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界》 序 精灵王国 残篇 月光一直照耀着精灵的国土。 但是精灵的天空并非昏暗的,我喜欢坐在微风吹拂的宫殿上,写着我这本精灵王国列传,我希望这本书千万年后能被后人们读起,包括那些被流放到外域的精灵们。 精灵王国是什么时候建立的,我已经不能清楚的记得。一直以来,我们都在研究更深的幻术,最大限度的利用自身的力量,只是,我们的灵力终归是有限的。 有一天我发现了更强大的力量,讽刺的是这个力量的来源居然是来自外域,来自那些被精灵王国遗弃的精灵中,我还来不及去寻找这股力量的归属者,我们的王却倒下了。王虚弱的很厉害,首席的大法师们聚集在王的寝宫里,不停的吟唱着最强大的治疗幻术。我知道即使这样依然无法挽留住王离去的步伐,王已经老了,千百万年岁月的洗涤,王已经真正的老了。 第一章 凡界 第一节 我端起酒杯走上皇宫高耸的城墙,呼啸的狂风沿着城墙的缝隙从我身上凛冽的划过,卷着泪水在身后消散。我看着脚下的疆土上已经磨灭的战争痕迹,看着遥远的炊烟依稀冉升的草原,看着一颗划过天宇陨落的流星轨迹。然后举起酒,闭上眼,仰起头,怀着深切的思念和遗憾一饮而尽。 那些遥远而永远无法释怀的记忆一幕幕的流动在我眼前,那些我一直牵挂着的面容还可以出现在我记忆的苍穹间。从很久以前,我生命的轨迹在风雨漂泊的世界中开始改变那一刻起。 我叫淡眸,因为从我出生起,就有着一双与众不同的紫色瞳孔。我的父亲是王手下最得力的将军,他率领着王国里所有的将士,骑在高昂着头的战马上,意气风发的帮王征战四方号令天下。 从我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是孤独的,父亲经常会穿上盔甲率兵而去留下我独自一人,暮色降临的时候我总是会扶着门框站在门口,遥远的看着父亲离去的方向,看着在风中摇曳的灯笼惧怕的整晚整晚都不能入睡。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很久以后,父亲有一次从战场上凯旋而归的时候,带回一个人,并且收他为义子,从此我便多了一个哥哥。他的名字很奇怪,他告诉我,他叫断空。而他的眼睛里弥漫着深刻的沧桑,比父亲眼角皱纹间的沧桑还要深刻浓郁。父亲说,在战场上断空挽救了他的性命,而且他是一个孤儿。所以父亲决定收留他。 从此父亲不在的夜晚不再是黑暗的,断空总会在黑暗中点起被风吹灭的蜡烛,让光明重新掩盖起我周围的夜色,直到我在他坚定的目光中喃喃的睡着。而清晨我睁开眼的时候,总是可以看见他伫立的窗外宽厚而坚强的背影,让我不再为任何事而畏惧。 有一天我在堆积的落叶中捡到一张破碎的纸,上面残缺的描述了一段梦幻的文字,一段关于精灵的文字,上面讲述了有一个笼罩在月光下的王国,而在那个王国里川流不息行走的,都是可以施放幻术的精灵,他们会低声吟唱着,将幻术的光辉撒满天际。 断空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说话。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的存在,有时候会淡然的笑着,笑容清淡的象飘荡在秋风中的落叶。 我带着对精灵的憧憬走到他面前,我问他,我说,哥,你知道精灵王国吗?那是一片只有月光的土地,站在那片土地上的都是精灵,他们会吟唱着施放幻术。 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惊讶且忧郁,他说,这些都是流传在世间的传说,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存在的。 然后他的目光变得温柔,他说,淡眸,你的眼睛真漂亮。 我开心的笑着,我说,从我一出生的时候,我的眼睛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 他合在我的笑容中微笑,然后他不再说话,只是无限感慨的抚摩了一下我的头发,转过身走到门口的湖边,看着落叶一片一片的飘落到涟漪中。他的背影看起来坚强的可以遮挡住一片风雨,只是在坚强的后面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寂寞。我站在窗檐下看着他的背影很久很久,他都一直站立在那里,沉寂的似乎在追寻千万年的回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境中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周围的树木铺展的无边无际,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下来。沿着月光下落的轨迹我看见了一个女孩,看见了她在风中飘舞的长发,她的头发是蓝色的,象透明的天空一般晴朗的蓝色。她对着天空抬起手指,月光停在她的手指间明亮的闪耀着,然后她缓缓的转过身,她对我说,淡眸,快醒来吧。 接着周围的景物会逐渐变的模糊朦胧,只剩下她空荡的声音在我身边不停的重复着,她说,醒来吧…… 只是我从梦中睁开眼,阳光依然柔和的从窗外蔓延进来,流淌满屋,断空站在窗前,阳光把他宽厚的背影投在窗户上。 而渐渐的我开始反复做同样的梦,梦境的最后我总是站在一片渺茫的白色中,周围飘渺的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那曲哀怨的声响在周围回荡着。 我把这个梦告诉断空的时候,他正站在湖边,把手中的石头一块一块投进湖水里,看着映在湖水中的倒影碎裂,然后再重新聚拢。听完我全部梦境的时候,他的手停顿下来,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说,淡眸,不要总去想精灵的传说,这样你就不会做这些奇怪的梦了。 我点点头,然后我说,哥,下次父亲出征的时候我想跟着他,和他一起到战场上,一直以来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片草原,我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淡眸,战争是很残酷的,不管你是否赢得了战争,总会有人在战争中死去,那些鲜血流淌进被烧焦的土地中,无数的亡灵站在战火上呐喊着伤逝。 我固执的说,我们不一定要去战火蔓延到的地方,我们可以留在营地里的。如果你害怕见到死亡,你可以留下来,等待我和父亲归来。 断空看着我脸上的坚定微笑起来,他的笑容里充满了溺爱,他摇摇头,他说,淡眸,不管你去那里,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而我后来再也没有看过那张写着精灵故事的纸,那个女孩还是经常会出现在我梦中,她总是站在花瓣纷飞的湖畔,秀美的脸上携刻着深切的哀伤,她抬起头,让梦境变的飘渺,然后对我重复着同样的话语。 那天的天空一直很阴暗,天空压抑的仿佛就要倾倒下来,我靠在窗前看着阴霾的天空,想着冬天是否快要来临的时候,父亲走过我身边,他穿上了厚重的盔甲,他告诉我他又将再次出征。 我闹着要跟随在父亲的后面,一直的缠着。父亲最后无奈的同意了,他象断空形容的一样给我讲述战场上的残酷,最后他告诉我,他说,淡眸,你和断空只能留在战场后面的营地上,远离战火纷飞的地方。 只是,父亲却输掉了那场必胜的战争,因为战场上厮杀的同时,敌人的一小队人马偷袭了战场的后方,俘虏了我和断空。虽然父亲胯下战马的铁蹄已经踏倒了对方的旗帜,踩着胜利的欢呼声凯旋而归。但是随后父亲只有无奈的放下宝剑,垂首投降。 被关押着的时候我第一次感到了恐惧,我知道现在我的生命已经不再是自己所掌握的。我很后悔要坚持着和父亲一起出征,连累了父亲,也连累了被关在我身边的断空。 我的泪水流了下来,然后我感觉到黑暗中断空的手伸过来,握着我的手。他的手指温暖而有力,他轻轻的在我耳边说,他说,淡眸,不用怕,我就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的。 再次见到父亲的时候,他似乎变的苍老了很多。拖沓着脚步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如血般的残阳把他的影子一直送到我眼中,我遥远的哭喊着父亲的名字,直到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才泣不成声。 我用颤抖的目光看着父亲的每一个伤口,流淌出来的鲜血已经凝固,但是依然让我触目惊心。我哽咽着对父亲说,我说,父亲,是我连累了你…… 父亲却只是摇摇头,他对断空说,他说,如果你们可以活下去,你要好好照顾淡眸,我或许不能继续保护她了。 但是一个人拿着刀向我们走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他的声音冷酷的不带一丝感情,他对父亲说,他说,如果你再不投降,你将会看着你女儿的鲜血在你面前流尽。她的眼睛多漂亮啊,只是你再这么固执的话,这么漂亮的眼睛里的光泽将会永远褪去了。 父亲的眼中流出苍老的泪水,透过泪光,是无穷无尽的绝望,他没有说话,只是难过的看着我。我迎着刀锋在眼前划过的光芒闭上眼,等待着死神向我露出诡异的微笑。 第一章 凡界 第二节 但是那把刀却没有沿着它划开的轨迹砍下来,周围突然狂风大作,在风声中,我听见周围接连传来身体碰在地面上发出的沉闷声响。我睁开眼的时候,关押着我们的人全部倒在了地上。而一个人微笑着站在我面前,他的笑容洁净而邪气,他对父亲说,不用怕,我是奉了王的命令来拯救你们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方饮,见到他飘逸的白色身影和孩童般纯真且邪气的笑容。很多年以后,我站在花岗岩砌成的坚固城墙上,迎着呼啸着的冷风,面向着遥远的苍穹,总是会想起他俊朗但如孩子般淘气的面容。 他挥挥手,宽大的长袍衣袖流云般从我眼前拂过,绑着我们的绳子断裂开来,然后他走过来扶起我,当他的手碰到我身体的那一刻,他赫然动容,笑容沿着脸上的轮廓蔓延,他说,原来你和我一样,是一只蛰伏在浅水中的苍龙。 他的身边一直缭绕着细微的暖风,头发在风中飘扬,飘散在我眼前,我看见他的头发是蓝色的,宛如晴朗的天空一般的蓝色。而他凝视着我的瞳孔,是和头发一样的蓝色。 然后他把手伸到我面前,低声吟唱,弯曲的手指间停落着明亮的阳光。 一切一切,如同梦境一般。曾经让我无数次幻想的精灵就这样真实的站在了我的眼前,挽救了我的生命,弯曲着手指释放幻术。 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他捉住我的手,然后摊开他的手掌,我看见一些耀眼的蓝色星光弥漫着充盈在他的手中。他对我说,他说,只要你握着它,你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你将会傲立在天地间,自由的释放幻术。而且,你再也不用担心你生命的流逝,你的生命将会变得格外漫长。 我看着他如同倒映在湖水中一般清澈晴朗的瞳孔,想起那张残缺的精灵列传。想起那片只有月光笼罩的天空,苍穹下站立着精灵的首席大法师们在不停的吟唱着最强的治疗幻术,治疗着他们的王。那个在我心中幻想了千遍的世界,那个流传在世人口中的传言,原来是真实存在的。 我抬起头轻然的笑起来,我问他,我说,你是一个精灵吗? 他说,是的,而且,我曾经和你一样只是一个凡人,但是我们身体里流淌着灵力,只要灵力的禁锢被解除,我们就可以从凡人中脱颖而出,傲立在茫然的天地间,自由的释放幻术。 那,只要我握着你的手,我就会和你一样,变成精灵? 他轻轻的点点头,他说,这原本就是属于你的力量,我只是解除了它的束缚,这样你从此就可以自由的运用这些力量了。 我犹豫着,转过头去看断空,他已经站起来,背对着我站在一块石头上,轻轻的甩动着麻木的手腕。夕阳在他的身后无比绚烂,但是透过这些五彩流离的光华,我看到了写在他背影上的无奈和难过。他说过他会保护我,帮我撑起一个天下,但是当我的生命被撼动的时候,他却无能为力,只能悲伤的看着我的生命在他面前离去。 如果我从此不再是一个凡人,我将不会再需要他的保护,不需要再从他的怀抱里看着天空,而他也终将流失在我漫长的生命中,湮灭在我的记忆里。或许他的眼睛中将会弥漫起永远无法驱散的忧伤和卑怯,在他停留在我生命中的时间里。 于是我拒绝了方饮的好意,我告诉他,我不想拥有这么漫长的生命,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离去,孤独的思念着。而且,有我的哥哥在身边,他会保护我的。 父亲的伤势已经重得无法挽救,断空把他送到营地后很短的时间里他就逝去了。临死前他一直拉着我的手,用慈祥而无法释怀的目光注视着我,直到他苍老的手指再也无力握紧,直到生命的痕迹从他眼中消散。 父亲终于离去了,永远的从我的世界中离去了。我难过的站在营地前的空地上,让大风凛冽的从我身体里穿过,掠过我的面容带走泪水。我对着阴暗而低沉的天空,对着满地枯黄的青草,对着在风中飘零的落叶,悲泣着呼喊着,父亲,父亲…… 我回想着父亲在战场上如同冰冷的剑芒一般严峻的神情,在逗我的时候慈祥的目光,在坳不过我的时候大笑着抚摸我头发的粗糙大手,和最后的泪光间无穷无尽的绝望。我的心里一阵一阵空洞的忧伤,我拉着断空的衣袖小声地说,哥,是不是我的任性害了父亲。断空伸出手抚摸着我的头发,这一刻他的眼神宛如父亲一样慈祥。他轻轻的在我耳边说,他说,淡眸,不要难过,我答应过父亲,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着你的。 我靠进他宽厚的怀抱中,低着头黯然泪下。 离开营地的时候,父亲曾经最得力的侍卫护送我们回到故乡,断空沉默着走在我的身边,枯萎的草根在他脚下唏嘘作响,我拉了拉他的衣袖,我说,哥,你知道吗,原来传说中的精灵是真的存在的。 他点点头,他说,我知道,就是拯救了我们的那个人吧。 还有,哥,他告诉我我也可以变成精灵,我的身体里天生就流淌着灵力,只是被束缚着,我才不能自由的使用它们。 断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重,他说,淡眸,那你为什么会拒绝他?那样你就有能力可以保护自己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我说,因为,哥,有你会在我身边一直保护我的。 断空看着我微笑起来,笑容静穆而溺爱,他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说。然后他抬起头,皱着眉毛。沿着他的目光我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挡着我们前进的道路,长袍格外宽松的将他整个人都掩隐起来。护送我们的侍卫站出来问他在做什么,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死一般沉寂的看着我们。隔着长袍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很久,最后他大笑着转身离开,放肆的笑声沿着他的步伐沉闷的回响着。 随后,是连续的死亡气息,压抑在我们的周围,让我无法自由的呼吸。 第二天我们刚准备动身的时候,离我们最远的一个侍卫突然重重的倒了下去,他的胸口被什么洞穿了,鲜血从伤口中急切的喷涌出来。这一切发生的都是淬不及防的,直到他死去的时候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只是在鲜血下的笑容显的诡异而恐怖。 然后又是另一个侍卫诡异的死去,他在我们前方很远处向我们招手,但是我们走过去的时候,他的动作突然变的僵硬,凝固在那里。接着他的眉心处出现一个红色的印迹,渐渐的扩展,流淌开来。他伸出手努力地抓着我的衣角,气息虚弱而嘶哑,他说,原谅我只能送你到这里,我不能再护送你走下去了,希望将军的亡灵会在苍穹间着庇佑你。 接连的死亡让所有人陷入了恐慌,我们都不敢再分开,哪怕很小的一段距离。但是侍卫还是接连的死去,就在我们身边。我难过的对断空说,我说,哥,接下来将要死去的会不会就是我们?断空摇摇头,眼神变的更加深邃。他说,淡眸,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的生命不会先我而去的。 最后一个侍卫倒下去的时候,在他尸体的背后,我看见了一套臃肿的白色长袍,他举起手放在胸前,缓慢的走向我们,他的脚步里放荡着轻蔑的笑声。 周围突然狂风大作,围绕在他的身边。风灌进他的长袍,将他一直隐藏在长袍下的头发很眼睛揭露了出来,那抹淡淡的蓝色刹那间暴露在我的视线里,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无力的看着他,我说,他们都是你杀死的吗?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蔑视,他说,不错。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不只是他们,你们脚下的疆土很快就会归我们的王所统治,挡在我们前进的步伐前的凡人都要死去。 那为什么要留下我? 他放声大笑起来,他说,不用急,现在就轮到你了。然后他伸出手,低声的喃喃细语着,弯曲的手指间弥漫上一层淡蓝色的光辉,围绕在他身边的劲风挣脱了束缚, 向我们扑来,笼罩在我的周围,掠过脸上皮肤象被割破一样的疼痛。 我转过头去看着断空,看着他在疾风中变的模糊的身影,他镇定在站在那里,神情安详的感觉不到一点面对死亡的恐惧。然后他举起手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但是却停了下来,接着他的眼神渐渐变得难过和哀伤起来。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那些风拉扯在我的周围,似乎想要钻进我的身体,把我撕裂。就在我将要无法呼吸的时候,围绕在身边的压力骤然减轻开来,周围温暖的如同沐浴在春风中。接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挡在我面前,伴随着一张邪气微笑着的面容。 他说,淡眸,没关系,我来了,就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 然后他抬起手,在凛冽的风中。我隐隐看见他的身影轻盈的如同展翅的雄鹰一般在风中自由的穿梭。浮动的空气仿佛有了生命,沿着他举起手的轨迹,围绕在他的周围。他跃在空中,举起手,如同举起一个重逾千斤的武器。穿着白袍的精灵目光已经不再那么放肆,他迎着方饮跃起的方向伸出手,灵力的碰撞发出剧烈的光芒,吞噬了我视线中的一切。 第一章 凡界 第三节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精灵之间的战斗,不象凡人之间用冰冷的武器互相搏杀,而是弯曲起手指,用灵力和幻术彼此较量着。 等周围波动的空气平静下来的时候,我看见那个白袍的精灵已经倒了下去,象他杀死的那些侍卫一样。方饮站在他面前残余的风中,长袍迭动,笑容里掺合着轻柔的邪气。 然后他把手递到我面前,看着我,淡蓝色的眼睛中充满着期待,他说,淡眸,不可能你每次有危险的时候我都会及时赶过来,你现在还依然要拒绝成为精灵吗? 我沉默的看着他,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渴望,不再去看他手中弥散着的光芒。我知道如果我伸出手去,虽然我将有能力保护自己。但是,我不愿意断空从此变的失落,他的背影看起来总是那么的寂寞,我不想那层寂寞因此而变的更加深刻。 方饮惆怅的离开以后,断空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黯然的站在我的身边,看着风刮过树梢的痕迹。我悄悄的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象最纯粹的黑宝石一样明亮,只是眼睛的深处弥漫着浓郁的忧伤,只有在注视着我的时候,才会透露出些许的爱怜。我多么希望这双瞳孔也是蓝色的,那样我会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握着方饮手中的那份璀璨。 而沿路上,已经遍及了精灵的军队。到处可以看到精灵的战士在与凡人的军队交战,穿着厚重盔甲拿着尖锐武器的凡人却无法与只身着轻纱长袍的精灵抗衡。遥远的,锋利的武器还没有能触及到精灵的时候,他们的身体早已经被幻术洞穿,跌倒在地上,生命流失在纷飞的战火中。 我看着从我身边逃逸着的幸存下来的凡人们,心里格外的难过,我想着如果我没有拒绝方饮,现在我就有能力可以保护一些无辜流失在战火中的人们。 我们小心翼翼的四处躲避着精灵的踪迹,断空带着我来到一个僻静的山谷,这里恬静的没有一丝紊乱的声响,战火和凡世的喧嚣一点都没有浸染到这里。落叶在地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走在上面,象是走在一片松软的棉絮上。 断空把我带到一个幽静而干净的山洞时,天空已经黑了下来。但是遥远的天边依然有着阵阵光辉间隔的闪现着,掩盖了月光的皎洁。我躺下来,面对着山壁,悄然的流下眼泪。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断空早已经起来,他一直坐在我身边俯身看着我,目光忧郁。见到我眼睛睁开的时候,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匆忙掩饰的迷乱,然后他笑着把手伸到我面前,拉我起来。 但是当我伸出手碰到他手掌的时候,一阵暖流从他的手中蔓延过来,流窜进我身体中,激烈奔腾的如同一条川急的河流。一阵一阵破碎的画面流淌在河流中在我眼前凌乱的闪现,我看见那个频繁出现在我梦中的女孩,她拨开一直缭绕在周围的迷雾,那么近的走到我身边,我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看见了她有着一双和我一样紫色的瞳孔,她的声音如同梦幻一般飘渺,她说,你终于醒过来了。 然后断空在我眼前清晰起来,他失神的看着我,从他迷离的眼神中我看不出他的心情是失落或者欣喜,他放开我的手,若有所失的说,他说,你已经拥有真正属于你的力量,从此你可以保护所有想保护的人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我的心中有疑惑,我问他,我说,哥,我的灵力不是在方饮那里吗? 他转过头,躲避开我的视线,淡淡的说,这是方饮交给我的,他说这样如果有一天你回心转意,就可以随时翱翔在苍穹之中。 在山谷中逗留的日子,时间过的很平静。只是我抬起头的时候,天空中依然会有着幻术的光辉在闪耀着,这是一场残酷于任何一次战争的侵略,凡人在精灵的面前几乎没有任何招架的力量,只有用尸体的堆积延缓精灵前进的脚步。 我的头发逐渐充盈上一层映在冰水中天空一样的蓝色,而记忆中,也逐渐可以记起很多幻术的法咒,有时候我低声吟唱着,笨拙的弯曲手指,也可以召唤出轻微的风,卷起脚下的片片落叶。 再一次见到方饮的时候,我正坐在绵厚的落叶上,倚靠在一颗树叶凋尽的古树上,抬起头看着阴暗的天空中压抑的乌云,沿着乌云翻动的轨迹,我看见了一袭洁净的不染些许尘埃的白色长袍,长袍的上面,是一张邪气如孩童般的笑脸,他走到我身边,嘴角微微上翘的笑着,他说,小妹,很久不见了。 我掂起一片被他踩在脚下的落叶,我说,方饮,你没有在皇宫守护着王吗?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蓝色的头发庸懒而随意的披散在背上,面容看起来格外疲倦,他说,皇宫暂时还没有危险,所以我就先过来看望一下你了。 我说,方饮,现在的局势怎么样了?我们有可能打败精灵吗? 方饮举起手,弯曲了一下手指,手指间闪耀着光芒的刹那,我们面前一颗屹立千年不倒的参天古树被狂风拦腰折断卷上了半空。然后方饮垂下头,他说,凡人和拥有着这样力量的精灵抗衡,有可能胜利吗? 我看着他,看着他脸上少有的忧郁。我说,方饮,你有精灵的力量,你可以挽救在战火中流失的那些生命的。 我可以救一个,可是我救不了这个世界。 我努力晴朗的笑着,拍着他的肩膀,我说,方饮,再过一些时间,我就可以和你一起挽救这个世界,挽救那些在战火中颠沛流离的生命了。 方饮转过头来看着我,他注意到了我已经褪却黑色的长发,他的表情突然变的欣喜而略有疑惑起来,然后他说,小妹,不用急,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一直等到你学完幻术的那一天。 我点点头,然后我问出了我心中一直的疑惑,我说,方饮,你也是一个精灵,为什么你会帮助凡人呢? 他说,小妹,你现在也是一个精灵了。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是诞生的凡人土地上的精灵,我所以会帮助人类,是因为,这片天空和土地是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我不容许精灵的步伐亵渎这片土地上的宁静。 我只能赞同他的话,因为我找不到一点反驳他的理由,于是我不再说话,抬起头看着天空,天空依然是昏暗的,我想是不是因为云朵里积压了太多雪花的缘故。 方饮凝视着我在风中飘舞的长发过了很久,然后他说,小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是不是快下雪了。 你想看雪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在眼中弥漫起无限的期待。我喜欢大雪纷纷扬扬的落得漫山遍野,象白色的绸缎一般铺满整个视线。 方饮站起来,掸落身上的落叶,然后他抬起手弯曲着三只手指,开始低声的吟唱。强烈的蓝色光辉从他的手指间掉落,弥漫在他的周围。天空变的越发阴暗,乌云的步伐变的缓慢起来,接着,雪花开始从苍穹间飘落,先是零星的,稀疏的几片,慢慢变的密集,象柳絮一般纷舞在茫茫的天地间。方饮在轻舞的雪中低下头,笑意盈盈的看着我惊叹的目光,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向我,一阵和煦的暖风沿着他的手指围绕在我身边,吹散落在我头上的雪花。 当目光所及的范围全部被染成白色时,方饮放下了手。他坐下来倚靠在我身边,显的很疲惫。然后他看着我歉意的笑着,他说,对不起,我不擅长水系的幻术,不能长时间施放。 我说,这已经很够了,谢谢你,方饮。 然后我沉醉在了这个幻术缔造的白色世界中,目光所及直到遥远的水天一线之处,都苍茫到不见一点杂色。天空变的明朗而透明,有几只倔强的小鸟在云层中穿梭的模糊身影,跌荡纵横。 方饮轻轻的拍了拍我的头,他说,小妹,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我收回目光看向他时,已经只剩一个白色的背影,蓝色的头发飘舞在白色的长袍和白色的天地间,背影里透露出丝丝的坚强的疲惫。我说,方饮 ,你要保重。他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挥了两下,然后他的身形开始加快,很快的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当我回过头的时候看见断空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树边,雪花把他和树已经完全覆盖,融为一体。他的眼神很涣散的投放在很远的地方,飘忽的游走在苍茫的积雪上。 我走过去问他,我说,哥,你怎么了? 第一章 凡界 第四节 断空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伸出手来为我掸去散落在肩膀上的雪花,转过身去寂寞的离开了,他离开的时候脚印一步一步的留在雪地上。每一个脚印都透露着浓浓的叹息。 我逐渐的开始熟悉精灵的力量,我已经可以轻松的吹落远处树上固执的不肯落下的树叶。我常常一遍一遍的吟唱着那些在我记忆中浮动的幻术法咒,不断的弯曲伸直着手指。我做这一切的时候,断空总是坐在我身后,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我。从他的眼神里,我总是看不出他的心情是欣喜还是失落。 直到一场真正的雪花开始从天上飘落,这不是幻术缔造出来的景色,因为漫天的雪花已经整整飘落了两天。我欢快的奔跑在空旷的平原上,奔跑在柳絮一般飘落的雪花间,让雪花自由地落满我的身体,填满我延续在身后的足迹。 然后我看见断空走进我的视线,远远的,在一块孤立的石头上坐了下来。任凭雪花放肆的落在他身上,他只是微微抬起手,仰头看着天空,似乎在迎接着雪花的降临。 我遥远的对他弯曲起手指,施放出一阵暖风围绕在他身边盘旋,吹落积存在他头上的雪花,也吹散将要飘向他的雪花。当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眼神恍惚的看着我,似乎刚发现我的存在,他说,淡眸,你不是很喜欢雪吗,为什么还要吹散它们? 我说,我喜欢雪花落的满地都是,掩盖住所有的色彩,但是我不喜欢它们挡住你,哥。 断空的眼神里弥漫起微微的笑意,他站起来,帮我掸落满身的雪花,他说,我也不喜欢雪花遮挡住你的,淡眸。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眼神变的明亮而专注,他那么近的靠着我,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呼吸时的温暖气息,长长的头发被围绕着他的暖风吹散开来,飞舞着拂在我脸上。可是突然一切都停止了下来,围绕着他的暖风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冷风吹散,之后我又听见了方饮那充满了桀骜不顺的声音。 他还是那样邪气的笑着,他说,小妹,感谢我又为你带来一场雪吗? 我说,不可能的,方饮,你的灵力不足以维持雪花连续飘落两天的。 可是雪花开始飘落的时候,我正想着要来看你。 我摇摇头没有再说话,我知道自己永远争不过他。 然后他驾驭在风中的身影飘然而至,落在我眼前,依然是那身无暇的长袍,围绕在他身边的风卷动周围的积雪,在他身边漫舞着,如同白色的蝴蝶一样在他周围翩舞着。 我陪着他在山谷中漫步着,我问他,我说,方饮,外面的局势现在怎么样了? 王宫里有着一些和我们一样拥有灵力的精灵,在日夜守护着最后的防线,利用天险和精灵对持着。我是路过这片山谷,所以顺便来看望一下你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方饮脸上一直不经意的笑容暗淡了下去。我转过头看着他那张如同在冰块上精心雕刻出的细致面容,还有那张面容上隐隐的桀骜和坚忍,我说,方饮,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和你一起,为凡人的生命而战? 等到你可以击败我,或者我无法打败你的时候。 那,我们现在比试一下幻术吧。 小妹,你还没有能熟练控制你的灵力,刚才我很轻易的就破解了你施放在断空身上的结界了。 那只是结界,或者我的幻术也可以轻易的粉碎你的结界呢? 方饮停下脚步,看着我很久,然后他说,不会的,小妹,结界是灵力凝聚而成的,如果你可以轻易的击穿一个人的结界,那他就无法防御你的幻术,他在你面前将会脆弱的如同面对着一把锋利的宝剑而没有穿盔甲一样。 然后他伸出手摩挲了一下我的头发,他说,小妹,我得走了,希望下次我再来看你的时候,就可以和你一起比试幻术了。 说完他纵身跃入风中,身影象他来的时候一般轻盈,翩然若蝶,没有在地上留下一只脚印。我知道他用风托住自己,不去破坏我眼中完美的景色。然后那个身影在风雪中渐渐淡去,消失在遥远的山谷入口处。 这场雪纷纷扬扬落了很久,每天我总会用很长的时间练习幻术,一次次的弯曲伸直着手指,学着方饮的样子,召唤出片风卷起一棵参天的古树。但是这件方饮很轻松就可以完成的事,我却始终无法做到,我用尽全力也只能吹落树上的积雪,而那棵树一直倔强的站在我眼前,站在我的幻术中。 我逐渐有些沮丧,我曾经以为只要变成精灵,就可以傲立在苍茫的天地间,自由的施放着幻术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但是很久以后,我的幻术还是只能够撼动树梢,吹散落雪。 我落魄的站在积雪上,看着自己的手指,难过的流下眼泪。 过了很久,暮色已经掩上天空的时候。我看见了断空寂寞的身影,他在我面前燃起一个火堆,然后走过来握着我冰冷的手,直到我感染他手中的温暖。他一直忧郁的看着我,看着我眼中的失意,最后他轻叹着,他说,淡眸,我听说,精灵的幻术中不只有风。而每个精灵都有适合自己的幻术,只有释放适合自己的幻术时,才可以轻松的使用灵力。 然后他的视线投向在夜色中跳跃的火光,他说,比如,你可以尝试使用火系的幻术。 我闭上眼寻找沉睡在记忆中的火系法咒,这些精灵的咒语从灵力在我身体里自由的流淌时起,就存在于我的记忆中,存在那些零碎而朦胧的画面中。我低声吟唱着我回忆起的法咒,弯曲起手指,让火焰在手指间跳跃。而那棵消耗了我漫长时光的参天古树在弹指间颤抖着化为了灰烬,散落在寒风中。 我才惊讶的发现原来我对火系的幻术有着格外敏锐的知觉,当我使用火系幻术的时候,灵力在身体里的流淌会变的格外平稳和轻松,如同一条在午后的阳光下潺潺流淌的溪流。 山谷的外面是曾经宁静的凡界,那里曾经充满着祥和,阳光总是穿过树叶零碎的空间落在地上,荷花悄然在涟漪泛泛的湖水中绽放。还有父亲慈祥的笑容,抚摩在我头发上的粗糙手掌。我曾经固执的认为我的一生就会平凡而简单的度过,直到父亲老去,然后,我也老去。 只是现在那个宁静的世界已经不在平静,而父亲的慈祥笑容也不会再出现在我眼中。我的一生也不再平凡,变的漫长,而迷茫。很多时候,我站在天空下练习着幻术,看见断空寂寞而惆怅的背影,还有他眼中浓郁的沧桑,心里总会一阵一阵的难过。我想到他现在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他曾经想着要给我整个天下,呵护着我不受到一点伤害。可是他的心愿再也不能实现了,而他也终有一天会流失在我漫长的生命里,在记忆中象漫天的星光一样,闪烁着迷惘。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肆意的拉扯着我的头发,我伸手捉住一缕。父亲曾经无数次用他粗糙但有力的手抚摩的头发现在已经变成晶莹的蓝色。精灵的力量已经完全的融合在我的身体里,我已经可以自由的,展开翅膀翱翔在苍穹下的迷雾间。 我抬起手想掂起一片在我面前盘旋着不肯落下的雪花,它却躲避着我的手,最后融化成一滴水悄然的从我指缝间滑落,就象一滴沉睡在我记忆中的眼泪一样。我总会在梦中感到如渊的悲伤,然后眼泪悄然无声的滑落,再也无法寻觅。 每天我都在练习着新的幻术,我甚至开始逐渐尝试着深奥的高级法咒,在我手指间闪耀的光芒越来越频繁。每次我做这一切的时候,断空总是站在我身后,深邃的笑着,目光里透露着无穷无尽的溺爱。 我转过身在断空周围笼罩起结界,让火焰的温暖融化飘向他的雪花,再用风吹散积压在他身上的雪花。断空的笑容象火焰一样温暖,他伸出手把我拥入结界中,隔着结界淡淡的透明光晕看着眼前的这个世界,看着雪花在结界外面絮絮的飞舞着。 很久以后,断空对我说,他说, 淡眸,你现在可以在雪花还没有落到我头顶前,将它们全部击碎吗? 我说,那样火焰冲过你头顶的时候会伤害到你的。 如果你一片一片击碎那些雪花,就不用担心幻术会冲击到我的。 我看着在眼前拥挤着柳絮一样密集的雪花,我说,哥,幻术可以那么快的施放吗? 断空微笑着握住我弯曲的手指,让笼罩在我们周围的结界消失,他说,淡眸,你可以相信自己,相信在你身体里流淌的卓越灵力。 然后他向前走去,走到一块屹立的石头上,转过身看着我,目光是是无限的信任和鼓励。 我尝试着低声吟唱,吟唱最简洁的火系幻术,然后尝试着在雪花还没有落到他头顶前将它们击散。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依然有雪花漏过我幻术的间隙,落在他的头上。 第一章 凡界 第五节 当雪花在他头上积压了很厚的一层的时候,我抬起另一只手召唤出暖风将那些雪吹散。断空一直涣散的眼神敛聚起来,他说,淡眸,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要放弃。 于是我不敢再去看他的双眼,我怕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丝的失望,我更努力的凝聚灵力释放出去,让指尖闪耀的星光愈加活跃。渐渐的我抬起另一只手召唤出暖风的间隔越来越长,而穿越我幻术间隔的雪花也越来越少。直到漫天的雪花停止飘落的时候,我停下手看着断空一尘不染的头发和明亮的眼睛中闪烁的欣赏,疲惫的向后仰去,倒在厚厚的积雪上,看着头顶的天空。 久别的阳光暖暖的从苍穹间铺下来,几只坚韧的小鸟觅食的身影在淡然若雾的云朵间穿梭着,我想着断空微笑起来的面容,和棱角分明的轮廓,伸出手在身边的积雪上勾勒着他的样子。 然后我听到了方饮久违了的声音,和爽朗的笑声,他夹杂在一阵旋风中飘然而至,然后他歪过头,看着我在身边留下的画像,他说,小妹,你遇见过熊了啊? 我说,没有,这么冷的天怎么会遇到熊。 那你怎么会在地上画一只熊呢? 我顿时哭笑不得,在他邪气的笑容中。 方饮在我身边坐下来,然后他伸出手在我的画旁边描绘着,他没有用手指作画,而是用一片一片的风切过积雪,留下印迹。很快一个女孩的影象在他的手指挥舞间诞生出来,长长的头发飞扬起来,长袍在风中迭动着,翘起的嘴角上有淡淡的笑容。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我,他说,看清了吗? 我点点头,我问他,你画的是谁? 他弯曲了一下手指,一阵狂风呼啸而至,卷起积雪将我们的画掩盖了起来,他说,那是一个从我遇到她起就停留在我梦中的女孩。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方饮脸上凝重而认真的表情,以后的很长时间里,他的脸上一直都是邪气而无谓的笑着,即使危险到面对死亡的时候,他依然是淡然的笑面。 我低下头看着手指,我问方饮,我说,现在我们可以比试一下了吗?这么久我一直都在练习着幻术。 方饮犹豫的看着我,最后他摇摇头,他说,好吧,但是你要保护好自己。 我以为这是一场必定会输掉的比试,当光芒开始在方饮的手指间闪耀的时候,我甚至还在犹豫着是应该先施放幻术,还是召唤结界。 但是我却赢了,仓皇间我屈起了三只手指,凝聚起最大的力量向方饮释放出一蔟火焰。然后方饮的动作凝固了下来,我看见他愕然的眼神和抬起的手上弯曲了一半的手指。因为火焰已经冲碎了他的结界,擦着他迭起的长袍边缘呼啸而过。 阳光还是那么匆匆郁郁的落下,依偎在满地的积雪中荡漾起明亮的涟漪。 很久以后,方饮缓缓的说,他说,淡眸,你赢了。 我看见了他的眼里难过的神色,我的心里内疚起来,我说,方饮,你没有输,我用上了全部的力量,而你只用了三分之一不到。 方饮勉强的笑笑,他说,淡眸,你做的对,如果你面对一个不知道他有多强大的对手时,就应该用上全部的力量。 然后他转过身,他说,我回皇宫后回安排人来接你,你已经完全有资格可以和我们一起并肩战斗了。 当他转身的时候,我看见阳光在他眼角上晶莹的闪耀着,我很想对他说一些安慰的话,但是最后我只是说,我说,方饮,去皇宫前我想先回家乡一次,看看那片我生活了很久的草原,你去那里接我吧。 方饮遥远的点点头,身影在我眼中变的越来越小,然后他挥挥手,扬起积雪抚平留在他身后的脚印。 当我转过身的时候我看见断空站在一块高高的石头上,漠然的看着方饮离去的方向,我走近一些就看见他眼中弥漫着的风雪,我对他说,哥,我们明天离开这里吧。 断空转过头看着我,沉溺的点头微笑着。 那是我在这个山谷逗留的最后一个夜晚,之后的很多年里,我无数次的想起过这个让我从凡人蜕变为精灵,留给我无数尖锐而遥远回忆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又梦见了那个诗一般梦幻的女孩,她站在醍醐一般的月色中,站在波光粼粼的湖畔,泪水象雾气一般笼罩在她紫色的眼眸间,她伸出苍白的手抚摩着我的面容,忧伤的微笑着,我隐隐听到一声叹息回荡在周围,幽幽的仿佛来自千万年前。 当我站在山谷出口的时候,我遥远的回头去看那片留下无数幻术痕迹的树林,还有掩盖在积雪下我和方饮描绘的两副画,有风从雪地上掠过的时候,会激扬起细碎的雪花在空中漫舞,再沉寂下来。 然后我转身离开,离开我生命中最后一片平静的时光。 当我终于站在阔别已久的草原上的时候,湖水依然在阳光下微微摇摆着,屋子门口的灯笼依然在风中摇曳,积雪唏嘘着从树枝上落下,落在我的影子上。一切一切都恍若我离开前一样熟悉,只是湖水中盛开的荷花已经枯萎很久了。 我突然泪流满面,因为我想起了父亲,我想起父亲再也不会和我一起围坐在温暖的火炉边,看着脸上摇曳的火光了。我靠在断空的肩膀上,让泪水肆意的流淌着,让悲切的思念随着泪水在眼前汹涌流淌。 太阳在天空陨落,又重新升起来。 我站在湖边看着湖水中支离破碎的阳光,突然我看见湖水里一个倒影悄然无息的走进我的视线,挡在一大片金灿灿的阳光前面。我抬起头,看见在风中飘舞的蓝色头发,和一双似笑非笑的瞳孔。 我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精灵,因为这里远离着战争发生的地方。而精灵们都聚集在最后的防线附近,等待着下次战争开始的命令。 而他只是略有疑惑的看着我,紧紧的看着我的眼睛。直到断空从屋子里走出来,缓缓的走到我身边,走进他的视线,他的笑声才放荡出来,他说,原来你也是一个凡界的精灵。 我告诉他,我说,是的。 他说,那真是太可惜了。 我看见他的手指已经在不经意的微微弯曲,风从不知名的方向聚拢而来,灌进他的长袍,迭动着如同汹涌的波涛。 空气的流动变得尖锐起来,交错着穿越我的身体,将我的头发向四面八方拉拢开来,割在脸上锋利的疼痛。我站在风中疑惑的举起手,却忘却了释放幻术前的吟唱。我的心里一阵一阵的慌乱,然后我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握着我,还有断空轻微而飘渺的声音,他说,淡眸,你看他的手。 咆哮的狂风突然温驯了下去,在我们周围轻轻呜咽着臣服了。只剩下站在对面的精灵握着流血的手指,一脸惊愕的看着我。 沉寂了很久,他终于说,他说,你对自己的幻术很自信。 我说,你输了,是因为你低估了我。 他点点头,自嘲的笑着,他说,是的,我始终不相信传言,所以我轻视了你。 然后他凄凉的笑起来,他把视线转向断空,很疑惑的看了他很久。而断空一直镇定自若的站在那里,目光随意流淌在湖水中,明亮而清澈。 最后他疑惑着弯曲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象一直掠过低空的雄鹰一般离去了。在他转身的时候,我看见他长袍的背面,印着一个月亮的图案,在我眼前一闪即逝。 当狂风在我们身边肆略的时候,我在断空的话语中看到他弯曲的手指,他只有左手的手指是弯曲的,也就是他只释放了攻击的幻术,并没有在自己身上布下结界。于是我很轻易的就打败了他,我只凝聚起很少的灵力把火焰印在他弯曲的手指上,打断了他正在释放的幻术。 第一章 凡界 第六节 湖水还是在泛着轻微的涟漪,摇晃着细碎的浮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阳光在水中依然是支离破碎的。一支队伍在夕阳中婉婉而来,停在我面前。一个人走到我面前很恭敬的说,王派我们来接你。 三天以后,我走进了京城,站在皇宫前,看着这座充满了威严而气势雄浑的建筑。然后宫门慢慢的开启,通往大殿的地毯两侧站着整齐的侍卫,地毯的那一头,我看到了我们的王,那个我父亲曾经为他效力一生的人,父亲每次提起他都会满脸洋溢着尊敬。他站在地毯的那一边微笑的看着我。他背后是穹隆高耸的宫殿,台阶上刻着巍峨的飞龙,金色的琉璃瓦闪耀着刺眼的光辉。 当我走上殷红的地毯,向王走去的时候,一路上花瓣沿着我的脚步开始飘落,象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落满我的头发。夹道的侍卫欢呼着,如同我是他们的英雄。我走到王面前,看着他微笑的脸上宛如父亲的慈祥。然后我说,王,我是淡眸。 王伸出手抚摩着我的脸,他说,我知道。然后他看着欢呼的侍卫说,这是迎接凯旋的将军的仪式,我用最尊贵的仪式来欢迎你,因为你同你父亲一样,淡眸,你们都是英雄。 我说,王,我会象我父亲一样,用生命捍卫你的安全。 王的表情变的沉重起来,他抬起头向天空看去,如血的残阳边偶尔有更耀眼的光辉闪耀,我知道那是精灵聚集的地方,凡界最后的防线。然后他缓缓的说。他的声音如同他的表情一样沉重,他说,我的生命不重要,淡眸,我的子民的性命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我跪下来,我说,王,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王的笑容又在他布满皱痕的脸上的弥漫开来,他扶起我,他说,淡眸,先去见一下你的朋友吧,你们都是凡界最伟大的人,因为你们,凡界的生命才可以留存到现在。 我跟在一个侍卫的身后向着皇宫的深处走去,而断空,走到一片青翠的竹林边停下了脚步,他说,淡眸,我在这里等你。 我问他,我说,哥,怎么了? 他垂下头,没有说话,长发柔软的披散下来,遮挡在他的脸上,隔着头发,我只能模糊的看到他眼中的迷雾,深邃而惆怅。 天空开始变的阴暗,云朵匆匆忙忙的掩盖起夕阳,风撞在雄伟的城墙上猎猎作响。宫门上面雕刻着这座宫殿的名字——离星宫。在我推开离宫门的那一刹那,雪花轰轰烈烈的飘落下来。然后我就看见方饮,穿着一身无瑕的长袍站在怒放的梅花中,微笑的看着我,他的笑容邪气而温暖。 我向他走去,微笑着。走在他的笑容与梅花香气中,然后他对我挥挥手,一阵暖风缭绕在我周围,温暖如春。 我在雪花中陶醉,我说,方饮,每次你总是和雪花一起出现的。 因为这些雪就是为你而飘落的。 我转过头看着他的笑容,我也轻风细雨般的笑着,我说,是因为你刚想起我的时候,雪花就开始飘落了是吗? 方饮只是抱着手看着我微笑,站在花香中,并不说话。 然后我听到身后一个清澈的声音传来,他说,这些雪就是为了欢迎你的到来而落下的,如果你没有站在这里,现在它们就不会降临到这个世界。 然后我看见了一张非常精致秀美的面孔,从我的身后缓缓走来。绸缎一般光华的头发温柔的垂在他的面容上,他的脸上纯净的没有一丝暴戾和邪气,神情如同婴儿一般单纯而安静。然后我看见了他弯曲着光芒闪耀的手指,白皙而修长,他抬起头,对我清澈的笑着,瞳孔如同洁净的湖水一般明亮而清朗。 他说,淡眸,很久前就听过了你的名字,现在终于见到你了。 我看着在他手指间翩跹缭绕的风雪和淡蓝色的光芒没有说话,方饮走到我面前,他说,小妹,今天的雪你想让它落多久都可以,因为你面前站着一个凡界里最擅长水系幻术的精灵,澈。 澈沿着方饮的话语向我伸出手,我握住他的手,我说,澈,谢谢你的礼物。 澈却松开手,他说,淡眸,这份礼物是方饮送给你的,而我的礼物,现在才送给你。 然后他弯曲起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我们周围纷舞的雪花突然象蝴蝶一样卷动着飞舞,缭绕着聚集在一起,密集的堆砌在我身边。细碎的雪花沉淀下来的时候,我看见纷舞的雪中,出现了一个用冰雪堆砌而成的女孩,她的头抬起来看着天空,长发在风中扬起,嘴角微微上扬的笑着,眼神里满是渴望和欣喜。 澈停下手来,长长的睫毛下眼神明亮,他说,淡眸,象你吗? 我欣赏的点着头,我没有想过幻术也可以这么华美的施放,雕琢出如此绚目的景象。 只是当我再仔细的去看这个雪人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方饮在山谷里画的那副画,他很巧妙的只是淡淡的画了面容。但是当我看到这个格外神似方饮的那副画的雪人站在我面前时,我才终于知道那时候为什么方饮会很快的用雪把他的画掩盖起来。 我伸出手,细细的抚摩着雪人的脸,抚摩着光滑细致的轮廓,直到方饮走到我身边,他说,淡眸,你留在这里,我和澈去见王。 无数的梅花花瓣从枝上迸裂,围绕在我和雪人的周围飞旋,在方饮和澈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关上的宫门后时。 花瓣落定的时候,我沿着花瓣的轨迹,看见在离星宫的颠峰之上,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寂寞的定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刻而成的大理石象,只是他的长袍隐隐幻舞在风中,似蝶如魇。 我走进离星宫的大殿里,沿着蜿蜒迂回的楼梯缓步而上,攀上宫殿的最高处。当我走到漫长的楼梯尽头时,我看见一个精灵迎着凛冽的寒风落寞的站在那里,长发凌乱的在风中姿舞。我向他走去,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他说,淡眸,你好。 然后他转过头去目光涣散的看着苍茫的天空,再也不说一句话。 后来方饮告诉我,他说,那个精灵叫听风,他的灵力格外微弱。而他学习的幻术叫做读心术,这是一种可以洞悉人的内心,但是不能攻击也不能防御的幻术。而且,学习读心术以后会逐渐的失去听觉,而读心术的力量也格外渺茫,微弱到任何结界都可以轻易的阻止这个幻术的释放。所以一直以来很少有精灵会去学习或使用这个力量低微的幻术。 我第二次攀登上离星宫颠峰的时候,听风还是站在那里,庸懒的倚在那根雕刻着神采飞扬踏云而翔的苍龙的柱子上,似乎他和那只苍龙一样,都是一个诞生在能工巧匠手下的雕像。我走到他面前,挡着他的视线,然后我指指自己的胸口,示意他可以对我释放读心术。 读心术的手势很奇怪,我见过的其他幻术都是屈起手指来释放,屈起的手指越多,力量越强大。读心术却是用拇指和食指环成一个圆,而光芒在环起的圆中间闪耀。 当我身体弥漫起微微的黄色光晕时,听风对我说,他说,你想对我说什么,只要在心里想一次,我就可以听见。 我问他,我说,听风,为什么你会选择学读心术,而不是其他强大一些的幻术。 因为我从小就没有听觉,所以我只有学习读心术,才可以听到这个世界的歌唱。 我想了想,又继续问,我说,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他淡淡的笑起来,寂寞在笑容中飞扬,他说,我对方饮释放读心术的时候,看见过你在他记忆中跑动的画面。 我说,释放读心术的时候,我记忆中的一切你都可以看见吗? 听风松开手,笼罩在我周围的光晕湮灭消散,然后他转过身去,长袍拖在他身后的地面上,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寂寞,我听见在他凛冽的风中空洞而飘渺的声音,他说,淡眸,你的记忆里有很多深沉而零碎的画面,那是我用一生也无法全部读完 的。 我站在他曾经站立的位置,鸟瞰着他的背影出现在宫殿下面的空地上,寂寞而渺茫。 几天以后,我再见到方饮的时候,他正倚靠在怒放的梅花中,脸色苍白而疲惫。柔软的阳光从他头顶上照下来,落在零碎的积雪上,零星的光芒和花香在他周围弥散。 我走到他面前,我问他,我说,方饮,我什么时候可以和你一起去前线? 他摇摇头,他说,小妹,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然后他神色凝重的说,你听说过炙日吗? 第一章 凡界 第七节 我说,没有,他是谁? 他就是精灵王国的王,我们已经抵挡不了太久精灵的进攻,即使你和我们一起防御,也只是杯水车薪。王希望我们可以潜进精灵王国里,刺死炙日。如果我们成功的话,或许会扭转现在悲观的局势,让精灵离开凡界的土地。 就我们两个人前往吗? 还有其他人,比如澈,但是不会很多。我们需要留下大部分的精灵来守护着最后的防线,否则我们还没有见到掷日,皇宫已经在沦陷在精灵的幻术下了。 我说,那我们会成功吗?方饮。 方饮突然笑起来,只是笑声格外凄凉,他说,淡眸,在见到炙日前,谁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传说中炙日是精灵王国里灵力最强的人,或许他只需要动一动手指,我们就会全部死在他面前。又或者,我们还没有走到他面前,就会倒在精灵王国的土地上。但是,在我们眼前已经只有这一线光明,即使很它微弱到渺茫,我们也不能放弃。 积压在梅花枝头上的细小雪花在他身后悄然的飘落下来,细微的,在阳光中飘舞了很短时间,就湮灭在地下绵厚的积雪中。 那天晚上我告诉断空,我或许会去精灵王国的时候,他的神情突然变的那么不可置信,他说,淡眸,你去那里干什么。 我说,王希望我们去暗杀精灵王国的王,这已经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断空的神色变得凌乱起来,他说,淡眸,不要去,你们不会是他的对手的。 我努力让自己微笑着,我说,不会的,哥,你留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 只是断空的目光在我的微笑中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很久以后,他说,淡眸,你们是要去暗杀精灵王国的王吗? 我说,是的,精灵王国里灵力最强的人,炙日。 断空在我的话语中悲伤的笑了笑,然后他转过身走进黑暗中,他转过身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眼睛里流露着无限的凄凉和绝望。 七日之后,王在皇宫的大殿上为我们送行,他站在辉煌的王座上,握着酒杯,缓缓的叫着我们名字,他说,方饮,澈,听风,黯尘,淡眸,不管你们是否会成功,你们都是英雄。然后他对我们举起酒杯,我听见满朝的欢呼声,澈跪下来,把杯中的酒幻化为透明的花瓣。方饮策动起疾风,将花瓣吹的纷纷扬扬,在我们身边落下,然后他握着手中的酒杯,他说,王,请等我们归来的时候,再为我们欢呼。 我看见纷乱的人群中,听风一个人孤独的站在远处,殷红的地毯一直延伸到他的脚下,他的长袍在风中空洞的舞动着,显得苍白而无力。他一直静静的端着那杯酒,仰起头看着天空。我知道他听不见周围震天的欢呼声,因为他的表情一直那么平淡,平淡的仿佛沉寂了千万年。 然后我见到了黯尘,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一直傲然的站立在人群的最前面,眼神充满了不羁。他穿着一身银白色的长袍,长袍迭动的时候,阳光在上面斑斓色翻滚闪耀着。 方饮曾经对我提及过他,我还记得当时方饮说,黯尘是一个和我们不一样的精灵,他是诞生在精灵王国的,虽然他很早就来到凡界,并且一直留在这里,但是他可以在我们达到精灵王国以后提供很多帮助。而且黯尘擅长的是施放结界的幻术,他的结界会很好的保护我们,当面对强大对手的时候。 我说,结界不是所有的精灵都可以施放的吗? 我们的结界,只要灵力比结界释放者强大就会被洞穿甚至击碎。而黯尘的结界和我们不一样,他的结界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他生命的所在,他的结界由无数块灵力汇聚而成,当其中一块被击碎的时候,其他的部分会重新结合凝聚在一起。虽然每次结界被击中都会让结界释放者受到伤害,但是只要他的生命还在,他的结界就会一直存在,除非可以准确的打断他幻术的施放。我这样说你懂吗,淡眸。 我懂,可是方饮,有他这么强大的结界保护我们依然不能战胜炙日吗? 方饮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认真的说,淡眸,这个答案是未知的,在我们见到炙日之前。 周围的喧哗突然安静了下来,寂静无声。我们承载着凡界的所有期盼所有希望迈开脚步,向着漆黑没有一点光明的前方走去。 离开王宫的时候,我没有回过头,但是我依然可以感觉到在周围拥挤的人群中,有一道深邃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直到我的身影在漫长的街道中缩小,消失。我固执的没有回去头看一眼,因为我怕回过头的时候,眼泪会压抑不住的流下来。 很小的时候我经常会看着父亲穿上坚固而冰冷的盔甲,跨上战马率领着无数的将士奔赴沙场,每次他离开的时候从来不会回头看我一眼。而我总是站在燃着温馨炉火的房子前,踩着碎碎的阳光看着父亲坚毅的背影消失在浩荡的队伍中。周围飘荡着清新的木头香气,木柴在炉火中劈啪的呜咽着。 今天当我站在父亲的位置,走在父亲无数次踏过的青石小径上时,我终于知道了父亲的感受。我慢慢的穿越清冷而漫长的街道,寒风从街道的另一头呼啸而来,掠过脸上象刀割过一样的疼痛。 后来方饮走近我身边,用力的握着我的手,他说,淡眸,不要难过,相信我,你一定会回来的,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 我转过头努力的微笑着,不让眼泪挣脱眼眶的束缚,我说,方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到达精灵王国? 方饮抬起头指着前方,他说,穿过这条街道,沿着驿道,走到一片辽阔而宽广的原野,在遥远的水天一线之处,会有一片森林,而精灵王国,就在那片森林的背后。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清冷的长街尽头弥漫着无穷无尽的雾气,只是当雾气在阳光中淡去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女孩冰雕玉砌般的站在面前,她手中紧握着一把剑,表情冰冷的如同敷盖着一层冰霜,而她接近完美的面容上,有着一道醒目的伤痕,印在眉心。 我看着她挡在我们面前格外的疑惑,我甚至以为她和那些侵略凡界的精灵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但是澈却清新而温暖的笑着走上去,我听见他轻声的叫着她的名字,他说,冰泣。 一圈幸福的笑容在冰泣脸上荡漾开来,她放下剑,钻进澈的怀里,小声的说,她说,哥。 天空突然崩裂,前尘往事风卷残云般呼啸而来,掩盖了所有的感觉,我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泪流满面。 方饮走到我身边轻柔的擦去我的泪水,把我拉进他的怀中,轻声的给我讲述冰泣和澈的故事,他告诉我,冰泣从小就是一个孤儿,澈是在一个战火纷飞的小村庄里发现她的,澈见到她的时候,一支坚硬的羽尾箭正飞向她的额头,澈仓促间将水凝结成坚固的寒冰挡住箭的轨迹,但是那支箭还是伤到了冰泣,在她眉间留下了一道淡淡的伤痕。 我看着冰泣在澈身边风轻云淡的笑容,她和断空一样都是凡人,他们都有着最纯粹的夜空一般黑色的长发和眼眸,而他们最亲近的人,都是可以傲立在天地间,屈起手指自由的释放着幻术的精灵。 但是现在她还可以在澈的身边微笑,对着澈叫哥哥,我却只能在记忆中搜寻找断空沉溺的笑容和深邃的眼神了。 我听见冰泣的声音,她说,哥,王不让我和你们一起去。 澈说,冰泣,精灵王国里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每一步可能都会充满危险。而且,在面对炙日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可以保护你。 可是哥,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方饮走上去,走到笑容无奈的澈面前,他说,好吧,冰泣,如果你打败我就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冰泣没有说话,她只是握紧她手中的剑,嘴唇倔强的紧闭着,眼神坚韧而冰冷的看着方饮。 然后方饮举起他的手,开始吟唱。沉重的空 气在他吟唱声中紧骤的流动起来,卷动着地上残留的零碎积雪,缭绕在方饮周围。 我看见澈的手上已经弥漫起蓝色的光辉,随时准备在冰泣身上施放结界。 但是却是方饮输了,我可以看见他眼中的无奈,虽然凡人在精灵的幻术面前脆弱的如同初生的婴儿一样。但是剑的挥动却不需要经过任何的吟唱,这么近的距离下,方饮刚刚想弯曲起手指,冰泣的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冰泣的神情依然是那般冰冷,只是眼睛中已经有了期望,她说,希望这一次你可以遵守你的承诺,虽然我认识你的这么多年,你很少讲过信用。 方饮尴尬的笑笑,他说,冰泣,我没有想到你的剑已经可以这么快。 澈走过来,把冰泣拥在怀里,他对方饮说,他说,方饮,比赛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准备好在你身上布下结界了,我怕冰泣失手将你杀死。 之后的十二天,我们一直在赶路,从踏上辽阔的原野以后,所有人都在保持着沉默。当我们终于走到原野的尽头,隐隐已经可以看到那片葱郁的森林。森林的旁边,是一片翠绿的竹林,风穿行在竹叶间,发出呜咽的声音。 我们在森林的边缘停下了脚步,黯尘扶在一棵树上,伸出手,让阳光落在手掌上。他说,穿越这片森林,我们将会进入精灵王国,或许,我们再也不能见到阳光了。 我回过头,看着远远的消失在我们身后的皇宫,那里的天空上依然偶尔闪耀着强烈的光芒。我的心里突然蔓延上一层悲哀,每一场战争都会有无数的人死去,当绿叶变成枯枝,盛开的鲜花变成败蕾,一切都会被尘土和时间所掩埋。而我们,如果全部死在了精灵王国中,千万年以后,又会被谁所记得? 我看着黯尘留恋的神情,我问他,我说,黯尘,你为什么会离开精灵王国,逗留在凡界? 我是为了寻找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在凡界吗? 曾经是的,在精灵王国里,凡界被称为外域,是流放没有灵力的精灵的地方。在精灵王国里,精灵们崇尚的只有力量,而灵力最卓越的精灵,就可以得到所有精灵的景仰,成为王。但是也有一些精灵,他们从诞生起就没有灵力,连最低等的幻术也不能学习。而没有灵力庇护的精灵生命会很短暂,只有短短的几十年。这些精灵都会被放逐出精灵王国,来到外域,在这里生生繁衍。我的女儿,就是一个没有灵力的精灵。只是我来到凡界这么久,也没有寻找到她的踪迹,或许她的生命早已经走到了尽头,流失在岁月的长河中。 那些被驱逐出精灵王国的精灵,现在在哪里? 那些精灵,就是我们口中的凡人,其实每一个凡人都是精灵,但是他们没有灵力。 我心里突然看到了一线光明,我说,如果把我们的灵力给凡人,他也可以变成精灵了,是吗? 方饮走过来,他的眼神中有着隐隐的不忍,他说,淡眸,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们一直游走在凡界里,寻找那些身体里有灵力,但是被禁锢的精灵。但是我们只是帮他们得到自己的力量,解除他们灵力的束缚,而不是给予他们灵力。如果灵力不属于你,永远都不会融入你的身体里的。 我低下头,闭上了嘴。最后的一线希望已经破灭。我知道我和断空永远不会再拥有同样的世界了,他将会很快的变老,死去,流失在我的漫长生命里。而我会拥有千万年的世界,一遍一遍的去怀念他。 我们都不再说话,只有冰泣一直依偎在澈的身边轻声细语着。她的面容一直都是冰冷的,如同弥漫着一层冰霜。只有在澈怀中的时候,才会露出笑容,笑容温暖的象是映在坚固寒冰上的阳光。 澈象一个孩子般纯洁和单纯。很多的时候他总是安静的看着冰泣微笑,笑容溺爱而轻柔,他轻轻屈伸着修长的手指,按冰泣的要求把水变幻成各种样子,他做这一切的时候神情总是专注而又认真,长长的睫毛下眼睛明亮而晶莹。 很久以后,黯尘轻叹了一声,然后他说,我们走吧,这个古老而神秘的王国,现在就在我们眼前了。 阳光疾速的在身后退却而去,柔和的月光从苍穹里洒下来,象水一样铺开来,满地的野花被渲染的光华夺目。在我们行走了很长时间以后,我回过头,透过密集的树干,还能看见森林外面的那个世界,依然在明媚灿烂着。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一节 我曾经无数次去幻想这个月光下的神秘世界,可是当我真的站在月光下,去观赏这个世界,却发现这里和凡界是惊人的相似,茂密的参天古树把树枝伸的很长很长,明镜般的湖水上雾气缭绕,花瓣上有露水在月光下晶莹的闪耀着,长青石砌成的客栈里充斥着温暖的喧嚣,客栈门口的灯笼上华光四射,落叶在风中肆意的扭动着,然后沿着毫无目的轨迹落的满地都是。 这里与凡界唯一不同的,就是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都是蓝色瞳孔的精灵,他们的眼神总是明亮而尖锐,柔软的头发长长的在风中随意飘散着,及地的长袍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辉。 我们在客栈住了下来,澈一直用细碎而密集的雪花缭绕在冰泣的周围,没有人怀疑我们的身份,客栈的掌柜甚至很友善的微笑着将我们带领到房间门口。 我的房间位于整个客栈的最右边,房间里陈设很简单,一张满面风尘的桌子摆放在窗户前,有一支蜡烛静静的伫立在桌子的角落上。月光顺着窗户边沿漫进来,把房间里的轮廓勾勒的清晰。我从窗户向外看去,可以看到一片宁静的湖泊,月光缭绕,雾气升腾的湖水上泛泛的亮着银色的光辉。偶尔有精灵从我面前匆匆路过,一抹蓝色象惊鸿一般掠过我的视线,精灵的王国竟然如此安静而祥和。 然后我听见身后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听风寂寞而苍白的面孔,他说,淡眸,是我。 我向他点头微笑,示意他可以对我施放读心术。然后我伸出手召唤一蔟火焰点燃桌子上的蜡烛,在光明洋溢整个屋子的时候,我和听风在桌子边坐下来。 听风问我,他说,淡眸,从皇宫离开以后你一直都很忧伤,是有什么事不能释怀吗? 我说,不是我想的一切你都可以看见吗? 他说,淡眸,你的记忆里有很多奇怪的零碎画面,断续而凌乱,我看你记忆的时候总会感到茫然的迷失。我想,你的忧伤,是不是源于断空? 我说,你在我记忆中可以看见断空吗? 他说,是的,我可以看到很多你在他身边的画面。 我站起来,幽幽的看着听风,我说,听风,有的时候我很羡慕你的,虽然你的读心术不能攻击,也不能防御。但是你至少还可以看见断空,而我,却只能在回忆里搜索他的影子了。 听风把手背到身后,他说,淡眸,当你象我一样寂寞了上千年以后,你会觉得能回忆起一个人其实已经很好了。 那天晚上直到很晚我才睡着,在这个月光下的世界里,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到在明净的月光下,我坐在客栈的角落里,精灵们在我身边来来往往,人潮涌动。接着我看见在拥挤的人群中断空轻步走进客栈,他对着我微笑,走到我对面坐下来,轻声的呼唤着我的名字,他说,淡眸,淡眸淡眸…… 第二天我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方饮问黯尘,他说,接下来我们需要怎么做。 黯尘说,等。 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我们等的人出现的时候。 那我们等的人是谁? 精灵王国里每一片土地都有一个首席大法师在掌管,我们需要找到掌管着这里的首席大法师,然后等到一个最适合的机会击败他,才有可能知道炙日的王宫坐落在哪里。否则精灵王国这么辽阔的疆土,等我们摸索着走到炙日面前,凡界早已经沦陷为精灵的天下了。 我说,黯尘,什么时候才是最适合的机会。 我也不知道。淡眸,这里不是凡界,在凡界你们都是最优秀的,你们可以随时做你们想做的事,因为在你们的幻术面前所有人都显的那么渺小。但是这里每一个人都是灵力卓越者,如果我们的行踪暴露,这里的每一个人随时都有可能让我们的生命流失。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二节 我看到每个人脸上凝重的表情,从进入精灵王国到现在,我才真正感觉到压力。我不得不承认精灵王国比我无数次设想的还要危险重重得多,这里的每一个精灵看上去都很和蔼亲切。但是如果他们知道我们将要去杀死他们的王,他们心中的神话,那他们随时都会屈起手指,将我们的步伐永远的定格。 月光依旧是那么轻柔的弥漫在周围,精灵王国里月亮永远都是挂在天空的,月亮总会从西边升起,划过漫长的天空后落到东边,再升起来。 我打开窗户,看见澈正依靠在湖边的树上,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无瑕的清澈。他对着湖水屈伸着手指,变幻出各种样子的涟漪,落叶从他的头顶上飘落,落在他无暇的长袍上,再滑落进地上堆积的落叶中。在他的对面,有着一只通体洁白的棘角鹿,步伐高雅的走到湖边,把头探进涟漪中喝水。 大堂里依然弥漫着浓郁的喧哗,精灵王国的月光足够明亮,但是客栈里的蜡烛却是长年不灭的在燃烧着。而客栈门口的两盏灯笼永远都是雾气中散发着嫣红的光芒,指引着遥远的迷茫走向正确的位置。我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来,在等待店小二将饭菜送上来的时间里,我无聊的拨弄着蜡烛上的火焰,将跳动的火拉扯成各种形状。如果在凡界这样的举动必定会引起所有人的恐慌,但是在这里却很平常,周围依然喧嚣而斯,没有人因为我的举动而惊讶。 但是烛光的跳动突然停止下来,不再随着我的牵引而游走。我抬起头,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人看着我微笑,笑容意味深长,他的手抬在胸前,手指微微的弯曲着。然后他站起来,迎着我的目光,我看见了他的银色长袍,和绣在长袍背面的月亮。 他走到我对面,他说,你是谁? 我奇怪的看着他,并不说话。他等待了一会,突然微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他说,你知道吗?你的眼睛让一个世界为你而颠覆。 我还是沉默着,把视线从他的面前移走,移到跳动的烛光上。他摇摇头,转过头去看着门口。 但是突然我听见了吟唱声,我惊讶的抬起头的时候,蜡烛上的火焰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辉,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嘈杂声。我没有想过他会突然对我施放幻术,仓促间我吟唱了最简短的法咒,想释放出灵力凝聚成结界。但是我立刻发现已经太迟了,灼热的火焰已经呼啸而来,我的身体象被放在一个密封的熔炉里一样炽热。 失去知觉前,我隐约听见他惊讶的声音,他说,怎么会这样,你的灵力呢? 然后是澈低低的疾呼声,他说,住手。 接着疼痛从四面八方侵蚀进我的身体,眼前的一切象梦境中一样飘渺起来,我很快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澈正坐在我的身边轻声的吟唱着,一阵一阵的冰凉从他的手指上散发开来,沿着我的身体蔓延。我微微的睁开眼睛,看见所有人都聚集在我的周围。 方饮皱着眉头站在窗户前,目光疼痛的看着窗外,他说,澈,淡眸没事吧? 澈摇摇头,他说,还好。 方饮略有宽慰的点点头,他说,那个人为什么会攻击淡眸,难道我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然后我听见黯尘的声音,他似乎站在门口,他说,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我们要寻找的人。 为什么? 因为他的灵力足够强大。 还有呢? 还有他的长袍,在精灵王国里,银色的长袍背后的月亮象征着首席大法师的身份。 澈突然停下了手,他轻轻的说,他说,黯尘,你看见攻击淡眸的那个人了吗? 黯尘说,是的,从他坐在淡眸对面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 既然你一开始就看见了,那为什么没有保护淡眸,或者提醒她的注意。 黯尘楞了一下,接着他缓缓的说,因为他对淡眸没有恶意,他一直看着门口,就是在等待你的身影出现的时候才出手的。而且他的幻术看起来非常强大,但是只是从淡眸的身边擦过,否则你们就永远不会再看到淡眸了。 周围突然寂静了下来,只剩下月光安静流淌的声音。 我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沉沉的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我的伤势一天一天好起来,每天大部分时间澈都会呆在我身边,不停的释放着治疗的幻术。而冰泣总是一言不发的站在身后看他做着一切,眼神冰冷而空洞,我从她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黯尘在第二天就已经离开了客栈,他让我们留在这里,他去追寻攻击我的那个人的踪迹,他始终坚信着这个人就是我们一直在等待的人,掌管着这里的首席大法师。 接下来的时间过的格外平静,我已经可以蹒跚的在屋子里行走。很多次我站在窗前凭栏远眺的时候,总会看见澈躺在湖边茂密的草地上,有时候安静的看着落叶在他瞳孔前飘落,有时候则随意的变化着湖水中的涟漪。而方饮总会躺在客栈的屋顶上,任凭落叶放肆的将他掩盖起来,他说喜欢看着满天的星光透过树叶间零碎的缝隙掉落下来。 冰泣只能待在房间的角落里,远远的透过窗户,看着那一方狭隘的世界。如果没有澈在她身边缭绕着细密的风雪,她站在窗户前都有可能暴露自己是凡人的身份。 听风依然和平时一样的孤独,他可以坐在喧哗的大殿的一个角落,无视眼前的那份热闹,一个人静静的坐上很久。 那天我从刚梦中醒来,坐在床边,歪着头看着窗沿边月色的时侯,方饮突然从窗户钻了进来,他浅浅的对我笑着,他说,小妹,醒来了? 一丝暖意在我心里荡漾,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山谷中学习幻术的平静日子,那些时候方饮每次出现在我眼前,都会这样亲昵的叫着我的。 我问他,我说,方饮,怎么我刚醒来你就知道了。 因为我一直都躺在你的房顶上,听见你的房间里有动静,所以我想是你醒来了。小妹,你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还好,已经没有大碍了。 我看见这个客栈的不远处有一个集市,不如我们一起去买点东西吧。 我点点头。我说,叫着澈一起去。 这是我第一次行走在月光下的集市里,凡界再繁华的集市总是随着阳光的流陨而趋于平淡的。这里集市和凡界没有太大的区别,精灵们都穿着干净而合身的长袍,带着春风一样和煦的笑容伫立在摊位前,平静的看着每一个从他们面前走过的人。 我的目光被一个树叶折成的项链所吸引,我走过去,拿起项链看了很久。很小的时候父亲给我做过一个类似的项链,我很难想象他习惯握着锋利宝剑的粗糙大手可以折出这么精巧细致的东西。我记得父亲把项链挂在我脖子上的时候,看着我满足的表情开怀的笑着,笑容慈祥而坚定。 只是那个项链我戴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它丢失了,就再也没有找到。 方饮从我身后走过来,看着我专注的目光,他说,小妹,你喜欢这个项链吗? 我放下手,转过头对他微笑,我说,没有什么。澈呢? 方饮没有回答我,只是转过头,我沿着他的目光,看见澈正目光清明站在摆放着一尾尾琴的摊位前,然后他轻声的说,他说,我可以试一下吗? 我曾经以为澈最擅长的是水系的幻术,他在月光中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弯曲的样子是那样专注而认真。但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澈最擅长的其实是对音律的操纵,当他修长的手指游走在琴弦上,发出空灵而唯美的华丽旋律,象细碎而温暖的阳光一样弥散在周围时。我看见身边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在澈的琴声中沉醉,迷失。 澈在琴弦上交错的手指停顿下来,他抬起一直低着的头,微笑着买下了五根琴弦。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三节 那天回来以后我回味在澈的琴声中早早睡去,醒来的时候,大堂里依然人声鼎沸。凡人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日升月落中时间一天一天的度过。而精灵王国里却没有这样的概念,客栈的大堂里永远人声喧哗,不断的有人起来,又不断的有人睡去。 我走到窗前,打开窗户让风弥漫进来。澈没有象平常一样站在湖边,湖边只有树叶飘落的寂寞痕迹。我突然想象方饮一样,躺到屋顶上,看着星光从半空中落下,看着落叶流落到风中,留恋着纠缠在我身边。 方饮的风系幻术可以让他很轻盈的纵到屋顶上,我却只能很笨拙的从窗户爬上去,我勉强召唤出轻风维持在我身边,这样可以让我的动作不会太狼狈。 但是,就在我终于攀上屋顶的时候,我看见一个黑影用极快的速度从我的视线里经过,懒进最南面的一间房间,接着那个房间里一直长明的烛光突然熄灭了。 一丝寒冷从脚底蔓延上来,冰彻全身。我想起那是冰泣的房间,在我们住进这家客栈以后,冰泣曾经在澈后面小声的说过房间里很暗,于是澈从掌柜那里拿了很多蜡烛放在冰泣的房间,让她房间里永远都有火焰的光明驱逐着黑暗。 我用最快的速度向冰泣的房间跑去,因为我无法想象冰泣在对面幻术的时候是多么的无奈。虽然她剑的挥舞速度比吟唱要迅速很多,但是幻术的施放距离却是远远逾越剑的长度的。 当我终于从屋顶上爬下来,跑到冰泣房间门口的时候,方饮的身体象一支断线的纸鸢一样撞了出来。他脸色苍白,鲜血从他口中汹涌喷薄。我走过去想扶起他,他却摇摇头,他说,小妹,去救冰泣。 我隐约已经可以感觉到对手的强大,因为方饮在他的幻术下几乎脆弱的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于是我低声吟唱着,召唤出结界保护在我周围,然后我踏过早已损坏的房门,走进冰泣的房间。我看见一个黑影背对着我,站在屋子的中间,冰泣脸上的恐惧隐隐的在告诉我,对手的强大。 然后黑影手上的光辉又开始焕发,我知道如果再迟疑下去,或许我永远都不会再看见冰泣了。于是我凝聚起所有的灵力,将早已经召唤出来的火焰漫天遍地的撒在空中向他围去。方饮曾经对我说过,他说,在面对一个不知道有多强大的对手时,要用上自己全部的力量。 但是幻术带来的微弱光芒熄灭以后,那个黑影依然毫无损伤的站在屋子中间,无穷无尽的压抑从他的长袍上散发出来,我在压抑中几乎绝望,只能无助的看着冰泣,窗外的月光黯淡了下去,是无数的黑暗。 然后我的身体重重的倒了下去,随着他稍微弯曲的手指。在我倒下去前,我的眼前出现了黯尘的结界,但是我依然被他的幻术打中了,先前快愈合的伤口又开始崩裂,全身象被放在炽热的岩浆中反复灼烧一样的疼痛。 我终于体会到了精灵王国里强大的幻术,那是我们这些凡界的精灵都不可比拟的力量。 我张了张嘴,我想请求他不要伤害冰泣。 可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袭击过来,我眼前出现了无数零碎的画面,我看见断空寂寞的穿行在密集的雪花中,孤独而坚强的背影,我张开嘴,轻声的说,我说,哥…… 幻术的光芒黯淡了下去,月光又从窗户间安静的流淌进来,散落开始,弥漫在周围。我才看见,方饮澈还有黯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听见一声幽怨的叹息声回荡在屋子里回荡,然后一直伫立在屋子中间的黑影挥了挥手,用极快的速度从窗户穿了出去。而在他身影消失的同时,无数的星光从他的长袍上掉落变成燃烧的烈焰,汹涌着冲向我的身后,撞在我身后的那些人身体上。 方饮黯尘还有澈跌落在墙上的时候发出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客栈里的其他人,甚至掌柜都走上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澈站在黯尘的身后,所以他的伤势最轻。他勉强的微笑着对所有前来询问的人解释着,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以后,他才倚靠在墙上慢慢的坐下来,他的眼睛变的不再清澈,表情扭曲且痛苦。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然后我听见开门的声音,我没有回头,只是悄悄的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方饮在床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抚摩着我的头发,他说,小妹,没事吧,怎么哭的这么厉害? 我哽咽着说,方饮,我们的力量这么渺茫,怎么去战胜炙日。 小妹,没有人一出生就可以纯熟的运用所有的灵力。你才刚得到力量,你还有千万年的时间去练习怎么样纯熟的使用灵力。而且,我们还有黯尘,他的结界让我们可以面对灵力远远超越我们的对手。 我的心里好受了一些,我说,方饮,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或许会死在这片月光下的土地上。 方饮停顿了很久,然后他说,如果我的死可以拯救凡界无数的生命,那我会心甘情愿的死去,只是,我们之中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都要走下去,因为我们肩负着凡界的最后希望。 我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来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邪气而苍白的笑容。 方饮说,你有时间去陪一下冰泣,她总是一个人,会很危险。 我说,好的,可是方饮,只是为什么澈不去陪她呢? 方饮用力的握了握我的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离开了。他离开前给了我在集市上看了很久的项链,只是项链内隐隐散发着光辉,方饮说那是因为项链里包进去了月光的缘故。 第二天我打开冰泣的房门的时候,她正蜷缩在床的一个角落,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眼神彷徨而无助。在凡界里她是最优秀的剑手,她的剑可以杀死任何一个威胁着她生命的人,但是在这里,她却脆弱的无时无刻不需要保护。 我轻轻的掩上门,坐在她的身边,我说,冰泣,不要担心,以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我说完这句话,心里突然如同被细薄而锋利的刀割过一样的疼痛,我想起了凡界,那个被我叫做哥的男子,断空,曾经在我耳边轻轻的说过同样的话,我不知道他现在是否正在皇宫的某个位置,抬起头,象我一样思念着他。 我的喉咙象被堵起来,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我想我的眼泪是不是已经流下来了。 冰泣的表情稍微舒展了一点,不再冰冷,她说,淡眸,澈和我说过,你在凡界有一个哥哥。 我说,是的,他叫断空。 他是你亲哥哥吗? 不是,他是我父亲从战场上带回的孤儿。 那他是一个凡人吗? 是的。 你喜欢他吗? 我楞了一下,我说,冰泣,你为什么要这样问呢? 她把头埋下去,她说,没什么,给我讲讲你和断空的故事可以吗?淡眸。 往事一点一滴在眼前浮现,所有的往事组成一副一副的画面,深深浅浅的从我眼前经过,有父亲坚定而温暖的目光,用他粗糙的大手抚摩着我的头发哈哈大笑的样子。还有断空寂寞而深邃的背影,目送着我离开的时候落寞而孤独的神情,以及离星宫那场迸发漫舞的花雨和方饮邪气的笑脸。我慢慢的讲述我的故事,让往事象小雨一样重新淅沥着淋过我的心里。 冰泣安静的听完我的讲述,一直没有抬起头,然后她说,淡眸,你愿意听我的故事吗? 我还沉浸在追忆往事的悲痛中,轻轻的点点头。 冰泣的故事迭折而凄美,在她冰冷的表情下面,掩饰着灿烂而模糊的爱情。我看到冰雪封天的凡界,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整个世界一片单纯而苍茫的色彩。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四节 冰泣·澈 我叫冰泣,和生活在凡界的大部分人一样,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从小我就住在皇宫中,这里有着高高的城墙和金碧辉煌的建筑,人来人往,人潮涌动但是却格外清冷。 周围的人都说我是一个孤单的孩子,因为我很少说话,我总是会躲开喧哗的人群,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飞雪或者落叶从我眼前飘落,看着遥远的皇宫门口进出的人群。 我在纷扰的人群中期待着一个人的身影,他叫做澈,从我记忆的开始他就存在我的脑海里。他让我叫他哥哥,他有着精致细腻的面容和长长的睫毛。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会浅浅的笑着,阳光弯弯曲曲的缠绕在他的睫毛上,如同晶莹的水晶丝线一般闪亮。 他每个月只会陪我很少的时间,他告诉我他大部分时间要游走在凡界,去寻找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会给我讲述外面的世界,讲述烽火缭绕的战场,讲述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下宁静的小村庄。我记忆中对于皇宫以外的一切回忆都是从他的讲述中描绘出来的,但是他却很少给我讲关于他自己的事。 和澈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问他,为什么他的眼睛和头发是蓝色的,而我不是。他抱起我笑着,我看见他的笑容,如同婴儿般纯洁。他说,在遥远的森林里,有一个月光照耀下的王国,那里有着无数和他一样的人,蓝色头发,蓝色眼睛。 他总是喜欢站在辽阔的空地上抬头看着天空,风穿过他白色的长袍,翡翠般的长发翩跹若舞。斑驳的阳光映在他清晰的蓝色瞳孔中一晃一晃。 我从来不敢抬头去看阳光,因为刺眼的阳光会让我皱起眉毛,而我的眉心间有一道浅浅的伤痕,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就一直留在那里。我每次皱起眉毛的时候,那道伤痕就会痛彻心扉。澈总是屈起手指,然后用闪耀着的手指来抚摩我的眉毛。等疼痛平息的时候,他就微笑的对我说,冰泣,这道伤口,是让你不要再难过的皱起眉毛,它要你一直都开心着。 我渐渐长大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在谈论我的容貌,他们说我的笑容倾国倾城,可我从来不会对他们笑,我只会在看到澈的时候微笑,然后钻进他的怀里,享受那份温暖。 但是他的手总是冰冷而干燥的,他对我说那是因为他经常使用冰系幻术的缘故,我问他什么是幻术,他笑着,然后伸出手来弯曲着,于是水在他的手指弯曲间变成晶莹的樱花在我头上飘落。 我看着他手上闪耀的光辉,我说,哥,我也想学习幻术。 澈却忧伤的摇摇头,他告诉我灵力是天成的,无法学习,也无法给予。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直到有一天澈不再把我抱起来,放在他的腿上,他说,冰泣,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女孩了。 而澈的容颜却没有改变,从前我坐在他身边的时候,乖巧的象是他女儿。现在我已经变成和他一样成年人的模样,我终于明白了澈为什么一直让我叫他哥哥,而不是叫他叔叔。 我开始知道我和澈的区别,也是精灵与凡人的区别。我只有数十年的生命,对他来说只是千万年生命中的很小一段轨迹,我必定会先他而去,死在他的怀里。只是,我在想,他会为我的死而忧伤多久? 我告诉王我想学剑的时候,王很惊讶,但是还是送了我一把剑,还找了最优秀的人来教我剑术。因为澈的关系,王对我一直都很关照。 我褪下轻纱,穿起厚重的盔甲,一遍一遍的挥舞着沉重的铁剑,我不是一个对剑有特别天赋的人,所以每天挥舞着剑的时候都格外的痛苦。周围的人纷纷认为我会放弃,但是我却一直坚持了下来。每次我想放弃的时候,我总会看到澈的身影,在秋叶遍地的离星宫里,站在已经枯萎的梅花中。澈曾经告诉过我,他说梅花和他很象,只有冰雪封天的时候,才会绽放出最美丽的光芒。于是我更努力的练习着,只为了可以在他生命中象烟花一样辉煌但短暂的绽放。 终于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我轻易的就可以击败王身边最好的侍卫。王很惊讶我可以练成这么精湛的剑术。我没有告诉他为什么,我约澈在离星宫里比试,他答应了,可是却轻笑着把结界布在我的身上。 当我用超越他想象的速度在他施放结界前将他打败的时候,他靠在城墙上看着横在他脖子上的剑,然后他伸出手把我拥入他温暖的怀抱。他握着我不再柔软的手,他说,冰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有我在没有人会欺负你的。 我说我想和你在一起,即使是危险的时候。 如果我就这样平静的从你的生命中死去,千百年以后你必定会慢慢的将我忘记。如果我可以为你而死,那么我可以在你的记忆里留的时间更长久一些。 只是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他,我喜欢他。因为我知道,我只不过是他漫长岁月里一个匆匆的过客。我的生命的短暂对于他来说就如同寒冷的冬天里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掂指即逝。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五节 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打扰我们。我一直都陪着冰泣,直到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可以安稳的睡着不会再被噩梦惊醒。 她睡着的时候脸上不再冻结着一层冰霜,有时候甚至会浮现出笑容。当她熟睡以后我常常会想,如果她没有遇到澈,她应该会是一个幸福的女子,依偎在自己深爱的男子的怀里,用轻柔的手在丝绸上绣出美丽的图案或者弹奏出美妙的旋律。但是她遇到了澈,她选择了用柔软的手握住冰冷的剑,把自己冰封,即使她从来没有感到过幸福。所有人的命运都是自己选择的,就如同我选择了离开断空,背负着凡界的全部希望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向着暗黑看不到光明的前方摸索着前进。 可是,就如同冰泣的故事一样,即使我可以回到凡界,让断空在我身边走完他的全部生命,那么千百年以后,我是否会淡忘了断空的曾经存在,淡忘掉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和孤寂的背影。 我轻步的走出冰泣的房间,帮她关好房门,然后走到大堂,我惊讶的发现除了冰泣的其他人都坐在桌子前,浅酌着茶等待我。 黯尘的神情看起来很疲倦,但是他的眼神依然是高傲的,他向我轻轻鄂首,示意我在他们身边坐下。 然后他说,淡眸,我没有追寻到上次袭击你的人,不过我打听到了掌管这里的首席大法师,他叫做磔乱。我知道有一个人经常会去见他,于是我跟踪了他很久,但是最后还是被他发现了。 我说,那你还能找到他吗? 我想他还会从那条路经过的,所以我们只要去那里等他就可以。 我们如果对他出手,那我们的身份会不会暴露。 黯尘突然笑着,他说,淡眸,如果我们出手还是让他逃了,我们的身份才会暴露的。 我茫然的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 月光还是那么的柔和。从窗口看去,总会看见落叶飘下来,踩在上面还会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我经常会想,这个月光下的世界是否也会有秋天,而冬天的时候,是否也和凡界一样落满大雪。 两天后,我们开始赶路,我们离开客栈的时候,澈还是和初来的时候一样,把冰泣揽在怀中,用细碎的风雪缭绕在周围,老板依然很和蔼的对着我们微笑,他丝毫都不知道这些天来发生的事以及我们将要去做的事。 一路上总是可以看见白色的棘角鹿肆意的在我们周围漫步,银色的蹄子踏在湖水中溅起细小的水花。和凡界不同的是,凡界里有各种各样千姿百态的花卉,而精灵王国只有一种青色花瓣的花开的无边无际。黯尘告诉我们,这种花只需要月光的滋润就可以长的很好,而其他的花太脆弱,总渴望得到阳光,所以后来精灵王国里就只剩下了这种花。 我们连续走了十几天,月亮升起来又落下去了很多次。最后我们来到一片长满灌木的原野,周围没有树木也没有湖泊,只有一条小溪潺潺的流过。黯尘停下脚步,他说,就是这里。 我看到所有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我们一直以为目的地会是一座宫殿,或者一栋华丽的建筑,或者是一片热闹的集市,又或者会是一间普通的客栈,只是没有想过会在荒凉的原野上。 黯尘说,我就是追踪到这里被他发现的,不过我知道他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去见磔乱一次,而这里是他必须经过的地方。 方饮说,一段时间是多长? 很短。 很短是多短? 比起我们在客栈等待的时间要短的多。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六节 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他出现为止。 那如果他发现有人跟踪过他而不再从这里路过呢? 那就继续等到他再从这里路过。 我伸手示意方饮不要再问下去,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只有等待,再没有别的办法。 澈开始动手搭建帐篷,没有人再说话,周围变的很安静,可以听见有细微到看不见的虫子在灌木里轻声婉歌着。 我站在星光下,这是我第一次在精灵王国很清澈的看到天空,以前总会有高大的树木,把枝叶蔓延的密密集集,阻挡着月光落下来,也阻挡着我们的目光看到天空,但是现在我可以轻松的看到清明的苍穹,月光象最纯粹的水一样洒下来,落在我们面前的大片空地上,流淌遍野。 我们把帐篷扎在了最浓密的灌木丛中,然后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就去休息,连续十几天的赶路,所有的人都已经很累了。 在我打算钻进帐篷的时候,我看见听风背着手,站在他的帐篷前,眼睛里弥漫着无法驱散的惆怅。我走到他身边,环起手示意他施放读心术。 读心术的光晕笼罩在我周围的时候,我说,听风,怎么不去休息,你不累吗? 累,但是我已经休息几千年了。 我说,听风,你是不是担心我们都去休息,会错过那个人经过的痕迹? 他摇摇头,然后他把手背在身后,抬起头看着了然的天空,他说,淡眸,其实我只是在聆听落叶的哭泣。 我回到帐篷的时候,一朵乌云飘过来挡住月亮的影子,我听到天空断裂的声音。 之后的几天我们又开始了没有尽头的等待,气氛变的越来越沉闷。在客栈逗留的时候,至少还有如画的风景,喧嚣的人群,和一片热闹的集市。但是在这里却是无穷无尽的荒凉,为了避免被暴露我们甚至要很少说话。 我渐渐有点厌倦,那种如同被囚禁在最深沉的黑夜里的感觉让人觉得窒息。在我还很小,断空还没有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时候,父亲每次出征都会留下我一个人,暮色来临的时候风咆哮着摇摆门口的灯笼,但是那时候我并不会觉得很害怕,因为我有希望。我知道总有一天父亲会回来,扶起被吹倒的灯笼,把我举起来放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但是现在我睁开眼向前看去,却只能看到暗无天日的永夜。 我们轮流的休息着,澈醒着的时候,冰泣总是会坐在他身边,看着澈将灌木上的露珠变幻成各种样子。在澈身边的时候,冰泣总是会微笑着,我知道她这一刻心里会很幸福。只是我不知道在冰泣身边的时候,澈会不会也很幸福。而听风却很少休息,他总是可以找到一个月光照不到的角落,目光涣散。他只要环起手指,就可以洞悉每一个人的内心,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知道他内心里为什么会有着那么深厚的寂寞和忧郁。 我几乎快要相信方饮的话,那个人发现有人知道了他的行踪以后,就不会再从这里经过,我们的等待将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黯尘突然叫醒了所有人,他说,我们可以不用再等待了。 沿着他的目光我看见了我们一直等待的目标,他穿着一套黑色的紧身衣,而没有穿着宽松的长袍,这样可以很巧妙的融合在夜色里,如果不是很注意就不会清晰的看到他。当他的脚步逐渐接近我们的时候,黯尘抬起手在我们周围布下了结界,这种结界可以很好的隐藏我们的气息,即使有人从我们身边经过,也不会发现我们的潜伏。 就在他快要从我们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方饮的手中突然焕发出光芒,然后他用疾快的速度掠到那个人的身边。一瞬间我只能看见无数的片风缭绕在他的周围旋转。等到在风中飘荡的尘埃落定的时候,那个人笔直的向后倒去,方饮站在他身边邪气的微笑,笑容如同最灿烂的朝阳。 他躺在地上看着我们,当他的目光扫过黯尘的时候停了下来,他恨恨的说,他说,你居然会一直在这里等我,这么久了我以为你已经离开的。 黯尘冷笑着,他说,但是我一直都在。 你等了我这么久,想要做什么? 我们只想要你带我们去见磔乱,我可以保证你的生命可以延续下去。 他的眼睛里没有露出丝毫的惊慌,他甚至很委屈的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不知道谁是磔乱。 方饮走到他面前,俯下身来,邪气的笑着,他说,这里这么多荆棘,如果一起刺在你身上,我猜那种感觉一定会很美妙的。 他的嘴闭起来,沉默了很久,然后叹了口气,他说,你们最好不要去。 黯尘说,但是我们一定要去。 那好吧,我带你们去。 说完他站起来,眼神变得格外锐利而不再平庸。然后他伸手掸去缠绵在衣服上的落叶,转过头向前走去,步伐缓慢而稳健。 我们跟随在他的身后,连接着他的步伐。我悄悄的问黯尘,我说,如果他把我们向相反的方向带去怎么办? 黯尘在我耳边说,他说,听风在他身上释放过读心术了,其实我们已经知道了磔乱在哪里,如果他走错一步路,我可以保证方饮会让他会痛不欲生的。 那个人带领着我们走了很长的时间,我们的步伐延伸出这片荒凉的原野,来到另一片茂密的森林。这里的树木看起来更加葱郁。然后在树木的背后,我看见了一片繁华的集市,比起我们刚进入精灵王国时候的那个集市,这里明显要华丽得多,甚至比起凡界最繁华的京城,也丝毫不会逊色。 他领着我们穿行在拥挤的人群中,来到一间略显陈旧的建筑前。在这之前,黯尘一直都弯曲着手指,随时准备在他身上施放禁锢的结界,如果他突然做出什么会暴露我们身份的举动的话。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眼神诡异而神秘,他说,就是这里。 澈回过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听风。 听风点点头,他说,他没有说谎。 于是澈伸出手想去推开门,但是黯尘突然打断他的动作,他说,等等。然后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他说,淡眸,等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站在冰泣和听风的身边保护他们。而方饮准备卷落从门中射出的任何东西。我会站在澈的身后,不用为他担心,除非我死去,否则在我的结界里你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澈说,好。然后他的手伸出去推开门。在门打开前,我们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们都已经吟唱好法咒,而黯尘最坚固的结界已经缭绕在我们周围,甚至连冰泣都握紧了她手中的剑。 谁也不知道门打开的时候,等待我们的是喷涌而出的乱箭,还是无数绚目的幻术。 但是那道沉重的门随着澈的手伸出而打开的时候,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门的背后是一个干净的院落,地上甚至没有一片落叶。而我惊讶的回头过的时候,发现身后原先还是热闹的集市也在瞬间变的萧然起来,只有很少的人用修长的长袍包自己紧紧包裹着,行色匆匆。而将我们带来的那个黑衣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的从我们身边退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方饮疑惑的看看我们,他说,我们进去吗? 黯尘说,进去吧,但是大家要小心。 我们走到院落中间的石桌前,仔细的观察着院里的陈设。整个院子里的摆设包括我们进来的那道门都是普通至极的,但是沿着院子里一条用长青石铺成的小径尽头有一扇极尽奢华的们,金碧辉煌,门上甚至镶嵌着用无数红宝石连成的一朵盛开的莲花。 听风说,打开这扇门,就可以见到我们一直在寻觅的人了。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七节 澈走上去,凝聚起所有的力量,准备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就对磔乱发起攻击。而黯尘的结界已经完美的覆盖在我们周围。我摒住呼吸,等待门打开的那一刻。 只是一个飘渺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他说,你们不用这么紧张,事实上,这个门里只有我一个人。 然后是充满蔑视的笑声从屋子中流淌出来。在笑声中,那扇富丽堂皇的门缓缓打开,一袭银色长袍的磔乱从屋子里走出来,步伐高傲而缓慢。 看见磔乱的时候我很惊讶,我一直以为作为精灵王国里首席大法师的磔乱会是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但是当他从神秘的面纱中走出来,站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却惊讶的发现他却和澈一样的年轻,他的表情也如同澈一般安静,只是他的笑容和方饮一样邪气。 他高傲的看着我们,他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辛苦的找到我,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你们站在我面前肯定是一个错误。 澈说,我们只想知道炙日在那里,如果你告诉我们,我们就不杀你。 磔乱藐视的笑着,他说,你们居然会不自量力到这个地步。 然后他的笑声放荡开来,缭绕在周围。头顶上有一片树叶在他的笑声中震落,飘荡下来。 当树叶飘过澈眼前的时候,磔乱的手突然伸出来,直直的刺向澈,沿着他手挥舞的方向出现一道扭曲的痕迹。 澈是无法挡住他的攻击的,因为澈的视线正被那片落叶所遮挡,根本不知道他对自己突然发起攻击。 但是他的幻术也没有对澈造成任何伤害,因为澈的周围有黯尘的结界。最完美,最坚固的生命结界。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黯尘的防护结界,如同一个透明的球一样包围在澈周围。当磔乱的幻术攻向澈的时候,结界被击中的部分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破碎开来。但是剩下的部分又迅速融合在一起,坚固的闪耀着。 磔乱的表情变的严肃,他收起轻蔑的笑容,他说,凡人里有你这样的幻术,你们算是很强大了。好了,你们一起来吧。 澈却回过头去,握住黯尘弯曲的手指,让结界消失,他小声的对我们说,他说,请相信我,我一个人就可以。 然后他眼神锋利而敏锐得看着磔乱,他说,我们之间进行一场公平的比试,如果你输了,你只要告诉我们炙日在那里。如果我输了…… 磔乱打断澈的话,他说,你输了,就会输掉性命。 然后他挥手,召唤出狂风围绕在周围,空气中出现巨大的涡漩,渐渐的隐没他的身影。 而澈神色格外凝重的缓缓抬起手臂,隐隐有细碎的雪花从他手指间掉落,被卷入狂风中很快就消失了。然后他用力得屈起手指,在周围召唤出无数细小而锋利的冰刃,疾速的刺向磔乱,和旋风纠缠在一起,灵力的汇聚发出耀眼而炽热的光芒,刺眼的让我无法直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磔乱站在澈的对面,眼神格外愤怒。他身上有着无数的伤口,鲜血正从伤口里不断的流出来,染红了他的长袍。而澈僵直的楞在那里,手还保持着施放幻术的姿势,他的身体上看起来毫发无伤,但是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喜悦,而是无穷无尽的悲哀。 磔乱擦去额头上的鲜血,他说,我想不到凡人也会有如此精纯的灵力,可以对我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但是请收起你那可笑的结界,否则就算你们将我杀死,也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然后他抬起头,傲慢的看着我们转身离开,速度快的象最猛烈的疾风。澈只是默然的看着他从离开依然没有动,然后无力得垂下手,轻叹一声。 方饮看了澈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召唤出疾风向磔乱离开的方向追去。也只有他可以追得上磔乱的步伐。不管发生什么,他是不会轻易的放弃掉磔乱这条线索的。 之后我终于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在光芒最耀眼的那一刻,澈的幻术穿透狂风在磔乱的身上留下无数的伤口,但是磔乱的狂风也已经濒临澈的身边,而澈却是再也不能抵挡住他咆哮的狂风了。 但是黯尘的结界突然出现,挡在磔乱和澈中间。磔乱的幻术只是摧毁了些许结界,没有对澈造成任何的伤害。 澈的眼神看起来让人心疼的难过,他抬起头无神的看着天空,淡雅如丝的月光在他瞳孔中流淌如泪。 沉默了很久以后,黯尘走到澈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他说,澈,不要难过。 澈轻轻的说,我赢了他,可是却不公平。 我知道,只是,澈,如果刚才我不出手,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不能看着你就这样轻易的死去。 澈固执的象一个孩子,他坚持着,我想要的是一场公平的比试,即使我战败而死去。 澈,不是所有的比试都会很公正的,有的时候为了达到目的就必须放弃某些东西。你想过精灵在凡界的肆意杀戮,他们用幻术杀戮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时,有公平过吗?我的女儿就因为没有灵力不能学习幻术,就被强行送出精灵王国,离开我身边。她离开的时候那么小,还不会照顾自己,这公平过吗? 澈依然背对着我们仰头站着,没有再说话。冰泣很小心的走上去,从后面抱着他,我看见有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 当方饮的信号传来的时候,我们按着他的信号开始动身追寻着他的步伐。方饮的信号其实简单至极,就是风,我们跟着风向前进。当风从东面刮起的时候,我们就向东面走去,如果突然改成西风,我们的脚步又会向西延伸。 澈的心情逐渐变的开朗了些,我们停下脚步休息的时候,他会站在那里,看着漫天的星光,精致绝美的面容上偶尔会露出淡淡的笑容。x一路上可以频繁的看到方饮留下的记号,告诉我们行走在正确的路线上。我一眼就可以看那是方饮留下的,因为他的记号就是在凡界曾经给我画过的那副画。一个头发飞扬清淡如烟的女子,嘴角微微弯起透露出无尽的笑意。 当我们行走到一片青色花朵盛开的无边无际的地方时,风突然停了下来。我们不知道方饮遇到了什么事,但是我们只有停下脚步在原地等待着,等待他继续给我们信号。 澈在花丛中坐下来,双手抱着腿,认真的看着脚下的花瓣。我走到他身边,俯身看着他干净的面容,我说,澈,心情好些了吗? 澈把视线转向我,对着我微笑,我看见他的笑容下还是隐约的有着些许的忧伤。 我在他身边坐下来,我说,澈,其实,你的举动已经无愧于一个英雄,不管你的幻术是否可以战胜精灵王国的首席大法师。在精灵的印象中,凡人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你用行动告诉了他们,我们也可以是不容小窥的。 但是澈说,真正的英雄,是不会因违反承诺才战胜而骄傲的。 我说,澈,如果我有你这么卓越而强大的幻术,我会因此而骄傲的。 澈说,淡眸,你的灵力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虽然我没有和你比试过,但是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总可以感觉到你身上流淌的灵力气息,平稳强大的如同已经存在了几千年。 我摇头,但是微笑着,我说,澈,我清楚自己的力量。在客栈被袭击的时候,我曾经想过抵挡,但是我发现即使用上我所有的力量,也不能抵挡住他的攻击。 澈坐起来,他指着天空,他说,淡眸,你看着这浩瀚的天空,你会看到什么? 我沿着他的手抬起头,看见月光正晴朗的倾泻下来,精灵王国里不会有日月轮回,但是月光总会那么皎洁而明亮。 我说,我可以看见月光,澈。 澈却摇摇头,他说,淡眸,其实月亮的周围还有着无数的星光。你之所以会忽视它们的存在,是因为它们的光芒没有月光那么引人注目。淡眸,你总会看到别人最强的地方,你认 为那才是最耀眼的。其实你应该发挥出你最擅长的地方,或许在你眼里那只是飘渺的星光,但是在别人的眼里那会是最璀璨的星辰。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八节 我一直抬头看着天空,反复的思索着澈的这席话。直到后来冰泣走过来,站在澈的身边,小声的叫做,哥。 我站起来转过身,拼命抑制住快要流下的泪水,我想起很久没有见过断空了,就连在梦中,也很久没有再见到他沉寂而孤独的背影了。 风重新刮起来的时候,我们迎着风向继续赶路。这次的风已经猛烈了很多,走在我前面的澈长袍在风中肆意的乱舞着,猎猎着响。 接着我们只走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看见了方饮和磔乱疲惫的身影。磔乱的伤势看起来已经不太严重,他穿着那套被鲜血染红的长袍,触目惊心的站在那里,平静的看着我们从方饮的身后走来,眼神里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慌乱。 黯尘说,磔乱,只要你告诉我们想要的,你就可以活下去。 磔乱的笑声突然绽放在空气中,他说,凭什么?就凭你那可笑的结界? 现在的情况,即使没有我的结界,你也不能抵挡住澈的幻术了。 但是磔乱却轻笑起来,他把视线转向澈,他说,你是我见过水系幻术最精纯的精灵,不过很可惜,这里黄沙万里,你的幻术在我眼里已经不堪一击。我知道你们不会让我轻易的逃脱,所以我将你们引到了这里。当初是我低估了你们,当时你们一起出手我没有任何胜算。只是,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我看见澈的脸色变的很难看,磔乱确实说中了澈的要害,周围干燥的没有任何水可以让澈幻化。 但是磔乱还是输了,因为他还是低估了我们。 他倒下去的时候满脸的惊讶,他的表情让我想起我刚学会幻术的时候,回到故乡的那个平原的早晨,那个有着比他更强大力量的精灵被我击败的时候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我可以用这么快的速度释放幻术,虽然只用了很微弱的灵力,但是却足以致命。 我看着洒落在空中的鲜血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和哀伤。在凡界我见过很多人死去,或悲惨,或平静。我也曾无数次设想过死亡,但是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我哀伤生命原来如此的脆弱,千百万年的生命终结也只需要一瞬间。而磔乱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汹涌而出,染红大片的黄沙时,我的胃突然一阵痉挛,有抑制不住疼痛传来。 当磔乱蔑视的看着我们,召唤出风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突然把火焰印在他弯曲的手指上打断他的幻术。紧接着我凝聚起一簇沉重的火焰砸向他的背后,打断击晕他。但是他突然惊愕的回过头,所以我的幻术正好砸在他的喉咙上,我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然后磔乱的身体笔直的向后倒去,鲜血从他口中喷出,绽放在空气里如同最鲜艳最诡异的玫瑰。 在他的生命消散前,我听见他模糊而空洞的声音,他紧紧的盯着我,他说,原来是你,只是你为什么会和他们走在一起,你应该是…… 然后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只是用疑惑而不甘的眼神一直看着我,直到生命的痕迹逐渐脱离他的身体。 我们离开的时候月色依然苍凉如水,我站在方饮的身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埋葬磔乱的那堆黄沙。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悲哀,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他。我甚至没有想过来到精灵王国里会要杀人,虽然我们来精灵王国的目的是为了刺杀他们的王。 磔乱被埋在了一片黄沙下,冰泣执意要把磔乱的尸体掩埋,我看着她用剑挖掘出一个坟墓,把磔乱的尸体放进去,当磔乱的尸体渐渐被黄沙所掩盖的时候,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黯尘站在所有人的前面,冷漠的看着冰泣做完这一切。风从他银色的长袍间擦过,发出呜咽的声音。我虚弱的走到他面前,我说,我们做的这一切和精灵在凡界的屠杀有什么区别? 黯尘看了我一眼,他说,有区别,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精灵的侵略。 我说,黯尘,别忘了,你也是一个精灵。除了冰泣,现在站在这里的,包括被埋葬在黄沙下的磔乱,我们都是精灵。 黯尘没有再说话,只是默然的站在那里,过了很久,他说,淡眸,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们继续前进,你可以回去,回到京城,看着精灵在凡界残忍的杀戮,看着凡人的生命在幻术里呐喊着消湮。 我倔强的站在那里,心里一阵一阵的矛盾。然后方饮过来,象断空一样把我抱在怀里,用力得抱着。 磔乱的死让我们再次失去了目标,我们退回到初见磔乱的那个集市暂时住了下来。这里并没有因为磔乱的死而变得恐慌或者萧条,这里依然热闹而繁华着。走进客栈的时候,澈依然把冰泣拥在怀里,用细碎而密集的雪花缭绕在他们周围。客栈的掌柜的笑容同样和蔼而慈祥。 这个客栈比刚进入精灵王国时候的那个客栈要大很多,装饰的格外奢华。客栈的后面甚至有一个小院,亭阁和石桌掩映在翠绿的青竹间。风摇摆那些青竹的时候,月光从竹叶上簌簌的落下来。 那天我又听见了澈的琴声。我推开窗户的时候,澈正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把水幻化为晶莹的琴座,再把在集市上买的琴弦凝固在上面。然后闭上眼,让手指在琴弦上交错跳跃。 澈的琴声不再华丽而唯美,琴声中透露出太多的悲哀与无奈。我不知道那些哀伤是因为与磔乱的那场比试,还是因为磔乱临死前说的那一番话。他抚琴的时候表情还是那么平静,只是沉寂的如同凝闷的湖水一样有着无尽的忧伤和沧桑。 我在他的琴声中走下楼,当我走进院子的时候,澈的琴声悠然而止,他挥挥手,把琴座又幻化为水,然后他很小心的将琴弦收进长袍宽大的衣袖里。 我看着他,我说,澈,为什么不继续弹下去了? 澈站起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说,琴弦太锋利了,会割破手指,那样我就不能很完美的施放幻术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我说,澈,你是怕琴声泄露了你的心情吗? 他没有说话,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只是当他转过一个拐角,要踏上楼梯的时候,我看见他垂着的手指弯曲了一下,于是琴座融化成的水幻化成花瓣在我周围漫天飞舞。 后来我独自一人坐了很久,在冰花的翩跹与月光的轻舞中。 睡觉前冰泣突然来到我的房间,她在桌子前坐下来,面对着我,象我曾经安慰她一样的安慰我。 我对着她微笑,我说,我没事的,冰泣。 冰泣没有说什么,她只是轻轻的抽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剑,剑锋在烛光下闪烁着寒光。她说,淡眸,这把剑从我学剑的时候开始就一直陪伴着我。但是它上面只染过我的血,我学剑没有想过要杀人。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你学习幻术,只是为了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 我叹了口气,不再坚持,我说,冰泣,如果我们能够活着回到凡界,我再也不想牵扯进任何的血腥和撕杀。我想我会和断空找到一个没有纷争的角落,比如我曾经学习幻术的那个宁静山谷,在那里平静的生活,且一直下去。 但是冰泣却冷冷的对我说,她说,断空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因为你有千百万年的生命,而他没有。淡眸,早点休息吧,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再是这么难过。 然后她把剑插进鞘中,转身离去,我看见她冰冷的表情下也隐藏着无数的忧伤。 时间又开始象风一样呼啸而去,最猛烈的疾风。 我打开窗户的时候,总是会看见方饮站在院子里,倚在竹子上看着天空。而他不在的时候,澈偶尔会走进院子里,平静的坐在石凳上,只是他再也没有抚琴,我也就一直没有再听过他让人忘怀的琴声。 我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黑色的云层,突然有些想念凡界,思念在凡界的时候曾经平静的生活。我已经不记得离开了凡界多久,精灵王国里总是只有夜晚,无法用日出和日落来计算时间。偶尔的 ,当飞花在我眼前片片飞落的时候,我会想人类最后的防线是不是已经被攻破,京城是不是已经沦陷。那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除了多增加一些杀戮,还有没有意义。我把我所担心的事告诉方饮,他沉思了很久,然后他说,不会的,如果最后的防线被攻破,留守的那些精灵有办法通知我们的。 今天客栈的生意格外的好,所以掌柜脸上的笑容也格外动人。客栈里又新来了一个店小二,来回跑动的很频繁。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九节 我坐到最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告诉店小二我想吃什么。然后我低下头,兀自的喝着新沏的热茶。周围依然喧嚣而繁华,人群川流。但是我坐在拥挤的人群中却格外寂寞,因为这份喧嚣和热闹都不属于我。 当我喝下第一杯茶的时候,我注意到对面有一个衣着高贵的年轻人在注视着我微笑,笑容神秘而豪迈。我放下手中的茶杯警惕的从眼角打量着他,注意着他的目的。刚进入精灵王国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让我对突然热情的陌生人都格外警惕。 他耐心的看着我喝完一壶茶,然后他提着一壶酒走到我对面坐下来。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埋头喝酒。 店小二将饭菜送了过来,我很快的将饭菜吃完,然后转身上楼,离开他的视线。踏上楼梯的时候我回过头看了一眼,他一直低着头在喝酒,连睫毛都没有跳动一下。 平时吃完饭的时候我总会去方饮或者冰泣的房间逗留片刻,但是今天我却感到特别累,躺到床上就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走进我的房间。准确的说我是感觉到的,因为我背对着门口,而那个人的动作格外精巧细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我听见有轻微的吟唱声,很细小而压抑的声音。接着我可以感觉到幻术的光辉已经照亮了整个房间。即使我闭着眼睛也可以感觉到那份光华。 但是我却只能躺在那里,悲哀的笑着等待幻术刺穿我的身体。因为我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连睁开眼睛都不行。 接着一阵一阵的眩晕向我袭来,我的背部感觉到一阵灼热,我还没有感觉到疼痛的时候,黑暗突然象雾气一样弥散开来,所有的知觉在雾气中粉碎。 千百万年的生命格外漫长,但是它的终结也只需要一瞬间。 当我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事却让我惊讶的几乎要叫出声来。我看见在大堂里看着我微笑的那个华衣的年轻人正坐在我房间的桌子上,他的手中延伸出一蔟锋利的火焰,而火焰的尖锐处正指向那个新来的店小二脖子上。 他看着我疑惑的目光轻轻的颌首,他说,你醒来了?没事吧。 我神情迷惘的问,我说,我还好,只是? 让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吧,在大堂里,我看见他在你的饭菜里下毒。 店小二的脸色很难看,他说,是的,我确实在他饭菜里下了毒,但是你不可能看到的。 因为你一直在注视你着她面前的饭菜。从你把饭菜端给她的时候就一直在看着。通常一个店小二不会这么关注客人面前的食物,除非这个客人有没有吃下这些饭菜对他有关系。 就凭这些你就肯定我下毒吗? 我也只是怀疑,所以我一直留意你的踪迹,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证实了我的猜测。 店小二的脸色突然平静下来,如同一潭沉寂的死水,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他说,磔乱是你杀的吗? 我点点头,我说,是的,这就是你要杀我的原因? 既然我没有能杀了你,那你杀了我吧。 我叹了一口气,弯曲了一下手指,湮灭指在他脖子上的火焰,我说,你走吧。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疑惑的退却,从我视线里消失。 华衣的年轻人看着他的身影离开后,转过头来看着我,他说,你就这样轻易的放他离开,那你以后岂非每天都要提防着有人在你的饭菜里下毒。 我说,确实是我杀了磔乱,他找我报仇并没有错。 他的眼睛里盎洋起温暖的笑意,然后他看着我,他说,你叫什么? 淡眸。 淡眸,我来告诉你,和人讲道理前,首先你得留住自己的性命。如果你不想每天吃饭的时候都要验毒的话,那跟我走吧。我保证在我的身边没有人能威胁到你。 我并不会停留在这里很久,我只是为了寻找路过。而且我还有别的朋友,他们就住在附近,我是不会丢下他们离开的。 我也只是想和你比试一次而已,而且如果你赢了我,我就告诉你要找的人在那里。在精灵王国里没有人是我不能找到的。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目光灼热。他说,考虑一下吧,什么时候比试由你决定,三天后我会来接你。 我低头沉默不语,直到他离开很久以后。 那天晚上睡觉前,方饮来到我房间,脸上邪气的笑容依然。他说,小妹,你的脸色这么苍白,伤势又发作了吗? 我含笑不语,把一丝紊乱很好的掩藏起来,然后我说,方饮,你为什么总要那么邪气的笑? 因为,我们都有很多东西要被掩饰,就如同你现在的微笑也在掩饰着你内心的慌乱。 然后他伸出手推开我一直掩着的窗户,让凉风席卷进来,他说,小妹,我今天来找你,只是为了告诉你,外面正在下雨。 后来我们都不说话,只是站在窗前看着雨水洗刷中空气中的尘埃。这是我们进入精灵王国以后的第一场雨,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精灵王国里永远都是月光明媚,清风吹拂的。 方饮陪着我站在窗前沉默很久,临走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小妹,你知道吗。下雨的时候,其实只是因为天空在哭泣。天空和我们一样的,它有着无数的悲伤和遗憾。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无比的忧伤。以至于他走了很久以后,我还倚在窗边回想着这句话,细雨在窗外连成丝线,单调的敲打着窗檐,满目的青色花瓣在雨水中颤抖着折断。 这场雨下了很久很久,我一直伫立在窗前,看着雨水从渺茫的天空中落下来,落在地上以后汇聚成涓涓细流缓缓流淌。夜空漆黑而茫然,我看着天空思绪变得很凌乱,我想着我们来到精灵王国以后艰难的迈出的每一步,而我现在站在窗前看着雨打花枝的时候,凡界里是否又有一个鲜活的生命陨落在幻术下。 当星光冲破黑暮,从天空倾泻下来的时候,我离开有着浓郁的雨后泥土清香的窗前,走进了黯尘的房间。黯尘的面容看起来疲惫极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疲惫,住进这家客栈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他应该一直都是待在房间里休息的。 我在他床边坐下来,问他,我说,黯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他的眼神有些闪烁,他说,淡眸,我一直在打探着消息,你要知道精灵王国有多么辽阔,如果我们没有确切的消息,走错一步的话,或许走上一年也到不了王宫。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说,好的,我明白了,黯尘,你看上去很憔悴,先休息一下吧。 然后我帮他盖好被子,转身离开他的房间。他所说的这些已经足够,足够让我不再犹豫。 我掩上他的房门时,从烛光密封的房间里听见他略显嘶哑的声音,他说,淡眸,你放心,我不曾放弃过的。 我没有回答他,我只是走出客栈的门口,站在泥泞的土地上,抬起头看着被雨水冲刷过的明亮星辰,周围有细小到看不见的虫子飞舞在月光中。 三天之后,那个华衣的年轻人准时而至。他来到客栈的时候,我正坐在客栈大堂靠门口的一张桌子上喝茶,他掀起门帘的时候带进来一阵清风,然后我看见他的清眉郎目,他还是一样的微笑着,他说,你还敢在这里喝茶,不怕被毒死吗? 我喝下最后一口茶,我说,我不怕死,你怕死吗? 他摇摇头,他说,我从来不曾惧怕过死亡,所有的生命在我眼里只是云烟,包括我自己的生命。我只在乎一个人的生命,而为了他生命的延续下去我甚至愿意牺牲我自己的生命。 然后他温暖的笑笑,他说,你的朋友呢?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十节 我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回过头看了一眼这家客栈,客栈里依然人声鼎沸,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减少一分喧嚣。我咬着嘴唇摇摇头,我说,走吧,这只是我和你的约定。 我回过头再看了一眼这家客栈,依然人声鼎沸,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减少一分喧嚣。我说,走吧,这只是我和你的约定。 后来一路上我都只是默默的跟在他的身边没有说话,在他来到客栈前,我去过冰泣的房间,我告诉她我会离开客栈一段时间,为了探索未知的将来。我不想在留在客栈里继续盲目的等待着,拯救凡界是我们都需要努力的事,如果我不会再回来,你们一定要继续走下去。 我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冰泣惊愕的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在我亲吻了她的额头,离开她房间的时候,有两行清凉的泪水从她一直冰冷的瞳孔中流了下来。因为我已经用幻术将她冰封在我事先布下的结界里,这样她不会被幻术所伤害,但是在幻术消失前她连声音都发不出。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这么孤单的,一个人茫然的走着。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大部分时间都会陪在我身边,他会把我抱起来,放在他的腿上,坐在温暖的炉火边讲述一些有趣的故事。后来是断空,他接在父亲的身后陪伴着我,虽然他看起来总是那么忧郁和孤独,孤独的甚至很少说话。但是在他身边我却一点都不会觉得寂寞,他偶尔会对我温暖的笑着,在他的笑容里我感觉不到任何寒冷与黑暗。还有方饮,他会亲切的叫我小妹,他的笑容总是邪气极了,只是我从来不知道他的笑容在隐藏着些什么。 但是现在这些人都不在我身边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形单影只的行走在一个陌生人的身边,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将会带着我走向哪里,可是我只有走下去,一直的走下去。 一阵狂风吹来,将我所有的思绪吹的支离破碎。 华衣的年轻人说,我们到了。 我从记忆中抬起头,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宫殿,华丽而不奢侈,宫殿的周围没有葱郁的树木,月光可以直接从很高的天空中掉下来,落在屋顶上跳跃。恢弘而高耸的宫殿门口刻着它的名字——月光林地。 华衣的年轻人在我耳边轻轻的说,他说,这是我的宫殿,在这里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我期待着与你的一战,那会是我无上的荣耀。 我转过头看着他的脸,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高贵,动作幽雅的象一个王子。 在走进宫殿前,我问他,我说,这座宫殿叫月光林地,是不是因为你的名字。 月光林地是我们的王给这座宫殿起的名字,而我的名字叫做沉炎。请记得这个名字,如果我败在了你的手下,你要告诉所有人,我只是败在你的手下。 我说,沉炎,我的幻术不足以让你为我们的比试而如此骄傲的。 他失笑起来,他说,是吗?那就等你的幻术先强大起来吧。我说过,比试的时间由你决定,在比试前,你可以在这里一直住下去,自由的研习幻术法咒。 然后他带着我走进宫殿,沿路上的宫女纷纷下跪着,对我们表示最尊敬的问候。 我住进了宫殿最右边的风语轩,这里打开窗户就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在星光下沉默的葱绿树林,当风拂过的时候,会有片片落叶在风中断裂,轻舞着落下来。 有一个宫女照料我的生活起居,除此之外她不对我说任何话。我曾经尝试着问她关于沉炎的事,她却总是摇头不语,眼神里隐约有着无限的恐慌。 我问过沉炎,我说,为什么这里的人似乎都很怕你。 他笑着对我说,他说,那你会不会怕我? 我说不会,他点点头,他说,那就行了,你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那天的天气一直格外的压抑,那种雨水被压抑在云层中的阴霾。我在站宫殿的门口轻声的喃语,我说,凡界现在或许正在过新年,沉炎,你是一个精灵,精灵的生命远远超过凡人的,你知道自己已经活了多少年了吗? 凡人的生命确实太短暂,所以会格外珍惜时间。他们将时间划分成年,将生命切割成无数段落,每个段落都有着开始和结束。对于凡人来说,死亡离他们很近,近的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而我从来都不会计算自己活了多久,我们有着千百万年的生命,不需要看着生命终结的地方。 沉炎,你知道吗?其实千百万年的生命终结的时候也只需要一瞬间的。我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因为我曾经也是一个凡人。 说完我转头看着他,但是他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惊讶,他只是淡淡的说,你的过去我并不关心,我只期待着与你将要到来的一战。 我说,沉炎,为什么你会这么看重与我的比试?我的灵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 沉炎走到我身边,和我并肩站着,把手伸到我面前虚无的握着,然后放开,漫天的火焰被释放出来,在眼前的空地上绽放如同最美丽的烟花。他说,淡眸,灵力是天成的,只是看你会不会去运用它。我相信自己没有看走眼,你也应该相信自己的灵力。 接下来的日子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风语轩中,研究那些幻术的法咒。这些咒语在我的记忆中已经古老的泛黄,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记得的它们。我只觉得很久以前,漫长的恍若隔世的时间前,它们就已经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我会在吟唱完一段完整的法咒后,用幻术把整个屋子里填补的绚丽无比。渐渐的我已经可以越来越纯熟的控制更多的灵力,我惊讶的发现在我身体里的灵力确实超越我的想象,每当我学完一个新的法咒,在我体里流淌的灵力就会变的更加宽厚一些。 休息的时候,我会站在窗口,看着漂亮的棘角鹿在森林的边缘漫步着,步伐幽雅。然后我的思绪会蔓延开来,想起方饮和澈。 我不知道方饮他们是否已经得知了我的离开,我只能勉强释放水系的幻术,所以我用尽全力幻化的坚冰也不会维持很久,他们应该已经从冰泣的口中获知我的离开。我知道这样的不辞而别会让他们很担心,但是如果我不这样做,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允许我和一个陌生人离开的。 我的思绪漂移了很久,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把所有的不安和犹豫都融合进指尖闪耀的光芒中,然后我放开手指,将火焰在空中绽放,与天空中明亮的星光交相辉映。 沿着火焰下落的轨迹,我看见沉炎正站在宫殿门口仰头看着我。明亮的火焰印在他蓝色的瞳孔中慢慢的黯淡下去。 他的笑容清晰的流露在脸上,然后他抬起手比了一个手势,示意我转身。 我疑惑的回过头去,接着我看见房门被打开,伺候我的那个宫女走进来,她手上捧着一套银色的长袍,她说,这是我的主人让我交给你的,他说希望你会喜欢。 我问她,我说,他还说些什么了吗? 宫女的头低下头,摇头不语,神色变的有些许惊慌。我叹了一口气,接过她手中的长袍,我说,你走吧。 等她的身影在从房间里退却以后,我展开长袍,我看见在长袍的背后,锈着一个月亮的形状。我不知道这件长袍在精灵王国里代表着什么身份,但是这个月亮的形状让我想起很多不美好的回忆。 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格外的寒冷。夜色中的风都是寒冷的,只有方饮召唤出来的风,围绕在我身边盘旋的时候,是和煦的。 我将长袍披在身上,努力不再去想方饮他们的担忧。然后我继续练习幻术,让光芒持续的在指尖上跳动,让自己在幻术的光辉里失落。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与沉炎比试。我曾经认为我已经可以和他勉强一战,但是后来,我站在宫殿的门口,将火焰凝聚成刀的形状,追逐着砍一片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流落过来的落叶时,沉 炎从很远的地方走过来。我看见他皱了皱眉毛,然后伸出手,把火焰凝聚成弓的形状,遥远的一箭射来,将我手中的刀击碎成一片一片如同殇落的花瓣一般飘散,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和他的差距或许还有很远。 我常常会累的躺在床上,连一只手指都不愿意再弯曲一下。然后我会休息很短的时间,再起来继续练习着幻术,一次一次吟唱那些枯燥而古老的咒语,一次一次变幻手指间跳跃的火焰。 岁月就这样缓慢而规律的流淌过去,在沉炎等待着与我一战的时间里。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十一节 有一天夜里,当这座宫殿都已经沉睡的时候,我缓步攀上最高的城墙,靠在冰冷的花岗岩上。让风沿着没有遮挡的城墙呼啸着,透过长袍吹过身体。天空中有几朵残缺的乌云,在匆忙的试图掩饰月亮的光芒。我对着月光抬起头,我仿佛看见父亲的面容在乌云的背后若隐若现,可是我对着天空无助的伸出手,却永远不能触及那张亲切而慈祥的面孔了。父亲已经永远只会存在我的记忆里,再也不会有温暖的大手抚摩着我的头发,把我举过头顶,放在他的腿上。我只能轻声的叫着父亲,然后让泪水肆意的流淌了。 我听见身后有轻微的声响,那种长袍迭动的细微声音。我转过头,看见了沉炎,他站在我身后很远的一根柱子旁,优雅的倚靠在月色中。在我回过头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然后他恢复了笑容,他说,淡眸,你在这里做什么的呢? 我说,我是在听风的哭泣。然后我问他,我说,沉炎,你不需要睡觉吗? 需要。 那为什么我醒着的时候,都会看见你? 等你睡着了我才会去睡,因为我说过,在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于是我低下头,把长袍拉得更紧一些,裹着我的身体。 沉炎走近了两步,走到我身边,扶在城墙上把目光放到很远的地方,然后他问我,他的声音亲切而怅然,他说,淡眸,你在这里过的并不开心吗?我刚才似乎看见了你的泪水。 我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我的父亲,还有一些在战争中死去和分开的人。沉炎,你在精灵王国里有着尊贵的身份,那你有什么最向往的事吗? 他依然没有回过头,他说,我最向往的,是让我们的王可以快乐起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他,而他的眼中总是那么忧郁,让人心碎的忧郁。 我走过去,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然后我看着他粘着月光的睫毛,我问他,我说,沉炎,你很爱你们的王吗? 他弥漫着淡淡光晕的轮廓上浮现出骄傲的神情,那种如同父亲当年提及我们的王的时候一样骄傲而自豪的神情。他说,在我还很小,记忆都还很模糊的时候,我的父亲就死去了。后来一直都是王在照顾我,当我一千岁成年的时候,我穿着王赠送给我的长袍缓步的走进了他的王宫,走到他的面前。那一刻我的心情激动的如同沸腾的热血,我在他面前跪下,抬起头看着他,看着这个我心目中的神话。他的目光和我记忆中的一样亲切而慈祥,只是那双瞳孔的深处依然有着深刻的孤独,浓郁了千年都没有化解的孤独。我难过的看着他的笑容,然后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让他快乐起来,让他的笑容后面不再有着沧桑。 我的心刹那间如同被细碎而锋利的刀刃割过一样,说不出的疼痛,精灵们在凡界肆意的杀戮,或许会持续一年,十年,一百年。他们有无限的寿命可以等待下去,直到攻占我们的京城,杀死我们的王。而我们何尝不是一样,我们来到精灵王国,也是为了杀死他们的王,他们心中的神话。 如果你们的王死掉呢?我的声音变得虚弱而无力。 不,我们的王不会死掉的。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优秀的王。我依稀记得我的父亲曾经是王最信任的首席大法师,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刚开始学习使用幻术。有一次王来到这座宫殿,站在空地上看着我笨拙的把火变幻成各种形状。那时候我还不太会控制自己的灵力,所以我不小心把王的长袍割破了,我看见父亲的脸色变的恐慌,我知道自己犯了很严重的错误。而王很温暖的笑着,他拍拍父亲的肩膀,告诉他没有关系。然后他把我抱起来,举过他的头顶,他说,你做的很好,这么久了你是第一个能用幻术伤害我的人,所以你长大了一定会比你父亲更加优秀。王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在微笑,但是他的眼神却忧郁极了,里面仿佛沉淀了几千年的忧伤。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王,看见他王者的尊贵下的宽容与亲切,也看见了他的孤独他的忧伤。 说完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真挚而惆怅。那一刻我在他的目光中甚至有些动摇,我不知道对于生活在精灵王国里的精灵们来说,我们如果成功的杀死了他们的王,对于他们来说是不是一次杀戮。只是后来我又想起了父亲,想起了凡界在幻术下死去和迷惘的那些生命。我的心里突然一阵慌乱,我的眼前是前所未有的茫然。 我知道断空现在正在凡界的某个角落,他可能还是那么的孤独,即使我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看起来也总是那么孤独。但是至少他还活着,他还可以在凡界的冬天里,让大雪纷纷扬扬的落满他的肩头。而战火如果继续蔓延下去,他会被杀死在皇宫里,死在精灵的幻术下。那我就再也不能走进他温暖的怀抱,小声的叫他哥了。 那天沉炎和我在风中站了很久,后来我们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天空,想着彼此的心事,周围寂静得可以听见很远处卷在风中的轻微喧哗声。 后来沉炎送我回房间的时候,我偶然邂逅了这座宫殿里的一片胜地。这座宫殿其实远远超越我想象的宏伟,风语轩实际上只是其中一座很渺小的阁楼,城墙的另一面——就在我们一直站立的身后,还有着一片辽阔的土地。那里盛开着无数红色的花朵,漫天遍地。这是我来到精灵王国以后从未见过的景象,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精灵王国里只有青色的花瓣的。 在那之后我就会常常越过城墙,来到这里,躺在无边无际的花丛中,对着天空弯屈手指。聆听云朵飘过头顶的声音,看着月光映射在花瓣间的露水上晶莹的闪耀着。 只是那天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过沉炎。以前至少可以在吃饭的时候见到他,后来他让宫女直接将饭菜送进风语轩,而他从此便失去了踪迹。我问过送饭来的宫女他的去向,宫女的表情总会在我提起他名字的时候变的恐慌,我只有无奈的摇摇头,继续沉醉进烦琐而深邃的咒语中。 而当这个宫殿沉睡的时候,我会走出沉闷的风语轩,越过隔绝了花香的城墙,漫步在无尽的花丛中,让沾在花瓣上的露水润进长袍中,我的心情也会象长袍一样,变的越来越沉重。 有时候我会在花丛中疲倦的沉沉睡去,我会梦到断空,梦到他让我无法忘却的身影。他脚踏着云彩从层层迷雾中缓步走来,站在我面前,脸上依然携刻着深深的孤独。在梦境里他总会轻叹一声,叹息声直到我醒来的时候,还在我耳边萦绕。而每次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露珠总是会铺满我的身体,只是有时候我分不出脸上的是露水还是泪水。 我对着花瓣弯曲手指,让花香漫天飞舞,然后我闭上眼睛,让思想自由的奔放。 我有些许的迷茫。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继续多久,我逐渐有些思念方饮,思念澈。我不知道经过这么久的等待以后,他们是否会再为我的安全而担忧。我突然有回客栈去看望一下他们的冲动,我想告诉他们,我很好,至少目前,我还很好。 这个念头出现以后,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再也无法全心的去练习幻术。 我不想不辞而别,于是我在沉炎的宫殿门口等待了他三天,才见到他疲惫的身影。他似乎刚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看见我站在他寝宫门口的时候似乎有点惊讶,因为我来到月光林地以后从来没有到过这里。我问他,我说,在我们比试之前,我能否回客栈去探望我的朋友。 他点点头,他说,淡眸,你要明白,我从来没有想过把你囚禁在这里。你可以自由的出入这座宫殿,但是离开了这里我不能再保证你不会被伤害。 然后他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步伐匆忙。 离开月光林地的时候月色依然苍凉如水,我站在这座华丽的宫殿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逗留在这个宫殿的日子简单而平凡,但是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 。平静而祥和,没有战争,没有血腥和杀戮,生活平静的象没有风吹过的湖面。 月光林地到客栈的路程其实并不远,只是我走了很长时间。落叶从我身边片片飘落,落满林间狭小而漫长的小径,踩在上面唏嘘作响。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种声音了,如同苍老的叹息声。沉炎的宫殿名叫月光林地,但是宫殿附近却一颗树也没有,只有偶尔会有凋零的树叶从远方漂泊而来,漂泊而去。茂密的树林在我头顶上伸开枝叶,遮挡住琼脂一般的月光,每一颗古树都在证明着这个王国已经存在了千万年。 我不记得多久以后才到的客栈,一路上我都沉浸在风的轻呓中,一群一群的棘角鹿从我身边漫步而过。接着周围渐渐喧哗起来,我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两盏姻红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我才猛然发现已经到了目的的终点。 我走进客栈,穿过繁华的人群,直接走上楼,走向方饮的房间。在伸出手推开门前的那一刻,我的心跳的非常的厉害。一种久别重逢而又犹豫不决的感觉在心中徘徊,我感到一阵眩晕,甚至无法站稳自己的脚步。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再见到断空的时候,心中的感觉,会比现在强烈多少。 但是方饮的房间里并没有人,而且似乎已经没有人很久了,灰尘如同月光一样已经落满了整个房间。我退一步走了出来,不安的情绪在我的心里滋长,我甚至怀疑沉炎把我接到他的宫殿的目的只是为了分散我们的力量,然后逐个击破。我回过头走向楼梯,想下楼问一下掌柜,他们是否已经离开了客栈。 踏上楼梯的时候,楼梯旁的房间里漏出的光亮吸引了我的目光,在我离开客栈前,这曾经是我的房间。我想看看是谁住在这里,于是我轻轻的推开房门,我并不想打扰这里的客人。所以我希望我的动作足够轻巧,能让里面的人没有丝毫的察觉。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十二节 当房门完全打开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正背着手寂寞的站在窗户前,抬头看着天空。我打开门的时候带动了一阵轻风,导致蜡烛的火焰跳跃了一下,虽然很轻微,但是还是被那个人发现了。然后他低声疾喝,迅速转过身来,弯曲的手指上缠绕着锋利的片风。 可是他转过头来的时候,我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忧郁而邪气。然后他伸出的手指僵在空中,接着他的脸上泛起笑容,他小声的呼唤我,和平常一样,他说,小妹。 我努力的微笑,因为我的心情突然出奇的空旷,回忆和温暖一起从心里弥漫上来,占据了所有的思想,而眼泪却忍不住要流出来。我拼命抑制住就要流出来的泪水,我说,方饮,我回来了,你们还好吗?我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以为方饮会对我说很多话,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灿烂的笑着,走到我身边,点头,抚摩我的头发,把我紧紧的拥在怀里。昏黄的烛光映在他的笑容里,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是无尽的忧伤。我不能读懂他眼里的忧伤,就如同我永远都不会读懂他邪气的笑容下在掩藏着什么。 我静静的站在方饮的怀抱中,感受那份温暖,直到他放开我。然后他用力握着我的手,牵着我来到冰泣的房间,过了一会,所有人都陆续跟在方饮的身后进来,他们看着我,目光欣喜而关切。 方饮走到我身边,他说,小妹,我们都很担心你,黯尘一直在打探你的下落,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现在你终于回来了,完好的回来了。 我看着他,看着他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后面的关切,我说,方饮,我还要离开的,我和他的比试还没有结束,我还没有得到任何我想要的消息。 黯尘说,淡眸,这件事不应该让你独自去面对,我们陪同你一起去找他,我相信倾我们所有人的力量不会败在他手下的。 这只是我和他的约定,黯尘,除了炙日,我不想再杀人了。从我学会幻术以后,我从来不曾想过用幻术去伤害任何一个人,而且他对我没有丝毫的恶意,否则他允许我自由的出入他的宫殿,而不加任何阻拦。 方饮放开一直握住我的手,抚摩着我的头发,他说,小妹,我也不想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死去的,你明白吗。 我固执着,我说,方饮,请相信我一次。 烛光昏暗的在我们脸上跳跃,寂静的可以听到时间流过的声音。 我在客栈里逗留了两天就离开了。之前我一直没有去想什么时候才开始和沉炎的比试,而且我甚至有些许的留恋那样平静而祥和的生活。但是这两天里我看到刻在冰泣眼中深深的寂寞,她和我们不一样,我们至少可以在精灵王国里自由行动,没有人会发现我们是来自凡界。而她只能永远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待在澈的结界里,甚至不能站在窗户前享受着晚风。她的寂寞和听风不同,听风已经寂寞了几千年,他已经习惯这种寂寞。 我下定了决心,我知道自己需要尽快的结束这场比试,结束冰泣的寂寞,结束所有人的等待。 临走的时候,在客栈门口,我回过头看着送我离开的方饮澈还有黯尘,我说,澈,可以为我弹一次琴吗?我很想再听听你的琴声。 澈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从长袍宽大的衣袖里拿出四根晶莹的琴弦,将它们凝固在冰幻化成的琴座上。接着悠扬的旋律从他修长的手指间飘荡出来,他弹的还是那天我听到的那首悲切的歌。弹琴的时候,澈的眼神变的专注而平静,冰蓝色的瞳孔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低沉而忧伤的旋律就在他的手指和琴弦的交错间荡漾开来。直到我离开客栈很远了,悠扬而压抑的琴声还在我脑海里盘旋。 我不是一个特别坚强的人,很小的时候,父亲每次出征归来,我总是不敢去碰他挂在腰间的宝剑,我一直固执的认为那把剑上纠缠着无数的亡灵。而后来我知道原来用幻术杀死一个人要比用剑还要容易,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用幻术去杀人,我所认为最强大的幻术,是方饮倾尽全力带给我的那一场雪,和澈随手纷飞的冰花。 但是很多事情并不会按你的意愿发生,比如精灵在凡界的屠杀和我们踏上精灵王国的土地。当华丽的幻术用来结束一个苍白的生命的时候,我总能听见亡灵离去的时候的呐喊。但是我却不得不继续下去,因为我们在精灵王国待的时间越长,凡界就会有更多的生命流失,我们只能用一场杀戮去解决另一场杀戮,而无从选择。 当我再次踏进月光林地华丽的宫殿时,我看见沿路上的宫女都对我露出敬畏的神情。我并不敢坦然去面对这份尊敬,因为我其实只是她们的敌人。 我走在最陡峭的城墙上,让大风从我的身体上横贯而去,象一只落单的孤雁一样聆听寂寞的声音。很多时候我宁愿自己不是一个有灵力的精灵,就象那些在凡界生活的普通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以躺在最喜欢的人怀里看着夕阳从长河上没落,即使生命短暂的可以看见岁月流过时在身体上留下的痕迹。 身后传来踏在月光里的细碎脚步声,我知道那是沉炎,在这座宫殿里是严格禁止宫女踏足城墙上的,能站在这里看着天空的只有我和沉炎而已。我转过身靠在城墙上,我说,沉炎,我想问你两个问题,然后就开始我们约定的比试。 沉炎的目光变的象刚从沉睡中惊醒一样的锐利,他紧紧的盯着我,他说,什么问题? 我说,沉炎,为什么盛开在你皇宫里的花有着红色的花瓣,精灵王国里不是只有青色的花朵吗? 他低下头看着城墙脚下盛开的无边无际的花朵,他说,淡眸,你听说过炽焰鸟吗? 没有,我从来没有在精灵王国的天空看到有鸟飞过的痕迹。 我也没有看过,淡眸,这些是精灵王国里流传的传说。或许有一天你会亲眼看到传说的存在,就如同我从来没有想过会亲眼看见你。传说中精灵王国里有一种全身都是火的鸟,连它们的羽毛都在燃烧。雨水也不能淋湿它们的羽毛。所以这种鸟不能喝水,因为没有水能靠近它们。炽焰鸟生下小鸟以后,就用自己的血来为小鸟解渴,直到自己的血流尽而死去。当炽焰鸟的血滴到花瓣上的时候,青色的花瓣就会被染成永恒的红色。 月光林地里的红色花瓣,是因为它们曾经染过炽焰鸟的鲜血吗? 我不知道,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这里的花瓣就一直是红色的。我曾经也问过王同样的问题,我记得王当时的眼神变的格外的忧郁,他说,这些花瓣上曾经流过比炽焰鸟还要惨烈的血。 我说,好吧,那我再问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这座宫殿里的宫女都那么畏惧你,你并不是一个暴戾的人。 沉炎转过头来,露出狡黠的笑容,他说,但是这已经是第三个问题了,淡眸。 然后他走向我的对面,他说,我已经准备好迎接这场我期待已久的比试,让我见识一下你隐藏在紫色瞳孔后面的灵力吧。 巍峨的城楼上,寒风凛冽,月亮的光芒如同疏松的土壤一般铺开在我们中间的脚下。我看见沉炎手中明亮的光芒,我听见他的低声吟唱,他在风中飘扬的长袍覆盖上一层蓝色的光辉。 然后他手上的光芒突然散发开来,月色的光芒因此而变的清冷,接着火焰从他手中爆裂开来,幻化成通体燃烧的火弓,然后他伸手驭弓射出一簇尖锐的火焰。 我几乎以为我要败在他的手下,因为他的幻术太飘忽不定,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随心所欲的幻术,他的箭射到我面前的时候,有时候会突然变幻成火雾弥散开始挡着我的视线,有时候会突然迸裂变成无数的碎片从四面八方向我飞来,而有的时候,他的箭就是箭。 我不断的跳跃着躲避他的攻击,有时候伸出手熄灭扑向我的火焰,有时候勉强凝聚起结界抵挡箭崩裂而成的碎片 。但是城墙上可以容我跳纵的空间太小,很多次我被逼到墙角,看着火焰从我身边穿过,扎进花岗岩深处碎裂。而有几次他的箭几乎击穿我的结界,穿梭过我的发梢。我的处境变的越来越尴尬。 他失望的声音夹杂在箭中飘渺飞来,他说,淡眸,你只会躲避吗? 可是我根本无法停下来释放幻术,我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维持结界和躲避他的攻击,没有一丝空余的时间可以让我召唤出火焰来幻化…… 当沉炎的箭又一次穿越我的结界钉在墙上时,我在飞溅的石屑中突然惊醒,原来我根本不需要召唤火焰,沉炎召唤出来的火已经弥漫在我周围的所有空间里,包括他的手上,正握着一把灼热燃烧着的火弓,其实我只需要幻化他施放的火焰就可以。 于是我向前跳跃着,冒着危险,尽力躲避着他的攻击。我弯曲起另一只手,释放了轻微的风系幻术,可以让我的动作更灵活一些。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十三节 我已经逐渐的接近他的身边,就在他又一次弯弓准备攻击的时候,我伸出手去,捉住了他已经绷紧的火弓。 我看见他的眼神变的惊惶,然后他的手颤抖了一下,一团火焰在我面前破碎,片片飘散。接着一切都停止了下来,因为我已经将他握着的弓幻化成一把燃烧的刀,而刀的锋利处正指向他的胸口。 他低下头看着在他胸前燃烧的火焰,眼神迷乱,分不清是失望还是欣喜,很久以后他轻轻的说,淡眸,你赢了。 我说,那么你可以兑现你的承诺了吗。 他问我,你想在精灵王国里找谁? 我低下头,不敢再注视他的眼睛,我说,你们的王,炙日。 他的声音变的有些许惊讶,他说,我记起你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你。那时候你一直都是…… 可是他的话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一个影子在他的身后用极快的速度飞越了城墙,我看见黑暗中那个影子的手上的光芒一闪即逝。然后我一直抵在沉炎胸口的火焰突然暴涨,延伸进了沉炎的胸口。鲜血从伤口汹涌而出,喷洒在我的长袍上,落下城楼,滴在红色的花瓣上。然后他的身体软软的倒下来,跪倒在我面前。 我看着他的鲜血流在火焰上化成的轻烟难过的流下了眼泪,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他却微笑,他说,淡眸,原来千百万年的生命消逝真的只需要一瞬间,可是我并不难过。因为在我的生命离开我的身体前,我已经见到了传说中的紫色瞳孔。我的灵魂会在九天之上高声的挽唱着,祈祷着我们的王,从此不会再忧伤。你沿着我的宫殿向后一直走去,就可以找到你一直在寻觅的。或许他也在一直等待着你,等待着你走进他的瞳孔他的生命。 然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看见生命的印记逐渐离开他的瞳孔,他的眼睛渐渐黯淡了下去。我扶着他,看着他英俊的面容,对着这个精灵王国里最友善的敌人,弯下腰,然后泣不成声。 离开这座宫殿前,我将沉炎的尸体留在了城墙脚下,那片长满红色花朵的地方。我不知道是什么血流在这片曾经是青色的花瓣上,将它们染成惨烈的红色。但是现在我是看着沉炎的血从伤口流出来以后,浸透了他身下的花瓣和泥土。我用幻术把花瓣击的漫天飞舞,让它们自由的落在沉炎的身体上,当沉炎的身体被花瓣逐渐掩埋时,我看见凝固在他脸上的笑容,永恒而触目。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走出这座空旷而华丽的宫殿的,一路上宫女依然对我露出不属于我的敬畏。我恍惚的告诉她们,沉炎已经死了,但是我没有告诉她们沉炎的尸体在哪里,我固执的认为那片花香芬芳的地方才是他应该永恒的归宿。 等那座宫殿在我身后渐渐远去,我悲戚的靠在一棵枯死的树上。客栈已经离我很近,我已经可以看见客栈门口的两盏灯笼在雾气中朦胧的闪烁,但是我却不想走近那片喧嚣。沉炎的面容在我面前逐渐清晰又逐渐模糊,他对我说,他说,我们的王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优秀的王,可是他却有着深深的寂寞。我一直想让我们的王开心起来。 可是我却不能完成他的心愿,他最后也是一直的心愿是要让他们的王开心,而我的目的却要去杀死他们的王。 我掂起一片被风卷到我面前的的落叶,精灵的生命是漫长的,但是精灵王国里树叶的生命却和凡界一样的短暂。 然后我站起身走向客栈,无论如何我的步伐不能停滞,即使我已经逐渐开始厌倦这样的日子,逃避和杀戮的日子。 当客栈的灯笼在雾气中明晰起来的时候,我看见了方饮仰着头站在客栈门前,他的脸上写着担忧和期待。我的脚步缓慢的延伸到他面前时,他问我,他说,小妹,你赢了? 我无力的点头,我说,是的。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 因为沉炎死了。 是你失手杀了他吗? 我说,不是我杀死他的,但是他却是死在我的幻术下。 他眼神迷惑,他说,为什么? 我不想再去对他解释这么多,因为我的思绪已经很凌乱,我只想一个人安静的把这些纠缠牵结的丝线梳理流畅。于是我摇摇头漠然的从他身边走过,穿过客栈里依然喧哗的人群,走进自己的房间,蜷缩在床上抱着腿,把自己埋进无边的黑暗中。 很久以后我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敲门的人似乎很有耐心,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直到我最终妥协,走过去打开房门,然后我看见了听风。他站在门口,目光里苍茫的没有一丝色彩,他说,淡眸,可以和你谈一会吗? 我点点头,抬起手做了一个读心术的手势,示意他可以对我释放读心术。我突然有些羡慕听风,因为他选择的是读心术,一个不需要杀戮的幻术。虽然会沦失去听觉,变的很孤独,并且会有千万年的时间一直孤独下去。 淡蓝色的光晕笼罩在我的周围很长时间以后听风才说话,他说,淡眸,你的心里很乱。我不能寻找到你的思绪。 我说,听风,没有什么的,我只是为沉炎的死而难过。 听风说,我在你心里看到了沉炎被杀死的那一幕,淡眸,我知道你心里很悲伤,因为我看到你的记忆里有着无数的泪水,但是这并不是你的错,并不是你释放幻术杀死他的。 我说,但是他却是被我杀死的,如果我撤去灵力,或许他就不会死。 淡眸,你只是为沉炎的死而难过吗?你有没有想过杀死他的那个人会是谁。 我说,我想是那天出现在冰泣房间的黑影。因为他的灵力足够强大,强大到只要掠过城墙的一瞬间就可以控制我的幻术。 不是这样的,淡眸。那个人没有杀死沉炎的理由,如果他袭击的目标是你还可以解释。但是他杀死的是沉炎,精灵王国里的首席大法师。 那他会是谁? 能用那么快速度掠过城墙,只有依靠风系的幻术才可以做到。而且他非常了解你和沉炎的那场比试,所以才会在最适当的机会,在沉炎最放松的时候出现,一击得手。而且他的灵力完全可以将你也一起杀死,但是他没有,他的目标只是沉炎。 我的心在他的分析中逐渐沉了下去,我说,听风,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方饮。 不会是方饮,他可以拥有那么快的速度,但是他不能这么轻易的控制你的幻术。而且刚才我和他交谈的时候,没有在他心里看到关于沉炎死去的任何画面。 那会是谁? 听风摇摇头,他说,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个人一定有所目的,而且他的灵力足够强大。 他摇头,他说,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个人一定知道你们之间的这场比试,并且灵力足够精纯。 我的思绪变的更加凌乱,但是我还有疑惑,我问听风,我说,听风,你知道精灵王国里的传说吗? 我不知道,淡眸,我和你一样,曾经只是凡人,我一直都生活在凡界的。你可以去问问黯尘,他在精灵王国待过很长时间,他或许可以解答你心中的疑问。 我蜷缩起身体,我说,谢谢你,听风,我已经好过很多了。 听风收起读心术,他说,淡眸,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要坚强起来。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从你的心里我看不到一点欲望和暴戾。但是你接受了拯救凡界的使命,你就必须肩负它走下去,直到你完成或者失败,但是你不能放弃。因为凡界有无数的生命在苦苦坚持着,等待我们的归来。所以你要学着坚强,或者是装作坚强。 然后他关上门,他寂寞的背影消失在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我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我说,听风,其实我宁可和你一样,脆弱的需要人保护,而不是坚强的杀戮着。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十四节 后来我一直沉醉在反反复复的思绪中,直到我听见澈的琴声,他一直重复的弹奏着那曲悲凉的旋律,我站起来,活动着已经麻木的腿脚,然后我推开窗户,看见了澈坐在似水的月光中,白色的长袍在琴声中轻舞,与琴弦触碰的手指间光芒闪耀。我知道他在消耗着灵力去感染琴声,把自己的感情融入到旋律中,所以琴声听起来才会这么的悲切。 但是我突然惊讶的要叫出声来,因为我看见一个黑影悄然从房顶上跳下来,落在澈的后面,然后他站在那里,伸出手,指间蓝色的光芒在无声的绽放。这副画面我已经看到太多次,首先是冰泣,然后是沉炎,我不想澈也象沉炎一样倒在我面前,那样我就再也不能听见他那清澈而忧郁的琴声了。 我低声吟唱,用最快的速度在澈的眼前划过一簇火焰,我只想引起澈的注意,这样他可以及时的用结界保护自己不会被伤害了。但是我刚召唤出火焰我就知道我错了,那个黑影的目标虽然是澈,但是他第一次攻击却是向着我刚释放的那团火焰,他轻易的击碎了我仓促间凝聚的微弱灵力,那团火焰还没有引起澈的注意就已经颤抖着流失。然后那个黑影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伸出来,我看见更为强烈的光芒在他的手间闪耀,原来他从房顶上落下前就已经看见我的存在,而我对他的这次攻击再也无能为力。 我发出绝望的呼喊,但是我渺茫的声音却湮灭在汹涌的琴声中。我以为澈将要倒在我的面前,象沉炎一样鲜血喷薄得如同最惨烈最诡异的玫瑰花瓣。 蓝色的光芒凝聚在一起冲向澈的身后,我闭上眼睛不忍心再看下去。大团的黑暗涌向我的眼前,没有一丝的光明。然后澈的琴声悠然而止,我被堕入到黑暗和痛苦的深渊。 但是我张开眼的时候,澈却依然完好的坐在那里。周围笼罩着一层银色的结界,而澈身后的那个黑影已经用比疾风还要快的速度沿着屋顶驰骋而去。接着我看见黯尘走进院子,弯曲的手指上隐隐有残余的光芒。 他没有理会澈惊讶的目光,而是抬起头对我说,他说,淡眸,下来吧。 我走进院子的时候,黯尘正坐在澈的位置上,而澈站在他的身后,抬起手沿着他的身体释放治疗结界。 我说,黯尘,你受伤了吗? 黯尘说,刚才仓促间释放的结界太薄弱,所以被击散了。 我点点头,我想起方饮和我说过,黯尘的结界每次受到攻击,结界的释放者就会受到伤害,于是我坐下来耐心的等待澈给他治疗。 等澈停下手的时候,我说,黯尘,我想问你一些事。 黯尘说,好的。然后他转向澈,他说,澈。在这片土地上时刻都不要放松警惕,对他们而言,我们是敌人。 澈点点头,然后向我微笑,他说,淡眸,你回来了。然后他转过身,收起放在桌上的琴弦,走出院子,在他弯过楼梯的时候,琴座衍变成漫天的冰花在我身边飞舞。 飞花落定的时候,黯尘说,淡眸,你想知道些什么? 黯尘,沉炎的事你知道了吗? 方饮告诉了我一些。你是想问我会是谁杀死他的吗? 不,我只想问你关于精灵王国的两个传说。 黯尘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愕然,然后他低下头,轻轻的说,那些都是传说,并没有人亲眼见到过。第一个传说是炽焰鸟,传说中这种鸟的生命很短暂,因为它们不能喝水。 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和你有关,淡眸,你不觉得你和我们有些不同吗? 我说,黯尘,我不明白的的意思。 眼睛,你的瞳孔是紫色的。精灵王国的第二个传说就是关于你的,你知道的,越深奥的幻术需要越强的灵力去控制,有一些古老的法咒却永久的失传了,即使是炙日也不能将它们演绎出来,因为他的灵力也不够驾御这些幻术。精灵王国的第二个传说,是关于这些古老的法咒和你。传说中有紫色瞳孔的精灵,灵力凌驾于所有的精灵之上,只有他们,才可以自由的施放这些幻术。这些传说都源自于一本精灵王国的列传,上面详细的讲述了精灵王国很久以前的故事。 我想起我也曾经看过一张残缺的精灵王国列传,在断空刚走进我风雨飘摇的生命中的时候。那时候父亲还活着,他还可以和我一起围坐在温暖的炉火边,给我讲述视线以外的世界,讲他尊贵的王,讲战火蔓延的战场。而我在落叶堆积的河边捡到了一张纸,从那一刻起精灵开始走进我的世界。 回忆一点一滴流出来,逐渐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忧伤掺杂在往事中一片片一幕幕从我面前翻过,从我还是一个小孩,那时候我可以明亮的笑着,在故乡的平原上快乐的奔跑。后来我遇到方饮,然后我了解幻术,得到灵力。我拥有了千百万年的岁月,却再也不能象孩子一样肆意而快乐的奔跑了。 我没有告诉黯尘我在想什么,我只是对他说,我想休息一下。黯尘一直用担忧的神情看着我,他说,淡眸,你不要太在意,这只是传说,就象炽焰鸟的传说一样,精灵王国里谁也没有亲眼见过炽焰鸟。 那天过了很久我才睡着,我总觉得有些事在围绕我发生,而这些事隐瞒了另一些事情的真相。 而之后的几天过的平淡而安静,在梦中常常可以若隐若现的听见澈悠扬的琴声,当我醒着的时候,我会站在窗前看着树梢上的绿叶,听着风的梦呓。一片枯黄的叶子从绿荫中惶惶然的挣脱出来,悠悠的划过一道漫长的轨迹落在湖水中,荡漾起平静的波澜。我的心在波澜中悸动,我突然想起了断空,我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于是我伸出手去,用火焰幻化出他的面容,他笑意盎然的看着我,嘴唇轻启。他说,淡眸,我想在你身边,保护着你。 然后一阵疾风路过,断空的面容在风中颤抖着变得模糊无比,我甚至从记忆中都不能清晰的寻找出他的样子。 时间就这样流逝,我沉浸进回忆中不想醒来。 直到方饮对我说,他说,小妹,我们已经停滞很久了,凡界的情况已经不容许我们再滞留下去。 我点点头,我说那我们走吧,既然无法回头,那就只有继续走下去。 然后我从思绪中走出来,把断空沉炎和孩童时候的我全部放在了身后,再也没有回头去看一眼。 可是当我们路过沉炎华丽的宫殿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这座留下我在精灵王国最美好也最凄惨的回忆的宫殿已经变的空旷而萧然。我不敢抬头再看一眼,我只是在想巍峨的城墙后面盛开着的红色花朵上,沉炎的亡灵是否会站在花朵上微笑,而那些花瓣会不会因为他的鲜血而变的更鲜艳更璀璨。 方饮把我紧紧的揽在怀中,他在我耳边轻语,他说,淡眸,如果你要流泪,等回到凡界,面对千万死在精灵的幻术下的将士,再流下的你眼泪。 我把头深深的埋在方饮温暖的怀中,直到那座宫殿和沉炎的容貌渐渐远去,消失在身后古树茂密的枝叶中。 然后我感觉到方饮的脚步停了下来,我抬起头,看见我们站在一片浓密的树林中间,方饮说,看来没有客栈可以投宿,就在这里休息吧。 我才发觉已经走了很长时间,而我突然觉得很累。方饮和澈无声的在我身边忙碌着,把帐篷支起来。然后澈走到我身边,他安静的看着我,眼神纯真的如同一个孩子。他说,淡眸,你看上去很憔悴,早点休息吧,今天我来把风。 他的语气有说不出的坚定,我曾经一直以为他是一个纯净的不会沾染到任何情绪的男孩,会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露出洁白的牙齿干净的微笑着。但是后来他的琴声告诉了我,他其实是一个内心世界里比我还要感情丰富的人,只是他习惯于把感情埋在深处。 钻进帐篷的时候,我的心情已经没有那么难过。我在想,接下来我们是不 是就要面对炙日,这个在沉炎的眼里,让他快乐起来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男子,这个精灵王国里身份最尊贵的人。从我们踏进精灵王国的月色中的那一刻起,我们的脚步就在逐渐的向他靠拢,可是我却越来越没有信心去直面他,直面着这个灵力最卓越超凡的精灵。 我不记得那天有没有睡着,我脑海里突然零碎的想起很多事,包括父亲的笑容和温暖的炉火和那片我一直奔跑一整天也跑不到尽头的平原。还有沉炎临死前留下的那几句话,当他死去的那一刻我的心情格外悲凄,所以我没有在意那些话的涵义。现在我终于可以静下心来,但是那些话却成了他最后留在我生命中的疑惑,我翻来覆去也无法理解。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十五节 很久以后,我还沉浸在思绪中的时候,我听见方饮在帐篷外轻呼我的声音,他说,小妹,你醒着吗? 我站起来,走出帐篷,看到方饮披着月光站在外面,我说,方饮,要继续赶路了吗? 他说,没有,我睡不着,所以换澈去休息一下。小妹,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我象个小孩一样跟在他的步伐后面,走到一片浓郁的树阴下,然后我问他,我说,方饮,我记得黯尘说过,凡人其实也是精灵对吗? 是的,凡人是没有灵力的精灵,他们不能学习任何幻术,生命短暂,所以被赶出了精灵王国。 既然都是精灵,既然已经将他们逐出了精灵王国,为什么精灵还要去侵犯凡人宁静的生活呢? 原因很多的,小妹。就是在凡界,凡人间不是一样会为了疆土的范围而发起侵略吗?精灵们有着千百万年的生命,对与他们来说,凡人的生命如同流星一样短暂。在他们的眼里,凡人就算英雄辈出,又怎能奈何岁月的淘洗,所以他们将凡人逐出了精灵王国,离开这片强大的土地。但是凡人依靠一代一代的繁衍来创造着历史,将智慧千万年的流传下来。或许因为有一天,精灵们突然抬起头,发现在他们眼里弱小到用一个手指就可以征服的凡人,已经羽翼丰满,可以自由的击破长空了。 就因为精灵们担心凡人这样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会超越精灵王国,所以他们就入侵了凡界吗? 这只是我的猜想,我想精灵们不愿意看到自己曾经藐视的凡人有一天会回过头来统治他们,所以在凡人还没有足够强大之前,先统治或者让他们传承的智慧断流了吧。 我看着方饮的眼睛,我说,方饮,收起你邪气的笑容,认真的告诉我,就算我们杀死了炙日,我们也不会占领精灵王国的,对吗? 方饮转过头去看着从树叶的缝隙里挤落下来的点点星光,嘴角上依然有着邪气的笑容,他说,淡眸,我们来到精灵王国的目的是拯救,而不是征服。 我回到帐篷后一直在反复的回味着这句话,直到恍惚的睡去。在梦里我又听见澈若即若离的琴声,还有奔放满地的阳光,慈祥温暖的笑容,细雨淋漓过后泥土清新的香气。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醒来,冰泣和澈站在远处的旷野中,笑容柔软的喋喋细语着。方饮和黯尘依靠着一棵树站立,神色凝重,而听风,一个人孤独的站在月光不能照到的角落里,任凭清风撕扯着他的长袍,眼神空旷而苍白。 接下来我们的步伐又开始延伸,沿着沉炎指给我们的方向。我放慢脚步,落在队伍的最后面,和听风并肩走着。我突然觉得有很多话只想对听风说,因为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怎么用言语来形容。我对听风说,我说,听风,以前我很惧怕死亡。小时候父亲每次跨上战马离我而去的时候,我总会担心,担心他不能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但是现在如果我已经不会为死亡而恐惧,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可以掌握的,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着什么。任何的努力只是可以更靠近目标一些,而不是一定可以实现目标。只是我对这个世界依然有着很多眷恋,比如断空,我很留恋他寂寞的怀抱,和沧桑的笑容。 听风说,淡眸,你说的对,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即使面对炙日的时候我们也不需要绝望,我们在他的幻术下或许并非不堪一击的。 但是我听到他的声音逐渐变的颤抖,我惊讶的抬起头,看见他的脸色变的痛苦而苍白,他在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大滴大滴的冷汗在他脸上凝聚,沿着他瘦弱的面颊流淌下来。 接着我看见冰泣晕倒在地上,而澈正站在她的身边,眼神和我一样茫然而不知所措。方饮的情况和听风差不多,他努力在让自己镇定,长袍下露出的手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筋纵横。黯尘正举起手努力缔造一个结界,他的举动已经很艰难,手指间光芒微弱到极至。 我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澈,我说,澈,怎么了? 黯尘突然松开手,倒了下去。在他倒地前,他艰难的说,淡眸,在我们周围释放你的结界。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我依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我还是按照他的话去做了。当我用柔和而温暖的光辉环绕在所有人周围的时候,他们的情况开始逐渐好转了,最后冰泣也醒了过来,她依偎在澈的怀抱中,扇动的睫毛上挂着凝固的冰粒。 我维持着结界,然后我问黯尘,我说,黯尘,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黯尘说,刚才一阵风吹来,接着寒冷象是紧随在风的后面,比凡界最寒冷的冬天还要冰冷的风瞬间贯穿了我们的身体。我试图用结界保护你们,但是我发现我的结界是无法抵御寒冷的,在我昏倒前,我看见你安然的站在我们中间,我突然想起,你的火系结界是可以很好的抵御住寒冷的。 我说,原来精灵王国也有冬天,而且会来的这么快。 黯尘却说,不,精灵王国确实没有冬天,这些寒冷都是幻术制造出来的。澈应该知道,水系的幻术可以轻易的制造出寒冷,再弥散进空气中。 澈点点头,他说,是的,但是我们并没有在周围见到幻术释放者。 黯尘说,那是因为他还离我们足够远。 澈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释放这个幻术的人灵力强大的可怕。 黯尘说,在精灵王国里很多人可以做到的,或许这个幻术就是炙日释放的,以他的灵力释放这个幻术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冰泣长长的睫毛上的冰霜开始融化,结界的光晕印在水珠里淡淡的焕发着。她从澈的怀里抬起头来,眼神忧虑,她说,如果这个幻术真的是炙日释放的,那他的灵力真的强大的可怕。 黯尘说,不,如果这个幻术不是炙日施放的,才更可怕。 为什么?我对他的话感到格外疑惑。 因为精灵王国里,只有灵力最强的人才可以成为王。也就是说,炙日是精灵王国里灵力最强的人。如果这个幻术只是由他手下的一个首席大法师施放的话,那炙日的灵力将是无法估量的。 所有人的神色明显的沉重起来,如同乌云压抑的天空。我们已经逐渐接近炙日,然而越接近这个精灵王国里身份最尊贵的人,我们越感受到沉痛的压力,即使他并没有真的站在我们面前。 很久以后方饮说,我们只要继续前进,就可以知道答案了。只是淡眸,你的灵力足够你维持着结界吗? 我点点头,抬起另一只手,让火焰在上面明亮的燃烧着。我说,我的灵力足够我维持结界的同时,还和你们一起对付炙日。 沿着步伐,浓密的树木开始变的稀朗,然后是一片微波荡漾的辽阔水域,放眼看去,遥远的水天一线处都不能见到水的尽头。 我们在水域前停下脚步,黯尘说,只有风系的幻术才可以跃过这么远的水域,但是方饮,你的灵力无法稳住我们所有人的身体。而离开淡眸的结界,就无法抵御严寒。 澈走上前,他说,没关系,幻术缔造的寒冷对我也没有影响。我可以在淡眸的结界外把水凝结成坚固的寒冰,你们跟在我的后面,从冰上走过去。 然后他走出结界,站在波光微澜的岸边,伸出手。面前的水不再随风摇摆。波澜逐渐凝为坚固而剔透的寒冰。澈踏上去,用力的跺了几下脚,然后他说,淡眸,你们可以上来了。 只是,我的脚刚站在冰上的那一刻,脚下的冰面全部支离破碎,化为细小的碎片,融化在漫无边际的水中。我的脑海中变的一片空白,而我的身体疾速的沉下来,在水快要没过我头顶的时候,方饮用很快的速度召唤出疾风将我卷了上来,卷进结界里。 然后我听到一个飘渺而轻柔的声音,她说,淡眸,你终于来了,比我想象中的要慢了很多。 然后我 看到一个银色的人影从远处模糊而来,逐渐变的清晰,她每走一步脚下的水会立刻凝聚成寒冰。她走到我们不远处的水面上停下,波澜从她踏足的地方绽放,她朱唇轻启,轻声莺语,细语如歌。她说,淡眸,我等待你很久了。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十六节 我一直紧紧的弯曲着左手的三只手指,我知道一旦我的结界破灭,黯尘方饮听风还有冰泣将很快的被严寒所冰封。而黯尘在我的结界外面布上了另外一种结界,生命的结界。只要结界的释放者不死,这个结界就很难被幻术穿透。因为我身上的长袍已经湿透,这样会很容易被水系的幻术所利用。 澈退回到结界里,站在我身边,很细心的把每一滴水从我的长袍里拉出来,直到长袍可以再次在风中展放。 而那个人一直站在水中冷眼看着我们所做的一切,然后她展颜一笑,伸出手指了指水面,幻化出一张冰封的王座。然后她弯下腰,恣意的躺在她的王座上,月光倾泻下来铺在她的身上,沿着她银色的长袍流进水里。她抬起一只手指,看着指头上闪耀的光芒漫笑着。她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清脆而婉转,只是清脆中充满了轻蔑。 当弥漫在她身边氤氲的雾气逐渐消散的时候,我终于看清她嘴角的轻蔑也看清她的容貌。我突然感到格外的震惊,她有着比冰泣更精巧细致的面容,冰泣可以算的上是一个绝色的女子,而她的轮廓比冰泣更柔和且微妙。她的笑容如同从冰霜里透露的阳光,这样的笑容如果只是发自一个平凡的女子,那一定可以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但是现在这样的笑容却是致命的。 但是我惊讶,却不只是因为她绝世容貌,而是我曾经看过那张脸,虽然当时她做过很巧妙的修饰,但是我还是一眼就看出了。 她平静的面对着我震惊的神色,她说,你猜对了,我确实是在月光林地的时候,伺候你起居的那个宫女。 我说,你到底是谁? 她说,我叫夜歌,水姬夜歌。我和沉炎一样都是首席大法师。 那你怎么会沦落在沉炎的宫殿里当一个宫女。 不淡眸,你错了,我并没有去做沉炎的宫女,在那座宫殿里也只你有见过我。我只是奇怪象沉炎那样不可一世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平凡的人如此垂青,所以我扮成宫女,逗留在你的身边,只是很可惜,只到沉炎死去,我也没有发现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沉炎是你杀死的?我的声音听起来急促而无力。 他不是和你比试幻术的时候被你杀死的吗? 我说,我没有杀他。 那我也不知道,不过象他这样骄横的人,难免会有很多人想杀死他。 我说,你为什么用骄横来形容他,在我眼里他是一个很友善的人。 夜歌说,那只是你这样认为的。在其他人的眼里他是一个骄横而不可一世的人。在他的眼里只有王,他从来都不把我们其他的首席大法师放在眼里,虽然我的灵力一点都不逊色与他。但是后来我居然发现那么嚣张跋扈的他会对一个从凡界来的精灵这么有兴趣,所以我乔装成宫女进入月光林地看看你有多特别,我之所以装扮成宫女,是因为象他这样骄横的人是绝对不会注意一个普通的宫女的,而且宫女的身份可以让我更接近的观察你。 我说,夜歌,你连我连自凡界都知道? 她突然笑起来,然后她看着我,眼神得意而轻蔑,她说,淡眸,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带你们去见磔乱的,也是我。而且他有一件事弄错了,我才是他见过的水系幻术最精纯的精灵。 然后她放肆的笑声荡漾开来,透过结界在我们耳边肆意的回荡。 她说,淡眸,让我见识一下沉炎对你推崇倍至的力量吧。只要你打败我,你们就可以渡过我统领的这片水域,否则你们就只能永远的驻留在岸边了。如果你准备好了,就来我的宫殿找我。 我说,你的宫殿在哪里?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转过身,走到水的中间。然后她抬起手,凌乱的波澜随着她的手指而拔起,散落在空中,迅速凝固成一座宏伟而晶莹的宫殿。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宏伟的幻术,而她施放这样宏大的幻术时动作轻盈幽雅,似舞似蝶。她轻笑着,她说,沉炎只会接受王赏赐给他的宫殿,而我从来不需要王的任何赏赐。从我接受王封我为首席大法师的时候起,我就一直住在这个水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的一切我都可以幻化出来,这就是水系幻术比火系幻术强大的地方。淡眸,我知道你想杀死我们的王,我劝你还是回去,即使你可以从我这里全身而退,你们也绝不会是王的对手。而且,你们连我也不能战胜,淡眸,你的灵力还够你维持多久的结界呢?如果你的灵力枯竭了,你的同伴随时都可能死在你身边的。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走进水面上那座华丽的宫殿,她的笑声从空旷的宫殿中回响出来,刺耳而尖锐。 我看着她轻盈的身影消失在湖水中间的水晶宫殿中沉默得说不出一句话。 方饮走到我身边,看着澈,他说,澈,你认为夜歌的幻术如何? 澈说,我远远不是她的对手。 加上我们一起呢? 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她只要一直待在她的宫殿里,待在水的中间,我们连她的衣袖都不能碰到。 方饮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转向我,他说,淡眸,你的灵力还能够维持多久。 我说,方饮,不用担心,如果这里有人会死去,第一个一定是我。 方饮说,淡眸,我不愿意这里任何一个人死去。当你的灵力开始衰弱的时候,请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先退出夜歌的幻术范围。 我点点头,闭上眼,心里格外的难过。 很久以后我又听见了澈的琴声,悲伤而愤恨,压抑着散放,如同被黑暗束缚着的群鸟展开翅膀在混沌中挣扎一样。 我尽量小的控制着结界的安慰,这样可以不用消耗太多的灵力。即使这样我的灵力还是逐渐变的微弱,而我一直弯曲着的手指已经麻木,失去知觉。但是我依然用力得弯曲着手指,不敢有一丝的怠慢。我害怕我的手一松开,将再也无力握住这个世界。 澈的琴声一直持续向了很久,我听的出他在用很强的灵力融合在琴声中,这样琴声可以在飘了很远以后,听起来依然很清晰。 很久以后,我疲倦的睁开眼,看着湖水中央的那座水晶宫殿。然后我看到恢弘的宫殿门口,夜歌缓步走了出来,她没有看我们,只是依靠在一根有着月亮形状的冰柱上,抬头看着天空,风吹动着她的银色长袍,在冰面上翻滚着。我看着她,如同看着一道不可逾越的沟壑。 然后我突然听到方饮低声的疾呼,接着澈的琴声嘎然而止。方饮说,夜歌没有手指是弯曲的。 方饮的身影如同一只展翅的惊鸿一般贴着水面疾速掠过,而澈也纵很跃上已经被凝固的水面,跟在方阴的身后,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缓。他们前进的目标,都是站在水中宫殿门口的夜歌。 我知道我们这些人之中,方饮和澈相识的时间最长。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们两个人同时出手。澈的灵力明显比方饮要精纯一些,而且方饮擅长的风系幻术原本就不是一种很适合攻击的幻术,所以,更多的时候,我只会为澈绚目的幻术而惊叹。我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人之间的配合可以这么默契,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完全洞悉对方的想法。 很短的时间里,方饮已经接近了那座宫殿。他两只手同时伸出并弯曲着,左手召唤出尖锐而疾速的片风,那些风从四面八方飞来,它们攻击的位置都是夜歌垂着的双手。他的想法和我一样,只要夜歌的手指不能弯曲,那她就无法释放幻术,即使她的灵力有多么精纯多么卓越。 而方饮的另一只手,却是指向身后,对着澈。 澈的速度没有方饮那么迅速,但是他一面前进着,一面从水里激扬出无数的浪花。每一朵浪花在空中都凝结成锋利的冰刃,它们都飘扬在空中,包裹在方饮的疾风里,锋芒上闪烁着洁白的光芒,疾速的向着站在宫殿门口掂花而笑的夜歌飞去。 我想夜歌将会倒在方饮 和澈的合击下了,因为没有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躲避掉方饮的攻击,还要防御掉四面八方凌乱飞来的冰刃。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十七节 但是夜歌却依然站在那里,她连头都没有回。只是微微弯曲了一下手指,澈召唤的千万冰刃中的一根,突然转过头飞向方饮,在方饮的手指间碎裂开来。接着剩余的冰刃失去了疾风的包裹,象融化的积雪一样簌簌跌落。而已经扬起夜歌长发的疾风,也象一只咆哮的苍龙一样在她身边温驯下来。 然后夜歌转过头,平静的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她对着愕然的方饮微笑,白齿如贝,她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在多么危险的情况下都不会慌乱,因为我相信我的灵力,而你们却不行,因为你们的灵力不足以让你们依赖。 接着她一直垂着的手高高举起,从水面上拔出无数的冰棱,乱舞着把方饮和澈包围在里面。 事情似乎已经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方饮和澈的生命在夜歌的笑容中颤抖,而我们却束手无策,慌乱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我看着纷飞的冰棱,想起了我刚学会使用火系幻术的时候,柳絮一样的大雪比眼前的冰棱还要密集,它们纷飞着,落满断空的肩头。而我,站在断空的对面,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学会了如何只凝聚起些许的灵力来迅速的释放幻术,将落向断空肩头的雪花全部击碎。 那时候我不能理解断空为什么会让我练习这么枯燥而艰难的幻术,因为在实际面对一个精灵的时候,格外微弱的灵力释放的幻术甚至连他的结界都不能穿越。现在我终于知道断空的苦心,我咬起牙,怀着对断空深切的思念,抬起手,频繁的翩跹着手指,象击碎落向断空头顶的雪花一样,把夜歌召唤出的每一根冰楞瞬间冲击得支离破碎。 只是我的灵力依然不能和夜歌抗衡,我的幻术依然不能穿越她的结界。当纷密的火焰飞到夜歌身边的时候,她已经用水幻化成冰盾包裹着自己,火焰撞在冰盾上无声的呜咽着黯淡了下去。隔着厚厚的冰层,我看见夜歌的嘴角上轻微的笑意和蔑视的神情。 等澈和方饮回到岸上的时候,夜歌的声音从水面上遥远的传来,她说,淡眸,你果然有一些可以让我惊讶的地方,但是即使这样你依然不是我的对手。你的灵力还够你维持多久的结界呢?淡眸,你的结界一旦破灭,你的朋友随时都会死在你面前的,就象沉炎一样。虽然他们不会象沉炎一样鲜血喷薄,但是他们眼中会永远凝固着临死前你绝望和悲切的神情。 然后她转身走进宫殿,放肆的笑声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蔓延。 澈的脸上没有失败的沮丧,也没有面临过死亡的恐惧,他的脸色平静的几乎死寂,他依靠在一棵树上,站在我的结界外面,他说,夜歌的幻术真的不是我们可以抗衡的。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天空,漫天的星光印他的瞳孔中闪烁,如同密集的大雪。 黯尘说,只要她离开这片水域,我们一起出手的话,应该可以勉强战胜她。 可能吗?澈轻笑起来,他说,夜歌和磔乱最大的区别就是,她知道如何充分的利用自己的优势。现在她只要站在那座宫殿里,连幻术都不需要施放,就可以冷笑的看着淡眸的灵力逐渐枯竭下去。 黯尘的神情枯萎了下去,他低着头,他说,淡眸,很抱歉我不能帮你承担这份责任。我的结界虽然可以防御一切幻术,但是防御不了幻术制造的寒冷。 我重新闭上眼睛,没有说话,因为说话也会消耗我的力量。我希望可以尽量节省力量,坚持更多一些时间。只是我已经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灵力的流逝,而一直弯曲的手指已经冰冷,麻木的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周围开始变的安静,偶尔有一两声苍老的叹息声,还有波澜轻微起伏的声音。 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多久,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们无法战胜夜歌,就永远都不会见到炙日。而我们一旦退却,就将再也没有机会。 渐渐的我的思绪开始铺展,我想起了父亲,想起在我还是孩童的时候,有一次父亲受了很重的伤,那是为了保护一个部下而用身体去挡箭才受的伤。我扑在父亲伤重的身躯上哭了很久,后来父亲抬起温暖的手艰难的为我擦去泪水,他对我说,他说,淡眸,你要记得,每一个生命都是值得尊敬的。如果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会另一个生命的延续,那么你挽救的不只是他的生命,你也可以在他记忆中永远的存在下去。 我微笑,向着记忆中的父亲,我对他说,我说,父亲,你的女儿不会做出让你失望的事的。 然后我看着怅然而立的澈,我说,澈,你帮我把夜歌叫出来,我有事情对她说。 澈低下头,疑惑而深沉的看着我,然后他说,好。 然后他抬起手,低声吟唱,伫立在水中宏伟的宫殿角落随着他的吟唱轰然倒塌,接着夜歌从宫殿的门口走出来,她看着我们,她说,澈,你找死吗? 我站起来,活动着麻木的膝盖,我说,不,夜歌,是我找你。 她淡雅如斯的笑容绽放开来,她说,淡眸,你的灵力已经枯竭了,是吗? 我没有理会她的笑容,我只是说,夜歌,你不是想和我有一场比试吗?现在我已经准备好了。 夜歌用一种不可置否的眼神看了我一会,然后她说,淡眸,你过来,到我面前。 我面前的水面开始凝固成坚硬的寒冰,接着蔓延开来,汇聚成一条通向水中宫殿的冰路。 在踏上冰面前,我对夜歌说,我说,我希望我们之间进行的是一场公平的比试,所以我不希望你在比试结束前做出伤害我朋友的事,让我分心。 她笑容神秘而轻蔑,她说,我可不是沉炎。但是如果你的朋友在我们比试的时候偷袭的话,那就不能怪我了。 我点点头,然后我收起结界,移动脚步走上夜歌为我铺设的道路。在我刚踏上水面前,方饮拉住我,他俯过身在我耳边轻轻的问我,他说,淡眸,你真的有办法可以对付夜歌吗? 我回过头对他露出艰难的笑容,我说,方饮,相信我一次。然后我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沿着寒光闪烁的冰道,走向那座辉煌的宫殿和站在宫殿门口轻声蔓笑的夜歌,身后的道路随着我的脚步而寸寸碎裂。 当夜歌精致的面容那么近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看见了锲刻在她惊艳容貌上的冷酷。但是我知道她曾经是一个和我一样充满了希望的人,只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选择把自己冰封。因为我看见她没有在释放幻术的手指上,在上下翻弄着一只用水幻化成的棘角鹿,尖锐的棱角已经被磨平,在月色下散发着柔和而光华的光辉。 夜歌淡淡的打量着我,然后她说,淡眸,你还有灵力可以战斗吗?我看你好象已经很疲惫了。 我说,我还有多少灵力,不需要我告诉你,你自己可以感觉得到。 然后我抬起手,我说,夜歌,我已经准备好了。 但是夜歌只是背手而立,旋然的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着,似笑非笑。 我尴尬的召唤出一片火焰,在空中将它们凝聚成一把灼热燃烧的剑,火焰的一端在我的手掌上飘扬。这已经是我最后可以施放的幻术了,即使如此,依然几乎用尽了我剩余的灵力。 当我用剑指向夜歌的时候,我看见她淡蓝色长发掩盖下的眼睛一闪而逝的失望,在她的眼里我用尽全力释放的幻术对她没有任何的威胁。可是我依然紧握着我手中的剑,紧握着我剩余的灵力和希望。 精灵王国首席大法师的灵力果然是卓绝的,我想即使在我灵力最充沛的时候也不能和她轻易的抗衡。当我把手中的剑高高举过头顶向她刺去的时候,她连结界都没有释放,她只是在手上凝聚起坚冷的寒冰,然后举起手握住我砍下去的剑,手指间光芒一闪即逝以后,我用上剩余的全部灵力凝聚的火焰就在她晶莹的手掌上光芒闪烁间灰飞湮灭了而她顺势抬起另一只手,延伸出一把冰刃横在我脖子上,她的声音变的冰冷 而伤感,不掺合一丝感情,她说,淡眸,我不想杀你,如果你们现在回去,不再前进,我可以放过你们。 而且,淡眸。她停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你的灵力微弱的让我失望。我现在相信沉炎不是被你杀死的,因为你根本没有能力杀死他。 我在她的冰冷中凄凉的笑着,我说,夜歌,我根本没有想过会战胜你,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在这片水的领域里,你可有想过,有一天会死在你可以随意奴役的水中吗? 她的眼神变的不解且疑惑起来,我已经微笑着,紧握住她横在我脖子上的手,然后我另一只手上残留的火焰突然掉落在地上,我们站立位置的冰面在火焰下迅速变薄,融化。接着我用温暖的结界缭绕在我们周围,和夜歌一起,堕落到水中。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十八节 当水没过我头顶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我已经用尽了全部的灵力,枯竭的让我再也感觉不到身体里有灵力的纵横。 在我被水所掩埋的那一刻,我看见了和我纠缠在一起的夜歌脸上的惊讶和敬佩,还有遥远的,岸上站立着关注我的方饮和澈眼中的惊慌和悲伤。 然后水涌起来,掩盖了我的视线。我闭上眼,心里却格外的空荡,没有一丝悲伤与失落。当我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的时候,我隐约听见水底深出有轻声的怅响,如同心灵深处的挽歌。 隐约中,我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穿透进水中,伴随着一声忧郁的叹息。然后无边无际的黑暗向我迅速蔓延过来,我闭着眼,向着意识里黑色雾气中隐约出现的断空的面容,微笑,且流泪着。 很久以后我从黑色的雾气中挣扎出来,我睁开眼,首先看见了方饮焦虑的面容,他看见我睁开眼睛,表情才松懈下来,他皱起眉头对我说,他说,小妹,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我没有和他解释什么,我还很疲惫,我只是有一些诧异,诧异我还会安然的活着。 澈站到我身边,对我施放治疗的幻术。方饮粗略的给我讲述着当时的情况,当我和夜歌一起坠入水中的时候,澈迅速的把我们落水的位置幻化成冰,而方饮用疾风把澈快速的送到冰上,试图挽救我的生命。 但是澈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回岸边,然后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他召唤出更猛烈的风,把我和夜歌沉下去的位置的水高高扬起。再用极快的速度把夹在水中的我推向方饮的风中,而他携带着已经昏迷的夜歌走进了那座水晶般的宫殿。 我没有问这个黑影是谁,我们都已经隐约感觉到他的身份。他就是精灵王国身份最尊贵的王者,我们最后的目标——炙日。但是我们却没有一点兴奋,只感觉到彼此心里流露的绝望,那种千辛万苦寻觅到的绝望。 方饮说,我想他就是炙日吧。不过我一点都不为他的力量而惊讶,只有这样的力量才可以统治着这个古老的国度。只是有很疑惑,他出现的时候,只需要一只手指就可以把我们全部杀死,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做,还挽救了淡眸的性命。 澈说,他现在就在我们面前的宫殿里,距离我们只有几十步的距离。只要我们走进去,所有的疑惑和我们来到精灵王国的目的都会有一个终结的。 方饮点点头,他看向我,他说,等淡眸的身体恢复起来,我们就进宫殿。 我真的很疲倦,于是我闭上眼休息,闭上眼的时候,我看见站在湖边远眺的黯尘,嘴角上挂着一丝萧然而不羁的笑意。 我们在波光粼粼的湖边休息了一些时间,直到我的身体逐渐恢复起来,我又可以感觉到在我身体里流淌的灵力,而且它们比以前更加敏锐迅捷。 就在我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我们打算进入这座华丽宫殿的时候,夜歌却从宫殿里走了出来,她双手举起舒展开来,从她的手上看不见一点幻术的光辉。她告诉我们她没有释放任何幻术,然后她走到我们面前。她说,淡眸,王让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想见他,他就在宫殿里等着你们。 然后她转过身走回到宫殿里,在她快要踏入宫殿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我听见她的声音,她说,我希望你们不要对王有任何恶意,我不知道王为什么要见你们而不是杀了你们。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宽厚的王,而且他一直都很忧郁。淡眸,虽然你之前的举动让我有些许敬佩,但是如果你们敢对王出手,我一样会杀了你们。 我们走近这座宏伟的宫殿门口,高耸的冰柱上依稀有云朵在缭绕。在我们踏进宫殿前,黯尘在我们的身边释放了一个结界,是他生命的结界。他对我们说,炙日的力量已经强大的超过我们的想象,但是只有细微的机会我们都要去尝试。我会用我全部的生命去捍卫这个结界不灭,如果我们将要死在炙日的手下,第一个死去的一定是我。 然后我们跨上漫长的阶梯,绕过尖锐入云的柱子,穿过空荡而晶莹的房间。在宫殿的最深处,我终于看见了炙日,这个精灵王国的神话。他背对着我们巍然而立,他的背影和沉炎描述的一样透露出深刻的寂寞和忧郁。夜歌躬身站在他的身边,看着我们,绝美的面容上神情漠然。 但是我却觉得这样的背影一直就藏在我的记忆中,并且我无数次的看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当我在冰封的王座面前站定,看着站在王座前炙日的背影时,我感到这副画面格外的熟悉。 方饮扬声说,他说,炙日,我们来了。 然后炙日缓缓的转过身,我们终于看见了他的面容。我却突然如同被一阵鬼魅的黑暗击中一般眩晕起来,如同堕入最飘渺最无法捉摸的破碎虚空。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我被他的幻术所伤害,而是因为他转过头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张我记忆中深刻的面容,忧郁而凝重。 那是断空的面容,在我进入精灵王国以后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面容,我无数次梦见他重新站在我的身边,张开手对我微笑。而现在他就这样真切的站在了我的面前,我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和炙日联系在一起,我迷乱的只能反复的说一句话,我说,哥,是你吗…… 断空看着我的眼神如同穿越时空一样深邃,他说,是的,淡眸,是我。 然后他走下王座,走到我身边,伸出手想将我拥在怀里。但是他快要碰到我的时候,黯尘事先布下的结界突然出现,把他的手弹开。而我的思绪一直无比凌乱,断空的面容穿插在往事中凌乱的逾越,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直到忧伤突然涌上来,占据了整个记忆,如同霜一般冰冷。 断空的手停留在空中,那个黯尘的结界出现的位置,我无力的看着他抬起的手,我说,哥,炙日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可以是精灵王国的王。 他说,淡眸,对你来说,我只是断空,我是不是炙日,是不是精灵王国的王有什么关系? 我的心中有了太多的问题和疑惑,我说,你是精灵王国的王,为什么还要用一个凡人的身份待在我身边,你侵略了凡界,焚烧和践踏着凡界的土地,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断空的表情坦然的没有一丝不安,他只是说,淡眸,一切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 我说,是吗?你曾经说过会保护我,现在我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做到了,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的灵力可以强大过你了。你用凡人的身份待在我身边,是为了欣赏着那场屠杀,欣赏着我们惊恐而忧虑的神色,和监视着我们,这些凡界唯一有能力可以和精灵抗衡的人吗? 断空的神色突然变的格外哀伤而死寂,他说,淡眸,对我来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重要,只是,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我看着他眼中的失望和哀伤,我的思绪突然变的迷惘,我很想相信精灵入侵凡界和他没有一丝的关系。 只是接着我想起了父亲,想起父亲在和我断空的面前悲惨死去的画面。 我低下了头,我的声音听起来软弱无力,我说,哥,我很想相信你,但是父亲呢,父亲临死前,你轻易的就可以挽救他的生命,但是你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冷眼的看着他离我们而去。 断空在我的话语中惊愕的说不出一句话,然后他的表情逐渐变的比最坚硬的寒冰还要冰冷,他缓缓的说,他说,你们来到精灵王国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死我吗?现在我就在你们眼前了。 然后他撑开双手,无数的蓝色星点浮现在空中,围绕在他的身边幻舞,逐渐融入到他的身体里,他的瞳孔逐渐被浸染得晶莹,而他在空中飘舞的长发也逐渐变成蓝色。 而他的声音也变的冰冷的如同夜歌一般,我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没有感情的声音,他说,我不是轻视你们。但是我很久没有失败 过了,我已经不记得我上一次伤在幻术下是什么时候,所以,你们一起来吧。这样你们才有机会战胜我。 夜歌说,王,我会用生命来保护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 但是断空头也不回的在夜歌身边布下一道禁锢的结界,被禁锢的人不会受到伤害,但是却连声音都发不出。 他轻声说,夜歌,原谅我。 我转过头,看见所有人都站在我的身后,犹豫不决的看着我。于是我埋下头,低声吟唱着,且弯曲起三只手指,接着身后传来连续的吟唱声。 第二章 精灵王国 第十九节 断空缓步走到王座上,傲立在那里看着我们的动作,然后他放声大笑,笑声撼动了整个宫殿。 然后他举起手弯曲了一下,黯尘生命的结界就被撕裂开来,他的幻术从裂口中穿越进来,越过我的身边,向我的身后奔去。 很短的时间里,所有的人都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们的伤口中流淌出来,融化着他们身边寒冷的地面。 然后断空放下手,看着完好无损站着的我,他说,淡眸,还有你呢,让我看看你的力量,我亲手教导出来的力量。 我的眼前一片苍白。 在我的记忆中出现了两个断空,其中一个,是精灵王国的王,他有着无上的灵力和足以让他目空一切的幻术。而另一个,他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会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向我沉溺的微笑,他曾经在我耳边对我说,他说他会永远保护我。 我的眼睛闭起来,然后我举起手,对着断空站立的位置,挥洒出我全部的灵力。我知道即使这样我的幻术连他的结界也无法撼动,在他的面前我没有任何的优势,他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了解我的灵力和幻术。 但是我却听见了幻术洞穿身体的声音,还有身躯倒在地上的沉闷声响。我睁开眼,断空已经躺倒在我面前的地面上,我用尽全力释放的幻术全部击中了他的身体,所以他的脸色已经变的苍白而痛苦。 他努力抬起头,用模糊而微弱的声音对着站在结界里已经泪流满面的夜歌说,他说,夜歌,我以王的身份命令你,即使我将要死去,你也永远都不许伤害淡眸。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我,他的手颤抖着抬起来,想抚摩我的面容,可是他却没有力气再抬起手臂了,他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他说,淡眸,我多想可以在你身边,永远的,保护你。 接着鲜血从他的伤口中汹涌喷薄,染红了他的长袍,他的眼神逐渐变的无神而空洞。当他的意识从身体离开的时候,他一直在看着我,反复用嘶哑而微弱的声音重复着,他说,淡眸,淡眸,淡眸…… 然后他的声音逐渐从空旷的大殿里消失了,大殿里安静的只能听见风从墙壁外呼啸而过的呐喊。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断空在黑暗中对着我微笑,笑容似舞似蝶,然后他的笑容逐渐变淡,向雾气一般在风中流失了。 无数的星光从断空失去知觉的身体中倾泻出来,围绕在他的身边盘旋后凝聚在一起,变成一颗蓝色的球,卧在他的鲜血中。 我固执的没有流下眼泪,我只是默默的走上去,跪倒在断空的身边,我在他耳边轻语,不管他能否听见,我说,哥,有一件事永远不会改变,就是,你是我的哥哥,是我的亲人。 然后我把球攥在手中转身离开这座留给我无数叹息和凄凉的宫殿,一步都没有停留。 直到走了很远以后,我听见身后的冰泣对澈说,她说,哥,你要不要去安慰一下淡眸。 那一刻我的泪水才忍不住流了下来,我无力的停下脚步仰望着天空,漆黑的苍穹间依然星光点点,月光柔和在弥漫在夜色间,一切一切,都和我们走进宫殿前一样。但是我却再也不会见到断空,靠进他温暖的怀抱,看着他忧郁的神色,叫他哥了。 澈走过来,他说,淡眸,不要哭。 我回过头,看着他清亮的眼眸,我说,澈,你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水,但是你可以控制眼泪,让它不要流出来吗? 我独自在苍茫着站立了很久,直到我看见漫天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我转过头,透过茂密的树丛看见夜歌渺茫的身影,她高举着双手,指尖上焕发着强烈的光芒,然后纷舞的雪花拥挤着落满她的肩头也落满了我的肩头。我知道她在抒发着心里强烈的哀伤,可是她不会知道,我在独自面对断空的那一刻,没有想过会杀死他,我以为我的幻术在他面前脆弱的如同冰花一般的。 这是我来到精灵王国以后的第一场雪,精灵王国是没有冬天的,虽然没有阳光的温暖,但是寒冷却从来不会浸染这个国度,这里的树木永远茂盛而葱郁。自从我学会了火系的幻术以后,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寒冷,但是现在雪花从长袍的间隙中钻进身体的时候,我感到刺骨的冰凉,如同悲泣的天空。 很多问题永远不会得到答案了,比如断空用凡人的身份待在我的身边,比如刚才他任凭我的幻术穿越他的身体,而他其实只要施放一个结界就能完美的保护自己的。 很多问题也似乎得到了解释,比如我刚学习幻术的时候,断空在我身边不经意的提点。以及我们初入精灵王国的时候,在冰泣的房中悄然出现又悄然退却的那个黑影。 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紧紧的握着手中沾有断空鲜血的球,我知道自己还有千百万年的漫长时间去思念他,和追寻这些问题的答案。 之后我回过头,继续着我的脚步,经过沉炎空旷华丽的宫殿,经过有喧嚣而繁华人群的集市,直到我站在一间客栈门口,这是我们刚进入精灵王国时逗留在那家客栈。 客栈老板的笑容还象很久以前一样温暖,我不知道他是否记得我曾经在他的世界里稍做过停留。只是,我在他的笑容里停下了脚步,住了下来。然后方饮黯尘还有澈也跟在我后面走进了客栈,澈还是和以前一样用细碎而纷密的雪花缭绕在冰泣的周围,隐藏她的身份。 我还是住在之前我的房间,月光和以前一样洁净如水般洒进来。我站在窗前看着遥远处的森林,凡界离这里已经不再遥远,可是我却不想很快的离去。我们第一次住在这里的时候,前途是糜暗的,但是那时候回忆是充满了希望和值得回味的。而现在前途似乎已经明朗,回忆却变的充满苦涩和忧伤了。 很久以后,我走下楼,走进大堂。在依然喧嚣的人群中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低下头细细的啜着一杯清茶。 然后我看见一个人从人群中脱出,走到我面前坐下。 那是一张在我刚进入精灵王国就给我留下深刻恐惧的面孔,以及那套银色的长袍。 只是这一刻我却再没有丝毫的畏惧,我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依然低头喝茶。我已经不再畏惧死亡,深刻的哀伤和寂寞已经掩盖了我心中所有的感觉。 他对我说话,他说,你不用害怕,我没有任何的恶意。上一次,我只是想验证一下你的力量。而当我重新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我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他等待你的时间比我更久,已经有几千年了。 我说,谁? 他说,我们的王,炙日。 我从茶杯上抬起头,枯涩的笑着,我说,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他说,为什么。 我说,因为他已经死在了夜歌的宫殿。 他说,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杀死他的。 我没有再理他,我说,你去夜歌的领土吧,夜歌会告诉你一切的。然后我低下头,直到他叹息而疑惑着匆忙而去。 时间就这样漫长而缓慢的流逝过去。 直到方饮走到我身边坐下,他说,小妹,我们可以离开了。 我放下茶杯,我说,好的。 然后我们就离开了客栈,最后一次从有着蓝色头发的拥挤人群中穿过,走向通往凡界的那片森林。 我们回到凡界的时候依然月色如水,但是我知道这分月色终究会被阳光所替代。这里已经不再是精灵王国,这里只是凡界,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是无数没有灵力的凡人。 之后,明亮而温暖的阳光从了无遮拦的苍穹上铺了下来,刺进我的眼睛。我看见澈抬起光芒闪耀的手,轻轻的抚摩着冰泣皱起的额头上的伤痕。但是我只能转过身去,背对着这份流华。看着分隔了精灵王国和凡界的那片森林,自己抚摩着心里的伤口。在精灵王国的时候,我曾经无数次想穿越这片森林 。那样我就可以见到断空,见到他忧郁而怜爱的眼神了。但是现在我已经真切的站在了凡界,阳光已经真实的照在我的背后,我却永远不可能在这个世界见到断空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断空派遣了精灵来占领凡界,我也不知道断空一直呆在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当他以精灵王国之王的身份倒在我幻术下的时候,我感到莫名的悲哀和恐惧,我感觉到一个世界离我而去,而有人在我的泪水中放声大笑着。 而凡界的战争也真正的结束了,精灵们已经悄然的从凡界离开,一路上我们再也没有见到别的精灵。而存活下来的人们还残留着对有蓝色头发的精灵的恐惧,所以我们走过每一片村庄时那些人都会用畏惧的目光注视着我们。 但是我们在京城却受到了格外热烈的欢迎。王亲自带领着所有的王公大臣们在他的宫殿门口迎接我们,比我们出发前的声势还要浩荡。无数嫣红的玫瑰花瓣在空中肆意的乱舞着落在我们身上,无数围观的人在欢呼着我们的名字。只是我却感觉不到一点胜利的喜悦,我看着周围欢呼的汹涌人群,却再也没有寻找到离开时那道熟悉而忧郁的目光,因为那道目光的主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不想再留在皇宫,当我向王告别的时候,王很诧异,他说,淡眸,你可以在皇宫一直住下去的。 我说,王,我也不知道我将要去哪里,可能会回到家乡,可能会去父亲埋葬的地方,甚至可能去精灵王国。王,你还记得我有个哥哥叫断空吗? 我记得,你离开以后我让他住在离星宫中,派了皇宫里最好的侍卫去保护他。但是有一天他突然不见了,淡眸,战争结束以后我已经派人去寻找他的下落了,你不要绝望,他可能没有死在战火里。 我用力握住掌心里断空留下的蓝色的球。我说,王,把你派去的人都叫回来吧,我会自己去找他的。 然后我转过身走向离星宫,我以为断空会在那里留下些什么。或者在我那里可以发现他留下的一些痕迹。 当我踏进离星宫高昂的宫门的时候,我看见离星宫的颠峰上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落寞而沧桑,他仰着头,庸懒的倚在柱子上,苍白的看着天空。 我急切的走向离星宫的阶梯,离星宫的楼梯漫长而陡峭,所以我走的很慢。大风沿着楼梯蔓延而上,盘旋着把我的头发高高扬起。我妄想着走完所有的楼梯以后,可以再见到断空站在我面前,和以前一样用忧郁而怜爱的眼神看着我。 只是当我终于站在离星宫的最高的那一层楼上的时候,我看见的却是听风孤独的背影。如同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站在风中,眼神涣散而漫无目的的投放在远处。 我走到他面前,示意他释放读心术。 然后我告诉他,我说,听风,我将要离开这里。 他说,你会去哪里? 不知道,或许会回到学习幻术的那个山谷。 淡眸,炙日真的就是你哥哥断空? 我说,是的。 那你不觉得这件事存在很多的疑点吗? 我说,有什么问题? 我们离开皇宫的时候,你把断空留在王的身边。如果断空真的想要统治凡界,在我们离开以后,他很轻易的就可以杀死王,然后里应外合的攻占最后的防线,占领皇宫。而且,从一开始,我就认为去刺杀炙日的计划并不完美,即使我们成功杀死了炙日,愤怒的精灵也有可能会不顾一切的杀死凡界所有的人,而不是撤离凡界。所以这件事存在了太多的巧合和疑惑。 我黯然的说,那又怎么样,断空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告诉我们为什么了。 听风转过头来看着我,他说,淡眸,我看见炙日死后留下了一颗球。你带在身边了吗? 我伸出手,摊开手掌,看着蜷缩在掌心的蓝色的球,看着这个断空最后留给我的世界。 听风说,淡眸,这颗球是炙日的灵力所在,用读心术可以从这里读到他一生的记忆,如果你同意,我可以把他的所有记忆读出来,从他的记忆里我们可以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 我点点头,我说,好。 然后听风伸出另一只手,他环起手指,低声吟唱,直到球上笼罩了一圈淡淡的光晕。然后断空的故事从听风的嘴里讲述出来,从他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开始。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一节 千百万年的时光在我面前弯下腰的时候,我看见了岁月的微笑。当淡眸的幻术自由的穿越我的身体的时候,我看着自己的鲜血从身体里喷溅而出,我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终结,但是我并没有难过。我早已经将淡眸的生命看的一切还要重要,包括我自己的生命。只是遗憾我将再也不能守侯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在我的视线里自由的奔跑。 我叫炙日,我是精灵王国的王子,只是我并没有王族的血统,十三岁以前我只是一个孤儿。 对于十三岁以前的事情我已经不能很清楚的记得,我只记得十三岁的时候,有一个威严的中年人在我面前停留,他的眼睛格外明亮,而他的手也格外温暖而有力,他弯下腰,问我,他说,你的家在哪? 我说,我没有家。 他转过头的时候,我看见他嘴角上飞扬的微笑,然后他对他身后的人说,把他带回宫。 后来我知道他是精灵王国的王,而我就成了精灵王国的王子。我给自己取名叫炙日,因为我在父王的书房里看见一本书,上面说在遥远的森林以外,那里不只有月光照耀,有一种比月光更加明亮的光芒,会和月光交替着照耀那里的土地。那种光叫日光,我希望我的幻术光辉可以比日光更加引人瞩目,所以我取名叫炙日。 很长的时间里我都是一个孤僻的孩子,大部分的时候我都呆在父王的书房和自己的寝宫里。虽然父王已经收我为义子,但是我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那份尊荣。因为我没有王族的血统,而且在精灵王国里,只有力量的强者才会得到尊重。因为生命的漫长,一切失去的都有机会再得到,除了力量。强大的幻术可以通过学习得到,但是灵力却是天生的。 父王是精灵王国里灵力最强的人,而且他是一个伟大的王,他耗费了漫长的时光创建了恢弘的精灵王国。我从来没有看过父王使用过幻术,但是认识父王的每一个人都告诉我,父王的灵力有多么的强大,幻术有多么的精纯。 每个月父王都会专门来我的寝宫看我,指点我练习幻术。有一次我蜷缩在铺着镶嵌了金丝的天鹅绒的椅子上问父王,为什么他会收我为义子。父王把我从椅子上抱下来,放在他的肩膀上,然后他仰视着我,他说,炙日,你是一个特别的孩子。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发现你的灵力和我一样的平稳,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灵力格外强大的人,你的幻术会超越精灵王国里的每一个人,包括父王。 父王把所有的政事都交给他手下的首席大法师去处理,而他的一生都在致力于研究古老的精灵法咒。我在父王的书房里翻看过那些已经泛黄的书页,那上面记载了无数的幻术,有些简单的看一遍就可以学会,而有些却晦涩的难以读懂。我记得父王每次合上这些书本的时候总会留下一声浓烈的叹息。 父王告诉我,他的幻术已经几千年没有进展了,从他成为精灵王国的王以后。他的幻术就再也没有过任何进步。即使灵力和他一样精纯,也不能施展那些书上的所有幻术。因为父王的灵力不足以释放这些最古老的幻术。 那个时候我坐在父王的腿上,我抬起头看着父王倔强的胡须穿插在他长长的鬓发间,我说,或许这些幻术从来没有人能释放的,父王。 父王低下头来看着我,从他的眼睛里我可以看到笑意,他说,不会的,说不定等你长大以后就可以使用这些幻术的,炙日。 只是我从来没有认真的学习过幻术,在我的心里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希望,我总以为日子会就这样平静的过去,直到漫长生命的终结。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动力,即使我的幻术超越精灵王国里的每一个人又如何。 我并不是精灵王国唯一的王子,父王还有一个亲生的孩子,他叫萧拓。我只有每年父王在宫中举行宴会的时候才可以见到他,他会和我分别坐在父王的左右。而我们的面前则围坐着父王最信任最得力的手下,精灵王国里所有的首席大法师。 每次宴会结束的时候父王都会让我和萧拓比试幻术,在父王威严的眼里,我和萧拓一样都是他优秀的孩子,他对我们的爱没有任何的偏见。而他对我和萧拓的要求一样严格,他期望我们的幻术能超越精灵王国里的每一个人。 萧拓练习的是暗系幻术。每个人诞生的时候体内流淌的精灵力量就注定了他适合学习什么样的幻术,你可以学习其他的幻术,但是你永远无法很自由,很随意的使用你不擅长的幻术。 暗系的幻术最大的特点是可以借助月光隐遁自己的身影。这是一种古老而生僻的幻术,在精灵王国里很少有人学习这样的幻术。而学习这种幻术的人和学习读心术的人一样容易被人轻视。读心术是最脆弱的一种幻术,学习读心术的人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力量,脆弱的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而暗系幻术虽然可以杀死灵力比自己还要强大的人,但是他终归无法堂堂正正的和对手比试。虽然暗系的幻术很强大,但是练习了暗系幻术的人将会承受一般人无法忍受的孤独。所以当父王得知萧拓只能学习暗系幻术以后的心情是喜忧参半。因为精灵王国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学习暗系的幻术了。 而我是天生的火焰驾驭者,我可以很轻易的记住各种繁琐的火系法咒。但是我从来没有在别人的面前使用过火系的幻术,我更喜欢风系的幻术,我喜欢用疾风包裹着自己的身体在空中自由的翱翔。所以很长的时间里,没有人知道我擅长使用的是火系的幻术。所有的人都知道精灵王国的两个王子,一个使用的是暗系的幻术,另一个擅长的是风系的幻术。 我从来没有赢过一场和萧拓的比试,虽然我并不适合学习风系的幻术,但是每天我都会花费大量的时间研究风系的幻术。而火系的幻术我只需要花费很短的时间就可以练习的很纯熟。几百年的岁月从我的身体上划过以后,我可以越来越轻易的控制我自己的灵力。或许真的如同父王所说的那样,我是一个灵力格外强大的人。我可以用比别人强大几倍的灵力来催动我并不擅长的风系幻术。但是即使这样我依然不是萧拓的对手,他总是轻易的就从我面前消失掉,等他的踪迹再显现出来的时候,他手上的冰刃已经从后面横在我的脖子上,而刀刃上总是闪耀着青色的寒光。 我从来不在意比试的结果,即使我的幻术弱到谁都可以轻易击败我也没有关系,我想我会住在王宫里,父亲的羽翼之下度过将来的所有岁月。只是父王对我的表现很失望,他在每次比试结束以后总会来到我的寝宫,他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失望,他说,炙日,你要勤加练习幻术。 我还是执意的没有显示我火系幻术的造诣,我只是坚强的在父亲面前垂下头,我说,父王,我一定会努力的。 在我过了四百岁的生日以后,我已经学完所有的火系幻术。但是我从来没有使用过它们,我只在心里记熟每一条法咒和释放的方法。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火系幻术已经强大到什么程度。而我的风系幻术已经可以轻松的击败一个大法师。虽然每次施展风系幻术的时候我不得不弯曲三个手指才能催动,但是我实在喜欢在风中身体轻盈的飘向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我喜欢自由自在的,象落叶一样在风中任性的漂泊。 当我可以轻松的借用风系幻术纵身落在房顶的时候,我在每次睡觉前都会坐在寝宫的屋顶上,看着落叶和月光搀合在一起飘落满地。我渐渐的开始喜欢这片意境,比父王的花园还要美丽的意境。 精灵王国里的花瓣都是青色的,只有父王的花园里盛开着一些红色的花朵,我曾经问过父王这个问题。父王告诉我,那是因为这片土地上曾经流过炽焰鸟的血。 我说,什么是炽焰鸟? 那是一种全身都在燃烧的鸟,从它们来到这个世界,发出第一声啼鸣开始,灼热的火焰就会在它们身上持续的燃烧,直到死去。 那我为什么 从来没有看过这种鸟。 父王转过身,我看见他的眼睛里弥漫起无限的凄凉,他说,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再看到炽焰鸟了。 我知道我的问题一定触及了父王放在内心深处的某个伤痕,所以他的表情才会变的那么的失落而忧伤。我不想父王难过,所以我再也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几百年的光阴一闪即逝,在我五百岁以前,我一直都是孤独的。我的身边没有一个人是我的朋友。每天我从空荡的寝宫醒来,然后独自一人来到父王的书房,去翻看那些记载着各种生僻幻术的书。等父王和宫女都已经休息,整个宫殿都在沉睡的时候,我总是会躺在房顶上,看着洁净的月光,然后屈起手指,召唤出阵阵疾风吹走头顶上的乌云。 直到我认识了宿翼以后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变,宿翼是父王手下的首席大法师,但是他总是游荡在精灵王国里,而不是象其他的首席大法师一样分管着精灵王国的每一寸土地。 那天的月光很阴淡,我甚至不能看清风掠过头顶的痕迹。我伸出手去点燃一片在很远的地方飘落的树叶,看着那点光亮在我的瞳孔中焕发,再慢慢的黯淡下去。 然后我听见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夹在风中传来,他说,想不到我们的王子火系幻术也可以使用的这么纯熟。 我转过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的时候,一道银色的影子操纵着风跟在声音后面紧随而至。我认识这套长袍也认识长袍上的面容,长袍的后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金黄色的月亮,这套长袍在精灵王国里象征着首席大法师的身份。而这张面孔我也在每年父王举行的宴会上看到过无数次,我知道他叫宿翼,父王手下最年轻的首席大法师。 他的脸上挂着让人感觉格外温暖的微笑,他在我身边坐下,他说,我们的王子还没有休息吗? 我抬起头依然看着朦胧且并不透彻的天空,我说,宿翼,你叫我炙日就可以,我不习惯别人称呼我为王子。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王宫里? 他说,我给王请过安,刚想离开的时候,看见您的房顶上有幻术的光芒,随后很远的地方有火焰燃烧着凋零。我以为有人想对您不利,所以我就来了。 我说,没有,这里很安全。 然后我不再说话,只是仰视着天空,透过厚重的云层努力寻找月亮的踪影。我以为宿翼会离开,但是他却在我身边躺下,和我一起看着灰暗的苍穹。 以后每天他都会和我在屋顶上相见,有时候是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有时候是他象一阵匆忙的疾风一样掠到我身边,然后神色匆忙但笑容温暖的坐在我身边。只是我们很少说话,我们更多的时间只是一起仰视着或明朗或混沌的天空。有时候我会和他一起策动起微风,把长袍和头发高高扬起。我喜欢浮动的空气流过身体的感觉,如同沐浴在最清澈最温和的水中。 有一次他问我,他说,炙日,你每天来这里只是为了看着天空吗? 我说,不,我还可以听到夹在风里呼啸而过的时间流逝的声音。 他说,炙日,我听王说过你是一个灵力格外高强的孩子,但是我看你施放幻术的时候总是要屈起三只手指,你不管施放什么幻术都习惯用上最大的力量吗? 我说,宿翼,我并不是一个灵力格外强大的人。每年父王让我和萧拓的比试,我从来没有赢过。 他说,每次看你们比试的时候,我总会有一种奇特的感觉,我觉得你在隐藏着什么。 我转过头看着他晶亮的眼眸,我说,没有,我什么都没有隐藏。 我原以为将会用精灵王国王子的身份一直生活下去,直到我苍老的再也迈不动脚步。但是父王突然宣布会在我和萧拓中间选取一个人,在将来接替他的位置,成为精灵王国的王。父王对我和萧拓的爱是公平的,他从来没有因为我身体里没有流着他的血而歧视我。 父王宣布会在今年举行宴会的时候,让我和萧拓进行比试,而这场比试和以前无数次的比试不一样,这次比试的胜者将会继承父王的衣钵。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统治精灵王国的尊者。 只是这个消息对我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我依然每天早上一个人在寝宫里孤独醒来,吃完宫女送来的早餐以后,在父王的书房里翻阅着记载了各种幻术的书。我在书房里从来没有看见过萧拓和有关暗系幻术的书,我知道在我来到王宫,成为精灵王国的另一个王子前。他已经在这里取走了所有有关暗系幻术的书。因为暗系的幻术需要在月光下才可以练习,而父王的书房上有着厚重的屋顶,遮挡了月光的倾泻。 而每天睡觉前,我依然会坐在我寝宫的屋顶上凭空望月。我对月亮有说不出的喜欢,因为它象极了我,总是形单影孤的飘零在浩瀚的空间里。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二节 认识宿翼是我生命里第一场波澜,我渐渐的习惯每天睡觉前在寝宫的屋顶上和他相会,虽然有的时候什么话都不说,两个人静静的看着天空很久,然后各自散去。 父王宣布会在我和萧拓之间挑选一个作为他的衣钵继承人的消息传开的那天,宿翼来的很晚,我已经几乎以为他不会来的时候,他才出现在我面前,他问我,他说,炙日,听王说将会在你和萧拓之间选出一个接替他位置的人。 我说,是的,今年父王举行的宴会上我和萧拓的比试,胜者将会接替父王的位置。 炙日,你能胜过萧拓吗? 几百年的比试我从来没有胜过他,而且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胜过他。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做精灵王国的王。 但是炙日,暗系的幻术并非无懈可击的。我知道有一个幻术可以在他隐遁的时候找出他的身影。 我说,我看过所有的风系幻术法咒,上面没有记载着破解暗系幻术的方法。 宿翼微笑的看着我,他说,并不是所有的幻术都记载在书上的。炙日,如果一个人想用暗系的幻术杀死你,那是很容易的事,你不可能永远都释放着结界。但是一个人在你面前释放暗系的幻术,要找出他也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你只需要一把浮尘和一阵轻风就可以。而暗系幻术如果不能在对手面前隐藏自己,那他脆弱的就如同没有灵力的精灵一样。 然后他看着我狡黠的笑着。我知道他话中意思,但是我依然不想赢得那场比试,我曾经只是一个孤儿,是父王带我回王宫,让我成了精灵王国的王子。我没有野心,所以我可以很简单的满足。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满足于现在的地位,因为我容易满足,所以我很寂寞。 我转过头背对着他璀璨的笑脸,我说,我不想当王,一点都不想。 然后一整晚我都没有转过头去再看他的脸,我知道他的脸上充满着希望和听到我回答以后的失望。但是我对成为王的位置毫无欲望,我也不想看见萧拓失败以后的失落。从我认识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一个格外坚强而寂寞的孩子,他的寂寞甚至超越了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脸上总会流露出成年人才有的刚毅。 三个月以后父王在他的花园里举办了盛大的宴会,这三个月里宿翼没有再和我提及有关比试的事,他的脸上一直都挂着干净而温暖的微笑,嘴角微微上扬的笑着,我可以看见月光落在他翘起的嘴角上,他和我一起坐在明朗如水的月光下,安静的看着微风从面前阵阵吹拂。 繁华的宴会结束以后,父王让我和萧拓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他说,今天我将会在两个王子间选出一个继承我的衣钵,这场比试的胜者将会在长大以后接替我的位置,成为精灵王国的王。 周围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我不喜欢这样热闹的环境,五百年来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一个人静静的度过,安静的可以听到微风吹过远处树梢发出的摇摆声。 我感受到周围拥挤的目光,我从来没有象今天一样受人瞩目过。我低下头,看见坐在我前面的宿翼,他神色平静的看着我,如同每一天在屋顶上他和我对面而坐的时候表情一样宁静。 父王宣布比试开始,我吟唱出我认为最强大的风系幻术,召唤出无数的疾风在我身边盘旋。从比试一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了结果,虽然我一直都在练习更强大的幻术,但是每年的比试上我可以看出萧拓的幻术也更加精纯,他可以越来越迅速的隐藏掉自己的身影,然后迅速的退到我幻术的范围之外,等到我放松警惕的时候再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今天的月光格外的皎洁,所以萧拓的暗系幻术也表现的格外精彩,但是我还是发现了他的踪迹,花园中所有的花都在我的狂风中倾倒,只有一朵在风中纹丝不动。我知道那是因为萧拓站在了花的前面,挡住了风吹动的痕迹。 我只凝视了那朵花很短的时间,然后我转过身去。在我转过头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宿翼眼睛里一闪即逝的失望。 然后我听到了身后萧拓的长袍在风中猎猎的声响,接着一把青光四射的冰刃从黑暗中显现出来,指着我的脖子。我微笑着,面向父王跪下,我说,父王,我输了,请赐予萧拓最尊贵的地位。 那天晚上我跃上屋顶的时候,发现宿翼早已经躺在那里,他用一只手枕在头下看着天空。等我在他身边坐下的时候,他说,炙日,今天比试的时候,你已经发现了萧拓的踪迹。为什么不用火系的幻术去点燃他的长袍,你对火系的幻术不是也有所研究吗? 我不想看见萧拓失败的时候脸上的失落,而且,我也不想当王。 炙日,你是一个太善良的孩子,你有着广阔的胸襟,如果你成为我们的王,一定会是一个仁慈宽厚的王。 难道父王很残暴吗? 他是一个伟大的王,但是在有的人眼里他是一个最凶残的王,因为他让很多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迫要离开父母。 他们去了哪里? 外域,也有人称那里为凡界。 为什么他们要被赶出我们的国土? 因为他们天生就没有灵力,所以他们不能学习任何幻术。而且,没有灵力的庇佑,他们的生命都很短暂,只有区区数十年。 就因为这样吗? 是的,因为他们的生命太短暂,所以他们会很快的经历生老病死。他们的容貌很快就会超过他们的父母,变的白发皑皑。王是一个完美的人,他所学习的幻术都是最完美的,所以他要求他的王国也是完美的。他把没有灵力的精灵都遣送到了外域,让他们在外域繁衍生子,生生不息。 我知道宿翼说所在外域,我在父王的书房看到过记载,那是一片不只有月光的土地。我说,宿翼,你去过那里吗? 是的,我站在森林的边缘观看过那个世界。那里的月亮可以一直落到地平线以下,然后一种强烈而温暖的光辉会接替月光持续照耀着那片土地,你无法正眼去看那种光辉,强烈的光芒会象幻术召唤出的冰刃一样刺痛你的眼睛。 宿翼,你可以带我去看看生活在外域的精灵吗? 当然可以,炙日,等你长大,不在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那个世界。 树叶飘落在湖水的涟漪里,一晃一晃,五百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 这五百年里宿翼每天都给我讲述他知道的精灵王国里的每一件事,他告诉我精灵王国的国土非常的辽阔,即使用风系的幻术加快身形,也不能在一年的时间里走遍整个精灵王国。最后他说,炙日,总有一天你会亲眼看到这些,比我讲述的还要精彩。 我已经逐渐长大,变成成年人的样子,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父王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孤儿。而一千年的光阴很快就从面前逝去,当父王再次合上那些古老而泛黄的书籍,发出一声苍老的叹息的时候,我才发现父王已经是一个霭暮的老人。我一直以为父王不会老,但是一百年,一千年,时间就这样悄然的在父王苍蓝色的头发上留下白色的痕迹。 我开始读懂父王的那声叹息,他在遗憾终其一生千百万年的时间也无法施放出那些幻术,他甚至不能看到有人可以施放出那些古老而生僻的幻术了。 一个月后举行的宴会上,父王送给我一件银色的长袍,他说,炙日,我的孩子,从现在开始你将是精灵王国最年轻的首席大法师。 这五百年来我的幻术再没有过长进,我认为我并没有资格可以穿上这件长袍,我在犹豫着是不是要拒绝父王的好意。然后我看见了站在父王身边的萧拓,他穿着和父王一样金色的长袍,眼神漠然的看着前方。萧拓也已经长大,他英俊的面容象极了父王意气风发的时候,只是他的脸上携刻着深深的寂寞,而他的眼神变得深沉的不可捉摸。 我知道父王将要传位给萧拓,但是他 依然放心不下我,所以在他退位前,他给了我首席大法师的地位。虽然没有人站出来表示反对,但是我可以看到周围人眼里轻视的目光。 但是萧拓却走上来,他对我伸出手,他说,弟弟,我相信你完全有资格拥有这个身份。 这是他一千年来第一次和我说话,第一次叫我弟弟。父王刚收我做他的义子的时候,他也只是冷冷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三节 我伸出手和他握在一起,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的手冰冷而有力,我知道那是因为他经常会长时间握着冰刃的缘故。 父王看着我们,他的眼睛已经不再清澈,他说,炙日,你和萧拓一样,从小就一个孤独的孩子。萧拓一千年来一直在练习着幻术,而你总是喜欢躺在屋顶上看着飞花片片飘落。父王很想让你们不在孤独,但是父王已经老了。父王希望你以后可以和萧拓在一起,彼此帮助,不要再孤独,一起把精灵王国更加发扬光大。 我说,好的,父王,明天开始我会去萧拓的寝宫和他一起练习幻术。 那天睡觉前我躺在屋顶上,看着在月光下翩跹的银色长袍。后来另一件银色的长袍出现在我的头顶,挡住了倾泻到我长袍上的月光。 宿翼在我身边坐下来,他低下头看着我,他说,炙日,王赐给你长袍的时候你在犹豫什么? 我说,我觉得我还没有资格穿上这身长袍。 那为什么后来你又接受了? 因为萧拓觉得我有资格。 他的看法比所有人的都重要吗? 我转过头,把视线从长袍上转向他,我说,宿翼,你也觉得我还没有资格穿上这身长袍吗? 他干净的笑着,他说,可是你接受长袍不是因为我告诉你已经有这份资格。 我说,我一直是一个孤独的人,从小我就是一个孤儿,后来王把我带进宫殿,但是我依然孤独,因为我没有朋友。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五百年,直到我遇到你。这个世界上我不在乎所有人的看法,因为他们也不会在乎我的看法,我只在乎三个人的看法,父王,萧拓,还有你,宿翼。因为你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和朋友。 宿翼纵身跃入风中,我听见他留在风中的最后一句话,他说,炙日,我和你已经作了五百年的朋友,我希望可以一直继续下去,直到一千年,一万年。 第二天我来到萧拓的寝宫的时候,宫女告诉我他很早就已经起来在练习幻术。但是我找遍了他的整个寝宫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影,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把透着青光的冰刃突然出现在我的胸口,然后萧拓的痕迹从我的面前逐渐明晰开来。他把修长及地的长发束了起来,缚在腰间。他说,弟弟,我们比试一下幻术吧。 我说,我们已经比试过无数次,但是我从来没有赢过你,今天我也依然不会是你的对手。 他用深邃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他让周围的宫女都退下去,他说,弟弟,我们最后的那场比试我知道其实输的应该是我,你已经发现了我的踪迹,当时你对着我站的位置看了很久,虽然我知道你并不能看见我的身影,但是你只要随意施放一个幻术就可以让我无所遁形。而且父王无数次在我面前提起你,他总是说你是一个灵力格外高强的人,你的灵力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甚至不会输给我。 我说,萧拓,就算赢了你又怎么样,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作精灵王国的王,五百年前没有想过,今天也没有。 他说,但是精灵王国一直是由灵力最强的人统治,以前是父王,现在是我,或者你。如果你可以轻易的击败我,我会让父王把他的位置传给你。 我看着他脸上舒展的不可捉摸的笑意,我说,萧拓…… 但是他已经握紧他手中的冰刃,他说,炙日,让我看看这五百年里你的幻术已经精湛到什么程度吧。 我只有屈起手指吟唱,我知道这次比试的结果会和五百年前一样,甚至我会更容易的输在他手下。因为萧拓从来没有停止过练习幻术,而我这五百年再没有练习过幻术。 我召唤出疾风,从我的身后吹向萧拓,把我们的长袍扬起,银白色和金黄色掺杂在一起,如同月光下父王的花园一般美丽。我等待着萧拓从我的面前消失,但是他却如同大理石雕刻成一般站在风中纹丝不动。 我挥舞着手把风切割成一片一片,从四面八方驰向萧拓,这不是被记载在纸上,放在父王书房里的幻术,这是宿翼教我的幻术。五百年里我每天都会和他一起坐在屋顶,看着月亮从头顶掉落到地平线,然后再升起来。他教我很多没有在书上记载的幻术,他说,炙日,你可以把风切割成一片一片或者一缕一缕再释放,风系的幻术是一个最自由,最飘逸的幻术。王的书房里那些泛黄的书页上记载的幻术,也是由最古老的精灵创造出来的,我们同样也可以创造出幻术,并且把它记载下来,留给后世的精灵们。 我已经感觉到风吹过脸颊时皮肤被切割的疼痛,但是萧拓却对我露出诡异的笑容,然后他转过身,在我面前消失的没有一点痕迹,等我感觉到他的冰刃已经抵在我的背后——这个幻术最脆弱的位置的时候,他才显出他的身影,他说,炙日,你的灵力已经无愧与父王赠送给你的这身长袍,但是你并不象父王说的那样,是一个灵力格外高强的人,你屈起三只手指召唤的片风在我面前也没有任何的威胁。 我感觉到萧拓的灵力已经超越了父王手下的所有首席大法师,我没有为他的灵力强大而惊讶,因为父王是精灵王国里最强的人,他的孩子自然也是一个灵力格外强大的人。而且萧拓寂寞了一千年,在一千年的漫长寂寞和孤独中练习着幻术。 那天萧拓一直在练习着幻术,我靠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上看着他的身影在月光下忽明忽暗的闪烁,有时候他也会消失以后在我的身边突然显现出来,然后他简单的对我笑着,他说,弟弟,你可以和我一起练习幻术。 我看着他的汗水从他棱角分明的额头滴落下来,落在他的长袍上。我知道他就是这样寂寞而单调的一直过了一千年。我也曾经孤独过五百年,所以我能理解他的感受,于是我屈起手指召来阵阵凉风带走萧拓头上的汗水。 后来我每天都陪在萧拓的身边,和他一起练习幻术。他对我说这些时间他的幻术进步的很快,以前他只能对着巍峨的城墙来练习幻术,但是围墙并不会动,不会还击。 每天晚上我依然会和宿翼一起躺在屋顶上,简单的甚至不说一句话,但是就是这样,有时候我也整晚整晚的待在屋顶,直到王宫里的安静被热闹所取代。 这段时间是我生命里最简单而满足的时间,我再也没有感觉到孤独,虽然只有两个人陪着我,但是这已经是我的整个世界。 这样的日子直到萧拓一千三百岁的时候才结束,那天父王把所有的首席大法师召集到王宫的大殿,父王宣布从今天开始萧拓将代替他,成为精灵王国的王。父王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大殿里顿时安静的可以听到月光落在地上的声音。我站在大殿的中央看着父王身边的萧拓,我在心中无数次的设想过这一天的来临,但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我还是感到突然,在我的心中父王依然是那个意气风发气度非凡的王。过了很久父王手下的一个名叫绛靥的首席大法师走出来,他说,王,萧拓的灵力还不是精灵王国最强的人,所以我们希望你可以继续做我们的王。直到他的灵力超越你。 父王没有说话,他只是用慈祥的目光看着一直冷然的伫立他身边的萧拓。 然后萧拓走到大殿的中间,站在绛靥的身边,他说,我不会和我父王比试谁的力量更强大,因为他是我最尊敬的人。但是我可以接受你的挑战,让你看看我们之间到底谁的灵力更强大。 绛靥转过头避开他深邃的目光,他说,好的,如果你打败我,我就臣服于你。 然后他开始吟唱着屈起三只手指,绛靥的水系幻术已经出神入化,在精灵王国里没有人可以比他更精纯的操纵水。但是在他吟唱且屈起手的时间里,萧拓只是旋然的站在他的面前,冷漠的看着他完成一切。 当绛靥伸出手,准备施放已经召唤出的冰剑的时候,萧拓突然弯下腰,然后他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从绛靥和我们所有人的面前消 失了,接着我看见了绛靥的脸上出现了一道伤口,鲜血从伤口中缓缓流出,滴在他召唤出的冰剑上。 我看见父王和大殿上所有人脸上惊讶的神情,我没有看过任何有关暗系幻术的书,但是我还是看出了些许的端倪。每次萧拓和我比试的时候,他在我面前可以很轻松的隐遁掉自己的身影,但是当他对我发起攻击的时候,他总是要先将自己的身影显示出来。而刚才他从我们面前消失后,直到绛靥伤在他的幻术下,他的身影也没有出现。 然后我听到了细微的议论,而父王眼中流露出赞许而满足的神情,然后萧拓的身影从父王的身边显现出来,他漠然的看着殿下议论的人群,把冰刃放进宽大的长袍衣袖中。 他说,如果谁还对我的灵力有所怀疑,我愿意接受他的挑战。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四节 大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接着我听见了无数臣服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我庸懒的伫立在下跪的人群中,向站立在父王身边,气宇轩昂的萧拓露出微笑。 后来父王告诉我了原因,他说,萧拓击败绛靥时使用的暗系幻术一直都只被记载在书上,直到萧拓今天将他施放出来,精灵王国的历史上所有使用暗系幻术的人都无法在把自己的身影隐藏在月光下以后还可以快速的移动,而今天萧拓不只在隐藏了自己身体以后快速的移动,还可以在影遁的时候击伤了绛靥。所以萧拓的灵力已经超过了精灵王国的所有首席大法师。 我看着父王眼睛里洋溢的喜悦,我也为萧拓而感到欣喜。我知道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和威望来领导整个精灵王国。 但是父王眼中的光芒突然黯淡了下来,他走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肩膀,他说,炙日,我很想和你小时候一样,把你举起来放在我的肩头。但是你已经长大了,而父王已经老的举不动你了。你一直是一个奇特的孩子,我可以感觉到你身体里的灵力格外的强大,但是你施放幻术的时候却看起来总是很吃力。不过即使你不是一个灵力格外强大的人,父王也不会后悔把你带进宫中,收你作为我的义子。因为你是一个心底格外善良而醇厚的人,将来由你辅佐萧拓父王完全放心。 我走过去把父王用力的抱在怀里,我看着他已经斑斓的头发,我说,父王,我永远都不会让你后悔把我带进宫中的。 父王抬起头看着我,然后轻轻的叹息一声,他说,炙日,我真的希望你也可以施放出父王只能在书上看到的幻术,我已经等待了你一千年了。只是不知道在我苍老到不能看清幻术的光芒之前,你能不能让我实现这个千百万年的愿望。 然后父王转身离开了我的寝宫,我看见金色的长袍下父王已经不再挺直的腰板和还有无数的忧伤。 从那一天起我就不能再经常看到萧拓,除了在每年一次的宴会上,我看见他端坐在王座上,而父王坐在他的身边,如同当年他坐在父王身边一样。他的脸上逐渐开始洋溢着成熟的气质和君临天下的气魄。我为他感到深深的骄傲,我知道他一定会一个伟大的王,他的成就甚至会超越父王。 偶尔他会来我的寝宫看我,他说,弟弟,我接替父王位置前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每天和你一起练习幻术,一直到睡觉的时候。我经常在梦里梦到你,在梦里你总是会轻盈的笑着,然后把风从云朵上拉下来。只是在梦里你施放幻术的时候只需要屈起一只手指,很轻松很随意的施放着幻术。 我说,萧拓,看你坐在王位上运筹帷幄的样子我很开心,比我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还要高兴。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一个伟大的君王。 那你愿意帮助这个伟大的君王分担一些烦恼吗? 什么烦恼?萧拓。 精灵王国王宫的这块土地一直都是由父王治理的,现在是由我来统治,我想把这块土地交给你——精灵王国最年轻的首席大法师,也是我的弟弟,炙日。来管理。 我看着他眼中的希望,象极我很小的时候父王把我举起来放在肩膀上时候的希望。但是我却在犹豫,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一千多年来宿翼每天都在和我讲述这个世界,我想要的生活是走遍整个精灵王国,去亲眼看看宿翼描绘的这个世界。 我最终还是没有接受萧拓的邀请,我内心里非常渴望去看看宿翼口中描绘的精灵王国,我还想去外域看看那里没有灵力的精灵是如何生生不息的繁衍。我向萧拓请求让我执掌凡界入口的那一片土地,他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抬起头对我微笑着,他说,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把你的心愿看的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 那天晚上是我和宿翼最后一次一起坐在屋顶上,那天的空气里飘荡着清新而湿润的露水的味道,而星光也格外的璀璨。我第一次和宿翼说了很多话,但是我没有告诉他我将要离开王宫,我不想和他说离别,虽然我就要离开,但是我可以幻想明天我还能躺在屋顶上看着他踏着月光飘然而至。 宿翼离开的时候我在他的背后的长袍上用火系幻术飞快的烙下我将会去执掌一块远离王宫的土地的事,一千多年来我几乎没有使用过火系的幻术,但是它们在我的记忆里保存的很好,我屈起手指召唤火焰的动作依然可以很纯熟。 我从屋顶上飘落后去了父王的寝宫,这是我最后一次去父王的宫殿请安。我告诉父王我将要离开,去执掌一片远离王宫,远离父王的土地。那里有我想要的生活,有我的希望。 父王站在他的寝宫门口,拉着我的手一遍一遍和我讲述我和萧拓小时候的事,我告别的时候他的眼角弥漫起无限的惆怅,我看着他已经蹒跚的脚步,不敢相信这就是我心中曾经叱咤风云的父王,当我离开父王的寝宫的时候,我忍不住还是流下了泪水,这是我一千多年来第一次离开父王的身边,但是我可能从此再也不会看到父王,看到他额头上深刻的沧桑了。 然后我看见宿翼站在王宫的门口,他看见我,嘴角上扬的笑着,我看见月光下他温暖的笑容。他说,炙日,你终于长大了。 我说,是的,我长大了,你还记得你说过等我不再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会和我一起去精灵王国以外的那个世界。 总有一天我会和你一起去的,炙日,从你统治的那片土地一直向北走,穿过一片茂密的森林,就可以见到那个神秘的世界。那里不只有比月光更明亮的光辉,还会飘落只有幻术才可以召唤出的雪花,大雪会纷纷扬扬的落的满地都是。而雪花满地的时候,那个世界会变的格外的寒冷。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寒冷,自从我学会了火系的幻术以后,我再也没有感觉过寒冷。我说,宿翼,以后不能再和你一起在屋顶上,看着星光跳跃着跌落在我们的肩膀上了。 宿翼转过头,我还是看见了他眼角上的晶莹,但是他还是微笑着,他说,没关系,我会独自待在微风吹拂的屋顶上,写一本精灵王国的列传。把我们的故事,精灵王国的故事都记载下来,给后世们看,甚至给那些被驱逐到外域的精灵们看。 我没有和他告别,我只是在他转过头去的时候,屈起手指召唤出最猛烈最迅速的疾风,然后让我的身体飘荡在风里。疾速的离开王宫,离开宿翼的身边。我不能象宿翼那样成熟,可以在微笑中流泪。 等到宿翼的身影和王宫没落在暮色和森林的阴影中的时候,我才停下脚步。然后我再也没有使用幻术来加快身形,我只是慢慢的走在月光下,观看着身边这个宿翼几百年来和我描述的世界,而眼泪不知不觉的从眼框里涌出来。 我沿着葱郁的树林走了很长时间,一路上我用新奇的目光看着身边的一切。虽然我在精灵王国已经存在了一千多年,但是我从来没有看过王宫以外的世界,我看见掩在树木中的客栈里拥挤而温暖的人群,这是我在王宫里不曾看过的,王宫里总是空旷而清冷。而森林深处有成群洁白的棘角鹿迈着优雅的步伐从我的身边经过,它们高高扬起带着双角的头颅看着我,神情高傲的没有一点颓败。 经过集市的时候我好奇的在所有摊位前都逗留了很长时间,但是什么都没有买。尽管这样周围的人还是用敬畏的目光看着我,虽然他们不认识我,但是他们认识我身上的长袍。这身银色的长袍背后绣着一个月亮的形状,这在精灵王国里代表着首席大法师的身份。而首席的大法师总是灵力卓越的。 最后我经过了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辽阔的水面,在月光下起着轻微的涟漪。水面上长着茂密的芦苇,我屈起手指召唤出疾风掠过水面的时候,芦苇上荡起无数的棉絮在我的身后漫舞。这些都是我在王宫里从来不曾看过的景象,虽然他们无数次的被宿翼提起,但是当我真实经历的 时候我还是感到了心旷神怡的舒坦。 过了这片水域就是萧拓交给我执掌的那片领土,在这之前这片领地一直都没有人掌管,因为这里是一片伤心之地,间隔了凡界和精灵王国的那片森林实际上间隔了无限的思念。 我没有住进为我而修建的金碧辉煌的宫殿,那种寂寞而清冷的环境我已经生活了一千多年,我早已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我走进一间人潮汹涌的客栈,坐在喧哗的人群中感受着那份温暖,看着他们用微弱的灵力绽放出美丽的图案。 我端起一杯清茶,看着杯口斑斓驳杂的雾气。我想起宿翼,我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坐在我生活了一千多年的寝宫屋顶上,记载下我们几百年来的友谊。几百年前我还是一个孩子,我从深邃的宫殿中醒来的时候总会感到空荡的无助。但是现在我去可以坦然的微笑着去面对一个人的孤独,因为我有思念,有回忆,一个人有了思念以后就可以满足的寂寞下去。 后来我想起萧拓,他从小就是一个比我更孤寂的孩子,我不知道我在他生命里短暂的停留是否会让他可以在回忆的时候弯起嘴角来微笑。我在离开王宫的时候没有去和他告别,因为他和我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总会弥漫起和父王一样深深的寂寞,王者无奈的寂寞。我不敢再去面对这种寂寞,我担心我自己会不忍心让他一个人重新孤独下去而留在王宫,留在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里。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五节 我站在客栈的窗户前,看着月亮坠到森林的后面,那片阻隔了凡界和精灵王国的森林。 我知道月亮将会从沉沦的地方重新升起来,但是如果站在那片森林的另一边看着天空,当月亮流星般的堕落到地平线下面的时候,将会有强烈的光辉代替月光撒满整个大地。 我越来越想去看看这种绚目的光辉,看看那个生活着生命短暂的精灵的世界。 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最后占据在我的脑海里抹杀了一切思绪。 我踏着满地的落叶走进那片森林,在离开前我接到萧拓派人送给我的信。他说,弟弟,我知道你向我请求执掌那片土地的目的是为了看看精灵王国以外的那个世界。不管你会看到什么,请不要忘记,在王宫里有你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和父王。 我把信纸小心的折起放进衣袖,然后我抬起头看着阴晦的天空,我想萧拓现在是否也在王宫里仰头看着天空,但是他知道我现在正在注视天空,思念着他吗? 越过那片森林很容易,我召唤出疾风在树木的间隙间飞快的穿越。路上我看见一块很大的石头,上面刻着精灵王国的字样。我感到可笑,这块石头和这片森林都是挡不住凡人进入精灵王国的,真正把凡人阻挡在这片森林外面的,是精灵的冷漠。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如同一只懵懂的小鹿一样生怯地踏进这个世界,不只让这个世界因我而改变,很多年以后,甚至精灵王国都因为我的这次涉足凡界而巨变。 刚进入凡界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是荒凉,没有印象中的那样有明媚的光辉覆盖在整个大地上,连阴暗的角落都充满了光明。月亮依旧安静的挂在寂静的苍穹上,我带着怀疑的目光回头去看了那片森林,我怀疑是否真的已经离开了精灵王国。 我面前的是一片长满了青草的平原,很远很远的地方也看不见一棵树的存在,平坦而青翠的草叶上有着晶莹的露珠安静的躺在月光下,这和精灵王国里是完全不同的,精灵王国里即使长满了荆棘的地方也会长着参天的古树,把枝叶在头顶上密集的延伸开来。 我没有用风系的幻术来加快速度穿越这片草原,因为我想更详尽的看看这个世界,而且我担心我的幻术会打扰到凡人的宁静生活。没有灵力的精灵在这里已经生生繁衍了几千年,他们早已经淡忘了自己其实是一个精灵,只是不能屈起手指来施放幻术。 后来我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这片草原上了无人烟,而且这片草原的辽阔超越了我的想象。目光所及的遥远可以看见有村落上青烟升腾的痕迹,但是走了很久,那片痕迹依然遥远的摇摆在水天一线处。我在散落的草丛间发现了各种颜色鲜艳的花朵,刚绽放的花朵上还留有苞蕾的痕迹,淡淡的幽雅清香渗透进我的身体。我停下脚步,在沾着露水的花瓣间躺下来,看着头顶上的天空。 凡界的天空和精灵王国一样清澈,点点的繁星明亮的点缀在月亮周围。我想起了宿翼,他一直和我一起躺在屋顶上,看着头顶上的苍穹。我们就这样安静而平淡的度过了几百年的岁月。如果他和我一起来到凡界,一起躺在这片草地上,他是不是会用缅怀的口吻,向我介绍面前的这个世界呢? 我就这样一直躺着,沉淀在清微细流的记忆中。直到我的长袍被露水浸透我才潘然醒来。然后我站起身扶正被我压弯的鲜花,继续向着草原的尽头走去。 路上我看见过一片微渺的湖泊,在这片宽宏的草原里这湾湖泊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当我的脚步迈过湖畔的时候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我想如果在这片湖泊的旁边修建一座充满着清新木香的屋子,很小的屋子,在屋子里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屋顶的存在。然后象凡人一样在屋子的中央燃起一堆柴火,围坐在火堆旁看着风把残碎的草屑卷落在湖水里,荡起阵阵美丽的涟漪,这种生活虽然简单到及至,但是却可以让我无限的向往。 这种想法只在我脑海里逗留了很短暂的时间,然后我就将它放进记忆里。将来有时间的时候我或许会来完成这个愿望,我有着千百万年的生命,所以我不需要一有想法就立刻去实现。 在我已经走到草原的尽头,黑色的土地上已经可以看到变的稀疏而枯黄的草根的时候。我感觉到周围变的明亮起来,比精灵王国里月光最皎洁的时候还要明亮,我抬起头向东方看去,厚重的云朵被渲染成金黄色,云朵背后有灿烂的光线笔直的向我刺来,我惊讶的发现天空变成和我头发一样的蓝色,而漫天的星光与月色那一刻失去了颜色与光华。 我陶醉在这个世界的光明中,看着逐渐强烈的光辉穿越我的睫毛印在我的瞳孔里。接着我看见一个通红而明亮的球从月亮隐没的地方跃出,强烈的光芒从它上面射出,箭一般的刺进我的双眼,比火系幻术的光辉要耀眼千万倍。 我背过身去,等眼睛不再刺痛的时候才睁开眼睛。我第一次可以这么清楚的看见这个世界,明朗的隐藏不了一点污垢。然后我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强烈的光辉再次抬起头,我看见了蓝色而明朗的天空下有飞鸟出没的痕迹。我在精灵王国里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可以自由飞翔的动物,不依靠风系的幻术也可以在云朵间纵情的穿梭。 我在凡界的土地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天,每天月亮从天空消失以后我都会倚靠着一棵树坐下,然后抬头看着东方的天空,直到那片光华流离的色彩把整个世界都浸染的无比绚丽。 一路上我零星的看到过几个村庄,但是这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华美。稀疏而残败的房屋下满是凋零的落叶,满面沧桑的人群拿着各种形状古怪的工具在土地里劳作,没有人留意过匆忙路过的我。只是偶尔会有几声叹息在空气中回旋,但是很快就被淹没在嘈杂中。 后来我来到了一个繁华的城镇,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见巍峨的城墙高高的耸立,阻挡了我的视线。我是踏着白皙的晨光进入这个城镇的,进入城池前我绕着城墙走了一圈,发现整座城镇都被花岗岩砌成的城墙包围起来,城门还有几个凡人,穿着用厚重铁片做成的衣服,在日夜的盘查着每一个进入这座城镇的人。 这里和我路上见到的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金碧辉煌的房屋拥挤的矗立在一起,身着锦衣的人群悠闲的踏在青石小径上,临街的摊位在声音响亮的吆喝着拉拢顾客,富丽堂皇的酒楼里有身着华衣的人在凭栏而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掩盖了湿润的气息。 我在青石路板的尽头一间客栈住了下来,很小的一间客栈,但是很别致。客栈的院子里居然有着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而客栈的房间也很小,但是我住在里面感觉不到一点空旷的寂寞。我喜欢凡界的这份雅致,这是我在精灵王国不曾见到过的。 每天夜幕降临的时候我都安然的坐在客栈的大堂里,微笑而满足的看着在我面前川流交错的人群。凡人的头发和瞳孔都是黑色的,象是最纯粹的夜空一样的黑色。我端坐在他们中间,在他们的眼里我只是有着蓝色头发和瞳孔的凡人,或许他们真的已经遗忘了将他们抛弃的精灵的存在。 一段时间以后我发现凡界里有许多精灵王国里不曾存在的东西,比如刀,凡人用厚重的铁片打制成各种各样锋利的武器,这与精灵王国中是完全不同的,精灵都是用幻术来幻化出武器,比如萧拓的冰刃就是由一个非常擅长水系幻术的精灵用清冽的泉水幻化而成。 我有些敬佩凡人的睿智,上天没有赐予他们精纯的灵力让他们可以自由地施放幻术,但是他们用自己的力量来臆造出可以代替幻术的物品。虽然凡人的生命只有短暂的数十年,在这短暂的时间他们把自己的思想和记忆都记载下来,留给后世的人继续他们的思维和梦想。就这样一千年,一万年,在岁月的洗涤里慢慢的创造出这个繁荣的世界。 我特别 喜欢凡人创造的乐器,每天东方白光微熹的时候我就会站在窗前,看着破天的光明从云朵后面溢出,沿着窗沿漫进房间。而客栈的掌柜总会在清晨在院子里摆上一尾琴,然后他双目轻闭,双手在琴上反复的抚动。接着迂回而旋转的声音从他的手指间在院子里蔓延开来,在整间客栈里紊绕。我可以听出他总是在弹奏着同一首曲子,我不懂音律,在精灵王国没有乐器,我只躺在寝宫的屋顶上听过风掠过树梢和水面时发出沙沙的声响。但是我从涤荡起伏的旋律间可以感觉到这是一首悲伤而唯美的曲子,如同绸缪的细雨轻声的敲打着窗帷。我渐渐开始喜欢上每天清晨的琴声,喜欢上沐浴在日出的辉煌和柔美的琴声中沉沦。 有时候会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在琴声中轻唱,我可以感觉到从她的歌声中透露出些许的无奈和哀伤。我想这或许是凡人寄托忧伤和思念的一种方式,在委婉而婉转的旋律中宣泄着自己的心情。我没有见过唱歌的女子,但是我想她一定是一个善良而轻柔的女子,而她的眉宇间一定透露着深刻的惆怅。 我没有太多的哀伤,我的记忆里只有深深的寂寞。但是即使这种寂寞也在几百年前远离我而去了,所以我可以一遍一遍的听着悲伤的琴声和歌声而不会落泪。 凡界里还有一种叫酒的东西,我在客栈里经常可以看见凡人们一坛一坛的喝着,然后脸上的失意和烦愁逐渐变的激扬而豪迈。我和掌柜要了一坛尝试的喝了一口,却是辛辣无比。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喝的东西为什么凡人可以大口大口的喝下,并且脸上露出痛快的神情。后来掌柜告诉我喝下以后可以暂时的忘却忧愁和寂寞,但是我现在没有忧愁也没有寂寞,如果是几百年前或许我会象那些凡人一样,把整坛的酒举起来一饮而尽。 我在客栈里住了一个月,然后起身离开。我离开的时候掌柜很和蔼的向我微笑,在他的眼里我一定是一个奇怪的人,有着与众不同的头发和瞳孔,而且总是沉默而新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虽然我很喜欢这里别致而轻逸的生活,但是这里终归不是我的世界,我可以在以后再回到这里,重新温故这种宁静的生活,但是我终归要回到精灵王国。那里有我已经垂暮的父王,还有我生活了一千多年的月光和森林。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六节 回到精灵王国的路上我在一个破落的村庄看见一群人把一个少女绑在柱子上,当我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所有人眼里都有些畏惧。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把人绑在柱子上,他们告诉我说这个少女是妖孽,因为她的眼睛是紫色的,而且自从她来到村落以后这里就没有下过一次雨。 我感到荒谬得可笑,如果眼睛不是黑色就是妖孽的话,那精灵王国里岂非满地都是妖魔。于是我屈起手指召唤出猛烈的旋风把水从遥远的湖泊中卷来落满整个村庄,然后我在众人惊愕的眼神带走了少女,远离了这个陈旧的地方。 我把少女带到草原的边缘,然后告诉她这里已经很安全。在我转过身来的时候,她无神的眼光突然涣散开来,然后她在我面前笔直的倒了下去。我伸出手感觉到她还有呼吸的时候才放心下来,我想或许她是受到惊吓所以昏倒了过去。 我屈起手指沿着她的身体施放治疗的幻术。但是当我的幻术融入她身体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她的身体里存在着强大的灵力,我不知道一个有着强大灵力的精灵为什么会被一群凡人随意摆布,她只需要施放一个结界就可以很好的保护自己,而且我发现她的头发和凡人一样是黑色的,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充斥着无数的疑惑。 当她醒来的时候我问她,我说,你为什么不用幻术来保护自己。她转过头来看着我,表情迷茫,然后她问我,什么是幻术。 我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的慌乱,我才相信她并不会运用灵力,那些灵力实际上只是被禁锢在她的身体里。我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广阔而平静的世界,在这个没有灵力的世界里竟然会有灵力如此精纯的精灵存在,虽然她几乎不会运用她身体里的精灵力量。 等她的身体恢复后我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我留给她一本记载有所有幻术的书,然后我把她被禁锢的灵力取出来,融入我的灵力后再融回她的身体,这样她以后就可以自由的使用这些灵力。我告诉她只要按照书上记载的来练习幻术,以后就可以保护自己。我觉得父王欠了凡界的人很多,父王欠的就是我欠的,所以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在补偿。 我离开的时候她低着头,什么话都没有说,风把她黑色的头发扬起来,我看见她长发掩盖下绝美的容貌,只是看起来显的格外柔弱而忧郁。 然后我在森林的边缘坐了很长时间,目睹了阳光从西方无奈的黯淡再从东方光华的绽放。然后我转身走进森林,离开这个明亮而喧哗的世界。 路上我又看到了那块刻着精灵王国字样的石头,我在石头旁伫立了很久,然后屈起手指召唤出尖锐的火焰把石头击的粉碎。 回到精灵王国以后我写了一封信派人送给宿翼,上面讲述了我在凡界的一切见闻,然后等待了很久,我期望可以看见凡人来到我统治的这片土地,就象我浏览凡界一样观看这个不同的世界,只是我很长时间以后都没有见到一个凡人,却接到了萧拓派人送来的信。信上字迹很潦草,他说,弟弟,父王已经很虚弱,我期望着你还留在精灵王国,可以及时的看到这个消息。 到王宫的道路漫长而遥远,但是我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月亮升起来又落下去的时候,我已经可以看见王宫顶上那颗碧蓝的宝石发出的璀璨光芒。我用尽了我所有的灵力把身形提高到颠峰,象一道残影抹过明镜般的湖泊和峰峦起伏的森林。我知道父王终有一天会幕幕老去,千百万年的生命也终究无法抵挡过岁月的蹉跎,父王总有一天会从我的生命我的世界里离去。只是我没有想过这一天会这么快的来临,父王意气风发的坐在王座上掂须而笑的情景还存留在我的记忆中,棉絮飘落在水中的倒影一晃一晃,一切都恍若昨天。 在我灵力快要枯竭的时候我终于进入了王宫,我径直掠进父王的寝宫,王国里灵力最精纯的首席大法师都围在父王的身边,不停的吟唱着最强大的治疗法咒。父王看见我疲惫的身影出现的时候抬起头艰难的微笑,我看着父王消瘦而沧桑的面孔几乎快要哭出来。我握着父王的手,用力的握着。我说,父王,我是炙日,我就在你的身边。 父王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我,他的目光已经不复锐利。他说,炙日,不要在父王的面前流下眼泪。父王希望你是一个坚强的男子,可以在岁月的光辉中迎风站立着微笑。 我没有再说话,因为我看见父王说话的时候已经很艰难,那一刻我的心里被无数的忧伤所占满。长河一般的岁月寂寞而破碎的从父王的身上流过,却在父王的身体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我待在父王的寝宫很久都没有离去,直到父王在我的目光中淡然而笑的逝去。 父王离去的那一刻我感觉到如渊的黑暗,这个曾经把我放在肩头看着我璨然而笑给了我整个天下的父王就这样平静的离开了我的全部世界。我想到从此以后只能在记忆中看到父王,看到他眉宇间深刻如同幕日的忧伤了。 我一直握着父王的手,直到他的手在我的掌心逐渐变的寒冷不再有力。父王的眼中还残留着深深的遗憾,我知道他一直期望着我可以在他面前施放最古老的幻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期望,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精灵王国里灵力最强的人。我想要的只是平淡而恬静的生活,平静的象没有轻风吹拂的湖面。 但是父王已经离我而去了,即使我现在想再认真的练习幻术,然后在他面前施展出所有深奥的幻术,他也不可能再看见了。我第一次感到后悔,我觉得我欠了父王很多。 后来我见到了萧拓,他其实一直默然的站在我的身后。他迎着我的目光,我从他的表情里找不到一丝的难过。他说,炙日,你看上去很虚弱,你耗费了很多的灵力? 我说,我想尽快见到父王,所以一路上都在用风系的幻术来疾速移动。 然后我用力得裹紧父王赐给我的长袍,我说,萧拓,我离开王宫的时间去过一次凡界,在那里我细致而认真的观察过那个世界,凡人的生命都很短暂,所以我经常可以看见白发皑皑的老人,每次我看见这些迟暮的老人,我总会想起住在王宫深处的父王。凡界的夕阳绚烂而美丽,只是夕阳很快就会没落,而当它消失以后总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说,炙日,再流离的光华也有陨落的一天,所以你不必为父王的离去而过多的难过。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把父王的王国,父王的意愿一直继续下去。 我说,我相信你,萧拓,你是精灵王国里灵力最强的人。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比父王更伟大的王。说完以后我用力握了握萧拓的手转身离开,他的手和以前一样冰冷而干燥,我知道他已经可以越来越轻松的控制他的灵力施展暗系的幻术。 我坐在惨淡如斯裂的绸缎般的月光下,抬起头看着阴霾的天空潸然泪下。精灵王国的天空一千年未变,但是星光之下曾经统领他们号令天下的那个王却已经悄然而去了。 然后我看见宿翼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身边,出现在月光下。 宿翼,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并不知道,看见你躺在这里我也很惊讶。 那为什么你会来到我的寝宫? 因为我每天都会来这里,在飘落的月光下回忆着我们几百年的友谊。你的寝宫上月光总是特别明亮,而微风也格外和煦。 我看着他在我身边坐下,把手放在膝盖上,抬起头看着我露出温暖的笑容。然后我低下头,我说,宿翼,你看起来为什么没有难过。 难过?因为王的逝去吗。 是的。宿翼,你记得我在给你的信上提及的酒吗?我在凡界曾经喝过这种喝下去可以暂时忘却所有哀伤的水,但是当时我很快乐,所以我只喝了一口。现在我却想整坛整坛的喝下,直到这个世界在我面前模糊。 炙日,王是带着慰籍的笑容离去的。如果在我垂垂老去的时候 ,我的孩子可以象你这样善良而纯真,我是一定会满足而安慰的放开整个世界的。 我细细的咀嚼着他的这番话然后睡去,在凡界的日子我很少睡觉,因为我想看清那个世界每一秒,但是即使这样我还是错过了很多,比如凡界里的雪,那种不需要幻术就可以从天空飘落的雪花,会纷纷扬扬的把目光所及之处全部染成最单纯的颜色,比最宏伟的幻术还要壮观。我一直期望着可以在凡界看见这样的一场雪,但是后来客栈的掌柜告诉我要等到极其寒冷的时候大雪才会旋然而落。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看见萧拓背对着我站在我的寝宫中,他穿着和父王一样金色的长袍,背影象极了父王意气风发的时候。我很小的时候父王每个月都会来我的寝宫看我一次,他总是会对躺在床上的我说,炙日,快起来和父王一起练习幻术。 刚醒来的那刹那我几乎以为是父王站在我的寝宫,但是很快我想起父王已经离我而去了,我永远都不会在看见他站在我的寝宫,把我从象牙床上抱起来放进他温暖的怀抱了。 萧拓看见我起来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一圈笑容,只是他的眼睛看起来还是那么寂寞,那种沉淀在湖水一般透彻的眼睛里的寂寞。他说,炙日,你的身体好些了么? 我说,我没事。 炙日,你还要离开精灵王国,离开我的身边吗?父王已经离我们而去了,现在我们彼此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应该留在我的身边和我携手管理这个天下。 我说,我只是首席大法师,我的灵力不够我去傲视这个天下。但是我是你的弟弟,我会在你有危险的时候出现在你的身边,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你的安全。只是现在我只想去过我想要的生活。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生活,我甚至可以分一半的天下让你来掌管。 我摇了摇头,他永远也不会懂我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想要的生活是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着夕阳没落到月亮的光辉里以后安静的围坐在炉火边,感受着周围的温暖和温馨的生活。我想要的是凡界那样恬静的生活。 萧拓离开的时候神情里满是惋惜,我知道他把我当成亲弟弟一样的看待。但是我的身体里没有萦绕着王者的欲望,我不想当王,我甚至不想作精灵王国的首席大法师。我把我心里想的这些告诉宿翼的时候,他用一种平静的眼神看着我,他说,炙日,如果你是我们的王,你一定会是一个最平凡而伟大的王。因为你的心里没有权利的欲望和诱惑。 我说,我永远也不会和萧拓分享他的王座。如果不是父王把我带进王宫,我现在可能已经不会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现在能够和你坐在一起谈笑人生,看着月光片片的飘落在长袍上,已经足够我满足的微笑了。 宿翼却对我说,他说,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要抓住就一定可以握紧的,而有些事你却终究无法逃避,这个世界上很多事都不会按你的意愿而运转的。 然后他问我,他说,炙日,你在凡界看见过紫色眼睛的人? 是的,我是在返回精灵王国的路上遇到她的。 你确定她只是一个凡人? 我确定,但是她的身体里流淌着格外强大的灵力,只是她并不会使用这些力量来保护自己,而且她的头发是黑色的。 我看见宿翼的眼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乱,然后他又重新微笑着抬起头,他说,炙日,想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吗? 精灵王国的故事吗? 他向身后躺去,蓝色的头发柔软的散开来,绽放在他的身后的月光下。他说,确实是精灵王国的故事,只是已经很古老。 然后他不再看我,他把眼光投向茫茫的苍穹间,用极其缓慢而忧伤的口吻给我讲述了他的故事。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七节 宿翼·王 我叫宿翼,精灵王国的首席大法师。 父亲曾经告诉过我,在我出生的时候,一阵轻风吹散了精灵王国阴霾很久的天空。所以从我还没有能使用幻术的时候,父亲就固执的认为我对风系幻术有着极高的天赋。 父亲的灵力很微弱,在精灵王国里只能得到大法师的身份。所以他期望我可以超越他,可以站在王指点沧桑的手下绝然而立。因此他对我的要求很严格,从我刚可以蹒跚而立的时候开始,就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每天站在清澈的湖水边对着倒影不停的练习风系的幻术。 我没有辜负父亲的希望成了一个灵力卓越的人,在我一百岁的时候父亲的幻术已经无法在我召唤的风中站立。后来父亲不再和我比试幻术,他总是在我练习幻术的时候站在我的身边,微笑的看着空气在我的指间盘旋。 但是我的幻术从此停滞了下来,虽然我可以越来越熟练的控制体内的灵力来施展幻术。但是父亲知道的风系法咒实在太少,我很快再也不能从他那里学到什么。 父亲经常会在我面前提到王,他说王是一个最伟大的人,他把四分五裂的精灵们统一在了一起,创造了精灵的国度,并且把它繁荣了下去。 我那时候还很小,我扬起头看着父亲眼睛里流离的光彩,我说,那王一定是灵力最高强的人? 不,宿翼,王的灵力在精灵王国里不是最强的。 那他怎么让灵力比他还要高强的人臣服于他呢? 父亲在我面前蹲下来,我看见他眉宇间的笑意,他说,让一个人臣服并不一定要依靠强大的灵力,有时候爱情也可以很好的征服一个人的。精灵王国里灵力最高强的人一直都留在王的身边,她就是我们的王后,她是一个和与众不同的人。 后来在王举行的宴会上我见到了父亲口中那个伟大的男子,他带着满足而谦逊的微笑坐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而翩然坐在他身边的就是精灵王国中灵力最强的人。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说她是一个和我们不一样的人,她掩映在蓝色长发下的瞳孔是紫色的,而在这之前我只见过蓝色瞳孔的人。 王的面前围坐着精灵王国里的所有首席大法师,而父亲只是王手下的一个普通的大法师,地位卑微。所以父亲只能站在王宫的门口遥远的看着王的笑容,但是父亲总是自豪的对我说,他说,宿翼,将来有一天你一定会坐在王宫里,坐在王的面前,把你的身影清晰的印在王的瞳孔里。 落叶从树上崩裂,伤逝在风中。 我不知道多少年流逝了,我躺在棘角鹿温暖的怀抱里,用一片一片的风把飘落在湖面上的落叶切的支离破碎。我真的如同父亲一直固执认为的那样,是一个可以自由凌驾在风上的人。我对着落叶创造了很多幻术,用这些幻术卷走每一片落向湖面的落叶。我不喜欢落叶落在水面,那样会激荡起波澜,模糊掉月亮落在水中的倒影。 然后我听见一个幽雅的声音,她说,这些幻术是谁教你的? 我转过头看着声音的主人,我说,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她用她绝调的眼睛一直看着我,她说,你真是一个特别的孩子,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认识我? 认识,父亲说你是精灵王国里灵力最高强的人。 那你愿意不愿意学习灵力最高强的人创造的幻术? 我用惊惶而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她轻笑起来,笑容轻舞飞扬。然后她留给我一卷记载着很多幻术的手卷和一件背后绣着金色月亮的长袍,她说,等你学完这上面所有的幻术,你就可以穿上这身长袍自由的出入王宫。 几百年以后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尽管我天生拥有强大的灵力,但是我依然没有练成手卷上的所有幻术。上面记载的一些幻术格外深奥,即使我屈起三只手指用上我全部的灵力也无法施放。所以我一直没有穿上那身长袍走进王宫。 直到有一天父亲把我带到王的面前,王赐给我一件同样的长袍,他说,宿翼,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精灵王国的首席大法师。 但是我再也没有在王的身边见过王后,见到那个教会我幻术,留给我长袍的王后。 后来父亲告诉我,我永远都不会再见到王后了。这个精灵王国里灵力最强的人,虽然她的灵力凌驾于所有精灵之上,但是她的灵力总是枯竭的,因为她一直在消耗着灵力来尝试着施放各种幻术,而施放自己不擅长的幻术会消耗巨大的灵力。没有灵力的守护,所以她的生命格外短暂。她为王写下最后一卷幻术法咒就阒然的离开了王的身边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离开的时候,精灵王国里降下了一场大雨,而雨中出现了无数只浴火的鸟,它们的身上连羽毛都在燃烧,大雨也无法淋灭它们的火焰。它们在王宫上盘旋,当它们的血在空中飞溅,落下来落在青色的花瓣上时,花瓣被染成鲜艳的红色,如同鲜血一般醒目而惨烈。 而王的脸上也再也没有过笑容,他的眼中一直驻留着无法抹杀的忧伤。我走近他身边的时候总可以感觉到他内心涌动的寂寞和思念,如同激流一般奔腾。 很多年以后王带了一个孩子回宫,并且收他作义子。我看见王在看着这个孩子的时候眼中深刻的忧伤上弥漫起一层朦胧的笑意。这是我第一次和父亲站在王宫门口,遥远的看见王凝视着王后时露出的笑意。王说这是一个特别的孩子,他的灵力格外高强,总有一天他会超越精灵王国里的所有人。 我开始逐渐理解王的忧伤和王的期盼,那种残留在记忆里千百万年的思念。如果可以重新演绎在他的面前,那一定是可以绝立在月光下,淡然微笑着流泪的。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八节 很久以后精灵王国里有了一个传说,传说着精灵王国里有一种神奇的鸟,当它们的血液从空中滴落下来,落在青色的花瓣上时,会把花瓣染成永恒的红色。但是从来没有人看过炽焰鸟,所以这在精灵王国里只是一个传说。 而我知道这个传说的主角并不是炽焰鸟,而是一个胸襟广阔而伟大的女子,炽焰鸟只是为了掩盖这个传说的惨烈。我终于明白在我问起炽焰鸟的时候父王的眼睛里为什么弥漫起那么多苍老的忧伤。我终于知道父王为什么那么殷切的盼望着我可以施放那些深奥的幻术,不是为了把那些幻术的华丽铭刻在记忆中。那只是这个暮霭的老人深切的思念,期望着可以从幻术的光辉中唤醒已经沉睡千万年的记忆。 可是,现在我只能对着天空张开手,悲怯的喊着,父王,父王了。 我离开王宫的时候大雾漫天,朦胧的看不清缠绕在我周围的孤独。和我上一次离开宫殿不同的是,这次宿翼没有站在宫殿的门口为我送行,我在临走前也没有向父王告别。 我一个人安静的离开了这个我生活了一千多年的城池,离开了埋葬着父王无数期盼和忧伤的地方,离开那些鲜艳但是惨烈的花朵。在听完宿翼的故事之前,我一直认为这些花朵有着精灵王国中最幻迷最美丽的花瓣,但是现在我在这些花瓣上只能看到伤逝,我仿佛看见父王最钟爱的女人的亡灵站在花朵上,用忧伤的口吻向我讲述千万年前发生的一切。 后来我在凡界看过很多五彩斑斓的花朵,也看过各种各样的鸟在空中自由的翱翔。但是这些五彩缤纷的花瓣再也没有一片因为血液的飞溅而变的凄然。 我来到自己统治的土地,住进为我修建的宫殿,每天在清冷的大殿醒来以后,看着头顶上高不可及的屋顶。然后我会感觉到寒冷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一点一点沁入我的身体。萧拓偶尔会派人送信给我,他还是希望我回到王宫,在他的身边和他携手治理这个天下。看完信我总是轻烟一般的笑着,然后屈起手指点燃手中的信,看着火焰熄灭以后的灰烬象黑色的蝴蝶一样在我面前翩跹着消散。 有时候我一个人蜷缩在大殿的角落,会很想念一千年前的生活。那时候我总是很长时间待在父王的书房,翻看那些写着深奥幻术的手卷。而父王总是眯起眼睛笑着,把我抱起来放在他的肩头,他说,炙日,说不定这些深奥的幻术有一天会在你的手上绽放。那时候我不能理解父王的期盼,现在我理解了,我却再也不能实现父王这个心愿了。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孩子,而父王也不会在我面前笑着,把我举过他的头顶了。 那段时间我经常会在月光黯淡的时候走出宫殿,走进离宫殿很远的一间客栈。然后只是安静的坐在客栈的中间,看着微弱的烛光在风中摇曳。这里的客栈和凡界一样喧嚣,但是我坐在喧嚣中却感觉不到温暖。我站在客栈的窗户前,看着月亮寂寞的起伏。没有凡界的朝霞和晚辉,没有清晨客栈掌柜悠扬的琴声,我突然觉得很茫然。 我想起了酒,那种喝下去可以忘却所有忧愁的水。我想象凡界的那些不羁浪子和落拓文人一样,整坛的举起,再一饮而尽,让辛辣的感觉掩盖了所有的失意和落寞,沿着身体蔓延,即使呛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临走的时候我问掌柜,有没有酒。掌柜用敬畏而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不明白什么叫酒,我认真的告诉他,我说,那是一种可以让你在沉醉中可以清楚的看到光明的水。 我以为我会在清冷的寂寞中就这样沉沦下去,直到茫然的迷失了所有的记忆。有时候我会梦到在凡界的那段时间,我站在铺着清新的露水气息的青石路板上,看着川流在身边的人群,看着穿行在霏霏细雨中的小船扁舟,看着站在桥上轻衣薄纱蔓笑着的女子,看着星沉日落朝阳夕日。但是梦醒来我依然很孤独,周围黑暗的看不见一点光明。 只是我再也没有动身去凡界,身临其境的去体验那样的生活。我担心我再真实的站在那个光明的世界后,就再也不想回来,回到这片只有月光的森林。而这里有我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我的哥哥萧拓。我答应过他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他。如果我去了凡界,他就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我把所有的寂寞写在一张纸上,屈起手指召唤来疾风,然后我看着纸颤抖在风中飘离,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到离开我的视线,我以为这样可以带走所有的寂寞。 只是几百年过去了,我却越来越孤独,有时候我会和我身边的大法师说,我说,你们最期望的是什么。 他们告诉我,他们最期望成为灵力最强的人。 我说,我却希望自己是一个没有一点灵力的凡人,虽然生命短暂的象划过天宇的流星一般短暂,但是却可以站在夕阳的光辉中笑面着时光的流逝。 我几乎快要忘记我曾经击碎了通往凡界的那片森林里,写着精灵王国字样的石头,然后期望着可以在我统治的这片土地上看着凡人自由出入着精灵王国了。直到我在客栈看见一个凡人的时候,我才记起我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希望。 但是只有我知道她曾经是一个凡人,因为她有着精灵一样蓝色的头发。当我走进客栈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她安静的坐在角落,并不因为她的容貌绝色,而是因为她的紫色的瞳孔。 她象我当年走进凡界一样,用好奇的目光观看着她周围的一切。我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以后还可以再见到她,看到她象凡界的天空一样蓝色的头发时,我知道她已经学会怎么使用自己身体里的灵力,来自由地施放幻术来保护自己了。 我走到她对面坐下,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残留在她的记忆里,所以我只是微笑的看着她。 她转过头来,紫色的瞳孔正对着我,然后她的脸上也浮现起无限的笑意,她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看着她的笑声象弥漫在春风中的银铃一般轻盈,我才发现原来时间已经在微笑和寂寞中流逝了几百年了。 我安静的坐在摇曳的烛光后面,听她讲述她在凡界的故事,从我转身离开她的那一刻开始。 她说,我叫烟琼。 很多年前你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上重新赋予了我生命,然后从我面前淡漠的转过身,但是你的样子已经深刻的印在我眼中。我遥远的跟随着你寂寞的身影,看着你穿越漫长的草原,满脸落寞的坐在一片森林的边缘,目睹了朝阳到晚霞的渐变。 然后你屈起手指,突然一阵疾风夹着风沙从我的眼前呼啸而过,而你的身影象落叶一样飘荡在风中逐渐远去,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我用尽了所有的力量也无法追赶上你。 我不知道这片森林有多漫长,而走过森林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样的世界。所以我不敢贸然的穿越这片森林,我只在森林面前辽阔的草原上住了下来,我期望着可以有一天再看见你的身影,象展开翅膀的雄鹰一样,从晨曦里破空而至,落在我面前。 只是你再也没有象我一直期盼的那样,在某一个花香芬芳的清晨或者霞光流溢的黄昏踏着草上晶莹的露水站在我面前,用你强健的手把我抱在怀里,带着我一起象鸟一样自由飞翔在天空。 直到有一天我坐在草地上,仰起头看着天空中两只小鸟在云朵里寂寞地追逐的时候。一阵清风突然从我背后的森林里吹来,我欣喜的转过头,以为可以看见你的身影。但是身后只有阳光破碎的落在地上的影子,只是我转过头的时候,看见了我在风中飘舞的长发。 我握住我变的和你一样蓝色的头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我才回忆起你离开我的时候,留给我一份手卷,你说,只要我练成上面所有的幻术,就可以轻易的保护自己了。 可以保护自己,我就能穿越那片森林,即使森林的另一头是刀山火海或者万丈深渊。 我坐在森林边缘你曾经坐过 的位置,翻看着你留下的手卷。很快我的思绪被上面的文字所感染,上面的描述甚至超过了我的想象空间,我从来没有想过只要屈起手指就可以点燃在风中飘零的落叶。 后来我每天都坐在你离开的地方,在暖暖的阳光下看着手卷上记载的幻术,不断的弯曲伸直手指,看着幻术的光辉在手指上闪耀,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身体里奔腾的灵力,激切而沉稳。 当我第一次吟唱完整段的法咒后,温暖的火焰从我的掌心流淌开来,蔓延在空气中,最后在我的手上凝聚成一把灼热燃烧的剑。 我曾经看过形状各异的兵器,但是它们都沉重的让我无法握紧。现在我看着握在手上的剑笑的开心极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可以象那些仗剑江湖的少年一样,握着剑在风中轻盈的跳跃。 我总是喜欢学着你的样子,把手背在身后来施放幻术。我固执的以为你是因为怕指间闪耀的光辉刺痛眼睛。而我只是为了让自己可以在每一次施放幻术的时候都可以想起你,这个改变了我生命轨迹的男子。 有时候我会站在夕阳的光辉下看着惶然的落日心里非常的忧伤。手卷上记载的幻术非常的繁多而且深奥,我担心在自己苍老的快要不能看清夕阳的时候,还不能练成所有的幻术,走进那片森林。 我想如果终归要死去,我会在苍老的快要走不动路的时候,走进那片森林。只是我不知道,即使我走进森林的另一边,还会寻觅到你留在我心中落寞的背影吗? 我抬起头看着朝霞晚露花开花谢,嫩芽在树上长成绿叶再枯黄着从树上迸裂。一幕一幕在我面前不停的重演,我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 大雪在我面前铺出一条纯色的锦被,我忘却了一个人的孤独。 当有一天我从时间里突然抬起头,发现我已经快要学完手卷上的所有幻术,而我还能清楚的看到落日上的灿烂光辉。我看着绚烂的晚霞落下了眼泪,我知道我快要成功了,我很快就将走进那片森林,走进那个未知的世界,去寻找我很久前埋葬在心底的愿望。 烟琼的故事讲完以后我还沉浸在几百年的思绪里,我没有想过我在凡界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却是在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不经意间完成的。只是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在几百年前无意中造就的这件事,却成了我生命里永远无法忘却的伤痛。 我看着她洋溢在脸上的激动,我告诉她,我说,几百年的时间已经从我们中间穿插而去了。你已经不是一个生命短暂的只有匆匆几十年的凡人,你已经拥有了千百万年的时间,来寻找你想要找到的一切。 她抬头,嘴角上残留着神秘的笑容,她说,但是,我已经找到了一切。 我开始频繁的出没客栈,即使月光皎洁的时候我也会从空旷而清冷的宫殿走出来,走进客栈。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客栈的温暖,就象我在凡界里见到的那样。 我们一直都坐在客栈角落的那张桌子上,听她给我讲述凡界的故事,尽管我亲临过那个充满光明的世界,但是从她娓娓的描述中我知道那个世界还是有很多不为我所知的地方。而偶尔我也会给她讲述精灵王国里的一些事,我告诉她这里是一个只有月光的世界,而她周围的所有人,都不是普通的凡人,他们都可以屈起手指来施放幻术。 而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在安静的听她讲述,我一千多年的回忆却远不及她几百年的经历丰富。 但是每天我终要离开客栈,回到我那个清冷的会让我感觉寒冷的宫殿。即使我在客栈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但是每天的大部分时间我依然要呆在宫殿里,有时候我坐在大殿的角落批阅着大法师们呈交上来的奏章的时候,会突然想起烟琼,想起这个从凡人蜕变为精灵的神奇女子。然后我抬起头看着空荡的大殿,总会感到无数的失落和期盼象尘埃一样在大殿的中央飞舞。 每次我走出宫殿走进客栈的时候,我就会看见那双紫色的眼眸,从客栈的角落里空洞的看着门口。只是当我跨进她的瞳孔的时候,她的眼神里会闪过一丝光芒,然后她就会微笑的看着我坐在她面前。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九节 在我见到烟琼一个月的那天,她坐在我的对面端起一杯茶,眼神在雾气上飘忽,她说,炙日,你看上去和其他的精灵不一样。 是的,他们只是精灵王国的子民,而我是精灵王国的首席大法师。 首席大法师一定是精灵王国里地位很高的人了。 是的。除了王,我们凌驾于所有精灵之上。 那你们一定都是灵力格外强大的人,才可以从其他人中脱颖而出,站在王的面前。 首席的大法师都是精灵王国里灵力最卓越的人,只有我不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体里到底流淌着多少灵力,因为我从来没有倾尽全力和人比试过幻术。 可那样王也不会知道你的灵力到底如何,他怎么会让你当他的首席大法师。 因为,我是王的弟弟,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亲人。 我看见烟琼的神情变的惊讶而黯然,然后一簇火焰从蜡烛上脱落出来,落在她屈起的手指上,在我的眼前跳跃,隔着烛光我不能看清她的眼神,她轻轻的说,炙日,你是精灵王国的王子,那你平时是住在宫殿里吗。 我说,是的,就在离这里不远处。 那你可以带我去参观一下你的宫殿吗?我在凡界只远远的看过王的宫殿辉煌的伫立在最繁华的城池里,而城池的周围是无数握着剑的侍卫,阻挡着我进入那座最华丽建筑的愿望。 然后她垂下手熄灭了跳跃在她指尖的火焰,我看到了她眼中流露出的无限渴望,我点点头,我说,好的,如果你喜欢我甚至可以把那座宫殿送给你。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里没有一丝的不舍和犹豫,虽然那是萧拓派人专门为我建造的宫殿,但是在那里我只会感觉到清冷和空旷。高悬在头上的屋顶上总是黑暗的,每天我醒来第一眼总是看不到希望。 走出客栈的时候烟琼突然拉住我,她说,炙日,可以象几百年前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候的那样,带着我在空中自由的飞翔吗? 我回过头,她用柔弱而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如同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一样楚楚而动人。我撑开手臂,让她走进我的怀里,然后我屈起手指纵起疾风,从背后把我们从树叶的间隙里卷上明朗的苍穹。 但是当我们站在那座在我眼里充斥着寂寞的宫殿门口的时候,烟琼停下了脚步,她用敬畏而迷惘的眼神看着紧闭的宫门,她说,炙日,很小的时候我经常远远的看着衣着高贵的人在宫殿里进出,但是我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孤儿,从我一出生就被抛弃,我甚至不知道是谁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也可以踏进这座气宇轩昂的,即使现在站在你的身边我依然不敢相信。我害怕这只是一个华丽的梦,而我的手碰到宫门的时候就会梦就醒来,那样这座宫殿和你就会都从我面前消散,如同漂浮在大风里的薄雾一样。 我看着她满眼的陶醉和渴望笑着,然后我伸出手打开宫殿的大门,牵着她的手跨过阻挡了月光溢进宫殿的门槛,看着她走进回荡着脚步声的空旷大殿。 只是烟琼说,炙日,宫殿里都是这么黑暗的吗?为什么从外面看的时候它却是华丽而堂煌的。 我说我已经习惯了黑暗,几百年的时间里我一直都是在黑暗中度过的,因为这么空旷的地方如果燃起一只蜡烛微弱的光芒只会显的这里更空旷,空旷的可以听到寂寞的回响。然后我告诉她在大殿的每根柱子旁和四个角落里都有一个烛台,上面有蜡烛可以点亮。 她走到大殿的中间,然后双臂舒展开来,蓝色的光芒在她的手指间闪耀,幻术的光辉照亮了整个大殿,我看到站立在光芒中央的她,笑容圣洁而动人。然后她在光辉中赧然旋转,无数的星光在空中冉冉升起,而漫天的星光落下来的时候,落在蜡烛上,光明被蜡烛继承着散发开来,整个大殿开始变的明亮起来。 这是我住进这座宫殿以后第一次同时点燃这么多蜡烛,我惊讶的发现原来大殿的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升腾的飞龙。在这之前很多时候我都是蜷缩在角落里缅怀和思念,而缅怀在黑暗里就可以。只有批阅奏章的时候我才会点起一只蜡烛,然后在微弱的光辉里看着烛光寂寞的在风中颤抖。 我发现原来幻术可以这么美丽的释放。而当漫天的星光照亮整个大殿的时候我看着烟琼绝立在烟花般灿烂的光芒中,心里荡漾出一阵微妙的波澜。 我看着烟琼脸上沉醉的神情,我告诉她,从此她可以自由的出入这座宫殿。 我以为烟琼会在精灵王国里生活的很快乐,但是她的眼角上却会挂起些许的怅然,虽然每次看见我的时候她总是会很快的收起那些忧郁,然后向我苍白的微笑,但是这点细微的变化还是偶尔会被我看见。 我想她是想念凡界了,虽然这里的生活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但是这里终归不是她的世界。就如同我很留恋凡界的生活,但是最终还是要回到精灵王国,回到这个我生活一千多年的地方。虽然我不想烟琼离开,但是如果她在这里并不快乐,我也不会快乐的。 我告诉烟琼,我说,如果你厌倦了在精灵王国的生活,我可以派人把你送回凡界。 她说,那你呢,炙日,你对我说过你也很向往凡界的生活。 我说,凡界的生活对我来说只是如同琉璃一般华丽但脆弱的梦,精灵王国里有我的哥哥,有让我牵挂的东西,所以我无法坦然的离开这片森林和月光。 她笑起来,笑容璀璨的象天上最闪亮的繁星,她说,可是炙日,如果你不和我一起去凡界,那我最牵挂的人也在精灵王国。而且,就在我面前。我也无法坦然的离开精灵王国回到凡界。 我转过头去看着她,她眼神明亮的看着我,眼睛里洋溢着足以让我沉沦的光芒。 很久以后我问烟琼,你什么时候爱上的我。 烟琼说,当你把我从柱子上解下来,抱在怀里擎风而驰离开那片几乎让我失去生命的村庄时,我在你的怀抱里抬起头看了你一眼,就已经爱上了你。 然后她问我,她说,你呢。炙日,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我看着倾覆在面前的月光想了一会,然后我很认真的告诉她,我说,当你踏着几百年的时光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爱上了你。 烟琼在我的宫殿里住了下来,从此我的宫殿里烛光长亮不再黑暗。来递交奏章的大法师告诉我,他们进大殿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会在台阶上踏空了。 经过一千多年的寂寞和孤独,突然袭来的幸福让我不知所措。我看着烟琼在我身边雍容的微笑,我想原来拥有了一个人就可以拥有这个世界,而握紧整个天下就是如此的简单至极。 住进宫殿以后,烟琼总是喜欢在月光明亮的时候站在宫殿门口的空地上,让我用疾风托起她的身体,在风中轻盈的追逐着漂泊的落叶。我总是坐在宫殿的屋顶上看着她做这一切,然后感染在她的笑容里肆意的快乐着。 有时候我会在黑暗中突然幸福的惊醒,然后抱着烟琼开心的象一个小孩子。我告诉烟琼,我再也没有觉得过寂寞。等一段时间以后,我会请求萧拓,让我离开这个世界,我们一起去凡界的那片草原,在上面盖一所抬起头就可以看见屋顶的房子,门口有一块池塘,当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就在房子里生起一堆火,然后围着柴火一起微笑。 只是烟琼问我,一段时间会有多长,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把烟琼走进我生命以后的事写成一封信,派人乘在风中送给宿翼,我告诉他我很快乐,一千多年来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有时候我甚至很想带着烟琼离开精灵王国,去凡界过那种平静而快乐的生活。但是我心中却有着牵挂,我不能放下父王留给我的期望,他期望着我可以辅佐萧拓治理着这个天下。 很久以后我都没有接到宿翼的回信,而烟琼在我身边的快 乐也让我几乎快要忘却了我曾经向宿翼倾诉过心里仅存的迷茫。 每天我批阅完奏章以后总会看见烟琼一脸灿烂的站的宫门前,她看着我的眼里满是星光,然后我把她拥在怀里纵起轻风飘拂到那片无限的水域,坐在清澈的湖水边看着月光扬花一般沉积到湖底。偶尔会有棘角鹿迈着优雅的脚步走近我们的身边喝水,它们低下头的时候,湖水里会扬起一阵阵的波澜,荡漾着游离在湖水中的月光。 烟琼格外的喜欢棘角鹿,她说在凡界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温顺但眼神却这么高贵的动物,而凡界虽然有着比棘角鹿更温顺的动物,但是它们看人的眼神却总是敬畏的。 我在烟琼泉水般清澈的笑容里沉沦,忘却了所有的悲伤和眼泪。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十节 直到有一天我回到宫殿的时候,竟然看见萧拓伫立在大殿的中间,他的身影看上去依然那么孤独,而他的眼神里沉淀的寂寞更加深刻。那一瞬间我有点恍惚,我才想起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萧拓了。 萧拓看见我的时候眼睛里浮现出温暖的笑意,但是笑容被寂寞遮挡在后面,显的朦胧而氤氲。他说,弟弟,我只是路过这里,所以顺便来看看你,看你在这块远离王宫远离我的土地上是否快乐。 我走到他面前,烛光把我的影子从面前推开,延伸到萧拓的瞳孔中。我说,我已经很快乐,只是萧拓,你的眼里却依然有着无法融化的寂寞。 弟弟,只要看着你快乐,就足够我在梦里满足的微笑了。到今天你依然执意不肯和我一起执掌这个天下吗? 萧拓,你是精灵王国里灵力最强的人,而只有灵力最强的人才可以让所有精灵臣服在你的手下。很小的时候从你的眼神里我就可以看出你坚强的意志,你花费了一千年的时间去学习幻术,你的志向就是代替父王,穿上他的金黄色长袍,把他的意愿延续下去。而我只想过简单的生活,平凡,但是快乐的度过我的生命。 萧拓伸出手帮我抚平被风吹乱的长发,他说,可是宿翼告诉我,你还有一个希望与矛盾纠结的心愿,你想要去凡界,但是却不想离开精灵王国,离开我,是吗? 是的,萧拓,我答应过父王,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我不会离开这个有你的世界。 说完以后,我感到萧拓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变的沉重起来,过了很久他说,弟弟,我一定会满足你这个愿望的。 萧拓离开很久我还在想着他最后留给我的这句话,我不能明白他如何让我实现这个愿望,我甚至想过他会放弃王位,和我一起去凡界过那种恬静如水的生活,但是我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想法。萧拓的肩膀上负载着父王的期盼和父王的梦想,而这些期望和梦想压在他的肩膀上并不是象刚才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臂一样轻松,只要退后一步就可以解脱的。 我一直沉浸在思索中,直到烟琼走到我的身边,蜷缩进我怀里,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她说,刚才离开的就是精灵王国的王,你的哥哥吗? 我说,是的。 他来这里做什么。 我突然释怀起来,我说,没什么,烟琼,或许很快我们就可以站在凡界的阳光下,看着大雪纷纷扬扬的铺满整个草原了。 烟琼的眼中闪过惊异的色彩,然后她的笑容变的更加灿烂起来,她说,炙日,真的吗? 我看着她的倾世笑容,我知道虽然她在我面前总是快乐着,但是她心里还是希望着能离开精灵王国,去她生活了几百年的世界的。只是因为我无法割舍下对萧拓的思念,所以她陪着我留在这个世界而放弃了心里的期望。就如同我为了萧拓而把和她一起去凡界的希望埋葬在心底一样。 我用力的抱紧她,我说,一定可以的,我相信我的哥哥。 然后我的眼泪几乎要幸福得流出来了。 几天后精灵王国里下了一场大雨,这是烟琼来到精灵王国以后第一次看见落雨,平时都是月光和星光搀杂着从苍穹里落下来。细雨连成缠绵的丝线穿越阴霾的云层凄然的敲打在屋顶上,烟琼拉着我站在宫殿门口,看着水滴从地上溅起落在我的长袍上。她说,炙日,在凡界会很频繁的看见下雨,但是凡界的人可以在雨里自由的穿行而不会被淋湿,他们会在头顶上撑起伞,阻挡着雨水落在头上。 我说,当你把伞放在头顶的时候,你就不能再看到天空。而在精灵王国,却可以看着雨从天空中落下来,掉在你的头顶,而且不会淋湿你的头发。 然后我伸出手拉着她走出宫殿,跨出宫殿门口的时候,我屈起另一只手,在头顶上施放了一个火系的结界,这样雨水在落下来的时候,落在结界上就会化为轻烟飘散。 但是烟琼却把手背在身后,施放出一个完整的结界把我们包围起来,她说,炙日,这样雨水不会从天上落在你的头发上,也不会从地上溅起来落在你的长袍上了。 这场大雨下了很久,两天以后依然未雨绸缪。我站在宫殿的门口看着雨点在风中纷扬,期望着雨快点停止。下雨的时候精灵王国总是黑暗的,厚重的云层遮挡了本就清冷的月光,只有我身后的大殿里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把我的影子投射进黑暗里,放在雨中。 我没有等到雨停,却等来了宿翼和萧拓还有精灵王国的所有首席大法师。萧拓穿着金丝黄袍站在所有首席大法师面前,他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狂野,他站在雨中任凭大雨浇灌在他的头上,他远远的告诉我,他说,弟弟,我很快就可以满足你心中唯一残留的愿望。 我想过去给他撑起结界,但是他只看了我一眼就率领着精灵王国所有灵力最强的人仰首而去,擅长风系的首席大法师跟随在他的后面,手指上闪耀着微弱的蓝色光芒,施放着他们卓越的灵力,所以他们的身影很快就从我眼前消失了。我甚至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只是因为我太过思念萧拓和心中希望的缘故。 三天以后我终于知道了那天的事是真实的发生在我眼前的,并不是幻觉。我和烟琼正坐在湖边看着雨水打在湖面不断泛起的波澜时,我手下的一个大法师走过来告诉我,王已经穿越了阻隔凡界和精灵王国的那片森林,带领着精灵王国的所有首席大法师走进了凡界。 我不知道萧拓想去做什么,而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只隐约感觉到,他做的这件事,和我的希望有关。我想起他站在雨中时惶然的目光,我突然感觉到不寒而栗。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看见烟琼仰着头站在窗户前,目光深邃。 我正想从床上起来的时候,烟琼突然转过头看着我,她问我,炙日,你从来没有用尽全力释放过幻术,如果我的生命受到威胁,你会为了我而倾尽全力吗? 我走过去,亲吻她的长发,我说,我会的。 我看见她的表情变的格外轻松,她说,炙日,听见你这么说就足够了,即使你没有真的去做。 然后她转过身蜷缩进我的怀里,在她低下头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眉宇间又悬挂起些许忧郁,如同她第一次走进这座宫殿的那样。 那天的天空依然阴霾,月光在厚重的云层上面呜咽着不能落下来。快要睡觉的时候,烟琼从后面抱着我的脖子,和我一起反复的回忆起我们的点滴,几百年前我们第一次相遇一直到现在的时光在我们面前铺成一条漫长的道路,而烟琼依偎在我怀里和我一起从路的开始走到尽头。 直到我快要睡着的时候烟琼还在我耳边轻语,我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炙日,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即使再等待几百年。然后我就陷入了梦境,所以我没有去想这句话的意思。 在梦里我见到一大片金黄的花丛,烟琼快乐的驾驭在风上奔跑在花丛中。那是凡界的景色,因为我看见阳光正在烟琼的笑容上舒展,而我只是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烟琼的快乐,满足的微笑着。 只是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周围依然是黑暗的。没有阳光,没有大片花的海洋。而且,我的身边也没有了烟琼。 我站起来寻找着烟琼的身影,我想她或许是在大殿里。 但是我找遍了整座宫殿也没有寻到她的踪迹,就象我还没有遇到烟琼的时候那样,这座空旷的大殿又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孤独。只是大殿里有微弱的烛光在跳动而不再黑暗。 在我打算去湖边看看烟琼是不是坐在那里的时候,我手下的一个大法师走了进来,他站到我面前,他说,殿下,您是在寻找烟琼吗? 我说,是的,你见过她吗? 昨天您睡着的时候她就离开宫殿了,她让我等您醒来以后告诉您,她去了您一直想去的地方,或许永远 都不会回来了,但是并不是她不想回来,而是有些事让她再也无法见到您了。 我感到寒冷从大殿黑暗的角落散发开来,弥漫在我的身边,一点一点沁入我的身体。 我知道烟琼应该是去了凡界了,因为我经常会和她提及我对凡界的期望。但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不再回来,昨天她还在我的身边轻烟幔笑着蜷缩在我的怀中,我想不出有什么事会让她永远都无法再见到我。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十一节 我穿越凡界的那片森林的时候天空中依然是大雨滂沱,不断的有闪电苍白的点亮整个苍穹,我看见遥远的天空潮水一般翻滚的乌云。 当我站在凡界的土地上的时候,精灵王国的大雨已经被留在森林里。但是展现在我面前的并不是那片宁静的草地,而变成了满目的创痍。无穷无尽的幻术火焰已经覆盖了整个草原,草根在幻术的光辉下呐喊着枯萎,阳光显的格外苍白而软弱。 我沿着幻术的火焰前进,一路上我看到穿着各种衣服的凡人在仓皇的奔跑着向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逃去,当他们看到我的时候眼神变的格外惶恐。而在幻术火焰的尽头,我看见了我最为熟悉而惦记的人。 我看见烟琼正背对着我站在草原的尽头,虽然她离我很远,但是我还是一眼就从她熟悉的背影里认出了是她。而当我屈起手指操纵着疾风驰近她身边的时候,我看见了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或者是泪水正沿着她脸上的轮廓流下。 然后我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了更让我膛目结舌的事,我抬起头看见了宿译和萧拓站在一起,他们的身后是精灵王国的所有首席大法师,而他们手上都在屈起三只手指,对着烟琼施放着最强大的幻术。 我感到无穷无尽的黑暗向我袭来,我从未想过我最亲爱的人有一天会站在彼此敌对的位置。 我突然明白烟琼为什么在我熟睡以后悄然的离开我,她知道当我站在她和萧拓的中间是我会格外的为难。只是她低估了我对她的感情,我知道她离开精灵王国离开我的身边,而我又知道了她去了哪里,那我会不顾一切的赶到她的身边的,即使她的身边是万丈深渊或者刀山火海。 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和萧拓站在敌对的位置。 我走到烟琼的身边,紧握住她的手,我说,烟琼,你在这里做什么。 然后我又问萧拓,我说,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烟琼低下头轻声的对我说,她说,对不起,炙日。我问了你手下的大法师,他告诉我你的哥哥带领着精灵王国里灵力最精纯的首席大法师来到凡界,他是想征服凡界。我不想看见这个我生活了几百年的世界从此不再光明,所以我在你熟睡了以后就离开了那座让我感觉格外温暖的宫殿。我曾经只是一个凡人,但是当凡界在精灵的幻术下颤抖的时候,即使这个世界不曾给过我温暖,我也愿意为了它而牺牲我自己的生命。 萧拓的目光沉重的让我无法凝视,他说,炙日,我的弟弟,你站在她的身边,难道你想对我出手吗? 我突然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我张了张嘴,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然后我看见烟琼的神情黯然了下来,她抽出被我握住的手,她说,萧拓,我知道你是精灵王国的王,我也知道你是精灵王国灵力最强的人。而站立在你身后穿着长袍的人都是精灵王国里灵力最强的人,只是我不会让你再肆意的摧毁凡界的一切,除非你先让我的鲜血染红你将要践踏的土地。 而你,炙日。烟琼转过头对我说,你向你父王承诺过会用生命保护萧拓的安全,如果你要帮助你的哥哥向我出手,我不会防御你的攻击,因为我的灵力我的生命都是你赋予的。 然后她转过身去,把手背在身后,蓝色的光芒从她的手指间闪耀开来,冲破最浓稠的黑暗绽放在空气中,与苍穹上倾覆下来的阳光交相辉映。 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心里流淌的凄楚和绝望。但是她和萧拓都是我愿意用整个生命保护的人,是我的全部天下。我只能悲伤的看着他们的灵力纠缠在一起迸发出的光芒,象被禁锢一样说不出一句话。 我以为烟琼一定会输掉这场战斗,倒在我的面前。因为她面对的是精灵王国里最优秀的人,灵力最精纯的首席大法师。 但是很快我发现我低估了烟琼的灵力,虽然不断的有人倒下去,但是倒下去的都是萧拓后面的首席大法师,烟琼施放的火焰不断的洞穿他们的结界击在他们的身体上,他们在烟琼的幻术面前脆弱的象没有灵力的孩子。 我第一次看见如此随心所欲的幻术,她控制灵力的能力出神入化,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用上最强的灵力操纵幻术来击穿结界,什么时候却只凝聚起些许的灵力打断对方的吟唱。而她凝聚灵力的速度是我前所未见的,速度快的超越我想象的空间。 我看见烟琼在我面前突然停下身,舒展开双臂,如同她第一次莲足轻踏进我的宫殿时那样。 漫天的星光从她的手指间舒展开来,弥漫在所有人的周围。逐渐幻化成铺天盖地的火焰,我看到陷在火海中萧拓眼里惊愕的神情。我记起我在父王的书房里见过这种幻术,这是记载在书上最深奥的一种幻术,精灵王国里最擅长火系幻术的首席大法师倾尽全力也不能施放这种幻术。 然后弥漫在萧拓瞳孔中的火焰飞速的凝聚起来,敛缩在烟琼的手上变成一把狭长而尖锐的剑,火焰在剑身上升腾着冲天而起,如同一只浴火而生骇然升空的炎龙。 然后烟琼的身影逐渐没入到火焰焕发的光芒中中象箭一般逼向萧拓,而萧拓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恐慌,他在烟琼的幻术面前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 可是我不能看着萧拓倒在我面前,他和烟琼都是比我生命还要重要的人,我宁愿我死去也不愿意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生命从我面前流逝。 我屈起手指召唤出疾风,在光芒达到萧拓身边之前挡在他们中间,咆哮的炎龙摇晃着在我面前停止下来,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然后我看见消散的烟雾中烟琼哀伤的泪水,她的眼神忧郁的让我心碎,她说,炙日,你真的要向我出手吗? 我说,够了。烟琼,我不希望再看到鲜血流在这片土地上。 然后我转过身,面对着萧拓,我说,萧拓,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对父王承诺过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所以我不会看着你在我面前倒下,让鲜血飞溅。但是烟琼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女子,我也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她。哥,如果你执意还要这么做的话,那就先用我的鲜血来祭奠将要死在你手下的无数亡灵。 萧拓看着我的眼神逐渐变的冷漠而陌生,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无数的失望在他的身体里蔓延,他说,炙日,我从遥远的王宫赶来,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我只是为了完成你的心愿,让这里变成精灵王国的土地,然后交给你统治。这样你可以每天过你最喜爱的那种生活,也不需要再离开精灵王国,离开我的身边。而且,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凡人,他们只是没有灵力的精灵,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弥补父王留给这些凡人的遗憾和完成你的心愿。 但是,哥,你这样在凡界里肆意的杀戮,可以弥补父王留在他们心中的阴影吗?你不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世界,就如同你永远都不会理解我想要的生活一样。我喜欢凡界的生活,只是因为他的平淡和宁静。如果战火蔓延在这片土地上,凡人在精灵的幻术下悲哀的屈服。那我以后只能在回忆里才能见到这个曾经让我醉心的世界了。 凡人的生命很短暂,只要过了几百年,岁月和时间的洗涤会把这场战争从他们的记忆里抹净。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记起这件事,就如同他们现在已经不记得自己也是一个精灵一样。 哥,我请求你,回到精灵王国而不是继续打破这个世界的安静,不要再破碎生活在这个世界里那些没有灵力的精灵华丽的梦境,我依然会用我的全部生命来保护你。否则我情愿我死去,也不愿意让你伤害烟琼,颠覆这个世界的平静。 然后我在他面前转过身,抱起一直站在我身后的烟琼,屈起手指召唤出疾风踏空而去。当我遥远的离开这片依然在青烟缭绕的土地时,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萧拓仍然站在我离开时的那个位置,冰冷而沉重。而烟琼温柔的蜷缩在我的怀 抱里,象一只温驯的小鹿。我低下头看她的时候,她已经虚弱的睡着了,同时和精灵王国所有灵力最卓越的人较量幻术几乎消耗了她体内的所有灵力,我感觉不到有任何灵力在近在咫尺的她身体里流淌。 只是我不知道我最后留给萧拓的那些话会不会阻挡在他面前,阻止他在凡界继续前进的脚步。 只是我不知道我以后再见到萧拓的时候,他寂寞的瞳孔间还会不会再荡漾起微笑的涟漪,然后叫我一声弟弟。 暮色四合的时候我来到了京城,这个凡界里最繁华最高贵的地方。远远的看到那座防守森严的城堡时,我用柔煦的风包围着自己在一片干净的空地上落了下来,然后我轻巧的坐在地上,没有惊醒蜷缩在怀里熟睡的烟琼。我低下头帮她整理好凌乱着散在脸上的长发,用和煦的暖风抚去她脸上的泪痕。 这是一条干净得没有一片落叶的驿道,从京城坚固的城墙上敞开着的门延伸出来,经过我的面前,再蔓延到遥远的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我不知道萧拓在凡界所做的一切有没有传到这个依然繁荣的地方,所以我不敢走进这座城堡,我担心拥有着蓝色头发的我和烟琼出现在热闹的集市上时会引起恐慌,所以我只是倚坐在树边,遥远的看着那座逐渐陷入在黑暗中的城池。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十二节 月光从太阳没落的地方溢出来,流淌在屋舍的房顶上。我看见那座牢固的城堡里透露出的微弱烛光,还有城墙上不断来回走动的人影。偶尔会有快马从我身边掠过绝烟在夜色里,马蹄带过一阵迷尘弥散在身后。我遥远的看着那座城池中央矗立的恢弘的宫殿,我知道那是凡界的王居住的地方。我突然想倒,蜷缩在我怀里的烟琼,几百年前是不是也象我现在一样,躲在黑暗中遥远的眺望着那座富丽堂皇的建筑。 我静下心的时候开始想着萧拓,这件事太突如其来,以至于我有些措手不及。我知道萧拓一直视我如他的亲弟弟,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在他的身边的都是精灵王国里灵力最高强的人,但是他们都是因为他的灵力强大才屈服于他,甘愿站立在他的面前任他指点沧桑。所以他格外重视对我的情感,只是他对我的爱太偏激,太茫然了,以至于为了我的心愿甚至甘愿颠覆一个世界。我可以理解当我出现在烟琼的面前,阻挡他前进的步伐时他的眼里会出现那么多的沉重和冷漠。 我希望一切只是一个残缺而遗憾的梦,但是我却陷在这个梦境里无法醒来。 我无力的抬头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遥远的苍穹,直到烟琼在我的怀中醒来,她用力的抱紧我,然后她小声的说,她说,炙日,当你站在萧拓面前阻止我的幻术时,我真的以为你会对我出手。 我说,烟琼,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但是我也不能看着你伤害萧拓,对我来说,你和萧拓的生命远远比我自己的生命重要。 烟琼从我的怀中微笑着坐起来,她说,炙日,我们现在在哪里? 京城,凡界的王就在这座城堡里。 她从我的怀中打量着周围的景色,然后她说,炙日,我知道这里,很小的时候,我站在这里远远的看过那座宫殿。那时候它在我眼里是那么的华丽而牢不可破,但是现在看来它却是那么的脆弱,脆弱的如同最完美最华丽的梦境,轻易的就可以破碎。 我低下头看着她脸上柔软的笑容,我说,烟琼,我们回到精灵王国吧,我不想再做首席大法师了,对那个地位我没有一点的眷恋。我们可以找一个空旷而绝无人烟的地方,一起度过我们生命里剩余的时光。 烟琼看着我的眼神变得充满了忧伤,她说,炙日,你不是最希望过凡界的生活吗?现在我们就坐在这个世界的土地上,我们可以象凡人一样在住在这片土地上,简单的幸福着生活下去,你却要放弃了吗? 可是,烟琼,现在你还能坦然的站在凡人中间吗?一路上我遇到的人都在用恐慌的眼神看着我们。在他们的眼里,是蓝色头发的人屈起手指召唤来烈火,焚烧掉他们的宁静,吞噬了他们的生命。 烟琼没有说话,我看见在她眼睛里深刻的哀伤和无奈,很久以后她固执的象一个小孩子一样轻声的问我,她说,炙日,是我们拯救了这个世界,他们为什么还要怕我们呢? 月亮又悄然而彷徨的从苍穹上掉落下去,这个世界又一点一点的明亮起来。烟琼从我怀中站起来,她说,炙日,让我安静的看一次日出日落再离开这里,或许以后的千万年都不能再看见阳光从朝霞后面灿烂着夺目而出了。 我看着她走到树木的阴影下,扶在树上眺望着这个世界,周围的空气里洋溢着清新的露水清香,阳光透过树影间的缝隙斑斓的落在烟琼肩头,长发安静的沿着她的肩膀倾泻下来。我可以感觉到她目光里的留恋和无奈,我站在远处看着她纤柔的肩头心里一阵一阵的忧伤。 阳光步履缓慢的穿插在乌云中,落叶在头顶上肆意的枯萎。 最后一丝光明从水天一线处沉没后,我向烟琼走了过去,从后面抱着她的肩膀。她浑身无力的依靠在我的怀里,她说,炙日,在精灵王国的时候我很快乐,因为你告诉我总有一天我们会来到这个世界,看着阳光在我们面前舒展,虽然我不知道这一天会有多远。但是现在我真实的站在这片土地上,我却再也不能留在这个世界了。 我只能抱紧她感受她的无奈和依恋。一颗流星划过苍穹,点亮最后的光明。 但是沿着流星的轨迹我看见了那座坚固的城堡里突然燃起汹涌的大火,狂风呼啸着把大火蔓延到城堡的每一个角落。 烟琼从我的怀里挣脱出来,跑向那座已经沦陷在火海里的城堡,我站在她的背后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一句话,我知道我说什么都不能阻止她的。 可是就在她的身影闪过那座城池门口的时候,突然象被闪电击中了一般定在那里。我呼唤着她的名字,我说,烟琼。 她没有回答我,我看见她的背影在火光里一阵摇晃,然后软弱的向后倒了下来。我操纵起全部的灵力,赶到她身边接住她倒下的身体。 然后我看见了她的咽喉侧面有一道狭长而深刻的伤口,鲜血正从伤口里喷薄而出,沿着我的手,流在我的长袍上。 烟琼抬起手抚摩着我的脸,然后眼泪从她紫色的瞳孔里涌出来,她说,炙日,离开你的宫殿时我以为会孤独的死在萧拓的手里,但是现在我却躺在你的怀里,这已经可以让我满足的微笑着离开这个世界了。答应我,炙日,不要让幻术的光辉驱散覆盖在凡界上的宁静。 然后无数的星光汇聚在她的手上,凝聚成一颗蓝色的球。而她的头发在星光的辉映里逐渐淡化成黑色,如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样。我听见她最后微弱的声音,她说,炙日,这是你赋予我的所有灵力,这里面,有我全部的记忆。 我看着生命的痕迹从她瞳孔里逐渐消散,却只能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她的脸上凝刻着永恒的笑容,这个茫然闯入我的世界里的女子,在我的生命中留下短暂而深刻的痕迹后就悄然而平淡的离开了我。 我的身后传来脚步声,我知道那是萧拓,当我第一眼看见烟琼的伤口时我就想到了萧拓的冰刃。我转过头,看见他站立在精灵王国的首席大法师前,染着鲜血的长袍在风中飞舞如同嗜血的旗帜。 萧拓,你为什么要杀死烟琼。 因为她遮挡了你的眼睛,让你看不到光明。有她在你永远不会坦然的接受我帮你实现的这个愿望。 我无力的看着他,眼里只剩下忧伤,我说,萧拓,你知道吗。是因为烟琼的存在所以我才会有这个愿望,我希望带着我最心爱的女子到一个没有纷乱的角落,在阳光和月光的交替下度过剩余的生命。 但是萧拓的神情依然冷漠,他说,即使这样,她也不能留在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 因为她的灵力格外卓越,在精灵王国里只有灵力最强的人才可以登上王的宝座,穿上这套金色的长袍。我要告诉站在我身后的臣民,我的力量是不庸质疑的,我之所以曾经败在她手下,是因为在阳光下我无法施展我的幻术。 月光在头顶上的苍穹里倾覆下来,苍凉如水。 宿翼曾经告诉过我,暗系的幻术可以轻易的杀死一个没有防备的人,即使那个人的灵力是多么的卓越。 我用力握住烟琼的手,泪水从我的眼中涌出来。我说,萧拓,我答应过烟琼,会阻止你在凡界的步伐。 萧拓的眼里又弥漫起了微笑,他说,弟弟,我们已经有几百年没有比试过幻术了。以前我们比试幻术都是在父王面前,在王宫里。今天没有父王,也没有王宫,我们就在这里较量一次幻术。只是这场比试如果你输了,你就要接受我帮你完成的心愿。 我看着沾染在他长袍上的鲜血,我说,萧拓,如果你输了,你就不许再踏进阳光一步。 落在萧拓身上的月光变的更加强烈,我看见了他手上闪烁的寒光,隐约还有着血液凝固的痕迹,我知道那是烟琼的鲜血。 然后他弯下腰,在我面前旋然失去踪迹,如同从来没有站在我面前过一样。但是我知道他会在我身边突然 出现,把寒冷的冰刃横在我的脖子上,告诉我输掉了这场比试。 我看见他在消失前最后的眼神,充满了自信。一千多年里我从来没有赢过他一场比试,我的灵力在他眼中不堪一击。 但是这场比试却没有象他想象中那样结束,在他的身影从我面前消失的时候,我用力地屈起手指,漫天的火种从我手指间掉落,落在地上变成汹涌的火海。而萧拓已经消失的身影在火中再也无法隐遁,当他的身影在火光的照耀中闪现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他面前,伸出手冲破他的结界,停在他的眉宇间,手掌上燃烧的灼热火焰凝聚成尖刃指向他的眉毛。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十三节 萧拓的眼中满是震惊,然后渐渐的变成愤怒和哀怨,然后他说,炙日,你的手为什么不刺下去?就象我从烟琼的脖子上刺过去一样。 我没有说话,我只是看着火焰在他的面前燃烧,然后眼泪从我的眼眶里流出来,滴下来化成绝望的青烟。 后来宿翼走到我面前跪下,他说,殿下,请不要伤害我们的王。 我抬起头看着天空,我说,哥,我答应过父王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即使你把我最重要的人在我的生命里的轨迹断裂,我也不会伤害你。我希望你遵守承诺,离开这个不属于你的世界。 然后我转过身去,跨过脚下燃烧的火焰,抱起烟琼头也不回的凄然离开这片在我记忆里留下太多泪水和痛苦的地方。 我沿着驿道走了很久,没有理会一路上遇到的人眼中诧异和恐惧的目光。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了很多次,我想起烟琼看着最后一丝阳光没落时眼中留恋的神情,可是现在阳光那么真实的照在她的身上,她却再也不会看到了。 我第一次感觉到茫然,落叶在风中漂泊,随风而去,我却不知道我将要去哪里。 我带着烟琼来到她生活了几百年的那片草原,我想她一定是希望可以在这里永生的。我把烟琼埋葬在一片落英缤纷的竹林中,看着飞花片片落在掩埋她的那片尘土上,竹是一年四季都不会枯萎的,这样烟琼就不会因为冬天落叶的凋零而感觉到寒冷了。烟琼的脸上一直凝固着永恒的微笑,安详而满足,当她苍白的面孔从我面前逐渐消失在泥土下的时候,我的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过,一阵一阵的忧伤从我心里锋锐的划过,留下无数的伤口。 我坐在草原的尽头看着太阳和月亮在头顶上交替着变化身形,树叶在枝头伸出嫩芽再枯萎着演变成落叶迸发离析,一幕幕不断的在我眼前重复的演绎着,而我也终于看见了凡界的雪,先是象破碎的星光一样零星的从天空里落下来,然后变成棉絮般纷纷扬扬铺天盖地的把这个世界里的一切血腥和萧杀都掩盖在下面,整个世界变成单调而纯洁的颜色。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我只是在想,烟琼在跨进这片森林前的几百年,也是这样单调而寂寞的度过的吧。不同的是现在我还可以思念,可以缅怀,即使回忆里弥散着无数的忧伤。而她却只能憧憬着虚无飘渺的将来。 大雪又象鹅毛一样的落满我的肩头的时候,我遥远的倚在一棵树叶凋尽的枯树上,屈起手指,把覆盖在烟琼坟墓上的积雪和落叶吹散,我固执的认为,这样她的亡灵注视我的时候,不会被遮挡住视线。 然后我感觉到一阵暖风环绕在我的身边,吹散了我肩头上绵厚的积雪,也吹散了正落向我肩头的雪花。我转过头,透过密集的雪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脸微笑的举着弯屈的手指站在我身后。 宿翼,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他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走到我面前,然后回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温和的笑意,他说,炙日,你果然有着格外超凡的灵力。 我转过头避开他的眼睛,我说,或许只是萧拓没有想过我可以使用火系的幻术,慌乱之下我才可以赢他的。 但是你轻易就洞穿了他灵力汇聚成的结界,这已经足够证明你的灵力远胜于萧拓。 我想起萧拓的时候,心里也是一阵一阵的失落,我知道当我的幻术穿越他的结界,击溃他的所有自信和灵力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神告诉我,他永远不会再叫我弟弟了。我说,宿翼,萧拓现在怎么样了。 并不好,炙日,我是来找你一起回精灵王国的,如果你不回去的话情况只会更糟。 为什么? 有一些首席大法师不愿意再屈服在萧拓的手下,他们认为你是精灵王国灵力最强的人,你才应该穿上金黄的长袍,坐在王座上叱咤风云。 宿翼,我和你说过,我不想做王,现在也一样。 炙日,很多事并不会按照你的意愿发展的。这个位置本就是属于你的,只是晚了一千年。而且现在你即使不接受,萧拓也不能坦然的继续穿着那身金黄色的长袍了。 宿翼,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让我继续留恋下去的了。如果我死去,萧拓是不是可以继续在他的王座上坐下去,并且永远的坐下去。 炙日,我不希望你逃避,我想烟琼的亡灵如果站在你面前,她也不希望你死去,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她只存活在你的记忆里了。 那又怎么样,我已经再也见不到她了。 炙日,烟琼不是把她的灵力全部留给你了吗? 是的,她告诉我那里面有着她的全部记忆,可是当阳光在这颗球上曲折的时候,我看到的只有泪水。 我听说过,读心术不只可以洞悉人的内心,还可以见到驻留这个世界上万物的悲欢,你的灵力这么强大,只要在烟琼的灵力上释放读心术,可以从上面读出她的全部记忆。 我想起在记忆深处的读心术法咒,很小的时候我在父王的书房里读过除了暗系的幻术以外的所有法咒。然后我低声吟唱,环起手指,让光芒在烟琼留下的灵力上闪耀。读心术的手势不同与其他的幻术,其他的幻术都是屈起手指来释放,而读心术却是环起手指。 烟琼的记忆从我的眼前一幕幕一幅幅的展现,在她漫长的记忆有着大片大片的孤独的色彩,从她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我看到很多她孤苦无助的在狂风和暴雨中颤抖的画面,但是她脸上一直流露着坚毅的表情。 我从没有想过我会在她记忆里存在的如此丰富,从几百年前我惊鸿一般的经过她的世界起,就一直存在她的记忆里,她固执的认为我总有一天会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从遥远的森林里踏着清新的花香再次走到她的身后。 而在她记忆的最后,她站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抬头看着苍蓝色的天空下翱翔的鸟微笑着,她告诉我,即使没有她陪伴在我的身边,她也希望我会开心的活下去,因为她会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是可以感染到我的欢乐的。 我从烟琼的记忆中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我仿佛看见烟琼的亡灵正动容的站在我面前,向我弯下腰,抚摩着我的面容。我伸出手想握住她,却只抓住了飘渺的虚空。我无力的看着她的面容在我面前逐渐变的透明,然后黯淡下去,整个世界在我眼前沦陷进无穷的黑暗。 当我醒来的时候看见周围环绕着温暖的结界,宿翼背对着我坐在地上,目光惆怅的看着我。我抬起头,我说,宿翼,发生了什么事。 宿翼说,你从烟琼的记忆中醒来以后就晕了过去,我想你是释放读心术太累了的缘故。 读心术不是只需要微弱的灵力就可以释放吗? 如果你的灵力适合学习读心术,或许只需要很少的灵力就可以。但是你的灵力不适合这么卑微的幻术,炙日,你是可以凌驾在火上的王者,不要再委屈自己的灵力了。而且,炙日,以后请不要频繁的使用读心术了。 为什么? 我知道当你了解到读心术可以让你在烟琼的灵力中再看到她的时候,你会不断的使用读心术来寄托你的思念。但是读心术会逐渐让你失去听觉,而且频繁的使用不适合你的幻术会让你的灵力一直都是枯竭的。 我低下头看着手指没有说话,大雪在周围纷纷扬扬的飘落着,把最后一点瑕疵也埋葬在纯洁的色彩下。整个世界只有我和宿翼穿着银色的长袍,站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风把我们的长袍和头发高高的扬起,纠缠在一起。 很久以后宿翼对我说,他说,炙日,我们回精灵王国去吧,我离开王宫已经很长时间了。 宿翼,我不想回去取代萧拓的位置,看着他在我的面前臣服。 宿翼缓缓的转过头来看着我,我看见黑暗中他的眼睛是满是惋惜和失望,他说,炙日 ,一千年我曾经想帮助过你得到这个位置,但是你拒绝了。现在这个位置已经顺理成章的放在你的面前,你依然要拂逆我的希望吗?我一直认为你会成为比萧拓比你父王更伟大地王的。 我只是固执的说,有没有办法可以让萧拓继续作他的王,即使是让我死去。 宿翼一直弯曲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我感觉到有几片雪花穿过结界落在了头顶上,他说,办法是有的,只是你依然要成为王。 什么办法? 唯一的方法就是背叛,你创立一个新的精灵王国,并且告诉所有精灵,你不屑于接受萧拓的位置,也不接受所有曾经臣服于他的人。这样萧拓可以继续当他的王,而那些首席大法师也会继续留在萧拓的身边,但是你将会被所有的人误解,让他们以为你只是一个背叛了你的父王薄情寡义的人。 我看着宿翼眼中怜惜而期待的光芒,点点头。 离开精灵王国的时候漫天的大雪已经停了,我从森林里回过头的时候,看见了几只小鸟在树梢上停留着发出孤寂的叫声,如血的残阳把它的光辉清冷的撒落在我身后的那个世界。宿翼在我的身边召唤出疾风,把那个世界从我的视线里吹远,直到我再也不能看清埋葬了烟琼埋葬了我回忆的地方花瓣陨落的痕迹。 我的宫殿里曾经一直清冷的大殿里站着很多精灵王国的首席大法师,当我踏进大殿的时候,他们向我跪下,请求我做他们的王,执掌这个天下。 我带着漠然的眼光看着在我面前臣服的人群,我用冰冷而不羁的语气向他们宣布,我说,我会成立一个新的王国,因为我不屑于萧拓的位置,所以我也不会接受曾经臣服在他手下的任何一个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一直冷眼看着这些精灵王国的首席大法师,当看到他们脸上浮现出失望而不屑的神情时,我心里感到欣慰,我知道宿翼的方法已经成功了。但是我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冰冷而藐视的神情,直到他们转身离开我的宫殿,大殿里又恢复了清冷的时候我才蜷缩在一个烛光照不到的角落,握着烟琼的灵力,孑然的流下眼泪。 我的王国边界是从我曾经统治过的那片土地开始,跨过那片辽阔的水域,有一片广阔而荒芜的土地,上面长满了荆棘。我并没有明确的划分从哪里开始属于我的国土,事实上很久以后人们依然可以自由的在两个国家里穿越,并没有因为这片土地的统治者已经背叛了他曾经的王而停下脚步。 而我还是住在萧拓以前派人为我建造的宫殿里,因为这里可以让我想起很多温暖的回忆,有时候我伫立在大殿中央会想起烟琼第一次跨进这座大殿站在这里翩然施放着幻术的情景,然后我会想起萧拓,想起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我愿意用生命保护的亲人,虽然现在他看见我的时候已经不会再浮现出温暖的笑意。 我把宿翼坚持留在了萧拓的身边,我告诉他,我不希望他在我面前臣服,因为他是我永远的朋友。然后我又说,我希望他留在萧拓的身边,如果他有生命的危险,可以及时的告诉我。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十四节 其实我对萧拓一直没有恨意,虽然烟琼倒在他冰刃的光芒里的那一刻,我几乎有杀死他的冲动。但是当我站在烟琼的坟墓前,看着时间和尘埃渐渐将烟琼掩埋的时候,我已经原谅了萧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一个愿望,而他太珍惜和我的感情,为了完成我的愿望而不惜一切,他和烟琼一样其实只是希望我可以快乐。 在我的王国成立前我见了萧拓最后一面,在他的王宫里,他看见我的时候眼睛沉寂的象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我在他面前站了很久他才说话,他说,炙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争夺王位,我甚至对父王说过,我要和你公平的争取王的位置,所以父王才安排了那场比试来决定王位。但是你一直隐藏着你的灵力,用弱者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当着精灵王国所有的首席大法师将我击败,你是想告诉精灵王国里的人,父王的决定是错误的,而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自大而灵力渺茫的小丑。 我想告诉他真相,但是我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告诉他,我只是说,我说,哥,我来这里是想最后看一眼父王。你可以继续做你的王,因为我已经在我统治的那片土地上举旗称王,成立了一个新的王国。我对你说过我不会争夺你的王位,而我的实力已经无法再屈服在你的手下,所以我只有成立了一个新的王国。 然后我转身离去,而萧拓在我的身后放声大笑,笑声震撼了整座宫殿,在我弯过宫殿门口的时候,我听见他凄凉的声音,他说,炙日,你真是一个遵守诺言的人。 我跪在父王的坟墓前,仰头看着天空,父王慈爱的面容浮现在我眼前模糊的星光里,我对着父王伸出手,我说,父王,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 很多年以后我变成了一个平凡而忧郁的王,在这些时间里我又进入过凡界几次,那个世界里又恢复了我记忆里那样的安静和繁华,他们看到我这个拥有着蓝色头发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眼神里已经不再惊慌。真的如同萧拓所说的那样,他们已经淡忘了精灵王国曾经几乎要让他们宁静的生活在火焰里化为灰烬,他们也淡忘了有一个奇特而伟大的女子,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这个明亮世界的持续。 穿行在凡界的时候经常可以看见一些已经迟暮的老人,有时候我会坐在他们身边的阳光里,听他们讲述自己漫长的一生。虽然他们的整个生命对我来说只是很短暂的时间,但是我仍然很尊敬他们的回忆。看着他们蹒跚的步伐和浑浊的眼光,我总是会想起父王,想起在他怀抱里温暖的时间。我想我终有一天也会象他们一样苍老,只是我不知道当那一天来临,我坐在阳光下回忆的时候,能不能怅然的笑着。 每次我从凡界离开的时候总会带很多酒回到精灵王国,然后坐在王宫的屋顶上慢慢的喝下去,直到月光在我眼前边的朦胧起来,只是我带回来的酒总会很快就被喝完。直到后来我问凡界的客栈掌柜要了酒的酿制方法带回精灵王国,我才不必每过几十年才能醉倒一次。 精灵王国里所有的首席大法师和我设想中的一样,依然留在了萧拓的身边,因为萧拓依然是精灵王国里灵力最强的人。而我的身边一直都没有首席大法师,即使这样,我的王国里也一直是风平浪静的。精灵之间本就没有太多的争执和战争,因为每个人诞生的时候灵力就是注定的,再也无法改变。 只是我很寂寞,虽然我的王国里有着千万的臣民,但是我依然很孤独。萧拓已经从我的世界里淡出了,他再也不会因为见到我而露出温暖的笑容,叫我一声弟弟,为了我的一个心愿而颠覆世界了。而这个世界上唯一让我倾心的女子,也在很久以前离我而去了,我已经不太记得她的容貌,我只依稀记得,她的笑容绝无仅有,而她施放幻术的时候,总是喜欢把光芒闪耀的手指背在身后。 她曾经告诉过我,她这样做是为了在每一次施放幻术的时候都可以记起我。因为我第一次在她面前释放幻术的时候,是把手指背在身后的,她说她认为我是怕幻术的光芒会刺痛眼睛。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光彩流离,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她,我把手背在身后,只是为了让那些凡人不会因为幻术的光辉而恐慌。 宿翼偶尔会来我的王宫里看我,我会象几千年前一样,和他一起坐在星光密集纷舞的屋顶上,讲述彼此的生活。宿翼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我,目光和蔼如同看着一个小孩子,他告诉看到我的时候总会想起几千年前,第一次和他坐在屋顶上的画面,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孩子,而现在已经穿起金色长袍成为了王。 他告诉我,他说,炙日,你真的已经长大了。看到你穿着这身长袍站在臣民前坚毅的样子,我就格外的开心。 但是大部分时间我还是孤独的,月光黯淡的时候我偶尔会走出王宫,有时候坐在雾气缭绕的湖畔看着风吹过水面泛起的波澜,有时候我会走进依然热闹喧哗的客栈看着周围流离的面容,但是我再也看不到一双紫色的瞳孔凝视着我的步伐。时光仿佛又回到了我见到烟琼前的几百年,我坐在清冷的大殿中批阅完奏章后,臃懒的躺在王座上看着眼前跳动的微弱烛光,然后笑的一脸落寞。只是已经过了无数个几百年,我却再也没有在走进客栈的时候见到那个让我倾心的女子。 我的第一个首席大法师叫沂町,在我认识他之前他只是我王国里的一个孩子,连大法师的身份都没有。 每天我批阅完奏章以后总会坐在屋顶上待很久,有的时候就在屋顶上睡着,醒来的时候总是一身露水恍惚的看着宫殿前面的空地。而有一天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孩子站在树的阴影下看注视着我,眼睛明亮。 我向他伸出手,召唤出清风将他卷到我的身边。当他在我身边坐下以后,他问我,他说,你是我们的王吗? 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心情突然格外的舒畅,我抚摩着他蓝色的头发,微笑着问他,你说呢。 他说,你一定是我们的王,只有王才能穿着金黄色的长袍。 我说,可是我并没有穿着金黄色的长袍啊。 他说,我经常会看见你躺在宫殿的屋顶上,有时候你会穿着金色的长袍,在月光下飘舞着格外漂亮。但是,王,为什么你不住在宫殿呢,我经常会看见你在屋顶上睡着了。 我说,因为我的大殿里很清冷,月光照到屋顶上就被遮挡住了,只有坐在这里才能看见月光。 他伸出手来在我身边释放一个火系的结界,他说,王,这样你就不会感到冷了。 我看着他手上闪耀的微弱光芒俯下身来,微笑着对他说,好的,那以后你有空就来帮我驱逐寒冷啊。 他仰起头看着我,他说,王,你看上去一点都不象传言里说的那样。 我说,传言中我是怎么样的? 我经常可以听见关于你的传言,他们说你是一个伟大的王,你是精灵王国里灵力最强的人。但是你格外狂妄而无情,你有一个哥哥,他也是王,你曾经只是他手下的一个首席大法师。可是有一天你却在精灵王国所有身份尊贵的首席大法师面前将他彻底的击败,然后告诉他你已经不甘心再屈服在他的手下。于是精灵王国从此分裂为东精灵王国和西精灵王国。这个传言是真的吗?王。 我想了很久,然后告诉他,是的,很久以前我确实是这样做的。 我还是不相信,即使你亲口告诉我也不相信。王,你看上去格外的善良而温和。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这么近的看着你,和你说话。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蓝色的瞳孔里一直闪耀着明亮而激动的光芒,如同天空中最璀璨最耀眼的星辰。我看着他纯真的面容总是可以微笑着,有时候我会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我也是一个孩子,我和宿翼一起坐在我寝宫的屋顶上时,宿翼是不是也这样看着我的。 后来他经常会陪着我一起坐在屋顶上,有时 候我会把火焰象星光一样点缀在宫殿门口的空地上,而沂町总是会用格外开心的看着我做这一切,然后学着我的样子笨拙的弯起手指召唤出火焰。 我经常会教他一些简单的幻术,他的天分很高,总是可以很快的学会。有一次他屈起手指把漫天的星光暗淡下去以后,他问我,他说,王,为什么你的身边没有一个首席大法师。 我说,我在留着这个位置,等你长大了学完所有的幻术可以封你为我的首席大法师啊。然后我交给他一本写有所有幻术法咒的手卷,当他从我手上接过手卷的时候,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无底的空洞,无数细微的雪花从边缘纷纷的落进洞中。我想起很多年前我在凡界也是这样把手卷交给烟琼的,只是当时我把手卷交给烟琼以后就绝然的在她面前转身离开,而现在我却可以看着他翻看手卷时脸上喜悦的神情。 沂町在六百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习完所有的幻术,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孩子,他的脸上还有着稚嫩未经岁月磨炼的痕迹。那天晚上在屋顶上,他在我身上布下了最完美的结界,然后他兴奋的告诉我,他说,王,你看,我可以象你一样施放幻术了。 我看着他比月光更明亮的眼哞,感染在他的喜悦里,我说,那你很快就可以做我的首席大法师了。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十五节 只是沂町的眼神很快黯淡下来,他说,王,我的结界永远都融化不了你眼睛里的忧伤。 我伸出手化解掉他在我身边布下的结界,然后把他领进我的大殿,送给他一套银色的长袍,长袍的背后,绣着月亮的形状。我告诉他,我说,沂町,等这套长袍穿在你身上不会显的臃肿的时候,你就可以穿上长袍,住进这座宫殿。 他走过来,学着那些大法师的样子在我面前跪下,郑重的接过长袍,他说,王,你真是一个守信用的人。 我突然无力的瘫倒在王座上,我对他挥挥手,我说,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沂町走了以后很久他的最后一句话飘扬在大殿里,我伸出手来召唤出火焰,在大殿的屋顶上描绘出萧拓的面容,他对着我快乐的笑着,但是他的眼神逐渐变的充满怨恨,他看着我,他说,炙日,你果然是一个守信用的人。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沂町很少来再出现的我面前,我一个人躺在屋顶上睁开眼睛,才发现时光已经流逝了几百年。 当沂町再次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几乎快要认不出他来了,他穿着我赐给他的银色长袍,蓝色的长发在风中高高扬起,气宇轩昂。他在我身上布下结界,走到我面前跪下,他说,王,我是沂町。 然后他仰起头看着我,他的脸上有说不出的坚定,深刻的轮廓上焕发着锐利的锋芒。我扶起他,告诉他,我说,以后都不要在我面前下跪,虽然你是我的首席大法师,是我的臣民。但是我们也是朋友。 沂町住进我的宫殿里,帮我处理大法师递交上来的奏章。他确实是一个灵力高强的人,所以当我诏告天下赐封他为我的首席大法师的时候,王国里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即使那时候他刚成年,才一千岁。 因为我只有沂町一个首席大法师,所以实际上我已经把整个王国的事情交给他处理。而我则可以更长时间的坐在宫殿的屋顶上,偶尔我进入凡界以后也可以更长时间的逗留而不是急着回来。我甚至几乎走遍了凡界的每一寸土地,当我经过凡界京城的时候忍不住走进那座城池看了一眼王宫,这座宫殿千百万年来都屹立在风雨中没有动摇,但是住在里面号令天下的那个王却在不断的变换着。 只是沂町经常会在我的大殿里批阅奏章累的满脸倦容,自从他成为我的首席大法师以后他再也没有和我一起坐在屋顶上喝过酒。有时候我跨进大殿的时候看见他疲惫的笑容心里会感到格外的愧疚,我对他说,沂町,你可以留一部分奏章等我回来批阅的。 但是沂町依然会在我回来前将奏章全部批阅完整齐的堆砌在王座上。他告诉我,他说,王,我以前经常站在树影下面看着你坐在屋顶上看着月光不停的喝酒,直到喝得泪流满面。后来我每天陪你坐在屋顶上,离你那么近,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你身体里深刻的哀伤,即使你微笑的时候眼睛里依然有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忧伤。我不知道什么事让你那么难过,但是我始终认为你并不象传言中那么的无情和不羁。王,我不能为你解除你的忧伤,所以我只有花费我的全部精力,帮你处理这些琐碎的事,好让你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到可以让你不再难过的那个人。 几个月以后我终于不忍心沂町的操劳,所以我又把一身银色的长袍赐给我手下的一个叫磔乱的大法师,并且把我王国里的一半土地交给他执掌,这样沂町就不会因为每天批阅奏章而累的眼睛不再明亮了。 把王国交给沂町和磔乱掌管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无法适应过来。以前我总是在纠缠在无数烦琐的奏章里耗费大量的时间,这样我就不会有更多的时间来思念烟琼,而现在我可以一个人待在寝宫很长时间,每次我从梦中惊醒后,总是抱着头沉溺在黑暗中,直到再次沉沦进梦境。我再也没有梦到过五彩斑斓的阳光,梦里总是黑暗的,有时候我会梦到烟琼,但是我向她走过去,却会被一条流淌的黑色河流阻挡了脚步,再也无法跨越。有的时候我经常会分不清什么时候是梦,什么时候已经醒来。 沂町偶尔会来向我请示他不能定论的奏章,他递给我奏章的时候眼睛里总是露出复杂的神情,有一次他走到我的床边,抚摩着我倚靠着的墙壁,他说,王,你知道吗?这片墙壁的外面就是月光。 我说,那又怎么样,月光又不会穿透这面墙壁照进来,你看这座大殿,虽然他这么大,但是都是黑暗的。 他说,但是,王,你可以走到墙壁的另一边的。 我把奏章批阅好递给他的时候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他的手已经不象我刚认识他的时候那么稚嫩,变的强壮而有力。 沂町走了以后我看着他曾经站过的地方,然后取出烟琼的灵力放在眼前看了很久,我知道只要在环起手指就可以再次看到烟琼,看到她在我眼前蔻然的微笑。但是事实上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做了,我知道即使她的面容再真实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伸出手去也永远不能触摸不到她脸上的泪水了。 第二天我褪下金色的衣衫,换上一身普通的黑色长袍离开了宫殿,我告诉沂町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的王国,这么久我几乎走遍了凡界的每一寸土地,却连自己的王国都没有认真细致的去看过,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称职的王。 沂町站的宫殿的门口送我离开,他看着我的目光喜忧搀半,他说,王,希望你早一点回来。 我没有回头只是挥挥手,然后我纵身跃入风中,穿越茂密的森林,穿过那片留下无数轻歌与月光回忆的湖泊,离开弥漫着我深厚思念与寂寞的宫殿,离开沂町关切的目光,落在一片长满荆棘的荒地上。这里与我的宫殿只隔着一池湖水,遥遥相对,但是却没有了繁华与喧嚣,满目只剩下荒凉与创痍。大片大片的荆棘长在黑色的土地上,没有参天的树木在头顶上伸开枝叶遮天闭日,却感受不到一点月光倾泻的奢华。 我沿着长在荆棘丛中狭长的小道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周围安静的可以听见夜虫在风中轻呓,尖锐的荆棘划破长袍刺在腿上,可以感觉到细微冰冷的露水沾在伤口上和血一起渗出来。我并没有挥手拨去面前的荆棘,因为些许的疼痛可以让我感觉到自己的真实存在,告诉我这一切并不是又一个黑色而苍凉的梦。 而当我踏过一条流经在这片凄凉之地上的潺潺细流后,我却看见了更热闹的景象掩映在一片森林的深处,虽然不及王宫附近的奢华,但是却有着更喧哗的人群。穿着各种颜色长袍的精灵在集市上穿梭,脸上挂着平静而恬淡的神情。客栈的门口铺着光滑而无瑕的大理石板,几盏殷红的灯笼在风中恣意的摇曳。我惊讶于我的王国里竟然有着这么热闹的地方,同时我也在惭愧,惭愧我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王,我对我王国的了解仅限于王宫附近的很小一片土地。 我在人群中停留了一会,周围的人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出现任何变化。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灵,并不是那个穿着金色长袍拥有最强的灵力改变了他们天下的王。 然后我走进门口悬挂着厚重布帘的客栈,这里的客栈居然比王宫附近的还要华丽和优雅,客栈中间有一个院子,里面有着雅韵的亭台,亭台的四根柱子上雕篆细致的刻着无数只震翅欲飞的炽焰鸟。柱子的四周随意的摆放着几张光洁如玉的石桌,几个星眉剑目的年轻人坐在石桌边轻声细语,笑容如靥。而客栈的大堂和其他房间如同最完整的月亮一般环绕着院子,无论坐在客栈的哪一个角落都可以清楚的透过窗户看到院子中间的流水小桥,和覆盖在上面的柔和月光。 而更让我欣喜的是这里居然也可以喝到酒,我不知道是谁把我从凡界特地带回来的东西一直流传到这里。我的初衷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愿,不用走出精灵王国也可以喝酒,但是现在我却看见周围的人象我一样举起酒杯掩饰着心里的无法释怀。 在这里我结识了沉崖,我的第三个首席大法师。和沂町磔乱不同的是,沉崖在成为首席大法师前一直不知道我就是王。 那天客栈里的气氛格外的温暖,而天空也格外明朗,我坐在大堂的角落一坛一坛的喝着酒,看着月光碎玉般落在院子里,象霜一样积压满地。 我想起烟琼是最喜欢这样的月光的,她总是会在月光皎洁的时候站在我宫殿的空地上,追逐着偶然间飘零的落叶,然后她会一脸灿烂的看着坐在宫殿屋顶上注视着她的我,月光印在她瞳孔中,光彩流丽。 我拿起一坛酒,用力的喝下去,让锋利的辛辣感从喉咙中流淌下去,沿着身体蔓延开来,然后带着眼泪从眼眶中洋溢出来。一坛酒喝完后我握紧手中的酒坛,看着窗外难过的笑着。 当我拿起另一坛酒的时候,我看见了沉崖,他象我一样坐在客栈的角落里,微笑的看着我,笑容如同宿翼一般沉稳而坚定。然后他向我走来,他说,桌子上就有酒杯,你为什么不用? 我说,因为我的心里有太多的忧伤和思念,只有一饮而尽才能忘却。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十六节 可是酒只能让人暂时的忘却忧伤,堕落到一个华丽而虚幻的梦境,但是这个梦境总是很短暂。而当你从这个飘渺的梦境中挣脱以后,你会看到眼前有更多的忧伤。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笑容里勾勒起深刻的惆怅,我放下酒,我问他,那你呢。我看见你也在喝酒,是不是你也有着无法湮灭的叹恨呢? 不只是我。他在我面前坐下来,指着坐在大堂里端着盈绿的翡翠杯的精灵,他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无法抹杀的凄然。不过他们只是在哀怨自己的灵力微弱,这是喝多少酒都无法改变的。而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一个灵力卓越的人,但是我却走不到王的眼睛里,取得我应有的尊荣。所以我只有喝醉了,才可以看到自己穿上银色的长袍,住在宫殿里帮王统令天下。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去王宫找王呢? 找到他又会怎么样,他那么无情和不羁,连他的哥哥都不放在眼里,他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一个人。 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我叫沉崖。 我告诉他,我说,传言中炽焰鸟的血会将青色的花瓣染成绚丽的色彩,但是你可以看见这些缤纷上的惨烈吗?很多时候传言只是挡在你的眼前,遮盖着事情的真相。 第二天我就离开了客栈,虽然我的王国里还有辽阔的一片土地,但是我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返回了王宫。我愿意帮沉崖实现他的愿望,让他的笑容里不再有深刻的惆怅,作为他们的王这是轻易的事,但是我却不知道谁可以解除我心中的忧伤。我并没有因为沉崖的冒犯而愤怒,我反而有些欣赏他,我认为有能力的人总是有点恃才傲物的,所以我并没有去试探他的灵力到底如何,就决定让他做我的第三个首席大法师。 当我再次经过那片广阔的水面时,我低下头,看见了湖水中的倒影,月亮依然穿梭在湖底的乌云中,一切都宛若很多年前烟琼坐在湖边的一样。但是却再也不会有一个象雾气一般轻柔的女子坐在湖边用她紫色的瞳孔注视着它在水底的踪迹了。 宫殿外面的空地上依然洁净的只剩下月光,没有一片落叶凋落下来,棘角鹿在遥远的光影中淡然的迈着步伐。 我走进宫殿的时候,沂町正在大殿里批阅着那些烦琐的奏章,他象我一样只点起一根蜡烛,微弱的光芒在大殿里显的格外渺茫,我看着他映在光亮中疲惫的面容,看的我一阵一阵的心疼。然后他抬起头看见了我,憔悴的瞳孔变的明亮起来,如同我第一次坐在宫殿顶上鸟瞰着他站在树影下的时候一样,他站起来,向我走来,他说,王,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然后我抚摩着他变的苍白的面容,我说,沂町,以后不要再这么辛苦。不然我就不让你再继续做我的首席大法师了。你可以象我一样走出这座宫殿,这样你会看到很多你在奏章里见不到的东西。 他看着我开心的笑着,然后他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信,他说,王,这是你不在的时候,有人送来的。 我接过信封的时候看见了宿翼的名字,他的字迹很凌乱,如同掩饰着一声苍老的叹息。 宿翼在信上告诉我,他说,炙日,我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我担心你知道这件事以后会破坏你已经几乎平静的生活,以及你和萧拓间微妙的平衡。直到我拿起笔的时候,我依然在徘徊。只是我想起你眼中几百年来一直无法驱散的忧郁,我决定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你。 我知道你一直无法摆脱对烟琼的思念,虽然几百年的岁月从你身上流淌过去以后,你已经很少再对我提起烟琼的名字。但是我从你眼睛里弥漫的雾气后面,总是可以清晰看到她的影子。 我又一次见到了紫色瞳孔的精灵,虽然她的相貌和烟琼一点都不相似,而且她的灵力也那么卑微,她只是一个首席大法师手下的婢女。但是她竟然失手杀死了自己的主人,当她被带到萧拓面前的时候,萧拓突然变得格外愤怒,他下令用精灵王国最残酷的刑罚来处死这个婢女。 她将会被用幻术禁锢在你曾经的寝宫里,被禁锢的人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也不能伤害自己,但是她也不能吃到任何东西,她只能看着生命从她身体里一点一点流失,直到枯竭。 我不知道你能否及时的看到这封信,我也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以后会有什么举动,但是我不希望会在萧拓的王宫里见到你,只是为了一双紫色的瞳孔。 我的手一阵颤抖,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灵力。那张信纸在我手中哆嗦着燃烧成灰烬,如同黑色的蝴蝶一样殇舞着演变成尘埃。 然后我努力维持着表情的镇定,抬起头面对着沂町疑惑的目光,我告诉他派人到湖泊的另一边,穿越荆棘以后有一个繁华的集市,在那里造一座宫殿,等宫殿造好后,去找一个叫沉崖的人,把宫殿和一套银色的长袍送给他。 然后我惶然的转身离开宫殿,一刻也没有停留。 萧拓的王国里依然和我离开前一样的平祥而恬静,王宫屋顶上那颗蓝色的宝石依然在绽放璀璨的光辉,我拂身落在王宫旁的一片茂密森林中。宫殿门口依然摇摆着两盏我熟悉的灯笼,光洁的大理石道路从王宫门口一直延伸到我的眼中,高高的城墙脚下有着寂寞的杂草挣扎的痕迹。一切一切都宛如很久以前一样,只是那时候,我还是精灵王国的王子,而住在这座宫殿里号令天下的,是我最慈祥的父王。 我抬起头看着模糊而遥远的天穹,对着月光伸出手指,用火焰在空中绘绚出父王的音容笑貌,父王的面孔逐渐清晰开来以后,透过指缝我看见他低下头看着我,笑容慈祥而忧若,他张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但是我知道,他在叫我的名字,他说,炙日,我的孩子…… 一阵凛冽的风从我的身后吹来,乌云挡住了月光的倾泄,父王的面容在我面前逐渐模糊起来,然后象积郁的雾气一般散去。一滴露水从树叶上摇晃着落下来,滴在我的手掌上,如同父王的眼泪。 然后我听到一个格外忧伤的声音,他说,炙日,你还是来了。 我转过身去,对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我说,对不起,宿翼。 宿翼走过来,走到我面前,他伸出手抚摩着我的长发,他说,炙日,我每天都站在宫殿的门口,抬起头看着天空。我多么不希望看到你的身影象擎空的炽焰鸟一样出现在我的眼睛里。 我低下头,过了很久,我说,宿翼,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只是一个孩子,那时候你总会用象父王一样慈爱的眼神低下头看着我。这一次,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 宿翼转过身去,他说,好吧,你要找的人,就被关在你曾经的寝宫里。只是,炙日,当你走进那座宫殿以后,你将会失去很多。然后我听见他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黑色土地上呐喊着消湮的声音。我伸出手去,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但是我的手在空中就停住了,最后什么都没有做。 我纵身踏上跃上很高的天空,越过皇宫高高的城墙,然后直接落在自己的寝宫顶上。这样我就不会惊动王宫里的侍卫,我不想有任何人发现我的踪迹,我甚至奢望萧拓不会知道我曾经回到过这里。 但是就在我的脚刚碰到屋顶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个让我萦怀很久的声音,他的声音中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哀怨,他轻声的叫着我的名字,他说,炙日。 我低下头,看见在宫殿门口的空地上,萧拓穿着一身金黄色的长袍倚靠在一颗即将枯萎的参天古树上,他的面容象极了父王年轻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无数的绝望和哀伤,他抬起头望着我,他说,炙日,我们已经有几百年没有见面了。 月光安静的从苍穹中撒落下来,如同几千年前一样温暖。 我安静的看着萧拓,我说,哥。 我说,我一直都很想你。 萧拓看 着我的目光里滑过一丝迷惘,然后他的眼神里逐渐掩盖上一层氤氲的怨恨而无情的迷雾,他说,炙日,自从你彻底的离开我身边以后,我再也没有踏进过我的寝宫,每天我从大殿里离开以后,就会走进这座曾经是你的寝宫,躺在你的象牙床上,看着遥远而渺茫的天花板。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从亢复的梦境中醒来,可以看见你站在床前,对着我微笑,那我会彻底的原谅你,原谅你的背叛。但是你终究没有回来,我们一千年的友情甚至比不上一双紫色的瞳孔,如果没有这双眼睛,或许在我苍老到没入进岁月的尘土后,也不会再见到你。 无数细碎的冰刃从我的心里划过,冰冷的疼痛。原来萧拓对我依然是怨恨的,他一直都没有原谅我。 我垂下头,无力的,说,我说,哥,对不起。 萧拓直起身来,转过头不再看我,他说,你只要从我面前走过,你就可以完成你这次回来的目的,但是,首先,你要击败我。 然后他弯下腰,绝然的从我面前失去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是我能感觉到他流露出来散布在周围强烈的绝望和愤恨,我知道他就站在宫殿的门口。我屈起手指在周围布下完美的结界,然后我跃下屋顶,对着已经他曾经站立的位置,我说,哥,我说过,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说过,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的安全。 萧拓已经可以越来越纯熟的控制他的灵力,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暗系幻术已经超越我在凡界最后一次和他比试的时候。 当我的脚踏进宫门的时候,萧拓突然对我出手,他的冰刃从阴影中显现出来,直直的刺向我的咽喉。但是他的幻术依然不能对我造成任何的伤害,冰刃在我咽喉前就停住了,碰撞在结界上崩裂,无数细碎的冰屑在我眼前飞溅着落下,纷纷扬扬的沉沦在我的心里。然后我看到了萧拓凝顿的身影,他握着那把已经断裂的冰刃看着我,眼睛里是无限的苍凉。 我没有回头去看萧拓,我不敢面对他的眼睛。 我只是走到寝宫的中间,伸出手化解了施放在那个少女身上的禁锢结界,当结界消散的时候,她用一双紫色的瞳孔看了我一眼,就虚弱的倒在我的怀中。 我突然觉得这一副画面似曾相识,很多年前我在凡界也是这样把一个少女从生命的边缘挽救回来的,只是当时我是解开了束缚她的绳子,而现在,我是解开了禁锢她的幻术。 我抱起她走出宫殿,走过萧拓的身边,在萧拓的身边我停留了一下,我想对他说些什么,可是我知道我说什么他也不会原谅我了,所以我只是难过的向他笑了笑,就离开了。 可是萧拓却对我说,他说,炙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失去自己最亲近的人和被自己最亲近的人背叛的痛苦。 然后他把一直握在手上的破碎的冰刃丢进寝宫,转过身向我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寝宫在他的步伐里轰然坍塌,这座承载着我年幼时无数幻想无数记忆的宫殿随着萧拓弯曲的手指而消散,无数烟尘从宫殿的废墟中升腾出来,再沉寂下去。 那是萧拓在我全部生命里的最后一次转过身,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萧拓,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俊美如父王的面容,忧伤寂寞的背影,以及他瞳孔中暗淡的伤逝和仇恨。 我怀抱着一双紫色的瞳孔回到我的王国,她象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一样颤抖着蜷缩在我的怀里,昏沉的睡去,不停的有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流露出来。她已经太虚弱,以至于我一路上不断的要对她施放治疗幻术才能维持她微弱的气息。 当我用灵力贯穿她的全身,施放治疗幻术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灵力果然如同宿翼所说的那样,格外的微弱。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十七节 我把她带回到王宫,放在我的象牙床上,然后在床边点起一支蜡烛,第一次让光明点燃我的寝宫,虽然很微弱,但是足够我看清她脸上彷徨而惊恐的神情。我挥挥手,在她身上布下一个保护的结界,然后转身走出寝宫。 沂町站在大殿里看着我,他的脸上挂着明亮而单纯的笑容,他问我,他说,王,她是谁? 我摇摇头,我说,我也不知道。 他说,可是,王,她应该是在你生命里很重要的人,因为我看见你凝视着她的时候,眼睛里的忧伤淡的象已经融化的雾气一样。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伸出手去帮他拿掉一片纠缠在他发丝里的落叶。然后我怅然的走出宫殿,跃到屋顶上躺下来,看着头顶上遥远高耸的苍穹。风中夹杂着很细微很密集的棉絮,纷纷扬扬,如同凡界的大雪一样呼啸着冲过我的上空。 我拿出烟琼的灵力,放在眼前,月光在它上面覆盖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然后我环起手指,让幻术的光辉朦胧在月光上,烟琼的笑容渐渐浮现在我面前的天空中,她把手背在身后,快乐的笑着,追逐着一只仓皇奔跑的棘角鹿,然后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闪耀着动人的光芒,她伸出手摩挲着我的脸庞,她说,炙日,即使没有我陪在你的身边,你也要快乐的活下去,因为,我会一直住在你的记忆里,是可以感染到你的喜悦的。 可是我对着她伸出手,却永远不能触及那只温暖而昭华流溢的手掌,我握紧手,只能握住一怀似水冰凉的月光。 我闭上眼,铿然泪下。 我对着烟琼浮动的面容,我对她说话,我说,我找到了一双和你一样让我梦萦的瞳孔,她象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样羸弱。我无法释怀为为什么我会把她救出来,而舍弃掉萧拓对我最后的一丝眷恋,烟琼,或许你可以告诉我的,是吗? 可是烟琼一直都只是微笑的看着我,她嘴唇轻启,她反复的说,炙日,即使没有我陪在你的身边,你也要快乐的活下去…… 然后她的声音逐渐变的朦胧而遥远,整个世界在我眼前崩裂下去,如同随着萧拓的脚步而塌陷的宫殿,烟琼的面容在黑暗中中变得迷惘,迷惘,再逐渐消散。 无数细微的尘土在我眼前的黑暗飞扬,周围突然温暖如春,如同凡日的阳光照耀在身边。我想睁开眼睛,可是我突然感到格外疲倦,疲倦的沉沦进一个囫囵而虚无的空间。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依然躺在宫殿的屋顶上,沂町坐在我身边,目光复杂的看着我,他对着我弯曲着手指,施放着一个温暖的结界。然后他说,王,你怎么了。 我坐起身来,我说,没什么,或许是消耗了太多灵力的缘故。 王,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已经醒来了。 她这么快就醒来了吗? 沂町跳下屋顶,他说,王,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 我走进大殿的时候,看见一双紫色的瞳孔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的脸色还是苍白的虚弱,然后她看见我,看见我的金黄色长袍,她的表情变的扭曲而恐惧,她跪下来,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摆摆手,我说,站起来吧,在我的宫殿里不需要下跪。 然后我缓步走过她的身边,走进我的寝宫,面对着墙壁躺下来。每次施放读心术以后我都会格外的虚弱,虚弱的感觉不到体内有灵力流淌的声音。 一个月以后我知道她的名字叫凝影,因为她的灵力确实很微弱,连大法师的资格都无法获得,所以我只是把她留在宫殿里做了一名宫女,她的脸上也逐渐有了笑容,有时候她会在我批阅奏章的时候走到我的身边,她说,王,你就是传说中背叛了精灵王国的那个灵力最强的人? 我从微弱的烛光中抬起头,我说,是的。 她说,但是你看上去是一个格外善良的王,一点都不象传言中那样。 我就会落寞的笑笑,然后继续沉醉在烦琐的奏章中。 我的宫殿里又开始不再黑暗,凝影总会在月光黯淡的时候把大殿里所有的蜡烛都点上,然后满脸光明的站在烛光下看着坐在王座上的我微笑。偶尔我会看着她紫色的眼眸格外入神,但是我很清楚的知道她并不是烟琼,即使她火光摇曳的眼眸和烟琼一样绝调。 一只年幼的棘角鹿在宫殿门口的空地上莲足轻踏,眼神渴求而清澈。 时间又象烟琼没有出现前那几百年一样平静而迅速的流淌过去。 直到沂町有一天递交给我一份奏章,上面写着沉崖的名字,我才想起我曾经把一套象征着首席大法师身份的长袍赐给过这个人。我突然想去看望他一下,用我帝王的身份。我告诉沂町照顾好凝影,然后屈起手指驾驭着疾风离开了宫殿,飞向长满荆棘的荒野另一面的繁华。 我行走在远离王宫的集市上,繁华而喧嚣。和我上一次站在这片土地上不一样的是,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用尊敬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他们弯下腰,对着一套金色的长袍,他们说,王,你好。 我淡然的笑着,穿行在拥挤的目光中,走向掩映在树丛背后的宫殿。 然后我看到沉崖,他正站在宫殿门口的教一个孩子幻术,他微笑的俯视着,反复示范着一个简单的幻术,笑容慈祥而宽厚。只是当我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金黄色的长袍闪过他瞳孔时,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凝顿下来,然后他恐慌的跪下来,他说,王,是你。 我走到他身边,伸出手去扶他,我说,我的王国里首席大法师不需要对王下跪,站起来吧。 但是他坚持着不肯站起来,他说,王,我曾经冒犯过您。 我用力把他拉起来,我说,如果没有你的冒犯,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抱负呢,那样你现在就不能穿着这套长袍站在我面前了。 说这些的时候我一直真诚的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沉崖的神情逐渐放松开来,他说,王,你一点也不象传言中那么遥不可及。 我简单的笑笑,然后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看着他的孩子在我们面前歪歪扭扭的跑着,脸上绽放着孩子才有的纯真笑容。 沉崖告诉我,这是他的孩子,叫着沉炎,天份不错。他看着孩子说话的时候声音里沉溺着慈爱,我恍惚间觉得在我记忆的深处里也沉积着这样的声音,那是几千年前,父王把我举过头顶对我说话的声音,那时候我也是一个孩子,而父王是那个叱咤风云号令天下的王。 但是沉崖的脸色突然又变的恐慌起来,因为沉炎施放了一个幻术,而他还不能熟练的运用自己的灵力去控制那个幻术,所以火焰从他的手指间蔓延开来,刺过我的身边,在我的长袍上割开一道裂痕。 我拍了拍沉崖的肩膀,我告诉他,没有关系,不用为这件事而担心什么。然后我走过去,把沉炎举起来,举过头顶,就象几千年前父王举起我一样。我看着他清澈而茫然的眼睛,微笑着对他说,你做的很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可以用幻术伤害我了,这么久了你是第一个,所以你将来一定会比你父亲更优秀,到时候我就封你为我的首席大法师,好不好? 他咧开嘴一尘不染的笑着,然后伸出手抱着我的脖子,他说,好。 这座宫殿虽然没有王宫那么雄伟,但是这里的每一间建筑都精致细腻,房间里的天花板没有高高的悬在头上,而是低的似乎只要伸出手就可以碰到。这样醒来的时候,就不会感到空旷的寂寞了。 而宫殿的中央有一面高高的城墙,把整个宫殿分割开来,城墙的一面是一块辽阔的空地,上面长满了青色的花朵,这样当风掠过城池的时候,整座宫殿里都是气息芬芳的。 我在沉崖的宫殿住了几天就离开了,虽然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沉崖果然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一个优秀而卓越的人,我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在我面前处理完那些我印象里烦琐的奏章时,我觉 得把这片土地交给他统治我是可以完全放心的。 离开的时候沉崖一直把我送到那片长满荆棘的黑色土地上,然后我腾空而起纵上云霄,当沉崖的身影在我的眼里变的渺茫,逐渐融合到黑色的土地里时,我听见他交织在风中的声音,他说,王,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十八节 凛冽的大风从我的身体里穿过,所以我没有很清晰的听到沉崖的声音,我甚至觉得,这句话其实只是回响在我心中,在心中沉寂已久的声音。我也对一个人说过,我会用我的生命去守护他。现在我依然愿意这么做,但是他却从我的世界里悄然转身,再也不会回过头了。 回到王宫以后我又变成了一个孤单而寂寞的王,有了磔乱沂町和沉崖帮忙处理王国里的奏章,我不再需要在烦琐的事务中耗费大量的时间。每天我可以很悠闲的在王宫周围漫步着,步伐可以幽雅的象最高贵的棘角鹿。 可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甚至不想成为王,更不想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王。我开始反复的做一个梦,梦里鲜花开的漫山遍野,格外灿烂,而烟琼总是在快乐的奔跑着,跑累了以后就坐在我身边,近的仿佛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但是只要我伸出手,周围就会被吞噬进黑暗,烟琼的面容在黑暗中沉沦下去。而每次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周围总是和梦中一样黑暗,我睁开眼,只是从一场黑暗落进另一场黑暗。 所以再一次梦到烟琼的时候,我只是安静的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不敢再向她伸出手。 可是烟琼转过头来,她说,炙日,你为什么不抱抱我。 我看着她轻烟缦笑的面容流下眼泪,我说,烟琼,我好想你。可是我一伸出手这个世界就会沉沦进黑暗,你也会从我眼前消失。 烟琼抬起头,她说,炙日,这里是你的梦境,我会消失,只是因为在你的心里认为再也不能触碰到我。 然后她伸出手,拭去我的眼泪,她的手滑过我的肌肤时感觉那么真实,然后她的手渐渐滑向我的手掌,和我握在一起,她说,炙日,其实我只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并没有离开你,我一直都住在你的记忆里的,是吗? 然后她的面容在我面前又渐渐模糊起来,无穷无尽的黑暗从四周弥漫开来,烟琼的声音开始变的飘渺,如同在四面绝壁的沟壑里回荡,她不停的说,炙日,炙日…… 我从梦中挣扎出来,带着泪水。但是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紫色的眼眸依然停留在我的眼前并没有褪去,她的手放在我脸上,帮我擦去滑落的泪水。我低声的呼唤着,我说,烟琼。 那双手颤抖了一下,然后惶然的缩了回去,接着我听见一个声音,她说,王,原谅我的冒犯。 我的视线从她的瞳孔上散发开来,然后我看见了她的面容,她的头发披散开来,弥漫在脸上,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慌乱。我转过头看着头顶上高不可及的天花板,我说,是你,凝影,站起来吧。 凝影附身看着我,目光里依然有着些许的惊慌,她说,王,你怎么了。 我努力微笑着,我说,没什么。凝影,你怎么会进我的寝宫。 你回来以后我很少看到你,所以来你的寝宫找你。王,大法师们传言说,你把我从东精灵王国里救回来,却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王,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坐起来,坐在黑暗里,我说,你真的想知道吗?凝影。 是的,王,请告诉我。 我叹了一口气,我说,我给自己找过很多借口,其实,我做的一切,只因为你有一双紫色的瞳孔。 王,难道你的生命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也是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眼睛? 是的,只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现在她只活在我的记忆,和这颗球里。 然后我取出烟琼的灵力,放在黑暗中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幽怨的蓝色。我告诉凝影,在这颗球里,有一双和她一样的瞳孔,而这个瞳孔的主人,让我甘心把一生都沉沦进去。 凝影伸出手,小心翼翼的从我手上拿起烟琼的灵力,然后托在手掌上,放在眼前。 可是就在她握住球的时候,烟琼的灵力突然弥散开来,变成无数的星光环绕在凝影的周围,然后蓝色的星光逐渐渗透进凝影的身体里,就象烟琼的生命消散前一样在我眼前重新演绎。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在那些灵力逐渐消散融合进凝影的身体里的时候。 接着我感到烟琼的灵力在凝影的身体里贯穿流淌,格外平稳而强大。 我格外的疑惑,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精灵的灵力是永远不能给予的,也就是说从你诞生开始你身体里的灵力就注定了你永远是一个多强大的人,再也不能通过接受别人的力量来强大自己。 当凝影从惊愕中醒来的时候,她惶恐的看着我,如同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我站起来,向她摆摆手,我说,没什么,你先退下吧。 我看着她的身影在寝宫里消失,然后走出宫殿,走到月光下的屋顶上,大风从我脸上锋利的割过,把长袍在我身后扬起。突然发生的事情让我无法理解,我需要冷静下来认真的想一下。 我独自在王宫的屋顶上坐了很久,但是最后我还是始终无法解释烟琼的灵力会融合进凝影的身体,于是我写了一封信给宿翼,我详细的向他讲述了我回到自己王国以后发生的事,在信的最后,我向他提及了这件事。 几天后我就接到了他的回信,我坐在屋顶上接过卷裹在风里的信笺。宿翼的字迹一如以往的潦草,在信里他只很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他说,炙日,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这在精灵王国里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不过,炙日,在凡界里有一种说法叫轮回,他们认为人死了以后会再次活过来,在另一个身体里,而他们其实还是同一个人。但是这在凡界只是传说,就如同精灵王国里炽焰鸟的传说一样。 我的眼睛从宿翼的字迹上抬起来,看着宫殿门口黑色的土地和微弱的星光,而眼泪却流了下来,有着宿翼笔迹的纸张在我手里颤抖着燃烧成灰烬。我宁愿这个传说只真的,这样我就可以看着烟琼的生命重新站立在我的面前微笑,而我伸出手她也不会再消失了。 后来我总是悄然的注视着凝影,注视着在她身体里流淌的灵力和那双让我梦萦的眼哞。而她也会经常好奇的抬起头看着坐在宫殿上的我,目光深邃,仿佛在记忆的深处追寻着我的踪迹。有时候她会在月光皎洁的时候在宫殿门口的空地上追逐飘零的落叶,动作轻盈的和我几千年前记忆中的一样。 我开始考虑让凝影做我的首席大法师,她的灵力逐渐已经不输于精灵王国的每一个人,甚至超越了她自己的想象空间,很多次她施放完幻术的时候总会低下头来,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手。我总是会怅然的微笑着在她背后转过身,看着了然的苍穹,烟琼确实是灵力最卓越的精灵。 而烟琼却越来越少的出现在我梦里了,有时候我只能渺茫的看到她的身影站在凡界的草原上,大雪在我们中间纷纷扬扬的积压下来,我向她走去,却总也走不到她的身边。在梦的最后,她总是嫣然的向我微笑,她的声音飘渺的从雪花中传来,她告诉我,她说,炙日,你睁开眼,我就在你的身边。 在我把凝影救回王宫后的第一百年,我终于决定赐给凝影一套银色的长袍,因为她已经可以熟练的控制身体里的灵力,沂町在她手下甚至不能招架住十个回合,有时候我坐在屋顶上看着沂町勉强应付着她锋芒的光辉,我会想,即使是我,也不可能防御住她如此随心所欲的幻术。 那天的星光格外黯淡,我拿着一套银色的长袍走进大殿,打算正式赐封凝影为首席大法师。但是就在我踏进门槛,转过一个弯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幕让我泪流满面的画面。 我看见格外昏暗的大殿上,凝影乔首站在中央,她抬起手,背到身后,光芒闪耀。然后星光充盈着整个大殿,当星光从天花板上飘落下来的时候,落在蜡烛上,光明被蜡烛继承着,散落在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里。 然后凝影转过身来,看着我笑容灿烂,她张开嘴,她没有再叫我王,她说, 炙日。 我的手一阵颤抖,竟然无法握住长袍,长袍飘落在我的脚下,落在滴下的泪水上。 我走过去狠狠的把她抱在怀里,我对着她说,我说,烟琼,我已经等待了你几千年,我好想你。 她依偎在我的怀里,脸上是和我一样幸福的笑容,但是的她眼睛里却弥漫着深邃的忧伤,然后她闭上眼,我看见一滴泪水从她的眼中的雾蔼里流露出来,滴在空气中。 很久以后她从我的怀中走出来,她走到背后环住我的腰,俯下身来在我的耳边轻语说,她说,炙日,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十九节 我说,当你踏着几百年的时光再次站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 然后我问她,我说,你呢,烟琼,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可是凝影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更用力的抱紧我,我感到有东西滴落在我的背后,扩散开来温暖的湿润。很长时间以后她轻轻的说,她说,炙日,当你把我从结界里释放出来,我看了你一眼,看到你深沉而忧伤的眼眸,我就爱上了你。可是炙日,我是凝影啊,不是你的烟琼。虽然我从记忆里可以越来越多的看到一些模糊的画面,看到你和烟琼的快乐。但是我是凝影,爱着你的凝影啊。 然后她放开手走向宫殿外面,我伸出手想拉住她,但是她头也没有回的施放了一道结界,把我禁锢在结界里。我透过结界模糊的看着她的身影缓慢而忧郁的走出宫殿,张了张嘴,可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蜷缩在我怀里柔弱的象一直小鹿一样的女子,她已经有了超越我的灵力。 第二天凝影见到我的时候,又弯下腰,她说,王,你好,你是在找我吗。 我看着她脸上若无其事的惨淡笑容心里一阵一阵的疼痛,然后我从身后拿出一套银色的长袍,我说,凝影,我册封你为我王国里的第四个首席大法师,掌管王国最西方的土地。 我希望她会拒绝,留在王宫里,这样我还可以每天都见到她。 但是她只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就伸出手接过长袍,在我的面前跪下,她说,王,我会用生命保护你的安全。 我挥了挥手示意她站起来,等她的步伐从大殿里消失的以后,我无力的瘫倒在王座上,虚弱的连眼睛都不能睁开。 从此我很少能够再看到凝影,看到她那双让我牵挂的眼眸。只有在偶尔她回到王宫来递交奏章的时候才可以见到她的身影惊鸿一现。我问过她,递交奏章让你手下的大法师送过来就可以,不需要你亲自送过来,她总是会淡然的笑着,一句话也不说。 而她再也没有施放过幻术,为了维持我才是精灵王国里灵力最强的人的传言。只有在王宫的时候,她才会象从前一样,把手背在身后,召唤出漫天的火焰点燃大殿上的蜡烛,让大殿不再黑暗。然后她会走到我面前,她说,王,大殿里这么暗,我走进王宫的时候会找不到你的。 只是每次她离开以后,蜡烛燃尽的时候,大殿里依然会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我总可以在黑暗中看见我牵挂的人的容貌,他们浮现在高高的天花板上,轮流看着我,我只能对着他们伸出手,让他们的笑容落在我手上。 我开始逐渐满足这样的生活,安静的象没有微风吹拂的湖面一样的生活,我看着烟琼的灵力在另一个人身上延续下去,而不是只活在我的记忆里,我感到格外的欣慰,虽然我再也不能从烟琼的灵力里读到她如凡界朝阳一般灿烂的笑容。 凝影可以越来越多的回忆起我在烟琼生命里的画面,这些存在于烟琼的灵力里的记忆,在凝影的身上得到了延伸。虽然她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什么,但是她看着我的眼神不再是敬畏而憧憬的,而是一种怜惜而伤逝的眼神。 我抬起头看着头顶的苍穹,平淡的忘却了几千年的思念。 我以为可以就这样苍老下去,直到我伸出手再也握不住飞逝的时间,直到那双紫色的瞳孔在我的眼睛里黯淡下去,直到我低下头,微笑着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这个世界并不会按我的意愿进行下去,就如同很久以前,我把烟琼拥在怀里的时候,我的期望是带着她去凡界的一个角落,在日月轮回下过着平凡而简单的生活。而这个愿望并没有实现,也永远都不会实现了。 三个月以后爆发了精灵王国历史上最浩荡最残酷的一场战争,萧拓手下的首席大法师们带领着无数的精灵越过了边界,来到我的国土。 很短的时间内幻术的火焰就呼啸着燃烧了大半个精灵王国,一切都是猝不及防的。从我接到宿翼的信之后,战火就已经延伸到我的脚下,焚烧着我平静如水的生活。 宿翼在信上告诉了我战争发起的原因,我从萧拓的面前带走了凝影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萧拓都很平静,但是他的眼光变得格外仇恨而锋利。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宣布要发起战争,让战火燃烧在整个背叛的国土上,而战争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救走了凝影——这个东精灵王国的罪人。 在信的最后,他说,炙日,我尽力劝说过萧拓,但是他执意要这么做。我没有想到你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会对他造成这样的后果,否则我是一定不会告诉你关于凝影地事的。 沂町和磔乱已经赶赴了战争最激烈的地方,他们临行前都来到王宫,在我面前跪下,他们说,王,请不要担心,我们会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你的安全。 我看着他们的长袍在风中闪烁着远去,然后侵蚀在夜幕中。我的心突然恐慌如同落入漆黑的永夜,我知道他们虽然都是灵力卓越的人,但是他们远远不会是萧拓手下那些首席大法师的对手,我手下拥有的首席大法师太少了。 而且我不知道萧拓有没有亲自带领他的首席大法师,如果他也来到的话,沂町和磔乱在他的暗系幻术下脆弱的如同初生的婴儿一样。 我站在王宫苍凉的屋顶上,隔着高高的城墙,看着葱郁的森林后面遥远的天空上不断闪耀的光辉,那里是战争最激烈的地方,而幻术的光辉和火焰已经代替了月光照亮了那里的大片黑色土地。 大风凛冽的穿过城墙,吹在我的脸上,皮肤象被划破一样的疼痛。我挥了挥手,召唤出漫天的火光,火焰在空中逐渐衍变成父王的容貌,我抬起头,让眼泪挥洒在风中,我没有想过父王一手建立的精灵王国会因为我而蔓延上战火,而站在火焰中呐喊着相互厮杀得血流满地的,都是父王曾经的子民。 我不愿意任何一个人因为我而流下鲜血,即使是踏上我的国土吹响战争号角的那些人。所以我决定亲自去战场,我想如果我的生命在萧拓点燃的战火上湮灭消散,应该可以平息他心中的愤怨和仇恨。而烟琼的生命已经在凝影的身上延续下去,已经足够我没有遗憾的微笑着离开这个世界了。 就在我踏出宫门的时候,我看见了沉崖和凝影正微笑着站在我的面前,他们看着我的金色长袍,他们说,王,我们正要赶去战场。 我抬起头看着天空,怅然的微笑,然后我说,沉崖,是我们去一起去,而凝影,你必须留下来。 王,为什么。凝影的眼神黯淡的象月光昏暗时的大殿。 没有为什么,这是我用帝王的身份对你的命令。 凝影突然微笑起来,她说,王,你放心,你永远都是精灵王国里最强大的人,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的。 她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些话,如同一块寒玉投掷进千年寒潭一样在我心里激扬起冰冷的波澜。我转过头没有看她,我只是用没有一丝情感的语调告诉她,我固执的说,凝影,你留在这里帮我镇守住王宫,等待我们的归来。 然后我走向沉崖,我说,我们走吧。 沉崖微笑着对我举起手,递给我一坛酒,他说,王,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就在喝酒,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就是王,所以冒犯了你。现在我们将要第一次并肩战斗,或许我们的鲜血都会飞溅,流在一起。王,我们把这坛酒一饮而尽吧。 我接过酒仰起头喝下去,为我即将要消散的生命,为凝影冰冷的话语。当辛辣而冰凉的水沿着我的咽喉堕下去的时候,我闭上眼,一滴泪水从我的眼角上流出来,消散在飘散的长发间。 然后我回过头,最后一眼看了面无表情站在身后的凝影,她垂着头,所以我看不到她的眼神,我想她的眼神里一定充满了鄙夷,因为我不想让她施放幻术,流露出她超越我的灵力。这样才没有人会因为她比我强大而要求我褪 下这套金黄色的长袍。 其实我只是不愿意烟琼的记忆流逝于这个世界上,也不愿意她去面对萧拓,她会从烟琼的记忆中看到烟琼离开这个世界的画面,而且萧拓曾经想要处死她。所以她只要见到萧拓,一定会出手重创他的,而萧拓的暗系幻术在她宏伟的灵力下格外渺茫,所以我一定要她留在王宫,带着烟琼的记忆活下去,而萧拓,也可以继续活下去,我是不会伤害萧拓的,因为我说过,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他。 我丢掉手中的酒坛,然后回过头对沉崖说,我说,我们走吧。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二十节 然后我看到沉崖的笑容,诡异而神秘,我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但是已经迟了,沉崖的笑容在我面前逐渐变的恍惚起来,渐渐的模糊,如同在梦境中一般,我闭上眼,知觉消散开来,飞翔在苍穹的云朵上。 我倒下去,倒在一双强健而有力的臂膀上,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王,请放心,酒里的毒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王,请帮我照顾好我的孩子,那样我在战场上就再也不会有所顾虑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沉崖的宫殿里,我睁开眼看见天花板压抑的悬挂在头顶上。 我站起身来,走到宫殿中间的城墙上,看着远处光芒闪烁的天空。我知道那里是战争最激烈的地方,所有精灵王国灵力卓越的人都驻扎在那里,厮杀和被厮杀着。 而作为精灵王国的最高统治者,他们的王,却只是远远的站在战火没有蔓延的城池上,遥远的看着鲜血流淌在黑色的土地上,在灼热的岩石上升腾,呐喊着冲向云霄。 我转过身,我依然打算去前线,用我的鲜血祭奠那些因我而阵亡的将士。但是就在我转过身去的时候,我听见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她说,王,你最好不要打算离开这里,你比谁都了解我的力量,在我的幻术下你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 然后我看到凝影,她斜靠在一根柱子上,垂着头,长发温柔的披散下来,缠绵在她幻舞在清风中的长袍上。她的手指间隐约闪耀着的蓝色光芒告诉我,她随时可以对我施放幻术。 我走过去,我说,凝影,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我是奉了你的命令留下来的。难道你忘了吗? 我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再说,她眼中的坚定告诉我,说什么她也不会让我离开这里的。 每天大部分时间我都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站在凛冽的大风中,遥远的看着火焰燃烧的土地,我只能向着那个方向伸出手,再无力的垂下去。 而凝影总是站在我不远的地方冷冷的凝视着我,每次我看到她紫色的瞳孔心里总是一阵一阵的疼痛。 有一次小沉炎跑到我的身边,他拉着我的肩膀我问,他说,王,我的父亲去哪里了。 我把他抱起来,举过头顶,我说,你的父亲在帮王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只有王陪你玩了,王来教你幻术好不好。 他弯起嘴角笑着,笑容干净的一尘不染,他说,好。 然后我看见一个满身伤痕的人匆忙的跑上城墙闯进我的视线,我的心里一阵颤抖,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我认识这个人,他是沉崖最得力的手下。 他径直的跑到我面前跪下,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脸上带着无限的悲凄。 我感到一阵眩晕,我把小沉炎放在地上,然后坐下来无力的靠在城墙上。我知道沉崖已经永远离开我的世界了,我再也不会见到他沉稳而坚毅的面容,再也不会见到他在我面前举起酒坛,对我说,王,我们一起喝掉这坛酒吧。 我决定离开这里,为了不让更多的生命消散。如果凝影再次阻止我离开,我会在她对我施放幻术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我走到大殿的时候,凝影已经坐在门口,我走过去,我说,凝影…… 凝影回过头来,她的脸上的笑容清淡如丝,然后她向我举起手,我看见她的手里有一坛酒。她说,王,你想去哪? 我说,凝影,我现在还是王,我用王的身份命令你,让我离开这里。 好的,王,喝下这坛酒你就可以离开,我一定不阻止你。 我犹豫的看着她手中的酒,我说,凝影,你不会象沉崖一样在酒里下了毒吧。 王,以你的才智,我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用同一种方法让你上当吗?我知道沉崖的死让你再也无法安然的留在这里,如果我一定要留下你,你甚至会在我面前终结掉自己的生命。王,那不是我想看到的,喝下这坛酒可以让你离开的时候不会再被心中的愤闷所牵拌。 然后她举起酒坛喝了一口,再把手伸向我。 我在她的笑容中接过酒,仰起头一饮而尽,然后我走到她的身边,我说,凝影,你留在这里,照顾好沉炎。 我想了一下,又说,如果我不能再回来,你就继承我的王位。 可是我看到站在我身边的凝影笑容变的和沉崖一样神秘而诡异,她张开嘴,吐出一口酒,然后她说,王,不用担心这些,你会一直坐在你的王位上,并且可以永远坐下去的。 然后她的笑容在我眼前开始模糊,我看着在我面前颠覆的世界悲哀的笑了笑,她还是在酒里下毒了。 然后我倒了下去,倒在冰凉的大理石上,寒冷从四周侵袭过来,一点一点浸透我的身体,我闭上眼,泪水无声而肆意的流下来,滴在苍凉的地面上。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房间里,周围空旷的只有风从窗户吹进时寂寞的回响。我依稀的记起在我失去知觉前看到的画面,凝影凄凉而神秘的笑容,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辛辣的酒在咽喉里翻腾。 我知道凝影已经象沉崖一样离开我了。我裹紧身上的长袍,我想或许我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她那双绝调如烟琼一般的瞳孔,再也见不到她伤逝而怜惜的眼神了。 我扶着依然残留些许疼痛的头,踏上宫殿中间高高的城墙。 但是接下来我看见一副让我不敢相信的画面,我看到凝影正落寞的倚靠在柱子上抬头看着天空,背影疲惫而忧伤。 我走过去,走到她对面,她的面容上挂着犹若未干的泪痕,我说,凝影,你一直待在这里没有离开? 凝影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只是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让我抱着她,然后蜷缩在我怀里,她说,炙日,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还会想起烟琼吗? 我闭上眼点点头,心里象被尖锐的冰刃划过一般冰冷的疼痛。 凝影的笑容却突然绽放开来,她从我怀里走出来,走到城墙边,看着墙脚下盛开的格外茂盛的花朵,她说,炙日,我记得你经常用微风托着烟琼,在空中翱翔。炙日,你可不可以也这样对我做一次,把我送到下面的花丛中。 我对着她屈起手指,看着她轻柔的长袍在风中飞扬,然后她合上眼睛,飘荡在风中,慢慢的离开我的身边,飘过城墙,落向鲜花灿烂的无边无际的地方。 她的脸上一直弥漫着倾城的笑容,在她逐渐离开我身边的时候。 然后她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双臂伸展开来,我看见了她手指间闪耀的光芒。我不知道她想施放什么幻术,而就在我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已经用光芒闪烁的手指对着我,在我身上布下了一个结界。 禁锢的结界。 我被禁锢在结界里动弹不得,凝影带着微笑在我面前断裂的风中笔直的堕落下去,落在高高的城墙脚下鲜花灿烂的地方。 接着我看见她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天空,再指了指自己的身体,一把灼热燃烧的火剑从她的胸膛中刺出来,鲜血从伤口处飞溅而出,飘洒在周围的鲜花上。血流之处,花瓣被染成永久的红色,鲜艳而惨烈。 然后无数的星光从她的身体里流露出来,汇聚在她身边的鲜血里,变成一颗蓝色的球,她依然微笑的看着我,她说,王,希望我能和烟琼一样,活在你的记忆里,一起感受你的喜悦。王,这是你赐与我的强大灵力,这里面,有着我和烟琼的全部记忆。 我的眼前一阵黑暗,禁锢着我的结界逐渐变的透明,暗淡,然后破碎消散开来,我从结界里跌落,瘫倒在凝影泪水滴落过的地方。 我没有想过凝影会就这样在我的面前伤逝而去,而我甚至不知道她会突然微笑着在我面前选择死亡,我把她掩埋在花丛中,用沾染了她鲜血的花瓣覆盖着她的身体。精灵王国里的花朵是永远不会凋零的,虽然没有凡界的花瓣那么灿烂那么鲜艳,但是它是 永恒的。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二十一节 一幕幕如同时光倒转到烟琼在我怀里黯然而逝的时候。我悲凄的用苍白的手指捧起一堆堆搀杂着花瓣的尘埃,让松软而细碎的泥土从指缝间漏下去,渐渐掩盖起那张微笑的面容和那双紫色的眼眸。 然后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面对着凝影曾经站立过的位置。周围苍凉的只有大风从城墙的缝隙间挤过时发出的悲鸣,而我的泪水在风中流了下来,泪光里,我朦胧的看见凝影站在我的对面,她伸出手玩弄着披散下来的长发,然后她抬起头,眼光璀璨的如同最明亮的繁星,她说,炙日,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但是我眨了眨眼,凝影又从我面前消失了,我面前又空洞的只剩下冰冷的风吹过时留下的痕迹。 我用力的握着烟琼的灵力,上面沾染的鲜血已经干涸凝固,然后我弯曲起手指,打算释放读心术。烟琼的灵力里已经不只保存着烟琼的全部记忆,也负载了凝影的思绪。我想我只要走进她们的记忆中,就可以知道凝影为什么会叹然的微笑着离开这个世界了。 就在我凝聚灵力的时候,我听见了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过头,看见沂町正踏上城墙走向我,步伐缓慢而疲倦。 然后我见到了他脸上的倦容,他的长袍上布满了伤痕和血迹,但是他是微笑着的。他伸出手指向我的身后,他说,王,我回来了,战争已经结束了。王,你看那边的天空,已经没有幻术的光辉了。 我勉强难过的笑了笑,我说,没事,沂町,你还活着就足够了,即使输掉这场战争。 但是王,我们赢了,我们已经把东精灵王国的部队赶到了一片荒凉的大漠上。 我惊讶的看着他,这是几乎不可能的,沉崖已经战死,凭沂町和磔乱的力量是远远不能抵抗东精灵王国众多的首席大法师的,即使他们都是灵力卓越的人。 沂町的脸上沾满了喜悦的笑容,他说,王,凝影呢,她在我们之前回来的,你没有见到她吗? 我越发疑惑起来,凝影一直都是留在我的身边,监视着我不让我踏出这个宫殿一步的。 后来小沉炎跑了过来,他跑到我身边仰起头看着我,他说,王,你好能睡哦。 我蹲下来将他抱起来,我问他,我说,为什么这么说王? 他说,王,你刚刚一直睡了四天,凝影姐姐离开宫殿的时候让我陪着你,她说如果你醒来,就把这封信交给你。但是一直到她回来了你也没有醒。 我用另一只手扶着头,头依然痛的厉害,所以我还不能反应出沉炎突然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然后我接过他稚嫩的手中握着的信,摊开纸,看着上面用火焰匆忙铭刻的凌乱字迹。 王,在你知道沉崖战死的消息无力瘫倒的时候,我对你释放了读心术,你可能是太悲戚了,所以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我在对你施放幻术。 我在你凌乱的思绪中看到了很多烟琼模糊的影子,还有萧拓,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萧拓的弟弟,而你和萧拓之间竟然有着格外错综复杂的牵连。 在你的心里我也找到了很多我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你为什么会把我从萧拓的手上救回来,还有我的灵力为什么会变的格外强大。 而后来,我竟然看到你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死在萧拓的面前。用你的鲜血来换取战争的结束,可是王,你怎么忘记了我,我负载着烟琼的灵力,精灵王国里最卓越的灵力,我已经可以清楚的记得烟琼的所有记忆,我看过她已一己之力面对东精灵王国所有首席大法师的画面,我知道,我也可以做到。 但是王,我也知道,当我施放幻术来挽救这场战争的局势以后,你的地位将会受到质疑,在精灵冷漠的心里,他们只会臣服于灵力最强的人。 而如果我留在你的身边,成为你的王后,那样你就可以继续做你的王了。我是爱你的,并不是延续烟琼的感情,在我还没有得到烟琼的灵力,继承她的记忆前,我就已经爱上了你。 但是王,你爱我吗?虽然你看着我的眼神里经常会洋溢着深刻的思念和怜爱。但是我知道你只是在看着我和烟琼一样的眼眸,看着她在我身体里流淌的灵力。 我就要离开你身边了,王,不管后果会怎么样,我一定要去挽救这场战争的局势的。我象沉崖一样在酒里下了毒,这些毒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只会让你昏睡。王,你可知道,当你含着眼泪将那些酒一饮而尽的时候,我也在微笑中落下了眼泪。 王,请放心,我一定不会伤害萧拓的,因为我在你的心里看到,你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愿意萧拓的生命流逝。而你,也可以继续坐在你的王座上,并且永远的坐下去的。 王,请你留在那里,等待我,归来。 我的脸色变的苍白,思绪中所有的断裂终于可以连贯起来,原来我已经昏睡了四天,而在这四天里,围绕在我身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沂町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着,他给我讲述着在战场上凝影的幻术是多么的宏伟和自由自在。最后他说,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湛的灵力和这么强大的幻术,似乎这些幻术是没有被记载在幻术法典上的。 我蹲下来把沉炎放到地上,我的头疼的更加厉害了。沂町述说的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知道了结果,凝影击败了所有东精灵王国的大法师,扭转了战争的局势,然后为了维护我的王座,微笑着在我面前放弃了这个世界。我也终于知道她最后一次蜷缩在我怀里时,为什么会那样问我了。 沂町走到我面前,他关切的问我,他说,王,你怎么了? 我抱着头摇摇,我说,没什么,没什么。 然后我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出现大块大块五彩斑斓的诡异色彩,我闭上眼,向后仰倒下去,我听见头碰在冰凉的花岗岩上发出的沉痛声响。 我把沂町留在沉崖的宫殿里,让他接管沉崖曾经掌管的土地,我告诉沂町要照顾好沉炎,直到他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离开的时候沂町带着沉炎站在宫殿的门口看着我,我蹲下来抱着沉炎,我说,沉炎,你要好好学习幻术,王现在又少了一个首席大法师了。所以你要练好幻术,将来帮王管理这个国家。 沉炎的笑容依然纯洁无瑕,他伸出手抚摩我的脸,他说,好,王你要经常回来看我。 我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一阵空荡的难过。我点点头,把沉炎交给沂町,然后我裹紧身上的长袍,转过身离开这座悲伤的城池,走向那座又变成我一个人的清冷王宫,再也没有回头。 萧拓就这样平静的结束了这场战争,不知道是因为被凝影的幻术重创了他手下的首席大法师,还是因为凝影死去的消息已经散布到他的耳里,总之他的军队悄然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国土上。 可是,这场战争却是他赢了,虽然他的军队被凝影远远的赶出我的国土,赶到一片荒凉的大漠上。沉崖在这场战争中惨烈的死去,而凝影,也在我面前雍容的离开。我记得萧拓对我讲的最后一句话,他说,炙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承受到失去你最爱的人和你最亲近的人背叛你的痛苦。他确实做到了,我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凝影和沉崖。 回到王宫以后,我去了战争曾经最激烈的地方,虽然我一直都想要来到这里,但是我真正踏上这片被火焰灼烧过的焦土时,战争已经结束了。我踩在黑色的土地上,还能感觉到土壤里战火留下的余温,而渗透进泥土里的一屡屡暗红的血迹在向我证明着这场战争的惨烈和悲壮。 我走遍了整个战场,掩埋了所有出现在我视线里的尸体,不管是我的臣民,还是萧拓的部下。他们都曾经是父王的子民,我用手挖起一堆堆黑色的泥土掩盖着战争的惨烈时,总能感觉到父王的面容在头顶上看着我,目光无限悲伤和凄凉。但是我抬起头,头顶上却只能 看到稀朗的星星和沉沦的月光。 在我将要离开这片悲惨的土地,回到王宫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小女孩,蜷缩在一只死去的棘角鹿身边。棘角鹿是被幻术杀死的,我可以看见它脖子上一道致命的伤痕是被灼焰剑割破的,因为伤口的周围有着被灼伤的痕迹。 她一直颤抖着蜷缩在棘角鹿冰冷的尸体边,眼神惊惶而无助,从我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起。 我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我说,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你看,我的手上没有光芒,我没有施放幻术。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二十二节 然后我问她,我说,你家在哪里,我可以送你回去。 但是她摇头不语,只是用惊慌失措的眼神盯着我。我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把她抱起来,抱在怀里,带她回王宫。 当我离开的时候,她趴在我的背上,无助向前伸出手,我听见她小声的说话,她说,我的棘角鹿死了,它每天都陪我玩的。 我没有说话,我只是更用力的抱着她,然后踏进风里离开这片站满了亡灵的黑色土地。 路过一汪浅水的湖泊时,我停下来,脱下长袍浸在水里,沾湿了以后小心的帮她擦去脸上的灰尘和泪痕。她看着我的目光已经不再那么彷徨,当我帮她整理凌乱的头发时,她伸出手取过我手里的长袍,帮我擦去就快滴落下来的泪水,然后她翘起嘴角,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可是我看着她的笑容却开心不起来,我只是勉强的笑笑,我说,不要担心,我会照顾你,一直到你长大的。 离开的时候我弯曲起手指激起一朵浪花卷在风中,然后我用水系的幻术贯穿在整个手掌上,接住漂浮在风中的水,将它幻化成一只晶莹的棘角鹿放在趴在我背上的小女孩手上。我说,以后棘角鹿每天都会陪你玩的,它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勉强施放水系的幻术几乎耗费了我全部的灵力,所以接下来我无法再召唤出疾风加快身形,我背着她慢慢的走回王宫,穿过荆棘满地的荒野,穿过野草与鲜花交织的空地,穿过嚣嚷而热闹的集市,回到清冷而空旷的宫殿。 她从我背上跳下来,站在宫殿门口的空地上,她抬起头看着宫殿高昂的城墙,眼睛里闪耀着华丽的光芒,然后她伸出手来抚摩着宫殿门口的柱子,她说,你的房子好漂亮。 我牵起她的手把她领进王宫,我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这座房子也是你的。 后来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自己夜歌,和我一样,她从小就是一个孤儿,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我让她住进我的寝宫,我则一直待在大殿里,守在一片微弱的烛光里,批阅大量积压的奏章来消耗着大段大段的时间。她逐渐变的活泼,熟悉了整个宫殿以后,她经常会在月光明亮的时候走到宫殿前面的树林中,追逐着棘角鹿的痕迹,她的脸上经常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睛明亮的如同璀璨的蓝宝石。 我总是坐在屋顶上,看着她活跃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穿梭,再一坛一坛的喝酒,直到她在月光中轻盈的踪迹变的朦胧。 偶尔我也会教她幻术,就象很久以前我教沂町的那样。我逐渐的发现她是水的驾驭者,她对水系幻术有着格外敏锐的知觉。我不能施放水系的幻术,我只能教给她法咒,让她自己施放,而不是象教沂町的时候一样反复的演示。但是她总能很快的学会新的法咒,并且在我面前完美的施放出来。 凝影离开我的世界很长一段时间里,日子变的格外忧伤而简单。我总是躺在屋顶上看着星沉日落,看着光芒在夜歌稚嫩的手指间闪耀。 沂町每过几十年会来看我一次,和我一起坐在宫殿的屋顶上,看着夜歌在宫殿门口练习幻术的翩跹身影。他会和我讲沉炎的事,他告诉我沉炎和他的父亲一样,有着格外卓越的灵力。等沉炎长大以后,我的身边就会多一个首席大法师了。 最后他说,王,你什么时候去看看沉炎,他总是惦记着你。他经常和我说,等他长大了以后要和我一样,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 我怅然若失的笑笑,然后指着夜歌,我说,沂町,很久以前你就象夜歌这么大,那时候我也是坐在这里,看着你练习幻术的。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一千多年,你已经穿着银色的长袍,笑容坚定的如同穿越阳光的大理石。 沂町屈起手指在我身边布下一个温暖的结界,他说,是的,王,一千多年过去了,但是我的结界却一直都没有能化解掉你眼中雾霭而深沉的忧伤。 我和沂町躺在屋顶上讲了很多已经沦为记忆的事,我和他讲我还是一个孩子时候的故事,我给他讲了萧拓在我生命里留下的轨迹,还有宿翼,第一个在我生命中激起波澜的人,在我还没有走出王宫的时候,我都是从他的描述中来绘制这个世界的。 还有父王,沉崖,烟琼和凝影,他们都已经是亡灵。但是他们将会一直在我的记忆中活下去,感染着我的欢喜和忧伤。 最后我捻动手指化解掉沂町的结界,在天空中模糊的幻化出他们的面容,我告诉沂町,使用火系幻术的人是不会感觉到寒冷的,即使在大雪封天的时候。而真正的寒冷,是结界无法驱除的。 沉炎九百岁的时候我再次见到了他,他的脸上已经刚毅的看不到一点幼稚的痕迹,他的面容象极了沉崖,当他跟在沂町的后面走进王宫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洋溢着激动的光芒,然后他在我面前跪下来,他说,王,我很快就可以象我父亲一样,用我的生命保护你。 我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孩,我蹲下来就可以将他举在头顶上。现在我只能抱抱他,拍拍他的肩膀。 然后我送给他一套银色的长袍,我告诉他,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足够穿上这套长袍了,就穿上它,来王宫见我。 而夜歌也逐渐的褪去了稚气,她不再象以前那样眷恋棘角鹿的身影。每天大部分时间她都待在湖边,对着湖水练习幻术。只有睡觉的时候她才会走进宫殿,从我的面前经过。帮我点起已经熄灭的蜡烛,她的瞳孔在烛光里总是格外明亮,她对我说,王,你应该早点休息。 有时候我趴在大殿里睡着了,会感觉到她走到我面前,抚摩着的我面容。我可以清楚的知道那是夜歌的手,她的手总是冰冷的,因为一直练习水系幻术的缘故。我听见她的轻呢,她说,王,你的眼中为什么会有象千年寒冰一样坚固的忧郁。 我常常会在宫殿高耸的屋顶上看着她练习幻术的身影,她对水的驾驭已经格外熟悉,有时候她会把湖水幻化成坚固的寒冰,然后踏在上面走到湖水的中间,躺下来,举起手看着天空,我依稀的可以看见她的手中握着什么在月光下反射着晶莹的光芒。 但是每次我问起她,她总是会神秘的笑着,她说,王,那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有时候我会让沂町和夜歌比试幻术,我坐在屋顶上看着他们在冰与火中交融的身影,看着已经逐渐长大的夜歌,看着幻术的光芒在眼前闪耀,满足的微笑着。 夜歌的幻术进步的非常快,沂町有时候甚至不能抵挡住她凌厉的攻势,很多次我看见沂町被夜歌的冰棱刺中弯曲的手指,败下阵来。然后他坐到我身边,他说,王,夜歌的灵力甚至不逊与我,我想很快你又可以多一个首席大法师了。 我在他的话语中抬起头微笑,看着夜歌。但是夜歌在沂町面前的面容总是冰冷的,寒冷得象飘零在风中的月光一般。只有单独在我面前的时候,她才会低下头,翘起嘴角,温暖的笑着。 在夜歌一千岁生日的时候,我送给她一套银色的长袍,我告诉她,从今以后她就是王国里的首席大法师。 我以为她会欣然的接受这套长袍,按我设想的那样。但是她却没有伸出手来,她说,王,我不想成为首席大法师,那样就要离开王宫,到一片陌生的土地上去。我只想留在王宫里,留在你的身边。 然后她微笑着从我身边走过,她说,王,你早点休息。 漫天的星光轰轰烈烈的落在宫殿门口的空地上,象白玉一般撒落满地。 我再也没有对夜歌提起首席大法师的事,我不愿意强迫人做一件她并不愿意去做的事,而且夜歌在我的身边生活的很快乐,我在屋顶上经常可以看见她躺在湖水中,笑容蔓延开来,流淌进湖水中,荡漾着快乐的波澜。 而夜歌也似乎忘记了这件事,她依然待在湖水边练习幻术,累了 的时候,就躺在湖水幻化成的坚冰上,抬起头看着苍穹。有时候她也会看着我,调皮的弯曲起手指,把湖水激扬起成冰粒,象月光一样铺满我的周围。 在我睡着的时候,烟琼和凝影经常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逐渐开始分不清烟琼和凝影,她们的面容在我记忆里都开始模糊,我在梦里会看见一双紫色的瞳孔凝视着我,我尝试着轻声的呼唤,我说,烟琼。 那双紫色的瞳孔颤抖了一下,接着流下清凉的泪水。 可是当她再次出现在我梦里的时候,我叫着凝影的名字,她一样会闭上双眼,泪流满面。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二十三节 在梦境的最后,她总是出现在一片盛开着无数红色花朵的草原上,阳光在她的身后投下寂寞的影子,我跟在她的后面,踩着她的步伐,想追上她。她总是快乐的笑着,身影轻盈的象是飘逸的蝴蝶,她笑着,她说,炙日,快来啊。 然后我会突然感觉到寒冷,我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片冰雪之中,大雪在我们之间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她的面容朦胧的如同氤氲的雾气,她张开嘴,声音飘渺的象是隔着几千年,她说,炙日,你为什么不爱我…… 然后她的身影就逐渐在风雪中消失了,只留下她的声音在我周围盘旋着回响,空洞而辽阔。 有一天我从漫天的风雪中挣扎着醒过来,回到昏暗的大殿上。我看见夜歌正站在我面前,她低着头看着手指,指间缠绕着无数细微的水花盘旋。我疑惑的看着她,我说,夜歌,这是什么。 她说,王,这些是你的泪水,我想知道你在梦里见到了什么,会让你总是这么难过。 那天晚上我一直坐在黑暗中,面对着夜歌,讲述那些已经被埋葬的记忆深处的回忆。这些本已经冻结在心里,只有在梦境里才会颠覆出来展示在我面前的时光,又一幕幕的在我眼前倾泻铺展开来,我走在上面,心里一阵一阵的疼痛。 而夜歌一直站在我对面,垂下头看着手指安静的聆听我踏在时光上的脚步声,没有点起蜡烛。我看见她长长的睫毛下目光黯淡而伤神。 在讲述到烟琼和凝影的时候,我没有讲述她们独有的紫色瞳孔,我只是巧妙的编造了一个故事,委婉的将她们牵连在一起。 我从几千年的时光中重新走出来,走进昏暗的大殿。然后我抬起头看着夜歌,我告诉她,我说,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王,我想要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就象凡界的那些人一样。生命短暂的不需要站在月光下缅怀。可是我却得不到我想要的,我只能坐在这座空旷而辽远的大殿里,坐在王座上,守着清冷的烛光,聆听寂寞的回响。 夜歌走过来,走到我面前,俯下身来亲吻我的额头,她说,王,我不会让你再孤独的,我会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然后她的笑容蔓延开来,光彩照人。 凝影死去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的王国里开始逐渐流传另一个传说,传言中紫色瞳孔的精灵有着格外精纯的灵力,她们可以施放出宏伟而华丽的幻术,甚至可以施放出一些不存在与幻术法咒上的幻术。 而萧拓的国土上则流传着另一种说法,他们传言紫色瞳孔的精灵一旦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会引起毁灭。而紫色瞳孔的精灵有着格外卓越的灵力,即使王国里所有的首席大法师聚集在一起,也不能轻易的战胜她。 我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坐在王座上淡然的笑了笑,传言总是在掩盖着事实的真相,就如同炽焰鸟的传言一样,大多数的人只会看见炽焰鸟的鲜血染红的那些花朵的艳丽,而我每次听见这个传言却总会看见无数的忧伤和惨烈在那些格外鲜艳的花瓣上缭绕。 夜歌很少再回寝宫休息,我坐在大殿上批阅奏章的时候,她总是会帮我点起蜡烛,然后坐在大殿的一个角落,目光明亮的看着我。 我看见她满脸的倦容让她回寝宫休息,她只是摇摇头,她说,王,寝宫里很暗的。 你可以在寝宫里点上蜡烛,那样就不会黑暗了。 但是,王,那样就没有人给你点蜡烛了。王,不用担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我看着她勉强的笑容叹一口气,然后继续让自己沉醉在枯燥而烦琐的奏章中。 有时候我回过头会发现她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腿睡着了,蓝色的头发柔软的倾泻下来,铺在地上。就象她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一样,在葱郁的树影里追逐着棘角鹿玩耍,累了以后常常会蜷缩在棘角鹿的怀抱里睡着了。我总是格外心疼她,走过去帮她披上我的长袍。我是永远不会感觉到寒冷的,但是她的手一直都那么冰冷,我不知道她在梦里会不会冷。 月光明亮的时候夜歌也会陪我坐在屋顶上,听我给她描述凡界的景色,我给她讲述凡界的阳光,还有雪,大雪从渺茫的苍穹间落下来的时候,会将视线里的所有颜色都染成纯洁的白色。从我的声音里总会透露出对那个世界无法掩饰的喜欢。 夜歌总是安静的看着我,听我讲述,她的眼光格外明亮而清澈,我看着她眼中的激动和期待,我告诉她,我说,夜歌,你也可以去那个世界看一看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到进入凡界的那片森林。 但是夜歌却低下头,她说,王,我并不想去那个世界。 为什么?我对她的回答很疑惑。 她仰起头,她说,王,你这么迷恋凡界,是不是因为你是在凡界遇到烟琼的。 我认真的想了一会,我说,或许是因为这样吧。 可是王,我并不是在凡界遇到让我牵挂的人的,我牵挂的人并不在那个世界。 然后她伸出手从长袍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我的面前,她说,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总在月光下看着什么吗?这就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将它送给我,告诉我,它会永远陪着我。而事实上,它确实一直陪着我的。 我低下头,终于看清了是什么总会被她握在手中,晶莹的闪耀着。那是一只用冰水幻化成的棘角鹿,上面的棱角已经被磨平,在月光下显的格外光滑细腻。 然后我看见了夜歌眼中的期待,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用温柔的眼光看着我。 我的心却狠狠的痛起来,因为我知道了这只棘角鹿的来历,虽然我几乎快要忘记了这件事。 我转过头,躲避着夜歌的眼睛,我说,夜歌,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一个小女孩,你的笑容总是象孩子一样单纯而快乐…… 但是王,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趴在你背上,无助的流着眼泪的小女孩了。 然后她转到我面前,凝视着我的眼睛,她说,王,我离你这么近,一直都这么近,甚至陪着你坐在大殿里,看着单调的烛光在你面前孤独的跳跃着,难道就无法再踏近一步,走进你的心里吗? 王,请让我陪伴着你,让你不再孤独。每次看见你眼中的忧郁,那种即使你笑起来,也缠在你眼中的忧郁,我的心里就会格外的难过。但是我在你面前依然要微笑着,想让你的忧伤在我的笑容中融化。 王,我可不可以象烟琼一样,不再称呼你王,而是叫你,炙日。 然后她伸出手,伸到我面前,眼中无限期待的看着我。 我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她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然后她的泪水流了下来,她说,王,为什么我就在你眼前,却不能留在你的瞳孔里。 我伸出手帮她擦掉从蓝色的瞳孔间流露出来的泪水,心里也是格外的忧伤。在我的心里其实一直忘记不了烟琼,虽然她的模样在我记忆里已经模糊,模糊得只剩下一双紫色的瞳孔。而对凝影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经爱过她,或者如她所说的一样,我对她的牵挂只是因为她有着和烟琼一样的瞳孔。虽然她的生命在我面前消散的时候,我心里难过的如同烟琼逝去的那一刻。 但是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夜歌的,虽然她已经成熟得褪去了所有稚气,但是她在我的眼里一直只是一个小孩子。就象已经长大的沂町,虽然他已经成年,面容变的刚毅而严肃,可是我看见他总会想起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站在宫殿门口的树影下,仰起头用激动的目光看着我。 我看着夜歌从我的面前伤心的转过身,奔跑进王宫,泪水在她的脚步里撒落满地,象冰屑一般在月光下触目的晶莹着。 然后我抬起头怅然而笑,对着月光,对着在风中轻舞的棉絮,对着天空中若隐若现的裂痕。 只是那双紫色的瞳孔却是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了,这么多年的时间里,偶尔我会走出王宫,陆陆续续的走完了王国里的每一寸土地,但是我在拥挤的人群中却再也没有见到一双绝调的眼眸,疑惑或者不经意的看着我。 我写了信给宿翼,我问他在萧拓的国土上有没有紫色瞳孔出现的痕迹。他很快就回了一封信给我,信上的字迹沧桑而简单,他说,没有。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二十四节 我开始逐渐释然了,我想我是永远都不会再见到那双让我沉醉的瞳孔了。有时候在梦里我再见到烟琼或者凝影的时候,我不再踏着她的足迹,跟随在她的后面想追上她。我会淡然而笑的看着她,看着她的身影在我眼前逐渐离去,敛缩成一个黑点,被风雪掩藏。 而当她在我面前停留,凝视着我的时候,她轻轻的问我,炙日,你爱不爱我。我会抬起头看着天空轻轻的笑着,我说,不管你是烟琼还是凝影,只要你能走出梦里,站到我的面前,我一定紧紧的握着你,再也不会让你离开。 在梦里她不会再流下眼泪,当我把这个问题的答案说出来以后,她会伸出手来抚摩我的面容,她的手划过肌肤的时候是刺骨的冰冷。然后梦境会开始渺茫,崩溃,消散开来。我睁开眼,总可以看见夜歌蜷缩在大殿的角落里睡着了,长发象光滑的绸缎一般铺散开来,她的身影看起来格外的柔弱而忧伤。 我走过去把长袍披在夜歌身上,轻叹一声,踏出大殿走到屋顶上,躺在那里,看着月亮在头顶上寂寞的重复着千年不变的痕迹。 沉炎一千岁的时候成为了我的首席大法师,他穿起了银色的长袍走进王宫,意气风发的站在我面前,肩膀宽厚的已经足以撑起一片天下,他目光激动而自信的看着我,他说,王,我是沉炎,我想我已经可以做你的首席大法师了。 我告诉他,我说,在你九百岁的时候,你的幻术已经让你足够穿上这套长袍。我送给你长袍的时候,我就希望你可以尽快穿上它。而现在你终于穿着这套长袍站在我面前了,你脸上洋溢的自信告诉我,你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掌管你父亲曾经执掌的土地。 他走到我面前跪下,低下头举起手,长袍在他的身后铺展开来,他说,王,我会象我的父亲一样用生命来捍卫你。 沂町一直倚靠在宫殿的大门上,满脸笑意的看着我,笑容清淡的如同拂过杨柳的微风。等沉炎离开以后他笑着说,他说,王,恭喜你又多了一个得力的助手。 我点点头,我说,沂町,如果没有你的悉心教导,他的幻术不会进步的这么快。我几百年前交给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你可以回到王宫,我们又可以一起在屋顶上畅饮了。 沂町却跪下来,他说,王,我不想在执掌任何一片土地,我请求你让我在王国里自由的行走。 我走过去扶起他,我说,沂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你不愿意再留在我身边了吗。 因为,王,你的身边已经有夜歌陪伴着你了,我可以看出她很用心的在关切着你。而我,王,我想去寻找到那个可以化解掉你眼中忧伤的人。 我转过头去看着一直伫立在我身边的夜歌,她的表情依然冰冷若霜,眼睛无神的看着前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在她面前发生。 那天晚上的月光阴暗而晦涩,仿佛积压在浓郁的乌云后面无法挣脱。沂町陪着我坐在王宫的屋顶上一坛接一坛的喝酒,他微笑的看着我,他说,王,这么久的时间里你去寻找过烟琼再次轮回的痕迹吗? 我端着酒坛看着沂町微笑着的眼睛,我说,几百年来我已经断续的在王国里寻找过,但是我一直没有再见到过紫色瞳孔的精灵。轮回的传言在凡界也只是传说,或许只是凡人用来寄托生命的短暂吧。 沂町抬起手喝完一坛酒,他说,王,或许只是因为轮回还没有开始,所以你才没有寻找到你想要的。而且,王,她并不一定会诞生在你的国土上。 我摇摇头,我说,我问过宿翼,她也没有出现在萧拓的王国里。 但是王,精灵并不是只生活在精灵王国的,你忘记了你是在哪里遇到烟琼的吗?凡界里生活的那些凡人,他们其实也是精灵,没有灵力庇佑的精灵。王,你应该去凡界走走,你不是一直都很向往凡界的生活吗?而且在凡界,或许你可以找到你一直在寻觅且等待的。 然后他放下酒看着我,眼神明亮而清澈,笑容在他的脸上蔓延开来,灿烂如同凡界傍晚最绚丽的霞光。 我终于决定了去凡界,因为沂町的那席话。即使那个世界的光明喧嚣和温暖繁华已经在我的记忆里淡薄的如同一缕轻烟。 大殿里的烛光依然昏暗,夜歌蜷缩在角落里翻覆的玩弄着那只冰水幻化成的棘角鹿,我坐在王座上告诉她我将会离开精灵王国一段时间的消息时,她眼中晶莹的光芒突然黯淡了下去,她低着头,她说,王,我想和你一起去,这样好照顾你。 我说,夜歌,你留下来,留在王宫里,代替我暂时掌管王国。 夜歌说,王,你去凡界,是想寻找烟琼重新出现的踪迹吗? 我说,是的。 但是即使你找到了又可以怎么样呢,王,烟琼已经死去了,即使你找到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你也只是找到了她的影子。你呼唤她名字的时候,永远都不会再叫着烟琼的名字了。 我说,或许我会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生命在岁月里划过的痕迹,让她将我已经模糊的记忆重新变的清晰起来,这样已经足够我满足而笑了。 夜歌抬起头轻笑起来,我看见她的笑容里掩隐着无数的难过和伤心,她说,王,你曾经要赐给我首席大法师的身份,而我拒绝了。现在我愿意接受你的赏赐,只是我不想住在王宫里,没有你的宫殿会格外黑暗而冷清的。 那我重新盖一座宫殿给你。 不用了,王,很久以前你送给我过一样东西,陪伴我度过了一千年的寂寞。从那时候起我就不需要你再赏赐给我任何东西了。 那你住在哪里? 这不用你担心的,王,希望你早点回来。 然后她转过身走出宫殿,走向那片波光迂回的湖畔,长袍在她的身后迭动起伏,如同汹涌的黑色波涛。 第二天我褪下了金色的长袍,走过冰封的王座,走过在眼前堆积如山的奏章,走过清冷的大殿,走向通往凡界的那片森林。 夜歌站在王宫的屋顶上看着我离开,她穿上了一直为她保留的银色长袍,白玉般的月光撒满她的周围,跳跃着落在她的长袍上。大风沿着她细致的面容呼啸而过,她的手无力的垂下来,我回过头的时候,看见她的眼角中有晶莹的光芒流下来,滴落在脚前,在月色中破碎开来,无助的消散在风中。 我闭上眼,屈起手召唤起疾风,让她的身影在葱郁的树影中迷失。 路过客栈的时候我带上了一坛酒,在我踏进那个阳光灿烂的世界的时候,我找到了埋葬烟琼的那片竹林。几千年的沧海桑田,这里已经再也寻觅不到烟琼曾经停留的痕迹,落英依旧缤纷,竹林依然翠绿,清晨的露水依然悄然的打满枝头,凡人的生活依然简单平静的充满清香,但是那个用生命维系了这个世界延续的伟大女子却悄然从这个世界流失了。 但她是永存在我的记忆里的,我抬起头的时候,还是可以看到她的面容隐隐出现在淡蓝色的天空中,她的笑容清雅的如同轻烟般的云彩,她看着我,她说,炙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我在一片刚冒出嫩芽的草地上坐下来,倚靠在青翠如斯的竹子上,举起酒,对着明亮的天空,对着满地的落叶,对着烟琼的笑容,对着撕裂的记忆,一饮而尽。 然后我低下头,让泪水放肆的挥洒在风中。 绚丽的阳光在天空中湮灭又再次绚烂起来的时候,我站起身走向这个刚苏醒的世界,再也没有回头。 我踏在沾着露水的青石路板铺就的漫长小径上,穿行在弥漫着浓郁脂粉气息的繁华集市,穿过陈旧荒芜的破败村落,走过烟雨朦胧的柳木小桥,迎着蒙蒙细雨站在船头穿行在冰凉的湖水中,寻找着这个世界里让我千万年来一直魂牵梦萦的那一抹惊艳。 然而我却逐渐绝望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已经逐渐的走完了凡界的每一寸土地,但 是那双让我无法释怀的瞳孔却再也没有在我身边出现。 最后我来到了京城,这座屹立在风雨中千年不倒的城池依然和很多年前我见到的时候一样坚固而冷漠,穿着厚重盔甲的侍卫在城门口盘查着每一个在这座城池里出入的人,一条潺潺的细流沿着高高的城墙流淌开来,城池里的街道上身着华衣的人流穿梭如织,装饰精致的楼阁接踵矗立。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二十五节 我站在这座城池的中央,面对着金碧辉煌的宫殿。我突然想起,在烟琼的记忆里,她是很渴望可以走进这座宫殿去看一看的,现在这座宫殿依旧和千百年前一样华丽而恢弘,但是住在里面指点天下的那个王却已经演变过千万次了,而烟琼也再不会颤抖在风雨中,用憧憬的目光注视着这座宫殿了。 我在京城的客栈里住了下来,仔细的注视着每一双从我眼前经过的眼眸。 客栈的布置依然精雅别致,酒也依然辛辣清冽,每天依然日升月落,朝霞晚露,窗外依然有星眉剑目的少年意气风发行色匆匆的闯过我的视线。几千年的岁月洗涤似乎并没有在这个世界里留下痕迹,这里依然和我很久前来到的时候一样安静而祥和。只是每天清晨我站在窗前再也听不见掌柜清幽的琴声,也再没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合在悠扬的旋律中婉转的清唱了。 而我在京城逗留了很久,那双紫色的瞳孔也再没有映入我的眼睛里。 渐渐的我终于想放弃了,我想轮回的传说只是凡人为了寄托生命短暂的一个委婉思念,而凝影在我世界的出现只是一个巧合。 我离开的时候客栈的掌柜和蔼慈祥的微笑着送我离开,在他的眼里我只是一个有着蓝色眼睛和头发的普通人,从他的眼神里我看不出一点畏惧和惊恐,很多年前精灵王国对凡界的那场几乎毁灭的侵略已经湮灭在岁月的长河中,没有在他们的记忆中铭刻下一丝痕迹。 走出那道坚固的黑色城门时,我恍然间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悄然在我身边远去,我想从此以后我会是孑然一身了,孤独而寂寞的行走在漫长的岁月中。 城门的那条驿道依旧洁净的没有一片落叶,我慢慢的沿着这条道路铺开我的脚步,我还能依稀的回忆起烟琼在我怀中残忍伤逝的地方。而再向前走去,是烟琼最后昏迷着蜷缩在我怀里的那片树林,曾经掩映着我和烟琼身影的那片树木已经不复存在,新的枝叶开始在枯萎的树干上抽出了嫩芽。 我伸出手去抚摩着这片伤痕累累的记忆,一幕幕已经被埋葬在回忆里的画面又无比清晰的颠覆在我眼前,烟琼对着我微笑的时候笑容如同清朗的天空,然后她在我面前倒下,鲜血飞溅,城池中汹涌燃烧的火焰映在她流淌的鲜血上,苍白而惨烈。我在碎裂的记忆中痛彻心扉。 我闭上眼,?咳焕嵯隆?br>周围的空气的流动突然疾了起来,我向后仰去,倒在风中,象一片已经枯萎凋零的落叶一样,孤独的流浪在风中,离开这片回响着无数忧伤和泪水的土地。 我辗转流离到一片鲜花盛开的格外灿烂的平原上,这里已经远离凡界繁华的都市。只有大片大片空旷而辽远的草地,森林浓郁的阴影在地平线上隐隐出现,天空中有一群飞鸟穿梭在云层的痕迹,那些细小的黑点在阳光中此起彼伏的闪现,一点一点,如同在我记忆中流离的悲怆挽歌,我兀自伫立于这个苍茫的天地间,渺茫的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然后我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细微的,花瓣在脚下断裂的声音。 还有一句很轻微的说话声,畏惧而稚嫩,她说,你怎么也会来到这里。 我回过头,看见一个小女孩站在身后,她身上的衣服破碎而陈旧,脸上憔悴的布满污垢,阳光映在她的脸上,我看见她的表情疑惑而带有些许畏缩。 然后再向上,我看见了她的眼睛,那双足以让我放弃整个天下的瞳孔,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让我踏遍凡界来寻觅的瞳孔,象烟琼一样绝调的瞳孔。 那一瞬间时间凝固起来逐渐抽离我的身体,胸腔里弥漫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纷乱,这个世界的光明在我的眼中敛缩起来,渐渐的变的茫然,而我的眼中,只能看见她瞳孔中的那一抹惊鸿般的紫色。 我看着她就这样平静而淡然的走进我的世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我的笑容灿烂的如同凡界最温暖的阳光,我走过去走到她身边,我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我的整个世界。 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就在刚刚,很短的时间前的事。 后来的很长时间里,我都一直陪伴着她,直到她对我的出现不再惧怕。 渐渐的我知道了她的故事,她的遭遇和烟琼惊人的相似,因为她的紫色瞳孔,所以她从一出生就被抛弃,而她逗留的所有地方发生的天灾人祸都会归罪在她的头上,她只有流浪在这片荒芜的原野上,远离喧嚣而冷漠的人群,隐藏在茫茫的天地间。 我安静的听完她的故事以后用力的把她抱进怀里,她的身躯瘦弱的让我格外心疼,我告诉她,我说,有我在,你永远不会再孤独,而我,从此也不会再寂寞。 她在我怀里抬起头,眼睛里是明亮的微笑。 只是她看着我的眼神却永远都不会再象烟琼那样深情而柔软了,我想过将烟琼的灵力融入她的身体,这样她的生命轨迹将会变的漫长,而不再是区区的几十载。而我也将在她的记忆中逐渐清晰,直到她可以看到我留在烟琼记忆里的全部画面。 但是我拿起烟琼的灵力时我却犹豫了,我想到了凝影,想到她在我面前伤逝,鲜血染红她身下花瓣的画面。我不愿意这样的画面在我面前再次演绎,还有萧拓,我不知道他得知紫色瞳孔的精灵重新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如果战火因此重新燃烧在精灵王国的土地上,会有无数的生命再次在烈焰中丧生,鲜血又会渗透黑色的土地,无数的亡灵又将会站立在烧焦的土地上呐喊。 可是,如果她继续保持着凡人的身份,那么她短暂的生命将会很快湮灭的岁月的长河中,她的面容很快就会变的苍老,直到她虚弱的再也握不住我的手。我一千年的等待和寻觅将会重新回到起点,这个世界又会变成我一个人的世界,形单影只的站在阳光下,看着寂寞的影子。 我握着烟琼的灵力犹豫不决地看着她紫色的瞳孔心里一阵一阵尖锐的忧伤。 天空狠狠的黑了下去,暮色掠过苍空,将光明全部掩盖了起来。我不喜欢凡界的黑夜,月亮在凡界的天空显得格外阴暗。那种站立在光明背后的月光,远远没有精灵王国的月光皎洁明亮。 我躺在象水一样散布开来的草地上,看着她在我身边喃喃的睡着了,然后我转过头微笑,在她身边布下一道温暖的结界,这样等她醒来的时候,就不需要擦去满身的露水了,而隐藏在黑夜中的寒气也无法侵蚀进她的身体了。 夜色苍茫的无边无际,苍穹在黑暗中变的渺茫而遥远。我整晚都在仰望着头顶的天空,晚风从天地之间呼啸而过,卷带着淡淡的青草香气,还有苞蕾绽放成花瓣时的声响。 当夜色落尽,天空逐渐明亮起来的时候,我也逐渐明朗起来。 我想即使她只会在我生命中作短暂的停留,也已经足够了。她的出现已经证实了轮回的传言,当她的生命消散以后,这双紫色的瞳孔,将会重新诞生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站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我去追寻。她可以断断续续的走完我的全部生命,直到我再迈不动脚步,去追寻她的踪迹。 而当她短暂的生命终结的时候,她不会惨烈的在我眼前伤逝,她是会微笑着离开这个世界的,让夕阳的光辉永远的定格在她不再清澈的瞳孔中,温暖,而永恒。 等到她在我身边睁开朦胧的双眼时,我牵起她,带她走向精灵王国初入凡界的那片草原。我知道在草原的某一处有一块微渺的湖泊,在那片辽阔的草原中显的那么微不足道。当我的脚步第一次把轨迹延伸到那片湖泊的时候我曾经有过一个奇怪的想法,我想终有一天我会在那片湖泊边盖起一间很小的屋子,然后象凡人一样生活在这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世界里,大雪封天的时候,就在屋子中央燃起一堆火,再围坐在火焰的周围,看着湖水在风雪中逐渐凝固 成坚固的寒冰,周围会弥漫着清新的木香,生活简单平凡的象落叶飘荡在湖水中激起的美丽涟漪。 我终于实现了我几千年来一直的梦想,象凡人一样宁静的生活在这个星沉日落的世界里,而我身边,是我的整个天下。虽然这种生活短暂的如同划破天宇的流星一般,只拥有刹那的辉煌。 我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很快乐,而我,看着她眼里的笑容,也总是满足的微笑着,笑容留在清蓝色的天空中,温暖而和煦。 飞鸟低低的掠过我的视线,在秋风中,留下一道黑色的残影。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二十六节 日升月落,青草在春风中抽出嫩芽,在秋色中枯萎,被漫天的雪花掩埋,再重生在温暖和煦的春光中。 我在平静的时光中回过头轻花似舞般淡然的微笑,而时间就在我的笑容间流逝。 直到她凝视着我的时候,那双紫色的瞳孔中变得充满了风雪而不再清澈。在她的意识即将跟随着飞逝的时间而去的时候,她紧紧握着我的手,她说,炙日,你为什么没有变老? 我告诉她,我说,因为我要守护着你的每一次轮回,千万年的守护下去。 她在我的话语中满足的微笑,然后她喃喃细语着直到松开握着我的手,她最后的笑容留在夕阳中,永恒,而坦然的笑容。 我第一次没有因为这双紫色的瞳孔离开而悲切,因为我知道,她很快将会重生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直到我疲惫的步伐再次延伸到她的脚前,用她紫色的瞳孔凝视着我。虽然我再次找到她的时候,我在她的记忆里留下的所有痕迹又会被重新抹去,我在她的世界里又将是一片空白。 我将她埋葬在屋后的一块空地上,当青草放肆的掩盖掉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痕迹后,我起身回到了精灵王国,回到我那座已经空荡了几十年的王宫。虽然有沂町沉炎还有夜歌帮我掌管着王国我很放心,但是这里终究才是我最后的归宿,这里有着我千万的子民,还有悬挂在头顶上陪伴我度过几千年时光的那湾浅薄月色。 宫殿门口的空地依然干净整洁的不残留一片落叶,而王宫的大殿依然黑暗。在凡界度过了那么久的明亮生活,我才骤然发现,原来走进大殿的时候,真的黑暗到会踏空台阶。 我走进大殿,走进黑暗中,沿路上回响着我寂寞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萦绕着,显得格外单调而孤独。 我走上已经冰封的王座,伸出手点燃面前的一只蜡烛,在渺茫的光明中坐下来,然后我看见一张灿烂而绝美的笑容在烛光中明晰,她站在大殿一个阴暗的角落。她说,王,你回来了么? 我轻轻的点头,我说,夜歌,你还好么,王国里的一切还好吗? 夜歌从黑暗中走出来,踏着光明走到我面前,她说,王,我很好。我很好…… 然后她的泪水流了下来,流在她灿烂的笑容里。 她说,王,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我帮她擦去掉落下来的泪水,我对她说,我说,夜歌,或许我只能逗留很短暂的时间,然后我会重新去寻觅烟琼轮回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非常的内疚,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王,我手握着整个王国,而心里惦记着的却是另一片天下。 王,你已经找到了她的踪迹了吗? 是的,只是凡人的生命总是太短暂,她只匆忙的路过我的世界又匆匆的离去了。但是她还是会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轮回,并且一直下去。 王,你打算守护她生生世世的轮回,永远下去吗? 我说,是的,或许直到我苍老的再也不能迈开脚步走出精灵王国的这片月光,我才会坦然的放手,让她在我的世界外面自由飞翔高歌。 夜歌的笑容在我的话语中黯淡下去,我在她失色的神情中茫然失落,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夜歌的这分情感,我只能无助的象一个小孩子一样,看着深刻的忧伤驻进她伤神的瞳孔中。 然后她转身走出王宫,一句话都没有说,银色的长袍在她身后汹涌的翻滚着,如同一条绝望的河流。 新芽演变成落叶,绿意悄然爬满枝头再枯黄着褪下来。时间在弹指之间悄然而逝。 我曾经以为烟琼的轮回也会发生的精灵王国,所以我常常会写信给沂町和宿翼,让他们留意出现在身边的紫色瞳孔,我自己则总是游荡在凡界,在风雨中漂泊着寻找她的踪迹。但是渐渐的我却发现,我总在凡界的某一个角落,不经意间发现她的踪迹。她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精灵王国过,或许是因为这片月光下的土地和人已经让她彻底伤心失望的缘故。 我守护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身影一次一次没入岁月的河流,再重新站立在这个世界上。看着她无数次的从我身边路过,看着她的面容不断的变换着,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双紫色的瞳孔。 渐渐的我开始满足这样的生活,没有伤逝,没有痛彻心扉的永别。只有寻觅,守侯,暂别。然后再重新开始寻觅。我心甘情愿的就这样一直循环下去,看着她紫色的瞳孔在我生命里擦肩而过满足的看着岁月微笑。 宿翼来凡界看过我一次,他陪着我在低矮的屋顶上坐了很久,他没有再向我讲述回忆,我们只是静静的坐在屋顶上喝酒。离开的时候他留给我一本书,他说,炙日,很久以前,我已经不记得多久,我们都是一起坐在屋顶上看天空的。后来天空还是一样遥远,但是浩瀚的苍穹下的屋顶上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把我们的事情记叙了下来,写成一本关于精灵王国的故事。这里面,记载了从我诞生以来精灵王国发生的所有事,有我的故事,也有你的故事,还有精灵王国的故事。 千万年的寻觅与守侯中,我偶然也会遇到一些象她一样身体里流淌着灵力的凡人,虽然他们的眼睛和头发都是黑色的,但是当我将他们身体里被束缚的灵力释放出来的时候,他们的瞳孔都会变成和我一样的蓝色。我留给他们记载着幻术的手卷,离开他们的时候我总会告诉他们,我说,如果你们也遇到身体里被禁锢有灵力的凡人,就将他们的灵力释放出来,还给他们属于自己的力量,展开翅膀在天地间自由的飞翔。 我不再称呼自己为炙日,游走在凡界的日子里,有人问起我名字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我叫断空,因为烟琼的轮回是断断续续的走过我身边的时空的。 这一世的轮回,当我在茫然的世界里寻找到她的踪迹时,她却没有孤苦伶仃且无助的站在风雨中,等待我走到她身边帮她擦去残留在脸上的水渍。她没有因为有着一双紫色的瞳孔而受到歧视,相反她的生活宁静祥和得充满温馨,她的父亲是一名将军,跨在战马上挥舞着宝剑帮王征战天下的统帅。我看的出她的父亲格外疼爱她,每次出征归来,连战甲都顾不上卸下就会将她抱起来,举在头顶上,看着她开怀的笑着,笑容慈祥而坚定。 我安静的站在她的世界之外,抱着手,站立在她身边的某个角落。远远的看着她翩跹的身影轻盈在我面前穿梭,我想她这一生即使不需要我的保护也可以微笑着度过的。我在犹豫着是否要走进她的生活,重复着我千万年来的守侯,还是只在阳光的清香下远远的注视着她开心的过完这一世没有我陪伴的生命。 然而最终我还是走进了她的生活,跟随在她父亲的身后。 那天我正站在山顶上,遥远的看着她的父亲率领着无数的兵马在战场上互相厮杀着,锋利的箭头射在坚硬的盔甲上迸裂,冰冷的武器刺穿进沸腾的热血中,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来,尸横遍野。我厌恶战争,每一场战争中总会有无数的生命逝去,无数的亡灵从失去知觉的躯体中走出来,站在鲜血染红的土地上哭泣。 我本来无意于凡人的战争,我不知道凡人短暂的生命下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野心,只为了疆土的范围就点燃战火,飘扬在风中的胜利旗帜下总会堆积着无数的尸骨。 只是当她的父亲从受伤的战马上跌落,身陷囹圄的时候,我遥远的看见她父亲眼中噙着的苍老泪水。我知道那行泪水不是因为自己将要失去的生命,而是因为留在家中期待他归去的女儿,那份每天凭栏眺望着的期待目光将要落空,不会再落在他凯旋而归的旗帜上了。 于是我救了她的父亲,只为了不让那双紫色的瞳孔灌满忧伤。我的方法很简单,只是悄然无息在在看守他的侍卫身边施放出强烈的旋风,将他们卷落到遥远的一个湖泊中。然后我 将全身的灵力禁锢起来,天空般晴朗的蓝色从我头发上褪去,我装作一个凡人的样子,将她的父亲解救了出来。 从此我留在了她的身边,重复着我千万年来的守侯。她的父亲执意要收我为义子,我在他沧桑的目光中微笑着同意了,只是他并不知道他几十年的生命在我眼中短暂的如同激流中的浮萍,转眼即逝。 这一世,她叫淡眸。她告诉我,她叫这个名字,因为她有着一双紫色的瞳孔。 而她的身体里,有着对精灵王国格外热情的期盼,她总是会做一个梦,梦中是一片波澜迭起的湖泊,阳光在梦境中黯然的退却,只有月光安静的照耀在那片土地上。而在花瓣纷飞的湖畔,总会有一个蓝色头发的女子背对着她,反复的对她说着同样的话语。 她带着对这个梦境的疑惑来问我,她叫我哥,她说,哥,这片月光下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存在的?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二十七节 我沉默了很久,在她的每一次轮回中我都会犹豫,我想是否应该给予她烟琼的灵力,让她拥有漫长的生命,不再从我的生命中流逝。只是最后我都坦然的放弃了,我想她一直选择诞生在这片阳光下,是因为她眷念着这份宁静的生活,生命短暂但是充满清香。 于是我告诉淡眸,我说,精灵的故事只是传说,不要再去想精灵的故事,你就不会再做这样的梦了。 她在我的话语中点头微笑,我看着弥漫在她瞳孔中的笑意淡然的回过头,一片落叶从头顶飘过,落在面前的湖水中,在我心里荡漾起阵阵的涟漪。 我在想,在她梦中的那个清淡如雾气一般的女子是你吗?烟琼。 然而她这一生注定了不会平淡的度过,最终她还是知道了精灵的存在,我们跟随在她父亲的身后,来到了战场上。然而那场战争却是她父亲生平输的最惨的一场战争,因为他的义子和女儿都被俘虏了,所以他只有无奈的放下剑,举手投降。当我们被关押在黑暗中的时候,我感觉到淡眸在我身边的颤抖。于是我伸过手去,用力的握着她无助的手指,我在她耳边轻语,我说,淡眸,不用怕,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当一个人拿着刀走向她,威胁着她的生命的时候,我屈起了手指,打算解开被禁锢的灵力。我可以冷漠的看着一切生命从我身边流逝,但是我不会看着那双紫色的瞳孔在我眼前鲜血飞溅,惨烈的伤逝。 但是我正要低声吟唱的时候,我看见了一抹白色的影子。驾驭在疾风中,旋然而至,从他手中飞舞出无数的疾风,卷走了所有束缚我们的人。然后他的身影停下来,从风中渐离的清晰起来,蓝色的头发在残余的微风中轻舞。精灵的力量确实是凡人无法抗衡的。 他微笑着给我们松绑,笑容洁净而邪气的如同沉浸在清微细流般湖水中的落魄阳光。 然后他发现了淡眸的灵力,他发现了她是一只被束缚了翅膀而不能自由翱翔在九天之上的凤凰。 他将淡眸的灵力取出来,解除掉禁锢,然后对着淡眸伸出手,他说,只要你握着它,你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你将会傲立在天地间,自由的释放幻术。而且,你再也不用担心你生命的流逝,你的生命将会变得格外漫长。 但是淡眸在他的热情中却低下了头,她轻描淡写告诉他,她说,对不起,我不想拥有那么漫长的生命。 淡眸的父亲回到营地很短的时间里便死去了,我默然的看着他的生命从这个世界上消散。虽然我施放治疗的幻术或许可以挽救他的生命,但是我想他总归会逝去的,而即使没有他,我也会将淡眸照顾的很好。我不想暴露出我的身份,让淡眸平静的生活从此凌乱。 只是在回程的途中,我却看见精灵向潮水一样涌向凡界。战火重新燃烧在这个明亮的世界里,幻术的光辉掩盖了阳光的灿烂。 我看着精灵在凡界肆略的身影只能凄然的一笑,我知道这些精灵都是来自萧拓的王国,这么多年萧拓却依然没有放弃他的这个心愿。很多年前,我将他的这个梦想击的支离破碎,但是我从此也失去了我想要的生活,失去了烟琼,失去了这个世界。 我不想再阻止萧拓的步伐,我想他如果执意要实现这个愿望,那就让他肆意一次吧。我已经心力憔悴,疲惫得只能守护着自己的最后一片天下不被伤害。 护送我们的侍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淡眸依偎在我怀抱着,流下了难过的眼泪,她说,哥,为什么他们会死去。 我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抚摩她的头发,我告诉她,不用害怕,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当侍卫全部死去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那个一直在我们身边杀戮的精灵。他穿着一套白色的长袍,灵力平庸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大法师。但是他却可以在凡界嚣张的释放着灵力,湮灭着生命。 他弯曲起手指释放幻术的时候,我站立在他召唤出来的风中轻蔑的笑着,然后我对着他举起手,弯曲起手指。 只是我才突然发现,我忘却了自己的灵力已经被禁锢,而我还没有释放解除禁锢的法咒。 我看着那些片风象锋利的刀刃一样就要穿越淡眸的身体,心里飘荡着无数的细小而纷杂的雪花。 我以为淡眸会象烟琼一样在我眼前悲惨的死去,多年前的那一幕又将在我眼前重演。 但是一阵疾风骤然而至,旋转在我和淡眸的身边,围绕着我们的压力骤然减轻。接着我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挡在我们面前,背影坚定的如同一个天下。他转过头对淡眸微笑,他说,没关系,我来了,谁也不能再伤害你了。 一路上总是可以看见被战火焚烧的村庄,而残喘存活下来的人群惊慌的从我们身边经过。淡眸看着他们仓皇的背影总是一阵一阵的犹豫,神情凌乱。我知道她心里在犹豫什么,如果她得到精灵的力量,至少可以保护一些人的生命,不会流失在战火中。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烟琼,我梦到她无比清晰的站在我面前,这么久了我第一次清楚的看到她的面容,她站在盛开的曼佗罗花丛中,笑容掩映在花香中,长发迎风飘扬。她说,炙日,我曾经只是一个凡人,即使这个世界不曾给过我太多温暖,我依然愿意用我的生命来捍卫它。 梦境消散开来,我睁开眼,看见淡眸忧伤而柔弱的背影。 我将烟琼的灵力取出来用力的握在手上,走向淡眸。我想如果这双紫色的瞳孔注定只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而不断的轮回。那我就是为了守护她强大的灵力不湮灭在这个世界而存在的。我将烟琼的灵力弥散在手掌上,然后握着淡眸的手,看着灵力流淌进她的身体,在她身体里奔腾如同湍急的激流。 从此以后她的生命将会变的漫长,她也将有足够的能力来拯救一个世界。而我,也会逐渐在她记忆中清晰起来。 只是我不知道等她能熟练的使用这些灵力的时候,等她学完烦琐的精灵法咒的时候,这个阳光下的世界是否已经沦陷。 而她最终是否仍然将要倒在萧拓手上的寒光下,在鲜血中重复我痛苦的记忆。 我带着她来到一片安详而宁静的山谷,让她练习幻术。而我总是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在幻术的光辉中挥洒的汗水。笑容在夕阳间沉沦,我忘却了惨痛的伤逝和飞溅的鲜血。 而精灵的步伐已经前进到凡界的京城,那些留存在凡界的精灵聚集在一起,日夜守护着最后的防线,依仗着天险和精灵对恃着。 后来我见到凡界的王,我跟随在淡眸的身后朝见了这个凡人心目中神话般的人,那是一个模样平凡但是散发着枭雄气息的垂暮男子,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沧桑的痕迹。 大雪漫天飞舞,记忆如冰花般纷纷凋谢。 有一天淡眸告诉我,她将和几个精灵去暗杀精灵王国的王,期望这样可以赢得这场必败的战争。我的思绪在她的话语中紊乱如同折翅的蝴蝶,不管是她还是萧拓,我都不愿意他们死去。 只是随后我却从她的口中听到了我的名字,原来他们暗杀的目标却是我,这个背叛了自己哥哥背叛了自己父王背叛了精灵王国的王,一个不称职的王。 我终于明白了萧拓这次入侵凡界的真实目的,他在逐渐的兑现留在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他说,炙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失去自己最亲近的人和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痛苦。 我最亲近的人已经离我而去了,很多年前凝影在我的面前惨烈的伤逝。而淡眸,也将带着烟琼的灵力,站在我的对立的位置,撼动着我生命中最脆弱的环节。 我站在拥挤的人群中,看着他们象英雄一样穿越清冷的街道,绕过精灵的军队,走向那份不属于他们的月光。 我的心沉沦得如同惶然的落日。我不知道她们走 进精灵王国会是什么结果,即使他们都是凡界灵力最卓越的人,即使淡眸的身上负载着烟琼举世无双的灵力,但是他们的幻术却幼稚的比不上我手下的任何一个首席大法师。 我悄然的离开,在淡眸离开我身边很短的时间内。 我想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前。 击败他们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们的幻术在我眼中幼稚的如同刚学习幻术的孩童。我只稍微弯曲了一下手指,他们的身体在我眼前横飞起来,倒在地上。然后我冷冷的看着在我眼前的这个凡人,她的眉间有一道深刻的伤痕,面容象夜歌一般冰冷。她颤抖着用剑指向我,内心有着无法掩饰的慌乱。 第三章 炙日 千万年的守侯 第二十八节 只是我突然听见身后淡眸的声音,她轻轻的说,她说,哥…… 光芒从我手中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我再也没有力气释放任何的幻术,被压抑的月光从敞开的窗户里流淌进来,我仿佛看见在月光中的烟琼梦境般神秘的笑容。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如此苍老了。 我释然了,千万年的守侯,无数次离别与重逢,已经让我格外疲倦了。如果我生命的消散可以换取凡界的和平,可以消除萧拓一直积累在心间的怨愤,让他的眼中不再沉积着深刻的冷漠和仇恨,可以让烟琼的灵力在淡眸身上一直延续下去,那我的灵魂飞翔在天空上,也可以慨然高歌了。 我从窗户掠出去,消失在他们眼前的月光中,回到王宫,等待着终结我生命的脚步声在我身边响起。 但是依然有人在为我死去,先是磔乱,然后是沉炎,象他父亲一样笑着选择了死亡。 我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无力的瘫痪在王座上,看着他们踩着鲜血继续向我的王宫前进着。我知道他们之所以可以在我的王国里一路凯歌,并不是因为他们精巧细致的幻术,而是因为淡眸的那双紫色瞳孔,让幻术卓越超逾他们千倍的沉炎在他们面前悄然退却,坦然面对死亡。 最后他们来到了夜歌的领土,我远远的看着淡眸勉强用最后的灵力束缚起夜歌,一起沉进冰冷的湖水中。我的心也随着她们一起落入了水中,沉到千年的寒潭底。我不希望看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在我面前香消玉陨,所以我出手将她们挽救了出来,然后我带着夜歌,走进她的水晶宫殿,等待着死亡的脚步。 当他们终于站在我面前时,我看见了他们所有人的眼中的诧异。我坦然的面对着淡眸让我心碎的目光,释然而立,我知道在他们中间肯定有一个人是萧拓的手下,他一直引导着他们,把仇恨的目标指向我。 灵力被释放出来的蓝色光辉在水晶宫殿中亮起,格外耀眼。 我看着在他们手上闪耀的光芒怅然而笑,他们的灵力间或都是因为我才诞生的,而现在他们弯曲的手指都在指向我。 于是我捻动着手指,将他们的结界和幻术全部粉碎。他们在我面前没有任何反驳的机会,我是精灵王国里灵力最强的人,这一点是不庸置疑的。 然后我转过头面对着淡眸,面对着那双紫色的瞳孔,千万年来,我第一次与这双紫色的瞳孔站在彼此敌对的位置,我告诉她,我说,淡眸,事情并不是象你想象的那样。 但是淡眸说,那父亲呢,你的幻术如此强大,父亲被俘虏和临死的时候你轻易的就可以挽救他的生命,可是你却只是冷眼的看着他死去。 我看着她脸上深刻的哀伤说不出话来,千万年来,我穿行在凡界里,看过无数的生死,我对凡人生命的消散早已经麻木,我只会凝视着这双紫色的瞳孔,用我的一生来守护她生命的不凋谢。 于是我挥手在夜歌的身上释放了一道禁锢的结界,因为我已经决定了选择死亡,除了我自己的生命,我不期望这里再有任何一个人死去。 然后我装作无情的样子,就象很久以前,我为了萧拓的王座而冷颜面对那些首席大法师的时候一样,我说,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力量吧,淡眸,让我看看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力量。 然后我松开手指,让缭绕在我身边的结界悄然消散。那一刻,我看见了被禁锢在我身边夜歌眼中晶莹的泪水,挣脱了眼眶的束缚,流淌满面,弥漫着无穷无尽的绝望。 淡眸的幻术洞穿我身体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疼痛,我沿着幻术飞越的轨迹倒了下来,跌倒在坚固的寒冰上,我第一次感觉到冰的寒冷,沿着身体浸透进我的意识。我只是想着,当淡眸用烟琼的灵力穿越我生命的时候,会不会将我的灵魂带到烟琼的身边。 我看见那双紫色的瞳孔中充满着不可思议的惊讶,然后渐渐噙满泪水。我努力伸出手去,想摩挲她的头发,但是我再也没有力气挪动手臂了,我的手无力的从她眼中垂下去,松开手,放开这个世界。 头顶高耸的天花板变得不再那么遥不可及,我越过屋顶,漂浮在宫殿的上空,飞翔在苍穹间厚重的云朵上。在云层间我看见了那些让我千万年来一直无法忘却的面孔,烟琼,凝影,还有父王,他们微笑着向我走来,笑容轻柔的如同沉沦的月色。我在他们的笑容中幸福的仿佛回到了几千年前,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躺在铺着金丝绒线的象牙床上对着父王宽厚的背影纯真的笑着。 整个世界绚丽的色彩在我眼中渐渐的黯淡下去,只剩下那抹残阳般惊艳的紫色。 淡眸,请你快乐的活下去,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用一生在守侯的灵力。 第四章 逝 第一节 我从断空回忆的裂痕处坠回现实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夕阳的光辉层层叠叠的铺展在我们周围,厚重而凄烈,我在堆积的阳光中无法自由的呼吸。在听风开始读起断空的记忆之前,我没有想过在炙日漫长的回忆中会有着这样深刻的苦楚和辛酸,而他千万年执着的守侯最终换来的却是惨烈的死亡。所有的疑惑和忧虑终于全部解开展示在我眼前了,但是我却无法看清这一切,我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所模糊,光明从我的眼前一点一点消退下去,透过泪光,我只能看见无穷无尽的黑暗。 听风的神情看起来也是格外的震惊,很久以后,当我的泪水止住脚步不会再流出来的时候,他缓缓的说,他说,淡眸,对不起。 我捂住嘴,憔悴的摇摇头,我说,听风,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道歉。 然后我伸出手,取过一直静卧在他掌心的球,取过那个断空留在我世界里唯一的思念,黯然离去。我的脚步在蜿蜒的楼梯中变得格外沉重,因为我手中承载着断空的记忆,承载着一份悲壮到足以让日月动容的情感。 月亮悄然的爬上苍穹,把它的清辉舒展开来,如水一般清澈。 我独自一人站在城墙上,看着王宫之外的京城。这里的一切依然是如此的熟悉,青石路板铺就的小径漫长而曲折,烛光弥漫的客栈里散发着温暖的雾气,行色匆匆的过客裹紧了衣服从我视线中匆匆路过,静籁的湖中偶有轻舟经过,摇晃着将湖中的月色破碎,留下一抹残影扬长而去。 这一切,都如此熟悉,因为我在断空的回忆中不止一次的看过这样的画面。恬静,而简单的世界。这是断空一直梦想的世界,也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可是直到他走完全部生命,他依然没有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虽然他在凡界逗留过漫长的岁月,但是他一直在重复着寻觅,守侯和伤逝。在每一次轮回的短暂守侯中,他常常会坐在窗前抬头看着月光开心的笑了,笑容真诚而疲惫。 我对着天空举起手,看着月光朦胧的落在断空的灵力上,心里有些什么在冰冷的风中冻破碎裂成一片一片,象颓败的花瓣一般凋零散落开来。 月色将要沉沦的时候,我对着那湾惶然的月轮做了一个决定,我想要再次进入精灵王国,踏足在萧拓的国土上。我并不是想杀死萧拓为断空报仇,我知道断空是宁愿自己死去也要萧拓好好活着的。我只是想让萧拓知道,断空对他的感情有多么坚定而漫长,而他却颠覆了一个世界,去毁灭这份感情。即使在我会死在萧拓的国土上,我也再所不惜。 之后的几天,是我逗留在王宫逗留在凡界的最后时光。我一直都努力的微笑着,面对方饮和澈的目光。然后我告诉他们我将要离去,回到故乡的那片平原上,在那里埋葬我接下来的时光,因为只有那里,才可以让我清晰的记起断空,不会将他忘记。 方饮将我送到宫门前,那根雕琢着飞龙的柱子边,他看着我的目光里满是歉意,他伸出手来抚摩着我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和很久以前一样。他说,淡眸,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我轻轻的摇摇头,笑容如飞花般淡然,我说,不用了,而且,我也不希望你去看望我,我只想一个人度过很长的时间,好将心里那些惨痛的记忆埋葬在尘埃下。 方饮痛惜的看着我,用力的握了握我的手,再没有说什么,默然的看着我从他眼前转身离开,渐离他的视线。我走了很远以后,回过头还看见他站在宫门口,长袍在风中迭动着翻滚,但是我隐约感觉到他的脸上泛起一股森然而神秘的笑容,然后他慢慢的转过身去,走进王宫,沉重的宫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剪断了我目光的轨迹。 我转过头去,心里反复的说着再见。再见了,方饮。 已经是深秋了,我回到故乡的时候,已经没有满目葱郁的绿色,一望无际的草原开始枯黄着颓败,天空中有成群的飞鸟迁徙着,向更温暖的地方飞去。我逆着飞鸟掠过的痕迹行走着,走向草原深处的那间破旧小屋,那间承载了我无数欢笑和泪水的屋子。而屋子前的水池依然恬静如镜,只是这汪水面曾经倒影过多少次我快乐奔跑着的身影和在岁月中渐变的容颜。 我站在水池边,倒立在水底的那张脸还是那样的熟悉,只是在那张熟悉的面孔前纷舞的发丝已经象晴朗的天空一般湛蓝,而曾经站在这张面孔身边,同样将身影投射在这片水面上过的另外两个人却再也不会出现了,他们已经相继的离开这个世界。只有在夜深人静,夜虫在黑暗中梦呓的时候,我才能从氤氲的雾气中模糊的看到他们的面孔,看到他们的笑容如同即将沉沦的夕阳一般恍惚。 之后,我回过身,打开尘封已经的房门,打开一段被禁锢很久的记忆。当阳光穿越我的身后从打开的门中射进房间,照在屋子中间那堆熄灭很久的柴火上的时,我的心里有很多细碎而纷密的记忆汹涌而来,漫舞着如同那些在我眼前的阳光中纷飞的灰尘一样密集。是那些已经被伤痛和疲惫掩埋很久的回忆,是那些我还是一个凡人时简单而单纯的回忆。 我伸手点燃那堆柴火,然后我在跳动的火焰旁坐了下来,看着在火中迸发的那些点点星火。我将记忆中那些浸染着泪水的画面暂时的忘却了,当火光在我脸上跳动的时候,我看着挂在墙上的宝剑,一脸微笑的回想着父亲的身影从草原尽头渐渐明朗,骑在战马上挥舞着胜利的旗帜向我走来的画面。 柴火逐渐燃尽,天空中出现阳光将要重生的征兆。我回到记忆中,最后看了一眼那把锋利的宝剑,然后站起身,开始向精灵王国迈动脚步。别了,父亲,原谅我不能继续陪着你。 那条漫长的街道依然清冷的没有一个行人,我的脚步踏在青石路板上,思绪也撕裂了空间回到很久以前,那时候我也是这样走在这条街道上的,只是那时候我身边还有着方饮和澈,而现在却是我一个人了,向着未知的方向孤独且顽固的前进着。 然后我看见长街的尽头弥漫着浓郁的雾气,接着竟然飞扬起了细密的雪花,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冬天还离的很遥远,所以这些雪花只会是幻术营造出来的。 我警惕的停下脚步,看着飞雪弥漫的深处的那些模糊晃动的身影,我垂着的手指悄然的弯曲,敛聚起灵力准备应付着从雾气后扑面而来的幻术。 第四章 逝 第二节 只是飞雪散尽的时候,我从氤氲的雾气中看见的是那些我熟悉的面孔,方饮,澈,冰泣还有黯尘,他们安静的伫立在那里看着我,目光里有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方饮站在一棵枝叶浓密到抬头不能看见天空的树下,云眉浩齿的对我微笑着,他说,小妹,我们可没有去看望你,打扰你宁静的生活,我们只是在路上偶遇到你的。 我只有微笑,笑的无可奈何,我对他们说,我说,方饮,这条路是通往精灵王国的。 他说,我知道,看来我们同路。 我说,方饮,你们没有必要跟着我进入精灵王国的,这次是我一个人的使命了。 方饮的脚步向前靠拢了一些,近的我已经看见他蕴涵在嘴角的笑意,他说,小妹,你一个人是见不到萧拓的,而我们的力量似乎也不足够见到他,我想我们如果联手的话,应该希望会更大一些。 我不再反驳什么,因为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我只有静静在站立在那里,看着那些我曾经以为再也不会见到面孔。那是凡界一个普通的深秋的黄昏,但是直到现在我还可以清晰的记得那时候夕阳照在每一个人脸上的沉醉的样子,蓝色的头发飘舞在天空下,幻术召唤出来的残雪还淡淡的缠绕在空气里,落在积落满地的枯叶上,宛若严寒下的冰霜一般哀伤。 只是我看着他们的身影却觉得缺少了些什么,我反复的打量着他们,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于是我问方饮,我说,听风呢?他怎么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方饮的笑容在我的话语中凝固,他的头低了下去,声音听起来沉痛而难过,他说,淡眸,就如同断空一样,你再也不能见到听风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就在几天前,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听风还好好的活着的,我以为他会一直站在王宫最颠峰的城楼上,凭栏远眺着,目光和苍穹一般苍茫。他是有着灵力庇佑的精灵,有着格外漫长的生命的。 我说,方饮,发生什么事了? 但是方饮只是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有些什么东西从瞳孔深处流露出来,湿润了眼眶。 后来黯尘走了过来,他说,淡眸,我们之所以会站在这里等你,是因为听风告诉了我们你从断空记忆里看到的一切。你离开王宫后他就将我们召集在一起,环起手指焕发出强烈的光芒,当时我们都很疑惑,不知道他动用这么强烈的灵力想要做什么。但是随后我们看到了那些你也曾经见过的画面,不是用言语的描述,而是真实的画面。这就是读心术发挥的极至,将记忆中的画面无比真实的演绎出来,释放在眼前。从那里我们清晰的看到了断空全部的生命,看到了作为王者的他黯然的伤逝。可是当画面从我们眼前消失的同时,听风也在我们震惊的目光中倒了下去,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他最后对我们说,他说你也看到了这一切,你一定会为断空做些什么的,而我们亏欠你太多,是应该偿还的。走吧,淡眸,我们是一定会陪在你身边,和你再次进入精灵王国,走进那片阳光失落的土地的。 然后他站在一边看着我,轮廓分明的脸上依然有着傲然的神情,只是多了一份坚定。 而我已经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的喉咙里哽咽着如渊一般的泪水。 方饮走过来揽着我的肩头,他说,小妹,我们走吧,逝去的人是永远离去了,而我们活着的人需要做的是,让他们的死变的有价值。 我点点头,擦去泪水,我甚至可以想象出听风逝去前坦然的笑容,他终于可以不再因为断空的死而内疚了,他也不再需要那么孤独的一个人站在苍茫的楼宇间,寂寞的只与风相拥了。我想他的灵魂现在一定是微笑着的吧,站在鸟鸣与虫语中,聆听着这些与他久违了千百年的声音。 当我们的脚步开始迈动的时候,澈突然叫住我,他说,等等,淡眸,有一件事希望你可以明白,在我们中间有一个人是萧拓的手下,这一点已经不容置疑。 我转过头看着他,看着这个眼睛一直掩映在纷乱的长发下,却洁净得一尘不染的男孩,我说,是吗?澈,那么你认为是谁? 澈说,我不知道,在真相没有揭破前,谁的身份都值得怀疑。我想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提防其他的人,因为谁也不能完全值得信任,即使是你,淡眸,你一样不能被完全相信。 我向前走去,在我和澈擦身而过的时候,我对他说,我说,澈,我不愿意怀疑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如果一群人彼此怀疑着行走在一起,不如就此分道扬镳吧。如果还要继续并肩面对所有的困难,我想我们应该彼此信任。 澈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是方饮走过去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在他耳边轻声的细语了几句,然后澈就抬起头看着我,眨眨眼,神秘的笑着,他说,你说的对,淡眸,我们之间不应该有猜疑。 然后他和方饮走到我的身后,方饮还是那样邪气的笑着,他说,小妹,我们可以开始走了吗? 我转过头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沉重的脚步。在行走在断空的记忆中时,我就清楚的感觉到在我们中间存在着一个怀着另外目的的人,我闭上眼的时候甚至可以隐约看到他得意的笑容。可是我却不愿意去面对,去怀疑这些曾经和我一起行走在死亡边缘的战友们。 我只愿意在月暗天茫的时候独自面对着在群山背后失落的良知。 凡界的生活依然歌舞升平,这个世界里一切都会流逝在时光中的,战痛,伤痕,灰烬,以及光明。我行走在曾经被精灵践踏过的土地上,在松软的土地上留下短暂的痕迹。远处有着凡人的军队从视线中纵横而过,骄傲的战马高昂着头踏着细碎的步伐。精灵从这个世界里消退了,可是战争并没有因此而消失,有着同样黑色瞳孔黑色头发的凡人们还在用锋利的武器互相撕杀着,为了疆土的范围和堆积的财宝,日复一日的杀戮和被杀戮着。当胜利的旗帜在亡者的躯壳上飘舞的时候,谁人可知有一天失去灵魂被踏在脚下的尸体是否会是自己。 我仰起头怅然而笑,笑容映在划空而过的候鸟留下的残影上。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延续了这个世界的光明,而断空的死是否挽救了这个阳光下的世界。很多时候,我握紧手指,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流淌的灵力,那些被断空守护了千万年,在烟琼和凝影身体里停留过的灵力。当她们惨淡的笑着香消玉陨的时候,可有曾想过她们的记忆会在另一个人身体里延续着,为她们曾经的悲欢离合共鸣着。 第四章 逝 第三节 在踏入割断阳光与月色的那片森林前,我找到了埋葬烟琼的那片竹林。岁月的流失这里已经再也看不到曾经惨痛的痕迹,我只能凭借着印象弯下腰,对着这个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牵连改变了我改变了断空改变了很多人一生的女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来的小孩在我视野里嬉戏着,脸上挂着无邪的发自内心的微笑,光洁的额头上蒙着一层细小的汗珠,在阳光下晶莹的闪亮如同明亮的记忆。我远远的站着看着他们自由奔跑的身影,我想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他们脚下沉睡着一个伟大而奇特的女子,曾经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了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延续了他们的笑容。 落拓的暮日周围出现了一道美丽的晚霞,宛如一条击破长空自由翱翔的苍龙婉转盘旋。 离开凡界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一刻的晃动,我站在那些从来没有被阳光照耀过的湿润泥土上,抬起头看着这个世界里的光彩流离。我知道这些景色会永远存在于这个世界里,并且日复一日的反复重现着的。只是我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回来,再站在草原上聆听阳光的呼吸。 我抬起手放在眼前,动了动手指,宽大的长袍衣袖如流云般拂过,于是永恒从时光中撕裂开来,降落在鼎沸的人世和清冷的天宇间。 然后我头也不回的走进那片森林,再次进入这个月光下的神秘国度。天空在头顶上迅速阴暗下来,连月光都被树木撑开的枝叶遮挡住不能倾泻下来,一个世界的光明退去。 这个世界依旧宁静,当我看见灯光,看见有精灵蠢动的身影,看见幻术划破长空如陨落的星辰一般时,我恍若隔世。雄霸这个世界的王者的死并没有对这个世界有任何的影响,精灵们的脸上依旧有着柔软的笑容,还是有荆角鹿轻快的身影从湖边奔驰而过,和水中的倒影牵手流连而过,夜虫在脚下轻声的歌唱,而周围,青色的花朵悄然绽放,盛开的无边无际。 可是我却已经失落。 这些曾经美妙而宁静的景色在我眼中再也没有光辉,那个让这个世界绚丽的王者已经死去,死在了一群灵力微弱的人手下,可是也只有这些人才可以杀死他的。我不得不佩服站在阴影中策划了整件事情的那个人,他甚至不惜牺牲无数凡人与精灵的生命,只为了兑现他的一个承诺。 所以我再次走进精灵王国,不是为了复仇,只是我不愿意成为别人复仇的工具。 客栈里依旧热闹非凡,永不停歇的喧哗是这里与凡界客栈的区别。我在客栈的门前停下了脚步,一幕幕一幅幅沦落为记忆的青涩画面又出现再我眼前,当我们第一次踏足月光下的神秘国度,就是在这里停留的。 方饮在我身后不停的说着,他说,小妹,这此进入精灵王国我们更要小心,我想我们已经不能再住在客栈。如果我们杀死断空的事已经被流传,那只要我们出现在人群中就会遭到攻击的。小妹,小妹?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在方饮的话语中恍若惘然,我的脚已经抬起来跨过了客栈的门槛,因为我看见客栈的中间坐着两个人,他们穿着在精灵王国里代表了至高无上身份的银色长袍,金色丝线龙飞凤舞的在长袍的背后绣着一个月亮的形状。 我站在他们的面前手足无措,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他们,夜歌和沂町——那个在我刚进入精灵王国就给我留下无法忘却的恐慌的男子。我甚至胆怯的有些想退却,可是我已经控制不了我的脚步。 他们一直静静的看了我很长时间,然后夜歌舒了一口气,低下头嘬了一口茶,面无表情的说, 她说,我们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如果你再不来,我一定不会顾及王最后交代我的话语,我会去凡界杀死你。 我向前走了一步,走进她的幻术范围,我说,夜歌,我还有些事没有完成,等我做完这些事,你随时可以取走我的生命,我绝不会有丝毫的反抗。 她连头也没有抬,满脸的不屑,她说,哼,反抗?就凭你? 我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在夜歌的面前我真的很渺小。 沂町站起来长叹一声,伸手按在夜歌的肩膀上,他说,夜歌,算了吧,记得当初你答应过我的事。 然后他看向我,目光纠缠复杂,他说,淡眸,我们在这里等你,是为了和你一起去东精灵王国的。我想你一定会来的,还好,最后你终于没有辜负我期望。 我说,沂町,这是我一个人的使命了,你们是西精灵王国里仅存的首席大法师了,你们不应该再冒险。 夜歌冷笑了一声,还是满脸的不屑,她说,你的使命?我们和王认识了几百年了,你呢?你唯一特殊的只是你身体里流淌着王守护了千万年的灵力。 我面对着夜歌的咄咄逼人不再说话,在夜歌的面前我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因为我在她的目光中不敢抬起头来,正视这个世界。 后来方饮他们跟在我身后走进了客栈,澈依然用很细微且密集的雪花将冰泣掩盖,掩饰她凡人的特征。他们茫然的站在我身后,疑惑的看着空气中紧张的气氛。 突然,夜歌放下茶杯,伸出手指在我眼下动了动,澈的幻术被化解开来,细密的风雪不再纷舞着掩饰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冰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客栈里所有人的目光中。她做这一切之前没有任何征兆,所以没有人来得及阻止她。 大堂里刹那间变的格外安静,安静的可以听见澈紧张的心跳声。良久以后,澈颤抖着声音问夜歌,他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夜歌微微转过头,斜视着澈,她说,我只想告诉你,以后你不必再这么做了。在西精灵王国里,只要我说,这个凡人是我的朋友,就没有人会动她一只手指。而当我们走进东精灵王国的时候,即使你再掩饰,她也是敌人的身份。 夜歌说完这句话以后,大堂里的喧哗又泛滥起来,精灵们收回疑惑的目光,轻柔的笑容又在他们秀美的脸庞上绽放,他们伸出手在光滑如绸的蓝色长发间隙间划过,如同在镜面一般泛光的湖面上漂泊的银叶。 然后夜歌走出大堂,走到落叶堆积的湖畔,长袍的下摆及长的拖在地上,卷带起片片落叶。她站到湖边向我招招手,她说,淡眸,你过来,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沂町伸手阻住我,他扬声说,夜歌,你答应过我也答应过王不会伤害淡眸的。 夜歌说,我只是想问淡眸一些关于王在凡界的事而已。 沂町看了看夜歌,又回头看看我,我弯起嘴角勉强的微笑,我说,没关系的,让我过去吧。 沂町点点头,他用轻到只有我可以听见的声音说,他说,淡眸,夜歌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虽然她看起来总是这么冷淡,但是她在王身边的时候都是微笑着的,笑容美丽的可以让天空中的星辰沉醉。 我说,沂町,我知道的,我曾经看过。看过她的笑容,也看过你的笑颜。 然后我向夜歌走去,低着头,按捺住内心的惶恐不敢抬起头面对她的目光。 第四章 逝 第四节 很久以后,夜歌长叹一声,声音在夜空中幽幽无限凄凉,她说,淡眸,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你只因为有着一双紫色的瞳孔,就可以让王对你格外垂青,而我即使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也永远不能走进他的心里。为什么有着那双紫色瞳孔的人不是我,不是我。如果是我,那王就根本不会死,而我,也不需要为了挽回王的尊严,而和你走在一起。 我说,夜歌,你知道吗?我也不想有着这双紫色的瞳孔,那样我就会依然是个凡人,我会平凡的度过短暂的生命,围聚在父亲的膝下,享有天伦之乐。而不会象现在这样,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只剩下我一个人,独自的痛苦思念着。而我却有着漫长的生命来慢慢回荡着这份痛苦,或许直到终了也无法释怀了。夜歌,有句话在你的水晶宫殿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断空的死我也格外难过,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虽然他的身体里没有流着和我同样的鲜血,但是我的身体里却一直流淌着他守护了千万年早已和他融为一体的灵力,我早已经将他看成我的亲生哥哥了。 我说完以后,夜歌看了我很久,然后她眼睛里的动容和幽怨逐渐泯灭了下去,躲藏到冰霜之后,她抬起手捏了捏鼻尖,她说,是吗?淡眸,可惜我依然不会原谅你,你最后一定会死在我的手里的,我会象你杀死王一样杀掉你的。 然后她轻蔑的笑着,转过身,但是当她转过身的时候,笑容变得轻柔的朦胧起来,她拉起我的手,她说,淡眸,没想到王在凡界做过这么多的事,可惜我没有亲眼见到过。 我看见沂町松了一口气,方饮和澈也都松了一口气。于是我也笑着,为了他们的释怀。 之后我们在客栈休憩了片刻,就开始动身前往东精灵王国。那又是一个陌生的领土,虽然我在断空的记忆中见过关于那里的很多画面,虽然西精灵王国原来就隶属于东精灵王国的一部分,但,那里终究已经不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可以掌握的天空了。 夜歌带领着我们出了客栈,沿着湖畔走去。我们一言不发的跟在她的身后,各自怀着心思。沂町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我,他的手一直握在袖中,透过衣袖可以看见微微的蓝色光芒。我知道他这样做已经是一种习惯,可以从容的面对突发而来的急变。 而方饮和澈走的很近,他们一直在轻声交谈着,澈偶尔会宁静的一笑,笑容依然如同沉淀在清凉的湖水深处的温玉一般柔软。无论经过了多少岁月多少春秋,他始终象一个孩子一样,不会被世俗烟火所侵染。 我们走了很久以后,夜歌停下脚步,就在那片布满荆棘的荒野上。她转过头对我说,她说,淡眸,你还记得这里吗? 我说,记得,如果你没有说谎的话,这里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 夜歌抬起头,凄然一笑,她说,那时候我就可以轻易杀死你们的,如果不是因为当时我太好奇,想看看你们这群力量微弱的人在精灵王国里横冲直撞的目的是什么的话,后面的一切就不会再发生了。 沂町说,夜歌,过去的事就忘记了吧,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夜歌依然在笑,只是笑容让月光都为之心碎,挥洒着散落满地。之后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黯然的继续赶路。 这一次我们走了很久才停下来,停下来的时候我打量着四周,这里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因为从这里再向前走去,就是磔乱曾经执掌的那片土地。我说,夜歌,你要将我们带向哪里?带去你的水晶宫殿吗? 夜歌说,从这里可以到我掌管的土地,但是,这里也是通往东精灵王国的必经之路。我脚下踏着的就是转折点,从这里,向左一步就是天堂,向右一步就是地狱。现在你们还可以后悔,不过这已经是最后的一次机会。 没有人说话,但是所有人脸上都有着义务反顾的坚决。 于是夜歌转过头去,向前走去。这次是向着一个陌生的方向了,虽然头顶的月光一样明朗,脚下的泥土一样湿润,周围的空气一样芬芳,但是,我们已经踏进东精灵王国——这个陌生得充满危机的世界。走过夜歌曾经稍作停留的那条岔路的时候,我的心里微微的疼了一下,仿佛夜歌停留的时候是站在的我的心里。我在心里默默的说,夜歌,你知道吗?其实,对我来说,当 我第一次经过这里的时候,向右一步才是天堂。 可是我只是把这句话放在心里默默的重复了很多遍,而没有讲出来。我知道即使我对夜歌说再多,她依然不会原谅我的,而我如果对她讲这些话,是乞讨她的怜悯,还是害怕将来的某一天被她杀死? 那天晚上休息前,我从衣袖中取出断空的灵力,放在眼前让从帐篷的缝隙间漏进的月光弥漫在上面。听风已经逝去了,再也没有人可以把记载在这颗珠子里的画面展放出来,让这些凄美漫长的记忆再次流转在人世间。我只能对着月光,模糊的看着被囚禁在珠子里缓缓流动的灵力,想着一些不会让我流泪的画面,说一些我无法倾诉的话语了。 在我模模糊糊快要睡着前,透过被风扬起的帐篷一角,我看见方饮正坐在空地上,他也举着手,对着月光陶醉的看着什么,脸上的笑容神秘而幸福。 只是一阵倦意袭来,我还来不及去思考方饮手中握的是什么,就闭上眼,沉沉睡去。 渐渐的,树木越来越密集,而夜歌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她走出的每一步都显的小心翼翼。甚至当前面出现几个精灵游走的身影时,她停下脚步吩咐我们站在阴影下避让。我对她这样谨慎的举动有些疑惑,于是我问她,我说,夜歌,如果每次遇到人我们都需要避让的话,那当我们走到王宫的时候,还能躲到哪里?从我们面前走过的那几个精灵看起来灵力并不是很高强的,我想我们应该足够应付。 夜歌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她说,东精灵王国比西精灵王国要危险的多,我希望你们明白这个事实。东精灵王国里的首席大法师数量要远远逾越西精灵王国,而且,萧拓的暗系幻术可以让他在月光下随意隐藏自己的身形而不被发觉。所以我们应该格外谨慎。 我说,可是,东精灵王国曾经倾全力与西精灵王国发起过一场战场,我记得那次是西精灵王国赢了。 夜歌说,是的,因为那次萧拓并没有亲自参与那场战场。而且,那场战争其实失败的应该是我们,如果没有凝影的及时赶到和她举世无双的幻术,我想,西精灵王国早已沦陷了。当然,淡眸,我知道,凝影的灵力依然在你身体里延续,但是,你能充分的利用这些力量吗?恐怕你连我也无法战胜吧。或许几十年几百年以后你能熟练的使用这些灵力纵横天下,可是我没有时间等你,一年都没有。 然后她低下头,幡然的月光在她头顶上黯然失色。 我知道她脸上的忧伤为谁而书写,她眼中的冰冷为谁而缠绵。只是那个人再也不能走到她身边,化解她的忧伤,融解她眼里的冰雪了。 第四章 逝 第五节 三天之后发生了一件事终于让我们明白夜歌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那时候我们正试图穿越一条格外广阔的湖泊,而湖泊的辽阔让我们无法沿着湖畔绕道而行,沿着湖水流淌的方向看去,只可以看到万流汇聚,波涛翻滚,漫漫的看不到边界。 夜歌掬起一汪清水,让水流从指缝间缓缓流下,她说,还好,我们之中有两个人擅长水系幻术,应该足够维持我们从湖面上穿越。澈,你认为呢? 澈说,你可以,我就可以。 夜歌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她对着湖面伸出手,光芒在她的手指间急速的跳跃了一下,落在翻腾的激流上。于是浪花变成了永恒,遥不可及的对岸中出现了一条泛光的大道。 我们尾随在夜歌的身后走在这条冰道上,夜歌不断的将湖水衍变成坚固的寒冰,将这条道路无限的延伸下去。而澈走在我们中间,他的手笔直的下垂着,指着我们踏足的地方,将无穷无尽的寒冷输送到我们脚下,维持着我们踏足的地方寒冰的坚固。 周围静的只可以听到踩在冰面上轻微的碎裂声,还有浪花凝固时不甘心的惊叫。 突然澈笑起来,象个小孩子一样笑着,他说,夜歌,没有想到我们还有机会可以一起释放幻术。而且,都是为了一个同样的目的。 夜歌面无表情,只是冰冷的说,她说,别说话,我们不能在水面上逗留太久,在这里我们的身影无从隐藏。 澈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不再言语,只是配合着夜歌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一路上都平安无事,连乌云都没有从头顶上飘过一朵。但是当我们终于到达终点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了问题的所在。方饮竟然悄然无声的从我们身边消失了,更可怕的是,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不见的。在我们踏上冰道前,我还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当时他低着头看着水面,神秘的笑着。 沂町的眉头紧皱着,双手抱在胸前面对着我们走来的方向思索了很久,然后他问我,他说,淡眸,方饮是跟在你身后的是吗? 我说,是的,在我们刚离开岸边的时候,他还紧跟在我身后。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澈说话的时候他还在不在。 我摇摇头,我说,不清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头看过他。 沂町嗯了一声,他说,我想他是不会失足落水的,除了澈说话的时候,周围并没有任何的喧哗。如果他落进水里,我们应该可以听见声音的。 夜歌说,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澈问,什么可能? 夜歌冷笑一声,她说,这还不简单吗?有人悄声无息的从我们后面掳走了他。 澈说,不可能,那么宽的湖面他怎么能来去自如?并且还要挟着一个人。 夜歌说,怎么不可能,只要非常擅长风系幻术的人就可以轻易的做到。王当年就可以在这片湖泊上自由的飞翔而不沾一点水迹的。 黯尘从身后走来,神色紧张。他目光奇怪的看了看我,然后他说,淡眸,有件事我不想提起,但是现在我却不得不说。虽然你一直在逃避,但是我们之中有一个东精灵王国的奸细存在,这已经无法否认了。刚才澈说,在这么宽敞的湖面上挟带着一个人来去自如不是那么容易做到。那如果那个人没有挟着一个人呢? 澈的神情也变的难看起来,他说,黯尘,你是说,方饮是自己离开的? 黯尘说,当然,如果是有人掳走他的话,他怎么会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只要轻声呼喊一声我们就都能听见的。只有是他自己自愿离开的,才可以作到悄无声息。 澈紧咬着牙,手用力的握起来,愤恨的看着黯尘。他说,黯尘,你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你再说一次。 黯尘坦然的笑着,他把手背到身后,面对着澈,他说,澈,你已经听清了。我知道你和方饮的感情很深厚,但是你并不是从方饮一生下来就认识他的,你知道他在与你相识前的过去吗,你知道他在你看不到他的时候做过些什么吗? 我看到澈握着的手里已经隐隐透露出强烈的光芒,而黯尘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上也已经是光芒万丈了。我的心里狠狠的痛起来,我没有想到进入东精灵王国后的第一场战斗,不是力抗东精灵王国的首席大法师,而是发生在澈与黯尘之间。 我以为一场残酷的激斗已经势不可免,我大声的叫着他们的名字,让他们冷静下来。 一切终于都静了下来,谁都不再说话,澈和黯尘手上闪耀的光芒都暗淡了下去,不是因为我的呼喊,而是因为夜歌已经站在他们中间,两只手分别指向他们,手上分别握着两支尖锐的冰棱。她不屑的说,如果你们再吵下去,我一定会杀了你们。反正我很早就想过杀死你们了,因为你们的手上都沾着王的鲜血。 澈转过头看着水面不再说话,我看到他孩童般纯真的脸上写着的疼痛,那种通彻心扉的疼痛,一点一点从紧张的空气中传进我的眼里,流到心底也撕裂一般的疼痛。 我们的心痛,都缘自黯尘说的话。我知道澈的愤怒和疼痛,因为黯尘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否则,澈只会不屑的一笑。 我低下头看着静卧在湖底的月亮,月亮恍惚间变成了方饮的笑脸,他邪气的笑着,抚摸我的头发,象父亲和断空那样。他称呼我是独一无二的,他叫我小妹。很久以前,我在战场上被俘,生命在利刃前飘摇的时候,那张携刻着永远笑意的面孔伴随着一阵清风飘至我的眼前,留在了我的世界里。 可是,他会是那个东精灵王国的奸细,一步一步指引着我们走向断空生命最脆弱的位置,带着我从命运的转折点经过的时候,领着我走向地狱的那个人吗? 阻挡了流水的寒冰逐渐融化,水流又奔腾开来,粉碎了我眼中的那轮月色。方饮的笑容也变的神秘起来,象在王宫门口送行我和那个月光明朗的夜晚的笑容一样,在流淌的月色中一晃一晃,诡异而迷惑。 夜歌缓缓放下手,把手中的冰棱丢进湖中。她说,这些问题,留着等见到他的时候当面问他吧。 澈还是看着水面,看着那些破碎的波澜,他轻轻的说,但是,如果方饮死了呢? 夜歌还是那么冰冷的说,她说,在我们离开西精灵王国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们,是选择天堂,还是地狱。你们都选择了地狱,在地狱里行走,必然有人要死去的。方饮如果死去了,也只是开始,而不是最终。 我开始不再怀疑夜歌过分的紧张,我也终于相信东精灵王国里要比我去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凶险的多。我看着这些行走在我身边的战友们,心里满是感激。如果真的只是我一个人悄然的来到这里,或许真的是寸步难行。 只是,方饮的突然消失,依然萦绕在我的思绪里,成为我心中难以消却的一个阴影。 第四章 逝 第六节 夜歌带着我们总是穿行在格外茂盛的树林中,远远的避开繁华的都市。如果视线范围内有精灵活动的身影时,我们甚至要潜伏在阴影中,直到那些晃动的影子离开我们视线所及。 就这样在东精灵王国里走了很久,我们都是悄无声息的前进着,没有遭遇过任何冲突。我们已经越来越接近萧拓的王宫了,我的心情也日渐激动,在向那座黑色的堡垒靠进的日子里。我甚至总是在雾气蓬勃的时候幻想着,当这些雾气散去的时候,我抬起头,就可以看见在王宫的颠峰之处焕发的那块象征着荣耀与尊贵的宝石。 但是夜歌的神色却日渐严峻。当我们在丛林深处休憩的时候,她常常会坐在一棵把枝叶长长的延伸到地面的树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脚下的地面,眉头紧锁着如同在进行激烈的思索。 有时候她也会扶着树干抬起头轻轻的微笑,月光沾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如同露水一般晶莹,那是可以让全天下所有男人都为之心醉的笑容。我总是会躲在阴影背后看着她冰冷如霜的面容上难得的笑容,看着她偶然开心的象一个小女孩一样摇摆着悬空的双脚,心里想着那个可以让她露出笑容的人。 那也是可以让我微笑的人,只是我在失去他以后才发现微笑已变得如此艰难。 那天的月光格外出色,即使树叶依然在头顶上密集纷争的排开,月光还是可以奋力的透过缝隙烙在我们脚下。澈独自一人蹲在湖边,无意识的把手放在水里来回晃荡,扬起的波澜一晃一晃,如同破碎的梦境。自从方饮神秘的失踪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压抑,虽然他总是紧闭着嘴唇不说一个字,但是总是聚集在眼角的皱纹却泄露了他的内心。 夜歌还是一个人坐在树枝上,低着头拨弄着手指上那只已经被磨的光滑晶莹的棘角鹿。而其他的人都已经钻进帐篷里休憩,等待着下一次的整装待发。 我转头看了看夜歌,又回过头看了看澈,还是抬起脚向澈走去。 就在我的脚刚开始迈动的时候,夜歌突然抬起手在空气中握了握,凝固起一道冰刃就向澈劈去。锋利的寒光贴着我的脸颊飞过,尾随着一股森然的气息。 我想抓住这道冰刃,当我看清它飞翔的方向是澈的位置时。 我的手已经伸了出去,但是还是太慢了。我只抓住了那道寒光留下的华丽痕迹,却没有能阻止它的丝毫去势。 只是我的惊慌是多余的,那道冰刃也只是在澈的身边擦肩而过,落在水中激扬起一朵浪花。 然后夜歌说,澈,如果这道冰刃是想取你性命的话,你认为有多大把握。 澈转过头看着夜歌,他说,绝对可以杀死我。 夜歌很满意的点点头,她说,那很好,你再这么心不在焉的话。下一道冰刃或许就是一个走到你身边你却没有发觉的东精灵王国首席大法师发出的。 澈说,如果东精灵王国的首席大法师悄然接近的是你,你能发觉吗?夜歌。 夜歌说,至少不会象你发现的这么迟。 澈说,那看看你身后,夜歌。 夜歌连动也没动,她漫笑着说,你骗人的水平太不高明了,澈。 澈却已经弯起手指,神情有些激扬,他还是说,夜歌,注意你的身后。 然后他的手笔直的向前伸去,指向夜歌。细长的冰箭从我的发丝间穿越而过的时候有些许的破裂,有那么几粒冰花飘散开来,冻结了我的视线。 夜歌只用了一只手指就粉碎了澈的冰箭,她说,如果我回过头,这支箭就会插在我的胸口是吗?不过你应该遗憾,我…… 夜歌的话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即使离她这么远距离的我也已经感觉到她的身后空气起了变化,有激烈的旋涡已经在她身后开始塌陷,透明的空气因为激烈的旋转而变的模糊如斯起来。 但是夜歌依然是安全的,因为在那同时,已经有一层湖蓝色的光晕凌空闪现,捍卫在夜歌的周围。接着我看见黯尘从帐篷里站了起来,他的手是举起来扣着的,释放着完美的结界。 澈已经连接发出几十支冰箭,向着空气旋转最激烈的地方。我也已经将漫天的火焰撒向漩涡的周围,层层叠叠的包围起来。我想他是插翅也难飞了,不管隐藏在漩涡中的那个人是谁。 但是那些激烈流淌的空气突然平静下来,咆哮的苍龙停止了他猛烈的呼吸,漩涡就象失去生命一样突然消散开来,而那些变的透明的空气中间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一切又安静下来,只剩下月光。 夜歌的头还是抬着的,就象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黯尘走过来疑惑的向夜歌身后看着,他说,那个人是谁? 夜歌说,不知道,谁也没有见到。 黯尘说,你是说释法的大法师没有站在你身后。 夜歌说,当然,否则我早就会察觉到他的存在了。 黯尘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说,夜歌,你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夜歌说,能在我察觉的范围之外释放幻术控制风这样强烈的流动,这个人的灵力绝非平庸之辈,或许就是东精灵王国的风系首席大法师。 黯尘说,如果那样,我们的行踪就完全暴露了。 夜歌突然低下头,看着我,她说,黯尘,还有一种情况,就是释放这个幻术的人就在我们中间,比如你,我,淡眸。淡眸,我记得你也是知道风系幻术咒语的吧。 我惊讶的看着她,我说,夜歌,你在怀疑我吗?如果那个幻术是我释放的,你只要一转头就可以看见我弯曲着手指的。 夜歌冷笑了一声,她说,从我这里只可以看见你的一只手,而你隐藏在树后面的那只手有没有弯曲过,我并不清楚。 我说,但是,从澈这里可以看到我的全部动作啊。 夜歌还是在笑,她说,澈,呵呵,难怪他那么快就发现我背后就人在释放幻术。又或者,淡眸,是你为了帮澈掩饰他偷袭的失败而故意这样做的是吗? 我的手用力的握起来,指甲戳进手掌中刺骨的疼痛,面对着夜歌的刁难,我只有努力的压抑着愤懑,紧闭着嘴。 澈的脸色又变的难看起来,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他说,夜歌,我记得你在炙日的王宫里待过很长的时间,服侍他的饮食起居。我想你很容易也可以知道所有幻术的咒语吧,刚才离幻术最近的就是你,如果那个幻术是由你释放出来的,一切可以更完美诠释的。 夜歌的手指真的弯曲了起来,她说,那你是不是还想见识一下? 澈冷笑一声,他也举起手,他说,在我死去前未必连撼动你都不能。 夜歌捻动着手指,她说是吗?是吗? 然后她突然出手,手指只是轻微的弹动了一下,一支尖锐如锋芒的冰刺就惊雷腾空一般从指缝间飞出来刺入澈的手指,就在澈稍微惊愕的时间里,她已经抬起手,向着澈的咽喉砍去,手掌边凝固着一层坚固的寒冰,在夜色中闪烁着寒光,如同那把锋利的匕首。 这一切都是在弹指间完成的,快的甚至我还来不及惊呼,我没有想到夜歌会真的对澈出手,而且,这一次是真的致命的攻击了,虽然夜歌的脸上笑容依然。 但是有的动作比弹指还要迅速,就在那一瞬间,有一簇火焰从侧面迎风飞来,撞向夜歌。夜歌只有停下向澈砍去的手,将手掌上的冰融化开来弥漫在空气中幻化成坚硬的盾牌,挡住魔法召唤出的那片火焰。 那些冰块在完成使命后就剥离了夜歌的手掌,象是春天里在枝头融化的积雪一般簌簌的落在草地上。在冰盾的后面我看见了夜歌面无表情的面容,她缓缓的说,沂町,如果我的手没有收回来,这片火云真的是致命的吗? 我这才看见沂町已经从帐篷里出来了,他站在帐篷的门口,表情是无比的疲倦,他对夜歌说,是的,如果你不收回手,这片火 就不会停下来,不过只要你收回手,凭你的灵力很容易就可以化解这些幻术的。 夜歌说,是吗?沂町,你居然可以为了这群杀掉王的人而威胁我的生命,你忘记了王是怎么对待你的,你忘记了他们是怎么杀死了王的吗? 沂町说,记得,我都记得。但是夜歌,我们之所以一起走到这里,不是因为我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目的吗?而如果王现在正站在我们头顶的天空中看着这一切,他是一定不会愿意你这样做的。 夜歌仰起头,看着苍茫的天空,浩瀚的苍穹,渺茫的星云,她喃喃着说,是吗?王,你正在我的头顶上看着我吗? 天空突然轰轰烈烈的阴暗下来,长空万里刹那间被阴霾的流云所蒙蔽。 还有,那上天的眼泪,透过云层落下来,落在夜歌凄凉的泪水中。 第四章 逝 第七节 澈的琴声,依然是那样的悠扬和淡雅,清纯的如同初生婴儿的梦境。只是那些在空气中浮动的旋律如同被束缚了翅膀一般,沉痛的飞不起来。那一夜我在梦里又听见了澈的琴声,伴随我游走在一个又一个梦境中,在那些黑色的梦境里我总会看见一个人背对着我而立,森然的背影上隐隐的雾气告诉我他就是那个在我们身边的潜伏者。但是每次他向我转过身来的时候,黑色的蝴蝶总会腾空而起遮挡着我的视线,然后这个梦境就会随着蝴蝶扇动的翅膀而结束。 我只能模糊的看到他脸上神秘而得意的笑容,还有隐藏在他衣袖中的獠牙。 我们还是行走在一起,但是这已经逐渐蜕变为貌合神离的那种合作,周围的气氛开始越来越紧张,有时候一个轻微的风吹草动就会让所有人紧张的停下脚步,用着怀疑的目光扫视着身边的其他人。 我们还是在前进着的,向着那座有着坚固城墙和血红花瓣的堡垒前进着。 但是那座囚禁着我欲望的城池在我心中却逐渐的远去了,沉重的大门又缓缓合拢,隔绝了另一个世界,垄断了另一场人生。 我努力的挣扎,却无法挣脱紧紧束缚在我们周围的压抑。而且,那些细小的绳索依然在收缩着,越来越紧密的收缩,我陷在透明的囹圄之中已经快要无法呼吸。 灯光依旧在很遥远的地方闪现着,这是多么密集的丛林也无法封锁的。 泥土依然松软,空气依然浓稠。 夜歌还是一个人,躺在横着的树干上仰头思索她自己的世界,澈和冰泣已经钻进帐篷里休息,沂町远远的站在溪流的对岸,目光尾随着一只觅食的棘角鹿游走。 晚风轻轻的歌唱起来。 我在水边疲惫的躺下来,真的很累了,更多的疲惫来自与努力掩饰彼此间紧张的气氛和伪装的笑容,我在想我们最后会败在谁的手上。是东精灵王国灵力最卓越的首席大法师还是萧拓?或者,我们最终会在一场大雪中倒在彼此的手中,昭华流尽,遗憾的死去。 我把手放进水中,感受那份清凉,想冷却烦躁的心情。那些细细的流水从指缝间潺潺而过,波动着我的心弦,如同鱼儿摆动它们的尾翼般摇晃。 可是我的心情却没有丝毫的冷却下来,如同烈火般的燥热在我身体里来回的游走着,那些居住在我身体里不属于我的灵力开始不安的翻滚,似乎想要挣脱我的身体。 你们也想要离开了吗? 那么,就让你们自由的奔腾吧。 我惨笑着抬起手,不再约束着我身体里的灵力,释放对它们的禁锢。让它们从我抬起的手中冲天而起,飞向九霄云外,追寻它们曾经的主人去。 然后我听到一声冷笑,还有说话的声音,她说,你终于按捺不住,露出你的马脚了吧。 那是夜歌的声音。 我说,什么马脚? 夜歌说,你难道会说这不是在向其他的首席大法师报信?你认为我们都已经很疲倦了,再也无法抵挡你们联手的攻势了对吗? 我认真的看着夜歌,我说,夜歌,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会不会坚持着一直走到萧拓的面前,杀死他,或者告诉他炙日对他曾经的感情? 夜歌说,当然,而且那样我可以更快的完成任务。 我说,这也是我一直的愿望,好吧,夜歌,那你杀死我吧。 夜歌望着我抬起手,眼神格外奇怪。她说,好吧,淡眸,如果这就是你最后的愿望,那你可以瞑目了,我一定会帮你实现的。 然后一道光芒从她手指上亮起来,象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 我注视着她的手指,注视着那道向我飞来的光芒,那一刻我在想着当我死去以后,会不会看到我最怀念的那些人,会不会真的有亡灵脱离躯壳,象落叶一样自由自在的飞翔,飞翔在最亲爱的人头顶上,寸步不离。 但是那道光芒在半途中就泯灭了。因为黑暗中一道光芒和夜歌一起亮起,在夜歌出手的同时也有一支火箭射向夜歌。 夜歌迅速的收回对我的攻击,将那些细碎的水滴收敛起来变成坚硬的冰甲套在身上。抵挡住了那支火箭的攻击。然后她若无其事的说,她说,沂町,你还没睡吗? 隐藏在树后的黑暗走了出来,月光下逐渐明晰的是沂町的容貌。 沂町说,你也没有睡着。 夜歌说,你在监视我吗? 沂町迟疑了一下,他说,是的。 夜歌说,你怀疑我? 沂町摇摇头,他说,我不怀疑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但是当你还醒着的时候,我必须注意着你,这样其他人的性命才不会受到威胁。我不愿意有一天当我醒来的时候,空荡荡的帐篷下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还在延续。 夜歌说,那就是说,你无论如何都会阻止我杀死淡眸的。 等了很久沂町才说,他说是的。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下是无懈可击的坚定。 夜歌哦了一声,她说,那如果她们想要杀死我呢? 沂町说,我对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一样,如果他们怀疑你想要杀死你,除非我的手再也不能抬起来施放幻术。我不想你再怀疑淡眸了,我可以和你站在一起,一直等到可以证明淡眸刚才的举动不是在汇报我们的行踪,一直等到你相信她。 夜歌从一直躺着的树上站起来,表情冷漠,她说,我只想知道沂町,你会站在谁的队伍中呢? 沂町看起来有些疑惑,他说,你说什么? 夜歌说,沂町,我也累了。你不觉得我们永远也到不了萧拓的面前了吗?既然我永远无法杀死他们,杀死这些牵绊了我们脚步的人,那就只有我离开了,我是一定要为王复仇的。 沂町说,你是在问我,和你一起离开,或者留下来陪着淡眸? 夜歌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地面,等待答案。 沂町坐下来,坐在潮湿的地面上,他说,夜歌,我只想说,我不会离开。不管谁离开了,你,或者淡眸,或者其他人,我都不会与离开者同行的。 夜歌安静的笑了笑,她说,我知道是这个结果的。然后她转过身就离开了,直到她的身影湮灭在森林浓郁的雾气中,她都没有回过头。 夜色扩散在黑暗中,那些弥漫的雾气被风吹动起来如同糜烂的月光。 很久以后沂町沉重的声音才响起,他有些凄凉的说,我们的力量又薄弱了一分。 然后他站起来对着我微笑,他说,淡眸,去休息吧,过会,我们就要继续前进了。 我对着他有些憔悴的背影说,我说,沂町,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沂町的身影在我的话语中略微停顿了一下,他摆摆手说,淡眸,我只是信任流动在你身体里的那些灵力。 第四章 逝 第八节 后来我恍惚着睡着了,在梦里我见到了一些离奇古怪的场景,有一些黑色的雪花在赤色的天空中飘落下来,脚下没有土地,只有一些飘渺虚幻的雾气流动着。有一些衣着奇怪的人在雪中艰难的行走,他们的脚上都紧紧的缩着红色的镣铐,所以他们的步伐看起来格外沉重。乌鸦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得意的鸣叫着扬长而去。 他们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他们脚步踏下时的震动。但是他们似乎都没有看见我的存在,没有一个人斜过头看我。 突然他们身后的雪花起了奇怪的变化,象被一只无形的手扯动着一般落在一起,然后一个人从黑色中走出来,黑色的长袍将她整个人都掩盖了起来,只有一丝飘动在额前的蓝色头发证明着她精灵的身份。她悄然的尾随在那些人身后,举起的手中握着一把闪亮的匕首。 我说,你是谁? 她象是刚发现我的存在一样转过头,奇怪的看着我,然后她笑起来,笑声邪恶而刺耳,她说,你问我是谁? 然后她缓缓的伸出手拉下脸上的黑色面纱,将她的容貌完全的展现在我眼前。 我惊骇的把持不住自己的脚步,在我看到她面容的那一刻,因为那是一个我格外熟悉的面容。 那竟然是我的面容。 她就那样喋喋的笑着,从我眼前碎裂了,象是一阵奇怪的风吹过一样,风停了,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周围开始变的沉闷,压抑的只剩下黑色的雪花散漫的四处飘落,和乌鸦嘶哑的啼鸣声。我的喉咙变的有些干涉,于是我轻咳着抬起头环顾四周,才发现那些脚带重镣的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下来,没有了知觉的驱壳茫然的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空,朦胧的雾气漂浮在僵硬的面容上,出奇的诡异和惊悚。我过去弯下腰检查他们的伤口,都是在咽喉的位置有一道很深且狭长的伤痕,伤口都是致命的,足够从身体里剥离出一个灵魂。但是奇怪的是,没有一滴鲜血从伤口流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没有人叫醒我,梦境的最后是漫长而飘渺无边际的,我拖着越来越疲惫的身躯在这个神秘的世界里行走了很久,再也没有遇到一个可以呼吸的生灵。后来甚至连尸体都不见了,黑色的雪花也停止了飘落,视线里只剩下那轮惨淡的红日,在赤冥的天空中缓慢的游走着,如同在漂浮在血池中的红宝石。 醒来的时候我头痛的很厉害,我用了很久才从黑暗中分辨出我是在现实中而不是梦境。我睁开眼睛过了很久,一直思索着为什么我会做这个奇怪的梦,直到我的眼睛可以适应黑暗。 帐篷外的天空里月色黯淡。 澈和冰泣坐在水边,黯尘昂然站在夜歌曾经躺过的那根树枝上,轻声的和沂町交谈着什么。 只是,却没有夜歌的踪迹。 我敲了敲沉甸甸的头,过了些许时间,才想起夜歌已经离开我们了,她是带着没有一丝不舍和留恋的感情离去的。先是方饮的悄然消失,然后是夜歌的决然离去。我们在东精灵王国中还没有遭遇到一场战争,却已经有两个人接连着离开了。我看了看这些依然留在我身边的战友,轻轻的笑着,至少,他们还是和我站在一起的,一起面对着将来的风云变幻,一起面对着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即使,即使他们中间有着一个潜伏者。 沂町走到我身边蹲下来看着我,他有些微微的笑容,他说,淡眸,你醒了。 我嗯了一声,然后我问他,我说,沂町,我睡了很久吗? 沂町说,或许吧,没有关系的,对我们来说,最不需要珍惜的,或许就是时间了。淡眸,你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太舒服,我看见你的脸色很苍白。 我伸手揉了揉眼睛,我说,还好,我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沂町说,那就好,淡眸,你看过王的全部记忆,你知道怎么样才可以去萧拓的王宫的对吗? 我疑惑的抬起头,我说,沂町,难道你不认识路吗? 沂町说,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跟随在王的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西精灵王国的边疆,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 我说,那夜歌呢?她也是一直都留在炙日的身边的,她怎么会格外熟悉的游走在东精灵王国的土地上? 沂町说,我也不清楚,夜歌是会读心术的,在我们还在客栈等待你们到来的时候,她告诉过我,她曾经对王释放过读心术,在某个王沉睡的夜晚。所以她很详细的知道王知道的一切。你是知道的,夜歌的灵力要远远逾越于我,所以她可以勉强释放读心术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摇摇头,我说,沂町,我也彻底的看过炙日的全部记忆,甚至存储了他一生记忆的灵力现在还在我的衣袖里。但是在他的记忆中,他对东精灵王国也没有详细的了解,这片森林对他的记忆来说,一样是陌生的。 沂町说,淡眸,你的意思是…… 我的心情突然变的格外空旷而萧条,我伸手制止沂町继续说下去,我说,不会的,一定不会是夜歌,她对王是那么的沉醉,而王的死让她是多么的难过。 沂町突然笑起来,他伸出手抚摩我的头发,动作缓慢慈祥得让我想起很多年前我还是孩子的时候父亲也是喜欢这样抚摸着我的头发爽朗而笑的。他说,淡眸,眼睛并不能让我们看到黑暗,否则,我们就不会为谁是奸细的事一直困惑至今了。 说完他转过头,看着黯尘。 黯尘依然是躺在那里的,他掐起一根很狭长的草茎,随意的摇晃着。他说,淡眸,你应该记得,夜歌是王在东精灵王国和西精灵王国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结束后找到的,在此之前,她究竟是来自于东精灵王国还是西精灵王国,根本无从得知。而且淡眸,你没有发现吗?我们在这片森林里已经迷失方向了。 沂町说,黯尘,按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黯尘把草茎放在嘴里,细细的咀嚼着,很久以后他说,走下去吧,只要不放弃,希望总还是有的。 我说,那我们应该向哪里走? 黯尘说,随便吧。不管我们怎么走,总还是在东精灵王国里的。那时候我们刚走进西精灵王国的时候,对炙日的王宫在哪里不也是这么茫然吗?但是最后我们还是找到了炙日在哪里。今天我们一样也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找到萧拓的行宫。 然后他看了看我,眼神有些恍惚,他放低声音,轻声的说,他说,淡眸,炙日的事,我一直都很愧疚。 我捂着嘴摇摇头,我说,黯尘,那不是你的错。我们只是被人利用了,在读起炙日的记忆之前,我们都没有能看到真相。 沂町背着手仰头站在我身边,轻柔的笑容在暗淡的月光中撕裂。他说,淡眸,现在你明白眼睛并不能告诉你一切真相了吗? 然后他伸手将我拉起来,他说,休息好了吗?现在我们要继续前进了。如果夜歌真的是东精灵王国的人,我们继续逗留在这里将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第四章 逝 第九节 跟在他身后的时候,我小声的问过他,我说,沂町,夜歌和你共事过几千年。几千年,这么久的时间都无法让你完全相信她吗? 沂町看了看我,他说,淡眸,在西精灵王国里。我是最早认识王的,也是第一个走进他世界,走近他身边的人。在西精灵王国里有很多人都误会过王,认为他是一个桀骜且自大的王,他很少相信别人,所以在他的王国里只有很少的首席大法师掌管着王国的封地。那些人臣服于王,只是崇拜他雄霸天下的灵力。正因为这样,凝影才会牺牲自己的生命来延续王的荣耀。而事实上,王的一生里从来没有怀疑过任何一个人,我一直都以王为自己的榜样,所以我也不会怀疑任何一个我曾经相信的人。 那为什么你不去反驳黯尘对夜歌的怀疑?我格外疑惑的问。 沂町说,因为,黯尘说的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夜歌在被王带回王宫前的历史都是空白的,她也没有向任何人讲述过。更重要的是,她现在并不在我们身边。 澈和冰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我们前面,冰泣依偎在澈的怀抱里,脸上有着冰花般晶莹的笑容。而澈的神色也不再压抑,他又可以溺爱的看着冰泣,听从她的要求把水变幻成各种样子。 苍穹间厚重的云层已经散开,月光已经明朗。 是啊,夜歌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或许我们真的是不能见到萧拓的。因为她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们,在怀疑的屏障前,我们的前方困难重重。而现在,我们总有一天可以见到萧拓,即使我们联手也无法再战胜他了,但是,至少,我们可以走到萧拓的面前,将炙日的灵力送到他的手里,让他也可以看到我们都曾经看过的画面。 我的心情也不再那么难过,我的眉头舒展开来,对着天空展颜微笑着。 我回过神看见沂町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他略略有些笑颜,他说,淡眸,你现在的笑容可以让全天下的男人为你而倾倒。 我说,那你呢?沂町。 沂町楞了一下,爽朗的笑起来,他说,我当然也不会例外。 那有例外吗?我咄咄逼人的追问。 沂町的笑容颤抖了一下,他说,曾经有过,那个人只为你的瞳孔而倾倒。 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我突然发觉语言在千万年时间前是多么的苍白,千万年,可以几度沧海,几度桑田。而那份不灭的追寻和执着可以让世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而英雄垂首,岁月都因此而褪色。 澈带着冰泣走过来,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沂町,有些疑惑的说,淡眸,你们怎么了? 我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轻松的看着他,我说,没什么,澈,有事吗? 澈说,我是想问问沂町,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走。 沂町看了看沉默着跟在我们身后的黯尘,他说,既然我们已经迷失了方向,而无论怎么走都是在东精灵王国里,那我们还是按夜歌曾经带领我们的方向前进吧。黯尘,你同意吗? 黯尘没有说话,只是稍微点了下头。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携手在这片森林里四处游走着,谁也不知道这片森林到底有多辽阔,还需要走多长时间才是尽头,而走出这片森林,等待我们的是东精灵王国的都市,还是一片空旷的原野,又或者是凡界,甚至是另一片更空旷的森林。 但是我们依然要走下去,这条路即使没有尽头,我们依然无法离弃,虽然我们已经日渐疲惫,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无可掩隐的压抑和倦意。 沂町的神色也日渐沉重,有一天晚上,我们扎好了帐篷开始准备休息,我看见沂町从我的帐篷前路过,站进棉厚的雾气中,背影若隐若现的飘忽着。我等了一会,等所有人差不多都已经睡着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于是我掀起帐篷走进来,向着那个云雾一般淡泊的背影走去。 我在他身后站了很久而没有去叫他,因为他抬着头在很入神的思索着,我不知道他会在想什么,但是一定很重要。直到月光有些晃动的时候,他似乎才醒过来,然后他回过头看到了我,他的笑容松弛开来,他说,淡眸,你怎么没有去休息。 我说,你呢,沂町,怎么也没有去休息。 沂町说,今天的月色很迷人,我是在赏月。 我拉着他走到一块略有些空旷的地方坐下来,我说,沂町,你刚才在想些什么,我刚才看见你抬着头沉思了很久。 沂町慈祥的看着我,从坐下来起他一直这样看着我微笑,他说,我说了我是在赏月啊。 我摇摇头,我说,沂町,你知道的,我会读心术,我有着烟琼和凝影的全部记忆和灵力。 沂町的笑容逐渐沉淀下来,他说,那又怎么样?你已经对我施放过读心术了吗? 我说,我不会在你不是自愿的情况下对你施放读心术的,除非你执意对我隐瞒着些什么,沂町,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已经很紧张了,我不愿意我们之间有任何秘密被隐藏。 沂町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说出些什么你的手指就会指向我? 我不说话,只是抬起手,将手指环起,作出将要施放读心术的样子。 沂町盯着我的手指看了很久,叹了口气,他说,好吧,其实我只是在担心夜歌。 我说,你担心她真的是潜伏在我们身边的东精灵王国的人? 沂町摇摇头,他说,如果真的那样或许会更好。我是在担心她真的独自一人去找萧拓,她不足以与萧拓抗衡的,你说你有着烟琼的记忆,那你应该知道萧拓那独一无二的暗系幻术在月光下是多么的残酷。 我的脑海中零碎的闪过一些鲜血和眼泪,一抹残忍的白光从阴影中突然的闪现,割断了两个世界的全部希望。我难过的点点头,我说,沂町,我不只一次的看过这样的画面,甚至在梦中也总会模糊的看见。虽然这些事情不是发生在我身上,这些鲜血和眼泪也并非因我而纵横流淌,但是每次我看到或想起这些画面的时候心里总是无法抑制的疼痛。 沂町说,暗系幻术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残忍的幻术,即使灵力强大如王那样也无法抵抗暗系幻术最致命的一击。事实上,没有人可以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抵挡住萧拓的偷袭,夜歌即使真的击溃东精灵王国的所有首席大法师,走到王宫,也只会倒在萧拓面前。而且,她几乎不可能一个人对抗东精灵王国那么多首席的大法师。 我说,那暗系的幻术就是无懈可击了?精灵王国永远没有阳光,而萧拓的力量已经足够让他在月光下肆意隐遁了。 沂町说,是的,我们不可能永远都戒备着的,就象现在,如果萧拓已经站在了我们身边,我们却没有一丝的防备,不过淡眸,如果现在萧拓的匕首划过我的喉咙,只要你速度够快,凝聚起最强的灵力从我的身体刺过去,就一定可以打中他。 我说,这就是唯一击败他的方法吗?当我们真的面对他的时候。 沂町转过头淡淡的说,当然,如果他的冰刃是横在你的脖子上,我也一定会这样做的。 然后他站起来抖落满身的月光,把手放在我几近哀愁的目光前晃了晃,他说,淡眸,不要难过也不要心软,因为当你出手将幻术洞穿我身体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死在了萧拓手里,即使你不出手也不能挽救我的生命。 我点点头,坚定的点了点头。 后来那天晚上沂町还对我讲了很多,讲了很多关于他眼中的王,直到我迷迷糊糊的再也听不清他的声音。那是我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详细的了解到断空,了解到他在别人眼中的光芒四射。他在我生命中只是停留过很短暂的时间,相对于他漫长的生命来说,我应该感激我有着这双紫色的瞳孔,它将我从黑色蓝色的瞳孔中孤立了出来,站在那份独一无二千百年的执着之前。 之 后什么事都没有再发生,我们依然在森林里盲目的行走着。只是我经常会在其他人都沉睡的时候走出去和沂町一起坐在或光华或黯淡的月色下,彼此讲述着他心中的炙日我眼中的断空。在树下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总会满身露水,于是澈将我叫醒的时候总会用幻术将我长袍上沾着的露水全部剥离出来。沾满了露水的长袍是沉重的,犹如我日渐沉痛的心情。 但是依然有一些诡异,每个人。 澈常常会一个人坐在水边,我们一直是逆着溪流前进的,这样不至于在森林中迷失方向而在同一个地方转圈。我常常会隔着森林里浓厚的雾气看到澈微微敛起灵力,凝固起些什么放进水中,顺流而去。而他的手指会一直弯曲很长时间,维持着那些凝固的东西不会融化。 当他看见我走过去的时候,就会将弯曲的手指藏进衣袖里,再对我淡淡的笑着,他问我,他说,淡眸,你看到什么了吗? 我摇摇头,我说我刚睡醒,睡眼朦胧。 溪流的尽头是瀑布。那些奔腾的急流从山上怒吼着破空而下,却落在石头上摔得粉碎,于是它们不再激扬不再狂野,变得格外温顺柔和的沿着山涧间的裂痕缓步而行,潺潺涓涓蜿蜒流转。远远的还没有看见瀑布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听见这些水的咆哮,还有变的湿润柔和的空气。于是我沿着声音沿着溪流的步伐向它靠近,感受这些平时温驯的液体堕落时的震撼。 我隐隐可以看见那一道白色的水帘,飞流破空直下的画面让我很是心仪,但是,当我再走近一些的时候,我发现已经有人比我捷足先登了,他正背着手站在水边,无视飞溅的水花给长袍带来的潮湿。 等我又靠近一些的时候,我知道了那个人是沂町,因为他的银月长袍和浑身散发的长者般慈祥的气息,更重要的是,我在休憩的营地里没有见到他,营地附近也没有。 于是我加快了步伐靠近他,在这样壮观的景色中有一个人一起共赏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只是很快我发现他似乎并不是在赏景,他的嘴唇在飞快的颤动着,对着瀑布在说些什么。 是自言自语抒发自己的心事,还是一种古老密传的幻术,可以相隔千里交谈? 我渐渐靠拢他,就快要和他在水中的倒影碰撞在一起。激流砸在石头上的哀号声掩饰了我的脚步,我已经可以听见他一些零碎的话语,我隐隐听见他在说,夜歌……继续……隐藏……成功…… 还有一些夹在风中得意的笑声,我从来没有听沂町这样笑过,他一直都是很慈祥很沉稳的,只会宽厚的一笑,释怀一切愤懑。 一种惶然的感觉由心而生,一些已经沉睡的感觉又重新苏醒,那些怀疑,那些猜测,那些纷争和迷惑。 我动了动脚,又向他靠近了一些,让水声无法掩盖他的声音。 但是水声也掩盖不了我的脚步声了,虽然我动作很轻微很细小,但是他还是察觉了什么。他转过头来,于是他看见了我,他的表情有些尴尬不自然,他似笑非笑的问我,他说,淡眸?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镇定的看着他,我说,那你呢? 他回过头指着瀑布,他说,很豪迈的景色,不是吗?我正在欣赏。 我说我也是,既然这么巧那我们就一起欣赏吧。 沂町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动作有些无奈,然后他拉着我走到不会被水溅到的地方,和我并肩坐下来,看着那些水连贯着从云间相拥而下,气势浩大磅礴的划过山间突出的岩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些在水流间的岩石已经变的光滑,不过,曾经它们刚从山石间昂然探出身体的时候,一定是锋芒毕露的吧。 我们一起坐了很久,其间很多次我想张口问沂町刚才在做些什么,但是最后我终于忍住了,因为我一开口,将会打破我们之间微妙的平衡,于是我选择了沉默,象对待澈神秘的幻术一样视而不见。 第四章 逝 第十节 后来沂町站起来对我伸出手,他说,他说淡眸,我们回去吧。 我点点头握住他的手站起来,将手中的一块小石头远远的扔进瀑布下的深潭中。石头激扬起一朵微妙的浪花,但是在瀑布脚下浩瀚的浪花翻腾中渺茫的几乎不存在。 脚下不再感觉到震动的时候我偶然回头又看了一眼瀑布,那一眼我竟然看见雾气氤氲的水帘边还有一个黑影,似乎也在向我们这边眺望着。我悄悄的看了看沂町,他的笑容依然镇定。于是 我低下头跟在他的身后,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当我们回到营地的时候,黯尘正躺在一根横着的树干上。自从夜歌离开后他就取代了夜歌的位置,在休息的时候总是躺或坐在树上,我想他有时候甚至在树上睡着了,因为我醒来的时候,偶尔会看见他还躺在那里,和我去休息前一样的姿势。 他正仰面看着天空,或许是我们的脚步声打扰了他的清净,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们,他说淡眸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就钻进了自己的帐篷,那一瞬间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我说不出那里不对。这些日子让我疑惑的事情已经很多,我需要努力伪装成镇定,才能真的镇定下来。 后来我又悄然一人去看过一次瀑布,在垂挂的水帘后面有着一个不大的山洞,被瀑布完全遮挡了起来,当我穿过瀑布站在山洞里的时候我才幡然醒悟,原来那天我看到的黑影并不是幻觉,而沂町的自言自语也并不是一种生僻的幻术,其实那时候山洞里站着一个人,沂町是在对着山洞内的人说话。 可是,这个人是谁。 我有些后悔那天的视而不见,如果当时我坚决的要回头看一下,就一定可以发现些什么。但是后来我静下心来的时候,我又庆幸自己并没有那样去做,因为,如果我回过头,必然可以发现些什么,而更可以肯定的是,我会失去更多。 那天夜里我翻来覆去很久才得以安然入睡,我感觉到每个人都在对我隐瞒着些什么,可是潜伏者只有一个,我不能从众多的诡异中分辨出真正的阴谋,我已经疲惫,疲惫得不能从一群迷雾中看清真正的潜伏者。 梦中有很大一片金色的云彩,还有一轮激扬的红日。 云彩和红日的下面是长着一大片芦苇的河滩,漫长而曲折。风沿着河道蜿蜒直下,掠起无数的柳絮从芦苇荡中飘起,飘落在河滩边的草原上,挂在花瓣上,浪在花香中。 这是我一生中最惬意的一次梦境,很久以后,直至我漫长生命的终结,我都没有再有过这么美妙的梦境,甚至在梦中我仰面站在天空之下,自由的释放着自己的灵力,是可以无穷无尽绵绵不决的。事实上,在现实中终我一生,也没有能够将这些灵力行云流水般随心所欲的控制在手指间那一线微妙的光芒中。 这个梦境没有结局,当秋风在红日下呼啸而起的时候,我突然有如渊般被威胁的感觉,于是我本能的睁开了眼睛,终止了这个梦境。 我看见黯尘正站在帐篷门口,他小声而急促的呼唤我,他说,淡眸,快醒来。 我低声的答应了他一声,我说,什么事? 他说,淡眸,你出来,我给你看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睡眼惺忪的拉开帐篷走了出来,走出帐篷的那一刻,我突然变的格外清醒起来,因为我有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而这次我知道了哪里不对,因为黯尘看着我的眼神格外明亮且狂野。他一把拉着我的手,从帐篷后的森林里潜行而去,动作格外轻巧细腻,在灌木和草丛中穿行了很长一段距离后才停了下来。我沿着他的手指看去,却看到了我们休憩的帐篷,我们潜行了这么久只是绕了一个很大的圈。 我刚想说些什么,黯尘迅速抬起一只手指放在嘴唇间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然后他把头伸到我耳边小声的说,他说,淡眸,耐心的等待,我保证你不虚此行。 于是我不再说些什么,我知道他一定有所发现,可是我的内心却有些忐忑或者惶恐,为了祭奠这份温存已久将要结束的宁静。 暗夜里亮起一丝微弱的光芒,淡蓝色,光芒的旁边,是那条一直延伸到瀑布边的溪流。我闭上眼睛也知道那是澈在施放幻术,因为我已经不止一次的偶然见过他在夜阑人静的时候这样做了,这没有什么,因为我足够相信澈,即使这样我也不愿意怀疑他。但是,我没有想过有一天黯尘也会看见。 黯尘的嘴角悬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他说,淡眸,你看见了吗?你看清了吗? 我说,那又怎么样。 黯尘缄默不语,只是用狂野且桀骜的笑容看着我,隔了一会,他突然出手从他身边的溪流中抓 住什么,握在手上,他看着我,他说,那就要看这上面写着什么了。 然后他把手径直伸到我面前,舒展开来,我看见有一块冰躺在他的手中。 精灵王国永远没有冬天,寒冷只能由幻术缔造。 所以精灵王国里的水也不会凝固成寒冰,除非有人用幻术刻意幻化而成。而此刻躺在黯尘手中的冰块上还朦胧的笼罩着一层微薄的蓝色光芒,这是幻术施放者在维持着这块冰在水中的不融化,这样冰块才可以沿着溪流的方向顺流而下,将信息完整的送达预定的位置。 我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伸手将冰块从黯尘的手中拿了回来。今天的夜色格外昏暗,我努力睁开眼睛,才看清了冰块上篆刻的字迹。 上面写着,一切依旧,你依然要注意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踪。 我的心一下子跌落到了万丈深渊之中,我一直逃避着不愿意揭开一切,澈神秘的幻术,沂町与瀑布后的神秘人的联络,还有黯尘眼中狂野的气息,都让我疑惑猜疑。现在澈的神秘已经清楚的摆放在我眼前,赤裸裸的,灼烧着我的内心,粉碎般的疼痛。 黯尘从我手中取走那些写有字迹的冰块,放在眼前看过以后笑容变得冷酷起来。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他说,淡眸,现在你想怎么做。 我们去当面问澈吧。我的声音听起来和身体一样疲软。 黯尘骇然动容,他说好。然后他的手用力握起来,那些写着字迹证明澈的不清白的冰块被粉碎,融化。我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亦赫然动容。 第四章 逝 第十一节 澈的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笑容,当我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手指还是弯曲着的。他的表情有很短暂的惊愕,然后他又松懈开来,他说,淡眸,黯尘,你们还没有休息吗? 黯尘说,你很希望我们是在沉睡中对吗? 澈居然点点头,他说,是的。 黯尘说,但是我们是清醒着的,所以我们才可以见到一些黑暗的举动。澈,你的手指为什么在弯曲着,你在施放幻术吗? 澈还是轻描淡写的笑着,他说,不错。 黯尘说,很好,那你在联络谁呢?在联络你在东精灵王国里的同伴吗?还是,你就是东精灵王国的大法师,那个潜伏在我们身边的幽魂。 澈连头都没有抬,他只是又弯了弯手指,发出一些奇怪的光芒,然后他说,看着你们身后吧,你们很快就可以看见他,而且,你们都认识他的。 很快的有一个人影从黑暗中逐渐构出了轮廓,逐渐明晰,黯尘的脸色随着那个人影的逼近开始变的难看起来,因为我们都逐渐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容,那是一张让我一直疑虑和担忧的面容,那是方饮的面容。他的脸上还有着那种邪气且成熟的笑容,头发有几缕臃懒的散了开来,挡着脸上的忧郁。他遥远的对我举起手,叫嚷着,他说,小妹。 时光在那一瞬间回到了从前,我在那一瞬间回到了起点。 那块战乱的年代的一方净土,那个幽静的山谷,那个让我愧疚终生的人,一场幻雪,一场人生,还有一袭白衣,和那一声——小妹。 恍若隔世一般遥远。 我激动的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我说,方饮,原来是你。我早该想到的,澈一直在秘密联络的人是你。 澈的笑容毫无掩饰的流露了出来,他走到方饮的身边和他抱在一起,白色的长袍纠结在一起飘舞,他说,方饮,我们一直都挂念着你。 方饮说我也是,我一直挂念着你,挂念着小妹。 然后他向我走来,他说,小妹,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 我在他伸出的手上狠狠的掐了一下,我说,方饮,你竟然瞒着我这么久。害我一直为你的安全而担心。 方饮呵呵的笑着,任凭我在他手臂上宣泄,等我停下手他猛然将我拉进他的怀里,用力的抱着如同抱着一个孩子,我在他的臂弯里逐渐平静下来,凝听着他的心跳和呼吸声,很久很久,他才放开我。他说,我没有瞒着你,那天我刚要踏上冰面的时候,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禁锢在原地,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无助的看着你们乘冰远去。禁锢着我的那股力量非常强大,我在尝试着反抗的时候感觉到完全无法与他抗衡。我一度以为我必死无疑了,等你们从我的视线消失的时候,他就会出现来取走我的生命。但是后来发生的事让我感到格外奇怪了,周围一直都很安静,一直到禁锢我的力量消失,一直到我可以自由活动。我带着疑惑开始追寻你们的踪迹,老实说,与你们失散的那片湖泊真是宽敞,我在飞越的时候差点灵力不支一头栽进湖底。就在我快要赶上你们的时候,澈首先发现了我,他将字迹刻在冰上沿着溪流送到我面前,他告诉我暂时不要出现,除非发现了那个一直埋伏在我们身边的潜伏者。 说完方饮轻轻将我拉到他的身后,抬起头看着黯尘,他说,所以我一直埋伏着,直到今天我终于不需要再隐藏自己。 黯尘说,哦?那你是发现那个潜伏者了? 方饮说,是的,他确实就在我们身边。 黯尘突然笑了,他把目光转向我,他说,淡眸,你有没有想过,潜伏者如果是两个人呢? 方饮向前一步直视着黯尘,他说,当然不只一个,但是一直埋伏在我们身边的只有一个。 他们两个就这样表情微妙的对恃着,我看见他们的手指已经在微微颤动,似乎在准备随时出手。于是我小心的走到他们中间,隔开他们,我希望我还可以化解这场战斗。 黯尘还是奇怪的笑着,目光中的狂野气息又逐渐明晰,他的手突然弯起指向我,他说,淡眸,小心。 澈和方饮在那电光火花闪烁的刹那间也同时出手,但是他们的幻术纷纷散落,黯尘的结界已经出现,紧紧包围在我们身边,忠诚的捍卫着我们的安全。黯尘的结界,是任何幻术都无法轻易突破的。 周围变的很安静,透过结界的淡蓝色光晕我依稀可以看见澈和方饮紧张的说着什么,可是我听不见,黯尘的结界封锁了一切来自外界的联系,我只能听见同和我在结界内的黯尘紧张的呼吸声,还有我自己的心跳。我一时间还不能反映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三个一直都是朋友的人互相出手的时候,我懵懂的就如同一个婴儿。 黯尘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低下头,他说,淡哞,不用怕,结界里很安全。 我有些难过,无论如何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见到的,我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避免着这一切的发 生。我小声的说,黯尘,你的结界可以维持多久,如果有更多的东精灵王国的大法师赶到,你的结界还能支撑吗? 黯尘眨了眨眼睛,他说,那,淡眸,你的灵力比起方饮或者澈如何? 我说,我也不清楚自己可以控制体内的灵力到什么程度,不过为了活下去走到萧拓的面前我一定会全力已赴。但是,我请求你不要杀死他们,因为他们都曾经是我的朋友。特别是方饮,如果没有他,或许精灵王国在我的世界里永远只是一个梦境。 黯尘低下了头,似乎在沉思,很快他又微笑起来,他说,好的,淡眸。等下我会突然收起结界,在那一瞬间你凝聚起全部的力量攻向澈,而我会用结界将方饮禁锢起来,我答应你一定不杀死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我说好。语气间没有丝毫犹豫。 然后黯尘举起了他一直弯曲紧紧扣着的手,放在我眼前,让我可以清楚的看见他正在缓缓松开那些手指,而我也将手背在身后,开始默默的吟唱,凝聚起强烈的蓝色光芒落在手指间。 第四章 逝 第十二节 当一直笼罩在我们身边让方饮和澈束手无策的结界随着黯尘手指的松开而消散的时候,我也突然出手,将火焰凝聚成刀的形状附着在手掌上,反手横在黯尘的脖子上,而另一只手则用极快的速度将锐利而细小的火焰同时印在黯尘的十只手指上。然后我缓缓转过身来,保持着火焰离他的脖子只有很短的距离,无视他惊愕的目光。 方饮和澈也靠拢过来,方饮说,小妹,我几乎以为你相信了他的。 我没有回头,还是注意着黯尘,我说,怎么会,方饮,我对你的信任超过了信任这个词本身。 黯尘的目光一直那么惊愕,可能他没有想过我会在关键的时刻倒戈相向,反对他出手。我沉默但保持着手上火焰的燃烧,因为我也不知道可以对他说些什么。 很久以后黯尘眼中的惊愕和狂野逐渐泯灭了下去,他垂下首叹息着,他说,淡眸,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我说很早,很早的时候,那时候断空还没有死。 他说,为什么?我有什么破绽吗? 我想了想,告诉他,我说,之前你做的很完美,没有任何的破绽,你的一切行动都有完美的借口作掩饰。我之前对你只有些许的怀疑,是因为听风曾经告诉过我,在我们之间,只有你拒绝他的读心术。而你真正的破绽就在于你最完美的地方,你的幻术结界。你施放的那些结界可以抵御一切幻术,你告诉我那并不是因为你的灵力强大,只是因为结界的幻术就是这样设计的。可是有一天我才突然醒悟,于是我又一次走进了断空的记忆,去详细的观察了他还是精灵王国的王子时那些片段,在王宫的书房里,那个记载着所有幻术的地方,并没有讲述结界的幻术咒语。其实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一种幻术是专门强化结界的,你的结界之所以难以撼动,只因为,你的灵力足够强大。 我顿了顿,手中的火焰因为情绪波动有些颤抖,冰泣和沂町不知何时也已经站在了身后,他们都静静的,连呼吸都是轻微的,听着我的声音。 于是我继续告诉黯尘,我说,即使这样,我也只是怀疑,我想结界幻术或许就象暗系幻术一样,只有很少的人才可以驾驭。直到你捏碎澈塑造成的那块冰时,我才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你忽略了那块冰上有着澈为了保持冰的不融化而施放的结界,当我看见你轻易的就捏碎了澈的结界时,我才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是吗?黯尘的表情突然变的无比轻松起来。他轻轻的仰起头,无比眷恋的看着天空上的星辰,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神纯净的没有一丝桀骜。他说,今天我一定会死在这里了对吗?你们都是很优秀的,我会尊敬你们,但是我不会为我做的一切感到愧疚。你们所做的一切在你们眼中是正义,因为你忠诚于你们的王。而我也同样要忠诚于我的王,忠诚的去执行他的每一个命令,在我的眼里,我的王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神,才是正义。淡眸,我潜伏在凡界这么久,唯一让我心痛过的,是你无助的背影。当我们带着炙日的死讯回到京城时,我就站在城墙上看着你离开的,你薄弱而孤单的背影融在月光中是那样的让我心疼,那时候我对着月亮高高的扣起手指,祈求月神赐福于你。因为你的背影和我女儿是那么的相象,很遥远的时间以前,我也是那样冷漠的站在皇宫的城墙上,冷眼看着她被赶出精灵王国,抛弃在凡界。 你来到凡界,真的是为了寻找你的女儿的吗? 不。黯尘摇摇头,他说,那只是我为了掩饰目的的一个借口而已,我的女儿很多年前就已经死掉了,她只是一个凡人,只有几十年的生命而已。淡眸,虽然我输给了你们,但是别忘了,你们正站在东精灵王国的土地上,很快就会有大批的精灵王国首席大法师出现在你们的面前,当我的死讯传到王的耳朵里的时候。 然后他开怀的笑起来,笑容是无以伦比的轻松,就在我们都毫无准备的时候,他突然向前倒去,脖子从我的手掌上划过,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他张了张嘴但是我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我的头脑刹那一片空白,接着粘稠的鲜血掺了进来,脑海里一片萧杀与惆怅。 时光在记忆中变的悠长,这一夜在惨痛中变的苍白。 我不记得那天在回忆中沉溺了多久,等我清醒的时候,沂町和方饮已经将黯尘的尸体掩埋在落叶之下了,在他的坟墓边沂町郑重的写着——东精灵王国首席大法师黯尘。 方饮坐在水边,水里有着他破碎的倒影。 我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立刻象大梦初醒一般手忙脚乱的将什么塞进袖子里,然后他转过身,我可以很容易的看出他脸上的镇定是伪装出来的。他说,小妹,是你啊。醒了? 我说,方饮,我有一个问题困惑了很久,问清楚以后我会睡的更塌实。 方饮搓了搓手,又邪气的笑起来,他说,问吧,小妹,我一定知无不言。 我说,方饮,这条溪流的尽头是一个瀑布。在你埋伏的那段时间里,你有没有和沂町在瀑布那里见过面。 方饮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他说,在你告诉我之前,我不知道沿着这条溪流就能看见瀑布。 我的心情又有些许失落起来,当隐藏在我们身边的潜伏者身份暴露后,依然有着一些神秘没有解开的诡异缠绕在周围。 回到帐篷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方饮,他还是坐在那里,对着月亮喃喃自语,手中握着什么在月光下晶莹的闪耀着。 我施然一笑,依然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没有看见方饮藏在袖中的神秘,没有看见沂町在瀑布边的秘密会晤,安然睡去。 一梦之后,我们依然要用着同样频率的步伐,向着同样目标进发的。 第四章 逝 第十三节 我听见有很多纷杂的脚步声,起初我以为是在梦境中,但是很快我被方饮摇醒,他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峻,当我刚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他就急促的对我说,他说,小妹,快起来,我们需要立刻离开。 我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这么严重,我迷惑的问他,我说,方饮,怎么了? 方饮说,有很多精灵在向我们聚拢,从他们的眼中我只能感觉到杀气。我们不可能同时抗衡这么多的幻术,所以我们只能避开。 说完他将我扶起来,回头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出了帐篷,只丢下一句话,他说,快一点,我们都已经在等你。 当我钻出帐篷的时候,澈走了过来,他伸直的手指上悬着一汪明净的水,他说,淡眸,闭上眼睛。 我听话的闭上眼睛,感觉到那片水柔软的覆盖了上来,从额头上流淌缠绵如同婴儿稚嫩的双手拂过,再划过睫毛,虽然我闭着眼睛但是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它们流淌的经脉,这些水沿着脸颊流下,向下巴聚拢的时候,我的鼻子突然一阵酸楚,有些什么从紧闭的双眼中挤了出来,融进水中。 这是流泪的感觉吗?还是只因为水流过脸庞,让鼻子误以为眼睛在哀伤。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清醒了很多,澈缩起手弹掉悬在指尖的水珠,他还是那么平静的说,他说,淡眸,准备好了吗?那我们走吧。 我们是跟着沂町前进的,在动身前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跟我来吧,现在的情况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活着的希望。然后他带着我们沿着溪流而上,向着瀑布的方向走去,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脸色那么庄重而坚定过。 一路上方饮告诉我现在的情况已经有多严峻,我认真聆听已经可以听见飘在风中精灵轻微的嘈杂声,还有那些混在空气中危险的气息。 再次站在那片激情飞扬的水幕之下时我的心情格外激动,我的目光一刻没有离开瀑布之后的那个隐蔽山洞,从它进入我视线的时候开始。我在想沂町将我们带领到这里的意义,瀑布的下面是一个非常辽阔的深潭,而瀑布的后面就是险峻的峭壁,即使再精纯的风系幻术也无法逾越。如果那些追踪我们的精灵将我们堵截在这里的话,我们是插翅也难飞了。 可是此时我却更关心那个山洞,沂町让我们在深潭边停留,而他却向着瀑布走去。我知道他的目标并不是瀑布,而是瀑布的后面,那道飞流奔腾的水幕身后。我的心情逐渐高昂,随着他越来越近的步伐。 真的有一个朦胧的人影从飞溅的水花后走了出来,穿过激流,迎着沂町走了上去,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似梦似幻,她说,已经危急到一定要我出手不可了吗? 沂町说,是的,否则你的躲藏将不再有任何意义。 她放下手,一直在她周围旋转的水链落了下来,我终于清楚的看见了她的样子,那一刻我一直在反复的责备自己,我早应该想到是她的,如果早点想到是她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猜疑。在东精灵王国的土地上,能与沂町神秘相会的,只会是先前离我们而去的夜歌。 她的容貌还是那么惊若天人,她的表情也还是那么冰冷。再次见到我们她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激动。她就那么淡淡的,跟随着沂町又走回了我们的队伍之中,她还是以前的夜歌,那个眼里除了断空再也容不下他人的夜歌。 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她低下头蹙起眉毛问我,她说,淡眸,我记得你可以用极快的速度施放幻术,如果只有一瞬间你可以同时放飞多少朵火焰? 我说,我也不知道,而且,那样快速释放出的幻术没有任何杀伤力,不可能同时挫败那么多的精灵。 夜歌弯下腰,将手探进水里,她说,淡眸,用尽全力吧。 无数的水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如同急骤的暴雨一样从水面上激昂而起,我掂起手指而吟唱,让全身的灵力都流畅起来,汇聚在十只手指上。当那些水花在空中飞翔一段时间开始陨落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我刚变成精灵而断空还用一个凡人的身份待在我身边的时候,那时候他站在纷飞而密集的大雪中间,用微笑着的目光注视着我,告诉我相信自己的灵力。 我的十只手指都在飞速的弹动,将火焰击中我目光锁定的每一朵水花,那一瞬间我觉得站在水中的不是夜歌而是断空,漫天飞舞的是洁白的雪花而不是水滴。我召唤出火焰从他头顶上不断的呼啸而过,比雪花更密集更频繁,雪停之后,他的肩头洁净如初,没有沾染上一片雪花。 幻术依然在延续,只是我已经将眼睛闭了起来,灵力肆无忌惮的从我的指尖流出去,向着四面八方乱舞。 我对着黑暗自语,我说,哥,我成功了,我没有让一朵雪花碰到你。 然后我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毫无掩饰的流淌满面。 方饮走过来用力将我的手握住,让我靠进他温暖的怀抱,他在我耳边小声的说,小妹,结束了,已经没有水滴悬在空中了。 夜歌安排我们躲在瀑布后面的那个山洞中,站在那个山洞中可以清楚的看见瀑布外面发生的情况而站在瀑布之外却不容易发现瀑布之后另有天地。当我们全部钻过瀑布之后,夜歌挥挥手,分开的水帘又合了起来,瀑布重新将这个山洞掩成秘密。但是夜歌却站在山洞之外,若无其事的样子打量着瀑布下的深潭。 我问她,我说,夜歌,你不进来吗? 她说,不用了,逃避不是办法,如果我们一定要走到萧拓面前,迟早是要面对这些首席大法师的。 然后她转过身,将手伸进瀑布间,水又重新分开让出一条路,她说,对了,淡眸,你出来一下。 等等。方饮伸手拦在我面前,他说,夜歌,这些大法师不应该只有你和淡眸独自面对,而我们却要躲在山洞里苟且偷生。 夜歌推开方饮的手,冷冷的说,她说,独自面对的只有我一个,对于淡眸,我只是想单独交代她一些事情。 第四章 逝 第十四节 我无限复杂的看了一眼方饮,什么都没有说,跟在夜歌的后面穿过那道水幕。 冷月,轻风,寒潭边。 夜歌的神情有些恍惚,她一直没有看我,只是低头看着她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月光在寒潭里变的很是晦涩,而夜歌的神情在暗无天日的水中也显得格外憔悴。 我用脚拨弄着一块小石头,在脚上翻来覆去的颠簸。 很久以后,当风在水面上吹起阵阵波澜的时候,夜歌终于开口打破已经僵直的气氛,她说,淡眸,我们又见面了。 我只低低的嗯了一声,和夜歌独处的时候氛围还是很尴尬,我总认为我欠了她什么,而我欠她的即使用我的生命来偿还,也不足以弥补。 夜歌搓了搓手,把手上残留的水渍汲取出来,她还是没有转过头来看我,只是已经抬起头对着天空,她说,淡眸,我曾经说过要杀死你为王报仇,不过现在已经不会了,随着时间的消退我已经不再有这个念头。现在当危机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很希望可以和你默契的配合一次,忘却彼此之间的不愉快,忘却我们曾经有过的敌对。 夜歌,你需要我怎么配合?我忐忑且疑惑的问她。 夜歌说,要同时对付东精灵王国的那么多首席大法师,我们的力量实在是太微弱了。现在的办法只有兵行险着,让他们在松懈的时候给予致命的一击。淡眸,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会想办法将他们引到寒潭中间,你要做的是从他们中间分辨出所有水系的大法师,在他们的手指上都烙下印记,让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弯曲手指施放幻术,这只有你可以做到,没有人可以比你更快的施放幻术了。 我说,可是夜歌,我怎样才能从那么多人中区分出谁擅长水系幻术。 夜歌轻笑起来,她抬起脚向着寒潭深处走去,每一步脚下都没有荡起涟漪,涟漪都被冰封了起来。她走到水的中央回过头对我说,她说,淡眸,水系大法师的长袍在瀑布下依然可以飘舞,而他们的脚下也不会起波澜,你只要仔细的观察,就可以把他们从人群中孤立出来。 我说,那我什么时候出手将他们的手指全部打伤? 夜歌想了想,她说,当我的两只手一起弯曲起施放幻术的时候,你要用你最快的速度,因为你必须在我的幻术完全施放出来前完成你所有的动作。淡眸,你一定要特别留意,因为你拯救的不只是几条生命,而是包含凡界和西精灵王国的全部希望。当你开始施放幻术的时候,你只要想着那个留存在你我心中的人,想着他为我们做的一切和我们想要为他做的全部。 我说我会记得的,我一定会记得的。 夜歌欣慰的点头,她说你回去吧,回去瀑布的背后,那些东精灵王国的首席大法师就快到了,我已经可以听见风里的紧俏声。 于是我转身向着瀑布走去,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舒坦,我想夜歌这次是真的已经原谅了我,原谅了我之前在她面前犯下的弥天之错。 就在我快走到瀑布面前的时候,夜歌的声音突然又响起,她说,淡眸,等等。 我停在水边回过头,瀑布已经近在咫尺,有些纷乱的水滴已经落在我的长袍上了。 夜歌对我露出一个笑容,和很久以前,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让天地沉醉的笑容。她说,淡眸,你是一定会走下去,走到萧拓的面前,完成我们彼此的愿望的是吗? 我用力点点头,为了让她清楚的看见。 夜歌的笑容变的柔软而模糊起来,她缓缓的转过身去,举起手,我身边的瀑布从中间分隔开来,露出方饮和澈忧伤的眼神。 风一直都在,月亮却悄然的从水中隐却了身影。 夜歌一直站在水中,任凭风在她的长发间跳舞,身影孤独而单薄。我不断的在心里猜测着她将要如何同时面对着众多的精灵,面对纷杂而密集的各种幻术。即使我可以成功的将所有水系大法师的力量全部封锁起来,她又如何可以抵挡那些火雨与片风,甚至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刀刃。 瀑布雷霆般的声响掩盖了周围的所有动静,我站在瀑布的后面无法看清外面的情况,只是夜歌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她飘舞的长袍间也逐渐开始蒙上一层淡淡的蓝色,那是灵力被大量鼓舞起来的现象,我想她已经可以看见那些追寻着我们踪迹而来的精灵们,看见那如同星光一般众多的幻术光芒。 我终于看见了东精灵王国的精灵,看见了东精灵王国的力量。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全都是精灵王国的首席大法师,他们全部穿着银月长袍,我记得他们很多人的摸样,在凝影的记忆中有他们影子的存在,当时他们的表情都是格外惊愕的,因为当时他们面对的是凝影足以毁天灭地的幻术。 可是现在凝影已经不在,即使她的记忆她的精魂依旧延续在我的身体里。 我开始为夜歌而担心,因为起初我以为我们将要面对的只是一些普通的精灵,或者一些大法师。那样以夜歌西精灵王国首席大法师的力量,或许可以勉强应付,但是实际的情况是我们几乎在面对着东精灵王国的全部力量。 夜歌的神色越发严峻,她的手弯曲着横在胸前,沉重的似乎身负万钧。而那些东精灵王国的精灵脸上是轻薄而散漫的笑容,向着夜歌汇聚而来,围聚在深潭边。 我听不见夜歌在对他们说些什么,只是她突然凄惨的笑起来挥手将周围的水凝成厚重的冰盾挡在面前,并且,不停的有水涌起来冲在冰盾上凝固。 渐渐那些精灵有些急噪了,因为寒潭足够辽阔,他们站在岸边施放的幻术飞到夜歌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被夜歌轻易化解,更多的幻术被冰盾挡住落了下来。我看见他们在急促的交谈着什么,接着他们开始跳进水中。在他们跳下去的那一刻我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他们的脚下,我记住了冰面从哪些人的脚下开始蔓延开来的。之后,我又从凝影的记忆中搜索了一遍,找出那些曾在她面前施放过水系幻术的精灵。 我的两只手都因为紧张而紧紧的握了起来,那些精灵们已经离夜歌很近了,夜歌化解幻术的动作也越来越仓促,我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盯着夜歌的双手,心里盘算着当她的双手同时举起来的时候,我首先攻击哪一个精灵。 但是夜歌的另一只手一直没有举起来,很多次我已经激动的按捺不住几乎要抢先出手,因为夜歌的形式已经迫不容缓了,冰盾早已经被火系幻术溶解的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那些从冰盾上逾越过去的片风已经几次击散了夜歌的结界,在长袍上留下道道伤痕,她的脸上也有了一道伤口,有鲜血从那里流了出来。 烦躁的精灵或许已经很不耐烦,他们纷纷驻足,不再盲目的胡乱施放着幻术,而是集合在一起,同时凝聚着指间的光辉。我几乎就要冲出瀑布将灵力宣泄的漫天遍地再胡乱的砸在这些精灵身上,就在这一刻,夜歌宛然而笑,一直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终于举了起来放在胸前,对着那些东精灵王国的首席大法师,那一刻幻术的光芒超过了天空的明亮,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夜歌的眼睛却闭了起来。 我不记得那一瞬间我在想些什么,我只知道那一刻灵力从我的身体中急速的流淌了出去,按照我在心里反复思想了几千次的轨迹,准确的砸在那些可以施放水系幻术的精灵手指上。那一瞬间局势有了惊天动地的变化,浮在水面上的冰在全部破碎,站在水面上的精灵和夜歌同时落进了水中。而寒潭中的水突然变的愤怒起来,卷起几股滔天的巨浪互相碰撞挤压着,渐渐凝固,最后整个寒潭的水都冻结,变成一整块巨大的冰。 冰霜融化之后,湖面逐渐平静下来,几丝草屑几片落叶在水面上轻微的起伏,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一丝生命的气息。 我亲眼目睹了这场最宏大的幻术,施放这样的幻术是需要倾尽全部灵力的,而施放幻术 的人已经再也不需要灵力了,因为这是燃烧生命的幻术,当这个幻术的第一线光芒从指闪起的时候,夜歌,那个施放幻术的人就已经点燃了她的生命焚烧了她的精魂。 我的心里有了一阵微妙的晃动,那种感觉已经超过了难过和失落的极限。和夜歌有关的画面从记忆中逐渐清晰起来,而其他的记忆都黯然失色。 淡眸,你我的心里留存着共同的思念。 我就是带你们去见磔乱的那个人,而且他有一件事情说错了,我才是他见过的水系幻术最好的精灵。 淡眸,我不知道王为什么要见你们而不是直接杀死你们,但是当你们站在王的面前时,如果你们胆敢对王出手,我一定不会饶过你们。 王,请让我用生命来保护你的安全。 夜歌,我根本没有想过会战胜你,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在这片水的领域里,你可有想过,有一天会死在你可以随意奴役的水中吗? 我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流淌满面。 第四章 逝 第十五节 所有的事从发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注定了结局,其间所做的选择只能加速结局的发生,很多人叫它命运,剩下的人叫它宿命。 夜歌逝去后的几天我都消极之至,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想着和夜歌的点点滴滴,想着这个曾经以取我性命为己任的人最后留给我的那个笑容。她是真的从这个世界上香消玉陨了,临死前她甚至没有灵力可以凝聚起来留给我们,她不同于先前离我们而去的烟琼,凝影还有断空,他们的灵力至少还留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将幻术施放在他们的灵力上就可以看见他们的音容笑貌, 而夜歌,却是真正的逝去了,在我之后的漫长生命里,永远不会见到她了。 第二天夜里我看见沂町用了很长时间一次一次潜进深潭中将夜歌的尸体打捞了上来,他没有将夜歌带回营地,而是直接放在了瀑布之后的山洞中,然后他坐在瀑布下任凭水砸在他身体上陪伴了夜歌很久,临走的时候我听见他回过头对山洞说,他说,夜歌,你先躲在这里,一些日子以后,我再来接你。 我是亲眼看着这一切的,就躲在深潭边的一棵树后,因为沂町正在做的这一切就是我这次来瀑布边的目的,只是当我到来的时候,沂町已经先我一步到达了。 我在沂町返身前回到了营地,我想他是不愿意我见到他伤心落魄的模样的,因为当夜歌刚逝去的那一晚,他在我帐篷做到很晚,象父亲一样慈爱的抚摩我的头发,甚至还有些笑容,虽然很容易就可以看出那是强装出来的笑容,虽然很容易就可以看出那些笑容背后的难过,可是他还是坚持这样笑着安慰我,他说,淡眸,谁都会死去,没有生命是永恒的。如果一个生命的消陨可以换取更多的生命留存,如果死亡可以换取梦想的延续,如果一个人的死去可以赢的希望,那这样的死亡是有价值的,夜歌逝去了,甚至连她的灵力都没有留给我们,但是我们活着的人不需要依靠读心术也会常常想起她的,她就象王,象烟琼那样留存在我们的记忆中,一千年,一万年,只要我们之中的任何一条生命还在,她也会永存,对吗? 可是今天他却是这样的忧伤,那种发自内心毫无掩饰的忧伤实实在在的流露出来,竟然比任何一个人都强烈。 沂町或许已经真的很憔悴,他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我就站在他的帐篷边。当他准备钻进帐篷的时候我伸手一把拉住了他,注视着他脸上无法掩饰的惊讶和失落。在看着他打捞夜歌尸体的时候我在心里想了很多安慰他的话,可是我一张口,却只说出了三个字,我说,对不起。 沂町拍拍我的肩膀,用力咬了咬嘴唇,他说,淡眸,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说,因为,我没有能够挽救夜歌。 沂町说,傻瓜,当时的情况,换作我也无法拯救到夜歌,你已经做的很完美了,所以,你不需要自责。 我的眼泪已经快要流下来了,我说,不对,沂町,我身体里的灵力可以让我挽救任何一条生命,那些灵力足够我这样做的,可是我真的很没用,我空负着天下第一的灵力,却笨拙的象个白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条条生命的轨迹在我眼前断裂,看着那些我关心的人,断空,听风,夜歌,一个一个的在我眼前死去,无数次,我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他们活着,可结果是我依然活的很好而他们却因为我而死去。沂町,你告诉我,为什么这双紫色的瞳孔会选择我而不是属于夜歌,如果这双紫色的瞳孔是夜歌的,那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都不会死,谁都不会死! 沂町用他温暖的手捂在我的眼睛上,他说,淡眸,我不允许你的眼泪再流出来。然后他拉着我走进他的帐篷,手一直放在我的眼睛上,柔软的温和的可以让我在黑暗中看到曙光。他说,淡眸你知道吗,当夜歌试验你幻术的速度时我就已经从她眼神里猜到了她的计划,当时我和你现在一样无奈,因为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做的比她更好,即使后来我站出来,站在她的身边一切也是无济于事,最会是多一个人牺牲,让活着的人多一份悲哀罢了。淡眸,不要流泪,其实我们可以比想象中活的更坚强的。今晚你就在我的帐篷中休息吧,因为我不想睡,整晚都不想睡。 后来他就不再说话,但是他的手一直蒙在我的眼睛上,黑暗中我不能看见他的表情他的哀伤,只是那一整夜帐篷里都包围着一种极度强烈又极度柔软的呼吸,委婉,如泣。 我们在原地逗留了十天左右的时间,终于所有人都不再因为夜歌的死而颓废的斗志全无了,我们又开始动身,对着载有萧拓和断空童年的宫殿前进。一路上沂町告诉我们夜歌隐匿的那段时间已经将详细的路线指给他看过,当时他并不知道夜歌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现在才觉得,夜歌那时就或许就已经感觉到自己生命的终点就停在不远处。沂町说完这话难过的笑了笑,他说原来笑容有时候也是表达哀伤的一种方式,而不只是因为欢喜。 原来我们一直向着正确的路线前进的,还是在森林里,我们绕过有着瀑布的那座高山后,就可以隐隐约约的看见王宫顶端的那颗宝石发出的光辉了。之前我们的视线只是一直被那座山所阻挡,所以我们曾错误的以为迷失了方向,以为还离目标很远,其实目标就在眼前,只要再越过眼前的障碍。 但是激变就发生在我们松懈的时候,我们一度以为东精灵王国已经再没有首席大法师阻挡我们的脚步,我们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就是萧拓可事实告诉我们错了,错掉的代价就是生命。就在我们快走出森林的时候,已经接近森林的边缘了,沂町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说,有危险小心。 他只说了这五个字,他只来得及说了这五个字,然后他的身体突然象一片从树上折断的落叶一样从奇怪的角度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一棵粗壮的树上,再疲软的倒了下来。等我们惊惶且小心地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胸口被什么击中已经凹下去了一块,而他鼻孔间的呼吸已经微弱得可以忽视。 第四章 逝 第十六节 我的心已经死寂的感受不到哀伤,在接连的死亡间。 我对着沂町俯下身体,我说,沂町,不要说话,让澈治疗你。 沂町却伸出手蒙住我的眼睛,他说,淡眸,我不想让你看着我死去。请不要浪费灵力挽救一条没有希望的生命。你安静的听我说,我希望你可以继续走下去,走到萧拓的面前去完成我们的共同希望,要记得我对你讲过的,对于暗系的幻术,那是唯一破解的方法。 他的手一直放在我眼睛上,直到无力的垂了下去。就象那个黯然伤神的夜晚一样,不同的是,这次我没有再看见曙光,只有无穷的黑暗象潮水一样汹涌而来,漫过我的胸口,漫过头顶。 而在我的身边,澈和方饮已经陷入了苦战。我从沂町逝去的悲伤中抬起头,才发现这场战斗的艰难,因为澈和方饮的联手也无法战胜对手,或者说,连对手的身影都无法捕捉。 这是什么样的幻术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轻逸自由的身影,澈和方饮的幻术甚至无法追上他飞翔的速度,而方饮的风系幻术被压制的几乎无法施展,因为周围的空气都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下,我看见方饮挥了几次手,可是风依然还是沿着原来的方向吹去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当澈和方饮都因为疲倦而停手的时候,那个身影也轻盈的停在了我们头顶上的树梢间,他轻蔑的说,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是就凭你们这么幼稚低微的幻术就妄想直闯王宫,未免可笑的很,不管你们从多远的地方而来,你们的终点就是现在脚下站着的土地。 然后他举起手从我们头顶飘落,动作缓慢轻巧,柔和的就象是偶然迷失在风中的落叶一般。但是我们却呆呆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的眼睁睁看着他的降临,因为压力从四面八方的空气中而来,我从来不知道风系的幻术也会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甚至强大到压制着我们毫无反抗之力的束手待毙。 我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的说了很多遍对不起,对不起夜歌,对不起沂町,对不起断空,我终究是无法完成你们最终的愿望。还有烟琼凝影,你们传承了千万年的灵力将要泯灭在我的手中,你们的记忆再也没有人将它延续下去。 他如同死神一样降临在我们的面前,抬起手毫不在意的就宣判着生死。 可是他向前刺了一半的手却突然停了下来,我看见他的视线逾越方饮的肩头交织在我的目光里,然后他的脸色瞬间变的象受了很重的伤一样苍白,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说出了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名字,他说,凝影? 接着他又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不可能,凝影几千年前就已经死去了。我还依稀记得这个消息传到王宫的时候,王一个人喝了很久的酒,他说他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实现了一个盼望很久的愿望,可是当他离开的时候,我却在他站过的地方看见很多泪水而不是欢笑。 来自周围空气中的压力依然存在,但是我们已经可以顺畅的呼吸了。他指着我问,他说,你是谁。 我说,你说的对,我不是凝影,也不是烟琼,我叫淡眸。 他的目光颤抖着在我身上游走,看着我的银月长袍,看着我的眼眸,看着我长而及地的头发,最后他呵呵的笑着,仰天而笑的无限凄凉,他说,烟琼,凝影,这些名字都象星辰一样遥远了。还有一个名字,还有一个名字的,他也象星辰一样遥远了,可是他的容貌却经常出现在我梦里,从那个阴霾沉闷的夜晚我们初识开始。 他的眼光突然变的非常犀利的看着我,他说,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我终于从一些凌乱的记忆里知道了他的身份,其实当他叫出凝影的名字时我就开始怀疑了,虽然他现在的容貌已经变的苍老和沧桑,但是我最终还是将他在万千人海中标记了出来,我叫着他的名字,我说,宿翼,你说的是炙日,对吗? 他再次哈哈的笑了起来,笑的泪水涟涟,然后他一直弯着的手松了下来,驱散了我们周围的压力。他说,幸好我及时发现了你的瞳孔,否则如果我一不小心错手杀死了你,将来我的灵魂该如何面对炙日。你是叫淡眸?你应该是炙日最亲近的人吧。 我说,是的,在我有生的岁月里,我都会将他看成我的亲人。 他点点头,慈祥的看着我,目光里再也没有一丝暴戾。但是突然他的笑容又冷却下去,他说,可是淡眸,我依然不能放你们通过的,我的身后再也没有首席大法师保护王的安全了,如果我就这样让你们轻松的从我面前经过我会成为精灵王国的罪人。 我刚刚放松的心情又紧张起来,如果与他为敌我们几乎没有一丝胜算。 宿翼看着我脸色的变化微微一笑,他说,但是我又不能伤害你,否则我将愧对这段持续了千万年的友情,而你们也一定不肯就此停手,返回你们的国都。所以这真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我似乎很难作出选择。 然后他不经意的举起一只手,看着自己的手掌,他说,幸好我还可以作出第三个选择,选择去看望我的老朋友炙日。 然后他伸直的手指突然握起来,我还没有感觉到任何变化,但是他的长袍上已经出现无数个细小的破洞,而鲜血开始从这些洞中慢慢的渗透了出来。他最后对我说的话是,淡眸,我希望你不要杀死王,因为他也是炙日的亲人。而你自己,在面对王的时候也要小心,因为他的幻术在某种程度上要远远超过于我…… 后面他还说了很多但是我都没有听见,我也不知道他的灵魂是否真的能找到炙日,再两个人一起坐在屋顶上,象千万年前一样促膝长谈。我只知道,宿翼,这个风中之神,精灵王国里唯一可以释放所有风系幻术的精灵,就这样安静的死在了自己的片风之下。他最后的面容是那样的安详,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结局,也许炙日的灵魂真的在云霄与苍穹间等待着他的到来。谁知道呢,我仰起头看着墨色的天空,我不知道,方饮不知道,澈也不会知道。 第四章 逝 第十七节 沂町和宿翼被埋葬在了一片空荡荡的草地上,因为冰泣说灵魂附着在飞鸟的翅膀上才可以飞上云霄,如果尸体被埋葬在树下那飞鸟停留的时候就只会落在树梢而不是地上,这样灵魂就会永远没有办法自由的飞翔,飞去他们期待的地方。我很想告诉冰泣精灵王国里实际上是没有鸟儿在飞翔的,可是我看着她眼里的伤感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我不愿意残忍到连她保存在幻想中的希望都抹杀掉。 一切都做完以后方饮直起身来,搓着手上的泥土,他用有些自嘲的口气说,他说,最后的路还是只剩下我们去走完,就如同开始的那些路一样。只是,我好象做了一场惊醒动魄的梦一样,有一些人一些事在我的梦里发生,可这个梦太短暂,我多么希望我现在闭上眼睛再睁开之前发生的一切包括现在全都是梦,我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没有长生的躯壳,没有超凡的力量,我会坐在河边将脚放在水里摇晃,一直摇晃到天荒地老。 我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乌云在我的头上穿插漫游如同漂在水里的树叶。我对方饮说,我说,这一切如果可以是梦境,我却宁愿沉睡千万年不要醒来,因为这个梦里有值得让我这样去做的地方。 两片落叶飞快的划过,就象两只震翅翱翔的飞鸟。 我在心里无数次设想过的宫殿已经近的就在眼前,大理石铺成的路面从我的脚下一直延伸出去,穿过一条宽敞的护城河,一直延伸到那扇黑色的城门之后。我的脚步开始踏出去的时候突然想起很多,我想起千万年前还幼小的断空也曾从这里走过,那时候他是否会想到精灵王国的历史将从他手中改写,还有他的生命会和一双紫色的瞳孔产生无法割断的交集,而最后,这双紫色的瞳孔又会辗转流落的站在他千万年前曾经站立的土地上。 还有萧拓,东精灵王国的王者,他和他的幻术同样神秘。我们的脚步声是否已经打扰了他的宁静,隐藏在黑暗中的幻术是否真的如同传说中那样残忍。 谁也不知道,就如同漫步在雨中,你不会知道下一滴雨是否会落在你的头顶。 我环顾四周,冰泣还是粘在澈的怀里,小声的指点着澈把一团水翻来覆去的揉成各种形状,澈的眼神有些散漫的笑着,修长的手指飞快的变化如同在弹奏一首复杂的曲子。我眨眨眼,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澈的琴声了,我不知道那些散落的琴弦是否还保存在他的袖子中,而我也几乎快忘记了澈的手指上除了缠绕过水还缠绕过一些美妙的音符。 在我前面有些远的地方有一块石头,方饮就坐在上面,他又在做着那个让我疑惑很久的动作,抬起头看着举过头顶的手指,而手指间有着什么冰晶般的耀眼。我遥远的对着他的方向叫他的名字,我说,方饮,可以告诉我你在看什么吗?从刚进入东精灵王国的时候我就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了。 方饮对我笑了笑,笑容有些轻佻。他说,这是我最心爱的女孩留给我的东西,所以也是我最心爱的东西。 我说,可是在西精灵王国里我却从来没有看见你这样做过。 方饮摸了摸下巴,他说,哦,那时候我将它忘记在凡界了。 我说,那我可以看看你最心爱的东西吗?方饮。 方饮低着头看着手指想了一会,接着他抬起头,他说,当然可以,小妹。 然后他远远的将手中的东西抛了出来,抛在风里准确的向我送了过来。当那个东西从他手中飞出去的时候,我隐约看见那是一颗珠子,就象我衣袖中断空的灵力一样冰蓝晶莹。 我伸出手准备接住它,当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向我飞来的时候。 可是它却没有落在我的手上,它并没有按照方饮为它设定好的路线飞翔,而是象是撞在一道透明的墙上一样,弹了开去,再落在大理石路面上。我有些疑惑的向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抚摩前面的空气。然后我有些疑惑的看着方饮,伸手做了一个无法解释的手势。 方饮的笑容突然凝固起来,他只愣了很短的时间,然后他用我从未见过的身法和速度向我飞快的跑来,同时他对澈喊着,他说,澈,把淡眸带到水里去。 随即,他重重的撞在我身体上,将我撞向他已经预先施放出来的疾风中,风的路线已经设定,是城墙脚下宽敞的护城河。当我落下的时候,澈已经拉着冰泣飞奔而来,伸出手在我下落的方向划过,将水凝固。接着我们周围的冰块全部碎裂,只剩下孤独的一块,让我们可以站立在上面。 澈和方饮的配合,依然默契的如出一辙。 可是澈的脸色却沉痛的可怕,他的眼睛看着我刚才站着的位置,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死寂。我看着澈突如其来的变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虽然我还不知道之前所做的那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缓缓的转过头,心里不停的祈祷着刚才的想法不可能变成事实。 可是祈祷也无法改变接下来我看到的一切,方饮已经悄然无声的倒下了,倒在我曾经站着的位置,那颗珠子就安静的躺在他的眼前,还映在他的瞳孔里,而事实上,就在一分钟前,我还站在那个位置,看着他沉醉的笑容和他说话的。现在我远远的依然可以看见他的笑容,只是笑容已经凝固,凝固得变成了永恒。 致命的那道伤口在脖子上,从左至右飞速的划过,没有血从伤口流出来,就象我在那个奇怪的梦境中曾经见过的那样。 那是萧拓的冰刃造成的,还有他的暗系幻术。澈转过头闭上眼说,我看见他的脸上犹有泪光。 澈对我说,他说,淡眸,在这里是安全的,萧拓没有办法不露出痕迹走到水中央。 我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我冷笑着对澈说,我说,又是我,他本来想杀死的人是我。我从来都希望能用我的性命来换取别的生命的延续,可为什么事实总是我还活着,而那些人却不断的为我死去。如果我没有要看那颗珠子,方饮就不会发现蹊跷,他就不可能那么快的挡在我面前,用他的身体为我编织生命的结界。 澈将最后一块浮冰碎掉,然后他说,淡眸你错了,如果那样方饮会比死去还要难过的。如果你知道他扔给你的那颗珠子是什么你就会理解他为你做的一切了。 是什么? 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说,是你的灵力,淡眸。是你第一次遇到方饮的时候,他从你身体里取出的灵力,他原本是打算解除掉禁锢再还给你的,可事实上,你一直没有取回去。 我的脸色在那一刻一定变的很苍白,因为我的心已经疼痛的忘记了跳动。 第四章 逝 第十八节 我看着岸边,方饮还躺在那里,柔软的长发有些凌乱的披散在他的笑容上。我看着他正在逐渐失去光泽的瞳孔几乎就要疯狂的冲上岸去。 但是我的脚步还没有开始挪动的时候澈已经按住了我的肩膀,他说,淡眸,不要让忧伤控制了你的理智。方饮已经逝去了,我们应该象他曾经说过的那样,让死亡变的有价值。你知道有方法可以破除暗系的幻术吗?除了阳光。 我说,有,我们只需要走上岸去,如果萧拓的冰刃划过我的脖子,在那一瞬间你们要用最快的速度将手中的剑或者幻术贯穿我的身体,如果你们的速度足够快的话,就可以同时伤到从我身后经过的萧拓,破除掉他的暗系幻术,这在月光下破解暗系幻术的唯一方法了。 澈说,那就表示我们三个人之中还有一个人将要逝去。 我说,是的,而如果在冰刃闪现的那一刹那有一丝的难过和心软,那就不仅仅只是一个人将要逝去了。 然后我转过头,看见冰泣凝视澈的眼神中的不舍和绝望,坦然的笑了笑,我说,萧拓下手的目标一定会是我的,因为他是多么恨我的这双瞳孔。所以你们两个一定要格外入神,当你们击败萧拓以后,就从我的衣袖中拿出断空的灵力,告诉他断空为他所做的一切。 澈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发,他说,不一定的,淡眸,他的目标不一定只是你。 我淡淡一笑,置若罔闻。 澈和我吟唱好法咒,冰泣也握紧她手中的剑,然后我们走出水面,将我们的生命完全暴露在月光下,一步一步向着宫殿走去。 我知道萧拓就在我们身边,我可以强烈的感受到这一点。但是他把一个猎手应做的一切诠释的非常完美,他想要将我们紧绷的心弦拉伸到最大的极限,再给予致命的一击,然后欣赏我们惊惶和绝望的表情。可是,他并不知道,我们正在微笑着等待他宣判的死亡。 黑色的城门已经触手可及,我悄然的屏蔽了澈在我身边施放的结界。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以为我不会知道,可是他忽略了我懂得读心术的咒语。在离开水面的时候我就已经洞悉了他接下来想做的一切。 我伸出手去推那扇禁闭的大门,同时等待着那道冰凉的白光亲吻我的喉咙。 大门轰然打开的那一刻白光闪现,比最明亮的阳光还要耀眼的灼伤了我的眼睛。 然后,是更明亮更激扬的光芒,怀带着无限的愤恨,跟随在白光之后。 澈微笑的看着冰泣穿过他身体的剑,动了动嘴唇,他说,你的剑没有让我失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 然后他软软的向前倒去,倒在冰泣泪水悄然滑落的怀中,带着永远的遗憾。 在澈倒下的身后我见到了萧拓,精灵王国中独一无二的金色长袍就紧紧的包裹在他的身上。他没有逃走也没有惊慌,而是漠然的看着我们,神情如同沉积千年的死水一般死寂。冰泣的剑在他腹部造成了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正从伤口中流出来,一滴一滴散在他身下的土地上,他已经无法再随意隐藏自己的身影,而无法隐蔽身形的暗系幻术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看着他的时候胸腔里涌动着无数复杂的情绪,有伤感,有感慨,还有悲观和无奈。 我蹲下来,因为我已经心力俱惫的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然后我对他说,你应该难过。 他的眼神还是空洞的没有一丝色彩,他说,是的,我终究没有能彻底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你应该知道我有多恨你,因为你让我失去了我的王国,我的亲人,让我失去了整个世界。 那你的匕首刚才为什么不从我的脖子上划过? 他突然笑起来,他说,一开始我确实是那样想的,而且我的匕首在你脖子旁徘徊了很久。可是突然我觉得就这样轻易的让你死去对我实在太不公平了,所以我改变了主意,我要将你留到最后,慢慢的欣赏你的彷徨和无助,欣赏你的绝望,再在你的脖子上狠狠的划过,让你的鲜血喷洒在孤独中,让你的灵魂独自徘徊在痛苦的深渊中,这样才可以弥补我这么多年的痛苦。 我看着他被仇恨点燃的双眼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从衣袖中掏出断空的灵力扔在他的面前,再告诉他,我说,这里面有着炙日全部的记忆,你只需要在上面释放上读心术的光辉就可以完整的看到。你应该是知道读心术咒语的,当你象我一样读完他全部的生命你就会知道他其实比任何人都爱你,你就会知道你的难过不应该是因为没有杀死我,而是为了这么多年你对他所做的一切。 残月如钩,断钩如泣。 天空中出现巨大的裂痕,如同我破碎的心情。 我抱着方饮失去生命的身体久久不愿动弹,直到最后一丝温暖也从他的身体里离开。然后我勉强站起来,将方饮抱在怀中,我要将他带回凡界,他是属于那个世界的,他应该被埋葬在阳光和劲松之下,而不是这片昏暗的月色中。 冰泣的表情和我一样冰冷,在极限的悲哀前,任何表情都是无力到苍白的。她一言不发的跟在我的身后,象我一样抱着澈的尸体。 我们走了很远,已经快要没入树影中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心碎的惨叫声,我回过头的时候,看见萧拓仰面倒在他的宫殿前,他的手放在胸口,一只手中紧握着断空的灵力,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把一直伴随着他的冰刃,刀锋穿胸而过,只留下刀柄。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来,混在断空的灵力里。 第四章 逝 第十九节 萧拓·逝 我是萧拓,很多年前我是精灵王国的王子,而现在我是精灵王国之王。 精灵王国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度,而我的父王是这个国度里最伟大的精灵。 从脱离襁褓之日起,我就喜欢站在父王的身边,看着臣民在他身前匍匐朝拜,看着他们对父王流露出的敬畏,心里格外激昂。而宫女和侍卫们也常常会聚拢在一起谈论父王,用几乎崇拜的口吻。 那段时间父王是我眼中最闪耀的明星。 当我逐渐长大到可以学习幻术的年龄时,我也从那些陪伴我玩耍的首席大法师的孩子口中知道了父王也是精灵王国中最强的人,并且,只有灵力最强的人才可以统治精灵王国。 我看着他们依然幼稚的笑容第一次感到了沉重,我与他们不一样,他们可以永久的,世袭着首席大法师的身份活下去,他们的子字孙孙也都可以继承着这分荣耀。可我却必须是独一无二的,我只有是天下最强的人,才可以继承父王的位置,才可以捡起父王散落的万丈光芒,成为统领这个天下的人。 所以从我可以弯起手指发出光芒的那一天我就开始变的孤独,我总是一个人留在自己的宫殿,笨拙的练习幻术。 我擅长的是暗系幻术,精灵王国千万年来仅有的一个暗系幻术师。所以没有人可以教我该如何吟唱这段咒语,该如何更轻松的施放这个幻术,我只能在月光中挥洒汗水,研究着大段深奥的文字,对着湖水一遍一遍尝试隐藏自己的身形。 我有一个弟弟叫炙日,是父王捡回的孤儿。父王说过要爱民如子,在这一点上他做的很完美。而父王之所以会将他带回宫殿,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父王坚持认为他有着逆天的灵力。 在父王将他带回宫殿正式收为他义子的一年后我才见到了他,因为那一年我一步也没有走出自己的宫殿。当时我和他分站在父王的身后参加了父王每年一度的宴会,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我们将兄弟间的互相关爱诠释的非常完美,那些在王国里流传的关于我们不和的传言从此烟消云散,父王也没有再在我面前总是欲言又止。 宴会的最后在父王的建议下我和炙日进行了一次比试,我完全没有感觉到他有象父王说的那样强大的灵力,在他还笨拙的从空气中抽出片风来的时候,我已经轻易的将他击败了。之后的几百年里,每年宴会的结束我们都在重复着这场比试,而他从来没有表现出应有的那份强大。逐渐的,我开始装作很艰难才可以将他击败的样子,因为我不愿意父王对他失望,甚至,对当年将他带回王宫的行为失望。 还好父王对我们的关爱一直都很均衡,从来没有出现过偏袒,在之后我渐渐长大而父王渐渐老去的岁月里。 尽管如此我依然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我只会对他淡淡的微笑,看着他因为我的笑容而满足的样子。 父王则开始考虑将他的位置传给我们之中的一个,他听取了那些首席大法师的意见,依然让我们展开比试,赢了就可以在将来的某一天,从父王的手中接过权杖,成为新的王者。 很多年以后我认为这场比试是非常不公平的,因为在这之前的比试中炙日没有胜过我一次,所以这次也不会。比试后王国里流传着一种说法,说父王很明显是想将王位传给我,这个身体里流着王族血统的孩子,与首席大法师们的酌商只是一台精心排练的戏。虽然我几乎输掉了那场比试。 可是我知道父王不是那样想的,他的爱一直很无私。所以在我赢得比赛之后的五百年,父王开始变的越发苍老的时候,他将一件银月长袍送给了炙日,宣布他为精灵王国中最年轻的首席大法师。这已经是父王最后能给他的最尊贵的身份了。 那场比试中进行到最激烈关头的时候,我看见炙日的目光经过我隐遁而立的位置时,停顿了那么一瞬间,之后他很快的将头又转了开去,对着另外的方向。周围的人都没有发觉他表情的变化,可是我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切。我赢得了这场比试,而我之后的人生也从炙日凝视的这一瞬间开始改变。 所以在父王赐给炙日那件银色长袍的时候我心里有那么一刻是难过的,为了炙日,我的弟弟。如果他在那场比试的凝望过后不是选择转过头,而是选择对我站立的位置弯起手指,那么现在穿起在精灵王国中象征着至高无上身份的金色长袍的就会是他,而不是我。而我,现在是否会站在父王的面前,看着父王递给我银月长袍的手呢。人生就是这么无法想象的,当你的脚踏出去之后,你就不会知道如果你没有迈出这一步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那些首席大法师看起来不是太赞同父王的这个决定的,虽然他们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但是从他们的眼中我清楚的看到了藐视。而炙日很明显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伸出手接过长袍的那一刻有些犹豫。 我要给他信心,于是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我告诉他,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我认为他有这个资格。那是我第一次对他说话,所以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变的自信起来。我还叫了他一声弟弟,其实早在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已经将他看作我的亲人了。 那天以后的时间是我最快乐的一段人生,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百年,但是之后的几千年,我都在不停的回味着这段丰富多彩的日子。炙日每天都会来我的宫殿陪我练习幻术,虽然他依然不是我的对手,可是我很开心他可以陪在我身边,在我累了的时候召唤出凉爽的清风吹落我的汗水。除了睡觉的时间,其余的时间他一直都和我呆在一起,陪我说话,笑。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一千三百岁的时候,父王正式将他的王位传给了我。我还记得在我年幼的时候听见的传言,那个精灵王国永远由最强者统治的传言,所以当父王宣布他的决定时,那些首席大法师所表现出的反对我没有一点惊讶。我只是走到一个抗议得最强烈的首席大法师面前,向他发起挑战。 赢得那场战斗是很容易的事,我的身体里流有父王的血液,所以我也坚信我象父王一样,有着顶天立地的能力。那场战斗结束以后再也没有首席大法师表示异议,他们纷纷对我表示了臣服,而在他们跪下的身影中,我看见炙日有些懒惰的倚靠在大殿的一根柱子上,目光赞许的对着我微笑。 我象父王一样治理着这个王国,我努力的让每一个精灵的脸上都常驻着微笑,渐渐的我代替了父王成为了他们心中的整个天下。 可是我还有遗憾,因为炙日的眼睛里还有着一闪而逝的孤独和忧郁。 我期望他快乐起来,为此我可以不惜任何代价。 我以为那份忧郁是因为不能成为王者,于是我找到他告诉他,只要他想,我愿意和他分享这个天下。 可是他却拒绝了这个要求,他甚至在后来对我提出了一个请求,他要离开王宫离开父王离开我,去管理一片偏远的土壤。他告诉我那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平静的就象被凝固的水一样。 我考虑了很久以后答应了他的这个要求,事实上,我不会拒绝他对我提出的任何要求,因为我已经视他为我最亲的人。 从那以后炙日的身影就极少出现在我的瞳孔中,我站在宫殿的顶端看着天下的视线也一直缺了一个角落。 父王逝去的时候我见到了他一次,而他的眼中的忧郁变的更加浓厚。我曾经以为给了他想要的生活他就会快乐,而现在看来,他依然过的不快乐。于是我又一次对他提出了和他共享天下的要求,我以为这次他会答应,而结果,他还是轻描淡写的拒绝了我,又一次象一片孤单的落叶一样离开了我。 以后的日子我过的有些彷徨,虽然精灵王国举国上下已经再没有人置疑我的能力,我在他们心中也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王,但是每次我看着在我身前匍匐朝拜的那些首席大法师 ,看着他们呈交给我的那些千篇一率的奏章,心里却总感觉到有些空荡的回响。我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在这些奏章中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炙日的只言片语,他离开以后甚至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 在一场雨后我召来了宿翼,宿翼也是我手下一个年轻有为的首席大法师,我相信如果他的身体里也流有王族的血统那他的造诣甚至不会在我之下,因为我的王国里从来没有一个精灵可以将风系幻术驾驭的如此纯熟。我知道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炙日在王宫中唯一的朋友,我找他来,只是想从他口中知道炙日的一些情况。 那天宿翼却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只是在他离开的时候给了我一封信,他说,王,这就是炙日眼中忧郁的原因,这也是他想要的生活,他现在格外的矛盾,因为他很想去过这样的生活,可是他也无法放下你离开精灵王国。 这封炙日写给他的信我看了很久,除了在大殿接见那些首席大法师的时间我都在看着它。我在想为什么炙日不将这封信写给我,我说过我会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并且不惜一切代价。最后我终于想通了,我告诉自己就当这封信是炙日写给我的,只不过通过宿翼转交过来。 炙日,如果你真的可以因此而快乐,我可以为你而撼动一个世界。 那天下了一场滂沱的大雨,我召集了精灵王国所有的首席大法师,向着凡界进发。路过炙日掌管的那片土地时我去看了一次他,我告诉他,你的所有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 于是我踏入了这个光明与黑暗交替的世界,挥军直下,那些脆弱的凡人在幻术面前没有任何抵抗的权利,整个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我在幻术点燃的火光中微笑,为了即将赠送给炙日的快乐。 我的脚步停在了一片草原,这里的景色确实美丽的超越精灵王国千万倍。挡住我前进脚步的并不是那些只会用盔甲将自己保护起来的凡人军队,而是一个精灵,那个精灵有着一双让我永生难忘的特殊瞳孔——她的瞳孔是紫色的。 而且,她还是炙日心爱的女人,我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阻挡在我的面前,阻挡我给炙日的幸福。 我下令杀了她,没有人可以挡住我的脚步。 但是很快我发现她的灵力强大到意外。我手下的全部首席大法师,精灵王国的精髓,竟然联手都无法抵挡她的攻击,她的幻术行云流水一般流畅,并且频频施放出一些绝世已久的幻术,这些幻术即使是我也不可能轻易施放出来。 当她的幻术向我袭击而来的时候,我捻动手指打算隐遁自己的身影,但是突然我发现暗系的幻术在这个世界被明亮笼罩的时候无法施展开来,而躲闪已经来不及,那一刻我几乎嗅到死亡的味道。 但是我没有死,因为炙日挡在了我们中间,化解了她的幻术。然后炙日转过头让我回去,他请求我不要毁灭掉这个世界的宁静与和平,仅仅是因为他一个小小的心愿。 之后他就带着那个女子转身而去,只留下我和那些战败的精灵。 那一瞬间我看见了我手下首席大法师眼中的不信任,在他们的眼里我一直是精灵王国的神话,是灵力最强的人,可是我在那个女子的幻术下却束手待毙,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我清楚自己的灵力确实无法媲美那个女子,她才是上天真正的宠儿,但是我绝不会在她面前表现的那么软弱,如果有月光的话。 于是我冷冷的转过身,下令继续前进。 我会证明给他们看,他们的王并不是想他们想象的那样懦弱,即使战死,我也要死的象一个英雄。 在京城的门口我发现了炙日和那个女子的踪迹,我不动声色的等待着,直到月光降临。然后我命令一个火系的大法师将火焰在城池中点燃,之后,我隐遁了身影站在城门边,等待着那个女子从我身边路过。 她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看出她已经相当的疲倦,即使她有着无穷的灵力,体力总归是有限的。所以我轻易的就杀死了她,我的匕首只是从她白皙的脖子上轻轻划过,于是她的脚步凝滞下来,然后软软的倒了下去,倒在及时赶到的炙日怀中。 我坦然的面对着炙日憔悴的目光,我对他说,我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没有人可以阻挡我。 我实在不能理解炙日对那个女子表现出的溺爱,所以当炙日质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她的时候,我只是轻描淡写的告诉他,我需要证明给我的臣民看,我才是精灵王国灵力最强的,我才是最有资格统领他们的人。 炙日将那个女子放在地上后站在我面前,他坚持让我回精灵王国,并且永生不得在踏入凡界一次。那一刻我看着他眼中的倔强心里有些迷惘,我没有想到我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去帮他实现愿望会得到他这么强烈的反对。于是我举起手对他说,如果你胜过我,我就答应你的一切条件。 我想他是不可能战胜我的,那么多年在父王面前的比试,如果我没有刻意让自己胜的很艰难,那击败他可能只是弹指之间的事。 可是,当我的身形刚在月光下消失的时候,突然有大片的火焰从他手上掉落,沿着地面蔓延开来,灼热的火焰如同明亮的阳光一样,将我的身影暴露了出来。接着,他的手轻而易举的刺破了我的结界,将我击溃的一败涂地。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小丑,被我视为世上最亲近的人嘲弄了一千多年。 原来他最擅长的是操纵火焰,而他却用一阵清风愚弄了精灵王国的所有人。 我哀怨的看着他,直到他从我眼前转过身,抱着那个女子的尸体漂浮在风里离去。 我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王宫,可是却无法安静的修复伤口。那些首席大法师纷纷开始置疑我的力量,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敬畏,我甚至听到一些流言,说他们想要将炙日找回来,由他抵掌精灵王国。 我坐在王座上凄然而笑,我没有打算阻止他们,从一开始,我就无意和炙日争夺王位,我甚至两度真心邀请他和我一起掌管天下的。 我褪下了金色的长袍,整齐的叠放在王座上,我等待着炙日回来穿起它的那一天。虽然我的心里对他有一些怨恨,可是他总归已是我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可是他回来的时候却看也没有看一眼我为他准备的一切,他还告诉我,他已经无法继续屈服在我的手下,而且他也不屑于接受我曾经掌管的这个天下。他站在宫殿的门前用手划过一个弧度,说从今天起那片土地将归他掌管。我沉默的看着他的手中的动作,心里有一片同时被他切割开来,空荡荡的难过。 我依然是王,那些打算投靠炙日的首席大法师失望归来后对我恢复了尊敬,甚至他们比以前更完美的执行着我的每一个命令。可是我却再也没有象从前那样满足过,因为我知道我已经不是所有人的天下,我也再不能帮每一个人实现他们的愿望,让他们的脸上永远都有着微笑。 以后的日子平淡的出奇,我再也没有什么欲望与野心,很多次我枯坐在金碧辉煌的王座上,看着首席的大法师们在我的面前高谈论阔,汇报着王国里细致到每一片落叶的情况,枯燥的几乎睡着了。 直到有一天我的王国里居然有一个首席大法师被暗杀了,而杀死他的人居然只是他的一个俾女。起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里依旧死寂的没有一丝波澜,我挥挥手示意按法典上记载的情况来处理,将这个俾女杀死在那个首席大法师的坟前。 但是当侍卫们将这个俾女押下去的时候我看见一件让我沉寂以久的心再度悸动的事情。那个俾女居然有着一双紫色的瞳孔,那一瞬间很多已经快被我忘记的事情又翻腾了上来,有惦念,有仇恨,有耻辱,还有一些稀薄的温暖。 我突然改变了主意,下令用法典中记载最残酷的刑法来惩罚这个俾女。 我亲手将这个俾女禁锢在炙日曾经的寝宫内,然后整天整天的守在门口。我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我知道炙日是一定会知道这双紫色的瞳孔转世的消息的。可是我想知道,这么多年他都未曾来探望过我,却会不会为了这双瞳孔而不远千里的来搭救她。 在那个俾女一天一天虚弱下去的日子里,我依靠在门口一棵即将枯萎的树上,仰望着这座宫殿的屋顶,我知道很多年前炙日总是整夜整夜的躺在这里,而此刻我的心情异常矛盾,我希望他出现在这个屋顶,因为我已经惦念他很久了。可是我更不希望可以看到他,因为他的出现将彻底粉碎我心中唯一的希望,残酷的告诉我,我为他所做的一切还比不上这个卑微的女子。 最后那道让我爱恨交织的身影还是翩然而降了,和很多年前一样轻盈飘逸。我没有叫出埋伏在宫殿四周的侍卫,任凭他救走了那个俾女。只是在临走前,我将承载着他童年时光的寝宫摧毁了,也摧毁了他最后可以留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对他说,我一定会让你也承受到失去最关切的人和被最关切的人背叛的痛苦的,和我此刻所承受的一样。 那场精灵王国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内战,我派出了所有首席大法师去讨伐由炙日分裂出去的西精灵王国。出征前我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只传达了一个命令。我说,不管胜败我都不会怪你们,但是谁都不允许杀死炙日,即使你们有杀死他的机会。 有人小声的问我为什么。 没什么。我回答他,我说,因为我对他承诺的事还没有全部实现。 那场战斗东精灵王国败的很惨,炙日并没有亲临战场,西精灵王国的胜利完全归功与被炙日救走的那个俾女,她仅凭了一己之力就击溃了我派出的所有首席大法师。 但是这就是我预期的结果,当这个俾女的逆天力量暴露后,炙日是再也无法稳当的坐在他的王座上了,就象我当初面临的一样,他现在一定徘徊在最亲近的人将要夺走他至尊地位的失落中。我仰天而笑,对着眼前溃败的队伍,我想我已经实现一个承诺了,让他承受被最关切的人背叛的痛苦。 只是三天之后传来的消息让我有点意外,炙日依然为王,而那个帮他守住天下的俾女,在赢得战争后就自杀在了炙日的面前。 即使如此,我想我还是实现了我最后给他的两个承诺中的一个了,让他沉溺在失去最关切的人的痛苦中。 知道这个消息的那天我一个人喝了很长时间的酒,我对我的首席大法师们说我很高兴,然后笑,笑的满是凄凉。 这个俾女的自杀打破了我的计划,起初我的设想是让她的实力暴露后代替炙日,接着我再暗杀掉她,把王位还给炙日。而现在我只能重新策划让炙日最亲近的人背叛他,才可以完成我的全部诺言。 而之后的几百年我都再也没有机会,因为炙日的身边已经没有了最亲近的人了,他又和以前一样孑然一身,孤独的连月光都不愿跟随了。 直到他走进凡界,去寻找那双紫色瞳孔的再度轮回。我很多次等到月光降临的时候吟唱起暗系的法咒,悄然的站在他的身后,默默的注视他曾经让我格外熟悉的一举一动。我看着他在千万人海中辛苦寻觅到那份独特,却没有给予她无限的生命,只是任凭她肆意的再度流逝在他的世界。 时光变成了简单的寻觅与离别,而我只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无声的跟在他的身后,近到可以闻见他挥洒出汗水的气息。 可是这样我将再也无法实现我最后一个诺言了,因为那双紫色瞳孔的生命短暂到无法背叛炙日。我终于决定做些什么,让炙日决心挽留住紫色瞳孔不在岁月中疾速的流逝。 于是我回到王国,安排了一个得力的手下潜伏进凡界。那时候凡界已经不会因为偶尔有精灵的踪迹而惊讶了,因为炙日总是帮他偶遇的每一个有能力变成精灵的人解除灵力上的禁锢,所以我这个安排做的悄然无声,巧妙绝伦。 然后,我再度派遣了大量的精灵来到凡界,我让他们在凡界肆意的杀戮直到接到我的命令。 我看着炙日终于将那份举世无双的灵力再度释放昂然而笑,炙日,我想你已经快要体会到我当日的痛苦了。 我安排在凡界的那个手下将一切掩饰的天衣无缝,我看着他带领紫色的瞳孔向炙日的宫殿进发内心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但是我随后却得到炙日逝去的消息,这个消息传到东精灵王国的那一天首席大法师们似乎都很高兴,他们纷纷向我祝贺,他们说这个东精灵王国终于没有叛徒了,精灵王国又可以合而为一了。 可是我却无法露出一丝笑容。因为在我的计划中从来没有想过要他死去,甚至在每一次有可能伤害到他的战斗中,我都会下令不许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可是我没有想到那双那炙日付出一生放弃一切守护的紫色瞳孔会那么绝情的杀死他。 我站在曾经是炙日寝宫的废墟前,心情和它一样破碎。事实上,自从我摧毁它的那一天,我还是象当初一样呵护着这一片曾经为炙日遮风挡雨过的碎片,没有让一片瓦砾流失。 之后很长一段我都失落到无暇顾及朝政,只是每天拿着一坛酒在这片废墟前喝的大醉。掌管边界的首席大法师告诉我有几个陌生的面孔闯入精灵王国的时候我也没有丝毫的在意,我只是让他随意调动精灵王国中所有人马将那些擅入者拿下。 可是,我所有的手下在一夜之间全部逝去,包括我这些年来最贴身的侍卫宿翼。 我才走出宫殿。而我看到的又是那双紫色的瞳孔,她先是将炙日从我的世界里夺走,再残忍的杀死了他,接着又不远万里来到我的宫殿连我的性命也要索取吗?我在黑暗中看着浑然不觉死亡已经逼近的她残忍的微笑着,我还是那么的想杀死她,不同的是,以前我是想借助她的逝去让炙日伤心,而现在,我是想帮炙日报仇。 可是最后我还是没有成功,虽然她还无法运用她体内足以纵横天下的灵力,可是暗系的幻术终究也无法逾越生命换取的高度。 我倒在地下看着她心情却是格外的平静,我想死亡未必不是一种解脱,这么多年我都沉沦在对炙日的怨恨中,当炙日因我的计划而死去的时候,我早已经失去了任何继续活下去的目标。 她却没有杀死我,她只是将炙日的灵力扔在我面前,神情鄙夷的仿佛亲手杀死炙日的是我而不是她。 我环起手,第一次吟唱起读心术的咒语。 炙日的样子又出现在我面前,他的眼中还是有着忧郁与孤独搀杂的颜色,他记忆中前面很长的一段内容我都格外熟悉,因为那是我看着他长大的一千年。 接着是离别,叛变,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女子。 而后来,我却看到了让我心痛到绝望的画面。他自立为王原来只是为了维护我的王位,而他隐忍了几千年,背负着背叛与忤逆的罪名,却没有对任何人提及。 在他记忆的最后,他微笑,他说,哥,你再也不用为我被仇恨蒙蔽双眼了。 之后是无穷的黑暗,我已经走到他生命的尽头。我将他的灵力紧紧的握在手上放在胸口,期望他的灵魂可以因此而感受到一丝温暖,然后我将伴随我一生的冰刃高高的举起来,准确的刺进我的胸膛,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冰刃刺进沸腾的鲜血中的时候,感觉是这样的寒冷。 炙日,当我的灵魂见到你的时候希望你会原谅我,让我再叫你一声,弟弟。 第四章 逝 第二十节 我和冰泣将方饮和澈的尸体掩埋在离星宫中的梅花下,冰泣将她的剑也一并掩埋了,她说她已经不需要再用剑了,在王宫中王会将她保护的很好的,唯一可以让她继续用剑的理由已经长埋在黄土之下了。 我站在离星宫的颠峰之上想了很多,想那些匆匆行走过我生命的人们,想那些美好和痛苦的回忆。 我对着天空抬起头,天空中还是有着过路的云朵的。我想当生命逝去以后,灵魂会不会真的驻扎在云朵之上,每天俯视着自己关心的人,难过的时候就流下眼泪,从天空中落下成为雨。每一场雨,其实只是乌云上的灵魂在为自己所关切的人而伤心。 我终于决定离开,去一片荒芜人烟的沙漠,或者辽阔茂密的草原。我对冰泣告别的时候她已经平静了很多,她有些同情的对我说,她说,淡眸,我只需要再孤独且悲伤的度过几十年了,而你,却还有千万年的时间。有着漫长的生命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如果生命没有了方向。 然后她抱了抱我,抱住我的那一刻她将头放在我肩膀上,泪水狠狠的流淌下来。 王举行了盛大的宴会为我送行,在我即将离去的时候。他亲自从桌子上拿起一杯酒递在我的手中,他说,淡眸,你真的决定要离开了吗? 我接过酒,我说,是的,王,原谅我无法继续为您效力。 他转过身,声音听起来有些轻微的难过,他说,好的,那就喝下这杯酒吧。 我看到端坐在我对面的冰泣眼中露出不忍且犹豫的神情,我低下头看看我的酒杯,突然我明白了一切。 我说,王,请容许我在城墙上喝下这杯酒。 王还是背对着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端起酒杯走上皇宫高耸的城墙,呼啸的狂风沿着城墙的缝隙从我身上凛冽的划过,卷着泪水在身后消散。我看着脚下的疆土上已经磨灭的战争痕迹,看着遥远的炊烟依稀冉升的草原,看着一颗划过天宇陨落的流星轨迹。然后举起酒,闭上眼,仰起头,怀着深切的思念和遗憾一饮而尽。 酒流过喉咙的时候是辛酸的苦楚。 那些遥远而永远无法释怀的记忆一幕幕的流动在我眼前,那些我一直牵挂着的面容还可以出现在我记忆的苍穹间。从很久以前,我生命的轨迹在风雨漂泊的世界中开始改变那一刻起。 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在这个凡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再留恋。断空的灵力已经被我留给了萧拓,而即使他的灵力还在我身边,我也无法象他当初寻觅我那样,将轮回的他从无数的人群中分辨出来。他没有一双独一无二的瞳孔,可以让我一眼就认出他。所以我永远不会再见到断空,不会再见到他哪怕落寞的身影和清冷如霜的目光了。 我的思绪渐渐开始混乱,我的胸腔内逐渐疼痛的如同无数的刀刃乱舞,黑色的鲜血从我的口中喷涌而出,落在风里散在城墙脚下。鲜血落到的地方,花瓣被染成鲜艳的红色。这是永不颓败的花朵,它们见证着那些流传在世人口中的神话,不灭的,永久的。 跌下城墙的那一刻,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炽焰鸟,它们从四面八方飞来,在我的身边盘旋,燃烧的羽毛如同鲜血一般辉煌,而它的鸣叫声原来是如同哭泣一般悲伤的。 然后,是无边的永夜,如同永无尽头的梦境。 第四章 逝 第二十一节 冰泣·逝 很多年以来,当我走在凡界的街头,走在这个明亮世界的人群中时,常常会听见一些关于精灵的传言,传言中的精灵都是身轻如燕,脸上永远有着漂亮的笑容,生活在月光下的黑暗舞者。 就如同淡眸说过的那样,传言都是最美好的,掩盖着事实的真相的。 渐渐的我也沉醉于这些传言,忘却了围绕在精灵的世界里那几年的忧伤。 忘却了澈的死去。 忘却了我曾经为了这个男子而选择的人生。 因为我的容颜已经老去,而我的心,早在淡眸逝去的那一刻死掉。 我一直还保留着淡眸逝去前一刻握着的那个酒杯,用来见证我的前半段人生并非是虚幻的梦境,方饮,澈,淡眸,听风,断空,夜歌。这些已经遥远的名字曾经真的在我身边焕发出生命的光彩。 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大风凛冽的从我的身体中穿过。 我感到一阵的寒冷,于是我用力裹了裹衣服。 脚下是欢呼的人群,和王满足的眼神。因为今天,王派去精灵王国的远征军已经凯旋而归了,从此再也没有月光下的领土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弯曲起手指点燃苍穹了,精灵已经彻底沦落为传说,只能依靠在凡人口中苟且残存的流传。 这一切是我始料未即的,从很久以前,淡眸决定离开王宫的那一刻起。 王问我,他说,冰泣,精灵王国再没有灵力高强的精灵了吗? 我点点头,我说,是的,东西精灵王国的首席大法师在这场战役中都已经消亡了。 那淡眸呢?王继续问我。 我转过头看着离星宫颠峰之上那一抹寂寞的身影,我说,她会凌驾在所有精灵之上,在将来的某一天。 王低头不语,可是我看见了那副已经苍老的躯壳下剧烈燃烧的野心。 当王从桌子上端起那杯下了剧毒的酒递给淡眸的时候,我难过的看着淡眸,眼神是无穷的绝望和不忍,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真相,即使王会立刻将我杀死,让我血溅满地。 但是淡眸却对着我微笑,从她的笑容中我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一切。她端起酒杯一步一步踏上城墙,落下的脚步印在我的心间。 然后,她含笑饮下了那杯毒酒,提前站在了生命的尽头。 我期盼着会有奇迹的发生,因为她是独特的,她有着逆天的灵力。 可傲视天下的灵力终究也无法抵挡腐蚀内脏的剧毒,她还是从我视线中笔直的倒了下去,象凝影一样坠下城墙。 原来世间最可怕的并非是强大的灵力,而是躲在黑暗中的阴谋。 这双紫色的瞳孔终于从世上湮灭,无限凄凉的离开了这个她守护了几千年的世界。 王看着淡眸的尸体终于坦然而笑,他看着我有些惊恐的眼神对我说,他说,冰泣,不用害怕,我不会这样对你的,因为你不是会阻挡我实行计划的精灵。 早已整装待发的队伍在第二天就向精灵王国进发了,他们的脚步将会踏碎森林里的月光,灵力平庸的精灵们是无法抵抗住纷飞的铁弩与利箭的,在淬不及防的情况下他们甚至连施放结界的法咒都无法吟唱完毕。 战火一燃数十年。 我看着凯旋而归的队伍内心早已死寂的没有一丝波澜。整个王宫都在为胜利而欢欣,而我却端起一杯酒独自走上城墙。 站在和淡眸当年同样的位置,端着和淡眸当年同样的酒杯,杯中装着和淡眸当年同样的酒。 我仰起头,一饮而尽。 大风凛冽的从我身体穿过,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于是我用力裹紧衣服。 胸腔里开始剧烈的翻腾,我面对着城墙内沸腾的人群和洋溢的笑容喷出黑色的鲜血。 淡眸,澈。我就快要再见到你们了,当我们都活着的时候,我没有象你们那样漫长的千万年生命。而现在,我的灵魂,可以和你们永存了。 暮色袭来,我的世界里很快没有了光亮。无声的,永夜。 写在文章末尾的话 幻界的最后章节已经全部放出了,比起当初设想的晚了几天,不过这个坑总算是一直挖到了最后而没有半途停滞。 全文一共223444字,历时9个多月,现在我终于有资格,可以回首一路走来的过去。 其实是很不顺畅的。 总有人在批评我其实是在抄袭幻城。在文章的最后我可以很负责的说一句,我承认我使用了幻城的风格,一些文章的表达方法,还有些词句,比如王,泪流满面,幻术之类。但是全文的情节从构思到写作完成都是我独立完成,没有参考过幻城和其他文章的任何一处地方。 其实文章最初的构思不是这样的呢。 大约在三年前,我就为这篇文章写过大约5w字的内容,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我自己觉得情节太俗。而在那篇文章中,方饮是主角呢。 下一部作品的名字叫伤狐调,当我开始连载的时候,希望支持我的各位依然来捧场,而漫骂的那些人,你们还可以过来漫骂。 当我开始连载的时候,我会将地址帖到这里,补充到这个最后的段落和留言中。 看见有朋友问我的联系方式,那好罢。email我一般是不用的,至于我的qq是264040,加的时候注明一下来自都市言情小说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