吗,赶紧走啊。」 「你做什么,我……我……」 「我什么我,是不是想说有东西忘了拿?」 「你怎么知道的,我是有东西忘了拿。」 乘警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迎上来问:「怎么回事,客轮只靠十五分钟,那么多旅客没下船,还有旅客等着上船,你们堵在这儿做什么?」 梁小余用右手攥着妇女,左手从裤兜里掏出证件:「你好,我是刑侦总队严打小分队的梁小余,我要找这个女同志了解下情况。」 严打小分队具体会上哪条客轮,究竟什么时候上客轮,乘警队不知道。 但上级早通知过小分队会上客轮,并要求长江沿线的各分局和各客轮乘警队全力配合。 乘警反应过来,正检查证件,梁小余抬头看向码头的同行:「同志,麻烦你帮我叫住前面那个胖子,就是提公文包的那个。」 码头民警下意识问:「他怎么了?」 「他钱包丢了。」 「好的,马上。」 「做什么,你冤枉好人,我不是小偷,不信你们可以搜我的身,松开,再不松开我就喊公安耍流氓……」 妇女意识到麻烦大了,挣扎着撒起泼。 「少废话!」梁小余可不会跟她客气,一个反扭,把她顶在舱壁上,掏出手铐麻利地铐上。 妇女急了,正准备嚷嚷。 杨三揪着瘦子挤了过来,举着钱包道:「鱼哥,他还挺会藏东西。幸亏我一直盯着,亲眼看着他怎么藏的,不然真不一定能找到。」 胖子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急切地说:「同志,那个钱包是我的,谁划破了我的衣裳,什么时候划的!」 「你别上来了,我们会查清楚。」 「可钱包是我的!」 「我知道。」 刘教要盯另一拨小偷,这边搞出这么大动静,如果留在船上另一拨小偷肯定不敢动手。 梁小余按照之前制定的预桉,把小偷和很可能是小偷同行的妇女带上岸。 妇女不服气,咆孝道:「你们冤枉好人,我不认识他,我也没偷东西,你们凭什么抓我。」 梁小余顾不上方不方便,从她裤兜里摸出船票看了看,随即举到她面前:「你们两个是从久江一起上船的吧,明明买的是到庆安的票,可到庆安没下船,到了江城也没下船,一个动手一个打掩护,以为我们不知道?」 杨三更是呵斥道:「给我老实点,我们盯你们很久了!」 码头民警也看出这个女的有问题,边跟着往岸上走边问道:「小梁同志,现在怎么办?」 「借你们的地方审一下,然后向上级汇报,是把他们带回汉武还是移交给你们听上级指示。」 「行,我们的办公室在那边。」 …… 五一劳动节,只放一天假。 韩渝和韩向柠昨晚就回了市区,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打扫卫生,因为柠柠的奶奶、外公外婆和专程赶回来喝喜酒的鱼局等人,要来看看他们小两口的新房。 一拨接着一拨来,家里坐不下,小院子里也站不下。 好在大家伙只是来看看,确切地说是来认个门,转一圈就在岳父岳母和姐姐姐夫的带领下,去人民医院附近的饭店吃饭。 一起吃完午饭,小两口赶紧回小家换新衣裳。 韩渝这个新郎官很简单,只要穿上白衬衫,套上早准备好的西服。 韩向柠比较麻烦,要梳妆打扮,在韩宁和张兰的帮助下,整整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才一脸不好意思地走出房间。 一切准备妥当,驱车赶到五山宾馆。 三家的长辈都到了,早准备好的烟酒也带来了。 宴会厅里已经挂上了大红喜字,韩工、梁晓军的父亲和韩渝的老爸正对着宾客名单,商量谁家的客人坐哪几桌,领导们到时候坐哪几桌,忙得不亦乐乎。 鱼局今天没什么事,来得也很早。 王政委特地找了下宾馆经理,在宾馆经理的安排下,请鱼局来三楼的一个包厢休息。 港务局、港监局和公安系统的领导没到,韩渝和梁晓军在二楼宴会厅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上来陪鱼局、王政委打八十分。 「趸船现在就是你和柠柠的夫妻店,你俩回市区结婚,趸船上有没有安排好?」 「安排好了,其实不是我安排的。」 「谁安排的?」余向前好奇地问。 韩渝一脸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章所非要帮我在趸船上盯着,说我和柠柠的喜酒他早喝过了,而且喝过很多次。丁所也一样,晚上不过来,非要留在白龙港帮刘所、蒋科他们值班。」 王政委感叹道:「他们是看着你们长大的,把你们当自己的孩子。你现在调到了长航分局,结婚这么大事肯定要请刘新民、蒋晓军。如果他们不帮着值班,刘新民和蒋晓军就来不了。」 「章所和丁所就是这么说,说他们可以不来,但刘所和蒋科不能不请。」 「晚上给他们带几瓶酒,带两条烟,喜糖要多带点。」 「我知道,我岳父都准备好了。」 「港务局那边请了谁?」徐三野不在了,咸鱼结婚这么大事,余向前觉得有必要问清楚。 韩渝连忙道:「苗书记,俞局长,工会钱主席,安全生产处的陈处和后勤处的杨处。」 余向前笑问道:「苗书记也来!」 「汤局和张局帮我请的,我哪有这么大面子。」 韩渝下意识看向坐在对面的妹夫,想想又笑道:「港务局今天有好几对新人结婚,人家也都请过苗书记,苗书记刚开始不知道去哪边。汤局跟他说我算半个港务局职工,晓军和檬檬今天也结婚,檬檬是真正的港务局的人,我们这边两对,他肯定要紧着我们这边来。」 「想想还真是,咸鱼,小梁,你们这个大家庭在港区的人真不少。」 「是啊,柠柠虽然在港监局,我姐虽然在我们分局,但跟我一样也算在港区工作,我姐夫和檬檬就更不用说了,一家有四个人在港区。」 「你师父要是能看到你们结婚,一定很高兴。」 「鱼局,说这些做什么。」 王政委赶紧岔开话题,故作遗憾地说:「可惜小鱼和玉珍去了汉武,不然今天会更热闹。」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寻呼机突然响了。 掏出来看了看呼自己的号码,竟是杨州的。 在东海有很多熟人,在杨州可没什么熟人,难道是人家呼错了…… 韩渝正纳闷,余向前就催促道:「赶紧去回啊,一楼大堂有公用电话。」 「好的,你们等会儿,我马上上来。」 「不着急,我们等你。」 余向前放下扑克牌,转身问起梁晓军工作的情况。 梁晓军是在部队长大的,见过大世面,并不害怕两位公安局的领导,正聊着,韩渝回完电话回来了,一进门就笑道:「政委,你刚说小鱼,小鱼就给我打电话了。他夜里到杨州的,这会儿正在杨州汽车站,马上坐长途车回滨江,应该能赶上吃饭。」 「他怎么跑杨州去了?」 「他被抽调进长航公安局刑侦总队的水上严打小分队,夜里在客轮上抓了两个小偷,押上岸处理的,忙了大半天,刚按上级指示把人移交给了杨州港派出所,就急着往滨江赶。」 「严打小分队……这么说他有领导同事?」 「我问过,不然我爸他们到时候不好安排位置,他说他跟小分队的领导同事这杨州港分开了,他们领导和一个同事夜里要盯另一拨小偷,这会儿到了东海分局,打算坐下午的客轮往回返。」 好兄弟要赶回来喝喜酒,韩渝是真高兴,拿起牌补充道:「他跟杨处长家的老三在一起,他打算喝完我和柠柠的喜酒就去码头,上船跟小分队的领导同事汇合。」 「他挺忙的!」 「从江城到东海的两千多公里长江干线都是他们的战场,如果有需要,他们甚至可能会坐白申号去白龙港。」 小鱼出息了,余向前很高兴也很欣慰,扔下一对二,笑道:「长航公安本来就是跨区管辖长江治安的,他们现在跟铁路公安的铁鹰小分队一样走东闯西,只要是长航公安辖区内发生的刑事桉件他们都有权管,包括滨江港,也包括白龙港。」 王政委抬头调侃道:「咸鱼,小鱼现在比你这个副支队长都牛。」 「牛不牛放一边,主要是能见见世面,能开阔眼界。」 「这倒是,他以前一直呆在白龙港,没怎么出过远门,是要出去见识见识。」 正聊着,韩向柠敲门走了进来,一脸不好意思地说:「三儿,卢书记有事来不了,卢科和赵主任到了,我爸我妈让我们下去迎接客人。」 「啊……」 「啊什么啊,赶紧下去吧。」 余向前放下牌,抬头笑道:「小梁,你也下去,你们两对新人今天要站在大门口迎接客人。」 王政委也笑道:「别管我们了,我等会儿给张局、童科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搞快点。」 为您提供大神卓牧闲的《滨江警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章“鱼鹰小分队”(二)免费阅读. 第三百零一章 高朋满座 要请的领导和亲友太多,韩家人实在顾不过来。 韩渝和韩向柠这次充分借鉴了小鱼家请客的经验,陵海公安局和白龙港那边全权委托退休之后没什么事干的李卫国,港监局这边全权委托即将退居二线的金卫国。 这相当于半个家长,并且用半个家长来形容不为过,毕竟韩渝和韩向柠都是金卫国看着长大的。 老金同志很高兴也很负责,早早地赶到局里,从下午两点就开始打电话联系几位副局长和几位科长。 问人家大概几点去五山宾馆,打算怎么过去,要不要安排车去接。港巡三大队司机老葛负责开车接送,两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金大,还有几个人?」 「就剩下黄远常,刚才呼他没回。」 老葛从部队复员到地方,参加工作二十几年,什么样的领导都见过,唯独没见过像黄远常这么不负责任的领导。 之前不是整天忙着开会,就是花大队的钱去首都参加什么培训。 从首都回来之后又换了个花样,主动提出进行分工,让向柠负责水上,他负责岸线。 长江岸线如何使用港监局确实有权监督,岸线的码头、渡口也确实归港监局管,而且港巡三大队要监督的岸线够长,这么一来他每天究竟去哪儿了谁也不知道,反正总见不着他人影。 他也不怕局领导问,反正监督不但包括明察也包括暗访。 三十岁就已经做上科长,实在想不通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老葛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眼高手低的黄远常,掏出刚才送人去宾馆时韩渝塞给他的红双喜递上一支,不屑地说:「不用再联系,刚才去家属区接倪科,我遇到他了。」 「你有没有问他几点去宾馆?」 「他说临时有事,去不了。」 金卫国急了,紧锁着眉头说:「什么临时有事,不想去就不去呗,他怎么不早说?人家办喜事容易么,人家是算好多少人订多少桌的!」 老葛回头看看身后,笑道:「金大,柠柠请他的那会儿,他可能见我们都要去,不好意思说不去。」 「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刚才见着他时,他正在跟人家说咸鱼和柠柠不会办事,说什么以前又没什么交情,更没人情往来。要结婚了突然请客,这不是明摆着让他出钱么。」 「他舍不得出份子钱?」 「嗯。」 金卫国彻底服了,恨恨地说:「如果不请他,他一定会说柠柠不把他当领导,也不把他当回事。请了他,他又担心要出份子钱。真难伺候,哪有他这样的。」 想到刚才在宾馆见到的情景,老葛咧嘴笑道:「金大,别生气,他这会儿在背后说咸鱼和柠柠的不是,等到明天就轮到别人笑话他了。」 「什么意思?」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 不想出份子钱,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滨江消防支队直属大队的大队长邓其康。 春节前都不认识咸鱼,是春节后才认识的。 一起开过几次会,那个咸鱼就跑来发请柬。 又没什么交情,谁愿意吃这种高价饭? 毕竟部队的工资不高,这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的,滨江这两年人情往来的行情又跟房价一样勐涨,没有一百根本拿不出手。 可老战友方国亚在人家手下干,对这事别提多积极,一大早就打电话提醒千万别忘了晚上的喜酒。 邓其康没办法,见支队长和政委也收到了请柬,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支队领导的车。 「宋支,政委,这顿饭不能白吃,你们打算包多少钱?」 「等会儿再说,人家包多少我们也包多少。」 「人家要是包两百呢。」 「两百不可能,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 宋继伟也不想吃这顿饭,确切地说不想花那个冤枉钱,可老部下方国亚打电话说港务局、港监局和长航分局的领导都去。作为上级业务指导单位的领导,他和尤政委不去不合适。 既要给老部下面子,也不能丧失支队的业务指导地位,所以今天必须来,这顿饭必须吃。 正郁闷着,车已经开进了宾馆。 消防支队这边是方国亚全权负责的,方国亚等候已久,小跑着迎上来拉车门。 「宋支,政委,老邓,你们终于到了。」 「等急了吧?」 「没有,今天领导多、客人多,我忙得一直没停下来。」 邓其康一肚子郁闷,不禁调侃道:「老方,人家结婚你忙什么呀,你当年跟许洁结婚时都没这么积极。」 方国亚被调侃的很尴尬,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想让老部下难堪的尤政委就笑问道:「新郎官和新娘子呢?」 方国亚连忙道:「在大堂呢,宋支,政委,这边请。」 根据之前喝喜酒的经验,像这种在大酒店请客的婚礼,一般会在大堂里摆一张桌子,有一个「账房先生」专门负责收钱记账。 邓其康跟支队长和政委走进大堂,正想着出多少份子钱合适,赫然发现通往宴会厅的大门口没摆桌子,也没人记账收钱。 两对新人和几个家长站在门口,正跟两位一看就是领导的人说话。 让人更意外的是,两个新娘子一模一样,并且都很漂亮。 「鱼支,宋支、尤政委和邓大到了!」 「哦。」 韩渝反应过来,连忙迎上去举手敬礼:「宋支,尤政委,邓大,感谢你们百忙之中抽时间来喝我和柠柠的喜酒,这就是我爱人韩向柠。」 「宋支好,尤政委好,邓大好。」韩向柠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新娘子好,新娘子真漂亮,小韩,你真有福气。」 「谢谢宋支,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父亲,这是我岳父……」 原来今天是两个婚礼一起举行! 听着支队领导跟韩家人寒暄,邓其康不由地想来都来了,是不是要准备两个红包…… 这时候,梁晓军的父亲正忙着婉拒一位工商局领导送的红包。 「许局,你能赏光就是给我们面子,这红包我们不收。」 「老梁,又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孩子们的!」 梁晓军急忙道:「许叔叔,您太客气了,这红包我们真不收,不只是不收您的,别人的也不收。」 「这怎么行!」 「不只是我们这边,咸鱼和柠柠那边也一样,不信您问我岳父。」 一下午净忙着婉拒红包了。 韩工跟宋支、尤政委歉意地笑了笑,走过去解释道:「许局,我们三家今天都不收红包,我们是这么考虑的,两对孩子同时结婚,来的亲友很可能同时是两边的亲友,如果收红包的话人家就出两份钱,可人家一个月工资才多少,我们一样是拿死工资的,将心比心,不能那么做。」 工商局陈副局长没想到居然有办婚礼不收红包的,正准备再客气一下,向帆笑眯眯地说:「陈局,我们不收红包也是为孩子们考虑。别人家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家这些年被人情往来搞得不堪重负。 亲朋好友,老部队战友,现在单位的领导同事,谁家没点事? 人家有事我们就要出人情,出一次没什么,出多了真扛不住。所以我们三家商量了下,请各位领导和亲朋好友来吃顿饭,人情就不收了,不给各位领导和亲朋好友增加负担,也不给孩子们将来增加负担。」 他家今天不收人情,别人家以后有事,他们也不会再出人情。 看似吃了大亏,但从长远看,对两对新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工商局的陈副局长反应过来,感叹道:「老梁,韩工,你们考虑的很全面,你们这个头带的好。回去我要跟我爱人说说,我家下次有事也这么办。」 「谈不上带头,陈局,里面请。」 …… 居然不收红包! 邓其康禁不住笑了,心想之前真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实韩家之所以不收红包,主要是受徐三野葬礼时不收人情的启发,葬礼虽然一切从简,但亲朋好友对葬礼的评价非常高。 等梁家人把工商局领导送进宴会厅,韩渝笑道:「宋支,尤政委,邓大,我们也进去吧,我们张局、江局和市局的韦支都已经到了。」 「港务局的苗书记呢?」 「苗书记正在二楼包厢跟槐阴市局的余向前副局长打八十分。」 「余秀才回来了!」 「余局既是我的老领导也是我的长辈。」 「差点忘了,他调省厅前做过一段时间水上分局的局长。」 「宋支,你记性真好。」 「走,先带我去给苗书记问个好。」 「行,这边请。」 苗书记只是习惯性的叫法,在正式场合应该称呼苗副市长,今年人代会刚通过的,现在的职务是副市长兼港务局的书记。 消防支队长知道苗副市长在,肯定要上去问个好。 韩渝连忙带路,等从二楼下来时,一辆港务局的桑塔纳一直开到门厅前。 得知儿子和小鱼要回来的港务局后勤处杨处长,亲自去长途汽车站接的。 时隔几个月,再次看到「咸鱼干」和向柠姐,小鱼别提多激动,紧攥着韩渝的胳膊,嘿嘿笑道:「我没迟到吧,向柠姐,你今天真好看!」 「这才出去几天,就学会油嘴滑舌了,你回来玉珍知道吗?」 「她不知道,我没顾上给她打电话。」 「总台有公用电话,赶紧去给玉珍打个电话。」 「不着急,我给你们带了东西。」 「什么东西?」 「土特产。」 小鱼打开杨三提来的旅行包,眉飞色舞,跟献宝似的一样接着一样往外取:「有陵涪榨菜,有中州豆腐乳,这是运阳的桃花片,这是巫山的雪枣……」 韩渝好奇地问:「你去过山城?」 不等小鱼开口,杨三就得意地说:「鱼支,我们去过好多地方,只要长江客轮靠泊的码头我们都要去。」 上次送小鱼走的时候杨处长曾请过客,韩渝早就认识杨三,伸手拍拍他胳膊:「我知道你们现在很厉害,从长江头管到长江尾,好好干,一定要注意安全。」 「是!」 「好了,赶紧进去吧,给你们留了位置。」 韩渝话音刚落,韩向柠也笑道:「小鱼,你爸你妈都在里面,李叔也在里面,这些土特产我们留下点,剩下来拿给他们。」 「向柠姐,这是给你们带的!」 「我们重要还是李叔和你爸你妈重要?快点,我没告诉他们你回来,进去给他们个惊喜。」 「好的,那我们先进去了。」 「杨叔叔,你也赶紧进去吧,来了那么多领导,我爸他们都不知道安排了,麻烦你帮我看着点。」 「行,我进去看看。」 韩渝不是说客气话,是真担心,因为今天绝对算得上高朋满座。 自己这边有港务局、港监局、海关、水上分局、长航分局、陵海公安局、消防支队和农业局的领导。 岳父岳母那边有气象局和人民医院的领导。 梁晓军和韩向檬那边有长州市卫生局和长州市人民医院的领导,梁晓军父亲那边有工商局的领导。 吃饭跟开会一样,这位置怎么排是有讲究的。 正在为里面能不能安排得过来担心,外面又来了一辆出租车。 该到的宾客基本上都到齐了,就在他和韩向柠琢磨着是不是宾馆的客人时,一个熟悉的大个子推门钻出副驾驶,举手跟他俩打了个招呼,随即拉开后门让坐后排的人下车。 韩向柠以为看错了,惊呼道:「浩然哥!」 韩渝缓过神,急忙跑到门口:「师娘,小芹嫂子,你们怎么回来了?」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下了火车又坐了七个多小时长途汽车,魏大姐虽然很累,但看到小两口却很高兴,拉着飞奔过来的韩向柠,笑眯眯地说:「你们结婚这么大事,我能不回来吗?」 「可是这么远……」 「再远也要回来。」 魏大姐从口袋里掏出早准备好的红包,一边往韩向柠手里塞,一边笑道:「拿着,几年前就给你们准备好了。」 韩向柠连忙道:「师娘,我们不收红包。」 「别人的红包可以不收,但这个红包不能不收,听话。」 「柠柠,咸鱼,赶紧收下,你们不收,不但我妈不高兴,我爸要是知道一样不会高兴。」 「好吧,我们先进去。对了,小鱼今天也回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卓牧闲的《滨江警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零一章高朋满座免费阅读. 第三百零二章 高朋满座(二) 七点二十八分,婚礼正式开始。 就在很多人惊讶几乎最后赶到的中年妇女究竟是什么级别的领导,居然在槐阴市公安局、长航分局、滨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和水上分局的领导极力邀请下,坐到了苗书记那一桌的时候,港务局工会钱主席胸前别着红花,容光焕发地走到舞台中央。 「各位尊敬的领导,各位长辈,各位亲友,各位亲爱的小朋友们,晚上好!」 钱主席主持婚礼的经验丰富,根本不用讲稿。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他微笑着点点头,转身看了看站在左两侧的韩工和韩渝等人,热情洋溢地说:「今天,是新郎韩渝同志和新娘韩向柠同志,以及新郎梁晓军同志和新娘韩向檬同志的喜结良缘的日子。如果是开会,我要强调下两对新人的排名不分先后。」 两对新人,先介绍谁是有讲究的。 听到他说排名「不分先后」,包括苗副市长在内的所有人禁不住笑了。 既然是婚礼当然要热闹点。 工商局的许副局长举起手,笑问道:「钱主席,我今天是梁晓军同志和韩向檬同志的亲友。我有必要代表梁晓军同志和韩向檬同志问清楚,你是按姓氏笔划排的还是按什么排的,凭什么把晓军和向檬排在后面?」 「是啊,凭什么把我们这边排在后头?」 一个工商局的科长跟着起哄,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钱主席点点头,抑扬顿挫地解释道:「古人云「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现在我们不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但长幼有序和朋友有信还是值得提倡的。 具体到刚才介绍的排名,我是继承和发扬了我们中华民族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众所周知,新娘韩向柠同志是新娘韩向檬同志的姐姐,虽然新郎咸鱼同志比新郎梁晓军同志年纪小,但从今往后他就是新娘韩向檬同志和新郎梁晓军同志的姐夫,所以咸鱼同志和韩向柠同志要排在前面,大家说我有没有错?」 「没有!」 「很好,就应该这么排。」 「既然各位领导、各位长辈和各位亲友对排名都没意见,那我们鼓掌通过。」 把婚礼主持的跟开会似的,还鼓掌通过! 众人忍不住笑了,又送上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之所以请港务局工会钱主席主持婚礼是经过再三考虑的,因为今天是两对新人结婚,涉及到三个家庭。 如果请港监局或公安系统的领导主持,梁家的亲友肯定觉得梁晓军和韩向檬只是配角,反之亦然。 请港务局的领导主持就不一样,毕竟韩渝和韩向柠在很多人看来都是港务局的人,而韩向檬是如假包换的港务局医院护士。 请两边共同的领导来主持,谁也说不出什么。 并且钱主席主持的确实很好,妙语如珠,幽默风趣,光一个开场白就引得众人开怀大笑。 「首先,自我介绍下。我姓钱,叫钱爱国,现任港务局工会主席,在调到工会之前先后做过团委、妇联和计划生育工作,长期利用职务之便,专注主持婚礼二十几年。 据我爱人上午的不完全统计,这二十多年我主持过六百余次婚礼,喝过六百多对新人的喜酒,吃过六百多对新人的喜糖,其中就包括今天在座的某些嘉宾。又吃又喝又拿的,有时候一天还喝两顿喜酒,中午一顿晚上一顿,真的很辛苦啊。」 这样的自我介绍太别开生面了,连苗副市长都笑出了眼泪。 港监局的一位副局长跟钱主席是老朋友,起身笑道:「有吃有喝有得拿,居然好意思说辛苦。这是得了便宜还不卖乖,要不你下来,我上去主持!」 「是啊钱主席,我们可以帮你辛苦。」 「不行不行,今天,我很荣幸地受两对新人及两对新人的父母委托,给两对新人主持婚礼,这相当于组织部的正式任命,这是两对新人和两对新人的家人对我的信任,我必须把婚礼主持好。」 钱主席哈哈一笑,转身道:「接下来,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新郎韩渝同志和新娘韩向柠同志,以及新郎新娘的父母上台!」 韩渝顾不上再笑了,连忙拉着学姐,跟老爸老妈和岳父岳母走上舞台。 「各位领导,各位长辈,各位亲友,在此我又要强调下,给咸鱼和向柠主持婚礼,我不是临时被拉的壮丁,做他们的主婚人我是实至名归,因为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 咸鱼学习刻苦,中考时的成绩全陵海第六名。工作认真,参加工作七年来,先后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三次,现在已经成长为长航公安局滨江分局消防科副科长,是个才华横溢、踏实可靠的好小伙儿。 向柠学习成绩一样优异,在学校时每年都当班长,参加工作以来认真负责,先后荣立三等功两次,去年更是被港监局评为先进工作者,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他们二人是同校同学,并且学的是同样的专业,很早就相识、相知、相爱,早在七年前就在白龙港的趸船上守望相助,现在依然这趸船上共守长江尾!」 钱主席环视着众人,康慨激昂地说:「他们的感情是经历过时间和空间考验的,他们的结合是天作之合。各位领导,各位长辈,各位亲友,让我们以热烈地掌声,给他们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参加婚礼的宾客,对韩渝和韩向柠大多比较了解。 很清楚钱主席说得并不夸张,也不是主持婚礼的套话,由衷地送上了掌声,韩渝和韩向柠连忙鞠躬致谢。 接下来是「采访」环节,问二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相爱的,问上学时谁的成绩更好,依然幽默风趣,引得众人一阵阵哄笑。 「采访」完新人,「采访」两边的家长。 韩正先不太会说话,主要采访韩工和向护士长,并且采访的问题比较尖锐,问今天这是倒插门还是什么。 大家伙对此很感兴趣,纷纷附和。 韩工没办法,只能咧嘴笑道:「各位领导,各位亲友,新时代要有新风尚,我们不讲究那些,反正我和向帆把咸鱼当自己的儿子,我亲家公和亲家母把柠柠当他们的女儿,两个孩子都姓韩,将来生了孩子一样姓韩,怎么算都一样。」 「对对对,都一样。」 韩正先头一次见识这么大场面,看着台下的那么多领导,真有那么点紧张,跟着亲家公连连点头。 「大家都听到了,都一样。苗市长、姜局,我看韩工在气象局工作太屈才,他应该去外交部。」 「韩工耍滑头,哈哈哈。」 「是啊,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哈哈哈。」 「但从韩工和向主任的话中,我听到了他们对新郎新娘的期许。咸鱼,向柠,你们今后就是夫妻,不但要工作,一样要经营好幸福温馨的小家庭,早点生个大胖子,让你们的父母早点抱上孙子,大家说是不是?」 「是!」 「对,要早生贵子!」 「大家先别急,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环节,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新郎和新娘母校的领导,滨江航运学院的邵海峰院长上台,为新郎新娘证婚!」 在请谁证婚这件事上,一样是经过再三考虑的。 因为今天来的领导很多,请这位领导证婚,很难说那位领导会不会有想法。请航运学校的领导来证婚,既能体现尊师重道,也不用担心会有领导不高兴。 邵院长早有准备,微笑着上台给众人鞠躬,然后看看韩渝和韩向柠,掏出证婚词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随着证婚环节结束,韩渝和韩向柠跟老爸老妈一起走下舞台。 钱主席请韩工和向护士长留步,热情洋溢地邀请梁晓军、韩向檬以及老梁夫妇上台。 同样的套路,同样幽默风趣。 唯一不同的是证婚人请的不是老师,而是滨江市卫生局的一位领导。 小两口都是学医的,并且所在的医院在业务上都归滨江市卫生局管,请卫生局领导给他们证婚正合适。 钱主席目送证完婚的卫生局领导回到位置上,突然话锋一转:「各位领导,各位长辈,各位亲友,作为一个资深婚礼主持人,我很清楚像这样的结婚宴,除了新郎新娘的家人和我这个主持人,绝大部分人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开席。」 众人确实是这么想的,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来,又忍不住一阵哄笑。 钱主席哈哈笑道:「看来大家确实等不及了,现在我代表两对新人及两对新人的家人宣布,开席!」 宴会厅里有音响,欢快的《喜洋洋》响起,酒店服务员鱼贯而入,凉菜都没动快子就开始上热菜。 宋支队长感慨万千,拿起快子笑道:「钱主席主持婚礼有一套,主持的真好。」 尤政委深以为然:「人家主持过六百多次,经验丰富。」 邓其康则抬头看着主桌,好奇地问:「坐在苗市长身边的那位是谁,看上去不太像领导。」 尤政委下意识问:「那个女同志?」 邓其康越看越奇怪,低声道:「嗯,咸鱼和新娘子去敬酒了,不是先敬苗市长,是先敬那个女的!」 这一桌是长航分局水上消防科童科长作陪的,童科长见三个消防武警很奇怪,连忙解释道:「那位是咸鱼的师娘,是看着咸鱼和柠柠长大的,她把咸鱼和柠柠当自己的孩子。」 「咸鱼的师父呢?」 「咸鱼的师父叫徐三野,已经不在了,去年二月份去世的。」 「看来他对他师父很尊敬,不只是他尊敬,他家人都很尊敬,不然也不会请他师娘坐主桌。」 「徐三野确实值得尊敬,不但咸鱼和咸鱼的家人尊敬,我和我们张局对徐三野也很尊敬。」 正说着,苗副市长给咸鱼的师娘敬酒。 紧接着,槐荫公安局副局长余向前,长航分局张均彦,水上分局局长老彭和政委王文宏等人,居然相继给那位大姐敬酒。 能得到那么多领导尊重,这不是一件容易事。 宋支队长正想问问咸鱼的师父是不是因公牺牲的,韩渝和韩向柠已经跟老爸老妈一起端着杯子过来了。 「宋支,尤政委,邓大,感谢你们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更要感谢你们能赏光参加我和柠柠的婚礼。」 「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谈什么工作,来来来,我们一起祝你们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谢谢各位领导,我先道个歉,我是真不会喝酒……」 为您提供大神卓牧闲的《滨江警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零二章高朋满座(二)免费阅读. 第三百零三章 “李鬼消防支队” 两对新人一边敬酒一边发喜糖。 苗副市长很给面子,在余向前和张均彦的陪同下,一桌接着一桌敬酒。 虽然参加婚宴的宾客大多是吃皇粮的,但能得到身兼港务局书记的市领导敬酒这是头一次,无不受宠若惊。 宴会厅有卡拉ok,港务局工会钱主席喝了几杯酒、吃了几口菜再次来到舞台中央,提议两对新人和新人的父母轮流上台唱歌。 结婚么,当然要闹闹的,不闹不热闹。 这次从梁晓军和韩向檬先开始,小两口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上台看了看歌单,选了一首《涛声依旧》。 连襟和小姨子唱的不错,赢得阵阵喝彩。 韩渝被难住了,因为唱歌不是他的强项,并且前些年一直在海船上,跟岸上有些脱节,回来之后又一直忙于工作,根本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学唱流行歌曲。 韩向柠知道学弟会唱的最新的流行歌曲,很可能是几年前风靡全国的《亚洲雄风》。 可亚运会是老黄历了,现在唱不合适。 见师娘笑看着这边鼓掌鼓励,她看再次看看歌单,问道:“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韩渝愣了愣,接过话筒道:“行,就这首。” 钱主席没想到他俩会选这首歌,连忙道:“各位领导,各位亲友,今天为新郎韩渝同志和新郎韩向柠同志主婚的是他们母校的邵院长,今天从百忙中前来参加婚礼的有很多是他们的师长。 他俩在学习上、在工作中一直以各位为榜样,为感谢母校和各位师长对他们一直以来的关心,现在为大家送上一首《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 掌声再次想起。 韩向柠处罚那些不遵守水上交通法规的船员时一点都不紧张,开起罚单从不手软,可面对这么多领导和亲友唱歌,真有点紧张。 她定定心神,听着酒店服务员播放的旋律,举起话筒唱道:“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美丽,领着一群小鸟飞来飞去。小时,候我以为伱很神气,说上一句话也惊天动地” 韩渝连忙跟上:“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间教室,放飞的是希望,守巢的总是你。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块黑板,写下的是真理,擦去的是功利……” 几位领导不明所以,见角落里有鲜花,跑去把鲜花拿给韩向柠,随即回来拉航运学院的邵院长。 八二和八三两届最优秀的两个学生,对学校的感情如此之深,不但请自己为他主婚,现在还唱歌感谢。 邵院长很感动,赶紧整整西服,很配合的上台。 韩向柠一边唱着,一边赶紧把鲜花献给母校的院长。 邵院长觉得比交通厅表彰都光荣,抱着鲜花站在韩渝和韩向柠中间跟着哼唱。 今晚也请了王记者,王记者尽管很清楚这首歌其实是唱给徐三野的,但还是赶紧放下筷子跑过去帮着拍照。 余向前、张均彦、朱春苗等人不由地想起徐三野,下意识看向魏大姐,只见魏大姐早已热泪盈眶,但依然在笑。 韩渝和韩向柠唱完,轮到三家的六位家长。 论唱歌,韩工、向帆和老梁同志能唱到明天,他们都是转业干部,以前在部队时饭前都要唱一首歌。 韩正先老两口和老梁的爱人不太会唱,而且很紧张。 为照顾亲家,韩工选了一首去年很流行,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听到的《祝你平安》 祝孩子们平平安安,也祝各位领导、亲朋好友平安,赢得了一阵阵掌声。 这个头一开,一发不可收拾。 会唱想唱的轮流上台,连苗副市长都在朱大姐等人的强烈邀请下,上台来了一首同样很流行的《涛声依旧》。 婚宴变成了演唱会,气氛也随之达到了高潮。 梁小余本来就喜欢唱歌,很想上台一展歌喉,可从东海开往汉武的客轮马上靠港,他和杨三再不去码头就赶不上船。 只能无比遗憾地跟咸鱼干、向柠姐说了一声,然后跟师娘以及鱼局、张局等领导道别,在杨处长的带领下背着行李走出宴会厅,坐港务局的车赶紧去客运码头。 小鱼的爸妈很想去送送儿子,可小鱼不让送。 李卫国刚才私下里问了问,知道长航公安局的水上严打突击小分队不只是在客轮上反扒,也要打击长江干线各分局辖区内的违法犯罪,甚至要明察暗访各分局有没有害群之马。 小分队的行动是秘密的,没有特殊情况不能惊动码头民警。 李卫国劝道:“老梁,有杨处长送就行了,我们送的话车坐不下。”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其实父亲一样担心。 老梁同志端着酒杯,苦着脸道:“说走就走,饭都没吃完,话也没说几句。” “年轻人,要以工作为重。实在不放心,你买张船票去汉武。” “我哪走得开。” “这就是了,来来来,喝酒。” ……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台上的歌没唱完,就有几位领导因为有事致歉先走。 韩渝、梁晓军和韩向柠、韩向檬连忙起身送客,结果跟下午在门口迎接客人一样,到了门口就回不去了,送完一批又一批。 “小韩,谢谢啊,再次祝你们新婚快乐,幸福美满。” “谢谢宋支。” 消防支队长宋继伟正准备再客套两句,海关的曾副关长和现任海关缉私科长走了出来,笑道:“咸鱼,柠柠,下午来的时候人多,有件东西都忘了给你们。” 韩渝连忙道:“曾关长,我们不收人情,也不收东西。” “不是送给你个人的,是考虑到工作赞助给你们水上消防队的,拿着,已经入网了,号码写在盒子上。” “大哥大!” “什么大哥大,现在叫手机,个头没大哥大那么大。” “曾关长,这也太贵重了。” “都说了是工作需要,再说这也不是花钱买的,是在一次行动中缴获的。又有客人出来了,赶紧收着,我们先走一步。” “曾关长……” “回头再联系,我们过几天有个行动,到时候估计需要你们帮忙。” 曾副关长留下手机,说走便走。 见咸鱼和新娘子忙着跟刚出来的客人寒暄,宋继伟干脆带着尤政委和邓其康走出酒店大堂。 “宋支,那是袖珍的大哥大,很贵的!” “羡慕?” “海关怎么会给他送大哥大?” 宋继伟心里一样酸溜溜的,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方国亚追了出来。 邓其康拉着老战友感叹道:“老方,你的顶头上司年纪虽不大,但背景够深、关系够硬的,结个婚来这么多领导,他的大腿你可要抱紧了,跟着他干前途无量!” 方国亚回头看看身后,咧嘴笑道:“我们鱼支跟几个涉江单位的关系确实不错。” “跟边防边检呢?” “也挺熟的,只是没什么工作上的交往,所以今晚没有请。” 邓其康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咸鱼居然真认识边防边检,惊诧地问:“边防边检跟我们消防一样都是现役,他怎么会跟边防边检熟?” 方国亚得意地说:“我们鱼支曾经拦截过没办理入境手续就闯入长江的外轮,跟边防边检能不熟吗?再说边检站的监护中队没像样的执法船艇,外轮靠泊的码头好监护,如果锚泊在江里他们没船怎么监护。” “借用你们的执法船,请你们协助他们监护?” “差不多。” 方国亚笑了笑,接着道:“鱼支跟江对岸的海警也挺熟的,以前打击水上的黑社会,海警出动那些混蛋往长江逃窜,鱼支出手那些混蛋往海里跑,所以两家要联合行动。” 宋继伟第一次听说这些,好奇地问:“你们不是水上消防支队吗,怎么管起治安了。” “我们是水上消防支队,但我们一样要协助水上分局和海警等单位打击水上的违法犯罪,甚至要协助海关打击走私。” “就因为你们有执法救援船?” “差不多。” “你们的执法救援船停在哪儿?” “停在白龙港。” 方国亚晚上没什么事了,干脆搭老部队的顺风车回家。 宋继伟钻进吉普车,不解地问:“你上次说你们只有一条专业的消防救援船,既然只有一条,为什么停在白龙港而不是滨江港,滨江港的消防安全不是比白龙港那边更重要吗?” “滨江港这边是更重要一些,但这边有企业消防队,真要是发生大火灾,既可以请邓大协助扑救,也可以通过港监局征调章家港的那两条消拖两用船来扑救。” 方国亚顿了顿,接着道:“白龙港那边有客运码头,每天都有客轮靠港。有白牛汽渡,渡轮的班次很多,过江的车流量很大,而且有船闸,江上也有锚地。如果发生火灾,等从滨江赶过去肯定来不及。 并且执法救援船本来就是港监局的,我们在借用的同时要协助港巡三大队维护陵海水域的水上交通安全,所以执法救援船只能停在那边。” 白龙港那边没滨江港重要,但不能因此不管。 宋继伟明白过来,想想又好奇地问:“听说你们打算搞‘所队合一’,所队合一是什么意思?” 方国亚笑道:“白龙港客运码头客轮的班次少,现在的旅客没以前多,如果在白龙港既设派出所又设消防中队有点浪费警力,所以接下来白龙港水上消防中队要跟白龙港派出所合并。” “合并之后,白龙港派出所的民警既管码头治安,也搞消防监督,辖区一旦发生火灾,甚至要当消防员?” “嗯,用局领导的话说我们必须一专多能。” “滨江港这边呢。” “滨江港这边不合并,滨江港派出所依然管治安,监督站依然负责消防监督,我们中队依然负责火灾扑救。” 方国亚想了想,又笑道:“童科说等白龙港那边推行所队合一,鱼支就要兼白龙港派出所副所长。” 长航分局的机构改革听着有点乱。 尤政委忍不住问:“那他以后管不管你?” “管啊。” 方国亚耐心地解释道:“他首先是水上消防支队的副支队长,主管水上消防队,只是因为他在白龙港的时间多一点,白龙港派出所马上要跟白龙港水上消防中队合并,所以才兼白龙港派出所副所长的。” 整合资源,充分利用现有警力,听上去很科学。 但干消防不是干别的,花样文章做得再漂亮,关键时刻没战斗力一样没用。 邓其康虽然刚蹭吃蹭喝过,但依然有些瞧不起咸鱼的“李鬼消防支队”,抬头笑道:“老方,说起来我们都属于消防系统,以后还要相互配合。回头问问你们鱼支,有没有兴趣跟我们一起训练,好好磨合磨合。” “邓大,你让我们企业消防队跟你们一起训练?” “真要是发生大火,上级可不管你们是企业消防队还是像我们这样的专业消防队。” “国亚,我看行。” 宋继伟觉得部下的提议不错,禁不住笑道:“你们鱼支上次不是说如果发生重大火灾,我们支队扑救不下来,你们水上消防支队可以协助么。两家离得又不远,一起训练,搞点联谊活动,好好磨合下,真要是投入战斗就知道怎么配合了。” 看来一顿饭还不能打掉老部队领导心中的芥蒂。 不过话又说回来,滨江本来只有一个消防支队,你搞出个水上消防支队,老部队领导心里肯定不会舒服。 方国亚很清楚老部队领导是想通过一起训练的方式,给水上消防支队点颜色瞧瞧,让水上消防支队知道谁才是专业的,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我们鱼支也想跟支队搞搞联合演练,毕竟就像邓大刚才说的,以后少不了相互配合,不熟悉怎么配合。”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鱼支今天是新郎官,春宵一刻值千金,今天就不用汇报了,等过了这两天跟他汇报下,再研究个训练方案,争取尽快组织实施。” “没问题。” 方国亚一口答应下来,想想又笑道:“宋支,邓大,既然一切都要从实战出发,我认为我们不能只顾岸上,一样要考虑到水上。” “什么意思?”宋继伟下意识问。 “岸上的科目要训练,水上的科目也要训练。” “行,其康,你回头跟国亚研究下训练方案。” “是!” 老战友答应的很痛快,这是摆明了想看我们水上消防队的笑话。 方国亚乐了,暗笑你现在答应的有多痛快,接下来就会吐得有多惨,水上训练的第一个科目就是请你们坐快艇去江上兜几圈,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晕船。 等你们把苦胆都吐出来,一个个觉得天摇地晃,上岸之后双脚都站不稳,再进行岸上科目的训练,到时候就知道谁看谁的笑话了。 (本章完) 第三百零四章 水上岸上有区别 结婚很累,累并快乐着。 虽然休了三天婚假,但那三天跟打仗似的没能停下来。 五月二号陪师娘和徐浩然两口子回陵海老家看了看,五月三号跟家人一起去思岗老家摆酒,五月四号送师娘和徐浩然两口子走…… 没想到休完假回到单位,就迎来了水上消防支队与滨江消防支队的第一次联合训练,确切地说应该是联合演练。 看完方国亚跟滨江消防支队直属大队长邓其康一起拟定的训练方案,韩渝禁不住笑了。 “方大,你就不怕老战友收拾你?” “是他们想看我们的笑话在先,再说不让他们见识见识,真以为我们水上消防支队是吃干饭的。” “有道理,我们几点出发?” “现在就出发。” “行,你去通知张平和小龚,我去拿救生衣。” 水上消防支队三个中队,真正能在水上作战的只有白龙港中队,滨江港中队的消防员全是港务局的保安,在岸上扑救火灾可以,在水上不行,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 方国亚想赢老部队,只有回白龙港搬兵。 考虑到对方来两个中队,韩渝觉得自己这边的人有点少,想想又笑道:“陈哥,我这边人手不够,只能跟伱拉外援,帮我打电话问问马金涛和杨勇他们忙不忙,要是不忙的话请他们参加演练。” 陈子坤知道他一样想给滨江消防支队个下马威,不禁笑道:“没问题,我这就联系。” …… 联合训练的地点安排在营船港的石油公司库区。 岸上有三个又高又大的储油罐,江边有输油管道和输油码头。 石油公司分管消防安全的领导早就到了,正在组织库区的企业消防队员做准备,等会儿他们也参加。 韩渝没有邀请张局,结果滨江消防支队长宋继伟不但把张局和分管水上消防支队的江副局长请来了,甚至请了滨江市局分管消防的景副局长! “宋支,今天的规格有点高啊。” “难得联合搞一次实地演练,肯定要请你和景局来看看。” 宋继伟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又笑道:“彭局我也请了,应该马上到,这是在水上和岸线搞的消防演练,他必须要来看看。” 景局很清楚宋继伟看长航分局搞水上消防支队不爽,想让长航分局的消防队看看谁才是专业的,摸着下巴笑问道:“宋支,几点开始?” “十点准时开始,张局,你们的人怎么没到?” “我不了解情况,老江,你打电话问问咸鱼怎么回事。” 江副局长看过训练方案,几乎可以断定今天出丑的绝不是自己的部下,看着江面笑道:“不用打电话,他们应该快到了。” 宋继伟下意识问:“江局,你是说咸鱼他们开船过来?” “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们既有水上中队也有岸上的中队,水上中队开船过来,岸上中队估计也该到了。” 正说着,江面上出现两个白点和两个黑点。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白点和黑点越来越近。 童科长早有准备,递上两个望远镜:“各位领导,那是我们水上消防队临时征调的快艇和冲锋舟。快艇我们暂时没条件采购,只能跟港监局和水上分局借,但冲锋舟肯定是要上的。” 宋继伟举着望远镜调焦距,看了一会儿有些失望:“我以为小韩会把消防救援船开来呢。” “001太耗油,没有紧急情况一般不会轻易出动。” 童科长话音刚落,长航分局水上消防队的滨江港中队到了。 两辆载有高压消防水炮的解放卡车缓缓开进库区,紧接着是一辆吊车,最后是一辆同样老旧的黄河牌水罐车。 滨江消防支队直属大队的三辆消防车虽然车龄也比较长,但涂装的很专业,车身是红色的,车顶有警灯,连轮毂都用白漆刷了。 相比之下,滨江港消防中队的“消防车”非常不够专业。 石油公司的领导和企业消防员忍不住笑了,心想总算有了同行。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宋继伟走到滨江港消防队的车队前,爬到车厢边趴着看了看里面安装的消防设备,再回头看看汽车吊,立马跳下来回头问:“张局,江局,采购这两套设备花了多少钱?” “七十多万。” “你们可以啊,连汽车吊都有。” “咸鱼跟港务局借的。” “吊车的吊臂能伸多长,能举多高?” 张均彦早就知道他们打申请想买一辆可以伸缩的云梯车,如果高楼失火,既可以用来营救困在楼里的人,也可以用云梯顶上的水枪喷射水扑火。 可消防车辆很贵,一辆要两百五十万! 上级迟迟没给钱,市里也没拨款,直到今天依然在用十几年前的老式云梯车,只能攀爬二层楼。 这几年市区的楼是越盖越高,一旦高层建筑发生火灾,凭他们现有的装备肯定扑救不下来,只能跟兄弟地市的消防支队求援。 张均彦能理解他的感受,挠着脖子说:“这些参数我真不清楚,要不你等会儿问问咸鱼。” 正说着,韩渝已经穿着救生衣上岸了,小跑着过来给领导们敬礼问好。 “咸鱼,先回答宋支的问题。” “是!” 韩渝见宋继伟对汽车吊感兴趣,连忙道:“报告宋支,我们征调的是十吨的汽车吊,吊臂最高能举十五点五米,但能吊起的重量跟高度呈反比,吊臂全伸出举到十五点五米时,只能吊举三百公斤的东西。” 十五点五米,相当于四五层楼高。 宋继伟想想又问道:“车上的那些扣件是做什么的?” “安装水带的,我们自制了可安装水带的扣件,焊了一个可以站人并且可安装高压水炮的吊篮。考虑到水带尤其送水之后的重量,所以在作战时只能举十米,再高就不行了。” 这相当于能举高十米的伸缩臂消防车! 宋继伟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追问道:“那两辆简易消防车上的水炮能喷射多远?” “泡沫炮最远喷射八十五米,高压水炮最远喷射一百二十米。” 韩渝顿了顿,补充道:“考虑到我们不但要在岸上作战,也要在水上作战,两辆车上的设备都是可拆卸装船的,在拆卸吊装时汽车吊也能发挥作用。” 先不先进不重要,重要的是管不管用。 童科长见市局的景副局长若有所思,不动声色说:“卡车上的那两套消防装备本来就是船用的,消防水炮一样是炮,这就跟舰炮和岸上的炮一样,船上的炮威力比岸上的大。” 景局低声问:“老童,你是说这些土装备跟专业的消防车一样能发挥作用?” 童科长正准备开口,宋继伟就苦笑道:“景局,在消防装备上,我们支队被水上消防支队甩了八条街,在实战中我们直属大队的三辆消防车都不如人家一辆自己改造的土消防车。” “设备七十多万,不是很贵。” “景局,张局他们可以这么搞,我们不能。” “为什么?” “这些设备是需要人操作的,并且需要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我们支队的人员以义务兵为主。人家总共当几年兵,学开车需要多长时间,学修车学开吊车的时间更长。” 你们消防官兵是敢打敢拼,可论技术却被港务局的企业消防队甩八条街。 张局乐了,笑道:“咸鱼,你们不是要演练么,赶紧开始。” 韩渝连忙立正:“报告各位领导,我们水上消防队不但要扑救火灾,也要开展水上救援,我们的消防员都要在水与火中历练,所以今天的第一个科目,水上救援。” “组织实施。” “是!” 韩渝来了个标准的向后转,随即举起对讲机:“各单位请注意,有船只发现营船港专用航道38号浮下游两公里处有人落水,命令你们迅速前往救援。一号冲锋舟和二号冲锋舟负责营救落水人员,一号艇、二号艇负责警戒守护,提醒航经船只注意避让。” “滨江港中队收到!” “直属大队一中队收到!” “出发。” “是!” 随着韩渝一声令下,早穿上救生衣的两组消防员跳上冲锋舟和从港监局、水上分局借来的快艇。 邓其康自认为水性不错,第一个跳上冲锋舟,结果冲锋舟是充气的,是软的,根本站不稳,跳上去就跌坐下来。 精挑细选的另外几名消防员虽然没跌倒,但上来之后才发现冲锋舟太不稳定了,随着涌浪上下起伏,感觉随时会翻,急忙紧攥着冲锋舟上的绳子。 上快艇的三个消防员稍微好一些,毕竟快艇在水里相对平稳,但也只是相对的。 长航分局水上消防队的参战民警经验丰富,方国亚、张平和小龚已经不晕船也不怎么害怕了,陈子坤、马金涛、杨勇等外援在水上作战的经验更丰富,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风小浪。 韩渝并没有陪领导们一起看水上救援演练,下达完命令就跑到码头边跳上水上分局的快艇,亲自开船。 “都站稳了!” 他回头看看消防支队的三个官兵,再看看左侧冲锋舟里的邓其康,点着引擎,加大油门。 快艇宛如离弦之箭,在轰鸣的马达声中蹿了出去,在浑浊的江面上拉出一条白色的水线。 驾驶两条冲锋舟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驾驶员,立即开足马力紧随而上,港监局的快艇载着水上分局的两个兄弟殿后。 今天风不大,在码头上看江面似乎风平浪静,可坐冲锋舟到了江上,邓其康等消防支队的官兵终于知道什么叫长江无风三尺浪。 颠得厉害,上下起伏,像是在坐过山车。如果不攥紧绳子,真可能会被颠飞掉进江里。 这一带的江面很宽,虽然到处是浅滩暗礁,但对冲锋舟和快艇没什么影响。 韩渝不断加大油门,转眼间马力已经开到最大,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说话后面的人都听不见。 快艇上的三个消防官兵脸色铁青,死死攥着扶手不敢动。 冲锋舟上的三个消防官兵更难受,很快就有了晕船反应,头晕脑胀,甚至不敢睁眼看。 一圈,两圈,三圈,模拟避让航经船只。 几个小半径的弯拐下来,邓其康终于控制不住,紧攥着绳子趴在冲锋舟边哇哇的吐了起来。 他这一吐一发不可收,只要是在艇上的消防官兵,有一个算一个全吐了。 这只是开胃菜! 韩渝装作没看见,缓缓调整航向,把快艇开到水流较复杂的水域,这里的涌浪更大,并且是没有规则的涌浪。 快艇和冲锋舟像是在惊涛骇浪中跳舞,连续几次几乎飞离水面,然后再重重地摔下。 邓其康脸色煞白,头晕脑胀,胸中像是在翻江倒海,刚才还能趴着吐在外面,现在根本不敢看江水,只能闭着眼在冲锋舟里吐…… 鱼支的船开得太猛,方国亚虽然经过抗晕训练一样有些扛不住了,急忙举起对讲机:“报告鱼支,发现目标,在你左舷。” “准备救生圈,准备救人。” “是!” 模拟营救很成功,从出发到返航靠上石油公司库区码头,四十五分钟就结束了。 参加联合演练的消防支队官兵全晕船了,都是被扶上岸的,并且上岸之后依然要人扶。一个个脸色煞白,嘴角边、脖子里和身上全是呕吐物,味道格外难闻。 本来想露脸,甚至想给李鬼消防支队点颜色瞧瞧,结果丢了大脸,这是如假包换地搬石头砸自己脚。 宋继伟看着部下们狼狈不堪的样子,再看看若无其事的韩渝等人,带着几分尴尬、几分无奈地说:“看来水上消防跟岸上消防确实不太一样。” 张均彦和刚刚赶到的水上分局彭局,不由想起了王文宏,很同情邓其康等人此时此刻的感受,故作若无其事地说:“第一次上快艇,晕船很正常。” 彭局憋着笑点点头:“喝点水,休息一下就好了。” 景局没想到很简单的水上救援演练竟会搞成这样,心想他们平时是怎么训练的,身体素质怎么会如此不堪,不动声色说:“赶紧安排人找点水来。” “是!” 一个消防支队的干部反应过来,赶紧去找开水。 然而,彭局只是随口一说。 刚晕船的人哪吃得下东西、喝得了水,刚让邓其康喝了两口,邓其康一阵恶心,又哇哇地吐了。 方国亚打定主意必须给老战友留下点深刻印象,不然他以后依然瞧不起水上消防队,回头看看身后:“这儿离罐区远,应该可以抽烟,邓大,要不先抽根烟提提神。” 陈子坤很默契地掏出香烟,取出一根塞到邓其康的嘴里,背对着风帮着点上。 邓其康下意识抽了一口,结果更恶心,蹲在地上紧扶着方国亚哇哇的吐…… (本章完) 第三百零五章 有历史有传统 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绝对是消防部队官兵在训练和作战时的真实写照。 邓其康很想站起来继续战斗,可晕船不是负伤,他头晕目眩,觉得天摇地动,连站都站不稳,没受伤都要下火线,下半场只能由没参加水上救援的一中队副中队长带队。 上半场输给一帮业余的消防员,输的很难看。 没参加水上救援科目的消防官兵憋足劲儿,决定扳回一局。 快速初战控火表现的非常专业,水带负重、水带连接的动作迅速敏捷,枪炮协同配合的非常之默契。 三个消防战士甚至在副中队长的率领下,负重攀爬二十二米高的二号油罐…… 然而,当他们刚爬到十五米处时,长航分局消防支队滨江港中队的汽车吊已经伸出了吊臂。 方国亚亲自上阵,站在吊篮里,操作高压泡沫炮,对准模拟着火的罐顶,以水代泡沫喷射。 韩渝、陈子坤、张平、马金涛和小龚等人在下面,组织港务局企业消防队和石油公司企业消防队的消防员,操作高压水炮和高压水枪,同时朝“失火”的油罐及管道喷水冷却。 “土消防车”上消防泵的功率比滨江消防支队直属大队一中队三辆消防车的功率加起来都大,油库又铺设了消防管道,有源源不断的消防水。 有大功率的泵,有水。 不是一车两枪,而是一车一炮三枪! 再加上油库消防员刚接上的六支水枪,转眼间,整个“着火”的油罐被“倾盆大雨”给笼罩了。 沿着铁旋梯爬到半腰处的四个消防员战士,眨眼间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平时训练很重要,可真要是遇上大火,装备会显得更加重要。 宋继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指着油罐忧心忡忡地说:“景局,你都看到了,如果没有先进的装备,真要是发生大火,我只能用战士们的生命往里填!” 景副局长摸摸嘴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回去之后再打一份申请,我帮你向陈局汇报。” “谢谢景局。” “不用谢,这都是为了工作。” 景副局长深吸口气,回头道:“张局,你们在港务局的大树下好乘凉,尤其在消防装备方面,比消防支队齐全。以后其他地方要是发生火灾,可能真需要伱们协助扑救。” 部下很争气,张均彦有面子,微笑着说:“景局有所不知,其实老童和咸鱼早就拜访过宋支,早在两个月前我们分局水上消防支队的电台就接入了119通讯指挥网,早在两个月前就做好随时出勤的准备。” “是吗?” “不信你可以问宋支。” 张均彦笑了笑,补充道:“事实上我们分局消防支队在装备上还不如宋支,直到现在还是一穷二白,正在参加演练的两辆土消防车和汽车吊,包括今天没过来的消防救援船,都是咸鱼想方设法跟港务局和港监局借的。” “借的?”景副局长将信将疑。 “真是借的,连水上消防支队办公和训练的场地都是借的。前段时间忙着严打,这些事我和老江都没顾上问,水上消防队全是咸鱼没条件创造条件搞起来的。” “就是那个年轻的副支队长?” “嗯。” “咸鱼……有点印象,好像谁跟我提过。” 景副局长话音刚落,随行的市局民警就忍俊不禁地问:“张局,咸鱼同志原来是不是陵海公安局的民警?” 张均彦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听政治处的同志提过,好像是陵海公安局的周局连人带船卖给你们分局和港监局的,一共卖了五十万。张局,有没有这事?” “港监局是买下了陵海公安局的两条船,但人怎么可能买卖,我们又不是人贩子,咸鱼是我们从陵海公安局调过来的。” 景副局长猛然想起咸鱼是谁了! 有一次开党委会,谈到培养后备干部,陈局痛心疾首地提过这条鱼。 再想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居然在短短几个月内依托港务局和港监局,拉起了一支战斗力不可小视的消防队,景副局长不禁转身问:“老彭,你们水上分局跟陵海公安局沿江派出所的渊源那么深,别人不知道咸鱼是个人才,你和王文宏应该很清楚,为什么会让张局捷足先登,又怎么会让张局挖了这个墙角的?” 咸鱼调到长航分局之后,陈局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人家在滨江公安系统的时候你们不重视,人家走了才知道人家是个宝…… 彭局腹诽了一句,摸着鼻子一脸无奈地说:“景局,我对咸鱼是比较了解,也不止一次想把他调到我们分局,只是我们分局的庙太小,调过来只能让他做中队长,提不了副科,更别说让他做副支队长了。” 在地方公安局,想提副科太难。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么年轻的人才,水上分局确实留不住。 景副局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联合演练结束,鸣金收兵。 在放空水、卷水带等打扫战场方面,直属大队一中队的消防官兵再次体现出过硬的军事素质。 可真要是发生大火,群众也好,上级也罢,只会看结果,也就是看大火有没有及时控制住,有没有及时扑灭,才不会看这些细节呢。 宋继伟的心情格外沉重,连石油公司准备的午饭都没吃就提出去水上消防支队参观。 消防尤其火灾扑救跟破案不一样。 一旦发生大火,很可能要调集一切能调动的力量。 江上发生重大的船舶火灾,港监局和长航分局肯定需要消防支队支援。其他地方发生重大火灾,消防支队一样需要长航分局水上消防支队协助扑救。 相互之间必须了解,如果不了解不熟悉,将来怎么配合? 何况宋继伟的态度很认真,就差明说不再有“一山不容二虎”的想法,张均彦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跟市局消防支队加强合作的机会,叫上韩渝和方国亚,热情邀请景副局长和宋继伟去参观。 不看不知道,看完之后景副局长和宋继伟大吃一惊。 长航分局水上消防支队所在的仓库整个一汽修厂,停放车辆的两个大库房里,摆满了各种维修和自制消防器材的工具,地面上甚至开挖了三个近两米深,五米多长的修车槽。 院子里则搞得像驾驶员培训学校的训练场,地上画了白线,竖着红白相间的杆子,一看就知道是学习怎么侧方停车和怎么移库的标志标线。 宋继伟在水上消防支队吃个简单的午饭,一不做二不休,又提出去白龙港中队看看。 张均彦没时间陪同,江副局长和童科长作陪。 马不停蹄赶到白龙港,沿着钢浮桥走上趸船,终于看到了靠泊在一个巨大水上平台外侧的001。 在韩渝的介绍下参观完001上的消防救援和通讯、水深探测以及雷达等设备,再参观趸船。 没想到趸船也像个水上的维修平台,甲板下的舱室里什么工具都有! “新郎官,看来你们很重视维修等技能啊。” “开船的必须会修船,至少要会维修一些常见的故障。” “这么说开车的也要会修车,操作消防设备的人员一样要会维修保养设备。” “这是我们的传统。” “你们消防队不是刚成立的吗?” “我们水上消防队是刚成立的,但趸船已经有了近七年历史,001的历史更长。它是一九六三年在东海港驳建造的,如果维修保养不好,也不可能用到现在。” 韩渝微微一笑,又指着面前的“老古董”:“这个水上浮码头的历史更悠久,它是在民国初期建造的,能用到今天简直是个奇迹。可惜国内没这方面的博物馆,不然等它退役了,完全可以拖到博物馆里展示我们中国近代的造船史。” 正说着,白浏号客轮从白龙港客运码头方向缓缓驶了过来。 船长见韩渝在趸船上,示意舵手拉响汽笛。 一个乘警正好在三层左舷巡查,也远远地看到了韩渝。 他们离开码头要跟刘所、蒋科他们敬礼告别,离开趸船所在水域也习惯性地鸣笛敬礼道别。 韩渝整整警服,面对客轮回礼。 此情此景,让宋继伟不由想起老部下方国亚曾说过的事,低声问:“小韩,消防救援船停泊在这边,你长期驻守在这儿,就是考虑到客轮和客轮码头的消防安全?” “还有两个汽渡。” 韩渝一边邀请滨江消防的掌门人去二层指挥调度室,一边微笑着补充道:“事实上我们不光要考虑消防,也要考虑到北支水域的治安,北支航道的水上交通安全,甚至要考虑到抢险救灾。” 一层值班室里挂满锦旗。 二层会议室和指挥调度室里挂的锦旗更多。 其中好几面锦旗是失火船舶的船主和船舶所属的航运企业送的,最早的能追溯到六年前。 再看看挂在长江滨江水域图上方那“万里长江第一哨”的牌匾,宋继伟感叹道:“小韩,我一直以为你们水上消防支队是刚成立的,现在看来我这个消防支队长不称职。你们已经从事了近七年的水上消防,扑救过那么多起水上火灾,我居然一无所知。” 能得到眼前这位肯定不是一件容易事,韩渝连忙道:“宋支,我们滨江是近水不亲水,除了几个涉江的执法单位和港航企业,几乎没人关心江上的事,可以说江上和岸上是两个世界。我在船上呆久了,跟岸上都有些脱节,你之前不知道我们很正常。” 之前的陵海公安局四厂派出所水警中队也好,更早的陵海公安局沿江派出所也罢,消防并不归他们管,可他们居然管了近七年! 再想到他们不只是管消防,还管更多原本不归他们管的事,宋继伟终于知道几个涉江大单位的领导为何那么器重眼前这个小伙子,不禁拍拍韩渝的胳膊:“小韩,以后我们两家要多走动,不能再跟之前那样老死不相往来。” “求之不得。” “再就是你们的装备比我们全,如果你没意见,从明天开始你们就跟我们一起参加战备值班。市区和陵海一旦有火情,我们指挥中心就会请你们参与扑救。” 只有经历过实战才有战斗力。 韩渝早就想实战练兵,也早主动提出协助“正规军”出警。 可人家把水上消防支队当“李鬼”,嘴上答应了,也把水上消防支队的电台纳入了指挥网,但两个月来从来没给水上消防支队下达过出警指令。 宋支队长现在发了话,可以说是对水上消防支队的一种认可,韩渝急忙道:“请宋支放心,我们虽然不是很专业,但我们一定竭尽所能,完成指挥中心布置的任务。” “谢谢。”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毕竟我们的辖区一旦发生大火,一样离不开你们的支援。” “好,从今往后我们守望相助!” 宋继伟哈哈一笑,随即话锋一转:“还有件事,刚才在市区人太多没好意思开口,我们支队今年有两个干部要转业,有一个老兵要复员,他们都想留在滨江。你年纪虽然没我大,但路子比我广,能不能帮帮忙。” 水上消防支队现在是真缺人。 相比什么都不会的新人,韩渝当然希望能来几个经验丰富的消防员,不假思索地说:“方大跟我提过,我也去找过港务局领导,港务局领导说每年都有安置任务,只要他们在军转办要安置的名单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复员的志愿兵呢?” “一样。” “太感谢了,这事办成了我请你吃饭。不,没办成我也要请你吃饭。” “宋支,你太客气了,其实应该是我感谢你,感谢你给我们输送业务骨干。” 难得来一次白龙港,也难得跟眼前这个路子野、人脉广的“小地头蛇”单独聊聊天,宋继伟饶有兴趣地拿起指挥台上的卫星电话看了看,笑道: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们支队几乎每年都有干部转业,你们分局又能安置几个?将来少不了麻烦你,到时候还要请帮我们走走港监局、海关和渔政的后门。” 韩渝被搞得哭笑不得:“宋支,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宋继伟脸色一正:“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本章完) 第三百零六章 既要守业也要创业 下午三点,滨江消防支队直属大队办公室。 调整了两天终于缓过来的邓其康,正在骂前来谈实战如何配合的老战友方国亚。 “你肯定是故意的,你他娘地算准了我会晕船,所以要搞什么水上救援,给我个下马威!” “我们是水上消防支队,水上救援是我们的工作之一。” “老方,看我笑话有意思吗?” “我也晕过,我们鱼支,我们张局,包括水上分局的王政委都晕过船,谁会笑话你?” 方国亚笑了笑,想想又眉飞色舞地说:“跟水上分局的王政委相比,伱这都算不上什么。人家当年跟我们鱼支一起去江上救援,遇上大风大浪,那晕得才叫个厉害。 听说他先是抱着粪桶吐,然后被绑在船员舱里的床上吐,上岸之后直接送往卫生院,打了一个星期吊针才缓过来的。” 输已经输了,人也已经丢了,现在说太多于事无补。 何况支队领导已经决定把水上消防支队当兄弟支队,今后要并肩作战。 邓其康瞪了老战友一眼,不快地问:“怎么配合要看情况,现在没有火警,更不存在所谓的火场,你来谈什么谈?” 方国亚是带着任务来的,喝了一小口水,笑道:“我们先说接到指令出警,你们是‘正规军’,只要打开警灯、拉响警笛,一路畅通无阻。 我们是地方部队,在市区没什么,要是去皋如、思岗那边执行扑救任务,这一路上的收费站肯定会拦我们。” “收费站会跟你们收过路费?” “我们的几辆车全是地方牌照,不交钱人家肯定不会放行,交点过路费倒没什么,大不了回头找你们报销,关键这时间耽误不起。” “你们不是有警车吗,可以在前面开道!” “我们是有警车,也可以在前面开道,可我们说话人家会听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 “帮我们搞几块消防车辆的牌照。” 消防部队一样是部队,老战友居然想要军车牌照! 邓其康紧盯着老战友,笑道:“老方,你们是公安,你们自己就可以申请警车牌照。” 方国亚笑道:“我们是公安,但我们一样是消防。而且我们的上级是长航公安局,长航公安局在汉武,不但离得远,跟主管这方面的领导也不熟,只能找你们帮忙。” “你们又不是现役,不能开军车。” “不是现役军人是不能开军车,可外面开军车的地方司机少吗?” “不行,万一被纠察查到会很麻烦。” 想到鱼支的交代,方国亚咧嘴笑道:“我们可以变通下,让纠察说不出什么。” 邓其康下意识问:“怎么变通?” “部队企业尤其军工企业也有军车,部队职工一样可以驾驶军车。回头我把几个驾驶员的身份证和照片送过来,你请支队帮着办个职工的工作证,他们就是支队的职工,就可以名正言顺开军车。” “支队的职工,谁给他们发工资?” “我是说办个工作证,又不是真让他们来支队上班。” 有些部队确实有职工。 有些部队的职工也确实可以开军车。 邓其康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纠察不但会查工作证,也要查驾驶证。” 只要把几辆车挂上军车牌照,港务局就要不回去了。 作为滨江港消防中队的中队长,方国亚比韩渝更想真正拥有属于自己中队的消防车,禁不住笑道:“帮他们去总队办个驾驶证也不是很难,你不是有个同学负责这事么,再说你又不是没帮人家办过。” “你……” “放心,我不会瞎说的。再说你帮人家办证的事,支队谁不知道。” “好吧,我只能帮着驾驶证,但车牌你得去找宋支。” “以后我们是跟你们大队行动的,执行扑救任务时要听你指挥。这件事我只找你,宋支那边你帮我去说。” “你这是吃定我了?” “我是为了工作,如果因为牌照的事延误战机,到时候上级只会批评你,肯定批评不到我。” “你这是让我违反原则!” “什么违反原则,前面的那个干休所,不但把军车租出去给人家拉货赚钱,听说还把牌照租出去了。” 地方财政紧张,部队军费更紧张。 确实有不少部队办企业,出租军车甚至军车牌照的情况确实有。 邓其康犹豫了下,只能硬着头皮苦笑道:“搞得像老子欠你的,行,我先向宋支汇报,如果宋支同意,就想办法帮你们办。” …… 与此同时,韩渝刚组织张平、小龚、朱宝根等人完成了一个大工程。 现在已进入了汛期,水位潮位上涨,老古董和趸船不能再锚泊在原来的位置,要往江里再移十五米。 自己有拖轮,趸船上有锚机有船锚,老古董上也加装了锚机、锚链和锚,移泊不是很难,但想把浮桥再延伸十几米不是一件容易事。 从早上六点一直忙活到现在,终于搞定了。 在移泊时发现001的船体有好几处生了锈,赶紧敲锈补漆。 正忙得不亦乐乎,老丁推着自行车来到趸船上。 韩渝连忙摘下手套,迎上去问:“丁叔,车站不忙吗,你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的?” “车站不是不忙,是快没了!” “没了,怎么回事?” “坐长途车的旅客越来越少,跑一趟亏一趟,客运公司刚发了个通知,从下周一开始,白龙港至滨江客运总站和白龙港至东启汽车站的线路停止运营。” “那下船之后要去滨江和东启的旅客怎么办?” “坐中巴车去陵海,从陵海汽车站转车去滨江或去东启。” 老丁停好自行车,指指白牛汽渡方向:“主要是过路车太多,好多旅客图方便,想省钱,不来汽车站买票,直接去路边拦过路车。” 往返于白龙港和陵海汽车站的几辆中巴车是私人的,人家不进站。 想到曾经很繁忙、历史能追溯到解放前的白龙港汽车站要关门,韩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低声问:“那从下周一开始,就没有客车进站了?” “嗯。” “那你呢?” “去白牛汽渡,所里让我和老章负责汽渡的治安检查站。” 汽车运输越发达,白龙港就越冷清。 老丁心里一样不是滋味儿,看着001感慨地说:“现在想想你师父真有先见之明,一个人要有一技之长,不管在哪个单位都要有立身之本。 你的立身之本就是001,只要001在,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能吃得开。不然就会像我和老章这样,这儿不需要你了,就让你去别的地方。那边不需要你了,又让你挪窝。” 正如老丁所说,自己能有今天,真是因为有001和趸船。 韩渝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说:“丁叔,我师父想尽办法、砸锅卖铁建造了趸船、把老拖轮升级改造成现在的001;鱼局在我师父帮助下,想方设法把水上分局从一颗萝卜章变成了真正的分局,连王政委上任之后都想方设法盖了一栋办公楼和一栋宿舍楼。” “咸鱼,你怎么想起说这些的。” “我现在是副支队长,我觉得不能光守业,也要创业。” “有志气,你想做什么?”老丁笑看着他问。 韩渝摸着嘴角,沉吟道:“001的船身又锈了一大块,好好保养应该能再用十五年。师父当年在局里跟杨局、丁政委说要建造趸船和升级改造001时,提到工程质量曾说过,两条船必须能用二十年。 他说到也做到了,我不能只顾着守业,躺在这儿吃他留下的老本,我现在是副支队长,我的目光也要看长远点,要考虑到001退役之后怎么办。” 这孩子果然长大了! 老丁很欣慰,饶有兴致地问:“你想造新船?” “现在没条件,但现在就要做准备。” “怎么准备?” “存钱!” “存钱这个想法不错,关键首先要有钱。” “总会有办法的,再说001现在是港监局的,我们水上消防支队不能总借用人家的船,必须有自己的消防救援船艇。如果一年能存十万,十年就能存一百万,一百万应该能造条新船。” 韩渝越想越激动,又咧嘴笑道:“执法救援船不是货船,从设计到建造再到下水的周期比较长,等新船投入使用,001也该退役了,正好能接上!” “有志气,就应该考虑长远点,你师父要是知道一定很欣慰。” 屁股决定脑袋,小伙子不但有大局观,而且能看那么远,老丁是发自肺腑的高兴,立马拍拍他胳膊:“其实我过来不是说汽车站要关门的事。” “还有什么事?” “你们分局应该接到通知了,明天下午,组织部会安排两个干部过来,先跟你谈谈,再在白龙港找几个单位的干部职工谈谈,有那么像点政审,确切地说应该是考察。” “考察谁?” “考察你。” “考察我做什么?”韩渝一脸茫然。 老丁掏出香烟,笑道:“统战部推荐你为政协委员,所以要走考察程序。” “丁叔,你是说陵海的组织部要来考察我,打算让我做陵海的政协委员?” “嗯,这是政治安排。你不是想建造新船吗,等做上政协委员你就可以写提案,可以跟市里争取经费!” “可我现在是长航分局的干警,又不是陵海的干部。” “你如果是陵海的干部还做不上呢,你现在的情况有那么点像地方驻军。不管人大还是政协,都有在陵海行政区划内,但不归陵海市委市政府管的单位的代表或委员。” “我是代表长航分局?” “可以这么理解,但又不是,人大代表是选出来的,要代表群众。政协委员是推荐的,是按照界别算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老丁知道韩渝跟他师父一样对这些不感兴趣,想想又强调道:“只要你在白龙港,每年刮台风或者发大水,你都会协助市里防台防涝、抢险救灾。 如果你是驻军,市里每年都要来慰问。你现在虽然不是驻军,但帮市里抢险救灾了,完全可以理直气壮跟市里要钱。” “做上政协委员就可以跟市里要钱?” “当然了,你写个申请经费的提案,市里不管给不给,都要给你个说法。这跟跑去找市领导要钱是两码事,这是参政议政,主管领导要是不当回事,或者爱理不理,你可以在大会上质问他,甚至可以给他打不满意,这是很严肃的一件事!” “这么说的话,这个委员还是可以做的。” “别人想做都做不上,别不识抬举。” “可现在又不开两会。” “这叫届中增补,很难的。等考察结束之后,市政协会在政协常委会上进行表决,表决通过了你就是政协委员,不用等到开两会。” 平时都很少去陵海城区,更不用说去市政协。 韩渝不认为市政协和陵海市委统战部会无缘无故的考虑自己,忍不住问:“丁叔,这是李主席安排的吧?” 老丁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回头看看身后,咧嘴笑道:“他都快退休了,当然要在退休前帮帮你。可你以前是四厂派出所的民警,他就算想帮也帮不上。 现在你调到了长航分局,是常驻陵海的水上消防支队副支队长,并且干出了那么多成绩,他可以理直气壮推荐。” 老局长帮忙,韩渝很感激。 但对能不能成为政协委员真不是很感兴趣,因为林小慧年前都做上了陵海政协委员,并且还有和尚、道士委员,感觉政协像个大杂烩,做不做政协委员没什么意义。 可想到做上政协委员就可以提案要钱,又觉得可以做做。 “我就知道是李主席帮的忙。”韩渝挠挠头,想想又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感觉有点像是在走后门。” “什么叫走后门,你这是为了工作!” 生怕韩渝打退堂鼓,老丁强调道:“别忘了你要造新船,做上政协委员,对造新船只有好处没坏处。”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五章 学费不退 下午四点半,韩渝一行经过五天的奔波终于抵达了高州。 幸亏没听石胜勇的让老章或老丁来,出远门真的很辛苦,先是从白龙港坐长途客车去东海,再从东海坐火车去广洲。 南下打工的人太多,五个人只买到两张硬座票,另外三张是站票,并且是先买站台票上车之后找列车员补的。车厢里挤得水泄不通,走道里、车厢结合部,甚至厕所里和座位底下都是人,五个人只能轮流坐。 好不容易赶到广洲,又要排队买去茂明的火车票。 这次都买到了票,但却是第二天中午的,只能在广洲火车站附近的小旅馆住了一夜。 赶到茂明又要换乘汽车。 走出茂明火车站,刚坐上来高州的中巴车,五个人就领教到这边民风有多彪悍,这里的治安有多乱。 几个中巴车主为了抢客,在旅客集散的中巴车站大打出手,打得头破血流。十几个人追打着,有个司机竟拿出砍刀追着一个司机砍。等韩渝反应过来时,打架的那些人早已逃之夭夭,只在停车场的地面上留下一滩滩血迹。 老王从来没见过这血腥的场面,吓得魂不守舍,直到走出高州汽车站依然心有余季。另外两个学生家长同样如此,更坚定了把孩子带回去的决心。 小龚不敢相信这里的社会治安如此乱,真有些后悔没带枪来。 韩渝不但早有心理准备,而且早在几年前就见过运河上的乱象,没有太多想法,只是想赶紧找到那三个臭小子,把三个臭小子带回滨江。 高州是茂明的一个县级市,汽车站前也有很多人拉客揽客。 韩渝提醒众人看好行李,探头看了看,果然看到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正举着写有自己名字的接站牌朝这边张望。 “吴哥,我在这儿呢!” “你是……” “我是韩渝啊。” 吴副营长之前跟韩渝通过电话,只知道韩渝是长航公安局滨江分局消防支队的副支队长,不知道韩渝今年多大,很直接地以为做上副支队长起码四十岁左右。 看着韩渝笑眯眯的样子,吴副营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起来迎接的老战友缓过神,连忙道:“韩支好,韩支,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吴副营长也反应过来,放下用纸板做的接站牌,一脸不好意思地笑道:“韩支,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吴哥,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又让你请假,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市区来。” “家乡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卢书记能想到我,这是我的荣幸。” “这是我的证件。” “开什么玩笑,我们又不是没通过电话。” 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年轻的副支队长,吴副营长依然为刚才的失态尴尬,连忙换个话题:“韩支,差点忘了介绍,这位是我的老战友陈海俊,老家东山的,在驻地找的对象,也就转业在这儿。” “陈哥好,麻烦陈哥了,欢迎你有时间去我们滨江玩。” “不麻烦。” 吴副营长的老战友陈海俊紧握着韩渝的手,感叹道,:“韩支,你跟仁山是老乡,跟我是真正的同行。可跟你一比我差远了,你这么年轻都走上了领导岗位,我快四十了还是个片儿警。” 吴仁山深以为然,带着几分自嘲地说:“等我将来转业,要是也安置进公安系统,估计也是个大头兵。” “没你们说的那么夸张,我是行业公安,陈哥是地方公安,不好比的。地方公安民警多,单位行政级别低,正科副科职数少,股级就是中层干部,我能做上副支队长主要是沾单位行政级别的光。 “韩支,你们分局是什么级别的单位?” “正处,不过我们这个正处跟地方公安一样没法比,我们属于行业公安,相当于事业单位,我们这些干警都不是公务员,不像你们都是国家公职人员,都是行政警察。” “跟铁路公安差不多?” “对对对,我们跟铁路公安、森林公安差不多。” 连公务员都不是,跟地方公安确实不能相提并论,老陈同志稍稍平衡了一些,韩渝则赶紧介绍小龚和三个孩子的家长。 咸鱼在高州有人,有人就好办事! 老王、老李和老徐心里终于踏实了,忙不迭感谢。小龚则更崇拜学长了,觉得跟学长干有前途。 受人之托要忠人之事。 吴仁山没急着叫车,而是找个公用电话,先给老家打电话向卢书记汇报接到了人。 老卢很高兴,韩渝站在边上都能听到那熟悉的大嗓门。 “该帮忙当然要帮忙,但也不要打肿脸充胖子,更不能因为帮家乡办点事犯错误。小韩去找人应该有经费,你工资又不高,该花钱的地方不要不好意思,让小韩他们自己花,你出力就行了!” “卢书记……” “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韩在不在你身边?” “在。” “让小韩接电话。” “好的,韩支……” 韩渝急忙接过电话,笑道:“卢书记,我们到了,吴副营长亲自来车站接我们的。” 良庄走出去的部队干部心系家乡,一个电话就帮着鞍前马后的跑,老卢很高兴也很有面子,抑扬顿挫地说:“到了就好,找人的事应该不难办。如果那个骗子学校不放人,用不着跟他们客气。你是公安,现在都已经做上副支队长了,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把他们抓回来再说,看他们以后敢不敢再骗我们滨江的孩子!” 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抓人的。 韩渝被逗乐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这件事给我提了个醒,前几天我和焦乡长专门去良中看了看,发现这些骗子学校很猖狂,不但在大报上登招生广告,也把录取通知书寄到我良庄来了!他们是怎么知道我良庄孩子姓名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可惜老李生病住院了,不然一定要让老李好好查查。” “卢书记,你对教育真重视。” “必须重视,不重视教育我们良庄怎么出人才?今年中考,全县前十名有三个是我们良中的,其中一个是你二姑班上的。她工作很认真,教学质量好,我跟教育局沟通好了,下半年送她去进修,进修回来就转公办教师。” “谢谢卢书记!” “不用谢我,是她自己干出来的。” 跟老卢聊了一会儿,众人分乘两辆黑车直奔华远技工学校。 吴副营长和吴副营长的老战友帮了忙,不能再让人家倒贴钱,老王抢着支付车费,提上行李跟着韩渝三人直接上楼。 这是一栋临街的三层建筑,楼下是门面,楼上有三间教室和两间办公室。 楼梯拐角处的教室里有黑板,有几台电动的那种缝纫机,一个老师模样的人正指导学生拆卸。 吴副营长的战友陈海俊敲开办公室门,找到一个五十多岁的林主任,出示证件,亮出身份,道明来意。 “王小生、李军、徐玉贵是吧。” 林主任翻看了一会儿花名册,抬起头用一口很难懂的普通话问:“你们是这三个学员的什么人?” 老王急切地说:“我是他父亲,林主任,我家小生在你们这儿吗?” “那你们呢。” “我是李军的爸爸,我把户口本都带来了!” “徐玉贵是我儿子,他在不在你们这儿?” 林主任合上花名册,点上支烟,不缓不慢地说:“这三个学生是在我们这儿,前天来报的名,昨天开始上课的。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是正规的技校,上午教理论,下午手把手的教维修,不但教维修技术,而且安排学生考证,等结业之后安排学生就业……” 连校舍都没有,何谈正规。 至于所谓的考证,只要给劳动局交点钱,考个初级的维修类证很容易。 老王不想让儿子在这种学校上学,更不想让儿子呆在这么乱的地方,直言不讳地说:“林主任,我家小生是瞒着我们来的,他没满十八周岁,还是个未成年人,什么都不懂,我要带他回去,不可能让他在这儿学修缝纫机。” “你想让他退学?” “嗯。” “退学好说,但学费不好退,我们有规章制度。” “他前天刚来!” “就算上午刚来也一样,我们这是学校,不是商场,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他才上了一天课,顶多扣一天的钱。” “这是上学,不是上班,哪有一天一天算的。” “一分不退?” “不好意思,我们学校有制度,再说我只是教务处主任,学费真不好退,住宿费跟房东签过协议的也不好退,只能退部分伙食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