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之王》 一 “喂,《信息快报》吗?大舞台发生了爆炸,一装修公司的老板用炸药炸死炸伤了几十人,自己也死了……”  热线值班记者覃敏佳火速抓过记录本,记下了案发地点、报料人的联系电话、身份证号码等有关情况。报社共有四名热线记者,轮流值守报社的热线电话,接听新闻报料,解答读者疑问。遇有重大新闻线索,马上反馈给相关部门负责人,由部门负责人通知跑线记者。自从报社实行有奖征集新闻线索以来,报社的热线电话明显增多,有时几台电话同时响起,她不得不拿起这个电话与人家说上几句话,然后放下,又与另一台电话那端等着的人说上几句。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近两百万固定人口的南平市成了灯的海洋,夜生活于这一片辉煌的灯火中徐徐启幕。在夜色的掩盖下,各种各样美好与丑陋的东西也开始粉墨登场。 五分钟后,一辆车身上喷有“新闻招手停”的采访车从《信息快报》的地下停车库里呼啸冲出。这名男子为什么要采用这样的极端手段?他与被炸者有何深仇大恨?如果报料人所说情况属实,这将是一件足以震惊全国的凶杀大案,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此大案,警方很可能已封锁了现场,根本就无法采访到第一手最直接的材料,只能从外围了解到一些情况。而且这样的凶案即使获得了现场第一手资料,能不能见报也是未知数,七年的新闻从业经历,有多少稿子采访之后胎死腹中,杨雷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作为记者,面对这样的突发新闻,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担心无法发稿而放弃采访。 “田大炮,大舞台发生凶杀案,快赶过来吧!”同行的摄影记者牛力不停的按着手机键,给其他媒体的朋友通报消息,发生这样大的事是不可能挖到独家新闻的,同城媒体的跑线记者肯定都会知道,只不过是时间先后的问题。既然不可能瞒了任何一家,那还不如干脆卖个人情,下次人家有了新闻线索说不定会想起你而投桃报李。杨雷知道这个城市的媒体之间,有许多像牛力一样的记者走的就是这样一条生存之道。 杨雷在这个城市的新闻界也有不少的朋友,但杨雷用不着像牛力一样通过同行提供线索来跑新闻了,他能从一条广告里、从与朋友的聊天中、从其他记者发出的新闻稿背后发现新闻,他写的新闻稿常常见人之所未见,往往比同行们写出来的同内容新闻稿要深要透要全,因此他更多的精力都用在了对一些重大题材、重大新闻的报道上。 “美女,在忙啥?告诉你一个重大新闻——你先喊我一声亲哥哥,你喊不喊?不喊啊!那你说怎么感谢我。请我吃饭!没创意!要不你亲我一个,我请你吃饭。怎么?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既吃了饭又得了新闻线索,天上掉馅饼啊!这样的好事你都不主动……啊?要我亲你?你脸皮薄?哈哈!你也说得出口,每次见你都不知你脸上是涂了粉还是没涂粉,你脸皮薄?算了吧!”牛力又与另一家媒体的一个女同行联络上了,贫嘴贫舌,借机口头揩油。 杨雷的手机冷不丁地响了起来,电话是报社执行总编雷宾雁打来的。“你们撤回来吧,上头已打招呼,所有新闻媒体暂时不得报道此事。” 虽然早有预料,但杨雷仍然感到了一丝不快。 见牛力仍在与一帮其他媒体的哥们姐们穷掰,杨雷捅了捅他的胳膊说:“别忙了,省委宣传部已经不让采访了。” “不让采访了?”牛力瞪大眼睛吃惊地叫起来,叫了一声后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与人通着电话,便连忙向对方道歉:“对不起,对小起,我刚才在跟我们领导说话,你等一下,莫挂电话。” “杨主任,你开玩笑吧?”牛力讪讪的一脸的不相信。直到杨雷告诉他,电话是报社执行总编雷宾雁打来的,他才像一个被刺穿了的皮球突然泄了气,牢骚满腹地抱怨:“这也不能报道,那也不能报道,还做什么新闻,他妈的省委宣传部的那些老爷干的是什么鸟事?这样搞报纸电视一家家都是死路一条。”发过一通牢骚之后,想起手中的电话还没挂,牛力又气呼呼地对着电话吼了一句:“算了,他妈的,省委宣传部不让采访了!”然后挂了电话,又与刚通知过的朋友联系,通知取消采访。 凭多年的新闻从业经历,杨雷直觉牛力诅咒主管新闻的宣传部门是骂错了对象,从案发到通知各新闻媒体,这么短的时间,宣传部门是不可能这么快的,很可能这一案件背景复杂,涉及的面比较广,政法部门便通过某领导出面直接阻截了这次新闻报道。 杨雷让牛力先跟车回报社,他决定独自到现场看看,让这样的特大新闻溜掉他觉得实在可惜。而且,虽然现在不能报道,但不是说永远不能报道,过段时间或者案破后,这条新闻还有可能被重新挖出来,那今天采访到的情况对以后报道此事就大有助益。他原想叫上牛力一起去的,但无法保证今后一定能发稿,所以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像牛力这样入道不太久的记者,总是难免有些功利,沉不住气,发不了稿的事情他是不屑于做的。 二 t省政法委副书记金键坐在办公桌前已有半个多小时了,半个多小时前,他看完了前段时间外出开会未能及时处理的文件,正准备回家,突然接到了大舞台发生爆炸案的电话,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电话是表侄金小泉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只简单地说是一个装修老板制造了爆炸,炸死了几个人,电话里听不出金小泉是不是焦急,语气倒仿佛有些轻描淡写。但金键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静静思索了一阵,然后便一个接一个的往外打电话,当一切似乎都已妥当了之后,他拿起皮包通知秘书安排车辆赶赴大舞台。  车在宽广的大街上飞速地行驶着。南平市经过近两三年的治理,已经隐然具有了国际大都市的气概,尤其到了晚上,流光溢彩,金碧辉煌,加上穿城而过的一条江流,使这个城市更添了灵动和妩媚。金键无心欣赏夜景,靠在座椅上在脑海里默默地思索:自己的安排还有疏漏吗? 从旁边的一条岔街冲出一辆喷有“新闻招手停”字样的采访车,在前面摆动了一下屁股,汇入了滚滚车流。金键陡然一惊:其他所有环节都考虑到了,为何偏偏忘了新闻单位呢?这可是致命的疏漏。 他急忙掏出手机,拨了一个非常熟悉的电话号码,这个号码是t省省委宣传部新闻出版处处长刘梅的手机号码。 刘梅接到金键电话时,正在连夜开会布置一项全省性的宣传学习活动。虽然已年近五十,但刘梅的外表却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小,一头齐耳短发,加上保养得法,白晰而仍不失光洁的脸庞,使她看起来成熟干练而又富有风韵。刘梅与金键的相识已有二十多个年头了,那时刘梅在南平报社政法部干政法记者,而金键是南平市政法委的宣传干事,因为工作的关系,刘梅常常从金键手里获得新闻线索,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起来,刘梅因此总是第一时间或者独家获得一些重大新闻题材,写出了许多有影响有分量的大稿特稿,署着两人名字的新闻稿在全国的许多报刊上开花,两人的仕途也一路绿灯,金键由普通的办事员提科长、处长、调省政法委,直到如今的省政法委副书记。刘梅也由一名政法记者调入市委宣传部、省委宣传部到而今的省委宣传部的新闻出版处处长。 按照金键的要求,刘梅布置新闻出版处马上电话通知全省各新闻媒体不得报道大舞台爆炸一案,尤其强调对于中央和外地的驻省媒体更是不能有任何疏漏,一定要把工作做到家,同时又指示办公室人员拟就一份文字通知随后传真给各新闻单位。然后她又在电话里把爆炸案及自己的安排向省委常委、宣传部长阎寅作了汇报。这么多年来,尽管已由一名年轻的女记者成长为一名成熟稳重、独挡一面的领导人,但对于金键提出的要求,刘梅仍然感到不可抗拒,她从内心里愿意甚至渴望为金键做每一件事情。在刘梅的眼里,金键是一个有勇有谋、深沉练达很有魅力的男人,她知道自己仕途上能够平步青云,一蹬一级上台阶,同金键的策划、指点和帮助是密不可分的。缺少了金键,她刘梅说不定还在报社蹲着呢。她与金键合写的许多大稿,虽然执笔是她,但最后定稿的却是金键,他对于那些破获的大案要案,要突出哪些领导、哪个部门,都由他特别安排,而且每次安排都能做到恰到好处。因此一篇大稿发表,虽然写的是如何破案,赢得的却是领导的赞赏,建立的是人缘。她还按照金键的设计,有意识地争取参加市委宣传部组织的一些专题报道,引起了市委宣传部有关领导对她的注意,这也是她得以最终走进宣传部门担任行政领导的开始。 三 杨雷赶到大舞台时,现场还没有被完全封锁,现场还只有五名最先获得消息赶到的110巡警。这是这座省会城市南平市闻名的综合性娱乐场所,由多栋建筑组成一个环形建筑群,每栋建筑之间有天桥连成一个整体,各层互通。这里集餐饮、酒吧、电影、舞厅、保龄球等多项综合性休闲娱乐功能为一体,被人誉为南平市娱乐业的航母。其老板叫金小泉,了解内情与他走得比较近的人都知道他是金键的侄儿,而关系一般的人就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背景了,只知道他是一个很有能量的人物,他的身边时时有不少的企业老总、政府官员围着,许多头面人物的聚会上也常常能见到他的身影。  此时的大舞台虽然发生了爆炸案,但爆炸的声响被歌厅、舞厅震耳欲聋的劲爆音乐和嘈杂的人声完全淹没了,各营业场所似乎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许多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当一辆辆拉着警报的警车鱼贯而来时,才引起了人们的惊诧和围观。 爆炸地点在四楼,这一层有保龄球馆、咖啡厅、茶室。大舞台的办公区域也在这一层。爆炸使一间咖啡厅的墙壁穿了一个大洞,里面的二十多名顾客由于爆炸的冲击波,都不同程度的受伤,但没有生命危险,被炸死的五人有四人是大舞台的员工,其中三名是保安,一名是大舞台总裁办工作人员,还有一名就是制造这起爆炸的男子。现场很凌乱,受伤者还躺在地板上痛苦的呻吟,等待120急救车的到来,两名受惊过度的女孩互相搂抱着对方,仍在嘤嘤哭泣,一名大舞台管事模样的男子吆喝着驱赶围观的工作人员回各自的办公室。先到的五名警察已将现场用绳子圈了起来。围观者开始渐渐多起来,但被警察堵着,只能拥拥挤挤地站在远处观望,不了解情况者热切地向知情者打听经过,一个年过五旬的平头男子在众人的一再要求下,在讲述事情的经过。 从这名男子还透着明显惊诧的讲述中,杨雷了解了事情大致经过,原来制造爆炸的男子叫孙毅力,是一破产的装修公司老板,曾多次找大舞台的总经理金小泉闹事。今天上午孙毅力又来找金小泉,没找到,他就守在大舞台总裁办一直等到晚上七点,后来便与大舞台的工作人员发生了冲突,孙毅力被打得不轻…… 平头男子还要讲下去,先前那名大舞台管事模样的男子挤进人群,拍了一下平头男子的肩膀,向他耳语了几句,平头男子的面色微变,立即缄口不言了。杨雷掏出随身携带的相机,对准平头男子和那名大舞台管事拍了几个镜头。这是他为了应付突发新闻、在摄影记者无法及时赶到现场时准备的,一是防止一些稍纵即逝的珍贵新闻镜头溜走,二是因为版面对新闻配图的需要。虽然不够专业,但能拍下照片,总还是略胜于无。因此报社在大力加强摄影记者的装备的同时,给一些骨干文字记者也配备了档次不是很高的相机。 杨雷刚拍完这几个镜头,正准备抓拍爆炸现场一个女孩心有余悸的特写。那名大舞台的男子突然转过身来大喝一声:“你拍什么?”杨雷拿出记者证,表明了自己身份。 “省委宣传部已发了通知,不能报道,你们报社不知道?”男子底气很足地挡在杨雷像机前,不允许杨雷继续拍照。 这男子怎么知道省委宣传部禁止报道此事,他是从哪里又怎么这么快得到了消息?孙毅力与金小泉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致于要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而且这名管事又为何要阻止平头男子的讲述,他怕他说出什么?杨雷的心里陡然浮起疑云。 此时由南平市公安局西区分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刘大磊带领的大批刑侦人员赶到了现场,刘大磊走到还在与男子理论的杨雷身边,与男子打了一个招呼后,告知杨雷,他们已接到上面通知,禁止新闻记者进入现场采访报道此事,并且礼貌地请杨雷尽快离开。 杨雷知道正面了解情况的路已堵死了,只能通过非常手段从外围着手,他回身找到先前那名向众人讲述事情经过的平头男子继续询问,可平头男子却一句话也不肯再讲了,脸上还露出一种让杨雷见了莫名其妙的表情,像畏惧,亦像惊恐。待了一会后,平头男子便挤出人群,从杨雷的视线里消失了。 四 在杨雷目送着平头男子从自己视线里渐行渐远时,又有大批刑警赶到封锁了现场,开始疏散劝说围观群众离开。  从现场挖掘新闻的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了,杨雷把镜头对准在现场忙乎的刑警拍了几个特写后,决定寻找平头男子或者其他的知情人从侧面了解事情真相。 但现场却没有人知道平头男子是哪里人,在哪工作。而大舞台的工作人员要么吱吱唔唔不肯说,要么说的又跟平头男子说的情况大同小异,没有更多新的有用的情况。看来只有寄希望于警方了,在南平市局刑侦队,杨雷有几个很铁的朋友,有时候杨雷会从他们身上掏摸一些从正常渠道无法获得的情况,当然他获得这些线索的前提是不会给朋友或者给警方破案带来不利和麻烦。 杨雷刚掏出手机想给市局刑侦支队的朋友先打个招呼,还没来得及拨号,却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号码是报社的,杨雷一接听,电话是执行总编雷宾雁打过来的:“不是上边打招呼不能报道,要你们回报社吗?你怎么还去了现场?” “我想到现场先收集一些资料,这样的重大新闻,以后能见报时,今天在现场采访到的情况就能派上用场。”杨雷把自己的想法完完整整地向雷宾雁陈说了一遍。 “搞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没有?”听完杨雷对于爆炸案的情况介绍后,雷宾雁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也有些急切。 “有几张比较好的现场照片。至于孙毅力为什么采取这种自杀的方式制造这起爆炸事件,情况还不是很清楚,我想找警局的朋友打听一下。” “哦,那恐怕很难,不过你先试试看。刚来省政法委和省委宣传部都来了电话,问我们报社为什么不听招呼,还是派记者到了现场。”雷宾雁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无奈。 “省政法委和省委宣传部怎么知道我到了现场,而且还知道我是《信息快报》的?”杨雷疑惑地问。 “我怎么知道呢?回来吧,要不马总又得挨批了。”雷宾雁说的马总就是报社社长兼总编亦夫,他负责行政和外部关系处理,采编与经营则由南方一家报业集团派来的雷宾雁等七人分管,因此,报社一遇麻烦,挨板子的首先便是马总。 看过我记者证的只有大舞台的那名男子,我到现场采访的事一定是这名男子捅给了某位高层人物,这名如此手眼通天男子倒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他想掩盖些什么? 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刘铭山的电话一拨就通了,他也在杨雷离开大舞台后赶到了现场,杨雷没有过多的与他寒喧,两人是一起玩大的伙伴,又曾经是邻居,后来虽然上大学后杨雷读的是中文,刘铭山上的是警校,两人分开了,但杨雷回到南平以后,有事没事,两人总要在一起聚聚。杨雷把想了解孙毅力制造爆炸的原因说了,刘铭山便答应晚上十点给杨雷电话。 既然要到晚上十点才能知晓警方的侦查结果,杨雷便决定先回报社赶写手头的一篇稿子。其实像他完全可以不必这样拚命,作为特别报道部主任,他也可以像其他部门的负责人一样,策划一些选题安排手下去完成就行了,无须亲自冲锋陷阵。但杨雷一是坐不住,二是觉得一些新闻自己参与进去,能够做得更到位。否则情况不了解,对手下指手画脚就是虚的。 此时职工食堂开饭的时间早已过了,杨雷在报社大楼外面的小吃店里草草吃了点东西,刚在办公室坐定,值守热线的记者覃敏佳便来打听情况,是她在新闻热线里接听了这条线索并反馈给杨雷的,因此非常关注。 覃敏佳是个热情开朗的女孩,以前在一家企业干文秘,后来跳槽进了报社。快报用人并不看重经验,这是快报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当时对外招聘,雷宾雁提出的一个首要的用人原则是:对新闻要有激情。至于是否有媒体从业经历,雷宾雁认为并不重要。他的这个观点曾经引起普遍质疑,但经过一年的实践,证明他是正确的。覃敏佳他们这批新招进来的员工,虽然在新闻的写法和把握上存在着欠缺,但是凭着对这份职业的热爱和对新闻的狂热,他们就像一群拚命三郎,没有什么地方他们不敢闯的,他们抓到的新闻数量甚至还超过了原来报社那帮老记者。 “牛力还没回来?他没有告诉你?”杨雷很奇怪覃敏佳还会来问这件事。 “牛力说不准报道了,怎么会呢?”覃敏佳盯着杨雷,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牛力撒谎的证据。 “是真的。”杨雷说着打开了电脑。 “那我还跟那个姓言的说,报社会给他发奖呢!我得打一个电话,免得他认为我骗他。” “给哪个姓言的发奖?”杨雷对覃敏佳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就是那个报料的啊!”覃敏佳说着要走。 “你有他的电话?”杨雷突然想起这起爆炸案还有一个报料人,自己当时得到覃敏佳的通知,急于赶赴现场,竟然忽视了这个报料者,说不定他会是一个知情人呢。 “不,你把他的电话给我,这人还是要给他奖励。” “报社不是规定报料见报才有奖吗?”覃敏佳有些疑惑。 “这是由于政府部门不准报道,不是不能见报,我会找雷总说的,这样的报料者要保护他的积极性。”杨雷解释说。 “这样的重大新闻不给人家发奖也说不过去,这就好了,我也不用给他打电话多费唇舌了,杨老师你真是个大好人,大大的好人。”覃敏佳刚进报社时,因没干过新闻,遇到问题常请教杨雷,杨雷对这个好强的女孩也很照顾,所以她敢跟杨雷开开玩笑。 “你这丫头片子,少贫嘴,快拿电话号码去。”杨雷笑着吆喝覃敏佳。 待覃敏佳拿来报料人的电话,这是一个手机号码,杨雷把电话打了过去。接电话的听声音像是一个中年男子。 杨雷告诉了对方自己的身份,并问他是否知道孙毅力制造爆炸的原因。姓言的男子沉默了一会,突然说:“你们不要找我了,想知道原因自己去孙毅力家。”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杨雷在爆炸现场问过许多人,没有人知道孙毅力住在哪。一个知道一点孙毅力情况的大舞台工作人员说,孙毅力以前住在枫叶小区,公司破产后,房子卖了,他一家人就搬走了,至于搬哪去了,没有人知道。 看看时间,已近晚上十时,刘铭山该来电话了,等等吧,也许他那里会有好消息。杨雷开始敲击键盘,写手头的那篇稿子。 稿子刚开了个头,刘铭山的电话就来了。“小子,想让你请客看来是没门了。” “没门给你开张门嘛,你刘大队长开了金口,我敢不从命!”杨雷与刘铭山虽不经常联系,但在没什么紧要事情通电话时,两人总要互相主调侃几句。“说吧,准备怎样宰我?” “呀,你这铁公鸡什么时候变得慷慨起来了呢?”刘铭山在电话那头大笑着。 “我现在有求于你,你不正好乘机要挟,除了引颈受戳,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好,那你这次不用了,你想要的东西我无可奉告。原想好好涮你一顿的,看来是没门了,你小子逃过一劫。” “为什么?”杨雷没有心思开玩笑了,紧张地问。 “我们公安内部发了紧急通知,关于这次爆炸案不能对外界有一丝一毫的泄露,尤其是对你们新闻界,否则严惩。”刘铭山觉得很有些对不住朋友,又道歉说:“兄弟,这次真的帮不上忙,对不起。” “你把原因告诉我,我不对外报道还不行吗?”杨雷觉得有必要争取一下。 “我真的不知道原因啊!这个案子成立了专案组,今后调查的结果也只上报主要领导,在我们内部也是封锁的。”刘铭山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哦!你觉得这正常吗?”杨雷已隐隐感到这起爆炸案背后一定隐瞒着一些什么东西,他把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想 从刘铭山那里得到证实。 “我真的不能对你说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你千万不要陷进这个案子里。”刘铭山的话里似乎表示他知道一些什么。 刘铭山的话使杨雷产生了好奇心,同时也激起了他要把事情真相弄清的决心,他觉得作为一个记者,把真相告诉读者,这是自己的职责所在和应有的良知。 难道所有的路真的都堵死了吗?望着覃敏佳佳写在一张纸上送过来的那个报料人的电话号码,杨雷决心再打一次,一定要通过他找到孙毅力现在的家庭住址,孙毅力的家人一定知道他制造爆炸的原因,这是唯一的途径了。 姓言的中年男子一听杨雷自报家门,马上就发火了:“叫你不要找我,怎么又打过来了呢?” 杨雷把自己发现这起爆炸案的一些不正常现象和想要把真相告诉读者的想法耐心地对姓言的男子讲了。也许是杨雷的诚恳打动了姓言的男子,他的态度变了许多,但语气仍不是很友好的质问:“告诉你原因有什么用呢?你能让金小泉坐牢?” “这起爆炸是孙毅力制造的,犯罪的是他,怎么让金小泉坐牢呢?”杨雷抓住姓言的男子话里透露出来的新信息,紧跟着问道。 没想到这一问,又把姓言的男子惹火了。“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把孙毅力逼上了绝路,我要是孙毅力,也早用炸药炸他娘的了,他金小泉吃人不吐骨头,坐牢还便宜了他。” “金小泉怎么吃人不吐骨头了?你有什么证据?你不是乱说吧?”杨雷有意用激将法激怒姓言的男子,想诱他说出真相。 “你他妈的什么记者,你跟金小泉是一丘之貉,我说给你听,我吃饱了撑的?”姓言的男子果然大为光火。 “我怎么会跟金小泉是一丘之貉呢?你不说明真相,那不是更加……”杨雷还欲再说,却发现对方已经挂机了。 这姓言的男子一定是个知情人,并且他还很同情孙毅力,听他的话,这起爆炸案背后一定有着许多隐情。可如何才能找到这个男子并让他开口呢? 杨雷再次拨通了姓言男子的电话,语气诚恳地请求他不要挂机,在杨雷的一再请求下,姓言的男子虽然没有挂机,但颇不耐烦,而且无论杨雷如何劝说,也不肯答应见面,更不愿告知孙毅力的家庭住址。杨雷忍不住问道:“既然你什么也不肯说,为何要打报社的热线电话?你跟孙毅力是什么关系呢?” “他欠我三十多万元,害得我成了穷光蛋,就这关系。” 杨雷对姓言男子的说法感到惊奇。“那你为何同情孙毅力还呢?” 姓言的男子说:“我惨,但孙毅力比我更惨,他可是家破人亡。” 杨雷还欲再详细询问,对方却又挂断了。 看来只能通过覃敏佳记下的姓言男子的身份证号码,从公安户政部门查找这名男子的住处了,尽管仍然可能碰钉子,但杨雷还是决定一试,也许与这名男子面对面之后,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五 处理完善后,离开爆炸现场,金键又与有关部门领导到医院看望了伤者,回到家里时已近晚上零时。他疲乏地打开家门,却发现侄子金小泉坐在客厅里,自己的妻子坐在轮椅上在一旁陪着,妻子是一个建筑工程师,在五年前的一次建筑事故中受伤截肢。  “叔,回来了!”看到金键回来,金小泉连忙站起来接过金键手中的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搞出这么大的风波?今晚上你去哪里了,为何一直找不到你?”从发生爆炸到现在,除了爆炸发生时金小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简单说了一点情况外,此后便一直无法找到他人,打他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忙音。此时见到金小泉,金键异常恼火。 “小泉一直在家里等着你。我想打电话告诉你,小泉都不让,说还是等你回来。”妻子在一旁有意缓和他们叔侄间的紧张气氛。 金键的火气小了些,但语气还是非常严厉:“公安干警在到处找你,你应该尽快去说明原因,这样躲着对你非常不利,这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责任真不在我,是孙毅力丧心病狂,这家伙简直是神经病,谁会想到他竟会用炸药来炸呢?”金小泉分辩道。 “你不把人家逼上梁山,人家会走上这条绝路?”金键对自己的这个侄子还是有相当了解的,他能在短短几年里玩出一个资产几千万的“大舞台”,肯定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主。“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不关我的事,我欠孙毅力一点装修款,因为前段时间上了一个新娱乐项目,资金周转有些困难,他找我要了几次,我一直没给他,谁想到这个亡命之徒会采取这种手段呢?”金小泉尽管颐指气使惯了,但在金键面前却也不敢放肆,装得很无辜。 “真是这么简单?你欠人家多少钱?”金键不信任地盯着金小泉问。 “没多少,就100多万。”金小泉不以为然地说。 “100多万还少啊?一般市民家庭全家干一辈子都挣不了100万。”停顿了一下,金键接着说:“小泉,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现在你也可以说是事业有成了,叔再过多的干涉你,就是对你的不信任、不尊重。你的公司怎么经营都可以,但是千万不能干违法的事,凡事都有度,都有规距。你说,你跟叔讲的是不是真话?” “当然是真话,我骗谁也不能骗叔你啊!” “如果你没说假话,那这起爆炸案你就无须负多大责任。但你要赶快主动找公安部门说明情况,另外欠孙毅力的装修款也要尽快还给人家,说不定他急着用钱才做出这样极端之举。” “好,我听叔的。爆炸发生后,我什么地方都没去就来了叔家,就是想听听叔的建议。”“这件事你要尽快妥善处理,尤其是还款,你要考虑一个适当的时机,采取一种适当的方式,不能刺激孙毅力家人,使事态再度扩大,否则,不但对你,甚至对南平市、对t省都会产生不好的负面影响。”金键怕金小泉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又强调道。 见金键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什么,金小泉便告辞走了。 金键草草地洗了洗准备睡觉,却见早已进卧房休息的妻子仍坐在床上没有睡。妻子出身于高干家庭。金键能够在仕途上这么一帆风顺,除了自己的努力之外,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妻子家庭关系的背景在内。 “小泉走了?”妻子问道。 “嗯。”金键用鼻音回答了妻子的提问。自从妻子被截肢以后,金键就尽量减少应酬,回家照顾她,但他发现自己对妻子的激情在一点点消失,外面的许多事情也不愿对妻子说了。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是怜悯妻子,妻子已成了废人,反正也帮不上忙,说给她听只会增加她的烦恼,可近来他发现这只是自己潜意识里一个推搪的理由,他其实是开始不愿面对妻子。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感觉。是妻子截肢后脾气越来越暴躁?是不能工作后的妻子越来越像一个毫无情趣的家庭妇女?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你可要帮帮小泉,他在你回来之前求过我。”妻子把头靠在金键的胸脯上,仰脸望着他,眼里有一种热辣辣的渴望。 这曾经是一个多么心高气傲像公主般的女人呵!有着显赫的家庭,有着漂亮的外貌,还有体面的工作,自己把她追到手费了多少心机?那个时候每次搂着她,见到她的这种热烈的眼神,金键就热血奔涌,为之颠狂。可现在金键却有一种厌恶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看到一个六十岁的老妇人还要蹦蹦跳跳效仿那些十八九岁的妙龄少女一样。 妻子解开了他的睡衣,手开始在他胸腹之间游动。在妻子未残疾之前,从来都是他主动要求,妻子这方面的要求似乎并不特别强烈。可残疾之后的妻子却倒了个儿,他真不明白,难道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妻子真应了那句“饱暖生淫逸”的古话? 在妻子的揉搓下,金键有了反应,他三把二把将妻子的睡衣脱光了。灯光下这个裸着的女人,由于少了运动,腹部已有了赘肉,更不忍卒睹的是那双腿,膝盖以下都被截掉了,只剩下两截光光的肉柱,以往每次动作到忘情处,想举起妻子的双腿,扶到的却是两根棒槌状的肉柱,金键的激情都会迅速冷却。可曾经的这双腿是多么的修长光洁!绞在自己腰上时,又曾经使自己凭添多少男人的勇猛! 金键撑起身子,关了床头灯。妻子残疾之后,他都是这样关了灯敷衍了事,面对妻子的残腿,他已找不到那种欲仙欲死、从颠峰跌进浪谷又从浪谷爬上颠峰的激情和感觉。 六 姓言的男子叫言子华,住南平市太和街天马巷7号。这是杨雷根据爆炸案新闻报料人留下的身份证号码,通过刑警队的哥们们帮忙从公安户政部门查到的。  太和街一带是南平市的老街区,拥塞、破烂,南平市近年正有计划的逐年对那里进行拆迁、改造。杨雷找到天马巷,却发现这条印象中不是太长的巷子已经不存在了,太和街扩改,天马巷的巷头被斩截,而此时的巷尾正在热火朝天的兴建一个住宅小区,五十多米的巷子只剩下巷子中间几栋低矮的老房。而要找的7号如今已成了太和街的一部分,无疑,言子华一家已因拆迁搬离了天马巷。杨雷找巷中的几户人家打听言子华的下落,没有任何结果。最后在巷中住户的指点下,杨雷来到了太和街居委会,一个姓严的中年妇女告诉他,言子华一家没要政府给的安置房,而是拿了拆迁补偿款,现在住到哪去了,还真是不知道。中年妇女对杨雷非常热情,一个劲地要杨雷写写她们居委会的报道,杨雷只得诺诺连声地答应有时间一定来采访。 尽管来时已经有了言子华拒绝采访的心理准备,可是现在却连言子华的面都见不到,这比被拒绝更令杨雷难受。望望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杨雷决定到孙毅力曾经住过的枫叶小区碰碰运气,这是自己不得已用的最后一步棋了。尽管孙毅力早已搬离了那里,但说不定会有熟识他的人知道他一家的行踪。 枫叶小区离报社不远,杨雷驱车离开天马巷,刚转上前往报社的街道,却见一支穿着蓝马甲的自行车队伍迎面而来,每辆车的后衣架上都插着一面旗子,旗上有“《信息快报》冠居第一”、“发行突破20万份”的文字。这是自己报社的发行队伍,今天报社有一个发行量突破二十万份的公证仪式,这支自行车队伍肯定是报社发行部配合公证仪式搞的一种宣传了。 看着自己为之奋斗的报纸一天天壮大,影响日益增强,像所有人一样,杨雷有一种深深的自豪感。这一年时间来,雷宾雁等人向包括他在内的报社员工灌输了很多新的办报理念,有的他很认同,有的他却不以为然,但是经过时间的检验,雷宾雁等人的那套运作报纸的手法和理念却真的很管用,一份濒临死亡的报纸在他们手里一年时间就成了t省首屈一指的大报,这谁能想到呢!虽然杨雷听说过杭州的《都市快报》和北京的《京华时报》等新锐媒体,也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做得风生水起,但一家在沿海经济发达省份,那里是国家对外开放的前沿,可说是领风气之先,而另一家则崛起于皇城根下,厚重的文化积淀为报纸成功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这些都是t省没法比的。之前,杨雷一直认为要在t省打造一份发行量逾百万份的报纸简直是天方夜谭,而现在他觉得办出一份这样的报纸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经过3个红绿灯路口,十多分钟就来到了枫叶小区,把车泊好,杨雷找到小区的物业管理公司打听,刚说出孙毅力的名字,那名接待他的工作人员便连说“知道”。 “孙毅力曾经很有钱,但后来他儿子病死了,老母亲受刺激也中风瘫了。人啊!要走霉运喝凉水也咯牙。”那名工作人员感喟不已。 “他们一家还住在这里吗?”杨雷很庆幸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一个知情人。 “早搬了,听说欠银行贷款,房子抵押给银行,被拍卖了。” “那他母亲现在搬到哪去了呢?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杨雷急切地问道。 “不知道,他家也没其他人了,妻子很早就跟他离了婚,但听说有一个姐姐,可不知住在什么地方。” “那小区有谁知道他姐姐的住址吗?”杨雷不死心地问。 “这更不清楚,我与孙毅力住对门,连我都不知道,其他人可能更不知道。” 看来要找到孙毅力的母亲和姐姐也将颇费周折。 “孙毅力昨天制造了一起爆炸案,炸死炸伤了几十个人,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做出这样的举动吗?”杨雷抱着侥幸心理,试探着问这名工作人员。 “孙毅力制造爆炸案?他为什么要制造爆炸案?”这名工作人员惊讶地张大了嘴。愕然片刻,他才意识到杨雷问他的也是同样的问题,不禁自己先笑了。杨雷也笑了,已被新闻封锁的爆炸案,这名工作人员当然不会知道,而孙毅力实施爆炸更不可能事先把原因告诉别人,杨雷觉得自己问他的问题也实在有些幼稚。 简单把事情经过向这名物管人员讲述了一下,杨雷告辞出来。寻找了两个地方都劳而无功,杨雷心情有些沮丧:也许这起爆炸案真的只能等警方最终来揭盖子了。 回到报社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食堂里人不多,大多记者都在外面采访,而编辑上夜班,也不用中午赶到报社。杨雷要了一份五元的饭菜,正准备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却看见自己部里的记者罗林向他招手:“杨头,坐这里来。”部里的记者都这么称呼他这个主任。 “今天怎么形单影吊一个人吃饭呢?”杨雷知道罗林正与覃敏佳恋爱着,平时两人总是出双入对的。 “杨头,有一个这样的料,想请部里支援。”罗林没有理会杨雷的提问。 “什么料?”杨雷问。记者们说自己手里头有新闻线索时,都这么形象地称之为料。 “有一个小女孩,在省人民医药被查出得了绝症,她父母离婚了,母亲嫁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多年音讯杳无。小女孩现在有一个愿望,想见见母亲。我想为这个小女孩找到母亲,满足她的这个愿望,也许是她临终前的最后一个愿望。采访小女孩的稿子我已写好了,我还做了一个标题:妈妈,让我最后看你一眼。”罗林以前在一家杂志社,很善于写煸情的稿子,因此对一些情感类的新闻题材非常感兴趣。 “好,这个月我们部里做的几个选题,你这个肯定是最感人的。这样吧,部里其他人现在手头都有任务,我从社会新闻部的李主任那里把覃敏佳要过来,还有摄影部的牛力,同你一起搞这组报道。只是跟覃敏佳在一起,你还能写得出稿子吗?”杨雷调侃了罗林一句,接着问:“能与小女孩母亲联系上吗?” “难就难在这里,我上午电话问了小女孩的外婆家,她外婆家好象对小女孩的父亲很戒备,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话。或者也有可能相信了我的话,但怕认了这个外甥女给已又为人妇的女儿带来麻烦。反正是不肯告知我小女孩母亲的地址和联系方法。”罗林望着杨雷。 杨雷沉思了片刻,然后说:“你先与小女孩母亲所在城市最有影响力的媒体联系,看能否与他们共同来做这篇报道,也许小女孩的母亲在当地看了报道后,会主动找我们。同时也不要放弃做小女孩外婆家的工作。这篇新闻关键是要有一个好的结果,如果没有结果效果就大打折扣。你写的这组报道的第一篇稿子,放我这里先压压,等后续采访有了眉目之后,再刊出去。” “我这就联系去。”罗林三两下扒完了碗里的饭菜,起身走了。 下午报社有一个中层干部会议,吃完饭回到办公室,总编办就给杨雷发来了通知。发行公证仪式之后,报社紧接着还有一系列扩大影响、提高报纸知名度的策划活动,下午的会就是讨论活动方案,完善细节。 不知道会议将开到什么时候?今晚上女朋友约了去她家,他还是第一次上女友家。给未来的岳父岳母买什么礼物好呢?自己到现在也没有想好。女友答应下班后给他提供参考意见,陪他一起去选购,如果会开得太长,时间不知来不来得及? 想到这里,杨雷拨了女友的手机。女友是一名中学老师,小自己五岁。 “小雷,想我了吗?”女友甜甜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 杨雷一直弄不明白,明明小自己许多的女友为什么总是要喊他小雷,他也曾针锋相对地喊她“黄毛丫头”、“丫头片子”等,向她抗 议,但一点也不起作用。也许女人对自己的男友都会表现出一种母性吧!在多次抗议不起作用后,杨雷只能这么理解了。不过杨雷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想想三十岁的人了,还被女友叫做小雷,怎么都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你吃饭了吗?吃得好不好?”杨雷觉得自己的声音明显地温柔了。 恋爱可真是改变人。 七 欧阳杨今天一来到报社就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自从《信息快报》问世后,欧阳杨就觉得以往那种好整以暇舒心惬意的日子开始离他越来越远,作为有四十多年历史的《北津晚报》社的社长兼总编,他觉得这一年多来自己有被人拽着赶着往前走的身不由己的感觉,他不得不开始改变、开始关注一些他以往从来都不需要关注的东西。自从去年三月份南方的一家报业集团派人携巨资进入t省,将原《经济信息报》改扩版为《信息快报》后,这一年多来,相继又有两家上市公司分别注资本地的两家行业报纸,将这两家报纸改扩版为市民报,加上原来的《楚天晨报》、《商报》和《南平日报》旗下的《荆楚都市报》等报纸,目前同类型的综合类市民报已有七家,各媒体之间对新闻资源的争夺异常激烈,新闻大战硝烟四起。而《信息快报》因为照搬了南方那家报业集团运作得非常成功的市场报办报理念和运作手法,甫一问世,就让人感到耳目一新,一年的运作,现在已开始冲击和威胁《北津晚报》报业龙头老大的地位。在欧阳杨的案头,一份去年广告收入的报表还醒目地摆着,年广告收入过亿的《北津晚报》,去年降到了九千多万元,这也正是欧阳总编近来颇不顺心的主要原因。  然而欧阳杨今天不顺心却不是因为广告收入的下降,而是他得到了一个消息,《信息快报》在今天要举办一个日发行量超过二十万份的公证仪式。在t省的都市类市民报中,还没有一家报纸日发行量真正超过二十万份。以往各家报纸对外都宣称发行几十万几十万,其实都是在打口水仗,谁也当不得真。《北津晚报》对外号称发行三十万份,真正的发行数也只有十八万多份,《信息快报》此举无疑是釜底抽薪,一旦二十万份的发行数经公证机关公证,而其他报社又拿不出发行数超过他们的有力证据,其他媒体面临的必将是广告客户的流失。欧阳杨在为对手这一创意叫绝的同时,也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作为《北津晚报》的掌门,他必须也应该拿出应对的举措,不能面对敌人的进攻而消极等待、坐以待毙。 欧阳杨是一个想到就付诸行动的人,他决定马上召开一个中层干部和骨干采编人员会议,大家群策群力商议出一个应对之策。 他高叫了一声云贵,云贵姓高,是晚报总编室主任,办公室就在他对门,平常有事,只要叫一声就能听到。 高云贵挟着一个文件夹和几份报纸走进欧阳总编办公室。“欧总,我们今天又漏报了一条新闻,市局昨晚突查娱乐场所,其他媒体都有报道,我们怎么没有这条新闻?应该给政法部敲打敲打了,今年还只有四个月,他们已三次漏报重大新闻了。” 欧阳杨打开高云贵带来的几份报纸,《信息快报》在一版用了“雷霆行动”的标题和一张民警寅夜现场突查的照片,视觉冲击力非常强。《楚天晨报》和《荆楚都市报》等其他报纸也都在一版作为一个看点作了突出处理。而晚报一版的重头稿却是一篇时效性不强的反映河道污染严重的稿子。 “总编室先查清楚问题出在哪里,按有关规定该处罚的处罚,如果政法部的现有人员不能胜任,可以考虑对政法部进行调整。”欧阳杨把几份报纸一比较,三十二个版的晚报,竟能找不到一篇耐看的稿子,内心非常恼火。“你马上通知所有中层干部和骨干,下午一时开会,迟到者严肃处理。” “还是让我先查查,漏报一篇新闻就把中层干部召集起来开会,没这个必要吧?”高云贵觉得欧总有点小题大做,便小心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不是政法部漏报新闻的事。”看到高云贵那副较真的神态,欧阳杨有些失笑。高云贵是他大学校友,但比他低了三届,做事非常认真,人也本真,因此欧阳杨一直很倚重他。他把《信息快报》发行量已达到二十万份要举行公证仪式的消息告诉了高云贵,开会是为了商量应对之策。 八 今天对雷宾雁来说,绝对是紧张忙碌的一天。  经过一年来的努力,《信息快报》终于在南平市市民中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发行量和广告都出现了飙升的局面,进入八月份后,发行量更是突破了二十万份,超过了当地的报业龙头老大《北津晚报》,而且上升势头不减,影响力逾益增强。 借着发行量在t省都市类市民报中首家突破二十万份这一事件,他想到了举办发行公证的这个创意点子,经过编委全体人员讨论完善,今天上午,报社邀请了省、市电视台及电台出席了公证仪式,而报社则只邀请了《南平日报》和《t省日报》两家党报。作为竞争对手,《北津晚报》等其他报纸是不会报道这一于自己不利的消息的,所以干脆就没邀请。快报自己也策划了四个版面。 此刻雷宾雁就坐在红房子茶馆里,听着优扬舒缓的音乐放松着自己的身体和绷了一天的神经。每天到茶馆泡泡这是他在南方那座城市养成的习惯,到了t省这个中部内陆城市,他这习惯仍然保留着,有时实在忙得无暇去茶馆,他也会将办公室的门关上,泡上一杯岭南乌龙,然后打开电脑,放上一张古典民乐的碟,让自己在那十面埋伏、二泉映月的优美旋律里沉浮、淹没。 红房子在滨江路上已经开了五年,一色的木制装修,用具除茶杯之外也全都是木制的,木桌、木椅、木盘、木梯,甚至连烟灰缸也是根雕品,透着古朴原始的味道。老板娘米雪是个面貌姣好、身材修长的女子,常常一袭黑衣,也少见她有交往特别亲密的好友,可是这里的生意却一直很好,在南平市已是小有名气。一些同行曾经到她这里来蹲点偷招,也只是看到她露着淡淡的笑容坐在吧台后面,碰到熟识的客人也仅是打打招呼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茶价也不便宜,来过几次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现,这些同行便完全失去了兴趣,纷纷打道回家自己琢磨招数去了。 雷宾雁与米雪算是老相识了,自从他来到南平第一次到红房子喝茶,他就有些惊讶于这个女子的冷艳,她对所有熟络和不熟络的顾客都是不冷不热,既让人感到尊贵无比、高不可攀,却又使人觉得她的热情无处不在,雷宾雁还从来没有看到一个人能将这种关系处理得如此微妙。其后他便成了这里的常客,每次到这里来,他都有揭开她的神秘面纱、探寻她身世的冲动。 其实关于米雪的身世,雷宾雁也还是听到过两个不同版本:一是说她原来是一名歌厅歌手,在沿海打拼过若干年,年龄大了后,红衰翠减,便回来开了这家茶馆。另一个版本是说她原是t省某地级市市委机关的干部,因与该地级市的一名主要领导传出了绯闻,没有脸面继续呆在原来的单位,便来省会南平开了这家茶馆谋生。 今夜红房子播放的音乐全都是“十面埋伏”、“ 胡笳十八拍”、“ 广陵散”等一类体现古代战事的民乐,这也是红房子的一大经营特色:播放民乐便通夜都只播民乐,播情歌便通夜都是深情款款的情歌。雷宾雁正沉浸在万里黄沙、金戈铁马的意境中,手机响了。 “雷总啊,干得漂亮啊!你现在在哪消遣?”电话是飞马广告的老总蓝胖子蓝卓打来的。“我在红房子。什么干得漂亮啊?你别留半截话兜圈子。” “唉呀呀!今天的发行公证啊!电视里都播了,你们这一招很毒啊!”蓝胖子是一个很豪爽的人,说话武声大气,接听电话的常常被他震得耳膜痛。他买断了《信息快报》全年医疗和汽车广告的代理权,与雷宾雁既是合作伙伴,也是交情很深的朋友。 “你又不会说人话了,什么很毒,我看你说这话才真的很毒。有事吗?没事过来聚聚!”“好呀,正要见你这尊神呢!兰苑的成总和大舞台的金总一直想认识你,我带他们一起来。” 半个小时后,蓝胖子的粗嗓门就响在雷宾雁的耳边了:“雷总,真悠闲啊,与你比起来我真恨不得从这里跳下去算了。” “跳吧!你夫人打电话告诉我,叫我在你跳楼的时候帮着在后推一把,她好去找小白脸。”蓝胖子的身后转出两个中年男子,一个四十挂零,一个三十五六的样子。说话的是那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他一边笑着,一边向雷宾雁伸出手来。 “来,介绍两个朋友,这是兰苑的成总,大舞台的金总。”蓝胖子擂了开玩笑的成总一拳,把两人介绍给雷宾雁。 雷宾雁伸出手来与两人握了,便说:“请坐,请坐,喝什么茶?” 那个成总大马金刀地坐定后,并不回答雷宾雁的提问,却对同来的三十多岁的男子说:“金总,你这南平娱乐业的龙头大哥难道还要雷总破费?你这不是丢我们南平人的脸?”说着递上名片,上面写的是兰苑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成大雄。被成大雄称为金总的男子,名片上写的则是大舞台餐饮娱乐有限公司总经理金小泉。 蓝胖子便也插嘴:“赞成,今晚我们都到金总的大舞台去,一切金总安排。”又转过脸跟金小泉开玩笑:“今晚你不请客,你就别在南平娱乐业混了?” 雷宾雁尽管也多次听说过两人,但因与他们不甚熟,连忙推辞。 金小泉便说:“雷总,你看蓝总和成总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不去我就太没面子了。” 雷宾雁于是就被蓝卓拽着坐进了他的车里,其他两人是自己开车来的,三辆小车便前后驶向大舞台。 这里是南平名符其实的不夜城,南平市公安部门娱乐场所午夜零时后禁止营业的条令在这里形同虚设,迪厅射灯的光怪陆离、茶室灯火的明暗隐约、洗浴按摩中心的暧昧朦胧……这些不同的灯光使这里既成了人间的天堂,也无时无刻不是一处考验行行色色各类人等的人间炼狱。 大舞台不同娱乐场所都有通道相通,只需进一张门,就可以进到大舞台经营的所有娱乐场所消费,不像其他娱乐场所进门出门很繁琐。如果购的是大舞台的套票,你打完保龄球或是蹦完迪,不必出门就可直接转到洗浴中心进行冰蒸,再然后穿着洗浴中心的丝质短裤便能到按摩中心接受按摩,还能到咖啡厅或茶室喝上一杯什么,如果还不想回家,甚至还可到影吧里看看晚晚场电影。 打了几局保龄球,几个人又被金总引到茶室喝茶喝到深夜零时,雷宾雁便起身告辞。坐蓝卓车回家的路上,蓝卓拿出一张大舞台的贵宾卡递给雷宾雁,“这是金小泉送给你的。”雷宾雁接过这张金色的卡一看,形状与银行卡没有什么区别,有号码,有磁条,只是上面轧着的文字却是“大舞台贵宾消费金卡”和“凭此卡可消费三万元”。 雷宾雁有些疑惑地问正开车的蓝卓:“这是什么意思?” 蓝卓有些诡异地一笑说:“送给你就拿着吧,问那么多干啥?” 雷宾雁佯怒地将卡扔在挡风玻璃的驾驶台上:“是朋友就说真话。你今晚帮他把我拉到大舞台,又替他送金卡,这么出力,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蓝卓嘻嘻一笑:“我还想到大舞台让小姐免费按摩按摩,你不觉得他那里的小姐很靓很正点吗?怎么样?让他给你准备一个养眼一点的,下次你让她按按。” 雷宾雁真的有些恼怒了,他对蓝胖子今晚的表现很有一些不解,他好像在极力促成自己与那个金总建立交情。 蓝卓见雷宾雁似要发作的样子,马上不再嘻皮笑脸了,正颜说道:“他让我请你到大舞台玩是有的,至于求你什么,他没对我说过,如果他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我就不会帮他把你往大舞台拉了。不过,这张消费卡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拿的,他一定是有求于你,拿了你就被动了。今晚上我之所以帮他,是因为这两人都是南平有些来头的人物,尤其是金小泉,很有背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能不得罪最好不要得罪。他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多次要我介绍你们认识,我实在找不出办法推脱。 我实话告诉你,今天成大雄也只是陪衬。” 雷宾雁马上打电话给金小泉,已关机了。回到家里躺在床上,雷宾雁仍在想着这个问题,想来想去,金小泉都没有送卡给自己的理由,他决定明天不论多忙都要把卡退回去。 九 当雷宾雁在红房子喝茶,让音乐涤荡心灵时,欧阳杨却守在办公室里看电视,这已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了。他当然不会去看什么电视剧,能够引起他兴趣的只是每天的新闻,而今  天最让他关注的就是竞争对手《信息快报》举行发行公证仪式的新闻了。 t省省委宣传部、南平市委宣传部及省市新闻出版局的领导都应邀参加了仪式,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省新闻出版局副局长都在仪式上讲了话,肯定了《信息快报》取得的成绩,最后又按照以往的老套路在结尾时讲了希望《信息快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之类的期望语。欧阳杨的思路还停留在白天中层干部会上商量出来的应对之策上,并没有认真去听他们讲了些什么。只有当一男一女两名公证员在电视画面里出现,并宣布公证结果真实有效时,欧阳杨的注意力才一下子集中起来。 尽管两名公证员的着装和说话的语调与以往所见的公证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欧阳杨仍是感到一种压迫感。面对咄咄逼人的对手,如何才能卓有成效的反击呢?上午中层干部会议大家议出了一个应对方法,准备在第二天都市报的头版新闻导读里,以都市报是南平市最平民化、最权威、信息量最大等“四最”来反击《信息快报》,但欧阳杨感到自己打出的这记组合拳仍是缺少力量,给人以自吹自擂的嫌疑,远不及快报发行公证这样的一记直勾拳来得刚劲有力。 仪式最后是《信息快报》社长兼总编亦夫的发言:……快报经过一年的发展,如今日发行份数已在全省综合性市民报中位居第一,率先突破二十万份……t省的报业竞争日益激烈,此次快报请公证机关对发行份数进行公证,公证人员从报纸印刷出来到批发给零售商再到回款的过程进行了全程跟踪,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打破一些媒体隐瞒甚至虚报发行数,愚弄读者和广告客户的一惯作法,使广告客户选择媒体时能够心中有数,投放的广告能收到最好的效果……20万份,这只是快报一个新的起点,快报人将以此为平台,更加努力,将快报办成t省最能反映读者心声、最受读者喜爱的市民报。 省台将这条新闻处理得很突出,留下了一分多钟的画面,而且还加了一个点评,大意是说死水一潭的t省报业市场太需要《信息快报》这样的报业黑马了,快报的问世,加剧了竞争,使t省的报业水平得到了提升和飞跃,这是t省6500万民众之福。 欧阳杨“啪”地关了电视机,他与省台的田台长关系很不错,想不到省台会如此不遗余力地充当快报的吹鼓手,他的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愫。省台原来与都市报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以往,作为t省报纸和电视业唯一的两家强势媒体,两家每年都要联手举办秋季房交会和其他一些展会。可自从快报问世后,其他诸如汽车展等临时性的会展,省台却选择快报作了合作伙伴,虽然秋季房交会一如既往的举办,也一如既往的火爆,但欧阳杨明显地感到省台在对待都市报的态度上已有了微妙的变化。 而省台态度的变化他却又无力改变,其实不惟是省台,近来,政府机关、企业等在对待都市报的态度上也远不如以往了,以往是人家求着都市报,求着发稿,求着派记者采访,甚至登广告也有人来求。现在虽不能说倒了个儿,但媒体那种夺目的光环在世人的眼里已大不如前。有一权势部门的政府官员曾跟他调侃,每天来找他的人中间,十个里面有八个是记者。他还说了一个故事,有一天他在办公室等一个朋友,那天天气很冷,他关着门开着空调,“砰砰砰”,有人敲门,他以为朋友来了,打开门却发现是一报社记者,他正接待这名记者,又来了电视台的一男一女,男的扛着机器,女的拿着话筒。待这两人落座,刚准备介绍情况,又进来两人,一问,又是两家报社的记者,两人在门外撞上了,便一同敲门走了进来。 送走了半个小时里来的这三拨记者之后,他刚想给朋友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来,又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没想到还是记者。他说话的神态就像t省人曾经揶揄广东“经理”多一样,那个在t省流传很广的揶揄版本是这样说的:有一天天上砸下块石头,砸伤十个人,警察一查身份,其中九个是经理,还有一个不是经理的,名片上的头衔也是副经理。 南平市几乎一夜间冒出七家同类型的市民报,各家媒体争抢新闻的激烈程度自然可想而知。而且每家媒体每月都有严格的业绩考核。媒体之间的竞争,严格的月度考核,记者自然就不可能坐在家里等新闻,一些出新闻的部门自然是众多记者常光顾的地方。竞争也真是改变了一批混日子的人,在晚报,这种变化就有目共睹,一些原来在家里等传真、等通讯员来稿的记者变得开始找新闻了,只是想到半个小时之内,竟然有三拨记者找上同一个人,欧阳杨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尽管那位政府官员说的经历不无夸大和开玩笑的成份,但欧阳杨还是相信他的话至少有百分之六十是可信的,而这就让欧阳杨感到滑稽,也为这些记者感到悲哀了。 关了办公室的灯,今天他必须早点回去,妻子下午打电话告诉他,说女儿要带自己的男朋友来家吃晚饭,与父母见见面,而且听说男孩子也是搞新闻的,自己当时就想问是在哪一家媒体,可没来得及问妻子就挂了电话。这可是人家第一次上门,他再忙也得抽点时间回家看看,尤其是这个未来的乘龙快婿还跟自己是同行,他就更觉得有必要好好考察考察。说来也真是惭愧,对于女儿,他真的很少关注过,妻子是个很能干很贤惠的女人,家里的事情根本就用不着他操心,虽然她对他的不顾家也经常抱怨,可是他真要在家里搞搞卫生什么的,她却又嫌他干得不如她意,反而碍手碍脚的,让他站得一边去。因此结婚多年来,他也乐得清闲,不去操心。可现在仿佛突然之间,原来那个呀呀学语的黄毛丫头大学毕业了,工作了,又找男朋友了,这一切让他这个作父亲的心存愧疚,感到了自己的失职。 办公桌上的电话却不择时机的响了起来。 欧阳杨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电话。 “欧总吗?看了今天《信息快报》发行公证的新闻没有?”来电话的是《荆楚都市报》的总编辑管太康。《荆楚都市报》是《南平日报》子报,《信息快报》未问世前,是晚报最大的竞争对手,在南平市,都市报的发行量已超过了晚报,而全省比较则只能屈居第二。它的广告近年来也是突飞猛进,有过年广告量过亿元的记录,曾经一度憾动晚报t省报业龙头的地位。 “看了,人家来势凶猛,想生吞你我啊,你有什么打算?”欧阳杨很想知道管太康用什么方式来应对《信息快报》的这一招。 “我同晨报的刘总、商报的查总,还有时报的余总通了电话,我们几个想今晚一起聚聚,大家商量商量,总不能让几个外来者把我们南平本地报人折腾下去吧。” 看来管太康也是真急了,要不这个在t省新闻圈里向来很狂的人也不会与竞争对手化剑为犁,走到一起商量应对之策了。 “今晚有时间吧,你是南平报界的泰山北斗,我们都惟晚报马首是瞻,很想听听你的意见,抽时间出来一起喝喝茶吧?”管太康发出了邀请。 “好啊!”欧阳杨一口应承下来,但应承下来之后,才突然想起妻子要他回家与女儿的男朋友见见面的事,欧阳杨意欲改口推辞,但想到听听其他几家报社老总的想法也是好的,自己不也正为《信息快报》发行公证这一招触手无策吗?到时候早点回去就是了。 半个小时后,欧阳杨就驱车来到了滨江路一家名叫水云间的茶室,这是管太康与他约定见面的地方。在迎宾小姐的引领下,欧阳杨被引到一间名为“八株柳”的茶室包厢外,看来管太康已到了,并给迎宾小姐打了招呼。 欧阳杨推门进去,果不其 然,其他的人都到齐了,正在等他。几个人都还没说正题,背对门坐着的管太康正在说一个段子:计划生育部长下乡普查,问老农:你知道近亲为什么不能结婚吗?老农憨厚的回答:呵呵,太熟,不好下手…… 见欧阳杨进来,笑着的五人一齐起坐相迎。 “管总,接着说,接着说。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欧阳杨一边与管太康握手,一边向其他人表示着歉意。 “说完了,说完了。我们也是刚到,因为欧总没来,我就先逗个乐子。”管太康也不让欧阳杨与其他人握手,拉着他就往沙发上引。 欧阳杨与管太康打交道并不多,平时在一起开会时碰了面,拉拉手,点个头,仅此而已。在南平市的新闻圈里,管太康的人缘并不好,他除了狂和脾气差之外,说话也经常是口没遮拦,因此得罪过不少人。欧阳杨自己就听人传言:管太康当上都市报的老总后,曾扬言说他欧阳杨已经老朽了,三年之内他要将《北津晚报》打垮,把《荆楚都市报》办成t省第一大报。当时他听了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而心里却有看管太康笑话的意思:小子,吹吧,有你灰头土脸的时候。没想到这家伙也真还有点能耐,都市报在他手里冲劲十足,生猛得很,要不是《信息快报》半路杀出,他掌控的《荆楚都市报》真还是晚报不可小视的劲敌。 管太康将欧阳杨引到沙发上坐定,又自作主张分咐服务小姐给他泡了一杯大红袍。欧阳杨趁着服务小姐泡茶的时机,向其他几家报社的老总拱了拱手,“告罪,告罪。”既算是打招呼,又好象是因未能与他们握手表示的歉意。几十年的人生经历,欧阳杨知道一些生活小节上的疏忽,说不定就会得罪一个人,因此在待人接物上,他内敛而不张扬。当初管太康说出三年打垮晚报的狂言,他之所以有看他笑话的想法,也是觉得年近四十的管太康还像一个毛头小子,太青涩。 待服务小姐泡好茶走了出去,管太康手里的茶杯就“咣”的一声重重地搁在了玻璃台面的茶几上:“不想招治治快报,由他这么一通乱搞,t省的本土媒体都没有好日子过。” “是呀,《信息快报》出来后,大量地发社会负面新闻,热衷于一些血腥社会新闻的报道,渲染暴力,完全置新闻媒体的社会教育责任不顾,主管部门早应该管管了,这样放任自流,迟早会捅出漏子来的。”楚天晨报总编刘子儒文质彬彬,人如其名。与管太康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两个完全迥异的类型。他说的话也不是对快报的声讨,反而像是为快报的前途忧心。 “也真他妈的怪,《信息快报》上发的好多稿新闻不像新闻,简直‘四不像’,有的连‘四不像’都谈不上,可读者却就是喜欢看他们的报纸,市民的素质太低了,太低了。” 商报矮胖的查总连连感叹。 “也不能说市民素质低,我看是人家《信息快报》的定位正确。市民报!什么是市民报?至少市民爱看才能算市民报,老百姓可不管你什么五个w,是通讯还是消息,他们的标准是看着过瘾的就是好新闻。”时报总编余远对快报肯定多如否定。 “人家的新闻理念、办报理念是要比我们先进,这一点我们得承认,人家进入t省只有一年时间就做到二十万份的发行量,比较我们本土媒体,创刊时间短的也是两三年了,长的已有几十年,可谁的发行量真正超过了二十万份呢?看看北京、广东那些报业发达的省份,报纸发行量都是上百万份,真的要说起来,我们还是t省新闻界的罪人啊!”刘子儒完全忘记了此次聚会的目的,倒深深自责起来。 见几个人越说离题越远,仿佛都是来为《信息快报》唱赞歌的。管太康用手敲了一下桌子说:“刘总,你这立场可有问题啊!我们今天来的目的是商量如何对付《信息快报》,不是让你为人家评功颂德。” “哦,刘总这是活学活用革命领袖毛主席的批评与自我批评。”见管太康的话说得生硬,欧阳杨怕刘子儒难堪,连忙笑着开了一句玩笑。 刘子儒笑笑,不再说什么,包厢里突然静下来,只有音乐缓缓流淌。余远见冷了场,便说:“还是听听欧总的意见吧。” “这事也急不得,人家要做什么,也没办法阻止。我觉得我们首先要掌握《信息快报》新闻违规的地方,然后以北津晚报牵头,几家媒体联合给省委宣传部反映。省里不是有个红头文件吗,三次黄牌就吊销刊号。《信息快报》违规的地方很多,上周《信息快报》的一篇八佰商业城的批评报道,南平市政府就非常恼火,南平市委宣传部已决定对《信息快报》进行新闻封杀,市里面的活动一律不邀请《信息快报》参加报道。”管太康不待欧阳杨发言,先插了话。 八佰商业城是南平市的龙头商业企业八佰集团旗下的一家大商场,一至四楼由八佰集团自己经营,五楼以上外租。一名消费者在八佰商业城五楼买了一双皮鞋,穿了不到一天便脱胶了,而租赁柜台的鞋商又态度恶劣,这事被《信息快报》记者抓到了,这名记者因采访不深入,没弄清八佰商业城与鞋商的关系,便指斥八佰商业城经营假冒伪劣商品,大肆批评了一通。这事引起了八佰集团的强烈不满,八佰集团董事长直接找了主管副市长。因是市里的龙头企业、纳税大户,南平市对这事也是异常重视。不但南平市委宣传部出面与《信息快报》交涉,而且还将这事捅到了省委宣传部,省委宣传部为此专门对全省新闻单位下发了一份措辞严厉的通报。这件事在南平闹得沸沸扬扬,欧阳杨是知道的。 “只要《信息快报》再出这样的纰漏,那时候就不是我们要整垮《信息快报》,是《信息快报》自己整垮自己。我们要做的只是给‘阎王’吹吹风,施点压,促使他痛下杀手。”管太康说的“阎王”是t省省委宣传部长阎寅。因他十分重视新闻媒体的舆论导向,新闻单位稍有出格便严加管束,因此在t省新闻界,他便获得了“阎王”的称号。 欧阳杨远远没想到管太康竟然要整垮《信息快报》。但是他也不愿反驳他,毕竟《信息快报》已强烈地冲击和威胁到了晚报的生存。面对这样强大的竞争对手,欧阳杨无论如何也得收起那份悲天悯人的心肠,否则就有可能会成为那被缰蛇反噬的农夫。 十 尽管与女友欧阳子惠拍拖已近一年,可直到昨天女友才告诉自己,她父亲是北津晚报的掌门人欧阳杨,这让见过了许多大阵仗的杨雷也感到了一丝紧张,不知道这位未来的岳父大人会如何看待自己,自己的那点道行在未来岳父这个老新闻眼里恐怕不值一提,想及此,杨雷内心里的那份自信就多多少少打了一些折扣。  报社的会开完以后,见时间已近下午5时,部里记者手头的稿子也交得差不多了,报社也没有什么其他事,杨雷便跟新闻中心总监打了个招呼,然后驱车到城北学校接了女友,两人便直奔南平最大的商场八佰商业城。正是下班的高峰期,杨雷开车在滚滚车流里慢慢前行,因为怕第一次见面就误了时间,在女友父母心里留下不守时的印象,心里焦燥脸上便不免露出了一些形迹。欧阳子惠见杨雷蹙着眉的样子,感到很好笑。便调侃起来:“想不到我们的大记者也有紧张的时候哦!你不是向来自诩洒脱吗?原来只是用来说的呵,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杨雷见女友看穿了自己的心事,也不否认,忍不丁地腾出手想揪欧阳子惠的耳朵:“丫头片子,我还没找你算帐呢,直到你爸妈要见我了,昨天你才告诉我你爸是欧阳总编,你说,你是不是良心大大的坏?” 见杨雷的手伸过来,欧阳子惠头向后仰,把嘴张开对准了杨雷的手,做出要咬的样子。杨雷笑嘻嘻地假装收手却突然伸手将欧阳子惠的鼻子轻轻揪了一下。欧阳子惠想不到杨雷会改抓耳朵为揪鼻子,便佯装恼怒地用一双粉拳在杨雷的肩膀上擂了起来:“你这个坏蛋!” 杨雷一边躲闪一边说:“别闹,别闹,开车呢!” 欧阳子惠便停止了打闹。过了一会,欧阳子惠又把脸偏过来对着杨雷打趣道:“小雷同志,听说你很聪明,是不?老师这里有个谜语,看你猜不猜得出来?”说着也不待杨雷答腔,便自顾自的说开了:“数字‘3’在路上走呀走,翻了一个跟斗,又接着翻了一个。快说,‘3’这种做法能用一个什么词来形容?”说话的口吻好象是在课堂上向学生提问。 杨雷正好看过这个谜语,却想逗逗女友,并不马上就答,便假作沉思状。欧阳子惠见杨雷良久不答,不免有些得意起来:“真是一个小笨蛋,连这么简单的谜语也猜不出来!” “欧阳老师,你也太小瞧在下了,我刚才没有回答是一直疑惑,一个看上去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孩,怎么会出一个这样低智商的小儿科谜语?这与你的身份太不相符了,还是堂堂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呢!误人子弟啊!”说完,杨雷装着惋惜不已的样子。 欧阳子惠见杨雷调侃她,便益发认定他答不出来,非要杨雷说出谜底不可。 许是家庭成长环境使然,虽然已25岁,欧阳子惠却依然还是心无城府,很有一些小女孩的天真。加上比自己小了五六岁,杨雷便总是忍不住耍宝逗她,他很想看她明白自己上当受骗后那个气恼的模样。 见骗女友也骗得够了,杨雷便说出了谜底:三番(翻)两次。 欧阳子惠一愣,随即明白自己又被杨雷装傻骗了,脸上露出气恼的神情,光洁的小鼻子一张一张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老奸巨滑!骗子!” 杨雷一边开车一边瞥着女友那气咻咻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便招来了欧阳子惠又一顿粉拳。待女友发泄完了,杨雷便说:“我也说一个,你猜猜!一个离过很多次婚的单身女人,该怎么形容她?打一成语。”欧阳子惠假装生气不理,杨雷也不管她,只管自顾自地开他的车,他知道女友不是那种安静的性格,你不理她,她就会自动沾上来。果然,欧阳子惠见杨雷并不催她作答,奇怪地看了杨雷一眼,问道:“该怎么形容她?” “想让我告诉你答案,那可要付出代价的。”杨雷还想打趣女友,可欧阳子惠根本不理,扬起一个拳头威胁道:“说不说?” “怕了你了,碰上你这样的野蛮女友,我这老胳膊老腿不知会被你打折多少回?”看看车已到了八佰商业城,杨雷收起继续开玩笑的念头,告诉女友答案是:前“公”尽弃。 欧阳子惠想了想,觉得这个谐音词果然很贴切,禁不住笑了起来。 杨雷泊好车,欧阳子惠圈住他的胳膊,两人走进八佰商业城。在欧阳子惠的建议下,杨雷给她妈妈买了一套化妆品,而给她父亲买的则是一个水晶烟斗和一对本地产名酒陈府酿。 赶到欧阳子惠家,时间刚好晚上六时半,餐桌上一些凉菜已摆上了桌,看来女友的母亲已将晚饭准备好了,只等着他们。 欧阳子惠的母亲同女儿一样也是一名教师,当时杨雷听女友向自己介绍她父母的职业时,就不觉莞尔一笑,在他的心里,如果将来与欧阳子惠结婚了,她们母女同是教师,而自己则与子惠的爸爸一样同是搞新闻的,这岂不是一种难得的巧合。从杨雷进门的那一刻起,欧阳子惠的母亲目光就没离开过杨雷。杨雷干记者经常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对这样的场面也不畏惧,不过多少有点不自在,好在子惠的母亲目光里满是慈和,杨雷也没感到什么心理压力,只是心里奇怪,怎么没看到欧阳子惠的爸爸欧阳总编呢? 欧阳子惠的母亲不失亲热地问着杨雷工作、生活等方面的一些问题,欧阳子惠搂着母亲的肩摇着打断了她的问话:“妈,爸呢?”“还没回呢!我下班前打过电话叫你爸早点回来,想必是在路上了。”子惠的母亲不得不将目光从杨雷的身上暂时移开,“要不我再打打电话问问你爸。”说着便起身去打电话。 打完电话,子惠的母亲对着杨雷说,老欧有点事要晚些回来,我们先吃饭。三个人一边吃,杨雷便将采访中遇到的有趣的事捡一些在饭桌上说了出来,逗得子惠母女笑过不停,倒也没有第一次见岳母娘的拘谨和尴尬。看来子惠的爸很少在家里同她们母女谈工作上的事,要不她们也不会对新闻采访表现出那么大的兴趣。 晚饭吃完,杨雷与子惠一起到厨房把碗洗了,子惠的母亲便端上来一盘水果,三个人一边看电视,一边等欧阳杨。等到晚上十点,欧阳杨仍然没有回来,杨雷想可能是被什么事拖住了,便起身告辞,子惠的母亲欲待挽留,想想时间也比较晚了,便要和女儿子惠一起送他,可欧阳子惠拦住了母亲:“妈,你别去了,我送就行了。”杨雷也说:“阿姨,您别送了,我承受不起的。” 子惠的母亲笑笑,也不坚持。于是杨雷在前,欧阳子惠在后,两人一起下了楼。来到车旁,欧阳子惠双手猛地搂住了杨雷的脖子,把自己吊在了杨雷身上,用嘴在杨雷的脸上啄了一下,丰满富有弹性的双乳热呼呼地挤撞着他的胸膛。杨雷双手环住子惠的腰肢,低下头来寻找她娇俏的小嘴,却想不到子惠突然腾出手来,揪了杨雷的鼻子一下,然后咯咯笑着跑了,杨雷摇摇头无奈地驾车离开。 十一 回到家里,杨雷又上了一会儿网,看了看当日的新闻,见没有什么重大的有价值的新闻,就下了线,思考起追踪了两天的大舞台爆炸案还有没有追下去的必要来。凭自己个人的能力,要追出一个结果来,肯定大费周章,这些杨雷倒不在乎,比这更困难的采访,杨雷也经历过,关键是即使追出了结果,t省已进行严密的新闻封锁,恐怕也无法报道,而向外面的媒体投稿,会不会影响到案件的侦破?孙毅力后面会不会还有其他犯罪嫌疑人或者犯罪集团?案件难道仅仅只是因为经济纠纷而引发的恶性刑事案?杨雷也有些把握不准。虽然隐隐约约感觉到t省新闻封杀令的背后远不是这一恶性案件与官员的仕途有关联这么简单,肯定还掩藏着些什么,可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种感觉而已,万一这种感觉错了呢?想来想去,杨雷决定还是把这件事先放一放,在没有获得新的更多的新闻材料前,不再追这案件了,自己毕竟只是一个记者。  决定了这件事情后,杨雷的心思一下就回到了女友欧阳子惠的身上。今天第一次到女友家,虽然没有见到子惠的父亲欧阳杨,但是她的母亲看起来对自己还是很满意的,平时女友对他说过,家里的很多事情都由她母亲作主,父亲很少过问,自己与欧阳子惠的事大概就这么定了。当然,即使欧阳子惠的父母对自己不甚满意,但只要两情相悦,相信女友父母这样的知识分子,也不会过多的横加干涉。不过真要那样,杨雷就觉得这份恋情有必要审慎对待了,毕竟不能容于女友的父母,难免是一种遗憾和不足。 第二天,杨雷早早来到报社,正准备同部里的记者碰碰头,了解几个策划题材的写稿进度。热线记者覃敏佳就走过来找他:“杨老师,有个男的老是打电话进来非得找你接电话不可,我都回过他多少次了,可他老是打,等会他如果还打来,你接不接?”因为覃敏佳刚进报社时杨雷曾在新闻采写等很多方面指点过她,所以覃敏佳一直很尊敬的称他为杨老师。 “他没说是什么事吗?”杨雷也有些奇怪这个非找他不可的电话。 “他不肯说,非要跟你通话不可,语气很不善,好象是来找茬的。”覃敏佳友好地提醒,“是不是哪篇报道得罪了人?”因为批评报道,被批评者找上门来找记者理论,这样的事并不鲜见。 杨雷想想,最近自己好象没有发过批评报道稿,也就不以为意。只说:“他再来电话,你叫我吧!” 覃敏佳答应着正要离开,杨雷突然想起答应过罗林,要把她暂时借过来搞为白血病女孩寻找母亲的报道的事,便问了她的想法,覃敏佳很欣然地同意了。杨雷刚想打趣他几句,想想自己跟欧阳子惠,便笑笑忍住了,只说等自己同她们部的李主任打过招呼后,她就可以过来同罗林一起搞这组报道。待覃敏佳离开,杨雷当即同隔壁的摄影部主任说了让牛力配合报道的事,正准备去社会新闻部找覃敏佳她们部主任,就看到覃敏佳急急地来找他:“杨老师,那男的又打电话来了!” 杨雷便随着她来到报社热线电话旁,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话筒,同时有意识地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南平市内的电话。电话里传来的是一个有些沙哑的男声:“杨记者,大舞台爆炸案调查得怎样了啊?” “大舞台——爆炸案?”杨雷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满腹狐疑:“请问你是谁?问这些干啥?” “哦,你不认识我,但我们是见过面的,如果你抽得出时间,我很想同杨记者交个朋友,请你赏脸到碧云天喝喝茶。”陌生男子说。语气甚是客气,根本听不出覃敏佳所说的找茬的意思。 “能够认识新的朋友,我也很愿意,只是——”杨雷停顿了一下,“不知你有什么事?” “是有关大舞台爆炸案的事。电话里不方便说太多,如果杨记者肯赏脸,那么今天晚上七点我们在碧云天见面再谈。” 陌生男子说完,便报了一个自己的电话给杨雷。 杨雷考虑了一瞬,答应了男子的邀约。 下午,报社又开了一个中层干部会,就发行公证后的一系列策划进行了分工,落实到了具体的部门。杨雷的特别报道部领回的任务是围绕快报的发行写一篇深度报道,报社领导层把文章的题目也确定了,叫《蓝色风暴》。《信息快报》面世时,为了区隔南平市的同类型媒体,在版式和色彩上走差异化之路,报纸的主色调被确定为蓝色,报纸上市后,多少也有“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效果。文章倒是不难写,就《信息快报》面世后对南平市的其他媒体产生的冲击和快报的独特发行方式进行展开就行了,问题是现在自己手头没兵可派了,特别报道部五个人,每个人手头都有任务。在会上接这个任务时,杨雷就想到只有自己亲自操刀上阵了。 在报社吃了晚饭,谨慎起见,杨雷叫上了罗林,没想到他女友覃敏佳也跟来了,三个人一起驱车前往碧云天应上午那个陌生男子之约。 碧云天同红房子一样亦位于滨江路,都是南平市颇有名气的茶楼,红房子以古色古香、高雅幽静独具一格,充分地体现了中国古典文化的韵味,倘若独坐其间有一种重门深锁、幽邃僻远的感觉,而碧云天则以粗犷见长,关东大鼓、西北民谣,大开大合的,很是热闹。两座茶楼相隔不到三百米。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车到碧云天楼下,罗林边吟着古诗词边说:“碧云天茶楼起的这个名字,是不是典出这句词?如果出自这里,茶楼的经营风格可是与词的意境完全背离呵!” 覃敏佳轻搡了罗林一把:“就你事多!人家说不定正是要的这种效果呢!没见人家的生意?多好!” 杨雷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拨了陌生男子留下的电话号码。男子叫他们直接上二楼,他已在里面等着了。 杨雷他们刚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就见到靠左边窗户的一张茶桌上有一个男子站了起来向他招手,令杨雷没有想到的是,那男子竟是他在大舞台爆炸案现场见过的曾阻挠过他照像和采访的男子。 男子见杨雷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也不觉愣了愣,他想不到杨雷还带了人来。男子将杨雷三人让到桌旁,待茶博士给三人斟了茶后,男子自我介绍,他姓金,叫金区,是大舞台餐饮娱乐有限公司办公室主任。 待男子自我介绍完,因为对男子没什么好感,杨雷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上午你说大舞台爆炸案电话里说不方便,不知到底是什么事?” 姓金的男子望望罗、覃两人,沉思了一下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说着站了起来。杨雷不动,用不解的眼光看着他。姓金的男子见杨雷不动,只好也坐下:“我知道你正在调查我们大舞台爆炸案,在找孙毅力的家人,从我们企业来说,不希望媒体介入这事,那样会对我们的经营产生不好的影响和冲击。” 杨雷内心一跳,顿时产生了一种警觉:我找孙毅力家人的事,大舞台的这名姓金的男子怎么会知道?无疑这名男子是代表大舞台而来,大舞台为何对这一案件的报道这样紧张和关注呢?想到此,杨雷不动声色,静待下文。 姓金的男子见杨雷不答腔,接着说:“你们雷总与我们金总还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呢!前不久你们雷总还与我们金总在一起喝过茶,既然大家都是朋友,相信杨记者不会在这件事跟我们过不去吧?”说完,姓金的男子盯着杨雷的脸。 杨雷笑笑,不置可否。 姓金的男子摸不准杨雷的态度,又拿出一张卡来说:“杨记者有什么朋友,可以带到我们大舞台来消费,这是我们的消费卡。”接着一边将卡递给杨雷,一边又说,“本应该在大舞台请三位的,只是爆炸发生后我们已停业装修。” 杨雷再不能无所表示了,瞥了一眼手中的卡,是两千元的消费卡,连忙推辞:“金主任,你说的这件事情,我会认真地考 虑的。至于卡,我不能收。” 姓金的男子见杨雷很严肃的拒绝收卡,脸沉了沉,随即又换上一副笑脸:“我相信杨记者会认真考虑我的要求,省委宣传部不准报道这起爆炸案,想来杨记者也不会置新闻主管部门的意见于不顾,不管怎么说杨记者还要在t省干记者吧?”言下之意,只要杨雷还在t省干记者,就不怕治不了他。 杨雷听出姓金的男子话里已有了明显的威胁的意思了,心头不由有些火起,正欲驳斥,想想忍住了。在没有掌握大舞台爆炸案背后隐藏着些什么之前,与姓金的男子翻脸,只会引起对方对自己的更加关注,何况对方对自己前两天查找孙毅力家人的事都一清二楚,也许从自己在爆炸现场出现开始,自己就已被人盯上了,从目前自己所感触到的一些不正常现象来看,大舞台爆炸案远不是表面看来的这么简单。从这一刻起,原本已做出决定暂时放弃的杨雷决心超出记者的职责范围,对大舞台爆炸案追踪到底。 既然已在内心里有了决定,对姓金的男子就不能过分的刺激,只能实行怀柔的策略,因此对男子话里威胁的意思,杨雷假装听不出来,而是应和着发了句牢骚:“是啊!宣传部即使放个屁,我们这些记者也不能说臭。”旁边的罗林和覃敏佳也有过写了稿而因为宣传部责令不能发的经历,也插话进来发了一通牢骚。 姓金的男子以为自己威胁的话起了作用,见杨雷态度有了转变,不再在爆炸案上纠缠不休了,不由喜笑颜开,把消费卡也收了,嘴里却假惺惺地说着客气话:“既然杨记者不收卡,我也不强求,下次带朋友来,由大舞台请客。” 杨雷便也开玩笑说:“真的到大舞台,只怕到时候金主任不认账呵!” 姓金的男子打着哈哈:“不会,不会,就怕杨记者不肯赏脸带朋友来。” 于是在哈哈声中,双方握手告别。 十二 “那姓杨的会不会听招呼?金总,你有几成把握搞掂这件事?那姓杨的听说不是一盏闪油的灯啊!要我说,你找几个人修理他一顿,他就老老实实的了,用得着费这么多心思?”南平市公安局西区分局副局长刘大磊一边在胯下挠着,一边问浴池另一边的金小泉。 大舞台因为停业装修,平日出入洗浴中心的那些或大腹便便、脑满肠肥,或形于瘦猴、胸平如板的光屁股男女不见了,只在一个鸳鸯浴池里泡着金小泉和刘大磊两人。鸳鸯浴池其实只是大舞台内部员工的称呼,对外则另有名字,或称瑶池,或称飞池。之所以被大舞台内部员工统称为鸳鸯浴池,是因为浴池只供男女共浴。这样的浴池大舞台共有五个,专辟面积七八个平方的静室建成,里面有按摩床,有电视,当然更独特的是浴池,是按男女人形设计的,上面有出水孔,可以冲刷人身上的部分穴位。这些浴池是大舞台专门用来接待生意往来上的一些客户和政府官员的,平时不对外开放。 “刘局,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金区已打电话过来,说那姓杨的记者已经答应不再追这件事了,我已要他回来后马上来这里汇报,估计也快到了。要不我先找个人给你松松筋骨,等金区回来了,我带他一起过来。”金小泉说着起身欲走。 “等金区回来讲了情况后再说吧。”刘大磊制止了金小泉的举动。 “刘局是怎么发现那姓杨的记者仍在追这件事的?”金小泉又躺下来问。 “从他那天在爆炸现场出现开始,我就留了个心眼,那天省里的媒体除了他,没有一家派记者到现场,我当时以为他是正好路过撞上的,不知道省里已有禁令不能报道此事。但总是不放心,后来派人侧面一了解,才知他是接到了不准报道的通知仍然赶到的现场。于是我便留意起了他的一举一动。”刘大磊侧身拿啤酒灌了一口。 “这姓杨的是不是一个雏儿,他怎么省委宣传部的话都不听,仍追着这件事不放呢?”金小泉有些不解。 “这姓杨的是一个新闻老手了,据说以前在外省的一家报社干了五六年,一年多前才回到家乡t省,进了《信息快报》担任特别报道部主任。按说一个老记者是清楚宣传部发了话的事是不能碰的,可他仍然要调查这件事,这就不得不令人生疑了。” 两人正说着,金区通过鸳鸯浴室里的一种对讲系统问金小泉,是不是可以马上进来见他?金小泉叫他立刻进来。 待金区进来,刘大磊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金主任,详细给我们说说,那杨的怎么答应不再追这件事的? 金区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那姓杨的只不过是一条摇尾巴的狗而已,我送他消费卡不要,与他攀交情不理,后来我就说他只要还在t省干记者,还被宣传部门管着,就不怕治不了他,当然我这话没明说,不过他听出话里的意思了,态度一下子老实下来,同意不追爆炸这件事了。” “你送的消费卡他没收?”金小泉有些有些失望地问。 金小泉的大舞台通过送消费卡的方式,建交了形形色色的一大批人,有银行、国土、税务、工商,当然公、检、法系统的人更是金小泉重点笼络的对象。这些人到大舞台来得多了,与金小泉熟了,金小泉就会有选择地安排一些人进鸳鸯浴池,男的会安排风骚漂亮的按摩小姐共浴,女的自然有英俊伟岸的小生服侍,当然能进鸳鸯浴池的人都是日后金小泉用得着的人,这些人对金小泉的安排也有拒绝的,但多数都乐意接受这一安排。刘大磊就是金小泉通过这样的方式结交的,后来,刘大磊知道t省政法委副书记金键是金小泉的叔叔后,两人的关系就更是进了一步。 现在金小泉听说杨雷未收大舞台的消费卡,对金区说的杨雷在他威胁下不再追这件事就有些将信将疑,他挥挥手让金区离开。 “姓杨的会信金区这一套吗?”待金区走了后,金小泉问一直沉默的刘大磊。 “难说,那姓杨的明知省委宣传部不准报道此事,却仍是我行我素展开调查,肯定也考虑过一旦他把爆炸案这件事捅出去,宣传部会追究他的责任。因此金区说的在他的威胁下,姓杨的同意不再追这件事,可信度不高。姓杨的说不追这件事,要么是有其他原因,要么就是在欺骗金区。”刘大磊以他刑警的缜密思维分折说。 “那这件事还得刘局费点心,派人盯着那姓杨的,看看他的举动我们再作打算。”金小泉说着从浴池里站起来,“事情先这么定了,我去给刘局安排个人过来,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我还有些事出去安排一下。” 这次刘大磊没有再出声阻止,而是任由金小泉走出了浴室。 不一会,一个着泳装的女孩便走进了只留下刘大磊一个人的浴室。刘大磊瞥了一眼,女孩较丰满,十七八岁的样子,但脸上已褪却了稚气,有一种风尘女子特有的妖媚和性感。女孩一进来,便乖巧地走进浴池里,在刘大磊身边的那个人形位置躺下。在大舞台做的这些女孩都知道能被金小泉请进鸳鸯浴池的人,不是实权人物,就是商界大亨,有的还是黑道人物,轻易得罪不得的。 刘大磊已不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所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了,也不多话,扑翻身来,骑在了女孩身上,在水里扯掉了女孩的泳衣,一边动着,一边握住女孩小鸽子般的双乳揉搓起来…… “他妈的,这头骚公牛,在水里就做起来了。”通过暗藏在鸳鸯浴室内的摄像设备,正秘密把刘大磊所做的一切拍下来的金小泉,骂了一句,自己的下边也是一阵骚热,那玩意硬挺挺地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