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周遭情事》 序幕: “我想告别黑夜,但希望能挽留星空。”玲珑子犹自悠然地徜徉在黎明前一瞬的黑暗之中。 苦心智听着,很不懈地轻轻道,“鱼和熊掌岂能兼得?而且用词,不入流”,连手中的书卷都没有放下,头都不转一下。 玲珑子听了,不觉一笑,不就是拽文嘛,怡然转身唱道,“吾之欲辞晦冥兮,愿星斗之永留。期明公之畅怀兮,莫以闲人作烦忧。” 苦心智被玲珑子烦得呆呆地,这样下去自己手里的书卷是看不完的了,转念一想,计上心来,“那小子,若是你闲这离情界中无事可做,何不降到那世事界中,去看看凡事纷扰,也省得我这边冥思苦想之间还要应付你的聒噪。” 玲珑子虽然心性轻薄,却也不是一味胡闹的主儿,“人家活得本来好好的,我一上去附在人家身上,那究竟是我的身体还是他的身体?岂不是一个人长了两个脑袋无所适从?” “那也未必”,苦心智为了让自己清静些,不得不使出些手段来,“这我当然要用心了,你到世事界中时,我会拿六合障制住你的元神,你的元神可以四处游荡,但却没有人能够察觉,被你附身的人也只能拥有你的品质,却没有你的记忆。怎么样?” 玲珑子被说得有些心动,“那我是不是还可以随时回来?” 苦心智啊的一声,“你还想来烦我?先把丑话讲在前头,要是你不能用背你附身人的经历破解我的六合障,你就甭指望再回到这离情界来!几百年、几千年都由得你浪迹在凡尘俗世,你要想想好。” 玲珑子确是偏受不得别人挤兑的,“好像多大本事一样,就算别人怕你的六合障,我可没当回事儿,来!尽管招呼。 ” “好!你可别后悔。”苦心智听了,乐颠颠地正要做法,忽觉这样是否太过草率了些,又迟疑道,“你确定?” 玲珑子虽然早听别的仙家说离情界苦心智尊者的六合障怎样怎样,此时哪能服软,“尽管来!” 苦心智略沉吟了一下,道:“虽然到了下面你愿意附在谁身上是你的事,不过切记要用心行事,要是整天闲来无事、胡思乱想,可就别存什么指望。” “好、好”,苦心智越是迟疑,玲珑子越是想尝试一下,哪还在乎会有什么风险。 苦心智想了想,还是说,“我还是把事情先说......” 玲珑子不耐烦道,“若是你真不放心,那就说说当下世事界中那里好玩、那里有趣,也不忘我白走一遭。” 苦心智向来博闻强识,如此一问倒也正中下怀,“当下时节,东西南北中各有不同:东部华夏地方,汉朝强盛,武皇帝出击匈奴、安疆定域,宣皇帝石渠集会、尊儒崇圣;南部印度地方,甘华王朝偏安一隅,摩揭陀国已是强弩之末;西部地方,罗马将成一统,但埃及似乎尚有周旋余地;北方匈奴、高卢等等地界虽有强悍的民族,但谁能最终脱离蛮荒、奠都立国尚未可知;中部地方,安息刚刚击退罗马的克拉苏、风头正盛,可首功之臣苏伦纳斯不过半年就被斩决,也是多事之秋、风雨飘摇。” 玲珑子听了这一大通,倒没了主意,“似乎都很精彩,那我从哪里开始?” “从神界来说,在西方,伊西丝和朱庇特将要斗智斗勇;在东方,皇帝虽然尊崇儒术,但是皇家子孙的作派不大合周贤孔圣的口味;佛陀和祆神也似乎都将东山再起,但会应在哪一边,还不知道。不过眼前埃及王室正在造访罗马城,应该会有些意思。” “那还等什么,”玲珑子有些等不及了连忙催促道。 “最后一点,作为离情界的一员,你只能附在有情人的身上,六合障只能用情来化解,不然是没有效果的。” “知道、知道,”玲珑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苦心智前后思量,该交待的都说清楚了,“其他就看你的造化了”,说着做起法来,将玲珑子由这纷扰之外、送入到那烦愁之中。 第一卷 将星陨落 第01节 并非美艳 公元前45年,汉元帝初元四年,罗马。 初到异国他乡,首要的问题就是语言不通,所以便要先给玲珑子找一位好老师来教一教。于是玲珑子在苦心智的指引下、趁着夜色来到一位的年轻贵妇的跟前。 “她?”玲珑子狠狠的敲打着苦心智的脑袋,“搞没搞错,一个女的!就算我不多读书,你也不能把我变成文盲吧。” 苦心智恨恼道,“人家可是一片好心,你别小看眼前这女子,她可是通晓多国语言的活苦心智哦,而且对于当代学术几乎无所不知......” 玲珑子一边听着,一边望着眼前这女子:玲珑子穿梭于环宇周天各界神女仙子见得多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绝,眼前这女子简直连去做浪花得分都没有,前额高擎、鼻梁坚挺又有些显得略长,下颌刚毅得有些像男人,很难称得上美丽,只能说比一般女子显得更有精神,比美丽的女子显得更具高贵。她安然的顺在半卧的坐榻上,一卷纸莎草纸被随手掩在身上,估计是晚间看书倦了,就这样休息了。 玲珑子正琢磨着附在这样的一个女人身上,会有着怎样的经历,“难不成要做女博士?”心里正嘀咕着,冷不防被苦心智往前一推,玲珑子被投放到这名女子的精神之中。 那梦中,先祖所追随的君主,亚历山大竟要将手中的权杖传给自己,正当心中忐忑、迟疑着不敢领受大帝的荣光时,却有另外一个突如其来的罗马元老扑倒在地,扼住喉咙......克莉奥佩特拉从梦中惊醒。 一场梦...... 整整衣衫,收好书卷,黎明的晨晖已然初绽。克莉奥佩特拉忽然想到庭院中走走,虽然到这已经住了几个月了,但这还是头一回有这么大的雅兴,好像原本忧烦的心境中突然冲进一点闲情。 她并没有去惊动臣仆,难得的一份悠然,独自一人坐到花丛旁,清风吹来花香,睡莲花的香、矢车菊的香,香气吹进自己的头发、鼓起衣衫的褶皱、将自己包围;那是埃及的香、马其顿的香,这清风在脑海泛起涟漪、洗涤着尘封的记忆,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享受清晨了。 那个时候,在亚历山大里亚宫廷中的花海,姐姐还在......姐姐说:“我是伊西丝,你是我的妹妹奈芙提斯。”自己当时还很倔强地反驳说:“不对,我才是伊西丝。”姐姐当时好像很惊异,只是说,“那我们就看看吧。”于是时间过得飞快,姐姐果真证明了自己无愧于伊西丝的称号,可是你还是失败了,贝勒奈西,我的姐姐...... “啊”,一个偶然经过的侍女打断了克莉奥佩特拉的思绪,“王后,”那侍女退在一边,等候着王后说有没有什么吩咐。今天王后有些奇怪,竟然直接坐在门廊的大理石台阶上,连一个服侍坐垫的人都没有。 “去忙吧,”克莉奥佩特拉打发走她,看来大家都起来做事了,自己也不能在这儿偷闲儿,“你等等,去看看阿波罗多罗斯醒了没有。如果醒了就教他来一下。” “是,”侍女应声退下。 “等等,我还是自己去看看吧,你忙你的去吧。”克莉奥佩特拉起身,今天心情出奇的好,似乎像小孩子一样对什么都感到好奇,都想自己动手试一下。 阿波罗多罗斯的卧室在外间,轻轻踱步,穿过回廊,正好路过凯萨里奥的门前。 克莉奥佩特拉附耳在门上听了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儿子还没有起床。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守护的侍女们见王后来了,连忙起身。 “嘘...”克莉奥佩特拉示意她们不要出声,举起手、做了一个让大家坐回去的手势。儿子睡得正熟,小嘴微微张开一条缝,好像很快就会有一滴晶莹的口水滴落,但是还没有。好像蜷缩的双臂,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母亲想伸手给儿子换一个姿势,谁知刚轻触到他柔嫩的皮肤,小家伙就扑打起来、哼唧了两声,吓得母亲连连缩手,只是凌空抚摸儿子的前额,祈愿他不要因此受到自己的打扰。小家伙略微扑腾了一两下,就又回到梦里去了,母亲凝神俯望了一会儿,看着儿子又睡熟了、又睡沉了。 一个侍女走上前来,轻声在耳边提醒说,“王后陛下,国王陛下已经醒了,要不要开始布置早餐?” 克莉奥佩特拉摆摆手,照例不和国王,或者说自己的弟弟,一起用餐。似乎突然感觉自己的腰也弯得有些酸了,还是离开这吧,让孩子一个人好好睡吧。 克莉奥佩特拉轻敲着房门,里面一声很有力而浑厚的回应,“进来!” 阿波罗多罗斯起的也很早,正潜心地在桌边翻阅着什么。“放在桌上吧”,他还以为是送早餐的侍女,所以也没回身。 “我现在进来,不会打扰你了吧。”克莉奥佩特拉步入房中,房间里的临时布置算不上奢华,但还不至于简朴,殷实中透漏出一股优雅的气息。 阿波罗多罗斯一听声音,连忙起立、回身,动作迅速、从容而不失高贵,这是一位出色军人,但也是重要的谋臣。他以合适的礼仪觐见了突然造访的君主,当然地不需要什么有失远迎之类的客套话,作为彼此熟悉已久而又务实政事的两君臣,他只是问了一句“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克莉奥佩特拉在椅子上坐了下,“我突然想在这举办一次晚宴,想听听你的意见。” 阿波罗多罗斯虽有些惊讶,但只是一点点,“我们现在在罗马,似乎不应该太张扬。” 但是克莉奥佩特拉并不这样想,“不仅要张扬,而且要奢华,我要让那群共和派元老们看看,凯撒的威力和埃及的富庶联合在一起,这种力量是他们武力抗拒的。克拉苏已经死在帕提亚了,庞培也被...被解决掉了,现在三巨头中只剩下一个恺撒...” 阿波罗多罗斯默默地听到这里,“但是正是因为庞培死在埃及,您弟弟的手里,我们不应该再过分刺激罗马的元老院。” 克莉奥佩特拉被打乱的思绪,有些模糊起来,“他不是我弟弟...庞培...可是恺撒不是已经是很快要被推举为终身独裁官了么,我们要抓紧这个机会做些事情。更主要的是,我想让罗马看看凯萨里奥,这是凯撒唯一的儿子。” 如果是母亲,想向别人炫耀自己儿子,虽然在阿波罗多罗斯来说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不应该马上回绝,“要不要找索西琴尼来商量一下,毕竟他在罗马的时间比我们长一些,接触人也比我们方便一些。” 克莉奥佩塔拉想了一下:索西琴尼,一位埃及的天文学者,集埃及三千余年的天文经验和希腊精湛的数学方法于一身。正当罗马历法混乱、原本该到了收获的月份葡萄却还青青的挂在枝头的时候,于是恺撒便从埃及找到了索西琴尼,不对,应该是他必须求助于埃及。必须要让罗马人知道这一点,离了埃及他们连什么时候该过年都搞不清楚。于是这位王后略带骄傲地向他的臣下吩咐道,“那就帮我把他召来吧,不过宴会用的东西也要开始准备了。” 阿波罗多罗斯见似乎不可挽回,也便不坚持自己的意见。王后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对的,当被政变者赶出宫廷的时候,就是王后坚持要将自己裹在毛毡毯里,由阿波罗多罗斯一个人扛在肩头去见恺撒,这在当时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但是王后成功了。一个女人走了进去,一位女王走了出来。 正当两个人计议着的时候,都没有注意有人也进到房间里来了,一个有些削瘦的少年。那少年虽然看上去那么天真活泼,但凌厉的眼神中却显现出令人不愉快的目光,而话语更是故意用着一种诡异的声音,“你们又要去见恺撒了么?”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阿波罗多罗斯有些错愕,连忙回身行礼,“国王陛下。” 正少年便是克莉奥佩特拉的弟弟和丈夫,托勒密十四世。在埃及的神话中,第一代神人法老奥西里斯和王后伊西丝就 是天空女神努特和大地男神盖博生下的一对兄妹,而天神努特和地神盖博又都是空气之神舒的孩子。宗教神学不仅给近亲通婚提供了庇护,也暗示着埃及王室应该这样做。出于保持王室高贵血统的需要或者避免王位落入别家之手,埃及历代王朝都不乏王室内部的兄弟姐妹相互联姻的例子。托勒密王朝虽然是马其顿人的政权,但是为了证明王室使是太阳神的后裔、埃及的当然统治者,这些传统习惯便被保留了下来。原本克莉奥佩塔拉的父亲死的时候是指定她与大弟弟托勒密十三世共同执政,但姐弟两人水火不容。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下来,克莉奥佩特拉借助宗主国当权者恺撒的力量将大弟弟送上了天国。于是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变成了新的法老,并和姐姐举办了一场形式上的婚礼......玲珑子梳理着克莉奥佩特拉的记忆,不错,有故事、够曲折,看来自己不会白来一趟的。 克莉奥佩特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托勒密十四世故意在话里加上的一句“你们又”,不过“王后有了儿子,父亲却不是国王。”这样的传闻她已经听了不少,如果说以前还有些无奈,现在却很泰然地等待自己的成功,伊西丝最终将获得成功。因此她很平静地仍是一副姐姐的样子,“今天感觉怎么样,听说昨天你玩到很晚才回来,会不会太累?姐姐不是要管着你,只是这里并不是亚历山大里亚,姐姐不放心怕有什么麻烦。你知道奥西里斯就是因为去参加别人的宴会,才会被谋杀的。” 给小孩子讲故事,也许会是不错的教育方式,可是托勒密十四世已经是法老了,身边并不缺少给他讲故事的人,当然还有不少挡不住的风言风语不时传来。托勒密十四世点点头,虽然脸上的笑容在阿波罗多罗斯的眼中是如此奇谲,但是克莉奥佩特拉已经习惯了托勒密家的笑容,所以仍旧关切地问,“昨天你去哪了,有没有遇到什么令你不太舒服的人?” 托勒密十四世依旧是用一副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可爱状回答着,“我昨天去了趟罗马,本来想等亚历山大灯塔照亮黑夜时就回来,结果好象昨天看灯塔的人忘了加灯油,所以才回来晚了。” 国王对王后充满火药味的回答让阿波罗多罗斯站在一旁,十分尴尬。亚历山大灯塔本是亚历山大里亚的标志,在希腊诗人眼中是古代世界的七大建筑奇迹之一,来往的商船在很远的地方就可以望到它的灯光,在它的指引下使入亚历山大里亚的港口,造就了一座无比繁华的商业名城。而这座伟大的建筑在罗马当然是看不到的,托勒密十四世轻描淡写地话中分明就是在质问,“我是埃及的法老,怎么会跑到罗马来!” 克莉奥佩特拉仍旧是温和的,“没什么事就好,今天出去是要注意些,或者在房里读读书也可以啊。”毕竟这小子只是口头上说说,比起他下手狠毒的哥哥来好多了。 “好的啊,”托勒密十四世爽快地答应着,“我亲爱的王后。” 阿波罗多罗斯看着国王出了房间,轻声对克莉奥佩特拉说道,“王后,是不是可以考虑先让国王回到亚历山大里亚去。我敢保证不会出乱子,朝臣都在我们这一边,大家都把您看成比您姐姐贝勒奈西更了解埃及的君主。” 贝勒奈西是克莉奥佩特拉的姐姐,在父亲托勒密十二世送贡品到罗马献媚的时候暂摄埃及国政。短短的时间里整顿军队、肃清弊政,平定了老托勒密一辈子都别想镇压下去的国内叛乱。懦弱的父亲和强干的姐姐反睦成仇,一个安心屈服于罗马的淫威、一个要成为地中海的一霸,结果是自己的父亲给罗马元老院的军队带路,进攻自己的国家、占领自己的首都、绞死自己的姐姐......原本克莉奥佩特拉也怪过姐姐不该违背父亲的话,不过那是以前做女儿时的想法,现在克莉奥佩特拉的想法是作为埃及时的想法。 克莉奥佩特拉看了看阿波罗多罗斯,“你认为不会出乱子,那是因为你不了解阿西诺娅。我的这个妹妹可比那两个弟弟更难打发,如果我不在埃及,就不能让他们两个在一起。”克莉奥佩特拉顿了顿,“吃过饭后马上帮我去找索西琴尼来。”嘱咐完毕,克莉奥佩特拉便离开阿波罗多罗斯的房间,毕竟要花更多的点子在恺撒身上,这一点她心里很清楚,就算是马其顿的太阳神阿波罗也帮不了自己。 第一卷 将星陨落 第02节 若离若即之间 阿波罗多罗斯很快就找到了索西琴尼,带他来到王后的住处,“阁下,这边请。”对学者的尊重也算是埃及托勒密王朝的一大特色,因此在亚历山大大帝谢世之后,地中海学术的中心逐渐从希腊转移到了埃及的亚历山大里亚,著名的亚历山大图书馆很快就像柏拉图的学园一样成为西方知识和智慧的聚集地。 索西琴尼小心地走在回廊上,不发出太大的声响,可是克里奥佩特拉还是听到了他们,虽然衣衫没有散乱,她还是略微整理了一下才迎了出来,“欢迎您,给了罗马一年十五个月的学者。”将这句话时,克莉奥佩特拉使用的是埃及语,她是埃及托勒密王朝三百余年间二十余代法老中唯一一位会使用埃及本国语言的统治者。 在索西琴尼等人修订完新的历法之后,为了避免旧的历法带来的错误干扰,恺撒宣布将当年延长为十五个月,从而使新历法的春夏秋冬四季的划分与实际的天象相吻合。克莉奥佩特拉这样把恺撒的决定调侃为索西琴尼的成就,不过是肯定一下这位学者的成就。 索西琴尼连忙谦逊道,“承蒙陛下您这样夸奖。”作为长期研究古埃及天文学的学者,使用埃及语当然不在话下。不过在罗马时代,公元前三千年开始的古代埃及对于罗马人就像在二十一世纪的当代社会回顾公元左右的罗马历史一样,充满着沧桑的历史感。 “尊敬的学者,很可惜,我的大臣阿波罗多罗斯并不能听懂我们的对话,但是我们接下去的讨论我希望他也能参与进来。”克莉奥佩特拉不动声色的说道,当然仍用的是埃及语。 “当然当然,”索西琴尼一面用回埃及统治者的语言-马其顿地方的希腊语,一面向阿波罗多罗斯致谢说,“感谢您指引我觐见王后陛下。” 虽然阿波罗多罗斯并不知道他们刚才简短的几句谈了些什么,但他很清楚克莉奥佩特拉可以很轻松的拉近与人的关系,尤其是与这种学识深厚的人。阿波罗多罗斯向索西琴尼回礼,不过看起来更像是阿波罗多罗斯更近地俯视了一下这位学者,大多数人只有这位西西里人的肩膀高,索西琴尼则还要矮一些。 “尊敬的学者,”克莉奥佩特拉凭自己的直觉相信眼前这位老人即使不支持自己,也是可以信任的,因此开门见山的问,“我到罗马来的目的,您也许是清楚的。我计划着在这举办一次宴会,为了恺撒,更是为了恺撒里奥,我希望整个罗马都看到恺撒的继承人。但是我来的时间不是很长,对罗马的习俗不是非常了解,希望从您那获得一些帮助。” 索西琴尼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王后对自己这么信任,将这样一个计划和自己商量,当然他热爱崇尚知识的希腊化埃及,远甚于追逐财富和军功的罗马。“我尊敬的王后,在罗马的历史上似乎没有,没有您这样的先例,只怕元老院那边会有些麻烦。而且帕提亚的奥罗德斯二世皇帝今年再起以支持元老院共和派的名义进攻恺撒的军队,元老院在军备补给上也表现得很消极,当然这些情况使我听在元老院的一些作文书的朋友无意中谈起的。” 克莉奥佩特拉并没什么可意外的,“有了埃及,恺撒的军队根本不需要元老院供给补给。” “可是不在罗马的名义下,恺撒的军队就会失去战斗力,因此还是要有元老院的支持。” “可恺撒要做的是皇帝,”克莉奥佩特拉很清楚,罗马的元老院是不会允许任何个人挑战共和体制的,但是现在要做的不是讨好这群人,而是要将他们在一边摆到一边去。 “还有,还有...”索西琴尼吞吞吐吐地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您尽管说,”克莉奥佩特拉示意这位学者继续。 索西琴尼,压着声音说道,“还有恺撒的生活不是非常的检点,您、您也知道。前不久的高卢凯旋式上士兵们还唱着‘快藏起娇妻呀,罗马的市民们!我们领来了秃头的淫棍。他把从罗马借来的黄金呀,花在高卢挥霍鬼混。’” 也许有些女士听说自己儿子的父亲在外面有什么不检点的行为会嫉妒甚至恼怒,但是克莉奥佩特拉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还有人说恺撒和比西尼亚的尼科美得斯国王有些什么,是王后的情敌,是‘所有女人的男人和所有男人的女人’。” 索西琴尼被这笑声弄得不知所措,似乎眼前这位王后毫不介意,“大家传说中是这样,您知道这样的传说比风的速度还要快。不过后来当恺撒在元老院为尼科美得斯纳有罪的女儿辩护时,西塞罗的确当场大喊说‘你别说啦,我请求你!他给了你什么,你回赠了他什么,大家都清楚!’” 虽然索西琴尼学不来西塞罗那种雄辩家的口吻和气势,但克莉奥佩特拉仍让象听到了一个精彩的故事那样一边拍手、一边嬉笑,俨然和索西琴尼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般,稍作镇定,她的面容忽然转而严肃,“但是现在,恺撒是地中海最有权势的人,他只有一个亲生儿子,恺撒里奥,也是我的儿子!” 索西奇尼忙应承着,“是、是、事实当然是这样。” “让那些流言蜚语都见鬼去吧!”克莉奥佩特拉就在回廊上澎湃了起来,“让那些热衷于中伤和诽谤他人的懦夫见鬼去吧!恺撒将荡平所有的反对力量,所有,您相信么,我的学者?所有的反对力量。当然这一切都离开埃及,离不开埃及的资助。” 索西琴尼当然也毫不怀疑埃及的富庶,“但是王后,现在的问题是恺撒本人是怎么想的。” 克莉奥佩特拉不动声色地说,“恺撒想不到的事情,我都会处理的。现在我想要您向我介绍一下您所知道的罗马元老们。” “请到屋里坐下来谈吧,”阿波罗多罗斯提醒着王后,索西琴尼的年纪毕竟不小了,总是站在回廊里说话也太过引人注目。 “当然,”克莉奥佩特拉明白阿波罗多罗斯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托勒密十四世在暗处给自己捣乱,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但小心一点总不为过。 王后将学者请入内室,避退左右,“我的学者,告诉我,有哪些元老会支持恺撒?” 阿波罗多罗斯安排索西琴尼坐下,自己就站在女王身后,俨然是一扇高高的屏风。 索西琴尼在罗马虽然呆了几年,但一直都忙于新历法的修订。元老们虽然也见过一些,但要一一说清楚每一位可能持的立场还是要仔细考虑一下。 克莉奥佩特拉很有耐心地等待着,静静的坐着,“您只需要提供一两个就足够了,以便我进行一些其他的安排。” 半晌,索西琴尼才缓缓地说,“也许是马可·布鲁图,她的母亲塞维丽娅很早就和恺撒认识了。恺撒第一次出任执政官的时候曾用差不多相当于高卢税收三分之一的钱买了一颗珍珠送给她,之后还将一些房产以很低的价格卖给她,现在布鲁图拥有着一位元老应有的财产,有很多都是这么弄来的。” 克莉奥佩特拉听了很感兴趣,“还有这样一位贵妇?” “是,”索西琴尼继续道,“甚至有人说布鲁图就是塞维丽娅和恺撒的儿子。” “胡说,”克莉奥佩特拉虽然嘴角仍是略带笑意,但身体已经坐了起来,话语中的口气却已经不容有一丝质疑,“恺撒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恺撒里奥!” 阿波罗多罗斯为了避免这位学者感到拘束,连忙出言缓和道,“王后,这只是一种猜测,学者只是将他所知道的一些传闻如实地呈报给您。” 克莉奥佩特拉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是会为一些不羁的流言所激怒,这不是一位君主应有的表现,但是她还是略带一丝仿佛是少女的羞赧娓娓地说道,“我尊敬的学者,我并不想为我刚才激烈的言辞道歉,作为一个母亲,我不允许任何人质疑我儿子的地位,任何人!” 从前的索西琴尼只是听说这位王后有他姐姐贝勒奈西作摄政王时的气魄,现 在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体会,克莉奥佩特拉不仅有她姐姐的刚硬铁腕、更有非同一般的怀柔技巧,这位王后比王朝中任何人都更了解埃及、更了解罗马,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是什么,“您完全没有错,臣下刚才只是说一少部分罗马人的猜测而已,恺撒从未承认过这件事。” “嗯,”克莉奥佩特拉满意地靠回椅子上,“布鲁图的事,恺撒也说过一些,称他为值得信赖的人,有时间我应该去见一下这个人。现在说说西塞罗吧,我听说他是恺撒最坚决的敌人。”虽然布鲁图并不对恺撒里奥的地位构成威胁,但是恺撒和塞维丽娅这层关系多少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价值三分之一个高卢的珍珠!那会是什么样子?虽然她对恺撒的风流韵事不屑一顾,但也不禁幻想起那价值连城的珠宝会是什么样子。 这时的克莉奥佩特拉已经不是像索西琴尼这样整日专心于科学的男子所能理解,甚至一直很有默契的阿波罗多罗斯也未必知道这时的王后在想些什么,但是玲珑子看到克莉奥佩特拉的灵魂已经重温起与恺撒初遇时的情景了:那时候的克莉奥佩特拉被托勒密十三世以谋杀国王的罪名追捕,她当然不会去害自己的弟弟,但那曾经多么乖巧的弟弟竟然会听信一个宦官宠臣的挑唆。这个时候恺撒追击庞培到了埃及,那可怜的傻弟弟竟然杀了庞培想以此讨好恺撒,多蠢的想法,托勒密家的男人。只有活着的庞培才能引起恺撒的兴趣,死了的庞培只不过是一堆肉而已。恺撒给庞培举行了国葬,使所有的罗马人都相信恺撒是公正的、无私的。如果他再杀了托勒密给庞培报仇,那就做得更漂亮了,就算恺撒想不到这一点,也要教会他这么做,托勒密已经不是我的弟弟了。还好自己在一个合适的机会见到了恺撒,也有机会让恺撒明白:把埃及变成罗马的一个省、交给一个不知道能否信任的总督,还不如保持埃及作为一个独立的王国、交给我、克莉奥佩特拉、他儿子的母亲。伊西丝保佑,我真的有了恺撒的儿子,这可是他自己的儿子,远比那些每晚换一个男人的罗马贵妇生下的杂种高贵。恺撒里奥,他是恺撒和克莉奥佩特拉的儿子,是维纳斯和伊西丝的儿子,还将会是第二个亚历山大...... 索西琴尼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克莉奥佩特拉的目光已经从自己身上,转移到了记忆深处。既然刚才王后问到西塞罗,他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如实地回奏自己所知道的西塞罗,“他是一个共和派,在行动上他是共和派最具威力的辩护者,在学术上他是共和最坚实的理论支柱。他这人非常坚持自己的观点,但当这些观点无伤大雅时他又比较贪财,是一个非常务实的人。他甚至可以在自己的著作中对自己深恶痛绝的共和蛀虫恺撒赞不绝口。” “赞不绝口?为什么。”克莉奥佩特拉的思绪回转过来。 “西塞罗本身是一个雄辩家,但他对恺撒的辩论技巧非常称道。说恺撒的辩论清晰明了又不失高雅,如果说恺撒家族真的是美神维纳斯的后裔,在辩论这一点上他深信不疑。” 克莉奥佩特拉到这些,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与懂得赞美自己敌人的人作对,是一种不明智的选择。” 第一卷 将星陨落 第03节 匈奴使臣 这一日。 玲珑子跟着克莉奥佩特拉的思路走了一天,好不容易到了晚间,正舒舒服服地安睡在床上,冷不防被人从附体上拉了出来,“好小子,你倒悠闲得很啊。” 玲珑子睁开惺忪睡眼一看,又是苦心智寻上门来,“怎么?”玲珑子不解,“我才下来个把月而已,不在离情界烦你,你反而不自在了?” 苦心智狠狠地啐了一口,“美得你!我是赶着下来带你认认路,以免我开工之后,你到处找不到人帮你解除这六合障。” “怎么?你也要到这世事界来和我作伴?” 苦心智哼哼着,不愿意回答,但不回答玲珑子定然又纠缠不休,“世事界中王气积累的太过了,便要寻一位担当得起重任的人来,附在他身上帮他收集王气归为己用、成就一代伟业,都作了好几次了,只是之前的你在离情界中贪玩没注意罢了。” “那岂不是很好玩?” 苦心智看玲珑子跃跃欲试的样子,便先警告他说,“好玩?可不像你可以随意找人附在身上,如果找对了人当然好,如果选错了也只能等到他一直消沉了之后再行脱身!” 玲珑子听了,哦了一声回身便要回到克莉奥佩特拉心中。 苦心智一把手抓住他,“哪去?趁我还没上岗,要赶紧带你看遍几处大有可为的地方,要是你自己不用心,可别说我没帮过你。” 玲珑子虽然很是困倦,也不得不跟着苦心智上了云端,“什么样子才叫作大有可为?” “便是些有王气庇护着,能有些人丰衣足食,有闲功夫多愁善感的地方。说这么多干嘛,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汉元帝初元四年,公元前45年,汉、长安。 正赶上宫廷盛会,大宴中外使臣,里里外外都是人。殿内歌舞升平,好一幅太平景象。 苦心智指着当政的汉朝皇帝刘奭,想了半天才吐出“出于恭俭,号令温雅”八字评语。 “你怎么知道的?”玲珑子反驳道,“我上次还听别的仙家说汉朝边境不宁,屡受侵扰呢。” “几十年前的故事,你还拿出来说事儿。自己有时间慢慢打听去!”苦心智不耐烦地指给玲珑子认识宫内诸般人物,“我重点和你强调一下,宫人班次里那位傅婕妤和冯美人身上要有故事,你要注意搜集素材,这是先知书上说的。” “你说那三本先知之书?”玲珑子一听来了劲儿,离情界别的宝贝没有,就是有三本先知之书。可惜能见能摸,就是玲珑子使尽吃奶的劲儿也翻不开它们,里面写些什么根本没瞄上一眼。 苦心智毕竟道行深些,“三本书,情事、王气、圣灵。目前我只能把情事那卷拿出来翻翻,估计等我这次再从世事界中走过一遭,便可翻动那本王气之书了。” “哦,”玲珑子听了才知也有苦心智不知道的东西,“那到时候我有事,还是要找你怎么办?” “没办法,除非等我办完正事,或者被我附身那人自己要抛弃我。要不然我不能离开他的心,你也绝对找不到我!” 玲珑子听这么一说可不好玩,忙急着道“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你抓紧说!” 两个散仙穿梭在大殿一众人群里,反正凡人也看不到他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苦心智带着玲珑子,在殿内一个个地看,转了半晌才说,“其实我也是刚出来时突击翻了一下,只是给你提供一些线索,没来得及细看那本情事之书,我很多也记不得了......” 玲珑子听这么一说,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办理,只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一个皇帝、一个婕妤、一个美人,这里面不是少了一个皇后么?” 苦心智拍拍脑袋,半天似乎没想起什么新东西来,“好像那本情事之书上没提过啊?” 玲珑子倒有些不信,游走的目光在殿内找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难找的,刘奭刚登基不久就立了皇后,定下了太子,一点悬念都没有。“挨着皇帝坐的那不就是皇后?这皇帝佬儿一看就是个惧内的主儿,皇后的位子比他自己还尊贵些。” “错啦,”苦心智偷笑着,“不过这不怪你,这世事界中咄咄怪事、无奇不有。你再猜猜坐在最尊贵位子上的那名女子是谁?” 玲珑子瞪开眼睛,看了半晌,那女子初看上去二十大多,细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比皇帝还小一些的样子,但偏偏坐在与皇帝一排略显尊贵的位子上,就算是姑母长姐一类似乎也没有这么优荣的待遇,只好看着苦心智承认说,“不知道。” 苦心智用着心思从始元元年算起,说道,“那女子姓上官,现在约是四十五六,只不过丈夫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就死了,也不算真正嫁过人,宫中的日子清闲,看着不显老而已。实际上那是汉昭帝的皇后,按着辈分是刘奭的曾祖母,二十几年前刘奭老爹当皇帝那会儿就叫太皇太后了,这会儿我都不知道用什么尊号了。要说皇后嘛,你看那个。” 玲珑子咂舌之余、顺着苦心智之的方向看去,那姓上官的无极贵妇下首座的正是王政君,举止周到、落落大方,冥冥中似有一身王气若隐若现,“这皇后身上哪来这么王气?莫不是要和吕后一样?” “知道得还不少么,”苦心智冷嘲道,“你可知道那汉武皇帝为了防止后宫干政,临死前不积德,杀了钩弋夫人的故事么?哪有那么不长记性的人,汉朝已经有了一个吕后,不会再有第二个啦。要不你看那上官小姐能这样子像座牌坊那样呆在那里?就算王政君身上有些王气,也是从皇帝身上沾过来的有什么稀奇?” 玲珑子听了,也不争辩,苦心智以前总是对的,于是接着问道,“那我还要在这呆些日子?” 苦心智摆摆手,“我只是带你看看路儿,认认人儿,回头你还要到克莉奥佩特拉那儿去。”话到此处,苦心智卖着关子,“根据种种观察,长安城近日无事,罗马城内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你就回去瞧好吧。我这次到世事界的第一站也选在罗马,等到西方神界认可了被我附体的王者,初期任务就告完成,不过这期间东方要是有什么事,你要帮我看着点,要不然......” “哦...”玲珑子好像揭穿苦心智的险恶用心一般,“原来你是叫我给你东西两边跑,当苦力来着!” “没有、没有,”苦心智无从辩解,就想转移玲珑子的注意力,往殿上一指“你听......” 大殿之上,各国使臣正向汉廷皇室祝酒颂和。玲珑子见有热闹看,也便不去理会苦心智有什么用意,反正穿梭大陆东西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走上殿去,见那上官氏坐在最尊的位子上,便不由分说便要拉着苦心智潜入她的意识中。 “别,”苦心智见玲珑子要拉自己进入上官太皇太后的意识中,连忙摆手,“我不像你,在人的身上附去自如,我要是附在她身上可就要等到她真的做出了什么大功业的时候才能脱身。” “不来拉倒,”玲珑子也不和她费口舌;上官氏原本无意理会朝堂上的事,也不知是受了这万邦朝贺气氛的感染、或是被玲珑子悠然闲适的心态怂恿,少见地在朝堂上问起话来,“陛下,这下面跪着的都是什么人呐?” 汉帝一听,也有些许诧异,虽然平时对上官氏行礼敬拜,但是相互之间的话并不多。好在汉帝精通礼法,应对自如,“回太皇太后,刚才问的是北匈奴的使臣。” “哀家早些年只听说匈奴,这北匈奴?”上官氏虽然地位尊荣,但是从霍光废帝到霍成君弑主 “回太皇太后,”垂侍在旁的中书令石显出班,这石显年少时便入宫做了宦官,由于熟悉典章律法被汉宣帝任用,不过宣帝幼年在民间长大、一生自律甚严,石显虽然手握重权但也不敢为所欲为。等到汉元帝即位,石显便开始欺上瞒下、鼓弄手段,先是设计逼先帝 的托孤辅臣、丞相萧望之自尽,后又将琅邪贡禹推上相位。这些虽然比起历史上那些废立皇帝的大宦官们有些小儿科,但他毕竟身处独大东方、正如日中天的大汉朝,能左右丞相的人选已经足以使群臣生畏了。但是宦官再大,也大不过皇帝,为此石显还是要不失时机地讨好汉帝,正好上官氏有此一问,汉帝不好自夸其功、正是机不可失。石显有意让大小群臣、中外使臣听个清楚,朗声说道,“我当朝大皇帝,承高祖之伟业、治文景之盛世,宏武帝之挥戈,继先皇宣皇帝之大统,即位之初四海升平、万方来朝。匈奴有呼韩邪单于敬服我大皇帝声威,早已送亲子来我朝为质,愿永远臣服。呼韩邪单于之兄左贤王呼屠吾斯不服该单于管束,竟自立为郅支骨都侯单于,因呼韩邪单于内迁,呼屠吾斯留在北方,故称北匈奴。现今郅支单于已迁至西域寄于康居国篱下。郅支单于虽不服呼韩邪单于管束,但也畏惧我大皇帝天威,也派其亲子、匈奴右大将驹于利受来长安入朝侍奉我大皇帝。现在郅支单于思子心切,遣使来朝愿我大皇帝让他父子团圆。” 石显左一个我大皇帝、右一个我大皇帝,叫得汉帝心花怒放,刘奭不禁默默点头赞许,群臣也口称万岁叩拜不止。 “父子团圆,也算是人之常情吧......”上官氏若有所思道。 “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已经准了使臣的请求,让卫司马谷吉送驹于利受回匈奴。” 上官氏还要问话,苦心智愤然将玲珑子从她一时中拉了出来,上官氏突然忘了自己要问什么、愣了一下,便举起酒杯随便说几句话、讲眼前的景儿应付过去,“陛下怀柔匈奴,这是武皇帝都不曾有过的功业吧。” 几句话在上官氏不过是随口说说,群臣却已山呼万岁、作起称颂功德的柏梁体诗词来。其实汉帝刘奭自己倒没做什么,只是碰巧生在太平盛世而已,不过群臣阿谀也就罢了,太皇太后都这么说,不免飘飘然起来。 “你干什么!”玲珑子正想听上官氏问些闲事,随之却被苦心智中途打断。 “我再不拦住你,六合障的利害就要发作了,你要是动了干预被你附体之人思想的念头,六合障就会发作起来,到时候有你受的。”苦心智心里盘算着要将事情好好交代一下,便拉着玲珑子出了汉宫,往长安的街市上走来。 夜深、长安街头、很是寂静,这边可不像罗马有那么多丰富多彩的演出聚会活动,天子脚下,只许宫内歌舞、不许平民干嚎,只是礼法。除了夜游神和一些角落里奴婢家奴的冤鬼亡魂,就是偶尔几个巡夜的人。 玲珑子故意装出的负气的样子映在月光下,看得不是很清楚,因此苦心智也不在意。 “还干什么去?”玲珑子没好气地说。 “匈奴、西域、帕提亚......” “行了吧,没兴趣了,”玲珑子打着哈欠,“要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我先回了,困都困晕了。” “好、好,”苦心智见他没兴趣便也不勉强,大不了等自己办完正事儿再回头帮他破这六合魔障,“不过在路上我要和你说说这南北匈奴分裂的故事。” 玲珑子也不理会,自往罗马方向去了,走了半天见苦心智并未跟上来,不免有些乏味,索性真的回去睡下了。 (历史上后宫的嫔妃应该是不接受外国使臣的朝贺的,作者这样写是把场景集中一些。) (上官氏在汉元帝时尊号虽然显赫,但在汉宫中并没有什么权势,她的亲族在早先的宫廷斗争中都被清洗得差不多了。) (元帝时的大宦官有史记载的有弘恭、石显两个,两个太多了,写一个就够了。) 第一卷 将星陨落 第04节 勇武的角斗士 这一日,罗马城内科密提乌姆民众大会场,一场角斗表演正在举行。 玲珑子随着克莉奥佩特拉坐在场子的贵宾席上,一副希腊式的贵妇装扮是完全仿照雅典娜的扮相,托勒密十四世带着假胡子很别扭地坐在一旁,代表上埃及的神鹰和代表下埃及的眼睛蛇一前一后盘踞在王冠上,两个人坐在一起完全就是来自两个国家一样,这是克莉奥佩特拉刻意要让罗马市民淡忘自己是托勒密十四世的王后这一身份。 贵宾席的对侧便是元老席,索西琴尼便陪坐在克莉奥佩特拉下首,一一将西塞罗、布鲁图等人指给王后认清。虽然很多人都有所耳闻,在初到罗马的欢迎式上也见过一面,但都不比此时索西琴尼分门别类一一道来、来得明白。 正当克莉奥佩特拉认真听讲的时候,嘈杂的会场突然变成了欢呼的海洋。不用说,是恺撒来了。 他身材高大,四肢匀称,虽然差不多已是六十的花甲之年,依然体格健壮。一双黑亮的眼睛炯炯有神,镶嵌在皮肤白皙、略显些胖的脸上,远看上去不带一丝老态,反而像个壮年之人。不过这些被华丽的终身独裁官袍衬托出来的尊贵和健康,怎么能瞒过克莉奥佩特拉的眼睛,即使是他很注意修饰自己的外表,但克莉奥佩特拉亲眼见过他癫痫发作时的样子。还有那经常被诽谤者嘲笑的秃头,虽然他惯从头顶往前梳理那稀稀拉拉的头发,有些时候还是克莉奥佩特拉帮他弄的,但年纪大了像这样也是很难遮掩过去的。幸好元老院和罗马公民及时授予了他戴橡树枝桂冠的权利,这应该是他最乐于接受和利用的荣誉了。 想着想着,克莉奥佩特拉不禁想起恺撒里奥来,这小家伙会不会有一天像他父亲这样,在欢呼和拥戴中隐藏自己的沧桑老迈? 恺撒走向主席台,座席上的人们渐渐都站了起来,“这氛热烈就像是凯旋式一般,”索西琴尼不由得说。 “不过这次是元老院凯旋式,”阿波罗多罗斯向索西琴尼会心一笑,“终身独裁官、十年执政官、祖国之父,恺撒刚刚从元老院得到的这些荣誉应该和征服高卢、西班牙、本都一样,都值得庆祝。” “那我们也想个办法给他庆祝一下,怎么样?”克莉奥佩特拉突发奇想,忙吩咐人回去布置宴会要用的一切,“角斗表演之后我们就请......” “王后陛下,”阿波罗多罗斯打断克莉奥佩特拉的话,“卡尔珀妮娅也在。” 克莉奥佩特拉心情又冷了下来,卡尔珀妮娅,仍然是恺撒的妻子,虽然她只有一个女儿,但是众所周知的她才是罗马城的第一贵妇,现在她就坐在罗马贵妇行列的首席,在恺撒接受欢呼的同时,她也赢得了瞩目。 “卡尔珀妮娅的女儿后来嫁给了庞培,但赶在恺撒和庞培翻脸前就死掉了,或者说她死后两人的关系就毫无顾忌的恶化了。”索西琴尼向克莉奥佩特拉介绍说。 不过这些克莉奥佩特拉早就已经打听好了,在阿波罗多罗斯而言也没有什么可特别的地方。“那个是谁?”克莉奥佩特拉见恺撒坐定后有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元老上前搭讪,便指着问索西琴尼道。 索西琴尼顺着看去,很慎重地回答说,“这是盖约·喀西约,也是一个有意思的的人物。在打败庞培的法萨卢战役之后,恺撒只带着几艘小艇渡过赫勒斯滂海峡时正赶上带领着一支有七十艘列桨战舰的喀西林。虽然当时恺撒毫无准备,但是喀西约被恺撒的成功吓怕了,以为恺撒是专门去进攻他的。结果喀西约在三列桨战舰上,伸出双手来,向一艘小艇上的恺撒哀求,请求饶恕,还拔他的舰队交了出来。” 克莉奥佩特拉听了哑然失笑,“还会有这样的人么?” “也许是恺撒当时的运气太好了,”阿波罗多罗斯补充道,“恺撒有时的确会为了行进速度,只带着少部分人日夜兼程。在高卢战争时甚至有些时候恺撒的信使还没到,恺撒本人已经到了。” 索西琴尼倒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一则近于神话的故事,“也有人说赫勒斯滂的故事是恺撒编造的,不过都是些庞培党人,两位当事人也没公开说过什么。” “在公共会场,请安静一些。”一直像木乃伊一样僵在一边的托勒密十四世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阿波罗多罗斯、索西琴尼自然要对这句话表现出应有的恭敬。 克莉奥佩特拉听到此处,也就暂且不再张罗宴会的事情,静静地坐下来看罗马的角斗表演。 “光荣的罗马公民们!”主持者已经站到主席台的中央,“我们的角斗表演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 若是换作以前也许恺撒还会发表一通热情洋溢的演讲,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敌人了,也可以轻松下来好好看一出表演。 在主持人的安排下,两队角斗士拖着沉重的步子进入场内,一看健硕的身体就知道在沙场上混战半生的人,只不过他们输掉了战争、输掉了自由、乱落为取乐的筹码。四下的哄声迭起,在座的难免要对场上的角斗士评头品足一番,看看这个的身板、看看那个的个头,你说这一队取胜、我说那一队准赢,不信?这边赌二千个塞斯特尔提乌斯,那边就压上五千个塞斯特尔提乌斯。主持人并不觉得有必要维持现场的秩序,那样只会惹来众怒,毕竟还是要让观众在角斗开始之前充分享受戏谑异族的乐趣,就像猫玩弄老鼠一样,但要先让猫看清楚自己对眼前的老鼠是否有足够的兴趣。不过恺撒的角斗士当然是优秀的,他打过足够多的战争,俘虏过足够多的兵将,从中挑选的角斗士们即使不说英俊、也算得上相貌堂堂,纵然不说健美、但也无愧于强壮,也许他们这些人十几年、二十几年、三十几年的生命历程,都只是为了在角斗场上那一刻的血光绽放,赢得罗马贵族的几声惊呼。场上的角斗士或凝神看着手中的兵器,或打量着自己的对手,或者仰天仿佛是向自己的神灵祈祷。四下的欢呼声因他们而起,却不是为他们而来...... 玲珑子正跟着克莉奥佩特拉张望,却又被猛地拉了出来。 “没心没肺,”苦心智劈头就数落开了,“你不抓紧到角斗士身上去体验悲愤,难道还想在观众席上收获激情?” “你那么有心怎么不弄点法术救了那场上的人?在这和我嚷嚷。”玲珑子虽然口头上硬气,但也察觉到自己不够机警,总附在克莉奥佩特拉一个女子身上毕竟不是长久打算。 “一来救赎世人是神界的事,二来这里是西方罗马世界,两下算起来都没我什么事儿。” “不过你要想做什么不也是举手之劳么?”玲珑子心里不服气,偏顶着苦心智的话不放。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我都没插手,我不杀伯仁,伯仁也非因我而死,我只是来给你提个醒罢了。在他们和恺撒中间必定有一方要站到角斗场上去,这道选择题不是我出的。”苦心智理直气壮,瞪着玲珑子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你刚才说什么?伯仁是谁?”玲珑子既没听懂苦心智的造句,更没明白话中的意思。 苦心智暗自大叫不好,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用上了四百年后的典故,为了避免被玲珑子纠缠着泄露天机,一个字,走。回头说了句,“我还有事儿,你慢慢玩儿。脚下生风,急速而去。” “伟大的罗马公民们!”主持人见大家差不多说的尽兴了,便想着要掀起下一个高潮了。 角斗士们部不管不愿意,现在都不得不磨拳擦掌、整兵待战,赢得胜利的就可以活下来,哪怕只多一天。 玲珑子顺着呼喊声飘到场上,蜿蜒回转在一种角斗士之间,一共两组,每组十二人,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带着一些伤痕,或在手臂、或在面颊、至于身上还有多少就很难一一探查了,只不过在参加角斗之前已经休养得差不多好了。离自己最近的是一个脸上留有一道疤痕的小伙子,只是常年风吹日 晒使得皮肤的颜色有些深,但是高高的鼻梁、深陷的眼窝是很明显的欧巴罗特征,如果再算上朗俊的面颊、阳光般的卷发、均称的身材中略显修长壮实的大腿,很容易让一个希腊人联想到阿波罗。但是阿波罗不会有像他这样阴暗的一颗心,玲珑子感到他的心机械的悸动着,有力但没有一丝生机、强劲儿但没有一分活力。 按照一组成员早就商量好的战术,先与对手进行一对一的较量,杀死自己的对手之后再去帮助其他队友。面前的对手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眉目之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应该是有着共同的祖先,并不很魁梧但似乎不那么容易轻易解决,不过自己有信心。那高个子翘起拇指向自己一指,“列昂尼德斯!”不仅是自己民族的语言,而且听上去很熟悉的口音,似乎是尘封已久的童年记忆,经年未归的遥远故乡。小伙子定了定神,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阿努比乌斯。” 那高个子原本僵硬的脸上有些松动,但眼中瞬间的暖意闪过、依然透漏出凶厉的光。阿努比乌斯更加确信他可能就是自己的同乡同族,甚至有可能小时候喝一条河中的水,拜一个庙里的神,同样的阳光照耀在身上那暖暖的温馨感觉,似乎再也不会有了,即使自己能赢得这场比赛。 主持人开始的发令声还没消褪在耳边,那列昂尼德斯已经纵身向前一跃,一剑左右横扫了过来,阿努比乌斯前不能进、后不能退、左右避闪都跳不了被一剑砍伤的定数,若是换成别人也许就在这一剑之下了却残生。在座的罗马贵族们一声惊呼赞叹,惊呼的是身处这般险恶境地绝对没有逃生的道理,赞叹的是阿努比乌斯毕竟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勇士,顺着攻势向后一仰屈腿斜倒在地上,只待列昂尼德斯剑锋扫过便返身弹起。 重新站起来的阿努比乌斯处在一个比较有利的位子上,因为列昂尼德斯由于刚才的突然袭击过于自信、冲劲儿太大,一时还不能转过身来,在别人看来只有一瞬间的功夫,对于阿努比乌斯来说却已经足够刺出自己的剑了。但是他低估了他的对手,列昂尼德斯的敌人在哪里、列昂尼德斯的剑就跟到哪里。一击不中的列昂尼德斯一脚落实在地找到一个支点,还不等身子站稳就借着刚才的冲劲儿转身、将向前冲化作原地回转,手中的剑、剑锋横指、剑尖向下,转守为攻、以退为进,不仅让阿努比乌斯一剑刺空,而且还挑开了对手的铠甲束带、在敌人的后脊划开深深一道口子。也许若不是阿努比乌斯闪避得快些、也许若不是后脊上下还有几块骨头,阿努比乌斯一边的肺脏没准就此被分成两半。 玲珑子实在忍受不了那撕心裂骨的剧痛,连忙离开阿努比乌斯的躯体,逃回克莉奥佩特拉的心中。 阿努比乌斯的摇晃着站起身来,猩红的血顺着脊背流淌下来,沾湿了脚下的土壤。尝试着想挥动手中的剑,但那似乎会牵动伤口,使它裂得更长、更深。摇着牙忍着身后传来的剧痛,弹头上滴下的汗水混合着眼中痛楚的泪花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一次击倒对手,如果他再失败一次也许会就此失去站起来的力气。 列昂尼德斯无暇去轻蔑眼前的失败者,甚至于不愿意再花时间去给予这位同乡最后一击,他要花更多的力气去帮助自己的队友,直到自己这一组赢得的最后的胜利、被赏赐给继续活下去的权利。因此他马上又投入到其他的战斗中去,刚才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因此他很有信心。 (著名的大竞技场于公元72年才开始修建。) 第一卷 将星陨落 第05节 戏剧晚宴 惯于用剑正面刺割、用剑尖刺穿铠甲杀死敌人的角斗士们,似乎都不太适应列昂尼德斯竖劈横扫的角斗方式,他的剑似乎也看上去与众不同,两侧的剑峰可以制作得很锋利、而剑尖倒似乎只是自然铸成的,根本没进行什么精细打磨。 恺撒在看台上露出一丝微笑,看来布鲁图给自己弄来的这名角斗士还真不错,场上的对手已经被解决得七七八八了。 眼看列昂尼德斯的队友将最后一个对手击倒在地,这些人挣扎着聚集在阿努比乌斯的周围,很显然他们已经失败了。他们的对手虽然没有杀死他们、但每个人都伤到了要害、也只剩下半口气,活到下一个春天的希望似乎不大,能否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也要由看台上的罗马公民来决定。阿努比乌斯也渐渐的松了下去,如果他的战友胜利了,他也许还会拼出最后一丝勇气,但现在自己也不想再给罗马增添乐趣了。 不过列昂尼德斯的技巧似乎并不能让观众满意,没有遍场的血肉横飞、残尸横陈,这场决斗表演就算不上怎么精彩。看台上稀稀落落的掌声,夹杂着一些人的嘘声,希望再看到点刺激的。 这个时候马克·安东尼走到恺撒跟前,问道,“要不要把狮子放出来,再比一场,那家伙看起来还有力气。” 恺撒微微摇摇头,“我还想把他多留几场。” 克莉奥佩特拉指着马克·安东尼问道,“我知道那是凯撒的骑兵统帅,但我想知道他一些其他的事情。” 索西琴尼、阿波罗多罗斯两个你一句、我一语:马克·安东尼的母亲是凯撒的远亲,他的父亲是著名的辩论家马克·安东尼·奥拉托。在他刚出生不久父亲就被马略的支持者处死了,由于后父对他没有什么管教,就经常赌博、酗酒、陷入一些臭名昭著的恋爱事件。再过几年他去希腊学习辩论术,并参加了对叙利亚的战争,此后他还到过亚历山大里亚。三十岁左右加入恺撒的高卢参谋部,虽然他的军事才能出众,但性格却使他到处制造麻烦,也曾数次惹怒恺撒。但是在对庞培所有的战役中,由他指挥恺撒的左翼军团。 克莉奥佩特拉沉思了一下,在她宴会的安排中,最好有一个恺撒信得过的元老院成员帮忙,是布鲁图、喀西约、还是安东尼? 恺撒这是并不想过早的让列昂尼德斯参加到更具悬念的角斗中去。他还很清楚地记得在科戴塔原野的湖泊上举行海战表演的时候,从四面八方赶来观看这些表演的人是如此之多,以致许多人只好在道路两旁搭起帐篷过夜,因为拥挤,许多人被践踏至死,其中还包括两名元老。必须对这种毫无节制的娱乐行为加以约束。 主持人高声邀请恺撒为失败者的生死作出决定,这在罗马也算一种惯例。不过今天恺撒有意给克莉奥佩特拉一个机会,“就让我们盟国的尊贵客人来决定吧。” 玲珑子拼命想让克莉奥佩特拉的手向上指,这代表失败者可以活下来,但六合障的威力凸现出来,只要玲珑子心念一动,立时眼不能见、耳不能闻、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不过幸好克莉奥佩特拉让他们活了下来,四座的观众嘘声一片。没劲儿透了,此时他们只想看刀锋拳影下血花的绽放,虽然列昂尼德斯很有死神的技巧,但动作太快了,很多人都没看懂,而真正会为此心寒胆裂的勇士们都噤声不语、淹没在公民的愤懑中。 有人稀稀拉拉的开始离开,克莉奥佩特拉却依然安座着。如果她在罗马城中受到轻蔑,恺撒就会来宽慰她,因此她才会做出让那些嗜血者不满的决定,他会来的,她很有信心。 玲珑子松了一口气,不禁怜悯起阿努比乌斯来,但是他甚至不能施展法术来治疗伤痛,这都怪那个列昂尼德斯。玲珑子再定神一看那列昂尼德斯,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似乎也被什么散仙杂神府在身子上面,再一想那出神入化的剑技,莫不是剑灵子下界来给自己捣乱?晚上要找个夜深人静的时间好好查探一番。 克莉奥佩特拉果然是对的,恺撒间罗马公民毫不掩饰地用嘘声来回答这位友邦君主,很不高兴,吩咐家人让卡尔珀妮娅先回家去,自己要为公民的粗鲁向友邦君主道歉。其实他一直忙着策划对帕提亚的战争,有些日子没有去看这对母子了。 “今晚这么多人都在,不妨请些人回去举办场宴会,我那好久没有热闹了。”克莉奥佩特拉刻意用一种淡淡的语气请求恺撒,心中却一直担心着他会不会看穿自己的想法。 “今天有些晚了,不如改天吧。”恺撒这时却没有多想。 “我准备了一场小型的戏剧,演员都排练好了,你总要给他们一个在恺撒面前表演的机会吧。” 恺撒会心地笑了一下,“你总能给我制造一些惊喜,那就派人去请吧,今天的决斗表演结束的是早了些。” 克莉奥佩特拉听说,忙派人去请客人,当然请的时候还要送上一份丰厚的礼物,即使是西塞罗这样的人,看在金子的面子上也会来凑个热闹,到时候…… 虽然恺撒知道克莉奥佩特拉可能会弄出一些花样,但到了从前他自己的别墅中时,还是吃了一惊。 原本为了迎接友邦王室新铺就的大理石的庭院在罗马已经是极尽奢华,现在却被克莉奥佩特拉铺上了细毛厚毯,踩上去柔软舒服得好像就在云端;在房顶架起的大锅油灯的光,被树立的镜子反射下来照在庭院中,不用说现在看上去暗淡无光的月亮、即使换作太阳的光芒也会毫不客气地被掩盖掉;角落里堆满了说不上名字的鲜花芳草,好像整个罗马世界的奇花异草都被这个女人弄来装饰自己的临时住所;维纳斯一般的如水女子,身着简洁明快的多利克羊毛基同,长方形的细羊毛面料两侧缝合、在肩头用别针固定,长及脚踝、腰间束带,将少女的风姿衬托得楚楚动人;阿多尼斯一般的青壮少男,穿着骑士模样的克拉米斯斗篷,毫无遮盖的强健四肢,眉目间绽放的笑容像阳光一般灿烂;真人一般的神王朱比特坐像面前,布置停当的桌案座椅,不知道是用木材雕刻的、还是用金属铸造的,而上面的精致摆设、美味食物…… 原本就是一身希腊装束的克莉奥佩特拉此时站在庭院当中,倍显出尊贵和荣华的风姿。不少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元老几乎被这眩目的场面惊呆了,还有像安东尼这样戎马半生的将军,在血与火的腥风烈焰洗礼下,哪里还分得清人间和天堂的区别?她高傲地看着这些在砖瓦城市中长大的、只知道抢劫和掠夺的野蛮人,看着自己的布置一步一步走向成功。恺撒在亚历山大里亚见过这种阵仗,因此只是惊讶了一下罗马也有这样的地方,便安然的回复如常。而克莉奥佩特拉从容而优雅地欢迎来客,穿梭于各位目瞪口呆的元老之间,正是一位帝国皇后应有的雍容气度。 差不多客人都到齐了,克里奥佩特拉便向众人举杯示意,“为了恺撒,干杯!” 众位元老看着恺撒的颜色,举杯相应,西塞罗虽然虽然对这个女人没有一丝好感,但也跟着饮了一杯。旁边就坐着他的老救星马尔库斯·加图,在西塞罗第一次担任执政官时罗马发生动乱,马尔库斯·加图在元老院和恺撒据理力争,为西塞罗稳住了元老院、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克莉奥佩特拉紧接着就宣布,“为了给各位尊贵的客人消遣今天晚上的时间,特意编排了一出新的戏剧,”话音未落,在屋顶上把持反光镜的人便将镜子照向天空,场内一时间暗了下来,不免又认为这样的设计惊出声来。 上演的是一出人和各种动物正当百兽之王的故事,完全地套用了希腊戏剧的风格,对白严谨精巧、语言诙谐幽默,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阿里斯托芬的作品,连西塞罗这样的修辞学家的脸上也不由得漏出赞许的表情。 克莉奥佩特拉见自己编排的剧目果然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开了,心里很是得意,虽然自己对罗马语言应用 的还不是非常得心应手,但是对付这些人已经足够了,剩下的时间里她便要提着酒杯、走访各位元老。 正当这时,一位将军匆匆来迟,原来是去送卡尔珀妮娅回家的安东尼。玲珑子睁着阴阳眼,老远就看见苦心智跟在安东尼身后,也就不见了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你选中了这个人,要进入到他的心里?”玲珑子见苦心智亦步亦趋地跟在安东尼后面,不由得发问。 “现在只是到了观察阶段,到底会选中谁还不一定。”苦心智正好得空休息一下,便将自己连日来的成果从心思中翻出来晒晒月亮,“其实也很简单,我先趁他们打盹睡觉的时候,进入他们的梦境,做一个小测验:我说我右手的食指是一根神奇的手指,用这根手指点在活人的身上便会把这个人变成一块黄金,由此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玲珑子听了,觉得有些意思,急于知道全部,“那然后呢?” “有些人告诉我有哪些仇人,要我把他们变成金块,即报了仇又发了财;有些人要我到大街上随便找个倒霉蛋来试验一下;有些人并不相信叫来自己的仆人,让我先做个示范,等等等等啦。反正最终只遇到几个比较特别的,但已经足够我进行下一步选择的了。” “怎么个特别法,”玲珑子被苦心智的话题吸引住了,也不管那边马克·布鲁图用了什么办法把克莉奥佩特拉逗得咯咯直笑。 “有一个罗马将军雷必达,听完我的话就把身边所有能拣到的东西向我打过来,一边打一边大着要我走开。” “没有把你的脑袋打掉吧,怎么会这样?”玲珑子没有想到苦心智还会遇到这样的人,一般人见到了点金手指相要还来不及,哪里有驱赶的道理。 苦心智笑笑道,“差一点,他最后达到精疲力竭了,就跪在地上求我千万不要在他身上点,还说他有多少多少财产,随便我来拿。” “哦,原来他害怕你把他变成金子。”玲珑子恍然大悟。 “这么说,你也还没参透这金手指的寓意?”苦心智见玲珑子摇头不知,也不多说、继续自己的故事道,“还有刚才那安东尼,竟然大大方方地伸出右手,向我表示友好。” “这又意味着什么?”玲珑子问道。 苦心智笑而不答,“还有一个在亚得里亚海边阿波波罗尼亚地方罗马军团中服役的年轻人,他听完我的话,唰地抽出剑来就把我的右手砍了下来、剁成肉酱一样,然后又叫来仆人给我包扎伤口。” 玲珑子越听越奇,追问缘由,苦心智只是推说天机不可泄漏,再也不肯透漏一点口风,却追问玲珑子又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玲珑子再无趣味可寻,便说道,“刚才在角斗场上,我好像看到剑灵子了。” “真林斯?是哪个?”苦心智一时不解,还以为是玲珑子口齿不清、说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罗马名字。 玲珑子只得搬着苦心智的脑袋、直视着苦心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剑、灵、子!” “剑灵子?”苦心智一听,心里有些不踏实,“在哪里?” 玲珑子如实答道,“在一个叫列昂尼德斯的角斗士身上。” 苦心智听了还有些不信,“你确定是?” 玲珑子见苦心智竟然不信任自己,来了劲儿,学着列昂尼德斯在角斗时的剑法,比比划划着“就这样,刷……刷……刷,一个精心培育、千挑万选、有无异常的角斗士啊,就此撂倒!你说除了剑灵子附身,还有谁有这种本事?” “以前他就总坏我的事,这次不能再让那家伙得逞了。”苦心智听到了准消息,愤愤而起,恨恨地道,“难道我的六合障被他挣脱了?” “哎哎……”玲珑子想拦、却也没拦住,苦心智径自去了。玲珑子左右权衡:虽然对剑灵子此来也有些好奇,但不急于一时;今天晚上有好戏,一时还走不开身,得先回到克莉奥佩特拉那看完这场戏再说。 第一卷 将星陨落 第06节 她和他们的伎俩 正当这时,场上的剧目已经将近尾声,经过一番看似波浪不兴、实则惊涛澎湃的唇枪舌剑、斗智斗勇之后,人最终赢得百兽之王的桂冠。 西塞罗凑到加图耳边,轻轻言道,“你看看,那些恺撒派的小丑们左一杯身体健康、右一杯常胜不败好不得意!而恺撒,今天晚上喝的酒总共还不超过两口。” 加图也并未饮太多,听了这话便在西塞罗耳边轻轻说道,“这对恺撒来说,已经不少了。所有的人中,只有恺撒一人,一直清醒地在颠覆共和国。” 西塞罗深出了一口气,狠狠地低声自言自语道,“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场中的扮演人的演员,手持百兽之王的桂冠,一边哼着喜悦的小调,一边绕着全场响元老们战士手中的至宝。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道具,而是一定真正的纯金皇冠,上面镶嵌了罕见的珍珠宝石、在火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闪闪发亮,是克莉奥佩特拉根据史料记载专门仿造的亚历山大大帝的皇冠。当这演员走到恺撒面前,克莉奥佩特拉机警地向他使了个眼色,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那演员在恺撒面前,转而高唱歌颂永恒和胜利的颂歌,嘹亮的歌喉震动人心、响彻天际,一曲刚罢、他便在恺撒面前跪倒、双手捧上皇帝的桂冠,不再作声。而克莉奥佩特拉精挑细选来的青年少女们散落在宴会的各个角落,开始低声吟唱献给主神朱庇特的颂歌,一股神庙中才会有的庄严气氛顿然而生。 安东尼见状第一个站起身来,向恺撒致敬,其他死硬的恺撒党人眼见机不可失,也都纷纷起立。借着这个机会劝恺撒登上帝位,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也可以向罗马公民推说只是一场戏剧而已。 共和派众人都没了主意,若是在元老院,他们可以据理力争,但是现在只是在一场戏剧之中,要不要现在就公开和恺撒决裂是一个问题。有些人唯西塞罗马首是瞻,而西塞罗却安然坐在座位上大吃大喝,对眼前的一幕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但大多数人都是站也不对、坐也不好,起了又坐、坐了又起,迟疑着在两派之间摇摆。按说现在恺撒是唯一能保证罗马和平的力量,公民为了表达对他的敬意已经给了他各种崇高的荣誉,但是若说到真地尊奉他为皇帝,却有些不那么情愿。克莉奥佩特拉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静静地不动生色,这是罗马自己的事、她要装作置身事外的样子。 恺撒也在看西塞罗,这个声名卓著的演说家、共和派的中流砥柱仍旧大口地享受着口中的美味,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恺撒不由得将目光转向克莉奥佩特拉,嗔怪她在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出了这么一个难题,却见这女人一再向自己递眼色,提醒着自己身后的朱庇特神像。 凯撒心领神会、向前一步接过皇冠,高举过头、转身,将冠冕戴到朱庇特神像的头上,为了避免尴尬还朗声诵念了一段赞美主神的颂诗,这一点都难不倒十六岁时就开始担任朱庇特的高级佛拉门祭司的恺撒。这样一来满嘴油腻的西塞罗也不得不起身,向神明表示敬意。而恺撒刻意念诵了长长的一段,虽然他抑扬顿挫的声音还不至于让众人厌倦,但是嘴里尚咀嚼未尽、手中还留有余腻的西塞罗却是怒火中烧,何况克莉奥佩特拉还不失时机地授意仆人们用一种夸张滑稽的眼神一起嘲弄这位老者,就连仅仅是站在一旁的加图也倍感不自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是不是留下了什么恶作剧的痕迹。 恺撒好不容易结束了自己的颂唱,西塞罗便一句废话也不多说,扭头就走。其余共和派的成员见首脑离去,也就推说天色晚了、一一感谢埃及女王的盛宴款待。安东尼见尴尬已解,也知趣地先带着众人陆续退去。 恺撒见没有了外人,便拉着克莉奥佩特拉的手一同离开庭院、步入房中,“看这架势来说,对帕提亚的战争要放一放了,免得他们在背后捅刀子。” “我听罗马城里传说着‘只有一个皇帝才能打败帕提亚’。” 恺撒明白克莉奥佩特拉的意思,“不过要等等再说。” “今天晚上,你的障碍都一幕了然了?”克莉奥佩特拉顽皮地半靠在恺撒身上。 “那当然要多亏你巧妙的安排了。” 这一切对克莉奥佩特拉倒也不完全在意料之中,本来如果恺撒接过皇冠戴在头上,她便要带出恺撒里奥来,可是没想到共和派人在一幕戏剧中竟然如此决决不肯让步,彻底把脸撕了下来,接下来如何走,她倒还没有打算周全,毕竟这里不是亚历山大里亚。“看来虽然元老院通过法律说你的身体神圣不可侵犯,但还有不少人对你还有敌意。” 恺撒轻轻放开克莉奥佩特拉,坐到椅子上,这是他的心里也没有什么既成的打算,脑子里还有好多东西要想。 克莉奥佩特拉便将阿波罗多罗斯、索西琴尼等人交上前来,一面为他们向恺撒讨些赏钱,一面自己有些不方便讲的话,还要借他们的嘴里说出来。 玲珑子见他们讨论起些自己漠不关心的事情,便也不去细听,抽身去看看剑灵子那边有什么花样。囚禁角斗士的地方并不十分难找,加上玲珑子风一般的速度那就是一眨眼的事儿。 玲珑子寻了半天,苦心智似乎并不在周围,挨在角落里的阿努比乌斯和他的伙伴奄奄一息,破损的衣衫已经遮挡不住胸前角斗士的烙印,有这烙印在身上要是他们逃跑的话,抓到之后就会被当场处决。哪还会有谁来医治他们,明天一早他们将被作为废物拉到市场上,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出个价钱把他们买走。 玲珑子小心地接近列昂尼德斯的囚室,也不见有什异状,正要拈指使一个掘神咒出来,却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回身一看,正是剑灵子。 “是你叫苦心智来我这里胡说八道的?”剑灵子很不友善、似问非问地道。 玲珑子一见就怒上心头,“好你个剑灵子,他们角斗士本来是公平角斗,你怎么能给这个列昂尼德斯帮手,强行干预世事界中的事情?” 剑灵子轻蔑的往列昂尼德斯身上一指,“他和你有仇?” 玲珑子只能摇摇头。 剑灵子又往外一指,“那个阿努比乌斯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玲珑子听说,又连连摆手,“今天刚见着的。” 剑灵子眼神往上一挑,说不尽的高傲之气从头流到脚,“那我愿意怎么干,与你有什么关系!” “可这不太合离情界的规矩,”玲珑子一面好言相劝,一面从袖管里拿出“和气来”来壮壮声势。切莫小看这把名为“和气来”折扇,若是真作起神通、施起魔法来,微微一展,遮天蔽日;轻轻一动,狂风卷地,就算大罗金仙、神佛老祖中上一招,也要在三十三天外飘上几个时辰,这是不发则已、一发惊人的神兵宝器,和苦心智的致知图、剑灵子的断魂剑同为离情界的守护利器。 剑灵子看玲珑子吓唬自己,越发不以为然,索性席地而坐,拿出一半书来有滋有味地翻阅了起来。 玲珑子这一惊可不小,剑灵子手中拿的竟是那本苦心智也没办法翻阅的王气之书。 剑灵子见玲珑子知道厉害,心中得意,头也不抬,“从今天开始,你要改口叫我恣兴意。” “苦心智是竭思集虑、格物致知、精益求精的意思,你这恣兴意怎么讲?” 恣兴意收起书卷,看了玲珑子一眼,“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意思。” 这倒让玲珑子有些无所适从,以前离情界的规矩他都是听苦心智的意思,现在又冒出来个恣兴意,这两位一个循规蹈矩、章法有度;一个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自己一时也分不清楚孰轻孰重了。 恣兴意看玲珑子迟疑着,也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便打了个呵欠说道,“我也懒得去管别个,我和苦心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你愿意跟到哪边去随你方便吧。 ” 玲珑子听了更有些茫然,不过眼前倒是有件要紧的事儿。玲珑子凑上跟前,问恣兴意道,“那六合障,你是怎么破解开来的?” 恣兴意听这一问,倒有些吃惊,“怎么?六合障怎么回事,苦心智没和你提过?” 玲珑子呆呆地摇摇头,也可能是苦心智说的时候自己从来就没关心过。 恣兴意暗想了片刻,起身说道,“苦心智不说,我也没必要捅破,你自己慢慢走着看吧。” “你...”玲珑子待想纠缠一下套点口风,恣兴意却不理不睬,径自走了出去。 玲珑子见他如此,也无所谓,边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恣兴意见玲珑子跟出来好长一段路,回身警告说,“你要是再跟着我,遇到什么让你心烦意恼的事情,可别说我没照顾你啊。” “无所谓,”玲珑子倒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让自己心烦意恼的事情。 跟着恣兴意一路穿行走过大陆小巷,来到一处僻静的宅院,恣兴意熟门熟路的找到一间看似灯火昏黄的房间,屋子里已经有了几个人,看上去即使不是元老院的成员,也在罗马城中有着一官半职。 恣兴意瞟了玲珑子一眼,便进入其中一人的意识中,玲珑子依稀记得那人便是盖约·喀西约。 没过多时,便有一人引着马可·布鲁图到了房间,马上有人四下探了探风声,将门窗紧闭起来。 玲珑子看了一眼喀西约,计上心来,飞身进入布鲁图的意识中。 布鲁图看了看在场的人,既有喀西约的朋友,也有自己的朋友,甚至还有混在恺撒身边的人,但当这些人聚到一起的时候,他便知道是为了什么,因此他很小心的坐了下来。 喀西约凑上起前来,“我的布鲁图,今天晚上的事情你都看见了?” 布鲁图心中还有些拿不准主意,因此他只是含糊的回答说,“恺撒和西塞罗开了一个玩笑。” 应该说,恺撒对待布鲁图是非常优裕的。在布鲁图还是庞培阵营一边时,恺撒就下令军官们要用一切方法挽救布鲁图。而就在不久前,但布鲁图和喀西约竞选罗马城大法官时,恺撒还公开表示说,似乎公理在喀西约一边、但是我要袒护布鲁图。 但是喀西约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断,布鲁图作为恺撒最信赖的人之一,无疑是他们计划中最好的人选,他的先祖就曾有过位罗马城驱逐暴君的光荣历史,而就在不久前喀西约同党还在老布鲁图的雕像上贴上“你的子孙有辱于你”这样的字条,还给出任大法官的布鲁图递上“布鲁图,难道你被他的恩惠收买了吗?”的匿名信,总之用尽一切办法让这个有着光辉家族历史的人整日沉浸在对先祖的愧疚之中。 喀西约上前抓住布鲁图的手,咄咄逼人地问道,“我的布鲁图,你告诉我,如果那些谄媚恺撒的人提出议案,要遵奉恺撒为皇帝,我们在元老院的大会上应该怎么办呢?” 布鲁图回答他说,“我将借口退席,不参加表决。” 这并不能让喀西约满意,因此他以更为期待的眼神盯住布鲁图的眼睛,“我的好布鲁图啊,如果我们以罗马城大法官的资格被召往那里去,我们又应该怎么办呢?” 罗马城大法官,布鲁图心中一沉,是的,马可·布鲁图,现任罗马城大法官。布鲁图家先祖流传下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布鲁图激动得站起身来,“我决定至死保卫共和国!” (罗马城大法官的工作职能远远超出司法方面,在更多时候扮演类似于罗马市市长的角色。当时的罗马城大法官究竟是布鲁图还是由布鲁图和卡西约两人共任,在有关资料上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这个职位在谋杀者的手中,应该是为他们将要进行的活动提供了不少便利。就像清宫戏里,紫禁城里搞政变,先要笼络北京城的九门提督一样。) 第一卷 将星陨落 第07节 勇者无畏 一句话,引来在场的同党人们热烈的鼓励和拥抱,喀西约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所有的辛苦似乎在这里变为了成就,他已经看见胜利的曙光照亮了在场每个人的心田,他激动得热泪盈眶,不禁和众人一起称颂起布鲁图来:如果你有这个想法的话,哪个贵族不会到你的旗帜下团结起来呢?你认为那些写秘密信到你的法庭里来的人是奴隶们,是工匠们呢,还是那些最高贵的罗马人公民呢?这些最高贵的罗马公民虽然向别的大法官们要求给他们表演、比赛和角斗,但是他们向你要求给他们自由,这是无愧于你的祖先的一个恩惠! “要动手、就要抓今时间。”布鲁图示意众人聚拢,把声音压的更低、说道,“听说恺撒已经布置好对帕提亚的战争准备,过四天就要出征了。” “要是恺撒在军队里,那就会有一个卫队时刻跟着他,一两个人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大队人马根本就没有接近他的可能,那就不好下手了。” “所以不能让他活着走出罗马城!” “但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下手才好?是在他安然休息的家里、观看表扬的角斗场上、还是处理公务的时候突然发难。” “必须是一个没有护卫队出现的地方,”喀西约已经有了打算,但却不马上点破。 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也算作是一个天才的想法,也可能是唯一可行的想法,布鲁图不禁惊讶赞叹得叫出声来,“元老院!” “对啊,元老院!” “元老院里可都是我们的人啊。” “可也有一些恺撒的人。” “我们的人应该会多一些。” “元老院可能会有一些人支持恺撒,但他们不会为了恺撒拼命的。” “西塞罗他们也有可能站在我们这边。” “即使他们不上来捅恺撒几刀,也不会叫人来阻止我们的。我相信他们愿意看到这样的行动!” “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干了!” 玲珑子从布鲁图的意识中挣脱出来,他原本想阻止布鲁图参加这样的行动,但是只要他稍稍一动念头,就立即像被雷击中一样失去知觉,虽然旋即就会清醒过来,可是已经心有余悸不敢妄动。 玲珑子愣在众人头顶,下面的豪言壮语如暗潮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力阻挡。 恣兴意也离开喀西约,看着玲珑子微微发笑,“现在知道厉害了?” “这就是六合障?”玲珑子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猜想。 恣兴意才懒得回答这些,一言不发凭空而去。 玲珑子估摸着恣兴意该是回到列昂尼德斯那边,起身就追了出去,一路到了列昂尼德斯跟前,那大个子仍是酣酣得睡着,虽然有剑灵子的帮助,角斗还是消耗了他不少体力。但是里里外外都找不到恣兴意的踪影,不过却好像有神界来的痕迹。 玲珑子小心的检视囚室四周,最终确定这股感觉是从阿努比乌斯那边传过来的。 小心地靠近,靠近,靠近。 仅有的光亮来自碗大的窗口透过来的月光,失败者的囚室内很暗,玲珑子只能用感觉去发现周围的事物: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压抑。思绪很少有这么平静的时候,平静的令人慌乱,还不如一切苦难瞬间降临到眼前的好,那样至少还能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玲珑子将和气来握在手中,这样至少能给自己一些安慰。若是换作以前,在这样的境遇里,可能会想到苦心智为什么不在身边。而现在,多了一个恣兴意之后,反而不再存什么指望,还是靠自己来的实际一些。 囚室内人影横陈,全无神明的光辉,玲珑子暗想也许是自己判断错误,但是那种感觉明明很清晰。忽然眼前一个影子闪动,一双明亮油绿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一个豺狼的轮廓在自己面前明晰了起来。 玲珑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软着脚连连后退,但那豺狼却一步不让地逼上前来。就这么一退一进,渐到光亮处,玲珑子看清了眼前是一个人身豺首、周身黝黑的神怪。 “你...你...你,”玲珑子看着那腥红的獠牙,诡秘的眼神,心中不禁发怵。 “阿奴比斯。” 阿奴比斯?玲珑子从克莉奥佩特拉的记忆中想起阿奴比斯是古埃及的木乃伊神,黑白相间的公牛皮沾满血迹悬挂起来是这位神的象征,其中的寓意至今无人能解。 “可是这里是罗马,”玲珑子不解怎么会在这遇到这位古埃及神,不过这样说似乎更多是一种否定眼前的事实的想法。 “阿努比乌斯的名字会受到阿奴比斯庇护,并且鉴于他生前的英勇表现,他死后将免予堕入冥界的厄运。我决定将他的灵魂交给斯堪第纳维亚的布仑希尔德,让他在刚刚建好的英烈祠中享受光荣直到世界的末日。” 玲珑子愈加感觉不对,“你和我、说、说这些做什么?” “你和你的伙伴似乎在帮助罗马人谋杀恺撒?”,阿努比斯说话是面带的笑意中透出一股诡异。 玲珑子刚想否认与己无关,把话儿生生咽回肚子,自是模棱两可的问了一句,“你想说什么?” “众神希望能借克莉奥佩特拉之手挽救埃及,但是恺撒的已经写好的遗嘱中指定的继承人并不是克莉奥佩特拉的儿子,因此不能在恺撒身上浪费时间了,需要给她找新的支持者。” 玲珑子听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只使了个毫无疑义的眼神,让阿努比斯自己去理解。 阿努比斯见玲珑子没有反对,便继续说道,“有你附在克莉奥佩特拉身上,会给她带来闲适、悠然、无所在乎亦无所畏惧的心境。这一点在即将来到的风浪面前对她尤其重要。” 玲珑子听到此处,觉得自己可以接一句了,便说,“那我要继续,附在她身上?” 阿奴比斯点点头,消失在黑暗之中。玲珑子总算松了一口气,其实也不算是害怕,至少不是那种畏惧的害怕。就比方说一条一米来长的无毒小蛇,很多人口中说害怕或者说脚都远了、避而远之,并不是因为收拾不了它,而是暂时还克服不了那种由陌生而倍感异样的心思。玲珑子传了两口粗气,攥着和风来狠狠地挥了两下,打算下次见着阿努比斯时狠狠地扇他两下、一股歪风把它吹到三十三天外去。只是这么想一下,心情已是好了许多,看看天色将亮,还是先回吧...... 次日恺撒便要离开,克莉奥佩特拉还想留他一下,却被恺撒推说要和雷必达一起商量一下对帕提亚用兵的事情,克莉奥佩特拉并不得不放他走。玲珑子似乎从哪里听过雷必达这个人,便跟在恺撒身上去看个究竟。 恺撒到了雷必达摆好的酒席上,安东尼、布鲁图等人也在一旁陪酒。 雷必达提杯祝酒道,“为了恺撒在帕提亚凯旋!” “凯旋!”众人也随声附和。 恺撒笑着提杯示意了一下,并不真的一饮而尽,到时有些顾虑的说,“到现在为止,罗马还没有战胜帕提亚的先例,克拉苏更是把自己的脑袋送给了帕提亚人。” “克拉苏在叙利亚行省的时候,罗马和帕提亚有互不侵犯的条约,克拉苏自己一意孤行在公民的诅咒声中侵入罗马的友邦,当然会遭遇失败。”雷必达笑着宽慰恺撒。 不过久经沙场的安东尼并不这样认为,反驳道,“克拉苏听信了一个自称和庞培有交情的沙漠部落酋长阿瑞俄涅斯,在他的带领下穿越沙漠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之后又把军队排成一个空新方阵,自己带着卫队和辎重队在阵中,虽然方阵外围的盾牌可以很容易的防御步兵,但是对于骑兵的冲击力就好比篱笆挡不住飞奔的公牛,一旦阵形被骑兵冲破了阵形就很难恢复。。我听说苏莱纳的一万骑兵都是他家族的家臣和部署,具有非常的战斗力。” 恺撒当然清楚克拉苏实在元老院 一片反对之声中对帕提亚开战的,要说唯一一个支持克拉苏这样做的人那无疑就是恺撒。不过事情的进展比恺撒预想的要好得多,原本只期望帕提亚人把克拉苏绊在东方战场上,好让自己腾出手经营元老院,不过既然帕提亚的苏莱纳为自己扫清了障碍,恺撒当然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对庞培下手。 “不过听说苏莱纳在赢得胜利之后,不到三个月就被帕提亚皇帝奥罗多斯二世砍了脑袋,”布鲁图把转移到了苏莱纳身上,“听说这个苏莱纳当时只有三十几岁,而且来自帕提亚东部的一个大家族,如果这样的人、有这样的功绩在罗马,那肯定会被给予盛大的凯旋式。” “这样的人不就是恺撒么?既是维纳斯的后裔,又取得过无数辉煌的战役,”安东尼说着将一大杯酒水推到布鲁图面前,“还不快把这杯喝了向恺撒谢罪。”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恺撒摆摆手,替布鲁图解围道,“苏莱纳这样的人在罗马会是个出色的将军,但也许不会是一个好的元老,没准会像庞培一样死于非命。” “为恺撒干杯!”布鲁图知趣地转而向恺撒祝酒,在座的其他元老、将领也不得不举起酒杯。 恺撒只用唇边沾了一点酒水,便放下了杯子,继续说道,“我想请问各位,如果你们能够选择你们的死亡方式,你们会认为那一种死法是最好的?” 话音一落,觥筹交错、酒声连连的室内不禁鸦雀无声,众人或低头不语、或面面相觑,布鲁图几乎被这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难道晚上密谋的人中有叛徒?难道恺撒已经全都知道了?难不成恺撒接下去就要让布鲁图选择所希望的死法?作为一个胜利者给与失败者的最后恩赏?布鲁图的心有些颤抖,但脸上仍强装出一幅镇定的模样,没事一样地说道,“当然是安然地等到生命的尽头要好得多。” 只听“啪”的一声,雷必达将桌子一拍,厉声喝斥道,“布鲁图,恺撒对你有很高的期望,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怯懦的话来?作为光荣的罗马公民,当然应该死在为维护罗马利益而战的沙场上。” 好样的雷必达!不禁有人为这样的豪言壮语喝彩起来,场上的气氛也活跃起来,一些原本健谈的元老开始夸夸其谈起那些以身殉国的光荣烈士们来。 恺撒微笑着面对这样的回答,目光转向安东尼,问道,“你呢?安东尼。” “我?”安东尼看着恺撒的眼睛,那温和得如此犀利的目光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身体,安东尼在这样的目光下没有办法说谎,只好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怎么样死,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并无所谓,但是...” “但是什么?”恺撒并不给他犹豫的机会,真言就在耳边、要不失时机地捕捉它。 “但是我希望在我死的时候能看到芙尔维娅为我流泪。”安东尼讪笑着,虽然这略显幼稚的笑容在他久经血雨的脸上显露让人们多少有些意外。 将领们默默的喝着闷酒,元老们也不敢过分的取笑安东尼,只是称赞芙尔维娅有个好丈夫,虽然这女人并不那么温柔,或者说像个讲道理的悍妇一样。 恺撒对这个诚实的答案很满意,但他接着问道,“那如果我们这次出征帕提亚,你就把芙尔维娅也带上吧。” “那可不行,”安东尼连连摇头,“上战场可是军人们的事。” “恺撒,您准备什么时候正式出兵呢?”布鲁图见自己没有什么危险,便不失时机地试探恺撒的打算。 “这个嘛,前段时间已经有过一个安排了,”恺撒微笑着说,虽然他心中有了暂缓出兵的打算,但是一切人仍按照原定计划准备着,还有 两三天的时间,两三天的时间里会发生多少事儿,谁也说不清。大不了临出兵之前宣布取消,士兵们也许还会愿意在罗马多呆几天。 “那么恺撒,您问题的答案呢?”安东尼也想知道恺撒的想法,因此他很直接地问了出来。 恺撒笑了笑,很坦然地说“与其瘫在床上一天一天挨着、等死神前来索命,还不如在什么时候突然倒地死去的好。” 安东尼虽然也有些诧异,但是这样的话的确是恺撒才讲得出来的,因此他还是笑了笑,向恺撒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恺撒也破天荒地向众人举酒,竟然还真喝了一口。元老、将领们虽然觉得很怪,但还是不得不跟着举杯,心里却嘀咕着恺撒这话中是什么意思。 布鲁图心里却很着急,既然恺撒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能够阻挡他走上皇帝的宝座?如果他真的出征,就很难找到机会对这个共和国的背叛者下杀手;如果他真的从帕提亚凯旋而归,那也许会来时就戴着帕提亚和埃及的皇冠,到那时被胜利的喜悦冲昏头脑的罗马公民难道还能拒绝他的什么要求么? 第一卷 将星陨落 第08节 不祥之兆 酒宴一散,恺撒便回到自己的家,卡尔珀妮娅正陪着到访的马尔西乌斯·腓力普斯和阿提娅聊天,阿提娅是恺撒的侄女、恺撒姐姐的女儿。 卡尔珀妮娅不像克莉奥帕特拉那样年轻,但优裕富足的生活是她看上去相当年轻。虽然她很清楚恺撒昨天晚上在做什么,可还是坦然无事一般地迎上前来,“阿提娅又想她的儿子了,你什么时候让他回来啊?” 恺撒向亲人打了个招呼,微笑着但很不满地回答道,“屋大维都已经十九岁了,不再是个小孩子了。” 虽然阿提娅已经是屋大维娅和屋大维两个孩子的母亲,但是在恺撒面前仍是顽皮的小侄女,“儿子对母亲来说,当然永远只能是小孩子了。” 恺撒无奈的笑了笑,见了一把凳子坐了下来,“好,等他在帕提亚立了战功,就让他回来在罗马作点事儿。” “帕提亚!”阿提娅很不放心,“连打败了斯巴达克斯的克拉苏都死在了帕提亚,屋大维一个小孩子、整天琢磨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怎么就叫不着边际了,”腓力普斯虽然是屋大为的继父,但是他对这个孩子却非常欣赏,“再说克拉苏那种人根本就不懂打仗,如果当时恺撒或者庞培在意大利,哪里会让斯巴达克斯祸害那么久。”作为曾经的执政官,腓力普斯对斯巴达克斯的起义深恶痛绝;作为普通的罗马公民,克拉苏的贪婪令他厌恶。 “还记得几年前我和庞培的儿子们在西班牙交战时的事么,”恺撒对这段回忆深有感触地说,“那时的屋大维不也是十几岁么,那时他生的病还没全好,但他就能和几个伙伴一起穿过敌人控制的道路来到西班牙找我,听说中途船还沉了一次,这不是一般小孩子可以做到的。阿提娅,我再说一遍,屋大维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可是......”阿提娅并不因此罢休,屋大维这样的事迹恰恰是她作为一个母亲为儿子担心的地方。 “好了,没有但是了。”腓力普斯拉着阿提娅,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下面的时间应该留给卡尔珀妮娅了,其实他们本就是害怕卡尔珀妮娅一个人伤心,才作为近支亲属前来探望的。 卡尔珀妮娅像一个女主人应有的礼节那样送他们夫妇出门,虽然阿提娅是小辈,但腓力普斯毕竟是前执政官、恺撒的同僚。 卡尔珀妮娅安然地为恺撒准备晚饭,就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老夫老妻,平平淡淡地没有一句话,虽然不像克里奥佩特拉那样让人惊喜连连,但恺撒在这样的气氛下可以安心地休息、放松一切戒备、享受睡眠带来的舒适。 夜深人静,玲珑子抽身化成恺撒的模样进入卡尔珀妮娅的梦境,满身的伤痕和鲜血,把这个女人从梦中惊醒。 直到清晨,恺撒睁开惺忪的睡眼,才看见一直守在身边的卡尔珀妮娅。 “布鲁图来了么?今天元老院要开会讨论一些事情。”恺撒根本没有去注意卡尔珀妮娅忧郁的表情,或者说每天早上、同样的一个表情已经深深烙印在恺撒心中,无需再看便已然浮现眼前。 “他已经在客厅里了。” “哦,”这个回答令恺撒有些不快,“为什么不叫醒我!” “恺撒,”卡尔珀妮娅的声音变得陌生起来。 “怎么了?”恺撒这才转过身仔细看着卡尔珀妮娅的脸,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有话要说、而且是很重要的话。 “今天能不能哪也不去?”卡尔珀妮娅把昨晚的梦境罗罗嗦嗦的复述了一遍,但她心里知道恺撒根本不会相信。 如果他会相信这些所谓的征兆,那他也不是恺撒了。虽然在出征前作牺牲的动物跑掉了,也不会打扰他军队的行进;甚至他在阿非利加的海岸下船时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他也不认为这意味着什么不好的事情,而是直接用双臂拥抱大地,向他的军队大喊“阿非利加,我已经把你抓住了!” 也许是克莉奥佩特拉的事让卡尔珀妮娅有些不舒服,恺撒这样想着。其实恺撒在昨晚也作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飞入云端,与朱比特携手俯视大地,因此他心情今天非常好。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而且没有任何敌人,现在是成为国王甚至皇帝最好和最后的机会。“放心,我晚上会回来的,”他以次安慰卡尔珀妮娅说 ,那个埃及女人在罗马住了快一年,也该走了。 卡尔珀妮娅知道自己拦不住恺撒,便仍强摆出罗马第一贵妇应有的气度,跟着恺撒到了客厅,恺撒的占卜师斯普林那正陪着布鲁图说话。 “你好,斯普林那,你前些天不是吓唬说要提防危险,还说这危险不会迟于三月十五日发生。今天已经是三月十五日了,你看我不还是好好的?”恺撒揶揄着这位占卜师,虽然他当然尊重并需要斯普林那。 斯普林那知道恺撒要神谕只是用来给士兵们看的,不过他还是很提醒恺撒说,“三月十五日的确已经到了,但还没有过去。” “好了好了,”恺撒可不喜欢被一个毫无头绪的神谕左右自己的行动,他十六岁就当上了罗马城朱比特三个高级祭司中的一个,她很清楚每个典礼上颁布的神谕是怎么一回事。 恺撒请布鲁图一起用了早餐,看看时间离元老院的会议还早,便一同往克里奥佩特拉处去了。 克莉奥佩特拉听说恺撒不请自来,心中又惊又喜,连忙迎了出来,谁知却看见一同来的还有布鲁图,心中咯噔好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怎么啦?”恺撒揽过这女人。 克莉奥佩特拉就势负载恺撒耳边,轻声问道,“你应该小心你这个朋友。” “好啦,”恺撒扶起这个鬼知道她心里打什么主意的女人,“今天元老院要开会,我只是呆一会就走。” 克里奥佩特拉一边将他们引入客厅,一边提醒恺撒道,“似乎有一些元老不怀好意,是不是要多加小心才好。” “呵...”恺撒像听到了一个可笑的笑话一样,“我现在是国家的首脑,他们那些人想把我从这个位置上变成一个二流人物?这可不像把我把他们从一个二流人物变成死人那样容易。” 布鲁图听了这话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了?我的布鲁图?”恺撒关切地问道。 “没有,”布鲁图连忙镇定下来,“我很好,只是恺撒刚才的话我听得有些不太明白,愣了一下。” “你慢慢会明白的,”恺撒拍拍他的肩膀,“如果屋大维这个里,他可能会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屋大维是谁?”克里奥佩特拉小心地问道。她原本派人将恺撒周围人的资料都搜集在手中,不过此时的屋大维只是恺撒的一个十九岁的侄孙,也许她的官员并不认为这样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值得被关注的价值。也难怪这个精细的女人此时心中如此忐忑不安,她已经从恺撒的话里听出恺撒很欣赏这个叫屋大维的人。 “只是一个在军人而已,”恺撒淡淡的回复了克里奥佩特拉,但他马上又被这个女人给她带来的惊喜所俘虏。虽然每次恺撒坐过之后克里奥佩特拉都会让人将客厅内的陈设换掉、重新布置一遍,但是这次这个女人竟然把房间布置成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间屋子的样子。恺撒还很清楚地记得,那次阿波罗多罗斯扛着一卷并不起眼的毛毯来到自己在埃及王宫中临时的指挥部,坚决要求单独一个人给恺撒展示礼物。其他的将领都害怕这个西西里大个子会借机暗算恺撒,但恺撒自己根本不认为这些被征服者除了会顶礼膜拜之外还有什么事情可做,所以大胆地让其他将领都出去。事实证明恺撒的自信经常会给他带来好运,埃及王后本人出乎意料之外的从那卷毛毯中一滚而出,恺撒欣然地接受了这份礼物-她本人和她的埃及。 “怎么了?”克里奥佩特拉将全部的得益都掩饰为嘴角上的一丝微笑,“喜欢么。” 这女人 招招手,侍女们端上来一盘盘刚才埃及运到的果品,虽然不像在亚历山大里亚直接摘下的那样新鲜,但是经过埃及王室专享的调味方法加工之后,仍然是算得上罗马城里难得的精品美食。 布鲁图很不知趣的坐在一旁,并没有要走开的意思,而恺撒却和克里奥佩特拉聊起了恬美的尼罗河风光、顽皮的恺撒里奥...... “恺撒,”布鲁图忍不住要提醒他,“你不应该让元老们等你太久的。”实际上埋伏在元老院里的布鲁图同伙可能已经等不及了。 “那就让他们多等一会好了,”恺撒对布鲁图还算有些客气、或者说关照。 “可是如果让他们知道您是因为王后陛下才让他们干等了这么久,您知道他们会怎么说么?”布鲁图今天只能豁出去了,事情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境地。 恺撒觉得今天布鲁图有些异样,但是卡尔珀妮娅还不是一样,竟然把梦境里的事情当成真事儿一样疑神疑鬼;克里奥佩特拉还不是一样,好端端的一间罗马客厅,自己只离开了一天,就变成了埃及王宫;布鲁图现在又催着自己给那群只会大吵大嚷的元老们开会,那些从前跟在克拉苏屁股后面、现在跟着自己屁股后面的所谓元老们。 埃及王后可不在乎那些罗马元老,玲珑子看得出她正要施展手段挽留恺撒,却见阿奴比斯从墙里走了出来,对着那女人哈了一口气。 克莉奥佩特拉打了一个哈欠,不知为什么感觉有些倦了,但恺撒的思路似乎超乎异常的清醒,在这样下去自己也许会露出疲惫之态。因此她坚持着不放松一点高贵的神情,大方的说道,“好吧恺撒,既然罗马的元老们也需要你,那我怎么可以太过自私呢?”但是这女人出于自己不安的直觉,仍然在告别的拥抱时在恺撒耳边附了一句,“别让安东尼离开你身边,我看他是一个可靠的人。” “好的不要担心了,”恺撒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女子们为什么总是害怕危险的出现,卡尔珀妮娅是如此,阿提娅是如此,现在克莉奥佩特拉亦是如此。 (据相关史料记载:恺撒遇刺前,他的妻子卡尔珀妮娅梦见恺撒满身鲜血,因此在第二天早晨,她设法阻止恺撒外出。在恺撒举行祭祀的时候,也有不祥的预兆发生。因此恺撒原本要派安东尼去遣散元老院当天的会议;那时候狄西摩斯·布鲁图和恺撒在一起,劝恺撒亲自去遣散,以免被认为藐视元老院。当时元老院附近的剧院中正进行表演,马可·布鲁图和喀西约在戏院前的柱廊门口,以便关注元老们的动向同时也可以处理大法官的公务。其余大致如文中所述,整个事件在史料中充满了巧合和传奇色彩,可参见《罗马史(下)》,阿庇安(著),谢德风(译);《罗马十二帝王传》,苏维托尼乌斯(著),张竹明、王乃新、蒋平等(译)。谋杀恺撒的人,彼此没有宣誓、也没有祭神、但是没有人变心,很多人并非出于私怨,更多的是对古罗马时代奴隶主公民民主共和制度的拥护。恺撒用兵不论出身,唯功是赏;他被认为喜欢珍宝,但独裁时却相对节俭;他以其个人魅力将当时的主要革新力量团结在自己的周围,他的一系列整治措施破坏了利益既得者们的生存轨迹,因此他们怀着对未知未来的恐惧妄图组织一切改变现状的行为。但是罗马已经不是那个仅在意大利寻找食物的小城邦了,她的利益范围遍布整个地中海,那种有任期限制的执政官体制很难再有效的驾驭如此广大范围内的国土。) 第一卷 将星陨落 第09节 将星陨落 玲珑子赶在恺撒之前来到元老院,只见喀西约、卡斯卡、西姆柏等人早聚成一小堆儿,正嘀嘀咕咕地安排着什么。 直到一个人走上前来,抓住卡斯卡的手,很愤怒的样子说,“你竟然瞒着秘密不告诉我!我们到底还算不算是好朋友?布鲁图已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喀西约等人僵在那里,如果消息已经走漏,即使他们能堵住眼前这人的嘴,也不再能拿到恺撒的命。 不过卡斯卡的朋友虽然知道自己的闹剧成功了,但是他并不明白这给他的朋友带来了多大的惊吓。因此他像男人们开玩笑时的样子,转怒为喜,在卡斯卡的肩头狠狠一拍,“好小子,你从那弄到那么多钱去竞选营造官的?” “啊,原来如此!”喀西约带着头,很尴尬地取笑着卡斯卡,而卡斯卡也清醒过来、连忙推说有事,送走了他的朋友。 不多时,恺撒也到了,手中拿着一张在路上接过来的书板,估计又是为自己求官或者为他人求情一类的琐事,恺撒也懒得去看。 早已经到了的安东尼站到恺撒的身边,而恺撒像以往一样别一些有求于他的人围了起来。布鲁图借机凑到喀西约身边,喀西约连忙示意众人聚拢,吩咐道,“特累邦尼阿斯,你去负责干掉安东尼...” “不,”布鲁图并不同意喀西约的想法,“我们的目标应该只是恺撒,而不是其他人。” “你疯了,”喀西约有些气急败坏地道,“要是安东尼找我们算账怎么办?他可实现任的执政官!” “不会的,”布鲁图很坚持自己的想法,“你要这样想,如果我们只杀了恺撒一个人,我们就是铲除暴君的英雄;但是如果我们杀了安东尼,那么其他恺撒的盟友就可以说我们只是给庞培复仇的暴徒,罗马公民也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这似乎有些道理。”有人附和这种想法。 “我看我还是只把安东尼引开得好。” 特累邦尼阿斯这样说,其实他并没有把握一个人打赢安东尼。 “安东尼应该会员已在恺撒之后一个人掌管大权吧。”有人这样猜测着。 喀西约虽然很看不上布鲁图家这种注重声名和荣誉的风气,但是现在自己也只能利用这一点是布鲁图跟自己一起,一切等先把恺撒解决了再说。 特累邦尼阿斯装作没事一样,把安东尼拉到远处说话。 这时一个元老波彼略·利那突然走过来,抓过布鲁图和喀西约,很赞赏地说,“你们能这样做非常好,我在我的祈祷中和你们一起,我祝你们要做的事儿取得成功,不要担心什么,放手去干吧!” 也许他只是想肯定一下两个人,作为罗马城大法官为罗马做的贡献,但却令布鲁图和喀西约惊慌失措的只能保持缄默。 利那见这两个后辈显然是受宠若惊了,就放了他们,免得他们不自在,又去拉着恺撒攀谈了起来。 喀西约看了半天,恺撒并没有叫人来抓他们,估计利那也只是碰巧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而已。喀西约看了看布鲁图,布鲁图也看了看喀西约,所有的同伙们都握紧了拳头,摩挲着藏在身上的凶器。 再等下去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情!最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西姆柏身上。 西柏姆鼓了一口气,哭天抢地地奔到恺撒面前,“恺撒,我求求您,我求求您,虽然我的弟弟有罪,但他已经知道错了,请您让他从流放地回来吧!” 原本围在恺撒身边的人,见了西柏姆这架势连忙抽身避开,恺撒执法有些无情得近似于冷酷,他们可不想让恺撒认为自己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这正好给了布鲁图等人机会,他们赶忙上来劝解,就是把恺撒围成了一圈,布鲁图还刻意绕到恺撒身后装作要扶着他离开的样子。 “你让我考虑一下,”恺撒走上元老院的台阶想摆脱西柏姆的纠缠,但这人不知为什么大反常态,一点元老的样子都没有,反倒像个浪人泼妇。 西柏姆上前一把扯住恺撒的衣服,拉下他的衣领,是恺撒的整个脖子连同一半肩膀都露了出来。西柏姆大喊道,“我的朋友们,你们还等什么,杀了这个独裁者!” 卡斯卡正站在距离恺撒不远的上几级台阶上,只要伸平手臂就可以够到恺撒的头,因此他拿着短剑,直接向恺撒的喉咙刺去!但恺撒正要从西柏姆手中抢回他的衣服,两个人拉拉扯扯的使卡斯卡并没有击中要害,只是扎在了恺撒的胸边,但这已经使鲜血流了出来。 恺撒抓住卡斯卡的手,奋力一拉,把卡斯卡推向西柏姆,已经顾不得喀西约逼上来的刀刃,脸上被划开了深深一道口子。而就在这时腰部被人捅进了一刀,恺撒当时的姿势使腰部的肌肉都拉伸开来,捅进来的这一刀在恺撒站直身体时随着他收缩的肌肉差得更深。 “是谁!”恺撒愤怒地回头去看伤害他的歹徒,眼前的人不禁使他忘记了危险愣在那里,“也有你!我的孩子?” 布鲁图已经完全顾不上恺撒会有什么样的感受,飞溅的鲜血似乎就是布鲁图家族维护共和的荣光闪现,他不失时机地在恺撒的腿上又补了一刀,以免这个暴君逃跑。 死亡,突然的横死,不就是自己一直期待的么?没有那种身染重疾,一步一步被死神逼近的恐惧。在自己还没来得及去感受上口的疼痛,这些人就会帮自己摆脱一切纷扰,甚至连亲人朋友们哭丧着脸欺骗地安慰自己会好起来的事都不会发生?恺撒用宽大的衣袍将自己的头一蒙,翻身滚下台阶。 他的敌人们异常兴奋得像一群饥饿的野狼扑向近在嘴边的美味,用手中的坚刃利齿肆意割裂撕咬着已经放弃抵抗的猎物。他们撕咬得如此疯狂,以至于飞舞的刀刃刮伤了自己的同伴。 玲珑子虽然对恺撒没有什么特殊的好感,但是总不想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一幕血剧的发生。刚要抽动和气来出来,却被两位突然显身的神明抓住了双手,拦住了。一个是豺首人身的阿努比斯,“你最好不要干预这件事!”一个是张着狗脑袋、蛇头发和蝙蝠翅膀的高大女人,她用血红的眼睛瞪着玲珑子,狠狠地说道,“连朱比特都要靠众神集会来作出重要的决定,难道你想帮助这个恣意妄为的恶魔?” “恣意,也不一定都要妄为吧。”玲珑子哆哆嗦嗦地辩解道。 “墨纪拉,你不要吓唬我们玲珑子!”藏在后面的恣兴意听了倒是很欢喜,“算你还懂些道理,我来帮你个忙。”说罢一脚把玲珑子踹到恺撒的血泊之中。 恺撒的血在玲珑子的手中凝结成鲜红的一块,“这是什么?”玲珑子转身去问恣兴意,这时才注意到四周到处是前来观礼的众神,有的兴奋叫好,有的哀声叹息,有的号啕大哭、估计是参加了什么赌局输了钱。 “好啦,”恣兴意拉起玲珑子来,“恺撒的灵升入云端,连死神也无法收取,那已然镌刻在史卷上的痕迹无法磨灭,他名字也许比朱比特更广为人知。你的事情不是在这里为了不相干的人惆怅,你应该到外面去搜集人们的喜怒哀伤,这对于破解六合迷障是有好处的。” “可是,为了破解我身上的迷障,需要做这么残忍的事么。”玲珑子有些困惑。 “我提醒你,这次你可什么都没做。”恣兴意觉得很好笑,“如果你不想看见更多的人死,就赶快去那位埃及王后那里去,想要她命的人可不少哦。” 一句话提醒了玲珑子,连忙飞身奔外而去,正和赶进来的安东尼撞了个满怀,不过玲珑子穿身而过,就在穿越安东尼的那一刹那,他发现这个男人的心充满了没有释放的温情。 “恺撒死了,恺撒死了!”传遍大街小巷的呼喊声甚至比玲珑子穿越的速度还要快。 克莉奥佩特拉已经将托勒密十四世和恺撒里奥送上了船,这条退路原本就是为了避免恺撒失势,失去保护人而准备的。一切比 预想的顺利的多。恺撒死了所引起的恐慌甚至比斯巴达克斯来了更可怕,斯巴达克斯的起义军到了罗马城,大家都知道敌人在哪里。而恺撒死了,谁也都没有把握自己的邻居会采取何种态度。那还会有人来管一个附属小国的王后会有什么举动? 杀手们挥舞着带着血腥味的短剑,大喊大叫着“共和万岁!我们杀了暴君!”但是元老院里其他的元老们都被吓跑了,没有人来听他们慷慨激昂的陈词,因此他们飞奔上街头,想号召人们恢复罗马的共和秩序,像布鲁图家族一样反对任何形式的国王。 复仇女神厄理逆司三姐妹阿勒克图、墨纪拉和底西福涅在整个罗马的上空散布恐怖气氛,罗马的天空变成了血红色,罗马的空气充满了鲜腥的味道。当宁静被打破,和谐被破坏时,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恢复秩序,也没有人知道安全在哪里。 大街上有些人说共和派出手了,有些人说庞培党人回来了,有些人说恺撒的复仇马上要来了。有些人一听到消息马上只身跑大城外,在骚乱中有些元老受了伤,也有一些被当场杀死了,元老院外许多公民和外国人也没能幸免。有些是被人趁着骚乱、报了私仇;有些是遇见心怀鬼蜮的人被谋财害命;有些纯粹是出于误打误撞到刀刃上的。准备当天表演的角斗士,仗着穿着好的武装逃了出来;原本热闹的戏院里,人们跑了一空;市场和商店也被洗劫了。所有的公民关起自家的大门,还有一些逃到屋顶上准备自卫。 恺撒身边没有卫队,因为他不喜欢在罗马城里带着大队人马招摇过市,跟随他到元老院的只有一些普通官员和家中的奴隶。不过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跑掉了,只有三个奴隶摇摇摆摆地把这个刚才还是地中海和她周边地域的主宰、现在的尸体抬回家,去接受卡尔珀妮娅泪水的洗礼。 安东尼很快的跑回自己的家中设防,他担心这个阴谋是对付恺撒的、也是对付他的。正在街上巡视的雷必达连忙跑到附近自己的一个军团里。雷必达把军团调到了战神广场,现在的他服从安东尼的命令,因为安东尼是恺撒的朋友、也是现任的执政官。整齐的军队大踏步迈进罗马,人们即使不知道他们代表谁,但是狂奔渐渐都变成了小心地躲藏,即使是这样,城市里也有些平复的迹象。 “我们快走吧,”阿波罗多罗斯带着为数不多、但都是悍将的卫队守在克莉奥佩特拉身边。 “不,恺撒里奥是恺撒的继承人,我必须要让罗马人都知道。”这突然来到的噩耗还是令她有些承受不住,没有了恺撒,只要罗马愿意,军队随时都可以侵入埃及。 (恺撒遇刺的过程中史料记载了两个布鲁图,德基摩斯·布鲁图是恺撒的老朋友,他参加了恺撒临死前的那顿晚餐,在恺撒的遗嘱中也分给了他数额可观的财产,他在刺杀行动中负责一路把恺撒带到元老院;马可·布鲁图是塞维丽娅的儿子,恺撒一直袒护照顾的后辈,被认为是恺撒的继子甚至私生子,恺撒遇刺时任罗马城大法官,被认为是与喀西约一起进行筹划的主要人物,在刺杀行动中他刺的一剑可能不是最致命的,但却是令恺撒绝望而放弃抵抗的。刺杀行动成功后,马可·布鲁图又在外组织力量抵抗安东尼和屋大卫的势力,直到后三巨头同盟建立。作者在文中将两个布鲁图的事迹进行了合并。) (雷必达和安东尼没有立即为恺撒复仇是有原因的,当时狄西摩斯·布鲁图已经被任命为山南高卢的总督,手中掌握着一支为数可观的军队;马可·布鲁图、盖约·喀西约等则聚集了一些狂热分子在罗马附近的一处山丘上,随时准备和恺撒党人对抗;一些像西塞罗这样有影响力的元老,虽然没有为恺撒的死欢呼,但是对这种刺杀行动暗自里是赞赏的,而为数更多的元老更是千方百计地袒护凶手;还有一点是雷必达和安东尼都不是恺撒指定的继承人,无权代表恺撒来做什么事情......) 第一卷 将星陨落 第10节 遗嘱 可怜的女人,既然我从你那里学到了那么多语言,那么现在我来回报你一些东西。平静、平静......玲珑子将克莉奥佩特拉的哀伤和恐惧收在和气来中,究竟是为了恺撒的横死而哀悼、还是为了埃及的颓势而伤感,诸多情感夹杂在一起也不知道能不能提纯,不过玲珑子只当帮帮故人,也没真的打算用这些情感来炼制什么仙术。 渐渐平复下来了的克莉奥佩特拉,张望了一下罗马,说道,“我们也到船上去吧,这里没有我们的机会了。” 正在半路上,恰好被也正往船上逃命的索西琴尼赶上,这位老学者一见克莉奥佩特拉,连呼带喘地喊着,“恺撒、遗嘱、恺撒、遗嘱!” “什么,你说什么,”克莉奥佩特拉仿佛又看见了希望。 索西琴尼赶上前来,呵呼、呵呼、呵呼地连喘了几口气,才呼哧地说道,“恺撒留了遗嘱,在维斯塔大贞女手上。” 维斯塔是灶神,希腊称为赫斯提亚,三处女神之一、十二主神之一,这位神的祭司必须要从六到十岁的贵族少女中产生,在其服务的三十年中始终要保持贞洁,因此又称维斯塔贞女。她们的职责在于守护维斯塔神庙中的圣火永不熄灭,由于这种特殊性,这些贞女在罗马的地位很高,她们的首领大贞女更是备受尊敬。 恺撒不是第一次写遗嘱了,他甚至曾经指定过庞培为他的继承人,并向他的军队宣读过。不过这次,维斯塔大贞女手上的这份最后遗嘱无疑将是最终有效的一份。 阿波罗多罗斯知道克莉奥佩特拉在想什么,因此他自告奋勇地说,“王后,您先上船,我去打听一下消息。” “好,小心一点,”每当这种时候克莉奥佩特拉多半只能选择信任阿波罗多罗斯。 “哎哎哎,那小子”恣兴意不知什么时候跟阿努比斯一起赶了上来,上前一把拉住了正要跟克莉奥佩特拉上船去的玲珑子,“还知不知道你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玲珑子诧异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凑到一起去的?” “不该你管的东西,你少问!”恣兴意的事儿向来不喜欢他人插手,“我问你,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瞎打乱撞?” “那我有什么办法?”玲珑子也很委屈地道。 “你个铁脑袋,”恣兴意恨恨的数落着玲珑子,“你还没发现么,苦心智进到凡人的意识中就要坚持到底,而我可以代替被我附体的人做出决定,你正好在我们两个中间。你虽然不能代替他们做出决定,但是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影响他们。” “其他方式、影响他们?”玲珑子听得有些糊涂。 “笨死你算了,”恣兴意甩手就要走。 “别别别,”玲珑子拉住恣兴意,“好歹再给我指点一下。” “最后一句,你给我听好了,”恣兴意点着玲珑子的鼻子、耐着性子说道,“现在那个阿努比乌斯死了,他的灵魂在北欧的神界的英烈祠中,那是为了世界末日之战准备战士营地,管得很严。要是你借着他的名义干点什么,没有谁会来找你麻烦。”恣兴意说着便转向阿奴比斯,“是不是这样?” 玲珑子呆呆的望着他们,恣兴意一时火气上来拉起阿奴比斯决决而去。 想了半天,玲珑子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只要变作凡人的模样,便可通过语言来影响对话者。而且收留阿奴比乌斯灵魂的北欧神界还一直被贬斥为野蛮人,只要阿奴比斯不说,罗马和埃及神界没人知道自己的底细。耶!想不到恣兴意脾气虽然不好,但也蛮为自己着想的。说干就干,玲珑子转身化作阿努比乌斯的样子,拔腿去追阿波罗多罗斯。 “阿波罗多罗斯将军!” 阿波罗多罗斯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候被认了出来,连忙回身,只见眼前这人有些眼熟,但是在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我是阿努比乌斯,被王后陛下在角斗场上救下来的。刚才趁着乱逃了出来。”玲珑子的腔调学得虽然不像,但是阿波罗多罗斯并没有听过真正的阿努比乌斯说话是什么样子,因此都还不打紧。 “你有什么事?” 阿波罗多罗斯虽然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但是既然这个人找上自己,就不会没有什么缘故。 “我知道维塔斯神庙的位置。”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维塔斯神庙?”阿波罗多罗斯紧张起来,他四下张望了一下,除了阿努比乌斯外没见到他还有什么同伙,如果有什么事也许自己应付得来。 “我是阿努比乌斯,被王后陛下在角斗场上救下来的。我想能为王后做点事,想跟着你们离开罗马。” 阿波罗多罗斯疑心稍定,这个解释很合理,能跟着埃及王后的船逃走是当然这个角斗士最好的选择,否则一旦在意大利被罗马军队再次抓到,他身上角斗士的烙印就会要了他的命。“那好,你带我去。” “我的将军,您知道遗嘱肯定要等到把元老们召集到一起才会公布,您现在去了也没有办法知道真相,维塔斯设庙的护卫是不可能让您接近大贞女的。” “这个...”阿波罗多罗斯犯了难,事态紧急,刚才并没有想那么多。 “您愿意相信我么,您先回到王后的船上去,等我一听到消息马上回去告诉您。” “这...”阿波罗多罗斯打量着眼前这人,心中拿不定主意。 “您还有什么疑虑?等到遗嘱一公布,马上消息就会传遍罗马城,我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尽快将消息送到您面前罢了。” “你看起来不像一个奴隶,”阿波罗多罗斯虽然嘴上还有疑问,但既然说了出来也就表示他有些信了这个阿努比乌斯。 “您知道,”玲珑子也不清楚自己黯然神伤的愁情装得像不像,但是戏还是要演到底,“我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是个奴隶,没有生就该是做奴隶的命......” “看在你在角斗场上坚持到最后一刻的勇敢表现,我相信你!” “那就请将军回到船上去吧,在罗马还是有很多人认识您的。”玲珑子见他信了自己,便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来。有阿波罗多罗斯这么个累赘在身边,连腾飞、穿墙这样的小把戏都不好施展。 “我....”阿波罗多罗斯还有些犹豫,现在就回去王后问起来不好交待。 “现在罗马城很乱,有很多人不喜欢王后,王后那里需要有忠实的人保护她。” “好,一有消息马上就来告诉我,回到亚历山大里亚你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奴隶和土地。” “多谢您,将军。”阿努比乌斯装作感恩地目送阿波罗多罗斯远去,剩下的事情就是去维塔斯神庙了。 维塔斯的神庙并不远,或者对玲珑子来说近在咫尺。 不过雷必达正亲自守卫着神庙,他已经把一部分军队交到安东尼手里。 “现在的罗马城是什么样子?”大贞女以相当平和的心态询问眼前发生的一切,她完全可以以一种相当超脱的姿态俯视罗马所发生的一切,只要是罗马人都不会愿意看到维塔斯圣火熄灭,也当然会尊重照料圣火的贞女们。 “一群暴徒正在广场上集会,像多拉培拉这样曾经被恺撒信任和提携的人都参与其中,对昔日的领袖进行诋毁和辱骂。他们的那些无耻言语您还不要听得好。”雷必达在大贞女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 “我听说有人还要把庞培在西班牙抵抗的儿子召回来,是么?” “是,还有一些人说要把今天用法律规定为共和国的诞生日。” “而在不久之前,元老院还通过法律说恺撒的身体神圣不可侵犯?”大贞女的语气有些近似嘲弄,但是她转而又问,“雷必达,你愿意服从恺撒的继承人么?” 雷必达沉默不语,在大贞女面前不可以讲假话,当然大贞女也会为她听到的每一句真话保守秘密。 “那么雷必达,你愿意为维塔斯女神守卫罗马的和平么?”大贞女继续问道。 “我想我已经这样做了,”雷必达对这一点深信不疑,要不是他及时将军队开进罗马,天知道那些凶手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维塔斯女神的神谕,”大贞女提高嗓音,雷必达应声跪倒,“由于你及时地将秩序井然的军队带入罗马,使复仇女神的烈焰没有将这座名城吞噬,你既没有跟着凶手恶徒们趁火打劫,也没有马上为恺撒复仇大开杀戒,你只是履行了一个军人维护秩序的天然职责,维塔斯女神认为你维护了罗马的和平之火......” 玲珑子趁着他们在一边忙活,用一双透视眼到处扫描,总算把恺撒遗嘱翻了出来。正要展开,却被突然现身的维塔斯拦了下来。 “离情界的朋友,你不能这样做。” “你什么意思,你不要来管我哦。离情界和神鬼界都是存在于是人意识中的一部分罢了,你管不到我的。”玲珑子争辩道,虽然维塔斯是罗马的十二主神之一,但也未必能把玲珑子怎样么。 “你们枢机子、玲珑子、剑灵子三个的事我管不到,但是恺撒信任我,才将他的遗嘱在我这,你要看也可以。但是你看后不可以做任何修改,也不可以在他正式公布之前告知其他的世人,你办得到么?”维塔斯在情在理地向玲珑子解释道。 “你错了,第一、现在的枢机子改作苦心智,剑灵子改作恣兴意了;第二...第二...”玲珑子一时倒想不起什么理由来继续说服她,“反正我要看遗嘱!” “你现在好像是以前剑灵子的脾气。你既不是苦心智、也不是恣兴意,你想过没有你自己最终向以什么姿态出现在离情界中?”维塔斯微笑着问道。 玲珑子从没想过自己将来会怎么样,被维塔斯这样一问不由得愣住了。枢机子翻阅着情事之书,变成了苦心智;剑灵子打开了王气之书,变成了恣兴意,那么自己呢? “你的修行,好像还差一点,”维塔斯被一团和气包围着,“这个给你,是用中国帛纱丝绸从遗嘱上拓写下来的原稿文字。但是被我施了魔法,只有等到原稿被公布之后,这份书卷才能展开。” 玲珑子接过维塔斯递过来的帛卷,“那...多谢你了。” 维塔斯含笑着消失在一片祥和之中,玲珑子目的达到,也不久留,望神殿外而去。 恺撒的遗嘱在其亲人的要求下被选择在安东尼的家中宣读,罗马城里的主要人物都在场,玲珑子一看手中的帛卷松动,便飞下云端往克里奥佩特拉的船上来。 阿波罗多罗斯带着阿努比乌斯来见埃及王后,克里奥佩特拉展开帛卷一看,“没错,是恺撒的字迹!请我的祖先维纳斯为见证:我将我四分之三的财产和恺撒的名字传给...”这女人激动的读着,“盖乌斯·屋大维·图里努斯,便在遗嘱宣布之日起守纳他为我家庭的一员,称为‘盖乌斯·儒略·恺撒·屋大维’。滚你个...”克里奥佩特拉像把帛卷一丝了之,但她显然忽略了要将这种四周纳边的帛卷撕裂要多大力气,因此她愤愤地将帛卷仍在地上。 阿波罗多罗斯拿起遗嘱,继续读道:恺撒在第伯河的花园留给人民作为公共场所,并赠给每个罗马公民300塞斯特尔提乌斯的钱币;在这之后的剩余,留给布鲁图;如果卡尔珀妮娅在遗嘱公布时怀有遗腹子,那么将来的监护人是布鲁图;如果屋大维在遗嘱公布之前死去,那么第二继承人是布鲁图...... “那个淫棍!不中用的东西!老秃子!宁可把一切都给那个凶手,也从来不去想他自己的儿子!那个...那个,”歇斯底里的克里奥佩特拉有些令人恐惧,阿波罗多罗斯示意阿努比乌斯先下去,自己留下来看护王后。但是玲珑子不能走,他要留下来搜集“母亲的悲哀”,退下去的只是用和气来化成的一个分身而已。 阿波罗多罗斯传出了扬帆起航的命令,然后静静地守在王后的身旁;克莉奥佩特拉一个人斜趴在椅子上抽泣着;玲珑子忙着搜集她滴落的眼泪,时间不就在觉间过去了。 “再把遗嘱拿过来我看看,”克莉奥佩特拉抹了抹眼泪,还是要坚强起来。 阿波罗多罗斯递过帛卷,缓缓说道,“安排得非常清楚,应该是早就写好了的。” “这个屋大维是什么样的人?” “我马上叫人去查。” “尽快,我们还是要靠着恺撒党人,他们中的没一个人不会愿意让埃及成为一个需要元老院派驻总督的行省,”克莉奥佩特拉这样说,也是一致这样认为的,“恺撒有太多没做完的事情,不知道能不能借屋大维的手用一下。” “您不用担心,王后陛下,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回到埃及。” 克莉奥佩特拉不再说话,她起身想去看看恺撒里奥。这可怜的孩子现在或者从来都没有一个父亲,但是有一个爱着他的母亲,克莉奥佩特拉相信这已经足够了。她攥着手中的帛卷,手中的帛卷?她转身问阿波罗多罗斯,“如果是在埃及,伊西丝的神庙难道是外国人可以随便进入的么?那个阿努比乌斯是怎么从大贞女的手中拿到遗嘱拓写下来的?” 本卷相关史实主要依据: (部分由网络查得的资料,编著者不详,恕不一一列出) 《罗马史(下)》,阿庇安(著),谢德风(译); 《罗马十二帝王传》, 苏维托尼乌斯(著),张竹明 王乃新 蒋平等(译); 《history of cleopatra, queen of egypt》,by abbott·jacob,sinir·thomas ; published by harper & brothers in 1851 ; electronic version created in 2002, state university system of florida; 《汉书》,班固(著)。 第二卷 碧血黄沙 第01节 她和他 克里奥佩特拉对阿努比乌斯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或者说她在哀恸之中仍能有这份警觉真不愧是埃及真正的掌权者,亦或者说这份哀恸原就在她意料之中,只不过自己都是一厢情愿地依靠恺撒、在信念中不愿意承认罢了。 “这……”阿波罗多罗斯一时语塞,他很欣赏阿努比乌斯身负重伤、但一直挺立到最后的姿态,所以从没有过什么怀疑。按说一个奴隶,在摆脱了镣铐的束缚之后,依然以一个自由之身为旧日的主子卖命,是一件不可相信的事情。因此阿波罗多罗斯一开始就不相信阿努比乌斯会是罗马的奸细,只是还不清楚他的能力如何罢了。 幸好玲珑子就隐身在一旁,见他们起了疑心便弄了个小手段,还没等克莉奥佩特拉君臣两个计议出个所以然来,仆役已经匆匆跑过来报告说,“不好了,那个阿努比乌斯晕倒在地上,浑身发烫、直冒冷汗!” “我去看一下,”阿波罗多罗斯听说,往甲板上赶来,不过阿努比乌斯已经被放在背风的地方,医师正帮着检查病情。 “为什么不抬进船舱?”阿波罗多罗斯问道,“在这被海风吹着不是会加重病情么?” “将军,如果万一他是被病魔缠身或者被神明诅咒,如果他进船舱会把厄运带给更多的人。”医师这样说道,虽然在公元时代的人们还无法理解传染病和病毒这样的事情,但是大量会传染的病例依旧让医师们开始有意识地让病人和正常人隔绝。 玲珑子和他的分体合二为一,阿努比乌斯缓缓地睁开眼睛。 “你没事吧,”阿波罗多罗斯上前试探地问道,医师连忙退到一边, “呃……”阿努比乌斯努力装作既憔悴、又偏要表现出安然无恙的两难情态,“没什么,只是半夜里从水沟潜入维塔斯神庙时受了些凉,刚才被海风一吹头有些晕,估计睡一下就好了。” 阿波罗多罗斯看着阿努比乌斯头上不时流下的虚汗、涨得通红的全身,分明是一副受了大风寒的模样。也难怪,在水里泡了大半夜、船上又颠簸、海风又刚劲,况且谁又知道在接近大贞女的过程中受了什么样的波折刁难,阿波罗多罗斯再没有半分怀疑,“现在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到亚历山大里亚了,你还没去过那吧。” 阿努比乌斯张着口,啊啊地说不清楚一个字;皱着眉,好像头上正忍受着非常的痛苦。这让阿波罗多罗斯更难过起来,要不是这个角斗士付出这么大的努力,即使自己探知遗嘱的内容,也比不上拓写下来的第一手资料来得更有说服力,也许暂时失去理智的克莉奥佩特拉会疯狂地问,为什么他们要把恺撒里奥的名字读成屋大维?这里面有阴谋!或者更坏的是王后也许会不顾一切的要到罗马城中去争辩真相……但现在,她在恺撒的字迹前,凄然地接受了现实。“在我的船舱里为他准备一张床,”阿波罗多罗斯吩咐道,然后告诉医师说,“你要一直小心的看护他,直到痊愈为止。” 阿努比乌斯被一群人抬进船舱,玲珑子暗自得意,想不到自己的表演天赋还发挥得不错。 恣兴意无声无息地出现,一开口说话吓得玲珑子、也是阿努比乌斯打了个颤,医师连忙上前确认没有什么大碍。玲珑子离开分身,由得阿努比乌斯昏昏沉沉地一路睡到亚历山大里亚去吧。 “我来是告诉你,”恣兴意阿波罗多罗斯船舱中精致的案台上一躺,“罗马给屋大维的信已经送出了,信里面将告诉屋大维他是凯撒的继承人,你猜屋大维会怎么样?” 玲珑子傻傻地摇摇头,连屋大维是谁都不知道,哪里会知道他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恣兴意淡淡然一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等等,”玲珑子想拦下恣兴意,但是修行还不到家,连恣兴意是从哪个方向离开的都搞不清楚。恣兴意一再提醒自己是为什么?日前维塔斯女神的话又涌上耳边,枢机子变成了苦心智、剑灵子变成了恣兴意,那么玲珑子呢,又要变成谁?要往哪里去? 不过既然一时还想不清楚,那就不要想,先做好眼前的事再说。 玲珑子跟着信使一路来到驻扎在亚得里亚海便阿波罗尼亚地方的罗马军团营地。维塔斯作的也真绝,就是这样一封普通的信上也施了魔法,让玲珑子没办法事先拆看。 虽然从罗马城里传来的消息已经人所共知,不过表面上还是一如往常般的操练出勤,并没有骚动的迹象。屋大维在这里继续学习并接受军事训练,马其顿的骑兵队常常被轮流派到这里来,他也借此机会接触到了更多的军官。当屋大维第一次得知恺撒遇刺时非常震惊,因为恺撒死在元老院,他由此害怕这件事是全体元老们干的、害怕还有更多的同谋者、害怕罗马市民为这件事情感到喜悦……有人劝屋大维带着军队去马其顿避难,也有一些有实力的高官说愿意保护他、只要他愿意到这些高官所管辖的行省去,但是他选择静静地在原地等更可靠的消息。因此他母亲和他继父腓力普斯的书信一到,他便迫不及待的拆看。而他的好友,玛尔库斯·阿格里帕一听到消息也马上赶了过来,阿格里帕与屋大为同年出生、一同长大,因此虽然屋大维收到的是母亲和继父送来的家信,但对阿格里帕毫无忌讳。 玲珑子兴冲冲地要迈进屋大维的意识中,却扑了个空,不知道被谁挤了出来。 “呵……” 玲珑子顺着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是一位淡妆素裹的、手持箫笛的希腊仙子,那仙子一张口,婉转甜美的嗓音沁人心脾,“盲目的流浪者啊,你到哪里去?不要让你的纷扰,挫败了年轻人执著的勇气。” 玲珑子愣了半天,才想起来问道,“你是谁?” “让我来赞美太阳的光艳、山川的秀美,我是年轻的欧忒耳珀。如果你有烦恼忧愁,不妨来这儿、我为你朗诵的诗歌。听音乐的述说没有一丝哀伤有错,但是青春的岁月容不得你有半分蹉跎。” 玲珑子看看这娇美的仙子,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段说辞弄得不知所措,“你……你……你要干什嘛?” “我听说你是纵横的漫步者,世界之大都在你的双脚之下;我相信你是慷慨的热心者……” “打住!”玲珑子,“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为什么会有人舍却肥美的羔羊,偏要去啃地里的胡萝卜?为什么有人废弃悦耳的修辞,偏要去追求粗浅的假真实?” 玲珑子不去理她,又一次冲向屋大维的意识,却仍较被排挤了出来。 “呵呵呵,”自称欧忒耳珀的希腊仙子笑着摇了摇,“那清晨迟起的鸟儿啊,多么值得可惜,如果你来得早一些别个嘴里的虫儿就是你的;那衷情的人呐,千万不要哭泣,如来你来早一点,那颗心就是你的。” “我不要了,”玲珑子最大的优点就是那得起、放得下,“你慢慢歌唱吧,大姐,我这边先走一步了。” “你是否要去到神秘的东方?那太阳升起的地方。请带上异乡的旅人吧,一同去那遥远的地方。” 东方?话说着玲珑子还真好久没去东方来着,苦心智先前叮嘱自己帮着关注东方事态都差一点忘了,不过眼前这女仙有什么目的却要问明白。于是玲珑子学着她的腔调,“欢迎你到这片热土,太阳升起的地方;那陌生的异乡人啊,为什么要远离你的故乡?” 欧忒耳珀听玲珑子顺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嫣然一笑、暗喜自己没拜错神,娓娓说道,“我有一个好姐妹啊,我怎么能把她的生辰忘记,我亲爱的克利俄啊,我愿为她去寻觅一份生日的惊喜。听说东方有了一本史书,人们颂扬着他传奇的魅力,说他是历史婉转的颂歌,说他有无需韵律的诗意。我有一个好姐妹啊,我怎么能把她的喜好忘记,我亲爱的克利俄啊,我愿为你去寻觅一份生日的惊喜。” 哦,玲珑子心中有了数, 如果只是为了去找一本书的话,那到也不成问题。可是自己带了这么一个文诹诹的说唱天女在身边,万一被恣兴意知道了,会不会被说成是口舌变态啊? “你还有什么犹豫,你还有什么迟疑,停一小会儿为迷途的人指引方向、这不会减少你的善良,费些功夫为干枯的鲜花浇水、那会得到扑面的芳香。”欧忒耳珀看玲珑子有些犹豫,连忙着在一旁打边鼓儿。 玲珑子听她这样一说,觉得倒也不错,苦心智没了踪影、恣兴意又往来不定,以后正缺一个在西方世界给自己带路的,可巧就来了,不妨就帮了她这次。于是玲珑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欧忒耳珀欢欣绽放,张开双臂正要大肆抒情一番;被玲珑子事先拦下,“嘘……你等我一下。”说罢,玲珑子转而往阿格里帕的意识中去了,欧忒耳珀怕玲珑子一不高兴、反了悔、不为自己引导东方之行,因此哑在一旁。 “信上说什么?”阿格里帕见屋大维垂头沉思,便问道,“难道还有什么更不好的事情发生么?” “你自己看吧,”屋大维将信递给阿格里帕。 阿格里帕看了看信上的内容:主要是劝屋大维小心从事不要、过于自信,从接到信的那一刻开始,要时刻铭记:恺撒战胜了他所有的敌人,却被他最亲近的朋友杀死。因此信中告诫屋大维不要太招摇,也不要急着继承恺撒的名字,现在福祸难料,不过最好尽快低调的回到罗马去,以便腓力普斯给他出出主意。“那我们还等什么?”阿格里帕早就迫不及待要大展身手了,而现在正是全身充满力量的时候。 “我也这么想,”屋大维的语气依然很平和,“去准备一些船吧,我们尽早出发。” “尽早出发还要船做什么?”阿格里帕不解,“如果你想启程,现在战马就准备好了!” 屋大维摇摇头,他的伙伴虽然才能非凡,但还是有些缺点,比方说不够谨慎,“从陆地上走要经过勃隆度辛的军队驻地,我还不清楚他现在的态度。快去准备吧,我希望明天一早就可以出发。”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阿格里帕答应着,奔了出去。 玲珑子也就不跟着阿格里帕去准备船只了,停在屋内,左看看沉思着的屋大维,右看看期待着的欧忒耳珀。 “你还在犹豫什么?我的向导者,等蜗牛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云雀已经飞上枝头了。”欧忒耳珀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玲珑子一想,也对。等屋大维一行人到了罗马,自己和欧忒耳珀早已经在大陆的东西方游走几个周天了。“好,”玲珑子下了决心,招呼上欧忒耳珀,道“去东方,但是我不问你的时候不许说话!” 去东方的路并不远,瑶池仙子般的欧忒耳珀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逍遥翱翔倒也清静,玲珑子正悠然吹着天风的时候,不防被下界冲上来的一道戾气冲了个跟头。 欧忒耳珀忙扶住玲珑子,正要出言安慰,又怕自己一套一套的说辞让玲珑子恼怒。这欲言又止的神情让玲珑子想笑,但又不好表现在脸上。两个不由得相视而笑,也算是一种默契。 “戾气正盛,必有妖孽!”玲珑子虽然在了个跟头,但也高兴,摩拳擦掌的要施展一番。先前有挡道的妖神都是苦心智抢着出手收服,现在苦心智不在,自己终于可以大动干戈了。“快走、快走!”玲珑子催促着一个跟头翻下云头。 欧忒耳珀先是一愣,虽然不想在这些意料之外的事上耗费时间,但也只好跟了下去。 第二卷 血溅黄沙 第02节 六小单于 玲珑子带着欧忒耳珀往下界那团戾气的源头中冲去,原来是六个游牧族人鬼魂正在那里争斗不休。 欧忒耳珀看着,摇了摇头,“何必让纷争扰乱阳光的和美,看大地如此肥沃;何必让吵闹掩盖天风的寂静,听快乐热情欢歌,” “打住打住,没有话儿就不要往出挤,有话儿就先给我咽回去,现在正忙着呢,”玲珑子让欧忒耳珀收声,问那六个鬼魂,“你们在这吵吵闹闹做什么?” 六个鬼魂虽然不知道玲珑子是什么来头,但欧忒耳珀头上神光笼罩一看就是天界上仙,于是都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问你们话呐,这是哪里?”玲珑子见他们太不配合,有些怯场声音也降了许多。 六个鬼魂见玲珑子先行胆怯,以为是个好惹的主儿,便向前连逼几步,看架势不是谋财就是害命。 玲珑子忙一手将欧忒耳珀拉在身后,一手祭起和气来扇,那扇子见风就长、见光就大,奇光异彩、绚烂纷呈,惹得周天星斗、山水众神齐来观望,六个鬼魂早挤成一堆儿瑟瑟发抖、齐声告饶。 玲珑子见好就收,免得惹神注意,一边收了宝扇、一边问道,“快说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谁?” 一个胆子略大些的鬼魂回话道,“仙人,这里是锡尔河的下游,吉尔吉斯平原,康居国的属地。我生前是匈奴国的单于。” “呸,你说这话要不要脸!我才是匈奴单于。”立时有另外一个鬼魂反驳说道。 “你么都不是!我才是撑犁孤涂单于!”原本沉默了的鬼魂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再次争执起来,转眼间又扭打成一团。 “撑犁孤涂单于”是中国史书上对匈奴首领的音译,“撑犁”在匈奴语中意为“天”,“孤涂”在匈奴语中意为“儿子”,连在一起就是“天子”的意思,用天的儿子、神的儿子这样的词语来称呼自己的领袖,并不是华夏民族所独有的。而“单于”一词则孕育着比较浓郁的游牧民族气息,在匈奴语中“单于”的意思是“广大的”,这与后来的“成吉思”、“达赖”的寓意都差不多。 欧忒耳珀推了推玲珑子的胳膊,示意不要让他们再吵下去了,怪浪费时间的。 玲珑子清了清嗓子,“停下来!” 其实原本不用这么大声,有了刚才的那一手,鬼魂们对玲珑子已经畏惧万分,哪怕只是轻轻一嗡嗡,没准都要将他们吓个半死。 很好,玲珑子见他们怕了自己,有些飘飘然,索性拉着欧忒耳珀席气而坐,“从先到后,一个一个来。” “你先”,“你先”众鬼魂推推搡搡着,终于一个有些胆子的先开了口,他向前试探着问候一声,“大仙。” 大仙?玲珑子听着好笑,但也没笑出声来,只是招呼着,“都坐过来,都坐过来,慢慢说、慢慢说。” 众鬼魂犹犹豫豫地终于和玲珑子两个一起做成了一个大圈儿,“坐下来就好说话了,”玲珑子示意那个称其为大仙的鬼魂继续。 “大仙,”下面是这个鬼魂的故事:匈奴大单于以下,有左右屠耆王、左右谷蠡王等等左右划分的王爵,都是产于子弟亲贵,按传统依次继任单于位。虚闾权渠单于的时候颛渠阏氏和右屠耆王私通,趁着老单于病重颛渠阏氏和她的弟弟都隆奇拥立自己的心头肉右屠耆王为握衍朐提单于。握衍朐提单于作为后爹,像传说中那些被妖魔化了的后妈一样将老单于亲信子弟排挤一空,老单于的儿子稽侯珊在单于庭没法安安稳稳地过剥削生活了,于是投奔到老丈人家乌禅幕国——一个夹在乌孙和康居之间的小国。后来握衍朐提单于由于非常的不忘本,处处袒护匈奴右地贵人,把匈奴左地贵人都得罪光了;偏偏那些傍着单于大腿的右地贵人们不争气,被匈奴边上的乌桓国打了个打败,于是在战役中负主要责任的姑夕王怕握衍朐提单于怪罪,于是和乌禅幕国、左地贵人们一起拥立稽侯珊为呼韩邪单于。握衍朐提单于被稽侯珊打得落花流水、众叛亲离。可是呼韩邪单于也很小家子气,一上台就在人堆儿里把自己的哥哥呼屠吾斯扒拉出来,立为左谷蠡王;还派人去联合右地贵人们要杀右屠耆王。右屠耆王原本是握衍朐提单于的弟弟,不过哥哥得罪人太多,所以出事儿的时候右屠耆王没有派兵助阵,但没想到呼韩邪单于还是清算到自己头上来了,于是愤然勾搭着都隆奇立了一个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屠耆单于是右屠耆王的从兄。鬼魂说着,拍拍肚皮,“我屠耆单于只用了万把人就把稽侯珊赶出了单于庭,难道还算不上大单于?” “去”,“下去”,“一边去”众鬼魂容不得他表功,在座的都是单于,有不缺他一个。 第二个鬼魂开始了自己的故事:这原本是匈奴西部的呼揭王,当时屠耆单于派了右奥鞬王和乌籍都尉两人带着重兵去防备呼韩邪单于,于是呼揭王看准了乱世将至,便在一汤浑水里狂搅一通,诬陷右屠耆王要造反、要自己当单于,于是屠耆单于便杀了右屠耆王。 一提这事屠耆单于便冒火,挥着拳头要揍呼揭王,只不过玲珑子作出呆滞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不好动手。 于是呼揭王继续:屠耆单于后来发现右屠耆王是冤枉的,于是杀了呼揭王的同伙。呼揭王怕被追究,于是叛逃,自立为呼揭单于。 三两个鬼魂鼓起掌来,这是单于大家当的开始啊! 右奥鞬王的鬼魂挥起了双手,“于是我就当了车犁单于。” 乌籍都尉也不示弱,“我是乌籍单于、乌籍单于,你听见没有?” “我不聋,”玲珑子傻傻地安慰他,现在众鬼魂已经没有了惧意,玲珑子也轻松多了,装模做样的掰着指头算道,“现在呼韩邪、屠耆、呼揭、车犁、乌籍,这是五单于并立啦,后来呢?” 呼揭王、呼揭单于的鬼魂装了装样子,说道:后来屠耆单于带兵打败了车犁单于,都隆奇带兵打败了乌籍单于,他们都逃到西北方呼揭单于的地盘。呼揭王和乌籍都尉本来就不算什么尊贵的人物,于是就一起尊奉车犁单于,聚集了四五万人马。后来屠耆单于带着大军逼到车犁单于家门口了,于是他们一伙三个继续往西北逃。又过了一年,呼韩邪单于整顿军马狠狠地修理了屠耆单于,都隆奇便带着屠耆单于的小儿子右谷蠡王姑瞀楼头投降了汉朝,车犁单于则投奔了呼韩邪。李陵的儿子又拥立乌藉都尉为单于,没多久被呼韩邪捕杀,于是稽侯珊再次霸占了单于庭。 “该我了,”屠耆单于身边的一个鬼魂跃跃欲试,他的故事很简短:他是屠耆单于的从弟休旬王原本只有五六百骑的军士,趁着匈奴内乱在右地,自立为闰振单于。呼韩邪养虎为患,他那个哥哥呼屠吾斯,自立为郅支骨都侯单于。闰振单于自己想去收服郅支骨都侯单于的人马,结果被反收服了,还搭上一条性命。郅支单于乘胜进攻呼韩邪,把自己的弟弟赶出单于庭。 现在是最后一个单于鬼魂的故事:呼韩邪单于兵败之后,在左伊秩訾王的建议下归附汉朝,让自己的儿子右屠耆王铢娄渠堂到长安做人质;郅支单于也不甘落后,也派儿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到长安做人质。呼韩邪一看哥哥又和自己抢东西,像汉朝争宠,在甘露三年一跺脚自己跑到甘泉宫去朝见汉宣帝。汉朝皇帝头一次正眼看匈奴单于,兴奋得心花怒放,又是给粮食、又是派兵保护;郅支单于觉得弟弟乐不思匈奴,在汉朝不会回去了,开始平定内乱,首当其冲是屠耆单于的幼弟,于是这个幼弟被迫自立为伊利目单于和郅支单于对抗。但是这个小弟弟毕竟不是当单于的料,被郅支单于轻松加愉快地处理了。 “这里好像有八个单于啊,”玲珑子数着数着不对劲儿,“刚才我记得不大清楚,你们这已经死了的六个都是谁?” 六个鬼魂依次给自己正名道,屠耆单于、呼揭单于、车犁单于、乌籍单于、闰振 单于、伊利目单于。郅支单于在右地收编了伊利目单于的军队后,听说汉朝出兵给呼韩邪打前锋来了,心里有些胆怵,便去联络乌孙小昆弥乌就屠,乌孙的大小昆弥向来唯汉廷马首是瞻,不仅杀了郅支单于的使臣,还派兵来抓郅支单于本人活体,想给汉宣帝送一份大礼。所说大丈夫能屈能伸,郅支单于能不能伸还不清楚、但屈是没有问题的,一路向西逃窜攻下了乌揭、坚昆、丁令三个小国作为安身之地。 玲珑子听着,似乎某些东西有些耳熟,猛然想起自己先前到汉宫时正赶上郅支单于的使臣也在长安,索性就像他们打听一下后文,“前些日子不是郅支单于派了使臣去长安?” “是是是,”众鬼魂忙应承着:西域靠近月氏国一侧有康居国,康居和乌孙在西域彼此争雄,汉朝由于解忧公主曾经下嫁乌孙,因此都护府难免对乌孙大小昆弥多有庇护。郅支单于原本在坚留落脚,康居国王听说郅支单于能征善战,加上匈奴人原来就是西域霸主,因此就请郅支单于到康居国靠近乌孙的地方驻扎,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郅支单于在康居安定下来后就说自己想儿子了,派使臣去长安想让汉帝允许驹于利受回到身边。 “那驹于利受到底离开长安没有?”玲珑子再问。 屠耆单于回道,“听说是被允许了,但是现在不知为什么队伍在都护府就不往前走了,听说是汉廷又有什么旨意?” “哦?”玲珑子对这些突然有变的事情最感兴趣,“那你们还不快去看个究竟,在这争吵什么?” “我们在赌驹于利受到底能不能回到郅支单于呐。” 原来是赌徒打架,玲珑子向闲在一旁的欧忒耳珀笑笑说,“你一句没听懂吧,回头我慢慢讲给你听,”然后又向六单于问道,“那你们是怎么赌的?” 屠耆单于、闰振单于、伊利目单于三个一帮齐声说道,“我们赌驹于利受到不了康居!” 呼揭单于、车犁单于、乌籍单于三个又一帮齐声说道,“我们赌汉廷不会放了驹于利受!” 玲珑子听了一愣,诧异道“你们压得都一样,怎么赌啊?” “所以我们才打一架,输的一边就要赌驹于利受能回郅支单于身边。” 玲珑子几近哑然,笑道“好了好了,别打了,我和你们赌驹于利受能回郅支单于身边,你们要是输了就要给我帮手做点事情,要是我输了就不追究你们聚众斗殴” “成啊,大仙!”六单于终于找到庄家,相互拍肩而庆,其实赌局这东西对闲人而言要的是个彩头,只是打发个时间,也没指望赢出个天地来。 “好啦,说定了,”玲珑子趁着他们高兴之余,带着听了一头雾水的欧忒耳珀连忙往都护府去看个究竟...... (在今天的蒙语解释中“成吉思”的意为“大海样的,强大的”,“达赖”的意为“大海,博大的”,意思都差不多。不过知道一些地理知识的可能就会比较奇怪,无论是蒙古还是西藏,都不是一个海洋民族。蒙古虽然后来征服了广大的地域,但是民族的幼年乃至到铁木真号称“成吉思汗”的那天,都让人很怀疑这个民族究竟有几个人看过大海;而西藏有史以来一直是个高原民族,别说大海,连个像样的河港都没有。也许是因为游牧人对水源的向往,才使得他们对大海如此崇拜?) (康居:在当时帕提亚、又称安息的西北方,大月氏北方的国家。自锡尔河下游,至吉尔吉斯平原,是康居疆域的中心地带。) (乌孙:在今伊犁河流域到玛纳斯河一带。当时,它是西域最强大的部落。传说有有六十三万人口;乌孙西边是大宛;西北是康居,东面与车师接壤。) 第二卷 碧血黄沙 第03节 都护城外 西域诸国林立,不过要找出都护府的所在对玲珑子而言也并非难事。诸国信仰纷杂,有的信奉本部族的原始神灵、有的供养印度的梵天神等、有的崇尚释迦精神的与世无争、有的热衷于拜火教派的善恶之争。玲珑子只需要用其如狗的嗅觉一般灵敏的感知力,去寻求纷杂意识中的一点孔儒说教、老庄情怀,就自然的倒了都护府的所在。这都护府建城,不过十几年的时间。当匈奴八王争立在单于庭混战的时候,驻守西域的匈奴日逐王先贤掸害怕受到波及,于是在汉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自愿归附了汉朝,其所管辖的匈奴“僮仆都尉”机构也随之消亡。为了填补匈奴失势之后,天山南北驻地的霸权空间,也为了统一对西域各地军政事务的管理,汉宣帝和他的执政团们创设了西域都护府,府城设在乌垒城,在今新疆省巴音郭楞西北部轮台县境内。第一任西域都护为郑吉,此时距汉武帝时张骞启程出使西域已经过了七十九年。《汉书》有评论说:“汉之号令班西域矣,始自张骞而成于郑吉。” 欧忒耳珀有些好奇、与有些不耐烦,抱怨道,“我的引路人啊,你将带我去哪里?你想去到的地方,是否就是我的归依?我的领航者啊,你将带我去哪里?你所指引的航路,是否缩短了彼岸的距离?” 玲珑子停下脚步、耐下心来,向她劈头问道,“你会说汉语么?” 欧忒耳珀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玲珑子继续追问道,“你会认汉字么?” 欧忒耳珀只得又摇了摇头。 玲珑子收服了欧忒耳珀的疑问之后,便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你既然不会说汉语,也不会认汉字,纵使给你找到那部奇书,也是枉然呐。” 欧忒耳珀未虑及此,不免有些错讹。 “不过你放心,我有个好主意,可以让你先学一点皮毛,”玲珑子故弄玄虚道,“不过现在不能讲,你要先跟我来看看情况。” 欧忒耳珀经玲珑子这样一说,果然安静下来,悄悄跟在后边。 驹于利受虽然是人质的身份,但是汉朝号称礼仪之邦,自然就要有个礼仪之邦的样子,至少形式上号称礼仪之邦,做起事来就会比那些不知礼仪为何物的民族放的尊重些。此时的西域都护郑宣正带着几名军士和驹于利受在大漠上驰骋闲游。。。。。。 郑宣的马跑在前面,不免有些得意地向驹于利受炫耀道,“右大将军,看来草原的马上英雄到了大漠里,是要打个折扣的啊,哈哈哈。。。。。。” 驹于利受昂声答道,“我是怕跑得太快了,落下一个潜逃的罪名,岂不冤枉?” “哈哈哈,”郑宣笑道,“右大将军在长安呆了几年,把朝廷上那些书生的心机参了个精透啊!你放心,咱们巴不得你现在一路跑到康居去,省得我们卫司马沿途护送,好多麻烦!” 驹于利受也一直很奇怪为什么队伍一到都护府,就再不前行,听郑宣提起这话,便借机问道,“都护大人可知卫司马为何停滞不前?” 郑宣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想也不想便说道,“哪里是卫司马不想往前走,是朝廷下了文书,令卫司马送你到边境就回返长安,可是我们的卫司马大人坚持要送你一直去到康居那个什么呼屠吾斯面前去。” “是我大匈奴郅支骨都侯单于!”驹于利受纠正道。 “呵,”郑宣轻蔑一笑,“寄在人家康居屋檐下面,果然是好大一的单于啊。” 驹于利受强压怒火,一声不吭,默默的由着坐骑缓缓前行。 郑宣见驹于利受心中有怒,但碍着在自己屋檐下不敢发作,很是得意,向驹于利受挥挥马鞭道,“哎,右大将军,我现在骑的马是要比你的好一些,所以你落在后面也不用在意。改日我们换成统一等的马匹,好好比一比,看看谁的骑术高明些。” 驹于利受哪里会由得他一再得意下去,催马上前道,“我现在骑的马,虽然比不上疾风闪电,但也能够用来追赶雄鹿和野羊,如果都护大人愿意比试一下,现在就可以开始,就从这里一直跑回都护府的城门,谁先到,谁就算赢!” 郑宣看了看这个匈奴人,有些诧异,在西域几年了,除了朝廷来的使节还没有谁在话语中和自己并驾齐驱、更别说扬言挑战自己了。在西域几年了,当了几年的西域都护、天高皇帝远、颇有些当年齐桓公尊王攘夷、称霸一方的味道,尊贵固然尊贵、就是时间长了有些乏味。 驹于利受见郑宣不语,不免有些不安起来,虽然郑宣还不至于对自己不利,但是由都护府去康居沿途的西域诸国先前大多饱受匈奴蹂躏,没有了汉朝使臣的保护只怕自己能离汉境,但是难到康居。 郑宣沉默之后,面露微笑,“也好,那就来比一比,来人呐,和我换马!” “不用了,”驹于利受拦住郑宣,“都护大人就乘着您的大宛名驹好了,这点路程不算远,马的好坏没什么关系,就是看骑手的本事。那么我们现在就来了?” “呵呵,”郑宣倒是很看好这匈奴人的勇气和见识,这大漠之上既没有非常奇景可供观览、也没有野兽飞禽可供狩猎,出城来只是看着天气些许爽朗,来跑跑马、散散心,离都护府果然不远。大宛名驹日行千里讲的是一种耐久的力量,此距都护府最多不过十余里路程,大宛名驹虽好,可真的是毫无用武之地。“就这么定了,现在就开始。”郑宣驾动缰绳。 驹于利受也不示弱,立时催马前行。两骑彪马风驰电掣而出,带起黄沙滚滚、蹄声阵阵,方圆四下眼目所及之处的一点生机和豪气全在于此。郑宣在西域历时已久,乘马的技术自然是一流;不过驹于利受自小与马为伴,不仅有御马之术、更兼有知马之能,丝毫不落后半分。两人两马忽前忽后,如形影相随,郑宣固然是一门心思的要赢,而驹于利受心中所想确是要赢还是不赢,不知觉间,乌垒城已在面前。 “哎哎,”玲珑子示意欧忒尔珀道,“眼下那两个乘马的人,衣着精致的应该是都护府的官员,而粗枝大叶的那个八成就是驹于利受。那个驹于利受以右大将军入质汉朝的,对汉语也应该是从无到有积累起来的,应该是个不错的老师哦,”玲珑子说着冲欧忒尔珀眨眨眼睛,“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哦。” 欧忒尔珀冰雪聪颖,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笑着转身、已然下界。。。。。。 驹于利受心思稍移作他想,便被郑宣赶前几步。郑宣长啸一声,催马向前,想一路领先到底;驹于利受一见郑宣领先,也管不得些许顾虑,纵马向前追去。眼见两人一起赶到城门前数十丈之遥,胜负就在转念之间,忽听一声惊呼“啊!”,驹于利受获胜的路前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异装女子,被飞驰的骏马冲倒在路旁。驹于利受猛地拉住马缰,郑宣已纵马跃入城中。 驹于利受翻身下马,检视那女子的伤情如何。 郑宣得意洋洋的调转马头,悠然而来道,“怎么了,右大将军?在长安消磨得太久,忘记怎么骑马了么?”显然他太过专注于向前冲刺,若是路上不经意间冲撞了什么,只怕也毫无察觉,“怎么?撞倒这位女子了?”郑宣也连忙翻身下马,上前探视,后面跟着的侍从们也陆续跟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这女子从哪来的?” “看着装束似乎是西域那个国家的人吧。” “废话!那不成还是我汉朝的女子?” “我说的从哪来,是说刚才我们一直跟在后面,都护府城里有一直没有人出来,不知道从那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女子,还像是从风中变化而来的一样。” “别胡说八道了!人都躺在这里了你还说这种风凉话!” “你也不想想,这里可是西域,要是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你可千万犯不着奇怪。” 众人说着,将这女 子扶上马背,载入城中,只有驹于利受一直愣在一旁 。玲珑子不解其意,便纵身跃入他的意识之中去瞧瞧这人在想些什么。驹于利受依旧是自责不已,纵马狂奔既可以说是勇者的竞技、也可以看成是毫无骑技可言,但无论如何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汉朝人。更不可原谅的是那女子已经到了身前,自己才刚刚发现,若是换作持剑的敌人,只怕现在自己已经被斩于马下。玲珑子气得直跺脚:欧忒尔珀!你这个亮相太失败了。 驹于利受原本自责学艺不精,但不觉间似有一丝暖意涌上心头,想起还不知那女子伤势如何,连忙赶上前几步。只见那女子在屋里的垂在马背上,心中不免多了一丝愧疚之情。若是自己眼观六路,就不至于伤及无辜;若是自己骑术精湛,就不至于输了赌赛;若是自己骁勇善战,大单于也不会被逼到天边一隅。。。。。。好啦好啦,玲珑子使出浑身解数才把驹于利受的自责之心压住一点。驹于利受跟上前去看那女子,似乎只是吓昏过去了,幸好及时收住缰绳,看来自己的骑术还没烂到坏人性命的地步,驹于利受心中略有些安慰、渐渐平复了许多:可不知这女子是何方人氏?来到都护府做什么? 驹于利受和郑宣陪在都护衙门前堂闲聊着,其实也不过是就着刚才的比赛各自都有些或谦逊、或自傲杂糅在一起的情绪。不多时大夫从后堂赶来,“大人,那女子醒了。” “醒了?”驹于利受忙抢着奔往后堂;却被门前的卫士栏了下来,“将军,在没有都护大人允许之前,你不能见来历不明的人。” “来历不明?什么叫来历不明!”驹于利受差一点嚷了起来,“要不是我,你们怎么能发现她?” “右大将军这么说,难道是早就知道这女子要来?”郑宣从后面跟上来,见到驹于利受被自己说得不知所措有笑道“不用紧张,右大将军。要是来接你的一准让你们立马就走,呵呵呵,省得我们这许多麻烦。” 驹于利受还拿摸不准郑宣话中的意思,便站在原地,看他再做何解。 郑宣却如或者本就是开玩笑一般不再提起,进入后堂转而却问驹于利受道,“怎么?不一起进来么?” 那女子好奇的望着房间内的一切,抑扬顿挫的仿佛唱歌一般滔滔不绝,像是追问、又像在赞颂、或者是絮絮叨叨,但是很悦耳的那一种。 “有没有人能听懂她说什么?”郑宣发问道。 所有的侍从都摇了摇头;驹于利受见郑宣看着自己,也连忙摇了摇头。 以郑宣所知,匈奴周边部族诸多言语,都没有一种和这女子口所出的相似。也难怪,即便是欧忒尔珀用她那一套套的词格韵脚将其汉语来,多半也会让无心说辞的人不知所云。 “好了好了,”玲珑子示意欧忒尔珀注意重点。 这异域女子胡言乱语中不停的指驹于利受,这不仅仅惹起郑宣一人的注意,但是在郑宣没说话之前,都沉默不语。 驹于利受想可能这女子被自己驾的马吓怕了,便上前比划着自己全无恶意,嘴上说不小心撞到她、其实她听又听不懂、这时说给郑宣的表白。 郑宣被这突如其来的女子弄得不明就里,不过总是看起来与驹于利受有些牵连,因此郑宣安排道,“右大将军,这女子看来与你还有些投缘,不妨这些日子你便照看她一下?” “这怎么行!”驹于利受忙要向郑宣推辞,却被那异域女子抓住袖袍,不解其意又不忍狠狠地摆脱她,只好应承下来。 “都护大人!”外间突然跑来一侍从,慌忙报道,“朝廷的使臣已经到了府前,要您和卫司马大人前去迎接。” 这正是久盼甘霖全无露,洪涝时节又添雨。天天盼着朝廷使节,可巧今天正在乱字头上他却巴巴的跑来要迎接,郑宣在心里骂了一句、口上嚷道,“快叫卫司马,快叫卫司马,”说着走出后堂,却在心腹侍卫耳边叮嘱,“把这女子安排在匈奴马贼一起,看好他们!” 第二卷 碧血黄沙 第04节 卫司马 玲珑子见郑宣出去了,屋内只有驹于利受和一干都护府侍从,料想不会有什么差错,因就凑到那异域女子耳边,轻声问道,“我出去走走哈,你在这自己应付得来?” 欧忒尔珀隐然一笑,张口叨叨道,“不用担心,不要怀疑,我不是刚刚冲入天空的幼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道路;我不是刚刚潜在水中的蝌蚪,找不到脱去尾巴的归宿;我是自远方而来的欧忒尔珀,我知道我要的明天和去到它的通途。” “好好,”玲珑子耐着性子听她大过了一痛吟诵瘾之后,忙出屋而去。 郑宣、谷吉人等,一套繁文缛节将朝廷信使迎入城中,安排在馆驿下榻。由于信使带来的只是往来商讨的文书,因此不用像皇帝旨意那样大张旗鼓的宣读,只是郑宣、谷吉一干幕僚人等聚在一处,关门闭窗,各自传看。 郑宣大咧咧地坐在上首,数落式地规劝谷吉道,“卫司马大人,你看,现在都耽搁快一年了!你就行行好,放了那驹于利受自生自灭去,您老大人回朝领功,咱们在西域这地方耳根子便也轻松些。你看看光为了您这点事儿,已经接待朝廷往来的使者多少个了?你以为谁都像你谷老大人这么容易打发?再拖几个月都护府的人都要喝西北风了!” 几个幕僚在下面暗自发笑,虽然都护府只是保护商旅、宣示皇统,不像其他郡县管辖人民、收取贡赋,但是上有朝廷的供给、下有自己的屯田,时不时地还能从周边各国获得一些好处,每年的进项也颇为富足;况且朝廷的信使比起都护的官级品秩来还差好大一截,当朝天子也不算是太昏庸的皇帝,还不至于有人敢借着朝廷的名义到都护府来作威作福。但是谷吉一行耽搁得太久,驹于利受在都护府一天,朝廷众臣的眼睛盯在这里、西域各国的匈奴仇家也盯在这里,搞得郑宣整日得把这位右大将军宝贝一样的看护起来,好不麻烦。 谷吉原本是儒生,经不起、也有些听不懂这样的调侃,唯唯地道,“还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吧。” 郑宣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鸦雀无声?肚子里有话儿,想说就说,还不好意思?玲珑子不得不找个人给他壮壮胆气。 都护府幕僚中一位衣着上流的老先生终于开口道,“朝廷里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也难怪卫司马大人无所适从。。。” “这个大家都知道!”郑宣打断幕僚道,“现在就说怎么办就好了。” 幕僚在都护发过牢骚后略微欠身,依旧继续说道,“陛下在这场争论中并没有什么旨意给下来。。。” “那又怎么样,要不是他谷大人要一直把人送到康居去,早就没有这回事了。”郑宣依旧抱怨着,本来嘛谷吉到都护府时就有朝中的信使来说卫司马将驹于利受送至边境即可回返,偏是谷吉执意要送佛送上西。 “鄙人妄自揣测,陛下实际上也想让为司马大人把匈奴王子送回康居,但是陛下顾虑到其中的风险,不好意思要求谷大人这样去做罢了。” 郑宣对这种看法略有兴趣,问道“你凭什么这样说?你知不知道一直反对护送驹于利受的御史大夫贡禹可是中书令(石显)举荐的?” “中书令虽然是内廷重臣,但是未必总是代表陛下的意思。或者说贡大夫反对护送驹于利受,也多半是贡大夫自己的想法,并不能代表中书令的意见。海内周知,贡大夫虽然是中书令举荐到朝廷里的,但是早已名满天下,为官以来有口皆碑,并不能算是中书令一己私人的口舌心腹。” “就算是吧,”郑宣冷冷地道。 那幕僚见都护并不反对,便继续道,“而右将军冯奉世,是后宫冯美人的父亲,在这场争论中他是主张要一直把驹于利受护送到郅支单于面前的。即使不能说他的意见就是陛下的授意,但是如果陛下不同意他的说法,自然会在私下劝解,应该不会放到朝堂上去议论吧?” 这样似乎也有些道理,幕僚们听后不免交头接耳。 郑宣转而向谷吉道,“卫司马对此有什么看法?” 谷吉端坐正色答道,“陛下有何用意,臣下不敢妄自揣测,但是现在郅支单于向大汉称臣,驹于利受是匈奴在长安的质子,此番送质子归国自然应照以往一直由大汉使臣护送到其王城,沿途宣示天朝教化。。。。。。” 郑宣听了闲气不打一处来,但也只能在背地里嘟囔着,“腐儒,活该一刀砍了你!” 谷吉犹不察觉,滔滔不绝地讲着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绉绉之语。 “卫司马大人说得在理,”郑宣下首的一名幕僚接话儿道,“但是郅支单于此次要求质子归国,是明显的不臣之举!各位试想:如若郅支单于真心归附我大汉超,又怎么会逃奔到康居国?康居虽然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抗拒皇命,但向来对都护府辖制不加理会,又一直和乌孙作对,西域谁人不知我前朝解忧公主下嫁乌孙?” “话不能这么说,”立时有幕僚反驳道,“乌孙和康居向来不和,为了商道的争夺战一直都没有歇停过。不能说解忧公主下嫁乌孙之后,我们凡事就都要倒向乌孙一边。” “但是如果不对乌孙加以回护,只怕将来这两家都不会买都护府的帐了。乌孙康居是西域两个大国,把一国抓在手中就如同于拥有了半了西域。” “但是现在陛下是要怀柔整个西域。” “当你在讲怀柔的时候,你应该先想到站稳脚跟的事情!” “老子曾说‘佳兵不祥’。” “武皇帝直捣匈奴靠的可不是拿着书本念咒!” “武皇帝直捣匈奴不假,可后来也有内祸不断,要不是宣皇帝的中兴之政。。。。。。” “好了!”郑宣一声高喝,他可不想把事情扯得太远,尤其是在朝廷的信使还在身边的时候。众人虽然都有些想法要讲,但还都是静了下来,郑宣镇静片刻,向谷吉一字一语地说道,“卫司马大人,咱们这几个人在这里尚且争论不休,朝堂上的大臣们的议论、可是比这里更加。。。。。。如果再这么耗下去是没有指望的。事情其实捅开了讲也很简单:你把驹于利受送到康居郅支单于那里,第一种结果、郅支单于尊奉朝廷,把你礼送出境;第二种结果、匈奴土狼使诈,你被人家砍了祭祖。”郑宣话说到此,便只是看着谷吉。 谷吉被这一席天窗亮话说得一愣,这两种结果他其实离开长安时就已经想到了,但是若要回答郑宣的话还真不知从何说起。 郑宣见谷吉并非十分惊愕、应该已是心中有数,便继续说道,“陛下已经准你送到边境,立即回返,这算是恩典;你要是愿意去一趟康居,别说皇帝陛下,就是我也想看看郅支单于的真实想法,但是还有一点顾虑,你知道是什么么?” 谷吉不答,略微摇摇头,众幕僚也都侧耳恭听。 郑宣压低声音,言道,“若是万一郅支单于暴戾成性,对卫司马大人做出什么有辱大汉天朝使臣的事情来,那如果不派兵剿灭,朝廷在西域就会威严扫地;若是派兵,兵从何来?粮从何来?西域诸国林立,可不比匈奴大草原渺无人烟,乌孙对康居宿敌是不会手软,其他诸国会是什么态度?” “可如果郅支单于现在是真心归附汉朝,如果这次礼数有缺,为小人所诟病,原本可以化为玉帛的美事,岂不又要再动干戈?郅支单于曾经有意投奔乌孙,乌孙小昆弥拒其于门外,因此他才投奔康居,这是不得已之举,未必是存心要与我朝作对,此其一;郅支单于现在入赘康居,康居王一直怨怼我朝偏袒乌孙,若是能借此机会向康居君臣宣示天朝厚德,未必不是好事。当年陆贾远赴南越,说服南越王赵佗归附高皇帝,也是凭着陛下威仪和一颗拳拳之心吧。” “若是卫司马决心已定,为什么直接不上书皇帝陛下,何苦与众公卿争执不休?” 谷吉道,“并非没有 想过直接上书陛下,可是一时不知从何措辞,但隔得太久了。” “这件事,毕竟关系到卫司马大人的性命,当今圣上也是少有的仁德之主,若是卫司马大人自己不表示出什么决心,圣上也不会强令大人以身犯险。现在由都护府到长安,往来公文几个来回便是一年。。。。。。” “都护大人不消说了,我自会上书向圣上表明心迹。” 郑宣见谷吉差不多有了主意,便不再多说,只是提醒他道,“那我就提醒卫司马大人注意两件事:当今圣上是少有的仁德之主;万一西域局势有变,都护府这边对康居和郅支单于没有必胜的把握。” “嗯,”谷吉应了一声,转身退出厅堂。 郑宣向众幕僚问道,“你们看这卫司马大人会作何打算?” 一幕僚略微一笑,胸有成竹道,“恐怕只有四个字,当仁不让。” “当仁不让?”这四个字可是让郑宣头疼,“这样麻烦就大了。” 玲珑子是不会去等着看谷吉一字一句地写他的奏章;欧忒尔珀也正忙着和驹于利受胡搅蛮缠,驹于利受越是试图让那异域女子明白自己的意思,欧忒尔珀学到的东西也就越多。 谷吉的奏章其实早在肚子打了数不清的腹稿,因此真正要写出来时也很快,不一日便送出了都护府。玲珑子便留下了欧忒尔珀,自己赶在使臣前面到长安来了。 徜徉在汉宫庄重的雄壮里,玲珑子要搜索出新的目标人物来,正在张望时,没留神被人从后面撞了上来,玲珑子还是头一遭被人强行撞上来而附体,心里嘟囔着下次看景儿时,要注意行人。 冯媛缓缓走过宫内回廊,正赶上皇后千秋,后宫一干中妃嫔均往敬贺。冯媛是元帝即位后第二年被甄选入宫的,祖上据说是战国时韩国上党守官冯亭,在秦国进攻上党时冯亭将上党献于赵国。此举看起来是对韩国的背叛,但实际上韩国原本无力对抗强大的秦国,冯亭此举正是将秦国对韩国的军事压力转移到了赵国身上。由此也有了后来秦将白起领兵攻赵,而赵国派出了纸上谈兵的赵括率军出战,结果赵军大败,白起坑杀赵国降兵四十万。但是像白起这种靠着别人的尸骨成就自己功名的将领,向来逃脱不了兔死狗烹的命运。白起不但没有正确认识到自己的宿命,反而去和知己知彼、城府极深、恩怨分明到非常、手段极其阴险歹毒的范睢斗狠,结果被范睢逼上自尽的绝路。 话说回来这冯媛淡妆简饰、优雅大方地去朝贺皇后千秋。汉宫宫人的服饰衣着,一直是崇尚节俭,这是借鉴了秦朝奢靡亡国和老庄清静、自然、无为的思潮影响。虽然在汉元帝时代,秦朝已经快有两个世纪的历史、老庄也日渐被孔孟取代、国库和宫廷也日渐富足,但是这种节俭之风并未衰落,仍然受到朝野至上而下的一致推重。 (西汉第二任西域都护或叫郑宣、或叫韩宣,作者暂未查实,但无论姓氏如何、与郑吉都似乎没有直系血缘关系,本文取郑宣。) (汉朝皇后的中宫被称为椒房宫,这一名称的由来是因为这座宫殿的墙壁是用辣椒泥涂抹的。传说中辣椒味辛,可以产生热的感觉,用其泥抹壁,不仅使房间充满暖感,而且还会散发出满屋的芳香。不过既然有这么好的功效,为什么在其他宫殿就不再使用呢,还是因为“椒”与“交”有什么文字上的通联关系,就向清代故宫的交泰殿一样,只是一种对皇帝皇后琴瑟胶合或是“交合”的一种什么祝愿之情?整天生活在辣椒气味里的历代汉朝皇后殿下,会不会因此变成一个个货真价实的小辣妹?) 椒房宫的事情详见本人博文http://blog。sina/u/48c2baa001000a9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