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极品暴君》 第一章 诈尸了 北周庆德五年,平州府治所内。

有气势恢宏的宫殿,也有雕刻精美的假山。可四敞大开的门内,却是另外一番天地。

数十位穿着朝服的大臣、宫人跪在地上,眼神中或多或少带了些惶恐。

“皇上已经没了气息,也寻不着脉象。”

太医模样的人如实汇报。

紧接着,那太监正准备开口,就看见床上的人突然动了,太监的眼睛都瞪圆了。

本来正准备着哀嚎痛苦的几个人,也被吓的脸色铁青,根本不敢动弹,霎时间,一片安静,呼吸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头疼……这是哪儿。”

宇文立一阵头疼,随手一挥就坐了起来。他刚准备不耐烦地张口骂人,但看清眼前的情况后生生地将那些话咽了回去。

地面上跪满了人,脸上都是幅见鬼了的表情。不少人被吓得一直往后退,有种要跑路的架势。

“导演,咱们这场戏都第三天了,还没拍完吗?”宇文立疑惑不已。

床榻旁站着的太监总管魏忠高浑身颤抖不止,眼睛里满是惊恐。哆嗦了半天,都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刚才他眼睁睁看着皇帝没了气,这怎么就活过来而且还能说话了?

此时的宇文立,脑袋完全就是一坨浆糊,根本理解不过来眼前的状况。想了想昏迷之前发生的事,他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你们都是鬼魂?我这是死了?”

话音刚落,魏忠高卡在嗓子眼的那句话也终于被说出来。

“苍天啊,皇上诈尸了!”

“见鬼了!赶紧跑啊!”

这句话刚说完,屋内只留下了几个人,其余人都被吓的爬了出去。

当然,剩下的几个人,他们并不是不想离开,而是已经完全被吓傻了,根本动弹不得。

“皇上,您总算是醒过来了,臣妾真的好担心您。”

有个衣着华贵的女子直接扑进了宇文立的怀里,梨花带雨地哭个不停。娇小瘦弱的身子,也在不住地颤抖。

看见她如此的可怜模样,宇文立还是非常心动的。但现在有个更重要的问题摆在眼前,他必须先去解决。

“美女你谁?”

女子怔愣了片刻,有些哽咽,一脸的不可置信。

“臣妾是您的皇后,杨芊雪。”

宇文立觉得这个名字非常熟悉,可因为脑子还不清醒,所以半天都没想起来究竟在哪儿听过。

脾气火爆的他挠了挠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耐烦的气场。

杨芊雪眨了眨含泪的双眸,担忧道:“皇上,您莫不是烧坏了脑子?臣妾这就把太医叫进来,为您诊治。”

说罢,她便起身要往外走。

也就是在这时,宇文立的眼神无意落在了杨芊雪身上。稍一低头,便注意到了那双三寸金莲。

“裹脚?难道说,这是古代?”

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宇文立直接从龙床上蹿了起来,鞋都没顾上穿就跑向了不远处的铜镜。

来到近前,待看清镜子里的‘自己’之后,他嘴巴大的可以装下一个鸡蛋。

厚重的铜镜上,映照着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大概十多岁的样子。脸色惨白、眼眶凹陷,给人种下一秒就要去见阎王的感觉。

难道说,他穿越了?

杨芊雪本来一只脚都迈出了门槛,可回头正好瞧见小皇帝在铜镜前发呆,于是赶忙推了回来。

“皇上,地面太凉,您还是赶紧上床歇着为妙。”

“美女,可能有点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宇文立紧紧地抓住了眼前瘦弱的胳膊,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

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杨芊雪吓了一跳,心情平缓下来后神情有些犹豫。

“臣妾不敢,皇上乃是天子,名讳非臣妾可以直呼。”

“没事没事,你直接说就行,没人会怪你。”

在这样的鼓励下,杨芊雪心一横,轻声道:“皇上您名为宇文世宏,是北周的皇帝。”

猛然间,宇文立觉得自己脑袋里炸开了一朵接一朵的烟花。他也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会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的名字那么熟悉。

在穿越之前他是个刚入行的演员,喝了十多顿酒局终于争取到个历史剧男一号的角色。

而剧中男主的名字,就是宇文世宏,皇后名为杨芊雪!

“雪儿,现在是什么年月了?”宇文立僵硬地抬起头,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杨芊雪如实回答:“庆德五年,七月二十。”

“艹!”

宇文立忍不住骂出了声,倒吸一口凉气,感觉眼前有无数小星星在旋转。

他当初收到剧本的时候非常认真地研读过,甚至还上网搜了相关史实。结果发现历史上的宇文世宏并没活到耄耋之年,而是在立了皇后的第二天便与世长辞。

离世的那天,就是庆德五年七月二十。

而在这之后不久,敌国大军压境,北周也就彻底泯灭在历史的洪流中。

“雪儿,我......朕是不是昨天刚把你立为皇后?”

为了让周围人察觉不到异常,宇文立特意改了口。毕竟在这龙潭虎穴的皇宫中,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杨芊雪茫然地地点了点头,柔声道:“正是。昨日立后大典刚举行完毕,皇上您便咳嗽不止,躺在床上再没起来过。”

“虽然命不是特别好,但好歹老子现在也是个皇帝啊!”

宇文立的神情越来越兴奋,一想到所谓的后宫三千佳丽,脑海里立刻就开始上演少儿不宜的小电影。

鼻子一热,便有液体流了下来。

“哎呀,快宣太医!不好了!皇上您怎么流鼻血了!”杨芊雪娇声惊呼,立刻掏出袖中的绢帕抬手擦拭。

“咳,我没事,不用宣太医了。”

宇文立觉得有些尴尬,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眼睛漫无目的地环视屋内。

然后也就注意到了地上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宫女们,个个肤若凝脂,脸蛋清秀。

他脑子一热,好不容易止住的鼻血差点又流出来,同时心里暗道:看来今后的艳福,还真是不浅啊!

第二章 手握大权摄政王! 反正也没几天好日子了。

想到北周那破破烂烂的朝堂,宇文立心头一横。

他咳凑了一声,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千雪,上来陪朕……就寝!”

“是!”

杨芊雪俏脸羞红,随后在宇文立身边坐下。

隔着一层床帐,没来得及走的宫女们纷纷羞窘不安的紧紧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宇文立看了看杨芊雪,不由得挠了挠脸,“我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再看杨芊雪,已经羞红着脸半解罗裳,细腻莹润的肩膀露出半截。

宇文立顿时眼睛都直了,不等佳人解完衣裳,便急匆匆的抓着他翻身躺进了被窝。

管他的,反正是朕的皇后,早晚的事儿!

三巡过后。

宇文立翻身躺正,气喘吁吁的摸了摸自己的琵琶骨,心中腹诽。

“这身子还是太弱了,不练练以后可怎么应付三千后宫!”

杨芊雪一脸娇羞的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红唇有些肿胀莹润。

“皇上,臣妾葵水未退,若是皇上想要,臣妾可为您安排侍寝的宫女。”

宇文立看着杨芊雪乖巧贤惠的样子,心中荡漾。

杨芊雪实在是大度温柔,又美丽端庄。上辈子他见都没见过这种贤惠美丽的女子。

宇文立摸着杨芊雪一头青丝,心中暗暗发狠。

老子都穿越来了,决不能让北周就这么灭亡了!

老天给了他一回做皇帝的机会,就享受这么两天也太亏了。

再怎么说他可是从现代穿越来的,对北周的历史极为了解,又带着无数现代先进的知识。

宇文立相信有着这些东西,自己就算当不成明君,也绝对不会是个亡国皇帝。

更别说,还有杨芊雪和后宫那一众美丽可人的女子等着自己临幸。

想到这里,宇文立立刻翻身而起,“雪儿,服侍朕穿衣!”

上辈子作为演员,宇文立别的不说,坚韧不拔的毅力和说做就做的性格是无人可比的!

根据他见过无数剧本的经验,宇文世宏的死根本就经不起琢磨。

他堂堂皇帝至尊,怎可能那么轻易就死了?而且时间点还如此之巧,恰恰在立了皇后的第二日。

宇文立,现在应当说是宇文世宏了。

他想要将此事给弄个清楚。

杨芊雪柔柔点头,起身服侍宇文世宏穿上龙袍。

“魏忠,宣诸位大臣上朝!”

宇文世宏吩咐身边的大太监魏忠传话。

“是!”

魏忠哆嗦了一下,连忙跑了出去。

宇文世宏收拾好仪容,刚起身,门外便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带头的是一位面色慈和威严的男子,眼角有些许皱纹。

太监魏忠尖锐的嗓音响起,“摄政王大人驾到!”

宇文浩,皇帝宇文世宏的皇叔,北周朝堂的实权摄政王。

宇文世宏凭借着对历史的熟悉,脑海里立刻浮现了这个人物。

自己这具身体的皇叔居然瞧着如此年轻。

他缓缓直起了身子,挑了挑眉头,心道:既然当了这个皇帝,就要做出皇帝的威严。

不管这个摄政王到底是好是坏,他都绝不会轻易放权,至于历史到底会走向何方,他根本就不在乎!

更何况,自己都成了这个本该驾崩的宇文世宏,历史已经改变。

宇文浩大踏步走到近前,面露担忧。

“宏儿,你的身体如何?”

虽说鬼神一说并不可信,但宇文世宏可是实打实的死而复生,宇文浩略有些恐慌疑惑。

“皇叔,朕身体已经无恙了,不过……”

宇文世宏口中说着,眼神却不动声色的扫过了宇文浩身后的一众大臣。

他虽然熟知北周历史,但毕竟没有原身的记忆,无法将这些生面孔一一对号入座。

宇文浩闻言皱着眉头,口中关心。

“宏儿,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宇文世宏道,“皇叔,侄儿醒来之后,记忆变得有些模糊,许多人都认不得了。”

宇文浩闻言面色顿时一变,当即转身怒声道。

“太医何在?!你是怎么给宏儿诊治的,还不快滚过来!”

“遵命!”

背着药箱的中年男人连忙匆匆冲了过来,嘴唇惨白,满脸汗水。

走到宇文世宏面前,男人小心翼翼的擦了擦汗水。

“皇上,请您把手伸出来。”

宇文世宏顺从的把手伸过去,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太医。

他的害怕明显不是装的,但若只是诊断,为何会如此害怕?

恐怕自己的死亡,真的是另有内情。

太医颤抖着手按上了宇文世宏的脉搏,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面色肉眼可见的松了下来。

他后退两步,恭敬的朝着宇文浩行礼。

“启禀摄政王大人,皇上身体无恙,只要开几幅补气血的药,休养几日便无碍了。”

宇文浩皱眉道。

“既然无恙,宏儿为何说记忆模糊?”

“这、这……”

太医浑身抖的跟筛糠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启禀摄政王大人,微臣拙见,也许是皇上受了惊吓,这才导致记忆混乱模糊,也许休养一阵子之后,便会慢慢好转。”

宇文浩先是松了口气,复又怒火上涌。

“好你个太医,宏儿身体既然无恙,此前你居然说宏儿驾崩,如此戏弄朝堂,其心可诛!”

砰砰两声,太监魏忠和太医齐刷刷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摄政王大人饶命!”

魏忠欲哭无泪的哐哐给了自己几大耳光,心中恨毒了那无能的太医。

若非是那太医给出诊断结果,他又怎么会当众喊出“陛下驾崩”这种话?

若皇帝真的死了到还好,现如今皇帝活的好好的,他们这胆敢咒皇帝死的奴才,恐怕才真的该去死了!

这等无妄之灾,魏忠简直哭都没地方哭去!

宇文浩腻烦的挥了挥手。

“蠢奴!拉下去砍了!”

一旁的大内侍卫立刻站出来。

“是!”

宇文世宏见状,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他心中琢磨,看来这摄政王在宫中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皇帝内殿里的侍卫居然也听命于他。

宇文浩权利如此之大,若是来日自己露出端倪,是不是也要被他抬抬手给砍了?

思索至此,宇文世宏神色一暗。

必须要尽快揽权了!

第三章 暗藏杀机的宫女! “摄政王大人饶命!”

侍卫拖着太医和太监魏忠正准备出去,宇文世宏忽然抬手阻拦。

“等等!”

宇文浩疑惑的看向了宇文世宏。

“宏儿,还有何事?”

宇文世宏笑道。

“皇叔,魏忠和陈太医都是侄儿用顺手的老奴,今日之事恐怕是一时失误,情有可原,还请皇叔饶他们一命。”

宇文浩顿住,看了宇文世宏几眼,随即笑道。

“既然宏儿如此说了,你们这些奴才还愣着干什么?快放了陈太医和魏总管。”

陈太医和魏忠挣脱束缚,连忙扣头拜谢。

“多谢皇上饶命!”

此事便就此过去,后宫之中再无人敢提。

宇文世宏心中还记挂着北周战事,又问道。

“诸位大臣,有谁知晓现如今我军前线与北齐战事如何了?”

他心中暗道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

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弄清楚局势如何。

几位大臣听到宇文世宏这样问,不由得都把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宇文浩。

皇帝年幼,摄政王宇文浩掌管朝堂,如今权势几乎都在他的手里握着。

比起皇帝,摄政王更像是北周朝堂的无冕之王。

宇文浩闻言表情微顿,淡淡看向宇文世宏,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宏儿,你年岁还小,朝堂之事还是交给皇叔暂且为你烦忧,你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

宇文世宏闻言心中咯噔一声,心里紧了紧。

他不知自己刚才的话是否让宇文浩起疑心,但是非常明显,宇文浩不愿意让自己过多过问朝堂之事。

宇文世宏有些不甘心,又试探了一句。

“皇叔,侄儿虽然大病初愈,但鬼门关走了一遭,脑子也清醒不少,身为皇帝,侄儿应当负起责任,多了解些家国大事,也好不让皇叔如此劳累。”

“你……”

宇文浩深深的看向了宇文世宏,眼中暖色慢慢消散。

他淡淡说道:“宏儿,莫要任性,莫非你如今连皇叔的话都不肯听了么?”

宇文世宏心中微沉,余光看向那些大臣。

未曾想大臣们脑袋一个比一个低,好像没听见他们二人的谈话一般。

看来想要收回权势没那么容易。

宇文世宏扬起笑容道:“皇叔多虑了,侄儿当然听皇叔的话。”

他按了按额角,露出些许疲惫。

“罢了,朕也有些困倦,众位爱卿先退下吧。”

宇文浩神色奇特,没再多说,带着一众大臣们无声的离开了。

眨眼间,屋里又恢复了空荡。

宇文世宏看着宇文浩他们离去的背影,神色略有些发沉。

没想到自己的现状比想象中的更加艰难。

外部威胁还没有铲除,内部朝堂还有摄政王虎视眈眈不肯放权。

他心里忍不住盘算起来,到底该如何保护好自己?

莫非现在就该想办法舍命跟摄政王夺权?

可若是自己不去夺权,外部北齐的军队压到皇都来,他还是要被诛杀。

正在他思来想去的时候,杨芊雪柔柔行礼。

“皇上,若无事臣妾就先行回宫了。”

宇文世宏回过神,忍不住拉住杨芊雪的小手,“雪儿,你可否留下再陪陪朕?”

杨芊雪俏脸羞窘,有些为难。

“皇上,臣妾葵水未散,几个时辰便要更换一次垫布,须得回宫……”

自然,宇文世宏只能无奈放人。

他也知道女子葵水,这古代又没有卫生巾,自然要麻烦一些。

夜晚降临,宇文世宏点了两个貌美的宫女暖床。

也许是白日太过疲惫,他竟然没起什么心思,沾床便沉沉睡去。

夜半时分,宇文世宏恍恍惚惚间醒来,听到床帐外两个宫女在窃窃私语。

“白天那事儿陈太医怎么说?皇上怎么没死呢?”

“我可没敢跟陈太医联系,不过按理说陈太医下的药量十足,别说皇上,十头牛也毒死了!”

“结果皇上不仅没死,还痊愈了!”

“会不会是陈太医阴奉阳违,没有把张大人给他的毒药下给皇上?”

“嘶!这事儿要是让张大人知道了,陈太医就死定了。”

“这……”

“算了,这事儿也不是我们两个小宫女能管的,张大人吩咐给咱们的任务,咱们做好就是了!”

“你说……咱们真的要毒死皇上么?”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快去把东西找过来!”

“别傻了,你要是不想让咱们家老父老母都没命,这事儿就是掉脑袋也得干!”

随后,两个小宫女蹑手蹑脚的跑到了外殿,不知在拿什么东西。

宇文世宏脑海中睡衣全消,满身冷汗的睁开眼睛。

皇帝的死果然背后有人在谋划,我说皇帝怎么这么倒霉,刚娶了皇后第二天便驾崩。

听这两个宫女的意思,背后是有个姓张的家伙在策划这件事,而且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胆子大的很!

后半夜,宇文世宏半点睡意也无,生怕自己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一大早,宫女们前来服侍宇文世宏穿衣洗漱。

宇文世宏做出毫无戒备的样子,实则暗中观察着这些宫女。

他昨夜只听到声音没见到脸,故而也不确定到底是谁。

这时,一个面容白净清秀的宫女取出一个香包,要往宇文世宏腰上佩戴。

宇文世宏按住她的手,状若无意问道。

“这是什么?”

宫女浑身一哆嗦,脸色苍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一旁另一位面色刻薄的大宫女见状面色一变,立刻冲上前,一巴掌打到她脸上,疾言厉色。

“皇上问你话呢?你抖什么,果然是个新来的,上不得台面!”

说完,那大宫女转身朝着宇文世宏跪下行礼的,满脸愧疚。

“皇上,这丫头是方才提上来的小宫女,不懂规矩,还请皇上勿怪!”

宇文世宏心中冷笑,几乎是瞬间从声音便断定就是眼前这两个宫女。

他面上装作和气好奇的样子,问道:“无碍,朕只是有些好奇,这香包里,都装了什么?”

大宫女接过香包,恭敬笑道。

“皇上,这香包里面装了龙涎香,是北齐使臣送来的东西,用了能强身健体呢。”

第四章侍卫叛变! “善!”

宇文世宏连连点头,欣喜不已的称赞。

“没想到朕的宫女都如此为朕着想,朕心甚悦!”

两个宫女松了口气,又心中讥笑,这小皇帝果然昏聩好糊弄,好在自己趁早投靠了张大人。

此时,宇文世宏又紧跟着道。

“不过朕向来不喜用这女儿家家的东西,这香包就赏给你们二人了!”

两个宫女顿时傻眼。

刻薄脸大宫女面色僵硬。

“皇上,这可是外国使臣送来的珍贵宝物,奴婢命贱,如何使得……”

宇文世宏大方一笑。

“朕准许你们佩戴,区区龙涎香,莫非我北周王朝还差这些东西不成?”

“奴婢、奴婢实在不敢受啊……”

两个宫女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往日小皇帝分明最喜欢那些能彰显身份的贵重物品,今日怎的改了性子?

“不敢?”

宇文世宏口中慢慢咬着这二字,眼神忽然转冷。

“朕亲口准许,你们却说不敢?”

古代素来是以君为天,宇文世宏前世又是演员,信手拈来便做出皇帝的威严。

两个宫女瞬间就被吓住了。

砰砰!

两道声响,拿着香包的宫女跪倒在地,面色苍白。

“皇上,奴婢不敢……”

另一个胆子小的已经开始抽泣呜咽了。

宇文世宏本来想直接派侍卫拿下这两个宫女,但心中转念,便又作罢。

这两个宫女口风不严,又知道些内情,好好敲打一番,也有机会逼问出幕后真凶。

宇文世宏挥退其余宫女,整了整衣领坐起来,眼神幽暗的盯着那两个宫女。

“这香包里,加了毒,是否?”

这话一说,大宫女手中的香包顿时掉了下去,她面无血色,狠狠磕头求饶。

毒害皇帝,是诛九族的死罪。

她们此前胆敢做出这事儿,是心存侥幸,如今被宇文世宏揭穿,自然满心畏惧。

“嘴巴堵好了!”

宇文世宏冷冷道。

“老实交代,是谁让你们谋害朕?”

两个宫女浑身早就瘫软,不敢说话。

宇文世宏又淡淡道。

“只要你们把幕后主使供出来,朕这次的事情就既往不咎,饶你们不死。”

胆小的那个宫女抬起头,颤抖又带着些许希望的看着宇文世宏。

“皇、皇上……”

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面相刻薄的大宫女瞬间暴起,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根长针,冲向宇文世宏!

她眼中满是疯狂,口中疾言厉色喊道。

“还不赶快过来!在那等死么?!”

居然藏着武器。

宇文世宏没想到这宫女居然这么大的胆子,匆忙想要避开。

然而他这具身体只有十几岁,而且过分瘦弱,力气远远比不上常年干活的宫女。

连着躲避了几下,才勉强没被长针贯穿。

胆小的宫女吓得浑身颤抖,也许是求生的欲望终于压过了畏惧。

她拼了命的冲上来死死的抱着宇文世宏,不让他再躲闪。

眼见着长针越来越近,宇文世宏拼命的挣扎,眼眶渐渐发红。

“莫非我今日就要憋屈的死在这里了?”

不!他不甘心!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宇文世宏狠狠咬上了身后宫女的手臂,发狠一般撕咬下一块肉来。

“啊!”

宫女痛呼一声,连忙撒手。

宇文世宏挣脱出来,气沉丹田,大喊一声。

“救驾!侍卫何在,快救驾!”

大门被猛地撞开,两个侍卫冲了进来。

“好大的胆子!”

看到两个宫女,侍卫怒喝一声冲了上来。

两个宫女哪里是侍卫的对手,不过一合便轻而易举的被侍卫丢飞出去。

“咳咳!”

宇文世宏这身体太过虚弱,方才的剧烈运动使得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当啷一声,一个侍卫抽出长刀便要砍杀那两个宫女。

眼见长刀落下,宇文世宏连忙开口阻止。

“且慢!”

要是这两个宫女死了,他上哪里去逼问出幕后主使?

侍卫长刀出鞘,闻言匆匆收手,然而惯性还是让刀锋在两个宫女的脖子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不知是吓得还是如何,两个宫女直接晕死过去不省人事。

此时,大内的侍卫通通被惊动,数十人疾步冲了进来。

为首的一人身穿飞龙服,身量足有两米高,一双铜铃大眼满是凶悍。

他快速扫过屋内现状,沉声问道。

“出什么事了?”

一开始冲进来的两名侍卫连忙拱手。

“禀告副侍卫长大人,这两个宫女图谋刺杀皇上!”

“我们已经将其制服!”

副侍卫长?

宇文世宏看向壮汉。

在北周,宫廷内设置的大大小小的职位非常之多,这个副侍卫长,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地方的副侍卫长。

“做的不错!”

副侍卫长立刻称赞。

两名侍卫欣喜不已,纷纷低头抱拳。

“是!”

就在这一刹那,那名副侍卫长毫不迟疑的抽出长刀。

宇文世宏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第一时间察觉异样,当即开口大喊。

“往后退!”

已经晚了。

副侍卫长已经如红星贯日之势猛地将两名侍卫拦腰砍断,鲜血喷溅出来,将殿内桌椅全都染上血红。

殿门紧跟着被砰的关上。

宇文世宏惊惧无比,猛地抬头看向那正在擦拭长刀的副侍卫长,如坠深渊!

逃出狼口又入虎穴,说的便是如此吧!

没想到北周宫廷居然乱到这个地步,侍卫公然圈杀皇帝的事情都能发生。

显然,这副侍卫长带来的人没一个是忠臣。

但宇文世宏仍旧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许多事情决不能轻易放弃,只要有机会,就去尝试!

他不动声色的慢慢往后退。

“可否让朕做个明白鬼?是谁让你们来杀朕!”

副侍卫长显然已经认为宇文世宏无处可逃,也不急着动手,见状不由冷笑。

“明白鬼也好糊涂鬼也罢,与我何干?”

竟是个油盐不进的。

这种人,往往最难对付,软化硬话都听不进去,若是不想个主意,今日恐怕就当真要没命了!

宇文世宏心中发冷,脑子飞快旋转,冷声道。

“你们是摄政王的人?为何杀朕这样重要的事,摄政王不亲自到场?”

第五章武功高强的雪儿! 副侍卫长冷笑一声,将擦拭长刀的手帕随手一丢。

“等你死了,再慢慢猜吧!”

长刀反射出雪亮的冷芒,刺的宇文世宏双眼生疼。

他心中悲戚绝望。

“今日莫非是朕的死劫?老天爷让我穿越过来就是为了杀我取乐不成?”

砰!

就在宇文世宏自己都已经等死的时候,大门猛地被人从外砸开。

屋内的侍卫迅速举刀朝外,“谁?!”

一道靓丽的身影快速飞掠进来,手中长练飞舞,缠绕上殿中侍卫的脖子。

“啊!”

“唔!”

侍卫们长刀顿时落地,叮叮当当的声响过后,倒得七七八八。

宇文世宏定睛一看,顿时大喜过望。

“雪儿!”

来人竟是皇后杨芊雪!

副侍卫长心中大惊,铜眼一瞪,不管不顾就要挥刀砍杀宇文世宏。

但不等他长刀落下,一道柔软的长练便迅速将他的脑袋缠绕住,紧跟着俏影翻飞,一击打掉了他手中长刀。

宇文世宏都看傻眼了。

这殿内侍卫各个都是武斗好手,副侍卫长更是不用多说,臂力强悍到能够一刀拦腰砍断一人。

宇文世宏现在弱鸡的连一个宫女都打不过,更不用说这些勇武的侍卫。

偏偏现在,杨芊雪这个看似温婉如水的小女孩,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全都制服了。

这瞬间,宇文世宏彻底推翻了此前对自己皇后的认识。

“看来这习武之计必须要尽快提上日程了。”

宇文世宏脑海里猛地浮现这样一个念头。

他还在愣神的时候,杨芊雪已经收回长练,轻飘飘的落到他身前,急急问。

“皇上,您怎么样了,没受伤吧?”

杨芊雪松了口气,疑惑的将美眸转向了一旁。

“他们到底是……”

“掌管大内的侍卫长是哪一位?”宇文世宏神色渐冷,语气发寒。

杨芊雪思索片刻,“是长孙俭大将军的侄子长孙洪。”

“嗯?”

宇文世宏惊讶。

“那位柱国大将军长孙俭?”

长孙俭在历史上可是赫赫有名的开国大将,功勋昭著,世家渊源,乃是北魏名臣后代。

若是这位长孙洪侍卫长真的是长孙俭将军的侄子,背后牵扯的东西就多了。

杨芊雪点了点头,道,“对,若是长孙将军尚在,我朝也不会流离至此。”

“啊……”

宇文世宏反应过来。

现如今北周已经与开国时大不相同,当年那些勇武非凡的将军都死的七七八八了。

宇文世宏本想见见这位长孙洪小将军,但转念一想,又暂时放下。

“雪儿,帮我把这两个家伙弄醒。”

他走过去,将昏死过去的两个宫女点了出来。

“是。”

杨芊雪奇怪的看了一眼宇文世宏,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顺从的走过去。

只见她蹲下,在两个宫女的脖子处分别点了几下,两个宫女便陆续清醒过来。

宇文世宏直接抽出一旁侍卫的长刀压在了两名宫女的脖子上。

两人一醒,便直接吓破了胆子,再一看周围满地都是鲜血,甚至还有两个被拦腰斩断的侍卫。

胆小的那个宫女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杨芊雪直接两巴掌过去,她被迫重新醒过来。

这一次,两个宫女是再也没了反抗的念头,浑身直打哆嗦。

“皇上、皇上饶命啊!”

宇文世宏冷笑一声。

“现在可以说了,到底是谁指示你们来杀朕的?”

胆小的宫女蠕动了一下嘴唇,另一个大宫女便立刻疾言喊道。

“不能说!”

宇文世宏神色冷了下来,对杨芊雪示意了一下。

杨芊雪立刻明白过来,长练灵巧的缠绕上了大宫女的脖子,微微用力,她便没了气息。

宇文世宏掐住小宫女的脸,神色沉沉。

“你若是乖乖说出来,朕可以饶你不死,你若是不说,下场便与她一样!”

小宫女本就摇摇欲坠,此时见主心骨一死,顿时心防便破了。

她崩溃的大哭起来。

“是、是主管外殿的侍卫长张德柱张大人!”

皇宫大内的侍卫分为内殿和外殿两处,张德柱作为外殿的侍卫长,手底下掌管着大大小小将近五千的兵力,权利可不小。

虽然历史上对这人没什么记载,但宇文世宏毫不怀疑,此人对此时北周的影响不可小觑。

“把她嘴堵住,绑到椅子上。”

杨芊雪点了点头,手脚麻利的用白练将小宫女捆了起来,随后蹙了蹙黛眉。

“皇上,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宇文世宏的成熟镇定,使得杨芊雪不由自主的开始崇拜起他来,心中他的形象也越发高大。

宇文世宏沉吟片刻,久久没有开口。

“派一个信得过的宫女去把陈太医叫来,就说要替我诊治!”

“好。”

杨芊雪点了点头,走出去吩咐自己一个贴身宫女。

太医院距离皇帝寝宫并不远,过了一炷香,陈太医便匆匆赶来了。

一进内殿,杨芊雪便立刻带人把大门给关了。

陈太医见到内殿满屋子的尸体,脸色唰一下白了。

他咽了咽口水,满脸惶恐。

“皇上,这、这……”

宇文世宏站起来,淡淡的点了点那小宫女。

“瞧瞧吧,这人你认不认识?”

陈太医浑身抖的跟筛糠一样,闻言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微臣不懂皇上的意思!”

宇文世宏冷哼一声。

“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陈文忠,你给朕下药意图毒害朕的事儿,真以为无人知晓么?”

陈太医几乎是瞬间便面上血色尽失。

“这小宫女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给招了,你还不认?”

宇文世宏抬高音调,疾言厉色。

“微臣该死!”

陈太医扑通一声软倒在地,狠狠的磕头求饶。

“微臣一时鬼迷心窍,罪该万死!还请皇上处置!”

宇文世宏冷冷质问。

“除了你和这两个宫女之外,张德柱还吩咐了谁来杀朕?”

陈太医满头是血,面上却茫然。

“臣不知皇上何意。”

宇文世宏上辈子是演员,自问别人是不是在演戏,一眼便能看穿。

但眼前陈太医这副作态,倒当真不像作伪。

宇文世宏眉头一皱。

这其中莫非还有其他门道?

第六章 张德柱自裁! “你还敢替张德柱开脱!”

“微臣、微臣承认,是张德柱威胁微臣,臣上有老母下有孩儿在他手里,不得不从啊!”

陈太医痛哭流涕,不停的磕头。

“还请皇上杀了微臣吧,微臣罪该万死啊!”

宇文世宏心中发凉,暗道这张德柱真的是好手段,居然能够将宫中太医的家人都控制起来,这宫中岂不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宇文世宏的死亡,必然就是这陈太医下的药所致。

若是不将这陈太医砍了,他睡觉都不安稳。

他抬头看向陈太医。

“张德柱当真控制了你的家人?”

陈太医磕头连连。

“微臣不敢胡言乱语蒙骗皇上!”

宇文世宏沉沉道:“若是你所说的都是真的,朕今日就不杀你。”

“当然,为了防止你欺瞒朕,朕会派人亲自将张德柱叫来对峙!”

陈太医双腿一软,面色惨白的哆嗦着倒在地上,心知自己已经完了。

“哼!”

宇文世宏一拂袖子,冷冷的走到一旁。

“雪儿,派人去将张德柱叫来!”

等到杨芊雪派人去找张德柱之后,宇文世宏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眉头一皱。

“等等,把摄政王和长孙洪等人也一起喊过来。”

若是摄政王这个实权王不在,他还真怕张德柱心存歹意,直接带人杀了自己。

毕竟有着前车之鉴。

刚好也能借此机会探探摄政王的态度和长孙洪的底,兴许还能有所收获。

又过了一炷香后。

摄政王宇文浩和大内殿侍卫长长孙洪陆续到达。

一进来见到满屋子的尸体,众人脸色全都变了。

长孙洪掌管着内殿的侍卫守军,见到此情此景,以为是叫自己前来问罪,立刻惶恐无比抱拳跪下。

“臣守卫不及时,还请皇上恕罪!”

宇文世宏摆了摆手,冷冷笑了一声。

“呵,确实是有人准备刺杀朕,只是这刺杀之人,正是朕的侍卫军!”

长孙洪听到这话,才是真的害怕起来,额头上冷汗直冒。

“皇上,臣罪该万死,治下不严才导致这等荒谬之事发生,还请皇上赐罪!”

他心知这事儿追责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不如一开始就直接领罪。

这样说不定还能从轻发落。

长孙洪一带头,低下又有几个将领和侍卫长齐齐跪下领罪。

这些人毫无疑问全都是内殿的侍卫长或是殿前统领。

宇文浩盘弄着手里的佛串,神色淡漠平静。

“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宇文世宏作出义愤填庸的姿态,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缓缓将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

甚至包括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宫女打算闷杀他。

随后,他视线略过一众将领。

“所以,外殿侍卫长张德柱大人是哪一位?”

跪在地上低头的侍卫之中,有一个身材精瘦面色发白的男人抬起了头。

“正是微臣!”

他被当众点出谋逆,面上却不见紧张,镇定无比的看着宇文世宏。

宇文世宏心中微惊,又道。

“张德柱,你没什么要解释的么?”

张德柱低着头,语气闷沉。

“皇上,臣不知您的意思,还请皇上直说。”

宇文世宏见他这副样子,直接气笑了。

“陈太医,你们俩说说吧,张大人可是说自己不知,莫非是你二人都污蔑他不成?”

胆小的宫女此时早就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崩溃无比的不断抹泪。

陈太医咬了咬牙,面如死灰的站了出来。

“张大人,此事已经彻底败露了,您让我给皇上下毒的事儿已经暴露了,我什么都交代了。”

“你放屁!”

张德柱死死的盯着陈太医,语气沉冷。

“皇上明察,这太医居然胆敢污蔑我,害我之心可诛!”

宇文世宏冷笑了一声。

“陈太医,你的意思呢?”

陈太医转头狠狠磕头,不顾脸上已经血污遍布,涕泗横流。

“皇上明鉴,微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绝不敢半点欺瞒,此事正是张德柱大人吩咐微臣所作!”

众人见陈太医如此作态,也都看了出来这事儿恐怕是跟张德柱脱不开关系。

长孙洪瞬间暴起,抽出长刀将张德柱压在地上,怒吼起来。

“好你个反贼,居然胆敢谋杀皇上,老子现在就摘了你的脑袋!”

他声若洪钟,气势贯日,张德柱再是镇定也不由得微微白了脸。

“等等!”

宇文世宏自然不会让长孙洪直接当众杀了张德柱。

张德柱一个小小的侍卫长,按理说不可能独自谋划弑君之事,说不定背后还有什么人在站着呢。

他先是拦住长孙洪,冷声喝道。

“张德柱,你老实交代,还有谁在背后指示你做出这种谋逆砍头的事儿?”

就在此时,地上跪着的一众将领之中忽然爆出一声怒喝。

“张德柱,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谋杀皇上!”

“若是你此时认罪说不定皇上还会从轻发落,饶恕你的家人孩子,负隅顽抗只会株连九族不得好死!”

张德柱本来还死死咬着牙不肯承认,此时听到这话,却像是被什么棍子当头敲了一杖子一样。

随后,只见他深深的看了宇文世宏一眼,脸上流转处一抹狠辣,随即猛的抽出身上长刀架到脖子上。

“罪臣自知谋杀皇上乃是罪该万死,甘愿自裁谢罪,还请皇上网开一面,放过罪臣家人孩子!”

说完,他便毫不迟疑的闭上眼睛划破了脖子!

鲜血喷溅而出,周遭几个将领身上都沾染了鲜红的热血,宫女纷纷尖叫。

没有一个人想到他居然狠到这种地步,直接抹脖子自杀了。

长孙洪立刻冲上去,摸了摸他的脖子,随后朝着宇文世宏摇了摇头。

“皇上,已经死了。”

宇文世宏眼前一黑,猛地扶住了脑门。

“草!”

他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抓住张德柱这条线索,结果他居然一不做二不休自杀了!

宇文世宏咬了咬牙,心中闪过愤恨怒气。

现在再仔细一想,方才那突然出声的人说的话实在有些奇怪蹊跷。

第七章 收归兵权! 虽然好像是在劝降张德柱,但是字里行间却满满都是威胁。

莫非方才张德柱真正下定决心自杀的原因是因为他害怕对方把家人孩子给杀了吗?

什么样的人这么大的权势,居然连张德柱这种身份的人都能够如此威胁?

宇文世宏阴沉着脸朝着的将领中瞧了一眼。

张德柱现在已经死了,再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现在再把刚才说话的人揪出来也没有意义。

不过要想事情这么轻易的结束,也没那么容易!

宇文世宏心中百转千回,忽然开口道。

“张德柱将军所率领的外殿侍卫军何在?”

将领中顿时面面相觑,有人面色发白,也有人面露喜色。

宇文世宏观察到后,心中有些发冷。

北周朝廷就是灭亡在这些眼界狭窄的人手里,堂堂禁卫军居然在后宫里学了那些互相算计倾轧的龌龊计谋。

长此以往,内忧外患无人处理,且摄政王当权,北周迟早灭亡。

几个将领脸色发白的开口。

“臣外殿副侍卫长张东!”

“末将外殿都尉蒋伟珏!”

“末将外殿副都尉陈文建!”

“臣外殿军事司令杨建!”

……

可以看出,这些有资格跟随在张德柱身边的,都是带着一官半职的侍卫,再往下的人,是没资格跟在身旁侍候的。

宇文世宏暗中扫视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到了那位看上去面白无须的瘦弱男人,自称外殿军事司令的杨建身上。

此人的职位算是半个文职,身份也相对比较奇特。

若说是张德柱要听他的也对,若是他是听从张德柱的也毛病。

就是不知这二人到底谁是真正说话算数的。

宇文世宏甚至怀疑方才说话的人就是此人。

他心里想着,“虽然张德柱已经畏罪自杀,但这些人里面肯定还有大问题在,为了老子能够长久做这个皇帝,必须要好好收拾收拾外殿的侍卫!”

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他这皇帝当得,身边睡的香喷喷的人可太多了!

随即,宇文世宏面色一肃道。

“朕的侍卫之中居然出现反贼,胆大包天胆敢刺杀朕!”

“尔等都脱不开嫌疑,如今可认罪?”

外殿侍卫纷纷瑟瑟发抖,倒头就拜。

“臣认罪!还请皇上发落!”

这个时候谁还敢狡辩?

就连长孙洪都面露惭愧之色。

“朕有个处置你们的法子。”

宇文世宏话音一转,趁机道。

“外殿佣兵五千之数,如今侍卫长张德柱已经死了,这些士兵不能一直无首……”

宇文世宏话音未落,不少人都开始屏住呼吸紧紧的盯着他。

在他们看来,小皇帝这话的意思是要选择出一个人来取代张德柱的位置了,不说别的,还是有不少人眼馋这个位子的权势。

没想到,宇文世宏沉下了脸色,义正言辞。

“今日起,朕要亲自训练外殿这五千侍卫,内殿侍卫则由长孙洪将军率领并入其中,作为朕的副指挥使一同参与训练,诸位认为如何?”

众人齐刷刷傻眼了。

什么?小皇帝打算亲自统兵?可是他还没有及笄呢,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而且不光是外殿,这意思是内殿也要一起加入进去,说是由长孙洪亲自统领,可这不还是变相的剥夺权利吗?

众臣子齐刷刷的朝着摄政王宇文浩看了过去。

宇文浩盘着佛珠笑了笑,温和道:“宏儿,你年纪还小,哪里懂得如何训练侍卫,莫要胡闹了。”

众臣子闻言也纷纷紧跟着道。

“还请陛下三思啊!”

宇文世宏这次却不打算再退,他沉下了脸色,掷地有声。

“皇叔,侄儿已经再三思虑了。”

“训兵一事不能再拖了,我北周朝堂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皇宫大内的侍卫都敢直接截杀皇帝,如此下去,北周朝堂将不复存在!”

“朕的性命事小,若是因此亡了北周国祚,侄子有何颜面去面见列祖列宗?有何颜面去面对曾经用血肉打下皇朝的将军们?”

宇文世宏慷慨激昂的说完,眼见臣子们纷纷鸦雀无声,顿时再接再厉。

他往前走了几步,带着宇文浩看向满地的侍卫尸体。

“皇叔,你再看看这些,这些人全都是听命于张德柱来圈杀朕的逆贼!皇宫之中,何等猖狂啊!侄儿实在心痛难忍故而才下此决心!”

宇文世宏这番激动人心的话说完,在场众臣子上上下下全都懵逼了。

这小皇帝怎么和从前判若两人了?

这还是此前那个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句话的小皇帝吗?

怎的一场性命之忧让他茅塞顿开不成?

此时再回想方才令人目不暇接的一系列事件,从收拾张德柱到逼他自裁,再到现在不费一兵一卒便收拢内外殿接近一万兵力。

这可谓是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有聪明人看向宇文世宏的视线已经变了。

小皇帝,绝不简单,单单是这份走一步看三步的城府,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摄政王宇文浩面色有些僵硬,但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宇文世宏的话把他架到火炉上烤,他现在再搬出长辈姿态压他恐怕也不好使了。

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沉寂下来。

此时长孙洪主动开口打破了平静。

他微微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拱手道:“谨遵陛下指令!”

长孙洪被剥夺了那么大的权势,成为皇帝的副指挥室都没说什么,其他人就是有再多的意见,此时也说不出来了。

摄政王宇文浩暗中叹了口气,见大势已去也不再多言。

“罢了,既然宏儿有这份心,本王便不再多言了。”

此事摄政王一开口,才算是彻底板上钉钉,无可更改了。

众人于是纷纷拜谢。

“皇上万福!”

宇文世宏松了口气,心中定了不少。

这第一步,终于迈出去了,有兵权在手,至少日后不必日日担心自己会在睡梦中死在龙床上。

当然,这样还远远不够,此次大好的机会也不会经常有。

他转头看向了杨建,轻咳一声。

“杨建,你身为外殿军事司令,与侍卫长张德柱关系亲近,莫非半点没发现他的谋划吗?”

第八章 收服陈太医 杨建闷头认罪。

“臣愚笨,未曾发现,还请陛下降罪!”

宇文世宏脸色一冷,拂袖道。

“好,既然如此,既然你诚心悔改,朕也不降你的职位,只是我看你不太适合军事司令这个活计。”

“朕看财务司秉笔这个职位就不错,恰适合杨大人,如何?”

杨建闻言,面色立刻僵硬了。

财务司秉笔,职位上确实是与军事司令平级,但一个是说不上话的文职,一个是有着实权的武职,二者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不等杨建否决,摄政王宇文浩先沉声开口。

“宏儿,此事本王认为不可!”

“哦,皇叔何意?若是财务司秉笔职位过低,侄儿可以退让一步,提拔他做财务司总管,如何?”

宇文浩缓和语气,淡淡道。

“宏儿,你可知杨建杨大人是跟随着你的父皇打天下的老功臣,你如此剥夺他的职位,若是你父皇知晓,岂不会心寒?”

“依我所见,杨大人虽然有监管不力的罪责,但并非主谋,不若看在他以往功绩的份上宽限一二,仍旧留在原职,留后观察。”

宇文世宏眉头一皱,心中微冷。

在他看来,这杨建恐怕跟此次刺杀的事儿脱不开关系,必然也是张德柱的同伙。

若是让他留在原本职位,自己岂不是还要时时提心吊胆过活?

“皇叔,侄儿认为不可!”

他毫不犹豫的否定。

众人皆惊。

小皇帝竟敢当众直接否定摄政王的话,这事儿此前还从未发生过!

宇文浩的脸色淡了下来,看向宇文世宏的神色也多了些许冰凉。

宇文世宏紧跟着吗满脸苦涩道。

“皇叔,侄儿经此一役,实在是心生戚戚,尽管杨先生功高,侄儿也夜不能寐。”

众人于是恍然,小皇帝恐怕是被这件事情吓破了胆子,变得疑神疑鬼,这也很正常。

宇文浩深深的看了宇文世宏一眼,最后还是转开视线,淡淡道。

“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好勉强宏儿,杨建,本王怜你当年跟随先帝有功,此后便跟随在本王身边做事罢。”

杨建闻言一惊,猛地抬头。

“摄政王大人……”

宇文浩视线冷冷的落在他的身上,杨建一见便立刻哑然闭嘴。

“把这些尸首全都给朕拖出去,再派几个手脚麻利的粗使婆子来把殿内打扫干净!”

“是!”

太监魏忠掐着尖细的嗓音应诺。

“至于这个宫女和陈太医嘛……”

宇文世宏正在思索该如何处置时,一个大臣拱了拱手走出来。

“皇上,微臣有本奏,皇上可愿听?”

宇文世宏立刻道,“这位大人请说!”

有大臣主动站出来为他献策,必须要鼓励,这也是大臣看到他这个做皇帝的改变,愿意出面站队的表现。

他相信朝中一定还有很多这样的大臣,只是碍于摄政王势大,原本的小皇帝又实在懦弱,性格那叫一个烂泥扶不上墙,这才纷纷选择蛰伏。

此时他初露锋芒,便立刻有人愿意释放善意。

站出来的大臣年岁很高,胡须发白,官服笔挺,边缘绣着金线,一看地位就不低。

“臣乃开府仪侍中王懋,启禀皇上,依照微臣所见,此二人需分别处置为上。”

“哦?”

王懋上前一步,凑近宇文世宏,一双明锐的眼睛里绽放着智慧的光芒。

“太医陈忠遭人威胁但立场中立,陛下可收之,宫女个性懦弱不堪大用,当杀之震慑下人。”

宇文世宏眼前一亮,立刻宣布。

“来人,将这宫女拖到殿门前斩杀,陈太医念在多年为朕诊治的份上,暂时饶他一命,留置太医院观察,继续为朕调理身体将功补过!”

陈太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涕泗横流连连磕头,口中不停道。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摄政王见状,看了一眼宇文世宏,笑道。

“宏儿,你今日受了惊吓,便早些休息。”

宇文世宏点头:“谢皇叔关心。”

说完,便含笑送走了宇文浩。

直到一众大臣跟着摄政王离开,余留下的陈太医才缓缓起身。

他此时已经满腹忠心,看向宇文世宏的目光中再无半分歹意。

等到一众侍卫最后准备离开时,宇文世宏才叫住了长孙洪。

“长孙大人,明日莫要忘记令内殿侍卫随同外殿一起到皇宫练武场集合。”

长孙洪身形顿了顿,回过头来恭敬的一拱手。

“谨遵皇命!”

随后,他咬了咬牙顾不上礼仪周全,转身便走。

显然,这位长孙洪将军还是心中对自己被剥夺权利的事情感到不太甘心,此时终于露出了一点端倪。

宇文世宏也不在意,若是长孙洪真的心甘情愿他还要怀疑。

他才不在乎长孙洪心中如何想,只要他不与那些反贼有瓜葛,他就不会动他。

况且此人已经把控北周内殿侍卫数年,也是时候该交权了!

众人也陆陆续续的离开,最后只剩下了宇文世宏和杨芊雪二人。

杨芊雪见宇文世宏并不说话,犹豫片刻便开口道:“皇上,臣妾也……”

“雪儿!”

宇文世宏真情实感的叫了一声,认真的握住杨芊雪的素手。

“朕心头念着你,今晚雪儿可否留下陪陪朕?”

方才经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番遭遇,宇文世宏仍是心有戚戚然。

若说心中半点恐慌都没有,那是骗人的。

甚至有无数个瞬间,宇文世宏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杨芊雪闻言却是俏脸微红,贝齿轻咬樱唇。

“皇上,臣妾葵水明日便退下了……”

宇文世宏一愣,心知这小妮子误会了,却也没解释,笑着调侃。

“雪儿放心,朕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其实刚才经历这些事儿,宇文世宏根本就没精力去做那档子事。

他搂住杨芊雪柔软的娇躯,心中暗暗盘算。

方才摄政王宇文浩并没有多加阻拦自己想要握住皇宫兵权的事儿,却出手保下了一个军事司令杨建。

这件事让宇文世宏有些在意。

为什么宇文浩要这么做?

宇文世宏百思不得其解。

第九章 许久不练兵! “罢了,只能到时候见招拆招了。”

他深吸了口气,握紧拳头。

片刻后,他终于回过神来。

宇文世宏忽然握紧了杨芊雪的素手。

“雪儿,你如今年岁也不高吧,为何会有如此矫健的身手?”

“嗯?”

杨芊雪闻言怔了一下,随即俏脸泛红,搅了搅手指,羞窘道。

“皇上,说来不怕您嫌弃,其实臣妾从小便随着杨家军习武练兵……”

“哦——”

宇文世宏这才恍然。

杨芊雪本身是出自武将世家,杨父又是北周镖旗大将军,从小带着女儿习武也很正常。

宇文世宏正色道。

“雪儿,其实朕有个不情之请。”

杨芊雪连忙惊道:“皇上请说!”

宇文世宏摸了摸杨芊雪的脑袋。

“朕想请你教我武功!”

杨芊雪一愣,迟疑起来。

“皇上,这……”

“朕下定了决心,不怕苦,不怕累!”

如今这种四面埋伏的情况,苦累又算得了什么?一个不当心就要丢了小命了!

杨芊雪闻言,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二人当晚聊了许多私密的话,最后相拥而眠。

宇文世宏搂着杨芊雪沉沉睡去,在他睡死之后,杨芊雪却是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美眸。

她柔柔的抬头看着小皇帝还并不坚毅的下巴,神色软和。

杨芊雪很感谢他得知了自己会武功后并没有嫌弃,反而还满脸欣赏赞叹。

要知道现在许多习武的女子都会被夫家嫌弃,称为悍妇,男人们总是更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

若非是为了保护宇文世宏,杨芊雪也并不会主动暴露出来自己习武一事。

她深深的看着宇文世宏尚且稚嫩的脸庞,俏脸微微绯红起来。

心中想着想着,杨芊雪便满脸娇羞的慢慢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宇文世宏便醒了过来。

一夜高质量的睡眠让他神清气爽脑子灵活无比。

上一世其实他因为职业的原因经常熬夜背剧本,倒是很少有这样舒适的睡眠。

他决定日后都要保持这样一个生物钟,避免熬夜带来的脑子昏聩。

杨芊雪只着单衣便起身,为宇文世宏穿戴。

“皇上,不再多睡一会儿吗?”

宇文世宏张开手臂,任由杨芊雪为他整理腰带。

“不睡了,一会儿还得去练武场看看朕的侍卫们如何了。”

杨芊雪抿着红唇轻笑。

“皇上真是心系国事。”

因为要亲自练兵,杨芊雪为宇文世宏选了一声柔软舒适的龙袍,五爪金龙耀武扬威的彰显身份,金线镶嵌又低调无比,整理收拾完已经是一炷香后了。

宇文世宏踏出殿门的刹那便昂首挺胸,皇帝的威严自然而然便散发了出来。

他心中感叹,曾经做演员时,穿的皇帝服装都是消减经费后才做出来的劣质品,为了维持板正一般都非常生硬。

穿起来不是一般的不舒服。

如今真的做了皇帝之后,才发现这些衣服都是巧匠精工细琢的,不必刻意,那股低调奢华的尊贵感便扑面而来。

而且衣服料子非常柔软舒适,没有半分不合身之处。

“走!”

宇文世宏一甩袖子,大踏步走出去。

门口早有侍卫守候,见宇文世宏出来,便恭敬的跪下行礼。

“皇上!”

宇文世宏淡淡点头,带着侍卫一行人继续前行。

路上碰见的所有宫女太监见到他的时候全都满脸惶恐的驻足行礼,这让宇文世宏很是过了一把皇帝瘾,身心舒爽!

怪不得古代总有那种飘的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昏君,在这种环境下,日日再有臣子捧着,搁谁谁不迷糊?

快走到练武场时,碰见了魏忠带着一群小太监朝着后宫赶。

魏忠一见宇文世宏,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连滚带爬的扑了过来。

“皇上!奴婢见过皇上!”

宇文世宏眼角一抽,嫌弃的瞥了魏忠一眼。

“起来吧,看你什么样子!”

魏忠讪讪的摸了摸脑袋,爬了起来。

“皇上,奴婢不是见了您太激动了么!”

“今日您怎么起了这么早?何不吩咐奴婢一声为您准备早膳!”

他一提,宇文世宏才想起这茬,摸了摸肚子,确实感到有点饿了。

“也行。”

“魏忠!朕命令你去让御膳房多准备些早膳,一并把侍卫们的早膳也准备妥当!”

魏忠点头哈腰,谄媚无比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

说着,魏忠又颠颠的走了。

宇文世宏满意的颔首,心道电视上演的倒是不假。

这种心腹太监虽然瞧着谄媚,但最会看皇帝脸色,办事儿还麻利好用,这魏忠可以提拔提拔!

心中想着,宇文世宏便迈进了演武场中。

没想到的是,这演武场中居然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军旗还在演武场中央高高挂着,天边一抹紫气乍现,风萧萧凉。

宇文世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怒道。

“这是怎么回事?!人呢?”

他转头问一旁瑟瑟发抖的侍卫,眼中带怒。

“我问你们,平日里侍卫是何时开始操练?”

其中一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神色惶恐。

“回皇上的话,其实,自从北周前线战场节节败退,将领们注意力都放到了前线,大内侍卫的训练已经很久都没有进行过了……”

宇文世宏皱了皱眉头,一拂袖子。

“罢了,那朕便在此处等一等吧!”

他心中有些感叹无奈。

北周朝堂这种状况,其实是没有办法的,前线现在必然是所有人的重中之重。

但是因此而荒废了国内之事,也是愚蠢的做法,毕竟要想攘外必先安内,国内的加固也是必要的。

皇宫侍卫尚且如此,恐怕皇都驻兵也没好到哪里去。

皇都乃是北周最后一道防线,兵力由皇都驻兵和皇宫大内侍卫军两方组成。

驻兵处统称为龙卫军,整体兵力必然要比侍卫军高许多,具体数额宇文世宏是不太清楚的。

晨曦渐渐消散,紫气被旭日掩盖,一轮红日徐徐升起,炽热的阳光洒满大地。

足足过了有两三柱香的时间,侍卫军们才姗姗来迟,且各个衣衫不整,神色萎靡。

第十章 为朕献出忠心! 第十一章 可有瞧得上的? 随即,一个轻装美丽女子柔柔的走到宇文世宏身边。

“皇上,妾身在。”

宇文世宏温柔的拉过杨芊雪的小手,问道:“雪儿,这些侍卫,可有实力你瞧得上眼的?”

杨芊雪转过美眸,扫视了一圈,随后失望的冲着宇文世宏摇头。

“皇上,臣妾看来,一个都没有!”

侍卫军们顿时轰然起来,不少人都面露不甘怒色。

方才被皇帝辱骂一通便罢了,此时竟然被一个个子还不到他们鼻尖的小丫头羞辱,哪个大男人能受得了这个?

杨芊雪冰雪聪明,心中猜到了宇文世宏的打算,乖乖的立在一旁,并未理会。

果然,宇文世宏露出笑容,随后又看向了那些侍卫军。

“怎么,朕方才说的话你们不服气吗?既然如此,朕就给你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这位是朕的……”

杨芊雪主动接过话,微笑道,“我是皇上的暗卫。”

宇文世宏一愣,杨芊雪便悄声凑到宇文世宏耳边。

“皇上,臣妾就暂时假做您的暗卫身份,若说臣妾的真实身份,恐怕他们会畏首畏尾不敢放开了打。”

宇文世宏笑着连连点头。

“还是朕的雪儿想的周到!”

随后,宇文世宏便大声道。

“这是朕的暗卫雪儿,你们不服气的上前来与雪儿过招,若能赢过她,朕重重有赏赐!”

众人的视线顿时全都聚集到娇小玲珑的杨芊雪身上。

只是久久没人主动出声。

有身强力壮的汉子跃跃欲试,刚准备走出来,就被杨建一道冷厉的视线瞪了回去。

这么多年,杨建这点威严还是有的,于是便出现无人敢上的情况。

杨建历经那天的事情,心中知晓杨芊雪的实力非同小可,自然不愿意自己手下的兵出去被杀鸡儆猴。

况且,此时杨建已经对宇文世宏心存忌惮,不敢再轻视他。

宇文世宏见无人出面,笑了起来。

“怎么,是没有人胆敢出面?还是觉得自己真的连一个娇滴滴的姑娘都打不过?”

终于,内殿中一个高大的侍卫大踏步走了出来,目光灼灼的行礼。

“皇上,臣愿意出战!”

“好!”

宇文世宏大喝了一声。

杨芊雪随即步伐轻盈的走到了演武台上,远远的朝着高大侍卫微笑示意。

侍卫虎豹一般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杨芊雪,捏了捏脖子,神色悍然。

许是被方才宇文世宏的话刺激到,侍卫并没有因为杨芊雪是个女子便放松警惕,反而战意异常高昂。

“请!”

说完,侍卫便脚下一踏,轰然朝杨芊雪冲去。

砰砰砰!

未曾想杨芊雪不闪不避,两人连着过了几招,侍卫那庞大的身体便被杨芊雪借力灵巧的一脚踹飞了出去。

他的力气虽然蛮横,但灵巧度远远比不上杨芊雪,不到十个来回便落了下风!

直到被杨芊雪一脚踹出演武台,那侍卫才懵逼震惊的抬起头来,满眼不可置信。

“这!”

宇文世宏淡淡一笑,“如何?还有谁愿意来试一试吗?”

这一次,在场侍卫们的眼神全都变了。

若说此前他们还瞧不上杨芊雪一个娇弱的女子,现在便充满了忌惮。

所有人都知道,方才那高大侍卫的实力绝对不弱,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强大的家伙,却在十招之内落败!

一片沉寂之中,宇文世宏颇为失望的摇头。

“怎么,这就都吓破了胆子?”

“皇上,臣愿意出战!”

这时,又是一道粗犷的怒喝声响起,紧跟着一个肌肉紧致块头足足要超过三个杨芊雪的刀疤汉子走了出来。

随着他大踏步的走出,身后的侍卫军里爆发出一阵阵呐喊,显然此人在军中人缘不错。

杨芊雪朝着他微微点头致意,在他刚一跳上演武台时,便急速冲了过去,娇躯一个凌空跳跃便狠狠踹到了他的胸口。

“吼!”

壮汉怒吼一声,两条腿扎扎实实的扎进了演武台上。

杨芊雪没给他机会,又是腾空一跳,落下时双脚绞住他的脖子,硬生生的借助翻身的力气将他倒摔了出去!

壮汉这次没扛住,狠狠的砸在地上,吐了几口血。

杨芊雪收回了手,抿唇轻笑。

这副潇洒无比的姿态,直把众人都看傻了眼。

宇文世宏更是直接吞了口口水,眼睛发直。

“这就是花木兰真人在世啊!女英雄!”

他心中暗道,不过我的雪儿一定比花木兰还要漂亮的多!

两个落败的汉子都灰头土脸的退了回去,羞耻的面色通红。

他们两人都来势汹汹,上去结果不到几个回合就被硬生生打废了,这他娘的真是够丢人的!

“还有人么?”

随后,又是有几个风格各不相同的侍卫不服气想要上来试试身手。

无一例外,全都被杨芊雪在十招之内压制,轻而易举的丢出演武台。

而连败数人的杨芊雪却看着像是没事人一样,一滴汗水都没流。

宇文世宏与杨芊雪对视了一眼,杨芊雪微微摇头,他心中顿时涌出失望之色。

莫非这些侍卫军中当真挑不出一个勇武的可以培养培养?

就在宇文世宏已经准备好接受现实的时候,一道身影从侍卫军的最后方慢慢走了出来。

他走到队伍正前方,目光坚毅的看向宇文世宏,微微一拱手。

“皇上,臣可否试一试?”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传出几道奚落的笑,嘘声一片。

“就他?平常训练懒散的像只猪一样,恐怕连只鸡都掐不死!”

“就是啊,他怎么有脸上去的,没见到几个总兵都落败了,他一个垫底的废物,哪来的脸!”

显然,此人在军中评价不高。

但此人像是没听到一样,目光含着一抹沉暗,仍旧坚持拱手。

宇文世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笑了。

“怎么不行?我说了,谁心中有不甘热血,便可以上来一展实力,只要有实力,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用过问!”

那人视线蓦然一亮,认真的看了宇文世宏一眼,沉声道。

“多谢皇上!”

随后,这侍卫当着众人的面,将衣服外裳退下!

第十二章 杨芊雪输了! 紧跟着他从里面一连取出数个沉重无比的瓦片,砰砰声接连响起,扬起一地灰尘!

众人顿时像是被掐了脖子的公鸭,瞪圆了眼睛雅雀无声。

侍卫灵巧无比的一跃跳上演武台,朝着杨芊雪恭敬一拱手。

“得罪!”

随即,两人速度极快的开始交手,你来我往打出了一片片残影。

一时之间场上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敌我,眨眼间便是几十招过去,二人打的不相上下!

宇文世宏见状顿时眼睛大亮,心中赞叹一声。

“好!”

杨芊雪的实力他心中清楚,此人能跟杨芊雪打的不相上下,恰能说明他的本事不凡!

只是宇文世宏越看心中越疑惑,怎么这样强大的人,在侍卫之中会落得一个垫底的名声呢?

砰砰砰!

轰!

在他思索之时,场上已然分出了胜负,杨芊雪一脚抬起直抵他的心脏,而她娇嫩的脖子处,一只大手在大动脉处停住。

“承让!”

侍卫缓缓收回手,恭敬的一抱拳。

杨芊雪黛眉微蹙,美眸中含着些许不甘。

她,竟然输了一招!

“好!”

宇文世宏毫不吝啬的大声称赞,随即啪啪的用力鼓掌。

“看来朕的侍卫军之中还是有实力强横的存在,果然卧虎藏龙!”

侍卫脸色平静的一拱手。

“多谢皇上认可。”

说完,他捡起地上的铁块重新一片片绑回身上,又恢复了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等等!”

在那侍卫准备走回去的时候,宇文世宏出声喊住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

“秦坤!”

宇文世宏面含喜色的走上前去,大力拍了拍秦坤的肩膀。

“原是秦老哥,今日你胜过了朕的皇、暗卫,可有什么奖赏想要?”

秦坤沉默下来,半晌道。

“皇上,臣想要一匹战马。”

“赏!”

宇文世宏毫不犹豫的点头。

“你就跟在朕身边,一会儿到马场随便挑!”

一旁听闻这话的杨建顿时急了,连忙出声阻拦。

“皇上三思啊!现如今朝廷战马都是稀缺宝物,非将领不可轻易拥有!”

宇文世宏一眼横了过去,语气沉冷。

“哦?是吗,既然如此,朕现在便封秦坤为都尉长,领亲兵一千,如此算不算将领?”

这下,秦坤还没开口,长孙洪和杨建等人便齐刷刷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秦坤原本不过是个垫底的小侍卫,就这样被直接册封为都尉长?

要知道都尉长可是侍卫长之下权势最高的将领,内殿外殿侍卫加起来共计八千人左右,都尉长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是实打实的实权将领。

说封就封,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杨建连忙行礼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可否请您请示一番摄政王大人再做决定?”

宇文世宏闻言顿时不满,森森的盯着杨建,冷哼一声。

“怎么,原来在杨大人心里,我这个皇帝竟连这点决定都做不了了吗?事事都要请教摄政王,不如朕将这屁股底下的位子让给摄政王如何?”

杨建和长孙洪等人顿时骇然失色,纷纷跪下行礼。

“皇上息怒!”

杨建心中暗道不好,自己这话是戳着小皇帝的肺管子了,今日恐怕不能善了了。

长孙洪顶着僵硬的气氛,鼓起勇气苦着脸劝说。

“皇上,此事实在非同小可,都尉长的职位事关重大,那秦坤又无军功在身,若是轻易就立为都尉长,恐怕不能服众,更遑论领好一千号人马。”

“军中若是不服气之人甚多,恐怕会扰乱侍卫军内务,引起大乱啊!”

“还请皇上再三思虑!”

长孙洪这番话可谓是说的在情在理,叫人找不出驳斥的理由。

宇文世宏沉吟片刻,转头看向秦坤,淡淡一笑。

“你意下如何?若是朕排除万难要封你做这个都尉长,你可有能耐降服军中不满之声?”

秦坤眼中燃烧着激动之意,闻言斩钉截铁!

“皇上,臣愿意一试!”

“朕不要尝试,给朕一个肯定的回答!”

“皇上放心,臣必定不负信赖!”

“好!”

宇文世宏满意的一点头,转头淡淡看向跪在地上的众人,一拂袖子。

“此时正处王朝风雨飘摇之际,任何有能力之人都值得被重用,尔等不必再劝,到时出了事情,朕一力担保!”

“皇上不可……”

宇文世宏重重冷哼一声,眼神锐利无比的盯着长孙洪和杨建。

“你二人给朕滚起来,若是听不懂朕的话,朕就砍了你们的脑袋,换个能听懂话的来!”

长孙洪和杨建心中咯噔一声,心知小皇帝恐怕是真的发怒了。

他们也不敢触这个霉头,只好咽下了心中的话,苦着脸站起来。

其余反对之人见两位侍卫长都没话说了,顿时也不敢继续唱反调了。

秦坤被破格提拔为都尉长一事也就这样定下了。

侍卫军中众人看着走了大运被皇上看上的秦坤,眼中都闪过羡慕嫉妒之色。

甚至有不少人都在暗暗后悔,自己方才为何不找机会也上去表示表示,也许此时捞到这么个大好处的人就是他们了。

更有方才那些讥讽之人面色又青又白的,最后定格在了怨毒愤恨上。

宇文世宏又大踏步走到了长孙洪和杨建正前方,说道。

“还有一件事情,从今日起,内殿外殿侍卫合并,长孙洪接任总副侍卫长,杨建受命到摄政王身边做事,朕每日都会亲自在此处练兵!”

杨建的脸色刷白,心中沉到了底。

他本来想借着今日让小皇帝知难而退,没曾想他居然真的当着全体侍卫军的面把这事儿给捅了出来。

这简直就是给他判了死刑,没了回转的余地了。

杨建是一点侥幸心理都不敢存下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谁都没想到。

宇文世宏话音一转,不等侍卫们哗然,便又道。

“当然,我知晓尔等心系杨建大人,放心吧,杨大人的职位朕还给他留着,并且亲自点出一千人作为杨大人近卫,可以随着杨大人一起为摄政王大人效力!”

第十三章 战马缺粮! 随后,宇文世宏对一旁的秦坤耳语几句,他点点头,随后走进侍卫军里面,一连挑选出了一千人。

宇文世宏面色温和的走上前去,笑道。

“朕知道你们都是老资历的将才,今后便跟着杨大人为摄政王效力,不必参与每日的练兵,如何?”

宇文世宏话落,这一千人纷纷对视了一眼,竟然满脸喜色。

在他们这些深谙后宫权势划分的老油子心里,跟着实权摄政王显然要比跟着傀儡小皇帝要好得多,当然心中欣喜。

更不用说还不需要参与每日辛苦的练兵了。

这不是天大好事儿吗?

杨建见状,顿时也心如死灰了。

他当然有那个眼力见,能看出来这些家伙都是些什么货色,别说是这一千人了,就算是再多几倍,恐怕也成不了气候!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在皇宫中权利被剥夺,但至少名头还挂着,并且摇身一变成了摄政王跟前的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谁人不知,摄政王才是当今的实权王爷,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摄政王说了算的。

虽然如此想着,但要让杨建就这样心甘情愿,他到底觉得这口气难咽下去。

宇文世宏走到余下的那些侍卫军前,大声道:“明日还是在此处,紫气东来之时,太阳升起之前,全都给我在此整队完毕,不得拖延!”

“听明白了吗?!”

“明白!”

侍卫军们震声应答。

宇文世宏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了些鼓舞人心振奋军心的话,让年轻的士兵们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为北周抛头颅洒热血。

恰好此时魏忠屁颠屁颠的搂着浮尘跑过来,凑到宇文世宏身前小声道。

“陛下,您的早膳和侍卫军们的早膳全都备好了,奴才现在就让人呈上来?”

宇文世宏点了点头。

“去吧,让人呈上来吧!”

魏忠立刻跑回去,朝着一个小太监一挥手,随后陆陆续续的一众太监宫女们手持托盘走了进来。

宇文世宏负手说道,“朕吩咐御膳房为尔等准备的早膳,吃饱了才有力气练兵,都放开了吃吧!”

“是!”

侍卫军们见一道道喷香温热的菜色呈上,顿时都面露喜色。

北周朝堂现在风雨飘摇,莫说是他们这些侍卫,就连宫里的贵人们吃食都在缩减。

今日这御膳房亲自筹备,不说是什么大鱼大肉,也绝对比他们平日里吃的好了许多!

宇文世宏满意的点点头。

“只要你们都好好练,服从军令,日后这样的好菜还有的是!”

侍卫们纷纷露出激动之色,大道理加上实打实的好处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侍卫们都对皇帝忠心了不少。

乱世的许多普通人的愿望很简单,就是能吃饱喝足过的富足安稳,在这个前提下,让他们做事也变得容易的多。

“秦坤,日后可要你好好辅佐朕来训练这些小兵了,可有信心?”

秦坤激动又不失沉稳的跪地行礼。

“谨遵陛下指令,末将有信心!”

他本以为自己要永远在这侍卫军中蛰伏,永无展示自己一身本领的机会,一辈子都没出头之日。

没想到居然因为这偶然的机会,得了皇上青眼,一举取得都尉长的职位,而且还如此得到皇上器重,日后前途一片明朗。

即便秦坤再怎么冷静能忍,也控制不住对宇文世宏满心的感激和敬佩。

甚至于这份忠心,是宇文世宏自己都没想到的。

他不知自己折服了一头猛兽居然这么轻松容易。

宇文世宏伸手将秦坤扶起来,满意的点头。

“日后你见了朕,特许你可以不用行礼,军中规矩重,礼仪反而轻!”

“多谢皇上!”

秦坤用力点头。

随后,宇文世宏亲自看着长孙洪操练了士兵们一会儿,中途连连皱眉,却也没有打断。

午饭过后,他离开校场,留了几个都尉在演武场继续练兵,长孙洪和秦坤则带着他前往马场视察战马。

长孙洪走到前面,半路上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问道。

“皇上,您真的认为秦坤有能耐管理好侍卫军吗?他也许在武力上确有本事,但这不代表他在治军上也有天赋啊!”

他显然对秦坤不是很满意。

毕竟秦坤此前在军中的名声并不算好,而一个好的将领怎么能没有与人相处的御人能耐呢?

宇文世宏淡淡道。

“长孙将军,朕说了,非常时期,有些事情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长孙洪心中一叹,心知再劝无用,便点点头闭嘴不说了。

他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能够走到如今的位置上,长孙洪可不是空有武力的莽夫。

到了马场之后,日常侍马的马奴们已经待命等候了。

一行人走进马场,举目四望,发现战马各个都骨瘦如柴,虚弱无比的或站或卧。

管马的长官名叫苏代,被尊称为弼马温。

苏代一见宇文世宏一行人,连忙跑上前来迎接。

“臣苏代,拜见皇上!”

“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苏代多说,宇文世宏便震怒的打断。

他抬手指了指四面的战马。

“尔等在马场便是这么照顾这些战马的么?如此骨瘦如柴,如何载人打仗?”

苏代吓得连忙跪下,脸色惨白。

“回禀皇上,这、这些战马平日里的吃食小的们可不敢克扣,只是皇宫大内都缺乏粮食,战马的饲料自然一缩再缩,小的也是没办法了啊!”

苏代不断的擦汗,差点哭出声来。

宇文世宏闻言,立刻瞧了一眼长孙洪,见他脸色,便知这事儿恐怕是真的。

当即,宇文世宏面色也难看起来。

北周朝廷竟然落魄到这个地步?连喂战马的饲料都要缩减?!

宇文世宏沉默片刻,随后叹了口气。

此事并非一朝一夕能解决的,苏代所说也并非没有道理,若是连人都吃不上饭,这些战马又算什么?

他心知这事儿也急不得,当务之急是先把兵给练好了,战马的事情,找机会慢慢解决!

当即他也没了继续巡视马场的心思,转头对秦坤说道。

“答应你的战马恐怕是挑不出来了,不如这匹马,便算是朕欠你的,待日后养出一匹汗血宝马,我再亲自赠与你!”

第十四章 朕要习武! 秦坤立刻恭敬的拱手。

“多谢皇上!”

宇文世宏随后摇摇头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拂袖离开了马场。

秦坤和太监魏忠等人连忙跟上。

长孙洪心道不好,知道皇帝恐怕是对这马场非常不满,但仔细想想,实在是不敢再跟上去辩解什么了。

宇文世宏等人回到大殿之中,魏忠谄媚在旁边端茶送水,杨芊雪柔柔的靠在宇文世宏身上为他捏腿,宫女们捧着托盘在一旁伺候。

下午回来的早,这时还日上中天,宇文世宏瞧了瞧天色,便道:“雪儿,今日你便开始教朕练武吧!”

杨芊雪柔柔的给宇文世宏捏腿,笑着说,“皇上,若是今日之前,妾身断然不会拒绝,只是经过今日,妾身却觉得有人更适合替臣妾教习陛下。”

宇文世宏闻言顿时一愣。

“你指的是秦坤?”

杨芊雪点点头。

“没错,皇上,秦坤他的实力比妾身要高强,而且所修习的武功也更加刚强,适合男性训练。”

“臣妾当年在家时,父亲教习的武功都是些适合女子孱弱的身体锻炼的,用到皇上身上,也许不太适合。”

宇文世宏理解的点了点头,毕竟男女之间的体力和力气在那摆着。

“魏忠,你去宣秦坤进来!”

“嗻!”

魏忠立刻踩着小碎步出去,不多时,便将秦坤带了进来。

“皇上,您宣臣有何事?”

秦坤洪钟一样的声音响起。

宇文世宏直接了当道:“实不相瞒,秦将军,朕想要习武,不知可否麻烦秦将军做朕的武学老师?”

秦坤面色一惊,连忙行礼道。

“当然没问题,臣领命!”

宇文世宏满意的点了点头,暗道至少先把身体给练好了,有点武术底子傍身,再面对当时那种被宫女压制的情况也不会毫无反抗之力了。

随后,宇文世宏便开始跟着秦坤习武。因为他的身子骨瘦弱,之前又落下了病根,所以秦坤建议宇文世宏不必先急着高强度的锻炼,先学好内功。

如此数日,宇文世宏便沉下心来开始锻炼内功,每日维持着良好的作息习惯,紫气微朦时便起床锻炼内功,随后到演武场指挥练兵,抽出空闲就多看些关于这个世界的风俗游记等。

他努力地想让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更多的了解把控这个世界。

又是一日早起,宇文世宏刚结束练功,太监魏忠便匆匆跑过来禀报。

“皇上,摄政王大人派人来请您上朝呢!”

宇文世宏整理衣服的动作微微一顿,惊讶道。

“摄政王请我去上朝?!”

说实在的,他这个皇帝自从他穿过来,就一次早朝都没上过,唯一的一次还是第一天他宣一众大臣冒冒失失的想要了解前线战报,结果被摄政王给拦下了。

明显的摄政王短时间内不会轻易放权让他参与朝政,今日为何突然请他上朝?

杨芊雪走到他身边为他整理腰带,笑道。

“皇上不必多虑,也许摄政王大人只是有什么重要文件无法决断所以请您过目呢?这是好事啊!”

宇文世宏凝重的摇摇头。

“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摄政王若真的是那么优柔寡断的人,就不会是现在北周王朝的实权王爷把持朝政了。

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是亲自去了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朕就亲自走这一趟看看有什么鸿门宴在等着!”

等到宇文世宏坐着轿子抵达宣政殿,朝臣已然到齐了,分列两旁恭敬整齐的站着。

前面的都是资历深的老臣,宇文世宏扫了一圈,认出了当初过来面见自己的几位。

他由魏忠亲自引领者,走到了正前方的龙椅上坐下。

摄政王的座位就在龙椅不远处,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摄政王的椅子要比龙椅更加豪华宽阔一些。

“皇叔。”

宇文世宏笑着朝宇文浩打了声招呼,这才坐下。

宇文浩颔首,随即大手一挥,道:“皇上已到,众卿平身吧!”

“遵命!”

众爱卿这才缓缓起身。

宇文世宏没有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坐在龙椅上暗中观察,反正就算有针对他的暗算,总也要露出马脚,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众爱卿有事启奏!”

宇文浩话音一落,便有一个大臣颤颤巍巍站了出来,举起弧板。

“启禀摄政王大人,臣有本要奏!”

“哦?这位大人请说!”

宇文世宏瞧了一眼,发现这人有些面熟。

那大臣立刻开口道。

“近日有皇宫大内侍卫叫苦连天,不堪沉重的训练,甚至有侍卫中暑晕倒,其领兵之人正是皇上新提上来的都尉长秦坤,虽说侍卫军现在由皇上把控,但免不了这都尉长秦坤夹带私情,刻意加重训练报复!”

他这话一落,宇文世宏立刻便想起来了,此人正是侍卫军中的一位外殿将领!

他心中暗骂,此人专门挑选在这个时候把这事儿给捅出来,岂不是刻意打算借着摄政王之手压制自己么?

这才几天,居然底下人就敢动这种歪心思了!

他心中震怒,面上却不显,只是清楚了这次早朝,跟这事儿恐怕脱不开关系!

秦坤也在朝中,一听这话顿时震怒起来。

“启禀皇上,微臣胆敢保证绝无夹带私怨的情况,所有的兵将一视同仁,侍卫中暑晕倒是他长久不训练导致身体素质欠缺才导致的!”

另一个将领又反唇讥讽。

“原本也日日训练,谈何长久不训?为何往常没出事,你刚一接手就出了这种问题?而且还不止一人!”

秦坤不擅嘴上功夫,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此时,长孙洪拱手出列,道:“皇上,摄政王大人,此时到底谁说的对,就把侍卫军中的将领们都招来对峙一番便可。”

摄政王颔首,淡淡道,“既如此,那便去宣召吧!”

很快便有人去宣召,殿中宇文世宏暗中朝着秦坤使了个眼色,秦坤却没接收到,气的宇文世宏暗暗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

第十五章 一朝回到解放前! 没过多久,侍卫军中大大小小的将领基本都请过来了。

刚一进来,就齐刷刷扑通一声跪到在地,叫苦连天。

“摄政王大人,都尉长秦坤实在是不知轻重,过分折磨侍卫,使得大多数人的身体都扛不住重压,精神萎靡!”

“你!”

秦坤闻言面色顿时冷了下来,眼中染上怒火。

他自认为这几日对侍卫军的训练都是掏心掏肺,只要坚持下去绝对大有长进,未曾想居然招来这么多怨言!

“够了!”

摄政王怒斥一声,挥手让人拉住秦坤,转头看向宇文世宏。

“宏儿,此事依你所见,该如何处理?”

宇文世宏不答反问。

“皇叔怎么看?”

宇文浩盘了盘佛珠,平静道:“宏儿,依照皇叔所看,这几日的实践也证明了你对这练兵一事实在不通,一手提拔上来的秦坤也是个不懂练兵的,不若还是将侍卫军交还给长孙洪和杨建二位大人掌管吧。”

宇文世宏心中了然,冷笑一声。

看来这些人还是没死心从自己手里把侍卫军的兵权给弄回去啊!

只是吃进嘴里的,宇文世宏断然是没可能吐出来的。

他沉了沉脸色,说道。

“皇叔,朕是否是这当今天子?北周之内皆属于朕?”

宇文浩颔首。

“自然。”

宇文世宏又紧跟着道,“既然如此,这侍卫军本就该是属于朕的,又谈何交还给长孙洪和杨建一说呢?莫非这侍卫军实际上是保护他们而不是朕的么?”

宇文浩搓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笑容僵硬。

半天,他才又道。

“皇上所言极是。”

宇文世宏又转向一旁哭嚎的将领,冷笑道。

“尔等在此处哀嚎,却不实在说明士兵们在秦坤的训练下到底是变好还是变坏?精神面貌与以往相比又是如何?练兵一事若是只知放松休息,又谈何练兵!”

“我北周王朝现在风雨飘摇,前线将士们朝不保夕日日都面临生命威胁,尔等却在此处哭嚎训练强度太高,岂不是酒囊饭袋之辈!”

宇文世宏话落,那些将士的哭嚎声顿时便戛然而止,脸色惶恐起来。

“臣等、臣等并非此意……”

若是扣上这么一顶酒囊饭袋吃不了苦的帽子,他们日后可是要被写上史书辱骂的!

况且他们也心知肚明,秦坤在练兵上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这几日下来,那些往日懒蛋的都勤快了不少,将士们白日苦累,回去倒头就睡。

次日一大早又起来,循环往复,作息规律也没空去寻欢作乐,精神面貌比以往不知好了多少!

宇文世宏又冷声道,“并无此意?朕看你们有的很!”

“北周王朝行至今日,朕看跟你们这些懒散怠惰的风气有很大关系,若是军中士兵也如此,对上北齐大军,眨眼便会溃不成军!”

“一支懒散无力的软弱军队,拿什么跟别人训练有素的强兵打?!”

三言两语便被宇文世宏架到了影响国祚的高度,几个将领顿时傻眼了,张口结舌满脸懵逼。

“这、这……”

摄政王看了一眼他们几人脸色,心中也有了分寸,随即开口。

“宏儿,侍卫军中之事不至于此,况且前线之事你并不了解,不必妄自揣测,这几位将军也是为了侍卫军们的身体着想,一片好意罢了。”

简简单单的一番话,不仅将宇文世宏方才立住的制高点给拆的七零八落,还变相的嘲讽了一番他并不懂前线军事。

宇文世宏眼角抽了抽,暗道果然不愧是摄政王,段位够高,不好对付!

几个将士听到摄政王开口解救,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心中对宇文世宏的恨意和不满也涌了上来。

“皇上,臣等只是陈述事实,绝无您所说的那等歹意!”

“是啊!”

“没错!还请摄政王大人明鉴!”

摄政王借此机会,又道。

“这样吧,宏儿,你既然惜才那秦坤武力高强,本王便做主将他调到你贴身禁卫军处,掌管上百精英侍卫,亲自保护你的安危,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宇文世宏闻言脑子一嗡,立刻道。

“皇叔不妥!”

宇文浩神色淡淡的看向宇文世宏,搓了搓佛珠。

“宏儿,本王说了好几次,不要胡闹了,朝堂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宇文世宏心中一冷,旋即咬紧牙关,努力压下了愤怒。

“皇叔,宏儿明白了。”

紧跟着,宇文浩又道:“侍卫军便再次由长孙洪大人和杨建大人执掌,一应安排按照往日的规矩来,同时,都尉长的位置由陈伦将军代掌!”

将领之中有一人立刻喜悦的站了起来。

“微臣领旨,多谢摄政王大人信任!”

众臣子齐刷刷跪下大喊摄政王英明!

事以成定局,宇文世宏再也待不下去,拂袖带着魏忠和秦坤等人离开。

宇文浩也不在意,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挥挥手放人走了。

朝堂缺了个皇帝,却仍旧有条不紊的继续议论朝政,仿佛无人在意皇帝的存在。

宇文世宏疾步走到后花园,神色难看无比。

来到北周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打开了一个新局面,一切都向好。

没想到一个早朝就如此轻而易举的被摄政王宇文浩全都夺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实在气不过。

“魏忠,朕问你,这几日侍卫军操练的好处是实打实的,那些将领为何如此不识好歹不分好坏!”

他心中怒火不下,尽管心知权利倾轧无可奈何,但仍旧气恼这些扶不上墙的蠢货。

魏忠是多么人精的人物,听到这话略一思索,便道。

“皇上,奴才看来,那些将领并非不知秦坤将军练兵的厉害之处,但权利往往都是捏到自己手里才是最好的,这里头盘根错节的太多啦!”

“哦?比方说呢?”

“您看,今日摄政王大人提拔上来的那位陈伦将军,他乃是长孙洪大人的一房堂侄,与他一同的将领都是摄政王一派的人,自然都要为自己牟利。”

“长孙洪的堂侄子?”

第十六章 摊牌!我不是宇文立! 宇文世宏一惊,眯了眯眼暗道这里头居然还有这种门道。

他算是明白了,为何长孙洪这个立场本来还算中立的老油子今日居然帮了摄政王一把,原来是为了帮自己的亲戚谋划!

宇文世宏越琢磨,心中越发寒凉。

这么看来,今日这早朝,便是宇文浩早就已经暗中为自己设好的大坑,只要自己到了,就不得不跳进去!

人家早就算好了每一步,自己却是毫无准备光杆就去了,他不输才怪呢!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宇文世宏心中便好受了一点。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惯用的方法恐怕是不太适合在这权利盘根交错的皇宫里了。

这里不同于娱乐圈,但却同样派系分明,只要有派系,便有可以插手的点。

宇文世宏一路琢磨着这些事情,回到了寝宫。

刚一回去,没等宇文世宏思索好下一步该如何谋划,便听到魏忠尖锐急切的声音响起。

“摄政王大人到!”

宇文世宏猛地站起来。

大门被推开,几个太监宫女纷纷开道,宇文浩从屋子外面大踏步走进来。

一见到宇文世宏,便淡淡一笑。

“宏儿这是在与皇叔置气?”

宇文世宏表情淡了下来,火气本就没下也懒得伪装了。

“皇叔不是知道吗?”

宇文浩笑了起来,“宏儿,你可知我为何一直称呼你为宏儿?”

宇文世宏一愣,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这具身体原身是叫宇文立,然而宇文浩却从未以立儿称呼。

而他自己的本名又叫宇文世宏,故而一直以来宇文世宏都没注意到这个盲区。

此时被宇文浩点明,宇文世宏顿时一身冷汗便下来了。

他强自镇定,勉强笑了笑。

“侄儿不知,还请皇叔指点迷津!”

宇文浩神色猛地冰冷下来,他走上前一步,迅速伸手掐住了宇文世宏的脖子,厉声道。

“你自从数日前诈尸醒来,行为举止就与以往截然不同,今日上朝,更是与宏儿的性格相悖,说罢,你是谁?为何胆敢扮做我北周皇帝!”

宇文世宏捂住脖子,心口徒然发凉。

原来自己这几日的伪装实在拙劣,宇文浩恐怕早就已经对自己升起怀疑了!

相处不多的宇文浩都察觉不对,恐怕日日贴身相处的魏忠和侍卫等人更是早早察觉出来了!

杨芊雪倒是自己才娶回来的皇后,没有与原主接触过,也最为纯粹。

他脸色涨的通红,感到氧气在一步步的被抽离,死亡的感觉从未有一刻像今日这么近!

在那一刹那,他心中急转直下,压着嗓子开口:“皇叔祖,你放朕下来!”

宇文浩眉头顿时一皱,松开手惊诧道:“你叫我什么?!”

宇文世宏落下之后立刻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缓了一会儿才直起身子。

此时宇文浩的神色已经彻底变了,他急怒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叫我皇叔祖!”

宇文世宏淡笑一声,摸了摸脖子。

“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我确实已经不是宇文立了!”

“至于我为何叫你皇叔祖,当然是因为,我是我爹宇文立的儿子,也是这北周的末代皇帝宇文世宏!”

这当然是胡扯的,实际上虽然北周的气运不长,但也不是短短三代,还要往下传几代皇帝才会气数尽了。

不过宇文世宏心中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办法还有可能保全自己小命!

宇文浩脸色发白,果然被宇文世宏话中所含的信息量给吸引了。

“末代皇帝?!”

古时候也有妖怪神鬼之说,宇文浩神色僵硬的瞪着宇文世宏。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宇文世宏说道,“朕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亲政不过五年,尽管苦苦支撑,北周仍旧是亡在了北齐大军的铁蹄之下,朕自问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便在皇城自弑,得仙人眷顾,醒过来便到了父皇年幼的身体里。”

宇文浩听完,果然三观碎裂,满脸震撼恍惚,隐隐还夹杂着悲痛之色。

“没想到我北周王朝居然历经三代就亡了,这让我如何有颜面在黄泉之下面对皇兄?!”

宇文浩眼眶通红,随后神色又凛冽起来,怒视着宇文世宏。

“我怎知你说的都是真的?莫不是哪里来的奸佞妄图欺瞒我!乱我北周国祚!”

宇文世宏心中早就盘算好了说辞,既然他敢编出这个弥天大谎,自然也有圆话的解释。

“若朕没记错的话,三日之后,北齐在前线龙谷关设伏,我军将在此战大败,损失兵将两万余人,退守嘉定关!”

宇文世宏笃定无比道。

他对这一段历史还是比较熟悉的,电光火石间从记忆里扒出了这一场战役,也好在他这几日没有闲着,一直在做功课。

宇文浩微微眯起眼睛,沉思起来。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宇文世宏直视宇文浩:“皇叔祖,朕父皇亲政较晚,故而朕出生那年您已经逝世了,但根据史料记载,您乃是一位全心全意为北周谋划的忠臣,尽心竭力辅佐父皇治国,劳累而逝!”

宇文世宏特地强调了忠臣二字,加重声音道:“摄政王该不会拿北周国祚开玩笑吧?此事是真是假,待到三日后便知!”

宇文浩沉默下去,冷冷的看着的宇文世宏,显然心里在不断盘算该如何处理宇文世宏这一段话,又到底该不该信任他。

时间不断流逝。

忽然,宇文浩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向宇文世宏,语气冰冷。

“皇兄在活着的时候对立儿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够撑起北周宏图大业,故提前留下小字名为宏儿,你说你名为宇文世宏,便是宏儿将未尽心意传承下去,看来你还是没能达成宏儿所愿。”

“我仍旧不信你,毕竟这等匪夷所思之事换做是谁都不会轻易相信,你在这里等着不许出去,三日后,我亲自来见你。”

说完,宇文浩便直接拂袖而去。

宇文世宏一直提着的心终于稍微放下了一些。

他笃定确有这份历史发生,余下的,便是等了!

第十七章 让皇上亲政? 送走摄政王之后,魏忠和杨芊雪匆匆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担忧。

见宇文世宏沉默不语,二人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的在一旁伺候。

宇文世宏则是站在桌前,恍惚出神。

虽然摄政王宇文浩暂时被自己唬住了没有杀了自己,但现在他不是宇文立的事情已经暴露,下一步就只能看摄政王的态度如何了。

方才宇文浩是什么意思?看样子摄政王和原身之间的关系也许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若当真如此,此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宇文世宏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草率的完蛋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走这么一遭,没做出点事情就这样收场哪能行?

他在心中暗暗盘算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摄政王宇文浩也心情跌宕起伏。

宇文浩离开宇文世宏寝宫后,立刻便召集了心腹大臣们议事。

诸位大臣神色严肃,“摄政王大人,问出什么了吗?”

宇文浩道:“他说自己并非宏儿。”

大臣们脸色齐刷刷变了。

宇文浩沉默片刻,又道,“他说自己是宏儿的儿子,名叫宇文世宏,乃我北周王朝的末代皇帝。”

这一次,诸位大臣脸色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一样,但眼中无一例外都是惊疑不定和惶恐。

成国公梁士彦沉声问道:“摄政王此言何意?”

宇文浩叹息一声,“他在死后,灵魂回到了这个时候,进入了宏儿的身体里,并且预言三日后北齐在前线龙谷关设伏,我军将在此战大败,损失兵将两万余人,退守嘉定关!”

“本王实在不愿相信,所以给了他三日的时间!”

大臣们面面相觑,未见过此等奇事儿。

王懋沉吟起来,皱眉道:“若是假的,便直接斩了他,但若他说的都是真的,那此事我们便要从长计议了。”

大臣们也连连叹气,只是不信之人仍旧居多。

三日很快过去。

前线传来战报,北周士兵遭到北齐埋伏,失守龙谷关,两万人惨遭坑杀,将领被迫带军退守嘉定!

飞鸽传信,路上用了半日,而此事就发生在一日前!

宇文浩再次匆匆召开大臣会议,此次所有人全都沉默不语。

宇文浩眼眶泛红,“宏儿的孩子……我北周堂堂大国,居然当真三世而亡!”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是抽泣一声,难以自抑!

无人笑的出来。

良久后,王懋才语气干涩的开口。

“摄政王大人,微臣认为,此事也许并非全然是祸!”

其余几人面露茫然。

宇文浩看向王懋,问道:“王大人此话何意?”

王懋说道:“皇上虽然灵魂里换了个人,但总归还是宇文家皇室的子嗣,且是宏儿的儿子,不算乱了王朝正统。”

“此外,宏儿此前年岁尚小,摄政王殿下您又将他保护的太好,导致他十几岁了还宛如稚嫩孩童,众臣也多有对其失望。”

“然如今的皇上也许经历颇多,处事老练且御人眼光独到,有明君之相,此前的皇上若要培养其有能力亲政,恐怕您年事就已高了。”

王懋说完,梁士彦长孙洪等人纷纷眼睛一亮,心中也升起些许喜悦。

宇文浩恍然间想起宇文世宏说过,他的父皇亲政较晚,到他出生时,自己已经去世了。

他心中不由得更信了几分宇文世宏的说法。

若是此前的宏儿,自己要放心的把王朝交给他,恐怕至少也要十几年后或者更久了。

梁士彦拱手劝道,“摄政王大人,王懋说的也有道理,宏儿现在是您的侄孙,与您同样血脉相连,若专心辅佐宏儿,也许我北周王朝还有救啊!”

“不若说老天爷将宏儿送回来,就是想要救一救我北周王朝啊!”

说着,这位老将军竟然热泪盈眶,满心激动。

宇文浩也心思起伏起来。

“也罢,既然是我皇兄血脉相连的孩子,那是侄儿还是侄孙都一样了!”

“现在的宏儿恐怕整日琢磨想要把权利收回去,我看不如我便找个机会让宏儿亲政如何?”

王懋微微颔首,思索道:“若当今皇上有那个能力,让他亲政也未尝不可。”

梁士彦思索片刻,有些忧心。

“可皇上现在年幼,朝中又没来得及给他铺成班底,大多数都是倾向于摄政王的臣子,放任他亲政,道路会非常艰难。”

宇文浩苦笑一声,连连摇头。

“早知今日,我便早早为宏儿铺路了,本以为还有十几年路要走呢!”

不光是他,众心腹大臣也都没想到会发生如此光怪陆离的事儿。

长孙洪道:“所以到底该如何?”

王懋摸了摸胡子,思索一番。

“依老臣所见,为帝之路本就不易,如今朝中形势虽艰难,但有我等为他兜着,无论如何也折腾不出大事,不如就让皇上放手去做,恰好我等也看看这位末代皇帝到底有没有为帝的能力!”

余下几人对视一眼,纷纷表示赞同。

末代皇帝这几个字实在是令人痛彻心扉,尽管众人都知道北周走向灭亡必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是毕竟亡在了宇文世宏手里,他们这些先祖,还不能生气吗?!

“若皇上真的有能耐做到,那便是我北周之幸!北周王朝崛起指日可待!”

众人皆是心服口服的点头,看向王懋的视线充满佩服。

梁士彦一拱手,“摄政王,王大人此言妥当。”

宇文浩点头,“既如此,那我等便在暗中看宏儿打算如何做了。”

于是,此事便这么暂定。

宇文世宏却浑然不知,仍旧在忧心忡忡的琢磨主意。

如今三日之期已过,他困在这宫中,还不知外界消息如何,下一步更无从说起。

“皇上!”

魏忠的声音忽然传来,紧跟着满脸慌乱地推门而入。

“奴才方才听到大人们谈论,一个天大的坏消息啊!”

宇文世宏问道,“什么天大的坏消息?说来听听?”

魏忠哆哆嗦嗦的跪倒在地,连忙小心谨慎的关上殿门,随后才小声道。

“皇上,前线告急,我北周军队败了啊!据说死了足足两万人!天杀的北齐狗贼啊!!”

宇文世宏闻言,顿时拍案而起,面上不见悲先见喜!

“好啊!”

“噶?!”

魏忠顿时像被掐了脖子一样,傻眼的瞪着宇文世宏。

第十八章 魏忠让人打了! 宇文世宏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连忙解释。

“不不,朕不是那个意思,北齐大军坑杀我北周两万将士,乃是奇耻大辱,此恨朕必然铭记!”

“日后若有机会,朕必然要把他们打的片甲不留!”

魏忠热泪盈眶。

“皇上万岁!有您这样的皇帝,是北周之幸啊!”

宇文世宏摇摇头,叹口气道。

“我喜,喜悦在这次的事情,恰恰能成为我破解如今局面的关键!”

他心中不由得升起期待,摄政王到底会对此事作何反应?

宇文世宏心中暗暗盘算,如果信了自己的说辞,是最好的结果,至少自己编出来的身份也不算是霍乱北周朝纲,也许宇文浩接受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如果没相信自己的说辞,那就是最坏的结果,他就必须要开始考虑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了。

不出所料,很快,宇文浩便亲自带人造访了宇文世宏的寝宫。

出乎宇文世宏意料之外的是,宇文浩一进来,便抛出来了一个惊天大雷。

“宏儿,本王决定让你亲政!”

宇文世宏掏了掏耳朵,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

宇文浩推开门,大踏步走到了宇文世宏面前,威严的脸上甚至带着慈和。

“本王与心腹大臣已经商议过了,既然你是宏儿的孩子,又有亲政经验,让你来亲政,是最合适不过的!”

宇文世宏大喜过望,没想到得来不费全功夫,居然能直接走到这一步!

“太好了,皇叔、不,皇叔祖!没想到您居然愿意信任朕,您放心,朕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但是。”

宇文浩面带笑意,话音又是一转。

“宏儿,你可知如今朝堂情况?”

宇文世宏迟疑着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侄孙这几日已经从魏忠嘴里多多少少听来了些,再根据史料记载,能多少了解个笼统,侄孙不敢说死。”

宇文世宏谨慎的样子却是让宇文浩的好感再度攀升了一些。

“不错,宏儿有为帝的才能。”

宇文浩顿了顿,又道。

“本王也不瞒你,如今朝堂上大多数都是支持摄政王的臣子,本王本打算再过几年慢慢为你铺路,只是如今情况特殊……”

宇文浩感叹的摇摇头,“实在是没有预料到啊。”

“皇叔祖的意思是?”

宇文世宏挠了挠头,心底暗暗揣测宇文浩的意思。

“本王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即刻亲政,但你要面对的,是心思各异的满朝文武,本王也不敢保证最后会如何,也许非常危险。”

“一个是等,等到十年后,本王亲自为你铺出一条路。”

宇文浩笑了笑,问道。

“你选哪一个?”

宇文世宏毫不犹豫的抬头,斩钉截铁道。

“皇叔祖,侄孙已经想好了,我选第一个!”

废话,当然是权利拿到手里才是最重要的,况且十年后又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了,他可等不到那个时候!

送走了宇文浩之后,宇文世宏可谓心情迅速转变。

杨芊雪和魏忠仍是恭恭敬敬的服侍他。

宇文世宏不禁问道:“雪儿和魏公公难道不好奇摄政王和朕谈了些什么么?”

杨芊雪轻轻笑了笑道的,“皇上,您想说的话自然会说,臣妾不会多过问。”

魏忠则道:“皇上,奴才不敢过问主子的事儿,奴只愿一心一意服侍好皇上就够了!”

宇文世宏感慨起来。

“哎,要是满朝文武都如你二人一般就好了!”

现如今北周朝廷内部杂乱不堪,基本上臣子们都没什么斗志,且大多都是摄政王一派的,根本不服他这个皇帝。

尽管现在宇文浩愿意放权辅佐他亲政,但想要收服这些臣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

夜晚降临,宇文世宏也没心思睡觉,合衣躺在龙床上琢磨该如何收服大臣们,真正手握实权。

随后,又是几日很快过去。

宇文浩对宇文世宏比往日要关心许多,来看他的频率也高了不少,偶尔还会给他讲讲朝中大事势力划分,让宇文世宏心中很是熨帖。

当然,他也并没有无所事事,再三思索过后,倒也确实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派人从宫内民间收罗了一批打铁匠人,立了一个小型的武器部。

如今战局紧逼,唯有兵力上实打实的提升才能迅速抬高他的威信。

上辈子他曾经对枪械这一块儿关注了很长时间,相信每个男人儿时都痴迷过枪支,哪怕是玩具,也有了大概的轮廓。

当然,现在北周的铁匠想要造出枪支还为时尚早,但利用火药做一个简单的火统,还是有很大概率的。

更何况,他脑子里对热武器的使用理解比起这冷兵器时代的古人要强得多!

且好好看着,他会做出个惊天动地的玩意让这些大臣好好看看。

工匠们也不知皇上到底把他们召集起来要干什么,只知道皇上从他们来的那一日便给了他们一个奇奇怪怪的图纸,让他们按照图纸上的东西打出来。

而皇上自己也没闲着,上兵部弄了一大罐子奇怪的粉末,好像平日里是用来炸礼花的东西,除此之外还要了很多陶瓷罐子和奇怪的竹筒等等。

工匠们也不敢私底下议论,只是都在心中猜测皇上是不是又找了个什么新的乐子要玩。

而宇文世宏一心呆在库房里头,打算把威力巨大的黑火药手搓出来,再把他的外形调整好,用作火统的弹药,至于外界怎么说,他毫不在意。

一日,太监匆匆来报,暂时打断了宇文世宏的进程。

“你说什么?魏忠公公让人给打了?”

宇文世宏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的,站起身走了出去。

“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魏忠是他身边的人,虽然此前犯过错,但有心悔改,也不是什么大事,早就算是他的心腹太监了。

小太监们慌张的面面相觑,竟是不敢说。

宇文世宏笑了笑。

“有什么话直说,不必害怕,朕不会降罪。”

太监们稍稍放心,其中一个小太监鼓起勇气道:“皇上,魏忠公公今日在监督侍卫军训练的时候,被侍卫们给打了!”

第十九章 暴打陈伦! 被侍卫给打了?

宇文世宏微微恼怒,“朕几日不去,侍卫军居然胆敢殴打朕的心腹太监,放肆!”

“说清楚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太监立刻吓得瑟瑟发抖,倒头就跪下磕头。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宇文世宏有些疑惑的问道:“朕问你们,侍卫军中莫非秦坤大人不在吗?为何侍卫军们要为难魏忠一个太监呢?”

太监们哆哆嗦嗦道:“秦、秦坤大人在马场那边练兵,并不在场……”

宇文世宏紧紧皱眉。

按理说魏忠只是监军,平时派人送些吃食,不至于得罪侍卫军中的人啊。

况且魏忠绝不是那种不知分寸在侍卫军面前耀武扬威的性子,所以才让宇文世宏纳闷。

想到这里,宇文世宏也不再逼问这几个吓得说不出话的太监,大踏步的离开了寝宫,前往侍卫军演武场。

杨芊雪得知了消息之后也匆匆赶来,随着宇文世宏一起。

一路到了演武场,问了门口守卫的侍卫,宇文世宏才终于找到了在一个棚屋里躺着的魏忠。

魏忠果然是被下狠手打了,鼻青脸肿,铺盖上都是鲜血,一旁侍候的太监都哆哆嗦嗦不敢下手去扯衣服。

宇文世宏见状当即暴怒,疾步走过去,问道:“魏忠,你这是怎么回事?!谁敢打你!”

魏忠挣扎着连忙想起来拜见,却被宇文世宏强行按了回去。

“你给我好好躺着!还能说话就把这事儿给我说清楚!”

魏忠实在是疼的受不了,一边哼哼,一边含着哭腔道:“皇上,奴才疼啊!那群侍卫下手是真的够狠的,未曾想奴才一介阉人,如何受得了!”

宇文世宏见自己贴身的公公被打成这样,也是有些心疼,面上却没好气的。

“你也知你是个阉人,身边不带这些身强力壮的太监跟着,遭人打了才知找朕哭!”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忠当然不敢隐瞒,他本来也没打算咽下这委屈。

“皇上,奴才今日照常来给侍卫军们送饭,没曾想遇上了陈伦陈小将军,不慎撞了一下,不等奴才道歉,陈小将军当即便招了几十个侍卫殴打奴才!”

“奴才是险些被打死啊!”

“陈伦?”

宇文世宏脸色一沉,想起陈伦这人。

不就是前几日宇文浩才提上来的那个都尉长,长孙洪的一个侄儿吗?

“你和这陈伦往日可有过节?”

此时,宇文世宏心中已然压抑了万千怒火。

这陈伦本就是踩着他的人上位,如今却不知好歹胆敢再对他的人出手,这不是啪啪打他的脸吗?

真是没把他这个皇帝给放在眼里啊!

魏忠又急又气,无奈痛恨道。

“皇上明鉴,奴才在宫中行事谨小慎微,从来不敢得罪贵人,说起陈小将军,唯一能想起的过节也就是前些日子他们想去寻秦将军的事端,被奴才派人拦下了!”

“可奴才左思右想,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何至于此?”

后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魏忠心里都有数,当然知道什么事儿该干,什么事儿不该干。

可那日拦下陈伦,也可以说是例行公事,不至于遭至如此大的怨恨!

莫非那陈伦将军竟是比宫里的洗脚婢心眼还小?

宇文世宏思索片刻,眼神沉了下来:“魏忠,此事朕知晓了,你在此处先把伤口简单处理了,随后让太监把你抬到朕的寝宫侧殿养伤。”

魏忠听到这话立刻大惊:“皇上,奴才在此处养伤便可,如何胆敢去皇上侧殿……”

宇文世宏挥了挥手,淡淡道。

“朕的侧殿无人,此处不是养伤的地方,朕说让你去就去,别那么多废话!”

“这事儿朕亲自给你讨个公道,你是朕的心腹太监,朕岂能让你白白挨一顿打!”

魏忠闻言感动的热泪盈眶,恨不得冲上来抱着宇文世宏大哭一场。

“皇上!”

宇文世宏一边朝外走,一边在心里暗暗盘算。

这陈伦胆敢明面上把魏忠揍这一顿,说明压根就不怕他知道,换句话说,是根本没把他这个皇帝给放到眼里。

看来是此前在朝堂上得势让此人心气高了,不过对他来说,此事倒也恰好是个好机会。

次日一早,摄政王已经和群臣在宣政殿内商议朝政。

宇文世宏带着秦坤和一群侍卫直接冲了进去,气势汹汹的走到大殿正中央。

“秦坤,给朕把他扣押下!”

“是!”

秦坤立刻飞扑了上去,一个轻松的反扭就将陈伦扣到了地上,几个侍卫立刻冲上去将他死死压住。

宇文浩见状一惊,连忙站起来。

“宏儿,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世宏并未回话,只是淡淡的挥了挥手。

“往死里打!”

“是!”

侍卫们齐齐应声,随即将陈伦扯了起来开始拳打脚踢。

秦坤在一旁盯着,旁人有人敢上来帮忙便直接踹出去。

“啊啊啊!”

陈伦在中间抱着头四处逃窜,却挨不过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被打的惨叫起来。

满朝文武顿时惊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

长孙洪终于忍不下去,立刻跳出来想要阻拦。

“皇上,您为何要当朝殴打武官?!再这么下去要出人命了!”

杨建也立刻在一旁道。

“是啊皇上,您如此做派不怕伤了满朝文武的心吗?”

其余武将也纷纷要上来阻止。

秦坤长刀一震,往地上插下,气势雄浑的吼道。

“今日我看谁敢动手!”

秦坤一开口,顿时就把一众大臣吓着了,众人面面相觑,到底没敢上前。

“伤了满朝文武的心?”

宇文世宏冷笑了一声,指着陈伦道。

“你们可知这陈伦做了什么?朕的心腹太监魏忠竟然被他带着几十个侍卫当众打的半死,就是因为魏忠因公事阻拦过他一次,他就恼羞成怒做出此等荒谬之事!”

“这还是在皇宫大内,朕的眼皮子低下,他连朕的心腹太监都敢打,是没把朕这个皇帝当回事吗?!”

“如此横行霸道肆无忌惮,朕看不如将陈伦将军扶上皇位如何,派头比朕这个皇帝还大!”

第二十章 是否亲政? 宇文世宏此话一落,满朝文武顿时全都大骇的齐刷刷跪下。

“皇上息怒!”

长孙洪更是面白如纸,连连磕头。

“皇上,是微臣教导无方,才让他做出此等荒谬之事,任凭皇上责罚,微臣绝无半句异议!”

一听这话,陈伦顿时傻眼了,他连忙挣扎着高呼起来。

“不!不要啊,堂叔救我!”

长孙洪硬着心肠没有回头看他,面上发冷。

陈伦挣扎不成,又开始高喊摄政王。

“摄政王大人,您救救我,小皇帝要打死我了呀!摄政王大人,小皇帝他无视您的威严,当朝就要打死武将,您管管啊!”

陈伦这话一落,满朝文武顿时陷入了寂静,胆小的甚至哆嗦了起来,心中暗骂蠢货。

皇帝再是被架空没有威严,也绝非是他一个小小的侍卫武将能够当朝轻蔑至此的!

宇文浩盘着手中佛珠,神色沉沉,并未开口。

往日宇文世宏必然是要察言观色,看着宇文浩的脸色行事,但此时他却大胆了许多。

“秦坤,把陈伦给我绑在前殿的柱子上去,三日之内不允许有人放下!”

“是!”

秦坤直接拖死狗一样把陈伦拖了出去。

宇文世宏则满脸淡然的负手而立,视线扫过满朝文武。

“陈伦之事,只是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蔑视朕的威严到底是什么下场,众位爱卿看懂了么?”

众臣子早就被方才那一出给震懵了,闻言立刻拜道。

“臣等不敢!”

“哼!”

宇文世宏一拂袖子,大踏步带着人离开了。

他刚一走出去,大臣们的视线便齐刷刷的落到了摄政王身上。

没想到宇文浩脸上露出了一抹迷之笑意,淡淡开口。

“众爱卿愣着干什么?继续上朝啊!”

王懋和梁士彦第一时间拱手。

“是!”

众大臣们面面相觑,傻眼了。

这是个什么反应?摄政王大人何时脾气这么好了,小皇帝都闹成这幅样子,居然还视若无睹?

这这这!

大臣们懵逼暂且不论,宇文世宏却是满心舒爽。

“可算是出了口恶气!”

当着朝臣们的面收拾了那陈伦一顿,不仅出气,还起到了震慑的效果,至少朝臣们就算不敬他这个皇帝,也会安分一阵子。

只是魏忠这顿打是实打实挨了,必须得好好修养一阵子了。

处理完这事儿之后,宇文世宏没多休息,直接又回到了武器部开始捣鼓他的黑火药。

早朝结束,一众朝臣们带着满心懵逼下朝,路过绑着陈伦的柱子时连忙加快脚步不敢多看,不敢理会陈伦的大吼大叫。

几个知情的心腹大臣都暂时留下,和摄政王一起开了个小会。

“宏儿今日此举尔等如何看?”

宇文浩盘着手里的珠串,面含笑意。

王懋哈哈乐了,“要我看好啊,这一招不仅出气,还狠狠在朝臣们面前立了个威严,是个聪明的做法!”

梁士彦也赞同的点头,冷哼一声。

“那些愚蠢的武将早该好好收拾一顿了,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长孙洪苦笑了一声,摇头叹息。

“我竟是不知族中侄儿竟然被养的这么愚蠢不堪,这等事情也做的出来,我是老喽,保不住他们了!”

梁士彦也立即正色。

“此话有理,老夫可得回去好好收拾一顿家中不孝儿孙,免得做出这等蠢事儿!”

长孙洪气的差点吐血,连连摇头却也无可奈何。

宇文浩笑了笑,宽慰道。

“长孙将军,你下去再去找宏儿求情,他应当是不会为难你的,方才在大殿上说的狠一些八成只是为了震慑朝臣,你亲自去说,他会给你这个面子的。”

长孙洪又苦笑起来,叹息道。

“也罢,我那侄孙确实该好好教训教训,便让他在那柱子上绑个一日我再去替他求这个情!”

“他爹不好好教他,老子也要狠狠收拾他一顿了!”

一想到自己丢的这么大个脸,长孙洪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不孝侄孙给大卸八块!

众人又调侃了一番长孙洪,才又回归正题。

王懋摸了摸胡子,“当然,一码归一码,皇上这事儿却是做的聪明,但是若想要真收服朝臣,还远远不够,今日之事最多也就是达到一个震慑的作用,管不了太久,朝臣心底还是不服居多的。”

宇文浩盘着珠子,道:“本王看有些朝臣恐怕把宏儿此举当做了孩子意气了。”

“此言不假。”

梁士彦拱手接话道,“臣等也想让皇上尽快亲政,但今日的这一出,还远远不够,若是皇上只有这些个招数,恐怕臣等无法放心将朝政交付给他。”

宇文浩长叹口气,无奈的摇头。

“罢了,且先看看,宏儿的手段,也许不只是这些,本王听闻他这些日子不知在搞什么东西,我等便再耐心等一等吧。”

“诸位的意见呢?”

长孙洪沉默了一下,却是忽然拱手道。

“摄政王大人,臣有不同意见。”

“哦?”

宇文浩微微惊讶。

长孙洪叹了口气,说道:“也许是文臣武将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虽然今日皇上将臣的侄子当朝打了一顿,但臣却并无怨言。”

“皇上此举,并非是简单的聪明二字,微臣以为,皇上行事已然非常老道,此举擒贼先擒王,行事果断利落,有雷霆之风,这样的帝王是很容易能收服武将之心的。”

“故而臣认为,不需要太过复杂的手段再来证明皇上是否有为帝之姿,只要能够震慑朝臣,皇上就已然有了亲政的能力。”

众臣子不由得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曾经作为大将的梁士彦懂了些长孙洪的意思。

他简单思索,忽觉恍悟。

“长孙将军说的有理!”

“若是如此,此时还恰好是个好时机,皇上亲政更能助推一番!”

宇文浩点了点头,颇为欣慰。

“好,既然二位将军都如此说了,那便让的宏儿开始亲政吧!”

王懋左看看右看看,对这些脑子一根筋的武将颇为无奈,不过他本身就对宇文世宏好感就很高。

第二十一章 终于亲政! 所以就算还认为他的手段尚且稚嫩,但也是支持他亲政的。

既然武将能够这样支持,他的意见也许有些片面了。

“既如此,那臣便也投一票赞成,让皇上试试吧!”

其余几位大臣也纷纷表示赞成。

几个顶头的都说话了,他们再反对也没什么意义了,朝中重臣没一个傻子。

宇文浩高兴不已的大笑了两声。

“好啊,既然众位都没什么意见,那此事便这么定下了!”

恐怕此时连宇文世宏自己都想不到,他不过是为魏忠出头跑去朝堂折腾了一番,居然就获得了武将的认可,一举得到亲政的权利!

宇文浩跟他说过这事儿时,他以为不会那么简单,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下朝后,宇文浩带着人到皇帝寝宫去,却没见着宇文世宏本人。

魏忠派人来告诉宇文浩,宇文世宏恐怕是在武器部的仓库里,并且告罪自己无法出面拜见。

有宇文世宏力保的太监,宇文浩自然不会为难,当即带人前往武器部找人。

刚一到,便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紧跟着脚下一阵晃动,烟雾腾腾升起。

宇文浩吓了一大跳,连忙扶住一旁的侍卫,震惊道。

“这是地龙翻身了么?快喊人避难,皇上呢?把皇上接出来!”

侍卫们也方寸大乱,连忙四散开来。

这时,宇文世宏灰头土脸的抱着一个罐子满脸喜悦的冲了出来,口中喊道。

“成了,成了!”

宇文浩连忙走过去,“宏儿,快别折腾那些东西了,方才地龙翻身了,快点逃!”

宇文世宏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

“皇叔祖,不,皇叔大人,没有什么地龙翻身,您若说是方才的地动,恐怕是侄儿弄出来的动静!”

宇文浩一惊,不敢置信。

“宏儿,你还能操纵地龙不成?”

宇文世宏连连摆手,神秘无比的笑道。

“当然不是,不过此事还没彻底弄好,就让侄儿暂时保持神秘,到时您就知道了!”

宇文浩又好气又无奈。

“你现在居然还敢开皇叔的玩笑!”

他话音一转,又道。

“本王这里也有个好消息,宏儿可想知道?”

宇文世宏擦了擦脸上的灰,好奇的抬头问。

“什么好消息?皇叔你说!”

宇文浩卖了个关子,悠哉哉的盘着手串。

“哎,反正也不急一时半会的,不如本王先保持神秘,到时候宏儿就知道了!”

宇文世宏闻言顿时无奈,连连摆手。

“好皇叔,你可别玩笑侄儿了,好吧,那侄儿就不跟您保密这事儿,实际上,这几日侄儿都在研究一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一旦研制成功,就能造成巨大的威力,就像刚才的地龙翻身,就是我这武器造成的!”

宇文浩面色顿时凝住,随即喜形于色。

“宏儿,你可没说假话?这武器当真威力如此巨大?!”

宇文世宏得意洋洋道,“当然,侄儿甚至能让他更大!”

只要把火药的量给够,一发黑火药下去,大半个城门都得完蛋!

这热武器对冷兵器时代简直就是降维碾压,拿到战场上能让北齐士兵吓破胆子!

宇文浩心中激动不已。

本来他把持朝政以来也只是在苦苦支撑着北周王朝,他于军事上并无太大天赋,只能仰仗军中武将。

北周名将不是老了就是病死了,朝内无人,武将实力大跌,战事上也不敌北齐悍勇。

这么几年,宇文浩心中其实早就绝了反击北齐的心思,只盼望着不要输的太快,能多支撑几十年!

宇文浩发自内心的感慨起来。

“宏儿,若你当真有能力带领北周击溃北齐大军,朝野之中必然固若金汤以你为尊!”

宇文世宏一笑,又道:“皇叔,我这喜事已经说给你了,你要说什么可不能瞒着了!”

宇文浩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云淡风轻道。

“宏儿,本王已经与心腹大臣商讨过了,大家都一致认可你可以亲政。”

“啊?”

宇文世宏蒙了,震惊的看向宇文浩:“不是,怎么这么突然,侄儿不是还什么都没做么?”

他本打算把这黑火药先搓出来,再找个机会狠狠让那些大臣开开眼界好说亲政的事儿。

没想到他这边还没开始发力,就突然让他亲政了?

宇文浩哈哈一笑。

“宏儿何必妄自菲薄,今日你不是带人去大殿上把那陈伦打了一顿吗?恰好这雷霆手段让不少武将认可了你,认为你有震慑朝堂的能力!”

宇文世宏一听,顿时乐不可支,开心的不能行。

没想到随便出个气的事儿,居然成了自己亲政的敲门砖,这也太幸运了!

“皇叔,明日起,朕是不是就能坐阵朝堂了?”

“当然!”

宇文世宏深吸口气,心中澎湃不已。

他心道,这么以来,自己大展身手的机会终于到了,不必再做一个任人磋磨的傀儡皇帝,真真正正能够把握实权了!

当晚,宇文世宏高兴的搂着杨芊雪说了半夜的话,睡得极为安稳。

次日一大早便爬了起来,神采奕奕的收拾洗漱,第一次穿上规整的朝服,五爪金龙耀武扬威!

“皇上,这冠冕臣妾为您佩戴上。”

杨芊雪抿着红唇含笑取出一个流苏冠冕。

“好!”

宇文世宏掩不住的喜悦。

出门时,魏忠也撑着身子来谄媚的道贺。

“皇上,奴才亲自送您到宣政殿去!”

宇文世宏见他那样子便笑骂起来。

“赶快给我滚回去养伤吧,日后还想不想伺候朕了!”

魏忠连忙舔着脸谄媚道,“当然想的很啊,皇上,您可不能不要奴才啊!”

与魏忠调侃一番后,宇文世宏便直接坐上了轿子前往宣政殿,一众大臣们也在纷纷朝着大殿赶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王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臣们纷纷跪下行礼,声势浩荡无比。

宇文世宏高坐龙椅之上,透过冠冕上的流苏,第一次以这个视角看向朝臣。

他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圈,随后淡淡一挥手,龙威自然而然的散发了出去。

“众爱卿平身吧!”

第二十二章 百鸟朝凤? “朕今日起亲政,将会广开言路,鼓励众爱卿谏言!”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希望谏臣们能够时刻指出朕的错误,不必害怕惹怒朕,为表决心,朕决定将北周律法加上一条,即朝堂之上不杀谏臣!”

宇文世宏这句掷地有声的话落下,众朝臣全都惊呆了,纷纷瞪大眼睛。

文臣谏臣们更是顷刻间热泪盈眶,立刻跪下高呼。

“皇上英明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懋更是红着眼眶激动的把胡子都扯下来一把,口中喃喃。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好啊,好啊!”

此时,王懋看向宇文世宏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若说昨日他还认为宇文世宏距离做好一个皇帝还差些东西,现在却全然变了想法。

能说出这样一句足以名留青史的话,宇文世宏必然是个明君中的明君啊!

王懋为首的一众老文臣纷纷跪在地上哭嚎起来,“臣等高兴啊……”

他们这一开嗓子,顿时将整个朝堂的气氛都给带起来了,不少臣子都开始忍不住抹眼泪,哭泣声断断续续的响起。

眨眼间,没掉眼泪的人就剩下宇文世宏一个了。

他看着下面这些哭成一片的朝臣,忍不住挠了挠脸,心中暗暗感慨,这些北周的大臣们居然如此容易就情绪激动,倒是有些像史书中记载的那样了。

此时,宇文浩特地姗姗来迟,本意是打算给宇文世宏一个掌权的机会,毕竟摄政王若是仍旧做朝堂的主使者,皇帝亲政的意义就不在了。

没想到刚一到大殿,就见臣子们都坐在地上嚎哭。

宇文浩纳闷的抬起头问道:“宏儿,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世宏刚想回话,却见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匆匆从殿外冲了进来,满脸都是汗水,口中还在不断呼喊。

“皇上、皇上,外面、外面有天降异象,祥瑞征兆啊!”

等到他跑了进来,众人定睛一看,正是梁士彦这老头子。

梁士彦摸着自己的胡须,汗水都浸湿了脊背,面上却满是喜悦。

“皇上,摄政王大人,你们快出来看,据说从东南方向,有百鸟朝凤一般正在往这边飞呢!”

众大臣纷纷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喊道。

“这怎么可能?!”

梁士彦又紧跟着喜气洋洋的说道。

“这岂不是一种大祥瑞,恰好在皇上亲政当天就有百鸟朝凤来迎接皇上,恰好说明上天也认为皇上乃是真龙,特地派遣神鸟来迎接呢!”

梁士彦这话,别说朝中众位大臣了,就连宇文世宏自己听得都懵逼了起来。

他是真龙,这事儿他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宇文世宏当然不会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凤凰,不够这事儿也说不准,很多史书上也会在皇帝登基当天写些什么神异之事来加固皇权威严,营造出一种皇权天定的感觉。

北周这段,他倒是记得史书上写过一个有意思的神迹,大概就是说皇帝登基后没多久,首都王城就有百鸟同时迁徙,被当时的人当做了百鸟朝凤的神迹。

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够有幸目睹这种事情!

随即,宇文世宏毫不犹豫的带着一众朝臣出去。

“百鸟朝凤在何处?诸位爱卿,我们一起去瞧瞧!”

说着,宇文世宏便一马当先走出了宣政殿。

大臣们愣了一下,随后匆匆跟着跑了出去,还在不断的交头接耳。

神灵的说法向来都是人们的想象居多,朝中文武大臣们全都没见过真正的神迹,虽然心中不太相信,但也非常给面子的露出期待好奇。

若是假的也无所谓,但若是真有这样的事,那北周王朝在这位小皇帝的手里,也许真的有强大的可能性!

当然,宇文世宏率先跑出去不代表他就真的信了,毕竟百鸟同时迁徙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后世的史学家解析的时候也觉得离谱。

所以更多人还是相信这其实是当时的皇帝自己自导自演故意说的来蒙骗众人罢了。

一众人开始浩浩荡荡的朝着皇宫外殿跑。

侍卫和太监宫女们还稀罕不已的多看了几眼,不知今日这些上朝的大人官员们都是抽了什么风,为何忽然全都跑到外面来了?

宇文世宏在前面带路,走到一处空地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而此时天空上万里无云,别说百鸟朝凤了,就连一个活物都见不着。

众位大臣们左顾右盼,在一片寂静声中都感到了几抹尴尬。

宇文世宏看向了梁士彦,“梁大人,是不是那百鸟朝凤已经飞过去了?我等没有赶上,实在是太遗憾了!”

他本意是给梁士彦一个梯子下,现在这种地步,已经足够写到史书上了,到时候不管大臣们到底见没见到,这事儿也足以流传。

没想到梁士彦居然毫不犹豫的摇摇头。

“百鸟既然为了恭候真龙,那么不见到皇上您怎么会飞过去呢?一定是还没有赶到!我们先等等吧!”

宇文世宏顿时脑袋上落下了一滴汗水,神色无奈无比。

他肯定是不会主动拆穿梁士彦的谎言,只是他实在是想不通都到了现在这一步了还不赶快顺着台阶下来,待会儿要是收不了场可怎么办才好?

就在此时,天边忽然浮出了一道道乌压压的黑云,众人抬头一看,那又哪里是什么黑云,分明是又各色各样的鸟儿组成的梯队!

“大家快看啊!”

有人扯破了嗓子大喊起来,语气中含着满满的兴奋和不敢置信。

众人纷纷将视线转了过去。

这下子,宇文世宏彻底傻眼了!

只见天空上,羽毛各色各样的鸟儿们不分规则的成群结队交叠在一起,飞到了皇宫正上空的时候还叽叽喳喳鸣叫着转了一圈。

呼啦啦的鸟羽声徘徊在整个皇宫,羽毛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

大臣们纷纷惊呼不已!

宇文世宏心中的情感顿时震惊极了,又感到匪夷所思又忍不住惊奇震撼,没想到史书上记载的事情居然是真的么?!

第二十三章 红腹锦鸡! 一只五彩鸟儿从空中落了下来,直冲宇文世宏而来,秦坤立刻抽刀挡在宇文世宏面前。

“皇上当心!”

宇文世宏直愣愣的盯着那只五彩鸟儿,神色带着惊奇和诧异,脚步扎根一动不动。

莫非这世界上当真有凤凰不成?

很快,那只鸟儿便落到了宇文世宏面前,他伸出胳膊,鸟便扑簌簌的落到了他的手臂上。

此时众人才看清楚那只鸟儿的模样。

红色的嘴,修长的脖颈,五彩斑斓的羽毛,屁股上还拖着长长的尾羽。

许多臣子都骇然无比,宇文世宏却紧紧盯着这只鸟儿左右巡视。

“是凤凰,真的是凤凰!”

臣子们激动不已的大喊起来,语气中又有着恭敬畏惧。

“与壁画上的凤凰一模一样!”

有人指着那鸟儿的华丽的尾羽笃定无比道。

宇文世宏心中却清楚,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凤凰,而是一只鸡!

一种特殊的品种,名叫红腹锦鸡,是他在后世时参加过一档科普综艺的时候提前查过无数资料的品种。

据说在古代的时候,人们就把这种稀少的红腹锦鸡认成是凤凰,又叫小凤凰。

至于为何从天而降,是因为红腹锦鸡本就有着飞行能力,也许在北周的时候,红腹锦鸡还属于天空,直到后世才慢慢归于山林。

梁士彦立刻走上前来,拱手道喜。

“皇上,这凤凰必然是感受到了您真龙的气息,认可您才是我北周的真龙天子,故而才率领群鸟来贺!”

红腹锦鸡震了震翅膀,仰天鸣叫了一声。

宇文世宏连忙嘘了一声。

“莫要惊动了凤凰!”

他可不想被鸟群给攻击,后世就连麻雀成群结队的战斗力都不是常人能敌,更不要说这么多大鸟了。

梁士彦连忙屏息凝神,很快,那只红腹锦鸡便自己扑闪了一下翅膀,转头飞走了。

宇文世宏松了口气,再看漫天的鸟类,心中也觉震撼。

此时,群臣忽然齐刷刷跪倒在地,口中高呼起来。

“真龙之威震慑凤凰,实乃天命所归,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之间,殿外山呼海啸起来。

宇文世宏摸了摸鼻子,装出来一副镇定坦然的神色,口中说道。

“众位爱卿平身吧,随朕回殿内继续议政!”

他这副镇定淡然的样子再次折服了群臣,心中只道皇上果然非寻常人,居然连百鸟朝凤这样的奇景都能如此淡定!

其实宇文世宏心中也在感慨自己的运气,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还真是够好的,居然能赶上这样的天降异象,且还是百鸟迁徙这样的祥瑞征兆。

自己刚刚亲政,本来地位不稳,这么一来,朝臣们短时间内必然是不会生出什么变数了。

而且还有助于朝臣之间的团结,暂时放下许多党派之争。

返回宣政殿,宇文世宏刚打算邀请摄政王入座,却没想到抬头一看,摄政王的椅子已经不见了。

最高的地方只放着一把龙椅,并且远比之前的更加宽阔豪华。

再看宇文浩,已经满脸笑容的站在群臣之中,欣慰的看着他。

宇文世宏若说心中没有激动是不可能的,毕竟从此以后,可能就没有摄政王一说,北周王朝,只有他这一位真龙天子!

“众爱卿有事可以启奏了!”

掀开衣摆,大大方方坐到了龙椅上,宇文世宏转头看向诸位臣子,面含笑意。

“臣有奏折要启!”

梁士彦率先拱手走了出来,道:“皇上,前线传来捷报,张世通将军已经率领士兵将淮河北岸的望州城抢回来了!”

文臣武将闻言纷纷满脸欣喜。

“如此岂不是甚好吗?!”

宇文世宏也欣喜起来。

此时北周所占据的领土本就不多,甚至有很多都被北齐给霸占了,能够将北齐占据的领土夺回来,有一个是一个,都是好事!

梁士彦又微微躬身,沉声道。

“皇上,请恕微臣直言,淮河以北我北周领土几乎全部沦陷,现如今只攻打回一个望州,若要镇守,需要大量兵力,且与我北周遥遥隔着淮河,增援困难,很容易被围陷,对北齐来说,易守难攻,对我军来说,却是恰恰相反!”

宇文世宏眉头一皱。

“爱卿的意思是?”

梁士彦又叹了口气,沉痛道。

“臣以为,这望州,我们守不得,不如用这座城与北齐换些好处!”

群臣听到梁士彦的话,也思索了起来,确实梁士彦说的也有道理。

望州城的地理位置特殊,若是放在以前自然是不怕北齐的,但是如今北周已经沦陷了淮河以北的所有城市,再拿下望州也没什么必要了。

宇文世宏说着也想起了历史上的这一出。

当时北周的选择正如梁士彦所说,用望州城妄图和北齐交换赔款和其他物资,但北齐嘴上答应,却仗着北周对望州并无兵力布置,迅速夺回了望州,全灭了北齐在望州留下的士兵。

北周势弱,被北齐如此坑骗却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咬牙认了。

此后,望州城成为一个重要军事重地,北齐派遣士兵层层把守,北周再无攻打到淮河以北的希望,日渐被北齐蚕食殆尽。

若真的放了望州城,北周才是完了!

但宇文世宏并没有直接反对梁士彦,反而问道。

“诸位爱卿的看法呢?”

他今日刚刚亲政,手段不好那么刚愎激烈。

王懋思索之后也道。

“皇上,微臣觉得梁大人所说也有一定道理,望州难守,不如换取一些粮财来休养生息。”

宇文世宏叹了口气,心中也不愿众位大臣被误导。

“诸位爱卿不如听朕说一说。”

众人随即将视线落到了宇文世宏身上。

“朕认为,望州不管对北齐还是北周来说都是个军事重地!”

“倘若今日我们放了望州城,日后北齐必然意识到望州的重要性,即刻便派遣重病把守,放了这一次,我北周军想要再攻下望州,就是难上加难!”

“更不要说,尔等如何确定,北齐那群小人会遵守诺言,当真将粮财换给北周?”

第二十四章 打十大板子! 此话落下,不仅众位大臣神色凝重起来,宇文浩和梁士彦等人更是重视。

他们是知晓宇文世宏乃是后世而来,此时对梁士彦的决定提反对意见,必然有他的道理,而且方才那话,简直就是在暗示北齐并未遵守承诺!

宇文世宏又道。

“反之,若是我等借此机会作为突破点,一举拿下望州城周边的几座小城,将此地重军把手,必然会成为北齐的心腹大患,他们再要动手,也要掂量一番了!”

众臣子想象着宇文世宏勾勒出的场景,心头不禁颤动起来。

那将是何等美妙的盛景!

此时,一个武将脸色涨红,愤怒无比的站了出来。

“皇上,还请您三思!战场之事并非纸上谈兵,借助望州作为突破点拿下周边小城,说的容易,您又可知这是何等艰难?又需要耗费多少粮草兵力!”

“若是因此拖垮了淮河以北的士兵,被北齐围困全灭,再说什么都晚了!”

“况且,您又为何会笃定北齐会违约?末将看来不过是您的一厢情愿胡说八道罢了!”

“放肆!”

王懋怒喝一声,“李炳,谁准许你跟皇上这样说话!”

李炳梗着脖子,面红耳赤。

“老子今日还就说了,狗皇帝不拿士兵的命当命,胡说八道纸上谈兵,他知道个屁的打仗,说的倒是好听,到时候粮草运不过去,北齐围攻,他还能上前线把士兵们捞回来不成?!”

李炳心中暗道这小皇帝果然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本以为有什么厉害的,谁知是个无知顽童!

宇文世宏见李炳轻蔑的模样,心中也恼怒起来。

他第一日亲政,便有人如此挑衅,若是姑息必然会威严大丧!

“把他给我拖出去,打十大板子!”

梁士彦等人见状也急了,连忙替李炳规劝宇文世宏。

“皇上,他只是忧心前线士兵,一时昏头,还请皇上饶恕啊!”

宇文世宏冷哼一声,一拂袖子。

“哼,朕知道他忧心前线士兵,否则如此冒犯朕的尊严,就不是十大板子而是一百大板子了!”

梁士彦也顿住了,“这……”

“少废话,给朕拖出去打!”

侍卫们此时也冲了过来,拖着李炳就要往外拉,李炳心中恨极,面上涨的通红,一边不管不顾的怒骂起来。

“小小年纪便手段如此专断,果然是暴君之相!昏聩不已蠢笨不堪!我北周有你这样的皇帝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李炳的一通怒骂,不仅让宇文世宏脸色难看,朝臣们的心情也非常压抑,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本来今日发生的都是大喜事,结果却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宇文世宏也似乎气的不行,猛地一甩手就走。

“今日就这样吧,退朝!”

随后,便带着人大踏步的离开了宣政殿,只留下一众大臣们瑟瑟发抖。

一出宣政殿,没走几步,宇文世宏面上的怒色便消失了。

他长叹了口气,又道。

“派人去太医院把陈太医请来!”

“是!”

暂时代替魏忠的太监小福子立刻点了点头,匆匆跑了出去。

陈太医很快便被带来,见到宇文世宏立刻倒头就拜。

“拜见皇上!”

“起来吧,瞧见宣政殿前的李炳将军了么?待会儿你去给他看看背后的伤,开些见效快的药!”

“是!”

陈太医也不多问,只是恭敬的点头,匆匆提着药箱就朝宣政殿走去。

小福子见状,心中有些疑惑。

“皇上,您这是……”

宇文世宏叹息起来。

“李炳将军乃是真心实意为北周王朝着想的好将军,若非情况必要,朕是不会出此狠手的。”

“皇上果然有着自己的考量。”

小福子只是个小太监,也听不明白宇文世宏话中深意,只是乖乖点了点头,挠挠脑袋也不再多问。

宇文世宏当然也没指望他能懂,心中倒是有些思念魏忠公公了。

魏忠是朝中老人,且是个老人精,肯定能明白他未说的意思。

陈太医不多时便提着药箱跑了回来,满头汗水急急道。

“皇上,微臣脚程太慢,去的时候李炳将军已经不在了!”

宇文世宏一愣,连忙道。

“可有人知晓李炳将军的住所?快摆驾!朕要亲自走一趟!”

于是轿子便带着陈太医一起赶往李炳的住所。

到了之后,门口守着的家臣吓了一大跳,连忙跪下行礼。

门童匆匆跑进去报。

“老爷,皇上驾到啊!”

李炳背上还被打的血肉模糊,强撑着被人搀扶回来,闻言顿时心中一凉,头皮有些发麻。

李炳的夫人连忙上前来扶着他,惊讶无比的问道。

“夫君,这是怎么回事儿?皇上怎么突然造访咱们家啊!”

李炳心中发苦,神色也变得颓废悲痛起来。

这一生他都在兢兢业业为北周王朝做贡献,莫非最后居然落得这么个下场?

皇上打了他十板子还不够,还要来亲自赐死他不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这又是多大的悲哀啊!

“罢了罢了……”

李炳长叹一口气,无奈的闭了闭眼睛,心如死灰。

“老臣活到这个年岁,也该是时候去见见阎王爷了!”

他今年四十岁,在北周朝臣中,虽不算长命,但也不算短命了。

李夫人见状顿时脸色发白,连忙道。

“夫君,你平白无故的说什么晦气话!呸呸呸!你若是走了,还留着我们娘几个活着干嘛?!”

李炳脸色有些凄苦。

“夫人,我今日上朝之时,骂了那小皇帝暴君,还说他不配为我北周之君,我有错么?”

李夫人闻言,顿时脸上血色尽失,放了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哭嚎起来。

“你个冤家,你莫非是疯了不成,胆敢对皇上说这样的话,就是抄了你的家门你都是活该啊你!平素里我单知道你性子执拗,却不知你胆敢做到这种地步!”

“你将我们娘几个的命都害惨了啊你!”

在夫人的哭嚎之中,李炳心中也悲苦无比,他暗道莫非当真是自己有错?可北周将士的命绝不是玩物啊!

第二十五章 朝堂赐褥! 就在此时,宇文世宏等不到回话,便直接从门外闯了进来。

李炳等人一见到他,立刻跪下行礼。

“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吧!”

宇文世宏连忙就要伸手去扶,却不想李炳不愿起来,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皇上,今日臣在朝堂上冒犯了您,臣自愿赴死平息皇上怒火,但此事与臣的家眷无关,还请皇上高抬贵手,放过臣的家眷!”

宇文世宏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李炳这是以为自己追上来要杀了他!

他哭笑不得,又无奈无比的将李炳拉了起来。

“李将军,今日之事,该是朕向您道歉才是!”

李炳见宇文世宏这么说,顿时愣了,呆呆的看着他,“皇上,您这是……”

宇文世宏挥手叫陈太医过来。

“今日朕下朝就喊了太医去为李将军诊治,没想到李将军先一步走了,朕无奈只能亲自将太医给李将军送来!”

“陈太医,过来给李将军看看背上的伤。”

陈太医连忙拱手,提着药箱走了过来小心的扶着李炳坐下。

宇文世宏又紧紧握着李炳的手,诚恳无比道。

“李将军,朕心知你心系士兵,今日朝堂上朕也是迫于无奈才仗责于你,下朝之后朕便反省了自己,立刻便来找你道歉!”

李炳顿时傻眼了,怔怔的看着宇文世宏,有些不知所措。

坐在地上哭嚎的李夫人也忘了哭了,满脸懵逼。

宇文世宏叹了口气,坐到李炳身边,语重心长道。

“只是李将军,今日之事,朕仍旧是不同意您的看法,您可曾想过,北齐野心勃勃,又行事放荡不羁,从来不知信誉二字如何写。”

“若是我们用望州城跟北齐交换物资,只怕那些物资还没到北周,就会变成他们夺回望州的军粮!到时候我们白白忙活一场,岂不是又给了北齐重新布置望州的机会么?”

说着,他又取出了一张舆图,摆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李将军,您看,这里是望州城,虽然在淮河以北,但却是一个凸出来的半岛形状。”

“我北周前朝积攒下来的有许多善水的士兵,在水军经验上比北齐要强得多,故而对我们而言,背靠淮河反而是个绝佳的益处!”

李炳看向眼前的舆图,眼神几经变化。

他确实是没有考虑到这些事情,因为过分的担忧士兵的安危,故而将这样明显的优势给忽略了。

宇文世宏见状笑了起来,又道。

“这样吧,李将军,若现在你是北齐的将领,北周占据望州城,对你来说如何?”

李炳下意识的顺着宇文世宏得思路考量起来,心中慢慢充斥起了骇然之色。

他发现,若自己是北齐的将领,恐怕会将望州视作心腹大患,日夜不能寐!

宇文世宏见他发现了端倪,心中也满意的点头。

身为经历过无数历史的现代人,他对于港口城市的重要性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若是被别国占据了本国的港口城市,那简直日夜都睡不着觉,国家半殖民也不是空谈!

李炳想清楚其中的关窍之后,脸色青白交加不断的变换起来,他咬了咬牙,忽然强撑着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下了。

“皇上,臣方才在朝堂上鲁莽了,还请皇上降罪!”

说着,他就要磕头,被宇文世宏连忙拦住了。

“李将军,朕已经不在乎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陈太医,把最好的金疮药给李将军涂上!”

陈太医恭恭敬敬的拱手。

“是!”

随后,宇文世宏又派遣侍卫们将李炳给抬到了床上,扒了衣服强行上药。

李炳趴在床上,心中却满是宽慰和欣喜。

原来皇上并非是他想象中那样昏聩的暴君,不仅仅如此,还是个非常体恤臣子的千古名君啊!

“李将军,你且安心把伤给养好了,望州的事情朕心中已经有了章程,必然不会让将士们白白送命!”

李炳热泪盈眶,心中更是激动不已。

“微臣相信皇上!”

对待他这样一个口出不逊的臣子都能如此宽容,李炳相信宇文世宏绝不是那等拿将士的命开玩笑的皇帝。

故而李炳心中尽管对此事仍旧忧心忡忡,但却选择了信任宇文世宏。

等到陈太医为李炳包扎好伤口之后,宇文世宏才摆驾回宫。

次日早朝,李炳还缠着绷带便坚持上朝。

宇文世宏一见,立马大惊失色。

“李将军,朕昨日要你好好养伤,今日怎么又来上朝了?”

李炳一拱手,道。

“皇上,微臣心系朝堂,若一日不上朝,便浑身都痒,还请皇上原谅!”

宇文世宏连连拍大腿,急的直接失了皇帝威仪,从龙椅上快步跑了过来。

“来人,快给李将军备一个褥子铺在地上,好让李将军能趴着休息!”

李炳大惊失色,连连摆手。

“皇上不可!此乃坏了朝堂礼仪,微臣受不起啊!”

“有何不可?朝堂礼仪是死的,人是活的,朕从来就不是那等墨守成规的人!来人,备上!”

说完,便有侍卫搬来两床柔软的褥子,铺在宣政殿中央。

顿时,宣政殿威严肃穆的氛围便被破坏了一干二净。

李炳看着这两床褥子,忽然间热泪盈眶,大哭不止。

“皇上,微臣何德何能啊……”

群臣见到二人君臣相合的画面,又想起昨日的情景,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尽管如此,众人还是禁不住被这一幕影响,心中大为触动。

皇帝如此怜惜朝臣,对做臣子的,何尝不是一种极大的好事呢!

尽管破了礼法规制,但此时此刻,哪怕是往日那些最在乎礼法的文臣都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得皇帝如此,臣子复何求啊!

也不知是谁先开始啜泣,紧跟着又是满朝堂红了眼眶的文武百官。

宇文浩和王懋梁士彦等老臣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由得欣慰无比,心头触动万分!

众臣子再次纷纷跪下,齐声高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二十六章 江湖义士! 待到满朝文武心绪稍稍定下来些,宇文世宏才又道。

“诸位爱卿,有事启奏!”

群臣面面相觑,实际上,北周现如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前线上,其余的事情反而失了关注,群臣们的折子也少了许多。

毕竟比起前线战事,其余的事情都是小事。

宇文世宏见无人说话,刚想开口,便见李炳撑着身体拱了拱手。

“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爱卿快说!”

李炳犹豫了一下,说道。

“皇上,此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但微臣觉得这事对于民生来说牵扯很广,才拿到御前来!”

“李将军但说无妨!”

宇文世宏当即鼓励了一句,同时心里也在好奇李炳将说些什么关于国祚的事情。

这几日都在跟战场打交道,其余的事情他反而关注的少,但恰恰是因此,他才不能忘记一件事,国家的发展是离不开民生百姓的。

“这几日柏县,杨枝县,候县等地相继传来消息,据说有一群江湖势力在劫富济贫,杀贪官豪商,搅的人心惶惶。”

宇文世宏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哦?江湖势力?”

“是的,皇上,那股势力的武功都非常高强,而且来无影去无踪,无论富商花费多少钱雇佣护卫都挡不住截杀,临走之时,会留下一只七彩的蝴蝶,故而这股势力被江湖誉为彩蝶派!”

宇文世宏顿时心头更加好奇起来,这么听着,倒像是武侠小说中经常写的那些桥段,哪个男人没有过一个武侠梦?

这个世界前有强大如秦坤和杨芊雪,更有自己修炼的内功,这彩蝶派行事作风又很有江湖侠士的味道,让宇文世宏听来不由得心生好感。

“李将军,此事乃是好事,你派人去接触接触彩蝶派的人,看能否邀请他们御前一见!”

李炳闻言微微惊讶,莫非皇上这是要招揽江湖势力?

他心头微震,这等事前朝从未发生过,江湖势力和朝堂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从没有皇帝想过要招揽江湖势力。

他心中感慨,如果是面前的这位的话,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会让人惊讶!

“是!微臣遵旨!”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

宇文世宏话音一转的,又道:“既然没有旁的事情,朕就说几件事情!”

群臣立刻看向宇文世宏。

“从明日起,原内殿侍卫长长孙洪擢升为武威左将军,外殿侍卫长杨建为摄政王座下右侍卫长!”

群臣顿时心头一震,杨建是心中早有预料,故而除了苦笑也无可奈何,他早知皇帝不可能容下他继续在大内呆着,却不知这一日来的如此之快!

而长孙洪的这个武威左将军就很有说头了,虽然明面上看着是擢升,且官职确实是提升了,但他手里却没了实质的兵权,而是空有一个虚名。

这个职位往常都是给那些从中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将军退休养伤之用,还没有出过 壮年的将军就被调到这个位置上的先例。

长孙洪苦笑起来,他知道因为陈伦的事,皇上必然会对他心存芥蒂,却没想到皇上居然下手如此雷厉风行!

“此外,擢升秦坤为总副侍卫长,辅佐朕亲自练兵。”

三人于是纷纷走出来,跪地谢恩。

“微臣多谢皇上!”

这三个职位调动,是明明白白的踩着杨建和长孙洪给秦坤铺路,然而两人除了无奈却只能苦笑着接受。

原本长孙洪并没有得罪皇上,还能留在侍卫军中掌权,但是如今因为陈伦,皇上跟长孙洪也离了心,必然是不会再给他那等实权位置了。

想到这里,长孙洪心中也复杂无比。

见群臣都无异议,宇文世宏心中也微微定了下来,这侍卫军兵权的事情最终总算是稳定了下来,日后有秦坤辅佐自己,他必然会把侍卫军打造成一只铁桶!

就在此时,小福子收到传报,忽然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跪下便喊。

“皇上!大事不好了啊!”

宇文世宏愣了一下,认出小福子,随即皱起了眉头,呵斥起来。

“在殿前如此失仪,成何体统!”

小福子吓得六神无主,一边磕头一边指着外面喊了起来。

“皇上,您的寝宫里面全都是毒虫啊!”

这下,众大臣和宇文世宏面色全都变了。

宇文世宏立刻站了起来的,“你说什么?朕的寝宫为何会全都是毒虫?!”

小福子道,“奴才也不知道啊,平日里宫女们打扫的都很尽心,绝不敢半分敷衍,皇上明鉴啊!”

宇文世宏哑口无言。

他当然相信宫女们不敢在这上面敷衍,但是为何那些毒虫会跑到自己的寝宫里面去?

莫非是自己的寝宫里有什么招虫的东西?!

尽管宇文世宏是个现代人,遇到这种不科学的事情,心中也有些嘀咕。

“这毒虫是什么东西?古代也不知道有没有杀虫剂!”

他无法想象,毒虫们到底是怎么在严防死守的情况下布满自己的寝宫的,莫非是太监传话太过夸张了?

“摆驾回宫,朕要亲自看看,到底是什么毒虫胆敢肆虐!”

群臣随即跟着宇文世宏一路浩浩荡荡的朝着寝宫里跑,当然,还有个躺在褥子上无可奈何的李炳。

等到宇文世宏带着人匆匆赶回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寝宫里面干干净净,别说毒虫了,连一只蚊子都瞧不见。

侍卫太监和宫女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宇文世宏皱眉呵斥。

太监宫女们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连连磕头道。

“皇上,奴才们不敢有半分虚言,方才那些毒虫还在肆虐,就在一眨眼间,全都消失了!”

宇文世宏也是纳闷,最终只得按下这件事情。

他怀疑这些太监宫女们是不是太累了导致花了眼睛看错了?但是那么多人总不能全都看错了吧?他们也不像是拿这种事情欺军的胆子啊!

他把心神再次全都放到了北周战事上去。

从武将文臣们的嘴里,他也大概了解了目前北周的局势。

第二十七章 毒虫入侵! 北周前线将士现以宇文纯、司马消难,达奚震为前三军总管,宇文招,宇文盛和候莫陈琼坐镇后方,大本营在河阴之地,距离首都仅有不到十座州府的距离。

攻下淮河以北的望州已经消耗了大量的兵力,现在尽管士气大涨,也避免不了缺人的情况,除此之外,其他与北齐接壤的地方镇守都不算严苛,屡屡遭到骚扰,百姓苦不堪言。

而除了北周最大的威胁北齐之外,下方还有个陈国在虎视眈眈。

尽管宇文世宏心中已然下定决心要整改北周局势,闻言也不由得心中咯噔咯噔的。

他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虽然北周孱弱,至少还有这抵抗之力,若是自己当真穿到了那种一边倒的碾压式朝代,恐怕是真的只能等死了!

好在他有着后世的记忆,心中知道北齐也并非是全然铁桶一块,再过两年恐怕自己内部就要大乱,只要自己抓住这个时机,就能一举攻下北齐!

琢磨到这里,宇文世宏不由得又惦记起了自己的黑火药。

只要这个大杀器出来了,管他什么北齐南齐的,一个火炮过去都得碾成碎片!

当日夜晚,宫女太监们害怕宫殿里再生虫害,喷洒了许多驱虫的药水,并且轮班派人在外巡视。

没想到的是,都如此严防死守了,当天夜里,密密麻麻的毒虫再次降临了皇帝寝宫!

大约到了子时,宇文世宏搂着杨芊雪刚想美美的睡下,就听到门外宫女的一声尖叫。

“啊啊!毒虫,毒虫又来了!”

宇文世宏立刻睁开眼睛,三步两步的爬了起来,朝外面冲去。

杨芊雪也是毫不犹豫的整理好了衣服,一跃而起。

打开大门,眼前的场景让两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心中更是骇然!

只见眼前满满的都是虫子,密密麻麻的顺着龙柱和台阶地面攀爬,仔细一看炎黄五毒全都齐全了,蜈蚣蝎子毒蜘蛛样样没少!

饶是宇文世宏并不害怕虫子,这会儿也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

这些虫子无声无息的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满宫殿的人竟然是无人察觉,此时有太监和宫女们拿着驱虫药水疯狂的四处泼洒,却效果甚微!

不少毒虫根本就不在意那些药水,少部分受到了微小的影响之后也很快便摇头摆脑的继续爬来爬去。

一道带着些许微弱的娇喝声响起。

“皇上快退下!”

杨芊雪一剑挥出,冷厉的剑芒将宇文世宏面前的毒虫一扫而净,毒虫的尸体都没留下半点。

“雪儿!”

宇文世宏一惊,一回头却见杨芊雪的面色已经微微发白了,娇躯都在颤抖,视线更是不断的闪避不敢去看那些毒虫。

他心中立刻恍悟,毫不犹豫的将杨芊雪搂紧了怀里,挡住了她的眼睛。

“雪儿别看了,放心吧,有朕在!”

“来人,用火烧,朕还不信,什么虫子能不怕火!”

宫女太监闻言顿时恍然,匆匆的找来了火把,然而不等他们动手,那些虫子却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齐刷刷的退散了!

次日夜里,寝殿的周围全都点上了火把,为了防止走水的危险,宫女太监和侍卫们再次轮流值班,这一夜毒虫没有来。

宇文世宏也很快将这些毒虫忘到了脑袋后面,每日都拼命的研制完善自己的黑火药。

这几日晚上,有时候那些毒虫会出来,有时候不会出来,但从未发生过伤人的事件,明明都是能毒死人的剧毒之物,却从来没有对人类用过毒。

按理来说这根本不可能,莫非这些东西每天来只是为了吓人不成?

宫女太监们被折腾的精神萎靡,日日都食欲不振胆战心惊的。

又是一晚,密密麻麻的毒虫们再次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

宫女太监们满脸麻木的用火把驱逐,因为连日这些毒虫没有发生过伤人事件,甚至称得上温顺,他们心中的戒备也放松了一些,只把这些毒虫当做是每日必做的工作。

甚至有胆子大的侍卫任由一只色彩艳丽一看就剧毒无比的蝎子爬到了自己的胳膊上。

然而就在这时,一向表现的温顺无比的毒虫们忽然躁动,那剧毒蝎子毫不犹豫的将尾钳扎进了侍卫的血肉里!

“啊啊啊!”

侍卫惨叫一声,面色顿时变紫,晕倒在地上!

“戒备!”

侍卫们反应过来纷纷怒吼。

“全员戒备,火把准备,全都不准碰这些毒虫,否则后果自负!”

众人纷纷如临大敌,然而当这些毒虫们展现出绝强的攻击性的时候,根本防不胜防!

就算是有着火把,对他们的威慑力也仅仅不到万一,仗着体型灵活,他们顺着侍卫、太监和宫女们的靴子往上爬,触碰到皮肤便把毒素注射进去!

轰轰的倒地声接连不断,眨眼间战斗力强悍的侍卫们都躺了一片!

余下的人吓破了胆子,尖叫着想要逃走,但转念想到皇上还在寝宫休息,此时若逃,便是抄九族的罪过!

太监们尖锐的叫喊声响了起来:“救驾!快救驾啊!”

此时,毒虫们的肆虐更加嚣张起来,但凡是被他们触碰到人都在三秒之内晕死过去,失去行动能力。

尽管侍卫们身强力壮武功高强,但是面对这种灵巧的毒虫,也毫无用武之地!

眨眼之间又是一片片的人倒下!

院中太监尖锐嘶哑的喊声穿破宫墙,余下的宫女和侍卫们纷纷哆哆嗦嗦的挡在宇文世宏的寝宫门口,用肉身妄图挡住那些毒虫!

宇文世宏终于被外面的动静惊醒,转醒过来跳起来打开大门,看到外面躺了一地的人和肆虐的毒虫,脑子顿时嗡了一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忠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还一瘸一拐的,就举着一个火把丢到殿前的空地上,驱散了一批毒虫。

“皇上,这些毒虫忽然发狂,且都是三步倒的江湖剧毒之物,您快离开这里!”

宇文世宏连忙上前扶住了魏忠。

“魏公公!”

第二十八章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魏忠到底是主管大太监,一来便立刻稳住了局面,尖叫着吩咐。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地上那些躺着的铺成一条路,让圣上踩着出去!”

小太监们顿时找到了主心骨,一边哆嗦一边手脚麻利的用那些晕倒的铺起来开了条路。

难免有些再次不慎被叮咬,一倒下便立刻加入了铺路砖里头。

宇文世宏还真没见过这种场景,顿时傻眼了。

这虫子一挨到人不到三秒人就得倒,管你怎么武力高强都没有半点屁用!

就在这个时候,毒虫遍布的皇宫院墙上翻身飘落了两人,一个青衣女子,一个黑衣男子,脸上都覆着面纱,速度极快的直冲宇文世宏而来!

魏忠尖叫起来。

“有刺客!快护驾啊!!”

还站着的侍卫们连忙拼了老命挡在宇文世宏面前,然而那女子却轻盈的跳了起来,落到侍卫的肩头,手腕一动不知洒下了什么,侍卫们便轰然倒地。

男子的招数则粗暴的多,直接一脚将身强力壮的侍卫踹飞出去,颇有秦坤的英姿!

眨眼间,挡在面前的侍卫便再次倒了个七七八八,只余下两个持剑而立,怒吼着朝二人冲了上去。

女子敏捷无比的落到地上,从背后抽出长剑,挽了个剑花,反手一抽便将一个侍卫砍翻在地!

另一个不等阻拦,便被那黑衣男子轻而易举的一拳压制,惨叫一声软倒了下去。

魏忠此事顿时爆发小宇宙,拼了老命的张开手臂护在宇文世宏面前。

“尔等刺客妄想害皇上,老奴绝不允许!”

宇文世宏心头微震,没想到魏忠对自己的忠诚居然已经抵达这个地步,顿时心中触动不已!

“滚开!”

黑衣男子不耐烦的怒喝一声,一脚踹翻了魏忠,青衣女子也立刻配合抽剑直冲宇文世宏而来!

宇文世宏瞳孔猛地收缩,心里简直后悔无比今夜为何没有让杨芊雪来一起睡。

他心中猛地升腾起一个念头。

完了!

自己刚练出来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对付些宫女太监绰绰有余,但对上这两个高手就是自寻死路!

“等等!”

电光火石间,宇文世宏猛地高喊了一声,镇定的停住了那女子的剑。

青衣女子冷冽的眉眼扫过他,淡淡道。

“狗皇帝,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宇文世宏拼命咽了咽口水,勉强扯出一抹苦笑。

“女侠,你要杀朕,好歹让朕做个明白鬼啊,朕莫非是曾经得罪过女侠不成?”

青衣女子目露讽刺,冰冷无比道。

“狗皇帝,你居然不知我等我为何杀你,真是可笑!高坐皇位却不作为,导致北周民间生灵涂炭,有些百姓甚至流离失所靠着吃观音土度日!你不该死么?”

宇文世宏又道。

“女侠,朕今年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朝野上下不是秘密,朕亲政加起来的天数不超过十日。”

“你却因为朕治国不严来杀朕,朕该如何?”

青衣女子愣了一下,随即眯了眯眼。

“狗皇帝,不必狡辩,这天下反正都是你宇文家的,你就算花言巧语,也蒙骗不了我!”

黑衣男子也冷冷道。

“少废话,今日你难逃一死!”

宇文世宏脑子疯狂旋转,用尽了上辈子做演员时的演技,做出一副恸哭哀然的模样。

“二位少侠,朕又何尝不忧心天下百姓?可是朕手中无权,在朝中说话也没有分量,就算是有心也无力啊!”

他不知自己的这一番表演能否让这两个刺客改变主意,但是此时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应对之策了。

“况且,二位,你们就算今日杀了我,北周朝堂也绝不会停摆,朕只是个傀儡皇帝,大臣们只听从摄政王大人的吩咐,朕若是死了,明日摄政王就能登基为帝!”

“如此一来,二位做的还是无用功!”

这话宇文世宏倒是没瞎说,毕竟若是他不穿过来,历史的走向已经顺着这个下去了。

“更何况,二位可知为何北周百姓民不聊生?前线抵抗北齐将士们的征战一日不停,这天下大乱就一日不止,百姓的苦也就永无熄灭之时啊!只有将北齐宵小打疼打怕了,他们才不敢来侵犯我王朝国土!”

黑衣男子和青衣女子闻言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齐刷刷皱起了眉头。

二人虽然是江湖人士,但对朝堂也并非分毫了解都没有,这小皇帝所说,恐怕句句属实。

就算他们今日杀了宇文世宏,对北周王朝来说也无用。

而且,宇文世宏方才那些话,也让他们感到了震动。

战争一日不止,百姓的苦难便一日不终!

宇文世宏苦笑了一声。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个道理谁人不知,可战争总是伴随胜负!”

黑衣男子和青衣女子顿时神色大震,随即喃喃开口。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二人心中迷茫起来,他们本以为自己来刺杀皇帝是为民除害。

但能说出这样一句话的皇帝,又怎么会是辜负百姓之人呢?!

宇文世宏见二人如此,顿时欣喜起来,连忙再接再厉。

“朕此时正缺有能之人,若是二位有实力,有本领,却苦于无处可用!”

“朕自问可以助二位一臂之力!”

二人心神震动,不知该如何回答。

青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清丽温婉的眉眼露出落寞无奈。

“哥哥,我们此行是不是错了?这小皇帝不像是传言中那般。”

黑衣男子也动摇起来,眉宇犹豫。

“我也不知。”

“罢了,今日就此为止吧,我不愿再杀他了。”

青衣女子说完,便轻轻从身上抽出一支竹笛,隔着面纱放到唇边轻轻奏响。

紧跟着,那些毒虫便像是听懂了一样,乖乖的爬进了中央的陶罐里。

宇文世宏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

这些毒虫居然都是有人为能操纵的?居然当真有人有着这样神鬼莫测的本领!

收完毒虫之后,二人转身便要翻墙离开,然而此时大内侍卫们也已经增援过来。

以秦坤为首的数千人齐刷刷的将寝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二十九章 放了他们! 秦坤拉开长弓,眉眼仿佛含着冰棱。

“何方宵小,胆敢在此放肆,拿命来!”

侍卫们齐刷刷的抽出长枪,对准了青衣女子和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眉头一皱,露出焦灼的神色来。

青衣女子的神色也不好看,素手紧紧的握着。

她的毒虫虽然很厉害,但是毒素已经在方才用的差不多了,若是继续强行让毒虫咬人,只会损伤毒虫根本。

面对如此多的大内侍卫,他们二人就算是武功再厉害,也别想轻易的突出重围。

就在这时,外面又有人怒喝起来。

“把大殿给我把持好了,一个苍蝇都不准放出来!”

青衣女子抽出长剑,杀入侍卫群之中,轻盈飘逸的衣摆仿佛要飘然而去。

黑衣男子则粗暴的直接对上了领头的秦坤,二人拳拳到肉,打的你来我往,难以分出胜负。

青衣女子飞舞跃动之间,面上的轻纱被风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美丽清透的面颊,宇文世宏看着瞬间呆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此女的容色,比起杨芊雪而言竟然是毫不逊色,而且已经张开,更多了些许妖娆的女子娇媚!

真真的是眉目如画,宛如画中仙子降落凡间!

在宇文世宏看来,比后世的许多电影明星ps过的图还要美丽!

他怔怔然的回神,连忙开口拦住了侍卫。

“秦坤,住手!”

当然,宇文世宏并不是因为青衣女子貌美才不杀她,他有着自己的考量。

况且这二人都是有着侠义之情的人,今日本就没了杀他的心思,今日就算是放回去,日后恐怕也不会再来了。

宇文世宏走上前,沉声对二人道。

“将这些侍卫的解毒药交出来,朕今日饶你二人不死!”

青衣女子面色复杂的看了宇文世宏一眼,从袖中取出一瓶粉末。

“这个粉末化到水里,喂他们喝下去,三刻钟后便能清醒过来。”

宇文世宏挥挥手,侍卫上前从女子手中接过粉末。

随后,他又笑了。

“好,我相信二位义士不会诓骗朕。秦坤!”

秦坤立刻抱着手出列。

“末将在!”

“你亲自带人将二位义士护送出去,不准伤害到他们!”

青衣女子美眸微动,有些触动的看向宇文世宏。

“你为何不取我二人性命?”

宇文世宏笑了。

“二位义士因为什么不杀朕,朕就因为什么不杀二位!”

青衣女子心神大震。

黑衣男子也紧紧的盯着宇文世宏,视线之中各种情绪交杂。

宇文世宏拂了拂袖子,叹了口气。

“朕乃是北周的天子,黎民百姓无论因为什么受苦,都是朕这个天子没有做好。二位是为了百姓而来,乃是天下百姓心中的善人,朕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恐怕还没有二位来的高。”

“二位是真正为百姓做事的人,朕若是挥刀杀了二位,实在是心中惭愧,夜不能寐!”

黑衣男子和青衣女子对视了一眼,顿时都说不出话来。

黑衣男子在一旁拱手,哑声道。

“今日之事,对不住了!你是个好皇帝!”

青衣女子微微点头。

随后,二人不再多说,沉默的一跃而起,跳到了围墙上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虽然没有保证,但是宇文世宏知道,这二人,不会再来刺杀他了。

秦坤立刻走到宇文世宏身边,惭愧无比道。

“皇上,微臣来晚了,让您置身此等险境之中!”

宇文世宏摇头。

“此事谁也没有料到,怪不得你们。”

秦坤顿时更加愧疚,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皇上。

随后,杨芊雪也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小脸吓得惨白,一来就紧紧的抓着宇文世宏不放手。

“皇上,今日雪儿早知一定要睡到您身边!”

宇文世宏心中感动,摸了摸杨芊雪的脑袋,见她对自己如此紧张,说没有暖心是不可能的。

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来对付女人的眼泪,只能温柔的抱着劝哄,一个劲的说自己没事儿才慢慢让杨芊雪情绪平复下来。

折腾到现在,外面已经紫气东来,天快亮了。

宇文世宏草草的睡了一小会儿,便再次醒过来赶着去上早朝。

好在这具身体一直以来都坚持练习内力,这才没有如此睡眠不足导致虚弱。

但是尽管如此,宇文世宏在处理政务的时候仍旧感到些许不适,脑子不太清醒,比不上平时效率高。

此时朝中的情况已经大为不同了,宇文浩自从确认过宇文世宏有着独当一面的能力后就不怎么上朝了。

宇文世宏心知这是皇叔在有意给自己让权,心中触动,默默记下了这个恩情。

魏忠此时身体已经养好了,随着宇文世宏身边。

群臣到齐了之后,他便一挥舞浮尘尖着嗓子喊。

“有事启奏!”

梁士彦拱了拱手站出来,沉声道。

“皇上,臣有奏折要表!”

“爱卿请说!”

宇文世宏立刻道。

梁士彦犹豫了一下,随即凝重无比道:“皇上,根据前线将军的情报,北齐已经打算集结附近州府的兵力围困望州,粮食的价格更是疯涨,望州城从外换取不到低价粮!”

“如果继续下去,恐怕望州城内士兵会被拖死!”

众大臣纷纷惊讶起来,宇文世宏也不由得有些心情沉重。

这种情况,虽然一开始就想到了,但是真正面对还是心生棘手的感觉。

好在自己已经早有准备。

宇文世宏心中暗暗想到。

思索片刻后,宇文世宏沉声问。

“望州城内有多少兵力,我军船只有多少可用,附近还有哪些地方能卖粮食给望州,梁将军可否将这些东西都给收集好呈上来!”

“是!”

梁士彦立刻拱手,同时心中也欣慰,看来小皇帝确实是真的比以往强了太多,对于战事也并非一窍不通,说的全都是最关键的节点!

“还有一件事,还要请梁将军确定好。”

宇文世宏又道,“除了望州城,附近能够调动兵马的城市大概有碧洲,凉州,文州这三个州府,州府驻兵的具体数字,派人去调查一番!”

“是!”

梁士彦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说道。

“皇上,此事臣大概有个了解!”

第三十章 前线军情再传! “虽然不清楚具体数字,但对于这三洲所能调动的兵力,根据望州城内的布局大概能够猜测。”

“哦?将军说来听听!”

宇文世宏闻言顿时心中一喜,心道果然不愧是老将军,对于战事的把控还是有水准的!

梁士彦深吸了口气,神色沉重无比道。

“大概……是我军前线所有驻兵的两倍!”

“将军所言可是北周前线全部?!”

宇文世宏闻言顿时心中惊了,前线北周的士兵,大约在七万之数,前几月在龙谷关遭到北齐埋伏,死了两万人,如今余下五万。

若是北周前线所有兵力的两倍,那就是大概十万人!

众人盘算过来之后,顿时大骇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此时,望州城内的兵力大约只有一万人,其余人都在淮河以南!

文臣武将顿时齐刷刷跪了一地,恸哭起来。

“皇上,这望州城,我们不能守啊!”

宇文世宏面上摆出悲愤怒色,猛地一拍龙椅站了起来。

“可恨我北周势弱,若是早些年,又何至于被小小北齐欺负成这样!”

“望州城本该是我北周经济最为繁华的大城,遭到北齐占据多年,好不容易夺回来,又要面临此等考验!望州城的百姓如何会不想家,朕替他们苦啊!”

大臣们面面相觑,有些被此话感染,忍不住恸哭。

“皇上,望州百姓也何尝不想落叶归根,我们不能让百姓们再失望了啊!”

“是啊皇上,望州城我们必须守!”

梁士彦见状,沉声道。

“皇上,您可是心中已然有了城府?”

他想起之前宇文世宏所说,已经有了对付北齐士兵的办法,心中不由得燃起了些许的希望。

也许,皇上真的有办法将北齐打退不成?

这个小皇帝已经给了他们太多的惊喜,为何不能期待一下呢?

梁士彦咬了咬牙,猛地抬头道。

“若是皇上真的有了万全之策,还请皇上指示,此次微臣愿意亲自上前线替皇上执行计划,保准万无一失!”

梁士彦如今是镖旗大将军,手上的兵权虽然已经交了,但是在军中的威望还是在的,若是他亲自上战场,必然会使得北周士气大涨!

众臣子闻言也不由得面露骇然震惊之色。

“梁将军居然决定亲自上战场!”

“梁将军可是我朝初代的老功臣,当年带兵打仗踏破了多少敌军,若是梁将军真的上前线,那我北周这一战就有机会啊!”

“没错,梁将军那等人物亲自指挥,一定会让那些小兵们士气大涨!”

一众臣子议论纷纷,无一例外都是激动兴奋的。

宇文世宏听到梁士彦做出这等保证,心中也舒畅。

看来梁将军宝刀未老,还是愿意为他这个皇帝做些事儿的!

见众人都将期待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宇文世宏哈哈一笑道。

“诸位爱卿请放心,朕确实心中已然有了谋略,只是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时机还未成熟,诸位再坚持几日,过几日我亲自告诉诸位!”

“当然,这望州城,我们必须要守!不仅仅要守,还要守的漂亮,守成北齐的心腹大患!”

群臣不由得互相对视了几眼,心中有些纳闷起来。

什么样的谋略还要等待时机成熟?不过他们没什么选择,只能信任皇帝的承诺!

不过不少武将们还是心中有些打鼓,毕竟皇上看着年纪小,还未及笄,十几岁的少年年纪。

多少贵族人家这个岁数的少年还只知道遛狗逗鸟,整日花天酒地在市井之间晃悠呢?

皇上就算再是早熟,也应当不会有什么真的能够击败北齐军队的妙计吧?

所以,大多数人仍旧是持反对意见,不赞成守望州,认为风险太大!

当然,有着李炳的前车之鉴,众人心中就算是有意见,也不敢轻易说出来,只能暗自等待时机看情况而定。

宇文世宏见群臣又无人说话,沉吟后开口问道。

“望州城内如今是哪位将军在驻守?消息传递是否能够及时?”

望州与北周隔着淮河接壤,若是消息传递不及时也是正常,但宇文世宏还是想尽量保证这方面的事情,不耽误任何紧急报告。

梁士彦对这些东西还是很了解的,闻言略一思索便道。

“如今在望州城内守着的将军大概是达奚震和宇文护两位将军,率领一万士兵镇守望州,消息传递要看天气如何,军中培养的有送信的鸽子,一个时辰内能够横跨淮河!”

宇文世宏又问道。

“宇文护和达奚震两位将军性格如何?”

“宇文护将军年纪略小,行事不稳重,有些毛躁,但武功高强,能以一敌百!达奚震将军更加稳重,能够坐镇后方控制占据,箭术非常高超。”

宇文世宏心中暗暗点头,这个搭配还是很合理的,看来前线的这些将士都有些东西,不是简单的。

这也让宇文世宏心中精神微微振作了一些。

正所谓不怕敌人太强,就怕自己人太猪了!若是己方都是臭皮匠,还不如一个都不要!

看来这些将军们还是超出他的预想,难怪能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拿下望州城,取得胜利!

“好,还请梁将军嘱咐二位将军一件事,那就是不要擅作主张,一旦有情况立刻往回报!一切以百姓的安危为重,至于粮草,只要能在淮河北岸买到就买,如果钱财不够,朕的国库开了给他们支援!”

“此外,还请宇文护将军到望州城内看看百姓们有没有愿意参与征兵,为国效力的勇武之人!”

随后,他看向了梁士彦。

“梁将军,朕将此事交付给你,可好?”

梁士彦闻言心中感动,皇上如此信任自己,一定不能辜负!

“皇上放心,微臣一定能办好!”

交代完战场的相关情况之后,宇文世宏便宣布散朝。

众臣子都忧心忡忡的离开。

宇文世宏则是立刻又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武器部门,对自己的武器进行进一步改善!

“黑火药已经成了,现在就是把他装进火统里试试了!”

第三十一章 需要火药原材料! “可火统的操作需要一定的射击基础和准头,一般的士兵拿到也不一定能用好。”

他思索起来,决定自己培养一批火统手,就从侍卫军里面挑人!

自己亲自培养,几日之内暂时速成,能够轰出去不炸到自己人就暂时够用了,日后再慢慢培养这方面的人才!

说做就做,宇文世宏立刻着手火统的试发射!

又是一日,武器部门的所有匠人再次听到一声震动,他们都见怪不怪,这几日自从皇上开始研究什么东西,一直都有这样的声音。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同!

一道火光不知从何处发射出去,轰然飞出,直到击中了远处的一个房屋之后,才爆炸开来,轰隆隆的巨响在上空形成一道蘑菇云!

众人顿时大骇,瞠目结舌。

“那是什么?!”

“好大的威力,为何会飞出去那么远?如果我没看错,那一座宫殿都坍塌了!”

“这莫非是神器不成?!”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道大笑声猛的传出,紧跟着一个身着龙袍的男子张牙舞爪的从仓库里冲了出来,手中抱着一个铁疙瘩!

“成了,老子做成了!”

手搓火统,就问,还有谁?!

他敢说,后世火箭筒的雏形就这样出现了!

宇文世宏傲然的举起了手中的火统,心中自豪极了。

这玩意可是个大宝贝啊,用得好在此时冷兵器遍布的战场上,那可是杀器中的大杀器,降维碾压那种!

工匠们顿时全都傻眼的看着宇文世宏,瞪大眼睛。

“皇、皇上,莫非方才的那个动静,是……”

宇文世宏点了点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没错,就是我这个大宝贝!”

工匠们面面相觑,顿时齐刷刷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对了,这个外壳,你们可以按照这个规格开始批量生产了,越多越好,做得好了,朕重重有赏!”

随着宇文世宏话音落下,工匠们的呼吸顿时都急促起来。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居然能够配合皇上发出那样大的威力!

工匠的地位向来很低,他们做出来的东西也往往被称之为奇淫巧技,登不上台面!

但是,若是方才皇上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从此以后,工匠的地位将会大大的不同!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忍不住红了眼珠子,死死的捏着拳头,心中澎湃无比!

若是工匠做出的东西,能发挥出方才的那种实力,谁还敢说工匠都是奇淫巧技,谁还敢说工匠无用,工匠地位低?!

他几乎可以预想出眼前的场景,心头激动的哆嗦了起来。

同时,工匠们心中也更加佩服皇上,坚定的认为皇上必然是真龙转世,下定决心日后一定要更加忠诚卖力的给皇上干活!

宇文世宏抱着自己心爱的火统,跑出去吩咐魏忠将秦坤给叫来。

“是!”

魏忠办事,向来靠谱快速。

很快秦坤便赶来,见了宇文世宏之后立刻单膝下跪。

“皇上!”

宇文世宏迫不及待的拉起了秦坤道,“走,陪我去找一趟户部尚书!”

秦坤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是安静的跟在宇文世宏身边当了个守卫。

户部尚书张朝人在家中,听到门童报告皇上来访,顿时吓傻了,连忙思索自己到底有没有犯什么事儿。

一边想还一边加快脚步站起来冲出去迎接。

“皇上,您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张朝殷勤无比的笑着接待宇文世宏进来。

宇文世宏却没有多话,抬手抓着张朝,期待无比道。

“爱卿,朕的国库如今可充盈?!”

张朝闻言卡壳了一下,心头顿时警惕。

“皇上,您问这个做什么?您也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北周不太好过,国库上的钱都拿去充军了!”

宇文世宏略微思索了一下,又道。

“爱卿,那就把余下的钱能调的都调出来,朕要买的东西,正是跟战场息息相关!”

张朝一愣,连忙道:“皇上,您是要买什么?只需要在知会户部一声便可……”

宇文世宏义正言辞的挥了挥手。

“爱卿有所不知,朕所需要采买的这样东西,只有朕亲自见了才能确定它能不能用,并且所需要的量是越大越好!”

张朝听宇文世宏这样说,旋即也不再多问。

“皇上,您要买的东西,都是昂贵的物品吗?”

宇文世宏摆了摆手,神秘莫测的笑了笑。

“我要买的东西,不贵,但所需要的量非常庞大,而且越多越好!”

宇文世宏心中暗道,好在这个朝代的人其实并不太明白制作火药所需的材质都是做什么用的,这也给了他可乘之机!

大肆的采买火药所需要的原料,把他们调配成黑火药,最后加工成火统的炸弹!

想到这里,宇文世宏呼吸急促起来!

张朝领命后带人取了户部令牌,可以随时在各地皇商之中取钱,非常方便。

随即,一行人换上了普通的衣服,装成是普通商户的样子混入了人群之中,朝着北周目前最大的交易集贸走去。

要到那个交易处需要穿过护城河,到了外城区才能抵达,一行人于是派人找来了船只,张朝亲自让心腹划船,这才放心下来。

实际上宇文世宏倒是没那么紧张,毕竟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特地将秦坤给带来了。

经过护城河时,宇文世宏举目四望北周的盛景,心中也是感慨起来。

自从穿越到了这北周之后,还从没出过皇城,此番也是借此机会出宫见见北周的风貌。

这么好的风景,这么新鲜的空气,放在后世可是没机会能够享受到的。

这才是纯天然,无污染!

一边心里胡思乱想,一边享受的靠在船头吹着水上的凉风,惬意的眯了一会儿。

很快,船只便抵达了交易集贸的最外层,络绎不绝的人流开始多了起来,停靠船只的河岸已经停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商户船。

宇文世宏一马当先带着秦坤上去,大踏步进入了交易集贸之中。

第三十二章 王督抚? 简单的扫视了一圈外围售卖各种生活用品的地方,宇文世宏很快略过了视线,此行的目的地并非是这个。

正想要继续往里走,忽然之间一阵喧哗声传来,紧跟着一道纵马的声音响起。

豪华无比的马车大摇大摆的从嘈杂的街道中间横行霸道,两旁的小厮正不耐烦的赶人。

“快滚开,别挡着我们王少爷的路,听到了没,一群贱民!”

“滚开滚开!一会儿马踩死了人可跟我们没关系啊!”

百姓们露出愠怒之色,却在抬头见到那马车上的标志时,目光骇然的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后退。

“是驻兵督抚王睿大人家的旗帜!”

“车上恐怕是那位王少爷,居然真的如传言中一样目无章法,大家快退!”

母亲父亲们抱起孩子捂着眼睛低头往后撤,不敢抬头多看那马车。

此时,嘈杂的脚步声中,一道啼哭声猛的响起。

“爹!娘!呜呜呜!”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两三岁左右的小孩正无助的坐在道路中央哭泣,而马车俨然没有停步的意思!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脸色发白,无人胆敢出声阻拦!

小厮们见到那小孩,皱了皱眉,不悦的大吼起来。

“谁家的孩子,赶快抱走!”

“找死么?!”

车里,似乎有人听到了动静,不耐的掀开帘子。

“怎么回事儿?!”

小厮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小声的回。

“王少爷,有个小孩在前面挡着路了,要不要停车啊?”

“停车?”

王少爷面上露出讥讽傲然,轻蔑无比的嗤笑。

“少废话,区区一个贱民罢了,畜生不如的东西居然还配让本少爷停车,给我碾过去!”

小厮们连忙应下。

“遵命!”

百姓们眼看着无力救助,都心生绝望,有些女子还在不断的啜泣。

“那边怎么回事儿?”

宇文世宏顿住脚步,皱眉看过去。

一个侍卫走过来到宇文世宏耳边耳语几句,随即宇文世宏面色大怒。

“秦坤,快去救人!”

秦坤立刻飞身而起,双腿用力,怒吼一声双掌朝着马车马头拍去!

这一巴掌像是万钧之力,直接拍到了马的脑袋上。

拉车的马猛地惨嚎了起来,双腿抬高,疯狂的挣扎动弹。

马车随之开始左摇右晃,小厮们都尖叫着被摔了下去,然而那马却是分毫没有停歇,疯狂的横冲直撞起来!

“喝!”

秦坤又是低喝一声,随即双目圆瞪,猛的挥出双手,朝着那马的脑袋旋转按压,轰然震下!

砰!轰!

“嗬嗬!呜!!”

马嘶鸣起来,随即怦然跪倒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最后,愣是在那孩童面前不过半米的距离,马车被硬生生的停下了!

马车中坐着的王少爷被这大幅度的甩动给硬生生砸破了脑袋,从马车上掉了下来。

秦坤抱起了那小孩放到路边,一个穿着朴素短打的女人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红着眼睛将小孩抱到了怀里,哭嚎道。

“囡囡,你没事儿吧!吓死娘了!快谢谢这位大人救命之恩!”

说着,那个女人疯狂的朝着秦坤道谢。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宇文世宏此时带着人走了过来,秦坤恭敬的一拱手,随即对女人道。

“你应该感谢的是我家主子,我只是一个侍卫,听从主子的命令罢了!”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再次对宇文世宏感恩戴德的一通感谢。

就在此时,一道爆炸般的怒吼声响起。

“哪个混账居然胆敢对老子的车马动手?找死吗?!”

车马旁的王赟无捂着渗血的脑袋站了起来,一旁冲过来了许多小厮下人,小心翼翼的围着。

说着,王赟视线一转,森森然的落到了宇文世宏一行人身上。

“就是你们吧?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知道我爹叫什么?!”

女人见状吓得浑身颤抖,连忙抱着孩子低头跑了。

秦坤面色震怒,走到宇文世宏身前抽出长刀。

“放肆,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

张朝此时也气的脸色发白,手哆嗦着走到前面指着那王赟骂。

“真是纨绔子弟,居然在集贸上公然驾车,你可知朝廷明文规定不允许在集贸上驾车吗?!你爹是哪个,你给我报上名来!”

居然当着皇上的面做这种事儿,这不是打他的脸吗?好不容易带着皇上出来一趟,居然还有这种糟心事!

张朝心中那叫一个恨啊!

没想到,听到张朝和秦坤的话后,那王赟居然哈哈大笑起来,面上露出邪肆狂妄之色。

“老子管你家主子是谁,在这皇都之中,老子说句第一就没人胆敢说第二,识相点的你们趁现在跪下给老子道歉,今日就饶你们不死!”

一旁的那些小厮下人们也纷纷狗仗人势的骂了起来。

“就是,我们家少爷可是王督抚大人的独子王赟,是这皇都城的顶级太子爷,谁敢在我们家少爷面前放肆!”

“还不赶紧跪下求饶!”

秦坤虽然武功强大,但是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往日这种不自量力的人多了,最后还不是一听王督抚的名号就吓得直接跪下了!

“什么?”

张朝顿时被他们给气懵了。

“违反了王朝法律条文,你们还敢如此嚣张?!”

他吹胡子瞪眼,气的衣袍都在哆嗦。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那边传来讥笑声。

“法律条文?那是什么东西?呵呵,在这皇都脚底下,老子所说的话就是法律条文!”

“放肆!”

张朝立刻怒喝。

王赟却根本没把张朝当回事儿,反而满不在乎的抱起手臂,不耐烦道。

“干什么啊,怎么还不赶快派人来收拾这几个混账东西,居然敢冒犯本少爷!今日就要把他们给剁了喂狗!”

“……你!”

眼见着自己朝中老臣被差点气出个好歹,宇文世宏眉眼也渐渐冷然下来,其中冷光一闪而逝。

他主动上前一步,淡淡问道。

“敢问一句,你口中的王督抚指的是?”

王赟等人一愣,随即抱着肚子轰然大笑起来!

第三十三章 镇守军王少爷! 一旁的小厮傲然喊道:“哪里来的土包子,居然连皇都镇守军王督抚都不认识,真是不知死活!”

他一脸自豪,仿佛口中的王督抚指的是他爹一样。

围观的百姓们已经彻底蒙圈了,镇守军这种级别的存在,是他们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人物!

镇守军……

宇文世宏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镇守军?”

张朝已经想到了什么,倒抽一口凉气,低声凑到宇文世宏耳边。

“皇上,王督抚全名王威,是镇守军的军备长,手底下掌管着皇都镇守军两万的兵力!”

那王赟见状,傲然无比的仰起脑袋。

“呵呵,你在这皇都里面打听打听,谁不认识我王少爷?”

宇文世宏只是微微皱眉,王威他倒是有些印象,但是此人在朝堂上向来为人比较低调,从来不会主动惹是生非,是个老奸巨猾的聪明人。

没想到他的儿子居然是个这等货色,蠢的一眼能看到底。

在皇都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胆敢号称第一,俨然一副皇都他老大天老二的模样。

想到这里,宇文世宏心中又转过味儿来,多琢磨了一下,又道。

“好吧,那王公子打算如何?”

王赟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扇子,道:“看在你小子还识相的份上,本少爷今日天给你个机会,只要你现在跪在本少爷面前给少爷把鞋子舔干净,磕几个响头,这事儿就过去了!”

“找死!”

秦坤怒了,猛地拔出刀来,冷冷的看着王赟。

宇文世宏神色却不变,单手挡住了秦坤。

“王少爷,你这般就有些过分了,你当众欺压百姓在先,难道就不害怕我告到官府吗?”

“告到官府?”

王赟愣了一下,随即嚣张无比的大笑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你真是本少爷见过最不自量力的蠢货!莫说官府,就算是你告到皇帝老子那儿去,也不敢管老子的事!少废话,你要跪下就赶快给我跪下,老子的耐心有限度的很!”

他当众把皇帝挂在嘴边,满不在意的蔑视,然而却无人对此有所反应,仍旧是嚣张的大笑着,显然是没把皇帝给当回事!

看来自己这个皇帝的威望在民间还是差的很啊。

宇文世宏微微沉下了脸色,有心进一步试探道:“你如此冒犯皇上,不怕皇上砍了你的脑袋吗?!”

一旁的张朝和秦坤早已经面色铁青,要不是宇文世宏在前面挡着,恐怕此时早就已经冲上去将那王赟打个半死不活了!

“砍了我的脑袋?”

王赟讥讽的笑了一下,傲然无比道:“就凭皇朝上的那个傀儡皇帝吗?你若说是摄政王大人,说不定我还会害怕一些,但那傀儡小皇帝,算个什么东西!”

显然,他心中是没有半分忠诚的。

宇文世宏的脸色彻底沉冷下来,淡淡的一挥手。

“秦坤,动手吧,把他给我捆起来,丢到王督抚家门口去!记得,亲自去!”

秦坤早就忍不住了,闻言立刻点点头,猛地冲了上去。

小厮们似乎没想到秦坤居然还敢动手,连忙着急忙慌的挡在王赟的身前,然而这在武功高强秦坤面前根本就无济于事!

别说是一两个小厮,就算是来十个一百个都没有用!

眨眼之间,那王赟少爷便被秦坤轻而易举的给捆了起来,扎扎实实丢到了马背上去。

“皇……少爷稍等片刻,属下即刻便回!”

说着,秦坤策马扬鞭,快速带着王赟跑了出去。

“等等,你居然还敢动手,找死不成?!快放开本少爷,让你放开听到了没有!”

见到那王赟少爷被轻而易举的收拾了,围观的百姓们面色全都变得震惊骇然起来。

平素里只见到那王赟少爷耀武扬威无人敢招惹,从来没见到对方如此狼狈的被人收拾的一面!

不少平常受了委屈的人都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心中暗暗叫好,只是也有不少人在替宇文世宏等人担忧,毕竟那可是王督抚王威的儿子,就这么打了,真的没问题吗?

若是让宇文世宏听见了,必然要斩钉截铁的回答他们。

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别说是那王赟了,就算是王威亲自来了,他宇文世宏也照样收拾!

百姓之中,一道靓丽的身影悄无声息的隐下。

王督抚的府邸距离这里不远,快马加鞭之下秦坤很快就回来了。

随即,宇文世宏几人开始大摇大摆的逛集贸,遇见摆摊卖小吃的,宇文世宏还会好奇无比的亲自上前去尝试一番味道。

过了一会儿,那个被秦坤救下的母子二人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左顾右盼一脸焦急担忧的叫住了几人。

“几位恩公,恩公!”

宇文世宏一愣,会过头看到母子二人还惊讶了一下。

“是你们?”

母子二人小心的走过来,焦虑的握了握拳头。

“恩公,你们快走吧,这会儿那王威将军还没从军营中回来,不过看时间大概是快了,若是他知道你们打了他的儿子,必然不会放过你们,那边有王督抚府中的小厮一直在看着这边,你们的动向,他们都一清二楚啊!”

那老妇人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孩儿,眼泛泪花,嘴唇蠕动道。

“恩公,我能帮你们的只有这么多了!”

说完,她便匆匆的抱着孩子逃也似的走了。

“哎、等等!”

宇文世宏一愣,刚想开口阻拦,此时便听到一阵阵马蹄声传来,紧跟着,层层重兵将整个集贸全都包围了起来!

“都给我老实点,不准动,配合检查!”

呵斥声随即传来,侍卫们将集贸市场百姓们都拦了下来,不允许出去。

为首的一人坐着高头大马,身上还穿着一身威严无比的长袍,脸上的络腮胡子荏苒无比!

一旁的百姓们全都惶惶然的软了腿跪下。

“王督抚!”

“是督抚大人!”

来人正是镇守军督抚王威,也是王赟的亲爹!

其实这王威在朝中的官位置并不算特别高,但地位却有些特殊,因为他和长孙洪杨建等人一般拥有着兵权,并且不像是大内皇宫的那几千号人,他掌管的军队足足有两万人之多!

第三十四章 王威的不臣之心! 王威震怒无比的甩了甩马鞭,神色阴沉沉的。

“是谁胆敢对我的儿子出手!给我站出来,报上名来!”

他左右扫视了一圈,一双虎目圆睁,充斥着愤怒之色。

秦坤从他身后拿着一包糯米糕走出来,神色冷然的看了王威一眼。

“王督抚真是好大的威风!”

王威见状,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秦坤,就是你敢打我儿子吗?别以为你被皇上提拔到现在这个位置,老子就怕你!”

秦坤神色冷淡,看都不看王威一眼,拿着手中糯米糕便往前走,走到一处台阶时站定,恭敬的递上去。

“公子,这是您要的糯米糕,属下买来了!”

王威一愣,公子?属下?

秦坤他不是大内侍卫吗?哪里来的什么公子,他居然在别人面前如此低声下气?

心中纳闷着,王威慢慢的抬起头来。

宇文世宏拍拍屁股上的土,悠然接过来,笑道。

“也不知这城外小摊上卖的糯米糕和御厨做的口味上有什么不同,让我尝尝!”

王威看清楚宇文世宏的脸,顿时骇然失声,震惊无比道。

“皇上?!”

旁边的百姓小厮此时全都吓傻了,嘴巴张的大大的,好像能吞下一个足球场一样!

什么?!居然是皇上?!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那几个方才侍奉王赟的小厮纷纷开始拼了命的殴打自己,腿软成了面条,脸上的神色惊恐的像是被人打了一百巴掌一样。

随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倒抽凉气!

砰砰砰!

膝盖触地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不消片刻,眼前顿时齐刷刷的跪了一大片。

王威也匆匆下马,跪倒在地。

“皇上,微臣不知您大驾光临,还请皇上恕罪!!”

百姓们愣神过后开始轰然磕头,感动激动的涕泗横流。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别的他们不知道,但是眼前这人方才救了他们,他们可是心知肚明的,本来只是把宇文世宏当成了普通的救命恩人。

但得知了宇文世宏是皇上之后,这救命恩人的性质顿时就变了,那叫皇上爱民如子,居然能够为普通百姓出头!

王威的脸色几经变化,再是傻子他也看出来此时的情况不太对劲了。

原以为只是普通的为自己的儿子出个气的事儿,没想到居然冒犯到了顶头的那位头上,若是此前的傀儡皇帝也就罢了,偏偏此时的宇文世宏已经手握实权,朝中的臣子他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前几日的李炳还历历在目,王威心头顿时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打死自己那个逆子!

宇文世宏神色莫测的走到了王威面前,语气淡淡然道。

“王督抚,你可真是教导出来一个好儿子啊,本事大得很,连朕这个皇帝都不放在眼里,还妄言这皇都里面都是他说了算!怎么,王督抚是打算统治这皇都不成?”

王威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心中又狠狠骂了几句自己那个便宜倒霉儿子,恨得无以复加。

“微臣不敢,还请皇上恕罪,那个逆子微臣回去必然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宇文世宏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就走。

“王督抚可要记好了今日的话,若是再管教不好你那儿子,就不要怪朕亲自替你管教管教了!”

王威点头应是,一双眼睛中阴沉莫测。

宇文世宏随即也懒得再废话,带着秦坤等人转头便离开了。

待到宇文世宏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王威终于忍不住怒火猛地站起来,狠狠一脚踹翻了一旁的一个跟班。

“可恶,不过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奶娃娃,居然胆敢这么下我的面子!”

他心中阴晴不定,气的恨不得杀个人泄泄气。

他一旁有个幕僚悄无声息的走过来,低声道。

“主上,您打算怎么办?要不要跟着皇上一起?”

“他想的美,老子才不跟上去给他做狗腿子,秦坤既然在又不会让他死了!”

王威一拂袖子,转身便走。

他现在满肚子的气,看着这边就来气,心中现在正想着回去先把自己的蠢货儿子给揍一顿。

也是放养放的久了,没想到居然把这个混小子给养成了这样一副无法无天的愚蠢样子,今日也好在是犯到了这个刚掌权的小皇帝头上,要是犯到了摄政王头上,他此时估计早就脑袋落地了。

王威心中闪过阴沉之色,怒不堪言。

“不过是个废物罢了,也不知摄政王大人到底是被什么给迷了脑袋,居然选择把朝堂权利让给他!”

朝中此时确实如的摄政王所料的那样,还有不少是摄政王一派的人,尽管宇文浩此时已经彻底放权,但是往日里集结起来的权利已经深深的代入进去,无法简单的转身投靠宇文世宏了。

这王威就是其中之一,他曾经乃是铁打的摄政王一派,并且心中仍旧对现在的小皇帝非常嗤之以鼻!

另一边,宇文世宏和张朝等人终于也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就是这些矿砂!”

宇文世宏走到一处小摊前,见到一小堆矿砂,伸手粘起来一些凑近了闻闻味道,面露喜色。

他抬头问那小摊主,“老板,这些矿砂我若是打量订购,你可供应的起?”

小摊主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闻言愣了一下,憨憨的挠了挠后脑勺。

“不瞒贵人,小的这里只有这些,本是用来给玩具做添头的,贵人若是想要,恐怕小的也拿不出来啊!”

宇文世宏又道。

“那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可否告知个门路?”

说着,宇文世宏露出笑容,从袖口里取出了一小串铜钱递给老板。

“老板若是能给些线索,这些钱便是你的了!算是我们给的消息费!”

那老板见状顿时愣了起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贵人,这使不得!实话告诉您,这些东西不是什么秘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您往前再走几里地,有个矿产区,那里的火石上刮下来的粉末就是这东西了!”

第三十五章 硝石矿脉! “咱们卖些玩具,这个东西点燃了能发出些光亮,许多小贩都会弄来一些抹到玩具上卖给小孩儿,好多赚些钱!”

宇文世宏闻言顿时一喜,连忙道。

“老板不必客气,快拿着吧!”

他将铜板丢给了老板,随即带着秦坤和张朝继续往前走。

“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一处矿产,这倒是完全的意外之喜,不知这矿产到底大不大,现在还剩下多少!”

宇文世宏心中充满了期待,恨不得直接飞奔过去!

张朝在一旁道。

“皇上,这个王威您估计日后要多多注意了。”

他人老成精,当然看出来这王威的不臣之心,只是方才没有点明。

“方才微臣瞧见他的模样,恐怕不像是心服口服的模样。”

宇文世宏背着手冷哼了一声,神色淡漠。

“心服口服?呵,他没有直接暴起对朕下杀手,已经是让朕意外了!”

从一开始,宇文世宏就没有相信这个王威。

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那王赟能是那副样子,跟家里人的教育有很大的关系,若不是家里人整日给他传递皇上乃是傀儡皇帝的消息,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如何能够得知?

他上辈子可是个演员,别人想在他面前演戏骗他,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水准!

秦坤骂了一句。

“可恨的混账!”

“他恐怕曾经是摄政王一派的人。”

宇文世宏淡淡道。

“你们二人今日的事情就当做不知道,先不要轻举妄动,看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毕竟,人还没有犯错的时候,朕是没有把柄对付他的,凭白动手也容易伤了朝臣的心,待到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之时,便是朕收拾他的时候。”

张朝和秦坤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愕然。

没想到,小皇帝居然在这么不知不觉中,成长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这等手段和魄力定力,都非是一般人能够比的!

到了矿脉,宇文世宏首先被这矿脉的庞大震惊住了,紧跟着神色狂喜。

“太好了,居然有这么多!”

这么庞大的硝石矿脉,放到后世恐怕都是骇人听闻的,果然是资源还未开发的古代,这等天然宝物不知还有多少没被开发出来!

宇文世宏甩了甩脑袋,把脑子里关于各种各样能源矿脉的东西晃了出去。

“先把眼前的这个给吃下了再说!”

矿脉是有一个小商人家族所有的,就在旁边不远处开了几个小作坊,卖一些硝石制作的玩具等谋生。

见到宇文世宏大踏步走进来,作坊的管事连忙迎接。

“拜见皇上……”

方才的消息已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来,管事的甚至也是方才匆匆赶回来的。

宇文世宏摆摆手让他们起来,视线扫了一圈作坊里面的摆设。

纸筒包着的硝石玩意,细细的铁棍上附着的硝石粉末。

他简单一琢磨,便一拍手掌,恍悟暗道,这不就是后世的那些仙女呲花棒,摔炮的原型吗?!

原来竟然在这么早就被人们开发出了玩法。

宇文世宏心中想着,这古人的智慧就是不用到正道上去,若是用到正地方上了,火药武器也不会那么晚才大规模应用!

宇文世宏沉声道。

“你们这里的矿脉资源愿不愿意转卖?”

管事的愣了一下,随即道。

“当然卖!皇上,您需要多少,只管张嘴就是!”

他心中暗喜,莫非是皇上宫中准备开宴会,需要这些烟花增加娱乐?这可是大单子啊!没想到他们家这么个小铺子居然能有机会接到皇帝的单子!

这可要发了啊,不知皇上到底要定多少。

一百斤?两百斤?还是五百斤?

管事的心里不断的揣测起来,越想越是喜不自禁。

宇文世宏一拍桌子,叫了声好。

“那就先给我来个一百吨!”

这话一落下,管事的顿时蒙了,傻眼的长大了嘴。

“啥?!”

一百吨?!

不光是他,张朝和秦坤也蒙了。

张朝连忙骇然道,“皇上不可啊,一百吨的量实在太大了,莫说国库出不出的起这笔钱,单单是仓库就放不下!”

宇文世宏不满的皱起眉头。

管事的也语气小心翼翼道。

“皇、皇上,我们还从未开采过那么多的矿,现在店里的存货就算全都拿出来也不过只有一千斤左右……”

宇文世宏一听这话,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好不犹豫道。

“一千斤太少了!”

他摇摇头,退了一步,“若是朕想要十吨,掌柜的你们多长时间能开采出来?”

管事的闻言为难的皱起了眉头,左思右想,苦恼无比。

“这、这,按照现在的人工来算,大概需要一连开采两年……”

“两年?!”

宇文世宏顿时提高了嗓音,不满的嚷嚷起来。

“这也太慢了吧?!”

管事的顿时吓得脸色一白,哆哆嗦嗦的跪倒在地,不断的磕头。

“皇上饶命!小的只是个普通的小作坊,开采的人力加起来也只有七八个人,实在是无法再快了啊!”

“不行。”

宇文世宏紧紧的皱着眉头,心道这么长时间恐怕等的黄花菜都凉透了,现在战事吃紧,还要再加上制作加工成弹药的时间。

“若是朕两个月之内就要,需要大概多少人力?”

管事顿时冥思苦想,“那恐怕需要两百人同时开采……”

“朕派人给你调集熟练的开采工人,提高效率,务必在两月之内把这个量陆陆续续给拿出来!”

管事自然不敢拒绝,连忙跪下应是。

宇文世宏这才勉强满意,他点了点头,笑道。

“管事的,这矿脉的主人可是你?”

“是小的。”

“朕现在给你个通天的机会,你敢不敢握住?”

管事的眼神顿时燃起一抹炽热,激动无比的看向了宇文世宏。

“皇上,您说!”

宇文世宏笑眯眯道,“朕这一笔订单你以为就是终结了?不!朕日后只会越来越多的需要这矿脉里的矿石,你只管源源不断的开采,有多少,朕就要多少!”

第三十六章 火统试威! 众人眼中都划过骇然之色,张朝张了张嘴,满脸苦涩的想要说些什么,但面对皇上狂热的眼神,却怎么都不敢说出口。

此时,宇文世宏又抛出来一笔惊天大雷。

“所以,掌柜的,你愿不愿意做朕的皇商?”

那管事的顿时被宇文世宏这句话给砸懵了,震惊无比的看着他,不断的吞咽着口水。

“皇、皇商?!”

他晕晕乎乎的想着,今日是怎么回事,这是祖上冒青烟了么?

“愿意么?”

宇文世宏再一次问道。

管事的顿时浑身一激灵,立刻砰砰磕头,口中激动无比的大呼。

“愿意!小的愿意!日后皇上但凡有吩咐的地方,小的无有不从!”

“好!”

宇文世宏欣慰的点了点头,握住那管事的手拉了起来。

“日后有你的辅佐,朕心里便安定了不少!既然此事已经定下,那管事的便立刻以朕之皇商的名义去召集经验丰富的开采矿工,即日开始吧!”

管事的感动的热泪盈眶,纳头便拜!

“多谢皇上信任!小的遵命!”

宇文世宏这一番骚操作,看的张朝都懵了。

好一招空手套白狼啊,这管事的怕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忽悠瘸了吧?

张朝咽了咽口水,心中再次下定决心日后必然不能得罪皇上,否则怕是连死了都得给他数钱!

解决了硝石原材料的问题之后,宇文世宏很是松了口气,余下的那些硫磺和木炭这些东西都比较好找,剩下的便是培养一批值得信赖的工匠开始着手大批量的制作黑火药了。

当然,调配的过程必须由宇文世宏亲自动手,加工可以交给旁人。

他打定主意,至少在北周强势起来之前,这黑火药的配方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夜幕降临,宇文世宏带人回到了寝宫。

杨芊雪早就等着他了,见他回来立刻上前来帮他宽衣,眉眼柔和中带着些许埋怨。

“皇上,臣妾在宫里已经等候您许久了,近日您忙成这样,臣妾总是见不着您的影子!”

宇文世宏连忙笑着抱住杨芊雪,口中哄道。

“雪儿,朕这几日都是在忙政事,这不抽了空了立刻来好好陪陪雪儿!”

杨芊雪娇羞的低下了小脑袋,素手锤了锤他的胸膛。

“皇上您真坏!”

两人又如何玩闹着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又是不提。

次日一早,宇文世宏便从黑甜的梦乡中清醒了过来,神清气爽的推开窗户,吸取着早间的第一缕紫气修炼内功。

精神充沛的上了早朝,接着与众臣子将战备和民生的一应事务都探讨一番给了个解决法子后便散朝。

紧跟着,宇文世宏便再次扎进了自己的火统研制进程中。

除了铁匠之外,宇文世宏又招收了不少各种奇淫巧技擅长的匠人,特地打造了一个创造部门,鼓励匠人们在火统的基础上改良此类型的外壳。

他心知自己上辈子虽然对这些东西有浅显的了解,能勉强造出个大概,但更专业的东西就远不如这些专业人士了。

与其自己绞尽脑汁的去琢磨,不如选择把这个事儿抛给这些古人,让他们琢磨着创新。

于是,大内皇宫之中这几日尤为热闹,源源不断的硝石等原材料不断的秘密从外界运过来。

进了仓库之后宇文世宏从来不假人手,为了以防万一,他还采购了一些混淆视听的原材料。

至于朝中的王懋和梁士彦长孙洪等朝中心腹大将则早就好奇无比,心中猜测皇上这些时日到底都在做些什么东西?居然还这么神秘不给人知道的!

又是两日后,宇文世宏下了早朝,并没有急着走。

梁士彦等人于是心中暗暗有所预感,往常这个时候皇上早就心急不已的跑了,今日却与往日不同,必然是有变数,于是他们也都拖着没走。

待到众位朝臣都散去,大殿里只剩下了王懋、梁士彦,长孙洪等等几位大臣。

宇文世宏嘿嘿笑了一下。

“各位,愿不愿意一起去瞧瞧朕的秘密武器?”

梁士彦等人面上顿时露出喜色。

果然是这事儿!

随后,一众文臣武将跟着宇文世宏一起走向大内皇宫之中。

秦坤和魏忠杨芊雪等人也得了消息,各自从殿内赶过来,就连宫外的宇文浩也收到了宇文世宏传来的消息,赶来了殿内。

不多时,武器部前面的一处巨大的空地上已经占满了人,有侍卫也有百官,凡是得到消息的全都赶过来瞧热闹了。

宇文世宏派人搬出来火统,将弹药取出来几颗放到一边,开始上手调试。

折腾了一会儿之后,他将弹药小心的装进了火统里面,舔着嘴唇对众人挥手。

“各位,快点把前面的空地让出来,待会儿误伤了可不要怪朕!”

众人于是更加好奇,稀罕不已的看着宇文世宏手里那陌生的东西,心里像是有小蚂蚁在爬一样痒痒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宇文世宏直到众人往后退了大概二三十米之后,才咧嘴笑了起来。

“都瞧好了!”

他心中也是有些激动,这感觉就像是上辈子千锤百炼打磨出了一部精品好剧,就等着放出来给观众看,那种成就感无与伦比!

宇文世宏猛地扣动了扳机,火统在他肩膀上往后撤了一下,凭着这些时间的锻炼,他的身体勉强能承受住这后座力,踩定了没动弹。

火统中弹药轰的一声飞了出去,一连飞出了数百米远,随后轰然一声猛地将一座小殿炸成了飞灰!

砰轰轰!

巨大的响声过后,一朵蘑菇云缓缓的升起,爆炸带来的劲风朝着四周猛的散开,余波都将众人的头发吹得一阵凌乱!

此时再回过头来看,所有人全都长大了嘴巴,瞠目结舌的瞪着百米开外的那朵蘑菇云,真真正正的,在风中凌乱了!

“这、这这……”

梁士彦五十多岁高龄,愣是涨的面色通红,哆嗦的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手指头指着那远处的废墟,像是傻了一样!

第三十七章 火统初显威! 宇文世宏畅快无比的哈哈大笑,对臣子们说道。

“如何,这就是朕一直以来瞒着诸位爱卿的秘密,这东西名叫火统,乃是钢铁和火药制成的,在战场上只要是经过培训身强力壮的士兵都能用!”

现在的朝代,想要做出那等太过高科技的东西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这种火统需要的火药是能够做出来的。

虽然不像后世那样强大,但对于冷兵器时代,也是彻头彻尾的碾压了。

等到臣子们好不容易收回恍惚,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梁士彦激动无比的不断的拍着大腿,脸上带着兴奋喜悦之色。

“太好了,太好了,得到如此神兵利器相助,我北周的未来有盼头了啊!”

长孙洪更是呼吸急促,衣服散开了都来不及去管,不断的揉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大坑。

宇文浩一个八尺大汉,甚至在无声无息的抹着眼泪,眼眶红彤彤的。

“宏儿,皇叔真的没想到啊……”

他怔然又似乎是不敢置信的问道,“宏儿,这是你做出来的么?”

宇文世宏颔首,淡淡道,“没错,皇叔,这几日我一直瞒着你们并且一下朝就立刻去做的东西就是这个!”

“好!”

宇文世宏一拍手掌,赞赏大喝起来。

“我北周有你,真是天之大幸啊,宏儿,这样东西,你说他叫做火统?可能量产?制造起来麻烦复杂吗?”

宇文世宏点点头道,“可以量产,放心吧皇叔,这些事情我都已经考虑清楚了,货源并不麻烦复杂,制作起来很容易!”

宇文浩激动的不断走来走去,口中一直喃喃。

“我北周之幸啊!北周之幸啊!”

梁士彦已经坐在地上不顾形象的嚎哭起来,“皇上万岁啊!皇上,老臣这心里头高兴啊,实在是高兴啊!”

秦坤满脸喜色的附和道。

“是啊,皇上,北周有这样武器加持,日后再也不会害怕北齐军队的悍勇!”

其余臣子也纷纷面含喜色的不住赞叹恭维起来。

宇文世宏见众臣子此时心情正激动,趁此机会立刻大喊起来。

“朕从明日起便会开始投入进火统部队的培训之中,火统也会让工匠加快速度量产,前线士兵要不了多久,就能够收到我朝送给他们的强力后援!”

臣子们纷纷跪下山呼万岁!

见到了火统的威力,此时臣子们心中都对北周的未来充满了希望,本来心如死灰,此时也又重新燃起了盼望。

如此一来,北周朝堂上下才是真正的君臣一心,无可指摘了。

但是宇文世宏也并没有就这样自满,他在送走了大臣们之后,再一次投入到了火统部队的培训之中,挑选出了一批身强力壮的士兵来训练他们如何控制火统。

到了快夜里的时候,魏忠忽然跑来禀告。

“皇上,皇城外面有个男人带着个小女孩非要求见您,已经在皇城外面等了足足一天一夜了,侍卫们也驱逐不走,非要见到您为止!”

宇文世宏愣了一下,皱眉问道。

“男人和小女孩?”

魏忠也满脸苦色。

“皇上,奴才也不知道啊,要不是他实在是执着,怎么赶都赶不走,奴才也不至于麻烦到您这里,这不是害怕他再生出什么是非么!”

皇上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但是那个人却实力高强,侍卫们都去了几波了都没能赶走他,搞得魏忠心里又是着恼又是害怕。

宇文世宏眉头一皱,颇有些不悦。

“若是赶不走就让他站着,朕也是很忙的,什么人都想见朕!”

魏忠连忙哎了一声,匆匆又走了出去。

宇文世宏摇了摇头,很快把这件事情给忘到了脑袋后面。

次日中午,宇文世宏下朝赶到武器部的时候,却见到一群神色颓靡的侍卫有气无力的从外面走来,看上去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样。

宇文世宏心中疑惑,走上前问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

侍卫们见到宇文世宏连忙跪下。

“皇上!”

“免礼吧!说说是怎么回事!”

侍卫们不由得面面相觑了一阵子,片刻后其中一人苦着脸站了出来,拱手道。

“皇上,其实是皇城外面有一个奇怪的男人和小女孩,魏公公让我们几次三番的去驱逐都没用。”

“一开始还是那个男人出手,我们上去过不了几招就败退下来,接下来那个男人就不动手了,一直都是那个小姑娘不知从哪里放出来几只蝴蝶,往我们身上一落,浑身便没了力气!”

侍卫们忍不住吐了苦水,“皇上,咱们好些个侍卫这两日都被打击的食不下咽,那小丫头未免也太变态了!”

宇文世宏顿时回想起此前魏忠所说的话,心头燃起了些许兴致。

“蝴蝶?”

居然还有人用蝴蝶这种无毒的昆虫做武器吗?她怎么让侍卫浑身发软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来了精神,随即道。

“好,朕知道此事了,你们先回去吧!”

随后,宇文世宏叫来了魏忠。

“魏忠,你去把皇城外的那两个人带过来!”

“嗻!”

魏忠领命去带人了。

宇文世宏把朝服换下来,穿了一声简单的龙袍,这才去了客殿。

魏忠口中的男人和小姑娘已经等在那里。

男人身形高大,眉眼开阔俊朗,气势雄浑悍然,女孩看上去有十一二岁的年纪,扎着一个可爱的半马尾,五彩的蝴蝶停在她的肩膀上,衣服颜色斑斓,一眼过去不仔细看还不一定能看到那蝴蝶。

宇文世宏对这小女孩没什么印象,瞧着那高大的男人倒是有些眼熟。

“你是……”

男人见到宇文世宏,连忙走上前来单膝下跪抱拳。

“参见皇上!草民魏琪,这是舍妹魏甜甜!”

宇文世宏上前将他扶起来,试探性的问道。

“可是前几日夜里的那位……”

魏琪面色一喜,连忙点头,诚恳道。

“是,皇上,没想到您居然还记得草民!”

宇文世宏立刻笑道。

“当然记得,你们二人可是让朕印象深刻啊!不过,朕记得你的妹妹应当跟你年岁相差无几吧,怎会这么小?”

第三十八章 想进后宫! 他想起那个貌美无双的青衣女子,心里不由得有些痒痒的。

魏甜甜笑嘻嘻的抬头看向宇文世宏,声音清脆可爱。

“皇上,你说的应当是我姐姐魏菲,她没有来,是我非要跟着哥哥跑来的!”

宇文世宏见她活泼可爱,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喜欢。

“哦,是吗?那你来这里是想要干什么呢?”

魏甜甜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脆生生道。

“皇上,我和哥哥想进你的后宫!”

“啥?”

宇文世宏眼睛一瞪,匪夷所思的张了张嘴。

一旁魏忠呛了一口,不住的咳凑起来。

魏琪知道惹了误会,连忙讪讪的出声辩解。

“皇上,舍妹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是这样,草民想要大胆向皇上自荐,做皇上的贴身暗卫,保护皇上的安全!”

魏甜甜也跳了起来举起小手。

“还有我!”

宇文世宏笑了,“你们二人想要贴身保护朕的安全?小丫头,你哥哥也就罢了,你这么一点大,怎么保护朕?”

魏甜甜不满的撅起小嘴,不太高兴道。

“皇上明明看上去也就比我大一点点!”

宇文世宏顿时不满意了。

“什么?朕明明虚岁已经有十七了,哪里比你只大一点点!”

魏甜甜圆溜溜的杏眼一转,轻哼了一声。

“人家今年十四岁了!您也就比我大了那么一点!”

宇文世宏闻言一愣,倒是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有十四岁了,只是看着显小?

他想了想,对一旁的魏琪说道。

“你说的朕可以考虑考虑,只是要做朕的暗卫并没有那么简单,朕需要你奉上所有的忠诚,且保证绝对没有异心!”

魏琪很认真的点头,沉声道。

“皇上,草民已经考虑清楚了,从今往后,便是皇上您的一把刀,绝无二言!”

说着,他从身上取出了一瓶药,恭敬的递给了宇文世宏。

“这是草民家中祖传的秘药,其中有剧毒,每间隔一个月便需要一份解药,这解药必须是某一个特定之人的鲜血,只要将这鲜血设定成皇上您,日后便可保证草民绝无异心!”

宇文世宏有些惊异的接过了那瓶药。

“这……”

这不就是上辈子电视中经常演的那种皇室独有的用来控制暗卫朝臣的毒药吗?

不说别的,这功效确实是一模一样!

没想到魏琪居然能够拿出这种东西来。

不过转念想到魏琪那漂亮的功夫,倒也不奇怪了。

既然有了这层保证,他也不再犹豫,干脆的点头。

“好,既然你有如此诚心,朕便允许你进宫做朕的暗卫!”

魏琪面露喜色,随即恭敬的低头。

“草民多谢皇上!”

宇文世宏又问。

“你有那样好的武功,为何要选择进宫做朕的暗卫?北周风雨飘摇,你跟在朕身边,也许不知何时就要没了性命!”

魏琪面色沉沉。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皇上,实不相瞒,草民的家族一直都在等待,等待着一位真正能将救北周的皇帝出现,而草民,选择了您!”

饶是宇文世宏是后世穿越而来,听到魏琪这话心中也禁不住澎湃了起来。

此时,一旁的魏甜甜不乐意了,小嘴巴撅得老高。

“皇上,还有我呢!我可以给你当娘娘,我也要进你的后宫!”

宇文世宏一听,顿时想也不想就道。

“这怎么行呢!”

魏甜甜不解道。

“为什么不行?我长得不好看吗?”

宇文世宏哭笑不得的挠了挠脑袋,无奈道。

“这也不是外貌的问题,主要是你年纪太小了,更何况,朕已经有了皇后……”

魏甜甜撅了撅小嘴,不满意极了。

“那我就也给你当暗卫!”

“暗卫都有年纪限制的,你这小,保护自己还不一定,怎么保护好朕?”

“我可是很厉害的!”

魏甜甜顿时跳了起来,气急败坏的挥舞着小手。

宇文世宏忍不住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着道。

“好好好,你最厉害了,等到你再大一点,再来给朕做暗卫好不好?”

魏琪见状,连忙喊道。

“皇上……”

宇文世宏回头看他,“嗯?”

魏琪思索了一下,说道,“皇上,其实甜甜是我们家族这一代天赋最高的孩子,她现在的实力很强,甚至要比草民高,总之最后都要为皇上效力,不如现在就让她试一试。”

宇文世宏惊讶无比的瞪大了眼睛,愕然道。

“你说什么?!”

魏甜甜居然实力比魏琪还高?!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魏甜甜,这个满脸婴儿肥,个头瞧上去也就到他下巴的小丫头。

就这么个稚气无比的小孩子,居然让魏琪说出实力比他还高的话?宇文世宏心中感到匪夷所思,要知道魏琪可是能够跟秦坤打的你来我往的人!

魏甜甜见宇文世宏满脸惊异,忍不住得意的叉着腰,小嘴列到耳朵去了。

“怎么样,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再说了,我这个年纪都能嫁人生子了,哪里小了!”

宇文世宏神色诡异了一瞬,心里实在想象不到这么个小孩嫁人生子的情景。

不过转念想想,古代确实女子都比较早熟,嫁人的也比较早,一般十四五岁嫁人的也多的是。

他叹了口气,想了想道。

“好吧,既然你想要入宫,那就暂时跟在我身边做宫女如何?”

魏甜甜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转,娇滴滴点头。

“好吧,反正也差不多!”

她一团稚气娇俏的小模样可爱极了,宇文世宏见了顿时又忍不住掐了掐她的小脸蛋。

“那就走吧,跟在朕身边可要好好做事!”

魏忠见状,在一旁劝了两句。

“皇上,他们毕竟是那日的刺客,您确定要将他们带入宫中?”

宇文世宏摆了摆手,淡淡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此事朕心里有数,魏公公放心吧!”

魏忠也不好在说什么,加上他心里对宇文世宏已经是盲目的信任,当即点了点头退下。

手上拉着可爱的魏甜甜,身边跟着魏琪,宇文世宏随即便带着两人朝着宫内走去。

第三十九章 有婚约了? 宇文世宏倒是没多想,毕竟他心里是把魏甜甜给真的当做个小女孩,上辈子他都二十多岁了,在他眼里魏甜甜的模样做他侄女差不多。

但魏甜甜却小脸有些羞红,小手挣扎了两下,宇文世宏还以为她调皮,抓的更紧。

“甜甜,怎么了,这宫里有什么不适应吗?”

魏甜甜咬了咬小嘴,羞答答道。

“没有。”

宇文世宏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没关系,要是宫里有哪里不适应随时都可以来找朕,朕给你撑腰!”

说着,他和一旁的魏琪聊了起来。

“上次与你一起的那个青衣女子也是你们家族的?是你的亲妹妹吗?”

魏琪闻言连忙点了点头,说道。

“是,皇上,魏菲是我的二妹妹。”

“魏菲……”

宇文世宏默默念叨了两声这个名字,颇有些回味的砸了下嘴,心头有些遗憾。

那样一个绝世美人,若是她来找他要入他的后宫,他绝对就不会拒绝了。

毕竟别说是这辈子,就算是上辈子他也很少见那种级别的美人,虽然比起杨芊雪来说少些端庄大气,但单论五官和清雅的气质,绝对要比杨芊雪还美上一分!

要说也该是这样,后宫的妃子里面,皇后怎么会是最美的呢,这还让不让妖妃有口饭吃了!

心里想到这里,宇文世宏忍不住开口道。

“魏琪,你既然说你家族都在等着一位明君,你来了为何她不来呢?”

魏琪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歉意道。

“皇上,菲菲她恐怕无法来宫里侍奉您……”

宇文世宏有些惊讶。

“为什么?若是她有事的话朕也不急,可以等她处理完自己事情再来!”

“姐姐才不会来呢!再过一段时间,姐姐就要成婚了!”

魏甜甜蹦蹦跳跳的笑了起来,嗓音清脆的嚷嚷。

“什么?!”

宇文世宏听到这话,顿时如遭雷击,心头那点旖旎的心思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地,劈头盖脸的涌了下来!

他眼神微微沉了沉,心头充斥着压抑和失落。

未曾想,自己瞧上的美人居然就要成婚了!

尽管见了没几面,但魏菲美丽的面容已经深深的印刻在了他的心里,若是魏琪没有点名,也许自己还不至于这么失落不甘。

但现在……

宇文世宏心中有些不甘的开口问道。

“魏琪,你今年成婚了么?”

魏琪闻言愣了一下,随即面皮烧红了起来,讷讷道。

“皇上,草民心中大业未成,不敢谈婚论嫁,耽误好人家的女子。”

宇文世宏闻言一喜,连忙继续试探道。

“既然你身为长兄都还未婚嫁,为何你妹妹会说亲?莫非是她心中已经有了情郎,这才决定成婚的么?”

魏琪思索了一下,随即道。

“皇上有所不知,我们这等武林世家,并非世俗那般遵守规矩,菲菲她的婚约乃是从小就定下的,对方是雷蛇派的少主,与我们彩蝶派也算门当户对,从小便有口头之约。”

彩蝶派?

宇文世宏心中若有所思,对这个教派倒是也并不陌生,这个名字此前他在朝堂上已经听到臣子汇报过。

据说彩蝶派在江湖中行为做事凭借喜好,劫富济贫,行的是侠义之事。

“那菲菲喜欢那雷蛇派的少主么?”

魏琪怔了一下,没注意到宇文世宏厚着脸皮把称呼直接随着他改为了菲菲。

“这……草民也并不知,菲菲向来有自己的心思,不过那雷蛇派的少主武功高强,在武林中也负盛名,容貌俊朗非凡,想来菲菲是喜欢的吧。”

宇文世宏闻言,心头一转,立刻笑眯眯的凑过去揽住魏琪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说。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朕教你一次,女子有时不说,就代表了心中不愿!”

魏琪蒙了,“是、是这样么?”

宇文世宏笃定的点了点头,脸上笑容意味深长。

“没错!你身为哥哥,可不能不顾菲菲的想法,这样吧,先不要急着让菲菲嫁出去,改日朕与你一起,亲自去问问菲菲的想法!”

魏琪懵懵懂懂点了点头,心中晕乎乎的还没反应过来。

宇文世宏心情顿时又好了起来,心道反正还没成定局,这婚事他必须给搅黄了!

魏甜甜他带回去交给了杨芊雪照顾一二,小丫头嘴甜,很快就讨了杨芊雪喜欢,整日带在身边,住的房间也安排在了主殿之中。

小丫头在宫里面待得不像是个丫鬟,倒像是个小主子一样,滋润极了!

魏琪领了暗卫服装之后就影藏在了暗中保护宇文世宏,只要宇文世宏一个手势就能够立刻领会的走出来领命。

这让宇文世宏很是过了一把武侠瘾,对自己的安危也更放心了一些。

宫里渐渐由冷清变得热闹了起来,每日下朝回来总有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在等着自己,宇文世宏心中也不由得被暖了起来,对杨芊雪更是宠爱,对魏甜甜也多了更多宽容。

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一切都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宇文世宏亲自训练出了一个一百人的火统小部队,武器部造了两百个外壳,弹药则是直接出了三千个,这让宇文世宏心中高兴不少。

现在这火统部队已经初具规模了,人数不在多要在精,只要用好这百人部队,就能让北周军队所向披靡!

又过了半个月,宇文世宏得到了前线消息。

北齐已经集结了周围的兵将准备对望州城在十日内发动总攻,一举夺回望州城!

而宇文护将军和达奚震将军在望州城布置了两万的战力作抵抗!

战争一触即发,十万人对战两万人,望州城内军兵其实心中根本就没报任何希望。

甚至不少人在整日唉声叹气希望朝廷能够撤回指令,毕竟望州城在他们看来根本就守不住,没必要费这个功夫!

宇文世宏每日都忙得焦头烂额,一边正在不断想办法最快最安全的速度送一批火统部队到前线增援,一边安抚前线兵将。

就在这个紧要的关头,皇宫内再次横生枝节。

第四十章 又有刺客! 深夜降临,一批刺客悄无声息的摸到了皇宫大内之中。

宇文世宏正沉浸在黑甜的睡梦里,就听到外面魏忠尖锐的喊声。

“护驾,快护驾!有刺客啊!”

紧跟着便是砰砰几道声响,拳拳到肉。

宇文世宏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合衣从床上跳了起来,匆匆披上了龙袍。

“怎么回事?!”

他侧耳仔细听,发现这交手的声音并不远,好像距离自己的寝宫也就隔着不到几十米的距离。

他心头愕然,连忙拉开窗户朝外看去,便瞧见寝宫外面侍卫们正在与一群黑衣人交手,双方你来我往,竟然被刺客给压着打!

一道轻盈的落地声响起,紧跟着清脆呼喊从宇文世宏身后传来。

“皇上,跟我走!”

宇文世宏回头一看,只见已经穿戴整齐的魏甜甜正睁着一双杏眼看他,示意他往后走。

宇文世宏一咬牙,看了一眼院外的黑衣刺客,心知此处不能再留。

事到如今只能相信魏甜甜了,他不再多想,跟着魏甜甜便朝后走。

魏甜甜带着宇文世宏轻盈的一路跑到了寝宫的另一边窗户,打开之后放了几只蝴蝶出去,片刻后一个翻身灵巧的跳了出去,回头催促宇文世宏。

“皇上,外面的人已经都被我放倒了,快来!”

宇文世宏瞠目结舌,也顾不上震惊,连忙跟着翻了出去。

出去之后,见到地上躺着两个正准备砸窗户的黑衣人生死不知的躺在地上,身上两只蝴蝶正在飞舞,他心中顿时咋舌。

看来这小丫头确实是有两把刷子,那蝴蝶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居然威力这么大!

小丫头好像对皇宫比宇文世宏还熟悉一样,带着他七拐八拐的便绕到了一处后墙,随后她侧头看了宇文世宏一眼,撅了撅小嘴。

“皇上,你抱着我,我带你跳出去。”

“什么?”

宇文世宏傻眼了,瞪着眼睛看了一眼高耸的围墙,又看了一眼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姑娘。

“快点!”

魏甜甜有些急了,抓着宇文世宏的手放到自己腰上。

“抓好了,我要跳了!”

宇文世宏心中再次后悔不已自己的武学天赋为何不再高一些,若是学会了轻功此时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但他也不是那等固执的性子,既然抓了就紧紧的抱着魏甜甜,不等他稳住,就感到一阵子天旋地转,再一抬头,自己已经落到了围墙上!

“皇上,您好重啊!”

魏甜甜嘟嘟囔囔的抱怨了两句,一张小脸上却带着严肃认真。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两道怒斥。

“哪里跑!”

两个黑衣人从后面追了过来,几个跳跃便要上来,宇文世宏心中刚一缩紧,便见身后猛地冲出另一道黑影,两脚就将追兵给踹晕了!

“魏琪!”

宇文世宏心中惊喜不已的抬头。

魏琪很快跳了上来,抓着魏甜甜和宇文世宏二人便翻了下去。

“皇上,属下到前面去解决那些刺客,便让甜甜先来保护您,救驾来迟,还请皇上降罪!”

宇文世宏松口气。

“罢了罢了,朕也没出事,甜甜的武功还是很高的!”

不等几人再次交谈,便又听到有风声传来,嗖嗖几道长箭,被魏琪眼神凝重的挡下!

“快走,这里不安全,甜甜,接下来你贴身保护好皇上!这些人实力很高,我来拦下这些家伙!”

随后,魏琪便从怀中取出几个飞镖,朝后摔了出去,魏甜甜当即也不迟疑,拉着宇文世宏就往外跑!

魏琪一边后退一边不断的拦下追兵,哪怕是以他的武力,这么下来也累得气喘吁吁。

“皇上,再跑快点!”

宇文世宏被魏甜甜拉着不住的催促,咬了咬牙,喉咙中溢出些许血腥。

三人就这样不断的撤退。

有着魏琪的阻拦,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追上来,嘈杂的打闹声也渐渐的散去,慢慢的,宇文世宏耳边仿佛只剩下了风声。

哗啦!哗啦!

簌簌风声之中,宇文世宏心中莫名的生出不详的预感,他看了看前方,神色猛地凝滞住。

“糟了!”

三人匆匆停住脚步,水声顿时更大!

眼前不到百米的距离,竟然就是皇城护城河,河水彻底阻断了他们逃跑的路!

宇文世宏心中着恼无奈顿时涌了上来。

“该死的!”

这护城河本来是用作防着敌军压境才修建的,是为了保护他这个皇帝,结果现在居然成了拦截住他这个皇帝的死路!

况且这护城河是围着皇城一圈修建的,现在他们除了往后退,否则四面八方都是护城河!

几人无措的停住脚步,宇文世宏心中有些绝望。

刺客很快就匆匆追了上来,神色狠厉的怒吼。

“狗皇帝受死吧!”

刷刷刷!

长箭再次袭来,唰唰唰的铺天盖地。

魏琪神色冷凝,匆忙掩盖住宇文世宏往地上就地一滚,躲开了长箭。

“甜甜!”

魏甜甜咬了咬贝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笛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紧跟着,从四面八方开始不断的飞来荧光闪闪瑰丽蝴蝶,蝴蝶拍打着翅膀,朝着那群黑衣人围了过去!

领头的黑衣人是个眼神凶狠的蒙面汉子,见到这些蝴蝶眼神顿时变了一刹那。

他很快再次恢复沉冷,“彩蝶派!原来是你们,怎么,还想要阻止我等杀了这狗皇帝吗?!”

他猛地挥手,一道道气劲被打了出去,不少靠近他的蝴蝶也被击飞!

然而魏甜甜的目的本就不在此,她小脸凝重,猛地抓住宇文世宏的手往后拉。

“皇上,往护城河的方向跳!”

魏琪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转头看了魏甜甜一眼,兄妹二人互相颔首,紧跟着魏琪猛地一跃朝后。

宇文世宏傻眼了,魏甜甜见他不跳,直接抓着他强行跳了下去。

“等等等!”

宇文世宏的惨叫还没出口,便感到肩膀猛地一阵拉力,他抬头一看,一只巨大无比老鹰正抓着他的肩膀,从河面上盘旋着飞过。

“这?!”

转过头去一看,另外两只老鹰分别抓着魏琪和魏甜甜,三人顺着护城河一路被老鹰送到了对岸!

漆黑的夜色下,就算那些黑衣人跟了上来也看不到他们的踪迹!

第四十一章 跳河逃亡! 黑衣追兵很快便摆脱了蝴蝶,匆忙跑到了护城河堤坝上。

有人问,“老大,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需不需要兄弟们下去看看?”

为首的男人神色沉沉,半晌摇摇头,“不必多此一举,皇宫的侍卫们也不是吃素的,一旦我们被包围到这里也跑不掉,他们从这里掉下去,必然没命可活!”

随后,这些人匆匆便趁这漆黑的夜色离开了。

很快,天边紫气东来,一抹晨曦照耀下来。

宇文世宏清醒过来,感到浑身一阵酸疼,身子好像还在被谁不断的摇晃着,耳边若有似乎的呼喊声逐渐清晰。

“皇上,皇上!”

宇文世宏艰难的克服了困倦,睁开双眼侧头看去,只见魏甜甜那小丫头正满脸焦急的摇晃着自己,红唇开合。

“甜甜,我没事……”

他艰难的笑了笑,伸出手想要摸摸魏甜甜的脑袋。

话音还没落下,便见到一旁虚弱的握着一边肩膀陷入昏迷的魏琪。

只是魏琪此时看上去像是受了重伤,胸口的呼吸很是微弱!

魏甜甜见他醒过来,顿时欣喜无比的瞪大了眼睛,扑进了他怀里。

“皇上,太好了,您终于清醒过来了,我真的好担心!”

说完,小丫头脸上又扑簌簌的落下了晶莹的泪珠,她转而抓住魏琪的胳膊,呜呜的啜泣。

“哥哥,可是哥哥他我一直叫不醒!”

宇文世宏抹了把脸,艰难的翻身爬了起来,凑过去检查了一下魏琪的情况。

他的一边肩膀被一支长箭贯穿,正朝外流着鲜血,与此同时脸色白的吓人,嘴唇也透着不正常的青紫。

“这是中毒了吗?”

宇文世宏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了魏琪。

魏甜甜双眼泛红,气的咬牙切齿。

“皇上,哥哥他为了掩护您,被那伙人用毒箭射中了肩膀,那是江湖上著名的剧毒五毒散!偏偏我手里没有这样解药,若是姐姐在……”

说着,魏甜甜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宇文世宏闻言有些沉默。

没想到,魏琪刚宣誓效忠自己,就要面临死亡的结局。而且,这一次也是因为自己布置不周,若是他将杨芊雪带在身边,殿前的侍卫更多一些,也许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了。

这件事,不知是谁的手笔!

宇文世宏心中有些暗恨,本以为自己已经将大内打造的铁桶一块,却没想到还是这么轻易的就被人给入侵了!

这些刺客当他的皇宫是什么地方,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太阳渐渐从山头冒出来,刺目的阳光顷刻间的便撒向了大地。

宇文世宏尽管现在浑身都在疼着,但仍旧鼓起了精神,强撑着站了起来。

“甜甜,你知道我们这里是哪里么?有没有机会找到你哥哥所中之毒的解药?”

魏甜甜缓缓摇摇小脑袋。

“我也不知,只是此处再往前,就是一座山林。”

“就去那里!山林中草药很多,也许能找到治愈的良药!”

宇文世宏下定决心,走到魏琪身边将他拖了起来。

也好在是练过内力,否则此时这瘦弱的小身板根本就不可能把魏琪这么个八尺大汉给拉起来。

魏甜甜也难得的沉静下来,乖乖的走到一旁扶着魏琪,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里面含着泪花。

宇文世宏探了探魏琪虚弱的鼻息,心中叹了口气。

若是今日魏琪死了,他心中良心那关也过不去,恐怕日后都会寝食难安。

虽说魏琪成为他的暗卫不久,但他的义气和实力都让宇文世宏感到敬佩,实打实的在心中已经把魏琪当做挚友!

三人互相扶持着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山林深处。

日上三竿,太阳很快便走到了头顶上,渐渐有了向西边落下的趋势。

咕咕的声音响起,魏甜甜连忙四处一瞧,羞窘的捂住了自己肚子。

宇文世宏心中无奈,他将魏琪放到了一处巨树后的树洞旁边安置好,嘱咐了一句。

“甜甜,你在此处等着,朕去找些吃的。”

魏甜甜一惊,连忙跳起来阻拦。

“皇上,您该休息才是,我现在才该为您找吃的!”

宇文世宏按了按她的脑袋,笑道。

“你且等着吧,听话,这是朕的命令。”

说着,宇文世宏便走了出去。

在他眼里,魏甜甜到底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他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小姑娘饿着肚子还要照顾他。

好在山林里还有不少野果树,根据上辈子的经验,他谨慎的选了一些能吃的摘了回去。

魏甜甜显然是饿坏了,见宇文世宏带回野果,小脸虽然有些泛红,但还是很快抱着吃了好些。

吃完之后,又拿了一个汁水丰富的果子放到魏琪嘴边勉强挤了一些进去。

“哥哥,你一定要没事啊,我已经让小红回去给姐姐送信了,解药很快就能到!”

魏琪艰难的动了动眼皮,青紫的嘴唇渐渐失去了血色,手上的青筋也清晰可见。

魏甜甜连忙按住了魏琪的手,担忧的咬着红唇。

“哥哥,你放心,皇上没事,还有我呢,你安心休息!”

魏琪这才松开了紧皱的眉眼,身形松弛了下去。

宇文世宏拍了拍魏甜甜的肩膀,叹了一声。

“吉人自有天相,别担心了。”

魏甜甜啜泣出声,转头趴到了宇文世宏的怀里,娇躯微微颤动。

三人都没再说话,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魏甜甜还时不时的抹抹眼泪,勉力压下悲痛。

好在当天晚上,魏菲菲便将解药借着老鹰送了过来,魏甜甜把解药给魏琪吃下之后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魏琪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刻跪下向宇文世宏请罪,满脸的愧疚掩盖不住。

“皇上,微臣罪该万死!”

宇文世宏挥挥手。

“这跟你没关系,就算你今日没受伤,朕也不会选择在今日就回去,万一那些人还在护城河另一边等着就自投罗网了!”

如此,三人在这个山林里面生存了三日,平素摘些野果勉强果腹,偶尔抓一些鱼用来改善一下伙食。

第四十二章 回到皇城! 等到第四日的时候,宇文世宏确认对岸确实没有刺客在埋伏后才敢朝着皇城的方向回去。

坐船返回皇宫的时候,宇文世宏感到自己这几日的内力有了不小的进步,身体也轻盈了许多,隐隐有些入门的感觉。

这一趟也勉强不算是毫无收获!

回到皇城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侍卫在围绕着皇城不断的搜寻。

自从宇文世宏消失之后,北周王朝上上下下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殿内侍卫军也无心值班。

宇文浩更是嚎啕大哭,愤怒之下命令全体侍卫军展开地毯式的搜寻,务必要找到皇上的尸体!

梁士彦这位武将老臣更是拔刀而起,若非是王懋拦着,他恨不得直接找到武林江湖人士的老巢把他们全都给灭了!

宇文世宏等人回去的时候浑身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了,看上去早就没了皇上的威严,反而像是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小乞丐。

皇城侍卫将他们拦下审问。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不认识宇文世宏也是自然,毕竟皇城侍卫足足有上千个,不是每一个都有机会见到宇文世宏本人的。

宇文世宏道:“你派人去跟摄政王宇文浩知会一声,就说朕回来了。”

侍卫们顿时大惊失色,虽然仍旧不敢确认,但是这些日子皇朝内外一直都在寻找宇文世宏,一直都没消息,好不容易有个消息,怎么说也是好事!

“您稍等片刻,我等这就去禀告!”

侍卫们纷纷恭敬不已的拱手,随即匆匆的往回跑。

余下一个带着宇文世宏等人前往皇宫,而此时大臣们都在宣政殿内候着等待消息,宇文浩自然也不例外。

宣政殿的侍卫们当然认识宇文世宏,一见到他顿时大喜过望,立刻跪下行礼!

“参见皇上!恭迎皇上安全回归!”

他们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要知道从宇文世宏穿越过来,已经凭着真本事将这些侍卫们给折服了!

他们都是发自内心对宇文世宏心悦诚服,他能够平安回来,侍卫们也非常高兴!

“皇上,我等现在就去禀告摄政王大人和诸位大臣!”

侍卫们很快反应过来,有脑子快的已经往里面冲了,一边还忍不住喜悦的大吼。

“摄政王大人,皇上活着回来了!”

几乎不过一道呼吸的时间,宣政殿内顿时一阵喧哗嘈杂,紧跟着摄政王宇文浩带着一群大臣匆匆的往外跑。

看到宇文世宏的一刹那众人的眼眶顿时都红了!

宇文浩冲出来紧紧的抓着宇文世宏的肩膀,七尺壮汉眼泪直接落了下来。

“太好了,太好了!宏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宇文世宏心中也不由得微微触动,眼眶发红的抱紧宇文浩。

“皇叔,侄儿让你担心了!”

梁士彦等大臣在一旁看着,也是不住的在抹眼泪,脸上的喜悦藏不住。

许久之后,宇文浩才放开了宇文世宏,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了起来。

“宏儿,这几日你受苦了,若是侍卫军再早一些找到你!”

宇文世宏深吸了一口气,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怒意。

“皇叔,此事暂且不说,侄儿此次必然不会放过那些胆大妄为的刺客,若非是朕新收的这两个武力高强的侍卫,恐怕此次就要栽在这里了!”

这一次濒死的经历让宇文世宏心中说不出的怒火高涨,尤其是逼得他陷入了如此绝境之中。

这是此前的几次刺杀都没有带给他过的感觉。

太监们上来带着宇文世宏回到后殿洗漱换了身崭新的龙袍,收拾好了之后他便立刻召集了群臣到宣政殿议事。

魏甜甜和魏琪二人则是由魏忠亲自带着送到了陈太医处,虽然魏琪的毒素解了,但是伤口还在,需要进一步的治疗。

而魏甜甜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年纪还小,这次的事情对她打击很大,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之中失去了神采。

宇文世宏心下叹息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当初是他们自己做的决定要成为皇帝身边的暗卫,此时虽然面临危机,但他也早就提醒过了,也算是仁至义尽。

朝堂上,大臣们聚齐,见到宇文世宏安然无恙的出来,所有人都很是松了口气。

这几日的提心吊胆和悲咽气氛已经折磨的大臣们日日食不下咽了。

若是皇上真的死了,对整个北周而言都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打击!

坐在龙椅上的宇文世宏捏了捏眼角,神色有些暴躁。

“诸位爱卿在朕不在的这几日可做了什么?”

大臣们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错愕。

宇文世宏叹了口气,又问道。

“关于朕被人刺杀这件事情,众位可有什么头绪?或者说可有人查出些什么线索来吗?”

大臣们闻言纷纷脸色白了,随即齐刷刷跪下。

“皇上恕罪!”

宇文世宏见状心里便基本上有数了,看来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也不知道他们这几日是不是都在忙着哭丧呢,居然能废物到这个地步!

虽然心中怒骂,但宇文世宏也清楚,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怪不到大臣们的身上。

想到这里,宇文世宏便挥了挥手。

“起来吧,这事儿朕自己会查!”

大臣们于是更加惶恐了起来,尤其是秦坤和长孙洪二人,脑袋已经低到了地里,恨不得直接挖个坑给自己埋了!

实在是羞愧啊,几次三番让皇上在他们的守卫之下遭受危机,他们俩这殿内侍卫长的位置也不用干了!

宇文世宏脸色又冷了一些,他努力压下了自己内心的暴虐,冷冷道。

“怎么,你们此时还不起,是等着朕亲自跟你们道歉请你们起来吗?!”

大臣们纷纷惶恐不已的站起身来,不敢再跪了。

宇文世宏又深吸口气。

“好了,这次刺客的事情性质实在太过恶劣,朕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长孙洪,秦坤!你二人将朕寝宫的侍卫替换成最强手的精英,并且增加数量,务必严防死守!”

长孙洪和秦坤立刻走出来拱手道。

“是!”

第四十三章 刺客血楼! 宇文世宏又道。

“此外,皇都内的驻守军朕记得是王威大人掌管的吧?王威大人何在?”

臣子之中,一个中年男人抱拳走出来,正是数日前的王威!

“皇上,微臣在!”

宇文世宏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王威,淡淡笑了笑。

“王将军,朕的皇城周围有护城河环绕,按理来说该是重兵把守无人能越过,为何几次三番这些刺客能如此轻而易举的越过护城河?”

王威面色一变,立刻跪下请罪。

“还请皇上降罪!微臣日后务必加强守卫!”

宇文世宏冷哼一声,心中一阵邪火起来,刚想要发落了这王威夺回兵权,转念又慢慢冷静了下来。

此时不是时候,也不是个好机会。

他心中眨眼间已经转过了几个念头,最终缓缓落了下来。

“王将军请起来吧,朕相信此次的事情只是意外,不过朕不希望有下次,若是王将军再这么玩忽职守,朕就要质疑你是否有能力执掌驻守兵了!”

“微臣遵命!”

王威低头抱拳,脸上的神色却叫人看不清楚。

宇文世宏冷哼一声,随即一挥手,大踏步的离开了宣政殿。

“散朝!”

宇文浩和梁士彦王懋等老臣见状也无奈的叹了口气,对视了一眼。

皇上的震怒他们当然能够理解,甚至于他们心中的怒火完全不亚于皇上。

宇文世宏发明出火统的功绩尚且震撼人心历历在目,若是北周王朝失去了这样一位皇帝,实在是巨大无比的损失!

魏忠带着小太监在大殿外面候着,见宇文世宏出来便急忙迎上去帮着引路。

“皇上您慢点,奴才已经安排了轿子,您快上轿!”

杨芊雪也不知从何处匆匆跑来,见到宇文世宏的一瞬间美眸中便燃烧起了怒火。

宇文世宏摸了摸鼻子,一股心虚顿时涌了上来。

“雪儿……”

“皇上!”

杨芊雪怒气冲冲的走过来,紧紧的盯着宇文世宏,看得他刚想开口辩解些什么,下一瞬便见杨芊雪的一双美眸开始扑簌簌的往下落泪。

宇文世宏心中顿时一痛,想也不想便将杨芊雪抱进了怀里。

“雪儿,别哭!”

杨芊雪紧紧地抱着宇文世宏,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皇上,您到底还要让雪儿担心多少次?这一次您回来了,下一次是不是就再也……”

杨芊雪又立刻戛然而止,咬着红唇不肯再说了。

宇文世宏心疼不已,大手抹去杨芊雪的眼泪。

“雪儿,此次是朕的错,雪儿怎么责骂朕朕都受着!”

杨芊雪又好气又好笑的锤了锤宇文世宏的肩膀。

“皇上,臣妾怎么舍得打骂您,您能安全回来,便是臣妾心中最高兴的事情了!”

“您能这么说,就算只是一时为了哄哄臣妾,臣妾也很高兴!”

说着,她柔柔的靠进了宇文世宏的怀里,素手幽怨的画着圈圈。

宇文世宏心中一直没消下去的怒火顿时就被另一股刚涌上来的邪火给取代了。

“雪儿,朕怎么会是哄你呢!这都是朕的真心话!”

二人耳鬓厮磨,交缠的到了一起,一路坐着轿子回到宫殿,一直到夜深。

刺客这件事情宇文世宏没有全权交给朝中大臣和侍卫军们去查,另外特地嘱托了魏甜甜和魏琪二人。

他们的门派在江湖上地位不低,那日来的刺客武功都很高,甚至连魏琪都能伤到,是武林中人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此事交给他们来查也许会有很大的突破。

因为这件事情,宇文世宏也明白了武功在这个朝代之中的重要性。

于是他练功也越来越勤快。

又是一日下午,魏甜甜和魏琪带来了好消息。

宇文世宏将二人宣了进来,两人立刻便拜。

“平身吧,私底下不需要那么多规矩。”

魏琪拱手,神色沉沉道。

“皇上,臣派人去调查了那些刺客的底细,最后得出了结果,江湖门派之中符合条件的只有血楼这个杀手组织!”

宇文世宏道:“仔细说说。”

魏琪顿了一下,随即严肃无比道。

“皇上,血楼乃是屹立于江湖之中的第一杀手楼,名声臭不可言,但其中杀手的实力却都非常强,行事神秘无比,据说至今为止还未失手。此次刺杀您,便是血楼派遣出了一批顶尖杀手前来,至于为何这么做,微臣不好说……”

魏琪神色有些迟疑犹豫,宇文世宏从他的面色中解读了出来。

这事儿恐怕是有人在幕后,那杀手楼无利不起早,能够这样倾巢而出,必然是有人在背后出钱!

至于这人是谁,他心中倒是有些猜测。

宇文世宏眯了眯眼睛,思索了一番近日来与自己有仇的人。

“驻守军督抚王威……”

想来想去,这些时日他算是得罪过的,也就这一位了。

他心中闪过一抹匪夷所思,随即摇摇头。

“王威好歹是手上有着两万驻守军的大督抚,应当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吧?”

想到这里,他又看向了魏甜甜和魏琪二人。

“你们两个再顺着这条线继续查一查,若是有消息了及时告诉我,注意不要惊动那背后之人!”

魏琪拱手应是。

……

时间转瞬即逝。

宇文世宏也派人顺着水路将火统往前线运,负责海运的人只知道这批货物乃是前线军备所需,但并不清楚里面具体是什么东西。

当然,这也是宇文世宏为了安全考虑才做的安排,越少人知道是什么,安全性就会越高。

“此次去前线,朕希望你们能够不畏艰难,不负朕这一段时间对你们的培养,朕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去吧!”

宇文世宏大手一挥,大气凛然的对一百人火统部队道。

“是!谨遵皇上指令!”

火统部队纷纷热血澎湃站直了身子!

宇文世宏面露欣赏,心中也忍不住生出期待和希望。

这一批火统部队,毫无疑问就是承载着目前北周的全部希望,尽管宇文世宏已经将他们培养出来了,但却也并非是真的已经实验过。

“朕信任你们!去吧,北周将士们!”

第四十四章 御驾亲征! 进入水路之后,宇文世宏的部队才发现顺着水路一直到皇都城外,都是由王威掌管的驻守兵负责。

于是他派人给王威传信,让王威派人护送船队去前线,结果却被王威直接回绝了。

王威以镇守军操练繁忙这种扯淡的理由敷衍了宇文世宏,甚至压根就没打算装。

大臣们此时都知道了王威此人恐怕是已经对北周王朝有了不臣之心,但此时没有证据前线又吃紧,侍卫兵的权利还没有他王威大。

在皇城坐拥两万兵力的王威确实有着嚣张的资本,无奈之下只能暂时搁置不管。

宇文世宏得知之后倒是不太意外,此前他对王威便有所怀疑。

他所作的便是暗中将侍卫军的训练更加深了一步,并且在朝堂上有意无意的避免王威接触核心。

关于前线打仗的相关事宜,宇文世宏不是特别的了解,但是朝中有着梁士彦长孙洪这等武将,宇文世宏只要给出一个大方向,他们就能顺着仔细研究出一个路子来。

让宇文世宏比较惊讶的一点是,宇文浩对于行军打仗这方面也很有见解,据说曾经跟着初代皇帝的时候便是他领兵破万钧!

历史上对这位摄政王的记载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的评价,关于他过去的事情,当然也没什么过多的描述,这让宇文世宏感叹历史也不是全然都能相信的。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要用全新的眼光重新来看这个朝代。

又到了十月,天气渐渐转凉,酷暑过去之后,战场上的士兵也会好受许多,故而这个时候往往是最适合开战的时候,只是这战斗不能拖久,因为再过三四个月,便要进入隆冬了。

宇文世宏派去前线的火统部队已经跟诸位将军汇合,由候莫将军亲自护送到淮河以北的望城。

望城这一仗守的特别艰难,前线兵力严重不足,望城内加上原本的两万,一共集结了四万士兵,共同抵御地方十万大军。

如果走水路,从皇都赶往望城支援是最快的,此时淮河以南还剩下三万左右的兵力,为了避免北齐攻入,不敢再向望城投太多的兵。

让宇文世宏愤怒的是,王威始终都没有动静,无论朝廷召集多少次,王威始终都不愿出兵。

朝中大臣每每上朝都要参他一本,把他骂的狗血临头的,但是他就像是完全不在乎一样,后来根本就不来上朝了。

很快。

望州城传来噩耗,据说送往望州城的那一批火统部队领队叛变暴露了火统部队的位置,随后船只被不知名的势力击沉,将士全员阵亡,火统落入淮河不见踪迹。

望州城濒临失守,军心涣散,朝中放弃望州城的呼声越来越高,渐渐的宇文浩也顶不住压力了。

得到消息的宇文世宏悲痛不已,把自己关进了寝宫整整三日,日日反思自己太过于轻视这个朝代,也把一切都想的太理所当然。

三日后,宇文世宏打开殿门,将曾经的火统候补部队召集,用了两日发狠的将他们强行磨炼到标准。

准不准的他已经无所谓了,最重要的是能够抵御的了后坐力,一次不准就两次,只要他的弹药足够就不怕试错!

火统外壳,弹药全都按照最大标准集合起来,装满了船只。

这日,宇文世宏上朝,宣布自己决定御驾亲征!

宇文浩和梁士彦等人大骇,纷纷跪下请命。

“皇上不可啊!皇上,万万不可!您乃是我北周天子,这么危险的事情,您决不能自己去承担风险,前线危机重重……”

宇文世宏淡淡道。

“朕心中明白,但此时,想必望州城的军民最希望的便是朕亲自前往退敌,况且朕敢说火统部队的统帅无人能比朕强,此次若再有人胆敢攻击船只,朕的火统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几日前的事情朕心甚痛,故决定亲自前往,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他怒目圆睁,皇帝威严刹那笼罩。

梁士彦和王懋等人劝不动,最终只能接受了现实,特地将侍卫军调派了五千人跟随宇文世宏一同前往。

临走前一天,宇文世宏秘密去了一趟宇文浩的府邸。

“皇叔,明日侄儿便要亲自去往前线,皇城之事,还要麻烦皇叔照看一二。”

宇文浩坚定道。

“宏儿,你放心,朝中有我替你看着,必然不会出问题!”

说着,他又红了眼眶:“宏儿,非去不可吗?”

宇文世宏点了点头。

“皇叔,朕必须去!望城若是失守,北周也存活不了多久了!”

若说他心中真的一点都不怕,那是假的,毕竟身为一个和平国家的现代人,他对战争根本就没有概念。

但促使宇文世宏必须前往的,乃是历史上的记载,望城这一战,是决定北周王朝命运的关键一战,历史上北周放弃了望城,此后便被北齐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他不认为自己失守了望城,还能有机会再次从北齐手中夺得优势,好不容易穿越一趟,他不愿做个亡国皇帝!

更何况,支撑他心念的乃是火统这样武器!他还不信,有他亲自指挥,还能输给冷兵器!

宇文浩也知道宇文世宏的心意难以再轻易更改,于是也不再多劝。

“宏儿,皇叔知晓了,你放心!”

宇文世宏又道。

“皇叔,还有一个人你需要多加注意,此时容不得后方再出乱子。”

宇文浩眉头一皱,有些疑惑。

“宏儿,你是指?”

“城中驻守军督抚王威!”

宇文世宏目光沉沉,语气森然。

“哦?此人莫非……”

宇文浩一惊,不敢置信的抬头。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宇文世宏颔首。

“没错,水路上的事情他驻守军想必是非常熟悉的,按理说我们的船队不会暴露给北齐,但还是出了意外,朕怀疑他在其中有牵扯!”

宇文浩一听,顿时拍案而起,双目含怒。

“该死的王威,本王现在就去杀了他!”

“皇叔,你先冷静!”宇文世宏连忙拉住宇文浩。

“此时我们不占据先天条件,不能轻举妄动。他坐拥两万兵力,一旦在皇城叛乱后果不堪设想,此事我们必须徐徐图之,找机会分化他手中兵力!”

第四十五章 无人迎接! 随后,宇文世宏仔细跟宇文浩分析了一番如今皇城中的情况,二人的意见也达成一致。

临走的当天夜里,杨芊雪抱着宇文世宏在床上温情了许久,极为不舍担忧。

“皇上,真的不能让臣妾跟您一起去么?”

宇文世宏摸了摸杨芊雪的脑袋,无奈道。

“雪儿,你是我北周皇后,怎么能上前线?更何况,朕并不会去危险的地方,你放心吧!”

杨芊雪无声的落泪,一双美眸都微微红了。

贴身的暗卫,宇文世宏最终还是让魏琪和魏甜甜跟在了身边,魏甜甜扮做他的侍女,魏琪则影藏在暗中保护。

做好了一切完全的准备之后,宇文世宏带着五千侍卫军走水路朝着望州城的方向而去!

行军战鼓作响,皇城一片肃穆之声,侍卫军们敲着战鼓,送行!

水岸边,宇文世宏穿着一身飒爽的龙袍走出,眼中霸气满满!

“众爱卿,朕择日便归,皇城中就交给你们了!”

“皇上!”

北周大臣们在水岸上哭的稀里哗啦的,站都站不稳。

“皇上,您一定要保重啊!”

宇文世宏站在船上对他们挥手,无奈的提高嗓音。

“都回去吧,此战等候朕的好消息!”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起。

梁士彦穿着一身铠甲,在大船起航的最后一瞬间带领着几人跑了过来,狠狠将长刀贯穿到地上,双目通红。

“皇上,老臣愿与您一同前往!”

宇文世宏见状顿时惊呆了。

“梁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梁士彦翻身下马,越过一众大臣,单膝下跪。

“皇上,老臣在领兵作战上还有些天赋,此战请皇上务必要带上老臣一起!”

宇文世宏左右为难,毕竟梁士彦已经五十多岁了,在北周这个朝代,这个年纪已经是该退休的年纪了。

梁士彦沉声吼道。

“皇上!”

宇文世宏无奈,只好下船亲自迎接梁士彦。

“梁将军,既然你执意如此,朕也只要带你一起,只是梁将军路上决不可逞强!”

梁士彦大喜,连忙道。

“皇上放心!”

此时,淮河以南,扬州。

“你说什么?皇上要御驾亲征,而且已经启程了?!”

候莫陈琼瞪大了眼睛,砰的一声大掌拍到了桌子上,目中满是愤怒。

“怎么会这样?!那小皇帝怎么想的,先是非要我等守望城,现在又搞什么御驾亲征,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候莫陈琼直接气的破口大骂,眼中满是厌恶暴怒。

一旁的宇文招和薛炯等人也紧紧的皱着眉头。

司马消难冷冷的站起来,拂了拂衣摆。

“哼,战场上可不是闹着玩的,等到那不知死活的小皇帝来见识见识战场的险恶,自然也就知道害怕,自己就跑了!”

宇文招和薛炯对视一眼,心中也充斥不满。

“我们可没空跟他玩什么过家家,既然他要来,就让他来,至于到时候该不该听他乱指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了!”

将军们都闹了个不欢而散,心中都对宇文世宏御驾亲征一事不抱任何希望,甚至于他们都觉得这根本就是在闹着玩,只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自然,他们也根本就没打算迎接宇文世宏。

两日后,宇文世宏的船队抵达扬州城港口。

梁士彦和宇文世宏站在船头甲板上,神色都很严肃。

“梁将军,这里就是我军在扬州城的驻扎地吗?”

梁士彦颔首,左右张望,眼中却带着些许疑惑。

“是这里没错,我记得此前已经跟候莫将军他们传话了,为何无人前来迎接?”

宇文世宏眯了眯眼睛,看着空荡荡的港口,心中闪过一抹猜测。

“无人迎接就无人迎接吧,找个隐蔽的地方先把货船安置好,走,我们下去看看!”

梁士彦心中升起一抹不满的怒火。

“可恶,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另一边,将军帐。

侍卫匆匆来报。

“将军,皇上的船只到了!”

“小皇帝他们到了?”

薛炯眉头一蹙,随即大踏步走出去。

“来人,我等去港口接一接!”

还没走出去多远,便被候莫陈琼带人给拦了。

“薛将军,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薛炯皱眉。

“候莫将军,你这是何意?莫非你还不知道皇上已经到了吗?我自然是去迎接!”

候莫陈琼冷笑了一声,大手一挥。

“迎接?迎接个屁,他小皇帝配不配,你就在这里呆着,哪里都不准去,我倒要看看那小皇帝会不会气的哭出来!”

薛炯心中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候莫陈琼极力阻拦,他也只好放下了这个念头。

于是这才出现了皇帝亲至,却无人到港口迎接的凄凉景象!

不同于梁士彦的愤怒,宇文世宏倒是很淡定。

下了船之后,宇文世宏并没有急着去找人,反而带着侍卫军在扬州城兵营里四处逛了起来。

士兵们的演武场比起皇都城内的演武场要大上许多,士兵们的训练状态,正如宇文世宏所料,就算没有侍卫军那么懒散,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甚至于宇文世宏还瞧见有人偷懒下来跑到一边躺着睡觉!

马匹的饲喂处也只有少许几个人在看管,有些马都瘦的皮包骨头!

越是看下去,梁士彦的脸便越是涨的通红一片,他气的狠狠怒吼一声。

“可恶!薛炯和宇文招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宇文世宏叹了口气,轻轻摇摇头。

难怪前线士兵节节败退,这样的训练状态,很难战胜!

北周上上下下,都太过于轻视军队的操练了!

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就算是历史上那些有名的铁血之师,也是一步步操练出来的,这样懒散的军队,根本就赢不了!

巡视完了军队的现状之后,宇文世宏不发一言的带着梁士彦前往了主账。

“梁将军,皇上!我现在就去禀告将军们!”

主账的士兵认出梁士彦,匆匆带着几人安置下,并且去禀告了主将们。

拖拖拉拉一直到正午时分,宇文世宏足足等了几个时辰,候莫陈琼才带人姗姗来迟。

第四十六章 吃喝玩乐的昏君? “拜见皇上。”

主将们懒懒散散的行礼,甚至连抬头看一眼宇文世宏都不看。

“放肆!”

梁士彦见状,顿时愤怒的站起来。

宇文世宏淡淡的摇头,伸手拦下了梁士彦。

他站起身来,走到几人面前,语气莫测。

“四位可是候莫将军,薛将军,宇文将军,司马将军?”

四人虽然有些疑惑的对视了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

“是。”

宇文世宏笑了笑。

“朕听闻诸位将军在练兵上都十分有天赋,且为我北周王朝培养了一批铁血之师,不知可是真的?”

四人一听,顿时骄傲的扬起了脑袋。

候莫陈琼更是傲然无比道。

“没错,我等别的不说,在练兵上敢说是个中翘楚,皇上所闻绝无半句戏言!”

他语气斩钉截铁,同时在心里对那个传言到皇帝嘴里的人多了一抹欣赏,就连小皇帝此时看着都没那么不顺眼了。

看来这个皇帝还是有点眼光的嘛!

正在他们心里舒爽的时候,宇文世宏又紧跟着道。

“不过朕还是希望亲自瞧瞧各位的实力,恰好,朕也曾经亲自在皇宫中培养了一批侍卫军,不如与各位将军的部队切磋切磋?”

“这?”

候莫陈琼等人一听顿时愣了,随即心中笑掉了大牙。

这小皇帝会什么练兵?该不是那种过家家式的玩笑话吧?就这还敢拿出来秀,真是胆大包天没见过世面啊!

他们可是在战场上驰骋的大将军,手底下练过的兵没有上千也有数万了,这小皇帝今年才多大,就算是从娘胎里出来开始练兵也比不上他们!

不过小皇帝主动自取其辱,候莫陈琼也没打算拒绝。

他立刻点了点头,笑眯眯道。

“好啊,皇上既然想要跟我们切磋切磋,那不如就来演武场试试吧!”

宇文招和薛炯几人立刻起身带领着宇文世宏往外走。

“皇上,演武场在这边!”

宇文世宏点点头,面色淡然的起身。

“好。梁将军,你去把侍卫军带来吧。”

梁士彦莫愤怒的瞪了四人一眼,冷哼一声抱拳退下。

“是,皇上!”

司马消难心中有些不悦,暗道不就是个老将么,怎么这么嚣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来接替他们成为大将军呢!

一路走到了演武场,候莫陈琼吩咐士兵们起身列队,随即转头看向宇文世宏。

“皇上,我手下的兵可都是训练有素且在战场上厮杀过的,您确定要比一比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候莫陈琼藏不住语气里的骄傲自负,显然是对自己的能力极为自信,并且毫不认为宇文世宏有那个能力打败他!

宇文世宏一听,也皱眉思索了起来,随即大手一挥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定下个规矩,演武场上都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不可使人重伤无法上战场!”

候莫陈琼一听,心道这小皇帝这个时候还挺精明,知道还立一个这样的规矩,肯定是害怕自己的侍卫军到时候输的太难看!

他心里顿时更加不屑了起来,面上却露出赞同的笑容。

“好,那就依皇上所言!”

宇文世宏看了他一眼,忽然露出一个纨绔弟子一般的笑容来。

“不过,候莫将军,朕认为就这么比,似乎有些没意思,不如咱们加点赌注吧,朕在皇都的时候,与人斗鸡赛马也要有点赌注才有趣!”

什么?斗鸡赛马?!

几位将军闻言面色顿时都微微一变,司马消难和候莫陈琼脸上同时露出无法掩饰的鄙夷轻蔑之色!

看来他们还是高看这个小皇帝了,堂堂皇帝,掌管着一国的君主,居然整日斗鸡赛马,学那些纨绔子弟的把戏,实在是难看!

薛炯和宇文招也在心中怒骂了一句昏君,怒火更胜,心中对这个小皇帝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宇文世宏自然察觉到了几人的态度变得更加恶劣,但他也不在意,并且再次做出一副不满的样子。

“怎么,几位将军是觉得朕说的不对么?”

候莫陈琼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点点头道。

“对,皇上说的对!”

“不知皇上想要什么样的赌注?我等在这方面自愧不如,不如皇上亲自说来给我们些建议?”

宇文世宏顿时露出一副骄傲的姿态,哈哈大笑着拍了拍候莫陈琼等人的肩膀。

“哈哈哈,诸位将军在战事上所向披靡,但也不是全能的啊,在吃喝玩乐这方面,你们可要自愧不如了!甚至于拜朕为师也不为过啊!”

候莫陈琼和司马消难等人顿时心中气的吐血,差点一口喷到宇文世宏脸上。

什么玩意?!

吃喝玩乐厉害居然还给他得意上了,真是不要脸!

还拜他为师?!呸!

他一个蠢货昏君,哪里配他们拜他为师!

这种不要面皮的话居然也说得出口,真是无耻之尤!

尽管心中骂的已经天翻地覆,但几人到底不敢表露出来,只是挤出一个笑容。

“对对对,皇上说的有理!”

薛炯此时见宇文世宏面露满意,又要说什么,立刻忍不了的开口道。

“皇上,您的赌注是什么?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吧!我们实在是好奇!”

宇文世宏哈哈一笑,状若思索的摸了摸下巴,片刻后道。

“这样吧,咱们既然是军队的比拼,赌注自然也不能像皇都斗蟋蟀一样随随便便,朕看,不如赌的大一点,直接赌军队的练兵权,如何?!”

练兵权?

几个将军顿时面面相觑。

“朕从皇都带来了五千兵力,若是证明各位将军比朕的练兵能力强,这五千兵力,便给几位将军接手,若是反过来嘛,那几位将军的兵日后可都要让朕亲自练了!”

说完之后,宇文世宏笑眯眯的拍了一下手,状若兴味。

“不过朕的几位将军应当不至于连练兵的能力都比不过朕吧?这样的话,朕还要你们这些将军干什么?”

听到宇文世宏这话,几个将军的脸色顿时齐刷刷的全都变了,目中忍不住露出愤怒。

第四十七章 宇文世宏激将法! 小皇帝这话实在可笑!

要他们这些将军干什么?呵呵,没了他们他一个废物拿什么守住家国,拿什么在皇都城整日斗蟋蟀斗鸡?!

候莫陈琼等人顿时心里升起一股邪火,蹭蹭蹭的往上窜。

也对,反正他们的练兵能力肯定比小皇帝高,这小皇帝恐怕也就是说来玩玩,反正他那五千兵力带来也是早晚要给他们练的,他也就是过过嘴瘾罢了!

更何况,若是的他们练兵能力真的比不上小皇帝,那还不如直接切腹自尽算了!

几位将军心中都笃定,他们的练兵能力肯定不可能比小皇帝差!!

宇文世宏又道。

“怎么,几位将军敢不敢?”

候莫陈琼和司马消难对视了一眼,立刻道。

“当然敢,谨遵皇上指令!”

薛炯和宇文招也立刻接过话。

“末将也没有意见!”

“好!”

此时,宇文世宏面上才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他扫了几眼这几个将军,心中冷哼一声,不治治他们还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恐怕他们都不知多久没有仔细瞧瞧自己的兵操练时是什么样子了,比起被自己和秦坤等人魔鬼训练之下的皇都侍卫,这些兵差远了!

就这样,这些人居然还这么傲!

若是放任这些家伙继续以这种心态统领北周士兵,北周必然打败仗,只有狠狠搓一搓他们的锐气,才能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看来还是这一次夺得望州城的胜利让这些将领不知天高地厚了。

宇文世宏心中再次叹了口气,好在自己亲自来了一趟前线,否则还真不知道北周的未来到底会怎么样。

有句话说的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气势雄浑锐不可当!

候莫陈琼几人顿时脸色一变,抬头看过去,只见一支精神面貌焕发的雄武之师正大踏步的朝着这边走来,步伐整齐划一,气势恢宏雄浑!

“这是……”

薛炯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这是哪个分部的军队?居然气势这么恢宏,有这样一支雄武之师,何愁不败北齐宵小!”

候莫陈琼和司马消难也齐刷刷站起来,面露喜悦高兴的神色。

“我等也未曾听闻哪位都尉汇报有这样的雄师!没想到还藏着掖着,真是太见外了,一定要好好嘉善那位都尉!”

他们纷纷大肆赞扬了起来,语气中的兴奋毫不掩饰,显然是对这支军队非常满意!

宇文招傲然的对一旁的宇文世宏说道。

“皇上,瞧见了么,这就是我等部下的雄武之师!!”

宇文世宏神色淡然,但笑不语。

军队越来越近,为首之人身穿铠甲,手持长枪,气势威武雄浑的骑着高头大马朝这边飞快奔来。

候莫陈琼和司马消难等人纷纷起身,正准备迎接这位有功的都尉,便见他大步跑到了宇文世宏面前,紧跟着翻身下马,恭敬无比的抱拳。

“末将梁士彦,带皇都侍卫军五千人到!参见皇上!”

“好。”

宇文世宏搀扶起来梁士彦,赞叹一声。

“劳烦梁将军跑这一趟了!”

寂静!

一片死寂!

宇文世宏状若不知的回过头去,露出茫然之色看向候莫陈琼等人。

“各位将军,你们怎么不说话?朕的士兵已经到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

咕咚!

候莫陈琼拼命咽了口口水,眼睛都差点瞪出眼眶,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说什么。

“这、这,皇上,这军队……”

宇文招脸色唰的一下涨的通红,羞耻的恨不得直接切腹自尽。

他刚才在宇文世宏面前说了什么呀,居然还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结果这居然是人家自己的军队?!

他顿时恨不得穿越回去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司马消难和薛炯也差点把眼珠子瞪出了眼眶,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他们都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小皇帝练的兵?!

就这个废物一样的小皇帝?!

这怎么可能呢?!

宇文世宏露出不满的神色,轻佻道。

“怎么,几位将军该不是一见到朕的军队就吓得不敢比了吧?要不要现在就认输啊!”

候莫陈琼等人顿时眼珠子一瞪,心头邪火烧起来立刻便忘了方才的些许退缩。

司马消难暗道也许这军队只是面子工程,看上去气势比较高,实际上都是些花拳绣腿的草包!

毕竟皇宫侍卫吗,有这样的气势也情有可原!

他们毕竟没上过战场,比起真正上阵杀过敌的军队差的经验就远了!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侍卫确实是没有上阵杀过敌,但是这实战的经验还真的不差。

皇宫中别的不多,那刺杀刺客还少吗?!

心中这样盘算着,几个将军顿时又升起了些许自信,肯定就是这样,这些军队恐怕就是些花拳绣腿,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本事!

司马消难顿时抱拳回答道。

“皇上,末将并无退缩之意,皇上请!”

其他几位将军也纷纷应答起来。

宇文世宏满意的笑了笑,“这还差不多!”

说着,他朝后挥了挥手。

“秦坤!”

“末将在!”

秦坤抱拳从侍卫军中走出来。

“你来负责领兵,从侍卫军中提出五人排兵布阵,设有战士、刺客、重骑兵,轻骑兵,医疗兵,射手等职位,进行小范围的5v5攻防战,双方攻防交替比拼胜负,半个时辰后与诸位将军的部队交手!”

“末将遵命!”

秦坤立刻恭敬的拱手应下。

宇文世宏转而看向几位将军。

“朕这个提议诸位将军看如何?这样比试若是诸位将军觉得不公平,此时还可以提出!”

候莫陈琼面色复杂的抱拳应道。

“皇上所言乃是十分合适的比试方式,末将此前竟没想到还能如此锻炼,这当然非常公平!”

其他几个将军心情也有些复杂。

宇文世宏随口提出的这个比试方法,竟是能够非常全面的锻炼士兵的临时应变能力和战场作战能力。

第四十八章 5v5对战! 若是他们早就有这样的训练方法,此时士兵的作战能力必然还要再进一步!

只是为何这样精妙的训练方法竟是那个小皇帝提出来的?莫非只是他拍拍脑子随口想出来的,只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运气好不成?

当然,他们有所不知的是,宇文世宏乃是从千百年后的现代穿越来的,那个时候的MOBA游戏盛行,这一套理论莫说是宇文世宏了,就算是随便抽个小学生都能扯出来。

只是那游戏里的法师这种职位被宇文世宏给取代了罢了。

这几个将军还真没猜错,这真是宇文世宏一拍脑子随便想出来的,只是觉得方便罢了。

当然,他能够一拍脑子想出来,主要还是因为有着地球现代化的知识储备作为后盾!换成这些思想僵化的古人,他们必然是想不出来的!

半个时辰后。

双方各自提出五位士兵。

宇文世宏一方是防御高的肉坦,速度快的游击刺客,射箭能力高超的射手,攻击强悍的战士和一名肉厚攻高速度快的重骑兵!

另一方几位将军也很快便摸索到了这种分配方式的好处,很快便从军队中选出了耳一批人,基本布局和宇文世宏一方相差无几。

双方一对上,便立刻互相亮刀,毫不客气的对轰上。

刚一对上,对方派出的先手刺客便被宇文世宏一方坦克挡住,紧跟着战士一刀砍下将他轰飞出去,对方眨眼间便掉了一人。

紧跟着对方的重骑兵着急忙慌的冲了出来,却被一箭射中,速度骤减面露痛苦的捂住了肩膀,宇文世宏一方速度较快的游击刺客立刻冲了上去收割,将其挑落马下!

又是一眨眼间,对方又掉了一人!

余下的三人战术完全被打乱,被迫迎击,却完全不敌宇文世宏一方的五人,迅速落败!

全程交手,不过三分钟!!

候莫陈琼和司马消难等人瞬间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宇文世宏神色淡淡,语气沉冷下来。

“几位将军,你们莫非还没有看出来问题所在吗?”

薛炯和宇文招顿时回头,震惊的看向了此时表情已然与之前全然不同的宇文世宏。

“就算是在体力战力同等的情况下,他们的战术也必败无疑!更何况……”

“你们士兵的体力和战斗能力都远远不及!”

宇文世宏挥了挥手,场中的士兵立刻便明白了宇文世宏的意思。

随即,重骑兵对重骑兵,战士对战士!

但是,结果仍旧是一样的!

眨眼间,候莫陈琼等人的部队便败了!

几位将军顿时浑身僵硬,脸色通红,像是被人打了几巴掌一样。

候莫陈琼不甘心的喊道。

“肯定是那些人不是我军的最强的,这才会败的如此之快……”

宇文世宏冷笑一声。

“最强?呵呵,我让秦坤选出来的人,都是我军最弱的!”

候莫陈琼顿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几位将军若还没看出来此前是宇文世宏刻意在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就白混这么多年了。

宇文世宏大声怒喝。

“朕若不是御驾亲征,恐怕还不知道,前线的士兵居然懒散成这副样子,上行下效,可想而知尔等日日在军营中是过的什么日子!”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磅礴的皇帝威势一出,几位将军顿时骇然的跪下,口中高呼!

“皇上息怒!”

宇文世宏胸膛起伏,似乎是怒级了。

“尔等到底知不知道我北周目前面临的是何等境地?居然还如此懈怠,做什么白日梦呢?!”

候莫陈琼等人被骂的满心羞愧,再也不敢生出傲慢轻视之心。

若说此前他们对小皇帝满是不服气,且心中非常瞧不起他,但经过今天这一场,他们已经被宇文世宏彻底折服了!

单是这份气魄,这份谋划和训兵的智慧,就足够让他们心服口服!

下午,候莫陈琼和司马消难,宇文招和薛炯四人将扬州的三万北周兵将集齐。

宇文世宏穿着一身龙袍,身后带着诸位将军,面前,是三万北周士兵!

一杆杆长枪直上云霄,显得锋锐无比。

秦坤,梁士彦等人都站在宇文世宏身后。

淮河的风凉飕飕的吹过,一面面北周军旗飒飒作响。

宇文世宏凝神看了一会儿,随即抽出腰上的长剑,直冲云霄,高声呼喊。

“朕的将士何在?!”

“末将在!”

“末将在!”

“末将在!”

洪亮的呼啸呐喊声猛地炸裂开,三万士兵的齐声高呼震耳欲聋!

无数的兵器高高的朝天起,似乎要将天都捅破了一样,气势威武雄浑!

宇文世宏长剑举着,下面士兵嗓子喊到嘶哑也不肯停止!

所有人都眼神火热,心中战意无与伦比的翻涌!

圣上御驾亲征,他们何德何能啊!

尽管心中如此想着,但是士兵们也都禁不住纷纷热泪盈眶,只感觉自己的付出是被皇上看到了的!皇上心中有将士们!

这样足足过了数分钟后,宇文世宏收回长剑。呼啸声也立刻停止。

宇文世宏露出一抹笑容,随即再次高举长剑。

“将士们可愿为北周献上性命?!”

“愿意!”

“愿意!”

“愿意!”

山呼海啸声再次毫不迟疑的响起来。

“有信心打败北齐宵小吗?!”

“有!”

“有!”

“有!”

……

宇文世宏一直不停的提问,将士们也一刻不歇的回答,哪怕嗓子嘶哑!

此时此刻,士气被宇文世宏提到了顶点,所有的将士心中都满怀热血,恨不得立刻就去为北周抛头颅洒热血!

此时此刻,军心与圣心一体!

宇文世宏自己也被这热血给感染,心中那种虚幻感也恍惚落到了实处,仿佛有人在冥冥中告诉他,你现在就是北周的皇帝宇文世宏!

隔着淮河,宇文世宏遥遥看向望城的方向,似乎看到了血雨腥风。

北齐,将要准备对望城进行总攻了!

目前望城军队总计四万人,其中两万乃是从民间征兵而来,作战经验为零,敌方十万精兵,作战经验丰厚。

局势空前严苛!

第四十九章 望州城噩耗! “报!望州城达奚震将军和李穆将军传来指令,北齐大军已经发起第一轮进攻,城内士兵折损五千余人,损伤惨重,请求支援!”

“报!我军派遣去望州城的先遣部队在淮河上遭遇袭击,三千部队剩余一千余人,可否继续战?!”

接二连三的噩耗传来,扬州城军账内人心惶惶,士卒们大气都不敢喘。

薛炯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舆图和沙盘都被震的抖了一下。

“可恶,淮河上到底是哪一方势力在使绊子?!”

其余几个将军也死死的瞪着那舆图,怎么也想不通。

“从这里应当是不会被北齐军队袭击的,为何会接二连三的出这种事情?!”

候莫陈琼也气的咬牙切齿。

宇文世宏站在一旁听了片刻,随即走了上去,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舆图上标注的淮河位置。

“各位将军仔细说说这件事情,朕也有些好奇。”

几人对视了一眼,随即宇文招苦笑了一声道。

“皇上您有所不知,自从前些日子开始,从扬州城到淮河的这一条水路,就有一伙人在暗中埋伏,我军已经有不少将士死于袭击之中了。”

宇文世宏皱了皱眉头,问道:“敌方势力至今还没有摸清楚吗?各位将军对此可有什么头绪?”

淮河一事也是他来到前线的关键,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一批火统部队被截杀,研发的第一批火统也全都落入淮河之中,宇文世宏心中就充斥着杀意。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辛辛苦苦亲自御驾亲征来到前线来亲自看着。

将军们也无奈的对视,摇摇头道。

“皇上,关于此事,我等已经分析了无数次,但就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没错,按照常理来说,北齐军队不可能抵达这个位置,但除了北齐军队,末将也想不通到底是哪一方势力有这等兵力和实力。”

几位将军说话的时候语气微微有些沉重,因为他们清楚这是个非常关键的事情,若是无法解决,那么淮河这条前往望州城的水路就走不了了!而且望州也会因此陷入腹背夹击的危险之中!

宇文世宏面色沉了下来,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是不敢确定。

不过他此次来,就是为了解决此事!

“诸位将军,朕想要使一出引蛇出洞的计谋,把那些贼寇全都吊出来,只要他们一露头,就全部轰杀!”

薛炯等人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

“什么?!”

司马消难皱了皱眉头,迟疑道。

“皇上,并非末将打击您的自信,只是此事恐怕行不通!”

“一个是我们不能拿士兵去冒险,另一个若是我们要将他们全部格杀,需要的士兵数量必须非常可观,这样一来,风险太大,还很有可能中计!”

宇文世宏神秘的笑了笑,坦然道。

“诸位将军,若是朕有一个可以不用拿士兵冒险,且不需要大量的兵力的作战方法呢?”

几个将军顿时齐刷刷的瞪大了眼睛。

“真的吗?不需要那么大兵力?!”

这怎么做到?!

薛炯等人心中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多问。

“当然,朕需要一位将军坐镇,作为这个诱饵存在,不知……”

几人顿时明白了宇文世宏的意思,纷纷沉默下来。

过了几秒钟后,候莫陈琼一咬牙走出来,抱拳道。

“皇上,请您派遣末将前往吧!这个诱饵,就由末将来当,务必将那些无耻之贼引诱出来!”

宇文世宏满意的颔首,欣赏无比的看向了候莫陈琼,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此事便交给你了!朕会让秦坤将军随行,候莫将军放心!”

秦坤立刻抱拳。

“末将遵命!”

宇文世宏看向了秦坤,心中也有些不舍。毕竟秦坤是他亲自挖掘出来的一员大将,且一直都跟在他身边。

但是他心中也清楚,此次前线对于秦坤来说也是个绝佳的机会!

虽然秦坤此时有他在身后站着,职位很高,掌管着上万的侍卫军,但他身上没有军功,这就是始终受到群臣非议的一点!

一个军功,对此时的秦坤无异于雪中送炭!

所以此次,秦坤必须要亲自上战场立功!

“候莫将军,秦将军,此次退了北齐之后,朕必然给你二人记上大功!”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该出手时就出手!

秦坤武力高强,且有着带领火统部队的经验,候莫陈琼经验丰富,在前线兵中威望高。

这二人若是齐心合力,那些贼寇若是胆敢再来,火统就会让他们尝尝地狱的滋味!

随后,宇文世宏大踏步走了出去,几人紧紧跟上。

“候莫陈琼,秦坤何在?!”

“末将在!”

“朕命令你二人,此战不许败,只许胜,可否做到?!”

“末将遵命!”

“薛炯、司马消难,宇文招何在?!”

“末将在!”

“朕命令你三人镇守扬州,务必全心全意练兵,随时等候支援!”

“末将遵命!”

几位将军都心潮澎湃,难得在与北齐战斗以来,有了一种热血的激情!

“走,几位将军,朕也不藏私,带你们去看看朕的秘密武器,看过之后再说灭那贼寇!”

“是!”

一行人随即浩浩荡荡的跟着宇文世宏前往港口。

宇文世宏派人去取下来了一柄火统,拿在手中试了试手感,满意的点头。

“就是这个感觉!”

候莫陈琼等人见状却是愣了。

他迟疑的指了指宇文世宏手里的火统道,“皇上,您说的秘密武器莫非就是这么个铁棍?”

薛炯也皱了皱眉头。

“这个东西应当是打磨的粗一点的铁棍吧?而且里面还是空的?”

“铁棍?”

宇文世宏哈哈大笑起来,“这可不是铁棍!”

“几位将军,瞧好了!”

薛炯四人顿时都看向宇文世宏,心中充斥着疑惑,毕竟,他们怎么看,那玩意都是一个铁棍罢了!

就这么一个铁棍,居然被皇上说成是秘密武器?!

说实话,若不是被宇文世宏折服,此时他们早就捧腹哈哈大笑了!

第五十章 莫非是龙息? 宇文世宏也不在意,嘿嘿一笑举起了手中的火统朝着淮河的方向。

“十米外的那艘破船,瞧好了吗?!”

说着,宇文世宏猛地扣下扳机,轰的一声炮弹飞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巨大无比的震动撼天动地!

几个将军的脖子顿时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咔咔的回头,长大了嘴巴,眼珠子差点脱框而出!

只见那艘船已经变得支离破碎,火焰滔滔而起,几乎燃烧了半边天!

“这、这,这莫非是龙息?!”

候莫陈琼结结巴巴,猛的看向了宇文世宏,拼命吞咽了一口口水。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莫非他们北周的皇帝居然是真龙转世,所以才一口龙息就能毁掉一艘船?!

薛炯和宇文招也咽了咽口水,神色骇然,猛地跪下。

“皇上!”

司马消难双腿哆嗦了一下,随即软倒在地,脑子晕乎乎的。

“原来皇上您是神龙转世!属下冒犯,万死不辞!”

宇文世宏本来还懵逼,此时听闻司马消难这句话,算是明白过来,顿时哭笑不得。

“司马将军,你们想什么呢?朕可不是什么神龙转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罢了!”

他紧跟着举起手中的火统说道。

“之所以能够造成这样的动静,都是因为这个武器!”

司马消难眼睛顿时夺框而出,张口结舌。

“什么?!竟是因为这个武器?!莫非您方才那道神迹,都是这个武器造成的?”

宇文世宏点了点头道。

“没错,就是这个武器!”

“这怎么可能?!”

他顿时匪夷所思的猛然起身,语气干涩无比。

“末将还从未听闻能有一种武器能造成这种威势,并且只需要一个人就能控制!”

宇文世宏哈哈一笑,傲然无比道。

“之前没有,在朕之后就有了,这武器乃是朕亲自发明出来,是我北周独有的秘密武器!”

司马消难和候莫陈琼等人对视一眼,顿时欣喜若狂。

“皇上,您说的可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宇文世宏淡淡道,“怎么样,有了这样的武器,尔等可有信心将北齐军队杀回去?”

几位将军的神色顿时都变的沉冷肃穆,认真无比的站直了身子。

“必然!”

“有此神兵利器助阵,末将定然将那北齐宵小全都杀的片甲不留!”

“好!既如此,朕就放心交给几位将军了,去吧!将望州城收复回来,打响我北周向北齐复仇的第一炮!”

宇文世宏大手一挥,霸气凌然!

当然,秦坤和候莫陈琼带兵去望州城支援,宇文世宏留在扬州也并不是没有其他打算。

至于如何将那些贼寇击败,宇文世宏也没有再跟他们说的那么详细,毕竟只要能够善用火统,任何贼寇都绝不可能有机可乘!

再者说,宇文世宏也只是个普通人,给个大方向,其余的让属下们自己去琢磨就好了,其他的没有必要全都部署齐全。

君王带领将领,将领带领士卒,战争就是如此!

他身为北周皇帝,虽然扛住大臣们的压力上前线来,但若是真的将自己置身险境,也是对北周的不负责任。

宇文世宏现在的武功还不足以他不怕任何刺杀,所以行事仍需小心谨慎为上。

更何况,此时的北周武将孱弱,士卒们也需要进一步的磨炼,这场战斗也是给他们的一个磨炼机会!

做好了这一切的前提条件,宇文世宏便能够坦然的面对失败,大不了就是望州城失守,退回扬州!

就算到了那种最坏的境地,有他在这里守着,北周说不定还能苟延残喘几日,一朝穿越,这条命也是老天再给的,就算要收回去,他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这几天,宇文世宏已经看开了!

他已经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剩下的,就要看天命了!

一个时辰之后,远远的淮河上,忽然有一道道熊熊烈火燃烧了起来,河水翻腾,浪潮滔天!

淮河上的贼寇来了!

这烈火和浪潮,正是候莫陈琼和秦坤他们动用了火统的信号!

刹那间,滔天的浪潮声和喧嚣声被微凉的河风带来!

薛炯匆匆跑回去呼喊宇文世宏。

“皇上,淮河上的贼寇来了!河水开始翻涌了!”

宇文世宏闻言立刻大踏步的朝着淮河岸边跑,迎着遥遥河水上的熊熊烈火看去。

一旁随侍的魏甜甜立刻匆匆跟上。

自从到了军营之中魏甜甜便没有往日那么活泼开朗了,也许是上次魏琪濒死的事让她成长了起来,现在比起以前稳重了许多,俏脸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了,至少一眼看着不像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了。

到了淮河边,宇文世宏遥遥的看向了昏黄天色下的烈火,眯了眯眼睛。

“那些贼寇还真是嚣张,居然还真的敢出现啊!”

薛炯站到宇文世宏身边,语气沉沉。

“此次想必候莫将军能够用神兵将他们一网打尽!”

宇文世宏神色沉冷。

“哼!”

这淮河水上的贼寇绝不可能是北齐的军队,看来这里面的水还真是够深的啊!

……

望州城。

李穆站在城墙上,脸色黑沉的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北齐军。

“扬州城怎么说?到底能不能派来援军?就凭我们现在这些人,绝对抵挡不住北齐的军队!”

达奚震沉默了片刻,长刀微微抵住城墙。

“据说扬州城到达这里的船只会遭到袭击,贼寇势力不明,扬州城提醒我们小心背后的袭击,暂时恐怕无法抽调兵力派遣过来了。”

李穆神色顿时骇然失色。

“你说什么?!”

两人的脸色都是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惨笑了一声。

“小皇帝啊!好一个小皇帝!当真是没把我们将士的命当命,李兄,今日看来你我要命丧在这望州城了啊!”

“枉费我等征战一辈子,最后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两人心如死灰,毫不怀疑是皇帝已经放弃了他们。

北齐营帐。

戒备森严的兵士围绕着将帅帐篷守卫。

第五十一章 准备发动总攻! 其中有两个男人端坐其中,一人身形高大面目凶悍,另一人面如冠玉俊美无双。

此二人正是北齐两名大将斛律光和兰陵王高长恭!

分明此时即将要与北周开战,二人却是神色慨然完全不惧,淡定不已!

此二人都是名将,用兵如神,在练兵打仗上都有着高强的天赋,这样一来二去,二人的感情相处的不错。

斛律光遥遥看向望州城的方向,哈哈大笑道。

“高兄怎么看?这望州城,我们二人用多久能攻打下来?”

高长恭宛然一笑,说道。

“斛将军真是说笑了,望州城内现在最多也就三万多的兵力,就凭这些人,就算是临死反扑恐怕也无法抵抗我等的十万大军吧?”

斛律光淡淡一颔首,随即笑道。

“那按照高兄的意见,我等这一战该怎么打?”

“这个嘛……”

高长恭摸了摸下巴,潇洒道。

“斛将军这是心中已然有了乾坤了,却要来考验考验我呢!依我看,我们就直接利用十万大军将望州城围起来!”

“兵法,万变不离其宗,有时候最简单的方法往往是最有效的!”

斛律光闻言哈哈大笑,拍着高长恭的肩膀赞赏。

“还是高兄知道我啊!实在是太令人高兴了!”

“我能遇到高兄这样的知音,此生也算是没有白活了!哈哈哈哈!”

高长恭也淡淡笑了。

两人说着说着,便越来越起兴致,甚至派人去拿了些酒来开始喝,完全没有把战争给放到心上。

或者换句话说,他们完全没有把望州城里的北周兵力给放到心上!

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斛律光和高长恭二人竟然是直接晕晕乎乎的互相搀扶着回去睡觉去了,完全没有发起总攻的打算!

望州城城墙上,达奚震和李穆带着一众士兵戒备而又绝望的在城墙上站了足足一天。

北齐的军旗在远处不断的飘摇,直到夜色渐渐暗下去,看不见踪迹!

李穆和达奚震没有退回去,仍旧像是雕塑一样站在城墙上。

眼见天色已经黑的不见五指,北齐还没有发动攻击的打算。

李穆语气有些干涩道。

“达奚将军,北齐这是打算做什么?”

达奚震苦笑了一声,面上露出几抹惨色。

“我看,他们是压根就没把我们给放到心上吧?”

李穆咬了咬牙,神色冷然。

“这必然是北齐宵小的计谋,想要借此消耗我们的士气,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我们中计,想要赢就难上加难了!”

“派人把北齐军队的动向传到扬州那边,看小皇帝什么打算!”

“走吧,我们先回去休息,将士们必须要是最好的身体状态!北齐要战,我们便奉陪,不战,我们也不在这里等着了!”

说着,两位将军怒而甩袖回去。

他们也是北周声名赫赫的名将,然而此时却要面临这等境地,若非实在是敌我差距悬殊,他们也不会害怕北齐的人!

夜色彻底降临,望州城港口,一批船队无声无息的靠岸。

秦坤和候莫陈琼率先下船,紧跟着的火统部队带人将兵器全都搬下来,朝着望州城挪。

秦坤问道。

“候莫将军,可与望州城将领提前打好招呼了?”

候莫陈琼四处看了看,说道。

“已经说好了,不过望州城此时风雨飘摇,两位将军可能在前线城墙上等候着。”

他无奈的摇摇头。

“我现在派人去通知他们!”

而本来没有对援兵抱有希望的达奚震和李穆接到了候莫陈琼砰派人传来的消息,顿时欣喜若狂的从营帐中跳了起来,衣衫不整就往岸边跑。

“候莫将军,没想到你居然来了!”

候莫陈琼见到两人,也欣喜不已。

“达奚震,李穆,你们两个没事儿就好!快叫人来帮忙把武器给抬到望州城的武器库里去!”

“武器?”

达奚震和李穆愣了一下,随即有些疑惑道。

“什么武器?我等怎么没听你们说起过这样东西,是枪和剑吗?”

候莫陈琼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面上露出一抹得意和神秘之色。

“我们此次带来的武器,可是神兵!是皇上亲自发明创造出来的神兵,有这样武器,我们就能轻而易举的打败北齐大军!”

达奚震二人闻言顿时惊愕无比。

“什么?那个小皇帝创造的?”

他们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不信任感!就那个只知道玩乐的小皇帝能有什么本事造出那么厉害的神兵?这怎么可能呢!恐怕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东西!

候莫陈琼见二人的表情,顿时心中便明白他们的想法。

“要称呼皇上!什么小皇帝,大不敬!你二人真是没规矩!”

听到候莫陈琼不满的话,达奚震和李穆顿时有些哑口无言,同时心里也无语。

搞得跟当初叫小皇帝叫的最欢畅的人不是你一样,结果现在来说什么大不敬了?!

候莫陈琼是不是吃错药了?

俩人忍不住怀疑了起来。

“哼,你们此时不信,便等着瞧吧,到时候北齐军只要敢攻打过来,我便要让他们片甲不留!”

候莫陈琼狂妄无比道!

达奚震和李穆二人顿时更加无语了起来,心中越发笃定候莫陈琼是吃错了药!

不过不管怎么说,武器最后还是全都完好无损的搬到了武器库里,还有一部分被候莫陈琼要求直接带上城墙。

“哼,不怕他们来,现在就怕他北齐兵怂了不敢来!”

面对候莫陈琼的风言风语,达奚震和李穆现在已经学会了无视,完全不用理会就是了!

又过了三日,北齐军仍旧按捺不动,一整个白天都没有一点动静。

守城的士兵渐渐都开始松懈起来,心中的警戒感已经完全被北齐的这种做法给消磨没了,他们心中想着反正也不会打过来,也没必要时时刻刻盯着!

懒散的气氛顿时传遍了守城士兵之中。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此时从望州城城墙上看下去基本上什么都看不到了。

北齐军队之中。

“斛将军,可要此时发动总攻?”

高长恭含笑看向望州城,淡淡问道。

“正是此时!”

第五十二章 斛律光的计谋! 斛律光放下筷子,神色微微淡了下来,站起身呵道。

“我北齐将士们何在?!”

斛律光初步判断,现在的北齐兵将已经完全是强弩之末,不需忌惮,可以轻易的攻破!

而他手下带领的这些士兵,全都休息良好,身强力壮,且还占据着完美的人数差距,这一战必然是碾压!

斛律光满意的从一众气势磅礴的将士脸上划过,神色肃然。

“好!就拿出这种气势,最好让望州城内士兵看了之后吓破胆子,我们就能不费一兵一卒的将望州城收复回来!”

此时,一个望州城内被俘虏来的将领主动站了出来,抱拳道。

“斛将军,还请您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可以替您去望州城劝降他们!想必见了您这支雄狮军队,望州城现在已经没了战意,让他们主动投降,交还望州是最正确的做法!”

斛律光满意的点头。

“好,既然如此,本将就给你这个机会,去吧!”

这名被俘虏的名字叫做戴冲,是望州城内招兵来的一位将领,是个千夫长,在此前的战役中落败,被北齐军俘虏。

口中说着,斛律光便拿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盒子。

“这盒子里面装着的,是投降的文书,只要望州城愿意,就把这个拿去给他们的将领签字盖章!”

戴冲连忙接过道。

“保证完成任务!”

斛律光笑着点头。

“好!只要任务完成,回来之后本将军不仅赦免你的所有罪责,还会让你在北齐继续做千夫长!”

“是!多谢斛将军赏识!”

戴冲一抱拳,随即拿着盒子转身离开。

随后,他骑上高头大马,不带任何武器举着一只手朝望州城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不住的高喊。

“我是北齐军队派来求和的人,求见达奚震将军和李穆将军!”

北齐军营之中。

斛律光和高长恭笑谈。

“高兄,你说北周军执着不肯离开望州城,是抱着什么心思?是想要让望州城作为筹码和我们多换取些好处?”

高长恭思索了片刻,笑道。

“也许吧,毕竟他们的兵力完全不如我们,现在还没有投降,除非皇帝昏聩不堪,否则就是想要以此为要挟,多要些好处!”

斛律光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来还是我们旗胜一筹啊,他们若是早些提出来,也许北齐的王室就愿意给些好处将望州城收复回来,但他们已经拖到了现在,再提那些东西就无用了!”

高长恭点了点头,符合道。

“斛将军说的是,看来北周的那些将领,论起智谋还是差了许多啊!若是我在北周任职将领,必然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

斛律光又道。

“不过,他们后面背靠淮河,现在城中有多少兵力具体我们也不清楚,也许是心有成竹?可望州城应当容不下那么多的兵力,最多也就五万人左右吧。”

高长恭道。

“斛将军放心,据我所知,北周的军队前线,所有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才五万人,望州城内的兵力绝对不会超过这个数字!”

斛律光淡笑不语,随即转身传召士兵。

“准备!通知士兵们开始备战,随时做好打仗的准备,一旦一个时辰后望州城那边没有消息传来,就立刻开始攻城!”

“是!”

士兵们领命,纷纷开始传达下去。

斛律光选择的这个打法也是有道理在里面的,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是凌晨一点左右,这个时候正是人的精神最萎靡的时候。

高长恭眼中带着些许赞叹。

“不愧是斛将军,行兵打仗战术行云流水,先是消耗他们的精力,使他们放松警惕,正当北周军队松懈下来的时候发动总攻击,兵强马壮打北周军队的萎靡不振,哪怕是占据绝对的优势也要将优势最大化!”

斛律光听到高长恭的话,也不由的微微傲然。

若是旁人如此夸赞他,他必然不屑一顾,不会放在心上。

但高长恭可是同样用兵如神名声响亮的人物,被他这样发自内心的称赞,怎么会不高兴,不得意?

“高兄谬赞,哈哈哈哈!”

此时,那戴冲已经到了望州城门口。

把守的士兵将他团团拦住。

戴冲翻身下马,取出木盒子道。

“我乃北齐将军派来求和的使者,我想见见城内的李穆将军和达奚震将军,劳烦诸位替我传个话!”

戴冲此人此前虽然是被征兵到北周军队的人,但是在北齐的几年占领之下,心里早就是个北齐人,打从心底的瞧不起弱小的北周。

当时答应征兵也只是因为曾经在北齐征兵没通过退而求其次罢了。

而他亲自在北周军队中待过,也在北齐军队中待过,实实在在的清楚二者之间的差距。

他认为就凭北周那些懒散的士兵,绝对不可能赢过北齐。

当然,戴冲想不到的是,自从宇文世宏亲临前线,加上望州城内的士兵被新的练兵法子加强后已经面貌截然不同了!

而皇帝亲临前线和那神奇无比的火统已经让他们心中燃烧起了熊熊的希望和信心,精神面貌截然不同往日!

守城的士兵闻言立刻冷哼一声。

“北齐的使者?呵,戴冲,你以为我们不认识你吗,你当狗的速度还真是够快的!把他给我抓起来带到将军面前!”

随即,守城的一众士兵纷纷涌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戴冲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这种待遇,当即怒了。

“你们找死?!”

他乃是千夫长,能爬到这个位置,身手自然也练出来了。

但是心中想到自己此行的目标,强行将这口怒气咽了下。

他心知自己若是真的动手将这些守城的士兵全都拿下,此次劝降必然失败了,回去根本没办法跟斛律光交代,他本来就是俘虏,再搞砸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斛律光下手可不会留情!

想到这里,戴冲强行忍怒,老实的被侍卫们捆了起来,拖着带进了城里。

他心中充斥着恶毒,若是那北周的将军不知好歹,他必定要在北齐攻占了这望州城之后将这些不知死活的守城士兵全都杀了!

第五十三章 杀使臣! 随后,戴冲就被一群兵将们捆着拖到了李穆和达奚震的住处外面。

门口守着的侍卫进去禀告。

李穆和达奚震很快便走了出来,候莫陈琼和秦坤也紧随其后。

“你是?”

达奚震疑惑的皱着眉头扫视戴冲。

戴冲冷哼一声,傲然抬头。

“我乃北齐千夫长戴冲!”

李穆震怒的看向戴冲,怒吼道。

“戴冲,原来是你!你不是被北齐俘虏了吗?为何现在成了北齐千夫?莫非你敢背叛北周?!”

秦坤抽出长刀,冷冷道。

“背叛者,死罪!”

戴冲冷笑道。

“呵呵,我本就是北齐的人,谈何背叛一说,更何况,如今乃乱世,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明主,北周的皇帝愚蠢,大权旁落到摄政王的手里,军队散漫不堪,早就是灭亡之相了!何必苦苦支撑!”

“你找死!”

候莫陈琼怒而冲上前掐住戴冲的脖子。

李穆冷静的上前一步,按住了候莫陈琼的手。

“戴冲,你说你是北齐派来的使者,既然如此,你就说说看你是来干什么的。”

戴冲被候莫陈琼放开,红着脸咳凑了几声,呸呸吐了两口唾沫,满脸冷笑。

“我来当然是为了劝你们投降!现在这整个望州城内的士兵加起来也不过三万多人,而我北齐大军却有足足十万,你们拿什么打?现在投降是损失最少的办法!”

“要是不投降,你们这些将士只有死在望州城这一条路!”

达奚震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色看不出深浅。

“戴冲,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有投降一条路走?那我若是投降呢,有什么好处?”

戴冲咧开嘴一乐,心中喜色涌上来。

“你要是投降,我就去跟斛将军说说你的好话,说不定运气好还能跟我一样做个千夫长呢!”

“千夫长?”

达奚震似笑非笑。

“听起来还是挺好的呢。”

紧跟着,达奚震顿时面色剧变,阴沉无比的怒喝一声。

“来人,给我把这家伙抓起来,当初征兵的时候竟然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叛徒!既然身在曹营心在汉,那就把他的骨灰撒到北齐的大地上去!”

一旁的士兵立刻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戴冲猛地被紧紧拉住,顿时傻眼了,懵逼的看向了达奚震。

“你要杀我?!”

“我现在可是北齐派来的使臣,你敢杀我?!”

“我有什么不敢?”

达奚震神色冷然。

“你戴冲不是心里已经是北齐的军人了吗?既然如此,你我就是敌人,我杀了你就杀了,又如何?”

戴冲也万万没想到达奚震居然脾气这么刚正不阿,说要杀他就要杀他,这样子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顿时有些害怕了起来,双腿打着摆子。

“你、你!达奚震,现在正是北齐军将要攻来的时候,我是北齐的使臣,你杀了我,北齐必然会出兵!”

戴冲本来就不是什么抛头颅洒热血不怕死的人,达奚震一说要杀他,他顿时就怂了,不敢再继续威胁,反而语气软了下来。

“达奚将军,你看我带来的盒子,盒子里面装着投降书,只要你签字,现在北齐大军就能退下!这样不好吗?”

达奚震冷哼一声。

“你拿去自己签了吧,有什么说辞到了地府里面只管说!”

随后,达奚震一声令下,长刀落下去,直接将戴冲的头砍了下来,鲜血猛地喷溅而出,带着淋漓的腥气和热气。

戴冲来的时候气势汹汹,此番被砍下头颅,只来得及感受到最后一抹天旋地转,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达奚震和李穆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挥了挥手。

“拖下去,丢到城外去,让北齐的士兵好好看清楚了劝降是什么下场,望州城绝不投降!”

随后,达奚震和李穆便转身回去。

连夜宇文世宏收到了前线的战报,大声叫好,随即激动的写了一封信让鸽子送去,信中嘱咐秦坤和候莫陈琼绝不投降!

这望州城,必须要守下来!

很快,戴冲的脑袋被士卒们骑马丢到了城外,引起了北齐的注意力。

发现被丢出来的头颅之后,北齐军队立刻带着头颅回去禀告。

高长恭和斛律光见到戴冲的头颅之后,顿时震惊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

北周竟然这么刚,直接把戴冲的脑袋斩了送过来?!

两人都不是傻子,瞬间便领会了北周此举的意思!

他们绝不会投降!

斛律光想到此处,面色阴沉了下来,随即震怒无比道。

“不投降?!他们以为自己是谁?本将军几次三番的给他们面子罢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多言,直接开战吧!”

他越想心中越是怒气燃烧。

“好一个北周!好一个望州城!看来我还是小看他们了,居然有着如此坚定的意志,居然他们现在还坚持着不投降,死守着望州城,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高长恭在此时忽然出声道。

“斛将军,莫要发怒,否则就中了敌人的圈套了!”

斛律光一愣,随即脸上的怒色也微微沉了下来。

他很快便冷静下来,恢复了平静,挥挥手让一旁候着的士兵出去。

“先出去吧,继续备战!”

他转身走了几圈,平复好心情之后感激的看了一眼高长恭。

“高兄,实在是谢谢你,若非你出声提醒了我,恐怕我此时已经中了敌人的计谋了!”

他又皱起眉头,颇为不悦道。

“不过不管这戴冲如何,毕竟是我们北齐派出去的使臣,北周说杀就杀,而且还如此嚣张的将脑袋丢出来,这不是刻意挑衅吗?谁给他们的胆子!”

高长恭笑了起来,说道。

“斛将军不要急,他们这么做也不一定是刻意挑衅,也不一定是有胆子,可能只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已经失去理智了,这样的敌人,往往是最好对付的!”

“只要我们沉下心来不被他们看穿,胜利就永远站在我们这边,更何况此次还是如此压倒性的优势!”

高长恭虽然面容俊美,但是内心可并不是什么温柔之辈,相反他的手段非常冷酷。

第五十四章 火统部队!开炮! 在他看来,死了一个戴冲根本就不是事,最重要的是拿到最后的胜利!

为了达成这样一个目标,高长恭能牺牲任何能牺牲的东西!

义不掌财,慈不掌兵,若他没有这样一颗冷酷的心肠,也不会来掌兵!

斛律光转念想想也是很有可能,神色于是便和缓了下来。

而达奚震和李穆连夜收到了宇文世宏来的信,立刻便警惕起来,翻身而出便将士兵们全都召集。

“北齐准备在今夜总攻!都做好准备!”

达奚震和李穆方才杀了那戴冲,确实是存着立威的心思,当然,最重要的目的也是为了震慑北齐,让北齐人意识到他们不是那么好惹的!

“十分钟之内在这里集合,城墙上的火统部队全都准备好!火把,武器一个都不要少!”

“遵命!”

士兵们立刻便领命出去,夜晚深邃无比的月光之中,刀枪剑影声不断。

这两日北齐的大军休整的很好,但他们望州城内也不像北齐想的那样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的士兵同样得到了最好的休息。

达奚震和李穆,候莫陈琼和秦坤一起上了城墙!

秦坤亲自统领着火统部队,将火统顺着城墙一路排开摆放好,双目如鹰隼一般盯着北齐攻来的方向!

“只要他们敢来,就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火统的炮弹尽量发射,此次我们的带来的炮弹数量足够,不怕他们来的人多,就怕他们人少!”

秦坤神色冷肃道。

来的人多,目标也大,就算准头不太够,那也绝不会浪费炮弹!

不过一盏茶后,北齐驻兵方向传来呼啸的声音,眨眼间便是大军压境,黑云压城!

压迫感一触即发!

李穆和达奚震深吸了一口气。

“秦将军,拜托你们了!”

他们二人心头都有些发沭,这样庞大的兵力,若非是秦坤向他们展示过火统的威力,就算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站在这里!

无数的重骑兵开始朝着城门的方向冲刺,随之响起鼓点和号角的声音,夜色猛地被战火打破!

无数的精兵压来,气势雄浑,威猛不凡!

在正前方的重骑兵之后跟随着灵巧无比的射手,拉弓朝着逞强的方向放箭!

射手们身后便是步兵,一个个身上穿着甲胄,手持利器,俨然是一个经验丰富无比的雄狮!

秦坤站在城墙上将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候莫陈琼面色沉沉道。

“北齐的军队是要一鼓作气总攻上来啊!”

秦坤点了点头。

“毕竟三日的休整对他们来说,粮草也是个极大的损耗,他们必然是想要一鼓作气直接拿下望州城!”

秦坤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有些震撼。

他一直都在皇宫护卫军中,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原来真正的战场是这样的!

于是,他心中又更加感激宇文世宏能够给他这样一个机会!

若非是宇文世宏的赏识,此时他恐怕还在皇宫侍卫军中当着一个小小的吊车尾侍卫呢!

谁曾想他能一路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呢?

而在北齐一方的驻地上,高长恭和斛律光也满脸自信的站在沙盘面前,看着眼前的局势。

他们虽然没有见到具体的场景,但是心中也能想象到的此战的轻松!

此时二人脸上都带着细微的笑意,显然已经对望州城势在必得!

士兵冲进来报。

“将军!士兵们已经全都准备好了!”

“发起进攻!”

斛律光一挥手,喝到。

“全军发动总攻,一举拿下望州城!”

城墙外,北齐军队齐齐发出吼声。

“冲!”

与此同时,两侧也有北齐战术中的小队包抄过来,显然是打算彻底将望州城围困进去!

望州城城墙上,此时瞬间点燃起无数的火把,射手分别站在两侧城墙上,拉弓射箭。

沸反盈天!

远在淮河南侧,宇文世宏睡不着觉,站到淮河岸边喃喃自语。

“开打了!”

若说他心中一点紧张都没有,那是假的。

毕竟此时事关北周王朝至关重要的一战,不管胜负都非常重要!

下一步该怎么走,又该如何做,这都是他需要仔细考虑的东西!

望州城墙上。

秦坤怒吼一声。

“皇上万岁!火统部队何在?!”

“在!”

“在!”

“在!”

“开炮!”

“是!”

火统部队怒喝一声,纷纷扣下了手中的扳机!

“轰隆!”

“轰隆!”

轰然的炸响声猛的响起来,紧跟着北齐军队之中忽然四面八方的开始炸开蘑菇云!

“开炮!”

“是!”

火统的威势刹那间便将第一波冲杀出来的北齐军队轰了个片甲不留!

战场上像是有天火从天而降,照亮了漆黑的深夜,带着轰然的炸响,又像是雷声震震!

眨眼之间,战场中局势再度翻转!

北周部队的士气瞬间大涨,所有的士兵全都在高声怒喝。

“天助我北周!天助我北周!”

“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而北齐气势汹汹的军队则是被这一下子彻底给打蒙了!

一个骑在马上的将领扑通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瞪大眼睛恐惧无比的看着眼前的炮火,双腿发软,面色惨白。

“是神!北周有神明相助!!”

“快跑啊!我们只是人,怎么跟神打?!”

“啊啊啊!救命啊,我不想死!”

北齐军队眨眼间便军心涣散,不少士兵甚至在畏惧之下直接转身就跑,本来整肃无比的军队瞬间就被冲的七零八落!

十万大军,瞬间溃散!

而炮火还像是无止尽一般在接连不断的炸响!

望州城墙上。

候莫陈琼兴奋无比的猛地跳起来,挥了挥手。

“好!”

“太好了!太好了!”

而一旁的李穆和达奚震则是已经泪流满面,痛哭流涕!

“天佑我北周!皇上万岁!”

他们喃喃的只能说出这几句话!

本来都已经绝望,但皇上御驾亲征,凭借着这一支火统部队,硬生生的把十万大军给冲的七零八落!

“北周将士们何在?!”

“在!”

“火统部队掩护,随着本将军冲!今日必然要拿下北齐大军,将他们全都赶走!”

“是!!”

第五十五章 神仙相助! 候莫陈琼和李穆达奚震三人各自带着一万兵马从城门口杀了出去,浩浩荡荡的冲进十万大军的包围圈!

一见到北齐的将士们纷纷害怕的四散而逃之后,北周士兵的战力顿时大涨。

“冲!把他们全都杀光!”

城墙上,秦坤的火统部队支掩护的非常及时,将所有挡在北周大军面前的北齐军队轰杀的干干净净。

一火箭筒下去,几乎无人幸免!

只有在战场上真正应用了这样大杀器,将军们才能意识到,这火统到底是多么伟大的一个发明!

他几乎开启了一个新时代!

秦坤满腔火热,心中热血不断的翻涌,对宇文世宏的崇拜和恭敬抵达了顶峰!

“皇上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北齐的明主!皇上就是真龙转世!”

秦坤怒吼一声。

“火统部队,不要吝啬炮弹,给我轰出来一条路!”

“皇上对我等有着深厚的期望,你们要让皇上失望吗?!”

火统部队的士兵纷纷怒吼。

“不要!”

“冲!”

喧嚣的轰杀声响彻了整个夜色!

北齐主帅帐篷处。

“你说什么?我北齐儿郎十万大军被北周追着跑?!”

斛律光不敢置信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猛地怒吼。

“你在开玩笑吗?!”

小兵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满脸都是畏惧。

“斛将军,是真的!北周有神明相助,天将雷火来帮助他们,我们根本就不是对手啊!”

“神明相助?!”

斛律光差点气懵了,他匪夷所思的喊道。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哪里来的神明?!老子打仗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小兵吓破了胆子。

“可、可是斛将军,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

斛律光还要再发怒,却被一旁的高长恭拉住了。

“斛将军,先不要动怒,此事也许其中另有蹊跷,我们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在此处为难一个小兵也没有用!”

斛律光听后,怒火稍微降下了一些。

他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个小兵,余怒未消。

“好!本将军这就亲自去看看,若是被我发现你是在蒙骗我,你就给我等着!”

两人于是出去,策马赶往前线!

果不其然,马蹄刚跑到大军后方,就听见一阵阵轰隆隆的响声。

北齐大军分明人多势众,却大多数都在狼狈的逃窜。

而其后北周大军正在穷追不舍!

紧跟着,火统的爆炸声便如春雷一般不断的炸响,既吓破了北齐军的胆子,也壮大了北周军的气势!

双方虽然有着人数差异,但是火统的威势之下,直接将这个差异拉的完全逆转。

不计其数的北齐军人在炮火之下成了飞灰!

“这是什么东西?!”

斛律光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看着从北周城墙上不断射出来的火统,眼中震撼交加。

高长恭也震惊无比的看向那处。

“这、这莫非真的是天雷?!”

他们从来没见过炮弹这种东西,对他们而言火统也是完全没概念的,自然看起来完全像是神仙手段!

科技就是魔法的一种展现形式!

炮火声轰轰,北周军气势又雄浑,无数北齐军已经心生了怯意,朝后狂奔。

然而有些还没来得及逃走多远,就被一道火统直接射穿!

短时间内,北齐溃不成军!

斛律光疯狂的骑着马在北齐军中狂奔,跑到那些被火统轰杀的将士身边,颤抖着手跪下来抚摸已经被化为黑色焦炭和鲜红血肉的尸体,双手不断的颤抖。

随后他仰天痛呼,“我北齐军完矣!”

随后又是一道炮弹轰在他的面前,被余波震得飞出去了十几米,半边身子都被烧灼的疼痛无比。

斛律光顾不上疼痛,仰天嚎啕大哭。

“北周为何能得此神仙相助!”

高长恭骑马飞奔而来,抓着他将他拉上马背,朝回去的方向奔驰。

“斛将军!此战我们打不了了,让我军撤退吧!”

他的脸色也青白交加,悲痛和沉郁几乎将他淹没。

而北周将士齐心协力,口中高呼。

“杀!”

李穆和达奚震热泪盈眶气势雄浑的追杀着北齐士兵,尽管被染了满身的鲜血,也仍旧忍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此时的北周,实在是太需要一场这样的胜利了!

一场彻彻底底的完胜!

淮南。

宇文世宏似有所感,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来,双手背在身后。

“要赢了么?”

薛炯等人恭敬无比的站在他身后,随时听从调用!

他们已经对这个皇上,心服口服!

北齐的士兵十万人,活生生被北周的三万多人追杀的狼狈鼠窜,且损伤惨重!

而此时的主帅高长恭和斛律光只能无可奈何的鸣金收兵,硬生生的咽下了这场苦果!

斛律光心中愤怒难言,面上却满是苦涩痛楚。

“鸣金收兵!!”

“都给我撤退!”

他心知自己输了这场战斗可谓是遗臭万年,但是继续打下去,只能是更加惨烈的结局!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此前的战略到底有多么的愚蠢!

他的策略,在北周眼里,也许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不是对方中了自己的计谋,而是自己中了对方的计谋了!

对方就是彻彻底底的阳谋,而自己却全然不知,反而眼睁睁的走了进去!

高长恭满面苦涩。

“斛将军,这样的结果是你我都无法预料到的,毕竟没人能想到,北周居然有那样强大的力量!”

斛律光苦笑连连。

“丢人啊!丢人!高兄,你我十万人对战他北周军队三万人,居然输的这样惨烈,恐怕要青史留名了!”

只是这个名声,八成不是什么好名声!

候莫陈琼怒吼一声。

“北周的将士们,随我冲,将对方主帅活捉,其余的士兵便都是一群游兵散将!”

“是!”

火统部队也领命在前锋前面开道,不断的轰出炮弹,像是不要钱一样的炸雷声在战场上此起彼伏!

“杀呀!”

“将敌方主帅抓回去献给皇上!”

“活捉敌方主帅!”

“活捉敌方主帅!”

第五十六章 斛律光拒不投降! 北周士兵气势更加高昂,一想到抓到敌方主帅就能换取的军功劳,心中更是激动万千!

北齐士兵被追赶的绝大多数都直接丢下了武器,涕泗横流的跪地求饶。

北齐军队中很多士兵本来就是从原本属于北周的城

很多人只是碍于强大的北齐不敢拒绝罢了。

如今北周有神兵相助,将北齐大军打的落花流水,这还有什么好打的?

反正投降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做了俘虏总比被杀了强,谁都不想白白送死,也不是谁都能为了不那么纯粹的家国视死如归!

达奚震和李穆几人追杀北齐大军一直到主帅营帐,但凡跪地投降者不杀,只将那些还在抵抗的北齐大军全都杀干净。

不过几炷香的功夫,在场的北齐大军几乎全都投降了!

一边士气萎靡,另一边则是战意高昂!

北周军队激动万分,又是喜悦又是兴奋,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取得过这样的胜仗了!

斛律光和高长恭二人想要带领着余下的士兵继续往后撤退,然而战马都受了惊吓,骑兵阵营完全废了,单论脚程,完全跑不过北周骁勇无比的骑兵军队!

眼看着北周的军队如虎狼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将北齐军队完全蚕食掉,斛律光和高长恭心中只觉得回天乏术!

北齐彻底完蛋了!

尽管他们现在想要逃,也逃不掉了!

斛律光狼狈无比的将铠甲解开,丢在地上,满面苦涩。

“高兄,今日恐怕我等是逃不掉了!”

高长恭沉默下来,随即面上也染上苦涩。

“斛将军,若是你我二人逃回去,皇上不会饶恕我们的,十万大军完全葬送在北周的手里,这样的惨败,我们根本无法解释!”

当今北齐的皇帝高纬是个实打实的暴君,昏庸无道!

局势也就比起宇文世宏穿越来之前的北周朝堂好上那么一点!

但北齐有一点好的是,朝堂内上代皇帝留下来的得用臣子非常多,且都忠心耿耿向着天家。

武将中更是有着斛律光和高长恭这两位大名鼎鼎的将军。

斛律光听到高长恭的话,心中也开始惶惑起来。

“高兄,你我二人用兵入神半辈子,今日恐怕要命丧此处了!我斛律光就是输,也不愿做逃兵!”

“左右回去也是个死,不如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说完,斛律光抽出长刀,就要斩断自己的脖子自杀。

“等等!”

高长恭见状立刻挥刀挡住了斛律光,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呵斥。

“斛将军,我知道你心中所想,只是我认为,我们还走不到自杀的那一步!”

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你我都算不得什么纯正的北齐人,你又何必为了那北周昏君自杀呢?”

斛律光闻言一愣。

“高兄,你的意思是?”

“我们投降!”

高长恭沉声说道。

“北周能拿出这样的神器,不管是什么东西,神明也好,神兵也好,其国内必然发生了我们想不到的变化!”

“既然我们对北齐也没有那么忠心,为何不选择北周呢?”

斛律光听完之后愣住,随即勃然大怒。

“高长恭,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老子不投降!那北周的小皇帝不过是个傀儡皇帝,去了北周你又有什么好前途?”

说完,斛律光直接怒而转身离去,带着一批不愿投降的北齐人走森林小路逃走了。

高长恭看着他离去,神色却明灭不定。

他不算是什么纯正的北齐人,严格来说根本不是北齐人,只是后来加入进去的罢了。

这也是北齐的皇帝虽然看到他的用兵才能,也仍旧迟迟不愿信任他的原因!

此时恰逢乱世,不光明主要选择明臣,名将也要选择明主。

他高长恭恰好认为那北齐皇帝高纬压根算不上明主,与其跟着他混吃等死,不如赌一把!

外面余下的士兵大多数也跟他的情况大差不差,一旦有人开了第一个头,后面的人就像是稻草一样,一波波的选择了投降。

候莫陈琼和李穆,达奚震等人带着军队浴血厮杀出来,却发现越往前追赶,北齐军队中投降者就越多,杀着杀着,就无人可杀了。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三位将军都齐齐泪眼婆娑,仰天长啸。

此战大胜!

不仅胜了,而且还将十万大军打的投降了大半!

他们总算是对的起皇上的信任,没有辜负他!

等到宇文世宏接到信件的时候,望州城已经将俘获的北齐士兵全都安置好了,因为投降的人数太多,甚至有些安置到了城外。

他们也不怕这些人闹事,反正火统还有的是!

让宇文世宏意外的一点是,北齐军不仅有许多士兵投降,他们的将领高长恭也投降了。

这两人宇文世宏可是耳熟能详,他们的大名在历史书上熠熠生辉!

兰陵王高长恭,据说仪容俊美,上战场需要戴着面具防止影响军心。

兰陵王高长恭,可是的鼎鼎有名的大将!

他的投降让宇文世宏惊喜不已,连夜坐船穿过淮河到望州城去见。

消息传过去,这次不用人催促,李穆和达奚震带领的大军已经在渡口等着宇文世宏的船只靠岸。

他刚一走下船,所有的士兵都齐刷刷的跪了下去,口中高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呼喊如震雷,带着山呼海啸的气势和熊熊的热血激动!

宇文世宏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对将领们挥手。

“起来吧!此战能胜的这么漂亮,几位将军功不可没!朕重重有赏!”

“多谢皇上!”

无数的士兵夹道欢迎,对宇文世宏投来灼热崇敬的目光。

宇文世宏坦然接受。

魏甜甜跟在他身后抿着小嘴轻笑。

望州城外,安置处。

高长恭脸色苍白的靠坐着,面上都带着苦涩的笑意。

实际上,他现在都还有种不真实感,无论是失败,还是投降。

此时此刻,这位大名鼎鼎的名将,心中都被一种名为挫败的情绪给打击到了。

他知道,这种情绪都是由一种东西带来的!

第五十七章 反讽北齐! 那就是北周的神器,火统!

等到宇文世宏到了前线,看到候莫陈琼正坐在地上,旁边的医疗兵围着他疗伤。

看到宇文世宏来了,候莫陈琼立马想要站起来行礼,被宇文世宏挥挥手拦住了。

另一边,秦坤在指挥人收拾火统的一应东西。

战争本就是这样,不管是哪一场战斗,战场上都必然会存在伤亡。

眼前这场大战之后,漫天的血腥气遍布战场,四面八方都是士兵的尸体。

之前宇文世宏不是没见过尸体,但比起眼前这副场景,那些简直就是小场面!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景!

这也完全不是后世那些电视剧能够拍出来的,那种真实无比的尸体和战场,不是几个特效演员躺着演一演就够了。

这些尸体,是真正的尸体,死状往往还非常凄惨,断腿,断头的都是轻的,随便放一个到恐怖片里面都能吓哭一群人。

宇文世宏感慨之时,一旁的将士们却都已经自发的起身,恭敬无比的行礼。

所过之处尽是山呼海啸的高呼。

“参见皇上!”

望州城的士兵现在都知道了,那个叫火统的神器就是眼前这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年轻皇帝造出来的。

在他们眼中,能造出神器的,毫无疑问,就是神!

所以在他们眼中,皇上就等同于神明!

远处,听到城内呼喊声的高长恭连忙跑了进来,透过人群看到了宇文世宏竟然有这么强大的威望,顿时心中惊讶无比,随之也有些困惑!

他尚且还不知道那火统是宇文世宏亲自造的,北周大军的这场完胜,并非是几位将军的主要功劳,占据绝对地位的火统,就是出自眼前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少年皇帝!

眨眼间,高长恭心中便生出了一种奇特的情绪。

也许,北齐想要将北周拿下,不是那么容易!

宇文世宏等到士兵们的热情挥发出来,笑眯眯的大声道。

“北周的勇士们,此战多亏了你们才能打赢,辛苦你们了!”

士兵们纷纷热血澎湃举起手中武器,高呼起来。

宇文世宏见状,也不由得心中激情满满。

“勇士们,一起去见见北齐投降的士兵和主帅们!”

此时北齐投降的士兵全都在城外安置着,虽然有对付他们的手段,但是这么大体量的士兵放在眼皮子底下也确实是让人无法安眠。

宇文世宏需要亲自去确认一下他们到底是假意投降还是真的投降。

不说别的,单论演技这一块,他们要是想在他面前骗过他,基本不可能!

士兵们一边大喝,一边随着宇文世宏一起朝着城外走去。

宇文世宏翻身上马,马后面坐着魏甜甜这个小丫头,一路悠哉的朝着城外而去。

宇文世宏气定神闲,看到城外大片的北齐降将,高呼道。

“高将军三日妙计,十万大军败三万,好啊!”

这话第二句有个巧解,若是不明真相的人听了还以为十万赢了三万,但是清楚的人便知道这句话就是个赤裸的嘲讽。

宇文世宏说这句话的目的就是把高长恭给气死!

北周的将领们听到宇文世宏这话,仔细一琢磨,顿时道路哈哈大笑了起来,纷纷随之高呼。

“高将军三日妙计,十万大军败三万,好啊!”

魏甜甜也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自从上次魏琪事件之后,魏甜甜还是首次露出如此真心的笑容。

宇文世宏余光看到之后,也忍不住轻笑了起来,揉了揉肉魏甜甜的脑袋。

高长恭听到之后,面上却是并未出现怒色,只是神色微微紧了紧。

不过是一点嘲讽罢了,做出投降这个选择的时候,他高长恭就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羞辱的准备。

当然,他并不是完全没有自己的规划。

另一边,斛律光带着仅仅剩下不到一万的兵力回去,心中充斥着黯然。

十万人打人家三万人,结果最后大败不说,还只剩下不到一万人逃了回来,高长恭这一点倒是没说错。

他根本就没办法向皇上交代啊!

但是此时他也没得选,比起做个降兵被北周支配,还不如回北齐谋一份生路!

况且,在他看来,北周的那个傀儡小皇帝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北周的士兵见自己这么嘲讽,北齐的军兵们也没有动静,心中不由得都畅快了起来。

他们此时都在心中想着,原来强大的北齐军队也就这样啊!

一旁的候莫陈琼站起来低声问宇文世宏。

“皇上,应当还有个斛律光,带着一批人逃走了,要不要派人去追?”

他知道斛律光这人的厉害之处,也知道他用兵的神妙,故而很是忌惮。

宇文世宏听到这话确实摆摆手笑了。

“追什么?斛律光愿意逃就让他逃,打了这么个败仗,按照北齐皇帝高纬的性子,根本就没他斛律光的容身之处!”

“届时他要作何选择呢?”

宇文世宏弄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斛律光此人最是精明,此时没有向高长恭一样在这么糟糕的情况下选择投降,无非是还不够信任他这个北周皇帝能成事。

当然,宇文世宏的目的可并不是这望州城一地!

放斛律光回去,也出于这方面考量,他在北齐的人望和地位都很高,就算是落草为寇,也必然会有人拥护。

再加上有了这一次的经历,等到他攻打到北齐旁的城池时,便可再试着与他接触,若有可能,完全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的拿下他打下来的地盘。

候莫陈琼恍然,随后又沉吟片刻。

“皇上,若是北齐继续派人来攻打望城呢?”

宇文世宏道,“北齐此次十万人折损,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他有精力再整和十万人来,又能怎么样?我们有火统,能把他们打回去一次,就能打回去第二次!”

候莫陈琼看了看满地俘虏降兵,也不由得露出笑意,捧场道。

“皇上说的是!是末将多虑了!”

“哼!”

宇文世宏此番大胜北齐,即守住了望州城,又白得了这么多降兵,心中舒畅。

“秦坤,整队同我回首都!”

“是!”

第五十八章 王威的谋划 望州城大败北齐十万大军,短时间内北齐不会再对北周造成太大的威胁。

宇文世宏安排了李穆和达奚震两位将领在望州城镇守,屯兵五万,收归的北齐俘虏全部打散分批次归入北周的大军之中。

北周在生死存亡之际,因为宇文世宏创造的火统,取得了奇迹般的胜利!

但是宇文世宏心中清楚,若是想要真的将北周发展壮大,他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带着大军班师回朝,乘着船只的时候,宇文世宏转头对秦坤吩咐。

“回去之后关于火统的制造不要松懈,继续加大!”

秦坤愣了一下问道。

“皇上,我们已经打赢了北齐,还要火统干什么?”

一旁乖乖跟着的魏甜甜也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宇文世宏。

宇文世宏道:“那北齐宵小虽然此战大败,但是这并不代表此后他们都不会对我朝出兵了,更何况,你不要忘了,此番回到皇都,也许仍有一场考验等着我们……”

宇文世宏想到了皇都外城佣兵两万的驻守军王威,心中沉了沉。

“淮河海上对我军动手的人,还没有查到啊……”

一众将军的脸色顿时齐齐的肃穆起来,严肃无比的垂着头开始思索。

秦坤一路随着宇文世宏到这里,倒也隐隐明白他在暗示着谁,神色微微沉了沉。

“皇上,王威他莫非敢动手不成?”

他还记得王威此人,也记得曾经宇文世宏说的话。

宇文世宏冷哼了一声,眯了眯眼睛。

“这王威佣兵皇都多年,又是足足两万军队,他曾经不敢,恐怕也是忌惮朝中的侍卫军和摄政王宇文浩的存在,现在朕不在皇都,侍卫军也带出了一批,此时这种状况,他敢不敢就不一定了!”

秦坤顿时面色剧变,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

他却是完全没想到这么多重!

那王威手底下也有两万余人,若是突然之间搞背后袭击这一套,对于北周王朝也是巨大的威胁!

想到这里,秦坤也不敢继续轻视这件事情,立刻找了一只信鸽,写了封信送到了皇都里面,催促武器部门的人加快制作火统的进度!

几位将军也在纷纷议论。

候莫陈琼连夜将数据统计了出来,一个时辰之后欣喜不已的来寻找宇文世宏。

“皇上,此战我等大败北齐大军,一共俘获有六万五千余人,战马一万余匹,盔甲武器五万余件!”

话音落下,他看向宇文世宏,却发现宇文世宏的脸色并不高昂。

他心里顿时有些犯嘀咕,怎么皇上看上去像是完全不太在乎这场战斗的胜利呢?

宇文世宏皱了皱眉头问道。

“我军的情况如何?”

候莫陈琼愣了一下,随即道。

“禀告皇上,我军此战伤亡很少,据统计除了一开始的五千人之外,只有不到一千人的伤亡!”

主要是火统将北齐大军吓破了胆子,北周军队没怎么打就赢了,按照正常来说,就算是完全碾压对方的战力也不可能就伤亡这么点人,更不用说是人数被对方碾压了。

我方三万多人,对上敌方十万人,并且全灭了敌方,这等牛逼的战绩,历史书上估计都要吹个几百年的。

虽然这战绩非常漂亮,但宇文世宏心中却是有些不太好受。

毕竟,就算是只有一千人伤亡,那一千人,也全都是北周的将士啊!

候莫陈琼等将军注意到了宇文世宏的面色,也纷纷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同时。

皇都城外驻守军都尉府邸。

王威坐在首位,下面的一众幕僚和将军们各自坐着,分裂两排。

此时,王威的面上看不出表情变化,他视线淡淡的略过了一众人,开口说道。

“此番皇上亲政,以三万多人打败了北齐十万人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

下面的一众将军们面面相觑,随后都微微颔首。

不过他们的表情都各不相同,有些忌惮,有些是喜悦,还有些再观望。

王威不动声色的将所有人的表现都看在眼睛里。

他淡淡的扯了扯唇瓣道,“不知诸位如何看啊?”

王威话音落下之后,坐在他左侧的一人便开口道。

“王督抚,此番尽管我军打败了北齐十万兵马,但必然已经损伤惨重,这样实力悬殊的战争,就算是兵行险着胜利了,也必然是惨胜!”

“这对您来说是个好机会,三万余人估计也死的差不多了,您手下有两万余精兵,此时动手,必然能拿下小皇帝!”

他的名字叫做张茂成,是王威手底下的一员幕僚,是称得上智将的存在,并且他与王威的关系千丝万缕,更有着远房堂兄弟的亲缘关系,故而对王威忠心耿耿!

其余人中有人听到这话面色微微变了,琢磨出了点不寻常的意味。

随后,立刻有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拍案而起。

“张茂成,你他娘的疯了不成?!我等是北周的将士,更是驻守皇都的侍卫军,你却说出如此谋逆的话,是想砍头吗?!”

此人名叫徐东,是一名土生土长的皇都人,家里是耕读世家,考上武将之后一路升迁到了千夫长,头上顶着上尉的官职。

当然,他不管是背景还是职位都不如张茂成高。

张茂成本就跟王威沾亲带故的,背景雄厚,现在已经是手底下管着五千人的都统少校了!

果不其然,见徐东的愤怒,张茂成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只是轻蔑的一笑。

“哦,是吗?徐东将军既然这么忠心家国,怎么不自己请缨去前线呢?”

“那是因为都尉大人不许武将……”

说到这里,徐东立刻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看向了神色莫测的王威,心中猛地泛起一阵凉意。

他闭上了嘴巴,不再反驳,乖乖坐了下去。

他虽然性子耿直了些,但并非是个蠢货,联想到近日来的一些事情,以及驻守军的些许动向,他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猜测。

更何况当初驻守军一直想要上前线支援一展宏图报效祖国,是王威一直拦着驻守军中的将士不允许离开皇都。

第五十九章 王威要谋逆 当初他还以为王威此举是为了留守兵力守卫皇都,但此时再转念一想,其中蕴含的意味就非常可怕了。

徐东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莫非……王威大人居然真的生出了那样的心思吗?”

他是个扎扎实实的北周人,心中对北周王朝是非常有感情的,所以不愿意轻易的就放弃北周。

但是他心中也清楚,若是此时继续不识相的话,王威必然不会放过他。

王威看到徐东坐下不再说话,神色讥讽,冷笑一声道。

“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也不瞒着各位,那小皇帝早就看我不顺眼几次三番的暗示想要清除我们这些驻城军!”

“别以为这是什么好事,我告诉你们,当初小皇帝在大内收拾侍卫军的时候,几乎把所有的将领职位全都给撸了换上了他自己选的人。”

“你们自己想想,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下面的将领们闻言也都理解了他的意思,面色各自都有所变化。

王威这是要造反!

有些将领虽然仍有些犹豫,但想到小皇帝也许接管了驻守军之后会把他们这些人的官职全都给撸了,心中便生起一股邪火。

这些人咬咬牙便站起来表示了支持。

“王督抚,我等愿意跟随您!”

王威在此处驻军已经掌管了有十几年了,这些将领之中,还是以他的心腹居多,思虑之后绝大多数将领都表示了愿意跟随王威赌一把。

只有寥寥几人还在犹豫不定。

徐东捏紧了拳头,眼中燃起了一抹怒火,他四处看了一圈,发现现如今大势已定,自己就算是反对也没办法,只能站起来拱手道。

“末将也愿意追随王督抚!”

他本身是忠于朝廷一派的代表人物,本来余下的那一部分人都是存着和他一样观念的人,此时见他都主动表态,那些人也立刻站了出来。

“末将愿意追随王督抚!”

“不错!”

王威面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来。

“各位如此信任本督抚,也不枉费本督抚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对你们这掏心掏肺!”

张茂成此时在一旁说道。

“王督抚,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只管说来让我等参谋参谋!”

王威说道。

“现在的北周王朝风雨飘摇,我等手中坐拥足足两万精兵,完全有能力趁这个机会将小皇帝包围了,然后一举拿下王朝!”

不出宇文世宏所料,王威手中坐拥两万精兵多年,有碰上王朝空虚的时候,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现在北周大军用三万人打十万分打赢了,必然自身也损伤惨重,他意识到这是个非常适合出手的好时机,这才速度的把手下的人全都给传召过来。

他认为自己只要能够从内部击溃北周朝堂,拿着北周皇帝的脑袋做投名状,必然会被北齐王朝迎接,做个大将军!

想到这里,王威的面上忍不住露出一抹傲然嘚瑟之色,似乎已经想象到了日后自己的光明坦途!

张茂成在一旁笑了起来,谄媚无比道。

“王督抚果然不愧是大督抚,这份心计城府无人能敌,那小皇帝败在您的手里也算是罪有应得!”

转头张茂成的脸色又变的肃穆起来。

“王督抚,我等立刻就回去将兵将召集起来,准备王督抚您的大计!”

王威对张茂成的识趣非常满意,赞赏无比的看了他一眼道。

“好,那各位就速速回去吧,等到两日后,小皇帝班师回朝,正是放松警惕的时候,我等就从护城河周围一举包抄,将他困死在皇宫之中!”

“遵命!”

将领们纷纷领命,退了出去。

等到的所有人都离开了,张茂成这才走到了王威的身边,低声说道。

“王督抚,杨建大人已经在内殿等着您了。”

王威闻言眯了眯眼睛,哼笑了一声。

“杨建大人?哼,曾经的外殿侍卫长,现在已经被撸了权利,成了个败家之犬,如何称之为大人!”

“不过他既然来了,我就去见见他吧!”

说着,王威便要大踏步而去,临走之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转头叮嘱了张茂成一句。

“还有,张茂成,你派人盯着点徐东那个小子,一旦他有了什么动静,立刻禀告给我!”

“是!”

王威也不是傻子,他心中对徐东此人的性格有数,也知道这徐东对于皇都的那些世家来说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耕读世家出来的人往往对王朝的忠心很强,对世家本身就没有那么多忠诚了。

徐东显然就是这样的人物。

方才在聚会的时候,徐东虽然也表示了愿意追随他,但王威心中仍旧存有怀疑。

他不信任徐东!

张茂成知道王威心中在忧虑什么,也并未多问,领命后退下了。

王威一人去了会客堂去见杨建,到了的时候,杨建正坐在椅子上等候。

“这不是杨侍卫长么!久仰久仰!”

刚一进去,王威脸上便带上了一抹笑容,热情无比的凑了过去,拱手行礼。

明面上这杨建的官职好像比他高一点,需要他敬着,但实际上的实权,他杨建算是个什么东西?

王威心中非常瞧不上杨建!

若是还是此前手握一万多侍卫精兵的杨建侍卫长他也许还会多那么几分真实的恭敬,但现在的杨建早就名存实亡了!

杨建见到他,脸皮子抽了抽,勉强露出笑容。

“王督抚,好久不见啊!”

其实杨建心中也对王威充斥着怒气。

若非是朝中现在需要稳住王威,找机会来分化他手中的兵力,他才不会来见这个阴险的玩意。

王威坐到一旁,挥挥手示意下人将茶水呈上来。

“此次将杨侍卫长请来,实在是在下冒昧啊!”

杨建淡淡的笑了笑。

“王督抚,直说您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吧!”

两人虽然面上你来我往,但心里可谓是各怀心思。

王威道。

“杨侍卫长,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曾经听闻那小皇帝将您手底下兵全都给拿走了,现在您成了个光杆司令,实在是让人感同身受,心痛不已啊!”

第六十章 我做不出那背叛家国的事! “是么?”

杨建脸皮抽了抽,皮笑肉不笑道。

“不劳烦王督抚关心!”

王威呵呵笑了笑,面上露出诚恳的表情来。

“杨侍卫长,莫非您心中真的甘心吗?现在您在大内的地位很尴尬吧?您真的就愿意这样一辈子下去?”

杨建眼角一抽,抬眼看了王威一眼,装傻道。

“王督抚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王威说道。

“其实本督抚的意思很简单,也不需要杨建大人您提供什么兵力上的支持,只要您愿意在大内给我做个通风报信的人,等到我大事成了之后,必然不会亏待你!到时候,你手底下的兵可不只是一万人了!”

杨建闻言,沉默了下来,半晌都没说话。

王威也不催促,只是转念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

“除了这事之外,还有一件事我想不通,我记得杨建大人您曾经跟那几位前线将军有过联系,他们到底是怎么用区区三万人战胜了北齐十万人的?”

杨建看了他一眼,神色冷然。

“此事你问我我也不知,那几位将军我虽然有联系,但他们的水平也就是合格,算不上什么名将,何况就算是名将,想要做到这个地步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更不用说,对面带领着十万兵的还不是什么蠢货,而是北齐的两位名将,兰陵王高长恭和算无遗策的大将军斛律光!”

王威听闻也不由得惊叹。

“这!”

杨建也皱起眉头疑惑起来。

“我只知道皇上从宫中带出去了一批侍卫兵,也许是侍卫兵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吧,谁知道呢!”

“这不可能!”

王威想也不想就排除了这个选项。

“侍卫兵怎么可能决定占局?不说那才多少人,就算是人数多,侍卫兵完全没有作战经验,拿什么跟北齐猛将打?”

王威和杨建都陷入了沉默。

此事宇文世宏的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好,杨建压根就没进他的信任圈子,自然不会让他知道。

王威心底在暗暗琢磨,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北周大军胜利的呢?又是什么让小皇帝获得这么大助益?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那日小皇帝出来,好像是要去买什么东西,后来他手下也有送过来具体的情报。

但小皇帝也没干什么惊天地的事,只是跟个小商人谈了合作,而且把对方抬成了皇商罢了。

莫非……此事还跟那个小商人有关系不成?

可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商人,能干什么呢?

王威当然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宇文世宏居然会做出来火统那样威力强悍的武器。

但是王威向来对各种小事都比较在意,还是暗暗的将这件事情放到了心上。

此时,杨建忽然出声问道。

“王督抚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王威淡淡一笑。

“就在两日后,皇帝班师回朝之后!”

杨建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我现在手底下能聚齐的大约有两千人左右,到时候我便与王督抚的人里应外合,如何?”

他被拿走了权利之后,手底下只剩下这些残兵,也都是当初宇文世宏瞧不上才留给他的老兵油子。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跟王威说的,既然要合作,他也决不能太落于下风,否则就不是合作,事成之后王威也绝不会给他太大的重视!

王威虽然不知具体的情况,但是有两千人内应要比没有好得多,听到这话之后便立刻点了点头。

“好,那我和杨大人就里应外合,到时候必然打的小皇帝一个措手不及,让他知道知道到底谁才是这北周说话算话的人!”

杨建又说。

“不过我手里的武器和盔甲都不够,不知王督抚可否……”

王威立刻笑道。

“杨大人放心,不过是武器和盔甲罢了,我这里多的是!”

这么多年在皇都驻守,他也不是在吃干饭的,更何况他早就起了谋逆的心思,自然早早的就在做准备!

听到王威的话之后,杨建也不由得欣喜起来,立刻起身道。

“既然如此,在下就先行回去准备了,多谢王督抚!”

王威达成心中所愿,见状立刻热情的起身去送杨建。

他没想到的是,刚把杨建送出去,杨建的脸上就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与方才的神色截然不同!

……

另一边,徐东压抑着怒气回到家里,面上的愤怒还没消下去。

他的妻子见状立刻迎上来,关心的嘘寒问暖。

“官人,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气冲冲的!”

徐东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拉着妻子回到里屋,左右看看没人之后才关好了房门。

“夫人,此事我实在是心中惶惑啊!”

“你可知,王威王督抚这两日打算筹备着反了这北周朝堂!”

“这?!”

徐夫人闻言面色顿时大变,骇然无比。

“王督抚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她与徐东的性格很像,都是踏实本分的耕读世家出来的人,对家国的观念更重一些,听到王威要造反,第一反应便是愤怒和不敢置信!

徐东也怒气冲冲连连叹气。

“我当初跟着王督抚的时候他还是个大义凛然的人物,不说气势恢宏,但为人正派,这也是我当初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原因,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徐夫人靠近了徐东怀里,叹息一声,感慨道。

“这人啊,都是会变的,当年的王督抚是一个样,现在的他,又是一个样喽!本来你们这些驻守皇城的军队最该是保护家国的人,结果现在居然带头造反,这叫什么事情嘛!”

徐夫人像是又想到什么,连忙嘱咐。

“官人,你可不敢当众反驳那王督抚,否则小命难保啊!”

徐东苦笑一声。

“我当然知道,方才在聚会的时候,我已经表态要支持王督抚了,否则必然出不了那个门,也就回不来见你了!”

徐夫人轻声细语道。

“那夫君,您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徐东咬咬牙,目中闪过一抹决然!

“我还是做不出那等背叛家国的事情,夫人,给我取来一只信鸽!”

第六十一章 这信该怎么写? 徐夫人点了点头,很快去后院取了一只信鸽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张柔软的宣纸。

进来之后,徐东接过宣纸,取出桌子上的毛笔。

徐夫人顺从的站在一旁开始为他磨墨。

“夫人,你说这信,我该如何写才能让皇上信我?”

徐东虽然是个武将,也是个大老粗,写字说不上好看,只能说能看。

但让他再多动动脑筋写奏折一类的东西,恐怕是够呛的那种。

徐夫人思索了一下,说道。

“夫君,你将你的意思表达出来,剩下的我来帮你润色润色,改成更文言化的文章。”

徐夫人虽然是耕读世家出来的小家碧玉,但家里不重男轻女,也让她从小学了许多学问,是个实打实的才女。

故而徐东在家里也一直很敬重这个妻子,万事都要跟妻子商议商议,二人的感情也因此水涨船高。

徐东略一思索道。

“主要意思就是说王威已经准备开始联合所有的城卫军打算杀了皇上,两日后集合!”

徐夫人闻言笑了。

“夫君的话已经足够明晰了,想必皇上是能够明白的,只是还有一点,夫君你为了取得皇上的信任,一定要拿出一点证据来,将王威的举动写的更细一些,当日你们是如何说的,谁说了什么话都清楚的写上!”

徐夫人又说道。

“除此之外,你思考一下自己到时候该如何帮助皇上,将这些也写在信封里。”

徐东一听,顿时感觉思路畅通了不少,连忙下笔将当日的事情写下来。

“……随后末将假意迎合,目前已经取得了王威那狗东西的信任,接下来只等着您给末将一个回信,随后末将率领手下千余人助阵皇上拿下这逆贼!”

写完之后,徐夫人取过来看了看,笑着点头。

“夫君写的很好!”

徐东顿时喜笑颜开,小心翼翼的将信封的最末尾署名,然后卷起来放到了信鸽的腿上小竹筒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徐东才蓦然反应过来。

“等等,这信鸽只能送到固定的地方,现在皇上的船只还在路上,我如何将这封信送给皇上?!”

徐夫人气定神闲,轻轻按住了徐东的手。

“夫君,你先不要着急。”

“王威打算出手的时机在皇上班师回朝之后,所以你的这封信不能急着这个时候就寄出去,应该等到皇上到达皇宫,这封信才能确保送到皇上手里。”

“你若是现在派人去给皇上送信,一定会引起王威的警觉,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徐东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此事不行,夫人你想,到时候万一王威在朝中安排的有线人,这封信也不一定落到皇上手里,时间又太紧张,恐怕无法周转!”

徐夫人也皱了皱眉头。

“那依照夫君的意思是?”

徐东想了想问道。

“夫人可认识什么信得过的,会划船的人吗?”

徐夫人思索了一会儿,眼睛一亮。

“倒是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夫君你也是认识的!”

“哦?”

“西巷那个经常会偷偷来我们家讨些剩饭菜的小乞儿,每次都会去山上摘一些野果,野味来偿还,是个人品不错的好孩子。”

徐东闻言也想了起来。

“你是说小鼠儿!”

西巷的那些小乞儿都没有正经的名字,一般都是随意取个好活的贱名,小鼠儿也是如此。

“不过,那小鼠儿会划船吗?”

徐夫人轻轻笑了。

“夫君有所不知,小鼠儿小时候家里是捕鱼的,后来赶上运气不好,父母都在一场浪花中丢了命,小鼠儿这才成了乞丐,他从小便跟着父亲划船,水性很好,划船的水平也很高!”

徐东闻言一喜,随即立刻匆匆而去。

徐夫人看着徐东离去的背影,微微笑了起来,心中充满了幸福。

她家和徐家虽然都是耕读世家,但是当初成婚之前,她的家族要比徐家好上许多。

她的父亲也是有着举子功名的读书人,在当地很有名望。

嫁给徐东这个泥腿子是她心甘情愿的,到了现在也一直都没有后悔过。

因为徐东虽然是贫苦耕读人家出来的孩子,但却没有太多穷横的习惯,反而对她非常尊重爱惜,这么多年下来,他一直都如一开始许诺她的那样。

一心一意的对她好,也从不纳妾。

小鼠儿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个子不高,瘦巴巴的模样,身上穿着简陋却干净的麻衣,模样很讨喜。

徐东找到小鼠儿的时候,他正蹲在角落里将一块碎饼子喂食一只干瘦的老鼠。

“好好的粮食你自己不吃,喂那老鼠做什么!”

徐东走过去,纳闷无比的瞧了一眼。

“徐大老爷!”

小鼠儿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瞧见徐东的时候,笑逐颜开。

“小鼠儿喂得都是些已经发霉的干粮碎末,自己吃了也垫不了多少肚子,给这小鼠吃了,却能叫它活一命,便忍不住恻隐之心!”

徐东心头微微触动,半晌却叹了口气。

“小鼠儿,爷交代你个事儿,你要是能办妥了,爷就想法子去皇上那儿给你求个恩典,把身上贱籍给去了,来爷家里做个小厮,如何?”

小鼠儿闻言大吃一惊,愕然无比的看向徐东,神色触动。

“爷!您等等!”

说着,小鼠儿四处瞧了瞧,拉着徐东无声无息的七拐八拐绕到了一个隐秘的小庙里面。

左右看看无人之后,小鼠儿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徐大老爷,您说罢,到底是什么事儿,小鼠儿但凡能办的,绝对不会辜负老爷您的信任!”

徐东看着小鼠儿那一双诚恳的眼睛,从袖口里取出来一个竹筒,说道。

“这里面装的是我写给皇上的信,现在皇上正顺着水路回皇都,我想让你悄悄出城,走水路划船往皇上的方向赶,碰见皇上的船之后,亲自把这个信交到皇上手里!你敢不敢?”

小鼠儿也不过是个街边的小乞丐,听到徐东这话顿时大惊失色。

纵然他比较聪颖,有些谋生的本事,但听到这话也被吓住了。

第六十二章 小鼠儿的送信之路! 毕竟徐大老爷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官职了,更不用说皇上这种顶尖的人物,他想都没想过。

徐东见状,不由得有些失望。

“怎么,你不敢?”

小鼠儿一个激灵,连忙伸手接过了竹筒,小心翼翼的仔细收到了怀里。

“徐大老爷,小鼠儿不是不敢,只是您猛地一说,吓着我了!”

毕竟那可是皇上,想到要亲自办皇上的事儿,小鼠儿就忍不住心中激动。

原来他一个小乞丐居然还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真是让人激动不已啊。

徐东见小鼠儿调整好了状态,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仔细叮嘱两句。

“你要万事小心,现在皇城中戒严,想要悄无声息的混出去还是没那么容易的,记得千万不要被王威王督抚的人给抓了!哪怕给抓了也要立刻销毁那竹筒里的信封,这样才能保你一命!”

小鼠儿听到这话,神色也谨慎了起来。

“大老爷,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会小心再小心的!”

“好!”

徐东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尽快去吧!”

小鼠儿按住了胸口塞着的竹筒,郑重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看着小鼠儿离开的背影,徐东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那颗心仍旧在扑通扑通的跳。

“到底能不能成啊……”

说实在的,他心里也是一点底都没有的!

小鼠儿走到了外面,经过自己喂小鼠的地方,一低头见到那小鼠居然还乖乖蹲在那里,见他过来便立刻跑到了他的鞋子上吱吱叫。

小鼠儿心中微动恻隐之心,伸手将小鼠捧了起来,顺了顺它柔软的背部,眼珠子微微转了转。

他从怀里小心的取出了那个小竹筒,塞进小老鼠的嘴巴里。

“乖乖,你要是感念我喂你那顿饭,就好好咬着,忍着点,过一会儿我再给你取出来。”

小老鼠吱吱叫了两声,乖乖的咬紧了那小竹筒,小爪子一塞就放进了鼓囊囊的腮帮子里面,藏得结结实实,完全看不出来。

小鼠儿见状一笑,戳了戳那腮帮子。

“原是只机灵的小松鼠啊!”

他将小鼠放到肩膀上,顺着墙边朝城外走去。

刚走到接近城门口的地方,便听到一声呵斥。

“前面那个小乞丐,站住!”

小鼠儿闻言连忙站住,举起双手瑟缩的退到了角落里,抬头看向那几个面容冷酷的士兵。

“军爷!饶我一命,我就是个吃不饱饭的小乞儿啊!”

这几个士兵都是王威派来跟着徐东瞧他有什么异动的,他们方才眼睁睁的看着这小乞儿拉着徐东七拐八拐便消失不见,过了一会儿居然又只有他自己出来了!

可疑!

其中一个士兵持刀走到小乞儿的身边,将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威胁道。

“你方才和那个男人去哪里了?为什么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了,是不是做了什么交易!老实交代!”

小鼠儿身子哆嗦了一下,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那士兵双目一瞪,怒吼一声。

“还不交代?!”

小鼠儿假装满脸充斥着畏惧,小脸苍白道。

“军爷!我、我真的没有啊!我刚才就是一时财迷心窍,想要讹那位老爷一顿,没曾想没吃着便宜挨了一顿挂落,好在那位爷心善,没为难小的,让小的走了!”

那士兵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眯了眯眼睛。

“你说的都是真的?你跟方才那人真的不认识?”

小鼠儿立刻跪下,大声喊道。

“军爷!我保证我不认识他啊,我就是个小乞丐,哪可能认识那种人物,您饶我一命啊!”

士兵冷哼一声,上下巡视了他一遍,脸色带着些许轻蔑。

“果然是个身无分文的乞丐!给我搜,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旁边的士兵立刻冲了上来,将他架起,上上下下的摸索了一顿。

小鼠儿大声喊冤枉。

“军爷冤枉啊,小的身上的兜比脸还干净呢,啥都没有啊!”

他肩膀上的小鼠早就在他被提起来的时候顺着他后脖颈一路向下,几个士兵摸到了那个小鼠的时候,顿时一激灵,提着那小鼠的尾巴拽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小鼠儿讪讪的笑了笑,不太好意思一样。

“这、这不是咱们太长时间没洗澡了,长老鼠了!”

那士兵顿时嫌弃无比的把手里的老鼠猛地丢了,小鼠儿也随便丢到了地上。

“行行行!没问题了,赶紧滚吧!”

小鼠儿一边连连磕头,一边往后退。

退出去几步远之后,小鼠儿又神色凝重下来,小鼠顺着他的衣服爬到了肩膀上,趴下不动了。

他轻轻摸了摸小鼠的脑袋。

“乖,还好有你啊。”

要是没有这小鼠藏着竹筒,恐怕方才他就已经被逮到了!

没走出几步之后,小鼠儿脸色又变了,他当乞丐多年,对周围环境非常敏感,所以立刻便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

“可恶,居然还这么谨慎么!”

小鼠儿暗骂了一声,继续维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慢悠悠的往前走。

一路走到了城外,都没有人来主动拦住他,然而这却没让小鼠儿放松警惕。

他一路走到了城外的一处河岸旁,那里都是一些捕鱼为生的百姓,船只也都停靠在岸边。

小鼠儿没有急着去找一艘船,反而七拐八拐的走到了一艘乌篷船旁边,这一次他没有甩掉身后跟着的人,对方似乎跟的很紧!

小鼠儿敲了敲乌篷船,里面应声走出来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肤色微黑,一张冷脸,眼睛微微下垂。

“江姑娘。”

小鼠儿舔着脸笑着打招呼,“是我啊,小鼠儿!”

他全然表现出一副羞涩无赖见着喜欢的姑娘的模样。

江姑娘微蹙黛眉,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疑惑。

她与小鼠儿虽然有些交情,但是却没有熟悉到那种地步,小鼠儿往常是不会这样与她说话的。

小鼠儿脸上挂着羞怯的笑容,一边低声道,“江姑娘,可否邀我进船里说话?”

江姑娘看了他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行,进来吧。”

第六十三章 好一个王威! 小鼠儿立刻跟着江姑娘上了乌篷船。

进去之后,小鼠儿脸上羞怯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转而抱拳。

“江姑娘,我现在被人跟着,实在脱不开身,在下想要拜托您一件事情!”

“此事至关重要,关乎到我北周家国!具体的我不能说,只想请你帮我送一个东西到皇上手里!”

听到这话之后,江姑娘脸色顿时也变得愕然起来。

“送到皇上手里?!我去哪里找皇上!”

小鼠儿说道。

“江姑娘,您顺着这条水路往前走,一定会遇见皇上回程的船队,到时候您将东西交给皇上就行了!”

说完小鼠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对着江姑娘磕头。

“江姑娘,相识多年,小鼠儿知道您是个人品信得过的人,这才来找您帮这个忙!我家大老爷交代给我的这个任务,我要是完不成,恐怕要连累的所有人都掉脑袋!”

江姑娘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严肃起来。

“东西在哪?要交的什么!”

小鼠儿将肩膀上的小鼠小心的抱了下来,放到江姑娘的面前,伸手戳了戳小鼠的腮帮子,它便顺从的张开了嘴巴。

“您看,这小鼠的嘴巴里藏着一个竹筒,竹筒里面是信件,您到时候将这个竹筒交给皇上就成了!”

“方才也是这小鼠救了我一命,否则我就已经被抓住掉了脑袋了!”

江雨将小鼠捏在手里,眉目沉沉。

“此事我知道了,我只能说尽量去办,到时候皇上若是不肯见我,我也没办法。”

小鼠儿满脸感激。

“多谢江小姐了!”

随后,外面尾随着小鼠儿的士兵看到小鼠儿被江雨凶狠的追着打了出来,一边追嘴里还一边骂。

“哪里来的二流子小孩,给我滚!以后我的船上不欢迎你!”

小鼠儿抱头鼠窜,狼狈无比哭嚎。

“救命啊,救命啊!”

“江姑娘您就饶我一命吧,我再也不敢了!”

小鼠儿一路跑回了城里,头都没敢回一下。

至于他身上少了一只小鼠的事儿,别说旁人,就算是让他自己再看,也难看出来。

回去之后,小鼠儿确定了没人跟着自己,又悄无声息的去找了徐东。

徐东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从屋里走出来,见到小鼠儿,刚下意识的要拿剩饭,便猛地反应过来。

“怎么是你?!你不是去……”

小鼠儿连忙嘘了一声,三下五除二的跳到了屋子里面。

进去之后,小鼠儿关上门,立刻便跪下了。

“徐大老爷!事情是这样的……”

他随后将自己的经历都告诉了徐东。

“江雨是我认识了七八年的人,她的人品没问题,当时那种情况,我只能托付给他,否则必然会被查出来。”

徐东听完之后,长叹了一口气。

“还希望我们的事情不要连累到那个小姑娘啊……”

其实徐东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那跟着的士兵压根就没有把小鼠儿在放到心上,临走的时候甚至还觉得是上面的人太紧张了!

因为小鼠儿的那个表态,明显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街边二流子,还是个没正经工作的乞丐!

这样的,在皇都里面多了去了!

一点都不特殊,甚至寻常的让人感觉无聊!

当日下午,宇文世宏正在船头检查此次的伤亡人员安排情况。

他发现关于伤亡士兵的补偿这一块,北周做的还是太过于潦草了,若是这样,很难有士兵真正死心塌地去干活!

此时有士兵忽然来报。

“皇上!船侧有一艘小乌篷船,一个女子在船上说要求见您!”

宇文世宏闻言疑惑的抬起了头。

“女子?什么样的女子?长得什么样子?”

士兵思索了一下。

“皮肤有些黑,模样倒是很漂亮,就是看上去很冷淡,穿着一身麻布裙子。”

宇文世宏闻言,半天没想出来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一个皮肤有些黑的女子。

漂亮的,冷淡的,说实在的他都认识不少,就是皮肤黑的没见过。

毕竟他见的女子都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没怎么经受过风吹日晒,当然身教体软皮肤滑嫩如雪。

就算是从小跟着父亲习武的杨芊雪都有着一身滑嫩白皙的皮肤。

宇文世宏起了些兴致,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

“走吧,带朕去瞧瞧!”

当然,在船侧等着的人,正是江雨。

士兵带着宇文世宏走到了船边,向他指了指江雨道。

“皇上,就是这个姑娘要见你!”

宇文世宏看向江雨,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白皮美女他见过不少,黑皮还这么有风味的倒是确实少见。

“上来说话吧,你要见朕有什么事情?”

江雨捏着裙子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仪,一板一眼道。

“皇上,草民是替皇都中的一个小乞丐给您送一样东西。”

说着,江雨从袖口里取出了一个竹筒,递给宇文世宏。

“竹筒里面是一封写给您的信,据说是关于国家大事的信封。”

听到这里,宇文世宏的神色顿时凛然起来。

“信封?”

他的直觉向来非常准确,嗅到了此事的不同寻常之处。

小乞儿必然是不会写字的,所以这封信只有可能是旁人拜托小乞儿送来的信。

“拿来我瞧瞧!”

他挥挥手,示意一旁的侍卫将竹筒接过来。

拿过来之后,他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确实是有着一个卷起来的信封。

展开信封仔仔细细一字一句的读下来之后,宇文世宏的脸上已经被怒火和阴沉之色取代了!

他转头看向江雨,诚恳道。

“这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信息,谢谢你能给朕送来!”

“等到这件事情结束了之后,朕重重有赏!”

江雨谢过宇文世宏后,便无声无息的划着那艘泯然众人的乌篷船混进船队里面返航了。

宇文世宏握紧信封,眯了眯眼睛远远的看向皇都的方向,心中杀意升腾起来。

“王威!好一个驻守军大督抚王威!真是好样的!”

他本来以为王威还要安耐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急切的做就要动手,真是无可救药!

第六十四章 烈士荣归故里! 回到船舱,宇文世宏立刻派人去把候莫陈琼,秦坤,薛炯等将军宣召过来。

等到众人全都抵达了之后,宇文世宏开口问道。

“不知各位现在都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候莫陈琼拱手道。

“禀告皇上,数据已经统计的差不多了,降将也基本安抚,缴获的武器都收归到了货船里面!”

候莫陈琼是熟悉前线的将士,又随着秦坤一起去了望州城,对这些事情比较了解,所以宇文世宏直接把此事交给他全权负责了!

宇文世宏又问道。

“关于死亡和受伤将士的名单有没有整理出来?”

候莫陈琼闻言神色有些凝滞,语气也低落了下来

“禀告皇上,此事工程量不小,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下面的将领们统计,但是恐怕很难统计完全,因为有许多士兵的尸体都找不到,名字也只是随口取的,不知其家乡何处。”

现在这个年代,就算被征兵来的将士也有许多都是没名字的村夫。

甚至还有些叫小狗儿,小猫儿这等名字的,且在军中不在少数!

宇文世宏闻言微微叹息,随后说道。

“这些统计出来的士兵名单必须要整理清楚,派人找到他们的家人,报哀号之后朝廷给与一定的抚恤金,一定要将他们的烈士碑带回到乡里,免得他们的家人被外人欺辱。”

“切记,此时一定要郑重再郑重,万万不可敷衍,否则朕饶不了你!”

尽管宇文世宏说的是狠话,但候莫陈琼却忍不住心中微微动容。

因为这是皇上对战士的爱护和苦心,说明皇上是真的为他们这些将士着想!

候莫陈琼等人忍不住跪地高呼皇上仁慈。

宇文世宏挥了挥手,没有多说什么。

又过了片刻后,薛炯开口说道。

“皇上,微臣还有一事需要皇上下定夺。”

宇文世宏皱眉,“说罢!”

薛炯面色微微有些犯难,似乎不太好开口一样。

“皇上,北齐那些投降的士兵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他们北周大军加起来也不过不到五万人,然而那些北齐投降的士兵却足足有六七万人之多。

尽管已经尽量打散了,但是毕竟基数在那里摆着,就算他们都老老实实的不生出、叛乱之心,那口粮也不够。

若是不将他们打散了放在军中,他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排这些士兵。

宇文世宏闻言微微沉吟了片刻,随即看向了秦坤和候莫陈琼。

“二位将军怎么看此事呢?”

候莫陈琼和秦坤显然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

秦坤想了想回答道。

“皇上,我认为现在只能将他们分散开来各自安放到不同的军队之中,暂时不要给他们武器,这样也不会闹出太大的乱子。”

“不行!”

候莫陈琼皱眉拒绝了这一方法。

“我所担忧的也是这一点,因为敌方之中还有将领存在吗,如果就这样打散是没有用处的,况且北齐的士兵基数太大,甚至要超过了我军的士兵数量,一旦出了乱子,恐怕很难镇压下去!”

“就算不给他们兵器,也是没有用处的,依我看不如将这些兵将拆分开来,分别发配到北周的边疆地带,将其彻底分散开来!”

“或者也可以用作劳役,补上我北周劳役不足的问题!”

秦坤皱了皱眉头。

“敌方是投降军队,不是被我们俘虏的军队,若是俘虏,发配劳役倒是无所谓,可若我们对降军这个态度,恐怕日后很难有军队再想投降我军了。”

“至于发配边疆,路上的粮食怎么出?路程那么遥远,这个基数又太大,需要的粮食量更加恐怖!”

候莫陈琼闻言也沉默了下来。

现在朝廷的问题就是粮食问题,自己人还没什么东西吃呢,别说用来给这些降军了。

这情况他们心知肚明,但却也无可奈何改变现状。

当然,一般情况下杀了是最干脆的,但是又回归到一开始的问题了,这些士兵不是俘虏而是降将,如果北周敢杀,就要做好被文人笔杆子戳烂的准备了。

更不用说那些降将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足足六万多人了。

宇文世宏其实也并非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小事情。

但是考虑归考虑,怎么做他心里头也没有太大的章程,只是简单有个概括。

他琢磨了一下,开口说道。

“这样吧,你们派人去给他们那些人好好的做一顿饭,一顿的粮食咱们还是出的起的吧,之后再让他们自己做一下取舍,愿意走还是愿意留都无所谓,走的我们不拦着,愿意留下的,日后就是我们北周的士兵!这样一来,真心要留的人也不会闹乱子,闹乱子的人自己就走了!”

随后,候莫陈琼皱着眉头颇有些不忿。

“这些都不是我们北周的士兵,结果还要好吃好喝的款待他们一顿,还放他们回家,这么好的事儿从古至今都没听说过!”

薛炯问道。

“皇上,这些人应当都是北齐人居多吧,他们的老家都在北齐,若是回去之后又给北齐当兵,那我们不是放虎归山了?”

宇文世宏闻言就笑了起来。

“放虎归山,呵呵,你还是不了解北齐的那个君主啊!”

薛炯闻言愣了一下。

“嗯?”

宇文世宏意味深长的说道。

“北齐君主高纬,是一位天性多疑的残暴之人,这些士兵有过投降我北周的黑点,就算他们转头想要继续为北齐效力,高纬也绝对不会再用他们。”

薛炯闻言顿时恍然大悟,看向宇文世宏的视线顿时就变了,充满着尊敬和崇拜。

“皇上高见啊!”

“不过我估计选择要走的人大多都是些对北齐忠诚度比较高或者有家室在北齐的,人数不少但也不会太多,乱世难有小家,被迫征兵的大多数都还未来得及成亲生子。”

这也是宇文世宏亲自统计出来的数据,这几日的出这个数据的时候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毕竟古代往往成婚比较早,若是还未来得及成婚。

第六十五章 降军的安排! 那么征兵的时候年纪往往在十二三岁左右,这么小的年纪便要当兵,在宇文世宏这个经受过现代化熏陶的人耳朵里简直是匪夷所思!

宇文世宏想了想又道。

“哦还有一件事情,北齐那些投降的人之中去仔细筛查筛查,若是有那些从北周投降叛逃过去人又打算投降回来,这些人全都给打包有多远丢多远,不依不饶的直接杀了,这种人我不敢用也用不起!”

宇文世宏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和怒火。

他最恨的就是这种两面三刀的家伙,但是恐怕为了保命这么做的人还不少,若是这种人都用,那北周的军队只会军风紊乱,无人听从军令全都为自己着想了。

为自己着想没错,但是在军队之中,这就是大忌讳!

军队中只有一条是最重要的!

那就是服从军令!

候莫陈琼等人对视了几眼,心中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于是就同意了宇文世宏的这个安排。

随后,宇文世宏话音一变,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秦坤。

“这封信,朕还想要让各位将军看看。”

说着,他挥挥手,示意几个在一旁候着的士兵先退下。

很快船舱里面便只剩下了他们几个将军。

秦坤接过信封,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之后神色顿时变了。

他强压下怒火,转而将信封传递给了一旁的薛炯。

薛炯看完也是如出一辙的愤怒!

几位将军传递着将信封看完了之后,脸色都气的发青。

“可恶的王威!!”

秦坤愤怒之下又有些忧虑。

“皇上,您现在打算怎么办?这个王威居然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做这种事情!”

“不过现在我们走水路回来的士兵不多,还有一部分在前线镇守,一部分走陆路回皇都,大概比我们还要延后两天左右。”

水路上的船只要运送那么大批量的士兵显然是不够的,所以并非是所有的士兵都走的水路,大部队还是在陆路上的。

“王威手中有两万兵马,我们船上的兵马也就一万余人,而且刚刚经历了大战都很疲惫,状态不算最佳!”

纵然秦坤武力高强且有着极高的战略素养,此时也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

宇文世宏淡淡一笑,自信道。

“各位先不要着急,此事朕心中已然有了章程,将这封信给各位看看,只是为了让各位做一个心理准备,不要乱了方寸。”

秦坤闻言也转忧为喜。

“皇上您有何计策,说来让我等瞻仰瞻仰!”

秦坤经过前线的事情已然对宇文世宏充满着无脑的信任,不管宇文世宏说什么他都觉得是他成竹在胸,游刃有余。

宇文世宏咧咧嘴笑了。

“信中所说没错的话,他们是打算等朕班师回朝之后直接将朕围困在皇宫里,来一出瓮中捉鳖的计划。”

“刚好,朕最不怕的就是他玩这一套!恐怕他是没想到吧,朕的皇宫之中才是朕的根据地,那里还有这一万余的精兵,都是日日强力训练出来的侍卫兵,除此之外,皇宫的武器仓库中还有着大量的火统和弹药储存,他要是敢来,朕就敢让他试试什么才叫自投罗网!”

秦坤听完顿时心中喜悦无比。

“皇上好计谋!这样一来,我们根本就不用怕那王威的谋反了!”

宇文世宏淡淡的笑了笑。

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其他的也没什么要多说的了,反正该做的事情他都做好了。

他说的也不过只是个大概,具体的战略还要等回到了皇宫之后与诸位大臣商议过后再行定夺。

就算是要打也要做好所有的准备措施,尽量把损失降低到最小。

而这些专业的东西他都不是很懂,就交给懂得人去处理就好了。

等到候莫陈琼等人离开,宇文世宏也起身走到了船头沉暗着视线往前看。

虽然嘴上是那么说,但是现在武器部门里面到底有多少火统他也不知道,况且还有一点他比较担心的地方。

就是皇宫的侍卫之中会不会出现叛徒!

尽管他对于火统的事情瞒的很紧,但毕竟这段时间不在皇宫之中,应该多多少少会流露出一点风声,对方不一定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必然会提起警惕。

除了这些之外,宇文世宏思索的东西还有北周的粮食问题。

其实刚才安抚士兵最重要的一点也就是粮食问题一直都没有具体解决,几个将军对这些也不懂,给不出什么参考意见。

这个时候,宇文世宏就不由得有些思念朝中的大臣们了,好歹专家多啊!只要他给个方向,就总有人能够接下去点话头。

他心中暗暗惦记着后世那些产量巨大的粮食,小麦土豆玉米红薯,玉米现在是不用想了,小麦和土豆还能惦记惦记派人找找!

还有冶炼技术太过落后,若是能够用钢大量制作火统外壳,只把内里的一层用铁包住,就能制作的更加精巧。

指不定还能琢磨出一个小型的土枪呢!

不过宇文世宏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饭要一口口吃,事情也要一步步慢慢做!

秦坤过了一会儿又回来找到宇文世宏。

“皇上,您不去见见北齐投降的那位名将高长恭吗?”

宇文世宏看了秦坤一眼,语气淡淡。

“我见他干什么?”

秦坤愣了一下,“我还以为皇上您会惜才。”

毕竟兰陵王高长恭之名可是大名鼎鼎!

宇文世宏淡淡侧过头,神色不变。

“北齐比北周强盛,那兰陵王高长恭本也不算是个纯正的北齐人,他为北齐做事是因为北齐强,现在愿意投降无外乎是对我军的火统抱有好奇之心,不是真心的被我折服,更不是真心的要投降。”

秦坤闻言有些诧异。

“高长恭应当不会做出阳奉阴违这种事情吧?”

兰陵王高长恭的名声在外面还是比较好的,大部分将士就算是不同阵营也有着天然的好感。

所以秦坤下意识的认为兰陵王高长恭是个君子人物。

宇文世宏笑着摇摇头。

第六十六章 班师回朝! “我没说他的人品有问题,只是他的所作所为可以看出来他是个慕强的人,若是他真心想要投靠我,就算我不去找他,他也会亲自找机会来见我!”

“亲自求来的总比等来的要懂得珍惜,我若是迫不及待的亲自去见他,就给了他拿乔的机会了!”

秦坤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紧跟着到了第二日早上,船队再有一天便要抵达皇都。

候莫陈琼前来禀告。

“皇上,启禀皇上,关于那些降军的事情已经派人去处理了,最后统计出来大约有一万五千人想要离开回到家乡,余下的有四万八千多人选择留在我军之中,走的人我们已经安排放行了。”

“行。”

宇文世宏点了点头说道。

“剩下的那些你看着安排到各位将军的手底下,记得分化的细一些,随着我军日日操练,但不要给他们发武器,并且每日一定要做好思想上的工作!”

候莫陈琼点了点头,鞠躬道。

“那北齐的将领们该如何处置?如果放任他们不管,有可能找机会将旧部统合起来。”

他们一直以来忌惮的也都不是那些小兵而是这些将领。

他们本身在军中就有威望,如果把他们和小兵一样处置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很有可能导致军中失衡,被他们再次纠结起来一批势力闹事。

宇文世宏皱了皱眉头,心中对这些杂事也很烦躁,这几日一直都在操心这些事情,还有很多问题都没解决。

他想了想说道。

“这样的话就把他们先收押起来,不允许他们和士兵们接触,剩下的事情之后等到回到皇宫之后再来找我要计策。”

“遵命!”

候莫陈琼点了点头,没再说关于这件事情的事儿了。

宇文世宏头疼的按了按眉心,又问道。

“还有那个兰陵王高长恭,他现在是什么态度?跟着人走了还是留在了军中?”

虽然他想要吊一吊高长恭,但是心里对这个大名鼎鼎的兰陵王还是存着一些期待和注意的。

候莫陈琼说。

“他没有离开,现在还在军中和将领们收押在一起。”

宇文世宏不由得有些惊讶。

“没有离开么?”

高长恭没走他还是有些惊讶的。

候莫陈琼想了想,说道。

“皇上,末将昨日已经见过高长恭了,我看他现在的态度很平和,并没有要造反的意思,应当是真心想要投降的。”

其余几个将军听到这话都有些喜悦。

毕竟高长恭此人是大将,且智勇双全,若是能够为北周所用也是非常大的一个助力!

宇文世宏琢磨了一下,说道。

“这样的话你就把他单独先安排好,等到了皇都之后让他安排一个官职,让他帮忙操练我北周的士兵,但暂时不能让他手里有兵权!就那种军事司令的职位就可以了。”

将军们对视了几眼,都点头应诺下来。

过了一会儿之后宇文世宏想着没什么事情了,便说道。

“还有一日就要回到皇都了,接下来我们要面临什么各位将军应当是很清楚,朕希望你们能够提前做好准备,不要到时候出岔子,听到了吗?”

将军们纷纷点头遵命,随后宇文世宏挥挥手让他们都散开了。

当天上午,皇都城中的武器部门接到了飞鸽传书,要求他们加快火统的制作进度,并且要千万秘密行事,不能出差错。

于是工匠们打造火统的速度也开始加快,一个又一个的火统外壳慢慢的被打造了出来,弹药也没有闲着。

杨芊雪也接到了宇文世宏的传信让她帮忙盯着些宫里的动静,着重操练一下侍卫兵,多查看侍卫兵们的训练情况,务必不能存在偷懒。

皇宫内也开始紧张了起来,尽管宇文世宏还没回去,但一切都又再次开始为了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而皇都外城也非常热闹,王威近日召集士兵,外城都在风声紧绷的戒严状态,百姓们不知道具体要发生什么,只是出门的时候谨慎了不少。

稍微有些门路的心中都隐约有些猜测,但是都不敢说出来,也不敢肆意传播,于是都纷纷关紧家门,闭不出户,约束着家里的孩子也开始安分下来。

也亏得是当初小鼠儿给江雨传信去得早一些,要是现在,恐怕根本就出不去城了,任他是个不起眼的乞丐,此时家家闭户的情况下出城也是非常奇怪的举动。

必然会引起督抚军的注意力。

实际上,这十几年以来,王威确实不是吃干饭的,他手中的兵力要比宇文世宏想象中的还要多一些,且都是精兵良将,不是在民间随便征来的百姓。

这些精兵加起来足足有三万余人,比起最初的两万要多了将近一倍!

而除了他自己之外,他手底下的将士们其实也不太清楚具体的数字。

自然,若非是有这么多的精兵在手底下,他也没那个胆子发动谋逆了。

于此同时,江湖中人也察觉到了朝堂的风雨飘摇。

当日晚上,随着宇文世宏的大船队班师回朝,抵达皇都的时间,一批黑衣人也无声无息的越过护城河,轻而易举的跳进了皇宫里面等候着。

即将回到朝堂前的第一件事情,宇文世宏当然是去见了杨芊雪,两人数日未见,很是亲密了一番。

摄政王宇文浩和王懋等肱骨大臣听到了消息也纷纷喜悦不已的前来见宇文世宏。

“恭喜我宏儿大胜回来!”

“恭喜皇上大胜啊!我北周王朝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次,打的他们北齐落花流水!老臣高兴啊!”

王懋欣喜无比的跳了起来,满心都是欣慰和爽快。

“梁士彦那个老匹夫呢?怎么他没跟着你回来吗?”

宇文世宏闻言还愣了一下,想到梁士彦将军,有些哭笑不得。

“王先生,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梁士彦将军到了前线之后非要亲自收拾一下那些兵,现在估计还留在扬州城练兵呢!此番大胜归来,梁将军并未同行,恐怕会随着下一批船队一起回来!”

王懋闻言也是想到了梁士彦的那个臭脾气,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哈,那个老家伙还真是老当益壮,去了没给皇上您增添麻烦就是好的了!”

第六十七章 魏菲菲到来! 与大臣们见过一面之后,宇文世宏便回到了寝宫里面,准备好好的休息一觉,这几日以来一直都没有好好的睡过觉。

精神上宇文世宏也有点熬不住了。

就在他准备入睡的时候,一道猫咪的叫声忽然从窗外传了进来。

侍卫兵们以为只是哪里的野猫,并未多心,直接巡逻了过去没有多看。

然而在侧殿之中休息的魏甜甜却顿时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暗中的护卫魏琪也警醒。

魏甜甜惊喜无比的跑到宇文世宏的身边。

“是姐姐来了!”

魏琪此时也走了出来,脸色喜悦的对宇文世宏喊道。

宇文世宏刚刚合衣躺下,脑子里还在想着朝中的大事,一直都没有睡着,刚好此时魏甜甜跑过来,他也立刻翻身而起。

“这是我姐姐曾经教过我的猫叫声,一定是姐姐,别人不可能的!”

说着,魏甜甜也面色欣喜无比的撅着小嘴,努力的学了一声猫叫。

紧跟着便朝着外面匆匆的一蹦一跳的跑过去。

宇文世宏也跟了上去。

对于魏甜甜的姐姐魏菲他其实也一直都念念不忘,那日见过的绝美容颜还刻印在心间。

“皇上!您怎么没睡下啊!”

魏忠听到了动静也匆匆起来,草草穿好衣服便跑过来了。

魏甜甜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慢慢停顿了下来,语气有些低落。

“我、我有点不太敢去见姐姐,上次的事情姐姐肯定很生气……”

魏琪闻言,无奈的笑着揉了揉魏甜甜的脑袋。

“别乱想,你姐姐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况且我现在不是也没有事情么,别担心了,快去吧,你们两个不是感情最要好了吗?”

魏甜甜仍旧是踌躇不敢出去。

这几日她一直都在愧疚此前的那件事情,因为她的轻视和疏忽导致魏琪差点丧命,这在彩蝶派本来该是大忌讳的事情,换做是别的派系成员身上就要被赐死了。

彩蝶派的规矩一直都非常严苛。

姐姐这几日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骂她,这才是让她不安心的根源。

宇文世宏见状也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说道。

“此事主要也是因为朕的原因,朕亲自跟你姐姐解释这件事情。”

魏甜甜咬了咬红唇。

“这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宇文世宏说道。

“可是你姐姐已经知道了,你逃避不见不是办法,况且你的年纪还小,就算是犯了错也并非无法原谅,你姐姐应当也是懂的。”

说着,宇文世宏走到了外面,对着夜色说道。

“是魏菲姑娘吗?若是来了就出来吧。”

魏忠匆匆走到宇文世宏身边,满脸慌乱。

“皇上,是什么人又入侵了皇宫吗?”

宇文世宏摇摇头,看着外面的夜色不出声。

过了一会儿之后,一个黑影从树上翻了下来,落到地上走过来,朝着宇文世宏恭敬的拱手。

“草民魏菲菲见过皇上!”

她虽然蒙着面纱,但紧致的夜行衣还是将她曼妙无比的身姿勾勒了出来,哪怕是在黑夜中都摇曳身姿。

宇文世宏见到她顿时心中喜悦,高兴的说道。

“原来果真是魏姑娘,快快请起吧,如果不介意,就进来朕的寝宫如何?”

魏菲点头起身,站起来的刹那鼓鼓囊囊的地方颤动了一下,看的宇文世宏眼珠子都直了,一直不停的盯着。

魏甜甜从宇文世宏身后绕了过来,低垂着眉眼低落的看向了魏菲菲。

“姐姐,我……”

魏菲菲见她这副样子,便心中有数,她对她是最了解的人了,当然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魏菲菲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将魏甜甜拉过来搂进怀里,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怎么了,一个人行走江湖终于知道没那么容易了吧?还像不像之前那样不懂事了?”

魏甜甜乖乖的摇摇头,趴在魏菲菲的怀里不做声。

魏琪也走了过来,无奈的对着魏菲菲笑了一下。

宇文世宏见状,说道。

“二位进来吧,外面夜色漆黑,不适合说话,进来寝宫里我为你们点上灯!”

魏菲菲含着感激看了宇文世宏一眼,随即拉着魏甜甜进去了。

进去之后,宇文世宏便吩咐魏忠去让小厨房准备一些糕点零食,用作款待。

随后宇文世宏又看向了魏菲菲,视线中暗含痴迷。

因为宇文世宏的年纪不大,在魏菲菲的眼睛里面不能当做一个成年男人看待,于是她也没什么戒备心,直接将面纱取了下来。

一张绝色倾城的容颜露出来,带着温柔无奈的笑意,让人心醉!

魏甜甜心中还在愧疚,乖乖的趴在魏菲菲怀里反省,没说话。

魏菲菲摸摸她的小脑袋,转头问宇文世宏。

“皇上,哥哥我倒是不担心,这个小妹妹不知在宫里有没有给您添麻烦?”

宇文世宏含笑点头。

“很懂事,没有添麻烦,而且还帮过我大忙呢。”

魏菲菲闻言便笑了起来。

“既然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我还总是担心这小丫头会给您添麻烦,哥哥又是个男人不懂那么多,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总是心中忍不住惦记。”

魏琪在一旁无奈的笑着。

“菲菲,你还不放心我吗?我会保护好甜甜的!”

魏甜甜闻言,像是忽然之间情绪有些失控,咬着小嘴瞪了一眼魏琪。

“臭哥哥,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不用管我!我是百毒不侵的体质,且还拥有高超的武功,强大的用迷药的能力,绝对有能耐保护好自己!”

“你是咱们家里头天赋最差的一个你不是知道吗?上一次你就差点死了,我也只能在旁边看着,要是姐姐的药没有及时来,今日你就见不到我们了!”

最让魏甜甜痛苦的其实就是上一次的事情里面她因为没有经验,还害怕这害怕那,这才导致了魏琪的受伤,她暗中把一切都归结给自己了!

并且一直因为自己差点害死家人的事情耿耿于怀,无法释燃!

魏琪和魏菲菲对视了一眼,终于知道这小丫头的症结在哪里了。

第六十八章 准备全面攻击! 魏菲菲轻轻叹了口气,抱住了魏甜甜。

“甜甜,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你还小,没必要考虑这么多,哥哥保护你是理所应当的,知道吗?况且姐姐的解毒能力你是清楚的,绝对不会让哥哥死掉的!”

魏甜甜扑进魏菲菲怀里大哭了起来,再也不掩饰自己一直以来的痛苦和愧疚。

安抚完魏甜甜之后,魏菲菲准备起身离开。

宇文世宏见状连忙开口拦住了她,好不容易见到,他又怎么舍得就这样把人给放走了。

“等等,魏菲菲姑娘,现在你家里若是无事的话,不如留在皇宫之中多陪你妹妹几日如何?朕看她现在情绪也不稳定,我们都是些大男人,不好与她说些悄悄话,你在这里想必也会让她很安心,尽快走出来!”

说着,他还苦笑了一声看了一眼魏甜甜。

“说实话,这个小丫头那样的状态已经好多天了,不说话也不多做事情,精神状态很不好,朕虽然担心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听到宇文世宏这话,魏菲菲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片刻后,她缓缓点了点头。

宇文世宏心中顿时欣喜不已,连忙吩咐魏忠。

“快去给魏菲菲姑娘在我的侧殿收拾出来一间屋子!”

说着,宇文世宏又摇摇头,笑道。

“罢罢罢!也不必单独再收拾屋子了,想必你们姐妹二人肯定很想睡在一起说悄悄话,朕让人给甜甜那屋多填一床被子!”

魏菲菲闻言笑了起来,点点头感激道。

“多谢皇上苦心!”

这是宇文世宏真的考虑到姐妹二人现在想要你同住的愿望,若是宇文世宏真的要给她单独安排一个屋子,她身为百姓,也不好开口拒绝皇恩。

这样是最好的!

魏菲菲轻轻抱起了魏甜甜,对宇文世宏道。

“既然这样,夜色也深了,民女就带着甜甜回去休息了。”

宇文世宏高兴的点点头。

“去吧!”

等到二女离开了,宇文世宏还在高兴。

魏琪是真的听到过宇文世宏向他表露出对魏菲菲的心思的人,见状也不由得无奈。

“皇上,菲菲她……”

“好了,你不要说了,朕心中有分寸!”

宇文世宏摆摆手,懒得跟魏琪废话。

“朕要就寝了,你也自行安排吧!”

魏琪无奈,只能点点头退下了。

当然,他的自行安排也就是找个舒适点的房梁或者房顶暂时休息一下,并且要随时都保持警惕。

这就是暗卫的本职工作。

第二天,宇文世宏一下朝就往寝宫跑,就连火统的事情都暂时放了放,至于王威也就是在心里小小的给了一点点位置,不能再多。

当日也是王威定下的决定动手的日子,而宇文世宏也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好了,只等着他动手。

双方都蓄势待发,宇文世宏这方武器充足且人员保证,王威一方兵力强盛来势汹汹,气势非常雄浑。

皇宫大内的巡逻也检查也越来越严苛了起来,真正做到了一个苍蝇都飞不进来!

大战的信号即将打响,又一轮战斗要袭来了!

午间,草草吃过饭后,皇宫内的侍卫兵全都被召集到了殿前,在各自的都尉统率之下井井有条蓄势待发。

原本的侍卫巡逻对是十个人一队,交错巡逻,现在各自的身上都装配好了武器,装备都是非常精良。

火统小队也已经全都就范。

这一批火统小队的队员是跟着宇文世宏去前线打过的人,故而对火统的熟练度很高,此时也都很激动。

就在宇文世宏井井有条的整顿侍卫军的时候,被押着的兰陵王高长恭也不由的心中惊叹。

此前他并非没有和北周的士兵打过仗,但是那个时候的北周大军远远没有现在的这种精气神。

各个国家都避免不了这种情况,因为乱世之中大多数兵将都是从民间征集来的,也就是凑个人数,比起从小锻炼的那等精兵还是差得远了。

能够真的培养出来一批铁血王师的国家现在还少的很呢!

然而此时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军队就是一个铁血王师的雏形!

假以时日,必然有着成为王师的潜力!

他远远的看向了气势磅礴的小皇帝宇文世宏,心中有些猜测。

也许这是跟这位神秘莫测的小皇帝有很大的关系!

他能看出来,在场的这些士兵都非常尊崇那位皇帝,且各个都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现在的北周气势汹汹,有着明主和强将,士兵的气势也很好!

这样的一个国家,恐怕是很难被摧垮的!

与此同时,护城河外岸,王威集结的大军也开始慢慢的集合起来。

各个将领带着自己的兵赶赴战场,听从王威的号令!

这些兵都是王威早些年都招了进来暗中培养了好几年的精兵良将!

当然,这些士兵之中大部分都是正规军。

不过有一点,这些人的士气看上去并不是特别高昂,甚至隐约有些萎靡不振。

实际上,并非是所有的驻城军都能够接受自己的身份转变的这么彻底,一夜之间就从驻城军转变成了直指皇上脖子的叛军啊!

驻城军中像是徐东那样的忠心汉子还是不少的!

以张鸿茂为首的保王派,和以徐东为首的一批保皇派,两批人现在明面上都是服从王威的命令,只是徐东暗中早就跟宇文世宏串通好了!

王威站到军前,对着一众士兵大声喊叫,开始鼓吹自己的思想,并且开始尝试着鼓舞士气。

然而收效甚微,很少有人买账。

说了一会儿之后王威也觉得没意思,便冷下脸拂袖转身,冷冷的说道。

“哼!一会儿就知道到底谁才是老大了!”

说着,便率领大军朝着护城河岸边早就安排停靠好的船只走去。

“一万五千士兵随我登船!剩下的将这皇城全都给我包围了!”

他高声喝到。

“准备进攻了,此战无败仗可言,之许胜利不许失败!听到了吗?!”

呼声如雷。

尽管应和的人不算多,但是数量可观,声音也就显得更加可观!

第六十九章 威胁家人! 王赟跟在王威的身边,神色充满着激动。

“爹,咱们真的要把那狗皇帝给拉下马吗?!”

从前他在皇城外作威作福,无人胆敢对他冒犯,然而就算这样,也从来没见过这么震撼人心的场景。

王威对王赟这个儿子还是抱有一些情感的,听到他的话之后不由得笑了。

“儿子,你想的没错!咱们就是要把那个狗皇帝给拉下来了!!”

王赟笑开了花,得意洋洋的说道。

“爹,你可真厉害,这皇帝说要拉下马就拉下马了!儿子真为有您这个爹感到高兴啊!那狗皇帝前些日子还敢那样教训我,这一次我非得好好的报复回来不可!!”

王威闻言乐了。

“你小子!好!到时候等到爹的大计成了,就让你好好报复回去!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王赟一听心头顿时就开始畅想起来。

“让我想想到时候该怎么报复!把他给扒光了挂到城墙上让万千百姓唾弃!拿着马鞭狠狠的抽他,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天王老子!”

王威摇摇头,也不再多言,心中有些遗憾。

看来这小子还是太嫩了,想出来的这些惩罚手段才哪到哪?要换成是他,就活生生的把那小皇帝的四肢给砍断,留他一口气,然后一片片的把肉给扣下来!

他这么狠的人,不知怎么就生出了一个这么心慈手软的儿子!

现在王威已经在心里琢磨好了下一步该如何进攻了,并且已经在军中全都布置完善了,只等着最后发起总攻!

如此过去了大概有几个时辰左右,无数艘大船从护城河中乘风而来,停靠到岸边,距离皇城几乎也就一步之遥了!

而此时的皇城周围,居然连一个侍卫兵都看不见,平时那些巡逻的侍卫像是在今日全都死绝了一样没一点动静。

实际上这是宇文世宏心中早就打好的算盘,因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部署,不打算在外围浪费过多的兵力造成将士的无畏死亡。

实际上,皇城之中早就已经布满了天罗地网,上房架着的全都是火统,且全都弹药非常充足,只等着最后一刻!

可以说,现在的北周皇都就是铁饼一块,成为了一处绝对壁障!

宇文世宏带着一众文臣武将,还有杨芊雪,魏菲菲,魏甜甜和魏忠等人一起在城墙上站着,看着那些护城河岸边停靠的大船,神色冷静。

除此之外,他穿戴整齐,怀里搂着杨芊雪,桌子前面放着茶水,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悠闲的度假而不是来打仗的。

有心中惦记的美人在身侧陪着,还有怀里娇软的皇后搂着,周身都被温香软玉围绕,宇文世宏那叫一个舒坦。

时不时的她还在杨芊雪的腰上动手动脚,偏偏动作隐秘,玩出了一副偷情的感觉,让杨芊雪时不时都要闹个大红脸羞窘的瞪他一眼!

魏菲菲瞧着也觉得有意思,这一日跟着宇文世宏让她也对这个小皇帝认识多了一点,皇宫上下的文臣武将也都很敬服他。

跟她曾经想象中的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的。

宇文世宏遥遥的眯着眼睛朝着不远处的河岸边安排人准备登陆的王威大军,神色带着些许若有所思。

王威的船队上面都挂着飘扬的独特旗帜,显然跟北周的国旗不太一样,已经明目张胆的不再掩饰自己的谋逆之心了。

宇文世宏见到这种场景,只是露出一抹冷笑。

紧跟着,王威的舰队上便有人不知从何处竖起了一杆大旗,开始有规律的挥舞起来,前三下后三下,左侧一下。

这是军事打仗中的旗帜信号,可以给人数多的大军用来参考观看。

若是能够妥帖的训练好了,旗帜信号也是个非常好用的手段。

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的。

宇文世宏倒是想要改进一番,但是现在的科技技术在这里放着,不用这种在他看来非常容易被敌方掌握的信号,也没什么其他的好用信号。

所以就算有心想要改进也要一步步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宇文世宏对这些事情从来都没那么着急。

他有的是耐心一点点的把这个朝代打造成自己心目中的样子。

王威的幕僚在旁边问道。

“王督抚大人,您确定对徐东放心吗?让他加入这场战斗会不会不太合适?”

他言语中暗示意味很浓,因为徐东并非他们的信任列表。

王威闻言冷笑了一声。

“徐东此人虽然有些愚忠,但作战能力还是不错的,我当然不信任他,但就是因为他太重感情这一点才好拿捏!”

“他家的宅院现在都在我的人围困看守之中,他若是胆敢生出反意,他自己心中有数!”

就是因为知道徐东与他的妻子感情好,王威才敢放心的使用徐东此人。

否则按着他的性子,早就把徐东给杀了了事!

就算是再厉害的用兵天赋,不能为他所用也绝不能留!

幕僚闻言恍然,忍不住低声称赞。

“王督抚大人好手段!”

自古便是将士不择手段,能够拥有这么厉害的手段,王威在御人方面确实是没的说,只可惜野心太大!

王威却没有算到的是,此时的徐东,已然将自己的胳膊划出了血痕,双手的指甲都掐进了肉里,满眼都是昭然的恨意!

“夫人!!”

他悲痛的低吼了一声,脑海里回忆起自己临走前夫人说的话。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徐东确实没有想到王威居然能够如此无耻,做出这等事情!

但是箭到弦上不得不发!现在已经容不得他迟疑犹豫了。

临走之前,徐夫人还紧紧的拉住了徐东的手,目中满是恳求。

“夫君,此战你决不能意气用事,只管按照你想做的去做吧,就算是我死了,也不能让王威那小人的奸计得逞,谋害了我北周的江上!听到了吗!”

“可恶啊!”

徐东双目赤红的仰天怒吼一声,心中的悲痛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有更重的使命!容不得他在此时感情用事!

第七十章 火统开炮! 很快,王威的大军已经将皇城给团团围困了。

王威的身边有十几个战船,全都是张茂成统领着的船只。

在他所在的主船后面,还有无数艘其余的战船跟着,没有动静。

“嗯?”

宇文世宏这几日倒是没有收到关于皇城外的消息,看到如此多艘的船只也不由得心中有些担忧。

就在这个时候,船只上已经开始敲起了战鼓。

“咚咚咚!咚咚咚!”

王威的大军随着战鼓很快便全都分散开来,将周遭的地面都占满了。

看到王威身边的兵力如此分散,王赟忍不住问道。

“爹,为何要把所有人都给散开。”

他也不是个纯粹的傻子,毕竟跟着王威耳濡目染还是多少对于战争有些了解的。

这种弄个情况下按理来说应当是直接一鼓作气冲上去生擒了皇上才对。

王威闻言有些不耐烦,但毕竟是自己的蠢儿子。

“你莫非不曾听闻前线传来的消息,据说北齐大军十万人,玩一鼓作气那套,直接就被全灭了,我可不会走那样的老路!”

说完之后,王威的神色甚至有些傲然。

“我现在将兵力分散开来,他们路上就算消灭了一批也永远都还有人在路上!”

王赟还是不太理解。

“这样的话岂不是分散了我军的实力,给了对方分别击破的机会?”

王威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王赟一眼。

“你怎么整日光知道看那些兵书不结合实际去看一看!那皇朝之中才有多少人?我们的军队就算是分批了,也绝对不可能比他们还少!所以这个可能性为零!”

王赟恍然,心中倒也升起了不忿感。

“我知道了爹!”

他心中暗道自己才多大年纪,能知道那些前已经很厉害了,每次他出去的时候都会有无数人夸赞他的天赋呢!!

在皇城之上,宇文世宏瞧见王威居然直接分头了,心中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原本还担心他们直接冲过来,这个距离有些太近,火统施展不开!

结果他们直接分散开来了,这不是天然的给他机会吗?刚好还能让火统兵练习一下准头!

王威旗下全军朝着皇城冲去,只有徐东一个人队伍站在原地没动。

一旁跟着的王威守卫忍不住阴阳怪气的说道。

“徐将军,你这个时候为什么还不动手?若是耽误了王大人的大事,你拿什么来赔?”

他就是王威派遣到徐东身边守着的人,专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徐东闻言冷笑了一声,抽刀就砍掉了那人的脑袋。

“废话连篇!”

动手的瞬间,他是完全打算撕破脸皮了!

徐东杀了王威派来的人之后,一旁看到的他旗下的将军们顿时脸色大变。

“徐将军不可!”

“为何不可?!”

徐东冷笑了一声,将长剑举起。

“这无耻的混账乃是王威那个狗贼派来的,我杀了他就没打算再听从王威的号召!各位兄弟们,你们都是跟我一样忠君爱国之人,如今王威叛乱,尔等可愿意随我一同剿灭王威?!”

将军们纷纷神色骇然的跪下。

“徐将军,您家中还有妻子在王威的手里掌管着啊!”

他们都是徐东的手下的大将,当然对于徐东的家事都有所了解,甚至包括王威最后的举动也知晓。

徐东闻言神色更加凶恶,只是眼睛刹那间就红了。

“这是我夫人亲自叮嘱我的事情,我必须要做!!兄弟们,你们想好了吗?!”

将军们纷纷面面相觑,随即也都红着眼睛咬牙。

“想好了!听从徐将军号令!!”

他们这些人能被徐东聚在一起,就是一点,忠君爱国!

实际上在徐东的家人被控制之后他们就压根没想过徐东居然还会反了王威,因为他们知道徐东到底有多重感情。

但偏偏这么重感情的人选择了放弃家人,说明他真的是下定了决心!

他们这些做属下的还有什么理由不选择跟随!

“随本将军诛杀叛贼!!”

说着,徐东怒吼一声便举起手中长刀从外围开始追逐王威的势力!

双方短兵交接,眨眼间便有不少人被徐东一刀砍掉了脑袋!

皇城之上,看到后方的哗变,宇文世宏顿时激动的站起来。

“那一定是徐东徐将军!”

“长孙洪!”

“末将在!”

宇文世宏指着下面说道。

“你带两个人偷偷的过去,去吩咐徐将军不要再继续往前走,留在河岸上就可以了!”

长孙洪领命,随即便匆匆带了两个侍卫跑了下去。

一旁的魏忠不由得有些纳闷的问道。

“皇上,为何不让徐将军杀上来啊?有他们在外围帮助我们,不是会更轻松吗?”

宇文世宏说道。

“等到一会儿使用火统的时候,威力巨大,只要站在旁边便必然会被波及,此时我们的士兵都没有让出城,怎么能让他们以身犯险呢?”

魏忠恍然。

“原来是这样。”

宇文世宏笑了笑,心中虽然有些感动徐东的投诚,但斌不代表他完全就信任徐东了。

毕竟身为帝皇生性就是多疑,随便投诚的人其中也有可能是有诈。

宇文世宏可不觉得自己聪明决定,能把所有人的心思全都给摸透彻,所以应当谨慎一些。

随后,宇文世宏便不再坐着,站起来走到城墙边,眯着眼睛朝下看。

“瞭望塔那边可传来消息?有没有进入射程之内?”

“报!根据敌方的速度,再有三分钟便要进入射程之内!听从皇上号令!”

“好!”

宇文世宏哈哈笑着点头。

“等到他们进入射程之内的瞬间就立刻给我开炮!!”

“是!!”

所有的火统都蓄势待发!

就在王威所率领的军队进入射程之内的一刹那!

轰轰!

轰轰轰!!

各地同一时间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

王威直接傻眼了。

“这是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被混杂在混乱的炮火声之中听不清楚!!

而短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四面八方的驻守军全都被轰飞了!!

余下的那些也纷纷放下了武器,长大了嘴巴面色苍白的跪在地上。

第七十一章 神罚! “是、是神罚!!”

“我等胆敢谋逆,皇上生气了,所以特地招来神罚教训我等!”

“皇上饶命!!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皇上是真龙转世,拥有通天的能力,能降下神罚!!”

“我等都是有罪之人!!”

众人甚至开始纷纷检讨了起来!!

无不脸色苍白,语气颤抖!!

他们来势汹汹,然而却直接被打蒙逼了!

河岸边,本来还满心悲壮的徐东顿时也懵逼了,傻眼的看着皇城的方向,长大了嘴巴。

“这、这是……”

此时此刻,皇城上忽然响起了大军的高呼。

“现在投降的人不杀!”

“皇上有命!现在投降的人可以饶恕一次!!”

“投降不杀!!”

高喊声忽然冲破了云霄,带着骇人心魄的力量!

王懋等文臣见到此种场景都不由的泪满盈眶,不住的抹眼泪!

他高声大喊起来。

“皇上仁慈!!给尔等一个机会!只有这一次!”

“只有一次机会!!”

所有的文臣武将们都忍不住开始大喊了起来。

“机会只有一次!!”

于是,几乎又是一大半的叛军直接丢下武器跪地投降了!

完全没有再打下去的欲望!

他们甚至比北齐大军投降的还要快!

因为北齐大军好歹是敌军,心知北周跟自己不是一个国家,自然不会轻易投降。

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本来就是北周的人,此时一见到自己家皇帝居然是真龙转世神仙降下神罚,顿时便心防全都破了,直接没了一点战斗的欲望!

眨眼间便赢下了战斗,宇文世宏的身影在魏甜甜魏菲菲等女的眼里顿时更加高大起来。

杨芊雪甚至直接羞红了脸颊,崇拜无比的看着宇文世宏。

谁不希望自己的郎君是个盖世英雄?

当初嫁到皇宫的时候,杨芊雪还没有那么期待,因为她对小皇帝没有任何好感,而且皇帝在外的风评其实也并不好,嫁进来只是迫于无奈。

但是越了解,就心中越是爱宇文世宏,她能够认识到他是个多么英雄的人物!也能够看到他身上英雄气概的一面!

而王威这位筹谋了足足十多年来谋反的大贼寇,就这样眨眼之间落败,甚至根本就没有一点缓冲的余地。

他被这巨大的冲击给刺激的完全回不过神来,宇文世宏派遣出去的兵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傻呆呆的跪在地上。

见到士兵来,顿时疯了一样反抗,然而完全没用!

宇文世宏的兵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精兵良将,三下五除二的就把王威给扣押了起来,准备压入天牢之中。

临走的时候,王威忍不住嚎啕大哭,高呼苍天到底为何!!

筹谋足足十多年,一朝梦碎,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缓冲,换成是谁恐怕都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更不用说是王威这么自傲的人物了!

奸臣末路!

赢得了这场战争之后,宇文世宏重新整顿朝堂,这一次整顿起来就轻松了许多。

就暂时而言,先平了外患,又平了内忧,朝堂上下可谓是一片清明。

又过了几天之后,兰陵王高长恭终于辗转找到了宇文世宏,希望能够见他一面。

宇文世宏听闻这位历史名人要来面见自己,纵然心中端着了好几天,仍旧忍不住欣喜。

“快把高将军请进来!”

此时的高长恭因为数日没有仔细梳理,头发散乱,胡子也长出来了一茬,看上去有些狼狈。

但是这些完全不损害他的俊美分毫,反而还多了些许沧桑颓废的英俊感!

进来之后,高长恭便立刻下跪。

“末将拜见皇上!”

宇文世宏连忙挥手道。

“高将军不必这么客气,快起来吧!”

高长恭却是不愿意起来,说道。

“皇上,末将此前遇人不淑,为北齐朝堂做事,还请皇上降罪!”

“说这些话做什么。”

宇文世宏闻言笑了。

“高将军乃是大才,只要心甘情愿为我北周王朝做事,任何往事朕都可以既往不咎!”

高长恭说道。

“末将这些年有亲自写下的练兵之法和兵书,都是末将的经验之谈,愿意献给皇上!”

“好!”

宇文世宏忍不住又是高兴的站起来。

“太好了,高将军的到来对我北周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啊,我北周太需要您这样的人才了!!朕要给你奖赏!你想要什么东西?”

高长恭道。

“从今往后便是皇上您的臣子,做这些是应当,又怎么敢要什么奖赏呢。”

“臣子归臣子,也是要奖赏的!这个必须要有!”

宇文世宏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即站起身拉着高长恭道。

“走吧,高将军随着朕一起去宣政殿!”

高长恭见宇文世宏对自己的态度如此亲近,心中差点落下泪来!一时间他投靠北周的心思更加真诚了起来!

若说此前还是因为纯粹的武力投靠北周,想要知道那神奇的力量究竟是什么,现在见了宇文世宏,便发自内心的敬佩他愿意臣服他了!

要知道在北齐,他可完全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北齐的皇帝对他多加厌恶,更不用说什么奖赏和亲近了!!

说实在的,他决定叛出北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北齐朝堂上根本就待不下去了!早晚北齐的皇帝都会找由头发落了他!

与其如此,还不如来北周看看到底情况如何!

可万万没想到,一切都完全超出了他的语气,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北周的皇帝宇文世宏不仅仅不嫌弃他是个北齐投降的叛军,还如此信任他!

要知道自古以来投降的叛军能获得皇帝信任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皇帝这种职业便决定了他们必然不可能会轻易的相信他人,宇文世宏自然也是这样!

当然,他能够毫无芥蒂的信任高长恭,也是因为一部分历史的原因!

高长恭此人的人品无可指摘,而且绝对是个将才,既是个人才,又有着极高的人品,还能奉上忠诚!!

这样的人,宇文世宏当然欢迎!

第七十二章 寻妻之路 暗中。

杨建谋逆的证据也被人搜了出来,长孙洪大怒直接砍了他的脑袋,他手底下的那些兵也全都发配了边疆。

因为这场战斗实在是结束的太快,根本就没给杨建任何谋逆的机会!!

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没过多久,秦坤和长孙洪便喜悦的朝着宣政殿的方向跑。

此前长孙洪和秦坤的关系说不上太好,但是现在的关系在一起对敌之后已经变得好了不少,毕竟过命的交情说的就是这样。

秦坤跑进宣政殿就欣喜大喊。

“皇上,此战大获全胜啊!王威那奸人听说在牢狱里面被自己曾经的属下给砍了脑袋,现在已经死了!!”

宇文世宏见秦坤此时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不由得面色无奈,说道。

“你看看你,怎么也不知道去换一身衣服,满身的血腥气!”

“看长孙洪将军,再看看你自己!”

长孙洪一听这话,顿时抬起了脑袋,骄傲不已的瞥了秦坤一眼。

秦坤撅了撅嘴,有些郁闷的说道。

“末将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再说大男人讲究那些干什么!娘炮……”

宇文世宏还没说话,长孙洪就气的瞪大了眼睛。

“秦坤,你他娘的说什么?有本事大声一点!!”

秦坤切了一声,抱着手臂跑到一边去了。

宇文世宏当然也不会真的跟自己的两个肱骨大臣生气,见状笑了笑道。

“怎么样,现在可把双方的伤亡情况清点出来?”

长孙洪站出来说道。

“皇上,我军的伤亡一百三十六人,敌军余下一万五千人,伤亡大概在半数左右,余下的人里心甘情愿投降的人有一万三千人,两千人不愿投降,末将已经让人杀了。”

一旁的秦坤听到长孙洪说起来这么井井有条,顿时目瞪口呆,也忍不住面色发绿了起来。

都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本来他还觉得的自己没什么,但是被长孙洪这小子这么一对比,就显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秦坤郁闷的站出来。

“启禀皇上,末将想说的已经全都被长孙将军说完了!”

众臣子听到二人的话,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随后,也陆陆续续的有文臣武将站出来报告此次战争的具体情况。

总的来说,皇城的人因为主要是动用火统,所以伤亡人数非常少,而王威的军队就损失惨重了。

不过这一次王威自己都栽了,人都没了其他的也都没用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秦坤带人继续追捕,在山林之中找到了敌方的一员大将张茂成,活捉到了宇文世宏的面前。

而徐东等人也顺利与宇文世宏的人会面。

秦坤对于徐东此人的行为非常赞赏,也很欣赏对方。

一见到徐东的面,秦坤便喜笑颜开的上前去搂住他的脖子。

“徐将军此次忠义,我等都心知,我现在就去为徐将军请功!”

徐东感激的抱拳谢过,随即又道。

“虽然末将此时也非常想要见一见皇上,但无奈妻子还在皇城外身处危险的境地之中,末将需要回去亲自确定妻子的安全!”

秦坤闻言也有些惊讶,看到徐东如此焦躁的模样,也疑惑起来。

“你的妻子可以晚些再见……”

他想说反正在家里也跑不掉,晚一些也能刚好报一个喜讯,何必非要着急一时半会。

但是话还没说出口,便见徐东一个堂堂七尺大汉,眼眶倏然就通红起来。

他强忍住悲痛,嗓音嘶哑道。

“秦将军,实不相瞒,我妻子早就在王威那奸人的控制之中了,我此番反叛的瞬间,可能妻子就已经身首异地,我必须得回去给妻子收尸啊!不能让那些混账伤我妻子尸首!!”

说着,徐东的眼泪就没忍住掉落了下来!

一旁跟随徐东的将军们也都眼眶通红,齐刷刷的跪下。

“徐将军!!”

秦坤闻言愣住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叹息了一声,随即道。

“对不住徐将军,我也是不知还有这等……”

话没说完,秦坤便也说不下去,因为徐东的泪水更加汹涌起来!

俗话说,比女人的泪水更让人没办法的是一个铁血硬汉的悲痛血泪!!

秦坤脸色肃穆了起来道。

“徐将军,我会亲自替你向皇帝求一个恩典,让皇上赐予你夫人一个烈士墓碑!她是真正的英雄!”

他心中知道,恐怕徐东在知道妻子被控制住,然而还是决定反叛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所以才各位尊重。

徐东心中感动,又道。

“多谢秦将军,不过末将不能在此处耽误太多,且皇城外应当还有一部分王威的部下,危机重重啊!”

秦坤闻言顿时笑了。

“你说皇城外危机重重?”

徐东愣了一下,“这……”

秦坤看他这个样子,拍拍他的肩膀笑了。

“你也可以抱有一点期望,实际上,在皇上与王威的军队开战之前,就已经暗中派人去皇城外清缴了,若是能够赶上,说不定……”

秦坤顿了顿,苦笑了一声。

“当然,徐兄,我也只是这么一说,你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我怕你到时候更加承受不住,总而言之,先尽快回去看看吧,皇上那边有我来替你说!”

徐东闻言神色大变,又是喜悦又是惊疑不定。

随即他便匆匆与秦坤拜别,带着人转身朝着皇城外赶去。

秦坤派人护送他们,乘船一路赶往外城。

没多久,离开护城河便上岸往前赶,遇见了宇文世宏早先派人镇守的兵力。

秦坤派遣的人朝他们表明了徐东的身份,并且展露出了秦坤的手信,于是那些人便放行了。

双方交接过后,便由外城的士兵带着徐东等人赶回去。

一路上,徐东的表情都非常忐忑,甚至有些许的暗淡。

因为他心中虽然有微末的希望,但他也清楚,实际上妻子活着的可能性太小了!

到了一处大院子,那些地方安置的全都是被王威的人看管之下的家眷。

一部分人已经被王威的人察觉出异样快刀斩乱麻杀了,还有些没来得及动手的都抱在一起蜷缩着哭泣。

第七十三章 夫妻见面! 徐东见到眼前的场景之后身躯晃了晃,脸色瞬间便苍白如纸。

这个消息几乎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不敢去面对!

徐东强撑着精神跑过去一一翻找尸体,却没有找到自己妻子的尸首,小鼠儿的尸首也没见到踪迹。

徐东脸色苍白的回过身去询问。

“敢问在下夫人的尸体在何处?为何不在这里?”

那带领徐东的人闻言愣了一下,随即面上也是带着恭喜之色。

“徐将军,尸首应该都在这里没错了,如果尊夫人的尸首不在,那应该就是还活着!还有一批人应当是在动乱的时候自己寻找了途径跑了,您夫人也许就在这些人之中,徐将军您到城里去找找!”

“真的么?!”

徐东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心中本来已经彻底没了希望,这下子忽然又燃烧起了熊熊的火光。

他焦急无比的朝着外城跑去,四处紧张的看。

徐东心里告诉自己,妻子那么聪明,一定能够找机会逃掉的,一定还活着呢!

他跑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连着摔了几下都没有感觉到,只是毫不在乎的立刻站起来冲了出去!

他和妻子多年来感情很深厚,不但是爱人,更相当互相依靠的家人!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保家卫国,他绝不可能让妻子陷入那样的危险境地之中。

徐东脑子里第一时间便是想着,也许妻子还在家里某个地方藏着?

家里当初为了以防万一,确实是安排了不少紧急时刻藏身之处!也许就是这个救了妻子一命!

一路冲到了家门口,徐东大喊了起来。

“芸芸!!”

“芸芸!你听到就回我一声,是我啊!我回来了!”

但是,整栋房子里面却空荡荡的无人应答。

徐东脸色煞白,浑身虚软的倒在了地上,长时间奔跑带来的虚汗也让他神色难看无比!

徐东心中想到,如果妻子真的活着,为何不回来等着他?

为何不回应他?

他不后悔自己帮助皇上保家卫国,但是却恨自己没能力保护好妻子!

正在徐东心里痛苦无比的时候,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道惊喜的喊声。

“徐大老爷!!”

徐东闻言立刻呆怔住了,猛地一回头。

只见到小鼠儿那家伙正飞快的朝着这边跑来,一路到了他面前停下,激动无比又气喘吁吁道。

“徐大老爷!您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徐东看到小鼠儿之后,双目之中猛的爆发出精光,他冲过去猛地抓住小鼠儿的肩膀!

“小鼠儿,夫人现在哪里?!她还好吗?!”

他过于激动,力度大的差点把小鼠儿给捏的断气了。

小鼠儿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息,无奈的挣扎,口中喊道。

“徐大老爷!您别急!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不管夫人,夫人现在好着呢!虽然住的条件不太好,但是人健康!没事儿!”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徐东的眼中爆发出惊喜的神色,随即热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淌出来,顺着脸颊哗哗的开始流淌。

“这真是这几日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哈哈哈哈哈!”

徐东欣喜若狂之下忍不住仰天大笑。

小鼠儿会心一笑道。

“徐大老爷,昨日可实在是惊险无比!好在小的身为乞丐,对这城中的风风雨雨还是有这些一手消息的,这才第一时间能够赶到夫人这里,暗度陈仓将夫人悄悄转移!”

“我把夫人带到了我之前乞讨的时候住的地方,非常隐秘,虽然环境不太好,但遮风挡雨,旁人也难以找到!我本想一直在那里呆着等到风波过去,但是又害怕老爷您回来找不到人着急,这才间隔一两个时辰便跑来瞧一瞧!这不!让我等到您了!”

徐东闻言,神色中充满了感激之色。

“小鼠儿!此次的恩情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你放心,这次你立了大功劳,我回去把我的功劳给你一起加上,请命让皇上为你除了贱籍!日后就到我徐将军府做事,我和夫人都会把你当做亲子一般看待!”

小鼠儿闻言连连摆手。

“不可不可,小人怎么能受这么大的功劳啊!”

徐东正色。

“此次若不是你,夫人也许就要危险了,我这点感激实在微不足道,千万别拒绝!走,快带我去见见夫人!”

现在知道了妻子其实没死,徐东恨不得直接长出来八条腿跑到妻子的身边!

只有见到了人,他才能彻底的安心!

小鼠儿闻言点头道。

“徐大老爷,您跟我来!”

他走上前将徐东扶了起来,小小的身躯搀扶着高壮的徐东有些吃力,但他力气不小,勉强还是扶住了。

站起来缓和了一下之后,徐东也恢复了些许力气,感激道。

“没事,不用扶了,只是刚才跑的狠了,这才站不起来,走,一边走一边说!”

得知了夫人没事之后,徐东心里一直压着的大石头落地,简直比吃了蜜还甜。

人释燃了之后,只感觉什么在眼里都是好的!

……

很快,小鼠儿便带着徐东七拐八拐的绕到了河岸边的一处桥洞里面,这一处地方不可谓不隐秘,且从上方下方都看不到此处有个桥洞,桥洞上还被旺盛生长的藤蔓挡了个严严实实。

小鼠儿顺着藤蔓滑下去,拨开一大串藤蔓,眼前出现一处布置的井井有条的家。

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全都齐全!

徐夫人便在其中正借光看书。

“夫人!”

一声熟悉的呼唤声让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到徐东的瞬间便满面喜色。

“夫君!”

这边夫妻见面,情意绵绵抱在一起很是缠绵了一阵子。

小鼠儿也不好意思多待,悄悄的离开了。

此时的皇城内。

秦坤带着张茂成去见了宇文世宏弄,得到了奖赏之后,张茂成便被处了死刑!

张茂成身为王威此次叛变的主要副手,死刑的规格也是要当众展示的!

宇文世宏并没有在这上面心慈手软,当了这些时日的皇帝,他早就在一次次生死危机之中便的更加冷酷无情!

第七十四章 废除旧制度! 张茂成被当众一片片刮掉骨肉,酷刑之后砍掉四肢丢进了粪坑里面!

所有的叛军都被如此狠辣的刑法给震慑住了,原本还有些心思的此时直接心如死灰了!

皇城内有忙碌了起来。

战场留下的痕迹也需要人去打扫,皇城周围不能埋藏尸体,所有的尸体都得收到一处去道皇城外的墓地葬下。

除此之外,炮弹炸毁的草木也需要重新铲掉打理,王威旗下需要接管的部门和物资更是不计其数,需要一一的去整理。

皇城内的粮食本来就不多,加上新收的叛军不能不吃饭,海陆带回来的士兵也得吃饭。

走陆路往这边回来的士兵也快要抵达了。

人少的时候粮食都不太够吃,人一多,更是一切都需要粮食!

宇文世宏连夜思索这个问题,睡不着觉,次日一早便召开了朝会。

早朝上,宇文世宏当众宣布要大开国库,在皇城外采买粮食,加上从王威那里收缴的钱粮,全都换成粮食!

在两日后,皇城外宴请士兵们作为嘉奖!

户部侍郎也不敢提什么意见,拿出了国库里的钱吩咐人去采买粮食了。

若说此前皇帝的威严在朝中还只是一般的话,经过这场平叛的战斗,皇帝在他们这些大臣的心目中已经提升了无数个档次!甚至不少大臣都在暗地里议论皇上其实是神龙转世,真神降临这个说法!

长孙洪和秦坤带人到附近的城池和外城采买粮食,一路上肆无忌惮的购买,一直到把所有的粮车都给堆得满满当当之后才开始返回。

为了避免有不长眼的匪徒胆敢劫持官方粮车,长孙洪和秦坤不光带了无数精兵良将,还带了一小批火统部队的人保驾护航!

粮食到了皇城之后,被召集起来的厨子们都严阵以待,好好的施展了一番自己的手艺开始安排两日后的宴请流程。

徐东在家里安置好了一切,又陪了妻子温存一日后,也启程前往了皇都面见皇上。

战斗平息后的第二日,宇文世宏也没有偷懒,起了个大清早。

杨芊雪帮他收拾装扮了一番,穿好衣服打理好腰带。

二人又是亲近一番宇文世宏才离开寝宫。

出去之后,魏忠已经把一切都给安排妥当,宇文世宏上轿,很快便到了宣政殿。

到了之后,群臣也陆陆续续的赶来了。

长孙洪,秦坤二人站在左侧,高长恭站在二人下侧,另一边便是文臣。

宇文世宏坐上了龙椅。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

……

山呼海啸声传来,群臣们的声音齐整而又宏大。

宇文世宏笑了笑。

“众爱卿平身吧。”

“遵旨!”

随后,群臣才唰唰的都起来。

宇文世宏问道。

“各位爱卿,朕前些日子吩咐的宴请之事不知现在进度如何啊?”

长孙洪站出来拱手道。

“启禀皇上,已经安排妥当了,粮食到位,厨师也已经将当日的菜单流程都拟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哈哈!好!”

宇文世宏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到明日,走陆路回来的将士们也都到了,到时候全军一起开宴会!好好享受享受!”

此次接连两场战斗,不光是宇文世宏,一直跟着他的部队也没少受累,况且此次内忧外患都给平了,他这个做皇帝的也心里高兴啊!

对于那些伤亡的士兵,宇文世宏还是免不了心中哀痛。

“还有一件事情,你们一定要做好了,伤亡士兵的犒赏和送归一定不能省了,不能让将士们寒心!”

朝内的武将们听到这话顿时都心中触动,纷纷跪下。

“多谢皇上仁慈!”

高长恭也是震撼不已,万万没想到北周的伤亡士兵居然还有犒赏和送归乡里这样的待遇!

这事儿要是放在北齐,那简直是想都不用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皇帝有这个钱,都想着自己建造几个行宫享受享受了,哪里会看到那些伤亡的无数士兵?

过了一会儿之后,秦坤又无奈的左右看看,站出来出声问道。

“皇上,还有一事,此次关于战中立功的将领如何册封赏赐?”

此事本来秦坤没打算主动提出来,这样显得自己很着急邀功一样。

但是宇文世宏一直都没有露出来风声,他也怕这么一直拖下去会让下面的将士军心紊乱,故而才主动开口询问这件事情。

“放心吧,这事儿朕已经想好了。”

宇文世宏笑了笑,说道。

“此时我北周内忧外患暂时已经平定,北齐大军短时间内不敢也没有精力再来围剿我等,这也恰好给了我北周王朝发展修养的机会!”

说着,宇文世宏扫视了一圈群臣,脸上笑容慢慢消失。

“不过朕也根据此次将士们的表现和王威反叛事件总结出了一个结论!”

众臣子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本朝现如今的朝政模式存在极大的漏洞!!”

宇文世宏淡淡的说道。

“所以朕打算废除了现在朝内所有的制度,改为新的运行模式,现有的官员重新根据能力分配职位!”

“以中央为核心,下辖行政,财政,军事三个核心部门,实行地方服从中央的中央集权制度!除此之外,朕还打算开设一个新的科考项目,其名为科举制,三年一考,根据科举功名出身者选为朝廷命官!”

一众臣子听到这话之后顿时有些蒙圈了。

他们本来以为宇文世宏说的要改新制度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细微的调整,没想到居然调整的这么彻底!

这与现在的制度几乎是完全不一样了!

更遑论那个更为可怕的科举制,有些听出了其中门道的文臣几乎脸色顿时都变了!

若是真的推行了科举制,可以说是的在世家的身上狠狠的咬下来一块肉啊!

当然,宇文世宏做这些也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

这几日他其实一直都在考虑这些事情。

选择废除现在的制度也是考虑过后的,北周王朝现有的制度太容易从皇帝手中分权,导致外戚专横或者屯兵自重。

若是不改,这种情况便无法避免。

而且他发现朝廷的极大一部分财政开资都在于无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官位上。

第七十五章 册封功臣! 他直接连夜总结了历史上所有的朝政制度,根据现有的情况,将结合出来的新朝政应用在北周王朝之中。

不管怎么说,这么一来,总结了各个朝代精华的朝政必然会比现在北周简陋的朝政要好得多。

大臣里面有人还在恳求宇文世宏多考虑一番,但宇文世宏此番态度非常坚定,一点也没有要更改想法的意思。

若是一开始宇文世宏穿越过来的时候,也许他这项疯狂的政策根本就行不通,但是此时他已经拿出了火统这种强力武器,地位在王朝之中早就今非昔比了。

众臣子也拿宇文世宏没办法,最后只能无奈的按捺下来,心中盼望着皇上能够玩够了就放弃这个想法。

宇文世宏看到他们的样子大概也知道他们心中都在想什么,于是开口道。

“王懋何在?”

“臣在!”

王懋从大臣之中走了出来。

宇文世宏道。

“此次战役,朕前往前线助阵,后方朝堂由王懋大人辅佐皇叔看管,镇守有功,且能力优秀,故朕决定封王懋为行政部门行政部长,主要管理朝中行政大事,辅佐朕处理朝中政务,同时下辖管理各部!”

王懋闻言顿时喜形于色,连忙道。

“多谢皇上认可!”

当然,北周王朝册封官员流程不是这么简单,但是此时北周朝政本就吃紧,宇文世宏懒得搞那些流程,暂时一切从简。

宇文世宏挥手让他退下,又道。

“高长恭将军何在?”

高长恭从后面走了上来。

“末将在!”

宇文世宏道。

“高将军乃是原北齐名将,如今投靠我北周王朝,朕也不愿苛待名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决定赐予高将军军事部门外交军部部长!日后专门负责管理投降士卒!”

高长恭闻言顿时愕然失色。

“皇上!!”

其余臣子也纷纷色变,开口劝阻宇文世宏。

在他们看来,高长恭不过是个降将,此时是否忠心还不一定呢,上来就授予他如此高的职权,恐怕下面的人会感到不满!

但其实宇文世宏怎么会没有这方面的考量,他最终做出这个决定,恰好用的是一种反间的手法!

就像后世老师在课堂上会让最调皮的孩子去当纪律委员一样,以此来约束对方!

他对高长恭的能力很认可,人品也很认可,但也不至于毫无忌惮,所以就用这种方法来巧妙的敲打震慑对方,同时也是一种约束!

宇文世宏挥挥手笑道。

“高将军,可有信心做好这一职位?”

高长恭顿时激动感激,满心都是臣服的跪了下来。

“微臣有信心!”

他认为自己现在真的是遇上了明主,不仅仅愿意欣赏宠幸自己,还信任他给他如此重要的职位!

这份恩情是偿还不了的!

高长恭下去之后,下面的群臣脑袋上开始冒汗,心中紧张不已的等待着。

这行政部就相当于现在的朝堂,其中政治大事的管事已经决定了,就是王懋!

军事部的高长恭虽然不是管事,但是叛军数量多,他统领叛军,其实手底下的士兵数量完全不在少数,完全是个实权将军。

这个命令一下,长孙洪等原本的内朝将军顿时都紧张了起来,甚至连宇文世宏一手提拔出来的秦坤现在都没什么信心。

他们甚至觉得兰陵王高长恭的权利给的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曾多粥少实在是不好分啊!

更不用说还再加上候莫陈琼,薛炯等几位将军了,他们刚从前线回来,对于朝中局势不算特别了解,故而心中很是紧张不安。

长孙洪琢磨了一下,还是冒死走出来对宇文世宏劝谏道。

“皇上,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您可否再重新考虑一下再做决定?”

不过,除了他胆敢这个时候走出来之外,也没见还有别人不要命了。

一见到长孙洪出来,候莫陈琼和薛炯等人也开始不安起来,走出来抱拳道。

“还请皇上再考虑考虑啊!”

他们几个都是老将军了,管理军队多年都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派系,宇文世宏来这么一手,相当于是打乱了此前他们所有的安排,根本就没给人任何拒绝的机会!

此后若是局势动荡,他们原本的派系被打乱,那这朝堂上的势力才叫重新清缴了一遍呢,里面牵扯到的利害关系可就大了去了!

宣政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非常诡异起来,又非常的微妙。

宇文世宏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其实心里并不太意外。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反正这些朝堂的官员是轻易不会让自己的利益被损害的。

更不用说像是宇文世宏这样大规模的想要更改制度了,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按理来说这样一条路就是困难重重,很难真正的走到自己最终想要的终点。

但是别人可以轻易放弃,宇文世宏却不可以,因为他是皇帝,身上背负着的是一整个王朝,哪怕别人再怎么阻挠,他都必须要克服所有的困难最终达成自己的目的!

此时整个王朝都是风雨飘摇的状态各行各业都可以说是百废待兴!

现在北周王朝的制度若是不改,日后再想要改就没有机会了。

宇文世宏脸色冷淡下来,冷冷的拍了一下椅子。

“朕说了,朕心意已决,若是还有意见,便告老还乡吧!”

他已然心中下定了决心就算是做的绝一点,损失一些朝臣也要把政策上上下下的全都给梳理干净!

宇文世宏一怒,长孙洪等人顿时禁言,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自从他把持朝政以来,许多的行为都让下面的臣子琢磨不透。

长孙洪等人虽然是老臣,但是却也不敢过多揣测宇文世宏的心思,毕竟他们根本就不确定宇文世宏是否真的会把他们全都收拾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长孙洪等人现在根本就没打算舍弃权利,告老还乡。

他还年轻的很,这个时候若是直接告老还乡那算是怎么回事,简直丢人丢到家了吗!

第七十六章 做个纯臣! 最终,长孙洪等人还是屈服了。

“一切都以皇上的意思为准……”

他心中叹了口气,无奈的退让了。

总之,虽然仍旧不安自己会被安排到什么位置上,会不会被打乱原有的派系,但是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北周王朝。

好不容易遇见这样一个有手腕有魄力还有能力的君王,长孙洪怎么会还有意见呢。

就算因此损失一点利益,也是无可奈何的。

下面那些跟着长孙洪出来的将军和候莫陈琼等人见长孙洪也退了回去,于是也无奈的跟着退回去。

连长孙洪说话都没用,他们还有什么说的呢?

再者说,现在的北周王朝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朝臣内必须要同心协力,不能再搞什么结党营私的事情。

转眼间,殿内的所有大臣神色都有些许微妙的变化,各个若有所思起来。

宇文世宏又说道。

“长孙洪将军何在?”

长孙洪心中已经不再抱有什么期望了,他慢慢的走了出来,恭敬的低头。

“末将在。”

他的语气都有些低落不安下来。

宇文世宏说道。

“朕决定任命你担任军事部内殿侍卫军总司令,掌管现有侍卫军全部人员外加原王威势力驻守兵,负责整个皇都内的安危!”

长孙洪一听这话,顿时蒙圈了。

不要说是他,整个大殿的臣子们都蒙圈了。

全部侍卫军全都给长孙洪管?而且还管着皇城外城的所有军队?!

这哪里是降职,分明是升职的不能再升职了好不好!

这相当于是把整个皇都的军权全都给了长孙洪了!这是代表着皇上怎么样的新人啊!

众人于是都羡慕嫉妒恨了起来!

这长孙洪,实在是太幸运了!被皇上这样器重,以后谁还敢小看他?!

长孙洪这才慢慢的回过神来,随即惊喜不已的跪下拜谢道。

“多谢皇上!!”

他也并不是纯粹在惊喜宇文世宏多给了他这么多权利,而是在惊喜宇文世宏对他的信任!

此时此刻,长孙洪心中不由得激情澎湃了起来,认为自己这么多年总算是没有白白付出,皇上也看到了他的心!

当然,他心中也清楚,如果整个皇都安危都要交给他管的话,那么皇上就绝对不会容忍他再继续搞什么党派了。

从今以后,他都必须做一个纯臣!绝不可生出半分异心来!

否则脑袋随时都有可能被皇上给摘掉!权利怎么给的他就会怎么原封不动的收回去!

正是清楚这一点,长孙洪的心中才复杂而又感慨。

随后,宇文世宏又册封秦坤为武器部部长,掌管从今往后所有的武器部采购输送,除此之外,还特地将火统部队册封到了秦坤部下,并且给与他一项特殊的兵权!

既之后若是要继续培养火统部队人手,或者其他新增的特殊特种兵,可随时从各个军部之中抽调最优秀的一批人!

相当于是宇文世宏身边的特种部队队长!

当然,其实这也是宇文世宏给予秦坤最大的信任,毕竟对他目前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武器部门的这些东西,日后更是少不了使用武器部门。

特种部队的兵种也会越来越多!

候莫陈琼和薛炯等人则是被册封为军事部下辖的司令官,分别掌管着三万大军,册封镇国大将军!

除此之外,朝中大大小小的文臣武将宇文世宏都重新册封了一遍,安置在各个部门之中。

当然,财政部门的性质特殊,并不是普通的官员能够胜任的,所以原本的户部尚书张诚仍旧担任财政部部长,只是他手底下的人全都被宇文世宏换了。

等到陆陆续续的重新册封结束,宇文世宏说道。

“此时北周王朝正处于百废待兴的阶段,朕希望各位能够重视此次朕的划分,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与朕同心协力,共同打造出一个强盛的北周王朝!”

“徐东何在?”

宇文世宏册封结束后又问道。

“末将在。”

徐东大踏步的走出来。

宇文世宏见状含笑。

“徐将军,朕方才册封没有叫到你,怎么不见徐将军出来喊冤呢?”

徐东闻言苦笑了一声说道。

“皇上,末将其实根本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皇上自己取得的功劳,末将怎么敢邀功呢?”

宇文世宏闻言笑道。

“何必谦虚,朕心中有数,徐将军不远万里替朕送来信封,煞费苦心,这份恩情朕是记在心里的,方才没有册封徐将军是因为朕打算在王威手底下的外城驻守军面前亲自册封你,这样才能让他们彻底收心!”

“皇上英明!”

徐东恭敬的拜谢,犹豫了片刻又开口道。

“皇上,实际上,末将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

“此次给皇上送信,是一个名叫小鼠儿的乞丐在其中周转,利用了自己的智慧躲开了层层围剿,这才顺利的把信封送到您的手里,他此次更是救了末将的妻子,故而末将打算替他向您求一个恩典,将他身上的贱籍除了!”

“哦?”

宇文世宏闻言一笑,倒是颇为赞叹。

“朕准了!此事交给王懋大人去办,一个小乞儿能有这样的智慧实在难得,一并封赏!”

王懋恭敬的站出来拱手道。

“微臣遵命!”

徐东闻言大喜,连忙道。

“多谢皇上圣恩!”

很快,宇文世宏便宣布了散朝!

长孙洪离开宣政殿的时候是独自一人走的,往常他总是喜欢和人成群结队的,今日却主动选择一个人离开了。

众人看了看他的背影,又想到他现在的职位,也是心中理解,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息。

长孙洪做出这个选择是对的,不如说他必须要做出这个选择!

若是掌管着皇上身边所有侍卫的人不是个纯臣,那皇上如何还敢信任这样的家伙?

这岂不是将自己的脑袋拴在别人的裤腰带上吗?

一旦与长孙洪交好的人出了任何差错,这个错漏眨眼间就会全都扣到他的脑袋上!

所以他必须要步步小心,步步谨慎!

第七十七章 大军气势! 长孙洪回头看了一眼宣政殿的方向,面上只有苦笑,不过很快的,这苦笑也化为了释燃。

他心中想到,总而言之都是为北周出力,为皇上做事,无论是不是纯臣又有什么区别呢?

现在他的地位,可以说在皇都之中独一无二,是无数人想要讨好的存在,但是偏偏皇上就是要让他坚守好本心,不可有任何拉帮结派的行为。

就算是心中知道宇文世宏这么做的目的,但长孙洪心中还是对宇文世宏充满了敬佩之心。

宇文世宏的这个举措,既是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的一种威慑,同时更是一种警醒。

否则,宇文世宏完全可以安排别人来坐上这个位置,哪里会有他的份呢。

想到这里,长孙洪撩起下摆,跪在地上朝着大殿的方向扣头,随后才重新站起身离开。

当然,他的表情神态已然不再沉重苦涩,而是充斥着释燃和轻快。

有一点是不得不说的,北周虽然风雨飘摇,但是大浪淘沙,留下来的这些大多都是对北周忠心耿耿的忠臣。

梁士彦是,长孙洪是,李炳是,王懋更是。

如果他们但凡有一个人心中存着造反的意思,那么北周的王朝也存续不到现在了。

像是王威那等心思不纯的反贼,压根也进不了权利的中心,多年以来也就是他自己躲着藏着在暗暗做着谋反的事情。

一旦大臣们存着谋反的心思,恐怕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并非是纯粹灭一两个人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至此,宇文世宏算是终于将北周的朝廷重新规划了起来,根基也打了牢靠。

到了正午的时候,城墙外忽然响起阵阵的喧哗声,擂鼓声震天响。

大军回归!!

宇文世宏欣喜的离开大殿,带着一众人前往城墙接待回归的大军,面上的喜色掩藏不住。

魏菲菲得知是具体为了大军摆的宴席之后本来想要拒绝前往,毕竟她的身份特殊,也没有做什么有功劳的事情。

但是宇文世宏可没听她多说那么多,直接拉着她就去了,还交代杨芊雪要照顾好魏菲菲姐妹俩。

魏菲菲也因此察觉到了小皇帝对自己态度上的一点端倪,但是她不敢往深处想,只能暂且装作不知。

外城宴席处,除了大军之外,臣子们也已经纷纷到场了。

摆放好的长条桌子上面已经有了些许瓜果糖水一类的餐前小菜,看上去非常丰盛。

宇文浩难得也在现场,满面笑意的穿着一身常服,身边跟着他的家眷。

脱离了实权摄政王身份的宇文浩现在就像是一个卸下了担子的闲散王爷,日日脸上都带着笑意,头上白发虽然添了几根,但是心情却舒畅的多。

宇文浩身边还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神色瞧不出小孩子的天真。

此人正是宇文浩的嫡子,与宇文世宏是堂兄弟的关系。

按照正常的历史上走下去,自己死了之后,就是这位小王爷被推上了这个位置,摄政王则是真正的实权皇帝。

现在宇文世宏穿越过来,宇文浩自然也没了那个心思,舒服的当个闲散王爷,他的儿子离皇位更是十万八千里。

宇文世宏走到宇文浩身边,热情的打了招呼,笑眯眯的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便转身走到了城墙上,期待的看向北周大军。

城墙下,黑压压的一片,宛如乌云一般密布,那是北周的数万名士兵!

各个军队泾渭分明,却又融洽自如,经历过战斗的军队身上都带着洗不去的悍然和血腥味,让人望而生畏。

在这些将士们的面前摆放着无数的长条桌子,崭新无比的桌子平素里自然是找不到这么多的,这些桌子实际上都是宇文世宏这几日吩咐城里的木匠加快速度赶出来的!

犒劳这些将士们,宇文世宏完全不怕花费钱财,他们也值得这点花销!

当然,大军里面还有一部分是北齐投降的士兵,他们暂时还没有这种待遇,宇文世宏虽然说一视同仁,但是就算犒劳他们,他们也没脸坐在这里吃喝。

毕竟,他们只是降将,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享受这些呢?

于是他们只能远远的看着,心中暗暗发苦。

宇文世宏走到城墙上,刚一露头,下面的将士们便齐刷刷的吼了起来。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惊天动地的吼声几乎要将这天都震坍塌一样。

宇文世宏高高抬起手臂,挥了挥,全军立刻便肃穆起来!

“将士们此行辛苦了!”

说着,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手中高高举起一杯酒水顺着城墙泼洒下去,泪满盈眶!

“将士们!喝酒为我军那些送命的英魂送行!”

“为英魂送行!”

大军纷纷触动不已的高举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无数的将士们在这样肃穆的场景下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们想到了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孩子,还有自己的亲朋好友!

谁不怕一去死在沙场上无人知晓?谁又有那份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豪情潇洒?!

大多数人,实际上都不过是惦记着小家的普通人罢了!

本来参军就苦,想要悍不畏死更苦!

往常他们总是习惯了这种随时会无名无姓沉默死去的事情,但是今日宇文世宏的一番表态却让他们看到了新的东西!

原来死去的将士们是有价值的!是会被尊敬对待的!

他们为北周拼杀的每一秒,都是有人看到的!

无数人默默垂泪,更有甚至情到深处,直接跪下高喊起来。

“感念皇上怜惜!死而不悔!”

“死而不悔!”

“死而不悔!”

这一支军队彻底成了一支悍不畏惧死亡的铁血大军!

远处,无数正在看向这边的北齐降将不由得纷纷胆寒起来,他们浑身颤抖的看向宇文世宏的方向,神色惊惧。

这就是北周的皇帝,这就是北周的大军!

他们怎么可能打败这样一支军队?!

宇文世宏被这豪情所感染,也忍不住泪眼盈眶,怒上心头。

第七十八章 惦记菲菲! “朕迟早有一日要将我北周的河山全都从北齐宵小的手里收复回来!这天下,还是我北周的天下!”

说着,宇文世宏怒然将手中的杯子砸下了城墙!

无数的臣子也被这一幕给震撼感染到了,纷纷跪下高喊皇上万岁!

城墙上,站在侧边的高长恭更是满心充满震撼,心中动容不已。

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乡,想到了自己的亲人,北齐并非他的故土,然而他却为北齐打仗,继续去攻占旁国。

曾经许多人都是如此,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唯一后悔的便是那北齐的皇帝对他并不信任。

但是如今,他却心中震颤,无数特殊的情怀让他无法释燃。

原来,这就是家国?

乱世本就该择明主牺身,他选择投靠北周,一开始是因为对武器的好奇,随后见了宇文世宏便是被宇文世宏的信任所感动。

但是现在,他却真真正正的发自内心的想要追随这样一个君主,无论此后宇文世宏是否信任他,是否还愿意给他权利。

他都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为了这位新的君主!为了这个新的家国!

从今往后,他高长恭的故土就是北周!

无数的士兵纷纷大吼起来。

“收复我北周故土!灭了北齐宵小!”

“收我故土!”

“收我故土!”

宇文世宏畅快的大笑了起来,喊了一声。

“梁士彦将军何在?!”

“末将在!”

梁士彦从城墙下的大军中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候莫陈琼和薛炯!

“朕今日特地册封梁士彦将军为我北周镇国大将军,为军事部总司令官!候莫陈琼和薛炯分别为大将军,分别掌管三万大军!”

“多谢皇上隆恩!”

几人分别喜悦的谢过赏赐之后退下了。

“徐东将军何在?!”

“末将在!”

徐东也从大军中走出来,恭敬的行礼。

“徐东将军平叛有功!朕特地册封徐将军为军事部皇城驻守军副司令,辅佐长孙洪将军共同掌管皇城驻军!”

徐东听到这话顿时懵了,还是一旁的将领连忙推了推他才反应过来,随即立刻谢恩。

他此前在王威手底下做事的时候,只能算是个小将军,与他同样的人在王威手底下数不胜数!

就这已经算是对他来说很大的官职了。

但是皇上居然一上来就给他封了个皇城驻守军副司令?!这相当于是连着上升了几个大品级!可以说他现在的位置坐的比此前的王威还要高!

宇文世宏露出笑容来,方才喝的酒让他有些微醺。

他于是高喊一声道。

“众位将军,任何有功之人朕都记在心里,也都看在眼里!如今犒赏三军,各位不要客气,尽情的吃喝吧!今日必须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大军齐刷刷的大吼了起来。

从来还没有过皇上如此敬重士兵的先例,宇文世宏算是头一个,当然,除了他之外,往后再数几百年恐怕也不会再有!

这就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宇文世宏哈哈大笑起来,最后说道。

“吃饱喝足大家都给我养好力气,数十日后,朕打算举兵北上,顺着望州城切入北齐内,收复我北周领土!可有信心!”

“有!”

“有!”

……

宇文世宏在城墙上吼的几嗓子让他算是费劲了最后一丝力气,一下来便晕乎乎的被人扶着往寝宫里走。

将士们的吼叫声还在身后不断的响起,宛如浪涛起伏,不绝于耳。

一直到走了很远,才慢慢的听不清楚。

宇文浩也一众大臣留在城墙上负责看管着众位士兵,不让他们闹出乱子。

大军也很快开始嘈杂的大笑着吃吃喝喝起来,很是甩掉了一身的气性。

杨芊雪,魏菲菲,魏甜甜几女扶着宇文世宏把他搀扶到了寝宫里面,放到床上。

“菲菲姐姐,你在这里看着些皇上,我去叫些水来给他擦擦身子再睡下。”

杨芊雪笑盈盈的轻轻拍了拍魏菲菲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留下魏菲菲独自在旁边有些无措的看着晕乎乎的宇文世宏。

他现在是真的有些意识不清醒,这具身子的酒量也就那么一般般,也不知是不是北周的酒太烈性了,方才他就喝了那么一点便这副样子了。

“菲菲……别嫁人,嫁给我好不好~”

抬头看到魏菲菲的样子后,宇文世宏有些痴迷的抬手抚摸上她的俏脸,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一开始魏菲菲还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仔细一听,顿时惊的连忙后撤了一步,一张俏脸羞的通红。

一旁的小丫头魏甜甜显然也听到了,古怪的笑了笑道。

“姐姐,皇上惦记你呢!”

魏菲菲忍不住咬住了红唇,俏脸羞的不知该怎么是好。

“怎么、怎么会……”

她虽然心中猜测宇文世宏对自己有些许特别,但是从来没敢往那方面想,毕竟在她眼睛里,宇文世宏的年岁还小着。

杨芊雪此时捧着一盆温水回来,见状抿着小嘴轻笑了一声。

“菲菲姐姐,皇上他就是个小色鬼,见到漂亮的美人便走不动道了,看来他没少在心里惦记菲菲姐姐的美貌!”

听着杨芊雪这位正牌皇后话里的调侃,魏菲菲顿时更加慌乱坐立不安了起来,脸上的红晕也是迟迟不下,险些之后捂着小脸跑了。

见到杨芊雪开始给宇文世宏宽衣,露出内里的皮肤时,魏菲菲便连忙拉着妹妹转身离开了。

走到了门口,魏甜甜忍不住看了一眼魏菲菲道。

“姐姐,你这么貌美,这小皇帝喜欢你也是他有眼光!”

“你这小丫头,快别胡说了!”

魏菲菲羞的轻轻给了魏甜甜一下,美眸中却被不知名的光覆盖了。

“况且我比皇上年岁要大,怎么会……”

“姐姐,你也就比皇上没大几岁!这算什么啊!”

魏菲菲咬着银牙沉默下来,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

“甜甜,你别忘了,姐姐还有婚约在身呢。”

当年门派之间很小就为了和平定下了不少娃娃亲,从一出生就决定了日后孩子们的婚姻归属,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第七十九章 你喜欢皇上吗? 那个时候,几乎各大江湖门派都是这样的,所以大家也都墨守成规的遵守这么一个规矩。

不光是她这样,许多其他门派的女孩子在儿时定下了娃娃亲,等到十几岁就嫁过去的也不计其数。

这种事情在江湖上太常见了,故而也说不上什么惨不惨的,所以魏菲菲其实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没有想过对方自己是否喜欢这种事情。

魏甜甜看看姐姐的表情和神色,忍不住问道。

“姐姐,那你喜欢皇上吗?”

魏菲菲咬了咬红唇,脑海里回荡起宇文世宏站在城墙上午威猛自信统率全军的样子,她若说自己当时心跳没有为之加快,那是假的!

更遑论宇文世宏还有一张英俊潇洒的面孔,这样的人,既有能力又有地位,还长得英俊帅气,让人怎么可能不心中生出憧憬呢?

她微微摇摇头,将脑海里的各种画面给甩了出去,随后微微叹了口气道。

“我对皇上没有那份心思,在我眼里,皇上还是个孩子。”

“是这样么?”

魏甜甜微微低下了头,没有再说什么。

姐妹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怔然。

宇文世宏这一觉睡到了傍晚,太阳都落山了他才慢悠悠的醒了过来,清醒之后发现身上很清爽,杨芊雪正和衣乖乖的躺在自己的怀里,轻轻为他捏着的眉心。

“皇上,您醒了啊。”

宇文世宏点了点头,笑着搂住杨芊雪道。

“小丫头你怎么在这里?还知道陪着朕休息,真乖,甜甜和菲菲呢?她们两个怎么没见到啊!”

杨芊雪瞧了他一眼,抿着唇笑了。

“皇上,您是想问菲菲姐姐在哪里是吗?”

宇文世宏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尴尬,笑着说道。

“怎么会呢,我主要是两个人都想问问,担心,担心嘛!”

杨芊雪闻言叹了口气,随即坐了起来。

“皇上,臣妾也不瞒着您,甜甜倒是还在,但是菲菲姐姐今日中午的时候便来向臣妾辞行回家了。”

“回家?”

宇文世宏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连忙追问道。

“怎么回事,怎么忽然要回家了呢?也不跟朕说一声?”

杨芊雪闻言俏脸有些泛红,瞪了宇文世宏一眼道,“还不是皇上您,自己在睡觉的时候还管不住自己,在那里嘀嘀咕咕的念着人家菲菲姐姐的名字,还说什么让人家嫁给你,要是我我也都跑了!”

宇文世宏一听,顿时目瞪口呆。

“啊?我还做了这种事情吗?!”

他想到这里,顿时心中后悔又焦躁起来,自己怎么就没管住自己,睡个觉居然还能叫着人家的名字,这换成是谁也都被吓走了啊!再说了魏菲菲又是个脸皮薄的女孩。

宇文世宏心中暗道,看来魏菲菲此时是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心思了。

他心中无奈,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毕竟如果对方单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就跑了,这个时候必然是不想见到他的,纵然他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但是总不能在此时去把人给抓回来,那完全就是弄巧成拙了。

魏菲菲离开了皇宫之后,宇文世宏彻底收了心思,把所有的功夫都放在了新政上,为了将新政彻底推行下去!

至于士兵的事情也都有专门的人负责处理,慢慢的一切都井井有条了起来。

至于那些降将,他自始至终还是一个态度,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就自己走人!强留到最后也是个造反的结局,他不愿杀了俘虏,自然也懒得留他们多吃那一口饭。

高长恭下朝之后到殿外求见,魏忠去接见了之后回来禀告宇文世宏。

宇文世宏想了想让他进来了,毕竟对这位高将军,宇文世宏还是存着不少的敬畏和佩服的。

能够在史书上青史留名的人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高长恭进来之后便单膝下跪,神色恭敬道。

“皇上,末将有一事相求。”

宇文世宏闻言说道,“高将军不必客气,日后就是咱们北周王朝的自己人!”

高长恭满脸感激,随后道。

“末将请求皇上应允末将能够在数十日后跟随皇上一起北上收复北周领土!”

宇文世宏闻言惊讶道。

“哦?高将军想要与朕一起去攻打北齐?莫非不怕被北齐的百姓戳脊梁骨吗?”

他高长恭是北齐的降将,现在归顺了北周,在北齐的眼里就是小人,本来他不打算带着高长恭去北上收复领土,也算是给他留个脸面。

却没想到高长恭居然会主动来请求要跟着一起去。

这倒是宇文世宏没想到的事情!

高长恭苦笑了一声,说道,“皇上,实际上末将本来就并非纯正的北齐人,在北齐本就不受待见,走到现在这一步,也是时也命也!”

“故而末将想要请求皇上能够让我借着这一次的机会立功!末将对北齐的地势熟悉,对北齐的城池分部和兵力也都比较占据熟悉的优势,若是能够一起为皇上效力,会节省皇上很多事情!”

宇文世宏闻言笑了起来。

“好,既然你有这份心,那朕便给你这个机会!即日起便册封你为北征军司令官之一,给你这十几日的功夫整顿好手底下的兵,到时候挑选出一批精兵良将随着朕一起北上!”

说实在的现在北周能用的将军还是不多,这高长恭的到来算是填补了这一大漏洞,其余的那些将军不能说没有才能,只能说是一般般,不功不过,让他们挑起太大的梁子,宇文世宏是放心不下的。

高长恭闻言也松了口气,“末将谢皇上隆恩!”

他已经许久都没有体会过现在这种感觉了,被人信任,且授予重要职位,所要做的不是与其他的大臣们争权夺利玩心眼,忌惮着奸佞的背后阴人,只需要一心一意的将士兵整顿好,然后一心一意的去打仗就够了!

曾经的他纵然声名烜赫,但却活的一点都不快乐,日日都要隐藏真正的自己,省的被人在背后使绊子!

第八十章 北上打仗! 又过了大概有二十日的功夫。

北周皇都外城竖起了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上面刻着烈士们的名字!

宇文世宏特地为烈士批了一块地,专门用来放这些记录的石头,一块块的陈列好,上面一排排清晰的写着烈士们的名字!尽管都是些不那么文雅的名字,也不是些值得一提的名字。

狗儿,猫儿,哪怕是无数重叠的名字,也会一一的记录下来!

宇文世宏率领全军祭拜这些值得崇敬的烈士英魂,并且规定每年都要特地开出一个节日用来祭奠烈士!

他站在大军前,身后依次排列的是内殿的侍卫军和外城的驻守军,还有凯旋归来的前线大军!

这些士兵们此时无一喧哗,都严肃的整齐站着,风将旌旗吹得呼呼作响,带出了无尽的萧瑟和肃穆的氛围。

此时的北周军队早就已经焕然一新,与之前截然不同,比起此前的无规矩和散漫,此时经过调教的大军已经训练有素,肃穆威猛了。

宇文世宏走上前去,将手中的一捧白花放到了巨石前,随后对一旁的魏忠说道。

“魏忠,将朕的长剑取来!朕要以剑为笔,亲自为这些将士们题字!”

魏忠点了点头,恭敬的将宇文世宏的长剑捧了出来。

“皇上,您的剑!”

宇文世宏将剑取过来,眼神一沉,手腕用力,将字迹一笔一划的刻在了石头上!现在他每日坚持修炼内力,身体素质比起刚来的时候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若是放在刚来的时候,他的力气绝对不足以在这石头上刻字!

但是此时不同了,他完全可以有那个能力在这个石头上轻而易举的留下痕迹!这就是内力修炼带来的益处!

宇文世宏龙飞凤舞的写上一行字。

英魂尤在!苍天可见!家国不忘!

宇文世宏凝重的看了几分钟,随后回过头来面向大军!

“各位将士,整备全军,随朕一起北上收服领土!”

一众将士的眼中都燃烧着熊熊的烈焰。

“是!!”

很快的,便来了无数的船只停靠在的河岸,等着将士们乘上船只赶往前线!

宇文世宏在河岸边亲自接待了一批因为伤残无法继续上战场的士兵,神色郑重的允诺道。

“各位还请放心,此行必然得胜而归!尔等就各自回到家乡,等待朕的好消息!”

伤残将士们热泪盈眶的跪倒在地上,神色惶惶却带着无尽的希望曙光!

随后,在无数文臣的注视下,宇文世宏乘上大船,带着一批将士先一步赶往前线,后一批将士则由几位将军带领着走陆路赶往前线!

无数的船只,慢慢的走远了!

宇文世宏遥遥的看着漫天的江水和天际连成一线,眼中的神色变得渐渐坚定起来。

“这一切,都还只是开始!”

这一刹那,他身上属于前世的气息尽数消散,他不再是前世现代的那个演员宇文世宏,而是此处北周王朝的皇帝宇文世宏!!

无数的大臣和残兵们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我等在此处等候皇上凯旋!”

这些声音随着江水传出去很远很远!几乎让人听不真切!

今日的扬州城分外热闹。

皇上亲临带兵接连打了胜仗,将北齐贼寇赶走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北周的百姓都在传颂着皇上的丰功伟绩,几乎将皇上此人彻底神话了。

这么多年来,扬州百姓受到北齐的骚扰和威胁已经不计其数,因为地理位置特殊,平日里的交易和采买各方面都要受到北齐的限制。

此时皇上将望州城打下来,就让他们彻底没了这个后顾之忧,整个扬州城百姓的幸福指数都提高了不少!

而且皇上还整顿了军心,扬州城的驻兵比起以往整日在大街上闲散,有时候还会强抢民女的风气不同,现在的将领对军队的约束几乎是日渐严苛,让军兵们苦不堪言的同时也让百姓们多了几分安心!

日子久了,那些军兵们也都老实了,不敢再行那等龌龊的事情,省的被抓到之后,受到严厉的惩罚!

故而宇文世宏到达扬州城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把百姓都自发的前来迎接,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催促。

扬州城渡口,百姓们摩肩接踵,拥挤的朝外好奇的打量着。

在一片热闹之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皇上来了!”

一艘艘大船顺着河流上有开始朝下驶来,带着迅猛的势头。

此时宇文护和达奚震等人也急急忙忙的拉开百姓们开出一条道。

“都往后退一退!往后退一退!不要在这里挤着,一会儿皇上下来也没办法落脚啊!”

说着,兵士们纷纷上前去将百姓们隔离在两侧,为渡口中央开出了一条路。

李穆此时在望州城镇守,达奚震特地回到扬州城来迎接宇文世宏。

“到了到了!!”

战船们接近了之后,百姓们才骇然的发现,这些战船远看小,但是近看却非常大,且非常雄伟肃穆!与他们平日里的渔船那是有着截然不同的样貌!

百姓们瞠目结舌的同时也不由的心中高兴喜悦!自己家国的军队有着这样的气势,这样的力量,谁能抵挡?!

他们先是激动兴奋的嚷嚷起来,随后又乖乖的往后退了退,自觉的为这些战船让出了位置!

大船们抵达了渡口的刹那,达奚震和宇文护立刻带领着所有的士兵跪下大喊起来。

“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的民众也都不由得跪了下去,神色狂热的喊了起来!

这个时代,皇帝就是百姓们心中的天,在皇权社会,皇帝一声令下伏尸百万并非是随便开玩笑的!

虽然宇文世宏不打算滥用权利,但是他有着这样的权利,站在这样的位置,承受着这样的期待,仍旧是忍不住心潮澎湃,激动万分!

百姓们对皇上就是如此,哪怕皇帝昏聩,对他们来说也是青天大老爷,更不用说皇帝清明,且在民间有着非常强的威望了!

第八十一章 御前告状! 宇文世宏在士兵们的守卫之中下了船只,负手慢慢的往前走。

无数的士兵在旁边排列成阵列,警惕无比的四处看着有没有行踪可疑的人员,一旦有可疑的人员出现就会被人暗中直接拉走!

毕竟皇帝的出行是容不得一点差错的。

激动的百姓们被士兵禁卫军们牢牢的挡在两边!

尽管民众们之中也有着些有能耐的武者,练过几招的不在少数,但是御驾亲征,皇帝的圣尊是无人胆敢冒犯的。

这么多训练有素的士兵在这里陈列着,别说他们练过几招了,就算是把他们真的是武林江湖中的大侠,此时也不敢轻易的造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禁卫军忽然被几个人冲破,他们宛如老鼠一样从人群的夹缝之中冲了出来,疯狂的跑到了宇文世宏的面前不远处!

所有的士兵全都骇然震惊,纷纷举起了手中武器将他们团团围住。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

士兵们正打算一刀砍死这几个人,但是他们却忽然高声喊了起来,口中不住的喊冤!

“大人,大人饶命!皇上!草民要告御状啊皇上!!”

这冲出来的几人神色全都惶惶然,身形有的瘦弱有的强壮,但无一例外都是练家子,喊起来中气十足,气息浑厚。

一旁的几位士兵也不由得一时之间被镇住,没有及时动手!

就是这眨眼间的功夫,宇文世宏听到了他们的呼喊,抬起视线看了过来,微微愣了。

“哦?你们要告什么状?”

宇文世宏挥挥手,对一旁的士兵道。

“你们先下去吧,让他们几个过来!”

几个拦住的士兵顿时脸色一变,一旁跟随着的薛炯等将军也纷纷神色紧张起来。

“皇上!不可啊皇上!”

宇文世宏眉头一皱,就见候莫陈琼有些迟疑的说道。

“皇上,这种事情……恐怕是他们胡编乱造来吸引您的注意力,要暗害您啊,不可理会!”

宇文世宏神色不变。

“百姓既然已经告到了朕的面前,说明地方官员已经无法为他们解决了!既然如此,他们能冒着性命之危做出这种事情,朕又为何不可信任他们这一次呢!让他们过来!”

当然,宇文世宏也并不是真的蠢到什么人都相信,只是他上辈子有做演员的经验,目前看来这几个汉子的表情不像是作伪装,也许是隔得远,等到近处再瞧便能看清楚了!

当然,也不光是这个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身边有暗卫魏琪的守护,他方才已经给魏琪使了眼色,一有不对立刻便动手!

候莫陈琼等将军无法,最终只能按照宇文世宏的意思慢慢的停下队伍,让前面开道的大军腾出来一条道路给那几个汉子。

“把他们带过来吧!”

达奚震走过去,将几人带过来,随后大军又团团将宇文世宏围住,这一次更加毫无缝隙!

无数的百姓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由得都停下了脚步,议论纷纷。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谁都没想到,皇上居然会在乎两个民众的喊冤声,并且愿意接待!要是放在历朝历代,这等不知死活的人,是会被直接乱棍打死的!惊扰了圣架就是死罪难逃!

几个汉子被带了进去,检查过身上没有武器之后才准许他们在看管下走到宇文世宏面前。

见到宇文世宏,几人顿时激动无比的跪下。

“草民拜见皇上!”

宇文世宏笑了笑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说说吧,你们要喊什么冤?”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说道。

“皇上,实不相瞒,我们几人乃是一家子,我叫陈二,旁边的这个是我弟弟陈三,那个是我的姐夫张岱!”

说着,汉子指了指另外两人,一个与汉子模样很像,另一个身材相对清瘦的则是露出苦笑。

“我和弟弟都是普通的农耕百姓,平常种地过活,家里我有个姐姐,娘考虑到不舍得姐姐出嫁,就张罗着替姐姐招了个身家清白但没了父母帮衬的读书人做赘婿,我们一家子平时也从来没有什么恩怨,互相之间和和美美的!”

说着,陈二面上露出一抹愤怒之色。

“但是就在前几日,姐姐和姐夫两人去城里买书的时候,碰上了御守程添栋,那混账见我姐姐貌美,又得知了我姐夫不过是个赘婿之后,欺负我姐夫姐姐无雄厚背景,宗族支持,便直接派人将我姐姐给抢走!还把我姐夫给狠狠打了一顿,差点打了个半死!”

“我和弟弟事后不服气,恨他欺负我家清贫耕读人家,便冲到御守府里去让他把我们姐姐还来,但不仅仅没见到人,还被他派了一群打手狠狠揍了一顿赶出来!我等实在是无处喊冤,只有冒死求皇上救救我姐姐!”

他说着,一旁的张岱已经忍不住恸哭出声,口中自责不已!

“若不是因为我无权无势,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他们也不敢这样欺负我们!是我害了丽儿啊!”

说着,他竟然是以头抢地,显然是悔恨自责到了极点!

宇文世宏听完之后神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都胆敢强抢民女,他程添栋便如此横行无忌,目无王法?!”

陈三强压怒火说道,“皇上!实际上这个程添栋在扬州城里向来是横行霸道,仗着和皇都的驻守军大督抚王威有亲戚关系,行事非常跋扈!这种事情并不是一件两件,还请皇上明察!”

“我知道了!”

宇文世宏心中也生起一股怒火,没想到这扬州城有的地方御守居然能够嚣张到这种地步!横行霸道强抢民女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出来的?!

“你三人现在跟在我身前的禁卫军中,等到了城中,我派人将那御守程添栋叫到御前,尔等与他当众对峙,若是确有其事,朕绝不轻饶!”

此时,宇文世宏正处于大力整改朝政朝风的阶段,绝不容许下面有这种污泥存在!

第八十二章 百姓控告! 陈二陈三兄弟二人和张岱面露惊喜之色,连忙跪下谢恩!

他们撞着胆子来拦皇上告御状也是存着些拼一拼的想法!毕竟对方乃是扬州城的御守,平常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影响到他,要么就忍气吞声,让姐姐活该被糟蹋了去!

要么就拼一把!

好在他们拼成了!

随后,士兵大军又开始继续往前。

四周的百姓没见有人的尸体被丢出来,也没见到有人走出来,顿时议论纷纷,有些好奇的还不住的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希望能看到些稀奇的东西!

很快就到了扬州城城中,无数的士兵先一步在前面开道,一路抵达了扬州城中心处。

陈二陈三兄弟二人和张岱一脸紧张的跟在士兵的队伍后面,神色带着些许的期待。

也许他们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太多,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心中的期待已经被慢慢发酵起来,也许事情真的有转机呢!

一旁的民众们已经纷纷退散了,城中心不像是河岸那样宽阔,容不下太多人同时挤在一起,只剩下零零散散的跟在后面。

就算是这样也到不了前列的位置。

御守府邸不远处,御守程添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此时的他年纪已经有四十多岁,大腹便便满脸油腻,看到大军过来的之后连忙走上来恭敬的候着。

督抚王威在皇都造反失败被全灭的事情已经传了出来,许多与王威有瓜葛的人几乎全都被砍了脑袋,程添栋没被收拾一个是因为他地处遥远,还有一个是因为他跟王威的来往并不多,所以暂时并未怀疑处置他。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又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宇文世宏的轿子才抵达了御守府邸前,即使如此,还是有着无数的大军在旁边肃穆威严守卫着,容不得半分侵犯!

宇文世宏由几位将军引领着下了轿子,慢慢的走了出来,无数的百姓在一旁见到之后再次跪地。

“拜见皇上!”

程添栋连忙扯出了一个笑容,屁颠颠的跑了过来。

“微臣乃是扬州城御守程添栋!见过皇上!听闻皇上您要来,微臣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带着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在这里等着您,接风洗尘的宴席也摆好了,只等着您到呢!”

其实也就是因为扬州城的地理位置特殊,在加上宇文世宏御驾亲征,否者像是程添栋这种地方上的小官根本连见到宇文世宏的资格都没有!

后面的陈二陈三和张岱三人见到了程添栋的身影之后已经是面上青筋暴涨,双拳紧紧的握着!

宇文世宏闻言,瞥了程添栋一眼,神色顿了顿。

“哦,你就是程添栋啊,朕怎么听说你在扬州城作威作福,还强抢民女呢?有这事儿没有啊?”

程添栋听到这话之后脸色顿时变了,他骇然的说道。

“皇上,是什么贼人在您面前如此造谣微臣!绝对没有这种事儿啊!”

宇文世宏居高临下,淡淡的看了一眼程添栋。

“哦?是么?”

他看着程添栋这副膘肥体壮的样子,便知道他没少贪墨,心中已然有数了。

“陈二,陈三,还有张岱何在?出来吧!”

三人顿时从后面的队伍之中走了出来,眼眶通红的瞪着程添栋,怒吼起来。

“皇上!就是这个狗官!他说的都是在扯谎,您随便问问扬州城的百姓就知道有没有了!此人恶行滔天,已经激起了民愤!”

程添栋闻言抬起头看到三人,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之色。

“你们是何人?为何如此造谣本官!”

显然,程添栋已然不认识这几个人了!

张岱怒吼一声站出来道。

“狗官!你害我妻子,当街将我妻子从我身边掳走!这才不过多少日的功夫,你居然就已经忘记了!”

程添栋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下来,身上冷汗直冒。

他勉强压下慌乱,故作镇定的横眉冷对!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做过那样的事情!本官根本就不认识你!”

他想起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心中只是暗恨为何当时不直接下狠手将此人杀了干净!留到现在居然成了这样大的祸患!

程添栋低着头,心中又是后悔又是怨恨,死活不敢抬头看一眼宇文世宏!

此时,宇文世宏已经将审视的视线从程添栋身上收了回来。

他淡淡的一挥手,对着周围仍旧跟上来的那一批百姓喊道。

“尔等谁还有冤屈?或者谁家的亲戚好友还有冤屈,现在可以去把人找来,一起说给朕听!”

程添栋顿时吓得腿肚子直哆嗦,浑身像是面条一样软了下来!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宇文世宏就是要收拾他呢!

让程添栋紧张之中有些放心的是,后面那些百姓听到宇文世宏的话之后都没有表态,反而在面面相觑!

宇文世宏又道。

“只管大胆的说出来,只要朕查证是真的,就会替你们平冤!”

这话一出,百姓们顿时全都面色激动了起来。

“皇上,草民有话要说!”

“皇上,民女也有状要告!”

“皇上,还有民妇!”

……

百姓们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纷纷痛哭流涕的大喊了出来,神情激动而又紧张!

而这样的百姓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

宇文世宏见到这种场景之后,面上冷色更甚,对一旁的薛炯吩咐。

“你去把那些有状要告的百姓全都给朕带过来,让他们排成队,一个个的说!”

这些百姓们见到宇文世宏虽然年轻,但是威严无比,一旁的那些的大将军也全都听他的话,顿时心中安定了不少,走到近前之后也不敢乱挤,一一的将自己受到的迫害和冤情说了出来!

这些百姓实在是受到程添栋的迫害太久了,有些是被他抢了女儿,有些是被他砸了铺子,还有些因为挡着过他的路便被杀了,儿子亲自来替父亲申冤!

每一个人多说一桩罪责,宇文世宏的脸色便难看一分,一旁的程添栋身子便软上一寸!

宇文世宏听着这些百姓们含泪的控诉,心中异常愤怒!尤其是他还是个法治社会下的现代人!这种事情在他耳朵里更加匪夷所思!

第八十三章 宰杀御守! 再联想到当初在皇都城外王威的儿子王赟的所作所为,心中怒火更甚,这些年这些人到底是助长了多少罪恶,靠着手里的那点权利扰乱秩序,欺压百姓,霍乱北周民生!

可以说北周的民生被他们给霍乱了绝大部分,北周的灭亡这些人在里面也必然都出了一份力!

宇文世宏怒上心间,呵斥一声。

“来人,将这不知好歹的程添栋给我宰了!”

还没有做其他的事情,第一件就是要宰了扬州城的御守,这让无数的扬州城官员都吓得浑身哆嗦,瘫软在地。

程添栋面色惨白,浑身哆嗦的像是筛糠一样,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口中还在不断的求饶。

“求求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这些人都是在胡说八道,微臣乃是朝廷命官,是百姓们的父母官,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呢,您一定要给微臣一次机会,绝对是有人在暗中害微臣啊……”

“你还感到不服气是吗?”

宇文世宏冷笑了一声,又挥手指向身后的无数百姓,面色冰冷难看。

“你既然不服气,不如就再多问问这些百姓,可愿意承认你是这扬州城的父母官?你可是真真切切的为百姓做事的好官?!”

无数的百姓同时沉默,无人在这一瞬间开口说话。

程添栋已经彻底吓破了胆子,平日里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不怕,恰恰相反,他怕的要死!他就是典型的那种欺软怕硬的家伙!

而且他在民间的所作所为,已经让百姓们对他恨之入骨了,这个时候基本就不可能有人会出面为他说话!

宇文世宏见状,脸上带着一抹不耐烦和厌恶,他挥了挥手,魏琪顿时从暗中出现,跪在他面前。

“杀了他!”

魏琪点点头,也不废话,直接抽出长刀 ,将程添栋的脑袋砍了下来!

汩汩的鲜血流淌到地面上,小草都被血染的鲜红!

一个惊恐的头颅咕噜噜的滚了下去,滚到了扬州城百官的面前,引得他们惊恐的尖叫了起来!

所有人都吓得瑟瑟发抖,跪下高呼万岁,不敢抬头再看!

得益于程添栋的带头作用,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里面,也有着一部分已经手上不再干净了,他们此时见程添栋都被轻易的杀了,心里早就吓得没了半点力气,只害怕皇上彻查之下把他们全都揪出来!

无数的百姓开始热泪盈眶的跪下高呼万岁,激动万分!

当然,宇文世宏也不打算现在就把扬州城上上下下彻查一遍,他现在才刚刚到这里,就想要把这里在短时间内给整改的清明肃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也根本就不现实!

宇文世宏视线扫过了那一群瑟瑟发抖的官员,挥挥手让候莫陈琼过来,对候莫陈琼吩咐了几句话。

候莫陈琼听完之后,立刻转身对百官喊道。

“皇上命令!率领大军镇守扬州城,现在御守已经死亡,故而开设新的司法堂,专门负责审讯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冤假错案,任何百姓的都可以亲自前往司法堂申冤!只要有人申冤,司法堂必然会开庭受理!”

所有的扬州城百姓闻言都是愣住了。

此前的扬州城并非没有类似的司法机构,但是那巡抚司早就跟扬州城上面的官员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穿一条裤子。

他们巡抚司时间长了早就成了摆设了,别说是受理案子了,每天触犯法律最多的事情就是他们那一伙人干的!

偏偏还没人能奈何的了他们,实在是让人恨之入骨!

直到半晌后,才有人猛地反应过来,随后立刻跪地,口中高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带头,无数的百姓们便激动无比的齐刷刷跪下,口中山呼海啸道。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

……

宇文世宏还没有在扬州城安定下来,因为程添栋的事情,倒是收获了不少扬州城百姓的崇敬和爱戴。

他拂袖坐回了轿子上,说道。

“走吧!”

至于那跪了满地的官员,他看都没有看一眼,连一句起身的话都懒得留下。

无数的军兵浩浩荡荡的进入扬州城各处,马蹄声和步伐声不绝于耳!

进入扬州城后,除了跟在宇文世宏身边的侍卫亲军一批人,其余的都分散在城池外面的各个驻扎地。

扬州城临近淮河,隔着河岸与北齐遥遥相望,不仅仅是北周的军事重地,更是对外疏通的商业重地!

原本的扬州城就是有着自己的驻军的,宇文世宏来也没打算把这些驻守军全都撤了,毕竟虽然已经打下了望州城,但是扬州仍旧是非常重要的关卡。

进入扬州城的路上的,宇文世宏一路都在打量着四周的风土民情,倒是没有注意到,临近河岸处的百姓们之中,有一个美丽倩影远远的看了他一眼,红唇含着笑意。

很快,宇文世宏的车架便抵达了扬州城的御守府邸门前。

程添栋被杀了,他的府邸当然也空了出来,只是此处最引人瞩目的还不是御守府邸,而是旁边为王威王督抚建造的府邸,那才叫一个的富丽堂皇恢宏无比!

一看就是程添栋为了讨好王威特地命人费心费力的建造的。

本来秦坤建议宇文世宏在此处重新建立一个行宫,作为府邸。

但是宇文世宏嫌那样太浪费时间,而且浪费莫须有的人力物力,便直接要了王威在此处的宅邸作为行宫居住。

刚好,现在加上程添栋的御守府邸,也面前有那么小半个皇宫的规模了。

至少是足够安置下自己原本皇宫之中的那些侍卫军了!

这也足够看出来这王威和程添栋到底是有多么严重的搜刮民脂民膏才有这么多钱,将这府邸建造的几乎要赶上皇宫了。

无数的侍卫军将府邸包围住,近卫亲军则是朝着内城的练武场而去。

魏忠伺候着宇文世宏,搀扶着他的手往里面走。

进去之后,宇文世宏才发现这督抚的府邸建造的可不是一般的豪华。

第八十四章 治理扬州任务! 里面用的东西都是上好的玩意,每一样都是价值千金,甚至有些比起他在皇都内的东西还要奢侈豪华!

宇文世宏又派遣魏忠吩咐一些小太监侍女们去将这整个督抚府邸的地理位置全都摸清楚了,记录清楚再来回话,单单是让侍女太监们安置好,都花费了不少的时间,足以看出这督抚府邸到底是有多么的细致入微。

督抚和御守府邸的附近也零落着大大小小的宅邸,都是用来招待达官贵人的,自成一个宫殿群,也恰好足够宇文世宏带来的这些武将们安置下来。

等到武将们纷纷安置好自己的家眷和行礼之后,才又纷纷赶回来面见宇文世宏。

宇文世宏在府邸主厅接见了他们,此处本来应当是王威修建来和自己的幕僚商议大事的地方,刚好可以改建一下日后用来做宇文世宏在此处的宣政殿。

见到诸位武将之后,宇文世宏说道。

“各位,我等抵达这扬州城,日后一段时日内,扬州便是我们的大本营根据地了,原本的扬州城不堪腐朽是朕没有想到的,择日朕会去信到黄都城,抽调一批文臣来辅助朕治理好扬州,未来从望州城开始打下来的地盘也需要文臣们多多费心!”

“当然,各位也并非是什么都不用做,刚好朕将将封赏,等到文臣们随着大船来到此处,尔等便开始着手将整个扬州上上下下全都给我清理一遍,无论是民生,还是官场,不得分毫轻忽!”

“此事是朕对尔等能力的一个考验,考验你们是否有能力做到治理一城,如此朕日后才放心让你们去治理城池,当然,朕的话也说在一开始,若是尔等做不好此事,朕也不会讲情面,该撤职的撤职,该扣薪酬的扣薪酬!”

无数武将闻言纷纷躬身。

“是!我等必定好好辅佐文臣将此处整治清明!”

“好。”

宇文世宏点了点头,挥手道。

“这事儿就交给你们了,魏忠,你现在就去信给朝堂上,让皇叔给我抽调一批文臣派来这里,走水路大概两日就能抵达吧!”

“遵命!”

魏忠领命之后便退下去了。

武将们也纷纷躬身,匆匆离去。

他们走了之后,宇文世宏便回到了内府,找到了魏甜甜那小丫头。

“甜甜,朕听闻尔等的门派家族就在此处,刚好现在空了,你带着朕回去瞧瞧?”

不过是一段时日没见到,他心中已经有些惦记魏菲菲了,自从一起生活了一阵子,他享受到了日日见到美人的妙处,更是心中惦念不已!

魏忠也见到宇文世宏这副着急的样子,心中有些无奈也开始琢磨起来。

“皇上的年纪其实也到了,是时候该给皇上安排纳妃了,此事恐怕还要请示一下皇上去信给摄政王,让摄政王妃那边替皇上瞧瞧皇城中的好女儿家。”

这个时候皇上纳妃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反而像是宇文世宏这样后宫里面目前只有一位皇后的,才是少数!

宇文世宏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也到了时候了,十五六岁,有些这个年纪的男子孩子都已经呱呱坠地了!

当然,选妃的事情也不能儿戏,需要仔细的斟酌谨慎一些再做定夺!

魏甜甜闻言倒是愣了一下,随即眨巴着一对大眼睛抬头看宇文世宏。

“皇上,您要去我家吗?”

宇文世宏点点头。

“怎么,朕是不能去吗?”

魏甜甜发愁的皱了皱眉头,小嘴动了动。

“可是,皇上,我姐姐临走前特地嘱咐过我,让您到了扬州城后不要去我们家里,还不让我带您去呢!”

“啊?不让朕去?”

宇文世宏一听这话顿时愣了,随即有些着急。

“为什么不让朕去啊!”

魏甜甜小脸有些泛红,双手搅来搅去,嘀嘀咕咕道。

“我姐姐就是这样交代我的,皇上您问我,我也不知道啊!要不然您问我姐姐去!”

宇文世宏闻言无奈,他要是能见到魏菲菲人,也不至于这么百转千回了!

不过魏菲菲为何不让魏甜甜带着自己去他们家,是因为她不愿意见到自己吗?

想到这种可能,宇文世宏心里有些闷得慌。

他的期待也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熄灭了下来!在转念想一想,也许就只有自己在这里自作多情的想要见面,人家也许早就忘了自己了!

莫非是朕没有魅力,吸引不到魏菲菲的注意力?

宇文世宏想起自己此前在喝醉了之后昏昏沉沉的说着要魏菲菲嫁给自己的事情被魏菲菲当面听见,结果一觉醒来对方直接就走人了的往事,不由得心中也升起了几抹挫败感。

这么一想,他不由的有些郁闷和情绪低沉。

魏甜甜小丫头见到宇文世宏这副样子,也咬了咬红唇,抿着小嘴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之后,宇文世宏才勉强打起精神来,说道。

“魏忠,去叫徐东将军今夜过来府邸一趟吧,让他带上她的夫人和那位机灵聪明乞丐小鼠儿以及那位江雨江姑娘一起!”

当初徐东派人来送信几经波折的过程宇文世宏也有所耳闻,他当然心中也记得自己曾经允诺过徐东要给小鼠儿封赏免了他贱籍的事情!

魏忠点点头,挥着浮沉退了出去。

留下魏甜甜和宇文世宏相对,魏甜甜小丫头撅了撅小嘴,问道。

“皇上,您是不是想娶我姐姐做妃子?”

宇文世宏听到这话,嘿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道。

“你个小丫头,这种事儿都知道!”

魏甜甜轻哼了一声说道,“您可是自己说的,非要我姐姐嫁给你做妃子!”

“不过大人们都说了,到了皇上您这个年纪,确实都该娶媳妇了,更不用说皇上您了,肯定是想女人了!”

宇文世宏被这小丫头说的有点羞窘,他好歹是个大男人,魏甜甜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在他眼里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结果当面被这么说,能不羞窘万分么!

第八十五章 我姐姐不能嫁给你! 听到魏甜甜大胆的话,宇文世宏支支吾吾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魏甜甜又说道。

“不过皇上,您要知道,我姐姐是不能嫁给您做妃子的,她身上已经与雷蛇派有了婚约,不日就要大婚了!”

说着,魏甜甜也侧过了头去,不再看宇文世宏,暗中的魏琪见状也屏住呼吸,等待着皇上的回应!

宇文世宏闻言,不由得沉默下来。

这个年代,说实在的一旦有了婚约的女子,几乎是世俗上已经与对方绑定在一起了,就算是没结婚退婚了也是很难再找到下一任的!

这样的女子在身子上虽然还是清白,但名声已经不清白了,是没有人家会要的!

就算宇文世宏是皇帝,如果他真的执意要破坏了这桩从小定下的婚约,也必然会让魏菲菲的名声受到极大的损害!

宇文世宏心中其实明白这些道理,他心中也是真的喜欢魏菲菲!

若是二人两情相悦,他便是顶着这个压力为魏菲菲清楚障碍娶进后宫又如何,他才不怕史书如何编排他!

但是,真的就要这样轻易的放弃了吗?

宇文世宏心中不愿。

他好不容易穿越到北周王朝,还当了至高无上的皇帝,结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得不到,这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宇文世宏心中也困扰起来,随后对魏甜甜挥了挥手道。

“甜甜,你先下去吧,朕休息一会儿。”

魏甜甜点了点头,转身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宇文世宏躺倒在龙床上,盯着上方的木梁看,有些出神。

实际上他的心里正在天人交战,一边在说老子是皇帝,想得到的女人凭什么得不到?为什么要拱手让给别人!另一边在说人家姑娘不喜欢自己,还非要强求干什么!

时间很快的流逝。

晚上,徐东接到消息,说是皇上要见一见自己,并且宴请自己全家吃饭,顿时欣喜不已,连忙让妻子给小鼠儿好好收拾干净,并且去请了江雨丫头过来,徐夫人也很重视这件事情,特地拿出了自己曾经压箱底的衣服穿上,盛装打扮了一番,又帮着徐东忙里忙外的挑了一身得体的衣服。

等到江雨到了,一切都准备妥当,徐东一家才开始往行宫的方向走去。

行宫门口有宫女在等着,见到徐东一家人到了之后,便走过来迎接,一路引领着他们到了宇文世宏宴请所在的厅堂里。

此处宴请宾客的殿堂虽然比不上宇文世宏在皇都的大气恢宏,但是里面的装饰用品都是一顶一的好东西,桌子甚至是一整块黄花梨木雕琢的!

处处都能透露出督抚的奢靡无度!

徐东等人一路上走来,哪里见过这样奢侈豪华的场景,都有些紧张,尤其是想到一会儿要见到皇上,徐夫人更是忧心的抓住了徐东的肩膀,眉眼有些发紧。

她平素里接人待物自然是落落大方从来没有给人口舌的余地,但是那个时候最多也就是接触到王威这种级别的官员,哪里见过皇上这等青天大老爷呢?

若说是不紧张,当然是不可能的。

况且皇上的英明神武早就已经深入百姓的人心,更是将那个强大无比的王威都轻易的镇压了,徐夫人等人只差没有心里将皇帝想成是神仙了!

小鼠儿曾经只是个乞丐,虽然被徐东收到了家里过了几日不用愁吃穿的日子,但哪里见过这样的奢华,一路都在紧张的咬着嘴唇!

也就只有江雨当初见过皇上一面,勉强还算镇定一些。

宫女们将他们带到大殿,恭敬的邀请他们落座。

徐东连忙摆摆手拒绝了。

“皇上还没到,我怎么敢就这样坐下呢!不不不,这不合规矩!我们就再站着等一会儿!”

正说着,大殿外面便响起了太监尖锐的声音。

“皇上到!”

宇文世宏身边带着杨芊雪,魏甜甜和魏忠走进来。

徐东见状,连忙带着身边的夫人和小鼠儿江雨等人跪下见礼。

“拜见皇上!”

宇文世宏露出笑意,伸手将徐东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背道。

“不必这么客气!快快都起来吧!”

说着,宇文世宏率先往前走到了主位上坐下,挥手示意各位落座。

“都坐下吧!魏忠,去叫人安排宴席吧!”

徐东等人不敢落座!

宇文世宏道,“都站着干什么!快坐下啊!”

说着,宇文世宏又拉过了杨芊雪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又看向了其余人等。

“你们就各自找地方坐吧,不必这么拘谨!就像是在自己家吃饭一样,没事!”

魏甜甜也不怕他,眯着眼睛笑了笑,就大大方方的坐到了杨芊雪的身边。

徐东等人这才小心的一一落座。

每个人的眼前都有一块黄花梨木桌案,一共大约有几十块的样子,他们也就占据了个一小部分。

宇文世宏注意到也就徐东敢坐的近一点,徐夫人和江雨其次,小鼠儿犹豫了几番之后才慢慢的在江雨身边不远处的桌案上坐下,拘谨无比的挺直脊背。

余光注意到这些之后,宇文世宏也并未多言,更没有出声规劝,只当做没看到。

他知道对于小鼠儿这等受过苦的乞丐来说,让他眨眼间就摒弃那些阶级观念是不可能的,这个距离也许就是他能接受的极限了。

等到众人都落座后,宇文世宏才露出笑意,亲切的对徐夫人说道。

“徐夫人真乃大气节者,此前朕只是听闻,如今一见果然是蕙质兰心之辈,这份气度实在是让朕感到的敬佩啊!”

徐夫人一听这话,顿时脸色羞红。

她虽然有些学问,也是个心胸开阔的拥有智慧的女子,但毕竟也只是小家碧玉,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此时面见皇上不说,还被当众称赞夸奖,心中紧张无比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宇文世宏看出了她的紧张窘迫,也宽容的笑笑,又说道。

“朕欲册封你为三品诰命夫人,作为天下武将之妻的表率,赐下宅邸金银,表彰天下,以示嘉奖!”

第八十六章 嘉奖赐婚! 徐夫人一听这奖赏,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徐东在一旁欣喜的握住了徐夫人的手,说道。

“夫人,还不快快谢恩!”

徐夫人回过神,连忙提着裙子起身走出来,朝着宇文世宏的方向跪下。

“民妇多谢皇上赏赐!”

宇文世宏笑了起来。

“快快起来吧!你现在可是诰命夫人,论起官位品级比你夫君还要高一级,出去要受人敬重的,便不必总是行礼了!”

徐夫人脸色有些微红,讷讷不知如何回应。

魏忠此时从一旁走过来,递上来一份圣旨。

“接旨吧!”

徐夫人小心翼翼的接过圣旨,又抬头看了一眼含笑的宇文世宏,这才慢慢的退了下去,双手还有些颤抖!

宇文世宏笑了笑,又看向了一旁的江雨,说道。

“江姑娘,你年纪虽然还小,但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朕若是封赏你太多金银财宝和铺面,可能最终也很难落到你自己手里,不过你有勇气为朕送信走这一遭,也是值得嘉奖,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江雨听到宇文世宏的话,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感动。

她家中父母都是渔民,没什么学问,家里还有个弟弟,她的年纪到了这个时候,说实在的要不是发生这种事儿,估计这两日都该婚配了。

皇上说的没错的,就算是封赏她金银财宝和铺面,最终这东西也落不到她一个姑娘家手里,要么是被父母拿着给弟弟攒着,就算父母不敢拿皇帝的赏赐,最终也是带到夫家,任由夫家处置。

不知夫家人品如何的情况下,东西带过去,其实也就是在赌一赌罢了。

江雨是个很灵动的姑娘,心里也有自己的主意,她想了想,最后微微咬了咬红唇,侧头瞥了一眼紧张兮兮低着头的小鼠儿,俏脸泛上了红晕。

“皇上,民女想请求您将我赐给徐大老爷家做个侍女。”

宇文世宏上辈子是个演员,那眼力当然是不用说的,瞧着她的表情神色,便心中了然有数了。

随后他玩味的打量了几眼干瘦但面容还算正派的小鼠儿,心中暗叹,一个乞丐都能得到佳人的心悦,暗中鼓起勇气做出这等豪赌。

偏偏自己身为皇帝,却得不到自己心爱女子的回应,不仅如此,对方甚至已经有婚约在身了!

他当然不知道的是,江雨其实早就在跟小鼠儿这个机灵的小乞丐的多次往来之下心中存了心思,只是她向来谨慎聪明,不肯轻易主动多言,又心知父母不可能让她嫁给一个乞丐!

其实若非是这层关系在,江雨怎么可能冒险替小鼠儿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宇文世宏直接拍板定下,也不管徐东和徐夫人多么惊讶,含着笑意道。

“好!既如此,朕就满足你!此后你便是徐东府里的侍女了!”

宇文世宏又转头看向了小鼠儿,笑着道。

“小鼠儿,你想要什么奖励呀?”

小鼠儿有些紧张的搅动手指,眼皮耷拉下来,嗫嚅道。

“回、回皇上的话,我也不知道。”

宇文世宏见状想了想道。

“既然如此,朕便替你做主,封你做朕新成立的司法堂法官,专门负责审判这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冤假错案,如何?”

小鼠儿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随即傻眼的连连摆手。

“不可不可!皇上,我就是个乞丐,怎么可能担任的了这么大的官呢!”

宇文世宏说道,“有何不可?乞丐做官有什么稀奇的,况且有着乞丐的经历,想必你也更能够体察民情,真正真心实意的为百姓着想,能明白的看清楚那些冤假错案背后的真相吧?”

小鼠儿嗫嚅着闹了个大红脸,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还从来没被人这样认可过,而且对方还是皇帝!

宇文世宏又笑着说。

“好了,朕心意已决,你只管放手去试试看!当然,若是你做不好这法官的职位,让百姓们告到朕面前来,朕可要撤了你的官职!”

小鼠儿打死也不敢拒绝,只好小心翼翼的跪下领旨了。

宇文世宏又笑眯眯的看了小鼠儿一眼,说道。

“不过俗话说的好啊,人生三大喜事,升官发财娶老婆!你这官位也升了,财也要发了,两大喜事只差一个!朕就做主替你将最后这个喜事给解决了吧!”

“江姑娘刚好也还未婚配,就嫁给你做老婆,你愿不愿意?”

小鼠儿还没说话,江雨的俏脸率先唰的一下红了!

她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思被皇上给看的一干二净,心中又是羞窘又是无地自容的!

小鼠儿愣住了,转头看向五官清秀的江雨,一张黑脸上泛红。

“皇上,这要看江姑娘乐不乐意,小鼠儿不愿强人所难!”

江雨这么貌美,在城外也是声誉赫然的,多少单身的汉子惦记,他当然不是没想过,只是身份悬殊让他想都不敢多想!

“多谢皇上赐婚!”

江雨打断了他的话,红着一张俏脸鼓起勇气走出来跪下行礼。

小鼠儿愣住,呆呆的看着江雨半晌没说出话来。

美梦都没做过这么美好的!让他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现实!

宇文世宏见状又道。

“刚好了,这下子江姑娘也有了夫家,朕自可以放心赏赐,那就赏赐江姑娘百两白银,铺子一所作为朕给你添的嫁妆!”

“还有小鼠儿,一直叫这么个名字不是事儿,你既然现在主家是徐家,朕就做主赐予你徐姓,名叫徐苏,取了个谐音,如何?”

小鼠儿和江雨闻言齐齐感激无比的跪下行礼。

“多谢皇上赏赐!”

“多谢皇上赐名!”

两人定下了婚事,互相再对视时便是止不住的情意绵绵,郎情妾意,看的宇文世宏也不由得心中想起了魏菲菲,略有苦涩。

他倒是好,给别人当了红娘,结果到头来自己的事儿还没解决呢!

徐东等人又是一番叩谢皇上,宇文世宏关怀了几句,随后便散场了。

夜晚的风有些清爽,本该是带走人心中烦扰思绪,此时却带着无尽的忧愁卷进了宇文世宏的心间。

第八十七章 御女功法 夜晚的月亮格外明亮,少许的星星点缀在夜空之中。

宇文世宏穿着轻便的衣服坐在寝宫门前,倚靠着柱子抬头仰望,一旁站着恭敬侍候的魏忠。

宇文世宏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格外清爽的空气,他在心中暗暗的琢磨。

“菲菲现在在干什么呢?”

宇文世宏上辈子并非没有谈过恋爱,但那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甜蜜爱情,在那场感情中,他受过不小的情伤,故而很长时间都没敢再轻易的碰过感情这种东西。

想到这里,宇文世宏难免感到有些烦恼,随即又想到魏菲菲倩丽多姿的娇躯和美貌的面容来。

宇文世宏也不想自己这么执着的惦记着不喜欢自己的女人,但魏菲菲的样子总是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时不时的晃荡一下迟迟不肯离开,让他心中很是气恼无奈。

魏忠在一旁见到的宇文世宏这副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声的走了上去凑到宇文世宏身边小声道。

“皇上,您要是想要纳妃,奴才随时可以给皇都的摄政王大人去个信,让他给您张罗上!”

宇文世宏闻言哭笑不得。

“魏忠,你想到哪里去了,朕就是喜欢魏菲菲姑娘,这跟想要纳妃有什么关系啊!”

魏忠道:“皇上,依奴才所见啊,到了您这个年纪啊,倾慕一个貌美的女子实在正常,只是这倾慕也不过是一时的,待到您见过更多貌美的女子,恐怕就把这个忘到脑袋后面去了!”

宇文世宏一听,顿时忍不住气的踹了魏忠一脚。

“你这不通男女之情的老太监,去去去,滚一边去!朕瞧见你就脑袋疼!”

魏忠讪讪的挠着头,也不敢多言,弯腰低头的退了下去。

骂了一通魏忠,宇文世宏心中也不由的无奈,说起来也有意思,自己跟一个太监说这些,他能懂吗?

要是放到现代,这话一说,肯定都有一帮狐朋狗友瞎出主意!

翻身侧过头靠着柱子,两只手放到了脑袋后面,宇文世宏又再次怔怔的发起呆来。

古代的野望比不上现代那样灯火通明,只有微弱的烛火光芒偶然闪过。

最大的光源也许就是顶头那璀璨的月亮铺散的满地光辉吧。

北周王朝相对来说算是比较开明的王朝,对于女子的限制比不上后世那么严苛,许多女子在街上行走来往也比较寻常。

宇文世宏心道,若是魏菲菲身上没有婚约,自己早就把他娶进了皇宫里,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只是现在,这事情却是麻烦起来!

现在的北周王朝正是经不得动荡的时候,一旦皇帝带头开始做强抢民女的事情,民风必然会受到影响,对于整个北周王朝的发展都是非常不利的!

正在宇文世宏心里胡乱想来想去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呼唤。

“皇上!”

他抬头一看,只见斜挎着药箱子的陈太医恭敬的走过来,见到他之后便跪下行礼。

“微臣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起来吧,你来这里做什么?”

陈太医这才起来,对宇文世宏道。

“皇上,魏公公传话,让臣来教导皇上在与妃子的事情上开开蒙。”

宇文世宏一听,顿时就明白过来,心里暗骂了那魏忠一句,头皮有些发麻。

“陈太医,朕已经娶了皇后,不需要学这个吧?”

他心里尴尬,上辈子他都多大岁数了,要是不懂这个,那不就贻笑大方了吗!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况且古代这玩意开蒙也是找个宫女来,让一个老头太医来算什么事儿嘛!

魏忠这个只会出馊主意的!

陈太医闻言,又道。

“皇上,您当初封后急了些,故而臣没有来得及教导您这些东西,现在只有皇后一位当然是无碍,但若是日后后宫内妃子多了起来,微臣教您的这个功法就必须得学了!”

“功法?”

宇文世宏忍不住瞪大眼睛,这玩意还有什么功法吗?!

又听到陈太医提起当初自己刚才穿越过来的事儿,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是啊,当初别说教自己这些玩意了,恐怕这些家伙满脑子都是如何杀了自己吧!

“真有功法这种东西?”

宇文世宏又确认了一次,得到陈太医肯定的答复之后,忍不住站了起来。

“那行,就让朕瞧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带着陈太医进了寝宫之后,宇文世宏大咧咧的坐了下去,道。

“怎么学这功法?”

陈太医恭敬的拱手道。

“皇上,微臣用内力引导您在体内走一次,您记住这个路径。”

说着,陈太医开始仔细的跟宇文世宏讲解了这功法的运行模式和运转的要求,若是一开始穿越过来的宇文世宏学这个还不一定能学的了,因为那个时候他压根就不知道内力是什么玩意!

但是现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苦修,他也能够熟练的调动一部分内力了。

顺着陈太医引导的穴位一一的游走过去,宇文世宏心中也不由得惊讶起来。

没想到这古代居然真的有这么详细的这种功法,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宇文世宏的内力修行坚持了一段时间,所以学起来也很快,一会儿就记清楚了运转路径。

陈太医收回手,说道。

“恭喜皇上,您只要日后经常抽出一盏茶的时间在夜里运转一下这个功法,就能轻松的统率后宫佳丽三千了。”

听到这话之后,宇文世宏纵然是脸皮厚,也不由得有些尴尬的红了脸。

随后,陈太医又叮嘱了宇文世宏很多注意事项,比如时间和频率之类的东西,让宇文世宏万万记清楚,莫要因此伤了身子。

听的宇文世宏脑瓜子嗡嗡的。

“陈太医,注意事项朕已经记住了,你快走吧,朕要沐浴休息了!”

好不容易听完,宇文世宏匆匆赶走了陈太医,叫了水来沐浴。

方才跟着功法走的那么一遭,让他现在浑身上下都大汗淋漓,黏黏糊糊的难受无比,泡了水清理一番之后总算感觉清爽了不少。

第八十八章 宫女献身 等到他一如往常的喊太监进来搓身子的时候,愕然的发现进来的竟然是五个貌美无比的宫女,打扮都非常清凉。

想当初在皇都的时候他都没见过这种阵仗!

宇文世宏愣住了片刻,随后明白了魏忠和陈太医的心思。

这两个家伙!

宇文世宏心中暗骂了一句,决定改日必定要好好收拾一顿魏忠这个死太监!

不过魏忠能有这个胆子插手这种事儿,恐怕也是宇文浩那边给来的信,宇文浩虽然是他的皇叔,但是这心思操的还挺全,替他爹把该考虑的都考虑了,这种事情也居然费心去折腾。

宇文世宏无奈的心中笑了一下。

但是宇文世宏抬头看到这些貌美的侍女在清凉衣着下隐藏着的玲珑身段,以及一个个充满着崇拜和爱慕的如水眼神,宇文世宏心里确实有点痒痒的。

这些宫女能够被派遣到这里,肯定都是自愿的,况且她们一旦乘了宠,就不是普通的侍女,一跃成了这宫里的主子了。

宫女们娉娉婷婷的走到宇文世宏身边,柔柔的说道。

“奴婢为皇上擦身。”

宇文世宏被一群陌生的宫女给看光了身子,一时间也有些不适应,浑身肌肉僵硬。

再加上五个美女在旁边轻柔的在他身上擦来擦去,这让他心中的火有点烧起来了。

上辈子就算是去洗脚城也没这待遇啊!

“皇上还请放松身子,容奴婢们替您翻转一下。”

宫女们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娇羞的响起,使得宇文世宏耳根子有些发麻。

很快他便发现不仅仅如此,甚至还有一两个大胆的宫女赤脚才走进了水里,轻柔的凑到了他身边娇笑着为他擦身。

宇文世宏晕乎乎的脑子顿时一激灵!他猛地弹坐起来,僵直着身子推开了那侍女。

“等等,你们先下去吧,朕不需要服侍!”

他话音刚落下,那五个侍女竟然是纷纷面色大变惊恐无比的跪下,含着哭腔说道。

“皇上,可是奴婢们有哪里伺候的不到位?还请您大人大将绕过奴婢们一次!”

宇文世宏愕然无比的瞪大眼睛。

“你们这是干什么?!”

宫女们眼带泪光,口中说道。

“皇上,奴婢们都是听从魏公公的命令派来侍候您的,您是否是嫌弃我们长得丑陋无法入眼?”

这几个宫女别的不说,小脸和身材都是一顶一的,放到现代那都是无数人回头看的俏丽佳人,绝对称不上丑陋!

宇文世宏一听这话顿时心里便有数,恐怕是宇文浩那边下了死命令,让这些宫女若是不能成功伺候自己,回去下场更加难过。

古代皇宫之中奴婢们的命向来贱的跟草芥一样,就算是真的杀了也没人会多侧头瞧一眼。

宇文世宏沉默了下来,随后道。

“你们不必担心性命问题,就算今日朕没有收用你们,也会给皇叔去信,让他不要追究你们的罪责,如此以来魏公公也不会那你们如何。”

他不是那种没有原则和底线的男人,吃相也没那么难看,虽然心中也有些渴望,但是他现在没有得到魏菲菲,也不想过早的在后宫中安置那么多女人。

再怎么样,这事儿也得过了杨芊雪的面子,否则她这个皇后当得就太没有地位了。

这点尊重宇文世宏还是非常愿意给予杨芊雪的。

这几位宫女听了宇文世宏的话,面上也纷纷闪过了一抹失望之色。

但她们目的就算没有达成,也不敢多纠缠,当即站了起来,恭敬的行礼之后就退下去了。

宇文世宏看着她们离开,心中也松了口气,毕竟若是她们这样一群美人再多留一会儿,他就不一定把持的住了。

他又不是柳下惠,可没那么强的自制力!

宇文世宏不愿意太过于沉溺美色,也不纯粹是为了魏菲菲,更多的是提醒自己不要被温柔乡给迷了眼睛,毕竟他身为后世人的思想对于子嗣不这么急着要,与宇文浩想要早点留下皇家血脉的想法截然不同。

现在的北周还有太多场硬仗要打,现在留下后代也会有很大的风险。

这种事反正不急在一时半会儿,慢慢来就成了!

宇文世宏无奈的挠挠头,合衣穿好了之后,就回到龙床上呼呼大睡了。

次日清早,宇文世宏醒过来修炼了功法,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见到魏忠幽怨委屈的嘴脸,顿时抽了抽唇角。

“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魏忠瘪了瘪嘴,说道。

“皇上,您是不满意老奴给您挑的女人吗?怎么一个都没收用呢!”

宇文世宏愣了一下,随即瞪了他一眼。

“就这事你还好意思问我?!谁给你的胆子给朕安排女人的!”

魏忠一听,当即脸色发白的跪下请罪。

“皇上饶命!老奴就是……”

宇文世宏没好气的挥挥手。

“这事儿你省的操心了,也跟皇叔那边去信说一声,就说朕现在已经有了皇后,没有心思搞这些,让他也少操点心,这种事儿再怎么样也该是交给皇后安排的,你们在这儿操心干什么?!”

魏忠连忙道。

“是,老奴知道了!”

“朕知道你跟皇叔也是为皇朝后代做打算,也都没什么坏心思,但是朕现在还年轻,子嗣的事情,不用着急!”

魏忠连连点头,见了皇上发怒之后,他哪里还敢半点有意见,连忙讪讪的退下了。

宣政殿,也就是曾经隶属于督抚府的议政大厅!

宇文世宏到了之后,前朝派来的文官和他带来武官也都到齐了!

俨然,此处已经形成了一个小朝廷的趋势,比起皇都的朝廷规模虽然小了些,但都是精英人物!

“诸位爱卿有事启奏吧!”

宇文世宏大踏步的走到正前方坐下之后,一挥手让百官起身。

长孙洪率先走了出来,拱手说道。

“皇上,微臣已经和这扬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打了一轮交道,实际上,最终查出来的涉及贪污朝廷钱财和欺压鱼肉百姓的官员足足有二十多个!”

第八十九章 雷蛇派! 长孙洪禀告宇文世宏这事儿也是因为头疼,毕竟这二十多个人基本上就是扬州城一半的政治体系了,如果把他们全都彻查收拾了,恐怕会让扬州城的政治经历一场巨大的动荡!

宇文世宏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口中怒道。

“给我彻查!一切按照北周的律法条文来处置!”

长孙洪迟疑道,“皇上,扬州城的官员总共也就三十多位,如果将这二十人的都彻查了,余下的还不足一半啊!”

宇文世宏说道。

“不足一半就不足一半!宁愿瘦骨嶙峋也不要满身蛆虫!把这些家伙全都给我查了,一个都不要放过,不必顾忌其他,等到日后我们再挑选贤能者为官,就算找不到,也决不能让这些蛀虫继续啃食北周的血肉!”

长孙洪闻言神色也凛然起来。

“遵命!”

说着,长孙洪退了回去。

宇文世宏又看向秦坤问道。

“朕让你筹备的司法堂如何了?”

秦坤说道。

“回皇上的话,微臣已经将地点选好,一切都安排妥当,可以开始进行运转了。”

宇文世宏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

他对于秦坤总体而言还是比较信任的,毕竟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做事也利索干净!

随后宇文世宏又看向了另一边的高长恭和候莫陈琼等人。

“高将军,候莫将军,还有薛将军,不知这军事整备和日常操练如何了?”

高长恭和候莫陈琼,薛炯三人来了之后就负责扬州城当地的军队管理,当然,此处的降军都已经分批安置好了,重新整顿分配需要一段时间,主要的负责人还是候莫陈琼。

闻言候莫陈琼便站出来道。

“回禀皇上,昨日末将等人已经将大军安置好了,训练也已经提上了日程,确保不会让士兵们怠惰下去!”

宇文世宏又是点了点头。

随后又有几个皇都派来的文官开口禀告了一些关于民生的问题和见解,整体扬州城的整顿都在欣欣向荣。

当然,能够这么短时间便将一个初步的雏形整理出来,这也让宇文世宏有些惊讶,不过中央的政府运转起来效率向来非常之高,这么一想也不太意外了,当然,跟这一批官员的办事能力也息息相关!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早朝才慢慢的散去。

临走的时候,宇文世宏想了想,开口喊了一句候莫陈琼。

“候莫将军稍微留一下,朕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其余的大臣们纷纷用纳闷的眼神看向了候莫陈琼,又看看宇文世宏,这才慢慢离开。

坐在龙椅上撑着下巴,宇文世宏等到候莫陈琼走到近前了才开口说道。

“候莫将军在这扬州城驻扎的时候,可否听闻过雷蛇派的名声?”

魏甜甜和魏琪都说魏菲菲的未婚夫是这雷蛇派的少主,宇文世宏心中还惦记着魏菲菲,当然想要查查看这雷蛇派的底细。

如果雷蛇派有什么问题,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将雷蛇派一锅端了,到那个时候,魏菲菲的婚约自然也不作数了。

宇文世宏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做有点不太合适,但是他心中毕竟不舍得魏菲菲就这么嫁人。

再说,如果那雷蛇派真的有什么问题,朝廷捉拿了他们不是很正常的么!

“皇上您居然也知道雷蛇派?”

让宇文世宏没料到的是,听到这话,候莫陈琼露出了笑容。

“雷蛇派在这扬州城附近可是非常有名的存在,在扬州城江湖人士之中,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门派了!”

宇文世宏皱起了眉头。

“雷蛇派在扬州城的风评如何?”

候莫陈琼露出赞叹的表情来。

“雷蛇派在扬州以及扬州附近的城池之中名声都是很好的,雷蛇派内的人据说都是江湖一代大侠客,有情有义且仗义无比,而且濒临淮河,也一直帮着百姓们赶走了不少从妄图从河岸上来的强盗们!在百姓们这里的风评非常高!”

“哦还有一件事没来得及禀告给您。”

候莫陈琼想了想又道,“前几日我们刚到的时候,雷蛇派还有一百人前来投军,说是要帮助皇上打北齐宵小呢!”

宇文世宏几乎听傻了眼,到最后也只知道喃喃的点头,心里简直像是打翻了调料台一样五味杂陈。

这雷蛇派在百姓们的心中风评这么好,想来是没什么错处可挑的,自己要是这都打算出手对付他们,可是站不住脚啊!

但是如果自己不动手,那魏菲菲就真的要嫁过去了!

想来想去,宇文世宏还是道。

“候莫将军,朕吩咐你一件事情,这几日你暗中去查查这雷蛇派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腌臜事儿,到时候禀告给朕!”

“不为人知的腌臜事儿?”

候莫陈琼闻言愣了一下,有些纳闷。

“皇上,是不是有人在您面前编排雷蛇派的坏话了?雷蛇派的名声斐然,按理来说是不会有那种腌臜事儿的呀。”

宇文世宏一瞪眼道。

“让你去就赶快去,少废话!”

候莫陈琼闻言也不敢再反驳,连忙拱手道。

“末将遵命!”

宇文世宏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挥挥手道。

“下去吧。”

候莫陈琼离开了之后,宇文世宏坐在龙椅上发起了呆。

此时此刻,他心中又有小人开始发生剧烈的争执!

他乃是这北周王朝的皇帝,天老爷一般的存在,况且手里现在既有政权也有兵权,陈兵数十万,挥挥手都听从他的调令,可以说是权利无两!

就算这雷蛇派真的在江湖中厉害的很,要是他真心想要收拾这雷蛇派,也并非收拾不了。

但偏偏对方不是那种能轻易抓到把柄的门派,他们的名声在民间还非常好!若是自己轻易的对对方动手,那就是对不起百姓的信任!

况且他自己又如何能对真正为百姓着想的人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下杀手呢?

这完全就是违背了他本性和良心的事情!

哪怕是宇文世宏并非是那等纯真善良之辈,但也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这些人是真心的对百姓好,他就不该对他们下手!

第九十章 土地收归国有! 又在宣政殿里坐着思索了很久很久,宇文世宏在心中久久无法释然,最后还是默默的起身离开了。

这样一直过去了大概有七八天的功夫。

官员们在扬州城的工作才慢慢的落实了下来。

司法堂也慢慢的步入了正轨,为百姓们做了不少好事,也借着司法堂的力量将扬州城鱼肉百姓的贪官拉下来了不少,彻底在民众们心中定下了地位。

本来百姓们对于这个新的没听说过的司法堂还并不太了解,也没敢当真,以为又是上面的人自己弄出来给人看看的东西,要是真的不自量力的上手去碰了,信了那话才是真的自寻死路。

但是这司法堂一开始运转,便是刀锋直对着扬州城的大贪官,弄下来了无数人之后,百姓们才开始慢慢的回过味来,对司法堂彻底改变了认知!

徐苏那小子虽然是乞丐出身的,但是正如宇文世宏所料,他对于民间的事情非常了解,那些贪官到他手里走一遭,几乎都要扒一层皮,把自己干的那些腌臜的事儿都一五一十的老老实实交代出来才会被放走。

整个扬州城也在这各方的联合治理之下慢慢的变得欣欣向荣起来,百姓们的幸福度也提高了无数,民间甚至有人开始自发的为宇文世宏建立祠堂。

完全的将宇文世宏奉为上天派来拯救北周的神明!

群臣们的笑容每天都没有断下去过,在皇都城镇守的宇文浩接到每日的来信也都笑的牙不见眼,欣慰无比。

但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宇文世宏却是笑不出来。

每天他都会看着明亮的月亮发呆,在外面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对于魏菲菲的爱恋,在这样的情境下不仅仅没有丝毫的减轻反而还越来越深重,甚至于让他都有些食不下咽!

宇文世宏屡屡想要让自己强行忘记魏菲菲,但是却根本无济于事!

又是一天早上。

早朝上,一位负责河运的官员站了出来道。

“皇上,现在因为我北周王朝将淮河以北的望州城打了下来,来往行商的船只也变得比往日多了许多,但是正是因为如此,才让许多落草为寇的强盗干起了在淮河上当水匪的营生,不少商船都糟了他们的毒手,近日许多商贩也来申冤,还请皇上下令派兵去剿匪!”

这个年代,向来是百姓吃不饱饭便落草为寇,尤其是在王朝不统一,乱世正当行的时候。

宇文世宏闻言皱了皱眉头,想到了此前打仗的时候自己精心培养的第一批火统部队葬身淮河的事情,那件事情还没来得及清算呢,没想到这些水匪居然还敢如此猖狂!

他也问过秦坤和候莫陈琼等人关于这淮河上水匪的事情,当日他们开炮轰出只看出了一点名堂,但是具体没看的特别清楚,所以对对方还是两眼一抹黑,不太了解。

宇文世宏认为,这些水匪敢做出击沉军队派往前线的船只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水匪,这里面必然还有大名堂!

至少这些水匪的身后绝对站着的还有旁人!

当初他怀疑是王威在背后搞鬼,但是现在王威已经死了,这些水匪却没有停歇的意思,显然不是王威。

但是除了王威之外,还能是谁呢?

正在宇文世宏思索这件事情的时候,徐东已经主动站了出来,沉声说道。

“皇上,末将此前有着水上行军的经验,还请皇上派遣微臣前去剿匪!”

他曾经是跟着王威做事的外城侍卫军,王威的军队都很通水性,他当然也不例外,让他来率军前往剿匪,当然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但宇文世宏心中却是在暗暗的盘算,如果真的这样去剿灭那些水匪,真的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背后之人吗?

但是如果放任这些水匪不管,对于扬州和望州的商业往来不仅有很大的影响,还会对两地的百姓的安危造成威胁!

沉思了片刻之后,宇文世宏才点点头,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便派遣徐将军带兵前往剿灭这些水匪!”

虽然清查幕后之人的事情也很关键,但是和民生百姓比起来,还是当下最为重要!

这扬州城和望州城两地本来就已经在战乱的侵扰和贪官的压迫之下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现在的北周需要最快的将扬州和望州两地的经济带动起来!

尤其是望州城的百姓!他们被北齐统治过,若是想要让他们完全信任北周政府,对北周有归属感,就必须要做让百姓们感到舒适和安心的事情!

负责河运的官员闻言顿时惊喜起来,连忙叩谢道。

“多谢皇上!”

他掌管扬州城河运的相关事宜,虽然看上去是个好差事,但是手底下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权利,也没有人手兵马去管这种事情,这些水匪越发嚣张,但他也只能叹息无可奈何,无法出手去清理他们。

如果宇文世宏不管这件事情的话,那就会导致他很多的后续工作都要受到很大的影响,一直都不会有太大的进展,也不会有什么做出功绩的机会!

宇文世宏四处扫视了一圈,又说道。

“各位还有什么事情要禀告吗?”

四处也无人再说话。

现在各部都已经慢慢的开始步入了正轨,一切都按部就班,也不想之前那样有许多的事情总是等着启奏了。

宇文世宏见无人再出来启奏,便挥挥手道。

“既然各位爱卿都无人再说了,那朕就给你们说一件事情。”

“朕近日苦心孤诣起草了一份新的土地章程,要交给各位大人去一一落实!”

宇文世宏顿了一下又说道。

“这第一个,就是关于收归土地为国家所有的制度!”

“从扬州城开始试点,随后慢慢推往全国,第一步便是要把所有的土地都收归到国家所有!”

这话一出,下面的官员们无不纷纷面色骇然,震惊无比瞪大了眼睛,讷讷不敢多言!

土地收归国有,这是什么概念?这相当于是开始去动那些封王和大地主的利益了啊!没想到皇上一开口就是这样震动的事情!

第九十一章 强硬手段! 此前也不是没有人搞过这个事情,但是毕竟事关重大,也没人胆敢搞得这么大胆,毕竟事关土地,疏忽不得!

这一大块蛋糕可是有着无数人在盯着的,一旦出了问题,那必然是要千夫所指的。

群臣一听到宇文世宏说要搞土地制度改革,顿时全都骇然失色。

随后还是秦坤咬牙站出来说道。

“皇上,我们此次刚来到扬州这片地界,如果要动土地这一块的事儿,实在是牵扯太广了。”

“依臣所见这件事情恐怕还不能着急,必须要徐徐图之,一步步慢慢来才能开始着手。”

“而且,当年并非没人想要改革过土地制度,但是无一例外全都无疾而终,为了北周考虑,还请皇上您万万要三思啊!”

紧跟着又有一部分扬州城本地的官员站了出来,各有各自的说法。

总而言之都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让宇文世宏收回这个想法。

宇文世宏闻言,只是说道。

“这北周天下的土地,不是给那些豪强们打下来的土地,而是给农民百姓打下来的土地!”

“朕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在着手准备这件事情,对于此事也是非常重视!”

“当然,朕也已经做好了一切对抗那些贵族和世家的准备,他们若是有意见,就让他们来找朕!”

宇文世宏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不过,朕也并非是说要把这些豪强家族一棍子打死,朕只是想要将他们手中富裕出来的土地全都收归回国有。”

“让更多的百姓都能有地种,有饭吃,而不是让天下额财富凝聚在那一小点人手里!”

“只有民众百姓能够吃饱饭,才能对北周王朝发自内心的产生归属感和信任感,才会踏踏实实在北周王朝的角度替王朝着想,才会真心的爱国!”

现在的情况下,北周能支撑起来,确实还要靠着那些豪强大族在背后的支持!

所以宇文世宏也不会完全将他们给得罪了!

“皇上,这……”

长孙洪和候莫陈琼等人也有些犹豫。

“但是那些贵族世家手里即便是富裕多出来的土地也是他们源源不断的财路。”

“您想要从他们手里将这些东西收回来,无异于要了他们的命,他们怎么会愿意呢?”

宇文世宏淡淡的说道。

“不愿意?朕可没打算给他们不愿意的资格!”

“当初土地封赏是北周皇室宇文家封赏给他们的,现在自然也有权利全都要回来,至于这过程中的损失,就折合成一部分的钱财补偿给他们吧。”

说着,宇文世宏又看向了朝堂派来的文官,这一部分人有些是负责财务的,有些是负责政事的。

“你们近日来做的如何?朝堂内可还能拿出来一部分富余的财产用于这个方面?”

负责财政的大臣们顿时头上冷汗直冒,连连擦着汗水。

“当然是有的,有的!”

他们心中当然有很多不满。

毕竟如果让宇文世宏这么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将朝堂的内政给损耗空了。

但是他们也没敢说出口触这个霉头。

长孙洪此时又站出来说道。

“皇上,若是那些家伙不乐意反抗起来该怎么办?”

“不乐意?”

宇文世宏说道。

“但凡是有敢反抗的,通通抓起来,全都给我彻查一遍!”

“朕在这扬州城的十万陈兵不是摆着好看的,他们若是胆敢放肆,就直接将他们家底全都给我抄了!”

下面的群臣听到宇文世宏的话,脸色都变了。

他们心知宇文世宏此次恐怕是真的很坚定的要搞土地改革这件事情。

不过皇上说的一点也没错,扬州城若是有世家贵族不乐意,可以直接动用手段让他们乐意!

这么多军兵在扬州城驻扎,怎么可能会害怕这些本地的豪族们?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一大批都是从皇都带过来的官员,这事儿跟他们的还没扯上关系,所以暂时他们还不是很担心。

至于本地的那些扬州城官员则是面容苦涩,但是左右看看实在是无人能够出声,便死了这条心了!

宇文世宏又说道。

“还有,一开始的时候一定要给百姓足够的优惠,土地上税收要一减再减,这样百姓们才能安心的拿到这些土地放心的去种。”

无数的大臣们纷纷骇然色变,都变了脸色。

当然,他们对于宇文世宏的这个说法也感到非常惊讶。

古往今来,无数的皇都能够做到一时的为百姓着想,为百姓节省开支。

但是真的能考虑的这么细致,甚至是考虑到税收上的皇帝基本上没有!

不如说税收根本就是一个王朝立足的根本,根本就不会有皇帝去牵扯到这方面的事情吧!

所有人都不由的在此时对宇文世宏升起了一抹敬重,对他的崇拜也是更加实诚了起来。

“皇上英明!”

宇文世宏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做事很有章程。

虽然提出的事情非常骇人听闻,但是看样子也并非是完全毫无准备。

必然是提前已经了解过这方面的事情才动手开始的,否则也不会弄的这么细致。

这个年纪有着这份心胸确实是让人心生欣慰。

又是过了几日之后,徐东从扬州城淮河岸边带领着船队出发,朝着望州城的方向走,准备将这中间出没的水匪一网打尽!

与此同时,远在望州城的达奚震和李穆也接到了宇文世宏去信,让他们现在就开始整顿好降军。

到时候不管怎么样都是至少要拿出一批人开始准备继续往周边的城市出兵!

望州城左岸有着一座位置同样非常重要的城池名叫禹州城,禹州城好的地方在于他的可耕种面积非常大,但是人口并不算多。

尤其是再加上此前北齐的那次在本地就地征兵最后强行汇聚了十万人的骚操作,才是掏空了禹州城的底子。

现在的那座城池只剩下小部分北齐的士兵还在镇守,当然,上面的官员也早就全都被北齐朝廷派人给把控住了。

宇文世宏并不清楚禹州城内的具体情况如何。

第九十二章 皇后遇刺! 但是他知道下一步这个禹州城是必须要拿下来的。

一步步的开始侵蚀这就是他们最初的策略,这并非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卑鄙,自古兵家无常,这才算是什么?

宇文世宏亲自去淮河岸送别了徐东,看着他带着一批舰队赶往水上绞杀水匪。

君臣离别的场景很是催泪!

随后,关于禹州城的事情,高长恭此次主动站了出来做表态。

“皇上,末将愿意前往替您分忧!”

高长恭做出的这番态度,让众人都很是惊讶。

毕竟这禹州城再怎么说对他而言也是曾经的故土,现在转过头来去打禹州城,高长恭能转圜过来。

宇文世宏虽然心知此次高长恭为了换取信任很有可能主动请战,但是他开口的时候宇文世宏心中还是咯噔了一声。

在原本的历史上,高长恭此人的死算不上什么好的死亡,甚至可以说是惨烈了。

他因为皇帝的命令,死死守着最后一座城池,最后死在阵前!!

临死的时候,据说他流淌出来的鲜血都是赤裸裸的血泪!

宇文世宏心中担心高长恭走上偏激的老路。

也是因为在历史上,原本的高长恭便是在这个年岁就差不多死掉了,且还是在这样熟悉的城池。

滚滚的历史车轮还是会倾轧下去,不管是以何种模样,许多人到最后也许都是殊途同归。

宇文世宏亲自召见了高长恭喝酒,二人兴头上来,便是大口大口的毫无顾忌。

宇文世宏放下酒杯,对着高长恭敬了一杯。

“这一杯酒,朕就为高将军践行!”

高长恭含泪笑着点头!他还没有在阵前遇到过对他如此珍重的皇帝!

宇文世宏开口说道。

“高将军,此行路途遥远,您又是以这种身份回到故土,难免会有说话难听的人,还有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您不必理会他们与他们一般见识!”

“朕的北周朝堂永远都是你的后盾!放开了去打吧!”

高长恭闻言眼眶有些泛红。

“皇上,等末将助您收复回北周王朝的土地,再来皇上您身边侍奉!”

宇文世宏干了一杯酒道!

“这一杯敬将军!”

高长恭也干了一大杯酒。

“末将不畏惧任何人的言论质疑,只要皇上您心之所向,便是末将铁蹄将要踏过的地方!”

“北齐的兵此时弱与您的王师,此行必然旗开得胜!”

“好!”

二人再次畅饮了起来!

最后都喝的脸色通红的时候,宇文世宏捏着手中酒杯神色迷蒙道。

“高将军……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一旦我军打输了,也不要强留!保命为第一要务!”

高长恭一愣,回过头看到宇文世宏诚恳无比的脸色,忽然之间心头便是涌上了一股说不来的情绪开始翻涌起来。

“皇上!您……”

他憋了半天,眼眶通红道。

“末将此战必胜!”

他若是打输了,真叫对不起皇上对他的信任!

宇文世宏看着高长恭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神色有些怔然。

“高将军……”

他的本意是要让高长恭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结果这么一来对方岂不是更加坚定了要打胜仗的决心?

若是真的没打过,恐怕高长恭切腹死在前线也不会回来了。

宇文世宏长叹一声。

“高将军这又是何苦啊!”

一旁的魏甜甜走来轻轻的替他披上了衣服,轻声道。

“皇上,您不必担忧过多,我北周现在的兵力,必然会打赢这场仗的。”

宇文世宏暗叹一声,心中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开始升腾发酵起来。

他再次启程送走了高长恭带领的军队,与远在望州的达奚震和李穆都去了信之后才回宫。

当天的天色有些暗沉,天边的乌云黑压压的,几乎要将人压的喘不上来气。

宇文世宏带着人摆驾回宫,然而心中的那份压抑却一直都没有散去。

无数的侍卫军在旁边守候着,秦坤和候莫陈琼在宇文世宏左右两侧骑马护驾,一行人缓缓的往回走。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不远处疾驰过来一匹马!

马上是个身穿铠甲士兵打扮的人,看衣服的样子至少是个千夫长级别的存在。

此人正是长孙洪旗下的一员将军,是到了这扬州城之后宇文世宏分派给长孙洪的兵力。

这人快速到了近前之后竟然是分毫不减速,反而大声喊了起来!

“侍卫军快快让开,我又要事启奏!”

说着便要强行突破进来,但是侍卫军的责任是守护皇上安全,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放他进来,于是便架起武器阻拦他。

“何人来此?报上明来!”

“不可冲撞圣架!”

侍卫军中有一位身负军衔的小将军认出了来人,顿时惊讶的瞪大眼睛。

“杨千夫长?怎么是您!”

那小将军立刻伸手拦下了侍卫军,到了近前迎接杨铁。

杨铁看到他之后面色焦急,紧跟着说道。

“快带我去见一见皇上,我有急事要报!”

小将军见状也顿时不敢耽搁,连忙亲自给杨铁开道,带着他去见了宇文世宏。

到了宇文世宏的轿子前面,杨铁立刻脸色苍白的翻身跪了下去。

“皇上!大事不好了!出事了啊!”

宇文世宏坐在轿子里,闻言立刻皱起眉头。

“出什么事情了?!”

杨铁急的脸都白了下来,颤颤巍巍的说道。

“皇后娘娘在出宫到寺庙里为北周大军祈福的路上遭遇了贼人,现在……”

“你说什么?!”

宇文世宏没等他把话说完,脸色便猛地大变!饶是他已经经历了不少风浪,此时还是忍不住心绪翻涌起来!

杨芊雪是他来到这里遇到的第一个女人,也是在他危机时刻救过他命的女人,更是此时他后宫里面唯一的皇后!

他对于杨芊雪的感情是非常难以用语言轻易描述出来,总之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

杨铁低下了头道。

“好在长孙洪大人奋力抵抗,这才保护好了皇后,此时皇后安然,只是长孙大人他……”

“现在人在哪里?”

第九十三章 皇帝难当! 宇文世宏沉着脸,语气冷然道。

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屯兵十万的扬州城内,居然还有人胆大包天的对杨芊雪动手,实在是明目张胆目无王法!

杨铁又说道。

“现在长孙洪大人还在率领着军队和敌方抵抗,末将是长孙洪大人派来送信的!”

“现在立刻启程赶往那边!”

宇文世宏当即沉着脸怒声呵斥道,随即翻身下了车架转而骑上快马。

“骑马的侍卫现在跟着朕走,全速赶路!”

说着,杨铁也不敢犹豫,连忙驱马开始快速赶路,宇文世宏在后面紧紧的追随着!

长孙洪虽然现在在宫中还领着侍卫总长的职位,但是实际上已经主要的任务不再是贴身保护大内了。

好在此次长孙洪跟在一旁,否则宇文世宏简直不敢想象到底杨芊雪会遭遇什么!

大约过了一刻钟,马队伍便加快了速度到了一处山脚下。

此时侍卫们还在和一伙身着黑衣看不出身份的人厮杀,双方都有不少尸体倒在地上。

宇文世宏大眼扫去,竟然是自己的侍卫们占据下风,对方的那些人占据上风!

厮杀声和叫喊声此起彼伏,黑衣人层层包围,竟然是让侍卫军们捉襟见肘!

“给我动手!”

宇文世宏神色阴沉,怒吼了一声。

无数跟在他身后的骑兵闻言立刻悍不畏死的朝前冲,带着汹涌的杀意!

“杀!”

敌寇之中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援军,立刻毫不犹豫的打信号。

“快撤退!”

“你是……”

宇文世宏注意到了那个领头的人,眯了眯眼睛,神色中闪过一抹惊疑不定!

不等他疑惑,那伙人已经迅速的开始后撤,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了山脚下!

宇文世宏命令骑兵加快速度去追,然而山路上骑兵反而不如那些人灵活,没多久就全都追丢了。

秦坤气的摔了一下手中的马鞭,怒吼道。

“该死的!”

宇文世宏跳下了马,连忙匆匆的朝着车架跑去。

“皇上!”

牢牢的守在马车外面的侍卫们见到宇文世宏,竟然都忍不住热泪盈眶的跪下!

宇文世宏此时也顾不上与他们君臣情深,连忙掀开帘子钻进去,只见此时车架的角落里,杨芊雪正紧紧的抓着披风小脸有些发白,神色带着焦虑。

宇文世宏见状心疼坏了,连忙上去一把抱住了杨芊雪。

“雪儿!你没事吧!”

杨芊雪小手微凉的反手抱住宇文世宏,语气中含着些许哭腔。

“皇上!臣妾险些以为见不到您了!”

宇文世宏连连拍着她的后背哄。

“乖,别胡说八道了,你的武功也那么高强,这会儿怎么给吓成这副小猫样子了!”

宇文世宏紧紧的抱着杨芊雪娇躯,心中也满是后怕。

“雪儿,日后可万万不要再做这种以身犯险的事情了!乖乖呆在行宫里才是最安全的,等到一切战乱全都平定了,朕亲自陪着你四处去游玩!”

杨芊雪脸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润,乖乖的依靠在宇文世宏怀里,轻轻点了点小脑袋。

宇文世宏抱着杨芊雪,一双眼中慢慢的凝聚出了些许沉暗和冷然的杀意!

这是他自穿越到此处以来,第一次在心中产生如此强烈的杀意!

想必任何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女人受到生命危险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杀意蓬勃,恨不得将对方手刃才痛快!

宇文世宏现在就是这样!如果那伙人被抓住,宇文世宏非要亲手砍掉他们的头颅才算是解气!

闭上眼睛勉强平复了一会儿情绪,宇文世宏才招招手叫来了秦坤。

“去将战死的侍卫全都记录清楚,该发补偿的补偿,该给予他们家人厚待的要给予厚待!”

秦坤点头应下,随后带着一众侍卫开始清点人数。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之后,一行人起架回宫,回去之后,宇文世宏心里想起今日自己瞧见的那人模样,忍不住沉下了视线。

那人是当初在战时他见过的一位敌方的小将领,名字叫什么他也不清楚,但是根据他深刻的记忆里,绝对是那人不错。

只是当初宇文世宏都没放在心上的家伙居然活了下来,而且还又做出了这件事!

他又叫来了原本扬州城负责抓捕犯人的捕快鱼龙卫,根据他描述的体貌特征做出了一副画像。

“就是此人,立刻给我全城通缉查找,一旦有了线索便禀告给朕!”

鱼龙卫的领头人是个三十多岁左右的中年将领,名叫伟世通,在本地的名声还算是不错的,当初清查官员的时候他也并没有什么黑历史。

听到宇文世宏的吩咐之后,伟世通连忙点头,随后严肃道。

“皇上放心,此事我等必然彻查!”

说完之后伟世通便离开。

宇文世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叹了一声。

希望此事真的有那么顺利吧!

到了晚上,宇文世宏又亲自去了杨芊雪的的宫殿里去陪着她睡了一夜,两人很是温存了一番,杨芊雪的情绪才慢慢回暖了不少。

宇文世宏心中也是心疼她糟了这么大的罪,这几日几乎一有时间就会好好的陪陪她,如此一来两人的感情也确实有了明显的升温。

宇文世宏白日里也会开始琢磨一些关于铁器和钢的冶炼问题,抽空也要兼顾一下这件事情的进度。

与此同时魏菲菲那边一直都没有消息也让他饱受折磨。

无数的事情积压下来,让宇文世宏的心头也不由得的宛如背负了重担一样。

他也只能多是暗叹一声,皇帝真的是不好当。

太多的事情都要他来拿主意给个对策, 只有亲自体会了这事儿才知道不容易。

还有关于土地改革的事情,这几日开始实施下去。

也完全不出意料的在豪族世家里面激起了层层浪花,让很多人都激烈的反对了起来。

朝堂上也有不少为了这些世家豪族递交上的奏折。

这么多事情层层叠叠的压在一起,倒也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这看似和平的扬州,背地里也隐藏着太多的杂事,各种各样的秘密也在不断的浮出水面,让人彻夜难眠!

第九十四章 夜探密宅! 行宫的对面还有几盏灯在亮着,每天夜里宇文世宏坐在高高的柱子上想问题的时候,总是能瞧见对面亮着的那几盏灯。

这天夜里,宇文世宏瞧着瞧着,心里突然烦乱了起来,伸手指着那灯光说道。

“魏忠,你带着朕去那边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忠闻言也有些犹豫。

“皇上,就我们两个……”

若是放在此前他是不会反驳的,但是这才刚发生过一起行刺的案件,魏忠实在是不敢让宇文世宏以身犯险。

宇文世宏说道。

“放心吧魏公公,朕的身边跟着一位武功高强无比的暗卫,只是你一直没见过罢了!”

说着,他挥了挥手,隐藏在暗中的魏琪便走出来,冲着魏公公微微点头,再次隐藏回去!

魏忠见状,这才放心了不少,随后想了想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其实也怪不得魏忠会疑虑过多,毕竟他是皇帝身边的首席大太监,要是皇帝出了啥事,第一时间收拾必然是他!

况且他常年在后宫里面呆着,那些暗地里的腌臜事儿了解的太多了,所以自然会疑神疑鬼一些。

随后,魏忠便在前面引路,带着宇文世宏前往对面亮着灯的屋子。

路途上有侍卫军见到魏忠和宇文世宏的身影,自然也不敢阻拦,乖乖的放行!

一直走了出去,到了行宫外面,宇文世宏和魏忠走到了那一盏灯的房子旁边,听到里面传来了浑厚的笑声!

“这一字下这一步是你的失误!此次是我要赢了!”

“你要赢还早呢!看看我这黑子,下了这一步,这一局面便可以破了!”

宇文世宏在外面听了一会儿,便意识到,里面的人估计是在下围棋。

围棋这种东西,在北周是非常需要策略的东西,若非是有学问的人是很难下明白的,而且举世闻名的围棋手也往往是行军布阵的好手!

这二者之间是有着必然的联系的!

又听了一会儿,只听得里面的人哈哈大笑着说道。

“这北周啊,现在就像是这困在局里的白子,就算是想要翻身,但是非常艰难!这一步他看似走对了,且往前迈了一大步,但实际上,根本对整体的战局形成不了太大的影响!北齐但凡走这一子,便能让北周五路可退!”

“但是你瞧,若是北周再往这边走一步,战局便立刻又不一样了,最后如何,还不是定数呢!”

“没错!且不说现在北周的顶头人是一位豪杰人物,无论是谋略还是实力都非常强,所以一旦北齐给了北周发展的机会,就将成为心腹大患!!”

就在这个时候,宇文世宏还要继续听他们议论,就听到里面的人淡淡的说道。

“门外是何人驻足?若是感兴趣,不如进来切磋一局?”

魏忠的神色顿时变了。

宇文世宏也脸色惊讶,抬头看了一眼屋子里面,没想到自己和魏忠站的这么靠外,而且还没发出一点动静,居然也能被里面的人察觉到!

宇文世宏咳凑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几步敲门。

魏忠警惕的站在宇文世宏身前,挡着宇文世宏的所有要害部位,免得被里面的人的出其不意!

暗中的魏琪也警惕起来,毕竟方才那个距离,里面的人能够察觉到只能说明一点,就是他的武功实力绝对不低!

很快,屋子的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人确实让宇文世宏几人都大跌眼镜!

他不是什么英俊潇洒的方士,也不是什么身强力壮的将军,反而是个胡子拉碴,佝偻着背部,满脸褶子的的老头子!

老头子瞧见了穿着光鲜的宇文世宏,顿时愣了一下,随即又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穿着太监衣服的魏忠,心中便了然的拱手道。

“草民拜见皇上!”

“大胆!见了皇上为何不跪!”

魏忠面色一变,立刻尖锐着嗓音喊了起来!

宇文世宏闻言笑了起来,单手按住了魏忠的肩膀。

“哦?老朽如何得知朕的身份?”

他倒是对这个老头子没什么恶感,反而还充满着好奇。

对方不跪皇上他倒是没觉得有太大的冒犯之处,毕竟他不是个实打实的古代君王,也没有那么强的阶级观念,对于旁人不跪他一事不仅仅不觉得的奇怪,反而还觉得很正常!

反过来如果这老头跪了他,他恐怕还会满身的不自在呢!

老头子也不畏惧,大大方方的抬头看了宇文世宏一眼,视线又略过了一旁的魏忠,颇觉好笑一般摇摇头。

“皇上此言差矣!恐怕不是老朽,随便换个人也能瞧出来您的身份吧!这对面便是您的行宫,大半夜的一位身着光鲜亮丽的人带着一个暗卫一个太监过来偷听,除了皇上还能有谁这么大胆?”

“你知道我带了个暗卫?!”

宇文世宏听到这话倒是惊异起来,毕竟平常基本上很少有人能察觉到魏琪的存在!

老头子视线往旁边的暗处一打量,淡然的说道。

“这小子武功虽然修炼的不错,但是在老头子我面前,还是少吃了几年盐啊!”

宇文世宏闻言不由得暗中打量起了眼前的人。

这老头子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用的料子也都是最差的棉麻,根本就不是什么上好的料子。

除了这身破烂衣服之外,脚上也就踩着一双普通的草编鞋子,浑身上下找不出来一个值钱的东西!

若是不仔细看,恐怕还会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

但是对方既然能够一眼瞧出来魏琪所在,并且还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说明对方的武功非常高!甚至要高过魏琪!

想到这里,宇文世宏不由得真诚的笑了笑。

“老先生,朕还没有请问您的身份和名字!”

老头子听到这话却是笑了起来,随即背着手吊儿郎当的说道。

“这身份和名字嘛,皇上您说什么,老头子我便是什么!”

“大胆!”

魏忠大怒,不等他出手,一旁便是剑芒凌厉,魏琪主动从暗中现身,朝着那老头攻击而去!

第九十五章 神秘老者! 显然方才老头子的话也让一向能忍的魏琪心中存了怒气,这才主动出手!

不曾想那老头子的反应非常快,轻而易举的便侧过头躲过了魏琪的长剑攻击。

“小年轻的火气倒是挺大!”

那老头子这话刚落下,魏琪的攻势顿时更加凶猛了起来,带着无尽的怒气和不甘!

眨眼间,凌厉无比的剑芒便在再次朝着那老头子笼罩过去!

魏忠拉着宇文世宏连忙退后数十步,远远的看着两人交手!

走远了反而看的更加清楚真切了一些,宇文世宏发现虽然魏忠一直在攻击,而老头子一直在躲闪,但是魏琪根本就从头到尾没有碰到过那老头子一下!

宇文世宏心中暗暗惊讶,这老头子的功夫果然是在魏琪之上!

眼见着魏琪打算再次出手,宇文世宏怕事情不好收场,便立刻主动开口道!

“魏琪,别打了!”

魏琪听到宇文世宏的话,立刻清醒了些,收回了长剑走到宇文世宏身边,有些歉意的低下了头。

“皇上!是微臣冲动了,还请皇上责罚!”

他自然也感受到了,自己根本不是眼前这个老头子的对手,虽然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但是真动起手来,还真不一定!

“小年轻不要妄自菲薄!你年纪还小,现在的功夫便耍的这么俊,日后必然成就超过老朽!”

老头子仍旧是笑呵呵的模样!

“皇上不是想要知道老朽是谁吗?那老朽就实话告诉您!老头子我不过是个路边乞讨的乞丐罢了!”

魏琪听到这话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面色微微一变,看向那老头子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但是他心中也只是猜测,不敢确定!

那老头子对上魏琪的视线,笑呵呵的说道。

“小家伙,你是江湖上哪家的崽子?这么多年老朽也对此不太清楚了,只觉得你这路数有些熟悉!”

瞧见老头子这副样子,一向傲然的魏琪顿时又是涨红了脖子。

“谁是小崽子?!我都及冠不知多少年了!”

“好了好了,莫要争吵了,你这老顽童也是,非要逗弄人家小孩子做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无奈的笑声传来,只见屋子里面又缓步走出来了一个老头,只是与一开始这个老头不太一样的是,这位的穿着打扮就比较考究了,一身的衣服料子也算精简贵气!

他们俩站在一块,简直不像是一个画风的!一个胡子拉碴邋里邋遢,一个干净整洁衣冠楚楚!

那老者缓步走到宇文世宏面前,跪下行了个礼节。

“草民闻到西拜见皇上!”

此人更是直接就自爆了性命,大大方方分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宇文世宏见状却是连忙上前扶着老者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老先生万万不可如此折煞朕了!”

这老者虽然谦和懂礼数,但是能够跟方才那个老头子在一起说话的,必然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另外那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子在一旁不满意的撅了撅嘴巴,切了一声!

闻到西连忙站了起来,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来。

“老朽不过是个读书人罢了,实在是不敢让皇上尊称为老先生啊!”

随后,闻到西又指向了一旁那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子,说道。

“皇上,此人与在下乃是好友,他的身份乃是江湖中大派九阳教的帮主梁栋,只是平日里爱好独特了些想,喜欢扮做乞丐在路边沿街乞讨,故而才弄了这么一副不堪入目的样子!”

“他这老头乃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顽童,言行无状还望皇上恕罪啊!”

“九阳教帮主?”

宇文世宏心中有点匪夷所思,这老头居然是江湖大门派的帮主?!他以为最多不过是个厉害些的打手罢了,这样的人做了帮主,那帮派的前途真是堪忧啊!

他心中吐槽,面上自然不会做出来,反而露出惊喜敬佩的神情!

“原来是梁帮主!”

宇文世宏连忙笑着说道,“朕有眼不识,实在是失敬失敬啊!”

宇文世宏心中想着,又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既然江湖上门派如此之多,不知老先生您可否听过一个名叫丐帮的帮派?!”

“丐帮?”

梁栋闻言满脸惊喜,立刻说道。

“皇上!您与我实在是知音啊!您怎么知道老朽一直想要组建一个丐帮呢?!”

“这……”

宇文世宏闻言顿时尴尬起来,神色有些古怪。

他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这老头子居然还真有这个打算吗?况且他只是问一问罢了!突然感觉这老头更不靠谱了,他们的帮派成员可真是不容易啊!

闻到西在一旁无奈的说道。

“皇上,您若是想要问乞丐的组织,确实是零零散散有那么一些,但是乞丐还没有在江湖上有既定俗称的帮派,自然也没有丐帮一说了。”

宇文世宏闻言点点头。

“哦,原来如此。”

他心中虽然有些遗憾,但也并不是不理解。

毕竟乞丐这个行业若是能形成帮派,本就是十分不可能的,乞丐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来的力气学武功呢?

丐帮也不过是武侠小说里的一种美好幻想罢了!

闻到西又说道。

“不过九阳教在江湖上的地位非常高,皇上您别看这老头子这副样子,实际上可厉害着呢!”

闻到西说道这里,也不由得有些发自内心骄傲,是替这位老友感到自豪!

九阳教派啊……

宇文世宏在心里琢磨了起来。

这九阳教派自己确实是没有听说过,目前为止实际上的江湖门派他也只听说过一个魏菲菲魏甜甜所在的彩蝶派,以及与魏菲菲有婚约关系的雷蛇派罢了。

除了这两个教派之外,其他的他是一无所知的。

想到这里,宇文世宏又感到有些郁闷起来!

宇文世宏回过神来,又露出笑意。

“没想到老先生居然这么有名望,方才是朕失敬了!”

那梁栋闻言轻哼了一声,竟然没有谦虚的反驳,反而大咧咧的说道。

“你当的这个皇帝往日都在皇帝那边,这才到扬州几日,不知道我也是正常的!老朽不会与你一个小孩计较!”

第九十六章 议论土改! 他这副样子引得宇文世宏心中又有些暗笑起来。

这老头子果然是个老顽童!

不过宇文世宏没生气,一旁的魏忠倒是气的够呛,不住的瞪着梁栋,显然是非常不满意他的态度!

梁栋也不在乎魏忠,优哉游哉的背着手东看看西看看。

闻到西见状不由得无奈,连忙走上前来对宇文世宏说道。

“皇上,您往里面请,还务必让在下请您喝一杯茶水!”

闻到西说完这话,一旁的梁栋便立刻三下五除二的往回走,一点都没有等一等宇文世宏或者让宇文世宏先走的意思!

魏忠见状大怒,气的尖叫起来。

“你这不知好歹的老东西!居然胆敢几次三番的不敬皇上!”

“魏忠!”

宇文世宏看了魏忠一眼,淡淡的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魏忠便闭上了嘴,委委屈屈的不再多说什么了。

实际上,在宇文世宏看来,对方的武力值那么高强,有一点怪异的脾气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不必强求对方非要对他恭敬,反而这样有脾气的人才比较容易对症下药好好用他!

当然,宇文世宏虽然刚来扬州没多久,对于九阳派的名头也没怎么听说过。

他只是感慨扬州城这边的江湖发展倒是非常之好啊!

走进去了之后,宇文世宏便看到屋子里面拜访到一旁的围棋棋盘,棋局下了一半,还没有下完!

梁栋此时已经哼哼唧唧的在围棋旁边盘腿坐下了,不住的琢磨着里面的门道,一会儿皱眉苦脸,一会儿又是喜笑颜开!

宇文世宏见状不由得的暗笑了一声,这老头子的样子一瞧,便是个臭棋篓子,恐怕还是棋品不太好的那种,也难得闻到西能忍他!

魏忠进来之后便立刻张罗着帮宇文世宏找来了屋子里最舒服的椅子,还扯了自己的衣服下摆给宇文世宏垫着!

“皇上,这条件简陋了些,您先暂且将就一下!”

说着,魏忠嫌弃的四处瞧了一眼。

“不得无礼。”

宇文世宏瞥了魏忠一眼,淡淡道。

“把这椅子撤下去吧,朕与二位老先生一样盘腿坐在蒲团上即可!”

“这怎么可以!”

魏忠闻言立刻大惊失色,连忙慌乱无比道。

“撤下去!”

宇文世宏眉头一皱,厉声道。

魏忠吓得浑身一哆嗦,随后只能无奈的把椅子撤下了,但是始终要让宇文世宏垫着他的衣服坐下。

“皇上,这地上寒凉,老奴要是让您受了凉,那才叫真的万死不辞啊!皇上您就算是这一回瞪死老奴,老奴也不依!”

见到魏忠梗着脖子的模样,宇文世宏也无奈起来。

“行行行!朕知道了,你快别说了!”

这老奴才是从他一开始到这里的时候就跟着他的,算是忠心耿耿,虽然有时候有些烦人,但是总体而言还是用的很顺手的,宇文世宏也不愿意苛责他太多!

闻到西此时端了茶水过来,盘腿坐下。

“皇上请用茶!”

宇文世宏伸手将茶水接了过来,随后有些好奇的说道。

“朕方才在门外隐约听到您二位是在借着这棋局讨论天下大势,是也不是?”

闻到西闻言笑了起来,梁栋也慢吞吞的捏着棋子把玩,不发一言。

随后,闻到西说道。

“皇上,若是您好奇老朽们的一点愚见,那就说给您听听!”

“请!”

“现如今,北齐王朝土地宽广,且驻军数量很多,对于我北周来说,这是一个劣势。第二,北齐占据着很好的地理位置,我们虽然现在拿下了望州城,但是说实在的要继续打,不好打!想要破局啊,很难!”

“除了这战事的部分以外,最让我等惊讶的便是皇上您在扬州城上下施行的这些制度了!无论是开设司法堂整顿贪官,还是从上至下的施行土地改革制度,都是朝前绝后的前朝无有之大变动!当然,这有多难,皇上您比我更清楚!”

“不过,在老朽看来,就算皇上您在扬州城办成了这土地改革的事情,也是因为目前特殊局势,在此处有着大量的驻兵!那些贵族才不敢生是非!但是想要推展到全国,几乎不可能……”

宇文世宏越听心中越是惊奇。

因为这闻到西说的基本上都是恰如其分刚好说到点上的,这说明对方确实是有些政治头脑的。

甚至有些宇文世宏考虑的不是那么深入的事情,对方都有着自己的见解!比如说关于土地改革的事情……

宇文世宏观察着闻到西的神色,隐隐含着笑意道。

“老先生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今日朕向你们保证,只要是在这个屋子里说的话,无论有多么大逆不道,朕都不治罪!”

“关于土地改革的事情,不知站在老先生您的角度是怎么看的?您认为朕做的对吗?”

宇文世宏这话也是有些想要试一试闻到西的意思!

如果闻到西真的是有很大政治才能的人,宇文世宏必然是要把他带到朝堂里做官的,现在北周别的不缺,缺的就是官!

当然,得是那些有能耐有本事的官!尸位素餐的家伙被撸下去的多了,空出来的位置也多了!

宇文世宏急需新鲜的血液来填充这些位置!

正当他竖起耳朵准备仔细听的时候,又听闻到西叹了口气道。

“土地改革,对于百姓们来说,当然是莫大的好事,只是想要进展,在当今的环境下,却几乎难如登天……”

宇文世宏有些疑惑的皱眉。

“老先生这话的意思是说?”

闻到西却闭了闭眼睛不肯再说了,反而转头坐到了梁栋的面前,笑着看了一眼棋局,骂了一句。

“你这输不起的臭棋篓子,是不是又给我调换位置了!”

梁栋嘿嘿一笑,权当做没听见一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调换了?来来来,咱们这局继续下!”

闻到西骂了一句,却也不乱了棋盘,反而说道。

“调换了我也能赢了你这老臭棋篓子!瞧好了吧!”

至于宇文世宏,堂堂皇帝,居然是被这二人无视,晾在了一边!!

第九十七章 三顾茅庐? 宇文世宏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到二人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随后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对魏忠示意了一下。

“既然二位现在正在忙,那朕就先走了!”

梁栋没出声,闻到西也只是起身,给宇文世宏行了礼节,并未挽留。

“恭送皇上!”

宇文世宏一开始来的时候,这闻到西还对宇文世宏很失败热切,但是现在却截然不同,甚至于看上去还有些淡淡的漠然忽视。

魏忠被气得的牙痒痒,但宇文世宏拦着不让发作,他也只好按捺下去。

两人一起走了出去,直到外面, 魏忠忍不住开口询问。

“皇上,您为何要对这两个不知身份的平民这么礼遇?”

闻到西和梁栋二人,魏忠看着最不顺眼的便是梁栋了,他一开始的态度让魏忠现在还是难以释怀。

宇文世宏闻言笑了起来,

“他们二人都是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多规矩,自然不能一切都按着宫里的来,见到什么人便要尊重对方的行为方式,况且对方在江湖之中的地位还都不低。”

魏忠闻言被气得不轻,还是不太满意。

“那二人实在是太过嚣张狂妄了,尤其是最后居然还敢那样忽视您!太让人生气了!!”

宇文世宏说道。

“那梁栋和闻到西你瞧着他们没礼数,但实际上却都是敢爱敢恨不畏权贵之人!”

“你换个角度想,他们明知道我是皇帝,却还是该怎么样对我就怎么样对我,说明他们的本性非常坦荡,是值得结交的人!而非是那种满肚子花花肠子,脑子里只盘算着如何讨好上位者的小人!”

魏忠闻言,倒是微微愣住了,随后也不再多言。

与此同时,后方屋子里的梁栋和闻到西也在聊天。

梁栋笑眯眯的捏着一个棋子道。

“你这老小子,平日里不是对皇上最是欣赏么,我瞧你想入朝为官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的此次遇见皇上考验,还拿腔拿调了呢?”

闻到西闻言含笑道。

“你认为皇上此人是什么样的人?”

梁栋略一思索,淡淡吐出两个字。

“不错。”

闻到西闻言却是笑容更大,根据他对这个老小子的了解,他对人的评价基本上就没有多好的,就算是自己也只是得过他一句勉强罢了。

可以说是眼光非常之高,但是今日见了皇上,却能让他这样挑剔的人说一句不错,那恰恰说明皇上在他心中是挑不出错处,且让他分外欣赏了!

闻到西又说。

“你既然如此劝我,那我也问你,你那九阳派之中有无数好手,你可愿意让他们加入皇朝正规编制,从今以后为国家做事呢?”

梁栋神色微微整肃起来,捏着棋子的手也顿了顿。

“如果这小皇帝真的能够展现出自己的能耐,将扬州城给打理的井井有条,让百姓们分到土地,过上能吃饱饭的好日子,那么不用老夫愿意,江湖上无数的门派恐怕都会动这个心思!”

“当然,若是他的本领不足以震慑住这扬州城,也无法做成他所说的那宏图大愿,老朽作何选择就不好说了。”

闻到西闻言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

“如果是我来亲自帮助皇上推行土地改革呢?”

“哦?”

梁栋笑了起来。

“你这老小子嘴上说的倒是好,实际上心里都已经盘算清楚了吧?你是不是已经决定好了打算亲自去辅佐皇上了?”

“呵呵。”

闻到西含笑。

“当然,不过谋士要用谋士的法子,皇上若是费了心思在我身上,自然会更加重视我!”

梁栋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骂了一句。

“你这老匹夫,竟然还敢在这里拿乔,玩什么三请诸葛亮的套路!你也不怕自己玩崩盘了,皇上不来请你了,我看你怎么办!”

闻到西神色严肃的说道。

“哪怕是谋士,也是需要珍惜自己的明主的,若是皇上对我不够重视,我的一腔才华在朝中自然无法放开了手施展,这样一来哪怕是去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愿意一辈子老死在这里,也不去朝中被小人压在头上,受那等委屈!”

梁栋闻言也有些明白理解了,他叹了口气。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皇上看样子也不像是特别紧迫的非要你入朝为官,甚至根本就没表露出那个意思!况且你也什么都没展露出来,皇上考验你让你说,你又拿乔不说,这么一来,皇上又不知道你的才华,你拿乔岂不是成了笑话!”

闻到西道。

“不!我刚才所说的已经足够多了,如果皇上想要知道他所询问的东西和他想要知道的东西,就必须再来找我一次!若是皇上足够聪明,就足以从方才的交谈之中看出我的深浅了。”

梁栋但笑不语,随后碾了碾手里的棋子,道。

“罢了,不说那些,继续下!”

随后,二人又开始你来我往的对骂了起来,活像是两个到了年纪只知道享乐玩耍的老顽童!

另一边,魏忠和宇文世宏二人回到了行宫之中。

宇文世宏进入寝殿之前想了想,对魏忠说道。

“魏忠,你明日提早令御膳房准备些糕点瓜果用食盒装起来,下了早朝我们再去一趟闻老先生家!”

魏忠闻言有些纳闷起来。

“皇上,您这是何意?为何又要去?”

他对于梁栋和闻到西的态度始终保持着不满。

毕竟,皇上那是什么身份?那可是整个北周王朝的至尊陛下,谁敢不尊敬半分都要被杀头的!

偏偏皇上那么容忍那两个老头,还给他们这么大的礼遇!

宇文世宏心中知道魏忠不满,只是说道。

“魏公公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

对于闻到西和梁栋,宇文世宏仍旧保持着极大的热情!

他认为此二人必然是身怀本领的人才,若是能够招揽到朝中做事,哪怕是把身段放的低一些又有何妨呢?

北周王朝百废待兴,在这种状态下,想要真的发展起来,人才是必不可少的!

第九十八章 喜得良才! 次日同一时间,宇文世宏没再浪费时间伤春悲秋,忙碌完一天的事情之后,便叫上魏忠带上糕点瓜果,前往了对面闻到西的家里。

此次,二人敲门,前来的不出意外还是梁栋。

梁栋见到宇文世宏和魏忠之后似乎神色中含了一抹惊讶。

“是皇上啊,你怎么又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他这副轻慢的态度让魏忠眼中又蕴含上了怒火,不过还是勉强在宇文世宏的压制下安耐了下来。

宇文世宏笑了笑,径直走了进去。

“朕心中仍旧是惦记着昨日与二位未聊完的话题,这一日忙完之后睡不着觉,便再来瞧一瞧!”

说着,宇文世宏便越过梁栋走到了屋子里面,果不其然看到正坐在蒲团上研究棋局的闻到西。

魏忠紧跟着走进来开始张罗着布置水果糕点。

闻到西本来盘腿坐在蒲团上,见到宇文世宏进来,眼底暗暗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喜悦。

但他并未展露,反而只是淡淡的拱手道。

“皇上。”

“老先生多礼了。”

宇文世宏笑了起来,示意魏忠将点心取过来放到一旁布置好。

“这些瓜果糕点是御膳房的拿手好物,特地带来给二位老先生尝一尝口味如何!”

闻到西也并未拒绝,只是坦然的拿了一块精致的方糕放进嘴里,赞叹道。

“好手艺!”

梁栋笑眯眯的跟着走了进来,瞥见糕点瓜果之后就两眼放光,加快步伐走过来不客气的挨个吃起来。

宇文世宏笑道。

“闻老先生昨日与朕说的关于土地改革一事还没有说完,今日朕早朝上与群臣商讨,也无人拿出一个让朕满意的法子,不知可否听一听闻老先生的高见?”

宇文世宏的架子摆的很低,话语间也将闻到西捧的很高,目的就是表露出自己的求才若渴和诚意!

就算闻到西心中没那个意向,自然是会多说两句。

本来在宇文世宏的想象中,土地改革本该是很容易推行下去的,毕竟自己在这里坐镇,且有着大军压境!

况且自己提出的要求也并非完全的收归土地,却没想道实施起来仍旧是困难重重,那些大地主阶级许多都死咬着不肯松口。

而且这制度才刚刚推行下去没多久,便有无数反对的声音从下面传了上来,无数的贵族和豪族都不断的开始惹是生非,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希望皇上收回意见!

这些豪族加起来之前的线头盘根错节,植根的非常顽强,几乎都能和官府上连上点关系!

这么下来,这土改制度便遇上了难题,很难推行下去!

偏偏那些豪族好像心知宇文世宏的底线一样,一直都在边缘疯狂试探,就是一直不跨出那道线,让宇文世宏始终不上不下,心中恼怒无比!

偏偏这种情况下,他还根本就没办法用大军直接压过去,因为为时尚早!

宇文世宏此次前来,还真不是只为了考验闻到西额,而是发自内心的想要知道一个适合的解决办法!

闻到西含笑道。

“皇上当真想要听我这个老头子的胡言乱语?”

宇文世宏说道。

“老先生但说无妨,朕是真心实意的来求教您的,自然不是存着开玩笑的意思!”

闻到西说道。

“皇上,老朽问您一个问题!您可知,为何这扬州城中的那些豪族一直都不肯松口?”

宇文世宏皱眉说道。

“因为朕要从他们的手中盘剥出来一部分利益,将本来属于他们的土地分给百姓们耕种,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松口。”

“在老头子我看来,不仅仅是因为这些。”

闻到西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

“哦?”

“实际上,这些贵族豪族们手下的土地都非常之多,损失那么一部分对他们来说只是肉疼,但是不至于冒着被大军铲平的风险。”

宇文世宏闻言忍不住皱眉,神色有些焦虑。

“既然不是这个原因,那为何他们始终不愿意松口呢?况且朕也不是不给一点补偿措施,按理来说他们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才对。”

说着,宇文世宏又强调了一句。

“朕所实施这个政策,也是考虑到了当今现在的局势情况,给出了一个最适合的政策,让所有人都更好接受一些。”

随后,宇文世宏将自己在其中所作的一些政策改变都与闻到西一一说来。

闻到西听后也满心都是赞叹,随后道。

“皇上您能够在小小年纪,考虑到这么多东西,实在是天降大才!同时能够如此体恤民生,对民众来说也无异于明主!”

宇文世宏也被夸得有些不太好意思,随后道。

“朕也只是一些粗略的见解罢了,实际上这制度也没有很好的运行下去。”

闻到西听到这话,心道来了。

他也假做不知,只是继续说道。

“皇上,其实按照我的看法,皇上您只考虑到利益层面,却没有考虑到另外一个对豪族们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哦?说来听听!”

闻到西一笑,道。

“那就是豪族们数百年来始终无法放下的身段和面子!”

闻到西听到宇文世宏此前对于土地改革的一些策略,心知宇文世宏是真心的为百姓们着想,于是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身段和面子?!”

宇文世宏闻言浑身一震,眼中充满惊讶!

闻到西说道。

“没错,就是贵族豪族们的身段和面子!他们在百姓之中一向地位很高,平日里也备受尊重,若是这土地改革制度下去,百姓们知道了是从他们手里盘剥下来的土地,他们还有何脸面可言?”

“这么一来,为了保住自己在百姓们心中高高在上的地位,他们当然是不乐意轻易松口的。”

宇文世宏听到闻到西这么一分析,顿时感觉脑海清明起来,有股原来如此的感觉。

此前他一直在考虑利益的问题,反而一条路走到黑,没有跳出框架看问题,这才堵了死路。

现在想想,古时候那些豪族贵族们的地位是如何在百姓们心中展现出来的?

第九十九章 刺客行踪! 不就是因为他们家大业大,农田之上有无数的雇佣农工,掌管着一个地方农民的命脉!

本来他们是施舍者,自然高高在上。

结果现在宇文世宏要收归土地分给百姓,百姓们不再从他们手里拿钱,也就不再有求于他们,这尊敬畏惧也会随之慢慢消散!

毕竟百姓们才是有奶就是娘,你就算再有钱,如果不给我花,跟我有什么关系?

心里一通百通之后,宇文世宏心中也欣喜不已!

此时找到了关键节点之后,此后就好继续推进下去了,不至于卡到那里动弹不得,这一趟果然来的对!

宇文世宏想了想又再接再厉的问道。

“那按照闻老先生的意思,这接下来的步子,该怎么走呢?”

另一旁的梁栋已经连着吃了一小盘糕点,还在颐指气使的让魏忠再给他拿一盘,把魏忠给气的够呛!

闻到西收敛了笑容,从一旁的桌子下面取出了一张纸,缓缓摊开铺到桌面上。

“这是老头子我自己胡乱琢磨的一点东西,上面关于土地改革的施行办法都有相对详细一些的注解,皇上您可以瞧一瞧。”

宇文世宏当即展开那纸张,仔仔细细的研读了起来,眼中的惊喜之色也越来越旺盛。

“原来还能这样!这里居然还能用这种办法!是啊,朕怎么此前都没想到呢?”

读着读着,宇文世宏甚至激动的拍起了大腿,神色惊喜如获至宝!

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宇文世宏的眉头缓缓皱起,盯着一处左思右想,困扰起来。

随后他坐直了身子,面露惭愧之色,先是行了一个学生礼,随后亲自将糕点取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着递给闻到西。

“闻老先生,朕实在愚笨,这里有一处想不清楚,还请您仔细再为朕解释一番!”

闻到西接过了宇文世宏递过来的糕点,眼底微微震动了一下。

他虽然有所预料皇上会有不懂的地方询问,但却没想到宇文世宏居然会行这样一个学生礼节!

“皇上您不要着急,听我细细与您说一说。”

随后,二人趴在案前,将闻到西拿出来的这份关于土地改革的策论一点点的读了下来,宇文世宏有不懂的地方立刻就问,闻到西会先是给出自己的见解,再做出新的注解。

宇文世宏有些地方不认可的,也会与闻到西据理力争!

就这样,在二人的商讨之中,这一份关于土地改革的政策渐渐的一步步完善起来。

“这一步如果顺利的话,百姓们此后才是真的能不再有求于人的吃饱饭!腰杆子才能挺起来过活!”

宇文世宏拍着桌子,大声叫好!

随后,他满眼欣赏赞叹的看向了闻到西,再次做出一个恭敬无比的礼仪!

“闻老先生,北周王朝此时正处于百废待兴的时刻!朕在皇都时彻底更改了朝廷内的官员制度想必您也有所耳闻!此时朕正缺乏人才,需要您这样大才的隐士出山!敢问您是否愿意助朕一臂之力!”

闻到西的本领已经从刚才的那份土地改革制度上完全的展现了出来,可以说他的政治才能完全不输于王懋!甚至于更加锐利挺进,非常适合现在的北周王朝!

这样的大才者,宇文世宏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放过!

闻到西见状也没有继续拒绝,十分干脆利落的掀起了衣摆跪下,对宇文世宏行了一个大礼!

“微臣愿意为皇上分忧!”

他满肚子都是说不出的治国安民的理念,却苦于日日呆在家里不知与何人去说, 得知北周王朝的皇上乃是一位明主的时候,他心中怎么会不高兴和期待?

时不待也!

一旁的梁栋见到这种场景,不由得也勾了勾唇角笑了。

他也是发自内心的为自己这个老朋友找到了一位愿意侍奉终身的明主感到高兴!

至少他的才华有地方去施展,不至于整日对着他这个不解风情的糟老头子!

宇文世宏亲自上前将闻到西扶了起来,说道。

“今日天色已晚,待到明日,朕一定要亲自来请闻老先生您随朕一起去早朝!”

闻到西闻言感动不已的拱手。

“皇上苦心老朽实在是愧不敢当!”

闻到西心知宇文世宏是在替自己考虑,故而才满心感动。

毕竟他只是个没什么背景的老头子,如果自己去朝堂上的话,说不定不仅不会被尊重,甚至连进去都不一定进去!

但是皇上既然能说出亲自来请自己的话,这分量就截然不同了,群臣们就算心里嘀咕,恐怕也要重新掂量掂量闻到西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说完这些之后,宇文世宏也告辞了。

毕竟天色确实不早,他早些休息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明天的效率才会更高!

送到了门口的时候,梁栋忽然顿住了脚步,嘴里还含含糊糊的咬着糕点。

“皇上且暂时留步,老朽这里有个东西还没来得及给你。”

宇文世宏愣了一下,随后顿住脚步。

只见梁栋从怀里摸摸索索的取出来了一张小纸条,塞给了宇文世宏,随后便挥挥手悠悠达达的回去了。

宇文世宏有些懵逼的接过纸条,用手指将其展开,仔细瞧了几眼之后脸色忽然大变。

随后他不顾梁栋已经回去,径直站直了身子冲着梁栋的背影深深拱手!

“多谢梁老先生!”

说着,便带着魏忠回到了行宫之中。

魏忠见宇文世宏此等形态,也不由得有些纳闷疑惑。

“皇上您为何这般急匆匆的?”

宇文世宏神色凝重的从捏着那纸条,抬手召出了魏琪。

“魏琪,你去长孙洪将军和秦坤将军传信,让他们现在立刻去召集五千兵马,随着朕去一趟文治寨!”

魏琪也不多问,立刻便去办事。

宇文世宏凝眸看着纸条上的字,眼中蓦然闪烁出滔天的杀意!

“那群家伙居然胆敢在刺杀皇后之后还藏身在扬州城附近,莫非当真是把朕的军队当做是摆设不成?!居然敢跟朕玩这灯下黑的套路!真是胆大包天!!”

第一百章 连夜包抄! “奴才这就去!”

魏忠二话不说便匆匆离开,很快,长孙洪和秦坤得到消息之后便迅速朝着这边赶。

接近五千兵马趁这夜色无声的在行宫外面汇聚。

宇文世宏翻身上马,带着秦坤和长孙洪等人飞快的朝着城外文治寨赶去,五千兵马奔跑起来的动静自然算不上小,即使在宇文世宏的命令下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但也仍旧是声浪涛涛,喧嚣无比!

刚跑到文治寨外面,就见夜色之中有一伙人正从文治寨中跑出来,正是那白日里刺杀皇后的一伙人。

宇文世宏眼中爆发出杀意,立刻抬手吩咐。

“给我动手!!”

无数的弓箭手搭弓射箭,朝着那文治寨的方向激射而去!

一部分匪徒躲闪不及,便被这第一轮的箭射的措手不及,丢了小命!

那一伙人惊怒不定,为首的那人愤怒无比的盯着宇文世宏的方向,眼中闪过怒火和杀意。

“暴君!”

他怒吼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刀,挥舞着朝外疯狂的冲过来,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

但是这一次尽管他武功高强,想要突破层层的侍卫军把守以及秦坤和长孙洪二人精心准备后的防卫圈,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当然,反过来说,这些侍卫军和秦坤等人想要杀了他,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做成。

宇文世宏怒喝一声。

“叛军!你们现在已经被大军包围,无处可逃了,现在放下武器投降,还有机会!”

为首之人怒骂起来。

“放狗屁!狗皇帝说的好听,若是我等真的放下武器,你八成立马就全杀了我们,哪里还有活路可言!”

宇文世宏说道。

“当然,尔等试图刺杀皇后,造成极大恐慌,死罪难逃!但若是继续负隅顽抗,死的就不是你们自己了!反抗皇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这话一出,那些叛军中无数人都开始心有迟疑,动手也便的迟缓了起来。

其中一人低咒一声,猛地怒吼,随即趁这夜色不知从何处抓着一群脸色苍白的女子跑了出来,自己就站在那群女子的正中央!

“都给老子瞧仔细了!这些可都不是什么叛军,都是你扬州城附近的平民女子,有黄花大闺女,也有嫁为人妇的女子,你们但凡继续放箭,这些女子就绝对活不成!城中的百姓必然会痛恨你这狗皇帝!”

宇文世宏见状猛地顿住,随即愕然震惊无比的瞪大眼睛。

“你居然还挟持的有人质?!卑鄙无耻!”

宇文世宏没想到这伙人居然会挟持一群平民女子作为人质,这何止是阴险歹毒,简直就是无耻之尤!

虽然被挟持的都是些宇文世宏不认识的女子,但是这些人的家中都有父母孩子,还都是北周王朝的子民,宇文世宏身为皇帝,不能真的完全不管这些人的生命!

这毕竟都是些活生生的人命啊!

宇文世宏死死的咬着牙,始终无法再下策继续放箭射杀伤及无辜!

“可恶!”

那人见状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卑劣的得意,口中大喊起来。

“现在立刻去给老子准备马匹,让我们离开这里!”

宇文世宏心中升起怒火,恨不得把那人大卸八块,一边怒骂又一边不得不吩咐秦坤!

“派人去给他准备马!”

秦坤闻言有些着急,低声问道。

“皇上!莫非真的要放这些匪徒离开这里吗?!”

宇文世宏的神色也非常难看。

“朕不能放任那些无辜的女子被他们给杀害了!朕要对百姓们的生命负起责任!”

宇文世宏始终是无法硬下心肠为了剿灭一伙匪徒就让一群平民女子陪葬的!

秦坤无奈的叹了口气。

随后长孙洪便差人去准备足够的马匹,朝着那边送去。

匪徒之中为首那人见状忍不住面色大喜过望,当即便要人迎上前来,将马匹的数量清点好了,准备立刻骑马远去!

然而就在这时,那一群被他抓捕起来的女子之中有一人忽然身躯一动,袖口之中飞出一条白练,眨眼间就挣脱了束缚,朝着那匪徒的脖子刁钻的缠绕了过去!

匪徒毕竟武功也不低,尽管没有准备,也仍旧险之又险的躲开了白练,转身惊怒交加的一掌朝着那女子的方向拍去!

女子翻身跃了出来,长长的白练宛如水蛇一般再次从旁边包抄绞杀过去,这一次匪徒根本没办法躲过去,被迫让白练缠上了脖子,痛苦的怒吼一声,双手紧紧的抓着脖子上的白练!

宇文世宏在外围瞧见变动,立刻毫不犹豫的下命令让侍卫军冲上前,去把女子们先全都保护下来,余下的立刻去追捕其余的匪徒!

眨眼之间,那女子飞跃到匪徒头上,收紧手腕,让他脸色青红涨紫!

那匪徒额头上青筋暴涨,单手成刀,强行运转内力将白练斩断,随即落荒而逃!

然而宇文世宏根本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立刻发出命令!

“秦坤!”

秦坤激射而出,朝着那人的方向追去,气势贯如长虹!

他抽出长剑从后面一刀砍了上去,鲜血迸溅出来,只听得那匪徒惨叫一声,脚步踉跄了几下。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并未倒下,反而加快了脚步,跌跌撞撞的朝外奔跑!

“给我追!”

宇文世宏当然不可能让他就这样跑掉,当即杀意蓬勃的下令追杀!

无数的马蹄声穿破夜色,紧紧的追逐着那人而去!

连着这样追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那匪徒头子居然没有被马匹追上,不知是不是不愿死去的愿望太过强烈,硬生生的拖着一路滴血重伤的身躯奔逃数百里之远!

其余的匪徒已经全部伏诛,现在只有他还在逃窜,宇文世宏并不愿意轻易放弃!要杀就全都一网打尽!

无声无息之间,宇文世宏等人竟然意境啊追逐了超过两炷香的时间,马蹄进入了一片此前没有抵达过的区域。

这一片的民房与其余地方普通百姓们居住的房子不太一样,全都是青砖绿瓦盖起来的气派房子,团团拱卫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追杀匪徒! 最中央的地方有一座高塔,像是宫殿一样的地方。

火炭燃烧,大门的方向居然还有人在把守着!

宇文世宏勒马止步,皱眉看了一圈。

“这里是……”

魏琪自黑暗中无声的出现,在宇文世宏耳边低声道。

“皇上,这里是雷蛇派的地盘。”

宇文世宏眯了眯眼睛,心中若有所思。

雷蛇派?

他们一路上追逐着匪徒头子,为何会追到这里来?

“走!去瞧瞧。”

宇文世宏面色不变的带着侍卫军走上前,到了门口守卫处的时候,长孙洪长鞭一抽,大声喊道。

“本将等人追逐着一匪徒头子到这里来,尔等可有瞧见一个浑身浴血的人跑到这里?”

守门的人对视了一眼,随后说道。

“有,方才有一个浑身是伤的人跑了进去!”

长孙洪立刻便呵道。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给本将让开,我等要进去追捕他!”

说着,长孙洪便策马扬鞭准备直接闯进去!

然而那些守门的人却像是完全没听懂一样,径直挡在门口,半点没有让开的意思!

秦坤见状顿时大怒。

“尔等什么意思?!此乃皇帝亲命,莫非尔等要违抗皇命不成?!”

就在此时,那群守卫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随后一批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为首的中年男人手里还提着一个头颅,正是那匪徒头子的脑袋!

那气势不凡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将头颅含笑丢到了外面,气沉丹田道。

“各位将军,可是要找这个匪徒?方才他饶了我等清梦,已经被不才斩下了脑袋,您瞧瞧对不对!”

秦坤和长孙洪惊讶的对视了一眼,随后仔细一瞧地上的脑袋,不是别人,正是那方才还拼了命窜逃的匪徒头子。

宇文世宏坐在马上,面色隐藏在暗处瞧不清楚。

秦坤和长孙洪虽然心中有些不甘,但是这匪徒头子已经死了,再继续执着下去也没有必要。

于是秦坤便无声无息的侧过头去看宇文世宏,等待他给出一个命令。

宇文世宏半晌没说话,片刻后笑道。

“既然这狂妄匪徒已经死了,那我们便走吧!”

“长孙洪,地上的脑袋带上,班师!”

隔着一片夜色,宇文世宏与雷蛇派大门前眉眼含笑看不出具体情绪的中年男人对视了一眼,眯了眯眼睛。

兵将将地上的匪徒头子脑袋带上,随后一行人骑着马返回!

回去的路上,宇文世宏的眉头一直都在紧紧的皱着没有落下,他脑海里总觉得的方才的事情有些不对劲。

但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出来。

为何那匪徒头子会跑到雷蛇派的地盘?为什么那些守门的人会让一个身受重伤身份不明之人闯进去却能拦住他们这一批大军?为何那么巧那匪徒头子就被雷蛇派的人给杀了?

宇文世宏尽管心中存有疑惑猜测,但是这件事情毕竟没什么证据可言,所以他也不能妄下定论。

而且宇文世宏也害怕是因为自己对雷蛇派有先天的怀疑,对他们没有好感便强行在各种事情上找借口希望抓住他们的把柄。

如果因为这私人感情冤枉一个于百姓有恩惠的好门派,那便是他做皇帝的失职!

一路返回了文治寨,准备安置那些平民女子的时候,宇文世宏便见到一伙人朝着这边奔驰而来。

那速度非常快,甚至于比起宇文世宏的马队都要快上不少!

到了近处一瞧,那一伙人哪里是在奔跑,根本就相当于是在飞跃了!三两步便能往前翻飞一大段路,轻功飘扬!

秦坤和长孙洪面色大变,随即挡在了宇文世宏面前,警惕无比的看着那一批人!

那一批人跑到了近前的时候,众人才看清楚,他们的穿着打扮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只是男女老少全都有,全都穿着一身白衣,飘飘然洒脱无比。

为首的那人宇文世宏仔细看了一会儿才敢认人,因为那人同样穿着一身白衣,虽然满脸皱纹,但五官端正气势雄浑,是个一看就身居高位的威严老者!

“梁老先生?!”

魏忠听到宇文世宏这话,在后面顿时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

“啥?!”

就眼前这个看上去气势不凡的老头,跟他说是梁栋?!

那个邋里邋遢没个正行看上去活像是个街边乞丐的梁栋?!

无怪乎魏忠不敢认了,换成是谁摊上这事儿也不敢认啊!就是宇文世宏这眼力也看了半天才敢猜测一下。

毕竟上辈子他从事的是演员这个行业,许多人化了妆和卸了妆完全就是两个人,此时要判断对方的身份,就得多些眼力劲了。

梁栋看向了宇文世宏,忽然双手抱拳单膝下跪。

“九阳派教主梁栋,领九阳派子弟拜见皇上!”

在他身旁的那些白衣人也纷纷跪下行礼。

“拜见皇上!”

宇文世宏眼尖的瞧见被匪徒头子劫持的那个白练女子也在其中。

于是他心中便隐约有所猜测了。

“梁老先生快快请起!”

宇文世宏露出笑容,上前一步将梁栋扶了起来,口中说道。

“不必在朕面前拘泥这些虚无的礼节!”

梁栋看了宇文世宏一眼,解释道。

“皇上,老朽此前能给您传递消息,是因为的门派中女子被无意间搅进了这件事情,于是便将计就计,这才拿到他们的藏身地址。”

宇文世宏闻言一愣,随后失笑。

“梁老先生,朕当然是信任您的,不必解释这些!”

梁栋深深的看了一眼宇文世宏,随即笑了起来,眼中的神色很是爽朗。

“皇上,若说此前老朽还一直在犹豫不决,但此次的事件,却让老朽看出了皇上您的品行,毕竟能够为了一群素不相识的平民女子放弃追杀近在眼前的仇敌,此事非一般人能做到的!这恰恰说明了皇上您是爱民如子啊!”

宇文世宏一愣,还未开口说什么,便听闻梁栋又紧跟着说道。

“皇上,老朽愿意带领九阳派五千多子弟加入您的军队,助您征战沙场,不知皇上可愿意收下我等?”

第一百零二章 收归九阳派! “五千多人?!”

宇文世宏闻言惊讶无比的长大了嘴巴。

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江湖门派居然能够聚集这么多人!

梁栋笑道。

“皇上,这五千多人是老朽统计过都有武功在身的内门弟子,其余的那些与普通人无异的外门弟子还尚且没有计算在内!”

“好啊!”

宇文世宏大喜过望。

“既然梁老先生能够给予朕这等信任,朕也不能辜负您!从今日起,九阳派门下五千多子弟全都纳入正规编织,朕特地为你们开设一个绿色通道,除了朕的命令之外,不必隶属任何人的管辖之下,命名为九阳军!”

“梁老先生您设为九阳军统帅,亲自带领这五千多新九阳军!”

梁栋和旁边的无数九阳派弟子闻言纷纷大喜过望。

他们投靠宇文世宏的时候,自然心中已经做好了皇帝忌惮他们特地打散去各个军队的准备了,因为历朝历代的江湖门派想要投靠军队几乎都是这么个结局。

否则江湖门派们还在江湖上作威作福做什么,各个岂不都去寻个正规编制了?

但是他们却没想到宇文世宏居然能给他们保留这么大的权利!

除了皇帝之外不需要听从任何人的命令不说,而且还让他们九阳派单独成为一支军队,仍旧由梁栋亲自管辖,只是多了个正规编制,换了个身份罢了!

这简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没人能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结局!

更何况,九阳派本就一直在暗中为百姓们做事,现在换了个更加正规的身份,高兴还来不及呢!

梁栋也压下心中激动,对宇文世宏深深行了一礼。

“草民叩谢皇上!”

宇文世宏哈哈笑了起来,调侃道。

“梁爱卿此时可不能自称草民了,有了正规编制,见了朕要自称末将或是微臣,明白了吧!”

梁栋顿时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来,神色有些讪讪道。

“末将叩谢皇上。”

宇文世宏嘿嘿乐呵了一下,瞥了他一眼。

“怎么梁老先生忽然对朕这么客气?换了身衣服这性情也大变了,若非是朕眼尖,还真不一定能瞧出来呢!”

梁栋顿时恼羞成怒,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邋遢小老头时候的恼意。

“皇上您可真没意思!调侃老朽有什么意思!”

宇文世宏闻言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今日心情舒畅,就连此前的那些许不愉快也忘记到了脑袋后面去,很快便继续返还行宫。

回到了宫里,了却了心中一件大事,宇文世宏的心情也前所未有的舒畅,躺下眯起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很快便睡了过去。

当然,今日的事情对他而言也并非是完全了解了,他心中还隐约有些惦记着雷蛇派的奇怪之处,左思右想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拗不过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的疲惫之后,宇文世宏睡的非常安心舒畅,睡眠质量也前所未有的好。

第二日清醒过来之后,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看看天色还早,宇文世宏按捺下心中的舒畅,修炼了一会儿内功,便穿好龙袍亲自去了闻到西家中,带着魏忠去将人请了出来!

魏忠虽然心中百般不乐意,但是规矩上还是做的面面俱到,身边跟着的宫女手里捧着准备好的崭新官服和冠冕,等在屋外。

小太监上前敲了敲门,口中说道。

“闻到西接旨!”

闻到西早已在里面激动的等候着,随即立刻开门走了出来,跪下行礼。

“草民接旨!”

小太监轻咳了一声,随即尖着嗓子在旁边说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朕惜大才,特地命闻到西为国务部部长,掌管国务,辅佐政事,钦此!”

闻到西闻言顿时大惊失色,面上震惊无比的抬头看向宇文世宏,却见宇文世宏神色不变,含笑看着他,目中带着鼓励和欣赏。

闻到西心中感动无比,随后跪下接旨。

“微臣遵命!”

他万万没想到,宇文世宏居然能给他这等程度的信任,这简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尽管当初选择辅佐宇文世宏的时候,闻到西是存着要做高官的心思,并且对自己的才华非常自信,但是没想到宇文世宏居然真的会给他这等完全超乎他一开始想象的位置!

毕竟他可只是一介平民,能够做出这个决定,宇文世宏必然是排除了万难,才下的决定!

想到这里,闻到西心中更加触动,对宇文世宏的忠诚也更上一层楼!

魏忠在一旁将衣服递了上去。

“恭喜了,闻部长。”

宇文世宏笑道。

“闻爱卿大才,朕自然不忍爱卿屈居人下!况且还要爱卿一手推行土地改革制度,若是不给爱卿一个能够顺畅实施这些策略的法子,朕也是于心不安啊!”

闻到西又是感动无比的拜谢。

“微臣谢过皇上信任!必然全力以赴不负所托!”

宇文世宏亲自将闻到西扶了起来,随后君臣二人亲密无比的朝着早朝而去!

好在此处距离行宫比较近,路上才没有太多的百姓围观,否则想要赶到早朝,恐怕要拖延许久了!

到了宣政殿后,百官已经陆陆续续的到了。

有些官员见到穿着崭新官服的闻到西,都心存疑惑的悄悄打量,不过毕竟此处武将居多,对宇文世宏的敬畏早就在战场上根植于心,也无人胆敢多言。

等到官员们都到的差不多了之后,宇文世宏才从后殿亲自带着闻到西走到前殿!

“诸位爱卿!朕今日与各位宣布一件事!此乃朕亲自请出来的隐士大才,来辅佐朕推行政策!目前官居国务部部长,掌管扬州城一应政务,诸位对闻爱卿可要心存敬畏,不可无礼!”

臣子们闻言面面相觑,不过心中先是种下了两个概念。

一个是隐士大才,一个是皇帝敬重。

这两个但凡其中一个都足以他们奉上尊重了,况且此人两个都占据了,于是众人也收起了猜测和轻视之心,纷纷敬重无比的抱拳。

“臣等遵命!”

第一百零三章 剿匪失败! 宇文世宏颔首,又看向了候莫陈琼道。

“候莫将军,朕昨日已经安排了一批九阳派弟子收归正式编制,命名为九阳军,九阳军的统帅是原九阳派的教主梁栋。”

“下了早朝之后,九阳军的一应事务你暂且负责去安排,后勤上相关的东西暂时交给你掌管,务必要安排妥当,决不可怠慢了九阳军!”

“是!”

候莫陈琼拱手,心中欣喜。

他心知对自己来说这也是一次机会,若是能安排的好了,皇上必然也会对自己另眼相待!

宇文世宏想了想,又问道。

“朕要说的事情大概就是这些,众位爱卿,还有何人要上奏?”

宇文世宏话音落下之后,便见司法堂执法官徐苏抱拳走了出来,面色凝重道。

“皇上,有一件要事微臣要禀告!”

“说!”

宇文世宏见徐苏此时已经全然摆脱了曾经小乞儿的样子,并且气度非凡挺胸抬头,不由得心中也欣慰赞叹。

然而徐苏下一句话却让他脸色一变。

“皇上,昨日有人来报,说扬州城中的一批豪族因为御前惊了皇后娘娘,被宫中之人直接派了侍卫军抓捕入狱,豪族的家属们找到了司法堂要求开庭审判。”

宇文世宏一听这话,面色顿时变了。

“你说什么?!”

一旁的闻到西也皱起了眉头。

“缘何这般着急动手?此时提前动手,必然会惹急了那些豪族贵族,此后的土地改革想要推行下去会更加艰难!”

宇文世宏皱了皱眉头。

“此事绝不可能是皇后的命令,这两日皇后心情不佳都在宫中修养,朕心中是知晓的,派人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根据宇文世宏对杨芊雪的了解,她绝不可能会在这个紧要关头给自己捅出来这个篓子而且还完全不知会自己。

宫中的事情还有隐情!

但此时说这些暂时也无用了,只能想办法先解决了此事!

随后,宇文世宏压下怒气,对侍卫军总领长孙洪怒道。

“你回去给我好好约束侍卫军!没有朕的命令不可轻易行事,此事绝不可能是皇后下令,就算是皇后亲令,尔等也必须要请示朕之后再做决定!后宫不可干政的原则我看你们这些侍卫军是忘了个一干二净!莫非是整日在后宫里面当值忘了谁才是主子吗?”

长孙洪脸上汗水顿时落了下来,连忙跪下。

“微臣遵命!”

宇文世宏又道。

“下了早朝之后,你跟徐苏执法官一起去将那些贵族豪族全都给朕放了,并且要用全力安抚他们的情绪!此时暂时还不能跟他们起冲突!”

长孙洪点点头,心中紧张涩然,却也不敢再多言。

宇文世宏压下怒气,又看了一圈道。

“还有何事要报?”

群臣无人应答。

此时皇上俨然在气头上,就算他们手中有些无关紧要的小奏折要报,此时也没有蠢蛋会提出来触霉头,反正也不着急不如留到明日再看。

宇文世宏见无人说话,便转头对闻到西道。

“闻爱卿,既然无人禀报,那你就与其余的爱卿们将关于土地改革的方案讲解一下,需要疏通哪方面的关系,任命哪方面的人,朕让他们全力配合!”

“遵命!”

在宇文世宏的全力鼓励之下,闻到西也满心感动,随即转过头挺直了脊背,对群臣侃侃而谈!

关于土地改革的各项措施,他不紧不慢,从容无比的一一清楚讲解了出来,很是有大才的风度。

众位臣子听着听着,神色也慢慢的变得惊叹起来,许多人对闻到西的看法再次改观了,心中对他的崇敬也更真实了一些。

毕竟闻到西提出的办法,确实是非常面面俱到,而且都是此前他们没有想到的突破口!

群臣再也不敢在心中对闻到西猜测质疑!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小心思都是无济于事的!

不少臣子在闻到西讲完了之后,主动抛出了橄榄枝,邀请闻到西赏脸下朝之后到家中坐坐,日后也可以多多联络感情!

下朝之后,宇文世宏再次捡起了自己对武学的极大兴趣!

此时他日日坚持修炼内力,体内的内力已经是非常雄厚,此时再学武功,也能开始渐渐入门了!

这几日见过不少江湖人士,他们的轻功,武力和神鬼莫测的手段都让宇文世宏感到非常憧憬,虽然他现在身份高贵,贵为皇帝至尊,但是也并非完全安全。

况且哪个现代人没有一个金庸武侠梦?哪个热血男儿不在儿时幻想着成为一个大高手叱咤江湖?

现在朝中能够教导他武功的人有不少,但是宇文世宏思索再三之后,还是决定先将轻功给学上,其余的东西可以慢慢的再完善!

他心知自己现在花费在武功上的时间不会太多,所以不可能将所有的东西都学的很精妙,但这也不会打消他抽时间练武的决心!

因为练武不仅仅会保障他的身体安全,还会保障他的身体健康!一个健康的身体才是活的长久的基础!

宇文世宏深知这一点!

他在院子里随着秦坤练习,一直从下朝练到中午,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摆摆手招来水冲洗一番。

收拾妥当之后,宇文世宏正准备出门,就听到外面侍卫急匆匆的来禀报。

“禀告皇上!徐将军求见!”

“徐东不是去淮河剿匪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宇文世宏惊讶的一挑眉头,整理好衣服走出去,走到了外殿之后,只见到风尘仆仆的徐东正跪在外殿,狼狈无比的低着头。

显然,这是刚刚回到扬州城便匆匆赶来见他了。

宇文世宏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随即道。

“徐将军,作何这般,快快起来!”

徐东惭愧无比的磕了个头,愧悔无比的说道。

“皇上!末将辜负了您的信任,没能剿灭那些水匪,实在惭愧不敢起来!”

宇文世宏也不气恼,反而笑了起来,伸手将他扶起。

“徐将军不必如此!人没事就是最好的!先跟朕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四章 垄断盐场! 徐东擦了擦惭愧的热汗,不忿的说道:

“那些水匪常年在水上漂,末将麾下之将士则常年于陆路行军,水上功夫自不敌水匪灵活!”

“末将惭愧!”

徐东一言不合就又惭愧起来,不过宇文世宏仍然没有生气,反倒觉得徐东一言,倒是提醒了他。

早前为了个扬州城,也是费了不少气力,而北齐之所以屡战屡败却还苟延残喘着灭不掉。

可不就是因为两国之间,水路横阻?!

剿匪不成没关系,反倒让宇文世宏意识到了更大局的,他顿时豪迈道:

“传魏忠!拟旨!”

这可叫徐东吓了一大跳,这还在汇报军报呢,还没汇报完全部!

就……拟旨了?

降罪的圣旨?

一时间,徐东的冷汗哗啦啦的淋漓,但他也知道,是自己的重大失败!

就算是杀头的圣旨,他也没有一丝不服!

魏忠碎着步子走过来,手里捧着圣旨卷轴,毛笔尖儿点了墨,就静等宇文世宏宣话。

“天子密诏,制曰:徐东打探敌军内部军情有大功,进爵三品!”

此言一出,徐东直接懵了,什么情况?

剿匪一事没做好,还损伤颇重,怎么就进爵了?

难道皇上的脑子又!

“皇上!进爵三品?本来就是将军了,这可就直接进官……兵马大将军?”

“好了!照朕的旨意论功行赏!眼下不明白的!过些时日就懂了!”

宇文世宏器重的拍了拍还在懵逼的徐东的肩膀,便背着手阔步而去。

他径直来到宣政殿,平日不上朝时,朝中官宦也会有不少于此商议国事。

此番一过来,果然瞧见了闻到西也在!

“拜见皇上!”

见宇文世宏来了,众臣纷纷一步三摇地低头跪地行礼。

他大手一挥以示免礼,便招手将闻到西单独叫走了。

“皇上,何事大驾亲迎下官?”

闻到西感念宇文世宏器重,但器重到这份儿上,有事亲自过来找。

这也太折煞臣子了!

闻到西额头都因不安而渗出了些汗。

“朕想与你一道看看图罢了!”

宇文世宏一声豪爽,径直将人领去了御书房。

他从一旁的书架拿出一个卷轴,于龙案上摊开,上面正是周国与齐国、以及周边国的大略分界地图。

不看不知道,一看地图,宇文世宏才恍然!

“嚯!不知不觉中,竟又是三足鼎立!”

却见地图上,南边的陈国雄踞长江以北,东边的齐国虽然版图越来越小,但仍占着全部海岸线!

而大周的版图虽然大,但全集中在关中一带!

虽然关中优势于养战马,但宇文世宏的长远策略中,出海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虽然现在还只是计划,但也要为那时候铺好路!

毕竟海路通商才是最能聚集财富的方式!

“将我泱泱大周挤敝于关中,这可不行!”

宇文世宏一拍桌子,海岸线!必须攻略!

如此一谋略,扬州城的地位就更重要了。

雄才大略绕回扬州城,宇文世宏又头疼了一会儿。

耐着性子将海岸线的事跟闻到西一通说道,闻到西果然也是连连点头。

但他也知道,这是长远打算,眼前只能去做规划!

“皇上您放心,此事可行,只不过时机未到,臣先行制定谋略,待时机一成熟!”

“不说拿下一座城的海岸线,五座城都不在话下!”

“且!”说到这,闻到西万分恭敬的俯首赞叹道:

“拿下海岸线,就等于拿下盐城郡!盐城郡乃百姓吃盐的重要来源!失了盐城郡!北齐将出现盐荒!”

“皇上果真雄韬伟略!若当真能如此图谋,我北周将更上一层楼!”

盐荒?

经一提醒,宇文世宏也恍然想起自己疏忽的点——

这个年代,产盐的只有四座城!

地图上,蜀州、潞州这俩盐产地,都在大周域内,拿下盐城郡,便是垄断了中原大地上四个盐产地之三!

光是区区一个盐,就能让北齐再添重负!

长远谋略果然威力更强,比直接开战还要威武!

“务必!从长计议!”

宇文世宏用力拍了拍闻到西的肩膀!

闻到西接连获宇文世宏两道直达圣旨!此重用之程度,让闻到西想不激动都难!

……

扬州城的城楼前,一队将士匆匆而来,张贴了齐刷刷一排溜的布告之后,又匆匆而去。

待他们一走,好奇的百姓立刻围了过去。

“上头写甚内容?”

“快找个识字的来瞧瞧!”

围观的百姓,将布告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不多会儿,识字的人就将布告内容大声读了出来。

“是皇城直接发过来的圣旨!是圣旨啊!”

“皇上说要诏举贤良进皇城做官!”

此言一出,周围的百姓无不震惊哗然。

“真的假的?甚个诏举法?”

这年头,科举还没横空出世,能做官的基本都是不凡背景出身,出生决定阶层!

若是命好生在名门望族,不管是人是狗,都能入仕为官!

命不好的出生在了普通家庭,那么一辈子就注定了毫无出头之日!

科举的横空出世,就是要打破天命!

百姓们当然不懂诏举贤良是怎么诏举法,相互之间叽叽喳喳一通,他们才明白,原来诏举,就是会写字就行!

能通过周律科、纳言科、法经科三科的举试,就能一跃入仕!

布告内容经过口口相传,不出一天就传遍了整个扬州城!

那些习文的文人,仿佛看到了希望从天空灿烂投下!

……

一个没有牌匾、但异常气派的宅邸内,一豪绅老头正在悠哉的喝着白茶。

“老爷,外头说皇城要诏举贤良,只要通过科举,就能入皇城做官呢!”

宅邸的管家匆匆从外头跑回来,邀功似的腆着笑脸,对老头一顿絮絮叨叨,道明他听说来的科举的事。

“科举?当官有这么简单么,”老头根本不以为意:

“当官哪有那么容易,还是惦记真金白银的好!”

“老爷!此言差矣!”管家神色紧张似的压下嗓音,环顾一圈四周后,才神秘兮兮说道:

“要是能弄个官做做,真金白银还不是唾手可得?您忘了此前的扬州太守,在任才多久,就刮了多少油水?”

此言一出,老头登时两眼发亮:

“言之!有理呢!”

第一百零五章 科举出世! 老头毕竟年纪大了,反应比较迟钝,经管家一通点拨,他才回过味来。

要是能当官,当然要弄个官来做做!

要不是祖上穷逼抠搜的,比不过那些名门望族,潘富也不至于因为小时候被饿的不行,一辈子都饥饿充满阴影!

导致他这辈子都在守着钱财,不知不觉,就守成了扬州最富有的豪绅之一!

“嘭!”

脑子里想的正美时,自家大门突然被嘭的踹开,然后一伙子豪绅蜂拥而来。

扬州城这些没文化的豪绅,平日相聚时基本上都是来潘富宅邸。

此番布告一出,十余豪绅纷纷涌来潘富这儿,叽叽喳喳互相议论起来。

“这可是好消息啊,可怜我等非名望出身的人,钱财倒是能留给后人,可留下钱财,后人能记住咱吗?那可记不住!”

“要是做了官,那可就不一样了!官位留给后人,这多光宗耀祖!”

潘富冷哼一声:

“哪有这么简单,听说这布告是小皇帝直布的,之前他还想强夺咱们的土地呢,幸好咱们有的是法子对付他,否则此时此刻,咱们下榻于何地都难说。”

“潘老爷,您可不能……”旁边一个中年老头忧心忡忡的:

“您知道咱在担忧甚么?”

“咱是在担忧,若此事当真,若真叫那些会读书的泥腿子做了官……”

“咱以前是咋对待他们的,谁能担保泥腿子一跃踩咱们头顶之上了,会不会报复咱?”

“咱是担心这个。”

潘富再次被话音点醒,他也跟着忧心起来:

“言之有理!”

“万一真……咱到时候少说也得破不少财!不能叫那些泥腿子真踩咱们头上!”

一听潘富赞同,众人再次叽喳议论起来。

最终,潘富表示先静观其变,若真有泥腿子受召前往皇城,届时自有届时的应对法子。

连着十余天,前来扬州城考举的人汹涌如浪潮,其中还有不少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听说只有扬州城张贴了诏举布告,来考举之人便更加汹涌,因为百姓们不知下次诏举是何时!

如此难得的搏翻身的机会,兴许只有这一次!罕见的机会!自然要牢牢把握住!

……

皇城,宇文世宏还在琢磨一些大事。

当实权皇帝也有一段时间了,宇文世宏也意识到自己果敢的性子下,存在不少疏忽。

本以为秦时就已统一了货币、度量衡、重量单位等等,殊料琢磨钢铁的时候,宇文世宏才知道,原来不同地方的称重、度量等等,天差地别。

比如扬州的三升,约是长安的一升,用的钱也是千奇百怪,各种古币都在流通。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大到开疆拓土,小到统一货币。

“皇上!您要的东西带来了!”

思索间,殿外传来高长恭的声音。

高长恭一直驻守在扬州,此次在扬州“试点”推行科举,负责收考卷的就是高长恭。

“快进来!”

宇文世宏匆匆站起身走向外头迎接。

高长恭扛着一个大木箱子,箱子重重落地后,高长恭一步三摇跪拜行礼:

“皇上,您要的都在这儿,未泄露予他人窥看!”

“嗯!有为!”

宇文世宏一声夸赞,便打开箱子。

箱子里头,厚厚的黄纸码的整整齐齐,摞了半米多高。

这些,都是扬州城的文人写的科卷!

想要壮大大周,人才是不可或缺的,而科举正是选拔真正人才的最佳方式!

当然了,宇文世宏的深意远不止于此!

宇文世宏花了大半天时间,将一大箱科卷一份一份翻阅。

能完整完成三份科卷之人少之又少,因此宇文世宏很快就将一箱科卷翻完了!

能看出有惊人才干的,寥寥无几,但宇文世宏一点也没感到失望!

大周的纸和典籍数量不足,读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普通百姓的一生,除了种田,就是种田,读书本就是一种奢侈。

所以他并未对试点收来的科卷抱多大希望!

宇文世宏将几份纳言科科卷挑出来。

阶级森严分明的古代帝国,有胆气给皇帝写纳言的,一定不会是普通人!

“崔林、马舟……”

“宣此十人,入皇城觐见!”

“是!皇上!”高长恭行礼而去!

……

扬州城因诏举一事,比往常更加热闹了很多,文人不再像往常那般!

或待在家中独自看书,或农闲时坐在田埂边,见缝插针的找闲暇看书!

而是聚集在城楼处,相互交流文采!

因为以往,读书是花钱又无用的事,而现在!不一样了!

“踏踏踏!”

一片热络间,远处传来奔腾的马蹄声。

众文人更加躁动起来,翘首瞧见是守城的武将手握布告而来,文人们更加沸腾!

而暗处,十余豪绅家派出来盯梢的武厮,双目炯炯的盯着文人们。

但有风吹草动,就立刻回宅邸汇报情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诏举结果已出,朕已逐份阅毕!扬州城确有良才!朕心念一见!”

“崔林、马舟、郑长远、胡茂……”

“尔十人即刻清点行囊,随护卫军高将军一道!皇城觐见!”

圣旨朗声念罢,坐在大马上的高长恭环顾身旁四周,他四周俨然围堵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几乎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百姓们的叽喳声中,有的是激动,有的是茫然,也有失落。

激动是因为,参加诏举果然有机会觐见皇上!

而失落者是因自己落选了,且还不知下次再赶上这样的逆天改命的机会,还要静待何时。

高长恭将布告张贴于城楼后,转身又大声道:

“望众邻里相互奔走相告,翌日辰时,获点觐见者随我一道前往皇城觐见!”

……

“老爷!老爷!不好了!”

潘家宅邸里,一武厮神色紧张的匆匆飞奔回来:

“皇上居然真的让参加诏举的人去皇城觐见了!”

“看来觐见之后,加官进爵也是真的!”

武厮都为潘富懊恼,错过了大好机会,当时就应该派个儿子去参加的。

潘富除了喜欢钻自家钱库之外,各花楼的莺莺燕燕的“库”,他也爱钻,甚至天天钻。

因此何止子嗣满堂,甚至都数不清他有多少儿子!

潘富这下也懵了,他不禁懊恼自己没趁子女年幼时,教他们习文!

眼下,跻身名门望族的机会!

竟然就这么错过了!

第一百零六章 当官!谁不馋! “嘭!”

潘家宅邸的大门,再次被粗鲁冲开,扬州城的豪绅纷纷涌进来。

叽叽喳喳的焦虑着该如何是好!

毕竟是当官的机会啊!只要当了官!祖业扔了都行!

当官能吃到的肥肉,比做营生拿的多的多!

谁不馋!

“如何是好!明日辰时,这些泥腿子就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一个精明鼠相的老头,懊恼的语气更像是在气急败坏。

一通叽喳焦虑间,潘富突然想到了什么:

“有了!”

“什么有了?潘老爷您快说吧!别卖关子了!”别的豪绅们纷纷催促道。

只见潘富脸色一冷,对着自家武厮问道:

“明日觐见皇上的那些人的名讳,可还记得?”

武厮一愣,旋即赶忙道:

“都、都贴着呢,张贴在城楼上了!”

“好!”潘富一副破釜沉舟的郑重脸色:

“将那几个泥腿子,给我抓来!”

“啊?潘老爷,您这是要做甚呢!”别的豪绅一听这话,不禁大惊失色。

“不能抓!抓不得啊!那毕竟是皇上点名要见的人!要是皇上见不到,指不定要迁怒到咱们的头上呢!”

“就是!咱可不能自己往自己身上找晦气!”

却见潘富胸有成竹般微笑着对众人摆摆手:

“见,自然是要小皇帝见上,只不过嘛……”

“小皇帝只知其名讳,可知其样貌?”

此言一出,豪绅们纷纷茫然的面面相觑。

“潘老爷您这是何意?晚辈糊涂,不如潘老爷聪慧,不如敞开了直接说?”

潘富更挺起肥胖的肚腩,笑容更笃定的道:

“将人抓来,换成……”

“吾儿!”

经此一提醒,众人纷纷恍然大悟!

此番不必潘富再出言催促自家武厮,别的豪绅都纷纷跑了个干净——

抓人去了!

短短半柱香功夫,潘家府邸被粗鲁拽进来十个人。

这些人里头,甚至还有五六个人,还不知道自己受到了皇上的点名接见!

就被豪绅“截胡”拖来了!

马长远便是十人之一,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被抓来的原因,正是因为被皇上点名要见!

“潘老爷,您强抢咱家的地,还逼年迈的家慈沦入您家为佃户!”

“此番我将出人头地!你又如此逼人太甚!是否也太目无王法了!”

“呵呵,”潘富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在乎他在乱放什么厥词:

“如此一听,还当真是没捉错呢。”

“若任由你进了皇城,见着了皇上,我潘富还能有活路?”

潘富脸色的阴险笑容,让马长远瞬间没了底气叫嚣,想求饶却说不出话。

他相信潘富为了阻挠自己在皇上面前告状,是真的能杀人灭口!

惶恐不安间,潘富又开了腔:

“你自是能做出赶尽杀绝的事来,而我如今已是年迈,比起坏事,更想做些好事,比如……”

“放你一条生路。”

“生路?何意?”马长远被戳破了底气,为了家慈(娘)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他愿意忍下不公和屈辱!

“哎呀,我可真善良,明知你若顺利觐见了,绝不可能不告状,而我却想给你一条活路……”

潘富从商一辈子,已是人精中的人精,一通悠哉的不紧不慢,是为攻心。

待十成十可担保马长远真的没底气对抗时,他才结束兜兜绕绕的吊胃口措辞:

“只要你答应一个条件,你就能活。”

马长远咬着牙:

“……请直言。”

“唔……”潘富慢慢悠悠道:

“从今往后,你不姓马,更不叫马长远,你姓……”

“姓什么好呢?”

“姓牛如何?牛马,哈哈哈,好名讳!”

潘富把自己逗乐了片刻,一顿难听的哈哈大笑后,他戛然停住笑声,并凑到马长远耳旁:

“我的好大儿,叫马长远,待我的好大儿顺利入仕为官,你的命,就留给你。”

“怎么样,很划算的交易吧?”

马长远当然明白潘富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他是想让他的儿子冒充自己去面圣!

甚至还让自己从旁协助,以叫其顺利入仕!

若敢耍花样、导致入仕失败!

自己的命就也没了!

可惜命的天性,他还有牵挂的家慈!

此刻,马长远恨透了这黑暗的世道!有钱有势就能猖狂跋扈!

……

翌日,早朝。

“吾皇万岁!”

群臣山呼后,宇文世宏一声“平身”。

“朕的贤良可是都来了?”宇文世宏一脸微笑的看向宣政殿大殿。

高长恭从臣列中出列,拱手行礼道:

“禀皇上,扬州而来的贤良已到齐,正于殿外静候钦点觐见!”

“好!叫进来!”

不多时,十名高低不一的男子,拘谨的在高长恭的带领下走进大殿,旋即便跪拜在地:

“拜见皇上!”

“免礼,”宇文世宏的目光,来回于这十个人之间:

“马长远,站上前来。”

闻声,一个头矮小但却肥胖如水泥墩的冬瓜,从十人中站了出来:

“禀、禀皇上,本啊不不不,草民马长远!见过皇上!”

宇文世宏不经意的眯了眯眼,仍保持微笑的问道:

“你的纳言科卷,朕已过目,甚至反复翻阅了三回。”

“你提及,扬州城曾发生一起强抢案,你称你未过门之妻遭豪绅掠去,告官却反害了未过门发妻的命。”

“时任太守以通奸之名,将被害人处以弃市(市口问斩)。”

“《周律》早已废除民女遭强抢以通奸论处的律令,而你平白浪费掉纳言之机,以早已废除的律令作纳言主题。”

“是想伸冤,还是还有其他用意?”

阶下的“马长远”,早就紧张的满头是汗了。

来觐见前,马长远被迫跟他对了一路的措辞,偏偏怎么就没对到这个?

见他不说话,宇文世宏又问道:

“你曾于纳言卷写到,你乃佃籍,既是佃籍,为何……”

“腰间却是束着白玉带?”

“马长远”被问的更加惊慌了,甚至慌的裤裆里都痒痒的有些憋不住。

一些朝臣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放肆草民!皇上问你话呢!竟敢缄默不言!”

高长恭疑惑中正要开腔,宇文世宏却哈哈大笑道:

“初见天下共主,想必是太紧张了。”

“好了!诸位都是贤良!”

“朕宣布!即刻为尔等!加官进爵!”

此言一出,反倒引发朝堂一阵疑惑的嘀咕。

第一百零七章 自作聪明! 高长恭感觉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一听宇文世宏这就要给这些人加官进爵,犹犹豫豫中,高长恭斗胆开腔道:

“皇上,加官事关重大,可不能草率啊,臣以为再审慎些,方为周全,还请……”

“爱卿是在说朕做事鲁莽?”宇文世宏不苟言笑。

高长恭被吓到了,他赶忙伏地跪拜急急道:

“皇上,臣绝无冲犯龙颜之意!只是……”

“只是什么?”宇文世宏腹黑的暗逗着高长恭。

宇文世宏早就觉察到殿下的来人不对劲了,一进殿就发现了。

玉带是身份的象征,平民百姓能有根布条勒腰就不错了,殿下这十个人,居然都束着玉带。

这简直是把他当傻子糊弄。

只是要弄清楚内情,他需要暂时装作没发现!

胆敢糊弄皇上,严惩自不必说!

怕就怕那几个真正中榜的可怜百姓,受到了威胁!

保护子民是必须的!

而此时,高长恭也不敢再莽撞开腔,毕竟这十个人,是皇上亲自选出来的!

可立刻就给进官,实在是太草率!

朝堂上怀着相同想法的朝臣们也终于忍不住,纷纷帮腔高长恭道:

“皇上,高将军之言,不无道理!进官事关重大!还请皇上能再……再审慎一些!”

“是啊是啊,谨慎些终归是好事!”

有别的朝臣帮腔自己,高长恭可算松了口气。

宇文世宏噗嗤一笑,朝臣大多清明敢言,他十分满意!

但是!

“好了,朕求贤若渴!再等不得!为了表示朕对贤良的器重!此刻加官方能彰显!”

“侍御史!拟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诸贤良经殿上觐试,朕深以为良才!”

“特留任诸贤于皇城,事诸路侍卫军之著作郎!掌侍卫军文书造册等事宜!”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

才见了一次,什么所谓觐试也不过是问了句话!就认定为贤良了?

甚至还直接进了侍卫军内?

还开辟出了个新官职,什么著作郎?!

哗然声颇有百官哀嚎之感,那阶前那十个人一听自己居然真的被加官了!

连哗然声都懒得入耳!个个都激动起来!

“光宗耀祖了!咱当官了!还是著作郎!动动笔杆子就能吃皇粮!”

“马长远”快要激动到昏厥,不断的跟四周的同伴叽叽喳喳兴奋激动。

宇文世宏佯装不耐烦的禁止朝臣进言,一声“退朝”之后,便快步往后殿走去。

高长恭快步追了过去!

冲到宇文世宏面前,就是一个滑跪在地!

“皇上!”

“您怎么可以……”

高长恭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瞧,是闻到西来了。

闻到西满脸的面如死灰:

“皇上!我本以为皇上乃是清明之人!才使得朝中皆是清明朝臣!”

“如今您这是!您!”

一向泰然淡定的闻到西,竟因痛心疾首而说不出话来:

“难得我朝逐渐清明清朗,如今……”

“又要污浊了!”

闻到西说完这话,不等宇文世宏回应,便愤愤的行礼离去。

宇文世宏都愣了一下。

“哎呀,爱卿们可真是……”

他拉起高长恭说道:

“随朕去寻闻爱卿,朕给你们个合理的交代!”

闻到西的文房内,他匆匆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一通,随后提起笔,便是一顿奋笔疾书。

不多会儿功夫,宇文世宏来了。

闻到西一伸手,递到宇文世宏面前的,赫然是一份致仕牒。

“皇上!微臣之治国理念,与皇上之理念存在差异,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臣自愿致仕!请皇上过目!”

宇文世宏一阵无语,伸手接过致仕牒后,看也不看就撕成碎片。

“闻爱卿, 若朕没猜错的话,那几人应是冒名顶替者,朕初一眼瞧时,便瞧出来了。”

“啊?”闻声,闻到西诧异:

“既如此!皇上缘何不当廷指出!欺君乃是杀头大罪!”

“却还任由这等下三滥蒙混过关!”

“甚还时从侍卫军中!若军中机密遭这等人外泄!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宇文世宏摆摆手,耐着性子又解释道:

“著作郎,不过是个提笔造册军中将士之事无巨细的杂差罢了。”

“将这些人安于宫内,方便朕盯着他们。”

“胆敢欺君入宫!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

“朕的深意更在于其人背后!胆敢目无王法者,自是要严惩,但若能借此时机来个一网打尽!”

“至少……扬州城之土地改革,能于事后的一片清朗中,顺利推行。”

听罢宇文世宏所言,闻到西恍然了一会儿,便明白了。

“皇上英明!”

懂了宇文世宏之后,高长恭都为刚才的激动而愧疚!

一时心急!居然冒犯皇上!

“两位爱卿也是心系家国,心系百姓,不必为冒犯朕一事介怀。”

“下次早朝,爱卿要为朕,奏一事牒。”

随后,宇文世宏在闻到西耳旁耳语一通,两人对眼一通,便笑着各自离去。

……

皇宫附近的一处清静寺庙里,马长远被五个大汉严防死守的盯着。

帮潘富的儿子潘文康顺利进了皇宫,甚至还顺利做了官。

马长远心情很复杂。

又为保住了自己和老母亲的小命而松一口气。

又因这黑暗世道的离谱而喘不过气来!

“你们的少主都已经入官了,能不能放了我娘?”马长远鼓起勇气,对看守他的人愁苦道。

“哼,少废话,再敢说废话,我现在弄死你都行!没用的东西!”

看守的凶恶话音,让马长远吓的心头一咯噔:

“不能杀我!三份科卷的具体内容,只有我知道!”

“我要是死了,你们的少主迟早出大事!”

马长远知道,跟这些仗着财大气粗的人讲不了道理,只能靠智慧周旋保命!

但这何时是个头啊。

此刻他已经完全放弃了不该有的妄想,比如当官什么的。

他甚至痛恨起皇上来!

要不是皇上突然横空推出什么科考!

他也不至于抱起不该有的幻想!

更也不必因为这幻想,给自己和老娘惹来杀身之祸!

第一百零八章 豪绅,一网打尽! 十日后,常朝。

朝臣山呼万岁后,闻到西将那十位新晋的著作郎点名叫了出来:

“入朝为官,最重要的,便是心系百姓!”

“为了表示自己心系百姓,尔等总该……”

“表示表示?”

闻声,潘文康昂着脑袋直言问道:

“国务大人,如何表示,还请大人明示?”

“哼!”

闻到西故意重重的哼了一声,随后怒喝道:

“怎么表示!还要我教你?!”

潘文康被吓一跳,当即大气都不敢出。

“心系百姓!便是做百姓的父母官!而不是他们的父母!”

“而至于如何表示!自然是!”

“给子民一些恩惠!”

说到这,闻到西故意看向他那一看就很贵的束腰玉带:

“你这玉带上的八块扣玉,居然是白玉的呢!”

闻到西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他身旁,还躬腰凑近了去看:

“嚯,这白玉,精美绝伦!想必价值不菲啊。”

一听闻到西居然识货,潘文康略得意道:

“大人有眼力!这白玉,乃是家父之友人远行时,远道由吐谷浑的伏俟城携归,是为羊油玉!”

“若大人喜爱……”

“诶,怎的,是要赠予本官?呵呵呵,”闻到西故意大声说话打断:

“看来马著作郎,家境殷实呢。”

潘文康赶忙否认:

“非也非也,小的家境异常贫寒,全家最值钱的,都在小的身上了!”

“家中担忧小的寒酸入宫,有失体面,这才……”

“哼哼。”你继续装,闻到西暗暗腹诽。

此时,宇文世宏笑呵呵开腔道:

“闻爱卿所言正是!”

“心系百姓!便是做百姓的父母官!而非做他们的父母!”

“诸位贤良总该表示表示,自己是如何的心系百姓吧?”

“比如……为百姓做点儿什么。”

“再譬如,给无田之百姓,分点儿田?”

这暗示几乎已经把话说的无比直白了,潘文康这才明白,所谓表示,是什么意思!

地可是极其宝贵的财富,哪能别人要、咱就给的?

哪怕是皇上要也不行啊!

“皇上!臣崔、呃咳咳咳!”扬州豪绅之子崔不凡差点直接说了自己的真名:

“臣马舟!愿自献五百亩田产!以示心系百姓!”

此言一出,潘文康惊呆了,这哪来的傻子?张口就把五百亩田给送出来了?

脑子没长好?

“好!”宇文世宏当即高兴的哈哈大笑道:

“马舟!好表率!侍御史拟旨!”

“马著作郎爱民如爱己!朕万分感动!特!进官马爱卿正五品京畿官衔!事!殿前承事!钦此!”

此言一出,朝堂震惊般哗然!

“皇上!献五百亩田就许以正五品京官?!这与卖官有何区别?!”

不过是个侍奉宇文世宏的老奴的魏忠,都忍不住开腔了,他惊呼道:

“不可啊!”

“诶,有何不可,”此时,闻到西反倒帮腔宇文世宏道:

“如此爱民者,自是要居高位,方能爱更多的百姓!”

潘文康先惊后讶异,原来深意在这!

献上自家良田,就能当更大的官!

“皇上!臣愿自献家田千亩!”另一个顶替中举者进入朝堂的人生怕错过升官的机会,他赶忙踏出一步并大喊道。

想到自家在扬州之所以能风生水起,这跟以前扬州太守在位时、与自家来往密切有很大的关系!

若在宫里跟皇上也离的很近!那岂不是……

“皇上!臣愿自献家田三千亩!”潘文康生怕错过机会,当即也叫喊道。

宇文世宏腹黑一笑,当即又许出去几个新编的正五品京官官差。

几句话功夫,就顺利收了扬州近万亩良田,但宇文世宏并没有太在意。

要知道仅仅一个扬州,就有百余万亩田,他们交出来的,九牛一毛都谈不上!

同时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这十个人,果然并非真正的写卷人!

“哎。”宇文世宏故意叹息一声。

闻到西顺势问道:

“皇上这次缘何叹息?”

“哎,”宇文世宏再次叹气道:

“朕有一构想,需用扬州的十万亩田,可惜……”

“若谁能帮朕实现就好了,若能实现,助朕者,朕自不会亏待,这不恰好正二品的国务侍郎之位,还空缺着。”

闻声,潘文康几乎直接冲到了大殿正中央:

“皇上!臣愿自献十万亩家田!”

“好!”傻子顺利上钩,哪有不钓的道理!宇文世宏即刻豪迈道:

“国务侍郎之位!就由马爱卿居位!”

顿了顿,宇文世宏又腹黑道:

“此官职,相当于副宰相,只差一个立功封爵!便是副宰相了!”

潘文康瞬间拥有了下一个人生最大的追求!

“臣定竭力以赴!”

……

退朝后,潘文康在一众侍御史的伺候下,当即换上了正二品才有资格穿的紫色官袍。

所谓以着色辨身份。

他耀武扬威般在皇宫里转悠了一圈,如愿的收获了路上遇到的所有人的恭敬至礼!

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当日便匆匆率领众随行返家。

潘富瞧见儿子居然穿着紫色官袍回来,眼珠子都要激动的掉出来了。

听闻儿子官居正二品!他兴奋的当即一通差使,安排族人定吉日祭拜祖庙!

择日将此光宗耀祖之事,向先祖们宣告!

待潘富一通激动安排之后,潘文康这才有开腔的机会,将献田十万亩给皇上的事,告诉潘富。

潘富一听,直接傻眼了。

“你、你说甚?十、十万亩?!”

潘文康还激动高兴着呢:

“对啊,才十万亩田!就换来了副宰相的官职!太划算了!”

此时的潘富,上下牙哆嗦的不断颤响,不多时就脸色发紫发青,脸都憋肿了一大圈,两个眼珠子都要瞪掉出来!

“你……你你你……”

“父爷!十亩田而已!待儿子坐稳了这官位!多的是机会给弄回来!”

“弄回来十万亩简直小菜一碟!百万亩都不在话下!”

潘富已然被气的听不进任何话了,他激动间不断的举着手指指着潘文康。

最终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周围的家仆顿时被吓的乱作一团,手忙脚乱的将潘富给抬到床上,大声叫唤着快找郎中来!

第一百零九章 试点分田! “如此法子,倒是能收归来不少田,只是这些许出去的虚位……”

文房内,闻到西清点一通地契后,又开始琢磨着一脑袋的事儿。

宇文世宏保持微笑:

“这不过是意外收获而已,不足一提。”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地契递给魏忠,让魏忠将地契带去国务造册库,依律将所有地契重分成十亩一契,尔后又看向闻到西说道:

“朕想要的,不过是这些地,眼下属谁家罢了,明白?”

闻到西噗嗤一笑:

“这些傻子可真是……”

要地不是宇文世宏的重点,重点是现在这些地契!

都是谁家的!

经这些傻子迷幻操作般的一通“自报家门”,在扬州胡作非为的豪绅,全部浮出水面!

“是时候,全部肃清了!”

宇文世宏收敛起笑容,英气的眉宇利如剑锋!

……

扬州城内,高长恭一马当先,率军于各街坊肆意强行闯入各个豪华宅邸!

不明所以的一众豪绅,当即被将士扣押着拖到城楼口!

薛炯从各豪绅家中的账房内,搜刮而出数十箱地契!

光是地契!就摞了个老高!

不多时,长孙洪也以外出履职之名,将被入官到侍卫军的那十个草包,也不动声色的带回了扬州城。

见扬州城内,豪绅被将士扣押着跪了一地,长孙洪也即刻下令道:

“将士听令!将那十个草包,给我捆起来!”

潘富又虚又弱的还不忘大发雷霆,臭骂粗鲁扣押他的将士,可一瞧见自己的儿子也回来了。

且还一回来就被扒了身上的紫袍!还被捆了起来!

他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晚了!

“将军饶命!”一肚子狡猾的潘富,戛然停止所有叫嚣,开始卖惨求饶道:

“草民做错了什么?草民做错了什么!要遭受此等对待?”

长孙洪作为武将,懒得跟这些狡猾的地主讲任何道理:

“少废话!尔等地方豪绅!常年于扬州欺霸百姓!致使满城百姓十有八九丧失田产!不得已而沦为佃籍!”

“如今一箱箱地契就摆在眼前!还敢狡辩!”

百姓一听皇宫来的人,是为田地而来,纷纷想起了过往被强夺田地的痛苦记忆!

“大人英明!小人家里的地!就是二十年前!被他们以一亩百钱的贱价夺走的!”

“小人家也是!”

诉苦一出,满城哀嚎!

更有甚者,甚至到处找来烂菜叶子,朝这些豪绅砸烂菜叶!

一时间,满地狼藉!

此时,一个将士在长孙洪耳旁低语一声,长孙洪立刻下令,叫停百姓砸烂菜叶子,同时令将士收拾干净周围。

不多时,宇文世宏的御驾进城!

“皇上万岁!”

看到御驾,激动中的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恭迎宇文世宏大驾!

宇文世宏站到城楼上,扫视着脚下的扬州城,以及围的水泄不通的百姓:

“朕有一事,谋划已久!那便是!土地全数收归国有!并散于每位百姓!”

“即刻起!诸位可前往太守府,每户可领十亩良田!”

此言引发一阵骚动,所有百姓无不茫然又惊讶的与周围交头接耳。

“何意?送田?这些田可都是潘富他们的!”

“皇上把他们的地就这么没收了?他们怎么可能乐意!”

“不乐意也得乐意!皇上就是皇上!皇上英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此举!英明!”

“皇上英明!”

长孙洪率领着皇宫而来的侍卫军,与高长恭的守城军一道,艰难的维持着扬州城的秩序。

宇文世宏的宣告一出,太守府外立刻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拿到地契的百姓,立刻就携妻带眷,跑到地契上所划分的田里,看着田,激动的又哭又笑!

“终于熬出头了!咱们终于有自己的田了!”

……

潘富这下是彻底意识到了,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来打算让儿子潘文康冒名顶替去做官!

谁知道做官不成,还把自己家里的田全丢了!

原来自己的儿子升官这么快!是小皇帝的阴险计谋!

将扬州城所有豪绅都一网打尽的诡计!

更让他气到吐血的是,自己的儿子果真是个草包,皇上明摆着就是在钓鱼式查出他的身份!

他竟然浑然不觉,就这么把家门给报出去了!

想到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潘富登时又是两眼一翻白,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城楼下终于安静了些后,宇文世宏顺势开启下一个再次亲来扬州的目的:

“早前朕于扬州城,试行科考诏举一事,殊料此等好事,却遭扬州这些豪绅钻了空子!”

“劳烦百姓们,替朕将中榜之人叫来,朕求贤若渴!贤良自不可错过!”

此言一出,百姓又激动起来,长孙洪和高长恭再次将秩序维持好后,一个个的将有话要说的百姓叫出来,让他们一个个说。

“皇上!您有所不知!”

“早前放榜之后,他们就被抓了!就是被这群无皮相鼠捉走的!”

“如今那十位,堪称生死不明呐!”

闻声,宇文世宏的脸都黑了,他瞪向跪了满地的豪绅道:

“此言当真?!”

“若尔等当真杀了朕的贤良!朕定叫尔等以命抵命!”

昏厥过去的潘富,直接被这话给吓醒了,他赶忙瞪大眼睛急急道:

“皇上饶命!小的没杀人!真的没杀人!”

“小的知道其中一个在哪!”

宇文世宏浅浅的松了口气,他心想,有学识的人,自然当有自保的能耐。

有时候,一个人命大,不仅仅是因为命好!

更是因为有保命的能力!

“将人带过来,便饶你不死!”宇文世宏大喝道。

有了这一线生机,潘富赶忙爬起身来,在守城军的扣押下,将马长远和他的老母亲,从自家的羊圈里带了过来。

马长远浑身都是羊屎的骚味儿,而他的老母亲更是一片虚弱,站都站不稳,看起来还有些因为受惊而精神失常!

见状,宇文世宏更隐隐作怒,但他暂且按下不发作:

“来者可是马长远?”

马长远激动但努力冷静:

“草民正是!”

说着,他将自己写的三份科卷,简直倒背如流般背了一遍,以此证明自己就是马长远。

“果然是贤良!”宇文世宏露出满意的笑容。

第一百一十章 中央瘫痪! 十位贤良虽浑身落魄,但至少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宇文世宏面前。

宇文世宏纵是可以将这些豪绅直接处死,但方才当着百姓的面,一时大意称只要将人交出来就饶他们不死。

眼下那群豪绅果然将皇上必须一言九鼎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不断的哭喊哀嚎。

介于围观的百姓实在是多,宇文世宏也自知作为皇上,自是不能食言!

于是说道:

“此一众乌合之流!为祸扬州数十年!盘剥百姓!若不处置!将持续为祸一方!”

“介于朕此前有言……”

“守城军听令!即刻!满门抄家!将众不义之徒,尽数流放!”

“所抄没之钱财,暂置守城军营中!”

豪迈的喊话,引发满城百姓一阵欢呼!

百姓不仅获了均田,数十年来提心吊胆生怕得罪的豪绅,如今也被一网打尽!

怎可能不感到痛快!

“皇上万岁!”

百姓激动间,无不山呼着对宇文世宏的万分膜拜!

宇文世宏对自己仅仅两次上朝的功夫,就将扬州民间的混浊一举清朗而十分满意。

再加上早前就已肃清了扬州城的官场,如今的扬州,可算是拨开云雾见天晴!

土地改革一事,也终于落下了第一步!

高兴的宇文世宏即刻打道回皇城。

皇宫内,各处都显得一片清静,当宇文世宏来到国务部的务公院时,这才发现,这边竟然水泄不通的围着大大小小各类官职的在任官臣。

“拜见皇上!”

瞧见宇文世宏突然到来,围在此处的官臣纷纷行跪拜礼。

宇文世宏疑惑的扫视一眼眼前的众官,好家伙,皇宫内的大小官臣,总数大概是七八百人左右。

而眼前就至少围了三四百人!

“尔等缘何聚集于此?”

宇文世宏一声疑惑开腔,百官纷纷急急开腔叽喳起来。

“皇上,我大周一百零八州之太守,行将进宫常试,自皇上设立国务部后,各州事无巨细,全要经国务部批核。”

“您瞧,这便就全堵在这儿了。”

本来宇文世宏是来找闻到西商议两件事的,殊料无朝之日,国务部竟然繁忙如斯。

宇文世宏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王莽。

被后人称道为穿越者的王莽,一上位便是大刀阔斧的改革,虽其之改革措施无比超前,但天时地利人和三不占,再如何超前的改革,不仅可能无用,甚至还贻害无穷。

经眼前这景象一提醒,宇文世宏想起,如今连三省六部制都还没落定呢,自己就率先以部治国,此举比起王莽,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可如此急促和草率。

落定此决心后,宇文世宏决定暂且搁置征战北齐、推行土地国有一事。

棋盘完成布局!政令才能顺利于全国一百零八州实施!

宇文世宏快步回到文房,提笔便于黄纸上一顿行云流水。

几日后,早朝。

百官山呼万岁后,不等百官提出议题,宇文世宏便率先开腔道:

“过往这些时日以来,朕心知有些事宜被朕疏忽了,因此,朕接下来宣布之事宜,请诸位爱卿竖起耳朵,好生听清楚!”

说罢,宇文世宏摊开自己精心绘制的“表格”,更加大声的说道:

“适逢战乱连年不断,过往百余年来,战火此起彼伏,我中原大地,隔三差五遭烽火屠戮,致使百姓民不聊生!”

“朕问众爱卿一个问题!”

“百姓于众爱卿而言,当以如何看待?”

此问一出,百官纷纷交头接耳,鉴于宇文世宏过往广开言路,即便听见了不同想法,亦无超脱律法的粗暴对待。

于是百官纷纷献言起来,有的说百姓安居,可使粮仓不亏空,有的说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各种说法众说纷纭,但宇文世宏都觉得没说到点子上。

“早前朕于扬州城,率先尝试将国有之田地,均予百姓,户均得田十亩。”

“为何是十亩,众爱卿可知一二?”宇文世宏再次问道。

闻到西站出来说道:

“回禀皇上,若是农户经营得当,一亩良田可得至少五石粟谷,十亩便是五十石。”

“得当的经营,可使良田一年两产,如此,十亩良田一年便能收成百石粟谷。”

“而一个人,一年仅吃消一石粮食!而富余的粮产,则能散于非务农之人!”

“换而言之,一对夫妻可于一年间收成百石,能以此养活百人!”

“百姓,便是一国富有与否之基本!”

“好!”宇文世宏大声叫好道:

“闻爱卿说的没错!此正是朕想说的!”

“一个农民,可以养活至少五十人!若我泱泱大周一百零八州,仅两州全民务农,亦可确保我大周国数百万百姓的基本温饱!”

“吾等作为一国之中枢,给百姓一个稳定的生存环境乃是第一要务!”

“此前朕设立国务部,导致事无巨细之奏碟,全数拥堵于国务部,既然朕已瞧见弊端,那么整改,便不可拖延!”

“即日起,朕决议废除国务部!”

此言一出,百官戚戚的相互交头接耳。

闻到西更是满脸疑惑:

“皇上,可是臣做错了甚?您要将臣撤职?”

“非也,闻爱卿莫胡思乱想!”宇文世宏笑呵呵的走下龙椅,走到闻到西身旁说道:

“朕废除国务部之同时,亦废除司法部!并打算将两部原本之职能,细分为三!”

“侍御史,拟皇城布告!”

紧接着,宇文世宏宣布正式设立三院、六部、九寺、五监!

三院之中枢院负责出台中央之一切政令,尚书院统领六部,执行政令之落实!

而都察院与两院并立,履行监督职能。

三院受皇帝直接统管!

九寺与五监不受三院管辖,但接受三院下达的具体事务的具体执行。

宇文世宏心知三言两语无法跟百官说清楚,但他们自行琢磨一段时间,就能琢磨清楚如此架构之深意,以及如此一来,三院六部及九寺五监将能将职能覆盖整个大周!

随后的半个多月里,皇城的布告四周,总是围满了交头接耳议论的官臣。

“如此闻所未闻之……皇上为何不直言如何落实?”

暂时没了官职的闻到西,眼看着皇城内乱作一团,他甚至比皇上还着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正的万岁 而另一边,宇文世宏将布告发出去后,连着半个月都如消失在皇宫了似的。

闻到西四处寻找他的身影,试图跟宇文世宏交谈一通,可也是找不见人。

心焦的不行的闻到西,眼看着一百零八州的太守全都涌进皇城来了,更是又急又束手无策。

而没人知道的是,宇文世宏已经一身便衣,独自去了扬州城——

他想看看均田的效果如何。

这日,他特意骑着一头驴子,悠哉的进了扬州城。

律法规定,马是军中才能豢养和使用的,私自养马是杀头大罪,因此民间都以驴子作为交通工具。

有钱人可以用驴子,穷人仍然要靠步行。

收成的时候要用驴子和牛时,还得向当地州府出钱租借,或者以相应的收成之分成,换用驴子和牛。

宇文世宏知道,真正深入地方时,才能看到更多地方治理的弊端。

也不能怪各地州府治理不善,而是……思想的代沟差距太大。

此间,宇文世宏行经州府后,脚步自然的走到早前豪绅们聚居的道德街。

正寻思唐时的坊街式基建,更适合现下的大周时,宇文世宏忽然瞧见早已被抄家的那些豪绅的宅邸门口,围了一大堆百姓。

百姓们满脸都是焦虑的神色,相互叽喳的议论着什么。

疑惑的宇文世宏跳下驴子,悄步走了过去。

“哎哟,怎么还不开门,这怕是真的彻底得罪了!”

“要我说啊,这小皇上就只知道胡来,当时咱就猜到了,什么均田,还每户十亩!”

“拿抢来的田分给咱们!当然没有好果子吃!”

百姓的议论,听的宇文世宏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朕好心均田,怎么到百姓口中,反倒是自己做错了事似的?

“这位叔爷,方言所言,是何意思?”宇文世宏叫住一个大爷,语气平和的问道。

那大爷瞄了宇文世宏一眼,眼神不忿又忧虑的反问道:

“你是外地过来的?哎哟,劝你啊,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这扬州城啊,没活路喽!”

“您具体说说?”宇文世宏耐着性子,又追问一声。

却见那大爷时不时的张望一眼豪绅的宅邸大门,见大门毫无打开的迹象,大爷这才略有不耐的说道:

“早前小皇帝来了趟扬州城,将咱们当地的地主的地都抢走了,然后分给咱们没有地的佃户。”

“这不是好事么?”宇文世宏忍不住插话道。

“好事什么好事!”大爷一声训斥:

“抢来的地!小皇帝前脚抢了就走了,豪绅后脚也能抢回去啊!”

“抢?真的假的?”宇文世宏惊讶,这群豪绅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竟敢在自己离开之后,又顶风作案?

看来还是自己威望不够!宇文世宏顿时满腹气愤。

不过,等三院六部以及九寺五监运作起来了,这些地方恶霸,就有来自皇城的威压来震慑了!

“呵呵,人家当了几十年地主,哪里需要用抢的,咱平头百姓,身上光秃秃的一无所有,空有条穷命,以及自家家人,怕丢的东西,就这么几样。”

“扬州太守早前下令,获均田的农户,春课收成时,要纳粮赋十石!”

“小皇帝根本不知道,扬州这个地方的田多是泥滩,在泥滩上种粟谷?根都要泡烂个七八成!”

“明面上农户得了十亩田确实是好事,其实呢?这十亩里头,有五亩收拾收拾能种就不错了!”

“今年雨多,就算粟谷不种在泥滩里,这雨一多,粟谷的根还是要被泡烂不少,一亩能出三石就不错了!五亩就是十五石!”

“可粮赋一交,咱农户家里头还能剩多少?能剩个五石就是老天爷赏饭吃了!”

“累死累活的种地,到头来才得五石粮食,一石拿来换半年吃的盐之后,连条青菜都吃不上一口!”

闻言,宇文世宏无比震惊,这胆大包天的扬州太守!竟敢擅自向农户征收粮赋?!

“皇上不是说免赋么?那太守怎么可以擅自要你们纳赋?”为了弄清楚内情,宇文世宏再次追问道。

“嗐!”大爷重重一叹气:

“小皇帝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农赋除了上头要的井田赋之外,还有牛租、驴租、农具租、水租,这些租子不交的话,地都没法种。”

“明面上免赋了,那租喃?”

宇文世宏明白了,原来土地改革,还涉及这么多纷杂的层面。

回过神来,那豪绅的宅邸的门仍无打开的迹象,宇文世宏寻思,这些人都被流放了,难道……

难道没处理干净?

“你们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宇文世宏又问道。

大爷自然的回答道:

“自然是来还田的。”

“还田?!怎么能还田!绝不可以!”宇文世宏一下没忍住,直接大喊了出来。

这叫喊,让周围的百姓都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你喊个甚?还不还田,我们农户说了算!”大爷语气十分坚定的说道:

“如今的赋租律法,是以户来征收的,只要我将田还给潘家,几百甚至上千户农户要交的赋租,就只要潘家交一次就行了。”

“咱还按以前当佃户那样,一半粮产归潘家,一半归咱自己,咱少说还能剩下一半的粮食,总比全部粮食都交给州府了强!”

至此,宇文世宏可算明白了,为何土改推行的如此艰难!

原来是律法出了问题!

律法的各项杂租加在一起,理论上农户们能承受,但律法没有考虑到的是天灾、人祸,甚至土地的情况!

这就导致了理论上可得的粮产,也只是理论,实际收成根本不可能达到理论收成!

此时,潘家的宅邸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头被打开。

百姓们纷纷闻声而动,激动的举着地契,叫唤着认错的措辞、甚至自陈当初去拿地也是被逼无奈!

总之就是叫唤着要将地还给潘家。

宇文世宏默默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三观也被这黑暗的世道给切切实实的冲击了一通。

“哼,说的好听,当时你们去拿地契时,不还喊着皇上万岁么?”站在门口的潘文康,反而还是满脸愤怒的那一个:

“再喊万岁啊!我倒要看看对你们这群泥腿子来说!真正的万岁是谁!”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战云再起 “您是万岁!您是万岁!”众百姓满脸讨好的对潘文康巴结道:

“咱们已经知错了,地契还给您,您就行行好,就……”

“呵呵,”却听潘文康一声冷笑:

“甚?彼时你们这群泥腿子,说分走就分走,现在怎的,说还回来,咱潘家就要那么听话的乖乖收下?”

“当我潘家好欺负?”

“哼!”

“地契你们拿回去吧!我潘家不稀罕!”

潘文康竟将众百姓一顿冷嘲热讽的奚落后,转身就嘭的把门给关上了。

就像真的丝毫不打算要回地契似的?

此时,宇文世宏已然回过味儿来,欲擒故纵。

好你们这群作恶多端的恶霸!

不仅作恶多端不自知,反而竟还是最理直气壮的那一个?

宇文世宏已经知道,这事不周全处理,还将有后患。

他隐忍着暂时不现场发作,在扬州城内的简陋客栈过了一夜,次日一大早,他又守在了潘家门口。

今日,潘家门口围着的百姓,比昨日还多上许多,百姓们都急坏了。

经昨日那记闭门羹之后,担心收成要全部拿来纳赋的百姓,脸上的神情亦是更加焦虑。

就在百姓议论或许真的还契无望、甚至已议论了许久之时,潘家的大门,这才悠悠打开。

潘富手里捧着一个小茶壶,对着壶嘴悠哉悠哉的喝着茶。

“潘老爷!您可算开门了!您行行好!就……”

“诶,别急,此事可记不得,”潘富大手一扬,百姓果然像被驯服的绵羊似的缄默起来,竖起耳朵静等潘富慢慢悠悠的说话:

“这地契是皇上亲自收走的,我又怎敢擅自给收回来?”

此时,一个稍微年轻点儿的壮汉眼珠子快速一转,他赶忙凑过来,巴结着说道:

“不是您收回来,是咱自愿卖给您的!”

“啊对对对!是咱们自愿卖给您的!”

“卖?我可不买,”潘富吊人胃口的继续慢悠悠昂着脑袋道:

“咱潘家呀,已经转业做别的营生了,地已经看不上啦,而你们这群粗鄙的泥腿子,爱干啥干啥去,别堵在咱家门口吵闹。”

百姓们见状,纷纷又激动起来,各种巴结求情,几乎是要把地强塞到潘富手里似的,而潘富就是不收。

宇文世宏在远处默默的看着,他已经看出来了,潘富这是在等——

等着听到他想听到的话。

以往佃户跟地主之间,粮食大概是对半分成,用农具和牛驴的话,那么就是六四分成,也就是百姓四成、地主六成。

而税赋,就由地主家按一户的户头来交。

按户纳赋的弊端就在这了——

地主家不管有多少亩地,哪怕是万亩、十万亩,也只需要交一户的。

若这万亩地均属于百户,那么就要交百户的税赋。

空子就是这么被这些地主给钻去的!

而本该交到国库的公粮,也被这些地主给囤到了自己的粮库!

不过宇文世宏并没有把怒火全投向地主,他更知道,是律法出了问题!

“潘老爷,往年给您家做佃户,都是对半分成,若您乐意将地契拿回去,咱愿意六四分成!您六!小的四!”

终于有人把话说到点子上了,但周围的百姓都惊讶起来。

有这么一个带头人这样一说,他们不就也得跟着接受这规矩?

“我也乐意这样!”

短短一小会儿,就有考量到哪怕六四分、也比直接按户纳赋多剩下些粮食的人开腔附和那人的提议。

而潘富仍悠哉的对着茶壶嘴喝着茶水,等喧哗越来越吵闹时,他才摆摆手说道:

“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潘老爷您就大人有大量!将地契收回去吧!”那几个青壮急急道。

“诶,”此时,潘富摆摆手说道:

“哪里好了,我才拿个六?这叫我潘家多吃亏啊,少说也得三七。”

“听说太守府要收你们多少来着?划算划算,你们自己应付太守府的话,要纳出去的税赋已经超过七成了。”

“而我只收三成,是不是比太守府讲道理多了?”

远处的宇文世宏,已经被这潘富给气笑了,好你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主豪绅!

当时没直接将你处死,简直是我最不该有的仁慈!

“行的,潘老爷,您说了算。”

被勒着脖子喘不过气来的百姓,眼看着没有别的选择可选,再如何消磨唾沫星子讲道理、讨好,都没有用。

渐渐的,已有不少百姓应下了这屈辱的条件,然后垂着垂头丧气的脑袋,递出地契之后,又失落又松一口气的离开潘家宅邸门口。

这一天,宇文世宏经历了魔幻的一天。

难怪王莽没有好下场,看来乱世用重典,也不能用的太鲁莽。

不然后果,总会如此的出人意料。

回到皇城时,皇宫里不知缘何乱成了一团。

闻到西守候在皇宫门口,瞧见宇文世宏终于回来了,他急急冲了过去:

“大事不妙!皇上!齐国突然布兵十万于太原郡!若其向西行军至临郡,则大有进犯我大周之意!”

“?!”宇文世宏大感意外,这个时候,齐国不是应该偃旗息鼓才对?

怎么忽然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进犯疆域超齐国两倍的我大周?

“您这半个月去哪了啊?朝中因改制一事一团乱麻,而齐国定是嗅到了风声,才敢如此妄动的!”

一向沉稳淡定的闻到西,此刻的语气都急促了起来,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额头都冒出了一层热汗:

“太原郡可非能轻视之地,其周边群山环伺,因此易守难攻,臣猜测齐国此举,大有刺探或牵制之意,皇上定要好生思量再做决策才是。”

闻到西的言外之意,在于提醒宇文世宏,不要再做出突然改制导致中枢运作几乎瘫痪的决策了,其影响可是十分深远。

宇文世宏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走,去宣政殿文房,且先看看舆图再议。”

而闻到西话音中的几个关键词,让宇文世宏内心起了另一种想法——

风声?

难道我朝中,有内鬼?

宇文世宏还记得此时还没有类似特务类的制度,唐时才出现了暗桩。

莫非……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什么女德! “皇叔呢?”

许久未与宇文浩谋面了,自此前的一系列征战结束之后,宇文浩镇守了一段时间皇城,便渐渐的没了消息。

若不刻意去过问,宇文世宏都快忘了曾经手握实权的摄政王宇文浩。

闻到西想也没想就摇摇头道:

“臣不曾与王爷谋面过。”

其实过问宇文浩,是因为宇文世宏知道,这世道想谋反,真的太容易了,哪怕古语有言,十恶不赦、谋反乃十恶之首。

但也免不了有些贪图权势之人,在自认为成熟的时机突然出手夺权。

况且宇文氏于中原大地开枝散叶已百余年,已亡的两魏郡主亦是宇文氏,基因里就流淌着着武装谋朝篡位的本能。

突然而来的内忧外患,虽然恼人,但这其实正是宇文世宏想要的——

不乱,又怎让牛鬼蛇神,暴露自身!

譬如扬州那些胆大包天的地主豪绅!

譬如这不知死活的齐国!

以及现在正躲在暗中,与齐国里应外合的叛徒!

宣政殿内,长孙洪接到闻到西派过去传唤的宫侍后,便匆匆赶了过来。

不多时,内殿的文房内,又来了几个人——

九阳军统帅梁栋,奔波于扬州与雍州的高长恭……

看着眼前的几人,宇文世宏闭上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自己手底下,果然武将更多,需要有运筹帷幄能耐的文官时,能算上一号的也就闻到西一个。

高长恭属于文武全才,勉强算半号。

再一环顾,从头到尾伺候在自己身边的魏忠,唔,也算一个!

虽然他只是个老奴才!

有太多烂到了骨子里的弊端,不全数肃清的话,即便自己手握所向无敌的火铳,也难还北周一百零八州一片太平!

历史知识告诉宇文世宏,南朝的陈国之所以被隋灭亡,用的最狠但却最简单的招数,就是恶意破坏陈国的农业,导致陈国粮草积蓄严重亏损,直至不堪一击而亡。

跟现在他所面临的局面,简直一模一样!

如今,不管宇文世宏做出怎样的决策,都是开天辟地、前无古人的,行事必须慎之又慎,该粗暴的粗暴!

该细心的必须细心!

“早前朕已说过,设立中枢院、尚书院、都察院!”

“中枢院乃我大周的军事中枢,统管各地府兵、禁卫军、侍卫军!”

“长孙洪、高长恭、梁栋,尔三人听令,即日起,三位就任中枢院院事!”

“长孙洪事中枢院、左院院事!替朕主掌一百零八州之府兵整革!将府兵以及地方守城军,整合为挂州名之地方番军,暂行府兵制!每州增减至两千军力!全国一百零八州,合共二十一万六千名番军!”

“高长恭事中枢院、中院院事,为朕将禁卫军整合改制为中央禁军!人数增减至十万!”

“梁栋事中枢院、右院院事!为朕将侍卫军整合改制为国都卫军,人数增减至两万!”

此言一出,众人又齐刷刷的开始拍脑门儿,外头的政务事宜还一团乱麻,宇文世宏不处理就算了。

又开始折腾军务!

“皇上!当务之急的齐国的刺探如何应付!此时怎能如此再次自乱!万一齐国闻讯之后来个突袭!我大周毫无布防!岂不是任由他齐国直捣黄龙了!”长孙洪急切的叫喊起来。

“稍安勿躁,”宇文世宏眉宇坚毅的说道:

“既然是刺探,齐国定不敢冒然出击,于朕而言,第一要务便是方才与尔等所言的,听清楚了没有?”

毕竟龙颜不可冲犯,三人焦虑的又说道了一通,见宇文世宏丝毫不动摇自己的决议,他们也只能接受了。

“不论是地方番军,还是中央禁军,主簿及以上之文事军吏,皆以扬州科考为选拔标准!”

“若遇良才,不限出身及任何忌讳,皆可遣来国都与朕觐见!”

宇文世宏将中枢院事务一通交托后,他还有别的事要办,也不理会众人还在为齐国的举动而焦虑,便快步离开了宣政殿。

“皇上,缘何脚步匆匆,也不来后宫见见妾身。”

刚走出宣政殿没几步,杨芊雪的美妙嗓音,便从不远处传来。

宇文世宏近来忙碌于内政,几乎把女人都给忘到了后脑勺去,此番瞧见杨芊雪曼妙着碎步走来,宇文世宏莫名身子都轻快了些。

“朕近来几番出入扬州城,瞧见了不少弊端,忙于整治弊端,一时忘了去见见爱妻……”

说话间,杨芊雪已经走到宇文世宏身旁,宇文世宏一抬手,就将身姿俏妙的杨芊雪揽紧臂弯里。

“原来是忙于大事,”杨芊雪颇欣慰似的说道:

“可有需要妾身的地方?”

宇文世宏正想摇头表示没有,免得劳累到爱妻,转念——

现在人才不够,不就是因为……

当官的,都是男人么?有能力的女人也很多的呀!

作为现代人,他本就没有男权思想,是人才就人尽其才!

“爱妻可认识些才女?”想到这,再一想自己的九寺五监需要的人才还没个着落,宇文世宏眼睛都发亮了。

“才女?”这俩字,让杨芊雪意味不明的变了变脸色,虽然笑意仍挂在脸上:

“皇上要的可是才貌双全的才女?”

宇文世宏一下就听出来了酸味的挑逗,他无奈笑着摇摇头:

“相貌如何倒无关紧要,有才即可,可有相识的?”

“朕决议改制中枢之官职架构,以三院六部九寺五监治国!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

“若爱妻有贤良荐举,那可真是帮为夫一个大忙了!”

一听原来是要……

反倒是杨芊雪满脸为难起来:

“自古以来,女人染指政务便是莫大的忌讳,皇上您……”

“难道您在怀疑妾身身旁有不法之人,因此要……”

宇文世宏直接一脸错愕,说什么呢!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宇文世宏也理解了杨芊雪的顾虑。

她会猜想自己这是在排查,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几千年来的女德封建思想,禁锢着女人可做之事的范围。

而今自己打破这禁锢,反倒还令人胆战心惊,生怕是个局。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夫妻同心 “爱妻,旁人以为朕在琢磨甚坏心思,朕倒能理解,毕竟君臣有别,作为臣子的,总要多番揣测君心,方能自保,免得一着不慎就丢了小命。”

“可朕对爱妻,当真是毫无心思可言,就是想要人才罢了。”

说着,宇文世宏将九寺五监的设想,跟杨芊雪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通:

“九寺是指大理寺、卫尉寺、库藏寺、司农寺、宗正寺、太常寺、典客寺、太仆寺。”

“大理寺是我大周国的最高案件审查处,各地若有复杂案件或要案,以及涉及弃市(死刑)的案件,皆要发到大理寺来处置,直至结案。”

“另外大理寺还要负责于全国一百零八州,下设大理署,作为地方的案件审查处,以为百姓主持公道!”

“如此一来,总比事无巨细全由地方太守府来处置的强,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太守府若大权在握,极其容易只手遮天!这是扬州城给朕的教训!”

“司农寺便是统筹全国各地农事及税赋的机构,于各地下设司农署,农户的纳赋、牛驴农具的租用等等,全由司农署掌管,如此一来,太守府又少了一层可只手遮天之处!”

“卫尉寺负责整个国都的秩序掌管,若国都有建造建筑等需要,也将由卫尉寺负责!”

“库藏寺主管钱、粮等的库藏!”

“宗正寺管理全国各地的道教、佛教等等,以及相关百姓的谱牒、道籍等。”

“太常寺主掌宗庙活动等等。”

“典客寺负责以相应礼仪,招待进宫而来的来宾。”

“太仆寺负责仆从皇宫内一切仆需,包括车马杂物等等。”

“五监则是国子监、军器监、筑铸监、水务监、府事监。”

“国子监负责于全国各地开设学府,使朕的子民可就近获得学识!”

“军器监负责打造军器!”

“筑铸监……若朕需要打造金银器,又或百官的官袍,以及朕的宫廷的建造,皆由筑铸监承造!”

“水务监则治理各地水患、干旱等,各地若有桥梁、河堤、舟船等需要,亦由水务监负责执行!”

“府事监则监管或建造各地官府等发府邸,国都的府邸亦由府事监建造、管理。”

宇文世宏一口气将自己的设想,事无巨细的跟杨芊雪说道了一通,听的杨芊雪一愣一愣的。

杨芊雪心想,这不得写下来,容她好生琢磨琢磨,方能想个透彻?

毕竟方才宇文世宏所言,几乎全是她闻所未闻的!

“啊!”此时,宇文世宏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还有市舶监!若往后,朕的大周拥有了海岸线!朕还要在海边大造商船,跟大海另一边的人通商!”

“不过此事可延后再议,朕暂时不想对外开战,朕希望朕的子民,能先过上富足的生活,其他的皆可延后再议。”

扬州城那颠倒黑白的一幕,着实刺痛了宇文世宏的心。

所以他更急于改制内政!如此方能由上而下!彻底改变那颠倒黑白的现状!

“噗嗤,”此时,杨芊雪忽然噗嗤的笑出了声:

“妾身只是跟皇上讲讲趣话,您竟解释这么多呢。”

说话间,杨芊雪像是忍不住笑意似的,忍不住的噗嗤噗嗤直笑。

笑容里还带有满满的幸福感,因为宇文世宏解释这么多,分明就是很将自己放在心里。

她对此感到很窝心。

“笑甚嘛。”宇文世宏抬手,挠了挠脑壳,着实没看懂她的笑意是缘何而出。

杨芊雪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方才宇文世宏所言,她听的真切又仔细,虽然并不能全部了解,但也明白了个大概。

本来女德要求她不可开腔多问,但宇文世宏事无巨细的跟自己讲了这么多,让杨芊雪觉得,宇文世宏似乎并不在意女德,反而更希望有个人能跟自己坦诚又细致的聊一聊:

“皇上,臣妾斗胆一问……您又设三院,是为何深意?”

一听杨芊雪如此问询,宇文世宏更来劲儿了:

“三院是为中枢院、尚书院、都察院!”

“中枢院是掌管全国军事的地方,地方番军、中央禁军、国都卫军,各由左院、中院、右院统筹!”

“三位院事虽无丞相之名,实则为左丞、中丞、右丞!”

“尚书院是制定律法及政令之院,同时统领六部,以六部向各地下达落实。”

“都察院由朕直领,领朕亲授之尚方宝剑,无论官职高低,胆敢目无王法者,可先斩后奏,以此督查大小官臣,使之不敢胡作非为!”

杨芊雪颇后知后觉的被宇文世宏的文韬给惊到了,慢慢消化掉宇文世宏的设想之后!

她竟然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唯一感到不妥的地方就是……

如此彻底的改制,没那么容易!

但不妨碍杨芊雪觉得,若此制可落实,大周国定能掀开崭新的一页!

“皇上您……您的才干,堪称惊为天人!”杨芊雪忍不住的膜拜道:

“过去这些天来,久久无从于宫中瞧见皇上,本还以为皇上您是去哪儿寻问花柳了,没想到皇上一直在忙碌家国大事,是臣妾肤浅了。”

听到杨芊雪的恭维,宇文世宏无奈一笑,这些本该与大臣一道讨论的事,没想到却只跟皇后细细探讨了一通。

果然外人不如枕边人贴心!

“爱妻……”

“皇上!国子监!”

宇文世宏那不老实的手刚要搭上杨芊雪的杨柳细腰,杨芊雪就欣喜般开腔打断了宇文世宏的不老实:

“臣妾听罢皇上对国子监的设想!臣妾深以为意!深有亲自一试的兴趣!”

“不如交给臣妾来做?”一时兴奋的杨芊雪,全然将女德抛之脑后。

杨芊雪回想自己幼年时,因着是女儿身,便与笔墨纸砚彻底无缘。

若是可以,她真的很希望,别的女童的幼年。

跟自己不一样!

“不行。”殊料宇文世宏一开腔就是拒绝。

杨芊雪闻声失落之时,宇文世宏才又说道:

“应当一步步来,若爱妻当真有意事从国子监监司,待朕先行落实了筑铸监之后,爱妻便可履职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皇叔失踪了? 原来不是拒绝,而是应当有个先后顺序!

杨芊雪刚冷下来的心,又恢复了方才的热忱!

不过:

“为何要先落实筑铸监?”

宇文世宏耐着性子微笑解释道:

“不仅要先落实筑铸监,司农寺、大理寺,亦要先行落实。”

“过往这些时日,朕几番来往扬州,发现百姓用的钱,杂乱无章,有的在用古铜钱,有的在用五铢钱,甚至还有拿布匹换物的,以物换物更是常见。”

“朕眼皮子底下的百姓,日子都过得贫苦如斯,仅仅务农和温饱,便耗尽了百姓的精气神,哪还有精力再去想读书习字。”

“若能先行落实筑铸监,使钱币统一,再落实司农寺,由司农寺按照新律法来掌管全国农事,待百姓收成之时,亦由司农寺统一向农户收购粮产。”

“司农寺再于各地开设粮肆,将收购而来的粮谷,以稳定的价格出售,如此一来,农户的收入可获得保障,全国的粮价亦可由中央来控制,只要国库的存粮足够,就能完全避免因战乱或天灾等导致的粮价暴涨,民心也能像稳定的粮价一样安稳。”

“总之,钱须先行!”

严谨的陈述,让杨芊雪再次对宇文世宏满心膜拜。

杨芊雪以前从来没发现过,原来自己有那么多可以去做的事情!

而且每一件都如此的有意义!如此的救济苍生!

“对了,近来是否有瞧见皇叔?”

宇文世宏隐隐感觉有些奇怪,明明安排宇文浩领军戍守皇城了。

自己这几个月来总是往外跑,都把皇叔给忘到了后脑勺。

此时北齐忽然有刺探的动静,而皇叔又莫名没了踪影,也不能怪自己多想。

毕竟当年,皇叔可是摄政王,手里握的是皇帝的实权。

“似乎是两个月前,遇见过皇叔,皇叔说回族地走走,还把小郡王也带着去了。”杨芊雪说道。

“族地?”

宇文世宏知道,自己祖上是鲜卑族,不过那都是将近二百年前的事了。

惯例上,祭祖只祭三代,在皇城的皇陵山祭拜即可。

为何要回族地?

宇文世宏一边思索,一边伸手拉着杨芊雪往自己务公的内殿走。

摊开大周舆图,宇文世宏一眼就锁定了名叫“代郡”的地方。

警铃在宇文世宏内心骤然响起——

此时的代郡,恰恰在齐国的疆域之内。

是自己想多了?

还是皇叔有所暗示?

一时间,不管哪个猜测,都无法给宇文世宏一丝底气。

最坏的情况是齐国与皇叔暗通款曲,他实际上还是惦记权势的!

好一点的情况就是……

因自己疏忽、心思更加在地方时,齐国安排在我周国的内鬼暗中通风报信,然后一通计谋后,设计将皇叔作为质子骗去了齐国。

因为就算是祭祖,也不是皇叔带着子嗣前去宿敌齐国的理由!

思来想去,胡思乱想不如实地瞧一瞧。

宇文世宏来到皇叔原本下榻的宫殿,发现里头一点变化都没有。

回想,原身也不知道宇文浩在外面是否有私人府邸。

“雪儿,帮朕个忙,快快去查查皇叔在外是否有私人府邸,若查探到了,即刻查探是否有疑点!”

说罢,宇文世宏又想到了些什么,皱着眉头便快步离开了内殿。

因此时期并无类似特务之类的制度,就算有内鬼,也只能获得聊胜于无的丝丝情报。

比如军力如何等等,情报基本全集中于军力和将领名册上。

对国力的打探,可以说一个前例都没有。

宇文世宏只知周国比齐国大两倍,这是舆图上就能看出来的。

而综合国力,如在任的官臣有多贤良,国库的余粮余钱等等具体如何,都是未知。

宇文世宏并不担心齐国有胆子进犯周国,火铳的威力,齐国见识过了,因此他有底气认定,齐国不敢轻举妄动。

若真有内鬼……

是夜,宇文世宏以一身灰色布衣,秘密于城郊召见一样是一身便衣的高长恭。

说来,高长恭姓高,高是齐国的国姓,在任的齐国国君名叫高纬。

历史书给高纬的评价是昏庸好色。

若非高纬昏庸好色、各种逼死贤良,高长恭也不会投入自己麾下。

若高长恭未投奔自己,他早就被昏庸的高纬杀害了。

齐国也是亡在了高纬手里。

“皇上,行军忌讳敌对双方互为亲信,若皇上有所顾虑,将臣调离中院,臣愿接受皇命。”

宇文世宏久久不开腔,早已腹诽许久的高长恭率先开腔打破了沉默。

闻声,宇文世宏摆摆手说道:

“令你事中枢院中院,主掌中央禁军,足以表明朕对爱卿的惜才之意!”

“若朕不信任爱卿,事关重大的中央禁军,朕又怎可能交托予尔主掌!”

闻声,高长恭因感激,身子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谢皇上器重!臣定当鞠躬尽瘁!”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宇文世宏轻巧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

“比起行军作战,朕深知爱卿更擅长谋略。”

“今日秘密召见,是想听听爱卿是如何看待北齐举动的。”

说话间,宇文世宏将宇文浩神秘失踪一事也娓娓道来。

随后又将扬州城一事,以及关于三院六部九寺五监的设想,也毫无保留的又陈述了一通。

“总之,扬州城一事,深深刺痛了朕的心,朕不想让我大周国境内任何一处地方被战火屠戮。”

“暂时也不想耗费钱财于征战之上,非朕怯战,而是想先安内,使百姓过上稳定富足的日子。”

听罢宇文世宏的心思,高长恭万分敬佩宇文世宏的心怀百姓。

从古至今,多少帝王眼中只有权柄而全无百姓!

能遇到宇文世宏这样心怀百姓的君王,高长恭怎么可能不激动。

虽然他急于改制一事,导致皇宫内一片乱麻。

但了解过宇文世宏心意后,他反而不再责怪宇文世宏的决策鲁莽,而是深深的理解了他的心急。

另外,宇文世宏如此坦诚布公的对自己自陈想法,这也是莫大的信任!

至此,本来高这个姓一直是悬在高长恭头顶的要命利剑。

此刻那份不安,亦被宇文世宏的完全信任而拍散!

“既然皇上言明了不想开战!”

“臣倒有一提议!”

第一百一十六章 贤内助 “是吗?爱卿快说来听听。”宇文世宏微笑说道。

高长恭一边思考,一边回顾自己对齐国的了解,一边慢慢说道:

“齐国自高纬继位以来,因其忌惮皇室宗亲、有为官臣和将领,以借口杀害了至少百余人。”

“齐国朝中,能叫臣称道一声‘人才’者,已然说不出两三个了,大多都是明哲保身的巴结之徒。”

“可即便如此,再加上我大周拥有所向披靡的火铳,亦不可轻敌,因为齐国,光是在册的户籍百姓,便有两千万人,而逃户更是不知几多。”

闻声,宇文世宏心头咯噔一声,这么多百姓?

我大周所有百姓加起来,也才不到一千万!

果然先跟高长恭聊聊没有错!

周国面积大没错,但没有人的话,面积再大也没用。

“之前高纬上位时,宣布了大赦天下,言外之意就是,对普通百姓来说,赋租和欠税全免,如此能使国内的农收更兴旺,若不遇上灾年的话。”

“总之,一战的实力,是有的,臣推论,若齐国出兵十万,哪怕我周国出的是火铳军,也当出至少五万,毕竟临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而若齐国从临郡西来进攻我周国的银州,那将是一片坦途,银州必丢不可,因为长城位于银州西北境,若丢了银州,届时只能借长城天险抵御已占领银州的齐军。”

“陷入拉锯的话,确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战却为上策。”

高长恭一通讲解利害,宇文世宏心知,在银州的布兵不可掉以轻心。

但宇文世宏更知道!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高将军听令,密诏。”宇文世宏思考了一会儿后,冷静开腔道。

闻声,高长恭双膝跪地,静等宣话。

“天子诏,制曰:我周国偃旗息鼓之时,齐国竟仍亡我之心不死,朕特授高长恭将军虎符一对,领火铳军五万,布兵保德郡!若齐国有侵略我银州之迹象,周将军即刻领兵出击!一路向东,突袭广安郡、朔州、繁寺郡、灵丘郡!夺下本属北齐之三段长城!”

“朕倒要瞧瞧,对齐国来说,是区区一个银州重要,还是这三郡一州重要!”

高长恭听罢,暗自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宇文世宏这是在反刺探!

若齐国当真敢妄动出击,齐国的北边,将失去四座固守城池!

若此突袭一路大捷,那么完全可以以长城为界,将齐国长城以北的偌大版图,以长城为切割!势如破竹的拿下!

此举十分惊艳,虽然冒险,可又莫名的刺激!

拿下长城!就等于将齐国以北切割掉两成!

“哎。”

高长恭对宇文世宏的谋略感到十分惊艳之时,宇文世宏却忽然叹了口气。

不明所以的高长恭,睁着疑惑的双眼看着宇文世宏。

“你可有远亲在我周国境内?”宇文世宏冷不丁的问道。

高长恭想了想,早前一道投诚的同僚,算是宇文世宏想要的人吧?

于是他点点头。

“安排两三个你的远亲,将朕方才所言,透露给齐国。”

“???”

闻声,高长恭直接惊呆了:

“皇上,如此大胆又惊为天人的谋略!您为何……”

“你忘了朕下旨之前说的话了吗?”

高长恭这才恍然又想起宇文世宏所言的一切。

忽然,他懂了。

虽然可惜如此高明的战略无法施展。

但是!

作为威慑!

此谋略更是不费一兵一卒!甚至比真实出征有着更加惊为天人的效果!

“皇上英明!”

宇文世宏轻笑:

“那么,真正的旨意,请爱卿接旨。”

对宇文世宏无比膜拜的高长恭,再次恭敬跪下,静候宣话。

“天子诏,制曰:高将军,请即刻组织百名暗桩,以此危机时刻为掩护,潜入齐国境内,道明我周国正实施均田制,无论农户、逃户,入境即刻赐籍获均田,此事为长久之计,请务必妥善安排一行暗桩之吃喝用度,直至……”

宇文世宏也不知直至何时为好,话音顿于此处之际,高长恭拱手郑重道:

“臣接旨!”

……

几日后,皇宫仍然一片大乱着,事从各种官职的朝臣们,手里捧着一大堆待奏的事牒,但却不知如何处置。

可不知不觉中,混乱却渐渐有序起来。

宣政殿内,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官臣,叽喳的声音仍然很响,但至少看起来没之前那么乱了。

宇文世宏偶然路过之时,瞧见本故意保持的混乱,眼下却有序起来,他只得调转脚步朝宣政殿走去。

绕过百官,宇文世宏瞧见宣政殿里头,杨芊雪一身皇后的冕服坐在殿下的一侧。

进来的官臣纷纷将事牒堆放到她面前。

只见杨芊雪稍微翻阅一下,便将事牒分类似的摆放到一旁,不知不觉,殿内的人就少了一些。

而议论声则是因为……

居然是皇后在处理事牒。

这不仅与以往的惯例大不相同,甚至还冲犯了女子不可参政的禁忌。

“皇后娘娘,若是叫皇上瞧见了心起忌讳,当如何是好啊。”

一向跟着宇文世宏的魏忠,此刻围绕在杨芊雪身旁,时不时叽叽喳喳的提醒一声,脸上的焦虑都快焦出油来。

杨芊雪轻笑,似乎丝毫没将魏忠的话音听进耳朵里:

“我就是好奇一件事而已。”

“若按皇上所设想的那样进行改制,百官的事牒是否能十成十的全有落实之处。”

“如今一看,果然如此,皇上果真英明!”

一开腔夸赞,杨芊雪都有些话多起来,恰好长孙洪也来递事牒,事牒大概内容是关于各地府兵的兵籍、农具、军服等等,杂七杂八的需要都有。

看到这,杨芊雪开心的直接叫长孙洪入座,并开腔说道:

“按照皇上的设想,府兵务农时需要的农具、作战时需要的军服,完全可以交由筑铸监直接制造呢!不可谓之不高效!”

“皇上果真是太英明有为了!”

偷偷旁听到这,男主也忍不住的走上前去,微笑着说道:

“朕的皇后可真贴心,都主动来替朕分忧解难了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背后告状? “皇上万岁!”

宇文世宏突然在宣政殿出现,让本就担忧宇文世宏会对皇后心起忌惮的魏忠惊的赶忙跪地大呼万岁:

“是奴才……”

“诶,瞧你吓的,”宇文世宏不等魏忠说完想说的话,就明白了他是在杨芊雪,生怕杨芊雪因为擅自干政而被自己忌惮,这老奴倒是当真忠诚:

“皇后为朕分忧解难,是朕允许的。”

“从今往后,诸位爱卿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喽,皇后将随朕一道上早朝,包括议政一事,皇后也将亲身参与!”

此言一出,百官不禁戚戚出声,有甚者更是嘀咕出了声:

“这可不合传统,有道是杨芊雪内宇文世宏外,即便皇后贵为国母,亦当以主持后宫为重,怎能走上幕前来,甚至还参政呢?”

说话的是雍州主簿唐锡,平日职责之所在,便是载册国都雍州事无巨细的各类事务。

许是历经了颇多刻板规矩,致使其一开腔,便是各种禁忌方面上的直言不讳。

这话让杨芊雪有些不快,若是可以,她自也想做成一些大事,而非整日游手好闲于深宫。

“作为皇后,为皇上排忧解难,也是本分罢了。”

杨芊雪并不想说太多,因为她也知道,说再多也没用,这些死板的朝臣,总是拿迂腐的那一套来说这说那。

说多了也是自找不痛快。

宇文世宏正想要宣布自己的话不会收回,杨芊雪却倏然起身,脸色不快的快步走了。

而眼前,待杨芊雪一离开,百官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继续着刚才的一切。

宇文世宏心头不禁升起一些无奈。

他看向主簿唐锡,心情有些复杂。

如今自己任用的这群朝臣,说有用吧,也挺有用的。

说没用吧,这不眼前还乱糟糟着,却还因为皇后是女人,就不许皇后插手。

真是……

“等着吧,朕定要改变眼前这一切。”宇文世宏喃喃一声,便快步沿着杨芊雪离去的方向走去。

本想与杨芊雪再商议商议九寺五监当如何落实,熟料宇文世宏在皇宫转了一大圈,也没瞧见杨芊雪的身影,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

……

国都,雍州城内,杨芊雪在一栋酒楼里,大摆宴席,身旁只跟着个魏忠。

魏忠不知她要做甚,时不时的擦一把额头上的汗。

“殿下,越是贵为皇后,就越应……”

“好了,”杨芊雪打断道:

“若你觉得本宫做的不妥,大可去告知皇上,而非在本宫耳旁戚戚个不停。”

此时,包厢的门被从外头推开,一群妙龄女子瞧见杨芊雪,纷纷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莹莹,其他姐妹可是也来了?”

张莹,杨芊雪幼时一道上私学的同窗,自打她进宫之后,便与张莹没了联络,如今再见,两人不免都有些激动开心。

“自然是来了,殿下已贵为国母,一众同窗早就想见却奈何无可得见呢。”

张莹说话间,朝门口处挥了挥手,十几个女子便在张莹的招呼下,纷纷行礼着走进来包厢。

杨芊雪叫大家入座,顺便把魏忠给赶出去了。

招呼许久不见的同窗们吃喝三巡后,杨芊雪才底气十足的说道:

“今日召见诸位昔日同窗,是有一事想与大家说道说道。”

说着话间,杨芊雪就将九寺五监的事,跟她们转述了一通,随后又补充道:

“难得皇上信任本宫,本宫想为皇上办妥此事。”

杨芊雪神采奕奕的自信着脸庞,却未察四周的十余名女子,早已因讶异而变了脸色。

“九寺五监……从前从未听闻过,而且……”

“若皇上当真要设立九寺五监,也不当由我等女子……”

议论渐渐四起,此时,一个讶异到甚至惊吓的女子,当即就站起身来,满脸为难的连连鞠躬致歉道:

“殿下恕罪,小女子无德无能,许无法为殿下排忧解难!小女子告退!”

“小女子告退!”

一个人提出要走,瞬间就有好几个也跟着跑了。

杨芊雪错愕之时,张莹也满脸为难的站起身来,她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说道:

“殿下,不瞒您说,女子干政乃是禁内最大的忌讳,民女再如何胆大,亦不敢……”

“民女告退!”

杨芊雪终于知道,自己想做到些什么,难度有多大。

正心灰意冷的当下,杨芊雪恍然瞧见,顿作鸟兽散的筵席旁,还有一女子未走。

此女名谓卢云秀,杨芊雪对她隐约还有些印象,她是多年前谁的伴读来着。

想不起来了。

卢云秀之所以还没走,是因为她在思考。

卢家家道中落已几十年了,她自幼便是连温饱都难完全满足。

若非祖上有些人脉,她连作伴读的机会都没有。

恰好家中年幼的阿弟生了重病需要很多钱,听闻皇后邀约昔日同窗参筵,她也硬着头皮来了。

结果一来就听到这么令人错愕的消息。

本来她也差点被吓跑了,但转念一想,自家正缺钱。

若……

若将皇后意图干政、甚至颠覆朝纲一事,暗中知会皇上,或许能……

换些赏钱?

尽管她胆子不大,但贫寒的家境已然是最大的绝境,搏一搏的心思,越来越坚定。

“云秀,你……”

“实在对不住!皇后殿下!民女一时因惊讶而失神这才……民女告退!”

卢云秀匆匆起身,仓惶的跑了。

杨芊雪还以为自己能留下一个人呢,看着空落落的桌子,她只剩叹气的份儿。

……

皇宫北门门口,卢云秀犹犹豫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捏着多年前伴读时获发的通行牌,经卫军过目后,她顺利进了皇宫。

恰逢宇文世宏在后花园托腮无语之时,一边思索跟谁透露风声方能获得赏钱、一边四处找寻可信之人的卢云秀,恰好瞧见了小皇帝。

很早之前,她见过小皇帝几面,如今小皇帝早就长大了,但她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拜见皇上!”

担心胡思乱想太多会劝退自己,卢云秀甚也不想就直接扑跪在宇文世宏面前。

还把宇文世宏给吓了一跳。

“你……”

“禀告皇上!皇后她想谋反!民女就是人证!”

第一百一十八章 墙头草 宇文世宏一听这话,差点就笑出了声。

谁谋反都有可能,皇后怎么可能?

想到这,宇文世宏对眼前这个模样虽然还不错、但越看越能看出面相里透露着心机的女人,宇文世宏不动声色,佯装疑惑道:

“污蔑国母谋反,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说话可要想清楚了!否则后果,可非你独自能担得起的!”

威慑的话音一出,卢云秀身子都被吓的瑟瑟发抖。

但自家本就处在因没钱而家破人亡的绝路上,早死晚死都是死,何不搏一搏!

于是她硬着头皮,将杨芊雪在外头秘密设筵、邀请一众民女、试图怂恿民女与皇后一道干涉政务一事,事无巨细的全说道了一通。

“民女绝不敢胡言乱语!字字句句皆为真实,决无一个字虚构!”卢云秀义正言辞的说道。

听到这,宇文世宏不仅没对杨芊雪起任何狐疑,反而对眼前这个面相就写着心机的女人深恶痛绝!

“来人呐!”

宇文世宏的声音一落,即刻有两名卫军匆匆走过来!

“将此胆大包天!胆敢污蔑皇后之人捉拿!关押天牢!”

一听这话,卢云秀直接吓傻了。

天牢可是死牢,进去了哪还有出来的机会?

她惊吓的赶忙大喊饶命:

“皇上饶命啊!民女所言!字字句句都是真的!民女冤枉!”

“你以为你如此颠倒黑白、朝皇后身上泼脏水!朕就会如你所愿!赐皇后谋反之罪?荒谬!”

宇文世宏懒得听她多说任何废话,不耐烦的摆摆手,让卫军赶紧拖走。

恐惧中的卢云秀,这才意识到自己可是真蠢!

就算皇后真的有意谋反,自己怎么可以妄想着自己随便几句话,就让皇后真的被以谋反处死?

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后,卢云秀整个心如死灰。

她被卫军粗鲁拖离之时,又鬼哭狼嚎的叫喊道:

“皇上饶命!民女本无污蔑皇后之意!求您饶了民女吧!”

“民女家道中落!家中还有重病的阿弟!本是以为通风报信可换取些赏钱为阿弟治病!”

“真的决无害人的心思!更没有陷害皇后的心思!”

“缺钱给阿弟治病?”

这一点不可忽视,自己治下的子民,连田地都难保住,甚至连治病的钱都没有。

这很刺痛宇文世宏的心。

宇文世宏一招手,就让卫军将卢云秀给拖了回来。

等卢云秀鬼哭狼嚎的痛哭一通求饶之后,宇文世宏才慢悠悠的问道:

“你阿弟,生的是甚么病?”

皇上居然亲自关心阿弟的病情,这让卢云秀很猝不及防!

她赶忙从语塞中回过神来:

“回禀皇上,民女的阿弟,生了肺病。”

“唔……”

不用多问,宇文世宏也能猜到,十有八九是肺痨吧,这病在这个时代是绝症。

“胸闷、咳血、整日咳嗽,可是如此?”

卢云秀再次惊呆住了,没想到刚才还要杀自己的皇上,现在竟正在细问关于阿弟的病情!

且还知道的如此详实,就像亲见过似的!

她赶忙连连点头!

此时,宇文世宏不再说话,他稍微思考了一下,便从自己的束腰玉带上,摘下一块纯金的玉带配饰。

“这东西能换不少钱,且拿去给你阿弟看病用。”

懵逼的卢云秀,缓缓回过神来后,莫大的感动酸了她的鼻子。

她嚎啕大哭的跪在地上,连连的磕着响头:

“谢皇上大恩大德!”

“谢皇上大恩大德!”

“若皇上对民女有任何所需!民女定万死不辞!”

一听这女子张口就能说出几个成语来,想必是个有学识的人,且她能被皇后亲自邀请去参加筵席,已然证明了眼前的女子,是个可用之才。

只是背地里捅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刀子,这一点,宇文世宏可不会轻易忘掉!

不过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无可厚非。

“既然如此,朕还真的有需要你的地方,”顿了顿,宇文世宏继续说道:

“若你能帮上朕的忙,就算你不提钱,朕也会依律向你拨放月奉。”

不敢置信的卢云秀,此刻的心情犹如过山车,有惊无险的保住了命,还听到了什么?

皇上要用自己?

她下意识以为宇文世宏看上了她的姿色,要把她留在后宫。

还没来及为此而感到高兴,宇文世宏就又说道:

“皇后要你做甚,你便做甚,好生听皇后的吩咐,往后的好处,多之又多。”

“你现在不明白,往后会明白的。”

卢云秀认认真真的听完这几句话,正当她破灭了入后宫的幻想、以为皇上是要安排她在皇后身边当眼线时,宇文世宏却立刻猜破了她的猜想:

“朕对墙头草深恶痛绝,且朕对皇后的支持,亦是真心的!”

“朕就是在令你好生为皇后办事!明白?!”

被这么一吼,卢云秀赶忙连连点头领命,不等她再有任何疑问,宇文世宏就抬步离开了后花园。

……

回到家中的卢云秀,第一时间用白布将脸蒙上,因为肺痨会传染。

阿父阿娘就是被阿弟连累,然后没了命的。

而阿弟已是卢家的独苗,所以她才如此焦心于治好阿弟,免得让卢家彻底断了后。

“咳咳咳!”

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从内屋传出来,卢云秀一边伺候阿弟将药给吃了,一边反复琢磨杨芊雪在筵席上说的话。

“如果皇上是真心支持皇后主持九寺五监的设立,应该会亲自派人才去辅佐皇后才对……”

卢云秀还是不敢置信宇文世宏真能这么开明、这里头真的没有任何诡计。

可一通胡思乱想,再一瞧自己手里捏着的纯金玉带配饰。

又琢磨了一通杨芊雪说的九寺五监各自的职司。

其实读过书的她,乍听九寺五监的设想时,就被惊艳到了。

最终,她决定不再胡思乱想。

因为,光是司农寺以免赋免租支持农户务农、收成后统一收购粮谷这一点,她都觉得,若当真能实现……

是真的能普惠到全国百姓!

而皇后想落实九寺五监,阻力如此之大,若是真心支持皇后……

需要皇上给皇后一份背书!

若皇上愿意给皇后背书,也能印证皇上是真的真心支持!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重重阻挠 “皇上,宫外有民女求见,此人手中,持有您的玉带金饰。”

正在文房忙碌、打算赶在收成之前,彻底解决扬州事件的宇文世宏,听到门外传来卫军的传话,立刻就猜到是卢云秀又来了。

有胆子二次求见,说明确实是个有胆有谋的女子。

但她的墙头草做派,暂时还没有谅解的理由。

“带进来吧。”

不多时,战战兢兢的卢云秀,被卫军直接领到内殿。

跪拜行礼、宇文世宏表示免礼后,卢云秀鼓起勇气说道:

“皇上,早前民女心慌意乱,一时忘了……忘了问您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宇文世宏面无表情。

“象征支持皇后的东西。”卢云秀说完这话,为自己的小命而捏了把汗。

闻声,宇文世宏静谧了片刻,旋即便呵呵笑着道:

“果然是读过书的女子,聪颖如斯呢。”

宇文世宏背着手,来回踱着步子,满心满意的笑着道:

“如今皇后想做成些事,不料却受到各方阻挠,连找个能用的良才,都不甚遇上了墙头草。”

这直言不讳毫不给面子的敲打话,让卢云秀脸颊又红又烫,她艰难的开腔说道:

“皇上,若您能赐民女某样象征您支持皇后的物件,民女方能更助皇后一臂之力。”

有自己的背书,杨芊雪就不用到处碰壁了,确实是个好主意。

于是宇文世宏径直走到龙案旁,从宝玺旁拿起一枚私人金印,想也不想的递到卢云秀面前:

“此乃朕的私印,天底下无人胆敢直呼朕的名讳,而此金印上,篆刻的正是朕的名讳。”

“这分量,可是足够?”

被金印晃了眼的卢云秀,此刻终于彻底将半悬着的心落下了!

她仓惶中赶忙抬起双手,恭敬的接下金印:

“谢皇上重用!”

宇文世宏细瞄了一眼眼前这与皇后年纪相仿的妙龄女子,虽称道不上美人。

但却别有一番……当家家姐的气质。

这气质也莫名的吸引人。

普通中透露着坚韧和顽强,像倔强的野草一样。

“去吧。”

“是!皇上!”

……

另一边,杨芊雪又在一处酒楼的包厢里,设了一桌筵席。

而桌旁围坐着的,全是上了年纪的老头。

这些老头都是雍州城内大小太学的教书先生,甚至还有不少上门教授学识的私学先生。

此番,杨芊雪也算长了经验了,她并未透露自己的皇后身份,而是跟一众教书先生直言,自己想于全国各地开办太学。

而开办的费用由她承担,太学开办以后,学子求学亦不收钱,还将同时开设书肆,书肆里印发的书,太学可无偿取用。

这消息可高兴坏了这群教书老头,众老头兴奋的叽叽喳喳,若是当真能办成,不出几年,大周国便能遍地是英才!

“此番寻诸位先生过来商讨,目的很简单,只需诸位先生多找些人才来,设法于各地直接开设太学,所需的钱财向我要即可!”

说着话间,杨芊雪令魏忠将带出来的箱子拎过来。

箱子一打开,里头是整整一万吊五铢钱,也就是一千万钱。

这么多钱摆在眼前,老头们眼睛都瞪直了。

“这里是诸位远行期间所需的差旅费!待诸位带回太学兴建清单!我再按清单给诸位所需的款项!”

教书先生们一人分得了几吊钱,兴奋激动的各自散去后,杨芊雪心想,至少国子监一事,有所进展了。

教书先生们对设立太学一事心怀万分热忱,不出三日功夫,便有先生匆匆来酒楼递交清单的。

杨芊雪从前对钱财没甚概念,如今一堆清单摆在眼前,而后宫并没有那么多钱,她很自然的先收下清单。

回宫去国库领钱去。

国库外,前来统筹国库出入的雍州主簿唐锡,恰好也在。

杨芊雪此行带来了八大驾用来装钱的马车,一看这阵仗,唐锡顿时敏感起来:

“见过殿下,”草草行礼后,唐锡试探似的问道:

“殿下这是要支用多少钱?竟动用了八大马车之阵仗。”

“五十万万钱。”杨芊雪没多想的直言一声。

“甚?!!”唐锡突然惊叫起来:

“五是万万?!殿下这可是要掏空国库了!”

“不可!不可!”

杨芊雪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区区雍州主簿阻拦了,区区主簿竟然也敢对自己说“不”?

“本宫取用钱财,乃是为国,而非为己,又有何不可?本宫做事,还要经你同意?”

一听是为国,唐锡立刻就意识到,皇后这是还在妄图干涉政务!

他当即脸色都黑了:

“殿下!皇上宠爱您,方在言语上不追究您妄图干政的放肆举动的!您怎可以如此没有自知之明!”

居然被区区主簿当着面说训斥的话,杨芊雪的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放肆!唐主簿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对本宫出言不逊!”

“本官一心为国!而皇后在做甚?皇后可是在颠覆朝纲!”

俩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

莫名被扣上颠覆朝纲的罪名,杨芊雪又气又怒:

“本宫可是在履行皇上之命!尔指控本宫在颠覆朝纲!岂不是也在指控皇上?!”

“莫非是皇上在教唆本宫颠覆朝纲?!”

两人的嗓门越吵越大,而唐锡摆明了是不想让杨芊雪真从国库运走这么多钱,他甚至开腔奚落起来:

“女人就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后宫!国库本就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

“放肆!”

这两个字,非杨芊雪所说,而是一道震彻耳膜的男声怒吼。

杨芊雪甚至也被吓了一跳,她转头一瞧,恰恰瞧见宇文世宏就站在自己身后。

看到宇文世宏竟然来了,唐锡先是吓了一跳,旋即,他自认为自己没说错话,这便更加底气十足的对宇文世宏说道:

“皇上!皇后作为后宫之主!不好生于后宫做主!却在国库……”

“给朕闭嘴!”

宇文世宏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唐锡面前,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震慑道:

“雍州主簿唐锡,胆敢对皇后大不敬!”

“来人呐!将唐锡打入地牢!撤职并静候发落!”

闻声,唐锡震惊的瞪大双眼。

第一百二十章 自古都是迂腐! “皇上!自古以来!多少女人干政导致亡国的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您怎可如此糊涂!”

唐锡被两名卫军死死钳制着,而唐锡满脸痛心疾首的大呼小叫:

“没王法啦!没天理啦!我唐锡忠臣一世!如今竟落得个被打入地牢的境地!”

却听宇文世宏一声冷笑:

“糊涂的是你们这群愚钝之徒!”

“朕意图改制以清明天下,不为朕做实事、反倒令宣政殿日复一日混乱的是谁!”

“可不正是尔等自恃文人、以各种迂腐禁忌自缚手脚的愚钝朝臣!”

“独独皇后将朕之宏图听进了心里!尔等几番忽视朕对皇后的支持不说,甚至几番为皇后添堵!导致真正想为朕分忧的皇后连番受阻!”

“口口声声为国之人,实事未做成一件!”

“真正为国之人,反倒还受尔等的莫须有指摘!”

“不严厉处置尔等素尸其位者,我周国武力再强!亦永无壮大之日!”

“拖走!”

宇文世宏公然以降罪处置与杨芊雪对着干的朝臣,着实震到了四周战战兢兢旁观的大小官臣。

“看来皇上是真打算一意孤行到底了……赶紧走,免得咱们也要被打入地牢。”

待唐锡被拖走后,在远处探看风声的众官臣也戚戚的匆匆离去。

杨芊雪满心的心累,在宇文世宏的鼎力支持下,反倒消散了一些。

“雪儿,你需要多少钱?是做甚用?”

宇文世宏处理完唐锡之后,面对杨芊雪时,即刻唤回软声细语的温柔声音,反差有点大,让杨芊雪都有些一时反应不及。

“……五十万万。”

一听这么多钱,宇文世宏惊大了下巴:

“这么多?!”

得知杨芊雪已募集了不少教书先生,即将于各地落成太学,宇文世宏暗暗感慨,办事效率真高。

比朝中那些只会叭叭叭的人,高效了不知多少倍。

一想到待九寺五监彻底落成,各地也都将如此高效,宇文世宏便更加的浑身充满力量!

只是眼下这混乱的货币情况,必须先改革才行!

“雪儿,你跟我来。”

说话间,宇文世宏牵起杨芊雪的手,快步走到一辆马车上。

马车直接来到皇宫东门的麓山山脚,那边是宇文世宏早前琢磨冶炼钢铁时开设的铁厂,虽然没挂牌。

但里头一片忙碌,坚硬锋利的唐刀,在铁匠的铁锤下,一柄柄的铸成。

宇文世宏随手拿起一柄唐刀,牵着杨芊雪走到外头。

随着宇文世宏的手起刀落,只听“咣”的一声巨响,宇文世宏面前那棵比他大腿还粗的树,被剁瓜切菜似的齐齐砍断!

杨芊雪惊讶的瞪大眼睛,惊于宝刀的锋利,也惊于宇文世宏的臂力!

“皇上威武!”杨芊雪由衷的赞叹道。

宇文世宏微笑着收起宝刀,抬眼看向自己的铁厂:

“朕打算于这铸铁处的旁边,设立筑铸监,率先要铸造的便是钱币!”

“一枚金钱等于一千五铢铜钱,待钱币铸造顺利,也恰逢春粮收成之时,用筑铸监铸造的钱币,跟农户收购粮产,届时农户再以采买行为,使钱币流通于市!”

“同时与各地商肆,将旧钱全数等价置换回收,只要钱币统一了,九寺五监之其他寺监的落实,亦能更加顺利推行!”

杨芊雪认认真真的听宇文世宏讲完,听完便是满脑袋的惊艳和五体投地的佩服。

本身宇文世宏能想到如此改制,已是惊为天人,如今宇文世宏不仅想到了,甚至还切实的在做!

此之膜拜,难以言语描述!

且不知不觉中,杨芊雪忽然察觉宇文世宏的执行力,似乎比自己强多了。

自己在外到处奔波找人,这才只将国子监一事落实到派人前往各地而已。

而宇文世宏再过一些时日,就将统一全国货币!

这让杨芊雪不禁的起了竞争的心思——

看谁的办事效率更高。

可是也不能怪自己办事不利,实在是各方阻力太多了。

想那么多,不如让宇文世宏也助力一把国子监的事,让国子监也更加顺利一些。

“皇上,晌午过后可还有事要做?”杨芊雪略有些神秘兮兮的微笑问道。

宇文世宏微笑摇头,目光不断的享受着杨芊雪的曼妙身姿:

“待朕将筑铸监的事吩咐下去,其余事务倒也不急,不如皇后与朕一道进午膳?”

杨芊雪会心一笑:

“恭敬不如从命,恰好妾身想宴请皇上,尝尝民间美食呢。”

宇文世宏觉察到杨芊雪似乎还怀有什么小心思,但他也不追问。

跟铁厂的管事将筑铸监的设想一通吩咐后,宇文世宏便带着杨芊雪驾着马车离开麓山山脚。

杨芊雪引路,马车径直来到皇宫外面的不醉楼。

她跟教书先生约好了,若是需要见面,就在不醉楼的包厢里。

此番再次过来时,包厢里头赫然坐着三个正在喝酒的蓄须老头。

“姑娘,您可算来了!”瞧见杨芊雪来了,三个老头匆匆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急切的说道:

“此前因一时兴奋,忽略了印发典籍一事之难度!”

“姑娘您兴许是富贵人家出身,所以有所不知,民间流传的典籍,几乎全是文人手抄而成的。”

“就算文人一天到晚的不吃不喝,手抄完一簿典籍,也需至少两日。”

“而应付予文人的抄书酬劳,至少也需三百钱。”

“且抄书还不是最难的,难的是纸贵,姑娘您好心想开设不收钱的太学,甚至还提供典籍给学子消用,可曾想过这里头要持续投进去多少钱财?”

“鄙人为姑娘算过了,若一间学堂募童一百,便需至少数百本典籍,光是抄出这么多典籍,都要至少三十日光景。”

此人一开腔就是滔滔不绝,各种问题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宇文世宏饶有兴致的听了一会儿,听他说道了一些,恍然意识到杨芊雪掩藏了身份,同时还意识到……

眼前这人,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才啊。

“等下,”宇文世宏开腔,打断了这人的絮絮叨叨:

“敢问阁下大名?”

那人疑惑的瞄着宇文世宏:

“鄙人不才,关中梁氏,字士彦。”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义务教育国子监! “梁士彦?”宇文世宏略微惊讶了一下。

北周的史料并不那么多,能被载入史料的能人更是少之又少。

而梁士彦便是其中之一。

史载此人文武双全,为人仗义,刚烈果敢,好读兵书,涉猎经史。

率军作战不需另配军师,主持大事亦是游刃有余。

只是史载美誉如斯,真材实料如何,还需试探试探。

“梁先生,初次谋面,幸会,”宇文世宏微笑行了个文人礼:

“看来梁先生对国子监一事,十分上心呢,方才初初接触,便意识到了诸多难题,可真正务实之人,不仅能提出问题,同时还会为提出的问题、给出相应的解决方案。”

闻声,梁士彦拱着手一脸谦逊的回答道:

“贫寒人家出身者,欲读书要苦思积虑,尚不一定能习下百字、千字,但鄙人幼时之所以能侥幸有所学识,全拜邻里有一户会造纸人家之恩荫。”

“邻家左氏,自称左伯第五十三代孙,大名鼎鼎的左伯纸,便是汉时出自左伯之手。”

“左氏惯有读书习字之传统家风,每每有需,可自行造纸,鄙人便是托左氏子良兄之福,方能自幼手捧书卷。”

听罢梁士彦所言,宇文世宏对他所提及的左子良起了兴趣。

左伯纸在后世的名声没有蔡伦大,但左伯纸可是比蔡伦还早出了些年头。

鉴于对有能耐之人、有的话自然要尽用,宇文世宏更加礼貌道:

“不知梁先生提到的左子良,其人如今何在?可否将此人引荐来雍州?”

梁士彦微笑着摆摆手:

“子良兄不爱出远门,且其所传承的造纸手艺,只够其一人消用、至多盈余个一二罢了。”

看来,不亮出身份,就无法勾起梁士彦的雄心壮志了。

“梁先生,朕之求贤若渴,十座金山都难以撼动,若朕以圣旨令尔荐举左子良进皇城,尔可敢抗旨?”

此言一出,梁士彦睁大起疑惑的双眼,什么朕、什么圣旨……

等下!

他紧急反应过来!目光赶忙投向杨芊雪。

“国子监……”能有胆气在全国推行国子监、甚至对投入钱财一事毫不在意、不考虑钱财的收益,一心只想要培养大量人才之人……

除了当今皇上可以做到,旁人就是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能耐啊!

“皇上?拜、拜见皇上!”

突然得知宇文世宏的身份,梁士彦万分惊慌,自己刚才竟然在皇上的面前如此侃侃而谈!

此刻回想,老脸都红到发紫了!

杨芊雪在旁轻声笑了一下:

“无须如此大惊小怪的,皇上就是需要贤良好生治国罢了。”

而梁士彦恍然瞧见杨芊雪与宇文世宏对视的眼神,那是不掩的浓情蜜意,又意识到杨芊雪应该是……

皇后?

再一想,早前听杨芊雪大致说过九寺五监的事,这可是一国最高决策层的设计……

自己正在参与最核心的重大事件?

梁士彦刚站起来的身子,噗通一声又跪倒了地上:

“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请皇上恕罪!”

宇文世宏顿感无语之时,梁士彦又激动说道:

“吾皇英明呐!从前草民根本不知读书有何用,只知读书乃是草民之兴趣所在。”

“早前皇上于扬州城举办科考,恰好草民彼时就在扬州游学,得知此消息时,当即就想参与!”

“只是可惜草民回乡传消息,路上耽误了科考的时辰,因而遗憾错过了这不知还有无下次的科考!”

一听这话,宇文世宏立刻就听出来了,梁士彦周围,还有许多有学识却无出路的贤良,他当即大喜说道:

“朕眼下正缺贤良,若梁先生有欣赏的人才,皆可向朕引荐!”

“若是缺少差旅费,尽管开口,请梁先生务必尽快将贤良人士引来雍州!若是人才!朕定人尽其才!无须考虑出身背景,哪怕是乞讨者亦无妨!”

在这个更看身份背景的年代,宇文世宏必须如此强调一下。

此言一出,果然给了梁士彦莫大的信心和底气!

读书!终于是一条前路光明的出路了!

五六日后,皇宫门口忽然涌来无数有学识之人,虽衣着粗鄙不堪,但个个都神采奕奕、目光炯炯发亮!

听闻皇上不介意出身,甚至是乞丐都不介意,这消息堪称一传十、十传百,雍州周围各地的读书人,都纷纷涌来了雍州。

“皇上,宫外有自称左子良、梁士彦之人求见!”

戍卫宫门的卫军来到内殿传报一声,宇文世宏大手一挥,令戍卫将人带进来。

左子良第一次离开家乡、第一次来到国都,甚至是祖上几十代以来,初次有机会进宫觐见皇上,他一路都激动又紧张的浑身颤抖。

面对宇文世宏时,他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无奈的宇文世宏,只得开腔直言道:

“朕的国子监,不仅要在全国各州设立太学,令朕的有志子民可不耗费一分钱粮即刻入读,包括造纸、典籍编发、著作郎等等,亦要逐步落实下来!”

“造纸署、典籍署,也将像太学一样,在全国各地都设立!”

“两位贤良,可是有此雄心壮志、先后为朕将造纸署、典籍署设立下来,随后再带领其他贤良,于各地遍地开花?”

此豪迈言论一出,左子良更是激动的剧烈颤抖个不停,除了不断的点头之外,话都说不出来了。

“草民定献出祖传造纸绝技!使‘洛阳纸贵’一词!再无人言及!”

“好!”宇文世宏提笔,于事牒上一通行云流水,随后捧着事牒宣读道:

“天子诏,制曰:朕决议设立国子监,普惠朕之子民人人皆可读书!左子良、梁士彦,即刻起,赴任正四品国子监监秩!若需正六品以下贤良,可以考举制,自行决断贤良之任用!需钱财可向朕递交事牒申领!”

这下连梁士彦都激动的颤抖起来,皇上不仅直接赐自己正四品官衔!还放权给自己自行选用人才?

这可是莫大的信任!

简直祖坟冒青烟了!遇到如此贤君!

“臣定不负重托!”梁士彦俯首跪在地上,激动到几乎老泪纵横!

此时,殿外又走来一位戍卫:

“皇上,宫外来了一众衣着粗鄙之人,自称是皇上召见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开天辟地考编制! 听到戍卫的传话,左子良和梁士彦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俩人结结巴巴的说道:

“那个,皇上,您要的贤良……此刻都到皇宫外头了。”

宇文世宏站起身来点点头:

“走!与朕一道去瞧瞧!”

宇文世宏与两人一起站到城楼上时,只往下扫了一眼,便惊呼了声好家伙!

皇宫外来了至少近万人!

连梁士彦和左子良都惊呆了。

“本只是与亲近之人说道了几句,居然来了这么多人?”

“我等有亲近之人,他们也有相互亲近的,一传十、十传百之下,便如此这般……”

俩人都感觉是否来的人也太多了,衣衫褴褛的、蓬头垢面的,比比皆是。

两人还以为宇文世宏会嫌弃宫外的这些人衣着难登大雅,殊料宇文世宏却在高兴的哈哈大笑。

“早前朕还受制于无人才可用!而今看来!我大周人才济济,只是缺少上升渠道罢了!”

“上升渠道……”这个词对梁士彦而言,着实有开破天荒的意味,可不正是没有上升渠道!

才导致他们以为自己只是喜欢读书,从未想过读书能换来什么!

“皇上英明!”梁士彦对宇文世宏的佩服,几乎要超脱九重天外,可是看着乌泱泱的人,他又犯了难:

“皇上,您打算如何处置眼前这……”

宇文世宏微笑着轻巧道:

“梁爱卿,左爱卿,两位稍后凭自己的官符,令戍卫皇宫的卫军好生安排众贤良暂时下榻,换洗衣物以及吃喝用度,也好生安排!所消耗之一切钱粮,皆由国库承担!”

“安排妥当后,再来寻朕!”

说罢这话,宇文世宏就离开了城楼。

他回到内殿后,提笔便在绢帛上一通洋洋洒洒。

宇文世宏这是在写“试卷”——

针对州郡地方官的常考试卷。

数百年后的唐朝,有一项考核地方官的制度——

地方常考。

赴任地方的地方官,每年的年末都要集体进京参加常考,连续四年考得上等者,可凭此成绩,以及其他考核成绩,来决断官职的褒贬。

如今想要在各地落实九寺五监,全国一百零八州、三百六十余郡,都要赴任对此有相关了解及志向之人!

届时九寺五监于各地落实时,方能顺利推行下去!

现在他在写的试卷,主要考核的是这些人对大周律的了解程度,以便宇文世宏对这些人的文化水平有个初步掌握!

稍后他还要将九寺五监之设想详细撰写下来,交由国子监的两位贤良“复印”后,再对经过初筛的人才进行培训!

后续的则届时再议!先落实再说!

是夜,宇文世宏临时于内殿召见左子良和梁士彦,杨芊雪也因好奇而过来了。

默默旁听了一通宇文世宏的吩咐,得知宇文世宏不仅国子监都系统的初步落实,连地方布局都做好了初步安排,人都找齐了甚至还有余。

杨芊雪不禁暗暗感慨,还是宇文世宏行事更加有力一些。

若人人都像宇文世宏那样想、女子也能做大事就好了。

宇文世宏与两人交代完毕、两人离开后,杨芊雪正要跟宇文世宏来一番深夜长谈,新赴任筑铸监监秩的长孙善便又匆匆而来。

“皇上,筑铸监出品了些金钱和青铜钱,还需皇上前去亲自过目。”

看宇文世宏这么忙,杨芊雪自知不能打扰,便自行离开了内殿。

……

深夜的筑铸监,仍是一片呯嗙的敲打声响。

高温炼成浆液的青铜,倒入一板青铜钱的石模中,水浇灌降温后,一板百枚铸着“大周通宝”字样的青铜钱,顺利铸成。

宇文世宏信手捏起一枚,掂量了下重量。

随后他又去到另一边,一大堆金光灿灿的金币,整整齐齐的串连着,一串是一百枚,金币上铸着“大周重宝”字样。

“皇上,”此时,长孙善颇感为难的挠着后脑勺,开腔说道:

“按照此前您的吩咐,全国一百零八州,每州发行或置换十万万通宝、百万重宝。”

“则筑铸监要铸造千万万通宝、一万万重宝……”

“而眼下,铜矿和金矿都不足以铸造如此多的……”

闻声,宇文世宏轻笑点头:

“筑铸监而今,可日铸多少通宝和重宝?”

长孙善拱手回禀道:

“石模仍在扩造,暂时可日铸万万枚。”

宇文世宏默默一通心算:

“所以,铸造千万万通宝、一万万重宝,需一年时间,才铸造的出?”

顿了顿,宇文世宏吩咐道:

“继续扩造石模,至于矿产储备,无需担忧,过些日子,朕给你送来!”

说罢,宇文世宏便背着手离开炎热的筑铸监。

……

翌日清晨,杨芊雪瞧见宫外乌泱泱的人群都在梁士彦两人的安顿下散去后,她以便衣徒步走出皇宫。

步履刚走出宫门,面前就忽然站定了三个人。

初见感觉眼熟,杨芊雪疑惑了一会儿,很快就认出来了眼前人是谁。

“阿妹?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跟杨芊雪热情打招呼的,正是杨芊雪的堂阿兄杨坚,杨坚热情的笑容里,还带有一丝的不敢确认:

“阿妹一身便衣,险些不敢相认呢。”

杨芊雪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确认眼前当真是多年前随叔伯去了蜀地的堂阿兄杨坚,她立刻露出欢喜的笑容。

自从嫁给宇文世宏之后,她几乎就没再见过娘家的亲戚,如今忽然得见,怎么可能不开心。

“阿兄,实在是过于惊喜了,怎么忽然来了雍州?”

杨坚并非独自而来,他还携了发妻独孤伽罗、胞弟杨爽一道。

他们俩人成亲后,一直未育子嗣,而杨坚和独孤伽罗杨爽十分疼爱,这便也将十六岁的杨爽也带过来了。

来雍州的目的很简单,扬州科举一事,经过一些时日的流传,相关消息也传到了蜀地。

一直随父在军中的杨坚,对行军类事务颇有些厌烦了,且从军多年也不见升迁。

即便他已事从军中的行军主管,手下主管着万名将士,但他仍觉看不到出头之日。

心想国都频频有重大变动,或许来国都,能迎来些人生的转折。

第一百二十三章 城市管理卫尉寺! 正缺人手助力自己的杨芊雪,看到堂哥的到来,自然不会多想任何,反倒感觉来的太是时候了!

当即便将九寺五监一事又跟杨坚说道了一通。

“皇上决心以九寺五监替代地方太守府的部分职能,以使地方更加上行下效、惠及百姓,杜绝天高皇帝远、地方豪绅与地方官上下勾结鱼肉百姓之弊端。”

“若阿兄有意,皇上想设立的卫尉寺,暂且还未有任何落实,不知阿兄……”

“有意!有意!”

不等杨芊雪将话说完,杨坚就激动的表示自己有意:

“只要阿妹用的上,阿兄做甚都可以的!”

“只是不知卫尉寺之具体情况?”

看杨坚答应的爽快,杨芊雪领着兄嫂三人前往不醉楼,设宴得体的接风洗尘后,才将具体事宜娓娓道来:

“卫尉寺主掌国都的秩序掌管,包括清道、徼巡等等,若国都有建造建筑等需要,也将由卫尉寺负责。”

“看来真是来对时候了呢,”听罢杨芊雪的话,独孤伽罗也为丈夫开心起来:

“此前你于军中领兵多年,倒是与这卫尉寺有些相似之处,想必夫君能胜任的。”

杨坚高兴的不行,虽然所谓的卫尉寺,听起来跟之前的领军差不多,但卫尉寺主掌的可是国都!

大有不同!

“我明白了,就是带人维持国都的秩序,毕竟国都是一国之象征,国都体面,就是我大周国体面!阿兄明白的!”

杨坚是个聪明人,杨芊雪大致一说,他便能举一反三的领悟。

“目前国都共有七十余坊街,包括城楼、坊街建筑、定居于国都的坊民等等在内,都在卫尉寺的管辖范围,按皇上的意思,卫尉寺各司之巡守人数,要在两万上下,阿兄可有良才可募用?”

一听这话,杨坚都有点惊讶,在国都聚集两万人?

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这会否有些不妥?

比如引发敏感之类?

更敏感的其实就在眼前——

阿妹竟然可以直接干政,难道阿妹已手握权柄?

纵然内心有所忌惮,但杨坚有着出人头地的野心,如今阿妹都能直接放言,他便决定不胡思乱想那么多!

“阿妹,给阿兄十日时间!十日后,阿妹便能瞧见阿兄的能耐了!”

这话让杨芊雪特别高兴,若阿兄当真能在十日后做出名堂,这也算是自己用人有为?

宇文世宏肯定会夸赞自己。

“好!”杨芊雪爽快的点点头:

“一切钱粮等需要,皆可向我申要。”

杨坚再次默默惊叹,杨芊雪竟然连财权都有?莫非国库都随她出入?

是小皇帝昏庸,还是阿妹她……

不想了,不想了。

“好!”

……

内殿里,宇文世宏仍在忙碌改制的各类设想。

杨芊雪匆匆而来,直言索要卫尉寺的详细设想。

看杨芊雪这么上心,宇文世宏十分窝心,一把就揽着杨芊雪的腰,将曼妙身姿揽入了怀里。

杨芊雪身上的清淡香气,颇有让人神魂颠倒的魔力,一着不慎,就让宇文世宏跌入了温柔乡。

“办正事呢。”杨芊雪娇滴的故作怒嗔一声,害羞的从宇文世宏怀里脱离。

“咳咳,”宇文世宏佯装清嗓的微笑咳嗽一下,便转而说道:

“皇宫外头的坊街,已有些破败感了,看上去稍微豪华一些的酒楼,两只手都数的出来,因此卫尉寺更重要的是修缮国都的‘脸面’,坊街的修缮、新建等,也由卫尉寺负责。”

“除了现有的七十余坊街、东西二市须修缮之外,朕决议于皇宫西边,再扩建些坊街,扩至共计一百零八坊。”

宇文世宏一边讲解,一边提笔于帛纸上,将国都一百零八坊的构想给方方正正的绘画出来。

大小宅邸、佛寺、道院等等,都做了大致的标注。

拿到帛图,杨芊雪在心里暗暗开心——

等着瞧吧,这次,定做的令你刮目相看!

“诶,这就走了?不与朕再温存温存?”

杨芊雪拿着帛图就小跑而去,留下宇文世宏一人小小的失落起来,目送杨芊雪跑不见踪影后,宇文世宏才暗暗感慨,忙于国事的这些日子,快乐的鱼水之欢,都被抛之脑后了。

……

本是国务部部长的闻到西,自国务部被取消后,便犹如个闲杂人等,在宫里做这也不是,做那也不是。

想找皇上,皇上却异常忙碌,又不好叨扰。

在文房发霉了一个多月后,闻到西终于决定,去内殿叨扰一下皇上。

若无事安排给自己,那么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一直闲着算什么事!

他来到内殿门外,瞧见杨芊雪离开后,才深呼吸一口气,径直走入内殿。

“皇上,若无事需臣……”

“诶,你来的刚好,”不等闻到西把话说完,宇文世宏就下令般说道:

“闻爱卿,朕设立的都察院,主掌监督百官之众人,无论朝中还是地方,所有官臣皆受都察院监督!胆敢贪赃枉法者,都察院可直接捉拿治狱,交由大理寺审判,胆敢拒不接受都察院督查者,都察院可凭兵符调用地方番军武力捉拿!”

“朕心知我大周国各州郡,或多或少的存在着地方官与豪绅相互勾结、鱼肉百姓之事,这便是朕设立都察院之意义所在!”

“即刻起,闻爱卿即刻赴任正二品都察院都察使,组建都察院务公院,以科考制任用地方都察署,领朕之谕旨,巡察全国各地!尽听民言、查处所知之一切不法!”

闻到西初来乍到,就被宇文世宏这一席话给砸懵了,他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宇文世宏估计是因为在扬州城所受的刺激还没消散,所以才这般急切的……

连任用权都交给自己了,这……

要知古往今来,正六品以上官衔,都需皇帝直授方能赴任。

州下面的郡、郡下面的县,所用之人,无一不是皇帝亲自指派。

州官正五品,郡官从五品,县令正六品。

因事关重大,闻到西额头渗出了一层层热汗。

“臣、臣领旨!”

闻到西爽快接旨,宇文世宏十分满意。

比那些把“可是”、“可是”挂着嘴边的朝臣爽利多了!

“对了,先去扬州。”

就在闻到西要抬步离去时,男主忽然想起了个事儿。

第一百二十四章 横空出世农业法! 皇城外,十个腿上还沾着黄泥的青壮男子,神色紧张的徘徊于皇宫门外。

他们个个风尘仆仆的,一看就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路而来。

看他们走来走去的徘徊,还是戍卫皇宫的卫军站不住了,一个戍卫平静的走过去,一通问话后,其中一人才匆匆从怀里摸出一张的帛纸。

帛纸是皇上御用的纸,一看就是皇上召见的。

近来皇上连乞丐都亲自接见了数千人,此番召见泥腿子,戍卫早已见怪不怪。

一行人被戍卫顺利放行入宫,反倒把这十人给惊的不行。

戍卫将他们直接带到了皇上务公所在的内殿,在外稍事等候、戍卫进去传话后,几眨眼功夫都没用,一行人就听到戍卫说:

“你们进去吧,皇上早就在等你们了。”

这十人,正是之前扬州城试点科举时的中举者。

本早就熄灭了出人头地心思的马长远,忽然收到皇上递交给他们的亲笔帛信,马长远还以为是自己还没睡醒。

此番站在皇宫里,哦不,站在宇文世宏面前,马长远仍还一脸的如梦初醒,久久会不过神来。

惊愣的众人,连行礼都忘了,只这么傻愣愣的站在那儿,宇文世宏无奈一笑,彬彬随和的率先开腔道:

“朕近来事务繁忙,许是太迟召见你们了,但并未忘记你们。”

马长远终于“睡醒”了,听到皇上正在跟自己说话,他赶忙伏跪在地,颤抖着声音说着“皇上万岁”。

“免礼了,”宇文世宏大手一挥,以速战速决的打算直接进入正题道:

“朕不仅于扬州城试行了科举,意图给读书人一条上升通道,还在扬州城试行了土地国有,结果两件事都失败了。”

“先有中举者被地方豪绅霸凌式顶替,后又有均予农户之田,上遭太守府重赋苛难、下被地主豪绅凌辱式‘自愿’‘归还’土地,自愿做回佃户!”

说到这,宇文世宏都气的一拳锤在龙案上!

“岂有此理!当真以为我大周国!天高皇帝远!管不到地方?!”

马长远等人本垂着头默默的听,一听皇上提的居然是他们的切身痛处!

从古至今!农民都是挨欺负的那个!

而今竟然亲耳听到皇上为自己的“小事”如此激愤!

马长远忍不住的激动到浑身颤栗,回过神来时,脸上甚至挂着两行止不住的热泪。

“皇上!草民祖上世代务农,此等事已……已早就习惯了……”

“凭什么习惯!”宇文世宏转过身来怒喝道:

“怎么可以被人欺负之后!还认为是自己活该被欺负?习惯?凭什么习惯了那些恶劣之人作恶?”

“朕不容许!”

此刻,马长远已然忍不住的呜呜大哭起来,崔林、马舟等人亦是,哭的鼻涕眼泪横流。

他们回顾自己近三十年来的人生,哪天不为温饱而焦头烂额,夜里连盏省油灯都不舍得点!

几个人捧着一本典籍围在月光下一起看!

白天要与家中老父老母一起,前往地主家的地里,以佃谋生,收成时还要历经地主老爷的几番克扣!

可是……

不忿又如何,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点!

除了忍,除了接受天命,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朕召见你们,是为司农寺一事。”

等他们哭的差不多了,宇文世宏给他们各递上一张帛纸。

看他们居然连帛纸都舍不得用,叠两叠就塞进了胸兜里,随后用袖头擦了擦眼泪鼻涕。

宇文世宏语塞了一下,旋即又继续说道:

“你们都是农户、甚至佃户出身,没有人比你们更了解农户和佃户的痛苦。”

“朕决议设立司农寺,待司农寺设立之后,全国各县都将下设县级司农署,农户需要租用的牛驴、农具等,皆由司农署无偿外借。”

“收成之后,粮产由司农署统一按市价收购。”

“另外,司农寺还将于各地设立国有粮肆,假设粮食的粮食售价是一升五钱,那么粮食的收购价也是一升五钱,以此惠及全国所有农户,使农户不再入不敷出,一年到头辛苦种田,却连温饱都还要发愁!”

这例子一举,马长远即刻回过味儿来,若当真如此推行,假设农户家有十亩田,年收粮产百石、也就是万升。

粮产全卖的话,可以卖得五万钱?

五万钱!

马长远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况且这还只是一年的!

若皇上的这个设想成真了!那日子可真是会越活越有劲儿啊!

难怪之前皇上那么急着在扬州城均田,原来皇上想的这么长远!

“不必担心收购而来的粮过剩,大周国吃不起肉者多之又多,富余的粮产除了充半年国库的以外,其他的可由司农寺牵头,用于畜牧及禽类养殖。”

“假设养殖的禽类,吃五升粟谷长一升肉,那么肉价在三十钱一升的话,我大周国子民,都也吃得起肉了!”

“肉……”

光是听到这个字,马长远的口水就比眼泪鼻涕还多了。

上次吃到肉,还是上辈子的事了吧,或许上辈子的自己,都没吃过肉,逢年过节能吃一颗鸟蛋都算开荤了。

“皇上英明!”

此时此刻,他们对宇文世宏只有无尽的膜拜可言了!

“既然诸位已了解司农寺的设立目的,敢问诸位,可有此志,事从司农寺之设立,以及后续的落实?”

马长远即刻惊上加惊!召见!是为了重用!

此前的他,从未妄想过自己能从农户走到国都,做官更是想也没想过!

而今只不过区区“中举”而已,就受到皇上如此重用!

胆子再小,也不该辜负皇上的英明!

“草民眼界浅,而今三生有幸!听皇上亲自陈言!顿如茅塞颅脑,一夕之间开阔!”

“如此英主!若皇上看的起草民!草民赴汤蹈火!亦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众人纷纷跪拜着豪迈道。

“只是……”想到扬州城那几乎无解的现状,马长远还是斗胆主动说道:

“皇上,扬州之景象,您也瞧见了。”

“太守在上以税赋苛压,地方豪绅在下如此横行霸道。”

“您的设想推行起来的难度,怕是不小。”

第一百二十五章 缺钱到皇帝亲自挖矿! 却听宇文世宏轻笑一声,转身径直走到宝剑架旁,抬手取下一柄自己的佩剑,递到马长远面前:

“此乃朕御赐的尚方宝剑,在尚方宝剑面前,不怕死的少之又少,若真有不怕死的,直接杀!”

“杀人?不不不……”

他们没这个胆子。

“不敢自己动手无碍,扬州的守城军将军高长恭,你们应该见过,凭尚方宝剑,令守城军配合你们即可。”

“杀人,将士们最擅长。”

“朕已设立都察院,各地正在逐步落实地方都察署,地方相关人等之罪证,都察署会查个一清二楚。”

“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死于朕今日之改制之下者,皆是该死之人!”

宇文世宏的豪迈气概,马长远当真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

不仅感受到了,连自己那一向老实巴交的胆识,都受到了莫大的开拓!

“草民领命!”马长远率先豪迈道。

“草民领命!”众人纷纷附和。

“往后尔等便不是草民了,而是朕的爱卿,”宇文世宏提笔写下一份事牒,递给马长远后,紧接着又说道:

“即刻起,朕任命尔十人为从五品司农寺寺丞,尔十人相互商议如何行事,如需用人,可自行以科考制任用,待司农寺初步落实后,朕再于尔十人中,选拔最优者,擢升正四品司农寺寺卿!”

这话一撂出来,十人立刻意识到,他们不仅是携手一道工事的同僚,亦是以成绩相互竞争的对手。

顿时干劲儿就更强了!

“臣领旨!”

待他们领命而去后,宇文世宏在帛纸上草草算了笔帐。

若想在收成之前,就落定司农寺,包括统一收购粮产等事宜……

需要很多钱!

近来花了太多钱,国库里头都空了不少,而筑铸监的矿产存量不足……

此刻缺钱的同时,也是统一全国货币的大好机会,不能掉链子!

一通计算,得出自己短期内大概需要至少一百亿枚通宝、一亿枚重宝,宇文世宏的脑壳就肿了起来。

不过这不算什么大难题。

安徽铜陵之所以叫铜陵,正是因为铜陵乃是青铜文化的发祥地,那边的铜矿十分丰富!

而此时的铜陵,还不叫铜陵,叫义安郡。

而此时期的所谓金子,其实并不是金子,这时候的冶金技术十分不成熟,所谓的金币,不过是含有百分之几的金的黄铜而已,黄铜矿本就含有百分之五的金。

宋朝之前的古人,都把黄铜当金子用。

该去挖矿了!

宇文世宏吩咐戍卫向长孙洪下达军令——

三日内,调集两万名地方番军,前往义安郡,寻找金色的岩石!以及青铜矿!

岩金,就是“金”矿!

……

另一边,长孙洪领职左中枢后,整革地方守城军为地方番军一事,并没有那么顺利。

地方番军行的是府兵制,府兵制的意思是战时为兵,解甲归田时,将士们就是农夫,要种地。

然而各地都存在着土地被地方豪绅垄断的情况,若是来硬的强制将土地屯田。

那么给地主家当佃户的农民,就失去了以佃谋生的路子。

且皇上明言了,每州最多保留两千军力,异地调动军力,不止是单单调动将士,将士也要拖家带口的迁徙。

战时将士披甲上战场,府田便由其家眷打理,休战解甲时他们就得回家。

总之一变就牵动太多,长孙洪做事时心思缜密,他心知此事无法全国统一一种做法,因此他正在逐州整改。

蜀地有的独孤信,是为十八州大都督,动蜀地,等于动独孤信的权势,因此必须搁置到最后再动,免得改制不成,反倒还引发兵权上的敏感矛盾。

“哎,小皇帝要是早点儿懂事就好了。”

长孙洪经常如此感慨,当年独孤氏与摄政王交好,因受摄政王重视,因此独孤氏在全国各州都有一定势力,势力最大的就是独孤信,史无前例的坐治蜀地十八州军府。

若其有谋反之心,蜀地是最易生分裂之地。

小皇帝倒是平和的从手握实权的摄政王手中拿回了皇权,却忽略了独孤氏还握着不可小觑的军权。

还在烧脑琢磨下一步该如何推进地方番军改制一事的长孙洪,忽然接到将士传话,皇上令他派两万将士去义安郡挖矿?

“这?”

长孙洪倒不是不想遵旨,而是……

义安郡那个鸟不拉屎全是山的地方,哪有矿?

而且皇上从来没去过义安郡,怎么这么自信那里有矿?

不知皇上又想折腾什么幺蛾子的长孙洪,顶着一脑门儿的热汗,吩咐副将集结两万番军后,已一路向西、步履已到安阳郡的长孙洪,只得停下脚步,一路往东回雍州。

……

两日后,皇宫,内殿。

“拜见皇上。”

长孙洪行礼后,便将疑惑义安郡怎会有矿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长孙洪的质疑,宇文世宏当即爆发了脾气:

“就为了区区这点儿疑惑,耽搁下整军一事,亲自来问朕?”

斥责的有道理,长孙洪登时又冒汗了:

“皇上息怒,义安郡位于长江断流处,此地即便如此南北通达,过路的兵家都从未将此地视为兵家重地,若是逢了战乱,派几千将士守江岸……”

“行了行了,”宇文世宏毫不客气的打断道:

“朕梦到了义安郡有岩金矿、有青铜矿,你尽管派军过去开采便是!何须亲自来问朕!”

生气的宇文世宏, 一拂袖子就想离开,不想再搭理做事越发优柔寡断的长孙洪。

长孙洪莫名的委屈,何时心思缜密也是错了?

“害,算了,”走出几步的宇文世宏,忽的顿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来看着长孙洪道:

“把行军兵符给朕,朕亲自率部前去!”

“不必了不必了,”长孙洪脑门上的汗,犹如瀑布似的哗哗的流:

“老臣这就去办!”

宇文世宏怒瞪了他一眼,难得的再次暴露暴君嘴脸:

“三十日内,至少挖来千驾马车的,朕急用!”

长孙洪被催成这样,哪还敢再废话耽搁,赶忙就行礼一路小跑而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未来的窃国贼!杨坚?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

杨坚早早的就站在皇宫外面,静等自己于蜀地的两万弟兄,跋山涉水远道而来!

九日前,杨坚答应了阿妹杨芊雪,于十日内集结两万人手,以这两万人,成立卫尉寺!

杨坚可非一穷二白出身,其父杨忠乃是独孤信手下的骠骑大将军,其妻独孤伽罗,是蜀地十八州总管独孤信的七女!

用人这件事,对他来说属于小事一桩!

半个多时辰后,雍州城城郊陆续涌来无数一身便衣的青壮!

这些人都是从蜀地远道而来,从前就是跟着杨坚的。

“众同僚听令!”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来的差不多了之后,杨坚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豪迈的宣话道:

“列阵!”

两字一出,凌乱的人群瞬间齐整为十排、每排十人!共计二十个方阵!

看着训练有素的麾下前将士,杨坚满脸笑意,以示十分满意!

“皇上下令!于国都设立卫尉寺!以主持国都秩序及坊街之巡道、清缴!”

“从今往后,诸位便是卫尉寺巡守!”

“将士们,列行军阵!随我一道!进城!”

号令一出,众人再次齐齐列阵为五排!声势浩大的尾随在杨坚身后,训练有素的陆续进城!

守卫皇宫的卫军,忽然瞧见远方走来这么多人,卫军即刻警惕起来,担忧这些人心怀不轨!

“副尉!进宫向都尉传信!即刻派大部过来应对!”守宫门的将士赶忙派人回宫去传话。

看到宫门外如此严阵以待的架势,来往的百姓都被惊到了,一些百姓围观了一会儿,生怕一会儿可能会发生流血事件,纷纷的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兄弟!我们是卫尉寺的,请您……”

“站住!别过来!”

杨坚走上前去,开腔打招呼的话音还没说完,就被戍卫的将士喝止:

“甚卫尉寺!闻所未闻!尔等不法之徒!即刻后撤!否则勿怪卫军刀剑相向!”

此言一出,前来“入职”卫尉寺的众人,纷纷哗然开来。

“甚?连皇宫戍卫都不知道卫尉寺?甚情况?”

“不可能吧?杨大人应该不会骗我们的吧?”

突发的情况,让杨坚都疑惑起来,但他仍好声好气的跟戍卫说道:

“你不知道卫尉寺?怎么可能?这可是皇上亲自下令设立的官署。”

“少废话!后退!”

戍卫不敢松懈威慑,以免引发严重的后果,比如皇宫宫门被武力冲开等等。

进宫传话的副尉,将消息带到卫军务公院后,十余都尉顿感不妙,果断小跑着来到宇文世宏务公的内殿,将宫外的情况紧急汇报了一通。

“什么?围了这么多人?”

此时的宇文世宏还不知道外头这是什么情况,他即刻站起身来,跟着一众都尉亲自前去宫外亲自探看。

宇文世宏站到城楼上,脚下两军对峙的一幕,赫然映入眼帘,而另一边那规模浩大的人群,个个都是一身布衣。

虽神情能看出是从军者的坚毅,但……布衣……

“误会了!”

宇文世宏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时,收到风声的杨芊雪也匆匆从宫里赶出来,她站到杨坚身旁,一脸开心笑意的说道:

“卫军撤吧,此人是本宫的阿兄,所有来人,皆是来事卫尉寺的!”

杨芊雪说话间,偶然瞥见了站在城楼上的宇文世宏,她高兴的朝宇文世宏挥挥手,示意宇文世宏下来。

“皇上,您贵人事忙,没提前给您打招呼,这位是我阿兄,杨坚。”杨芊雪心想,本来就是想给你个惊喜的。

阿兄办事果然迅速利落,答应的是十日募齐两万人手,居然还提前了一天!

然而宇文世宏的脸色早就变了——

杨坚?

按照正确的历史发展,这货凭着功绩一跃成为宰相之后,就要开始谋朝篡国了!

不仅谋朝篡国,宇文氏全要死在他手里!

警铃在宇文世宏心头炸响了片刻,他便冷静了下来。

瞧着眼前对卫尉寺一事满腔热忱的杨坚,宇文世宏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一丝不轨来。

当然了,谁也不会把意图谋反写在脸上。

“末将武康路行军主管杨坚!拜见皇上!”

杨坚朝着宇文世宏利索的跪拜在地,尔后持续的垂着头,倒是很遵守君臣之礼。

“平身吧,”宇文世宏不动声色一声,抬眼环顾他募集而来的人:

“这些人,都是你的人?”

“回禀皇上!听阿妹、呃,皇后说,皇上有意设立九寺五监!眼下卫尉寺一事仍未有人主持!”

“末将有志事从卫尉寺!特听皇后之命!将所需之两万人!全带来了!”

闻言,宇文世宏心知现在怀疑杨坚未来有可能会做的事,属于多虑,至少眼前,他没有那个心思。

或许要等他上了宰相之位,才会起谋反之心。

而现在,杨坚的能干,就摆在眼前,不重用,说不过去。

况且自己确实很需要有能耐的人。

左右为难于这办事效率、以及未来他有谋反之心之间……

护还是不护?提前斩草除根,还是……

一通思量,宇文世宏最终露出认可的笑容:

“原来是杨将军、朕的小舅子,呵呵,做的好!”

宇文世宏招手让杨芊雪走过来一些:

“朕早前与皇后谈过关于卫尉寺的设想,朕决议卫尉寺设立之后,由卫尉寺主持国都一百零八坊街的兴建一事。”

“爱卿先安顿好弟兄们,安顿好后,与皇后商议坊街兴建即可,都听皇后的。”

杨芊雪满心开心,不知不觉就忘了忌讳女子不得干政这一点。

“放心吧!”杨芊雪朝宇文世宏眨了眨笑眼,便招呼杨坚随她走一趟。

宇文世宏有些无语的对卫军都尉们告知一通卫尉寺一事,令他们勿要阻挠卫尉寺行事,便回了内殿。

不多时,杨芊雪雀跃着步子来,开腔就是邀功的说道:

“怎么样,卫尉寺也落成了,皇上开心吗?”

宇文世宏本在走神思索如何谨慎处理杨坚,杨芊雪的忽然到来,让他一下子没收住暴君的本性,他怒声道:

“谁让你如此擅自做主!让杨坚主持卫尉寺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杨芊雪的影响力! 没想到没听到夸奖不说,还被当头一吼,杨芊雪直接被吼愣了。

“你可知杨坚他……”

犹豫了一下,无凭无据的事,时间不对的情况下直接说了的话,兴许在杨芊雪看来,不仅是不是斩除祸患、反而是在冤枉忠良。

算了算了。

这么一想,宇文世宏自己也想通了,按照原本的发展,杨坚之所以能成功谋朝篡国,还不是因为原主昏庸无用。

只要自己不昏庸,再加上三院六部九寺五监稳稳当当的设立,不设宰相之位、各部寺权力分散,就也是断了垄断大权的可能。

对杨坚有没有信任无所谓,自己应当对自己的改制有信心。

“他怎么了……呜呜……”

杨芊雪不知道宇文世宏在想什么,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宇文世宏吼了之后,顿时委屈巴巴的哭出了声。

一听到杨芊雪哭,宇文世宏的心顿时又慌又软,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来安慰她比较合适。

而杨芊雪心想,或许宇文世宏只是表面支持自己主持一些政务、为的是让自己在朝臣面前保有颜面。

实际上他跟那些朝臣一样,也是视女子干政为大忌的。

“皇上息怒,臣妾知错了,臣妾往后不会再涉足朝政……”

“诶诶,说甚呢,”宇文世宏挤着笑开腔说道:

“朕方才走神在想事情,一时没回过神来。”

“爱妻做的好!看到卫尉寺一夕之间便落实了初步!朕欢喜的很!”

“爱妻知人善用!朕相当刮目相看!”

宇文世宏这翻脸速度,比翻书还快,杨芊雪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真正心思了。

“皇上,您到底……”

宇文世宏知道,解释再多,也难让杨芊雪坚定回想法,他匆匆绕到龙案的另一边,提笔一边书写事牒,一边跟杨芊雪径直说道:

“既然卫尉寺巡守已到位,爱妻,接下来的事,更要好生主持!”

“早前已将一百零八坊的设想图交给你了,朕后来想了想,坊街事关国都百姓之民生,而城楼则事关国都内百姓之安危,万一城楼有年久失修之处,遭不法之徒悄悄潜入,旦一造成案件,受损失受伤害的,还是百姓!”

“所以,除却坊街之外,城楼的修缮,理应也由卫尉寺主持,毕竟设立卫尉寺时,朕对卫尉寺的设想,便是国都之一切事无巨细!”

“将城楼扩建至两丈高,哪怕是一个老鼠洞,也要给堵严实了!这才是朕要的卫尉寺!”

说这么多,言外之意就是让杨芊雪继续主持卫尉寺,直至卫尉寺逐步形成有条不紊的运作!

杨芊雪明白宇文世宏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刚才那一后,她还是有些不敢忽视,生怕自己又触动到宇文世宏的敏感边界。

“臣妾明白,可是刚才,皇上您……”

“杨坚他虽是爱妻的阿兄,可毕竟是初见,朕有所堤防也是情理之中,不是吗?”解释太多,不如直接说自己对“不认识”的人有防范之心。

“原来是这样,”杨芊雪终于听到了个合理的解释,她松了口气,旋即又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皇上您放心,臣妾的阿兄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其胞弟、也就是臣妾的堂阿弟,因年幼丧母无人照料,还是阿兄他自幼带大的,臣妾可为阿兄作担保。”

“嗯嗯,”宇文世宏微笑着连连点头,心头暗暗腹诽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

“改制落实后,一切用人及官品的擢升褒贬,皆按实绩、每年的常考、以及都察院的督查监督决定,彼时,哪怕是朕的用人决议,也将依照这三点。”

“爱妻尽管放心去做吧!朕全权支持爱妻!”

“啊对了,朕希望朕的有志子民,都能有勇气出来,发挥自己的才干!”

“男子也好,女子更好!爱妻可是明白朕的心意?”

“朕希望无论男女,只要是有才干之人,都能有机会,发挥自己才干!”

好一通好说歹说,以宽慰杨芊雪,杨芊雪终于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雍州到处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建筑的兴建,以及旧建筑、旧城楼的修缮。

原本泥泞的官道,也在卫尉寺的主持下,以结实的木桩,砸压成结实又平整的夯土地面。

国都的变化,百姓看在眼里,倒是对卫尉寺的凭空出现并不反感,反倒有些津津乐道。

不知不觉中,连百姓发生了争执,都有百姓去找卫尉寺巡守来主持公道。

渐渐的,卫尉寺从主动设立职守守则、主动修缮坊街、城楼等,渐渐的在百姓的需求下,被动的又统一了卫尉寺巡守的着装、被动自我“培训”一些律法知识,以便为百姓主持公道时,有法理之依据。

雍州坊街的变化全是向好,不仅百姓看在眼里,杨坚的发妻独孤伽罗也看到了。

杨坚通过进官常考、正式赴任卫尉寺寺卿后,独孤伽罗每天就看着杨坚忙碌来忙碌去,而自己却无事可做。

偶尔遇到皇后,也只能闲聊几句,听皇后说道几声她最近在忙什么,譬如皇后告诉她,她最近在忙碌国子监的事。

国子监正在开设造纸署、拓印署,以使典籍更高效的拓印并发直全国各地。

使求学的百姓花在买书上的钱越来越少、能买到的书越来越多。

皇后的话,每一句都在震惊独孤伽罗,因为皇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颠覆固有思想——

女子不可干政、女子无才便是德!

而皇后不仅在直接主持政务,甚至还在“教唆”其他女子跟她一起“干涉政务”!

每每她遇见杨芊雪时,杨芊雪身旁都随行着几个民女,之所以直接称呼这些人是民女,是因为女子本来就不可以入官,凡是女子,都是民女。

这日,独孤伽罗终于又“偶遇”杨芊雪时,她鼓起勇气拦住了杨芊雪的去路,并再次鼓起莫大的勇气,直言发问道:

“皇后殿下,我……我听说九寺五监里头,有专门主持宫内侍从、以及招待外地或异域来客的太仆寺和典客寺,不知我可不可以……参与?”

“能做些甚就行。”

闻声,杨芊雪愣住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如火如荼巡察组! 看杨芊雪因为自己的话发愣,独孤伽罗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垂头深深鞠躬认错道:

“民女妄言了!请皇后恕罪!”

独孤伽罗的认错,让杨芊雪又愣了一下。

还以为认罪无用,独孤伽罗直接慌的不行。

杨芊雪意识到她在后怕,以为自己说的话会招致自己的罪责,杨芊雪赶忙赶忙说道:

“何罪之有!兄嫂误会了!”

其实,看到独孤伽罗毫无底气的表示自己也想做些什么,杨芊雪心底里简直心花怒放。

本以为自己是在 孤军奋战、必须独自承受莫大的非议。

没想到,自己的举动,其实也是能影响到别的女子的。

难怪之前,宇文世宏跟自己说,希望所有百姓,无论男女,都能有机会发挥自己的才干!

原来宇文世宏连这一层都预料到了,宇文世宏知道,自己公开来所谓“干政”,是会影响到别的女子的。

为了表示对自己的支持,在这影响发挥出来之前,宇文世宏就先给了自己这一层底气!

想到这,杨芊雪有点感动,也感激自己此生,真是没嫁错人!

“兄嫂,您对典客寺和太仆寺有意,不仅可以,甚至热切欢迎!”杨芊雪欣然应允道:

“太仆寺乃是掌管宫内一切杂事之官署,不论朝臣的太仆之需,还是皇亲国戚之太仆所需,往后待太仆寺设立后,皆由太仆寺主掌。”

“除却太仆之外,宫内的花草树木之打理、还有行宫之日常打理、定期修缮等,也属太仆寺掌管。”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毕竟需仆从者较多,人多了,事也便杂了。”

独孤伽罗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只是抱着侥幸心理佯装随口的问一声。

没被降罪已是大幸,没成想杨芊雪竟然还答应了!

内心澎湃激动间,独孤伽罗一把攥住杨芊雪的手,激动的说道:

“皇后说的我都明白,往年兄嫂在蜀地时,平日里除却照料夫弟之饮食起居外,蜀地的军府亦是兄嫂在打理!”

“军府差遣的小厮、女仆,都是兄嫂在教导!每逢用人不足、需要多添小厮及女仆时,也都是兄嫂亲自去民家选合适的人来。”

“皇宫可比军府大的多,打理花草的、打理行宫的、为不同品级的官臣仆事的、百官及皇室的日常起居的仆事、车马所需等等,皆要分门别类来分别打理!”

独孤伽罗越说越激动,直接将她琢磨了好几天的太仆寺该怎么设立,事无巨细说道了一通。

杨芊雪对太仆寺方面没什么兴趣,她的心思全在国子监上。

只是看在兄嫂如此热忱、不好浇熄她的热情,才挤着笑听她的滔滔不绝。

跟独孤伽罗站在原地聊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独孤伽罗得到肯定的答复、她可以像杨坚一样,前往尚书院的吏部进行进官常考!

通过常考,就能领相应官品的官符,继而顺利赴任,不会因她是女子而被拒于门外后,独孤伽罗兴奋而去!

……

另一边,长孙洪带着两万大军,深入不毛之地义安郡。

本以为此行将无功而返,长孙洪脑袋里的脑细胞,全部急切于如何履实皇上要的至少千驾马车的金矿!

然而来到义安郡不出两天,手拎开山斧到处劈砍山石的将士,竟真的劈出来了金色的岩石!

长孙洪顿时大喜过望,没想到竟然被皇上说中了,他立刻吩咐四散于各地寻找岩金和青铜矿的将士,全数集结于此,没日没夜的将发现的岩金开采出来,并派马车络绎运回雍州!

本来,实物货币不足以支持即将设立的司农寺统一采购全国农户的粮产。

直到一车车岩金矿络绎由官道运回,宇文世宏才算松了半口气。

但他知道,司农寺涉及的是几乎全部百姓的福祉,推行下来绝对没那么简单。

他虽然不介意马长远等人是佃户出身,但出身有时候也将限制一个人的眼界。

眼界浅的人,遇到问题的时候,不说问题是否能顺利解决,反而被问题带跑了初衷的人,更是比比皆是。

宇文世宏忙碌完“纸上谈兵”的大部分规划后,便又身着一袭便衣,独自策马,悄悄离开了皇宫。

早前他交代都察院,于全国各州开展巡察,胆敢目无王法的,捉拿是轻,尚方宝剑当场斩首,也是他早已授权予都察院的权力!

时值阳春五月,到了五月月底,春苗就要迎来收成。

此时机若无法实现统一收粮,以及借此统一全国货币,他就只能再等小半年,于秋苗时再执行。

宇文世宏觉得不必浪费这小半年,有些事,当然是能快最好!

……

闻到西顶着都察院都察使官衔,他深知皇上坚定推行司农寺,正是因为在扬州受了刺激。

此番来到扬州,扬州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佃户在田里,顶着大太阳忙碌着。

地主豪绅们则要么在自家的花园里品茶避暑,要么在酒楼里与乐籍取乐。

他们的二代则更嚣张,扬州稍微繁华些的坊街,皆是二代们寻花问柳的身影。

闻到西直奔扬州番军所在,才知高长恭居然不在。

他不知高长恭被宇文世宏派去齐国当暗桩了,只得领着百名副将,直接强闯扬州太守府。

扬州官场早前本已大清洗过一回,连闻到西都没想到,新赴任扬州太守的罗子故,才多长时间,就污浊不堪!

不仅与当地豪绅哼哧一气,以巨额赋租逼迫获得均田的农户,将所获得的田“无偿”归还给地主!

甚至还比上一任落马的更恶劣!

均田之前,这些佃户给地主家种地,收成时好歹能留下至少四成,如今!

三成都没有!

经过几日对扬州的暗查,闻到西简直被气了一肚子火!

才带着百名将士来太守府兴师问罪,已是他能控得住脾气!

要是脾气再失控个哪怕一成,他都能当场用尚方宝剑,斩了这罗子故的狗头!

“您是皇上派下来的御史?”

还没能闯入太守府的门,闻到西一行,竟被一群百姓给拦下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扩大人口规模! “官老爷!求您不要再给我们分田了!我们是自愿做佃户的!”

“太守大人对我们很好的!平时要用牛用驴车时,太守很快就把牛驴租借给小的们了!”

“而且租借费,还是等我们收成之后才管我们要!”

“太守真的很为小的们着想了,请官老爷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强行收回田地,然后分给我们!”

“我们不要!”

闻到西乍听百姓们请愿的话,不禁都惊愣了一下。

田是农户的命根子,眼前这群扬州城百姓,居然在拒绝获得均田和农籍?

什么情况?

“好的,本官知道了,诸位先请回吧,本官不过是循例来扬州城看一看,并非是要来做甚事的。”

决定将情况摸排清楚之后再作决定的闻到西,不动声色的对百姓们微笑道。

可百姓们并没有听话离开的意思,因为闻到西一行正在太守府,明摆着是要进去太守府做些什么。

“太守大人对草民,犹如亲生父母!还请大人明察!”

闻到西耐着性子,微笑着听百姓们说道了一大通对扬州太守的维护措辞。

期间的奇怪,他自然能意识到,但他没表露出来。

好说歹说将百姓们劝走之后,扬州太守罗松笑盈盈的携众从太守府内走出来,抬手拱手对闻到西行礼道:

“不知闻大人远道而来扬州,有失远迎,还请闻大人恕罪!”

罗松不知闻到西以都察院都察使之名而来,但替御驾巡察的意味,他能意识到。

邀请闻到西一行若内并喝上茶后,罗松主动开腔道:

“不知闻大人此行而来,是为了何事呀?”

“呵呵,”闻到西慈和一笑:

“自然是为了早前均田一事而来。”

“皇上亲自将田均予了百姓,自然会关心后续、百姓们有了自己的田后,生活是否有所变化。”

一听这话,罗松擦了擦脑门儿上渗出来的汗。

张口就把皇上给搬出来了,这里头的威慑意味,傻子都能听的出来。

罗松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倒也坦然的直言道:

“不瞒闻大人,早前皇上均出去的良田,如今……”

“那些获了均田的百姓,又自愿将田,还给当初的雇主了。”

“哦?”闻到西佯装惊讶,来之前,他已经了解到这一点了。

他甚至还知道,皇上因为这件事气的不行,但皇上却没有秉持往常的粗暴脾气折返扬州城来再次插手。

反而更加积极的推动三院六部九寺五监的改制一事。

改制除了少数人知道以外,整个周国上下,几乎都不知道,皇上也没有宣扬的意思。

而深意如何,闻到西暂时也看不出个完全,作为臣子,听皇命、静观其变便是。

“据我所知,田可是农民的命根子,农户怎么会将田又……‘还’给了雇主?”

闻到西佯装一无所知,继续试探着罗松。

罗松再次微笑坦然道:

“大周律乃是太祖亲自颁布的国法,国法传承至今,租赋方面的律法,您应该是清楚的。”

“农赋律曰,我大周井田与双苗法并行,井田即九份取一,双苗即每季粮谷收成之时,以户固取十石苗赋。”

“而农租律曰,凡农户需租用耕牛、耕驴、农具等等,以日计租,另牛驴所耗之料粮,先行由公府承担饲喂,收成后再折价与农户折算。”

“这诸条律法累加下来,每户所需缴纳的租赋,约在二十石上下。”

“农户平日里不好生打理农田,致使收成之时,粮产欠收导致租赋无力缴纳,因而才自愿将田售予他人,毕竟律法规定的租赋,是拖欠不得的。”

“若是拖欠了,沦落成了逃户,连遮头避雨的瓦檐也将折价抵数。”

“旦一沦落成逃户,想当佃户都当不了了,想活着也只能听天由命。”

“因此,售出自家农田,乃是百姓自己的选择罢了。”

太守有理有据的以律法自辨,听的闻到西内心连连冷笑:

“皇上早前均田之时,曾下令免赋,缘何太守大人仍然在向农户征收农赋?”

“这您真不知道?”罗松佯装惊讶:

“对农户宣布免赋了是不假,可是太守府这儿,却仍然收到了每年固定要向上运去的粮产数目。”

“下官又怎能抗旨不遵?”

闻到西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何宇文世宏连早朝都罢了,也要一心一意的专心于改制——

朝中果然有不法朝臣在暗下政令!

现实的局面一环扣着一环,其间的复杂,闻到西大体摸排清楚了。

同时他也暗暗感慨宇文世宏想法周密,宇文世宏的一系列改制举措,其实也是环环相扣的,此暂且按下不表。

闻到西不动声色喝掉一杯茶,尔后站起身来,对罗松微笑道:

“本官明白了,既然罗太守是在依律行事,本官自然不会行超脱律法之外的事。”

说罢,他对罗松拱手:

“那本官就先告辞了。”

……

扬州城楼上,闻到西心想,都察院的设立,阻力不算什么,贯彻到全国各地,才是最难的。

连皇上最关心的扬州,他都无法做些什么,毕竟律法摆在那儿。

想到这,闻到西不禁又想,或许宇文世宏也意识到这一点了?

“突破口……突破口……”

闻到西喃喃着这三个字,都察院向全国各地延伸的突破口,会是什么?

出神思索间,闻到西都没留意到城楼外的远处,有黑压压的一片影子,正在渐行渐近。

守城的扬州番军及时的注意到了城外的情况,一名都尉即刻策马出城,前去探看情况。

不多时,番军都尉就策马归来,径直走到城楼上,对闻到西汇报道:

“闻大人,前方过来了三万余由齐国而来的逃户,其自称是高将军让他们过来的。”

闻声,闻到西登时满脸疑惑:

“齐国的逃户?”

他第一反应是来者不善,可都尉的再次汇报,顿时让闻到西不禁打消了警惕,同时还顿感恍然大悟:

“逃户的领头人是高将军的副将,副将令我扬州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后,由什么司农寺,向逃户下发农籍,以及均田。”

第一百三十章 对地主的釜底抽薪! 听到向逃户发放周国农籍,以及田地。

闻到西只愣了一秒,就恍然意识到了这里头的深意——

既然扬州本地人强烈抗拒皇上的均田做法!

那么,就引来新农户!

新来的农户,就是身旁的样板!若改制一事让新农户获得了真切的利益!

那么不必向本地农户多说任何!他们都将主动响应!

虽然闻到西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有着很强烈的预感——

大周国,要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放他们进来!”

一听闻到西居然爽快表示放行,都尉都露出了惊讶脸:

“大人您就不怕他们……”

“有何怕的,你们高将军叫过来的人,又怎会心怀坏心!呵呵呵!”

“可是……”都尉还是有所顾虑:

“可是他们说要给他们均田,扬州城里在耕的田,都是有主的。”

闻到西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是么,可知扬州城有多大?而再耕之田,又有几多?”

都将老实的回禀道:

“我扬州城幅员约为方圆万余里,而在耕之田约近百万亩。”

“既然如此,叫这些新农户,自行开垦荒田,又有何不可呢?哈哈哈,”闻到西高兴的笑着吩咐道:

“你们扬州番军,对扬州更了解,即刻派些将士与这些新农户一道,于合适之处开垦荒田!”

“告诉他们,田是谁开垦的,田就归谁!”

……

连着多日,闻到西都在扬州城转悠,观察扬州城的一切。

这三万余流民进入扬州城后,初时,本地人还对这些人心怀疑惑。

但久了之后,瞧见他们天天都往偏僻荒凉的地方跑,也并不干扰他们,便也没什么心思再继续关注这些流民,继续该忙甚忙甚。

然而扬州河道多,河道周边的土地,会因水流更沙化,这样的土地很难养活农作物。

一些时日下来,流民们勉强都安顿了下来,但他们聚居之地,多是些水滩地,好种的地少之又少。

将士们也想给这三万余流民找勉强好一些的地方,殊料这些流亡依旧的逃户根本没有任何意见。

“你们南方人不懂,这地啊,可以伺候‘活’的!”

逃户们对将士们解释不嫌弃地差的原因:

“咱们以前生活的地方,河道不比扬州少,而且水流比扬州更汹涌,洪水洪涝之类的天灾隔三差五的发生,但咱照样能把地伺候活喽!”

“咱知道跟河道‘抢滩’!”

“在河流上涨时会冲刷到的地方,用河道里的淤泥把地给圈起来,这在北方叫‘圩田’!”

“只要圩田圩的好!啥地都能大丰收!还能抵挡天灾呢!”

巡视扬州城的闻到西,本就很关注这些流民的动向,尽管他对高长恭很放心,但难免会对初来乍到的大规模流民有所顾虑。

此番对这些流民观察了一些时日,发现他们只要能吃饱、有地儿暂时落脚,基本没有闹出任何冲突,闻到西便更加放心了些。

放心的同时,还偶然听闻他们对沙田的治理很有一手,不禁对这些泥腿子都有些赞许之意。

回到国都后,闻到西将扬州城的情况,事无巨细的对宇文世宏汇报了一通。

听罢扬州的情况,宇文世宏也知道,想在春苗收成前落实司农寺,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若子民都配合的话,他的预期倒是能实现。

只是扬州城事件也让宇文世宏了解到了,动静过大的变动,即便目的是为了百姓,但百姓又不懂,因此抵触、生怕既有利益也将失去,也是很正常的反应。

“那就争取在今年年底,让百姓们都看到司农寺对他们的益处吧!”宇文世宏一边深思一边说道:

“啊对了,司农寺可有人前往扬州?”

闻到西点点头:

“去了些人,但他们初来乍到的,还需些时日站稳脚跟,毕竟……”

“毕竟于地方设立司农署,明摆着有架空地方太守府的意味,他们不能声张,只能低调行事。”

“嗯,”宇文世宏点点头:

“闻爱卿,尔主持都察院,广募贤良摸排全国各州郡官场之余,亦要配合司农寺,在各地安顿外来的逃户。”

说话间,宇文世宏从龙案上摸过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金布缎,上头以黑油盖印,印着“籍属、职从、姓氏、居所”的大大的字样。

“此乃朕设计的农籍‘户籍证’,待司农寺设立后,暂由司农寺,为自愿申改户籍者发放!”

“比如扬州!籍属‘扬州’、职从‘农耕’、姓氏‘张三’、居所‘某村屯’!”

“如此一来,各农户也能凭这户籍证,底气十足的住在自家房子里!种自己的地!若是要卖田!必须去司农寺进行地契交易!随后将职从更改为‘工’或‘商’,以此杜绝逃户的存在!”

“往后也方便户部定期进行人口普查!”

闻到西听的一愣一愣的,听着确实挺好,只是……

“皇上清明,如此确实能让土地交易更加合规,若司农寺持续清明,将能彻底杜绝地方豪绅低价强买强卖土地之类的事,也能使我周国不再有颠沛流离的逃户”

“可是……”

闻到西总觉得还有更好的办法,只是一时说不出口。

而宇文世宏狡黠一笑,对闻到西又开腔道:

“其实,朕还有另一层深意,不知爱卿可能猜出个一二?”

闻到西当即摇头表示猜不到。

宇文世宏只好笑着直言道:

“户籍证更深层的深意,在于……”

“统一收购粮产。”

简单几个字,闻到西哪里可能听得懂,本身他就对统一收购一事有所担忧,因为收购那么多粮食,要花太多钱了。

而且这钱花出去之后,有可能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回笼。

“请皇上明示。”闻到西谦虚道。

“只有户籍证上、职从为‘农’者,方能将粮产,统一交由司农寺收购!”

“司农寺将在全国各州郡,开设粮署,收购粮产后,所有粮产,都由粮署来公开售卖!”

“收购价是多少,出售价也是多少!但是!只有职从为‘农’者,才能以此价格,购买粮食!”

第一百三十一章 沙地变圩田!遍地开花! “待统一收购以及各地粮署落成,你说那些地主的粮……又该何去何从?”

看着宇文世宏意味深长的微笑,闻到西惊叹的下巴都掉下来了。

“皇上英明!”

“若粮价归国控!全国各地都设置粮署!那么这些地主从佃户手中克扣囤聚下来的粮!自然就卖不起价来!”

“以此使各地地主财富锐减!对这些地主来说,土地的价值就将大打折扣!”

“而只有农籍才能出售及购买粮食!此还能倒逼所有佃户们,在瞧见其他农籍获得切切实实的利益后!主动申领农籍!”

“我大周地大!再加上齐国而来的流民,极擅长开垦荒田!”

“地主的地!就让他们继续占着吧!让我大周子民!另辟田地!”

“好啊!好啊!”

闻到西被宇文世宏的深谋远虑,震惊的不行了。

同时他也暗暗脸红,此前宇文世宏总是夸赞他有勇有谋!

原来!宇文世宏的雄韬伟略,比他强不止数倍!只是宇文世宏低调罢了!

大周有此贤明君主!何须犯愁为壮大之日久久不至而忧愁!

“皇上英明!”

“好了,别夸了,嗐,”宇文世宏微笑中,叹了口气:

“若是天下人,皆能明晓朕的心就好了,不过朕有信心,即便阻力不小,朕依然能完成改制大业!”

闻到西不再多说任何废话,彻底懂了宇文世宏的大局观后,闻到西转头就要去办正事。

刚走出一半,他又转了回来,将那个户籍证样板,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皇上放心!户籍证以及流民安顿以及诸多事务,微臣定会与司农寺好生协作配合!”

“微臣先去将这户籍证办妥!”

……

马长远自接到宇文世宏的任用后,他与众同僚商议了一通,决议分头行事,各自找各自信得过的人,先以私人名义,于各地活动。

因其乃是扬州出身,马长远自然的选择了先来扬州。

闻到西于还未成型的户部,与户部一道制造了百万份户籍证。

当漂亮的金色户籍证摆到马长远眼前时,马长远的眼睛都发亮了。

再听闻到西转述司农寺的重大意义及构想,又瞧见不知是谁从齐国叫来的一大堆流民,已然将沙田收拾成了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四周插满了篱笆、破布等等的所谓圩田。

马长远虽不知将来的扬州城,会是什么模样,但信心满满的认为,将来的扬州城,一定是一片光明!

“哎哟喂,你们收拾这些沙地有啥用啊?要是能种出来粮食,还等你们这些外来的给占了?哈哈哈!”

春苗收成过后,扬州城的本地佃户们,迎来了短暂的农闲。

有很多佃户好奇这些外来人在捣鼓什么,一瞧见他们居然一板正经的收拾沙地,嘲笑声便是不绝于耳。

逃户们因在齐国逃避官府抓捕,大多都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逃亡生涯,因此胆子比较小,也不乐意惹事。

即便听到嘲笑心里不太好受,但也忍着没跟本地人起冲突,反而都是笑脸相迎的。

“听说你们齐国啊,逃户被抓到,是要被砍断双腿的,是不是真的啊?”

闲得慌的本地人们,闲聊似的跟外来人拉扯着。

“何止断腿,手也要断。”一个外来户,老实巴交的搭腔回应了一声:

“要不是律法这么残酷,我们也不会东躲西藏了,得知你们周国的义阳郡秘密开了过境通路,所以就过来了,能谋生、不再东躲西藏就行。”

外来人很客气的跟本地人坦诚说明前来扬州的原因和方式,但本地人却瞧见了,他们在吃……

军粮?

这就让本地人很不爽了。

众所周知,军粮都是从他们的手里克扣收走的,要不是收的那么紧,他们也不至于落到手里的只剩那么可怜的一点儿。

而这些外来人,初来乍到就吃上了金灿灿的小米?

“喂!你们吃的小米是哪儿来的?”一些本地人因不爽而提高了嗓门儿。

眼看着一个冲突要爆发,马长远刚要过去替外来户解释,却被闻到西给按了下来:

“司农寺现在乃是暗中行事,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

闻声,马长远自然知道有道理,但是:

“可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起冲突……再说了,不给赈济粮的话,这些外来人得饿死不可!”

“我没说不让你处理,你去叫守城的番军过来处理就行了,”闻到西一边给他解决方案,一边教导了他一通为官之道:

“你是农户出身,这倒没什么,但往后,你是皇上亲命的朝廷官臣,做事要讲究格局。”

“眼下司农寺之落实,与外来户的鸡毛蒜皮,孰重孰轻,你要分得清,叫合适的人来处理即可,暴露了你在扬州正在做什么,反而得不偿失、因豆失瓜。”

马长远很认真的听罢这通教导,诚恳鞠躬说了声“受教了”,便匆匆听话的去找番军都尉来。

不多时,都尉带人过来后,一嗓子就将来找茬的本地人给吼走了个干净。

马长远先是惊讶,旋即就是满脸的哭笑不得——

这么简单就解决了,本来于他看来,这得讲上好大一通道理才能解决才对。

“这些流民,于你司农寺而言,意义之重要不言而喻,好生护着。”

闻到西说罢,便将皇上让他转交给司农寺的一份事牒递给马长远,随后便转身离开了这片圩田区。

马长远打开事牒,事牒里头写着:

【天子诏,制曰:司农寺听令,八月前,务必为朕于至少三十州,落实司农署、粮署之设立事宜,完成在统计之农籍户数为至少百万户,同时精确统筹可统一收购之粮产数额,提前向朕递交事牒报备所需之购粮款项,朕已决议购粮价全国统一,为五钱一升,粮署之粮产售价等同五钱。此。】

皇上亲自来催促办事进度了!马长远一刻也不敢多耽搁!

匆匆也离开了圩田区!

……

另一边,罢朝好几个月的宣政殿,此刻围满了文武百官。

他们个个都黑着脸,再也忍受不了宇文世宏的将朝政搅的乌烟瘴气的行为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胆敢逼宫废除改制? “皇上,宣政殿来了百余朝臣,在等您去上早朝呢。”

魏忠瞧见宣政殿似乎有不祥的气息,他匆匆来到内殿,对宇文世宏传话道。

“早朝?谁说朕要上早朝了,叫他们散了。”

宇文世宏根本没当一回事,吩咐一声这便抬步要前往筑铸监一趟。

殊料魏忠这个老奴,竟一个箭步上前,把宇文世宏给拦下了。

“老奴斗胆拦驾罪该万死,”魏忠先行认罪一声:

“皇上啊,不是老奴……实在是……您已经三个多月没上早朝了,不仅如此,还将国务部给、百官手中积攒的大量事牒,投递无门,而您又……”

“你放肆,”宇文世宏冷声打断:

“国务朕自有主张,何时该你来教育朕当如何处置国事了?”

宇文世宏不想再搭理魏忠,魏忠却急了:

“皇上!宣政殿怕是要大乱了!朝中上下近八百大小官臣!都在宣政殿等您!您要是不去!怕是要生乱啊!”

“皇上您……”

魏忠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架势,甚至还急的当着宇文世宏的面就来回乱转。

倒不是他有何坏心,只是宣政殿那架势,他为宦这么十几年,一眼就能瞅出不对劲。

他怕出事罢了。

“看来不能再冷处理了,”宇文世宏无奈一声:

“走吧。”

宣政殿内,乌泱泱的挤满了人,论律,正三品以上朝臣,方能入殿论政。

正五品至从三品官臣可于稍远些的侧殿旁听。

眼前,不论几品官衔的朝臣,在国都任官的京官,都拥挤在了宣政殿。

少说来了三四百人。

“参见皇上!”

宇文世宏一来到,眼尖的百官赶忙对宇文世宏行跪拜礼!

“免礼了!”宇文世宏不耐烦的一边走向皇位,一边训诫般问道:

“大胆朝臣,胆敢逼朕来宣政殿上朝?”

“皇上!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快要被宇文世宏完全遗忘了的内史大夫戴新祥,跪拜在地就是不愿平身:

“诸等老臣一心为国效命,而今皇上却是在做甚?竟任用不知从何而来的各路野流!大肆于国都内甚至皇宫内胡作非为!”

“若再如此混乱下去!地方察觉国都之混乱而上行下效!恐将引发全面混乱!”

“请皇上行事三思!”

“呵,野流?”宇文世宏呵呵一声:

“朕用人唯贤,而今竟被你个区区内史大夫说是野流?这是在指责朕眼瞎?”

“微臣不敢!”

内史大夫一声认罪后,从人堆里冒出来的御正大夫接下话茬说道:

“我大周自立国以来!百官个个皆出自名门,且看皇上如今任用之人,有哪个出身干净?”

“放肆!”宇文世宏一掌拍响龙案,整个宣政殿都充斥着惊堂木的惊人巨响:

“胆敢指责朕用人不淑!尔等放肆!”

“如今集结于此!可是有忤逆、集结干涉朝纲之心?!”

“来人!”宇文世宏朝殿外一声大喊,数名皇宫卫军都尉即刻手握佩剑进入宣政殿!

“众大胆狂徒集结逼宫之意味昭然若揭!卫军听令!点兵五千!再敢冲犯龙颜者!即刻打入地牢!依律处置!”

“是!”

都尉们一声领命,短短功夫间,殿外的点兵踏踏脚步声,便有着轰隆隆之势!

而诸如内史大夫和御正大夫等官在内的所有朝臣,目的只有一个!

集结逼迫宇文世宏放弃改制!以扭转如今朝政的混乱!

“请皇上勿再一意孤行!若国都继续混乱下去!全国都将混乱!”

戴新祥一个带头喊话,其余朝臣纷纷异口同声道:

“请皇上三思!撤回改制决议!”

宇文世宏直接翻了个白眼:

“朕看尔等是做官做的太舒服!如今来自找不痛快了!”

对宇文世宏来说,旧制之下任用的百官,哪一个不是皇亲国戚?虽然姓宇文的不多!但是!

北周虽无五姓七望之说,但这些人!恰恰正是后世把持朝政的五姓七望之先人!

如今宇文世宏想要废除的九品中正制,就是想废除从名门望族中选入宫为官的阿猫阿狗!

所谓九品中正制,即从各地察举出大中正,通过察举入京者,几乎都就任着中枢之高官。

然后再由这些高官察举出其他“人才”,出仕于各类九品内官职,可谓选无清浊。

且也因察举制,朝臣互相之间或多或少的皆有血缘关系!这才导致了谋朝篡国之事频频发生!

宇文世宏现在在做的,首先是改制,以架空这些素尸餐位的“国戚”!紧接着再以正当理由!全数清洗!

改制之前!整军先行!军权全权在手,这些文官就只剩接受被淘汰的余地!

“谋反乃十恶不赦之首!尔等胆敢集结抗命!意图把持朕!谋反意图昭然若揭!”

“诸罪臣听令!即刻起!尔等全数撤职!”

“胆敢不尊者!直接打入天牢!以某犯罪处斩!”

此言一出,百官震惊哗然!

“皇上!若众臣尽数撤职!朝中可就空了!还有谁能听从皇命做事?!”

戴新祥话音一出,宇文世宏就落下了杀鸡儆猴的打算!

此人仗着支持者众,始终以鸡头的姿态,频频对他的君主出言不逊!

不严肃处置,难以服众!

虽然宇文世宏知道,真正推波助澜的,一定是躲在背后的,只是暂时不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敢来触动他的逆鳞!

“都尉听令!内史大夫戴新祥屡屡冲犯龙颜!论律当弃市示众!”

“捉拿罪臣戴新祥!打入天牢!择日弃市处置!”

“是!”

都尉们废话不多,皇命一出,立刻快步上前,将戴新祥按倒在地并粗鲁拖走!

百官惊吓宇文世宏竟然真敢将朝臣下死狱,倒是想阻拦,可宇文世宏早已点兵五千将整个宣政殿围住!

怕是反抗一出,就要遭当众处死!

逼宫不成,反倒被尽数革职,一些朝臣急了,他们可不想失去乌纱帽!

“皇上!若吾等全数革职了!朝中就真的没人了!”

“请皇上三思啊!”

宇文世宏怒哼一声,大袖一挥便转身而去。

留下身后这些被裁撤的官员,骚乱成一团!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名门与草根比个高下! “呵,胆敢张口就贬踩朕选用之人出身野流!”

对比出身名门望族、瞧不起乡野出身者的百官,宇文世宏反而瞧不起这些只凭出身名望,就能顺利入仕的何不食肉糜者!

“不懂民间疾苦者,却号称自己才有诊治民间疾苦的才干!”

“笑话!”

宇文世宏离开宣政殿后,径直前往尚书院。

经过三个多月将近四个月的“混乱”,宫里于不知不觉中,俨然形成了另一种秩序——

三院六部于无声无息中,各自于偌大的皇宫之中,设立了专属各司部的务公院。

也正因通过吏部常考而入官者,不懂皇宫里头那套迂腐礼数,本是皇上才能使用的大殿,因他们看着合适,爽快的就定为了各自履职的院部司的务公院!

宇文世宏找寻了一大圈,还是在生脸孔的宫侍领路下,来到了虽是新设立、但也已运作已久了的属尚书院直辖的吏部!

“啊!皇上来了!”

“拜见皇上!”

吏部侍郎,宇文世宏不认识,其自我介绍乃是闻到西引荐而来、通过类似扬州科考的考卷后,暂时赴任为吏部侍郎的赵斗庆。

他简单跟宇文世宏汇报了一下吏部近来的情况,无非是总有全国各地而来之人,主动请求进行常考。

在吏部专司监考监丞的官臣监督下完成答卷后,以考试结果决定派遣到何处任职。

而考卷已在吏部的主持下,基于扬州三份考卷的基础上,又按不同职能新增了数份考卷。

如前来常考者若是怀着入职司农寺的志向而来,那么除了要基础卷之外,还要再考户农律和自荐纳言。

通过考核者,赴职前还要经部寺监正四品寺卿或监正的面试,通过面试后,还要再经过部寺监的内部培训,全面掌握所在部寺监职能后,方可正式赴职。

“下官是受闻大人器重,方暂任吏部侍郎一主事官职的,若皇上对下官……下官任听皇命。”

赵斗庆十分谦逊的向宇文世宏大致道明吏部如今的运作情况后,因担忧自己入官不正,这便如此一声,也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因为,若是按旧制的入官流程,他的出身就彻底断了他的入仕之路——

他乃世兵人家出身,世兵人家,即世代为兵。

这是世兵制时期,因他祖上有人犯事而受到的世世代代的惩罚。

面对办事一丝不苟、且办的甚好,将草草成立的吏部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赵斗庆,宇文世宏满心都是高兴!

他当然不介意赵斗庆的出身!只有赵斗庆自己在介怀!

思想无法改变,但制度变了之后!思想的钳子也会慢慢消失的!

“赵爱卿,你乃以常考、堂堂正正入官的,名正!言顺!且你将吏部主持的井井有条,朕甚是欣慰!”

“不必多虑任何!你是世兵出身又如何,朕连九品中正制都要打破!更何况早已被废除了的陋习世兵制!”

“好好干!”

宇文世宏在吏部务公院转悠了一圈后,拍了拍赵斗庆的肩膀以示鼓励和认可!

正要抬步离开时,赵斗庆突然开腔道:

“皇上,今日朝臣于宣政殿集结,意图令皇上收回改制成命,微臣虽因出身低微而未被邀请加入,但内情,微臣也了解一二。”

“听闻皇上裁撤了所有朝臣,微臣以为……”

“不可。”

“哦?”宇文世宏起了继续往下听的兴趣,他知道,赵斗庆并非在帮朝臣说话,而是另有想法:

“你的理由是什么?”

赵斗庆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后,便娓娓道来地说道:

“朝臣之所以抗拒改制,是因自皇上推行改制以来,所任用之人之出身皆‘不堪入目’,名门望族自然不愿与微寒出身者为伍,其以为出身微寒者目光短浅、无做大事之格局,微臣明白他们的想法。”

“但若皇上不管不顾地将朝臣全数裁撤 ,其背后……恐不会善罢甘休。”

“原来是在担心这些所谓出身名门望族之人,为此而闹出大事,呵呵,”宇文世宏明白了赵斗庆是在担忧这样做会有严重后果。

不过经赵斗庆一提醒,宇文世宏也想起了此行来吏部的目的:

“赵爱卿,为朕草拟三份考卷,分别为国法卷、民生卷,以及以如何壮大国力为主题之纳言卷!”

“既然名门出身者瞧不起草根,口口声声野流之辈!”

“朕倒是要看看,名门出身者,是否真的比野流强!而评判高下之方式,便是考试!”

“啊?给朝臣出考卷?”

上流阶层对他草根阶层出身的压迫感,令赵斗庆登时起了一头的汗。

从前的他,连给朝臣提鞋都不配,如今,皇上竟然叫他给朝臣出考卷?!

“微臣不敢!”

“有何不敢的!”宇文世宏一声豪迈,同时也是在给赵斗庆底气:

“不仅他们考,目前于新制下入官者也考!考同样的内容之下!若朝臣还不如朕新任用的草根出身者!”

“丢人的就是他们!朕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当然了,若朝臣中也有佼佼者,朕自然会继续重用!哪怕已遭裁撤!也能重新履职!”

毕竟是皇命,赵斗庆不敢再多说任何废话,擦着汗就躬身领命。

皇宫外,吏部张贴的常考令布告一出,本来就因被裁撤而集体不爽的朝臣,登时更加不爽了!

“居然令我等与那些山沟沟里出来的人一起常考?”

“这是侮辱!”

“老夫决不受这等辱没!”

皇宫外,布告引发了大规模的喧哗和骚乱,围观布告的人越来越多!

定居于国都的名门子弟,纷纷叫嚣着自己受到了侮辱!

“既然你们这么看不起草根出身者,想必答卷也能甩草根几十条坊街!不如凭真本事让皇上心服口服?”

喧哗中,看热闹的百姓早就习惯了被名门子弟不当人,现在连皇上都摆明了站在平民的一边,平民都有底气直接对名门子弟张口说话了!

说话的人很自然的获得了衣着华贵的命门子弟数十个白眼。

但此提议意外的收获不少百姓的响应,嘈杂中,话风渐渐有所转变。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女子为官,有何不可! “哼!不就是挥笔洋洒一通!我博陵崔氏世代名门!自然要将尔等草根甩身后数十条街!”

“考就考!我崔氏定叫尔等匹夫!输的心服口服!”

众名门子弟渐渐达成一致、决定参加常考,以实力服人后,嘈杂的皇宫外,人群渐渐散去。

“届时若皇上还要执意妄为,我等也只好……”

“若是全国各地所有名门都出面抗议,必然会引起巨大动荡!鉴于此,皇上必将为了顾全大局而撤回成命,否则……”

“动摇的可是整个周国!”

杨氏、崔氏、赵氏等人,自知背后势力庞大,他们相互达成一致后,便暂且忘了被裁撤一事,自信满满的暂时低头,前往吏部,写下自己的大名!

等待常考之日来临!

令赵斗庆头大的事情,已然不是出身的问题了。

宇文世宏与他大致说道一通考卷内容之后,后又大开了一个破天荒的“限制”——

在任女官也要参加常考!

如果说让名门子弟跟草根出身者一起考试,是要奚落名门出身者。

那么女子应试!可是要颠覆数千年来女子不可干政的千年传统!

而且,本来赵斗庆并不觉得在宫里来来往往的女子是“官”,只当她们是宫内的宫侍而已。

原来对皇上来说,她们也是官?

思来想去,赵斗庆想起,那些“女官”的官符,也是她们通过常考后、自己亲自发出的……

怎么当时就没意识到,“女官”们的考卷,跟男性学子是一样的呢?

独孤伽罗收到吏部的参加常考的通知后,她都有点儿疑惑。

本还以为是自己主持太仆寺、手里拿着太仆寺寺卿的官符,吏部觉得不妥,所以在找借口撤掉自己。

后来听说了宫内外发生的事后,她才放下心来。

“云秀,你是否也收到了常考的知会?”

担忧独孤伽罗独自在宫里没有人手可用的杨芊雪,将自己的昔日同窗卢云秀荐给了独孤伽罗。

而卢云秀受了宇文世宏好处、得了宇文世宏亲自给的金子,才使阿弟的病情得到了控制。

她本想待在杨芊雪身旁,好生佐助杨芊雪之余,也帮宇文世宏当个传话筒的,结果一不小心,就去了独孤伽罗身旁。

还因有想法,而被独孤伽罗荐去吏部参加常考,甚至还顺利考下了正五品太仆寺少卿的官符。

拿到官符的时候,卢云秀都是懵的,甚至现在一看到官符,也还有点儿懵。

独孤伽罗很大胆的“霸占”了宫内稍微偏僻的一角的几处宫殿,将这些宫殿牌匾一挂,就成了太仆寺各署的务公院。

诸如管理车马、负责宫内官臣和皇亲们出行的车马署,还有宫闱署、掌庭署等等细分的十余署处。

将宫内一切杂事,都事无巨细的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甚至所有宫侍都统一了着装。

因好奇而问询独孤伽罗时,她只道需要钱财办事时,只要递交事牒给杨芊雪,国库就会把拨款运过来。

不知不觉间,不仅太仆寺也形成了严谨有序的运作,她们也在忙碌于宫中时,瞧见了宫内各处宫殿,大多也都成了各部寺监的务公院,且也都渐渐有序运作起来。

卢云秀将飘远了的思绪拉回,思绪又回归自己身上。

因平日里忙碌的都是太仆类事务,她虽手持官符,但做的事让她觉得自己不过是宫侍而已。

“常考……那是官臣才能参与的,我等……且还是女子……”卢云秀不敢多猜,那就像白日做梦,甚至还感到有些不可理喻。

“据说是皇上的命令,咱们去参加就是了,写考卷而已,勿要多想。”

独孤伽罗也没甚底气,宽慰卢云秀的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些底气。

……

半个月后,吏部于国子监配合之下、拓印而出的近两千份、共作万卷的考卷,在偌大的皇宫中,被分发到在任官臣以及早前被裁撤的朝臣手中。

因出身原因,前朝臣们默契的居于中间,无形中逼迫草根出身的各品阶大小新官臣居于犄角旮沓处。

草根出身者不敢表示出不满,只能垂着头接受现实!

而更为胆怯的……是宫内数十名履职于太仆寺、典客寺的女官。

她们几乎都要把脑袋垂的藏进裙子里了。

看到这场景,赵斗庆竟不再介怀女子也参与常考一事,反倒因她们明明又才干、却因性别而如此卑微而心生同情……

“凭什么连女人都来常考了?”

“女子不在家带孩子洗衣服!来这儿做甚?”

“胡闹!”

名门子弟们终于叫嚣出了他们的不满!

而叫嚣一出,这些女官更加抬不起头来!

“住口!”赵斗庆作为主考官,当即大喝道:

“胆敢对皇命说三道四者!请离开考场!否则卫军将依法捉拿闹事者!由皇上下令如何处置!”

“对皇命说三道四!亦是冲犯龙颜!死罪!”

此言一出,现场瞬间静谧下来,但赵斗庆同时收到了两种眼神——

一种是女官们投来的感激,另一种是名门朝他投去的恶狠狠的白眼。

“常考!开始!”

赵斗庆深呼吸给自己点儿底气!

宣话一出,常考如火如荼的开始!

常考从辰初(8点),持续到了午时(12点),烈日下,“考生”们被晒的个个都满头大汗。

但五份考卷事关重大,每个人都认真对待,连汗都不敢滴落在考卷上!

宇文世宏吃完午饭后,才悠悠来到偌大的露天考场!

“时辰到!请诸位落笔!”

主考官一声令下,宇文世宏听到了一片落笔声响。

“诸位都在原地等着!朕决议与主考官一道!现场阅卷!”

此言一出,受不了烈日暴晒的名门子弟纷纷满脸不悦的哗然起来。

“再晒下去,就要晒出热疾了……”

但他们不敢声音太大,毕竟宇文世宏真的是个杀伐果断之人!

他们不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开玩笑!

吏部依照宇文世宏的吩咐,将考卷的署名处遮挡住,以此杜绝阅卷官与“考生”私下媾和!

成绩如何,只看答卷结果!

宇文世宏一袭冕服,在烈日下晒的大汗淋漓,但仍专心致志的阅卷!

连皇上都如此专注!考生更是不敢放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输在无能,而非输给女人! 约莫两个多时辰后,时将申正(17点)时,上万卷考卷终于批阅完毕!

监考官将已批阅的考卷的署名处撕开,并大声公开宣读成绩!

“前,中正大夫,崔良兴,五卷成绩依次!皆为下下等!”

“太仆寺寺卿,独孤伽罗,五卷成绩依次!皆为上等!”

才宣布了两个人的成绩,现场便掀起一阵哗然!

“凭什么给我断定下等!”

“竟敢定义我崔良兴!不如女人!!!”

崔良兴当即站起身来,异常愤怒的大声怒道!

宇文世宏眯了眯眼,朝在自己身侧站为两排的卫军都尉,投去一个示意的眼神。

都尉当即领会,带着两名将士下到考场,将崔良兴当场按倒在地!

“崔良兴,胆敢公然冲犯龙颜,即刻打入天牢!等候发落!”

“我不服!我不服!”

输给了女人,让崔良兴几乎疯癫了般不断叫喊:

“你们有猫腻!有猫腻!”

“放肆崔良兴!胆敢污蔑朕的常考有猫腻?”宇文世宏站起身来,以洪钟般的声音呵斥道:

“五份考卷,其中之四份,考的都是国法!换言之便是都有固定答案!”

“尔连国法都不甚熟稔!叫尔等鼠辈素尸餐位至今!才是朕纵容滋生的最大的猫腻!”

“拖走!”

“再有胆敢污蔑朕者!就地处死!”

一声威慑后,再无人敢拿自己的性命来叫嚣!

成绩宣布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渐昏暗之时,才终于宣读完毕!

然而结果十分打脸!

自命不凡居于考场正中央的名门子弟,几乎来了个全军覆没!

成绩得中等者都少之又少!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那群宇文世宏推出常考后,通过常考入仕的各种出身的草根!

甚至履职于典客寺、太仆寺的一众女官,竟也全部得了至少中上等!

“啪!”

考试结果让名门们丢脸不是重点,重点是宇文世宏异常生气!

他愤怒的摔落批卷时握着的毛笔!瞪着这群名门出身者怒喝道:

“尔等无能之徒!仗着出身名门!便理直气壮地盘踞朝中!倒是自己享尽了荣华富贵!”

“却使我大周国子民!始终于水深火热中挣扎!”

“朕郑重告知尔等!于朕而言,子民才是我大周之头等要务!”

“使我大周子民富足者!朕愿赏其黄金千千万!”

“令我大周子民无从聊生者!朕必将之!千刀万剐!”

“散!”

宇文世宏威慑式咆哮一通后,一声“散”后,便阔步离开!

受了宇文世宏这么一通咆哮,早已被裁撤、且此番常考还得了下等的众人,纷纷灰溜溜又一肚子火的匆匆离开皇宫!

独孤伽罗有些懵,明明考卷很简单,考的都是律法上的内容。

顶多涉及农收相关的“农耕经验”类的考题时,因她只旁观过府兵种地、听说过一些节气之类的“知识”,并无亲身从事农耕的经验,因而才在这方面失了不少分,导致成绩只是上等,而非上上等。

她很奇怪,为何这么多人竟却考了个下等……

不过惊奇的是,杨芊雪荐来佐助她的卢云秀,五科全拿了上上等!

果然是个才女!

“……大、大人,”卢云秀十分不适应唤独孤伽罗为大人:

“小女有话……说出来怕是要得罪许多人……”

“嘘,小声点儿说给我听。”独孤伽罗跟卢云秀,一边离开考场,一边相互咬耳朵根。

“方才那些人,大多都是往时的朝中重臣,上至正二品、下至从五品……”

“明明是国之栋梁,怎会考了个连你我都不如的成绩……”

卢云秀想不通这一点,她当然不敢认为,朝中重臣居然连她都不如,可现在事实又摆在面前。

不敢去想,也忍不住的胡想了一通。

“难怪皇上要改制呢,连你我都不如之人,却是朝中重臣,光是想想……”

“都觉得可怕。”

两人说着悄悄话,一边提防被人听见,一边悄步离开考场这个神奇的地方。

常考已经结束,赵斗庆心知自己这下是彻底得罪了所有名门!

万一皇上的改制……

不行!改制失败的话,他的倒霉之日也将随之而来!

必须好生将吏部主持下去!向各处继续输送改制后所需的大小官员!以不断巩固改制的成果!

绝对不能让改制有任何闪失!

如今,改制推行了个二二三三,距离坚实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此时的改制,已不是宇文世宏一人想坚持下去的事了!

看清楚旧制与新制之间的巨大差别!尤其是看清旧制的诸多弊端后!

所有在改制后新入仕之人,都意识到了自己已走上一条不归路!

改制只有成功这一个结果!

否则,若改制失败,迎接他们的,必是被触动了巨大利益的名门、向他们挥来的杀身之祸!

赵斗庆怀着复杂的心情,随一众同僚快步回到吏部务公院。

然而眼前的一切,把他们都吓傻眼了——

常考才刚结束!

吏部务公院就被打砸成了一片废墟!

赵斗庆心慌的快步跑进废墟里,第一反应就是拯救已载录成册的!所有内编外编官吏的名册!

那里头载录了各个部寺监、甚至全国各地公署的在编官吏的名讳、户籍等等!

总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怕改制万一有个万一,那么名册里头的人,会被名门子弟报复!

并非所有参与常考者,都能入编为官。

许多考了下等的人,他们至少会写字,且还写的不错。

再加上各部寺监,还要于全国各地设立地方公署,需要用大量的非吃皇粮的吏官。

所以,未通过常考不代表就要回家重操旧业,也能拿着吏部给的推荐信及吏符作为凭证,前去吏卒缺省的地方,赴任地方编制的吏官,月奉由地方公署发放。

“尔等泥腿莽夫!胆敢给我崔赵氏子弟评绩?”

“不仅有这胆子!竟还敢给我等评个下等?”

“尔等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就在赵斗庆急于带同僚从废墟里拯救名册时,身后忽然传来这样的叫嚣。

回头,数十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怒瞪着铜铃瞪着他们,架势十分强势!

然而赵斗庆却因松了口气而会心一笑——

这群人,不过是天生即享受荣华富贵的傻子罢了。

打砸吏部务公院,纯属出气,根本就没想过拿名册以留长远之后,再报复他们。

第一百三十六章 竟敢武装政变?! “奉行皇命,若有冒犯……”

说到这,已然意识到大周正在变天的赵斗庆,更挺直起腰板,直视从前根本不敢直视的名门望族之辈:

“那又如何呢?”

此言一出,不仅对面的人愣了一下,连他的同僚都被吓了一跳。

“大人,您这是在做甚……”

“他们的背后可是……,大人,咱们好声好气劝走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

不等吏部各署署司说完惶恐不安的话,赵斗庆便抬手打断,同时朝面前这群不善来者怒喝道:

“尔等早已非朝中官臣!竟敢于皇宫闹事!”

“张署司!去叫卫军都尉来!把他们都抓去天牢!”

见识过卫军什么人都敢抓、甚至敢直接打入天牢的一众名望子弟,当即敢怒不敢言的狠瞪赵斗庆一眼,便匆匆跑了。

生怕卫军真的来把他们抓去天牢!

地牢还有离开的机会!

天牢可是死牢!有去无回!

这下,赵斗庆是彻底感受到了改制之下!他作为草芥出身的官臣!即便官衔不高!也能依律充满力量的做事!

他内心的畅快,难以言述!

不过初次耍官威,他还是有点儿慌,此刻身子都有些发抖。

主要还是因为有些激动。

“幸好他们跑了,不然咱们怕是也要挨顿打不可!”

“今时不同往日了!没发现吗?咱们是草芥出身又如何!这群出身高贵的都能被咱给吓跑!说明真的要变天了!”

“就是!皇上任命咱们为新制下的官臣!咱们才是作主的!”

就在众人即将激动开来,并未往后的雄心壮志絮叨一番时,一位署司满脸忧愁的看着眼前被砸成废墟的务公院,泼冷水的说道: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咱的务公院被砸了,咋办啊?”

赵斗庆主持道:

“大家把重要载录都清点出来,先换个宫殿务公,此处交由太仆寺收拾。”

不知不觉中,一切俨然开始遵从新的秩序运作!

宇文世宏前往太仆寺牵马、准备去筑铸监,看看自己的新钱做的怎么样了。

途经吏部,自然瞧见了方才那一幕。

本想出面处置,可赵斗庆的表现,让他打消了亲自处置的想法。

看到赵斗庆已然在带领众属下收拾狼藉,并往一旁的、本是皇亲消遣之用的宫殿务公。

而太仆寺的人也过来了一趟,跟赵斗庆沟通了一番处置事宜,便各自忙碌各自的去。

宇文世宏俨然瞧见了新制的好处,甚至赵斗庆都没打算以事牒将此事上报。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作为皇帝,根本无必要过问此等杂事!

他的新制!就可以游刃有余的处置一切!

“皇上!不好了!”

“宫外有数万不速之人围堵于宫门外!凭衣着判断,应是京中各名门望族都来了!”

宇文世宏的行程,被都尉的紧急汇报打断。

“呵,常考结果已出,还不服,还敢集结闹事!”宇文世宏大袖一挥,对都尉吩咐道:

“点兵一万!于宫门内待命!”

“是!”

宇文世宏径直来到城楼上,因短短一个月之间,频发重大喧哗,每次都有引发重大事件的危险气息,女主早早就在城楼上看着了。

看到外头乌泱泱的围满了抗议之人,这些人甚至还高举着写着抗议措辞的牌匾?

“朝纲颠覆?天理不容?”

“不遵旧制,大周危在旦夕?”

女主喃喃念叨那些牌匾上的字间,宇文世宏姗姗而来。

瞧见这些牌匾,密谋已久之意味昭然若揭。

“爱妻也在呢。”

宇文世宏抬手搭在女主香气扑鼻的香肩上,把女主给吓了一跳。

“皇上,您也来了,您瞧,这些人竟敢三番两次闹事,真是枉为曾经的朝中重臣!”

然而宇文世宏根本没将脚底下这些无理之人看在眼里,只当眼前在闹惹人捧腹大笑的笑话。

看着脚底下、故意将白发苍苍的自家老者推在前列的一群乌合们,宇文世宏奚落道:

“尔等连区区一个常考,都能不如女子,哪来的脸在此集结,以为人多就能引起哗变!”

“笑话!”

“皇上!”此时,曾事从内史正大夫的崔文泰,直接撇弃君臣之礼,昂着脑袋对宇文世宏喊话道:

“我崔氏辅佐宇文氏周国四朝帝皇!如今却遭皇上以所谓常考评判为能力不足!借口将吾等如草履撇弃!”

“若皇上依旧执迷不悟!我崔氏将联合范阳卢氏!颍阳郑氏!赵郡李氏!以及关中王氏!”

“自行维护正义了!”

此言一出,宇文世宏差点哈哈笑出声:

“崔文泰,尔凭九品中正制,获察举而居大中正,又自凭大中正身份,察举一众崔氏为小中正,如此于朝中遍植亲信,如今遭一网斩除,想必百姓亦大呼快哉,垂死挣扎以维护自我利益罢了!又谈何所谓正义!”

“呵呵,”崔文泰竟冷笑了一声,对宇文世宏喊话道:

“皇上,您勿要忘了,如今的大周,虽地大却各有将属!”

“诸如蜀地十八州,军权乃是独孤氏在握!”

“关中之九州府兵总管崔友亮!是我崔氏嫡亲!”

“拢右十三郡之府兵总管王正贤,正是赫赫有名的关中王氏名望出身!”

“而陕州、庆阳……”

“好了好了,”宇文世宏开腔打断他的话,这里头的武力威胁自己的意思,傻子都听得懂:

“崔文泰!”

“你竟敢公开谋反!”

一声怒斥,不仅没让崔文泰有所收敛,其反倒更加咄咄逼人的说道:

“若皇上执意妄为!于朝中清尽五大名门出身之重臣!将我等推出朝纲之外!各门掌军总管将立刻集结十万之众之府兵军力!”

“而内乱旦一爆发!罪责全在皇上!”

竟然有人真敢当着自己这个皇帝面,直言以大军威胁?

宇文世宏直接被气笑了!

武将叛乱之事,这个年代时有发生!

也正因此,早前宇文世宏才下令设立中枢院,并分为三院以分散军权!

同时由他直领中枢院,并落实整军皇命!一削府兵规模!二改禁军军制!三将皇宫卫军独立!

以避免某些武将手握大军,同时使三军相互互不隶属且能相互制衡!以避免再生武将叛乱一事!

“既然皇上不听老臣泣血之言!老臣只好!先礼后兵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没有名门!众生平等! 本身宇文世宏就是傀儡幼帝上位,前朝老臣从前并不将宇文世宏放在眼里!

如今,宇文世宏直接干涉各名门的直接利益!

那就只能不客气了!

“好啊!”宇文世宏气笑着吼道:

“胆敢武力颠覆朝纲!尔等都是我大周的罪臣!”

“朕给尔等最后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即刻散去!朕勉强既往不咎!否则!”

宇文世宏的狠话还没说完,就被脚下突然故意暴起的哗变打断,嘈杂声震耳欲聋!

皇宫的宫门都被这群不法之徒冲撞的摇摇欲坠!

戍卫宫门的卫军眼看着人潮如潮水般涌来,赶忙都躲进了宫门里,并将门死死抵住!

“皇上!不好了!这群不法之徒意图围困皇宫!现在八处宫门外头都围满了人!连宫侍都不敢出去!”

戍卫宫门的都尉急匆匆的跑上城楼,满脸急切的对宇文世宏道明情况:

“宫内供需皆是从外头采买!若任由这些人围堵下去,怕是不出十日,宫内之一切用度都将耗空!”

“万一他们真的集结地方军力……宫内只有两万卫军!怕是敌不过啊!”

看都尉对现况如此慌张,宇文世宏阴冷着脸问道:

“预估有多少人在围堵八处宫门?”

“约、约……约共计三万余人!”都尉汇报道。

听到都尉的话,杨芊雪也开始担忧起来:

“万一真的发生武力哗变,可是不妙了!皇上,您怎么想的?”

“他们就是想保住自己的官位,可若答应了他们……但他们的常考却考的一塌糊涂!”

宇文世宏无奈一笑,看着杨芊雪说道:

“本来朕还给过他们机会,若他们中有考取上等的,朕还打算继续重用!”

“可惜,一群庸才!连考取中等的都少之又少!”

“哎,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杨芊雪忧虑道:

“您打算如何处置?”

宇文世宏看着脚下那阵仗,此刻已然再无对话的可能,话音一出,就将淹没在巨大的嘈杂声中。

而他们也摆明了,以常考维护自身利益成,这是要以暴力来对抗了!

宇文世宏也知道,名门望族遍布全国各地,犹如错横的盘枝,挑着剪除需要花费大量时间!

而他根本没打算挑着剪除!能粗暴清理,何乐不为!

只是自己能粗暴,他们也能粗暴,而且他们的势力,明显不小。

全部加起来,都能组建半支禁军了!

而内乱被外部敌人嗅到,又将引发外患,总之眼前发生的一切,后患无穷!

“轰!”

突然间,远处传来火铳齐发的声响!

宇文世宏抬眼望去,只见官道尽头的拐角处,乌泱泱用来一大片黑点。

待黑点再靠近些之时,宇文世宏才看清,碾压而来的那一大片黑点,身上皆穿着带有“卫尉寺巡守”字样的黑色巡守服!

“啊!是阿兄来了!”杨芊雪一声欣喜,目光于那一片人中扫来扫去!

她很快就瞧见了走在前头带队的杨坚!

而杨坚身后,是整整两万名卫尉寺巡守!

突然而来这么巡守,宫门外故意制造喧哗声的人顿时静谧下来。

“吾乃卫尉寺寺卿杨坚!卫尉律明文规定!祸乱国都秩序者!依法下狱!暴力抗法者绳拿!”

“本官管你们是谁!胆敢无视卫尉寺!祸乱国都!卫尉寺定论律处置!”

“上!”

杨坚雄伟的话音一出,众巡守纷纷手执执法棍!朝这群不法之徒扑去!

一时间,宇文世宏脚下更加大乱成一团!

巡守们以绳子将愣住之人利落来了个反捆手脚!而反应过来的人则大骂着反抗被捆!结果立刻招至一顿棍棒抽笞伺候!

疼的被打之人登时哭红了脸!最后还是被捆住了手脚!

文人哪有从戎出身者有力气!短暂的混乱过后,摆在宇文世宏面前的,赫然是一串串如被串连起来的蚂蚱!

“哈哈哈!”宇文世宏忍不住笑出了声!

九寺五监本就是做具体事务的职能机构,与起草和下放政令的三院六部,职能完全不同!

而三院六部九寺五监是经过时间考验!才在后世传用了数百年的有效制度!

比起职能混乱的九品中正制度!新制的效果!就摆在眼前!

胆敢武力冲击国都!

卫尉寺就足以处置!

持续看戏的宇文世宏,站在城楼上,甚至心思还分散到了正搭在杨芊雪香肩上的手里头。

而此时,利落处置完楼下乱象的杨坚,瞧见皇上在城楼上,便大步流星的从宫门走上来,神情轻松的汇报道:

“拜见皇上,惊扰圣驾,属臣失职!”

连杨坚都将楼下的闹剧当成小菜一碟了,宇文世宏又何须再关心。

甚至,杨坚才是那个总是能勾起宇文世宏防范之心的人。

不过宇文世宏很快就想通了——

历史上的杨坚,之所以能跻身相位,凭的可不就是能力。

且他并非名门望族出身,反而是跻身官场后、自己的后人娶了他的女儿,他才成为皇亲国戚的。

现在的他,不仅算不上名门望族,连书香世家出身都称不上,不过是他阿父受蜀地的独孤氏重用,他才有机会在军中当行军主管的。

“杨爱卿做的好,将卫尉寺主持的严谨有序呢。”

杨坚高兴一笑:

“谢皇上称赞!”

“此等狂妄之徒,当如何处置?”

闻声,宇文世宏望向城楼下,十几串“蚂蚱”俨然在向巡守苦苦求饶,有的不服气的,张口讲道理,反倒讨来一顿棍棒的抽打,旋即就也哭唧唧的求饶开来。

还有不少巡守在追捕想逃跑的,闹剧俨然已接近尾声。

“搜集罪状后,将人证物证交由大理寺!这些人亦交由大理寺!依法处置!”

“臣领命!”

杨坚领命而去,而城楼下,刚才还自恃背景深厚,以为皇上不敢对他乱来而大声叫嚣的崔文泰,俨然是一副刚吃完棍棒的鼻青脸肿模样。

他被捆着手脚,听闻他将被押至死牢、交由大理寺以谋反处置,他昂着脑袋对宇文世宏呜呜哭诉道:

“皇上!求您看在过往君臣历世之份上!网开一面!”

宇文世宏呵呵冷笑:

“这么多百姓看着,就因为你们是名门,就叫朕罔顾律法,对尔等网开一面?”

“做梦!依法严惩!”

第一百三十八章 皇亲也要租房住! “求皇上饶命!”

集结逼宫不成,反倒给自己逃来了死劫,这群蚂蚱纷纷呜呜痛哭出声,不断的哭嚎着求饶的话。

生怕遭灾而躲起来的坊民们,瞧见场面被卫尉寺控制之后,也纷纷在一旁围观起来。

“皇上真打算杀这么多人?这些人可没那么容易杀,他们背后就算没了文官,也还有各个地方的武将呢。”

“就是啊,这要是真杀了……后果不敢想象!”

“不过他们也不是甚好东西,当官时也不知都在做甚,咱百姓从来没瞧见过他们做了啥好事,倒是常在酒楼里瞧见他们。”

“还是后来有了卫尉寺之后,咱们平头百姓才跟这些当官的说上话,往年别说想跟当官的说话了,瞧见了都得躲着走!”

“跟当官的说上话时,基本都是无意中冲犯了这些当官的,被他们当街臭骂殴打!咱也只有求饶的份儿!”

百姓们叽叽喳喳的议论着,话音里时不时提及卫尉寺,因卫尉寺离百姓最近,百姓也从巡守口中,大概听到了些宫内的风声。

比如改制、比如常考、比如最近发生的一些大事等等。

有些风声甚至已到了八卦的地步,宫里有女子在做官这等稀奇事,也在百姓嘴里稀奇的传开。

宇文世宏也想趁此时机,想对百姓们说些话,毕竟围观的人群里头,不少大人还抱着孩童。

“朕宣布!从今往后!没有九品中正制!只有三院!六部!九寺!五监!”

“所有官吏,皆要通过吏部进官常考!方能赴任!”

“参与常考者!不论出身、职从!哪怕是乞丐!只要能通过进官常考!就能凭常考成绩!或入仕为官!或入地方为吏!”

“总而言之!”

“没有名门!没有望族!没有皇亲!没有国戚!”

“众生平等!百姓与朕一样!平等!”

此言一出,百姓都惊掉下眼珠子和下巴!

“百姓跟皇帝平等?怎么可能!”

这惊天地的话,着实吓到了百姓们,也惊讶到了被捆起来的那群蚂蚱!

人手不足的大理寺,此刻才姗姗来迟地来了几十个官臣。

瞧见数千待审的罪犯,他们顿时头都大了。

杨坚哈哈大笑一声,吩咐卫尉寺协助大理寺,将数千待审罪犯押至地牢!

至于罪状和审讯,则由大理寺慢慢来吧!

反正关在臭不可闻的地牢里,这苦头他们可以慢慢吃!

“阿父,我也想读书,将来考官!”

很多孩童也在跟随父母围观,他们虽然看不懂现在发生了什么,但有些话,尤其是宇文世宏的话,他们大概的听懂了。

不知不觉,新思想的种子,在他们的小脑袋瓜里落下。

往后,种子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萌发新芽。

……

宫内的地牢和天牢,因名门望族人口庞大而爆满。

不得已,卫尉寺又协助大理寺,于渭河河边设立了一大片关押区,无数个木笼子摆在渭河河边,里头关押着曾经无比风光、而今却落魄如狗的名门子弟!

很多百姓也在瞧新鲜,这放到往常,谁敢想象自己能亲眼瞧见高高在上的名门望族,被以这副模样关在笼子里!

往日百姓瞧见他们,哪个不得对他们点头哈腰?

如今!他们却成了被围观的猴儿!

时间一久,名门望族这四个字,也从在百姓心目中的高高在上跌落神坛。

无人会再觉得名门望族有什么大不了的!

……

内殿,宇文世宏姗姗来迟地收到长孙宏回的事牒。

【中枢院左院事长孙洪,回报:一百零八州府兵之整革一事,已落实雍州周边之华州、宜州、洛州、恒州等二十三州,几乎每州都有冗余府兵!以遣散费遣散、并与司农署协作,予冗余遭遣散之前府兵入农籍、并发户籍证及均田后,此二十三州之地方番军军府已初步落定!此后,微臣将继续向北履职,特奏告皇上。】

长孙洪整顿各地番军,已外出四个多将近五个月,这才落实了二十三州,可见各地并不好处置。

文官出身的名望者,可以以武力处置,而名望出身的武官,处置起来比文官棘手的多,一着不慎就将引发武力冲突,后果虽可大可小,但终归只是局部生乱。

宇文世宏相信长孙洪有能力妥善处理。

“皇上。”

忙碌间,杨芊雪捧着几份事牒,笑盈盈的来到内殿,似乎是要奏报些事。

她将事牒摆在宇文世宏面前后,便神秘兮兮的笑着,她的心思不言而喻——

给宇文世宏瞧瞧她的成绩。

宇文世宏看破不说破的微微一笑,打开事牒一瞧,当即就露出惊讶脸。

原来主持太仆寺的,竟然是杨坚的发妻,独孤伽罗!

宫内宫侍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看到了,但没怎么留意。

毕竟太仆寺只是个仆从机构,保证宫内井井有条就行了。

只是没想到,杨芊雪竟然重用杨坚之余,还重用了他的发妻……

这两公婆未来可是个炸蛋……

眼下杨坚屡屡立功,宇文世宏都刻意回避给他升官这件事。

明明是以能耐平叛的奇功,宇文世宏也故意只当他是维护了国都秩序,顶多夸夸他办事利索。

现在,他两夫妻都在宫里担任要职……

宇文世宏不动声色的看下一份事牒,错愕直接在他脸庞流露出来——

独孤伽罗不仅在主持太仆寺,连典客寺都是她在主管。

这个女人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皇上,阿兄夫妻远道而来,平日里一直忙碌于三寺事务,无暇分身于自我安顿,年幼的阿弟杨爽,都还下榻于坊街客房中。”

“而他们的月奉,并不足以购置屋舍……”

宇文世宏明白了杨芊雪的意思,杨芊雪想夸赞他们办事得利,然后让自己按功绩嘉赏他们,至少嘉赏一套宅子。

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宇文世宏没爽快答应。

为了三院六部九寺五监能依律落实,往后也论律执行职务,他不能因为自己是皇帝,就各种破例。

对皇亲,就更不行了。

毕竟不久前他才对百姓放过话,众生平等。

“多少官臣都是租住屋舍而已,甚至几人合租一间,让他们也自己租。”

宇文世宏突然变得这么小气,杨芊雪都诧异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新思潮! “雪儿,要不这样如何。”

“令典客寺将宫内空置的行宫,收整收整,作为客殿,往后皇宫就并非皇亲国戚方能长居的了。”

“暂时无居所的官臣,可安顿于客殿下榻。”

“朕决议下月初一上朝,让改制后的入仕者,皆来上朝觐见,相互之间也熟悉熟悉面孔。”

“改制推行至今,朕亦罢朝至今,其间发生了颇多混乱,想必朕的新制官臣,必有颇多意见欲奏。”

“雪儿,届时你也将此事于朝中公开奏报,看看朝臣是怎样的意见。”

宇文世宏将话音一转,将明显是一件家族私事的事务,变成了一件公事。

杨芊雪恍然察觉其中很有距离感,但又很理解宇文世宏彻底改制的决心。

他不仅是真心想打破名门望族方有入仕前途,还想一改往日用人唯亲的惯例!

作为皇后,也作为他的发妻,杨芊雪自然要鼎力支持。

“雪儿明白皇上心思,那便听皇上的。”

……

几日后,清晨。

隔三差五混乱的皇宫内廷,此刻因宇文世宏时隔近五个月终于上朝而人头攒攒,人数约五百余之众。

更有近千各部寺监的正六品以下佐郎官围在外围,于宣政殿的侧殿旁听这次早朝。

毕竟此次早朝,虽与往常的早朝一样是惯例之事,但大家都知道不一样——

这是改制之后的第一次早朝。

意义不言自明,因此不论品阶高低,所有改制后入官者都来了!

来者绝大多数都是新面孔,除却旧制时宇文世宏亲自任命的诸位朝臣之外,其他的都是凭能耐通过常考入宫为官者。

角落里,十余名手持正五品以上官符的女子,心有戚戚的缩在角落处。

她们并非自己胆子小,而是数千年传统,怎可能一夕之间说忘掉就忘掉。

过往女子不得干涉政务的传统,仍是绝大多数人的统一想法。

她们若是高调,不难猜想会迎来怎样的目光。

不多时,宇文世宏从内殿径直走向宣政殿皇位。

百官纷纷行跪拜礼:

“拜见皇上!”

“免礼!”

宇文世宏目光一扫,眼前来上朝的官臣,比往常多了至少五倍。

往常,正三品以下朝臣并无参朝的资格,改制之后,正五品以上的官臣皆可参朝!

而正五品以下的一众在京佐官、署吏,也可于外围旁听!

这是宇文世宏在彰显公平!公正!透明!

宇文世宏目光在人堆里扫视,终于在犄角旮沓处,瞧见了那群新上任的女官。

她们都缩在独孤伽罗身后。

看到她们那么胆小,宇文世宏理解,但是!

是时候正式放话!令朝中百官先行改变思想!接受女子也可为官的新思潮!

如此方能上行下效!使地方亦逐渐发生改变!

“独孤伽罗,尔上前来。”

新制的初朝,宇文世宏诏的第一个名讳,竟然是个女官。

殿内外所有男官都惊的瞪大了眼睛,但谁也不敢说话。

独孤伽罗听到皇上诏念自己的名讳,着实把她给吓了一跳。

她局促的于朝臣中央,由后走上前来,磕磕巴巴的跪拜:

“皇上、民、民女……小女……”

连面对皇上如何自称,她都不知哪个才是妥当!

“独孤爱卿乃是朕的太仆寺寺卿!亦是典客寺的主管!从今往后,自称臣!”宇文世宏底气十足的发出洪钟般的声音。

独孤伽罗更是傻住了,一旁的杨坚垂着脑袋,脑袋上全都是汗。

他悄悄扫视周围百官,百官无不在蠕动着无声非议的嘴唇。

“皇上!”

独孤伽罗还没从紧张的傻住中冷静下来,吏部侍郎赵斗庆就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自古以来!我中原大地便秉持着宇文世宏外杨芊雪内之分工,若如今女子都可出外入仕为官!那家又如何自持!又由谁来主持?”

“臣以为国家国家,男子以忠孝为先!为国效命!已足以承托起国家重任,若打破此先例,使女子皆弃家于不顾!国强大而家不睦,又何谈国家!”

“呵呵,”宇文世宏看向赵斗庆:

"谁规定了家必须由女子主持了?谁规定了男子就理所应当的将家务全交由女子打理?"

“据朕所知,不管大家小家,但凡遇事,不都是由自称一家之主的男子做主么?”

“既然男子既能入仕,又能作为一家之主,女子又为何不能?”

赵斗庆是强烈拥护改制的,但这一点,他的思想还是不能接受。

当初给独孤伽罗发放官符时,他都感觉很怪异,但皇命摆在那,他只能暂且按下。

就等有机会早朝时,再将此事提出来,公开表态。

因为早前他还抱有一丝颇侥幸的想法,那就是皇上是碍于要给皇后面子,才于朝外如此表态,他需要个台阶下。

现在一听皇上的话,他顿时就明白了。

并不是为了给皇后颜面,而是他确实怀着这样的想法。

对宇文世宏来说,此乃小事一桩,不需议论太久:

“经过过去近五个月的改制,宫内发生了太多事情,诸如新旧官僚系统之间的激烈矛盾而引发的一系列混乱,诸如诸位新官赴任后,想必初时也茫然过,不知如何下手。”

“诸位的各部寺监驻用的务公院,是太仆寺为诸位妥善安排的,前不久吏部遭不法之徒打砸,亦是太仆寺处理了狼藉,才使尔吏部未因遭打砸而停滞运作。”

“朕就问问诸位爱卿,如此有为之人,为何要因是女子,便另眼相看?”

一席话一出,百官自然有所领悟,虽然各部寺监之间是相互独立的,但在一些方面,也确实需要相互配合。

配合最多的,确实是太仆寺,太仆寺之配合,并非在职能上,而是配合着事无巨细的其他事务,以使他们能更好的履行职务。

“朕希望朕的新制朝臣,都是拥有新目光新思想之人,看待一个人,看待的是其人之才干,而非其人之性别,甚至外貌、出身。”

“若诸位爱卿仍在忌讳女子为官,此与旧制之下只看出身的那些人,又有何异?”

“也是因今日之改制,方使诸位不因出身而与仕途无缘!”

“出身是我等不可选择的天注定!”

“而此生走上怎样的道路,朕希望是诸位都能自行决定的!”

第一百四十章 女强人独孤伽罗! 此番早朝,犹如宇文世宏在向百官上思想觉悟课。

因百官听的认真,也认可其间道理,百官不知不觉都暂时忘了要上奏之事!

“朕乃天子!既然有些天注定之事不可忤逆,那么!朕作为天子,自然要履实朕之天职,要让天注定之事!越来越少!”

作为强烈拥护新制的坚定者,赵斗庆不再多说任何,他需要些时间,消化宇文世宏那些启发感强烈的话。

“臣暂无异议了。”一声后,赵斗庆退回臣列。

而独孤伽罗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甚至连皇上都在为自己撑腰。

不,不是撑腰,是在以有力的道理维护自己。

抬眼,宇文世宏坐在龙椅上,脸上始终带着泰然自若的自然微笑,虽才二十岁,可却已有君主的气质和微微锋芒。

有些耀眼。

悄悄看一眼后,她才想起周礼有言,不可直视君主,她赶忙又垂下头去。

“独孤伽罗。”

此时,宇文世宏又唤了一声她的名讳,又把她给吓了一跳。

她反应不及回应间,宇文世宏站起身来,高大着不可坚韧不拔的身姿,洪钟般宣话道:

“尔主持太仆寺至今,将宫内本混乱冗余的一切,逐渐清朗有序高效!”

“尔之才干,各部寺监皆各看在眼里!朕亦看在眼里!”

“如今典客寺寺卿一职仍缺省,因典客寺事关礼数,乃是对外彰显我大周国礼仪之重要机构!用人必须慎之又慎!”

“鉴于爱卿过往才干,朕以为尔深有主持典客寺之才能!”

“赵侍郎,退朝后,请接收独孤爱卿之进官典客寺寺卿常考事宜!常考通过后!”

“独孤爱卿将正式兼任典客寺寺卿一职!”

闻言,百官纵然哗然,可不敢开腔议论任何,宇文世宏的维护,瞎子都看得出来。

虽然他们明白,宇文世宏维护的是人才,而不是这个人!

但短时间内,他们仍然无法改变对女子的另类目光!

“赵斗庆爱卿!”

紧接着,不等百官开腔,宇文世宏又开腔说道:

“二作为吏部侍郎,主持吏部以来,使大量贤良获得用武之地!此乃大功!”

“朕特擢升赵斗庆爱卿为吏部尚书!品阶正三品!”

“望爱卿能矢志不渝!继续尽尔之才干!为国效命!”

突然被升官,还直接从正四品升到正三品!短短五个月时光,这升官速度,赵斗庆做梦都不敢梦!

再次得益于新制!赵斗庆浑身跟打了鸡血似的!

甚至于瞬息之间,消散了对独孤伽罗兼任两寺的不满!

皇上用人唯贤!擢升自己是因为看见了自己才干!

那么擢升独孤伽罗!自然也是因为这一点!

他还能有什么意见?!

“谢皇上隆恩!”激动的赵斗庆,直接跪拜在地!久久叩首不起!

“依照新制!六部之主官为尚书,主官之主佐官为侍郎!两名!”

“赵爱卿,退朝后,请依常考制擢升两位吏部侍郎,以佐尔更加高效的主持吏部!”

闻言,赵斗庆只剩激烈点头的份儿!

几乎每天都有各处甚至各地递来的用人需求名册!以及荐举人才前来吏部参加常考的人才荐举信!

因规模庞大!他确实忙不过来!原来皇上真的都在看着!

“皇上明察秋毫!吾皇英明!”

“皇上啊,赵大人擢升,名正言顺,下臣亦对此心服口服,可令初入官场的……独孤大、大人……兼任两寺,这是否有些草率了……”

此时,旁人没开腔反对,竟然是杨坚站出来反对自己的老婆?

有意思,令人哭笑不得的有意思。

“这声大人叫的好,”宇文世宏作为一个现代人,深谙不接话茬还能让人看不出来他在转移话题、以此避开掉坑:

“从今往后,大家也要向杨爱卿一样,勿要固守陈规!女子被称作大人!本就是理所当然、顺其自然之事!”

“呵呵。”

杨坚被宇文世宏这一手转移话题,打了个一脸懵。

不待他清醒过来再开腔,宇文世宏又说道:

“早前杨爱卿平定了一场骚乱,朕还未嘉赏杨爱卿呢,此次早朝,朕决定与诸位一道商议商议!”

“制定新的论功行赏制!”

“希望诸位爱卿能畅所欲言!然后总结出一套大家都认可的方案!”

“朕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

“功绩是褒擢官职品级的考据之一,但非唯一的决定因素!”

“朕希望论功行赏制与进官常考制完全平行!”

“朕希望新制之下的文武百官,皆是凭才能而居其位,而非凭着过多的功绩,一升再升,最后升到并不适任之位!”

换言之,立功的朝臣,获得奖赏可以,但升官不行!

这次早朝持续到了正午过后,宇文世宏特意让杨芊雪来主持议政、采纳可行意见等等事宜。

不知不觉间,大家的注意力皆放在了论政上,渐渐都忘了自己正在跟女子和皇后在议政!

“尚书院为制定政令之机构!退朝后!尚书院与皇后一道,将方才初步达成一致之诸多纳言,正式审查并制定!并将政令下放至六部!由六部将政令落实到地方!”

“退朝!”

……

独孤伽罗雀跃着开心的步子,身披太仆寺量身新做的绯红色正五品典客寺寺卿官袍,来到卫尉寺务公院。

看到发妻,杨坚只剩一脑门儿的汗。

早朝上,百官明显很不满她被封官一事,虽然几乎都没敢站出来对皇上公开表示反对,只有一个赵斗庆站出来了。

而他站出来反对,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的发妻不好,而是他深谙官场里头各种摆在台面底下的错综复杂。

比如人际关系之类!

他只是担忧往后,自己的发妻会因位居高位、成了众矢之的,会受到太多苛责!

“夫君,瞧这一身官袍,真好看。”独孤伽罗高兴的在杨坚面前转悠了一圈。

然而杨坚又渗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夫人,我知道你有才华,若非你的教导,我阿弟杨爽也难有如今的学识。”

“只是……这里头水太深了,我怕你被刁难,这才在朝堂上反对你擢升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可恶的黥兵制! 独孤伽罗当然明白,一向与自己恩爱有加的杨坚,是为了保护自己。

但摆在她面前的,是一条充满新奇又未知的路。

她从前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迎来如今的地位。

往常在家中相夫教“弟”,她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只是现在,她的选择变多了!

独孤伽罗对宇文世宏暗暗的心生膜拜,这个男人,比杨坚还雄韬伟略!

堪称旷古奇皇!

杨坚思来想去,他虽然有野心,但也不至于太过野心勃勃,总归谨慎些是没有错的。

本想跟独孤伽罗再一通长谈交心,务公院外匆匆走来两名御街令郎:

“大人,城外来了众多黥面之人,恐来者不善,我卫尉寺兴许是要去管管。”

闻声,杨坚有点意外:

“黥面之人?不是从戎者才需以黥兵制黥面?而且……黥兵制不是早就废除了?”

御街令郎脸色不太好的匆匆道:

“正是因此,才急急来寻大人亲自去处置,下官担忧处置不善生出无法控制的后果。”

“走,去看看。”

“你们去知会皇宫卫军,道明情况,令卫军都尉以上的领军主管出面过来。”

“是!”

从戎者不在军中,却大规模集结来到国都,这怎么看都有些非同小可。

杨坚担忧万一真的来者不善,卫尉寺作为主掌国都制度的职能机构,怕是没足够的能力处置!

毕竟卫尉寺是不配武器的!国都只有卫军才配刀!

匆匆间,杨坚先行领着一队人来到城楼处。

登上城楼往外一瞧,果然来了一大堆黥面者,一眼望去至少两三万人!甚至有的还穿着军服?

不对,这不是周国的军服!

担忧出事的城门御守早就将城门给关上了,就等皇宫里的人过来处理!

“喂!尔等何人?”杨坚站在城楼上,对脚下喊话道。

站在这群黥面者前面的高长恭,无奈笑着喊话道:

“吾乃中枢院中院院事!禁军最高总管!高长恭!”

“吾奉命由齐国回来,开门!”

杨坚也是初来国都几个月,只对六部九寺五监有大体了解。

三院,尤其是中枢院,因是受皇上直领,杨坚暂时不太了解,因而不敢放松警惕。

“要不知会皇上过来?”一旁的独孤伽罗小声提议道。

杨坚翻了个白眼:

“若什么事都要皇上亲自处置,那要我等朝臣做甚?”

说罢,杨坚看向脚下的高长恭:

“吾乃卫尉寺寺卿杨坚!吾暂不知尔之来头!需验明正身方能放行!”

“依照卫尉寺律令,尔等须即刻就地放下一切!同时褪去衣物!接受卫尉寺搜身!”

高长恭无奈一笑,自己这才离开国都几个月,国都竟然变化这么大!

改制他了解,但现在他才了解到卫尉寺具体是做甚的。

“可以!”

高长恭爽快表示配合,一边吩咐众人听从,一边对杨坚说道:

“此前皇上得知齐国坐拥两千余万人口,且逃户众多,而我周国总人口才千万!”

“皇上说,人口是壮大周国的第一生产力!因此命我前去齐国招募逃户来周国!以壮大我周国人口规模!”

“如今众流民已前去各地,我于途中偶然遇见这群被齐国抛弃的伤兵!因这群齐兵身份敏感!所以我才亲自带队归来!”

三言两语道明内情、一众被黥面的齐兵也脱了个精光、只剩牛鼻裈(内裤)后,杨坚这才鼓起勇气,独自走出城门。

高长恭将自己的金色兵符展示在杨坚面前,以自证身份。

“原来是高将军,虽然得罪了,但还请谅解下官是在履行公务!”杨坚不卑不亢一声。

高长恭当然理解!

在卫尉寺一众巡守的盯梢下,一群脱了个精光的齐兵,潮涌般涌入城内,并于皇宫外一处空地,原地等待发落!

高长恭则直奔内殿,瞧见许久未见的高长恭,宇文世宏登时欣喜。

听闻高长恭竟亲自带回了近三万齐国逃兵,宇文世宏深感惊讶。

“皇上,您有所不知,逃兵比逃户的处境更艰难。”

“逃户若被当官的抓到,依律要被断手断脚!”

“而逃兵若是被抓,轻则杖毙,重则问斩!无论轻重都是处死!”

“而包庇逃兵者与逃兵同罪,因此逃兵根本无路可走!”

“臣潜回齐国这些时日,听闻了许多齐国内部发生的事,齐国朝中权臣相争、武装冲突不时爆发!”

“而这群齐兵,因伤残而遭抛弃,却又因从戎时被黥了面,坊间百姓畏惧于被扣上包庇逃兵的罪名,凡见到黥面者,哪怕是其人之血亲,都因怕丢命而积极报官!”

“导致他们根本不敢出现在人前!谋生更是无从谈起!”

听明白高长恭的话后,宇文世宏暗暗感慨,黥兵制他只听说过三百年前的三国时期有。

没想到齐国还在这样做。

此等于彻底断掉这些无法继续从戎、又无法返家的退戎者的生路。

堪称暴政了!

“这些人何在?引朕去瞧瞧。”

“诶。”

高长恭应了一声,旋即领着宇文世宏来到宫外。

此时,规模浩大的退戎齐兵,正在被好奇的坊民团团围观。

看的他们都深深垂下脑袋!

他们之所以愿意跟高长恭一起来周国,是因为高长恭向他们保证过!

来到周国,他们能获得周国的户籍!还能获得田地!往后能光明正大的种地!

不用再像以前一样!于齐国境内东躲西藏!生怕被人瞧见报官后!脑袋落地!

“哇!皇上来了!”

此时,一个百姓高呼一声,围观人群更躁动起来!

“这些都是什么人呐!竟然让皇上亲自出来接见?”

百姓们议论纷纷间,卫军与卫尉寺一道,将围观人群往后疏散。

宇文世宏看到这些人的脸上,无不黥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比如一个人的脸上,以青铜锈!黥着“齐国太原路廿三都十一校”,几乎是把这人的兵籍给写在了脸上!

太过分了!

宇文世宏登时一肚子火!

“见过……周国的皇上……”

一个稍微大胆点儿的齐兵,昂起脑袋看着宇文世宏开腔道。

反正于他而言,他一无所有,除了小命,就再也没有能失去的东西了。

因此才有无所畏惧的勇气,直视宇文世宏。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司农寺开始收粮! “既然来了我周国,便是我周国子民!”

“我大周,众生平等!”

宇文世宏因怒火在胸膛燃烧,致使话音都是从喉咙里吼出来。

这些齐兵实则内心很诧异。

他们本以为高长恭会在某个地方直接安顿他们。

没想到高长恭直接将他们带来了周国的国都。

甚至眼前,连皇帝都亲自出来见他们了。

这状况已超脱他们的想象力,平时想都不可能想到。

对比之下,他们在齐国时,连见过整支军队的大将军都很难,更别说亲眼见到齐国的皇帝。

于他们而言颇为怪诞的现实,让他们都有些愣神,哪怕是听到宇文世宏说“众生平等”,他们也毫无反应。

而宇文世宏看着他们的脸,越看肚子里的火就烧的越旺。

“高爱卿,可有法子,将黥面的青字洗去?”宇文世宏问道。

高长恭一个诧异:

“啊?洗掉?这怎洗?黥面实则便是以利刃将肌肤划出极深的伤疤,随后将青铜锈液浸入伤口。”

“洗掉……”

“恐怕难以成行。”

闻声的齐兵们,登时就愣住了,这周国的皇帝在说甚呢?

洗掉黥青?

诶不对……

堂堂周国皇帝,居然在关切他们这些被齐国抛弃的伤残兵卒?

“哼!”宇文世宏怒哼一声,旋即扯开嗓门儿,对周围所有人、包括围观的百姓喊话道:

“谁能设法洗掉黥青!朕将奖赏此能人!黄金百两!精白稻米百石!”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沸腾了!

精米可是好东西,种地的农户们为了能尽快收成,绝大多数人种的都是三个半月即可收成的粟谷,也就是小米!

精米的种植期长达六七个月,普通农户根本承受不了这么长的种植周期。

而且精米只有没有温饱顾虑的府兵在屯田中种植!

兴奋的 百姓们纷纷躁动起来!

“快!咱们回去琢磨琢磨,有甚东西能洗掉黥青的!”

“别说百两黄金了!就算只给百石精米!我都乐意!”

很快,四周的围观坊民就散去了大部分,但这群齐兵仍然眼神木讷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宇文世宏知道,颠沛逃亡的日子,早已将他们的精气神磨灭,甚至他们都早就不怕死了,同时也对生活、对未来,失去了希望。

没了希望,人活着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宇文世宏决定,给他们希望。

“诸位往后便是我大周的子民了,稍后请与高将军一道,唔……就去雍州西南边的商州吧,那边地大河多,地势也平坦,想必就算是荒田,开垦难度也稍低一些。”

说罢,宇文世宏对高长恭下令道:

“高将军听令,清点人数后,令司农寺及户部配合,为所有人登造户籍并均田。”

“并令太仆寺、典客寺配合高将军,于库藏寺申领赈济钱,每人发放千钱、粟谷一石,以助他们度过时艰。”

宇文世宏的话,让这群齐兵黯淡的双眸,微微的闪过一丝光芒。

但很快,这光芒就黯淡了下去——

黥面的青字不洗掉,他们永远无法做人。

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

众人有气无力的凌乱又异口同声的说了声“谢皇上恩赐”,宇文世宏不再多说什么,便抬步离开。

……

扬州城内的偏僻城郊,因陆续来了数万定居农户,四周渐渐一片生机盎然。

早前不被看到的水滩圩田,此刻上头也郁郁葱葱的生长着高大的粟谷。

他们根据现在的种植经验,商议着来年一起改种稻米。

毕竟圩田是圩于河道旁边,生长于水田中的稻米,更适合于圩田中种植,唯一的顾虑是稻谷的种植期太长。

若这次的粟谷能获得大丰收,能让他们不忧愁来年的温饱,他们或能有改种稻谷的底气。

只是未来如何,生于动荡年间的人不敢想的太好,免得被变故打击的失去希望。

马长远高兴的来往于扬州城繁华的坊街,以及城郊的圩田区。

连着数个月的奔波间,马长远在扬州城的繁华坊街中,开设了一处粮署,只是还没挂牌。

要等收成之后,京中的收购款到位后,统一收购来大批粮食,粮署才能有粮食卖。

同时粮食也是属司农寺管辖的设于地方的粮库。

马长远来到地方豪绅开设的私人粮肆,默默扫了一眼他们的售卖价格——

精米十五钱一升,小米十二钱一升,糙碎七钱一升。

……

不知不觉,又是秋末了,城郊的农田上一片金黄。

外来的新农户们就指望着这一茬儿粮食,能换来些现钱,因为他们是外来的,现在住的都是随意搭的草木棚子。

因此作物成熟后,他们比任何人都积极的收割、晾晒、舂壳,希望能尽快换成钱,以免夜长梦多。

“大人,咱们的收成,真的不用纳赋吗?粮产都归咱们?”农闲时,平日里总是来看新农户的马长远,一来到就被个老头用话音给问停了脚步。

马长远有点无奈的笑着点点头:

“回答过您很多回了,真的免赋。”

“那,咱们向您借用的锄头、耙子、耕牛、还有驴车,也真的不收租子?”

马长远再次无奈笑着点头,顺便又把统一收粮的事又跟大爷主动说道:

“过些天,司农寺的官吏们会派车过来,逐个村屯的统一向你们收购粮谷,价钱也是按统一的五钱一升来算,大爷您忙完了农活,记得跟村屯里的其他农户说一声,提早来粮署领用麻袋,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呵呵。”

连麻袋都由粮署提供,大爷高兴的手舞足蹈,活像个老小孩儿!

几天后,司农署署司带领着一排溜的驴车,驴车上载着收购粮食所需的钱款,蔓延无尽头的来到城郊的每个村屯口!

农户们早已将自家粮食一包包给装好了!一麻袋就是一石(百升)。

除却留下的口粮之外,每家每户都搬了四十余个麻袋粮食出来,希望粮署真的能按那个价钱把粮食收走!

一升五钱,一石就是五百钱,四十石就是两万钱!

有了这笔钱!哪怕三天吃一回肉都吃的上!

而村屯远处的角落里,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地方豪绅们,都在悄悄的看着。

第一百四十三章 深谋远虑,拔刺! “哼,五钱收购,加上各类成本等等,卖十五钱都难本利持衡。”

“而扬州的粟谷,市场价才十二钱,哼哼,果然是傻子皇帝,净做些蠢事,还蠢的轰轰烈烈。”

“哈哈哈!”

亲眼确认一直在扬州城到处捣鼓的司农署,根本不足为惧,更没有威胁到自家粮肆生意的可能。

潘富优哉游哉的离开原地,身后还追随着五六个仆从。

而声势浩大的收粮行动,仍在如火如荼的开展。

挤在人堆里等待卖粮的老头,终于轮到他时,他亲眼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四十袋粟谷,逐袋逐袋的过秤。

随后,忙碌的司农署司郎官们,将粮食都搬上驴车后,又从身旁的麻袋里,拎出一吊吊青铜钱!

一吊是一千钱!

老头回过神来时,手臂上已经挂着十吊沉重的铜钱!

另外还有一吊共百枚铸造着“大周重宝”的金钱?!

“老人家,一金钱等价一百钱,是我大周国新推行的新钱!”

司郎官语气客气的跟老人家说道一通,可算叫回了老头被惊跑了的魂儿。

“这……竟然真的卖了这么多钱……你们不会亏钱吗?”老头竟然开始为司农寺担忧起来了:

“不瞒大人,早前咱对扬州一无所知时,只听你们说会出钱收购咱们的粮谷。”

“咱还特意去城里问了问那些粮肆,问他们收不收粮产,他们基本都不收,因为自家地多。”

“有那么一两家粮肆说收粮,但只给粟谷一升三钱的价儿,咱还以为你们当官的,会给的更少呢,没想到……”

司郎官微笑着耐心回答道:

“老人家,咱们收粮,不考虑回不回本的,这是皇上亲自下令履实的事,至于其他事,有皇上在考量,您就不用为我们官府担心了,呵呵。”

经过数日的收粮,光是对扬州城的近三万户农户进行收购,就收来了一百二十万石粟谷。

这足够一百二十万百姓吃一年!

而整个大周,人口也才千万,也就是说——

三十万农户、百万农民,就足以养活整个大周!

虽然这只是基本口粮而已。

但满足了基本口粮,才能将农作物,转化为经济作物!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几日后,扬州粮署正式挂牌匾开业!

令人惊掉下巴的是——

粮署售卖的小米,只要五钱一升!而由府兵屯田中运来售卖的精米,也只需八钱一升!

此消息爆炸式在扬州城内传开,一时间,城内所有私人粮肆,生意瞬间凉凉!

所有买粮的人,都跑到粮署去买粮了!

而粮署也早有对策——

农户户籍者,一次可采买三十升粮食,非农户户籍者,一次只能采买五升!也就是限购!以避免粮食遭哄抢囤积,反倒引发存粮不足导致米价暴涨,使手头拮据、无能力囤粮者,后期只能买高价粮食!

潘富一家得知这个消息时,气的他家顿时又涌来无数地方豪绅,个个都叽叽喳喳着往后还如何是好!

“我可算明白这所谓的司农寺是在做甚了!”

“强行抢田不成!就弄个什么司农寺!以低价垄断整个扬州的粮市!倒逼我等将所有粮产都砸在手里!”

“这小皇帝可真有手段!以前以为他只是个傻子!没想到啊没想到!心机竟如此深沉!”

“哎呀现在吐槽小皇帝又有何用?”一个地主急的原地乱转:

“粮食卖不出去,就要砸在咱们手里,要是一年都没人买!粮食就要在库房里发霉!到时候就得全扔掉!”

“而地里那些佃户还一直在种!短则三月收成一茬儿,长则七个月收成一茬儿!”

“要是想不出个应对的办法!咱真的要全赔死在手里!”

如地主豪绅们急的团团转一样,扬州坊街上,大批前来粮署排队买粮的佃户,也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粮署一出市就彻底控死了粮价,让地主豪绅的粮卖不出去!

长时间下去,就算不强制抢地主们的田、再把地主的田均给农户,地主们的生意如此没落下去!

等时间,就足够等到让他们破产!

“老娘呀,我当初怕是脑子被门挤了,人家司农寺好声好气儿的来叫咱去跟那些外来户一起开垦荒田,开垦好了就是自己的田,咱竟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呜呜呜!咱可是真蠢啊!”

“那些外来户!才来了四个月!一茬儿收成就从司农署挣走了好几万钱!”

“那可是好几万!咱啥时候一口气瞧见过这么多钱?”

“不行!我要去司农寺入个农籍!求他们再分点儿田给我!没有十亩有五亩也行!”

“我也去我也去!而且他们不仅不用纳赋!连跟司农署借用农具和牛驴,也不用交租子!”

一时间,扬州城的粮署外围拥挤作一团,连司农署也被大量佃户挤了个爆满!他们纷纷咋呼着要入农籍!

“都别挤了!想入农籍的!请先自行与相熟的,一起去圈地!百户一屯!自行商议圈好之后!再派个代表来,与司郎官一起经核查、登记等等之后,即可顺利入农籍!”

“我扬州地大物博!荒无人种的地多的是!不用怕地不够分的!”

“另外!不怕地荒和偏僻的,自认为有能耐多种的!超过十亩也可以!司农署以自垦自种为原则!为大家登造农籍!”

司农署忙乱成一团,但总归还算井井有条,一切疑问都能依照司农寺律令立刻给出解决方案!

很快,现场的杂乱就渐渐平息!佃户们纷纷集结而去!

“官爷!那那些地主的地!你们还收吗?那些地可肥沃了呢,要是佃户都跑了,叫那些地荒了,实在是有些可惜呢。”不舍得种了一辈子的租地的老人家,虽高兴于能得田,但也有此可惜和顾虑。

“荒了又如何,那些地主才不会心疼你们辛勤打理的地荒了,哪怕地是他们的。”

此时,一直将扬州这条刺刺在心里的宇文世宏,早就微服来到了扬州城。

看到一切皆如他所设想的那般发展,他很欣慰。

这条刺,终于能拔掉了!

以自己的深谋远虑!

第一百四十四章 给百姓希望! 宇文世宏微服私巡游扬州城,微笑旁观自己的杰作后,便不暴露身份的旁观于扬州司农署旁边。

当初这些佃户是如何激烈反对他强行收地并均田的,他当然没有忘。

但宇文世宏并无怪罪他们的心思,虽然初时,确实因为这些佃户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心灰意冷。

明明是为了他们好,反倒被他们不识好人心。

但平头本来就是这样,仅仅为了温饱,就耗尽了他们所有力气,又哪还有力气去想所谓的长远。

心凉归心凉,宇文世宏能体恤他们的苦楚。

……

入秋后,冷意渐浓。

宇文世宏从扬州城回来后的次日,便是例行的早朝。

百官山呼万岁后,主持完常州司农署事宜的马长远,高兴的率先站出来汇报道:

“禀告皇上,秋收以后,已落实司农署的三十余州之粮署,共计完成统一粮食收购四千万石!”

“这么多粮食!足够我大周所有子民吃四年的!”

“哇!”

马长远的话音一出,百官都惊叹出声:

“司农寺可谓做成了一桩壮举!令人叹为观止!”

“诶,马大人,”此时,心头有所好奇的吏部尚书赵斗庆,自然般于朝堂中,直言发问道:

“区区一季农收,就收购了四千万石粮产,一年两收便是至少八千万石?”

“这么多粮食,司农寺打算如何消化?毕竟吃又吃不完。”

“呵呵,”不等马长远开腔回应,宇文世宏笑呵呵的说道:

“赵大人,朕还以为世兵出身,也懂农耕呢。”

被皇上开腔说笑,赵斗庆老脸一红:

“请皇上恕臣无知,世兵者,世代为兵,吃着行军尾后的苦,也吃着军中的粮,若论说起高下来,世兵者与奴无异,更无机会接触农事。”

眼下,农户的地位已然因粮产方面、肉眼可见的价值而升高,且朝中大多都是泥腿文人,无人再看低农户。

从阶级的角度相提并论的话,世兵更无资格与农户相提。

“朕要的‘士农工商’,初步实现了!”宇文世宏先如此说道了一声。

这四个字,是阶级高低的排序,农排到了士的后面,已是极大的进步,如此治国的大周,已比周边列国开明先进了至少三百年!

“只要农民往后持续保持如此势头!甚至规模更加扩大!”

“皇上所言的将口粮转化为经济作物一事!就也能顺势而为了!”

马长远先行豪迈一声,随后又朝宇文世宏深深弓腰,来了个发自内心万分膜拜的鞠躬礼:

“吾皇一世英主!”

“皇上早前提出的‘经济作物’四字,令微臣茅塞顿开!”

“早前微臣也曾为司农寺囤积过多粮产而担忧过!但此四字!彻底解决了微臣的顾虑!”

“往年,吾等想要吃肉,吃能吃羊肉豘(猪)肉!而羊是吃草的!再想吃别的肉,就只能去深山老林中,捉野兔、野鸡,或以箭设下空中盘旋的大鸟等等!”

“若用过剩的口粮,将此等肉禽圈养!六升粮食即可养出一升肉来!”

“待我司农寺于各地设下的司农署、粮署全面稳定运作后,另再新设豢养署!将豢养而出的肉禽!公开向百姓售卖!肉价在五十钱一升!百姓都吃的起!”

“如今我大周国,一升肉竟要五百钱之多!一生未尝过荤腥者多如牛毛!相比之下!五十钱一升!我司农寺还能有四成盈余!”

“如此一来!收粮售粮过程中的亏损部分,亦能在豢养署持衡回来!”

“吾皇英明!”

宇文世宏微微一笑,以示对马长远的聪颖的认可:

“爱卿有如此头脑,朕相信司农寺将于爱卿的主导之下,更大展宏图!”

“微臣定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两人一来一往间,百官都满脸的恍然,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皇上!朕还未奏完要奏之事!”

此间,豪迈的马长远,摊开事牒就宣读起来:

“自庆德六年三月始!至今日十月初五!此短短二百余日间,司农寺共计已载册及发放农户户籍!一百三十三万份!”

“所有农户户籍,已由户部全部载录!”

“司农寺第一个目标!消除全国所有!正在遭受地方豪绅盘剥的佃户!使所有佃户!耕有其田!劳有等获!”

“距离完成此目标,尚有九成的路要走!我马长远在此立誓!庆德八年年底前!我马长远……”

“诶等下,”不等他喊完雄心壮志的话,宇文世宏就开腔打断道:

“朕可没打算朕的子民,全都是农户啊。”

“啊?”

此言一出,马长远都愣住了:

“那……”

“对啊对啊!”

此时,不待宇文世宏开腔继续说下去,隔壁的筑铸监、国子监、军器监、水务监等等监正和寺卿,就纷纷开腔说道:

“方才皇上都说了,士农工商,我大周子民,除却可以务农之外,还可以从工从商呀!”

“我筑铸监又不是只铸造钱币及武器,农具也可以铸造呀!若能雇佣大批务工者,铸造出大量农具!”

“届时尔司农寺都能免了向农户无偿租借农具一事!而且往年农户之所以要租用农具,是因根本无钱财购买自用的农具!”

“如今他们的粮产皆可换成钱财,各家各户都有了余钱,采买农具便不是负担了!何乐不为?”

“何止铸造农具!如今我大周国百姓,家家户户的炊具都是陶瓦,若能铸造铁釜(锅),想必百姓都会买的!”

一时间,朝堂的议论渐渐跑偏,从汇报各处事宜,一下子变成了讨论未来要做甚。

诸如筑铸监要铸造民用物,而水务监胆子更大,竟起了用大批务工者造大船之心!

一时间,大周国只有千余万子民一事,竟成了百官的心头之痛——

百姓竟然不够“用”了!

不,不够他们为之谋福了!

“哈哈哈!”

宇文世宏爽朗的大笑一声,旋即站起身来:

“看来今日的早朝,大家有太多要商议的!”

“爱卿们慢慢商议!朕五日后再来听取爱卿们的纳言!”

说罢,宇文世宏抬步离开大殿,许久未见杨芊雪,不知她又做甚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造纸有多难? 皇宫西门附近,天空飘荡着肉眼可见的粉尘。

“咳咳。”

宇文世宏在宫侍的引路下,来到西门时,都被空气中的污染呛的连连咳嗽。

“皇上,皇后就在前面的那片务公院中,已在此忙碌颇多时日了。”宫侍温声细语的禀告道。

宇文世宏点点头,看着眼前犹如豪华版四合院的宫殿,如今已被宫侍们都习惯般称为务公院,宇文世宏对这细节的变化很满意。

他知道杨芊雪的心思一直在国子监上,如果没猜错的话,前面就是国子监务公院所在。

宫侍退下后,宇文世宏独自走入偌大围宫内,一入内,就瞧见偌大的庭院一片空旷。

一大帮身穿各式衣着的男子,来来往往的忙碌着,庭院的地面上,摆放着码的比人还高的山石板。

而这些人正在以凿子,在山石板上敲凿。

宇文世宏悄步走近些,才瞧见原来他们是在敲凿类似石碑的东西。

“为了拓印典籍,如此大费周章吗?”宇文世宏忽然开腔,把专注于凿字的男子吓了一跳。

那人一回头,瞧见是一身冕服的宇文世宏,当即就赶忙跪拜在地:

“拜见皇上!”

宇文世宏无奈一笑摆摆手:

“平身,朕是来瞧瞧国子监一事,进行的如何了。”

一听这话,那男子又紧张又结巴的说道:

“禀奏皇上,此处务公院,乃是国子监下辖之拓印署,以山石板为底,刷墨后以纸贴拓,一页便成了!”

“皇后殿下正在东边那处务公院,那边是造纸署。”

大概了解后,宇文世宏吩咐他继续干活,便前往造纸署务公院,寻找杨芊雪。

之间造纸署摆满了各种宇文世宏看不懂、但一眼望去只感无比粗糙的各种木质工具,像极了海边的渔民在拉网、晒网。

宇文世宏默默旁观了一会儿院内之人的忙碌,瞧见他们好几个人围在一个巨大的池子周围,池里是泛黄的浆液。

几人于池子的角落处,将布网同时从浆液里拉起,水被布自然隔滤,一层薄薄的湿漉纤维被兜在布上。

几人又合力将这层泛黄的浆液与布一起平放到太阳底下,随后又像刚才一样,将另一张布泡进浆液里,然后再合力拉起、放到一旁晾晒。

约莫只过去了几分钟的功夫,宇文世宏走到此前晾晒的那块布旁,用手指在布的角落处轻轻揭一下,上头那层的薄薄的浆液虽还潮湿,但已然有了纸的最初模样。

能看明白,只要再晒一会儿,一张巨大的纸就能裁切并留用了。

虽然看起来井井有条,但宇文世宏以现代人的眼光去看,还是觉得效率低下了些。

“你们六个人用一个池子,一天能出多少张纸?”宇文世宏对在造纸的小吏问道。

小吏稍微想了想,随后答道:

“由天亮到天黑,若不下雨,一日可出整幅的约百张,裁切为典籍之大小的话,或能裁出约两千张吧。”

闻声,宇文世宏心想,六个人一天才能出两千张A4纸,效率是真的低,难怪“洛阳纸贵”之说,在周国如此盛行。

“诶,皇上来了,”恰好杨芊雪走出务公院,瞧见宇文世宏居然来了,她欢欣着雀跃步子走到宇文世宏身旁:

“国子监已能自行完成从造纸到拓印、编扎成籍并向外发用了,不仅国都有造纸署和拓印署,我还派了人前往国都周边的二十余州,先行设立造纸署和拓印署。”

“待太学落成,学子前来求学,典籍也可立刻到位,让学子能人手一本不成问题。”

杨芊雪兴奋的讲述了许多关于国子监的事,宇文世宏保持微笑耐着性子听她说完,免得扫了杨芊雪的兴致。

“左子良何在?”好不容易等杨芊雪说完后,宇文世宏才开腔,问询起那位造纸术传承人。

“子良先生正替妾身前去各地设立造纸署,还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嗯……”

宇文世宏心想,不知他用的造纸原料是什么。

根据宇文世宏的知识储备,后世的造纸术高效的原因,是因改用了更合适的原料——竹子。

竹浆造纸,流行了好几百年。

“皇上,您近来又是舟车劳顿,又是劳碌国务的,不如妾身陪皇上……喝杯酒去?”杨芊雪略显羞涩的微微颔首说道:

“已许久未与皇上一道用膳了。”

看着杨芊雪那娇俏模样,宇文世宏的心怎可能毫无反应,瞧见杨芊雪时,心就已经微微的挠挠痒了。

主动提喝酒,岂不……

宇文世宏藏起腹黑坏笑,跟杨芊雪一个眼神示意,两人便气氛油腻的离开国子监,并肩朝回寝宫的方向走。

……

皇宫的城楼上,杨坚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般,站在高处俯瞰自己主持卫尉寺之后,亲自修缮、扩建的一百零八坊街。

坊民们熙熙攘攘于坊街上,建于渭河河畔的西市,许多商贩在里头摆卖着家中富余的蔬菜,以及山里打猎打来的野味。

这一片人间烟火气,看着很是舒适。

“杨大人。”

此间,杨坚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杨坚回头,瞧见是司农寺寺卿马长远。

两人都是正四品寺卿,一见面就相互拱手致平礼。

瞧见马长远背着行囊,杨坚微笑问道:

“马大人这是要出远门?”

马长远无奈般老实巴交一笑:

“吾乃扬州籍人士,自沐浴皇恩后,近七八个月都在奔波,几度行经家门口,都不得一见家中阿娘。”

“如今难得短暂清闲下来,想接阿娘也来京中居住。”

“呵呵,马大人是个孝子,”杨坚赞许一声,转头看向自己深感得意的国都坊街:

“犹记得我初来国都时,国都仍一片凌乱,甚至颇有破败感,马大人此刻接家人来京,真是选对了时候。”

“也叫老夫人瞧瞧国都与地方的区别。”

杨坚话音里头的炫耀之意溢于言表,马长远却仍是无奈一笑:

“瞧见了又如何呢,若是生计仍然清贫,这街景再好看,又有何用?”

这话里透露着对坊街不满的意思,杨坚很意外:

“马阿弟此言何意?不妨直言?”

“哎,阿娘若来了国都,许只能借宿于道院或寺院中,因我等外来者,为官一任又如何,仍是毫无立足之地。”

“连屋舍都租住不起。”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房价暴涨? “怎会住不起屋舍?”

其实杨坚之前也住不起屋舍,不过正式赴任卫尉寺卿后,他就一直携家带口的住在务公院的后舍里。

前不久早朝时,皇上下令推出论功行赏制,杨坚凭功绩获得了几笔赏钱,加起来共得了五十万钱。

他拿这五十万钱买了套独门独院的三间屋。

这么一想,这房价是不是有点贵……

家中的财产一向是他的发妻独孤伽罗在掌管,他对钱没什么概念。

“杨兄,你我同为寺卿,月奉应该是一样的,我一个月可得月奉三万钱。”

“早前本想存一存,存够了之后,再于国都置办一套宅邸,前几日打听有意出手的宅邸时,赫然得知一间屋舍竟要卖三十万钱的高价,最小的一套宅邸,也有三间屋舍,总价已近百万钱。”

“即便我不吃不喝,也要存上四年,又有谁知四年后,这钱是否还能再买三间屋呢?”

“哇,三间屋已要百万钱了?”杨坚很惊讶:

“不满马阿弟,我也才刚置业不久,用的是皇上的赏钱,总计花去了五十万钱,这才过去了几日?半个月都没有,竟已要百万了?”

察觉其中有问题的杨坚,决定一会儿去坊街巡逻摸排一下。

“不仅售价如此离奇,连租价都涨了许多呢。”

“为了不叫阿娘真的寄住于寺院,我前几日租下了两间屋舍,月租要一万钱之多,足足要花去月奉三成。”

“长此以往,恐怕堂堂国都,要生大批露宿之人。”

马长远言语之中的提醒,很得体,也很给面子,杨坚赶忙拱手致礼,无声表示多谢提醒。

两人道别后,杨坚即刻带上两队巡守,在坊街查探情况。

不查探不知道,这一细细观察,杨坚才发现,早前出入坊街的那些熟面孔,就像消失了似的。

杨坚随手抓住一个坊民,开腔问询道:

“大爷,可知此前居于善信坊的坊民,都去哪儿了?可是都搬离了?”

大爷很自然的点点头:

“此前住在善信坊的名门崔氏,自朝中变故出事、遭逐出官场以后,崔家似乎‘改行’了,大批跟附近的坊民购置他们的住宅。”

“这么长时间下来,估计整个善信坊,都是崔家的了吧。”

一听这话,杨坚立刻意识到了果然真有问题。

他又打探了十几个坊街后,赫然发现不管坊街大小,住宅几乎都遭那些名门凭着自家深厚的家业垄占了。

事关重大,杨坚即刻回到务公院,将此事事无巨细写成一份事牒,又匆匆递到内殿里。

宇文世宏每天都要花大量时间处理事牒,眼前的几大摞事牒刚处理完一些,后脚就又有各处的官臣递来一大堆。

看的宇文世宏都头大了。

新制的推行,对百姓来说是百利无害的,但改制之后,没了宰相这个“职位”,事无巨细的一切事务,都要由他亲自经手处理。

抬眼,杨芊雪也在一旁处理事牒,不过她处理的很少,都是国子监、典客寺和太仆寺的。

“雪儿,你过来。”宇文世宏揉着脑壳,朝杨芊雪招招手。

待杨芊雪听从起身并走过来时,宇文世宏自然的说道:

“事牒如此庞大,不如你我一道处置,无非是批阅后,将事牒派至各处落实。”

“诸如卫尉寺以事牒奏报需要钱款修缮城楼,批阅无误后,另以批款事牒递交库藏寺,令库藏寺将钱款给卫尉寺送去。”

杨芊雪自然乐意为宇文世宏分忧,只是还是有些忌讳,真的插手政务。

“这……不合适吧?”杨芊雪忸怩一声,颇显左右为难。

“嗐,有甚不合适的,”宇文世宏自然的一把将杨芊雪拉过来,并按她入座在自己身旁:

“来吧!依律来办即可,若遇到律法不明难以落决策的,你再交由朕处置。”

“雪儿可是一国之母,处理国务本就是职责所在!”

被宇文世宏如此积极推恿,杨芊雪犹豫再三,只得点点头。

见状,宇文世宏当即松了口气。

“皇上!”

相互扶持的二人世界气氛刚有昂起的苗头,一声煞风景的呼唤,就彻底拍散了这气氛。

抬眼,是更煞风景的杨坚来了。

“阿兄来了。”杨芊雪客气的打声招呼。

杨坚急于处理坊间宅邸遭垄占一事,此番一来,瞧见杨芊雪竟然在过目事牒,他内心立刻一顿腹诽。

怎么可以这样……

不过,阿妹竟然可以插手朝政?

这好像……虽然不妥,谁看了都觉得不妥,可是……

“看来皇后殿下深得皇上欢心呢,连政务,皇上都放心殿下来分担。”

宇文世宏不动声色的看着杨坚:

“朕向来对一句古话深恶痛绝,杨爱卿可知是哪一句?”

“微臣岂敢猜测圣意。”杨坚也不动声色。

“女子无才便是德,此言可谓荒谬,荒天下之大谬,”这般一声后,宇文世宏转而又对杨坚问道:

“杨爱卿以为呢?”

此刻的杨坚,已在肚子里反复猜测了一大堆。

诸如自己与皇后是堂兄妹关系,诸如自己此前曾在早朝上当众反对女子为官,诸如一系列乱七八糟的。

若此刻开腔说认同皇上的见解,就是打脸此前的表态,怕是会因为血缘关系而引起宇文世宏的猜忌。

一通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后,杨坚心想,从本心的角度,他还是反对女子干政的。

可皇后是堂妹,若皇后能干政,自己或也能乘个血脉的东风……

可皇上会猜忌……

“臣不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有道理,臣的发妻独孤氏,亦是自幼读书之人,幸得发妻有才学,才使臣的幼弟自幼得发妻教导,如今幼弟年已十六,学识超然。”

“因此,女子无才便是德,实为谬论。”

“哈哈哈,”宇文世宏爽朗一笑,紧接着佯装轻松的话音一转:

“杨爱卿此来,所为何事?”

杨坚默默忍回脑门儿上想渗出的汗,将事牒递到宇文世宏面前,然后补充着说道:

“自名门望族遭逐出官场后,不知这些人在想什么,根据臣的调查,国都一百零八坊街近半数宅邸,都遭这些人买去垄占了。”

“致使国都房价暴涨。”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名门望族垄断地产? “虽然没有证据支持,但臣斗胆猜测,这些人许是因绝路于官场后,又另寻了一条路。”

“早前皇上曾公开说过,‘士农工商’,往后的大周子民,除了务农以外,还将于工、商方面,获得相应身份,并以此身份得富足。”

“‘工’事,名门出身之人是不可能做的,因此,唯有商路于他们而言行得通。”

“土地可以转卖,并从转卖中获利,宅邸、商肆等等,亦可,因此,臣斗胆猜测,这些人恐是要以垄占国都宅邸为法子,以保自家仍能以名门自居。”

“他们怎么想,臣不在意,臣是担忧若纵容这些人如此做派下去,堂堂国都,恐将渐增大规模露宿者。”

“此,一来不利百姓,二来有损大周国体面,因此需好生处置才是。”

“而我卫尉寺,权责仅限维持国都体面及治安,而无权干涉这些人的购售行为。”

“嗯知道了,”至此,宇文世宏开腔打断杨坚的话,也是在打断他的索要权力的可能:

“杨爱卿,朕有一事想交托你和大理寺来处置,可能办到?”顿了顿,宇文世宏又继续说道:

“将京中所有名门出身者,无论亲缘之远近,凡出入衣着华丽的,尽数暂拿。”

“毕竟名门二字,乃是前朝以及前前朝之皇恩所赐,依照新制处理他们,于法无依,只能朕亲自来。”

“又、又抓人?可,他们并未触犯律法,恐……”杨坚支支吾吾着,不敢苟同。

“哼,”宇文世宏收起讲道理的一面,眼睛一眯,暴君面目隐隐显现:

“朕要抓人,还问谁要道理?朕就是道理!”

“去办事!”

“是!”

杨坚被这一嗓子一吼,赶忙不敢再多说任何,即刻从内殿跑掉了。

宇文世宏回过头来,杨芊雪仍在垂头过目事牒。

刚才跟杨坚交谈的过程,持续了不过十来分钟,而她已经处理完了五六份。

……

国都的渭河边。

早前被关在渭河边笼子里的那批命门子弟,在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大理寺才慢慢处置完毕。

约有六成名门子弟获罪被流放,而流放距离在三百至千里不等。

有的因罪大恶极,直接就地处斩。

三个多月的时间下来,于国都遭处置的人数在一万之多。

但并未引起国都坊民的胆寒,毕竟遭处理的人,身份跟平民相差千里。

平民不仅不能跟他们感同身受,反而还因名门子弟过往做过的许多事,在百姓看来名声很差,所以还……挺高兴的。

刚平静没多久的渭河边,此刻因卫尉寺和大理寺的联合行动,阵仗再起。

一众大理寺司直牵头,每位司直与五位卫尉寺巡守一组,按名册逐户上门捉人。

一时间,渭河河边的空笼子里,又塞满了众多名门出身的男女老少。

几天下来,被抓的又是一万之众。

宇文世宏收到大理寺传话后,即刻跟随大理寺寺卿一道,前来渭河边。

他到来之时,来自命门子弟的震天叫嚣声,瞬间缄默,四周一片静谧,连围观的百姓都静静的围在一旁,只围观不出声。

“哼,看来朕对尔等,还是过于仁慈了。”

宇文世宏知道,之前处理他们,除非真的有证据证明他们犯了谋反罪,否则最重的刑罚也只是流放。

大部分跟风的,处以短途流放后,徒步几天还是能回来的。

更不提依律关押一两三个月后被释放的更多。

“自诩博陵崔氏的,先带出来,”宇文世宏先淡然,后意味深长的阴冷起话音:

“朕怕是与尔崔氏八字不合,既然天意如此,那朕只好遵照天意,先处置而所谓的博陵崔氏了!”

此言一出,因年迈而被收押后释放的崔文泰,被一众巡守和司直拉了出来。

短暂的混乱后,三串蚂蚱摆在宇文世宏面前,崔文泰和崔良兴被押着跪在宇文世宏面前。

“他们又犯什么罪了?怎么老是被皇上抓……”

“不知道啊,先看看再说吧,皇上肯定有皇上的道理。”

百姓的嘀咕声,宇文世宏隐隐听见了几句。

这么多人看着,宇文世宏必须处理的让众人心服口服。

"皇上!我崔氏已招致灭顶之灾!缘何还要如此斩草除根!一条生路都不给!"崔良兴痛心疾首般嚎啕道。

“呵,可不是朕不给尔等生路,是早前,朕的先祖给尔等生路,实在是太宽了,宽到挤轧到了百姓。”

“于朕而言,尔崔氏自然不如百姓重要,朕当然要为百姓,主持公道!”

一听这话,百姓那边的嘀咕声再起:

“不知是不是跟他们到处买宅子有关系?”

“我的堂叔本来在善信坊有一套五间屋的祖宅,崔家出价十万钱给买走了,还跟我堂叔提议,让他去别的地方,比如扬州,扬州现在在分田,只要到地方之后,找官府入个籍,就能得十亩地。”

“我堂叔这辈子哪见过这么多钱,一高兴就卖了。”

“听说那宅子……崔家一转手就卖了二百万钱,这消息我都不敢告诉我堂叔,怕他会被气死。”

“哇,差这么多钱?不过买卖讲究个你情我愿,大家都是自愿的,应该不犯法吧?”

“不知道了,看皇上咋说喽。”

此时,宇文世宏悠悠的在一众崔氏面前踱步起来,一边踱步,一边慢悠悠的开腔:

“根据大理寺和卫尉寺的调查,尔崔氏,以及卢氏、李氏、王氏,在短短不足半年的时间里,就将国都所有坊街近一半的宅邸都买入手了,还将宅邸的原主怂恿去地方。”

“而国都之欣欣向荣,吸引了大批有志之士前来谋求前途。”

“朕没猜错的话,尔等打的如意算盘,是以垄占国都宅邸为方式,以此占据定价权,届时国都之宅价价码,全由尔等说了算。”

“买不起没关系,总有人买的起,这样一来,朕的大批有志子民,就将因居无定所而露宿街头。”

“为了钱财,尔等这算盘,打的可真够恶毒的。”

“朕不处置尔等,又怎对得起朕的子民!”

威慑一出,众人只剩哭嚎求饶的份儿,然而遭宇文世宏一逼再逼的崔文泰,此刻突然对宇文世宏大吼道:

“皇上!我崔氏是死绝还是如何!任由你处置!”

“只是请皇上想清楚了!”

“我崔氏承蒙前朝之皇恩浩荡!如今皇上非要斩尽杀绝!”

“毁的!是皇室说一不二的名望!”

“若是皇室名望遭毁!我看百姓还如何对皇室之恩宠!感到踏实!”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吃肉!必须吃肉! “你们这些周国子民!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着!”

“看看今日我崔氏之下场!尔等若是有朝一日!有幸效忠于宇文氏大周王朝!肝胆涂地为大周效命!以功绩迎来平步青云!”

“届时!尔等家门敞亮!家中锦衣玉食!衣着华贵!人前人后!光鲜亮丽!彼时之尔等!又与我崔氏之今日何异!”

“我崔氏今日之下场!许正是尔等之晚年光景!”

“天子不仁,视诸不入法眼者为刍狗!今日我为刍狗!明日!尔等皆是刍狗!”

宇文世宏满心有趣的看着崔文泰在这犹如唱戏似的,满脸的痛心疾首,大道理一套套往外蹦。

等他蹦的差不多了,宇文世宏微笑环顾一旁围观的百姓。

百姓显然一副虽然听不明白,却又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似的,又说不出来他在说什么道理。

哼,竟然以所谓皇恩不可破坏、否则毁的是皇室名望相威胁,宇文世宏根本理都懒得理:

“昨日之皇恩浩荡,乃是尔祖上做成了一桩又一桩为民谋福之事,嘉赏理所应当!”

“今日尔得如此下场,正如律法所言!”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彼时之功绩!何时成了尔等目无王法胡作非为的免死金牌了?是谁给了尔等这错觉!”

“尔崔氏,以及卢氏、李氏、王氏!公然大肆购入坊街宅邸,以垄占之法!大肆哄抬坊街宅价!”

“以巧言令色之谬论,逐朕之子民远走他乡!致使哪怕是朝臣甚至连屋舍都买不起一间!更何况以农工谋生之平头百姓!”

“朕料到不出多久时日!朕的国都便将遍布大批露宿街头者!甚至里头!还有朕的朝臣!”

“尔等如此猖狂!还胆敢以往年沐浴过皇恩叫嚣!”

“若当真心中感念皇恩!今日就更不该藐视皇恩!借皇恩之名猖狂跋扈!”

“皇恩乃是功绩之嘉赏!非尔等为虎作伥的金铁券!”

宇文世宏对着崔文泰的头顶一顿呵斥,呵斥罢后,宇文世宏看向大理寺寺卿:

“爱卿竟连眼皮子底下正在发生的罪恶都看不见!此必将以玩忽职守罪处置!”

“陛下息怒,臣知罪!”大理寺寺卿岣嵝着后背,垂着头走上前一步,久久的垂着头,神色严峻。

而杨坚心想,这是我发现的,会不会有奖励?若有的话,家中为了购置宅邸而掏空的家底儿,许能靠功绩弥补点儿?

而宇文世宏看也没看杨坚,当即下令道:

“大理寺听令,执行——”

“皇恩令!”

“尔等名门望族既然如此‘在意’皇恩,那朕便再赐尔等一道皇恩‘荣光’!”

“天子诏,敕曰:朕悉知岭南之地不毛,亟待有志之士,将我大周福祉亦播撒于岭南大地!”

“即日起,凡名下拥宅三套以上!或屋舍三十间以上者,皆以垄占宅邸罪论处!凡犯垄占宅邸罪者,尽数流放岭南!”

“钦此!”

宣罢敕旨,宇文世宏意味深长的冷笑着,凑近崔文泰脸旁:

“尔等既然以名门望族自居,那便于岭南,做你的名门望族吧。”

宇文世宏看着崔文泰心如死灰的脸,内心对自己的处置十分满意。

岭南几乎连条路都没有,原始森林与奇山峻岭遍布,被流放岭南,于被判处弃市无异。

他们感到绝望和惶恐,也是因为怕死,根本没想过自己真的能到达岭南,恐怕半路就要死在路上。

然而宇文世宏并没有想让他们死,虽以流放名义驱逐,但宇文世宏真正的目的,是想让这些戴罪之身,将中原文化带过去。

哪怕他们心术不正,但人无完人,人都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在传播中原文明这一面,没有人比他们更合适。

宇文世宏站定原地回眸,此刻卫尉寺已与大理寺一道,配合着将所有名门子弟上枷锁,下一步就是直接流放了。

“诶,两位寺卿,”宇文世宏叫停道:

“好生看押着他们,给他们回家收拾行囊后再出发。”

“啊?”杨坚不理解,他疑惑着快步走到宇文世宏身旁,低声道:

“皇上,他们可是家财万贯,给他们带行囊……怕是要连家产都……”

“都给他们带去吧,无碍,哪怕是带上金山银山也无碍,能乘他们自己的驴车,更好。”

说到这,宇文世宏顿了顿,终是道明一些道:

“朕只是不想在国都看到他们,而不是想让他们死,反而希望他们能在岭南好好活下去。”

“向禁军看守转交押解时,也将此交托予押送禁军,让禁军将士好生将他们送到。”

杨坚并不能明白宇文世宏的心思,但皇命不可忤逆,他郑重的“是”了一声,以示遵命。

……

扬州城,坊街。

马长远高高兴兴的带着自己的老母亲,在坊街的食肆,大方的点了三道肉菜,老母亲都因心疼钱而眉头紧皱。

“哎呀,你说说你,才当官多久,就学会了铺张浪费,往后这、这还得了?”老人家一脸的忧心忡忡:

“一道肉菜竟要一百多钱,三道菜五百多钱,这钱都够阿娘买一石精小米、够阿娘吃一年都吃不完了。”

闻声,马长远的心情又心酸又欣慰的宽解道:

“阿娘,儿出息了,一个月能拿三万钱月奉呢,除此之外,还有论功行赏的赏钱。”

“这钱不仅能让阿娘不再种地,往后一日三餐都吃肉,也吃得起。”

一想到老娘年已五旬过半,这辈子吃肉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出来,马长远几番差点因心疼老娘而垂泪。

他险险将眼泪忍回去,努力挤出笑脸,抬筷给老娘夹了块儿烫羊肉,不顾老娘的纠结,直接递到了老娘嘴边。

老娘下意识的张嘴接下,生怕肉跌落,哪怕跌落一点儿肉渣,她都会心疼。

口中弥漫着烫羊肉的鲜香,肉香的滋味儿,让老人家津津有味的细细咀嚼着,嚼了许久才舍得咽下去。

看到老娘吃肉,马长远觉得比自己吃肉还开心。

“可惜你阿父走的早,这滋味儿,真想叫他也尝尝。”

这话,差点把马长远好不容易憋着的眼泪给惹的喷薄而出。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局与微观! “阿娘,待儿忙完皇上的吩咐,再存些钱下来,儿带您一道,给阿父重新修修坟。”

“也给阿父祭上两道肉菜,叫阿父瞧瞧,儿出息了。”

说话间,马长远已然止不住眼泪,眼泪簌簌的滑落,但他笑着以袖头擦掉眼泪,哄着老娘多吃几口。

“儿啊,你真的能瞧见皇上?那可是天子,真这么容易就能瞧见?”老人家一辈子看的最多的,一是天会不会下雨,二就是一片黄的黄土地。

在田里麻麻木木着,日日夜夜挥着锄头锄地,除了吃饱穿暖买盐,其他事,她活了几十年,几乎都没去想过。

往年儿子因为邻家左氏会造纸,在左家初次见过方方正正的字块儿后,对纸上的东西就像着了魔似的痴迷,一痴迷就是二三十年。

她没指望过儿子痴迷这事儿能痴迷出什么结果来,结果,现在居然真的痴迷出结果了。

说到皇上,马长远可真是有太多想说的话了。

从破天荒的推出科考,自己抱着一试的心态参与,竟果然中榜。

后又因上榜而遭地主豪绅盯上、险些被他们要了命。

本以为这辈子就不该做梦,谁知皇上竟能因区区小事,几番往返扬州,虽当时强行手田失败了,但是!

司农寺这个后招!甚至比推出科举更加惊为天人!

虽然司农寺现在面临着太多问题,上要落实皇上的政令,下要应付地方太守以及一大帮地主豪绅!

又要安顿流民、想方设法引来更多流民落脚入农籍,要做的事又多又杂!

但马长远相信!待司农寺于全国落实,每一个都像扬州这样,不与地方官及地方豪绅起正面冲突,只如此避开他们!

假以时日!不必正面去处置这些地主豪绅!他们自己就将不攻自破!

想到这,对宇文世宏的膜拜,让他激动的几乎全身颤抖。

“阿娘,若是不信,儿带您去瞧瞧他?也让阿娘一睹龙颜!”

“诶那怎可以,我不过是个乡野匹妇,哪能因你而、”老人家说话有些不利索,好一会儿才完整说出整句话:

“可不能只为了叫老娘看一眼龙颜,就走你的关系,会叫皇上对你不满的。”

“你瞧瞧扬州城现在的变化,粮价从一升十几钱,便宜到一升只要五钱,连精米都是这个价儿,说明皇上是一心为公的,你若是当了官就谋私,会叫皇上对你失望的。”

经老娘一教育,马长远羞愧的垂下头,自己居然因居功,而有些轻浮甚至自傲了。

“阿娘说的是,儿知错,儿会记下阿娘的话的。”

……

国都雍州,坊街比往常更热闹了许多。

不少坊民围观在官道两旁,目送经大理寺查实降罪后被流放到岭南的昔日名门们。

不过百姓都很诧异,因为这流放,与其说是流放,不如说是逼迫他们携家带眷的远走他乡。

只见官道上,络绎不绝着数十驾驴车,被流放的人都坐在驴车上,而驴车上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精致家当。

“押解”他们“流放”的将士,反而还没有这待遇,他们都在驴车两边,手里紧攥着锁在被流放的人手脚上的铁链,铁链穿过驴车车窗、连到羁押将士们的手里。

“奇了,何时见过被流放的人,还能坐驴车,还能带上家当的?瞧瞧这家当多的,咱祖上十辈子,再加上屋子,都没他们现在带上的多。”

围观的百姓们,叽叽喳喳的议论着。

“是流放没错,但皇上不希望他们,毕竟他们是文化人,而岭南那边还是一片不毛之地,皇上是希望他们能在岭南,也像在国都一样,有一番作为,也算是造福岭南了。”

负责羁押的将士与百姓之间并无界限,听到百姓们的疑惑嘀咕,将士也微笑着跟他们说道几句。

“哇,原来是这样,皇上好聪明啊!”闻言的百姓都被皇上的举措惊艳到了。

“嘿!早年被地主豪绅垄断着卖的米粮,一升糙小米都要十几钱,精米更是要二三十钱!贵的要死!现在皇上都能让米价暴跌到全部五钱!连精米都是!甚至那些地主豪绅都无法反抗!如此英主!奇思妙想肯定多了去了!”

“你还别说,我今年我才第一次吃上精米,往年哪舍得吃啊,根本吃不起!”

“就等盐价也能便宜下来些了,现在的盐价跟以前一样,还是五百钱一升,一家三口光是一年吃盐的钱,就要花去将近五千钱,实在是太贵了。”

听到百姓议论盐价,羁押将士直接回答道:

“皇上设立的司农寺,有专管百姓纳言的司郎官,你们可以去找司农署说说这事儿,兴许能得到解决。”

“真的???”

将士的话音一出,百姓比看热闹还更加沸腾起来。

“当然是真的,你们去问问吧。”将士微笑道。

这消息在短暂的时间里,以咬耳朵根的形式,一传十十传百。

不多时,流放名门望族的热闹就不好看了,百姓们纷纷离开官道,朝国都的司农署走,不知道司农署在哪的,直接跑到司农署开设的粮肆去了。

还有的在琢磨,要是这消息是真的,是不是别的诉求,也能向司农署纳言?

试试应该不会有啥后果!

……

国都的热闹,看的马长远的老母亲一愣一愣的。

大气又宽敞气派的一百零八坊街,跟扬州城一对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人家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

“诶,马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此时,在大街上清道巡缴的巡守,瞧见马长远之后,双手扣着腰间配备的卫尉寺标配束腰玉带,姿态潇然利落的朝马长远走来。

老人家第一反应就是怕自己儿子是犯了事儿,才被官老爷盯上。

“阿娘,别怕,是同僚。”马长远笑着宽慰一声,回过头来看向巡守:

“是何事呀?”

“杨大人吩咐,若是巡缴时瞧见您,即刻通知您,带上家眷进宫,皇上有事找您。”

“皇上找你???”老人家被吓到了。

第一百五十章 举家搬迁式流放? 老人家不仅是第一次来国都,第一次瞧见国都的热闹,更是第一次瞧见皇宫是什么样子。

自然也是第一次亲自迈入皇宫。

她瑟瑟缩缩的紧握着儿子的手,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看的马长远又心疼,又哭笑不得。

内殿,宇文世宏和杨芊雪正一道坐在龙案后方,看似在各自处理各自的事牒,实际上,龙案底下,两人的手就没老实过。

宇文世宏时不时因嫩滑的触感而露出憋不住的窃喜笑容。

“拜见皇上!”

正享受着手里的触感、同时慢条斯理处理事牒时,面前忽然传来两道声音。

抬眼,瞧见是马长远和他唯一的家眷——他的母亲,宇文世宏当即随和微笑道:

“快平身,叫老人家向我跪拜,折煞喽。”

说罢,宇文世宏看向宫侍:

“快上茶,再上些好消化的点心来。”

“老人家,可有想吃的东西?您尽管说,宫里应该都有。”

初见皇上,就被如此周到的招待,老人家紧张又诧异的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人,可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可言行举止却像个知书达理的礼貌后生。

这直接打破了老人家心中所猜想的、皇上的不怒自威的形象。

何止老人家被吓到了,马长远都被吓的不行。

皇上居然以“我”自称,用词和语气也是平辈之间相互交谈的态度,就算他已经习惯了大半年的官场生涯。

但也不可能习惯这件事。

他想急急说些什么,甚至都结巴哑巴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看来老人家有些紧张,”杨芊雪也随和的开腔道:

“虽是内殿,但皇上此番召见,算是私下会面,不必拘于礼数的,放松些。”

俩人抖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招架得住宇文世宏和杨芊雪的客气。

稍微冷静一下后,这才意识到忘了给皇后行礼,赶忙又要行跪拜礼时,杨芊雪无奈笑道:

“勿拘于礼数了,皇上想长话短说呢。”

“嗯,”宇文世宏招呼俩人入座后,直言说道:

“此番召见马司农是为了两件事,一件是公事,一件是私事。”

“公事已写在事牒中,稍后接下政令去办即可,大体就是关于地方太守府、朕想在九寺五监全面于各地落成后,撤掉太守府。”

“司农寺先行于各地推行,收成时节一到,不仅是农民收成了粮食,司农寺于各地的‘收成’,可是在百姓心中的名声、口碑。”

“各地先行有了司农署,朕就要大刀阔斧,继续于各地落实大理寺,以主持地方司法,维持公正。”

“然后是国子监,使我大周百姓,都能就近且免费获得学识,获得阶级升迁的渠道,同时也使我大周贤良多多,不缺贤良!”

“还有以库藏钱、粮为职能的库藏寺,以治理地方天灾人祸所需工事的水务监,以满足地方百姓器具需要的筑铸监等等。”

“马司农有先行的经验,朕希望你能协助大理寺也于各地落实,待大理寺落成,这太守府!就可正式取消!往年所有鱼肉地方的太守、郡守,朕亦可开始大面积处置!”

听完宇文世宏的话,马长远这才意识到,原来扬州事件对宇文世宏来说,事儿,还没完。

早前他还以为,宇文世宏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那些与地方豪绅哼哧一气的地方官!

原来是考虑到了地方稳定!才暂时不处置的!

只要大理寺一落实,太守府的职能就将被架空一大半,但是九寺五监毕竟是做具体事务的机构,而非下政令的官府……

政令大体而言就是一种统筹,向地方下达统筹性的要求后,太守府要将政令总结、细分,然后分发落实到不同的只能部署司,由相关部署司来完成相应指标。

比如太守府肩负统筹一地之赋税征收的任务,朝中要求某地一年要完成多少赋税征收额,这总数要经太守府详细计算后,再下放到专责负责此事的部署。

而九寺五监只是履行具体事务的机构,不受三院六部的政令管制,也无权干涉三院六部的政令,只履行自己的具体事务。

“陛下,微臣斗胆一问,”马长远虽瑟抖,但仍鼓起勇气问询道:

“臣知九寺五监与三院六部,乃是平行关系互不隶属,若是如此……撤销太守府的话,那三院六部的政令又如何落实?诸如刑部颁布的律法类政令,如何向地方传达?大理寺是负责处理具体案件的地方,而非颁布律法的……”

“嗐,”言及此,宇文世宏深呼吸后,长舒一口气:

“你可知我大周现在,仍存在实权大都督,一个都督就长臂统辖了数个甚至十数个州的财政军三权。”

“因不想与这些州级大都督生矛盾,引发地方动荡,祸及地方百姓,就只能从具体事务的角度去插手,而不是整个饼都夺走,就像扬州一样。”

“朕并未革除扬州太守的官职,他仍是太守,但九寺五监到位后,他的权力和收获有变化么?没有变化,地方太守与地主哼哧一气,以前能收得多少赋租,眼下依旧能收到多少赋租,变化全在九寺五监范围内。”

“犹如温水煮青蛙,待九寺五监另辟蹊径全面掌握了地方,太守看似被架空,却仍像以前一样,待太守府彻底沦为虚职,届时再斩除,便是民心所向无可违逆的既成事实。”

“你看现在,司农寺如此大动静,他们也无权管你,可是明白其间深意?”

马长远犹如受教般,认认真真的听着。

原来里头的深意,涵盖的如此深远,又如此的周密。

其实更让他惊诧的,是皇上居然以私聊之名,与他如此坦陈的道明一切,马长远深感诚惶诚恐。

甚至他身边,还坐着他的老母亲,皇上居然连这都没想避讳。

“皇上真是年轻有为,见识深广,又有远见!”

因宇文世宏的话十分直白,旁听的老人家都能听懂,那字里行间全在顾虑着平民百姓,老人家简直越听越发自内心的激动。

“如此为民的天子,我这个老东西真是三生有幸能遇见!”

老人家激动上头之时,起身就是一个激动的跪拜!

第一百五十一章 员工宿舍! 宇文世宏哭笑不得的将老人家拉起来,几番表示私下不用拘于礼数,老人家还是不太敢。

无奈,宇文世宏只得继续说叫马长远过来的原因:

“公事你好生琢磨后,好生跟各寺各监配合,然后此番召你过来的另一件事,是私事。”

“皇宫宫殿多多,若是用于玩乐,着实是浪费。”

“朕令太仆寺将宫殿都收整了一番,大一些、位置好一些的,全数用作各处的务公院。”

“而偏僻些的,比如附行宫的后宫舍,太仆寺已好生收拾,朕决议将这些后宫舍作为朕的朝臣的‘员工宿舍’。”

“早前因朕的疏忽,导致坊街大小宅邸皆遭不法之人垄占,此乃朕的过失。”

“马司农若是暂时无下榻的宅邸,可携家眷暂居于后宫舍内!”

马长远万分惊讶,他不过是个乡野出身的匹夫,怎么可以住在宫里?皇宫可是皇室国亲住的地方!

这……

宇文世宏知道他们的观念里头,束缚他们这不行、那不行的规矩多之又多。

简单说完后,也不待马长远急急说出些推辞,便吩咐宫侍引路,带马长远离开内殿。

马长远几日不在京中,此番在宫侍的引路下,径直来到了东掖门,他的司农寺务公院就在东掖门北边。

要是能住在东掖门内的后宫舍里,来往确实方便,甚至还方便他于闲暇时回去照看老母亲。

“马大人,太仆寺收到皇上政令,若司农寺还有无下榻之处的官臣,都可居于东掖门后宫舍,太仆寺已按各部寺监为区分,收整了二十处后宫舍,各部寺监的官臣都可就近下榻。”

“这……”老人家整个被惊吓坏了。

从地主家的佃田里,一跃直接住进宫里,这中间的变故,给谁谁能一时间就接受下来?

……

自京中的名门望族皆被举家搬迁式“流放”至岭南后,坊街恢复了往日那稀松平常的热闹。

杨坚例行于清晨,向卫尉寺全体巡守下达巡缴清道任务,国都一百零八坊街,各有一支巡守队负责!

“大人,昨日之前,胆敢于坊街公然犯事之人,陆续都经大理寺处置了。”

杨坚巡于坊街的官道上,一边环看一边思索着公务。

此时,庞晁从他身后追随而来。

庞晁,杨坚于地方时结识的好友。

早年庞晁于军中执行作战任务时,不慎遭敌军俘虏。

而大部队听命于吩咐早已班师,杨坚得知好友庞晁落俘,费尽了力气,还花了大价钱,才把庞晁从敌军手里“赎”回来。

因过往一道出入沙场的过命之交,再加上杨坚救他乃是大恩。

此番杨坚执意从蜀地前来国都谋求前途,纵然庞晁已官居巴东郡守,也义无反顾的辞官追随。

他是杨坚的坚定追随者。

“大理寺既然处置了,又与我说做甚?”杨坚笑呵呵跟好友勾肩搭背,顺便直接坐在了路边食肆,吃上一碗羊肉汤面作早饭。

庞晁秃噜秃噜的喝了两口羊肉汤以暖暖秋风下的身子,随后紧皱着眉头说道:

“卫尉寺捉拿的罪犯可是不少,一日下来都能捉下数十作奸犯科者,这些人所犯的罪行,无非偷盗!”

“听闻大理寺论律将偷盗者以赃款数额之大小,处以剁手指到剁手剁脚不等的刑罚!”

“这是酷刑!”

“若是长期以往,这些人就算有了洗心革面的机会!也将失了生存的能力!”

一听庞晁这话,杨坚有点诧异,毕竟早年在蜀地,独孤信可是宽慈待民,酷刑早已不执行了,改而执行的是地方令条。

犯盗窃罪者,劳役处置。

"咱们押解过去的罪犯,都已经……"

杨坚不可置信的话还没说完,迎面的坊街上,就走过一个被剁了右手掌的人。

他百般试图藏起没了手掌的右手,可伤口剧痛,只能时不时的悬空摆着。

粗糙的麻布包着断处,血迹已然因干涸而发黑。

杨坚赶忙起身走过去,反倒把那人给吓了一跳,那人还以为一身巡守服的杨坚又要抓他,他赶忙哭天抢地的跪倒在地,大呼“再也不敢了”。

这搞的杨坚都有点无语了:

“早知后果,又何必当初?”

“贱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看到那断处,庞晁的眉头紧了又紧。

“你所犯的是何事?”说来,杨坚常考时考的是大周九律,涉及细节执行的律条不在考试范围。

除非常考者是要入官大理寺,才需在通过常考后,于大理寺再进行内部常考,内部常考才会考到相关部署的律条细则。

“贱民因一时糊涂,盗走了一老妪的钱袋,赃款三百三十五钱早已归还!罚金五百钱也已上交!贱民当真未再犯事了!”

杨坚惊诧,虽说盗窃不该,可是……

盗窃三百多钱,就被剁了手,这……

这他实在不敢苟同。

杨坚把自己还没吃完的面让给了这人,这人闻着羊肉的肉香,当即就啥也不顾的用左手,凌乱的刨吃着面,面汤都溅洒了他满脸满身都是。

“诶大人去哪儿?”庞晁还在吃面,看到杨坚要走,一时又舍不得面,又想追过去。

“去大理寺。”

闻声,庞晁只得忍痛浪费羊肉汤面,匆匆起身追了过去。

“庞晁,你是卫尉寺的主簿,类似实践,可是都详实载录了?”杨坚匆匆问话道。

庞晁使劲的连番点头:

“全数载录了,自卫尉寺设立以来,由卫尉寺巡守捉拿押至大理寺的罪犯,约三千余人,被轻易捉拿的,皆是些小毛贼,真正作奸犯科胆敢杀人行凶者,还有约二十余正在通缉,但捉人是大理寺主导,我卫尉寺只是配合工作。”

因日常职务的缘故,卫尉寺与大理寺一向走的很近,但大理寺执行的竟是酷刑律法!

杨坚满心都是懊恼,自己怎么能如此粗心!

……

大理寺务公院,杨坚找上大理寺寺卿刘坊,直言道明来意后,刘坊也是一脸为难。

“酷刑……”

“大理寺也没有办法,只能执行,”刘坊坦言道:

“大理寺与卫尉寺一样,都是执行具体事务的地方,律法的制定与修改,那是刑部的权责,大理寺无权干涉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杨坚的人脉 “如此酷刑!竟在太平盛世来临前,仍在履实,这实在是!”

杨坚一向淡定,此刻也为此事焦虑的有些语无伦次。

“杨大人,您找我说道也没用,您也知道大理寺只能办案,三院六部归三院六部,九寺五监归九寺五监,相互可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若是冒然插手对方,这……”

“试试总好过冷眼旁观!”杨坚坚定的提议道:

“刘大人,我等三人一道去刑部,试试能否说动刑部尚书,提出废除酷刑。”

刘坊擅长明哲保身,这才险险于名门危机中保全自己,不然刘也是一方大姓,祖上有名望的多如牛毛。

不过他也清楚,皇上的主要目的不是将名门赶尽杀绝,而是将作恶的名门子弟赶尽杀绝,仅此而已。

犹豫再三,天天在大理寺看着司直将罪犯定罪后、诏丞宣读审判结果后,寺吏如麻木了般,要么剁人手脚,要么鞭笞……

血实在是看的太多,残肢亦是。

他也曾动过向刑部谏言的心思,可最终还是因考量明哲保身不得罪人,几番压下了这心思。

……

“建议刑部上奏废除酷刑?”

刑部所在的务公院内,刑部尚书郑正义听罢杨坚三人的来意,当即脸色一黑:

“刑部制定的律条,乃是立国以来落定至今的!我刑部做事,你两寺有何权力干涉?”

“若非酷刑震慑!胆敢作奸犯科者将激增!怜悯犯人可不是真的善良!怎不见你们怜悯受害者去?”

杨坚和刘坊被郑正义兜头兜脸的喷了一脸唾沫,两人面无表情的同时抬手抹了把脸,随后才毕恭毕敬的讲道理道:

“郑大人的道理当然对,律法就是要有威慑能力,以威慑心怀不轨者打消犯案坏心。”

“可是!律法的制定,最根本的目的就是威慑,而非真的执行,当律法真的走到执行那一步,甚至大规模执行。”

“就要考虑是否犯人为何胆敢顶风作案了,吾并非在为罪犯说话,而是就事论事,咱们是否应该往这个方向去考量考量?”

“郑大人,您除了将政令布告递交大理寺时来过几趟,并未在大理寺内亲眼瞧瞧,大理寺如今的办案情况,若是看了,您或许也会有所触动。”

“吾等都是无私心之人,一切都是为了家国。”

两人十分诚恳的对郑正义说道一通道理,诚恳有八分是真的诚恳,另外两分也是在顾虑品阶的高低。

三人虽都是部、寺之长官,但六部尚书的品阶是正三品,九寺五监的长官是正四品。

或许皇上考量的是国法的威严,所以即便三院六部与九寺五监乃是平行的平级关系,但六部的品阶仍比九寺五监高整整两个品阶。

郑正义倒也不介意亲去大理寺一趟,这便跟随两人一道,往大理寺下辖的大理狱而去。

不必进入狱内,森严的狱墙外头,就堆积着一堆已例行焚烧的残肢断臂,焚烧烧黑了皮肉,但骨头仍于一片不堪入目的黑不溜秋中,清晰可辨其形。

“一日要执行多少宗案件?怎么……这么多……”

“大人,”刘坊恭敬躬身道:

“大理寺每日要处理颇多案件,少则百余,多时数百,因为地方的重大案件都必须依律上呈。”

“但涉及酷刑执行的案件,每日少则也有三十余宗,而地方大理署恐怕更是……”

“多之又多。”

……

宣政殿,惯例的五日一朝。

百官山呼万岁后,郑正义知道修改律条要开内阁会议,因此率先站出来说道:

“陛下,近来在卫尉寺的配合下,国都每日都能高效捉拿一众作奸犯科者,罪犯由卫尉寺交由大理寺后,常论律以酷刑处罚。”

“刑部提议修改律法!请皇上批准成组内阁,以修改律法为事由,开启内阁会议。”

闻声,宇文世宏自然的转头看向杨坚,而此时,杨坚也站了出来,帮腔般说道:

“皇上,酷刑虽有威慑能耐,以威慑心怀不轨者忌惮后果,但且看齐国,齐国因内乱导致百姓民不聊生,遭逼上绝路者为了苟活,不得不做下一桩桩案事,被捉拿者依齐律遭酷刑处置后,更加失去生存能力,长此以往,齐国境内堪称民不聊生。”

“若我周国也将酷刑持续下去,致使境内出现大批失去生存能力之人,这些人旦一形成规模,恐将引发至少地方级别的混乱,反而引来更重的后果。”

“臣附议郑大人的提议,废除酷刑。”

此议题公开引出后,百官都纷纷纳言起来。

“听闻卫尉寺办事十分高效,往年的坊街总要贴满大量的通缉令以捉拿漏网之鱼,如今有了卫尉寺配合,犯案者通常很快就被缉拿归案,大理寺倒是省了不少捉拿罪犯的事呢。”

“过奖了,酷刑的废除与否,是刑部的事,卫尉寺不过是附议刑部的提案而已。”杨坚谦虚又撇清一声。

议论间,宇文世宏隐察杨坚在朝中,似乎混的越来越稳了,跟各处的关系都处的很好。

是个广结人脉的好手。

“刑部的提议有道理,酷刑……看来是朕又疏忽了,”宇文世宏微笑说道:

“往后也请百官都像刑部一样,主动纳言,言之有理的,朕自然采纳,即便言之无理,朕也不会惩罚,还请大家往后尽量在朝中畅所欲言。”

“陛下,是臣疏忽了观察律令的执行结果,幸好杨卫尉主动而来提出,否则刑部只知下达政令而不知政令下达后的成果,也属玩忽职守。”

郑正义一开腔就是赞许杨坚,宇文世宏无奈一笑,摆摆手道:

“稍后早朝结束后,请刑部与大理寺一道组成内阁,开启修缮律法的内阁会议。”

轻描淡写一声,此事落定之余,也结束了这话题。

“皇上,内阁只有议事权限,而无制定政令的权限,臣也赞同废除残忍的酷刑,酷刑持续执行一日,就会有人遭受酷刑折磨,应速办才是。”

“不如直接开启内廷议政,如此能一边议事一边制定政令,效率高一些。”

此时,杨芊雪为了表达支持,又开腔将这个话题给继续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外戚身份招巴结? 宇文世宏本想快速结束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杨芊雪对废除酷刑一事也很上心。

比起内阁议事,她更支持直接召开内廷议政,新制之下的内廷议政,政令能在出台之后,几乎当日就开始实施。

宇文世宏明白杨芊雪也一心为民,只是现在,他比杨芊雪更多一层顾虑,那就是……

不是忌惮杨坚或有广结人脉后篡朝的可能,这种事宇文世宏自有应对办法。

而是尚书院统领六部,于尚书院内议事即可,虽然废除酷刑是件大事,但也没大到百官都要围着这一件事来转的地步。

“这样吧,大理寺听令,所有已出判决的案件,涉及执行酷刑的,押后再行处置!”

“待尚书院出台新政令后,依新政令执行!”

“而已遭酷刑处置的罪犯,为免此等人群规模过大、有引发大小混乱的潜在可能,以及考量其之生存……”

“卫尉寺听令,暂且妥善安排此等人暂居一隅,一日三餐也由卫尉寺暂时承担。”

“待尚书院出台律法新政令后,同时出台弥补政令,届时依弥补政令处置。”

宇文世宏要考虑,杨芊雪第一次当朝表达自己的看法,若自己反驳,或也会将杨芊雪在百官面前的威信也驳散三分。

他还想若杨芊雪能主持早朝,自己就解放了呢,到时候什么微服巡游、什么御驾亲征,都将毫无顾虑。

反正他对新制有信心。

“是,陛下!”杨坚躬身领命后,又昂起头来,静等宇文世宏放话,究竟是内阁议事,还是内廷议政。

“皇后一心为民,想尽快解决酷刑废除一事,朕自然支持!朕跟皇后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此事便由内廷来主持!还请百官积极向内廷纳言!使新政令更完善!”

被宇文世宏支持提议,杨芊雪内心小小窃喜,她并不知短暂的时间里,宇文世宏起了多少心理活动。

退朝后,侧殿。

宫侍依惯例为宇文世宏和杨芊雪解下沉重的冕服。

宇文世宏还想单独约杨芊雪约个会,殊料杨芊雪冕服一褪,就匆匆离开了侧殿,好像很忙的样子。

无奈,约会泡汤,只得继续处理事牒去。

而宣政殿殿外,杨坚神情轻松的朝卫尉寺走去,他身旁的庞晁,却是一脸黑云。

沉默未几,庞晁终是忍不住的絮叨起来:

“大人,下官实在是忍不住了,有些话不吐不快!”

“先是名门子弟意图谋反,甚至以武力威胁皇上,连番生叛乱,是大人平定的!”

“皇上却只当是平定了一场秩序混乱,不说凭功擢升卫尉寺,哪怕连褒赏都堪称微薄!”

“诸如此类大功只当小功论处的,一桩又一桩!”

“此番在朝堂上,看皇上那态度,下官很难不觉得皇上是在有意打压您!”

冒犯的话一出,杨坚当即怒斥道:

“胡说什么呢!什么打压!”

“皇上对百官一视同仁,他用人考量的是能否胜任,而非以功绩为考量,仅此而已。”

“再敢私下非议皇上,休怪本官铁面无私!”

被杨坚呵斥,属庞晁的意料之中,但他实在是不吐不快。

平叛,没有比这更大的功绩了,结果呢?

不仅杨坚连买套宅子的钱都差点不够,整个卫尉寺以此事为骄傲的卫尉寺同僚,也没得到应得的犒赏,只被太仆寺安顿着住在了宫里而已。

为官最在意的就是升迁,钱财还是其次。

若真按吏部的规定那样,连着五年于年度常考中获中上等成绩,才能以此为考据酌情擢升。

那得熬到什么时候去!

自己堂堂一地太守,为了追随杨坚,才屈身做了个卫尉寺主簿……

想想都为自己不值,更为杨坚不值。

“诶对了,内廷议政,是什么时候开始来着?”杨坚并不将庞晁的话听进心里,反而还惦记着这件事。

退朝之后,他只顾着下意识的回务公院,走到半路了,才想起内廷议事这件事。

“啊?不知何时开始……”庞晁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忿的脸色立刻被喜气洋洋取代:

“对了大人!此事乃是皇后在主导呢,皇后可是您的堂阿妹!”

“要是……”

“你给我闭嘴,”杨坚不等他说完,就呵斥道:

“是阿妹又如何,我能通过阿妹引荐,于吏部考得此官位,对阿妹就满心感激了,外戚非我杨坚看重的东西,你心里在想什么,赶紧给我全收起来,别忘了皇上用人唯贤。”

“凭亲信入官而非凭才干的,迟早被扒掉官袍!”

一通训斥,终于让庞晁彻底熄了怂恿杨坚爬向高位的心思,他只能面红耳赤的说道:

“方才离开宣政殿时,下官瞧见皇后似乎是朝尚书院去了……”

“啊?是吗?”

杨坚赶忙调转脚步,朝尚书院走去。

……

位于宣政殿东北处的承明殿,乃是尚书院内廷议事的主场。

杨坚来到之时,里头已经乌泱泱的堆满了人。

不过无人嘈杂,尚书院及六部以外的来人,都聚集在外殿,正站着拿着毛笔,在事牒上书写着他们要纳言的内容。

而交谈的声音,时不时的从承明殿内殿传出,但听不清他们在谈什么具体内容。

“杨卫尉也来了,”大理寺寺卿刘坊对杨坚客气一笑,然后一边书写,一边闲聊似的对杨坚说道:

“要不是皇后支持,这事恐怕还要再拖至少半个月,按皇上的意思来的话,恐怕大理寺的牢笼都要不够用,呵呵。”

这话里有话的话,杨坚又不是傻子,只不过不太确定刘坊到底是想表达哪层隐喻。

是想说自己是皇后的外戚,还是想表达对皇后公然于朝堂干政的支持?

“皇上一向支持皇后参与朝政的,怎么,刘大人的思想观念还是那么‘迂腐’,对此心有非议?”杨坚提笔书写,同时随口般回应一声。

“要是寻常女子干政,本官难说支持与否,可皇后可是皇后,还是……本官当然支持。”

话音至此,杨坚可算明白了百官的倾向。

外戚这层关系,在朝中仍有着不可小觑的影响力。

“诶杨大人来啦!不知杨大人是要纳言何内容?”

此时,瞧见杨坚来了的官臣,比以往更热情的围了过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朝堂上皇后对杨坚的维护,此番巴结,虽是意料之中,可又着实让杨坚感到诧异。

第一百五十四章 蝴蝶效应 “皇后正在内廷直接参与议政呢,杨大人不直接进去?”

匆匆而来与会的刑部尚书郑正义,瞧见杨坚在外殿,像旁人似的以事牒形式纳言,他自然般笑着邀请道。

杨坚内心的感受,不知是受宠若惊,还是诧异茫然。

卫尉寺乃是与三院六部平行的,与会的资格,他没有。

但怎么回事?似乎在众人看来,他与会才是正常做法似的?

被这情况搅的茫然的杨坚,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我卫尉寺无权干涉政令制定的,这样就好,呵呵。”杨坚硬着头皮笑着说道。

“哎哟,”郑正义忽然笑着说道:

“那皇后又是以什么身份直接参议的?若是说道起来,皇后的职权在于后宫,而不在朝中,皇后都行了,杨大人自然也……”

杨坚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巴结,因为皇后显露出了当权的迹象,而且还是皇上支持的。

而自己是皇后的阿兄。

杨坚不想多事,对他而言,眼下时局实则并不那么清楚明了,他不是冒进之人。

匆匆写罢纳言事牒后,杨坚将事牒递交廷侍,由廷侍将事牒递进去。

“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先告辞了。”

说罢,杨坚逃跑似的逃离皇宫,庞晁在后头追都追不上。

……

内殿,忙碌处理事牒的杨芊雪,脸前被递来一份事牒。

抬眼,原来是独孤伽罗。

“嫂子来了,难得见你来内殿递事牒。”杨芊雪随和一声,打开独孤伽罗的事牒。

内容不过是太仆寺和典客寺过往一整个月的详实情况汇报、以及下个月的用钱预算而已。

杨芊雪另起事牒,向库藏寺写下两行字,吩咐库藏寺将预算如数交付太仆寺和典客寺,便暂时放下毛笔。

“殿下,还是直呼下官名讳罢,毕竟是宫里……”独孤伽罗仍如往常那般颇显战兢。

与她在朝堂中上朝时一样,她上朝时也是不自在的缩在角落里,杨芊雪想瞧见她一眼都难。

“嗐,”杨芊雪也没继续坚持,只径直又道:

“事牒处理的很快,各部运作清明有序,只需过目即可。”

“自阿兄进京畿以来,作为阿妹,都没能请阿兄吃顿饭,阿兄刚购置了宅邸,我都没能去瞧瞧呢。”

“不如嫂子做饭,我去跟阿兄和嫂子一起吃顿便饭?”

独孤伽罗于顾虑中来回犹豫了一下,心想虽然是君臣关系,但私底下毕竟是亲戚,吃顿饭应该也算是正常。

于是欣然答应,并定于午膳时间,一道用午膳。

西市附近的一套仅有五间屋舍的小宅邸内,独孤伽罗连个仆人都没有,独自一人在厨间和堂屋来回奔波。

于书房静静啃书的杨爽,后知后觉的瞧见兄嫂如此忙碌,便匆匆站起身来,懂事的去帮兄嫂搭个手。

“阿兄和兄嫂都做官了,怎还不雇些仆人来,叫嫂子又忙家里又忙公事的。”

杨爽勤快的帮忙洗菜、洗碗,同时不忿的数落几声自己的阿兄。

“可不是数落阿兄的时候,快帮嫂子做出几道菜来,稍后皇后……也就是你的阿姐,要来做客。”

“甚?!!”

听闻杨芊雪要来做客,杨爽激动的竟直接撂挑子不干了,拔腿就跑回了书房。

独孤伽罗一脸错愕,不是来帮忙的么,怎么又跑了?

不久,急匆匆去换上得体新衣物的杨爽,又匆匆跑了回来,瞧他原来是去换衣去了,独孤伽罗无奈一笑。

“嫂子,皇后来吃饭,当然要张罗的豪华些,家常便饭过于粗陋了,实在难登大雅,不如我去酒楼买些菜式来,免得叫皇后感到我杨家失礼。”

“对哦。”独孤伽罗满脑子都是事儿,一时间竟忽略了这一点。

可现在意识到已经晚了,再一刻钟,就到了约好的时间,而灶台上已经摆放着五六道做好了的家常菜。

此番一看,着实堪称难登大雅。

“嫂子?在家吗?”

说曹操曹操到,杨芊雪竟然提前到了,这让独孤伽罗心慌了一下,稍微冷静些后,她赶忙对杨爽吩咐道:

“快去把你阿兄叫回来,就说皇后来家中做客了。”

“诶!”

杨爽听话的跑了。

杨芊雪瞧见独孤伽罗匆匆从厨间端出来一道道家常菜,倒是会心一笑,这看起来至少没把她当外人招待,而是像家常那样。

“早就想尝尝嫂子亲手做的菜了,如今终于能尝到了。”杨芊雪随和一声,在独孤伽罗的招呼下入座。

刚喝消一杯茶,还没来及抬筷,小小的宅邸门外就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不多时,杨坚和杨爽,气喘吁吁的站在堂屋门口。

“殿下来府上做客,竟没人通知一声,实在是……”

“诶阿兄,过来坐吧,私下场合就不用拘于礼数了。”

杨芊雪招招手,杨坚还有所顾虑之时,杨爽已经爽快的直接入座到杨芊雪身旁,随意似的说道:

“既然阿姐说了不用拘于礼数,那侄儿就听从了!”

这爽快的小性子,比起那些忸怩不敢的,可是利落多了,杨芊雪欣然一笑:

“你叫我阿姐?看年岁,我还以为你是阿兄的长子呢。”

“哎,阿父老来得我,却无精力照料,阿兄确实更像阿父,我自幼就是兄嫂和阿兄带大的。”杨爽爽利的回答道。

“原来如此,你倒是挺有福分,能叫有学识的嫂子带大你,既如此,不知你的学识又如何?”杨芊雪一边吃菜一边笑着问道。

紧接着,杨爽就如献技似的,《诗经》、《周礼》那是张口就来,小少年雄心勃勃道:

“我杨爽最爱看的书,就是司马迁的《史记》,《史记》已看的几乎倒背如流了,可惜阿兄穷酸如斯,买不来比《史记》更优秀的典籍,其他的我又看不上。”

闻声,杨芊雪不禁对小少年有了些刮目相看:

“看来阿弟也是志在朝堂呢,小小年纪的便学富五车,想必不出弱冠,就能通过常考,步入仕途。”

然而杨爽竟却看不上似的拜拜手,一边吃菜一边随意道:

“京中的官,押后再议吧,我暂时没有兴趣。”

“我杨爽,志在洛阳!”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杨爽,诱发灭齐之战 “洛阳?”

杨芊雪即便早年不问政事,也知道洛阳如今乃归齐国控制。

过去几十年来,因洛阳而生的战事,大的数次,小的少说数百次。

“这可不是有志就能成行的。”杨芊雪微笑,略微的不置可否。

“阿姐也是洛阳恒农郡出身吗?”杨爽略显兴致勃勃的问道。

“好了,”杨坚低沉的训斥一声:

“殿下……阿妹是来吃家常饭的,可不是来聊国事的,你那小心思收起来吧,好好吃饭,勿扰了你阿姐的兴致。”

杨爽露出不苟同的神情,依旧坚定的说道:

“自数十年前洛阳落入齐国之手后,历代君主谁不想将洛阳夺回来?陛下肯定也想夺回的。”

说到这,杨爽毫不多想的对杨芊雪说道:

“阿姐,若陛下当真有此心意,可定要第一时间告知阿弟,阿弟也要一同前去!征战沙场!”

“闭嘴!”杨坚终是忍不住的训斥道:

“你好生在家读你的书,这些都不干你的事,再扰殿下吃家常饭的兴致,就端着碗去厨房吃去!”

杨爽遭一训斥,只得不开心的闭了嘴。

杨芊雪抿着笑意也不多言,几番瞅一眼满脸意见的杨爽。

她知道宇文世宏现在满心都是内政,早前宇文世宏御驾亲征,她虽从未跟随过,但也知沙场凶险。

跟阿兄和兄嫂吃罢午膳,闲聊了一会儿之后,杨芊雪打道回府。

半路时,杨芊雪本以渐渐遗忘杨爽的少年心气,殊料杨爽不知怎的,在她快要进入宫门时,从身后追了过来:

“阿姐!”

“我还有话没说完!”

杨芊雪诧异的站定脚步,待杨爽平复了些气喘吁吁后,她才开腔道:

“阿弟这是……”

“阿姐,阿弟我连年关注齐国消息,近来齐国几番生起争权夺势的内乱,甚至赫赫有名的沙场八雄也接连因遭忌惮功高盖主而被诛杀!”

“现今绝对是一举攻破齐国的大好时机!”

“阿弟非在说笑,若陛下当真有意出征!定要替阿弟言说两句!阿弟是真心想征战沙场!”

“哪怕只以小卒身份!”

杨爽的话,叫杨芊雪几番感到诧异,看着杨爽的认真脸,她只能挤着笑回应道:

“你也知陛下现下之志在于安民,征战毕竟劳民伤财,你还小,好生在家读书,若当真有意从戎……”

“也要阿兄同意才是,可不能自作主张。”

好生安慰两句,叫杨爽回家后,杨芊雪径直回了内殿。

宇文世宏自退朝后就一直在内殿里,陆续处理着事牒,每隔一会儿就有朝臣递事牒进来,不处置就要羁押。

处置的话,他这个皇帝当的就像个处理事牒的流水线工人,好是叫人不耐烦。

“诶,爱妻可算回来了,”瞧见杨芊雪,宇文世宏顿感解放了:

“朕恰好想外出微服巡游,事牒便……”

“有事想与你说道说道,听完再去也不迟?”

杨芊雪微笑中,将自己有个少年心气十足的堂阿弟杨爽,以及杨爽的话,大致的转述了一通。

闻言,宇文世宏露出杨芊雪意料之中的诧异。

然而宇文世宏诧异的是——

历史上的灭齐之战,可不就是因洛阳而起?

灭齐之战,竟然是杨爽促成的?

这小子,怕是了不得。

“呵呵,没想到随意去吃个家常饭,却被个小少年拉着絮叨了一通征战的事。”

“征战哪里有说的那么轻巧,我还是费些心思,叫他准备常考,试试能否通过常考入仕吧。”

“爱妻!这杨爽,现下在哪?”宇文世宏经这一提醒,满心都是洛阳二字。

洛阳乃是千年古都,沦落齐国之手后,洛阳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如今只不过是个军事重镇。

若论道起来,历代君主的逐鹿中原之志,洛阳必在其中。

自己忙于安民,倒是将此事给疏忽了。

“陛下,您这是要……作甚?”杨芊雪本只是闲聊,殊料竟让宇文世宏满脸认真的模样。

“杨爽说的没错!洛阳!朕早就想拿下了!”

“只可惜上次征战齐国时,听统帅之意,洛阳的‘前锋’城池‘洛州’,有一冥顽不灵之徒,其正是洛州刺史独孤永业!”

“独孤永业总有奇谋固守洛州,致使我大周将士各家兵法都用尽了,也无从撬开洛州一角。”

“最终,征战洛阳一事陷入持久僵持,不得不偃旗息鼓,班师回京!”

“如今齐国内乱一事所言非虚,既他齐国已无统兵之将,那便是我大周一举拿下残齐的大好时机啊!”

杨芊雪直接震惊,吃顿家常饭,怎就给周国吃来了一顿战事?!

“杨爽呢?这小子可不是普通小子!原来是爱妻的阿弟,哈哈哈!”

“好!实在是好!”

杨芊雪好生消化了一通宇文世宏的心思后,终是开腔百般游说,劝宇文世宏还是深思熟虑再做决定。

毕竟改制一事牵扯了整个周国进入剧烈变化之中,区区一个司农寺的落定,就消耗着大量钱财,而钱财绝大多数都散入农户兜里了。

“爱妻多虑了,征战伤财不假,但朕有信心不劳民!”

“齐国内部或许正在内乱,可是……妾身是担忧陛下两线劳碌,分身乏术,对内仍在改制,对外又……”

杨芊雪终归心思谨慎,担忧万一思虑不周,如此草率就做决定,会徒增不必要的后果。

而她的心思宇文世宏当然知道,宇文世宏这便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爱妻若担忧朕分身乏术,这便是爱妻为朕分忧的时候了——”

“内政由你来主导,朕则率部!亲征齐国!”

“又亲征???”杨芊雪惊诧。

“好啦,这些时日以来,爱妻在处理事牒上做的十分周到有为,朕都看在眼里。”

“有爱妻来主持内政,朕相当放心!”

“朕将天下拿下,爱妻则打理天下,实乃真正的神仙眷侣!”

……

倒非杨芊雪过于优柔寡断,而是内部境况于她而言,实在颇为苛刻。

除非利益相关者被自己支持,否则朝臣仍对她涉政一事心怀异议。

她都知道。

所幸宇文世宏也了然这些,持续以足够的耐性宽慰她,给她底气,否则她早就怯退了。

尚书院仍在为废除酷刑一事,持续着内廷议政。

另一边,中枢院秘密成立了军事内廷。

长孙洪、高长恭、梁栋等人,纷纷在列。

听闻宇文世宏有意征齐,他们脸上的犹豫,并不比杨芊雪轻。

第一百五十六章 灭齐之战!谋略中! “陛下,您怕是忘了,光是一个洛州,就有颗顽如磐石的独孤永业在那钉着,更何况洛阳还驻扎着六州大都督。”

“就算齐国国都处于争权夺势的内乱,恐也……没那么容易遭我一举拿下。”

“还请陛下三思!”

阻力不小啊,宇文世宏腹诽。

眼见着中枢院几位重臣都心怀疑虑,宇文世宏必须表现的更坚定:

“可还有别的意见,用以阻挠朕的剑指残齐?哼哼。”

“陛下可不能如此轻敌,‘残齐’二字虽然贴切,可也在彰显我等的轻蔑,不可膨胀。”

“再者,因改制一事,国库持续空荡,听闻库藏寺虽每日由筑铸监送入大批钱币,可通常都还没焐热,就被各处以事牒领走了。”

“内政如此消耗钱财的当下,恐真的无力再承担一场持久旷战。”

军事重臣们你一言我一语,无不在阻挠宇文世宏将征战一事往下走。

宇文世宏深叹一口气,果然安逸久了,就将失去尚武精神。

“诸位爱卿可勿要忘了,仅仅半年前,诸位还志在必得于至少拿下一处海岸线,以将产盐重地尽归我大周之手。”

“这才区区半年,就将尔等的尚武精神冲刷殆尽了?”

“尔等真是令朕失望!”

宇文世宏一声大吼训斥,长孙洪等人即刻熄声陷入静谧,垂着头不敢再多言。

紧接着,宇文世宏也懒得再说说服他们的话,只径直将舆图摊开在众人面前,利落干脆的说道:

“半年前,齐国胆敢布兵我大周东北边境之临县,意图伺机窃占我银州、夏州,以此夺下长城西段,切割我大周北部。”

“朕以布兵保德一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威慑齐国不敢妄然出兵。”

“此威慑已然持续半年之久!”

“既然齐国将重兵布于北部的临县,而我周国于此时布兵边境线中点之义州,剑指洛阳,也算是一手措手不及!当然,洛阳周边一向有重兵把守,因此我大周必须兵分三路!”

“他齐国的临县之兵不敢动,那就由我周国先动!布兵十万大举进攻,却以试探之本意,牵制齐国驰兵北援”

若能试探出齐国如今战力,确比以往更不堪一击!则扬州再次出击,以牵制齐国两线作战,使其兵疲于驰援路上!”

“待齐国西北战线、南战线陷入胶着,义州直接正面出击!使洛阳一带难有援兵!”

宇文世宏一口气道明自己的兵分三路设想,他的算盘也很清楚——

若齐国有力迎击,则我大周至少能将洛阳在无兵驰援之下拿下!

若齐国因内乱而耗空了国力,或许……

三线都将大有收获!

毕竟大周还拥有令人闻风丧胆的神器——

火铳!

胆敢出头者,必在火铳面前倒下!

看宇文世宏已然志在必得,作为臣子的中枢院重臣,只能放下游说宇文世宏收回成命的心思,将心扑在将作战谋略更细致化上。

……

皇宫北门附近的御花园内,宇文世宏看似在赏花,实则是在等人。

杨爽手里捏着一道金符,一边细细观摩,一边以目光搜寻目标之人——

宇文世宏托杨芊雪派人,单独将杨爽诏入宫里。

毕竟杨爽被历史认定为有勇有谋,未来中原面临北部部族清兵南下时,他甚至能率部大破突厥。

为了未来能有猛将,以应对已成气候的突厥部族的威胁,宇文世宏必须提前布局,使届时的大周帝国有可用之人。

“可是杨爽?”

远远的,宇文世宏瞧见东张西望的小少年,便随和开腔跟杨爽打招呼。

杨爽预想过多次皇上的模样,千想万想没想到,为百姓所爱戴的大周君主,看起来竟然跟自己一样年轻,顶多比自己大几岁而已。

少年的影子,仍还残留在脸上三分。

“哇哦,莫非是当今陛下?”杨爽鄙夷繁复的周礼,开腔便是少年心气的爽直。

“哈哈,没错!”宇文世宏爽快一声。

“果然陛下懂我!”杨爽连礼数都自行免了,自顾兴奋的滔滔不绝:

“想来陛下的想法与我一样!此时正是我大周一举大破齐国的最佳时机!若等齐国内部争权夺势平息!这机遇!怕是又要再等数年!”

“嗯,你言之有理,可你又怎知,我大周有旷日一战的家底?”宇文世宏背着手,在御花园里踱起步来:

“早前清理盘踞京中的名门望族,虽是为民之快事,可也能称道是自伤了元气。”

“如今改制仍在持续,各处正是大量消耗国力以为民为国兴业之时,于内部而言,实不是合适的出征时机。”

“陛下!”杨爽反应极快的答道:

“若万事都等准备好了再去做,过往这数千年来,就不会出现这么多变数历史走向的转折!”

“诸如汉室倾覆,却叫董卓于鹬蚌相争之中,以区区三千兵力,就得了渔翁之利!随后还有个熬死了曹魏三代人的司马昭!取代魏而自立大晋!”

“越是猝不及防之时,越是彰显陛下有勇有谋的时候!”

“再者!陛下亲自设立的司农寺,仅半年就收得了四千万石,行军最怕的就是粮草跟不上!而陛下要粮有粮!要军有军!已比历史上诸多枭雄更准备充分了!”

看到杨爽胆气如斯,面圣也毫无怯意,宇文世宏何止满意,简直满心都是欣赏!

此乃名副其实的将才!宇文世宏算是亲鉴了!

“好,有胆气!”宇文世宏豪迈的夸赞一声:

“不过,你师出无名,朕一向厌恶攀关系之徒!”

“若你当真想要跟随出征,想拿下功名,就自己杀出来!”

“若你能于征战中拿下百耳,朕将破格擢尔赴任金执吾!战时只听朕号令的统帅!”

“若能以奇谋夺下城池,县也好,郡更好!都尉、校尉,甚至行军总管!朕都将不吝为尔加勋!”

“可有此信心?”

一听自己有机会于军中大展宏图,杨爽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别看他年纪小,他自幼之志,便是行军作战!

有生之年亲见昏庸的齐国亡国,他才能放下心来!将自己的学识用于地方治绩!

“草民定不负众望!”

“好!此战,朕决议御驾亲征,你便跟随朕一道!择日出征!”

“目标城池——”

“洛阳!”

第一百五十七章 郁闷的杨坚 回到家的杨爽,激动的整个坐立不安,巴不得立刻就怀着满腔热血,立刻投身军营!

“下班”回家的杨坚,瞧见阿弟满脸兴奋的、脚步却如热锅蚂蚁来回乱转,他一边褪下绯红官袍,一边随口说笑道:

“何事叫你高兴成这样,怕是夜里都睡不着了。”

“阿兄!我见到皇上了!皇上叫我随他一道出征!”

“噗!”

闻声,杨坚整个脸色都变了:

“什么?亲征?征哪里?嘘!你小声点儿!百官都还未闻讯一丝,你可不能暴露了最高机密!”

杨爽意识到自己因为高兴,竟然把最高机密对亲阿兄透露,他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泄露军机可是严重过失,亲阿兄都不行。

这若是给皇上知道了,皇上肯定会对自己感到失望。

可此时,杨坚却忽然回过味儿来,他试探的问道:

“皇上没告诉你,这是机密,不能对外说?”

杨爽捂着嘴,茫然着眼珠子摇摇头。

这下,杨坚不得不多想起来——

难道皇上,不怕自己知道?

不然肯定会叮嘱杨爽一声的。

“皇上怎么跟你说的?”杨坚急急追问道。

小小年纪的杨爽,居然被皇上亲自叫上,跟随御驾出征。

这“待遇”,杨坚也想要啊!

军中的功绩,就算不能用来升官,那也是最高的荣耀!

荣耀!是个男儿的,谁不想要!

哪怕沙场凶险!

“阿兄,你千万别说是我说漏嘴了……我刚才真的是太兴奋了所以才……”

杨爽懊恼自己居然于无意中犯下这么肤浅的过错,真想几耳光抽自己一顿。

杨坚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回眸,不甘又委屈的睨了杨爽一眼,心想自己一身功绩……

皇上商议军务,自己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就算了,为何杨爽这毛头小子就能……

苦闷的杨坚又将官袍披回了身上,径直回到务公院,寻同僚喝闷酒。

酒过三巡,酒桌上只剩卫尉寺主簿庞晁,以及好友大理寺寺卿刘坊时,杨坚终是忍不住,吐槽了几声:

“皇上明知我是行军统帅出身,此时想不起我就算了,想不通为何却乐意带上阿弟那毛头小子,哎。”

闻声,庞晁本就一肚子不爽,这下直接不爽的开腔道:

“早就说了皇上有心打压您,您非不信,诶不过,杨爽那小子,是哪点儿叫皇上看上了?”

“难道是皇上忌惮您,所以唱了这么一出离间计?”

“你给我闭嘴!”杨坚拍案而起,张嘴就呵斥道:

“你我包括皇上!一心都在治国上!什么离间计!一派胡言!再叫我听到你大放厥词!这主簿你也不要干了!”

庞晁委屈巴巴的吞下一口苦酒,嘀嘀咕咕的又嘟囔道:

“你这么激动做甚,为你不平,还是我错了不成?”

“早年我大周与陈国交恶,杨兄打的陈国堪称落花流水,而我庞晁却惨遭陈国俘虏,还是杨兄想尽办法,花了大价钱从陈国敌军手里救下了我。”

“这恩情,就足以我庞晁感激一世,哪怕我庞晁官至郡守,比杨兄高出两阶,杨兄决议来京,我庞晁亦眼也不眨,舍官追随。”

“为杨兄做个小小主簿,我庞晁心甘情愿,一点都不觉得委屈,此刻只是为杨兄几番遭皇上打压而倍感不平罢!”

“杨兄若真意识不到,那便只当我庞晁在放屁!”

杨坚本就够苦闷的了,这会儿庞晁还来诉苦自己的委屈,一时间心里更烦得慌:

“哎呀,你的心意我肯定懂的,只是你说皇上打压我,这实在是……是你想多了。”

“朝中于改制后入仕的,哪个不是这样?有功的论功行赏,哪个都没有因为功绩而得以升迁……”

“谁说没有!”庞晁当即跳了起来:

“吏部那个赵斗庆!早前还是个侍郎而已!不也因功擢升为吏部尚书了!”

“尚书!”

“放前朝的话!那可是宰执!宰相!”

“我朝改制之后,没有宰相了罢了!”

杨坚直接白了他一眼:

“六部本来就是这样设定的,与九寺五监本就存在区别……”

“那您说!九寺五监若想升迁!能往哪升?难不成九寺五监的升迁!也是与六部平行的?若是如此!入仕九寺五监,竟还不如入仕六部做个吏卒?至少六部的吏卒有逐步擢升至各部尚书的通路!”

“摆明了九寺五监就是打杂的!只我等将之视为重要部署罢了!我等糊涂!当初就不该志在卫尉寺!”

“得,你这么委屈,你慢慢委屈吧,我先回家了。”

杨坚本就是来喝苦闷酒的,殊料酒过几巡,净是这庞晁在这自感郁郁不得志。

于杨坚而言,其实他觉得自己挺得志的,好歹是卫尉寺最高长官,且还是初来乍到就成了最高长官,对比往年跟随阿父在军中,最高才做到了一路行军总管,这已是深受重用了。

而升迁无路这一点,现在提还为时尚早。

“杨大人,莫非你也有意跟随御驾出征?”

杨坚回家的路上,刘坊跟他勾肩搭背的。

“那是自然,我本就是统帅出身,若是可以的话……当然想。”杨坚委屈巴巴,都想趁着酒意回去抽自己的亲阿弟一顿,问他凭什么比自己还被皇上看好。

“想去的话,又不是没办法……”

说到这,刘坊附到杨坚耳旁,低声嘟囔了几句。

这几句话,听的杨坚眼前一亮——

好主意!

……

中枢院,制定行军路线一事仍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交谈间,院外忽然传来一声通报:

“诸位院事大人!卫尉寺卿杨坚称有急事要报,要进来亲自汇报!”

闻声,宇文世宏立刻意识到,应该是杨爽透露了消息过去。

这便会心一笑,爽快道:

“带杨大人进来吧。”

“是!”

不多时,杨坚战兢的垂头步入内廷,中枢院的三位重臣,以及各路共计八名行军大将军,都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不必行礼了,何事要报呀?”宇文世宏佯装轻松的微笑问道。

杨坚深呼吸一口气,以坚实坚实底气后,张口就说道:

“陛下,下官耳朵敏锐,提前得知了最高机密。”

“大名鼎鼎的洛州顽石,下官有奇谋专治此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行军的后勤压力! “洛州刺史独孤永业,素以固守城池闻名,早前我大周几番意图征战洛阳,结果都在洛州陷入僵持,正是因为此人总有奇谋守城!”

“臣以为,诸位长官缜密策划全盘行军路线即可,而洛阳战线应尽快先行,以围困穷洛州!”

“待洛阳城内粮草耗尽!我大周便将能不费一兵一卒!顺利克除洛州顽疾!”

“围困……”

宇文世宏呢喃这两个字:

“杨爱卿的意思是,能拔除洛州顽疾的唯一方法,就是时间是么?”

杨坚点点头。

他的想法不算惊人,但很实用,一听就知是个有实战经验的,会周密考虑之余,更注重保存自身实力,能不损耗兵卒的,就尽量不损耗。

故意不让杨爽保密,为的就是想看看杨坚闻讯后,会不会主动站出来。

他要是愿意出征,宇文世宏自然不会拦着。

“好,恰好各路统帅已有安排,而洛阳因这颗大名鼎鼎的顽石,暂且押后再议了。”

“如今杨爱卿主动站出来,那便……”

“由杨爱卿亲自统帅两万番军,先行于北线开战之后,即刻围困洛州,如此安排,杨爱卿可有异议?”

被答应了!

杨坚差点激动出尿意!

他哪还有意见!当即只剩疯狂点头的份儿!

于他而言,这也是一种试探。

毕竟庞晁老是在他耳旁咬他耳朵,张口闭口就是宇文世宏在故意打压他。

他也想看看,若他能立下战功,宇文世宏会怎么做。

是给他以应得的擢升,还是……

真的是在打压他。

“回去准备吧,半个月后来领兵符,随后即刻出征!卫尉寺事宜,还请杨爱卿于保密行踪之余,妥善交接。”

“妥善交接……”而非暂时交接……

这说明他有脱离卫尉寺、升迁至别处的可能……杨坚忐忑又高兴的郑重点头领命!

……

司农寺务公院内,马长远将手里的算盘,打的啪啪响。

四周的司农寺同僚密集的陆续来向他汇报情况。

“大人,吉安郡、安康郡、上津郡三郡报称,当地秋苗因连绵暴雨导致山体滑坡而收成锐减,死伤暂不知其数,秋苗的统一收购数额,恐将大大减少。”

“啊?何时的事?”马长远很惊诧,光是听到山体滑坡四字,他都能脑补到灾难的画面,因为他经历过。

“十余日前,因官道也遭山洪掩埋,导致各地邮吏将内部信件送出难度颇高,这才耽误了这么多时日。”

“那……”马长远抓着脑袋,苦思冥想如何安民:

“都水监可有于这三郡部署地方署司?”

司郎满脸忧虑的摇摇头。

马长远一通深思熟虑后,匆匆写下一份递交吏部的事牒,尔后对司郎说道:

“将事牒递交吏部,叫吏部尽快以常考选拔出合适的人才,尽快组建三支地方都水署官吏架构,我司农寺派出九人协助这三支地方都水署于地方落定,也派人去知会都水监一声,令都水监即刻出台应对策略,妥善治理地方水患。”

“另,由司农寺先行拨粮拨款赈济灾民,稍后我再以事牒上奏陛下。”

马长远一顿顿的高效吩咐下,整个司农寺都忙的脚不沾地。

忽然间,另一道金色的事牒摆到马长远面前,马长远想也没想就打开来看。

打开了才意识到,这是皇上递交下来的。

【天子诏,密令:请司农寺于接下来的每月三十日,及时将三万石粮、五百万斤咸肉,分别押送至神木郡、义州、扬州,接收方为地方番军军府,另,备好千万石粮,以备赈济之用,钦此。】

寥寥几行字,马长远感受到了三波震惊——

一波是被巨大的数额惊到了。

另一波是……这押送的是军粮?

要打仗了?

打齐国?

齐国在内乱,哪怕平头百姓都能从说书人的嘴里听到几嘴。

而这三处接收点,都位于与齐国的交界处。

神木郡位于北边边境线上,义州东边就是齐国盘踞的洛阳,扬州也是跟齐国争抢长江时,夺来的东南部边境线。

彼时若扬州没有发生交战的话,他马长远还是个齐国人,根本轮不到他入仕周国朝廷做官。

压力瞬间袭来,马长远手都颤抖起来,又激动又紧张的。

马长远明白齐国正在内乱,确实是一击灭齐的最好时机,再加上行将入冬,齐国的百姓在混乱的时局下,再加上寒潮来临,可能濒临饥荒,所以那千万石备用的赈济粮,可能是给齐国正遭饥荒的百姓准备的。

早前的统一收购,司农寺于全国收购了四千万石粮,但宇文世宏令他于各地开辟豢养署后,过剩的粮的粗粮,都拿来养牲口了……

一通计算,保证各地粮仓库存之后,每月需要的军粮倒是不算什么。

咸肉也能拿得出来。

但是……

千万石赈济粮,就不够了,那得掏空各地储备粮不可。

再者周国也常有天灾,储备粮是底线,毕竟他刚刚才处理完三个郡的赈灾事宜。

头大的马长远,一顿抓耳挠腮,思索这千万石赈济粮的缺口怎么弥补。

想啊想,他忽然想起半年前司农寺设立之后,诸如扬州等二十三州的地方豪绅,因司农寺横空出世,直接拿下了粮食的定价权,粮署的粮食售价全都是五钱。

而地方豪绅们不可能以这个价售粮的,因此他们地里的粮,都还囤积着。

要是能设法以五钱的价码,跟地主们收粮……虽然心情会很不爽,但也不失为一个应急的好办法。

……

扬州,潘富家门口。

马长远亲力亲为,自己先亲自来收一家,他跟潘富有仇,但同时也跟潘富“熟稔”。

若自己能顺利收粮,其他豪绅家,派手下依他的葫芦画自己的瓢去收就行了。

马长远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敲开了潘富家的门。

潘富早年跟扬州众豪绅一道,垄断了整个扬州的粮市。

如今生意盘被司农寺抢了个干净,潘富纵使一肚子火,也没有撒出去的能耐。

此番赋闲在家的潘富,瞧见自家门口竟然站着个马长远。

他登时怒火爆燃,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马长远面前,抬起手就戳着马长远的鼻子,一顿破口大骂:

“狗东西!是嫌自己命长来找死了是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吊打地主出恶气! 潘富怒瞪铜铃,抬手就是“嘭”的一拳,锤在马长远脸上。

马长远预料到了潘富必然会动粗,没想到真挨的时候,才知居然这么疼。

往年,他的阿娘就是在潘富家里当佃户的,而自己一心埋头苦读,都不知阿娘是否也挨过潘富或者他的狗腿子的拳头。

但为了顾全大局,他只能先咬牙忍了:

“这一拳,我不跟你计较。”

“你潘家盘踞了扬州三十万亩田,一年两茬儿收成,一茬儿能从佃户手里收走至少八十万石粮。”

“如今粮价的定价权归我司农寺统一,你囤粮卖高价的如意算盘,算是彻底打不响了。”

“我今儿有一条活路给你,那就是将囤积的粮,卖给我,免得再过几个月,粮食无法保存了,全霉在自己手里。”

“五钱,就说卖不卖吧!”

潘富只顾着瞪人了,待马长远说完来意后许久许久,他年迈又迟钝的脑子才反应过来。

“好家伙!你个泥腿子如今插上翅膀,就想飞我头上啦?五钱一升收我的粮?你以为老子跟那些泥腿子一样是乞丐?”

“滚!!!”

潘家门口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一堆人驻足围观。

听闻马长远竟然一反常态、反客为主的反跟潘富买粮,围观的顿觉这场面很稀奇。

但更多的是不忿!

“马司农!你忘了当年他是咋欺压佃户的啦?干啥呢这是,居然跟这种人买粮?”

“咱可是巴不得他的粮全砸在自己手里!发霉发臭!叫他恶人自有天收!”

以往他们平头百姓,想务农谋生,却被官府欺压不得不沦为佃户。

一众百姓本就在眼巴巴的等着扬州的地主们,从高高在上跌落泥里,好泄泻心头的恶气。

没想到马长远就跟不计前嫌似的,还非要给恶霸一条生路。

这实在有点儿让人心头堵得慌。

“马司农,您收粮是上头要求的吗?要收多少呀?咱这茬儿秋苗不是刚收过吗?”

“难道还不够?非要收他们的缺德粮?”

“嘿你个泥腿子!怎么跟乃公(你爷爷我)说话呢!什么缺德粮?你丫才八辈子缺德才活该当佃户的!”

此番马长远来谈论正事不成,百姓脱离佃户身份成为农户后,根本就不再怕这些地主。

当即就是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

潘富一个人骂不过那么多人,他又找来自家的仆人帮着骂。

仆人做惯了孙子,向来只有挨骂的份儿,叫他们骂人,他们哪有那能耐,个个都傻楞似的杵在门口,睁着眼儿手足无措。

“喂我说你们是不是没长脑子啊?今儿朝廷难得清明!连逃户都能免除欠债重入农籍!还均田!”

“你们是当孙子当习惯啦?有这好事还不赶紧的入个农籍去!还傻不愣登的在这缺德人家当狗?”

“你说谁是狗呢!”

场面瞬间吵的更加乱七八糟。

马长远无奈,只得暂且离开潘富家。

他径直前往扬州番军军府,寻上一个都尉并展示官符后,道明他想向扬州的大地主们收粮,需要一队将士维持秩序。

都尉即刻表示可以配合,便领着乌泱泱一百将士,跟随马长远一道,折返潘富家门口。

“看热闹的都围远点儿!不要阻挠官府办事!”

都尉扯起嗓子喊话几声,听话的百姓顿时连连往后退。

潘富一看到马长远,就恨的牙痒痒,要不是他潘家祖先保佑,那次冒名顶替被发现时,他们就要丢了小命不可。

本以为是时运好、皇帝一走,他们就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丢命危机。

没想到这小皇帝的后招这么阴狠!虽然没要了他的命,但却绝了他的路!

而且还绝的一点生机都不给!

因此马长远就算道明了是来收粮的,他也认定了绝对没那么简单。

他潘富都是有仇必须立刻报的人,当年马长远是他家佃户时,吃了那么多窝囊气,他怎么可能没有雪耻之心?

“哟!又找臭当兵的来给你架势?有本事直接弄死我!”

“想要我的粮?门儿都没有!”

“我潘家家大业大,粮砸自己手里咱砸的起!就是发霉发臭了也不给你!”

“呵呵,我说潘大老爷,做人得知道收敛。”

此时,番军都尉客气微笑着走上前来,还算好声好气的说道:

“你潘家在扬州富裕了得有三代了吧?还不知足啊?”

“马大人是个斯文人,能讲道理解决的,自然是优先选择讲道理,劝你在马大人跟你讲道理的时候,少给乃公装蒜胡搅蛮缠!”

“免得马大人懒得跟你讲道理了,当初你全家被捆在城楼门口被当猴儿一样围观的事儿,再来一次!”

潘富被气的胸腔连连起伏,可这会儿他也知道,再气也没用了。

当初他还能叫太守跟他哼哧一气,现在,不光是他们地主倒了霉,连太守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架空了司法权和农籍管理权。

就算太守知道这边出事了,也不敢派府吏过来跟番军对着干,那怕是活腻味了。

“潘富,本官此来只为一件事,就是收购你家的积粮,粮价已由国控制,你再怎么挣扎,也无可奈何。”

“要是任由积粮在库里发霉,这损失可是不少,少说千万钱起步吧?”

“本官不计前嫌,愿意收你的积粮,也算是给你潘家一条生路,拿上钱,往后你上哪发财去,本官都管不着。”

“若铁了心的跟司农寺对着干,哼哼,最后的生路是要还是不要,随你!”

潘富狠狠的咬着牙,他的私人粮库里积滞的粮何止八十万石。

自出了宇文世宏强行抢田均田那事儿之后,他就跟太守哼哧一气,把往常收走佃户的粮,从五成提到了七成!

现在库里正在等发霉卖不出去的粮,光是春季的陈粮就有将近一百三十万石!

后头佃户跑了个精光,但还有些老实巴交的佃户,依旧在种佃田,秋苗虽然比春苗少了一大半,但仍还有个七十万石左右。

两季的粮加起来,活生生二百万石!

真要是放着发霉,又找不到销路,那何止损失惨重!

“马长远……行……本老爷同意……”

“诶,”此时,马长远开腔道:

“陈粮只能按两钱收,秋苗才能按五钱收。”

“你!你欺人太甚!”

第一百六十章 兵分三路,出击! “五钱一升本来就是新粮的价钱呀,”马长远环顾不远处围观的百姓,对着他们问道:

“你们买米的时候,陈米五钱一升,你们买吗?”

“啐!陈米喂猪还差不多!猪怕都挑嘴!”

“咱肯定是买新米!又不是没新米买!”

潘富的脸都要气成一条紫茄子,他狠狠的咬着牙,刚要破口大骂,马长远又开腔道:

“潘老爷您要是再磨叽,兴许一会儿我就又改主意了。”

“陈米两钱,新米五钱,就说答不答应吧!”

“不答应也没关系,别的地主肯定会答应,总比砸自己手里好,我这次收粮也就收个几百万石,收够了就不收了,所以……”

“卖!!!”

不等马长远说完,潘富报复似的在马长远耳旁咆哮吼道,差点把马长远的耳朵给吼聋了。

“爽啊!今儿瞧着地主老爷吃瘪!比咱吃羊肉还爽!哈哈哈!”

“他们活该!想想去年!他们连碎米都要卖五钱一升!黑心肝的!活该他们自寻绝路!”

囤地在扬州做地主,已经是条死路了,潘富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更懒得搭理百姓们的冷嘲热讽。

他前脚刚吼完马长远的耳朵,后脚就又贴了上去。

揉耳朵的马长远刚要下意识避开,免得耳朵真被吼聋,却听潘富竟然低声下气的问道:

“马大人,咱家的地,你能也收走不?给个合理的价儿,咱就出了!把地出了之后,我潘家就彻底从扬州滚蛋!”

闻声,马长远差点笑出声,他险险才憋回笑意,尔后露出可惜的表情:

“我周国总人口也才千万人,而幅员却如此辽阔,本就不缺地,缺的话,开垦荒田就行了。”

“所以……”

“哎呀!求你了马大人!您瞧瞧扬州百姓多讨厌咱姓潘的,您哪怕是为了百姓的眼睛里不进沙子,也考虑考虑?”

“一亩只要一万!”

“一万”二字一出,马长远冷笑一声,转头就走:

“那你还是砸自己手里吧!”

马长远身后,一大批百姓发出嘲笑的声音,嘲笑潘富做白日梦。

“等你自己熬不住了,自己收拾行李滚蛋了!地自然就是公家的了!到时候买都不用买!还想问官家要钱?哈哈哈!你把官家当傻子呢!”

“咱估计等不到那会儿喽!别忘了早前还没有司农寺的时候!狗地主是怎么跟太守府哼哧一气!欺负咱们农民把自己的地‘卖’给狗地主的!”

“我相信官家只是暂时不处理!肯定迟早会处理他们!”

“对!说的对!”

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让潘富听的心里越来越没底。

心慌的不行时,恨不得立刻就把田产粮产全卖了赶紧走人,免得再来一次被困在城楼门口示众。

上次是示众!这次可能会人头落地!

……

义州城郊!

十万禁军在宇文世宏和高长恭的双统帅领军之下,气势磅礴的严阵以待!

皇上御驾亲征,禁军高涨的士气!比壮观的场面还磅礴!

宇文世宏跨骑在战马之上,浑身一袭黄金盔甲!

他手持帝王赤焰剑,直指行军方向的前方!

“大周禁军听令!”

“高长恭统领四万北路军!拿下河南郡!”

“梁栋统领四万中路军!直奔熊州!”

“两万火铳军听朕号令!以南路直奔和州!”

“三路军拿下各自的目标城池后!会师洛阳!”

“北路军围困洛阳城北!中路军围困洛阳城西门!朕将于洛阳城南门!与众将士会师!”

“先到洛阳城之军!人均赏赐屋舍三间!钱财百贯!食邑千石!”

“一耳一重宝!”

“全军出击!”

一时间,轰轰的行军声震彻耳膜!巨大又严整有序的蹄踏声响彻山野!

高长恭跨骑着战马,率领骑兵营率先冲向河南郡!

突然发起的奇袭,令小小的河南郡猝不及防!守城门的齐国将士眼看着前方大军来袭,自感招架不及,纷纷向东南的洛阳溃逃,希冀能从洛阳引来援军!

梁栋率领中路军直奔熊州!

恰逢河南郡数千齐国敌军由河南郡中北撤!

狭路相逢勇者胜!

随着梁栋一声豪迈的——

“杀!!!”

腥风血雨瞬间掀起,前头的一千火铳军爆发巨大的“嘭嘭”巨响,伴随着巨响而来的是前方边应战边撤退的齐国散军的一排排倒下!

杀敌犹如剁瓜切菜!此景极大的鼓舞了四万周国禁军的士气!

一时间,骁勇无畏的禁军步兵,高声呐喊着“杀”!

不怕敌军反击!就怕敌军逃的太快!不留下一耳以作军功!

半个月后,遭突袭的齐国三地接连失守!

三路大军夺下城池后,仅留下数百守城军,便马不停蹄的直奔洛阳!

为了建功立业!也为了先到可得厚赏!

……

和州城外,号令着两万火铳军的宇文世宏,并不急于迅速破城。

火铳军擅长远攻及追击残寇,并不适合攻城。

他不紧不慢的将火铳军分为四部,以东南西北分部,分别将和州城四个城楼门围堵!

宇文世宏心知围堵是伤亡最低的方式!城内固守的敌军面对火铳,轻易不敢露头!

只等围困使城内粮草匮绝,发布招降书,道明齐国内政之昏庸,慢慢消磨即可。

然而宇文世宏不急,杨爽急。

杨爽被宇文世宏下令跟随御驾而行,本以为和州能爆发激战,他能在激战中放肆挥洒过往十余年来的武艺!

殊料这一路犹如和州的城池名一样,要多和平有多和平。

除了路上遇到了些不堪一击的散兵,他拼命跟同僚抢人头,也才抢下了十几只右耳!

直到现在和州被他们团团包围,明明东边就是洛阳,而围堵和州东城门的他们,明摆着自曝着后背。

几乎半个月过去了,也没瞧见洛阳派出援兵来夹击他们。

实在是匪夷所思——

齐军有没有这么怂?

是夜,轮值围困的将士,将杨爽轮替到后方休憩后,杨爽看着包里已经发黑了的耳朵,整个少年那坐不住的傲气汩汩的往外冒。

而杨爽毕竟是杨坚带大的,他会照顾阿弟不周,况且征夺洛阳城的谋略,是他提的,他自然要亲自来洛阳。

看到杨爽坐在篝火旁,一边吃着饭,一边颓丧着背唉声叹气,杨坚哭笑不得的走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残忍的激将法! “叹气做甚呢?和州已遭围困十日,估计粮草已耗的差不多了,不如想想招降书如何写,能催里头的人快点开门出来投降?”

经阿兄这一提醒,杨爽脑子里的灯泡登时一亮:

“有道理!”

杨爽当即飞快转动脑袋瓜子,一通思索后,他的目光凌厉的投向军中配发的咸肉。

鲜肉容易坏,而咸肉能放很久,且乱世盐贵,能吃上一口咸肉,比太平盛世吃龙肉还要金贵!

他没多想军中这咸肉是否持续会有,只想到眼前这齐国治下的和州城,如此围困之下,里头的百姓也是出不来的。

而百姓比从戎者的存粮更少。

若围困持续下去,里头的官吏和敌军肯定还能撑住一些时日 ,但百姓是撑不住的。

百姓怕是早就撑不住了,行军作战中,被围困的一方早早意识到自己被围困之后,会立刻做出搜刮百姓钱粮以维持自己性命的恶劣行径。

根本不会考虑百姓的死活。

想到这,招降书反倒不是杨爽思考的重点了,反而在担心和州城内的百姓此刻会是何种境况。

“阿兄,若我提议攻城,皇上能答应吗?”杨爽天真的问道。

“呵,你算老几,如何作战是早就定下了的,除非你有奇谋!否则还是少言语为好!免得在皇上面前说多错多!”

另一边的帐篷里,宇文世宏与一众行军谋士一道,提笔快速书写着招降书。

内容大体就是批判一通齐国的暴政,又写写投降后将被周国优待,或解甲归田,或投身周国军中。

若能提供情报者,还有钱财嘉赏,情报不限于是齐军内部情报,贪官污吏、地方恶霸等都可举报,大周禁军视一切罪恶为敌!

众谋士瞧见皇上都如此认真的快速书写,他们也不敢怠慢,一份又一份招降书写罢落成,只等天亮后,以弓弩大批的射入城内!

“陛下!”

突兀间,杨爽忽然闯进了营帐内,一众谋士闻声纷纷抬眼,抬眼瞧见是个小卒,他们又纷纷皱起了眉头。

“何事啊?”宇文世宏睁着困乏的眼皮,双眼无神的看着杨爽。

“陛下!本想向您提议设法破城!可现在!不破不行了!您出来看看!”

杨爽焦虑的话音刚说完,外头就走进来两个传话的将士:

“陛下,那和州太守又来那一出了。”

闻声,宇文世宏眉头一皱,他当然明白“那一出”是什么意思。

众人抬步走出营帐,距离城楼约五十丈时,便已能听清和看清城楼方向传来的凄厉哭嚎、和城楼上被强迫着推到城楼边的无辜百姓。

“真是气死乃公!这怕是齐国的传统了吧!打不赢就摔百姓来恶心咱!”气愤的将士眼睁睁的看着几十个百姓被推站于高处。

不多时,这些无力反抗的可怜人儿,便一个又一个……

坠落。

宇文世宏的心也跟着揪疼,牙关都咬的紧了又紧,一肚子脏话犹如草泥马在心头奔腾。

这残忍的一幕,哪怕他之前见过,也无法习惯。

他不怕见血!更不怕见到尸体!

只是悲痛怜悯这些可怜的百姓!连自己的命都握在别人手里!

“陛下!咱们设法破城吧!”

“再这么下去!里头的百姓怕是……”

杨爽明显的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他也是经历过沙场的人了!

适应了鲜血淋漓!适应了切磨骨肉的声音!

可眼前这一幕!他不可能去适应!只想杀尽这些走入穷途末路之时,选择无尽释放人性之恶之徒!

“如何破城,禁军各有军令,火铳军人数仅两万,分散四处险险只够围城,调动不了。”

宇文世宏强忍心中不适,尽力沉稳淡定的说道。

杨爽急的在原地团团乱转,他多希望自己能立刻想到办法。

征战的目的之一就是消灭暴政!还民安定!

现在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个个被摔死!目的就是为了来恶心我大周禁军!

“这群该下地狱的畜生!畜生!!”

宇文世宏都有些动摇自己是不是不该带杨爽出来“开眼 ”了,生怕回程之后,他能被这一幕刺激到疯掉。

“若此刻发起猛烈攻击,火铳军不仅伤不到城内的敌军,还会让敌军认为他们摔百姓的目的达到了,明日或会更加变本加厉的如此虐杀百姓。”

“冷静点吧。”

宇文世宏拍了拍杨爽的肩,便抬步折返营帐。

“呜呜……”

杨爽被气哭了,杨坚待宇文世宏离开后,才敢走过杨爽身旁,看他哭成这样,训斥的话竟也说不出口了。

只能抬手抱抱幼弟,以作安慰。

杨爽的呜呜痛哭突然戛止,他唰的一下站起身来,拔腿就跑了个不见踪影。

“诶?去哪啊你?”

杨坚的疑惑并没得到任何回应。

……

次日清晨,宇文世宏在一连串的噩梦中苏醒,梦里都是犹如流星坠落般的番茄……

“陛下,北路军与中路军来报,两路军称已先后抵达洛阳城外,正在对洛阳城发起攻城战!”

斥候通报一声,便站定静候宇文世宏下军令。

“报!!”

宇文世宏还没来及开腔,另一将士突然急急冲了进来,整个身子都几乎滑在地上:

“禀告陛下!和州东门门内燃起熊熊烈火!火势越来越旺!许是破门之大好机会!”

“嗯?真的假的?”宇文世宏急急问道:

“门内着火?可有见到敌军动向?”

“不知为何!城门已烧至破败!隐隐可窥看其内!但看不到内部动向!”

宇文世宏几乎于瞬间想起了杨爽——

不会是这小子……

“快!吩咐各都尉!点兵全部!看信号行事!传令行军总管!率领五百先行军!尝试突破城门!”

“是!”

宇文世宏下罢军令后,匆匆披上铠甲,抄起一把火铳就往城门拔腿疾奔。

“嘭!嘭嘭嘭!”

距离城门还有百丈(300米)之遥时,宇文世宏隐隐听见城里头……

这不是火铳的声音么?

他赶忙环顾四周,果然不见杨爽踪影!

怕是这小子昨夜设法带人潜进去了!

“全军听令!发起攻城!”

宇文世宏一声令下!全军即刻齐整集结成攻防军阵,声势浩荡的朝城门逼近!

第一百六十二章 里应外合,破城! 冲门的巨大木桩,在将士的威嚎之下,只消三下,就冲碎了燃着熊熊烈火的城门。

城门洞开的刹那,混乱又萧条的城内坊街,赫然映入眼帘——

城内奔逃的百姓被齐军和官吏追赶着!

而“嘭嘭”的火铳声,仍零散的从各处响起。

“这么零散,怕是没弹药了……”

“快冲!破城!!”

宇文世宏几乎嚎破了嗓子!

城内的齐军突然遭一小股火铳军从内部突袭,一时间因这变故而大乱!

这一小股火铳军区区十人!

却将城内近千齐军钓着到处追赶!

杨爽趁机从内部点燃了城门!

旦有来灭火的!他就嘭嘭扣响火铳!搅的城内的守军连出来灭火都不敢!

终于等到城外的大军意识到了内部的变故!

杨爽还没来及高兴,后脖子就突然一凉!

眼看着脖子上受到的力气越来越大!杨爽紧急喊道:

“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火铳快!动手就试试!”

喊话一出,刀锋果然松下了一丝,但一抹鲜红仍从杨爽的脖间溢出!

“住手!”

宇文世宏恰好率军冲入城内,瞧见杨爽身后竟站着十几个手持冷刀的齐军!他只能一声大吼以作威慑!

那几个齐军瞧见宇文世宏一身黄金盔甲,一眼就看出了此人来者不凡!

不是大将军级别!也至少是行军总管级别!

谈判兴许能谈出条活路,总比困死在城里强!

“回府!”为首者死死禁锢着杨爽,将他拖着一路后退,直退进了太守府内。

宇文世宏早前便知杨爽乃是未来、抵御突厥进犯的天赋型将领!

此番能顺利突破围城僵持突破城楼,杨爽的突袭小分队功不可没!他更认定了历史所载!所言不虚!

“你们住手!放了我内弟!我就放了你们!”

在那几个逃兵要把太守府的门给关上刹那,宇文世宏再次一声吼!

所幸对方还听得进去话。

那人以刀锋冷酷的抵在杨爽喉咙上,杨爽的汗顿如雨柱汩汩 涌落。

可听闻皇上竟然称他是内弟,他内心当即一软一热,暗感就算死了,也值了!

“朕乃大周皇帝,朕一言九鼎,只要你们放了内弟,你们的条件,朕都答应!”

为了救下杨爽,宇文世宏不得不亮出身份,以威慑敌寇。

“周国的皇帝?”

挟持杨爽的,正是和州太守,作为齐国朝廷亲命的正五品地方官,齐国气数已如何,他心知肚明。

而眼下,和州失守后,必然是落入周国治下,这可是决定他命运的转折点。

和州太守本以为能从洛阳叫来援兵,谁知和州就像被齐国抛弃了一样,派出传话的斥候没一个回来的就算了!

这都快半个月了!也没见半个援军的影子!

而洛阳明明那么近!快马加鞭连一个时辰都不用就能赶到!

之前他还不愿接受现实,可现在城已遭破,现实就摆在眼前!

可是……

“朕的金印在此!足以证明朕乃大周皇帝!”

“你无非是想保住性命!朕可以答应你!”

“都尉,遣十匹战马于城外,随时准备交付予这位齐国的官吏!”

杨爽正是因昨夜瞧见数十百姓被他们活生生摔死,才被气的夜不能寐!

这才连夜一时冲动,伙同愿意跟他一起刨狗洞潜入城的同僚一道,潜入城内放火的。

他还年少,看起来过于稚嫩,少有不觉得他肤浅的。

他一夜间游说了上百人,才说动了九个愿意跟随的。

现在,那可恶之人就在自己身后,杨爽怎么可能乐意放他走?

虽然很感动皇上一心想救下自己,但是!

“陛下!此人昨夜之行径!天怒人怨!天理不容!畜生都比他有人性!”

“绝不可放这等禽兽生路!我就算死!也要杀了这畜生!”

“为无辜枉死的百姓报仇!”

闻声,宇文世宏苦笑了一下,而那太守直接慌的不行。

“给我闭嘴!你们都走开!放我出城!我就放了他!”

“你做梦!有本事直接杀了我!”

杨爽突然挣扎起来,宇文世宏登时瞪大了眼睛,眼看着那锋利的刀刃丝丝没入杨爽的脖颈!

宇文世宏甚至来不及考虑火铳的准确度并没那么高!

当即高抬起手臂!

却听“嘭”的一声巨响,宇文世宏面前的烟雾散去之时,杨爽满脸满身都是鲜血……

紧接着,和州太守瞪大着眼睛,身子缓缓的往后倒去。

而杨爽也身子一软,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快!把内弟拖过来!”

生怕杨爽又遭劫持的宇文世宏 ,赶忙喊道。

杨爽的手臂哗啦啦的涌出鲜血,只因火铳确实不准——

里头的散弹,不仅命中了 和州太守的脖子,也打中了他的手臂。

“没事吧?”

宇文世宏徒手从身下撕开一条锦条,将杨爽的胳膊给一圈圈缠扎。

纵然剧痛,杨爽却满心畅快:

“不痛!”

宇文世宏松懈下刚才的高度紧张,不禁朝他露出无奈又放心的笑:

“你可真是太鲁莽了,朕叫你随军行军,是让你学本事,可不是来鲁莽的。”

“不过!你立了大功!若非你里应外合!这和州怕是要再围困上至少十日!”

“届时,枉死的可就不只是昨夜那些百姓了,城内的百姓也要率先被饿死。”

一夜没睡又高度紧张着神经的杨爽,这一放松下来,登时就开始眼皮子打架。

不一会儿就撑不住的歪在宇文世宏腿上睡着了,看的宇文世宏哭笑不得。

城内但凡一身将士服或官吏长袍的,尽数被破城的中路军五花大绑。

短暂肃清城内后,劳累的将士纷纷席地而坐,架火烤肉、烧水煮米饭吃。

不多时,精米的清香弥漫整座城,本看似是座空城的和州坊街,忽然探出一个又一个嗅香的脑袋。

杨爽也被饭香和肉香唤醒了,饿了一夜,他正要端起陶碗狼吞虎咽,忽然瞧见宇文世宏在四处张望。

他循着望去,这才瞧见四周这么多脸庞瘦削、衣着脏污破旧的人,躲在坊巷处,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宇文世宏伸长手臂,将放了一块咸肉的一碗米饭,放到离自己远一些的地方,示意他们可以出来吃。

这一放不要紧,饥民犹如疯了似的从坊巷冲出来!

一碗带肉的米饭顿时引发一片争抢的混乱!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杨坚!干后勤去! 饥荒现场宇文世宏不是没见过,可就算见过甚至见过多次,也很难内心毫无波澜,反而看着,会很心痛。

“我先抢到的!你撒手!”

眼看着饥民已经不是在抢碗了,而是在抢洒落一地、与泥土混合在了一起的白米饭,伸手抓到了就往嘴里塞。

这一幕,看的宇文世宏登时眼窝滚烫。

四周在烧火做饭的将士也都看愣了。

“将士们,多烧点饭赈济饥民!把粮和肉都让出来!咱们的后勤有司农寺陆续运来!”

“咸肉也暂时少吃几口!等凯旋回京时!朕与将士们一起吃新鲜的!”

宇文世宏一声呼吁下,早就看不过眼了的将士,纷纷将刚煮好的米粥或白饭都端到一旁,任由饿疯了的饥民你争我抢的激烈抢夺。,

他们甚至连个碗都没有,争抢着只为将手伸进滚烫的米饭锅、或米粥里,然后或用手抓着滚烫的米饭,也不怕烫了,只顾着狼吞虎咽!

还有些力气的饥民都围着争抢去了,饿的没力气的老弱妇孺只能在外围眼巴巴的看着,想挤也挤不进去。

“妈了个巴子!”宇文世宏罕见的爆出脏话:

“将士们,随身携带的干粮都拿出来,分发给他们!让他们回去自己煮来吃。”

五千入城的将士陆续在口口相传之下,接收到这道命令。

很快,抢先拿到粮食的饥民,就匆匆跑到了僻静处,着急火燎的生火烧干粮,有的饿急了的,甚至在干嚼小米和大米。

“陛下,将士们随身带的干粮都送完了,可您看……”

“还有没拿到干粮的饥民。”

杨坚满脸忧愁的走过来,跟宇文世宏汇报道。

“杨爱卿,你预估城内约有多少人?”宇文世宏问道。

杨坚挠着后脑勺,粗略的说道:

“我等入城的将士整整五千人,五千人份的干粮都不够赈济的,说明和州的饥民,少说一万,多的话,或许三五万都有。”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饥民饿死……”宇文世宏呢喃一声,同时腹诽着在心里臭骂了几句刚才被他打死了的和州太守:

“杨爱卿听令,今日内,务必将和州城内的百姓人口,统筹完毕,并按统筹的数字,确保他们手里有至少三日的余粮。”

“这三日时间,是你给自己争取的,你要在三日内,安顿好和州百姓,直至司农寺的官吏过来与你接手。”

“啊?”

宇文世宏说罢就信步走离远离,只留杨坚一人还傻站在那发愣。

“饥民这么多……粮食都发完了,军粮的补缺还亟待解决,这、这我怎么统筹?”杨坚顿时头大。

宇文世宏是去找杨爽了,刚才一片混乱,一通吩咐过后,杨爽就从他身旁消失了,不知是去了哪儿。

和州的太守府,连门庭都一片气派。

宇文世宏信步入内后,恰好瞧见杨爽正与九个将士席地坐在院落里。

他们围在一处篝火旁,也是满脸饥饿的看着篝火上的陶罐,眼巴巴的等待陶罐里的干粮赶紧烧熟。

“啊、陛下来了。”

“拜见陛下!”

宇文世宏忽然找来,杨爽赶忙行军礼:

“坊街太混乱,而末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实在是……请陛下恕罪!”

宇文世宏微笑着挥挥手,示意他们坐回去,同时自己也围坐在了篝火旁:

“伤势可是要紧?”

杨爽连连的摇头,他垂眸看向自己的左臂,被散弹打中的左臂已经用粗布缠扎:

“皮外伤罢了,谢陛下挂心!”

“你小子胆气十足啊,”宇文世宏微笑中叹了口气:

“这次算你立功!但往后行事,勿再如此鲁莽!”

“此番顺利破城,运气也占了一定成分!若你运气不好,很可能就!朕就将少了一员猛将!”

“知道了么!”

杨爽赶忙站起身来,严肃的回应宇文世宏又是褒奖又是训斥的话:

“末将听令!”

……

雍州城内,斥候跨骑着战马,将战场的捷报一封又一封的带回京中!

“和州大捷!”

“河南郡大捷!”

“熊州大捷!”

斥候跨在高大的战马上,手举迎风摆动的旌旗,口中不断的呼号着战事战况!

行于坊街的百姓听到斥候的快捷传报,无不豪迈的高呼着万岁!

卫尉寺务公院内,庞晁心不在焉的处理着寺内的事牒,时不时又昂头看向务公院门口,翘看有无传信的人,带来杨坚的消息!

就在他焦虑的快要坐不住之时,一身斥候袍的禁军将士匆匆而来。

庞晁激动的站起身,还未等他开腔,斥候便匆匆道:

“杨大人托我传话,令大人暂代卫尉寺寺卿一职,主持卫尉寺日常事务!”

“卫尉寺少卿何在?”

“啊?哦!稍等!”庞晁匆匆走出务公院,不多时,便将在外忙碌的少卿韦庆给抓了进来。

韦庆还在一脸懵时,斥候又匆匆道:

“你们的主官有令,由主簿暂代职卫尉寺卿,少卿请加急代杨大人递奏事牒!”

说罢,斥候将杨坚写的一份事牒塞到韦庆手里,就匆匆离开了务公院。

韦庆打开事牒一瞧,登时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大人这是做甚呢?不是出征么?怎么又留驻和州了?安顿和州饥民?这不应该是招降当地太守后,由当地太守处理么?”

“若每座城池都如此破例,军中的将领都处理地方行政去了,那还怎么征战?”

杨坚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如何就地且于当日就安顿好和州饥民,他把和州的官府都翻遍了,才知道和州地方官有多恶劣——

他们早就知道和州要失守,所以在周军围困和州时,早早就将和州的钱财和粮草都悄悄转移了。

说的好听是转移!携财带粮跑路才是实话!

过分的还不止这一点!他们不仅带走了官府贪来的钱粮,临走前还把百姓都搜刮了一顿!

百姓先被地方官搜刮,后又被守城的齐军搜刮!围困的这十余日里,五天前就开始有大批百姓饿死了!

杨坚想到的办法就是托例行向后方传话的斥候代他传信,他一向看好的韦庆一定不会掉链子!

韦庆心知事关重大,也来不及再多牢骚哪怕半句,便匆匆将事牒工工整整另转写一份,便快步朝内殿跑去!

而庞晁站在原地,脸色黑了又黑。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打压?用人唯贤罢了! 杨坚是以一路行军统帅之名跟随而去的,结果皇上竟然让他在和州安顿饥民?

这在庞晁看来,不是打压又是什么!

若是看重杨坚,必然会让杨坚贴身跟随作战!

结果居然让杨坚留守和州做后勤!

而相比之下,杨坚遇到紧急事不找自己、反而找作为同僚才新相识的韦庆替他办事,这里头对他的轻视,也让庞晁心情复杂了一分。

但这点很快就被他忽略,为杨坚的不忿愈来愈烈!

……

“殿下,加急事牒!”

韦庆 几乎以冲刺的步伐,冲进了内殿里。

殊料他话音落下之时,才瞧见眼前一大堆来递加急事牒的。

而杨芊雪忙的焦头烂额,一份份批阅后,又要另写一份制令,随后派常侍与相关朝臣一道前去落实相关制令。

“殿下,河南郡饿殍数千,饥民万余,饿殍恐将引发瘟疫,导致更大规模的死亡,还请殿下速速决断,另批安顿之地!令库藏寺或司农寺协助安顿、提供赈济粮!”

“知道了,别急,”杨芊雪紧绷着神经,提笔尽量镇定的写下制令,一边写一边看舆图,一边对官臣说道:

“河南郡与中州相近,中州已有司农署,你可持懿令,令中州司农署配合,快去吧。”

“是!殿下!”

韦庆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他不过是个读书人,从未想过对齐开战,后方竟也如在打仗似的,如此忙碌。

终于等到杨芊雪面前有了空隙,韦庆赶忙钻了过去:

“殿下!和州饥民数万,陛下直令今日内就要将赈济粮到位,以免大批百姓饿死,据杨大人于前线回报,原属齐国的和州地方官,将和州搜刮一空,连当地百姓都被洗劫了好几遍,实在是急!”

杨芊雪放下毛笔,活动活动因执笔而酸痛的手脖子:

“京中的司农寺官臣要么去了熊州,要么去了周边十几个郡,再无人可派了,且库藏寺的粮库已经搬空,要不拨款给你,你设法采购一批先临时应急?”

“???”韦庆整个脑袋肿了又肿:

“至少三万饥民,每人赈济个哪怕十升,就是三千石,下官还得设法运过去,路途都要至少三个时辰!实在是来不及了,这是皇上亲自下令的!不是杨大人的主张!”

“阿兄……”杨芊雪焦虑的快速思索着,忽然间,她灵光一闪,特殊期间,特殊行事,应该能行?

“太仆寺负责朝中百官的月奉和食邑,或许太仆寺存用于百官食邑的粮,能临时调用,韦大人去与太仆寺商议商议,若太仆寺能解决缺省三千石粮这个问题,那么韦大人先调用太仆寺的食邑,本宫可批准行事。”

……

是夜,庞晁在卫尉寺务公院,与一众官吏喝了个酩酊大醉。

越想越觉得自己追随了数十年的杨坚正遭打压,越想就越一肚子气,吞下肚的酒就也越来越多。

“大人,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上工,下官先退下了。”

酒过三十巡,陪他喝酒的官吏早就撑不住了,子时一过,官吏们也陆续散去。

而此时,韦庆才满脸劳累的回到京中。

他晌午时接到事牒,于宫内的一片混乱中,好不容易从太仆寺先行挪用了三千石食邑粮,又亲自带人押送三十驾马车,亲自送到和州。

见到杨坚时,也见到了和州城内的惨淡景象。

本以为粮到了,和州百姓会哄抢,意外的是杨坚主持的很好。

他不知动用了什么办法,一声“发粮了”喊出去之后,明明饿的不行亟待粮食续命的百姓,竟纷纷自觉的排起了队。

本还想问问杨坚是怎么办到的,结果杨坚又给他丢了个难题——

这次赈济的人均十升,只够他们吃最多十天的,后续的赈济事宜,也要他来主持,直到司农寺过来接手为止。

解决了一个难题,又面临另一个难题,韦庆叹息着连夜奔波回到务公院,却瞧见庞晁竟然还有闲心在喝酒。

“诶?你回来了,事办的怎么样了?”庞晁醉醺醺的趴在桌上喷着酒气。

韦庆困累的眼皮都睁不开了:

“险险凑到了三千石,先送过去了,幸好太仆寺寺卿是杨大人的夫人,我提议暂时‘借’用太仆寺预备发给朝臣的食邑,夫人满口就答应了,不然恐怕要坏事。”

“国库都暂时空了,存粮都在地方,而一时半会又运不过来,真不知道司农寺在做甚,存粮全放在地方有什么用!”

“哼,”庞晁根本没心思听其他寺的,他只想把肚子里憋不住的话给吐槽出来:

“你看啊,难得一战的机遇出现,我们家大人能在战场上大展身手,结果你看,带上是带上了,行头也好听,是行军统帅,结果半路又给扔后边儿干后勤去了。”

“打压!赤果果的打压!”

“明面上支持皇后干政,结果不还是忌惮我们家大人是外戚?”

“行了你,喝多了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韦庆丝毫不觉自己的想法与庞晁苟同,虽然皇后干政,百官或多或少的都有意见。

可今日亲见皇后于一片混乱中,将一大堆加急事牒处理的井井有条,光这一点,韦庆都深有感触。

不然皇上亲征之后,朝中得积压多少事牒,想想也觉得挺好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

皇上跟皇后越来越有默契了,以往皇上出征时,都是撂下朝政就走了,而那时的朝纲之所以还能有效运作,是因皇上那时的出征,并没有理会这些战事以外的事,诸如赈济饥民、后勤安顿百姓等等。

这说明皇上做事越来越成熟了,也越来越将百姓放在第一考量,有皇后在后方为他处理后勤。

此战,将能捷一路、安定一路!

而非单纯的为大周帝国开疆拓土!

所以眼前这庞晁,什么打压,他根本没这种感觉,反而觉得正是因为皇上信得过杨大人,才放心把后勤交给他的。

“等他们凯旋,我们必须为杨大人争取来他应得的!”为杨坚持续鸣不平的庞晁,仍在咕噜噜的说着醉话。

韦庆只觉没眼看,哭笑不得的离开务公院。

第一百六十五章 征战,消耗国力! 早朝。

杨芊雪独自站在宣政殿的侧殿,由宫侍为她一件件的加身皇后冕服。

今日是杨芊雪第一次、独自面对朝政,她不免的有点紧张。

静谧的宣政殿内,百官齐整的站成五列,个个神情肃穆。

杨芊雪悄步又淡定的走向龙椅一侧,百官瞧见杨芊雪单独临朝,一时间竟不知山呼何词。

“陛下正在御驾亲征,朝礼就暂时免了,请诸位大人直接进入主题吧。”杨芊雪临朝说道。

“殿下,此番御驾亲征,与以往大有不同,陛下不仅志在开疆拓土,更在于囊括原属齐国的广大百姓!”

“如此一来,朝中因安顿城池而持续混乱,几乎事事都以特办而行,此属实大不妥!”

“还请殿下下令,扩司农寺规模!由司农寺全权跟进战事后勤一事,不仅是出征将士所需的粮草,囊括各城池的赈济在内!都应由司农寺妥善处置!”

“如此方能消除陛下御驾亲征时的后顾之忧!”

纳言者正是庞晁,他急于为杨坚卸下后勤的担子,以使杨坚能带病作战,打下战功!

然而杨芊雪却没有多想,只觉得说的有道理。

“马司农。”

“臣在!”马长远抬步出列到前方,率先开腔说道:

“赈济灾民一事,超乎微臣预料的快,微臣早已在快马加鞭募集赈济米粮,只不过募集而来的米粮仍散于各地,总石数已有千万石了!”

说到这,马长远看向吏部尚书赵斗庆:

“赵大人,还请您配合,临时为我司农寺加几场常考,大批选拔入仕司农寺的贤良,只要贤良到位,十日内,眼下之混乱便可彻底解决!”

不知不觉,杨芊雪渐渐适应了独自面临朝纲,也渐渐的,百官不再将注意力集中于杨芊雪的性别、以及她在干涉朝政上。

百官如往常一般,将大小事务都径直跟杨芊雪汇报,杨芊雪当朝决断,也未引起公开的激烈非议。

倒是甚好,只是杨芊雪感觉自己累坏了。

“殿下,微臣斗胆一问,陛下此番御驾亲征,是要速战速决,还是长久作战?”

独孤伽罗稍微壮了壮胆子,然后才站出来,公然的说话道:

“太仆寺存蓄的食邑,都被临时征走了,马匹也都被征去用作后勤了,微臣担忧战时添置大量马匹,眼下或能弥补缺乏,但届时停战了,如今新添置的马匹,又将臃冗。”

闻声,杨芊雪轻松一笑:

“添置便是,若是届时臃冗,再调剂到其他部寺,未尝不可。”

……

退朝后,独孤伽罗匆匆回太仆寺。

而行于她身后的十几个官臣,有的竟朝独孤伽罗的背影翻白眼:

“女人当政真不痛快,连区区马匹都放在早朝上说,浪费大家时间。”

“这不是大姑娘上桥、头一回,过些时日,待她们有上朝经验了就好了,咱们男人,大方点儿,不就是浪费了点儿时间。”

“哼,女人就是女人,上不了台面!”

不远处,庞晁隐隐听见了吏部的司郎官,居然在背后非议他的嫂子?

庞晁冷笑一声,腹诽着什么,抬步离开宣政殿。

……

杨芊雪回到内殿时,本刚为初次临朝的紧张松一口气,筑铸监的监正就从正殿里跟了过来:

“殿下,当着早朝没好意思不给司农寺面子,所以退朝了才来跟殿下汇报一声。”

“筑铸监矿产不足以铸币了,主因那司农寺,实在是要钱要的猖狂!”

“铸币又非简单的事,矿石要经复杂冶炼,方能炼成铜水,而铸币的石模也是有限的,开凿一个石模,需一个大师傅挥汗如雨近两个时辰!”

“还请殿下提点提点司农寺,陛下令我筑铸监千万万通宝、一万万重宝,此数额行将铸满,在陛下再下令之前,筑铸监无权超额铸造钱币。”

“再者,即便可以超额铸造,矿石也已消耗殆尽、再无原料了。”

筑铸监监正颇不客气的说完话,便拱手行礼离开了内殿,杨芊雪刚消肿的脑袋,此刻又肿胀起来。

“门廷侍,将司农寺寺卿马大人诏来。”

“是!”

门廷侍匆匆而去,因刚退朝,马长远还没能走远,就被门廷侍诏去了内殿。

“马大人,今日以后,可还要申领款项?”杨芊雪先开腔问询道。

“回禀殿下,目前司农寺已落实到六十八州,距离于全国一百零八州全数落实,还有四十州,外加陛下正在外御驾亲征,我大周疆域必然将持续扩大!”

“自然是要继续申领款项的,且皇上亲征齐国,下令我司农寺每月押送军粮三万石、咸肉五百万斤,这肉,以及这腌肉的盐,都是不小的开销。”

马长远一边擦汗,一边暗暗腹诽——

难道是嫌我太能耗钱了?

可都是公务用的。

杨芊雪也没办法了,筑铸监没有矿石,而这头司农寺为了于地方全盘落实,又确实还必须大规模消耗钱款。

不得已,杨芊雪只得直言道:

“筑铸监矿石不足,钱币的铸造也将陷入迟滞,马司农主持司农寺至今,消耗出去的钱款,总该有所回流了吧?”

“啊?”殊料马长远几乎是在惊叫出声:

“回流?殿下!统一购粮的价码是五钱一升,粮署售粮也是五钱一升!这里不仅不赚钱!还要贴补人力和麻袋钱啊!”

“而且过剩的粮产,也按陛下吩咐的,用于豢养肉禽了!”

“肉禽本来长势喜人,眼看着都能大规模售卖了,此时陛下却御驾亲征,还要每月押送咸肉五百万斤!”

“这五百万斤,相当于十万头羊!或百万只飞禽!更相当于三十万石粮草!是现下要押送去前线的粮草的十倍!”

“微臣虽支持皇上出征,但出征不免消耗国力,这不就摆在眼前了吗?且又是改制进行时,改制之重要,臣以为甚过开疆拓土!”

杨芊雪当下直接两头为难,一边矿石没了,那等于没钱,另一边司农寺又不能停滞。

“知道了,下去吧。”

杨芊雪揉着脑壳,苦思冥想解决办法。

她还记得之前筑铸监也缺省过矿石……

那时又是怎么解决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战争的本质! 和州。

杨坚连夜将赈济粮发放给和州饥民后,和州的坊街终于恢复了有序的秩序。

可发放的赈济粮只够和州饥民吃十日的,而司农寺那边毫无前来与他交接的动静,这让杨坚不免有些焦虑。

比起做后勤,他当然更想跟随御驾一起征战,拿下一些战功,就算战功无法换得官职品阶的褒擢。

战功是每个男人都想追求的最高荣耀!

宇文世宏率领一众部将,临时于和州太守府驻扎休憩。

“陛下,已拿下熊州的中路军前日便已向洛阳开拔,征战河南郡的北路军亦是!”

“吾火铳军何时开拔?”

太守府内,宇文世宏跟一众部将一样,于宅邸内的屋舍里打通铺。

不知不觉,杨爽就成了躺在宇文世宏身旁的那一个,其他部将几乎一躺下就累的睡着了。

而杨爽初次出战,虽然异常劳累,但此刻竟却兴奋的毫无睡意!

“火铳军五日后开拔,不急着前往洛阳。”宇文世宏半睡半醒的疲惫道。

“啊?为何?三路军早些会师洛阳,能早些拿下洛阳呀!时间拖久了,难保洛阳后方的城池会收到动静!”

“若给他们多些时日的备战准备,那么届时的攻城……”

“好了,”不等杨爽说完,宇文世宏就无奈苦笑道:

“洛阳可没那么容易拿下,别忘了洛阳西边的洛州,这是个茅坑里的顽石,又臭又硬,可不是人多就能拿下的。”

“攻城需攻城车来,火铳威力再大,也冲不开城门。”

睡意浓浓的宇文世宏,说完这些话就睡着了。

杨爽紧皱起眉头,宇文世宏的话说的很有道理,但他还是不甘心!

……

萧条的和州坊街上,东倒西歪了一大堆就地休憩的将士。

杨爽睡不着,悄悄摸摸的溜出来“散步”。

却没成想,迎面却遇到了十几个结伴走出来的和州当地百姓。

“你们二半夜的不睡觉,是要出来做甚?”杨爽客气的上前搭话道。

一老者心情紧张的拘蹙一行礼,随后磕磕巴巴的张口道:

“兵老爷,白天时,我等草民被破城吓坏了,再加上也实在是、是、给饿懵了,您们分发赈济粮时,吾等草民连声道谢都没想起来说……”

“呵呵,原来如此,”杨爽人如其名的爽快微笑道:

“往后诸位便是我大周子民了,陛下说了,赈济粮后续会陆续运来,诸位不必担忧做我大周子民,会饿肚子!”

“呜呜……”

老者身旁一老妪不知缘何呜呜哭了起来,她也磕磕巴巴的哭诉道:

“兵老爷,您有所不知,自您们半个月前围城之日始,城内的官吏就开始逐户搜刮。”

“最初,他们只搜刮粮食,后来他们因围困,粮食不够吃了,连人都、都……呜呜……”

杨爽的眉头蹙了又蹙,一时竟不知说甚好。

“城内饿死的饥民,少说数千,一家全数因饿死而死绝的更是不计其数!”

“草民、草民今夜结伴出来,实则是有心愿想说,虽人微言轻,可还是想试试!”

“这位老妪,您但说无妨。”杨爽耐心道。

那老者紧接着开腔道:

“依往年惯例,城破后,你们都会进行诏安,继续任用在任的官吏!”

“和州百姓集体请愿!望贵军能派像赈济我等粮草那样的人来赴任地方官吧!”

“若任由那些鱼肉百姓的昏官继续在任!我和州百姓是真的没有生路了!”

说着话间,老者激动的又大肆痛斥了一通那些地方官吏是如何鱼肉他们的,他们连盐都吃不起,因为长时间没盐吃,别说种地没力气,连走路时俩腿都发软、头晕脑胀。

“诸位请放心吧!我大周与齐国完全不同,齐国用人唯亲,而我大周用人唯贤,朝内所有赴职的官臣,都是通过常考后方赴任的!”

“且诸位可知司农寺?司农寺便是掌管地方农田的专门部署,诸位请耐心等待些时日,待司农寺的官吏到了,司农寺会为诸位重新登造大周农籍,农籍者可获均田,且收成的粮食也可以统一的价码售予司农寺!”

杨爽十分耐心的给他们讲述了一通大周朝廷有多清明,地方官不仅要忙碌任上的职务,还要不定期接受都察院与吏部联合主持的巡察,胆敢鱼肉百姓的,当场就要被摘掉乌纱帽!

好声好气将这些和州百姓“哄”回家后,杨爽这才瞧见自己身后,站着满脸疲惫的阿兄杨坚。

“阿弟,你与陛下走的近,陛下可有提及,司农寺何时过来呀?”杨坚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想将后勤的担子交托给旁人。

杨爽摇摇头表示不知,却答了另一个回答:

“陛下说火铳军五日后才开拔,我们还要在和州驻扎五日呢。”

“甚?!五日?!”杨坚顿时头大,这意味着他还要在和州,忙碌五日的后勤。

不仅是和州百姓的,还有军中的粮草——

军中的粮草都拿来赈济了,若后日还等不来司农寺的动静,军中的将士也要开始饿肚子!

不行,不能干等,万一司农寺真的忙不过来,那就严重了……

想到这,杨坚顶着肿胀的脑袋,忧心忡忡的回了营帐,留下杨爽一人在原地一头雾水。

……

次日清晨,宇文世宏难得的一觉睡到自然醒,也没有传话的将士叨扰他的睡梦。

简单洗漱后,宇文世宏叫来随行部将:

“于和州张贴布告,以两千月奉的酬劳,雇用和州当地的百姓,随军去务工,愿意去的,直接去城楼门口等着。”

“是!陛下!”

宇文世宏这一夜,说睡的好,也确实睡的很沉。

但说睡不好的话,睡着时梦里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都是关于朝中的。

他也知道征战劳民伤财,哦不,只伤财。

自司农寺落定后,周国境内的劳役和逃户,也都得到了入农籍以及均田等安置。

但战争在粮草方面的消耗,尤其是一边征战一边安民这种征战之下,相当于把齐国的腐败导致的民不聊生,全盘都接到自己手里了!

与北方部族南下征战能劫掠到大量财富不同!

安民式征战,除了疆域有拓展的收获外,其他方面都是巨大的“亏损”!

第一百六十七章 彻底沦为后勤的杨坚!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十万大军!拿不下洛州? “出发!”

城楼外,宇文世宏豪迈一声,大军即刻整齐的小跑起来!

脚步声轰隆隆,直传入城内!

不多时,这脚步声便渐行渐远!

待杨坚终于能从被百姓围堵的中央勉强脱身来到城外时,宇文世宏早已率领两万大军,消失于城楼外!

……

雍州,皇城内。

杨芊雪忙的焦头烂额,因加急而直接骑马入宫的斥候,战马直奔内殿殿外,斥候方一跃下马,匆匆行礼后,将宇文世宏托交的事牒摆到杨芊雪面前!

瞧见也有私信,杨芊雪率先将摆在事牒下方的私信拆出来查看。

意料之外的是,宇文世宏竟在私信里写了一大堆情话,看的杨芊雪一脸害臊。

紧接着的内容便忽然一转,宽慰杨芊雪好生主持朝政!

他于外打下江山,这江山,全凭爱妻打理!

“原来臊人的话,是为了叫本宫继续战兢劳累于朝堂……”杨芊雪心里又甜又苦的。

看着面前的几摞事牒,苦味儿一时更浓了。

不过宇文世宏做事想的很周全,杨芊雪因矿石不足一事已焦虑的连着多日都睡不好,而宇文世宏早已于六日前就派出了开采矿石的劳工大队,估计不日就能将矿产运回来了!

“殿下!”

刚看完私信,筑铸监监正就匆匆跑了进来,行礼都自觉免了:

“殿下!不知哪儿来的一大批衣衫褴褛的布衣,竟押着马车朝我筑铸监运来一车车矿石!”

“可早前陛下下令铸造的十万万通宝、百万重宝,数额早已……”

“嗯,知道了,”杨芊雪不必听完就打断,并拿出宇文世宏派斥候递回的事牒:

“皇上有令,筑铸监往后每月,都要铸造十万万通宝、百万重宝。”

“甚???”监正大惊:

“铸造这么多???”

杨芊雪莞尔一笑,将事牒直推到他面前:

“办事便是,皇上自有决策。”

“……是,殿下……”

筑铸监监正满心的不敢苟同、但只能听令的拿起事牒,匆匆又细致的看过两遍,这才行礼而去。

“啊,焦头烂额的紧急事,可算解决了。”

杨芊雪长舒一口气,抬起手臂,使劲儿的伸了个懒腰。

“殿下!殿下!司农寺急缺大批运送粮草的人力还有马车!”

“人力至少要一万之众!马车至少要再增五千匹!再不济驴车也行!还请殿下速速拨款!”

“殿下!吏部新增数十场常考!拟卷者不足,另要再设几场考取著作郎的常考!至少要增三百名!方足以应付眼下急需!”

“然常考过后,这新增的三百名著作郎改于何处赴任,还需殿下定夺!”

“……”杨芊雪刚消肿的脑袋,又被急急来奏报紧急事牒的朝臣给逼的肿胀起来。

“尔等是真想累死本宫啊,”杨芊雪扶额擦汗:

“吏部急缺著作郎,可去国子监临请众文人协助。”

“而马车……”

“马车……”

……

是夜,杨芊雪撑着几乎抬不起的眼皮,耷拉着脑袋回到寝宫。

刚要和衣躺下小憩一会儿,寝宫的宫门又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响。

“殿下,叨扰了,”来者是独孤伽罗,她虽行色匆匆,却也满脸的焦虑和战兢,犹豫着话音说道:

“我有一事,还请殿下能即刻批复。”

虽然杨芊雪提前跟宫侍打过招呼了,若朝臣有急事奏报,可以直接进来,但如此劳累的当下,她实在是想搁置搁置正事,想好生睡一觉。

“可否明日再说?本宫是真的累,已连着一个月未睡上一个好觉了,实在疲乏的紧。”

独孤伽罗却不像以往那般,因胆小而赶紧行礼离开,而是站定于原地,犹豫着久久不说话。

看她神色凝重、不甘心离去,杨芊雪只得坐起身来,困乏的问道:

“何事啊,事牒呢?”

独孤伽罗摇摇头,终于从口中挤出话音,为难道:

“无事牒,只要殿下口头允许……就行。”

“听闻陛下御驾亲征,已开赴向洛阳,而在征战洛阳之前,必须先拿下洛州……”

“洛州刺史独孤永业,他……他是微臣的阿兄……”

“啊?”闻声,杨芊雪颇感意外:

“你怎不早说?”

这下杨芊雪的困意都没了。

她以为独孤伽罗是在担忧她阿兄的安危,毕竟战事一起,便是生死有命。

旦一开战,就算身上穿着官袍,胆敢挡在大军面前,必然是死路一条。

此时再传消息过去,万一已经开战了,恐也难以事牒令将士们注意不要伤了独孤伽罗的阿兄的性命。

毕竟战场混乱,话能否传到每个将士耳中,难以确保。

“如何是好?就算此刻加急派信,恐也会生疏漏,万一你阿兄性命有虞,也是难保的事。”

“殿下您误会了,”闻声,独孤伽罗立刻意识到杨芊雪误解了她的意思:

“我担心的不是阿兄的性命,我是想说,我了解阿兄,阿兄一向坚定忠诚于齐,定会誓死坚守洛州。”

“除非阿兄于围困中粮绝兵尽,否则阿兄哪怕手中只剩一兵一卒,也将誓死捍卫城池到最后。”

“我是想说,可否允许我前往洛州,我是他的阿妹,许能说动他放弃抵抗。”

“若能说动,对陛下而言,许也是件好事。”

闻言,杨芊雪恍然:

“原来是这样,那……”

犹豫了一下该不该答应,最终杨芊雪点点头道:

“勿单独前往,带一队皇城卫军一道前往吧,免得路上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你一人不好应付。”

“务必将太仆寺事宜妥善安排好再前往。”

得了允准,独孤伽罗又开心又忧虑的点点头:

“谢殿下开明,我这就动身出发!”

说罢,独孤伽罗便匆匆离开寝宫。

可她一走,本困倦的杨芊雪的睡意也回不来了。

今夜注定又是个因焦虑而失眠的一夜。

……

洛州城郊。

三路共十万禁军,先后会师于此。

“见过陛下!”早在六日前便已抵达洛州城外的高长恭,神色峻冷的汇报道:

“末将早已于六日前,便将洛州三处城门团团围困,攻城车每日发起二十余次攻城战!”

“可城内早已有所防备!不仅城楼无从撼摇!城内竟连上城楼应战的敌军都无!”

“看来洛州敌军!是打算以洛州为桩!死死拖住我军的行军步伐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是个人才!朕想要! 第一百七十章 执金吾!光宗耀祖! 杨爽从韩擒虎口中得知兄嫂竟然来了,惊讶又快步的朝外头跑。

“嫂姐!您怎么来了?”杨爽惊诧万分。

可看到嫂姐此行而来的阵仗不小,猜想许是为公事而来,便又径直问道:

“嫂姐可是为了军粮而来的?营中已缺咸肉多日,怎是嫂姐来了,而不是司农寺?”

“缺咸肉?”独孤伽罗并不知道军中的详细,一想,她倒是知道赈济饥民的事,稍微一想就猜想到了军粮可能也暂时挪用了,毕竟太仆寺这个无关之处,存蓄的粮草也被搜刮一空:

“你阿兄呢?”

两人稍微聊了一会儿,独孤伽罗才知,自己的夫君被留在了和州,正于和州行安民之事。

“看来司农寺当真是忙不过来了,阿弟别担心,朝中一直在处置,也繁忙的紧,许再过几日就能解决了。”

“我此行过来……陛下何在?”独孤伽罗问道。

“嫂姐果然是为公事过来的,我说呢,您一介女人家,怎么能来前线这么危险的地方。”

“我带您过去。”

宇文世宏的营帐外,站岗着一支二十人的随行侍卫,杨爽来到后,简单道明来意,便被随行侍卫放行入内。

“拜见陛下。”独孤伽罗掀开营帐帘子,瞧见宇文世宏正坐在矮案后方,旋即跪拜行礼。

瞧见独孤伽罗,宇文世宏也有点小意外:

“平身吧,独孤爱卿怎么来了?难道朝中的忙碌,暂告一段落了?”宇文世宏一边寻思,要是朝中忙完了,他还一大堆事儿要指派。

“非也,陛下,微臣此番过来……”独孤稍微一犹豫,便收起了一切顾虑,壮着胆子直言道:

“洛州太守独孤永业,是微臣的同胞阿兄。”

“早年动荡时,因人各有志,阿兄便留在了齐国,效忠齐国皇室,而微臣因远嫁,则随夫君去了蜀地,此一别,说来也有十余年了。”

“哦哦,”宇文世宏并没有多想什么,一家三口效忠三主的情况,在此年间很普遍,哪怕是宇文氏也不例外:

“所以,你继续说?”

“微臣深知阿兄气性,即便主上昏庸无道,阿兄也秉承从一而终的忠诚观念,微臣此来,是想亲自劝说劝说阿兄几句,或能……”

“呵呵,”宇文世宏明白了,他微笑着点点头,却并不抱起多大的期待:

“试试也无妨,朕当然乐意让你一试。”

“不过你也做好游说不动的心理准备,如今洛州已遭我军围困近十日,城内不战不降的态度,一目了然。”

说到这,宇文世宏看向杨爽,他知道杨爽头脑机灵,或有法子协助:

“杨爽,你来协助吧,帮你兄嫂尝试打通对谈,还有,保护好你兄嫂的安危,确保毫发无伤!”

“是!”杨爽感受到了重用,不自禁的话多了几句:

“陛下,末将已于战场拿下五十耳!此事末将定办妥!”

“五十耳?”宇文世宏露出诧异和被惊艳的目光:

“你小小年纪,往年一直留在家中念书,初次上战场,就拿下了这么多敌军?”

“该重重褒赏!参军拟诏!”

“天子制令,曰:杨爽年方十六!便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先取敌军首级五十耳,后与我军以里应外合之谋,成功破城和州!特褒擢升事大周禁军执金吾!领朕之直授,统领征齐千人先锋营,奉命灵活作战!钦此!”

杨爽直接惊呆,区区五十耳,就能凭借着擢升军衔了?

执金吾!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军衔!

对外,执金吾只奉陛下御诏率军出征!无战事时,执金吾乃是帝国禁军的门面!外部如何看来周国军力实力,第一眼看的就是执金吾!

杨爽的血液都几乎沸腾了!

“谢陛下重用!末将定万死不辞!”

宇文世宏微笑摆摆手,转而问及正题道:

“杨营帅,于敌谈判一事在即,你打算如何打通谈判通道?”

杨爽因擢升军衔而头脑正发热,当即豪迈的放话道:

“早前末将仅以区区十人,便成功使和州以里应外合之势破城!既然陛下令末将统领千人先锋营!”

“手有千名将士可调遣!区区洛州!何在话下!以战力打开这通道!让洛州对我大周禁军!闻风丧胆!”

宇文世宏短暂沉默,脸上的微笑丝毫未消散,但内心对他的头脑发热的言辞并不苟同。

要是能打开,十日前就能有动静了。

但言语是最无力的东西,想让杨爽看清现实,就必须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撞个头破血流。

也让他知道,和州之所以能破城、且他的性命还能保住,并非全因实力。

这里头,他命大的运气,更占了很大比例。

“好吧,既然杨营帅雄心壮志,朕也不能泼你冷水,那就好生谋略一通,且去吧。”

“是!”

杨爽当场行礼,随后携着兄嫂一道离开营帐。

另一边,杨坚忙碌于安民一事焦头烂额时,忽然听闻朝中有朝臣在皇城卫军的护送下前来前线。

稍微一打听,震惊得知竟然是自己的夫人!

一向与夫人情深意切的杨坚,哪还有心思好生打理和州!

当即就拽过一匹马,直奔洛州!

他快马加鞭赶到洛州之时,杨爽正领着兄嫂前往他将统领的先锋营营地。

“阿弟!!!”杨坚大喊一声,同时跳下马背。

瞧见阿兄来了,杨爽豪迈正当头,当即把自己升迁军衔一事,眉飞色舞的说道了一顿。

杨坚闻声,心里的情绪有点儿复杂,但阿弟的有勇有谋受皇上器重,终归是件大好事,杨坚挤出笑来向阿弟道贺:

“年纪轻轻的,就被任命为执金吾,自汉以来五百年间都闻所未闻,阿弟未来可期啊!”

杨爽不再多说任何多余的话,豪迈着步履,前往先锋营。

“诸位将士听令!即刻起,吾便是暂统领诸位的营帅!”

“全营听令!整军集结!受陛下直诏!先锋营行将出战!”

“强攻洛州西门!”

闻声的杨坚,当即被惊出一脑门儿热汗,他急急将杨爽拉到一旁,压着嗓门儿训斥道:

“你疯了你!十万大军围困近十日!都围困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区区千人!又有何用!”

第一百七十一章 杨爽受挫!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兄妹相见,分外仇视! 后方的高长恭率领援军,在短暂时间内便开赴过来。

到来的时间,恰好跟洛州城门被瞬间关上一致。

这侮辱,高长恭也感受到了。

一向斯文的高长恭,都不禁黑着脸爆出一句脏话:

“胆敢将乃公视为戏猴!狂妄!!”

高长恭的援军白跑一趟,可不正如猴子被白白耍了一通!

一时间,高长恭的援军部下,不免将怒火迁怒到杨爽的头上。

但杨爽乃是执金吾,是平行于禁军之外只听陛下号令、却有权统领禁军执行军务的存在。

他们只能自己咽下这口恶心气,纷纷对杨爽以及先锋营翻着白眼,撤回自己的阵地。

先锋营死伤惨烈,近千人中有三百被长戟重伤,另还白白战死了六十多人。

这口侮辱气,令整个先锋营都一肚子闷气,士气也一片低落。

杨坚虽早就料到杨爽可能受挫,但又抱着一丝侥幸,希冀自己的阿弟或许真有奇谋。

没想到摆在眼前的事实竟然……

这怕是刚擢升执金吾,就要被贬谪!实在是太丢家门的脸面了!

“快去向陛下领罪!自己的错自己担着!”你哥我好不容易才在朝中站稳脚跟,要是因为你而受牵连!我非打死你不可!

杨爽犹如意气风发的坚硬岩石,此番受挫,内心更是万分受伤!

初次率部迎战居然败的这么惨烈,他也觉得丢脸和羞耻,都不敢去面见皇上!

然而宇文世宏早已收到参军来报,得知这情况,宇文世宏并没有露出任何情绪,只信步亲自来到先锋营营地。

瞧见先锋营一片士气低落,到处都是或一瘸一拐、或头破血流的将士,宇文世宏冷着嗓音道:

“杨爽,你辜负了朕的器重!”

“自恃破城和州有勇有谋,就如此轻敌,致使我先锋营白白徒生死伤!”

“战败事小!折损士气事大!”

宇文世宏的严厉训斥,令杨爽头都抬不起来:

“末将认罪。”

“嗯,好了,”宇文世宏收起严厉,话音清冷道:

“务必吸取教训。”

说罢,宇文世宏抬步离开先锋营。

杨爽看着宇文世宏离去的背影,整个都愣住了——

按照军法,撤他职都是应该的。

怎么回事?就……

就训两句就完了?

默默待在角落处的杨坚也很诧异,但诧异不多时,“偏心”二字,缓缓掠过杨坚心头。

屡次立功的自己,只是嘉赏些钱财,杂事诸如后勤等,优先扔到自己身上。

现在杨爽犯了这么严重的过错,竟然训两句就完了?

“夫君,我这次过来,是想跟阿兄谈谈的,如果能跟他谈两句,这样的死伤,或能完全避免。”

此时,独孤伽罗走到杨坚身旁,径直道明自己此行而来的原因。

“不行!”杨坚当即驳斥,并忐忑不安的问道:

“难道你已经跟皇上说过了?洛州太守是你亲阿兄?皇上已经知道了?”

生怕影响自己仕途的杨坚,在看到独孤伽罗默声点头后,满心都是苍凉。

他也不是故意隐瞒,以前他也没想到会与独孤永业成为对手。

这里头该忌讳的方面,谁也不是宇文世宏肚子里的蛔虫,难保皇上真的是那么大肚的人,不介意自己有亲族,是外部的敌对阵营。

“我只是想跟阿兄说几句话……”独孤伽罗生性胆小,可又有着自己的想法。

她觉得,若是能让阿兄知道大周现在的真实情况,或许能说服阿兄看清现实。

现在的情况明摆着了,别说说上话,就是想瞧见独孤永业一眼,都是没可能的事。

……

洛州城内因闪击大获全胜而一片沸腾!

“大人威武!如此教训教训狂妄的周国一通!定能叫他们再不敢乱来!”

“咱们只要继续守好城楼!定能抵御住敌寇的来犯!”

独孤永业根本没有任何高兴的心思,齐国朝廷如何,他就算偏于洛州,也能闻知一二。

但对他来说,齐国朝廷的尔虞我诈和昏庸,他失望归失望,失望不代表这份忠诚也会受到影响!

一生忠齐的独孤永业,从未有过任何异想!

“嘭!嘭!嘭!”

忽然间,城外传来连绵不断的火铳声响。

不多时,洛州城内的天空上,散落下来一大堆黄麻纸。

恰好一张落在了独孤永业的脸上,独孤永业将之捧起,睨了一眼——

【大周禁军,有意和谈,若执意抵抗,潮水淹城亦不在话下。】

“哼,刚落得个惨败,便提起和谈,也不怕挫伤尔等士气!”

独孤永业认为此举真没骨气,打赢了提谈判,倒还意气风发。

打输了提谈判,像在乞求,做派相当丢人!

“也是周国军方将我洛州放在眼里,大人可是卖这个面子?”几乎贴身跟在独孤永业身旁的主簿如此问道。

“哼,那便城楼一谈,谅他们也不敢对我动武!”

独孤永业一声豪迈,径直站上城楼。

于城外被先锋营团团保护的独孤伽罗,久久的站在楼下,昂着脑袋看着高高的城楼。

散发“传单”是宇文世宏提议的,同时宇文世宏也对独孤伽罗说明了——

若谈判无果,就先回朝中忙碌内务吧。

于宇文世宏而言,征战是他和禁军的事,内政比征战更重要,他需要朝臣将心思都放在内政上。

战果只是让百姓们生活富足后,茶余饭后的谈资。

秋风瑟瑟的刮了独孤伽罗半个多时辰,她才终于等来城楼上有动静。

却见两支写着“洛州”二字的黑色旌旗,出现在城楼上。

随后,独孤永业才站立于两旗之间,他嗓音如洪钟般道:

“我独孤永业,乃是洛州太守,职守洛州廿余载,料想过有朝一日死于敌寇之手,但绝不是今日!”

言外之意,是威慑城外围困洛州的守城军,若敢趁机放冷铳。丢的是你大周的颜面!

“阿兄!”独孤伽罗瞧见十余年未见的独孤永业,不免兴奋的唤了一声。

闻声,独孤永业满脸诧异,他定睛细瞧身处里三层外三层保护之中的那小小的身影。

就算离的很远,那熟悉的脸庞,他也勉强看清了。

他的鼻腔莫名酸了一下。

没想到自那一别,促成了今日敌对身份。

天意弄人啊。

“呵,军中大事,竟派个女人出来!”

“你大周是在侮辱自己,还是在侮辱本官!”

独孤永业再开腔时,便是如此刺耳的话,独孤伽罗顿时心头一冷。

第一百七十三章 谈判的后果! 第一百七十四章 活捉战俘! “大人!大人!大事不妙!”

“周国来犯之军之大部!皆绕行于山林一路向东!看样子是将我洛州视为无物!侵征洛阳了!”

独孤永业还在苦思冥想如何募来援军,朝中怕是指望不上了!

刚想到亲自去洛阳一趟,结果守城的齐军将士就匆匆疾奔而来,脸色大骇的说道。

“甚?”独孤永业的脸立刻紧绷起来:

“想我以洛州为桩,拱卫的可不正是洛阳!”

“快!整军……”

“大人,”不等独孤永业把话说完,那将士就一脸死灰的道:

“吾洛州哪怕全民皆兵,能出战者,仅寥寥万余罢。”

“而周国来犯之敌,可是至少十万之众!”

“即便大部视我洛州为无物,奇袭洛阳去了,留驻于城外围困我洛州的,也至少也有两万于兵力!”

“实在分身乏术啊!”

“若驰援洛阳,等于拱手!送了洛州!”

“嗐!”独孤永业使劲将拳头怼在桌案上:

“若洛阳失守!我洛州便是围困之中的一座孤城!迟早也将落入周国之手!”

急不可耐的独孤永业,来回快速踱步着苦思冥想对策!

想不多时,他便又纷纷怒骂道:

“宇文氏!真当我大齐无人了!”

“传令下去!临召五十位有勇有谋!有胆气站出来的!临时任命为行军百夫长!”

“整军五千!本官亲自率部!迎击狂妄不可一世的宇文氏!”

闻声的传话将士,脸色几乎一片惨白!

以五千对阵至少两万敌军,且敌军的大部就在四周,随时能召开拔向东的军力折返助阵……

诶?

对哦,目的可能就不就是把前去征拔洛阳的大部给牵制回来?

不过……

这一战,恐将殊死激烈!

……

高长恭一马当先,率领着四万北路军,于山野中穿山越岭。

一路上倒是遇到了十几股人数区区十数的来自洛州的盯梢武卒。

胆敢反抗者,一律就地灭杀!

而被火铳的声音吓愣了的,北路军倒也有耐心招降一番:

“洛州遭围困已十余日,你齐国要是有援兵,早就派来了!怎可能任由尔等,于围困中苦苦死守?”

“我大周善待战俘!愿弃戎者!可赐大周农籍!获均田十亩!享我周国百姓同等待遇!”

一番言辞,几经喊出,开拔向东不出十余时辰,早已对局势心知肚明的齐国残余散卒,约七成满目悲凉的扔下了手中武器,任由禁军后部将士绳拿!统一暂时遣返洛州城郊!

待此战大捷凯旋而归时,所有战俘也将遣带回京!

由宇文世宏下令处置!

洛州城西门,忽然大开!

宇文世宏早已率部来到此处!

根据宇文世宏的预判,得知洛阳危急,独孤永业再怎么聪明,也绝想不到别的办法!

既然他自命一生忠齐,那么牺牲自我、牵制我周军征拔洛阳,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全军听令!御阵!”梁栋一声大喊,围困洛州西门的两万中路军,即刻向后撤退了十丈左右!

紧接着,方方正正的行军阵,瞬息之间列为百列!

这军阵在宇文世宏看来,像极了一辆辆坦克!

坦克外围以盾为防御,往内护着火铳军远程杀敌!

令有火铳副手负责填蛋!以助火铳可连绵不绝炸响!

然而西门内轰隆隆踏着脚步走出来的,不说仅是区区十个百人军阵。

那军阵一大半连战时铠甲都没有,顶多三个军阵手持着长戟,其他的,甚至还有拿着锄头耙子的。

铁盾也数量不足,只有一半军阵的外围手持铁盾,其他军阵就像临时组建起来的民兵,甚至还有拿门板当盾的!

全民皆兵的迹象,肉眼可见!

宇文世宏心知独孤永业早已军力匮乏,因此,见到这一幕,不仅没有露出嘲笑,反而还挺佩服此人的满腔忠诚。

只是不惜拿百姓的命来忠那昏庸无道的齐国,这忠心,实在是错付!

令宇文世宏万分怜悯与可惜!

对峙在即,一场殊死激战也就在眼前!

宇文世宏却不急于下令发起进攻,反而策马走到了军阵前列。

战场有不成文的规定,一是不杀来使,二是交战双方将领出列在前,对方将领也应上前。

面对着骑着驴上前来的独孤永业,宇文世宏平静开腔道:

“洛州归我,早已是板上钉钉的注定,瞧见独孤大人的满腔忠诚,朕不得不说一声钦佩。”

“朕”这个字,让独孤永业怒瞪铜铃的双眼,眼皮登时抽搐了几下。

因为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跟周国的君主面对面战前谈话。

更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君主,竟如此有胆气,丝毫不怕因他地位高高在上,如此站出来,引发他的手下放冷箭,让他在充满不可控因素的战前,丢了小命。

而昨日,他的阿妹独孤伽罗的言辞,也不受控的历历在目。

虽不知周国新制是否真的如此清明,但改制触碰的可是氏族大家的利益,这里头的复杂,比战场更甚的多。

“我独孤永业,生为齐国子民,又受皇恩恩荫,成为一方太守,自要履行戍卫治下之责!”

“而今年我已近四十,即便是战死,也将死的一身正气,值了!”

宇文世宏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

“你死,倒是能印证你的忠烈。”

“但洛州的百姓呢,他们当真也像你一般不怕死,誓与洛州共进退?”

“以百姓的死,成全你的忠国,这……呵呵,若你觉得无错,那你就坚持吧!”

说罢,宇文世宏策马退回后方!

瞬息间,两方阵营在将领的一声令下,豪迈着蓬勃呐喊,厮杀成一片!

早前有败于独孤永业奇谋军阵的教训在前,此番周军亦以军阵、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式应战,哪怕独孤永业多番下令调整防御军阵!

在面对数倍于自身的兵力、以及全民皆兵本就训练无素之下,洛州的守城军连十回合的进攻都没撑住!

渐渐的便军阵大溃,狼狈逃窜回洛州城门内!

“大军听令!活捉一切敌俘!”

眼看着周国大军也散了军阵,全数四散着乌泱泱追击向洛州西门,梁栋当即下军令!

杀敌早已不是他的目的!

宇文世宏率部开拔出来之前就说了!

他要的,是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誓与洛州共进退? 独孤永业手持长戟,誓死战到再撑不住的最后一刻!

他还以为是自己命大,才没在火铳的骇人威力下丧命!

他的长戟刺伤了三匹前去活捉他的骁勇骑将,想来到底是老了,真撑不住了,这才提着长戟,匆匆拔腿跑回城内。

城门被严严实实关上的刹那,他气喘吁吁间,满腹都是忧虑和狐疑。

忧虑的是,此战伤亡惨烈,却未达成牵制开拔向洛阳的大部折返。

洛州的气数将近,他心知肚明。

疑惑的是,周国禁军凭火铳,明明可以乘胜追击,却在他的军阵大乱之时,火铳的巨响忽然偃旗息鼓。

这他想不通那宇文氏到底在盘算什么。

明明胶着就是因为洛州还有守城的兵力,他却似乎并无灭杀的意图。

环顾四周,保命逃回来的部下,大多身上没重伤,受小伤者几乎十有八九,但这无伤大雅,顶多失去一两成的战斗力。

【以百姓的死,成全你的忠国,若你觉得无错,那你就坚持吧!】

宇文世宏的话音,在独孤永业耳旁,几番回响。

莫名间,他有点想相信,那宇文氏或许是真的,眼中有百姓。

念头及此,他匆匆站起身来,满脸焦虑的主簿和几个百夫长匆匆围过来搀扶起他。

“伤亡如何呀?”独孤永业平静问道。

“基本都负伤了,但都是轻伤,重伤者不知几多,因重伤者都无法撤回城内,只能当死亡计了。”

“出战五千余人,回来的……不足四千……”

“哎。”

独孤永业一声无力叹息,这才战了不出一刻钟,就损失了两成兵力。

再这么消磨下去,城内的兵力迟早被外头的围困消耗殆尽。

“诸位,本官怕是……”话音至此,独孤永业满目低落的顿住话音,他想说什么,听者都心知肚明:

“还请诸位率领守城将士一道,协助百姓举家逃难。”

“太守府囤积用以不时之需的粮草,尽数散予百姓。”

“叫折冲都尉过来,叫他……请求和谈。”

闻声,众人的脸色基本没什么变化,因为已无变化的余地,惨败就摆在面前,如今太守大人有和谈投诚的迹象,早已是意料之中。

……

“陛下,那冥顽不灵的洛州太守,胆敢提出与陛下和谈!”梁栋收到和谈信号时,得知那独孤永业竟然如此狂妄,他都无语起来:

“残寇败将,哪来的脸提出与陛下和谈!”

“呵呵。”宇文世宏轻笑一声。

虽阶级等级划分森严不可逾越,但那是别人,周国早已不是如此。

再者,独孤永业虽然官职低微,仅是个区区郡级的太守,但宇文世宏觉得此人有意思,至少这满腔忠诚,是宇文世宏想要的。

“于朕而言,众生平等,便去见吧!”

宇文世宏爽快一声,起身走出营帐,策马前往独孤永业所指定的和谈地点前,先绕行了独孤伽罗临扎的营帐。

独孤伽罗为自己的无用已经难受两天了。

她本以为自己作为亲阿妹,说的话阿兄至少会信。

她以为将大周的清明新制告知阿兄,阿兄或能考虑考虑。

只是没想到,自己不仅没促成好事的发生,还让阿弟杨爽受挫如如斯,整日抬不起头来。

夫君也跟着提心吊胆。

“独孤爱卿。”营帐外忽然传来宇文世宏的声音,独孤伽罗一个神经敏感站起身来。

还未能走出亲迎,宇文世宏就爽利的掀帘而入。

第一眼瞧见的,自然是坐在角落处垂头丧脑的杨爽。

这小子果然是还没长大,受挫了还会找亲密如母的嫂姐寻安慰。

“拜见陛下。”杨爽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意气风发,跪拜礼行的像个丧家犬,膝盖软不愣登的就跪在了宇文世宏面前,一副领罪的模样。

“起来吧,朕不是说了,吸取教训即可,战败乃兵家常事,若一败你便丧气成这般,反倒辜负了朕的器重!”

闻声,杨爽一个精神抖擞就站起身来,愣头愣脑的睁着大眼睛看着宇文世宏,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

“杨爽听令,方才之大捷,俘获了千余洛州伤残,率领你的先锋营,向诸伤残道明我大周之清明,同时帮他们治伤。”

“若能言劝投诚,皆入你麾下!听你号令!”

有了新的军务,杨爽也再无心思垂头丧脑,当即“末将领命”一声,匆匆前去执行军务。

待杨爽一走,宇文世宏才对独孤伽罗说道:

“你阿兄主动提及和谈,若你想再试试好言相劝,便跟朕一道前去。”

独孤伽罗早已没了底气能说服阿兄,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阿兄,凭着孤傲般的愚忠,自寻死路。

“臣愿再一试!”

……

和谈路上,宇文世宏特意拎了一坛子黄酒,还有别的将士刚烤好的两斤咸肉。

随行的将士手中拿着的,不是刀剑,而是矮案和席地而坐时用的蒲团。

见状,独孤永业都有点发愣了。

他甚至都做好了被刀剑伺候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瞧见的不是刀剑,来者甚至连盔甲都没穿,只一身红色的兵袍而已。

还拎着酒肉?

闻到肉香,独孤永业动了动喉结。

这半个月来,外部通道因遭围困,各种物产都断绝了输入洛州的路子。

一座城的百姓,又非只要粮草足够就能安稳过日子。

诸如盐、肉、菜等等,也是很重要的生存所需。

城内的盐早就散予百姓了,他吃了半个月的清水小米粥,身子确实很疲软。

“阿兄,我朝陛下想与您边吃边聊。”独孤伽罗鼓起底气这般说道一声,倒是头都没抬起来过。

于独孤永业而言,能看见久违的亲阿妹,他当然开心,但也心情复杂。

重要的事情有很多,相比之下,亲缘竟也成了要抛弃的那一个。

“哎,人生啊。”独孤永业入座于蒲团上,毫不讲究礼数的为自己斟了一碗酒,一边叹息,一边一饮而尽。

宇文世宏知道,他这举动看似无礼,其实更是不设防、示弱的表现,于是不动声色的由他继续自行吃喝。

“我独孤永业可以投降,但还请周国陛下许我三日时间。”

“这三日内,我要求贵军从东城门撤退,容我疏散城内百姓迁徙至别处。”

“而我独孤永业,周国陛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第一百七十六章 攻城,不如攻心! “呵呵。”

宇文世宏微笑着抬起酒碗,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随后又抬手将咸肉撕下一块儿。

瞧见咸肉那肉丝,经腌盐后而显得红通通的半透明,丝丝缕缕的细韧肉丝,光是看着,口中都不禁的分泌起大量馋涎。

宇文世宏将诱人的咸肉递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轻松微笑道:

“听闻洛州仍行府兵制?”

“府兵需自备随身七事及粮草,服、被、资、物、弓箭、鞍辔、器仗等等,皆非齐国提供,都是自己的。”

“为齐而战,却是自备一切,赢了无嘉赏,输了,就是死。”

“如此兵制之下,却仍能满腔忠诚,这样的百姓,朕也是想要的。”

独孤永业眼角抽搐:

“要百姓?呵呵,我洛州百姓,早年皆是别地的贫苦者,逃荒时渐渐聚在了洛州。”

“于他们而言,本官犹如他们的再生父母,不可能再轻信旁人的巧言令色。”

“既如此,待洛州归我大周后,这太守由独孤大人继续担任,也是甚好,”宇文世宏微笑道:

“朕本就是如此盘算的。”

“哼,巧言令色。”独孤永业警惕心强,他发自内心的不愿轻信他人。

“阿兄,怎样才能叫您相信,周国与齐国,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呢?”独孤伽罗好声好气的说道,看起来就像洛州才是占据主动权的主导方似的。

宇文世宏抬手招呼道:

“独孤爱卿,不如引你阿兄,去我军后方看看?”

“既然耳听为虚,那么眼见的,也该以为是实了吧?”

独孤永业愣了又愣,禁军后方可是机密重处,他怎能……

再者,只身入敌营,也很危险。

“诶,陛下此提议甚好,不如我领阿兄在军中走动一圈?有何疑问,阿妹定知无不言的。”独孤伽罗殷切道。

……

杨爽率领二百先锋营,前往山脚一处颇显简陋的营地。

营地四周驻扎着看守战俘的禁军,而营地上席地而坐着一大堆衣不蔽体、浑身或多或少沾惹着血污的战俘。

个个的手脚都被用绳子捆着。

他向守军道明来意后,率部直入营地。

面对严谨有序率部而来的杨爽,战俘们纷纷露出警惕的眼色。

而营帐外,明文书写着一张张布告,布告内容简单来说就是优待战俘,每日给三餐。

若愿意投诚的,可享同等待遇。

但这些人没有一个心动的,一是因为不识字,二是因为警惕心很强,三则是早就认定了被俘定只是只有死路一条。

“先锋营听令,设案!与未来的同僚或同胞共食!”

号令一出,二百先锋营营士齐刷刷的将矮案摆到空地上,蒲团也摆了一排溜子。

二百先锋营坐于一侧,旋即便一动不动。

不多时,后来的先锋营营士将蒸煮好的粳米饭陆续端来,从营中将士手里抠出来的咸肉,也都尽数给烤熟、切片儿,一碟碟的摆到桌案上。

“给他们松绑!”杨爽面带微笑,早前那盛气凌人般的意气风发,似乎已被那场惨败给磨平了。

手脚被松绑的战俘,早就受不住大米的清新香甜气息了,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着。

再加上咸肉的诱人。

终于,早就因半个月没吃盐而浑身疲软的战俘,连滚带爬的爬到桌案的另一侧,当即就用手抓着狼吞虎咽。

有了一个带头的,其他战俘也跟疯了似的扑过来!

倒是没有趁机想逃的!

杨爽默默看着眼前,待他们吃的差不多了,才开腔淡淡道:

“我军政策有二,一是为诸位解甲赐农籍及均田,遣送诸位归家,往后不再履职于军中!”

“二是投诚我军!初入我军者,任武卒之职,月领月奉一千五百钱,令每十五日统一发放三斤咸肉、十五斤军粮!”

“立战功者,一耳能换百钱嘉赏!一百耳能另得一次擢升!”

“俘获战俘并游说投诚者,嘉赏等同!”

这优厚的待遇,不说钱财方面了,只是给军粮、甚至还有咸肉给,光这一点,都叫战俘们听的两眼发光。

毕竟咸肉就摆在面前,而咸肉的美味还在口腔弥漫着!

不知不觉,战俘就渐渐大起胆子来,与坐在他们对面的营士交谈起来。

“你们真的……待遇这么好?我们的资、物、弓箭、鞍辔、器仗等等,还都是自己准备的。”

“呵呵,我们都是筑铸监统一发配。”

“筑铸监?这是做甚的地方?”

“唔,统一铸造刀剑、钱币和农具的地方,对了,咱们周国很多地方,现在都可以自己买农具,不必向官府租用了,买一把锄头才百钱,便宜的紧。”

“哪有钱买啊……”

“嘿嘿,有钱买的,务农者要是无农具用,可以跟司农署无偿借用,收成了之后,将粮食都卖给司农署就有钱了呀。”

“咱们的司农寺统一收粮,一升粮给五钱呢,而且家中要是没有粮食了,去粮署买粮也是五钱!反正不怕吃不饱饭!”

……

独孤永业站在远处,瞧见他心爱却落俘的子民,居然在跟周国禁军面对面的吃着米饭,还有咸肉吃。

相互聊的热火朝天。

久违已久的神采奕奕,在他们的脸上一览无遗的显露。

哪怕是在洛州还安定之时,他也没见过呀。

独孤永业再次纠结,是忠国还是安民……

他自然心知齐国的高氏之昏庸,可忠诚了一辈子,哪有那么容易就……

“独孤大人,若你愿意和平投诚,朕向你许诺,洛州城内之一切匮乏,包括粮草、精盐、肉、布匹等等,你只需给朕一个数字,朕定下令九寺五监,尽快将独孤大人之需,尽数到位。”

“这太守的位置,还是独孤大人来担任。”

闻声的独孤永业,陷入久久的沉默。

他心想,围困洛州的大军撤退之后,百姓逃出洛州后,又能去哪。

若是可以,谁想背井离乡呢?

“本官还有一个条件。”独孤永业无所畏惧的郑重道。

“阿兄……”独孤伽罗都觉得阿兄有些得寸进尺了。

“诶,”宇文世宏抬手按住独孤伽罗,同时微笑道:

“但说无妨。”

“只要你答应撤军,并不再进攻洛阳,本官就愿意投诚!”

“若你所言非虚,本官亲眼瞧见百姓比以往更加富足,那么届时……”

“洛阳,本官不惜亲自率部为你周国拿下!”

第一百七十七章 目标,征江夺淮! “陛下,若停止征拔洛阳,我之长远图谋将大受影响。”

“如今西北战线仍在按计划向东征拔,本是为了牵制齐国布于西北境之兵力难以南调来援,殊料战事一起,就杀了个势如破竹!”

“而南部战线,因近齐国国都,战事陷入了胶着。”

“如此一来,我洛阳路大军若停止征拔,齐国布于洛阳一带的兵力必然会被调遣向南部战线,届时我军或将扩大死伤规模。”

宇文世宏答应了独孤永业之后,便将他放回洛州了。

然而另一边,高长恭和梁栋却坚决反对停止对洛阳的征伐。

“我扬州路军图谋多多,其一便是淮州的盐池,若能叫齐国痛失淮州,其内部必将更加大乱!”

“三线作战,若一方失利,其他两线也将大受影响!”

两位大将军考虑的是全局,而宇文世宏又不是没考虑,他淡然道:

“那么依诸位将军判断,拿下洛阳,需要多少时日?”

“快则一个月!慢则百日内!行将入冬,洛阳旦遭围困又粮草不济,败溃是必然的!”梁栋应声道。

宇文世宏一边与二人商议,一边从一旁取来一份全局舆图。

如今的周国和齐国,就相当于组成的一个正方形,而正方形的右上角是齐国,齐国早已陷入三面被周国包围的局面。

但又因江淮归齐,而自古守江必守淮,只要长江还在齐国手里,齐国就不会灭国。

若失江淮,齐必灭国!

“那就调整部署!眼下齐国一半精力都用在了内斗上,此时机必不可失!”

宇文世宏指着舆图上的长江和扬州,即刻对高长恭和梁栋下令道:

“两位行军大将军听令,因洛阳路军征程变动,朕决议改三线牵制为两线进攻!”

“即刻起,两位即刻率领各自的四万大部,与扬州路番军集结!”

“拿下长江!再一鼓作气!夺下淮河!”

宇文世宏的目光来回扫视于淮河北岸,若能成行,残齐将更加龟缩于中原大地的东北角。

而周国将与陈国完全隔着长江而自居。

但宇文世宏对陈国丝毫没有警惕感,因为史书提过,陈国亡于陈国后主陈叔宝。

如今的齐国内部有多混乱,待陈叔宝继位陈国帝位后,陈国因他的荒淫而起的内乱,比起齐国堪称有过之而无不及。

且陈国虽幅员辽阔,盘踞着整条长江以南版图,但陈国人口极少,才二百多万人。

堪称不堪一击。

唯一的敏感点是——

陈国的国都是建邺(南京)。

“朕统领两万火铳军继续驻扎洛州,两位大将军即刻开拔吧!”

“朕将于不日启程……”

“前往建邺,与陈国交好,为诸位之征战安定后院!免去后院失火的可能!”

与陈国交好的言辞,高长恭和梁栋内心都没什么想法,他们对陈国内部不甚了解。

皇命已下,他们必须遵命!

短短半日时辰,高长恭与梁栋便先后率领各自的军部,启程开拔!一路先向南,行经随州,后向东、过路郢州后到达扬州,与扬州路军汇合!

一时间,洛州城郊空落了下来,两万火铳军继续驻扎于营地,不再执行围城军务,反只在戒备营地!

即便已经达成和谈,但防止偷袭的戒备仍是必须的!

……

洛州城内,独孤永业一回城,他的同僚刚为他的无虞松一口气,下一秒就因他的话而又紧绷起神经:

“本官已同意和平投诚,诸位同僚速速传令下去,百姓不必长途迁徙避难了。”

“陈主簿,你率领各司司吏一道,统筹城内一切缺省,给我一份资物缺省清单。”

顿了顿,独孤永业才继续说道:

“务必事无巨细统筹,本官就要瞧瞧,你周国是真的言行一致,还是只是在巧言令色。”

匆匆一通吩咐后,一众同僚虽心不甘情不愿的,但也只能听令。

百姓们茫然的居于街头,渐渐的,城外的风声也传入了百姓的耳朵里。

“据说城外的周军都撤走了,不过还剩不少,至少两万。”

“就是两万,也打不过呀。”

“谁说打不过了,咱城内所有百姓加起来,四万都有!要是拼人头,咱洛州绝对拼的过!”

“要我说还是咱太守厉害,太守大人会不会是在计划什么呀,比如骗他们撤军,剩下的这些军力,一战肯定能打跑!”

“可别了吧,我只想好好过日子,不想打仗。”

“肯定不会叫咱们上的,咱又不会打仗,诶?洛阳那边不是有兵力吗?两万敌军!要是洛阳那边能派兵过来!绝对打得过了!”

……

当日深夜,独孤永业犹如兼任了通信斥候似的,将资物清单一通清点后,携着个大木箱子,亲自策马走出洛州城。

他的几番出入,早已令城内外的盯梢守军放松了警惕,任由他如此自由的出出入入。

甚至想见宇文世宏,立刻就能在禁军的随行下,前往宇文世宏的营帐。

宇文世宏的营帐内,独孤永业淡定的甚至还喝了两杯茶,默默看着宇文世宏翻看他带出来的箱子。

箱子里装了百余个簿册,上头载录的是洛州城内的百姓户头,以及名下田地的位置、亩数等等。

随便翻看上两眼,宇文世宏就能看出来,他这个太守做的相当井井有条且清明。

整个洛州城内,能被称为是“地主”的,也不过区区几十个,而名下地的亩数则在千亩左右。

比起扬州那些地主豪绅,这根本不算什么。

“周国陛下,我洛州所需资物之清单,皆在此了。”

“不知何时能到位?”

独孤永业心气大胆的说道。

宇文世宏保持微笑,放下载录百姓户籍的簿册,拿起放在一边的十余份事牒。

“精米三万石?羊三万头?精盐五万升?”宇文世宏觉得好笑的,一边笑一边念叨。

而这笑容在独孤永业看来,像是在嘲笑他的狮子大开口:

“怎么,这就为难了?”

闻声,宇文世宏摇摇头,并保持微笑答道:

“朕还以为要多少呢,区区这点儿要求,呵呵。”

“不如独孤大人领我制令,自己去领吧。”

“啊?”独孤永业一愣:

“去……去哪领?”

“自然是京中司农寺。”顿了顿,宇文世宏又道:

“朕知道你心头仍顾虑多多,想要消除顾虑,最好的办法就是亲眼去瞧瞧。”

“怎么样?可愿亲自走这一趟?”

第一百七十八章 独孤永业的秘密 独孤永业抽搐着眼角,他不可能离开洛州的。

正怀疑宇文世宏此举是否为调虎离山、想把自己支开然后再使什么坏心时,独孤伽罗领命被御前近卫领了过来。

草草行礼后,独孤伽罗看了一遍他的资物清单事牒,顿时也轻松一笑着,跟宇文世宏的反应如出一辙:

“阿兄,区区这些,太仆寺都有呢,我这就……”

“诶,”宇文世宏打断道:

“不如你两兄妹一道走一趟,也顺便带你阿兄在京中走走。”

“毕竟往后,雍州不仅是周国的国都,也将是洛州要追随的国都了。”

这话理直气壮的将洛州直接视为了周国城池,独孤永业第一反应就是不爽,他的认知里,洛州归属齐国。

“哼,本官没空。”

此言一出,独孤伽罗的心都提了起来,生怕宇文世宏降罪罪责,她赶忙开腔打圆场道:

“那、那微臣去办吧!今夜连夜以马车运来,若路途上无意外,明日晌午就能回来!”

回答独孤伽罗的只有静谧,她赶忙又道:

“那便当阿兄和陛下默许了!臣这就办事去!”

说罢,生怕再出幺蛾子的独孤伽罗,匆匆拿起事牒就走了。

而独孤永业也当谈话完毕,悠悠起身,就离开了营帐。

宇文世宏自感好笑的连连嗤笑:

“这两兄妹,可真有意思。”

……

独孤伽罗并未直接直奔京中,而是去了旁边的和州。

杨坚快马加鞭的主持着和州城的秩序恢复,如今的和州城一片人间烟火气,坊街的行人来来往往的,毫无刚经历过战事的迹象。

她来不及因眼前所见而被惊艳太久,匆匆就直奔了太守府。

“杨大人,前日司农寺派来主持落定和州司农署的三四十人,选定了位于大市东边的昌业坊开设粮署。”

“而司农署则设于太守府旁边,许要将太守府再多开个门儿来,占用一些太守府的宅邸。”

“粮仓则设于……”

“好了,”杨坚不等手下副将口述完毕,便已快速将司农署递来的知会事牒看完:

“这事牒,本官没有意见,叫他们快些吧!”

“还有,粮仓在建之时,可将太守府全府都当临时粮仓用,早前那些败寇弃城逃离时,太守府内那么大的粮仓都给搬空了,啧啧啧。”

“粮仓之大,容纳三十万石都不在话下,甚至都不必再建新的都够用了!”

“叫他们需要就直接用,不必再如此兜兜绕绕来回通报的!”

杨坚急于赶紧将和州事务与司农寺交接,他好带兵去前线作战!

没成想的是,再两日他就能率部去洛州与大部汇合了,结果大部竟然开拔去扬州了!

这下他就更急了!

“夫君,”独孤伽罗匆匆而来,直言道明洛州的具体情况后,便开腔道:

“若和州能助力这些资物,兴许洛阳城也能顺利在阿兄的帮助下拿下,您看……”

杨坚消化了许久爱妻的话……

开战之前,杨坚一直隐瞒着未说自己与独孤永业是姻亲关系,怕的就是独孤永业战败后被俘的话,自己杨家也遭连坐处置。

而现在,宇文世宏的开明,让他在这方面松了口气之余,他立刻又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点——

就算不率部征战,也能立下奇功的关键!

独孤永业可是我的姻亲!独孤永业肯定是有办法拿下洛阳,才敢说这大话的!

而宇文世宏频频答应独孤永业的请求,肯定也是因为知道独孤永业还有顾虑!

要是自己能亲自消除这顾虑,顺便在拿下洛阳这件事上出些不可忽视的力气……

这不也是奇功?

打定了主意后,杨坚回过神来,赶忙叫住刚才被他赶走的部将:

“诶,你回来!”

“可知司农署此行而来,带来的粮产和活羊有几多?”

部将呆萌着眼神汇报道:

“粮产虽不知总数,但一日络绎而来三四千车次,一车是三石,一日就是万于石。”

“羊没有,倒是鸡苗鸭苗有很多,一日发来百余车的样子。”

“好!”

杨坚欣喜,虽然没有活羊,但是鸡苗鸭苗也可以的呀,听司农寺的人说,鸡苗鸭苗养上三四个月,就能出至少七八斤肉,还会下蛋!

蛋生鸡鸡生蛋的,这里头源源不断的肉,道理说道清楚,自然不比活羊的价值差!

“你们好生主持和州事宜,本官要去洛州协助行事了!”

杨坚说罢,便兴奋冲冲的拉着爱妻往外走。

经杨坚急急忙碌了整整一夜,司农署好不容易运来的粮,又被他给一车车派去了洛州。

洛州城内连夜送入络绎不绝的粮产,还都是精米,再不济也是金黄黄的精粟米!

城内的百姓连觉都不睡了,几乎全都走出坊街来,围观规模浩大几乎要堆到天上去的粮产!

独孤永业没成想,再见妹夫,竟是现在这场景——

自己作为投诚的战败方,而妹夫却是战胜方品阶不低的大官。

“盐呢?”城内缺盐已久,独孤永业的话音丝毫没有温度,就像理所应当似的开腔就是索要。

“有的有的,在路上了,明儿一早就能到,”杨坚笑盈盈的擦着汗,转而对他说道:

“活羊没那么快能到,但和州的鸡苗鸭苗都先弄来了,大人只消将苗仔均予百姓,让百姓来养,豢养苗仔的饲料也是司农署提供。”

“三四个月之后,苗仔长大了,少说能出七八斤肉!还能下蛋!呵呵!”

“到时候,这些大了的鸡苗按一定价钱卖给司农署,当然啦,自己孵出来的苗仔可以自己留着,蛋也是!”

“下一茬儿养大的苗仔,吃的是百姓自己的饲料,所以自然是属于百姓自己的了!可以拿来换钱,也能自己留着吃!”

“比养羊更加好处多多!咱们中原不适合放牧,养这些更合适!”

来自周国的大小官吏,在独孤永业眼皮子底下来来回回忙碌着,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百姓!

甚至还考虑了百姓的长久打算!

不知不觉,独孤永业都被这一幕给打动了铁石心肠。

想起过往与齐国朝中的联络,每每想向朝中要些帮扶,传过去的消息基本就是有去无回。

对比之下,孤独永业满心都是复杂的酸楚和难受:

“妹夫……有件事,怕是不说不行了……”

“洛阳城内早已聚兵五万之众,而民兵更是不计其数。”

“我的投诚,原本是假意的,只为支开你周国大部……”

“按原本计划,洛阳守城军,今夜就将向洛州城郊发起突袭。”

“???”

闻声,杨坚满脸惊骇。

第一百七十九章 立场的考量 “报!”

“陛下!大事不好!洛州东城门外约十里处!有大军异动!”

时逢深夜寅初(4点),距离天亮还有近一个时辰,宇文世宏睡的正香时,忽然被外头的急急传话吵醒。

睁开眼,隔着营帐幕布都能瞧见营帐外火光通明。

“甚?甚大军异动?”宇文世宏顿感不妙的坐起身来,匆匆披上外衣。

恰逢此时,杨坚几乎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陛下!大事不好!这独孤永业简直在将我大周当傻子糊弄!”

“他这几日之举动……全是在拖住我军!”

“连陛下都被蒙骗了!他故意以假意之投诚!使陛下调走大部兵力!”

“现在洛阳城守军正在开拔而来!人数至少五万!多则十万!”

他急急说话间,独孤永业也被跟随而来的部将捆着扔了进来。

待杨坚话音落罢,孤独永业便满脸安详道:

“本官在今夜之前,自认对大齐忠贞不渝,而今夜之后,已心甘情愿归降大周。”

“但事已至此,怕是再无这机会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本官已尽最后之能事,将洛阳之谋全盘道出。”

“呵,”宇文世宏冷笑一声:

“你也知朕的真诚,已遭你消磨殆尽,此时再说这些话,朕还能信你?”

独孤永业陷入沉默,他也无话可说。

“呵呵,真是。”

宇文世宏几番自嘲般以鼻息嗤笑几声,眼见周遭部将看向独孤永业时,眼神里都是在喷火的,宇文世宏旋即释然般开腔道:

“虽驻军只留了两万,倒还未到无解境地。”

“独孤大人,还记得此前你我之约么?”

“朕答应向洛州输入资物,本身考量的就是城内百姓,想必你考量的,也是个眼见为实,要亲眼瞧见我大周当真是一心为民着想,你才甘愿归诚。”

“但眼下已无时间,再叫你亲眼印证我大周之真心究竟是为何了,是真的为了百姓,还是为了骗窃洛州城。”

“此前你我有约,朕将物资输送入城以赈济百姓,你则助我大周拿下洛阳。”

“朕本想在你心服口服之时再履约,眼下已然来不及。”

“若你……”

“本官愿意履约!”

不等宇文世宏说完,独孤永业便郑重道:

“不必再多时日,本官已能确信,周国陛下是真心为民,早前之约,也是想在亲眼确信后再履约。”

“现在不必再等,本官愿意即刻履约!”

“是么?”宇文世宏还是有点意外的,但仍不动声色:

“我大周驻军,仅两万火铳军,且山野不适宜火铳军以军阵作战,而洛阳来犯不知几多,你又更擅长以军阵指挥作战。”

“朕在遭你连番消耗信任之下,自然无法轻信你,你究竟是要率部赢下战事,还是说……”

“率部趁机与洛阳路大军合流,随后调转矛头,背刺我大周。”

这话说的相当不客气,宇文世宏也不必跟他客气,本身考量到好不容易策反了个贤良,应好生优待以归为自己所用。

此言一出,或要凉了这好不容易对大周温热起来的诚心。

“周国陛下,就算洛阳方向派出十万大军,我洛州路军也并非毫无胜算,”独孤永业仿佛自动忽略掉了宇文世宏言辞中的激烈,只就事论事般继续说道:

“齐国内部昏腐已久,且善战之将蒙冤而死的十有八九,早前负责戍卫洛阳的良将斛律氏,要么蒙冤遭诛杀,要么下落不明,想必新任洛阳大将军者,能耐与斛律氏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我洛州路军只消好生排兵布阵,以三万胜十万,不在话下!”

“行啊,”宇文世宏悠悠然般,话音轻松道:

“既然独孤大人说的如此轻松,那么想必就算我两万火铳军不受尔统帅,尔也有法子击溃那十万大军。”

“今夜,就看你表演了。”

说罢,宇文世宏起身欲率部离开营帐。

杨坚直接急了!

本就是归齐国的洛州啊!而独孤永业也是忠于齐国的!

现在他表示对大周有投诚之心,这里头的可信度也极低!

让独孤永业去应战洛阳路军?

这跟将洛州还给齐国有什么区别?

若当真如此了,那么洛阳之归属,全在独孤永业的一念之间!

独孤永业再次倒戈的话,那么两万火铳军也要为了考量保全自身而不得不撤退!

紧接着和州怕是也要……

如此一来,那么多刚运到的资物,等于白送给了齐国!

“陛下!不能赌啊!”

“万一赌输了!损失惨重!”

杨坚心急火燎的追在宇文世宏身后,宇文世宏就像忽略他似的,步履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前行着:

“怎能说朕在赌呢,朕只是在相信独孤永业罢了。”

“!!!”杨坚头顶都要冒烟了:

“信他可不就是在赌!万一他连番倒戈!后果可不仅仅是洛州拿不下!可能连和州都也……”

“好了,”宇文世宏微笑打断道:

“杨爱卿非要觉得朕是在赌的话,那朕也懒得多说什么。”

“朕不仅相信独孤永业是真心投诚,更信他有能耐应付。”

话音及此,宇文世宏的步履已然来到先锋营。

此前杨爽只以卸下武装、与战俘们一起吃了几顿饭,就顺利归降了上千洛州战俘。

如今这些战俘,已被杨爽暂时收编为先锋营的编外武卒,粮草和咸肉先行发放给他们后,倒也没听杨爽汇报过他们有任何异动。

“杨营将!陛下召见!”

营帐内的杨爽,睡的正迷瞪,忽然听闻召见,一个轱辘就滚了起来,匆匆披衣来到外头。

得知复杂情况,杨爽脸色都青了。

“杨爽听令,率部准备撤退至和州。”

“甚?”杨爽震惊:

“不应战,反倒撤退?”

“嗯哼,不仅先锋营撤退,两万火铳军也正在整军撤离。”

闻声,杨坚整个心如死灰的。

这下战局如何,真的是全看独孤永业的一念之间了。

……

洛州城内,深夜的坊街,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独孤永业站在城楼上,凝重的脸色快要滴出墨来。

周国两万军力正在向西撤退向和州,他通过绵延数里的火把的移动方向就能看出来。

而于他而言,与洛阳合流是最简单的选择。

但是……

看着坊街官道上堆满的那些资物……

合流之后,这些东西,也将不再属于洛州百姓,而是属于洛阳。

这些资物往后也,不会再有了。

第一百八十章 阴谋?阳谋? 独孤永业沉重着脸色走下城楼,因是深夜,白天从和州过来的周国官吏仍在歇息,要等天亮了才将继续忙碌运输资物的公务。

但等他们得知情况之后,估计就将一去不复返了吧。

“大人,城外的大军都撤走了!”

洛州的主簿以及众官吏,全都当是他使出了大能耐,用欺骗式游说的法子,“赶”走了周国大军。

然后这么多资物也是大人以惊为天人的能耐谈判谈来的。

“我就说洛阳不会不管我们的!只是需要时间而已!”那主簿高兴的眉飞色舞:

“我这就带人过去迎迎洛阳援军!”

主簿说罢话刚抬步走出几步,独孤永业就拽住了他。

下意识差点说出口的话,被独孤永业瞬间屏了回去,他不动声色的转而道:

“诶,你带人去迎迎,越快越好,还有把周国军队已全数撤离一事,也赶紧告知他们。”

“如此能节省些援军将士的腿脚功夫。”

主簿连连点头,便到处咋呼着叫折冲都尉赶紧集结一队人,跟他一起前往。

“大人,这些资物里头有盐吗?”

一些百姓瞧见官府的人都各忙各的去了,趁着独孤永业身旁空落下来,他们笑盈盈的凑过来,略以低声请求的姿态苦笑说道:

“再过个把月就入冬了,咱们得抢种晚苗,晚了的话,种下的苗也将在入冬之后被冻死,来年年初就彻底没收成了。”

“吃不上盐的话,大家根本没劲儿干农活,整天这身子都软不唧唧的,还眼花头晕。”

独孤永业不动声色的沉寂着,未几,他开腔对百姓们问道:

“再过一个时辰盐就能到,不过……”

“若我说这些资物,要给洛阳来的大军带去洛阳,你们怎么想?”

“甚?!”百姓几乎惊叫出声:

“咱都还匮乏着呢,他们怎么可以……洛阳四通八达的,要甚没有啊?咱洛州好不容易能得这么一批弥补缺乏的,怎么能给洛阳带去?”

“大人!可怜咱洛州百姓!此番为了抵御周国来犯,死……‘丢’了一千多人!且都是精壮!剩下的那些老弱妇孺,也把自家能捐出来的存粮和器具都拿出来了!”

“现在咱连种地都只能用手刨了!丢在城外头了那么多锄头门板的!都匮乏成这样了!洛阳凭甚还要带走咱们的资物!”

“这说不过去啊!说难听点儿,是想让咱洛州百姓死吗!”

百姓们一言不合就牢骚起来,死活不愿把资物让洛阳路军带走。

独孤永业心里早已有他的计策,他依旧不动声色的说道:

“诸位也知,这些资物都是周国援来的,目的是让咱洛州……和平投诚。”

“周国的诚意以及丰厚的资物条件,大家也都看见了,而洛阳过往这十数年来,一直在负责替朝中向我洛州征收赋租,此番过来,定也不例外会例行公事。”

“周国陛下向我说过,若洛州归周国版图,则本官继续事洛州太守一职,这些资物也将源源不断运过来。”

“若本官将这些资物,连夜均予城内的三万户百姓,不知百姓们的心……又向哪边?”

“若是向齐,则来援之将士瞧不见资物,定将罪责本官,祸及整个洛州。”

“若是向周,则周国京中遣来的资物,百姓们拿的也有理有据、心头坦荡。”

这个问题抛给百姓,百姓也顿时语塞。

家国大义,他们百姓倒是想讲究,可是作为普通平民,他们讲究又有何用,又决定不了大局走向。

又不愿直言什么,以免显得自己左右摇摆。

“自古以来,这中原大地便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又是三分天下,而我齐国相比周国,明显周国更乐于安民,使百姓安居乐业。”

“不论是齐国人,还是周国人,互相之间,说的都是中原官话,用的都是铜钱,看同样的四书五经,写同一种文字。”

“所以,齐国人,周国人,又有何异?”

“在本官看来,齐国与周国,只异在清明与否了。”

短暂静谧间,有些头脑的百姓开腔说道:

“大人许是考量着城内百姓,所以是真的有心向周投诚啊,可是周国大军已经撤离了,洛阳路军也已在路上。”

“犹如箭已离弦不得回头。”

“诶,对了,”此时,独孤永业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睁大眼睛,神采奕奕的说道:

“周国军令有言,俘获一人可得百钱嘉赏,换成精米的话,大约就是二十升,以此类推。”

“既然城中百姓如此匮乏,不如……”

“本官放洛阳路军入城,接下来就看……百姓们的了。”

“如何?”

……

一个时辰后,天开始蒙蒙亮,城内的静寂比以往更甚,就像暴雨前的宁静。

另一边,齐国兵马大将军唐邕,阴沉着不快的脸色,率领五万部下行抵洛州城郊。

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眯着眼时,瞧见前方有一队人马快速策马而来。

来者虽百余之众,但皆未披甲配器,身上还“光秃秃”的,只穿着一袭粗布灰袍,唐邕也懒得提起警惕。

“见过唐大将军!”洛州主簿神色激动的瞄了一眼后方那乌泱泱的援军,开心的汇报道:

“周国敌寇听闻大将军率部来援!已被吓的连夜跑了!”

“还是唐大将军威武!不费一兵一卒!就慑退了敌寇!”

奉承话,唐邕很享受,他略微松下些脸色,没有比不战而胜更好的美事了:

“唔,既然如此,本帅也能松下一口气了。”

“但为防敌军反扑,本帅要率领五万精兵,于洛州驻扎些时日,待确认洛州能彻底安然,再撤回洛阳!”

“得令!”

主簿高兴一声,当即走在前头,为五万大军开路!

洛州城内,一众百姓犹如蚂蚁搬家般,将堆砌于坊街的资物按户给瓜分了个一空!

经口口相传,得知捆住一个人能换二十升精米后,近三万户百姓心里都有数了。

司农寺派来运送资物的官吏,在天亮之前便被独孤永业叫醒,早早的将他们给送出了城。

“援军到!!”

洛州西城门,一斥候高举旌旗,策马于城内大声宣话。

不多时,乌泱泱的大军,潮涌般涌入城内。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关门打狗还是引狼入室 “陛下,前面就是和州了。”

御前近卫策马随行在马车旁,对马车内的宇文世宏说道。

“唔,那就进城,临时驻扎和州城内。”宇文世宏令近卫向大军传令。

“陛下,我等区区两万,万一洛州……洛阳路敌军‘乘胜追击’,只以和州,恐怕难敌。”

“末将以为应召援军来助。”

“不必,”宇文世宏重复道:

“入和州城,扎营。”

“……是。”

……

另一边,洛州。

百姓们本还壮着胆子集结行于坊街,打算以些巧妙的法子逮人拿去换精米。

忽然这么大阵仗的大军涌进城来,把百姓们吓的纷纷躲回了自家。

一时间,坊街一片静寂,连个闲杂人等都没有。

独孤永业擦了擦额头的汗,寻思自己这主簿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话都说的那么清楚了——

给部分来援将士节省些腿脚功夫,言外之意就是让部分援军打道回府,别来那么多人!

头大的独孤永业,笑盈盈的前去相迎:

“见过唐大将军!”

“嗯,”唐邕懒洋洋一声。

他本不想来,因为根据他所了解到的消息,周国朝中一片混乱,小皇帝在朝中胡作非为,导致士族大家引发的内乱,时不时爆发。

这种情况下向外发兵,在他看来,无非就是想引进外部敌人,以团结内部的分裂。

这种情况下,周国不可能有太大的动作。

信息不对称或信息延迟导致的误判,让唐邕根本没把和州当一回事。

本来边境城池就总是这样,时而失守,时而收复。

他的心思更在于邺城(齐国国都)——

如今那婢女出身的陆令萱,已然从齐国唯一的女官,跻身成了齐国的无冕皇太后。

幼主因是她自幼带大,什么都听她的,导致陆令萱把持着齐国朝纲。

比起周国朝内的一片混乱,齐国朝纲何尝不是!

而唐氏向来与其不睦,他还在此朝争关键时期被“发配”到地方,简直一肚子火没处撒。

“诶,我洛阳援军来你洛州,总不可能自备粮草吧?”唐邕没好气的对独孤永业说道:

“援军共五万人,为了快速来援因此皆轻装赶路,五万将士每日共要消耗五百石精米,还有下饭的菜!”

“既然入城了,便也不必扎营!”

“还请独孤大人速速安顿大军休憩!”

独孤永业咬着牙咽下不爽,挤着笑点头应道:

“既然我洛州已解除危机,不如唐将军还是打道……”

“甚?”唐邕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顿唾沫四溅:

“我堂堂洛阳府将士!岂是尔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将军息怒!那、那如此可好?”独孤永业佯装急急的卑微道:

“太守府狭小,住不下那么多将士。”

“下官令城内百姓‘招待’将士下榻!吃的用的,百姓家里都有的,这比野外扎营好多了,您看如此可好?”

一通好声好气的下里巴人,这群洛阳而来的援军犹如一位位大爷,散往家家户户。

而唐邕则率领一支千人随行,挤进了太守府内,只留四支约五百人的小队,守着洛州的四处城门。

……

兵老爷在百姓眼里,从来没有什么好名声。

家住太平坊的青年农夫徐庚,家里上有老来下有小,兵老爷瞧见他家还挺宽敞,二话不说,问也不问就钻了进去。

将他家一家老小一顿粗鲁驱逐,全赶去了偏僻的柴房里头,三间宽敞的屋舍,住进来了三个兵老爷。

兵老爷一进屋就是一顿东翻西翻,翻着个银钉子也跟拿自己的东西似的直接塞进自己胸兜里。

随手拿起木桌上摆着的菜团团就啃了一口。

因味道太差,还涩嘴,兵老爷“呸”的一口将菜团子吐了出来,骂骂咧咧的叫徐庚赶紧去做饭。

伙房里,徐庚忙着生火,他的发妻瑟瑟发抖的跑进来厨房,抱着他的胳膊就不松手:

“他们老是在我身上看来看去的,还看咱的丫丫……”

一听这话,徐庚当时就怒了。

之前打仗时他也是险险在战场上保住了小命,没成想没被敌寇欺负,反而被“自己人”上门来欺负。

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但又考虑自己家里住进来了三个兵老爷,他家就他一个精壮男人,正面冲突他绝对吃亏。

“别怕,没事儿别出柴房就行,等晚上他们睡了之后……”

后面的话,徐庚都是压着嗓子在发妻耳旁嘀咕的。

……

是夜,兵老爷们在他们一家的伺候下,终于睡下之后,徐庚快步冲出自己家家门,去找自幼一起长大、早前还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

刚冲出坊街,他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一大群人影缩在小巷里,影子窸窸窣窣的,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纪律,可不是一般平民能做到的,肯定是从戎多年才能练成的。

因是子时刚过,正是深更半夜,徐庚佯装无事的朝那堆人走过去,心想瞧瞧就走,瞧瞧就走。

殊料他还没来及迈出脚步,身后就突然伸出来好几只手,一把将他按倒在地,嘴也给他堵上了!

徐庚简直被吓坏了,他于满心惊恐中,被两人一左一右的快速拖向那群人的方向,一边被拖、一边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他终于能瞧清这些人的面孔时,他们腰间别着的大杀器火铳,直接惊愣了徐庚——

居然有周国将士隐匿在洛州城内?

难道是太守大人在里应外合?

情急间,他的眼珠子瞪的老大,摆明了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而这群神秘人并无灭口的打算,见状倒是大方的松开了他的嘴。

“吾乃大周帝国执金吾、战时先锋营营帅,杨爽,投诚则生,反抗则死,还有甚话要说?”

杨爽眯着眼,打算只给他三眨眼的时间,不说话就按默认形式处置了。

“原来周国真有执金吾……”徐庚莫名激动起来,早前那场惨败,他痛失了诸多一起务农的好友,此刻他只想问问自己的好友是生是死:

“被你们俘虏的人,是不是已经被你们杀了?”

闻声,杨爽鼻息一笑:

“原来是战时披甲、闲时务农的府兵。”

“你的同僚一千零三十二人,不仅还活着,现在都在城内,秘密执行我周国军务。”

“想不想一见?”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夜间行动,抓猪! 修德坊偏僻于洛州城的西北角,四周破破烂烂的遍布了些各家的祭祖祠堂。

徐庚被两名营士捆着快步带来此处,来到时,徐庚才惊然瞧见,被捆来的洛阳齐兵已经塞满了十几间简陋祠堂,个个都被五花大绑着。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强占自家的齐兵给捆了拿来换精米,还在担忧自己的媳妇儿会被那些齐兵动手动脚,还在琢磨要是捆的话,他一个人该怎么捆住三个!

而城内别的百姓在太守的鼓励以及精米的诱惑下,早就如此做了!

他被两名营士左右挟着一路走向修德坊深处,不多时,他就瞧见了熟悉的面孔——

曾经一起种地、遇到战事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曾志和魏阳。

然而他们的衣着形象,早已焕然一新!

从小到大,他们身上的衣物最好的也只是灰布粗麻,而此时他们身上穿着的,似乎是他们先锋营中统一下发的细麻黑长袍,便于隐藏在黑暗下。

但黑暗中,细麻的平滑细致,甚至微微折射着月光的光泽。

这黑袍要是让他自己买的话,光是买布,少说也要花七八百钱。

“曾阿兄!魏阿兄!”徐庚的嘴被堵上了,他急急朝他们支支吾吾咿咿呀呀的叫唤。

听到异动的二人,瞬间露出警惕神色,这神色也与以往简直判若两人。

徐庚从未从他们身上瞧见过训练有素的模样,一举一动都如此的英毅。

怎么投了周国之后,连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了呢?

“诶,是徐庚,”两人一眼就认出了他,当即匆匆凑过来,一边对营士解释,一边给他快速松绑:

“伍长,此人是我等的发小及战时同僚,他叫徐庚,他家中只他剩一个男丁,上有七旬阿娘,下还有两个幼子幼女,深夜出来,定是出来履职太守大人之命的。”

两个营士闻声也没阻拦他们的松绑,只淡淡道:

“既为共事者,那就别墨迹了,城内有五万余齐兵,我等区区两千三百人,今夜若完不成军务,明日对城内来说,将是灾难。”

“手无寸铁的百姓,人数再多,也斗不过一两万手持刀剑的府兵!这样的后果一定不能发生!”

“得令!”‘’魏阳将解下来的麻绳匆匆一卷,就塞进了自己的腰带里,周围行色匆匆的黑袍者,腰间无不挂着一捆捆的麻绳:

“徐阿弟,太守的密谋想必你也心知,随我们一起走吧,我们的任务是一人捆住至少十人,明日那齐国将军能用之兵,便将大大减少,想苛责洛州百姓、对百姓发官威就也发不起来了。”

“换言之,眼下已非阵营抉择,而是在抉择,是否拯救洛州三万余百姓!”

此言一出,徐庚立刻消散了全部胡思乱想。

是啊,不管他是洛州府兵,还是被周军俘为俘虏。

若是能出一份力气去保护城内百姓,他自然在所不辞!

两人说着就行色匆匆的拉着徐庚朝目标坊街快速走去,路上,徐庚也渐渐的回过味儿来了。

原来打仗还可以这样打……

捆住十个“猪崽儿”,那不是能换三百升精米?

被三百升精米一刺激,徐庚立刻打起了三分精神:

“我家就住了三个,此刻正睡的像猪一样,魏阿兄,曾阿兄,我一人实在无法对付三个……”

“走!我们三人来对付!就对付的过了!”一听徐庚家里就有“猪仔”,俩人也一个兴奋,径直调转步履朝徐庚家走去。

……

天很快就亮了,而平静的洛州城夜幕底下,却隐藏着巨大的不平静。

太守府内,唐邕将独孤永业赶到了偏厢,理直气壮的将独孤永业的卧房占了一夜。

一夜安睡,太阳日上三竿了,他还没有醒的迹象。

独孤永业沉着脸色,脚步匆匆于洛州坊街,坊街上一片静谧,安静如一座空城。

但他知道,百姓都在家中没出来,而百姓家内具体情况如何,是如密谋那般成行,还是……

这是让他最战兢的事。

修德坊内一片嘈杂,嘈杂声都是被堵住嘴的人的唔唔声。

杨爽满脸意气风发,跟营副将堂而皇之的围坐在坊街街口,架火煮着米饭、烤着喷香的咸肉。

“哟,太守大人来了。”见到独孤永业,杨爽微笑着阴阳怪气一声。

毕竟昨日之前,两人还是你死我活的对手,而杨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被独孤永业以军阵挫败的事。

熟料人生真是无常,彼时的对手,而今却成了共事的同僚。

而独孤永业是杨爽姻兄这一点,两人以前没在意过,现在更懒得在意。

“杨将军,”独孤永业得体的拱手一行礼:

“不知昨夜,可还顺利?”

时值清晨卯正(7点),独孤永业推测按唐邕的尿性,恐怕最多再睡一个时辰就会醒来。

在他醒来之前,他必须知道城中还剩的齐军兵力规模,才能决定是带人把唐邕捆了,还是施行缓兵之计拖延“事变”所需的时间。

“呵,”杨爽爽朗一笑,径直说道:

“全托城内百姓配合的好,我先锋营区区两千三百人,一夜之间,便生擒了三万余人,眼下这修德坊,快要塞不下这群俘虏了。”

“哇!”独孤永业惊大了双眼,区区两千三百人,竟也能以一当十!独孤永业不得不佩服,对眼前这个年轻小将也是不掩满脸的惊艳和佩服:

“周国陛下果真是知人善用,本官虽早已心服口服,但仍忍不住连连想道一声佩服!”

“杨将军威武!”

而独孤永业心里心想,眼前这个年纪才十六七的小将,脸上甚至还稚气未脱,便有如此胆气和才干。

相比那唐邕,正宛如周国相比齐国,一个朝气蓬勃、朝阳新升,一个日暮西山、垂垂黯然。

他不在意自己这太守之位能否保住,只想将洛州百姓,生活在清明的君主庇护下。

如此,他也是心满意足了。

“营帅!修德坊东街来了百余位百姓!是来寻求我军兑现承诺的!”

“现在就要兑现?我一时间哪里拿得出来。”

杨爽眉头一蹙,因行事匆忙,别说带进来的资物了。

为了方便暗中潜入城内,他的先锋营营士连盔甲都卸了,只以一身的黑袍和火铳,行军干粮也只带了两天的。

“杨将军,百姓想要的并非是米粮,而是一份可信度,城内百姓三万余,却只来了百余位。”

“若这百余位能成功兑现你们的承诺,其余百姓便也能放下心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活捉了个在睡觉的唐邕 杨爽虽然有点不待见眼前这个老头文官,但他的话听着是有道理。

“可是我暂时拿不出来。”杨爽直言道。

“无碍,”独孤永业朝杨爽身旁的副将说道:

“烦请诸位好生接待这些百姓,将需要的米粮,给我一个单子,我太守府内还有备以官吏吃用的公粮,暂且以公粮兑现。”

“还请诸位将军对百姓说道清楚情况,告知他们定会如约兑现,只道待司农署能顺利进城之时,便是兑现之日。”

独孤永业给的方案很简单也很有效,杨爽即刻采纳,招手令四位副将带队前去处置。

……

唐邕梦呓中咿咿着慵懒的声音,使劲儿的伸了个懒腰。

他缓缓睁开眼时,脸前的床边,却站着三个一脸平和微笑的人——

独孤永业,杨爽,宇文世宏。

宇文世宏在和州平静的睡了一夜,早上才骑着战马,一袭便衣而来。

还以为自己来的挺晚的,没想到来到时,却仍亲眼看了一会儿,齐国的行军统帅的慵懒睡脸。

而唐邕一脸发懵,眼前只有独孤永业还穿着绯红的太守官袍。

而另一个,看着就是个小孩儿?却身披红色的军袍?

他手下的兵都是府兵,穿的衣物都是自己准备的,统一是灰色。

只有他这个行军统帅,才有资格穿红色军袍。

小孩儿的身旁,还有个一袭浅黄便衣的大孩儿?

而他们身后,还站着十余个身穿黑袍、腰间别着狭长的圆管子。

“什么情况?”唐邕虽然醒了,但脑子还没醒:

“独孤大人,你这是在做甚?”

“呵呵,唐将军,今日之后,你该何去何从呢。”

独孤永业故作叹息一声,抬手一招呼,几名黑袍就匆匆凑过来,瞬间就将还在发懵的唐邕,来了个五花大绑。

“你!独孤永业!你可知你这是在做甚!!!”唐邕被绳子捆的太紧,俩胳膊的骨头都在咯吱咯吱响,疼的他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暴怒咆哮。

“当然知道,本官正在……叛国。”

闻声,唐邕满脸震惊!

“你大胆!你……”

这一声怒吼之下,唐邕恍然把自己晕乎乎的脑袋给吼醒了。

他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但他心想不能露怯。

“十恶不赦!谋反乃十恶之首!你独孤氏就不怕遭满门抄斩!”

“我独孤永业……还真不怕,反而唐将军的到来,让我感到害怕,害怕城中百姓活不过这个冬天。”

“害怕唐大将军撤军之日,就是我洛州城被搜刮一空之时。”

“哎,唐大将军,如此之下,你又让我如何是好。”

唐邕的脸都气变形了,他死死压住心底的那份恐惧,怒瞪铜铃的吼道:

“胆敢如此对我!可别忘了城中驻扎着五万洛阳路军!”

“哼,”宇文世宏轻笑一声:

“真的?朕怎没瞧见城中,有洛阳路军的影子?”

“……朕?”唐邕脑海中的警铃瞬间大作,猛然被这个字提醒,眼前这个“大孩儿”,竟然是周国的小皇帝!

他顿然明白过来,所谓周国撤军,只是麻痹他警惕之计!

他及他的五万洛阳路军!眼下赫然已是瓮中被捉之鳖!

此次边城失守,与以往的“日常”拉锯,不一样!

要变天了!

他震惊的久久说不出话来,时而痛恨般懊恼自己大意了!时而快速转动脑瓜子,苦思冥想对策!

宇文世宏看他的脸色几番变化,仿佛在看一场激烈的内心戏,登时顿感有趣:

“唐邕,要不要亲眼瞧瞧,你的五万大军,现在处于何种境地?”

“哼,陛下,跟他废话做甚!”杨爽心直口快道:

“我已集下三万余战俘,叫我切下他的耳朵,来个全军俘获!用以换个校尉当当多好!”

“哈哈,”宇文世宏被杨爽这话逗笑,更被唐邕那心如死灰的脸惹出笑声:

“这耳朵可没那么‘值钱’,与武卒等价。”

“诶,好歹是个行军统帅,怎么说也应更值钱一些吧?”

“唔,朕不觉得敌军统帅值钱,值钱的话,又怎会被如鳖般被活捉。”

两人当着唐邕的面就闲聊起来了,仿佛他就是一只鳖似的。

唐邕整个又气又怒!

“陛下!末将愿意投诚!”被五花大绑的唐邕,猝不及防的挣脱挟持,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脑袋不断的往地上磕:

“请陛下饶恕死罪!放条生路!”

“……”

这态度的转变,让在场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宇文世宏和杨爽更是下巴都微微一掉。

“你这也太没骨气了,朕还未判尔死罪,就开始求饶了?”

“陛下饶命!!”唐邕看清现实后,满心只剩一个念头——

他不想死!!!

本来宇文世宏还寻思,这货要是有骨气,倒也能收归为自己所用。

现在看他这死样,简直犹如看到垃圾似的嫌弃。

杀吧,也确实该死。

若洛州遭困的初时,他就及时来援,今日洛州如何,还是两说。

不杀吧,看他这死样,宇文世宏又觉得他活着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今日能轻易投诚于他,明日再遇歹势,恐又将倒戈他人。

“尔这手下败将,以为求饶就能免于一死?做梦!”

杨爽刚要抬手叫人来把他拖走,宇文世宏却立刻阻拦下来:

“不死的路,还是有的。”

“朕想要的是洛阳,把洛阳城门打开,朕便饶你不死。”

“不仅饶你不死,还将继续任用你为洛阳折冲都尉,如何?”

“啊?”唐邕先是愣了一下,心想洛阳有多重要,中原人都知道!

你这何止是狮子大开口!简直是在说天荒夜谈!

“陛下!此等怕死之徒!怎能留在军中?”杨爽当即不爽的开腔道!

他还年幼,世界观一片的非黑即白,他坚决拒绝军中有这种货色!甚至还是将领级别!

同时,他也不信洛阳能在随便两句话之下,就被周国顺利拿下。

要知道过去这数十年来,因洛阳而起的战事,少说几十,多则上百起。

两边打打停停的,仿佛陷入了无止境的相互消磨。

为了洛阳,他虽年纪尚小,却已挂心洛阳数年,于他看来,想拿下洛阳,代价是很重的!

“唐将军,再不答应,可就真的再无生路了。”

此时,独孤永业仿佛也觉得拿下洛阳很简单一样,开腔帮腔宇文世宏道。

第一百八十四章 骠骑火铳军! 修德坊的偌大空地上,遍布着豪迈吃喝的将士们。

一夜的瓮中捉睡鳖,洛州于无声无息之间,悄声易主。

动静之小,让紧张了一夜的先锋营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早前将洛州围困了半个月,都没能拿下。

如今,竟却于区区两千三百人以及城内百姓的配合下,就这么……

轻易拿下了?

从和州而来的司农署官吏们,犹如只是放工了一日、前去和州歇息了一天。

今日就像往常那样,忙碌着将一车车米粮、咸肉、盐、布匹等物资运过来,行在颠簸夯土路上的马车,绵延不绝。

唐邕陷入沉默不语后,杨爽就被宇文世宏下令带人离开太守府。

回到修德坊,同僚们一堆堆的围坐在篝火旁,初冬的冷意被篝火驱散,一堆堆篝火构成的场面,显得一片热闹。

“诶,昨夜咱们仨儿一共活捉了三十五头‘猪崽儿’,三人没法平分!就少算我一个吧!这样就能平分了!”

魏阳为表作为兄长的大方,豪迈的跟身旁两人说道。

徐庚仍有些像做梦似的,跟两位邻家阿兄一起,呆呆的吃着陶锅里刚煮好的精米饭。

口中弥漫着米饭的清香与微甜,馋的徐庚即使正在吃,口水也是止不住的疯狂分泌。

曾志徒手将咸肉撕下一块儿,直接塞进了徐庚嘴里。

徐庚那寡淡的嘴,别说肉已经快一年没吃上了,盐味儿也已经半个月没尝了!

看他俩吃肉吃的这么自然,徐庚不自禁开腔问道:

“你们被俘虏之后,也是吃的这么好?”

“昂,那不然呢,”曾志对他微笑说道:

“本来还以为死定了,谁知周国的小皇帝下了道命令,说要劝降我们。”

“我们的杨营帅虽然很年轻,但他对军中同僚很好,我们被俘当天,他就带着先锋营的营士,搬来桌案跟我们一道吃饭。”

“你想想咱都多久没吃盐了,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更何况是肉。”

“当时咱就有点儿绷不住了,扑过去争抢着吃,光吃肉就吃了个半饱,反而还被盐给齁着了。”

“哈哈,”魏阳被逗笑了,他也开腔道:

“本来还怕不抢着吃吃不上,结果你猜咋滴,周国军中的肉多的哟,刚吃完一茬儿,后头又端上来至少上百斤的肉吧,还是切好了片儿的。”

“我们实在吃不下了,原先的先锋营营士才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吃,显得我们洛州出来的人跟乞丐似的,有点儿丢人。”

“快吃吧,别干愣着。”

曾志又将一块咸肉塞进徐庚嘴里,看他吧唧吧唧的嚼,目光不经意扫到一旁,有一身粗衣的百姓壮着胆子,眼馋地看着篝火上正在烤的咸肉,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脚步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

而篝火旁围坐的将士,许是认出来了,走过来的百姓是昨夜帮他们活捉“猪崽儿”的人,于是很客气又笑盈盈的招呼百姓一起坐着吃。

“你们瞧,许多百姓也来了呢,要不咱也叫家眷出来一起吃?”曾志提议道。

徐庚断然否决,只因他知道自己的发妻胆子小,儿女年纪小还正是怕生的时候。

不过:

“十二个‘猪崽儿’能换三百六十升精米,那、那能不能换别的呀,比如这咸肉。”

“家里的老小快一年没尝过这滋味儿了,想换回家去给他们尝尝。”

“嗐,这还要换?”曾志眉飞色舞道:

“咱俩投诚之后,就先领了三斤咸肉、十五升军粮,每十五日统一领一次!”

“我早就将省下来的咸肉送回家了!就留了一斤,这不,你正在吃的,就是这一斤!”

“哇……周国的小皇帝,居然对武卒这么好……”

徐庚连连感到惊诧。

此时,司农署的郎官们将部分资物运来修德坊、用以向百姓兑现此前承诺。

“兑粮啦!还请诸位稍安勿躁!家中实在缺乏的!优先来兑!”

“不紧缺的慢慢来兑!”

“百姓优先!”

一边喊话一边指挥马车驶进来的郎官们,几乎瞬间就被疯狂的百姓围堵起来。

徐庚三人与其他将士一样,仿佛条件反射般登时站起身来,吃也不吃了,自发的帮司农署维持现场秩序!

“官老爷!敢问一声!能兑这咸肉吗!城内缺盐已久!实在是太需要吃盐了!”

“兑粮的来我这儿哈!兑钱的还得再等等!等司农署的粮肆设立起来了!可以拿粮或者‘猪崽儿’凭据直接去粮肆换!”

“实在想先要咸肉的!十升米折换一斤咸肉!”

司郎官的话音一出,百姓们更加沸腾了:

“哇!我要咸肉!我要咸肉!”

“我有十头‘猪崽儿’能换!我要一百升精米!二十斤咸肉!”

杨爽默默在角落处,跟同僚围坐于篝火旁,一边吃早饭,一边瞧着这远处的热闹。

他心想,幸好司农寺是改制时最先推行的,此前已统一收购了两茬儿粮食,而豢养署也已开设了小半年。

不然就现在这架势,司农寺怕是迟早要被掏空。

“诶,营帅,咱们把一大半‘猪崽儿’都让给了洛州百姓,你说别的同僚瞧见他们拎这么多肉和粮回家去,心里会不会不舒服啊。”杨爽的副将随口闲聊般边吃边问道。

杨爽狡黠一笑:

“怎的,你心里不痛快?”

“那倒没有,反倒还挺开心的,就是不知别的同僚是否也是这种心情。”副将腼腆笑着答道。

“肉而已,陛下说了!待我等胜利凯旋班师回京,要宴请我等吃鲜肉!鲜嫩的肉!”

“嘶,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交谈间,独孤永业的身影,匆匆出现在坊街街头,他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人。

未几,他的目光投向杨爽,旋即就匆匆走了过来:

“你怎在这,不在太守府外待命!”独孤永业训斥一声。

不等杨爽反应过来不爽,他又径直匆匆道:

“陛下召见你!”

……

太守府内外,宇文世宏的御前卫军严密看守着。

杨爽被独孤永业领入房内后,第一眼就瞧见了那唐邕,居然已经被松绑了?

这也太危险了!

“杨营帅,朕有重任交托予你。”

话音落罢之时,宇文世宏手里,已然递出来一对金灿灿的兵符——

那可是统领一万骠骑军的兵符!

“以洛州为营,就地精选精兵!”

“组建一支万人骠骑火铳军!”

“杨将军可有此胆气?”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这个怕死之徒,其实…… 杨爽直接被这重托给震惊愣住了!

不说他才十六岁!

皇上凭什么觉得他能担负起这么重要的任务?

说难听点!哪怕只是面对区区郡级太守独孤永业的谋略,他都只有挨打的份儿!

见他久久惊愣着不发一言,宇文世宏从容微笑道:

“杨将军,早前你能短时间内就令千余洛州府兵,心甘情愿投诚。”

“昨夜,更是一夜之间,便于无声无息之间,率部活捉了三万余敌寇。”

“这统军之能耐,朕相当赞赏!”

“虽然这里头,有独孤大人的全力配合!更有我大周实力为你的后盾!”

“但你的统帅才干,小小年纪就已锋芒毕露!”

“朕自不会看走眼的!”

“朕也知你因年轻而容易心高气傲,故,朕同时决议,任命独孤永业为骁骑火铳军军师,佐助你一马当先!战无不胜!”

“微臣领命!”独孤永业当即朝宇文世宏跪拜,对齐的满腔忠诚,已然全数投向宇文世宏!

不因别的!只因宇文世宏知人善用!善待他的洛州百姓!

杨爽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不过他稍微一深思,脑海中奔腾起来的场面,尽管只是畅想,就已震撼了他——

骁骑火铳军!

单单火铳步兵,就已大杀四方了!

若火铳步兵跨上战马!那又是一幅何等壮观的所向披靡!

自己即将成为骁骑火铳军的骁骑大将军!

一时间,杨爽的血液都在沸腾!

转而,他对面着独孤永业,满脸郑重又谦逊的诚恳道:

“独孤大人的谋略,末将早已深深领悟过!”

“往后能与独孤大人化敌为友,共事军中,是末将的荣幸!”

这态度,宇文世宏相当满意,不愧是被史书连番夸赞的天才选手!

不管将来朝中会发生什么危机,宇文世宏相信杨爽和独孤永业,都将是坚定维护大周帝国的镇山石!

乱世还在继续,宇文世宏一步一趋的布局也在持续!

唐邕看不懂这一幕,更不明白为何要让自己在这儿,堂而皇之的旁观着周国的最高决策层落决策。

想到自己的五万府兵,居然一觉睡成了俘虏。

他脸上就烧的慌!

何止丢人,简直是他的耻辱!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藏进去!

“哼,”杨爽好生将兵符塞进胸兜后,睨着冷眼看向他满心瞧不起的唐邕:

“陛下,此人留着又有何用,喂猪猪都嫌。”

此年间的猪都是以粪为食,杨爽斯斯文文的话,却是在骂唐邕连屎都不如,气的唐邕当即咬紧牙关,隐忍着愤怒不发作!

“天生我材必有用,”宇文世宏从容微笑着看着唐邕说道:

“洛阳,没人比你更熟了,朕不在意你那份忠诚究竟向谁,更不在意你会连番倒戈。”

“朕只知,年轻时的唐邕,并非这副贪生怕死的慵懒模样。”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叫唐邕的心猛的一颤,仿佛心房里早已注满的酸楚,被赫然敲开一个口子。

“唐邕,齐国司空唐灵芝之子,起家于齐国宰相府下的外兵参军,很聪明,且颇有才干。”

“早年几番跟随齐国先皇于塞外征战,一身战功之余,谋略亦几番被齐国先皇采用。”

“自齐国先皇驾崩后,齐国幼主之养母陆令萱把持朝政,滥任亲信,唐氏因此没落,纷纷遭发向地方。”

“此后,苛难不仅未消停,反仍在持续,唐邕因战功赫赫而遭朝中持续忌惮,污名、诋毁之下,唐氏于齐国朝内,可谓早已声名狼藉。”

“所以唐将军如今才这般模样。”

“千里马尚需伯乐赏识,方能一日千里,更何况唐邕大将军。”

一席话,声响平静,却如一记记利刃,狠狠刺开他装满酸楚的心房!

“呜呜!”

唐邕一时没忍住,颤栗着身子瘫跪在地,开腔就是一顿放声大哭!

这哭声,初时听的杨爽莫名其妙,后竟莫名被这哭声惹酸了鼻头。

宇文世宏也不指望攻心能获得多大的作用,只是想让唐邕知道!

自己是那个懂他的人!

“杨将军,从今往后,在独孤大人的配合下,你也将独当一面!”

“此番出征,目的是你心心念念多年的洛阳。”

“唐邕如何处置,你来决定!”

“兵符已交给你,如何征拔洛阳,也由你与独孤大人一道决策!后勤方面,你阿兄杨坚就在和州。”

“朕便先行回京了!为你筹备凯旋宴!静等杨将军的胜利凯旋!”

“末将定不负众望!”杨爽豪迈一声,郑重领命!

宇文世宏策马离开洛州,也未带上任何御前卫军。

他想趁战事间隙,于先锋、参谋、统帅、后勤等等尽数布局妥当的当下!

独自在自己的江山巡走一番!

……

宇文世宏倒是利落离开了,杨爽看着还在哭鼻子的唐邕,心情满是复杂。

又嫌弃此人,又莫名有点因他的酸楚而感同身受的。

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可独孤永业也是新策反投诚之人,杨爽也是心思缜密的,不可能留独孤永业跟唐邕有独处的机会,免得突生事端。

毕竟眼下,他真正能信得过的,不过区区两千三百余先锋营营士。

骁骑军还在组建前夕,八字都没得一撇,他只先拿到了兵符而已。

“杨将军,下官还需与司农署妥善配合,使洛州百姓恢复生产,行将入冬,布匹铺盖之类,仍缺乏多多。”

“还有来年耕种所需的种子、农具等等,因此战交战而损失殆尽,也必须尽快安排铸造、采买囤积等事宜。”

“下官就先去忙了。”

杨爽点点头,瞧他仍是一心挂着百姓的,杨爽也不好因他无心于军中而有意见,只是:

“此人,我带走?”

独孤永业也沉吟了一下,看着明明四五十岁了,还露出一脸呆萌的唐邕,实感他毫无将领的样子:

“陛下虽没说如何处置,但话里话外的都是不杀。”

“还能怎么,只能杨将军带着了。”

这唐邕也不说话,杨爽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他,出于消磨他锐气的心思,杨爽故意道:

“那就先安排到先锋营录事处,事军中录事吧,哼哼。”

“勿以为本帅是在贬踩你,军中录事可是重要职司!”

“若敢有失职,多的是军法处置你!”

第一百八十六章 奇迹的背后是谋略! 很快,杨爽就明白了宇文世宏把唐邕留给他的用意——

被捆扔于修德坊的三万余洛阳府兵,全部拽到空郊后,几乎将郊野平铺了个密密麻麻。

看的杨爽也头皮发麻。

杨爽身旁随行着两名先锋营副将,以及十名各司其职、各直掌千名营士的都尉。

唐邕跟在十余人身后,看似无甚精神的跟随着,实则是在默默察看偌大的修德坊内的景象。

司农寺还在兑粮,百姓早已排起了队,营士们有的在帮着装粮、收凭据,有的在维持秩序,有的在跟百姓对谈着什么。

一眼望去,能瞧见的营士并没有那么多,区区以千数计罢,竟生擒了他三万余洛阳府兵。

真是越想越抬不起头来。

再抬眼望向前方时,他的一袭粗布灰衣的府兵们,都被结结实实的捆着,陆续的被区区数百黑袍营士,押往坊街外围的郊外。

而杨爽心想,早前那个设案共食的策反法子,哪怕是分批,也得分上十几批才能……

一天的时间,他的营士也吃不下十顿饭。

如何是好呢。

“营帅,骁骑军招募令之布告已经张贴,营内十有八九的营士都跃跃欲试呢,可是选拔标准……您是怎么想的?”

杨爽还在忧虑眼前的战俘如何处置,另一边,骁骑军的事又压上肩头。

“按我以往经验,骁骑军不仅要擅长在马背上作战,非战时还要会豢养战马。”

“早年我与齐国先皇陛下一道多次向北出征,对战大漠突厥,往往取胜的关键,更在于如何在大漠中保存自身实力。”

“我一介齐国人,虽不知周国境内有几支骁骑军,但想必是有的,而周国陛下仍要再建一支骁骑军,若我没猜错的话,其间意味……”

“呵,我周国军中事务,与你一介齐国人何干?”不等唐邕把话说完,先锋营的上军都尉就嘲讽式开腔打断。

“诶,”杨爽正听的专心呢,他抬手叫停同僚的嘲讽,满脸平静的看着唐邕:

“你继续说。”

杨爽内心也有自己的猜想,只不过这猜想,是基于齐国灭国之后。

一般来说,中原势力之间相互交战,主要还是以步军为主的。

骁骑军的诞生和保有,从古至今都是为了抵御擅长马背上作战的北部游牧民族。

“哼,很简单,你周国之陛下,已然在为一统中原后,抵御突厥做准备了。”

“如此看来,周国陛下是个目光长远的贤君,此时组建,时机正恰,组建之后,尚能在与齐国交战时练兵,以更有实战经验,去应对数百年来一直威胁着中原的突厥。”

唐邕的话,隐隐于杨爽的猜想不谋而合。

杨爽能意识到这个他根本看不上眼的唐邕,其实跟自己很有可能成为志同道合的……

但他的言辞,皆是在就事论事,而无关立场,杨爽的敌对态度也毫无收敛:

“呵呵,我周国的事,跟你没关系,录事去!”

杨爽人小胆大的训斥一声,然后眼神示意两名都尉也跟过去以盯着他。

唐邕蠕动了下嘴唇,本还有话要说,最终缄声,听命而去。

“洛阳的!都赶紧投诚吧!投诚不仅有大米饭吃!还有肉吃!咱都吃的饱饱的啦!这还是吃的早饭!”

西城楼解除了一半戒严之后,不少百姓都登上了城楼。

昨夜,洛州城内的百姓基本上都没睡觉,就算没有秘密军务,他们家住着洛阳过来的粗鲁府兵,为了防止他们打家劫舍甚至伤人什么的,他们也都不敢睡。

而早前投诚后被编入先锋营的一千三百余洛州府兵,乃是促成一夜之间活捉三万余洛阳府兵的关键——

不论如何,他们跟洛州城内的百姓都相熟,有他们领路,有目标的前往一户户百姓家,悄声跟相熟的百姓沟通两句,活捉“猪崽儿”一事,便办的简单利落!

在军中越久,完成的军务越多,杨爽就越佩服宇文世宏的缜密,从头到尾,连收编战俘,都在宇文世宏的计划之内。

收编了洛州战俘,就等于跟洛州城内的百姓有了直接联络!

一夜活捉三万余敌军,竟也变得如此简单!

啧啧啧,对宇文世宏,他只剩膜拜的份儿了!

“你们的将军都已经被活捉了!你们再抵抗也没有用不是?还不如投降之后,回家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别说你们也不乐意服兵役服徭役!我们也不乐意啊!但周国过来的禁军一点儿没为难咱们!乐意种地就在家种地!乐意从戎的还有军粮和月奉拿!”

“比你们在洛阳无偿徭役、兵役当府兵强太多了!”

城楼上来自百姓的自发喊话,一波接一波的,而城楼外被活捉的府兵们,眼神茫然,大多都一直垂着脑袋,对自己的未来颇感麻木,仿佛精神头儿早就被沉重的生存榨干!

已换上先锋营营士标配的细麻黑袍的徐庚,顺利成了一伍里的一员武卒,一伍五人,他与魏阳和曾志同在一伍,伍长和副伍长是原本的先锋营营士。

一来二去的相熟之下,五人不管去哪儿都是一起走,徐庚心里莫名更踏实了许多。

徐庚本来没什么心思了解周围邻居家里,各住了多少洛阳府兵,只是自家一住就住进来了三个,还眼神颇不老实的老在自己媳妇儿身上打量。

他才去邻居家了解了一下,本想跟邻居商议商议,让强入自家的府兵住别人家里去。

熟料一通了解才知,邻居家里哪家没强入了五个十个,反而他家还是那个强行入住最少的。

晚上临时得知活捉猪崽的秘密军务时,如他般了解周围邻里情况、又或多或少与投诚者相熟的百姓,成了完成这个秘密军务的关键——

有他们这些了解情况的百姓带头和辅助,至少每奔向一户,都能不奔扑个空,奔一个准一个!

这一夜,看似奇迹,实则是宇文世宏从一开始都在有计划的如此密谋着。

只是不了解内情之人,才会以为是个惊人的奇迹。

而眼前,因洛阳城是个敏感又重要的存在,没人会觉得洛阳城能被轻易拿下。

但每个营士都隐隐有一种感觉——

若能将眼前的洛阳府兵全数心服口服的收归,那么就等于……

拿下了人,就是拿下了洛阳。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先锋营!扩至一万! 另一边,唐邕被两名都尉亲自伺候着,半强制的带到了军营营帐内。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矮案,还有一堆空白的簿册。

“哎呀,一万骁骑军,连头儿怎么开都还一团乱麻着。”

“我寻思咱先锋营也才两千三百多人,要是先锋营优先改组为骁骑军,倒也能行,只是缺口太大了。”

“嗯,问题就在于这些战俘,咱们不敢直接收编为己用,万一内部出了岔子,别说出征了,内乱都要叫咱们焦头烂额!”

两位都尉在旁边,一边盯梢唐邕,一边相互议论着骁骑军事宜。

而唐邕不发一言,就这么静静坐着。

他内心在激烈挣扎,宇文世宏的话,反复回荡于他的脑海!

但他效忠齐国三十余年,若只因朝中党争导致自己失意,就轻易倒戈,那他这个人,又跟墙头草有何区别。

阵营的抉择,使他陷入激烈的挣扎!

“诶,两位将军也在呢。”

挣扎间,唐邕忽然听到第三人的声音,抬眼,原来是独孤永业来了。

“洛州太守过来做甚?”文官与武官之间,哪怕品阶相同,也互不从属,大咧惯了的武官,对太守也没什么客气可言。

独孤永业抬眸睨了一眼唐邕,这便坦然道:

“此番过来,是想与唐将军聊聊罢。”

“哼,聊呗,还有,他已不再是什么将军,区区我先锋营录事罢了,往后还请注意措辞!”

两名都尉以为独孤永业想请他们俩回避,但回避是不可能的,他们的任务就是盯梢唐邕。

让两个齐国人单独对聊?这种低级错误,他们不可能犯的。

“下官明白,多谢两位将军行方便。”

独孤永业躬身行了个礼,便走到唐邕对面入座,丝毫没有表现出需要两名都尉回避的意思。

“你来做甚。”唐邕脸色清冷,对独孤永业倒戈的嫌隙,丝毫不掩。

独孤永业沉吟了一会儿,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后,才开腔说道:

“本来我与你一样,自以为这一生都将忠齐,不管朝中发生了什么,总有维护之词,为齐廷开脱。”

“半个月前,我洛州遭围困,几番向洛阳求援,洛阳却毫无回应,不仅如此,连日来发往邺城的鸡毛信,也犹如石沉大海,仿佛我洛州,从不曾在朝中百官的眼里一般。”

“彼时之心凉,难以言述,但即便如此,我仍于五万大军围困之中,咬牙死撑了半个月之久,原因为何,自不必说,唐……唐录事懂的。”

“我独孤永业事洛州太守,职权所在便是安民一方,若守住了城池,却叫我洛州三万余百姓饥寒交迫,这便是我这个太守的严重失职。”

“于是我想了很久,城池重要,还是百姓重要,还是……那份忠诚重要。”

“当我想明白了还是百姓重要之后,我那坚持了半生的忠诚,反倒有了愚忠的感觉。”

“愚忠于昏庸的齐廷,愚忠于不管我洛州死活的高氏,图的到底是个甚?”

“是那份自恃清高、清风傲骨?”

“仔细想想,我那份愚忠,又似乎不是在忠于齐廷和高氏,而是忠于太守这个位置,守住治下百姓对我的那份爱戴。”

“虚无缥缈的东西守不住,便只想守住能把握的,比如洛州百姓。”

“若周国如齐国半斤八两,早前我已决议带百姓一道出逃,当我得知周国与齐国大不同,俘走了我千余民兵却不杀,反倒好生为其治伤、与周国将士同样吃穿,我就知道……”

“周国已然大势所趋了,这大势既来自实力,又来自民心。”

“唐录事以为呢?下官一介地方文官,知道自己志在安定一方,因此也无从得知,唐录事之志,在于何处。”

独孤永业慢条斯理的说道了一席话,而唐邕则默不作声的听着。

他心想,自己的志向很简单,驰骋于边疆!将来犯之敌打个落花流水而逃!背后受到的不是非议!而是君王的认可!

这,他便心满意足了!能壮志得酬了!

近些年来他丧成这样,整日嗜睡,可不就是因为隔三差五受到朝中莫须有的控诉、指责、贬谪!

他懒得跟朝中那些士族勾心斗角,他也没那个能耐!

但不代表他就愿意蒙冤一世!如此屈辱的只能全盘接受那些莫须有的指摘!

转念一想,若投诚周军,让齐国瞧一瞧自己的实力!

不也是报仇雪耻的一种方式?

接下来,就算为周国打下了战功,转而又被周国如此非议,那……那就当是自己命当如此吧!

眼下他只想雪耻!用自己的实力!雪耻!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他不是瞻前顾后的人!

“我想雪耻,让齐国那些士族们!睁大狗眼看清楚!被他们百般刁难、莫须有指责的唐邕!”

“是让他们闻风丧胆的存在!不是天天犯困垂垂老矣的庸碌之辈!”

“更不是他们这些蝼蚁能比肩的巨人!”

闻声,不仅独孤永业露出微笑,两名盯梢的都尉都斜着投来了正色的目光。

“看来下官当真是又低估了周国幼主,”独孤永业自嘲般笑着道:

“早前周国幼主几番言辞,话里话外都是留你,只是没明说罢,现下看来,有志的唐邕,果然有令人刮目相看的一面。”

“周国幼主真是有眼光。”

……

洛州城西城郊,杨爽召来十名麾下都尉,当即下令道:

“各都尉听令,我先锋营在编营士,仅区区两千三百余人,本帅有意扩军至一万!”

“请各位都尉于眼前一众俘获者中,自行选拔认为可收编之士!”

“一都千人!十都万人!新收编者待遇与武卒等同!”

“秉持自愿!不得强迫!”

号令一出,十名都尉即刻“末将领命”一声,便匆匆先行回到营中。

本负责统领二百余营士的都尉陈同律,接到命令后,并不急着立刻去选人,而是回到麾下营士临时驻扎的修德坊。

瞧见分帅到来,二百余营士纷纷自动列阵,静候号令!

陈同律心想,都尉本就是“千夫长”,战时最多统领千人,无战事时,手里就跟现在一样,只有这么一点儿象征性的兵力。

看来接下来是要迎接硬仗了,他可不能有一丝草率!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战俘太多,杀不完! “偏将出列!”

号令一出,十个负责统领最多百人的偏将,齐刷刷站了出来。

不行,还不够。

营中至少一半都是先前收编的战俘,恐怕很难实现有力的掌控力度。

以偏将去收编的话,百人里头十有八九都是原来的齐国府兵,这实在太难叫人放心。

左思右想,陈同律再次下令道:

“副伍长出列!”

号令一出,一下子站出来了将近五十个副伍长,都是原先锋营营士!而非收编的战俘!

“众伍长听令!稍后各于战俘中,以自愿为原则!增选一员入伍!暂时取消副伍长一司!”

“一众副伍长听令!稍后各于战俘中,以自愿为原则!增选四员!自成一伍!诸位副伍长升为伍长!下月起按伍长待遇领月奉!”

“哇!升职了!”众伍长高兴的原地雀跃!

徐庚三人站在队列里,默默听着都尉的号令,他们仨能听出来,都尉在扩编一都营士的规模,但同时也在忌惮他们这些刚被收编进来的原齐国人。

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又能理解此举完全是为了谨慎,以保证万无一失。

换位思考一下,就是他们洛州人,心里对洛阳的府兵也没法完全信任,更何况原本的先锋营营士!

“你们可别多想,谨慎总归是好事嘛,”徐庚所在的伍里头,伍长亲和的跟他们解释道:

“这个时候扩军,肯定是在为长远的征战做准备,要是队伍里头有心怀异心的,说难听点儿,就是背后捅咱们刀子的,咱就算不会死在战场上,也有可能死在这暗箭上,防着点儿,对你我都是一种负责。”

“我是信你们三位的,早前咱们一起抓猪崽儿,配合的多默契,哈哈。”

徐庚微笑着点点头:

“末将心无别的,只想从军之后,能叫家中阿娘、幼子幼女和发妻,能少吃些苦,多吃点儿肉,再能安心种家里的地就可以了。”

“这你放心,军中实行论功行赏制,立功者奖赏多多!”

“若三位于军中有志,往后需要任命副伍长时,我必优先荐举你们三位的。”

“多谢伍长高看!”

都尉有条不紊的一通下令过后,原本是副伍长的营士,匆匆前往西郊。

时将晌午,那群被捆起来的洛阳府兵,从昨夜到现在都心惊胆战的,更是一直都没有吃饭,腹中饥肠辘辘。

徐庚瞧见他原本的副伍长虽执行军务时如火如荼利落干脆的,却有些不善言辞,便主动凑过去道:

“同僚,只消问询他们是否有意归降,将归降后的待遇说道清楚,许就有人会回应你的。”

闻声,副伍长结结巴巴的说道:

“不如你我一起吧,你们不也要再选一个人入伍?顺便帮我问几个来。”

“啊?”

徐庚一脸懵的被副伍长拉着走,面对着乌泱泱的被五花大绑的人,他只得硬着头皮,略微大声的问道:

“先锋营扩军,我需要挑四个人,非无偿徭役和兵役,有月奉的!”

“月奉一千五百钱,每半月先行发放十五升军粮、三斤咸肉,可有有志之士?”

此言一出,满地被捆的战俘轱辘着挣扎站起身来,双眼发光的急急叫喊:

“我、我愿意!”

“我也愿意!何时发配军粮呀?家中正短缺吃食呢!肉也是好久没吃了!”

“月奉何时发呀?时已入冬!家中还短缺着铺盖和棉衣!没有钱买!”

突然一下这么多愿意的,不仅徐庚窃喜,副伍长呀满脸高兴的,说话也因消除了紧张而开心的利落起来:

“月奉每月初一统一发放!不过不用担心!军中有统一下配的兵袍!一人两件的!”

“且洛州已部署筑铸署,主要负责筑铸农具和织布,价钱不贵的,三百钱就能买得一套粗布棉衣!”

生存的需求本就占据了洛阳府兵们的所有精力和思绪,所谓忠心,也要在不饿死不冻死有所保证后,才能去讲究的。

一听加入先锋营,吃喝用度都不用再犯愁,比他们服从兵役成为无偿服役的府兵,待遇简直好上太多太多!

一时间,本还担心异心之类的先锋营营士,忽然迎来潮水般的加入热忱,他们不仅不用再多费口舌游说,甚至都能慢慢精挑细选!

晌午前后,一大半新伍长就完成了扩编任务,为了相互联络感情,新伍长还新馆胜任三把火,大方的请他们一起吃饭!

徐庚也挺开心的,自己还是有点儿用的。

他刚要离开西郊,新伍长就赶忙拉住了他:

“诶,徐庚啊,我一人恐怕控不住四个,不如你调过来我这儿,把其中一个换到你原本的伍里,你过来帮我呀。”

徐庚往时何曾被重视过,忽然被重视,心里莫名有点感动的,当即也是脑子一热,忍痛选择跟发小们各为各伍的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份重用。

……

是夜,杨爽的扩军号令,初步完成了个七七八八,十位都尉陆续来汇报事务已履职完毕事宜。

不多时,唐邕在独孤永业的陪同下,来到杨爽所在的营帐。

一入内就收获了十余人齐刷刷的冰冷注目礼。

“何事?”杨爽正在忙着下批军籍,脑子里还有一堆事没办,因此也没什么功夫搭理唐邕,于是头也不抬的问道。

“营帅,末将请领一权。”不知不觉间,唐邕的自称也变了。

“什么权。”

“遣散权,”唐邕顿了顿后,才补充道:

“洛阳而来的府兵,其实一大部分都是被强迫而来的,他们并不想投诚,也无心于军中履职。”

“作为他们的前统帅,末将不希望他们……身死,希望他们能得偿所愿,回到自己的家,毕竟他们家中,也是上有老下有小。”

“哼,遣散,说的好听是遣散,遣散之后呢?”一都尉冷嘲热讽道:

“我军剑指洛阳,已是志在必得!放他们回到洛阳,届时面临征战,他们又将汇聚成军!与我军相互厮杀!”

“营帅!依末将之见!不如将这些战俘!发去筑铸监务工!反正又不是无偿的劳役,筑铸监都是给月奉的!”

“如此还能叫我军于征拔洛阳之时!最大程度的减少阻滞!”

第一百八十九章 软实力的威力! “此提议甚好呢,”杨爽微笑着首肯,同时看着唐邕,不掩的直言道:

“陛下之所以决议御驾亲征齐国,最开始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看上了齐国坐拥两千余万百姓,而我周国境内百姓人数,区区千万罢。”

“陛下有言,人乃第一生产力,百万农户,便能养活千万户人家,可见百姓之价值。”

“可惜这么多百姓归齐国统治,齐国却根本无所作为,这才是战事爆发的根本原因。”

“也就是陛下所说的,他要的不是城池,而是百姓。”

唐邕的脸色变了又变,这一席话对思想的冲击,实在是太大。

他也从未想过夺下城池之后,又当如何,只是驰骋疆场,他满心都是大捷的快意!

仅此而已。

原来战争……有时候也不一定是坏事,比如眼前。

“营帅,一众战俘,本就是百姓组成的,末将恳请营帅能放他们回家。”

说罢,为表诚恳,唐邕第一次愿意主动下跪!

双膝跪的“嘭”响一声,就像不觉得疼。

此时,一众都尉又议论起来,提醒杨爽别被蒙蔽了,放这么多府兵回洛阳,对接下来拿下洛阳一事,百害而无一利!

杨爽被吵的脑瓜子疼,他抬手叫停都尉们的七嘴八舌:

“好了,你们先出去,本帅打算与唐录事单独聊聊!”

非议再次昂头,杨爽露出小少年不该有的黑脸,训斥着将一众都尉都赶了出去!

二人单独面对面间,杨爽率先开口道:

“你的提请,本帅可以答应,但有个前提。”

“方才诸位都尉所言,你也听见了,本帅也认为言之有理。”

“只要唐录事能确保一众放归者,届时不会与我周国禁军为敌,本帅便能答应。”

闻声,唐邕好笑般以鼻息笑了笑,这笑声着实勾起了杨爽内心的暗暗恼火。

杨爽这话说出来,本也有刁难之意,这种任务,给谁谁能确保就算答应了,也无法万无一失?

殊料这大胆唐邕,竟敢以鼻息发出嗤笑!

“营帅,事到如今,您竟还在担忧这一点,看来您对周国没有信心呢。”

“有话直说。”杨爽没听懂他到底什么意思,他微微咬牙冷声道。

唐邕站起身来,来回踱步的说道:

“周国军法规定曰,遣散之战俘,可领五百钱遣散费归家。”

“而眼下,周国资物富足、制度清明,而齐国百姓还在为不被冻死在这个冬季而担忧。”

“若这数万战俘,皆能依照你周国军法处置,每人得五百钱,你说他们会先做什么?”

“您以为他们会直接拿着钱回家?”说到这,唐邕自己都苦笑起来:

“洛阳城内,小米已卖到二十钱一升,精米更是匮乏、有钱想买都难买到,更不提布匹了,连粗麻都要一丈百钱,细麻一丈三百,五百钱遣散费在洛阳,又能做甚?”

“甚至洛阳城内,是否流通你周国货币,还是两说。”

“战俘们拿到遣散费后,定会将这五百钱遣散费,于洛州城内换成资物,诸如米粮、布匹等。”

“置换过程中,他们能切身感受到,归属周国之后的洛州,与仍归属齐国的洛阳之间,大不相同。”

“谁好,谁不好,他们能感受到。”

这一席话,说的杨爽茅塞顿开,本来他就一直在忧虑这么大规模的战俘如何处置!

收编为己用的话,他当然不放心!

安排原本的自己人,一对三的带着用,已是他心大的最大限度了!

剩下的如何处置,本还很棘手!

他又不想杀了以斩草除根!

现在听完唐邕的话,杨爽满心都是对唐邕的欣赏!

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若营帅以为末将所言、言之有理,还请营帅下令,授末将遣散权,末将将亲自……”

“遣散众前部下!”

为了维持自己的大将军形象,杨爽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让唐邕出去,他打算卖会儿关子再答应。

免得唐邕以为自己看得起他这个叛将,更也是不想被看出来,自己居然被他这个叛将给说服了!

……

次日一早,唐邕在两名都尉的左右夹击之间睡醒。

一睁眼就瞧见头顶的地上摆着两个大箱子,而箱子上面放着一份红色的事牒。

打开一瞧——

【先锋营,制令:特授唐邕暂领遣散权,发放五百钱遣散费,遣散众战俘。此!】

寥寥数字,看的唐邕瞬间精神抖擞!

同意了?!

唐邕都有点不敢置信!

打开箱子,一箱里头装满了一串串新铸造的五铢钱!

另一箱则是一串串金灿灿的大周重宝!

他知道一枚重宝抵一百钱!

以免夜长梦多,唐邕匆匆穿上棉衣,同时把负责夹击盯梢他的两名都尉给推醒了。

“末将执行军务去了!两位还请快些跟来!”

唐邕撂下话,两个沉重的箱子搬起就跑了个健步如飞。

而睡的正迷瞪的两名都尉,迷迷糊糊看完唐邕留下的事牒,看完惊吓的脸色都变了!

赶忙就赶紧起身追出去!

但阻拦已然来不及了!

洛州西郊!

唐邕看着仍被五花大绑着的一众前同僚,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的。

早前被选去入伍的前府兵们,因心里惦记着以前的同僚,许多都起了个大早生火做饭,将煮好的吃食低调端过来,喂被捆着的前同僚吃上一口。

瞧见唐邕来了,不管是被捆着的,还是在给战俘喂饭的,都愣住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唐邕随意走到几人身旁,抬手解开他们手上的绳子:

“想回家吗?”

几个字一出,被问的当场酸了鼻子,还有的不争气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将军……若是说想回,就真的能回么?”

唐邕挤着笑点点头:

“本帅已跟周国将军谈好了,此番过来就是来遣散你们回家的,周国拨款了遣散费,你们回家前,每人可领五百钱!”

“哇?真的假的?”此言一出,周围听见这话的都激动起来了。

不说放了他们已是大善!竟然放走战俘之前!还发遣散费?

“这五百钱只能在周国境内流通,你们愿意被遣散的!领了钱后,再洛州换成资物再回洛阳!”

第一百九十章 大批战俘自愿归降! 遣散令在众战俘之间口口相传,很快就传了个沸沸扬扬!

愿意被遣散的,都被陆续松了绑,领下五枚重宝后,便大着胆子跑进了洛州城里。

因洛阳刚归周国统治没多久,百姓还是担忧家中存粮少的话,迟早会再遇到饿肚子的时候。

因此待司农寺将司农署、粮署、豢养署等陆续于洛州落定后,每日在粮署外头排队买粮的队伍,都几乎要排到城外头!

“官老爷!这五个金币!都拿来买米!”

急于带资物回家的战俘们,连秩序都不顾了,直接冲到粮署外头!叫唤着要买米!

瞧见牌子上挂着“小米一升五钱”、“大米一升十钱”,这价格都简直把他们激动坏了!

周围排队买米的百姓突然被插队,当即满脸不满的驱逐道:

“你们后面排队去!我们排队都排半天了都!”

“哪有你们这样插队的!”

粮署的署吏们倒是耐着性子慈和微笑道:

“不好意思啊诸位,你们买不了那么多,顶多能买五升。”

“???为何只能买五升?”

这消息把急于买米的战俘们都惊到了。

“还能为啥?”不耐烦只想让他们赶紧去后面排队的百姓,张口就告知道:

“这是给周国农籍百姓的价码,不是给你们非农籍的!农籍的一次也只能买三十升!不是想买多少就买多少的!”

明白过来情况后,战俘们急切的苦思冥想着对策。

有的战俘瞧见不远处还有挂着“筑铸监.布署”、“筑铸监.器署”等等格式略统一的牌匾的商肆,四处乱撞般钻进去里头,试图买些布和农具带回去。

“对不住啊诸位,卖不了一匹,非周国农籍,一次只能买两丈布,这也够你们一人做两身衣物的啦。”

“不好意思,农具只能凭农籍来买,没有农籍的话,器署依法不能出售。”

万余战俘在洛州城内,想买资物却到处碰壁的,倒是食肆不阻拦他们进去吃饭,想吃什么都行。

“总不能买这些现成的饭菜带回去,这也放不了几天啊。”着急的战俘们,七嘴八舌的焦急议论起来。

“我刚才不甘心去排队,厚着脸皮先买了五升,哎,再想办法吧!”

“带东西回去最好,周国的钱又不能在洛阳使。”

“就算能使,我也不乐意在洛阳使,洛阳一升大米至少要卖三十钱,小米也要二十多钱,哪有在洛州买划算呀!”

“要是能用这五百钱,从洛州买一百升小米回去,好歹这个冬天能一家子都天天吃上饱饭,不用天天喝粥!”

“诶?你们说他们的农籍是怎么弄来的?”

“还能是怎么弄来,洛州被周国拿下之后,统一更换的呗!”

“换了之后能这么便宜的买东西,农具都能买!不像在洛阳时,使个农具也只能跟官府租借。”

“诶你们发现没有?他们昨日从我们战俘里头挑人去扩军……咱不是看着不壮实才没被选上的,不然我也想拿月奉入伍。”

“他们扩军,是不是想把洛阳也拿下呀?”

“呵,要是他们拿下洛阳之后,也弄农籍什么的,米价也这么便宜,那赶紧的吧!不然冬天一过,指不定又要有多少没能熬过今冬的!”

他们一边狼吞虎咽的吃饭吃菜,一边急切的商议着这五百钱怎么用,不知不觉,就聊的杂七杂八。

而一旁,许多在街上吃个便饭的百姓,几耳朵就听出来了他们是刚被遣散的战俘。

再听那么几耳朵,感觉他们虽然……但好像对洛州构不成威胁,于是几个当地百姓凑了过去。

“你们想买粮食带回洛阳,买不到是吧?”

瞧见来搭话的是个老头,几个战俘茫然的点点头。

“家中缺粮,而洛州的粮价比洛阳便宜至少八成,所以……”

看他们果然没有危险性,老头的胆子又大了点儿:

“这样吧,我今日还没去买粮,你们乐意的话,钱给我,我去帮你们买。”

说着话间,老头把自己的农籍从兜里掏了出来,就像习惯了随身携带似的。

闻声,一个战俘激动的点点头,赶忙将一吊铜钱塞到老头手里,老头一瞧手里忽然塞进来这么多钱,他又赶忙解释道:

“诶,用不上这么多,就算是农籍,一次最多也只能采买三十升的。”

“没事的,我们今儿也没去买米,要不咱们一起也帮一把?”

虽然排队买米的队伍很长,但买粮用不了多长时间,排队排了约莫一刻钟功夫,那老头就扛着三十升米走出了队列,来到了坊巷口,将粮食递给一个战俘:

“你没有麻袋,现买麻袋的话,小麻袋一个要十钱,三十升精米是三百钱,一共是三百一十钱,剩下的都在这儿了。”老头把找零的九十钱递给那个战俘,便转身要离开。

“这位阿爷!谢谢了!万分感谢!”

顺利拿到粮食的战俘,话音里是激动和感动的颤抖。

感动于洛州百姓的好心,也感动于周国在洛州施行的安民政策!

三日后,几乎所有来自洛阳的被俘府兵,都消失于洛州城内。

城内未因这群府兵而出任何混乱,唐邕浅浅的松了口气。

而杨爽也挺满意的,虽然他身边的都尉们意见很大,言语间充斥着对他一意孤行的指责。

唐邕像个跟屁虫似的,略半强制的被要求跟在杨爽及众都尉身旁,以便他们盯着他。

杨爽被下属指责,实际上是一种指桑骂槐——说给唐邕听的。

因此什么难听话都有!

唐邕没有多余的想法,只隐隐对杨爽被自己连累而有些愧疚。

先锋营将又空出来了的洛州西郊临时作为练兵场,无战事时,先锋营每日都要早起练兵!

短短二十来天,先锋营就从区区一千人,扩军成一万人!

杨爽自然又压力山大!又自感肩负重任!

“报!”

正思索如何彻底拿下洛阳的谋略时,城内忽然策马而来一名城门卫兵:

“营帅!东城门外忽然聚集而来大批布衣!不知其来意!”

闻声,唐邕第一反应就是那群被遣散回洛阳的战俘!

第一百九十一章 独孤永业的道歉! “什么情况?”杨爽有些疑惑,不敢草率处置的他,即刻牵来一匹马,准备亲自去瞧瞧情况。

“营帅,末将可否也一道前去?”唐邕在杨爽一跃上马之时,一把拽住了他!

杨爽眯了眯不爽的眼神,最终轻“嗯”了一声。

二人策马从西城门来到东城门,还未接近城门之时,城外连片的“归顺”、“归顺”叫喊,便传入二人耳膜。

杨爽跟唐邕下意识般形成对视,杨爽满脸的警惕,而唐邕满脸“得逞”的笑容。

“看吧,末将都对周国安民之策有信心,营帅可是眼见为实了?”

杨爽懒得搭理他,一跃下马后,快步站上了城楼。

却见城楼之外,略潦草却自觉站成一排排的前战俘们,个个手无寸铁,一身简陋却整洁的灰袍,齐刷刷的喊着“归顺”二字。

“将军!吾等自愿归顺!”

瞧见城楼上终于站上来看似将领之人,城楼下那些胆大的大喊道。

“既然洛阳不归周国!那么我等自愿归周国统治!”

……

独孤永业像以往那般,脚步匆匆于太守府及坊街之间。

不知不觉,他忽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没那么忙了。

担忧有疏漏的他,于无事可做之下,又跑了一趟司农署。

司农署内下设了十余署司,各司其职着职权范围内事务。

仓司管着粮仓出入,籍司掌管地方农籍的造册载录,禽司负责培育些鸡苗鸭苗等等,也负责给有意豢养家禽的百姓提供幼苗、教百姓如何豢养。

不知不觉,眼前的司农署内一片繁忙,亦一片井然有序。

更于神不知鬼不觉中,“架空”了他这个太守,更“架空”了太守府?

瞧着籍司一片忙碌,独孤永业莫名是壮了壮胆,才过去搭话道:

“这位司郎,可有我太守府能帮忙的?”

籍司司郎百忙中昂起头来,瞧见是独孤永业,于是笑着摆摆手道:

“忙的过来,洛州百姓很热情呢,都是主动过来更换农籍的,而不必我籍司一户户登门去更换,呵呵。”

“啊对了,”司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笑着说道:

“洛州毕竟很大,或许有的百姓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不知现下变动,劳烦太守大人巡城时,知会一声不知情的百姓,主动过来更换农籍,名下田数不足十亩的,我将派司吏亲自过去划田,补齐十亩农田,呵呵。”

独孤永业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司农署顺畅运作着,他一介太守,却被交托去办传话的事儿。

“好,本官了解了。”

独孤永业怀着一肚子吃味儿,拱手告辞司农署。

回到太守府,闲来无事的独孤永业,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阿妹独孤伽罗。

回想过往,倒是该跟阿妹说一声抱歉,早前因着那份愚忠,对阿妹说了许多难听的重话。

想到这,他又站起身来,匆匆又往司农署跑。

恰好司农署的地方长官署令牵着马车从署内走出来,瞧见他便也客气的打声招呼:

“太守大人总是在我司农署出出入入的,此番又是为何而来呀?”

独孤永业苦笑着摆摆手:

“倒非公事,是想跟你们打声招呼,早前陛下邀我去雍州瞧瞧,一直没去,如今闲下来了,倒是想去京中走走看看。”

“哦?巧了!”署令抖了抖手里的几份事牒:

“我正要去京中汇报洛州情况,并请示接下来的事宜呢!一起走吧!路上还能有个伴儿!”

……

雍州,皇宫内。

内殿是皇宫最繁忙的地方之一,不论是京中朝臣,还是地方官吏,每日都来来往往个络绎不绝。

大大小小的事牒,都堆在内殿的龙案上。

而龙案后方坐着的,仿佛一直都是杨芊雪一人。

百官倒也习惯了跟皇后议事,只有杨芊雪不管坐在这儿多久,都无法彻底习惯——

太累了,她只是想替宇文世宏分忧而已。

怎么回事就忽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事无巨细都要她署名批允,大大小小的事牒方能下放进行落实?

“殿下,下官是洛州司农署署令,魏长斌,地方事牒已一式两份,一份交给了司农寺寺卿,另一份在这儿。”

魏长斌一边奏明来意,一边将厚厚一摞事牒,沉重的“嘭”的一声,放在龙案上。

杨芊雪正襟危坐着点点头,简单翻阅一遍后,就对洛州的情况,有了大体的了解。

“近来司农寺决定扩大豢养家禽的规模,鼓励各地百姓不仅仅是务农,更可以事从豢养,田地除了能耕种以外,也能圈起来用以豢养。”

“根据司农寺的上报,豢养白羽鸡苗的话,养上四个月、每只消耗三十余升饲料,即可长为出肉至少七斤的肉禽,若洛州地方百姓有意事从,司农署要负责幼苗的提供,钱粮短缺者,可由司农署先行帮扶,待肉禽变现,再偿还司农署的钱款。”

杨芊雪三言两语,就透露出了她对朝内外大小事务的掌握程度堪称细致!

而魏长斌这次进内殿,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把独孤永业也带进来了。

独孤永业想见阿妹一面,但又得知阿妹白天晚上都待在宫里。

苦于自己没带事牒、无法凭事牒进宫,只得百般请求魏长斌帮个忙,把他顺带着给“捎”进来。

独孤永业站在内殿门外,殿内的对谈,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听的他脸上越来越黯淡——

皇后明摆着已独揽朝政,而皇上竟不知所踪。

这跟齐国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

齐国之所以落到如今田地,可不就是因为那陆令萱在把持朝政,这才导致朝中陷入争权夺势的激烈内斗!

国都快斗没了!还在斗!

而周国竟然……

好不容易对周国燃起的期待,因此而又满心都是失望。

“诶,阿兄?您怎么在宫里?!”

不远处忽然传来惊讶的呼声,独孤永业一抬眼,就瞧见是自己的阿妹来了。

她手里也抱着几份要上奏的事牒。

见状,失望更深沉了三分。

“女子干政,误国啊!”独孤永业悲凉一声。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何为一言激起群愤! “何人在此大放厥词??”

独孤伽罗并非只身而来内殿。

马长远因司农寺扩张规模一事,特意提前将身上的事务,或办妥或交付旁人。

联络了朝中的吏部尚书赵斗庆、筑铸监监正陶本越、库藏寺寺卿孙仲举,以及太仆寺寺卿独孤伽罗。

五人是相携而来的。

独孤伽罗瞧见阿兄居然进宫了,率先几步走了过来,没成想另四人方一接近,就听到这不知甚来头之人,居然对大周新制出言不逊!

虽然他们以前也是这样的思想,但时过境迁,周国境内的思想,早已于潜移默化中,以及杨芊雪以及朝内一众女官的有作为,而发生了变化!

“我朝皇后殿下,是尔能胡乱非议的!”马长远等人因公务而与杨芊雪交往密切。

杨芊雪的有作为,早已深入人心!满朝文武皆发自内心的尊重着国母!

独孤永业眯着迷惑眼,瞅了瞅气势汹汹站到自己面前来的几人。

“啊,阿兄,呃……”独孤伽罗慌乱了一下,赶忙相互介绍道:

“诸位大人,这位是下官的阿兄,独孤永业,他是洛州太守。”

“阿兄,这位是马司农,这位是筑铸监监正陶本越,这位是库藏寺寺卿孙仲举。”

“此番是过来内廷议事的,没想到这么巧,居然在此偶遇了阿兄。”

“呵,原来是洛州太守,”主要还是想给独孤伽罗面子,四人收敛起了教训此愚昧之徒、“降城”长官的心思:

“好心劝你一句,皇后殿下不仅受朝中百官爱戴,也很受百姓爱戴!胆敢冒犯殿下,不说殿下会原谅你!”

“我等都不会原谅!”

四人撂下最后的训斥话,便信步进了内殿,独孤伽罗礼貌躬身,相应四人先行进殿,她随后再进去。

独孤永业的脸都黑了,就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所遭受的斥责的原因。

“阿兄,齐国与周国,早已无可同日而语,而所谓女子误国这等措辞,早已是该抛却的陈腐糟粕想法了。”

“阿兄还是多了解了解,免得在朝中,冒犯了旁人。”

独孤伽罗还有要务在身,对阿兄行了个家礼,就匆匆进了内殿。

……

“哼,果然是齐国人,如此愚昧,难怪连城都守不住!”马长远愤慨着嘟囔一声,这才打开面前的事牒,准备进入正题。

今日的内廷议事,是各部在鼎力协助司农寺,马长远既觉得这是新制之下、各处的基本职责,又不免感到感激。

这在以往的旧制下,总要卖人情才能做到的,甚至卖人情怕也难实现。

“看来司农寺,又将有大作为了。”

此时,五人身后传来杨芊雪的声音,杨芊雪亲自过来,令五人受宠若惊的站起身来,匆匆躬身行礼:

“见过殿下。”

其实刚才内殿之外的声音,她听见了。

几个月前,那样的话她听了太多,出于正名的心思,也出于协助好宇文世宏,杨芊雪才在内殿坚持了这么久。

每日都早来晚走的,整日面对着事牒,一点都不敢松懈。

本都已经渐渐遗忘女子干政乃大忌这一思想,甚至朝中百官也都不再抱有这样的想法。

但忽然又听见,心里不禁有点凉。

而不必她亲自自我维护,朝臣都会直面开腔维护,这又让她很感动。

“殿下,司农寺经过统筹,本想大刀阔斧,全面带领百姓一道经营豢养业,忽然之间的战事,令司农寺统一购来的粮,都必须优先供应军中。”

“因此耽搁了豢养业的全面推行,此番内廷议事,便是为了这件事,想与各处同僚相互商议商议,能否两线并行,若是可行,也能不白白浪费了时间。”

“哎呀,”库藏寺寺卿孙仲举笑着叹了一声:

“人家大漠突厥每每开战,夺下城池便是夺下了巨量财富,我大周却……呵呵,大捷虽是件自豪的事,可不仅没获得财富,反而叫朝中‘损失’大量钱粮,去赈济新据城池。”

“这跟以往的战争相比……总之我库藏寺,一天到晚的净在忙着到处发车、将资物给运出去了,库里头持续空荡荡的。”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吏部尚书赵斗庆笑着反驳道:

“突厥那等粗鲁人,图的只是眼前的利益。”

“大漠地带冬日不长草,冬天一过,放牧养大的牛啊羊的就吃光了,所以就要发动战争南下,从对我中原开战中,掠夺走生存资物,打仗只为活过春天。”

“我大周开战可就不同啦,虽然不仅眼前没有利益,甚至还要亏损巨大,但长远来说,咱们获得了大规模的百姓呀!”

“百姓会种地、会豢养,还会干活,这里头的长远价值,便不可估量了!”

“所以眼下只是暂时的困难!只要咱们撑住!让陛下安心征战!好日子!在后头!”

“诶,”几人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交谈间,杨芊雪开腔道:

“听闻外头来人,是洛州太守?”

“不知陛下在洛州如何了,何不叫人进来问上一问。”

提及独孤永业,独孤伽罗垂下了头,而另四人则露出嫌弃脸。

但殿下的话要听,马长远只得站起身来,向殿外走去。

独孤永业正要离开呢,他需要时间好生想想,自己到底哪里有错。

刚要走,马长远就出来叫他了:

“那个莽夫,你给我站住。”

独孤永业一回头,就明白了所谓“莽夫”,居然真的是用来称呼自己的。

他有点生气,但隐忍着不发作。

“过来,殿下要与你聊聊。”

独孤永业心想,本就是来面圣的,便只得跟着走了过去。

“拜见皇后殿下。”

独孤永业入内后,心怀不爽的行了个跪拜礼。

不爽的是他所跪拜之人,跟齐国的陆令萱一样,是个大权在握的外戚。

“‘女子干政误国’这句话,是你说的?”杨芊雪觉得没什么好糊弄过去的,当即便微笑直言道。

一听这话,不免有些将被降罪之感,独孤永业心有戚戚,懊恼自己这嘴真是……

“是微臣说的。”

此言一出,四处的长官异口同声的冷冷“哼”了一声。

第一百九十三章 土包子头一回“进城”! “微臣本是齐国地方官,见识了多年陆令萱把持朝政之下的乌烟瘴气。”

“今我洛州蒙难失守,虽蒙幸归于幼主治下,但微臣自忘不掉洛州遭围困之时,齐廷陆氏的无动于衷,甚至满心都是愤恨。”

“因此,‘女子干政误国’,此言又有何错?”

“你大胆!”马长远蹭的一下站起来斥责道:

“齐国昏庸无道,也是拿来非议我周国的理由?其间逻辑狗屁不通!你这官当的,怕又是个恩荫门下之徒!”

“全凭恩荫入仕,而非才干!”

“这种人,陛下还留着他有何用!”

看到朝臣如此维护杨芊雪,独孤永业只想笑,这一幕跟齐廷又有何异?

“赵大人,地方用人,可是你吏部的事,洛州居然还容忍一个恩荫出身者事从太守,是不是要好生考核一下?免得叫洛州民生疾苦!”

如今周国朝臣,皆是常考出身,没有一个是靠背景入仕的,因此众人都看不起独孤永业这个凭恩荫入仕者。

“考核?”这个词,独孤永业听不懂。

“噗嗤,居然一脸茫然的,”赵斗庆奚落一声:

“看样子,是要去考核考核了。”

独孤伽罗目前在帮库藏寺豢养马匹,以及收整出可用的藏库,方便库藏寺行事。

此番阿兄被如此刁难,她脸上也是有点挂不住的。

库藏寺寺卿孙仲举也有给她面子的心思,这便笑着,一为缓和气氛、二为给独孤永业简单讲解一通其间内涵的说道:

“吏部负责以常考形式,为朝中或各地官吏的用人需要进行选拔,选拔依据只看常考成绩,不看其他的,比如出身。”

“哪怕是乞丐,只要能通过常考,都能在吏部的安排下,赴任相应的官职或吏职。”

“吏部每年还要进行两次不定期的抽考和巡检,以确保官场清明。”

“另外,都察院也将常年巡察于各地,以此避免吏部有徇私舞弊的可能。”

“说实话,独孤大人眼下的表现,实在有些不合格,面谈都过不去,更何谈能通过抽考和巡检。”

“吾等入朝为官,自要依照各处之规令,好生履行职务。”

独孤永业大概的听明白了,原来周国任用官吏,是这样的流程,而非由皇上或皇后指任?

这跟齐国就大不相同了,譬如他,他就是在陆令萱的一声令下,被从朝中驱逐到边境来当太守的。

“那么皇后殿下若……”忽然间,独孤永业一下子说不清,自己究竟想问什么。

“陛下御驾亲征齐国,不在朝中,本宫暂时协助陛下处理事牒罢了,”杨芊雪很有耐心的微笑着,又将新制之下所设的三院六部九寺五监,简单给他说道了一通:

“有三院六部九寺五监在各司其职,经本宫之手的事牒,都是各部递上来请批落实的具体事宜。”

“诸如司农寺寺卿决议扩大鸡苗鸭苗的豢养规模,想让更多百姓也参与进来,这便就需司农寺在全国进行统筹、依照现实情况进行事先的计划。”

“本宫看的,就是这计划是否可行,若是可行,执行时又将涉及库藏寺在钱财器具方面,以及运送等等的配合,因此本宫要依据此计划,向库藏寺下达政令,令库藏寺配合。”

“若本宫不同意此计划,司农寺寺卿可将此事于五日一朝时,当朝与百官一起议论,若百官都支持,本宫说了也不算,本宫也只有提出异议的权利,当本宫的异议得到修缮,此计划也将更趋向完美可行。”

“总之不论大小事务,都有各处来各司其职。”

“本宫看似在独揽朝政,实际上,反倒是在为各处的各司其职做行事的后勤保障,保障各处要做的事,都能顺利施行。”

说到这,杨芊雪也不想将内廷议事的时间给浪费掉,毕竟四位寺卿和监正,平时都忙的很:

“独孤爱卿,既然是你阿兄,便带你阿兄在朝中四处走走吧,眼见为实嘛。”

独孤伽罗瑟瑟的点点头,把一直在让她胆战心惊的独孤永业给带离了内殿。

她径直携着一脸迷惑的独孤永业去了太仆寺务公院。

这里的女人更多,男人也不少,不过男人都是从各处过来谈公事的。

“我筑铸监冶炼后的矿石渣,一直堆在渭河边也不是办法,你太仆寺能不能安排马车给拉走啊?再这么堆下去,都快要堆到皇宫西门喽。”

“哎呀,丢了浪费,容我等再琢磨琢磨,矿石渣能否派上其他用场,你们先堆着,不慌!”

“哈哈,莫不成能拿来盖务公院?哈哈哈,你可真逗死我了。”

年轻的一男一女,身上却是穿着青色官袍的,有说有笑的谈论一番,就各自离开了原地。

“矿石渣?你周国居然能炼出这么多渣了吗?”虽只是听了几耳朵旁人的“闲聊”,但独孤永业脸色都变了。

要知这年间冶炼器具的难度之大,比造梯登天还难!

不然他在洛州当太守这些年里,也不会每年都在忧虑农具的缺乏。

他活了这么四十多年,经历了无数次的政变,哪怕旧国亡了,钱也照样能流通。

那也是因为冶铁冶铜太难!只要是个圆形的铜铁,都能当钱用!

“阿妹,这筑铸监,我能去瞧瞧么?”独孤永业心想,这要求会不会为难到阿妹。

殊料独孤伽罗腼腆笑着点点头,随意似的道:

“可以啊,我牵马车带阿兄过去,筑铸监设立于皇宫西北边,徒步有些远。”

马厩之大,绵延狭长几乎无尽头,一眼望去,就像上千匹马排成一排似的。

来不及惊叹这马厩的规模之大,独孤伽罗已将他请上马车。

皇宫里,策马或乘马车之人来来往往,看着根本不像皇亲国戚“独享”的皇宫,甚至有些骑马的,身上的官袍都只是青色。

筑铸监四周的空气都很炎热,明明时值冬季,四周来来往往的大批劳工,身上穿的都是没有袖头的对襟衫,俩膀子都裸露在外的。

“居然能把冬天的空气都加热如斯……”独孤永业就像个刚进城的土包子,什么都令他感慨。

而远处的渭河,他瞧见了,更也瞧见了堆积如几座大山的浅黄色的矿渣。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什么叫惊艳! 矿渣的表面光滑滑的,一看就是被火烧熔之后,随意丢弃在这儿、自由形成的不规则形状。

问题是浅黄色,这说明矿渣里头还有少量的铜铁没炼出来。

“阿妹啊,我以前见过矿渣,但没见过这么多矿渣,几乎活生生搬来了十几座大山似的。”独孤永业不禁的赞叹一声。

独孤伽罗苦笑道:

“这不是全部,我们太仆寺处置过几回了,因境内需要的铁器实在是太多,筑铸监的规模扩了又扩。”

“如今不光京中有筑铸监,周边十余州也新设了十余处筑铸场,这些矿渣……”

“阿妹都快不知当如何处置了。”

“诶,阿妹啊,矿渣可是好东西,”独孤永业仿佛忘了此行过来的目的,心思全投在了眼前:

“矿渣是可以做燃料的,磨成粉,和着水过滤掉渣之后,水里就会剩下金黄金黄的东西,这东西做染料甚好的,布匹经矿渣浸染后,坚硬的很,还能压印字篆。”

“虽浸染后的布,不像布又不像铜铁的,但我想总有用处的,你不如向朝中提议提议?丢了可是浪费。”

“昂,”独孤伽罗没多想的点点头:

“若阿兄想纳言,写一份详细事牒递给都察院的纳言处就行了,他们会看的。”

“啊?纳言处?”独孤永业再次听到了听不懂的词汇。

“是啊,都察院只听皇上政令,负责都察全国上下所有地方,连京中百官都要接受都察院监督,因此设立了纳言处。”

“百姓想纳言检举为官不仁的,可以直接向纳言处纳言,异地纳言也可以,若百姓有奇思妙想,也能纳言。”

“都察院会将收到的纳言谨慎处理,阿兄的纳言也会有回音。”

独孤永业有点不敢置信,他心想,这纳言处的设立,明摆着是在告诉百姓,若他们认为某些官吏有问题,连官吏都能纳言上告?

自古以来,哪发生过百姓讨伐官吏这种事,只有百姓被逼急了之后的集结起义!

不过!独孤永业眼珠子都亮了起来——

如此,甚好啊!只要有人为百姓做主,那么连起义这种事都不会发生了!

……

跟阿妹在雍州到处走动了一圈,独孤永业算是亲身了解了一通新制的真实模样。

是夜,独孤永业甚至被安顿在了皇宫里下榻,安排他下榻的人还告诉他说,这是朝中规定——

地方官吏来京者,由太仆寺负责安顿。

这又大大冲击了独孤永业的认知。

自古以来皇宫都是皇亲国戚才能下榻的地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住在了豪华宫殿里。

虽然他下榻的豪华宫舍的左右前后,那些豪华宫舍也住着很多地方前来之人。

地方太守的官袍是绯红色,而他瞧见了许多地方来者,身上的官袍大多都是青色甚至粗麻布的灰色,也就是说这些地方来人,大多都是品阶之外的地方吏卒而已!

连个从九品芝麻官都不是!

当夜,独孤永业就问太仆寺要了笔墨纸砚,以及两份被称作事牒的浅黄色对折式硬纸。

思来想去不了解纳言格式,又心想百姓也不知道,于是就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写了。

他将矿渣当染料使用的步骤详细写了下来,又把矿渣染制后的硬布的使用方式给列举了一些。

最后没抱什么希望的,于皇宫外的所谓纳言处,将事牒递交到里头。

不得不说,小小的纳言处里头坐着个人,而纳言处外面,站岗着十个一身盔甲的将士。

这场面仿佛是在跟百姓说——

大胆纳言,你们的纳言会被谨慎处置,不用担心会遭遇报复!

次日清早,独孤永业在绵软的床榻上,舒服的睡了一夜,日上三竿了才自然苏醒。

下意识来到太仆寺的务公院,独孤伽罗并不在这儿,似乎她每天都很忙一样。

其他的寺内官吏也来来往往的一片繁忙,要么是有人过来递报哪里需要膳食招待,要么就是今夜需要安顿多少地方来人的下榻。

总之杂七杂八的,事无巨细的事务,构成了太仆寺一片繁忙却高效有序的忙碌场面。

“阿妹是真有能耐啊,虽然女子做官……但也算是有能力胜任了。”

自己一介正五品太守,早前竟然无知而无畏的狂妄如斯,目中无人的瞧不起自己的阿妹。

独孤伽罗可是正四品太仆寺寺卿。

越想越脸红的独孤永业,匆匆就自行离开了皇宫,准备回洛州去。

他也没脸再见自己的阿妹了,想阿妹官居正四品,对自己这么客气……

哎,越想越丢人!羞耻!

……

几天后,一邮使策马来到洛州,步履直奔太守府。

被“闲置”了的独孤永业,已然在琢磨常考是个什么东西,总这么被闲置着也不是个事儿。

他打算通过常考,考个别的官来做做,顺便为自己的恩荫入仕出身正名!

“可是洛州太守独孤永业?”

独孤永业刚走出书房,就瞧见院落里站着个邮使。

他一脸茫然的点点头:

“正是本官,何时找我?”

邮使将一份他很熟悉的事牒,从邮包里掏了出来:

“这是你写的吗?大概复述一下里头内容!”

独孤永业听话的大概说了一下,他只是写了份事牒,提议矿渣别直接扔……

这邮使怎么一脸严肃的,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然而邮使只是做习惯了这份差事,按流程来办事而已。

以大致内容来验明正身后,邮使又掏出来另一份事牒,宣读道:

“都察院,制令:洛州太守之提议,可行性极高,特请亲自进京,与相关处署详细商议,事后以论功行赏制嘉赏!”

邮使说罢,便将这份事牒,以及通行令牌和一吊车马费,一道递给他,随后就匆匆走了,一副很忙的模样。

独孤永业许久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只是试探着写写而已,居然真的收到了反馈?

反应过来后,独孤永业满心都是激动!

这个朝廷!他听人说话!听人说话!

他并不高高在上!他会俯下身来倾听!而不会无视百姓!

第一百九十五章 洛阳!不战而降! “赵署令!”

高兴的独孤永业,匆匆来到洛州司农署,寻思跟司农署打声招呼:

“我收到了都察院的召见,想必要在京中驻足些时日,洛州事宜,或要跟赵署令交接一通,若我不在,有些事可能要被搁置,还请赵署令代为处置了。”

赵晟礼听罢他的话后,忍不住般露出意味深长的偷笑:

“便去吧,放心,你不在洛州,也不会耽搁什么。”

这话说的,好像洛州有没有他独孤永业都一样似的,独孤永业露出不快的暗沉脸色。

赵晟礼心想,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便对他直言道:

“早前陛下在京中,与百官讨论过取消太守府一事,只是没得到百官的同意,因那时,名门望族枝叶相互盘踞,牵一发而动全身。”

“后来陛下就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推行了九寺五监,您不觉得,您无事可做么。”

“啊……”我当然觉得,独孤永业腹诽一声。

“百姓都更换了农籍,而农籍在我籍司,百姓需要农具,可以去器署采买,需要耕牛,也是我司农署来协助。”

“司农署和筑铸署部署之后,民生方面也用不到太守府了。”

“而司法方面……”说到这,赵晟礼将独孤永业拉着走出司农署,并抬手指着对面的不远处,那里有十名全副武装的将士,在驻守着一个小小的门面:

“纳言处在那。”

独孤永业说不出话来了,他瞧见那小小的门面周围,居然还有些帮忙写字的摊子,甚至还不少百姓在光顾,只是不知他们写信是要写什么……

指控自己?不应该吧?不会吧?

他都心慌了一下。

“所以啊,您就放心去吧!”

赵晟礼轻松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回到署内忙活自己的去了。

……

“驾!”

一匹驰骋在官道上的高大战马上,跨骑着身姿潇洒的宇文世宏。

他趁着拿下洛州、将征拔洛阳一事交托给杨爽后,便牵着马溜了——

独自看看自己治下的江山!

因是冬日,田间并无劳作的百姓。

但他在雍州周边的州城里,瞧见不少地方的农田里,都搭起了木棚子。

棚子里有叽叽喳喳鸣叫的小鸡小鸭。

看来是司农寺的“杰作”了。

能料想到,再过几个月,这些小鸡小鸭,要么给豢养它们的百姓换来钱财,要么变成改善他们伙食的美味肉块儿。

也能料想到,再过一两年,他治下的一百零八州的各地百姓!在九寺五监落实后!都能获得了生活上的改变!

他很满意!

只是如何才能让大周帝国长治久安,他还需要谨慎琢磨!

毕竟这大地之上,还有着诸如大都督等三权在握的存在!

内乱是引发突厥游牧部族、南下血洗劫掠的导火线。

且每年春天,中原国家最警惕的,就是这些饮毛茹血的游牧部族的铁蹄南下!

舆图上的周国,算是处于被这种游牧部族的“包围”之下!

西边是党项、吐谷浑,北边是突厥。

宇文世宏也不敢独自离京太久,虽然他对新制充满信心,也对杨芊雪有信心。

……

九寺五监陆续来到和州落实、并叫和州进入新的井然有序后,杨坚终于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再留在和州做后勤了。

可是他本以为自己接下来该去洛州,可一打听洛州的情况,他便知道——

洛州不需要他去。

杨爽驻扎在洛州,已然惊人般几乎从无到有,坐拥着一万先锋营!

以及三万就地组建的先锋营编外步军!

甚至还收获了个几年前在齐国时也赫赫有名的将领——

唐邕。

拿下洛阳一事,已然成了时间问题、以及如何拿下!

而已!

悻悻的杨坚,只能带领着自己那几百部下,最后以行军统帅之名,率部回雍州。

雍州与以往一样,繁华又热闹。

仿佛卫尉寺有他没他都一样。

寺规和大周律摆在那,每个人都在按照规定办事。

灰心的杨坚,将兵符交还给中枢院后,部下也都离他而去,他独自回到卫尉寺。

还没能叹息一声,他的至交庞晁,就激动的匆匆而来:

“大人可算回来了!刀剑不长眼,大人可有受伤?”

任由庞晁在他耳边,颇叫人厌烦的叽喳了一会儿,杨坚刚想独自买醉去,却被庞晁给按了下来。

庞晁满脸严肃的问道:

“大人如今凯旋而归,陛下可有嘉赏褒擢的意思?”

不提还好,他这一提,杨坚都对他心烦起来:

“庞少卿,你有完没完了?”

“总是以为陛下在刻意打压本官!我告诉你!你想多了!”

发火般训斥了庞晁一顿后,杨坚重重着步子快步离去。

殊料身后的庞晁也不爽了,他大喊道:

“陛下明摆着是在打压您!明摆着是在忌惮蜀地大都督独孤信!正因您往年事于独孤大都督之外府!”

“陛下才如此的!”

杨坚懒得理他,后头再叫唤了什么,杨坚直接听都懒得听,有多快走多快的离开了卫尉寺。

恰逢独孤永业受召,二度来到雍州,他的脚步刚进宫门,杨坚就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看来是真的诏安了。杨坚心想。

“姻兄!”杨坚跟在独孤永业身后,客气的唤了一声。

独孤永业一回头,瞧见是杨坚,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他是自己阿妹的夫君。

“杨大人,”独孤永业得体的深深鞠躬行礼,倒是让杨坚意外了一下:

“下官受都察院召见,有些赶时间,闲暇了定上门拜访。”

独孤永业本就是赶时间,但在郁郁不得志的杨坚看来,却看出了几种意味。

想上战场却被安排做后勤。

想去洛州、而洛州军务已全权交给了他的阿弟杨爽。

现在回京,仿佛连独孤永业都被重用了。

而自己仿佛处处遇冷。

哎。

“洛阳不战而降!”

“洛阳不战而降!”

“洛阳不战而降!”

突然间,宫门外的远处,传来马蹄的蹄踏、以及斥候的叫喊声。

一时间,满城百姓先愣后喜,旋即爆发巨大的欢呼声!

杨坚都震惊了——

周国惦记了几十年、甚至几十年来你争我斗的洛阳,居然……

不战而降了?

!!!

阿弟!!

威武!!!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制度之争! 恰逢宇文世宏策马回雍州,满城的欢呼声,以及斥候策马在一百零八坊街绕着圈儿的呐喊捷报,聋子怕都能第一时间知道洛阳大捷的消息!

宇文世宏也高兴坏了!

杨爽这小子不得了啊,看来是懂了自己的心思,设法先策反留用了唐邕,然后顺势和平策反整个洛阳!

啧啧,这小子!

古有擒贼先绕后端贼窝的卫青!

今我大周!也有个杨爽!

……

然而与雍州奔走相告、相互欢呼不同。

洛州城内一片寂静,仿佛与寻常的某日清晨一样。

洛阳太守还不知回城的府兵,早已被从上到下策反了。

唐邕甚至还穿着洛阳府兵的将领服,如入无人之境般,叫守城军打开了城门。

城门大开后,行军于“府兵”尾后的一万先锋营营士,也跟随着进了城内。

消息的阻塞,令雍州在欢呼着,而令洛阳太守还在赖着床。

待他嗅到空气中的静谧有些清冷意味时,太守府外,隐约传来一些号令声:

“太守府一共三处门,都给我守好了!”

“这口音……不是我洛阳口音啊……”

第六感突然极强的洛阳太守,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赶忙在后门也被重兵把守的前一刻!

拎着一包临时急匆匆收拾的金银财宝,夺门而逃!

躲在坊巷的角落里,坊街上自由来往的、兵袍上刺着大大的“周”字的将士,实在是太刺眼!

刺眼到他就算不想承认,也必须接受现实——

洛阳被周国窃据了!现在巡街的都是周国禁军!

此刻懊恼不助洛州已然屁用没有!他匆匆将身上的丝缎绯红官袍给脱下来,换上一件黑色的,佯装是寻常百姓,壮着胆子从城门溜了出去!

他必须尽快一路往东!到梁州折冲府传消息!

再如此麻木下去!齐国真的要没了!

……

雍州,又是一日早朝,宇文世宏却并未现身。

朝堂内满是热络相谈的热闹气氛。

洛阳不战而降,这堪称天大的好消息啊!

“当年我大周立国之后!为了能收复祖上裂出去的齐国!半统中原!连国都都设在了边城雍州!”

“今日之后!和州、洛州、洛阳、河南郡!皆归我大周!我雍州再非边城国都!”

“哈哈哈哈!”

朝中一片喜庆,杨芊雪于侧殿加身皇后冕服时,也隐约听见了些,不禁也满心的好心情。

只是洛阳都拿下了,禁军仍无凯旋归来的动静。

宇文世宏更是毫无消息,杨芊雪一时也不知,宇文世宏接下来的打算又是如何。

“殿下千岁!”

因着心情好,杨芊雪走上正殿时,百官齐刷刷的行了个跪拜礼。

“免礼,都平身吧。”心情好归心情好,早朝议事仍是不能松懈。

“殿下,如今我大周国,已实据一百一十一州、三百五十六郡,能料想到,我大周疆域,定不止于此!”

“而眼下,自九寺五监于地方推行以来,太守府已然成了个摆设,而九寺五监所负责的事宜皆是地方治理,而无关城防,如此可不行啊。”

“若万一有内外不法之徒起事,九寺五监又怎么应对?”

“臣提议,关于三权于地方确立一事,当提上日程了,只是陛下怎么还不回来?这可是事关国本的大事。”

所谓三权,便是军权、政权、财权。

古往今来,多少祸乱的爆发,基本都跟三权混乱或被一方势力把持有关。

三权从中枢旁落至地方,导致地方失去控制,由此而引发的混乱,数不胜数。

就算是今日,这弊端也还是存在的,比如为了使边防更有利的抵御外敌进犯,全权大都督在周国境内,还存在着那么五六个。

只是他们还没到失控的地步,各地的大都督虽手握三权,但还听从朝中号令,只是朝中“无权”要求都督将地方赋租征收后送来京中,他们可以将这些留在地方,由自己支配。

可不论如何,这都是个不定时之惊雷,不知何时就突然会爆。

杨芊雪感觉这个议题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她预想不到未来,更读的书不多,不知过往之前鉴。

这道题,必须得等宇文世宏回来“做”才行。

“在雍州东部任命一位全权大都督不就好了!谅他齐国也不敢妄动!”

“三权在握以便城防,蜀地和关内一带不就是这样?本官支持!”

“不行!诸位可曾去过各地的都督府?各地的都督都开设了外府,以募集贤良,说好听点儿是募集贤良,说实话就是用人唯亲!无背景者、出身贫苦者,甚至连都督外府的门都进不去!只设九寺五监就行了!城防是禁军的事儿!是中枢院的事儿!由他们来决定不就行了?”

“那朝中政令如何落到地方?多的是无关九寺五监的政令要下达啊!还有!”

“中枢院现在都空了多久了?自陛下决议御驾亲征以来,中枢院的三位院事都在前线率部征战!这么久了!倒是不少人回来过一趟京中!三位院事可是一次都没回来过!”

“等他们回来再讨论?那怕是要等到黄花菜都凉了!更不知要发生多少次城防失力!”

“哎呀,这么久了,一次内乱的事儿都没出过,你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你可知西部边境城池,已经发生多少次外部游牧民族引发的劫掠了?”

“这还是有大都督在镇边的情况之下!大都督派兵驰援都来不及!或大或小的还是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不设大都督镇边!那等于对外敌说,你快来洗劫吧!城内毫无城防!”

百官一言不合就于争论中激烈吵了起来,而杨芊雪不知所措的,不知如何调停百官的争吵。

百官的争吵大致可以分为两种意见,一边要求以洛阳新设都督府以镇边,一边要求只推行新制。

而杨芊雪知道,宇文世宏连太守府都不想要,更何况都督府……

任由百官激烈争吵,反而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肃静!”

突然间,朝堂外传来一声划破空气的威慑喊话,百官下意识的转头望向殿外,这才瞧见,原来是宇文世宏回来了。

宇文世宏回来的仓促,殿外甚至还停着他骑进来的战马,而他自己则一身黑色布衣,仿若是个寻常百姓似的。

“啊,陛下终于回来了!”

“拜见陛下!”

百官瞬间跪了个满地!山呼之后,便是一片静谧!

静等宇文世宏发话!

第一百九十七章 唐邕,为我所用! 对宇文世宏来说,他巡游江山时想要解决的问题,其实就是百官现在正在激烈争吵的这件事。

他想推行另一项新制,令大周帝国能长治久安。

但……

很难。

尚武的年代,很容易发生拥有实力后、就割据地方自立为王的事情。

而大周帝国这四个字,又不像现代那般,是百姓心中万般爱戴的政权,百姓甚至连这种爱国意识都没有。

尚武是好事,但也有利有弊。

利于防范北方的游牧民族的南下烧杀劫掠!造成巨大的人道灾难!

弊于内部又极易凭武装实力产生分裂!

“大都督……”这跟导致唐亡的节度使没有区别。

“几大军区?”这又跟大汉十三州没区别。

只要皇帝一下令,随便某个人都能立刻募兵个一万三万的,导致汉朝的军队乱七八糟,以至汉末时群雄四起。

对宇文世宏来说,推行新制,就等于将一切都规范化,连他这个皇帝,也只剩个“圣裁权”。

不过圣裁权用的越少越好,用的越少,就越能说明新制的清明。

“陛下……您在说甚?微臣听不清。”

兵部侍郎只从宇文世宏的嘟囔里头,听清了个“军”字,还以为宇文世宏在跟他说话,于是斗胆一问。

“哦,没事,”宇文世宏收回凌乱的思绪,转而走向杨芊雪身旁,小爪子不安分的搂上惦念已久的细腰,面对着朝臣微笑道:

“不论如何,九寺五监是必须要推行的,吏部拟令,布告天下,广募贤良,扩大九寺五监规模,异地赴任!”

“户部听令,与司农寺相互写作,由户部统一管理全国各地的百姓户籍,细化户籍分类,除农籍以外,新设工籍、商籍!”

“司农寺修改安民令,以往只允许周国农籍以安民价于粮署、器署等肆署采买所需,从今往后,只要是大周户籍者,皆可享受安民令!”

“取消太守府!复设刺史府!”

“以三院六部之政令,遥领各地刺史府!刺史府负责履行三院六部之政令!同时!”

“都察院另设地方纳言处,以百姓为‘眼’!‘替’都察院都察地方!”

“至于城防,那是朕与中枢院的事,就不必诸位在早朝上议论了!”

言外之意,先搁置,等战事平息、三院院事凯旋了再议!

凯旋之日还早着呢,宇文世宏的目标,可是拿下整个齐国!

退朝后,宇文世宏一回来就推出如此复古的改制,废太守而复刺史……

这引发了百官一片非议。

而司农寺却松了口气。

虽然司农寺被取消了户籍管理权,但这也意味着司农寺从今往后,不必再为繁琐的户籍事宜而消耗太多力气!

只要专注于具体的“司农”事务、以及行军后勤即可!

“诶,这官当的……”与马长远一道于退朝后离开宣政殿的筑铸监监正陶本越,嘟囔着说出了肚子里的实话:

“你说啊,以前咱还在家种地的时候,那时候那些当官的,咋就那么大的官威?谁瞧见了当官的不被吓的赶紧跑?”

“为啥咱现在当官了,就一点儿官威都没有,整天累死累活的只忙着干活、完成上头下来的干活指令。”

马长远早就感觉到了,自己就像个在全国种地、养鸡鸭、到处安排送粮食的超级农民。

别说官威了,官的感觉都没有,顶多在差使寺内的一众官吏时,才有点儿自己在当官的感觉。

“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以前那些王八犊子要是有咱们这么勤劳,他们至于被发配岭南吗?”

“哈哈哈!”陶本越被逗笑了:

“就是,他们活该!”

“算了不聊了,从地方递上来的事牒,都快要把我筑铸监给堆死了。”

“什么洛州要铸五万把锄头、一万件犁地刺,和州要五万的铁釜说是拿来做饭用,哎呀一想到就头疼,这还没提陛下下令每月铸造的那么多五铢和重宝!”

“先走一步了!”

陶本越很忙,甚至来不及闲聊,一退朝就要赶紧回到筑铸监。

若是京中来不及赶工的“订单”,他必须立刻安排到地方来铸造,然而地方也早已被各类“订单”式事牒给堆满了。

再实在没地儿安排,他就必须有所筹谋的赶紧向内殿递事牒,申请再开几处筑铸场,然后赶紧得批钱财,用以雇用大规模的筑铸劳工。

快步疾行间的陶本越,想到这儿时,忽然又想起早朝时,他本没多去想宇文世宏的话的深意——

户籍管理权移交户部,新增工籍和商籍?

“啊……原来是在为我筑铸监做长远考虑……”

“往后我大周国,恐怕工籍商籍的人数,将不比农籍的少?”

这可是一种颠覆性的变化!

从古至今,百姓的价值基本都是种地和徭役!

徭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工籍!

而商籍,意味着商籍百姓也能铸造器具来售卖、像筑铸监这般,只是规模很小?

这样的话,若商籍者越来越多……筑铸监岂不是就不用这么忙了?至少能轻松哪怕一点点?

这远见带给陶本越的冲击,犹如海阔天空冲进了他的胸膛,使他眼前瞬间一片开阔!

徭役就是免费劳力,听官府的差遣去做苦力。

陶本越还是个泥腿子的时候,每年都要为这件事发愁,家里的地要种,那头又下令让他去履行徭役义务!

哪次不是累个半死还要自负口粮?不然就饿死?

哪像现在呀,工籍做工可是有月奉的!挣的甚至不比种地卖粮赚的少!

“高明!陛下高明!”

……

梁州。

自诩死里逃生从洛阳逃出来的洛阳太守年占渊,气喘吁吁又连滚带爬的进了梁州太守府!

梁州太守辛未明瞧见他,第一眼眼熟,第二眼就认出来了他是谁。

“哟,洛阳太守?怎么急成这样……”

“大事不妙!洛阳失守!洛阳被周军破城了!”

“???”辛未明眼珠子都要惊掉出来了:

“你、你你你、河南尹折冲府就设在你洛阳!好几万府兵都在洛阳!!折冲都尉呢???”

“你居然把洛阳给丢了???”

大惊失色的辛未明,开腔就是连番的质问!

而年占渊怎么可能承认是自己睡过头了,一觉起来城就没了,那可是杀头的严重失职!

“那个该死的折冲府都尉唐邕!!他居然骗我!!”

“洛州连番求援洛阳!本官几番按兵不动因以为有诈!!那唐邕却连番言辞激烈要出兵!!”

“结果!!他就是要找个由头带兵出城!!”

“然后投诚!!”

“本官都被骗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漏网之鱼?追杀! 辛未明脑子里嗡嗡的炸响!

洛阳没了!甚至兵也没了!下一个要没了的!

不就是梁州?

梁州可没有驻兵!顶多有两千多守城的吏兵而已!

“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年占渊急切的把消息告知辛未明后,急忙就要再次跑路,因为梁州也无法给他任何安全感!

“别跑!”勉强还算冷静的辛未明,一把拽住想逃的年占渊后,冷静的质问道:

“周国那边会出动多少兵力过来,你有没有数?”

年占渊狗屁不通的,他几乎什么都不知道,面对质问,竟也只有疯狂摇头的份儿。

他这没用的模样,看的辛未明又是一肚子的火。

辛未明来回踱步,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一通自言自语的念叨:

“西北有战事,只是不知打到哪了,朝中一直在应付西北。”

“啊,还有南边的江淮,听说江淮一带动静也很大。”

“也就是说,周国这次是有备而来,不然不可能三路出击,兵家最忌讳的就是多线作战,然而周国却不忌讳,说明他们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啊,对了,”此时,年占渊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急急说道 :

“洛阳是被唐邕带着五万府兵投、投了的,洛州被围困了半个月,唐邕带兵去支援的时候,传回来过些消息,说是什么……”

“周国撤军了?”

“对!没错!周国撤军了!”

“但可惜这个唐邕!居然投降了!不仅连洛州之围都没解!反而将洛州、洛阳!先后‘送’给了周国!”

闻声,辛未明脸都气紫了,这个唐邕,若是见到此人,必将此人活活撕碎!!

“你!”辛未明下令般说道:

“设法去建州、司州募兵过来!哪怕募两万来都行!”

“本官就地于梁州募三万民兵!万一洛阳那边突然发难!我三万民兵也能拖延些时间!”

随后,辛未明又匆匆吩咐了十几个紧急任命的斥候,一封又一封的加急鸡毛信,陆续朝国都邺城送出!

一时间,整个太守府的人都像屁股着了火般到处奔走起来!

梁州的各处坊街,突然而来二三百太守府吏兵,手里拿着募集民兵的布告,持续不断的敲锣叫喊:

“梁州将遭外敌进犯!紧急募兵!紧急募兵!”

“凡及笄(15岁)以上!花甲(60岁)以下之男!皆入兵列!”

突然而来的兵役,惊的满城百姓着急火燎的逃回家中!

而与此同时,辛未明还做了最坏的打算——

若梁州真守不住……

他已然在吩咐府上吏兵收拾府上的财物!同时又派出了比募兵更大规模的吏兵!

前往百姓家中,“提前”征收来年的春苗租赋!

“官老爷!这春苗的种子都还没种下呢!家中仅剩的都是过冬的粮食!哪里还有富余的拿来提前交租赋啊!”

“少给乃公废话!”

“胆敢抗拒租赋者!鞭笞三十!”

威慑一出,百姓连拦都不敢拦了,生怕那荆棘鞭鞭笞在自己身上!

那一鞭子下去,可是要皮肉溃烂到见骨的!

“诶!家中只剩这么多了!您全拿走了!咱吃啥呀?!”

“滚!”

粗鲁的吏兵只顾着执行太守命令,瞧见有存粮就全数用麻袋装走,理也不理哭求的百姓!

别家遭殃、眼瞧着就要马上就轮到自家了的百姓,赶忙回家去藏粮食!

然后赶紧朝荒山里逃!

一时间,逃跑的百姓引发新一轮追逐混乱!

“胆敢逃赋租者!一律依逃户处置!”

“逃户依律剁腿!剁手!”

这威慑一出,百姓逃的更疯狂了,生怕被抓住就没了手脚!

而不愿意被强制募兵者也在奔逃着!一时间,甚至吏兵跟逃跑的百姓都在并肩狂奔!

“站住!”

“逃避兵役者!一次黥刑!二次百鞭!三次斩首!”

……

唐邕“坦荡”的“率部回城”后,洛阳那两千余吏兵甚至还没意识到什么。

在他们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的瞬间,唐邕之部下笑脸一收,就来了个瞬间变脸!

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成了利刃之下的懵死鬼!

让唐邕决定投诚的原因有三。

其一是杨爽终于主动开腔,表示若他愿意投诚,再拿下洛阳之后,骁骑大将军的位置,他会向宇文世宏察举由他唐邕担任!

其二是他被俘之后,杨爽几番答应了他的要求,诸如不杀反留用、遣散权的临时授予等等,这里头的大胆信任,唐邕以为不可辜负!

最重要的一点是宇文世宏,宇文世宏那一席话,时不时都会掠过他的耳膜。

在他失意多年之时,甚至被俘之时,还能听到那样一番认可的措辞!

作为武官,唐邕很难不被触动!

拿下洛阳的方式,是杨爽与唐邕共同商议并决定的,这里头,杨爽顶住了来自军中的巨大非议压力!

连唐邕都很难想象,年仅十六的杨爽,居然魄力这么大!事于他手下的一众都尉,不说大多年纪都比他大至少一轮!

过往战绩也比他多的多!

能顶住军中“元老级”功将的非议,这巨大的魄力是很难想象的!

最后,距离他决定彻底投诚,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实现了——

像洛州那样,给洛阳百姓更换周国户籍的同时,发放一千赈济钱,开设司农署,以五钱一升的价码,向洛阳百姓售粮。

杨爽本来就对司农寺很有自信,不知何时,周国从无到有诞生的九寺五监,成了他内心的一种“奇怪”的自豪。

因为别的国家没有,只有周国有,而且有了九寺五监的周国,变得越来越好了。

他也是这新制的受益人,若非改制,他连从军的可能性都没有。

更别提现在!他可是拥有一万先锋营营士的营帅!

战场上的营帅!在京时只听皇上号令的执金吾!

就算司农寺在洛阳掉链子了,他也不怕——

阿兄杨坚做后勤,可是一把好手!一夜之间就能运来巨大规模的钱粮!

有阿兄在!有强大的新制在背后!他只需要安心面向战场!

“主帅,营帅,太守府已翻抄遍了,未寻获洛阳太守年占渊。”

此时,立于城楼处静等司农寺入城动静的唐邕和杨爽,身后忽然传来这么一声奏报。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为官无道者,死! “年占渊不在府内?”唐邕疑惑:

“这家伙可是比我还能睡呢,不到晌午从不起床。”

来报的将士满脸为难:

“当真搜刮遍了,确实未寻获其踪迹,估计有可能……”

“跑了。”

闻言, 唐邕和杨爽下意识的脸色不妙,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便匆匆前往太守府。

却见太守府里头跟以往一样,甚至库房里还存放着上百箱钱财,丝毫没有被带走的痕迹。

“想必是头脑机灵,嗅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就跑了。”

杨爽略微懊恼一声,他还以为此番神不知鬼不觉奇袭洛阳,将会完美落幕呢,看来还是自己想的太美了:

“唐主帅,你觉得此人会逃去哪里?”

唐邕仍是满脸的不妙:

“早前洛州遭困,我连着半个月提议驰援,这坨‘鲶鱼’就是不批!”

“现在知道跑,定是知道事情严重了!所以!”

“洛阳东边的梁州!”

“按照他的思想,他定会以为我等拿下洛阳后,将会持续向东征拔,那么第一个要征拔的,就是梁州。”

“他会在梁州就地募兵以抵抗,同时向齐国朝廷发起求援。”

“不论如何!我们必须出发了!”

此时,杨爽还没急,反倒是唐邕急着立刻开拔了。

“诶,司农寺的人还没过来,等他们来了我们才能走。”杨爽微笑制止住唐邕的急性子。

唐邕的急哪是几句话能按下来的:

“你应该懂什么叫速战速决,河南尹一带的折冲府设在了洛阳,梁州是没有守城军的!”

“若是给了梁州募兵的时间!使梁州有了抵抗力量!咱们就无法实现奇袭!”

杨爽倒也想不再废话,立刻就听从他的意思即刻开拔,只是:

“司农寺还没到,我答应你的最后一件事,你还没亲眼瞧见实现呢。”

这话反倒让急切的唐邕露出了张灿烂笑脸:

“过往你无条件信任过我三回,一是授权遣散、二是放他们回洛阳、三是继续留用我为洛阳投诚府兵的主帅。”

“你都能如此信我,区区五钱一升的粮价,我自然能信你一回的!”

……

杨栓率领一万先锋营,仍像征拔洛阳那般行于主力军尾后。

而唐邕策马在前,率领两万余自愿继续追随他的洛阳府兵,全速朝梁州开拔!

一个多时辰后,梁州城楼赫然出现在眼前!

没有一句废话!

唐邕一声“攻城”喝出,千军万马迅速冲向紧闭的梁州城楼!

一时间,地动山摇!

城门被攻城巨木轰的隆隆震响!

而城内,磨磨蹭蹭装马车准备亲自去建州寻求救兵的年占渊,还没来及走,就突然听见轰城门的巨响!

而那些还在奔跑捉拿意图逃避赋租的逃户的吏兵们,也被惊的当场愣住了脚步!

“轰!”

脆弱的城门在攻城巨木的十几次冲击之下,赫然脆弱倒地!

“杀!!”

一时间,奇袭式破城的周国大军!犹如潮涌般涌入城内!

这下那些百姓又吓坏了的逃回自己家里!而那些追逐百姓的吏兵也赶忙拔腿逃跑!

有的跑不及的!身后长矛瞬间刺来!吏兵们一个个瞬间血溅当场!

“投诚不杀!”

“告知太守何在!嘉赏千钱!”

唐邕粗狂起巨大的嗓门儿,一嗓门儿喊出的刹那,奔跑的吏兵瞬间丢掉手中的武器!趴在地上抱头投降!紧接着就被涌来的将士来了个五花大绑!

“梁州太守在太守府!洛阳太守在东门附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就有人暴露了年占渊的方位!

唐邕冷笑一声,一跃跳上战马,便骁勇的独自朝东城门狂奔而去!

年占渊几乎要被吓尿了裤子!

什么装车都顾不上了!赶忙踹开马夫及几个随行,跳上马车就赶紧抽着马屁股落荒而逃!

然而马车哪里跑的过自由驰骋的战马!

马车的影子一晃消失在东城门处!唐邕跨于马背!长戟凌厉横扫!瞬间刺翻在守城欲对他发起攻击的两名吏卒!

战马奔出城外,前方越五十丈之处,那辆落荒而逃的马车,不起眼的映入唐邕眼帘!

“怂尻之辈!”

唐邕实在看不起如斯之为官者!遇事只顾自己逃命!

盘踞齐国朝廷的,皆是此等货色!

他是看一眼火一眼!

一句废话都没有,唐邕在马车行于官道浅弯处时,长戟瞬间如箭射出!

对年占渊来说,他只是眨了下眼,胸膛竟就被狠狠刺了个穿?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然只剩被长戟刺中所带来的惯性带着倒下马车的余地!

马车仍在疾驰,而倒在路边的年占渊,满眼绝望的昂起头来。

面前,是跨于高大马背的唐邕。

“你……你这叛……”

“噗呲”一声,长戟被唐邕凌厉拔出,同时也打断了他想说的话。

“是你们在背叛齐国。”

留下这句需要深思才能理解其间意味的话,但却没给年占渊留下深思的时间。

唐邕将长戟一个横扫,年占渊便被一戟封喉!

……

洛阳。

急急忙忙一路从雍州运送着钱粮来到洛阳的司农署署令,迷惑的环顾着周围。

“咦,我周国的禁军呢?”

洛阳的坊街,堪称一片萧条,百姓都缩在家中不敢出来。

坊街上但凡能瞧见的人,都是倒在血泊中的太守府吏兵,反正没有活口。

瞧不见百姓,瞧不见周国禁军,更瞧不见守城军。

空城般的诡异情况,让新任洛阳司农署署令的杨劲松满头满脸都是问号。

不多时,洛州司农署署令赵晟礼携着两名同僚来到了洛阳。

他收到了朝中政令——

前来洛阳、暂时协助杨劲松履职。

赵署令作为已履职者,他有经验,如此能助杨劲松尽快上手,并将洛阳尽快恢复秩序,以尽快消除洛阳百姓的不安和恐惧。

他跟杨劲松自我介绍一通、并道明来意后,便径直“指导”道:

“杨大人,当务之急是尽快落实洛阳司农署,张贴布告,鼓励百姓早些过来更换户籍及领赈济钱,”赵署令环顾了一圈洛阳坊街,眼瞅着坊街上铺肆还挺多的:

“先将几间商肆临时征用了,作为粮署和司农署户籍更换处,原铺主来道明身份时,再给予相应征用补偿即可。”

赵署令的话说的驾轻就熟的,杨劲松脑子里也清晰了自己该在什么,只是:

“我只是想找个人问问洛阳现在什么情况,怎么回事啊,连个守城的都没有?”

“就跟城里的人都跑干净了似的。”

此时,洛阳东城门处,隐隐传来急促的马蹄的蹄踏声。

“梁州大捷!梁州大捷!”

跨骑于战马上的斥候,手中高举黑色旌旗!一路大喊着捷报!从东城门径直贯穿洛阳城,直奔西城门而去!

斥候的步履将继续奔向洛州!然后是和州!最后到达雍州!

将捷报一路传下去!

闻声的两位司农署署令,眼睛都震惊的瞪大了!

第二百章 请客吃饭都没钱? “我的老天爷!这洛阳还没!”

“杨大人别愣着了!快快办事!”

“吾乃洛州而来协助你洛阳的!不日你也将今日的我这般!凭着自己的经验!去协助梁州落实司农署事宜!”

“快快快!”

赵署令高兴的几乎要原地蹦起来!

拿下洛阳已然是叫人激动到不行的天大的好消息!

没想到我大周禁军如此威武!

刚拿下洛阳才第二天!就又拿下了梁州!

这豪迈感,这家国自豪感!快要按捺不住的突破胸腔!

……

比起洛阳,梁州俨然是另一幅景象——

到处都是鸡飞狗跳的混乱痕迹!

唐邕不难料想,那年占渊逃来梁州之后,在梁州做下了什么!

无非是紧急的强制募兵!以及搜刮百姓余粮!

不然也不至于他们破城之时,城内还在上演那幅吏兵追逐百姓的混账场面!

“想必司农署已到洛阳了。”

“司农署顶多带了钱粮,而带来的人手大多是负责来往运送的,张贴布告及知会百姓知悉布告内容等事宜,还需人手来办,”

“梁州交予我驻守,你率领两千兵力先行回洛阳吧!”

“我在此等候陛下军令!”

对杨爽来说,信任唐邕就像在赌博。

赌他这个人是否真的值得相信。

更也是在赌宇文世宏看人的眼光,是否真有那么准!

眼前的现实告诉他,他赌对了。

唐邕不仅没率部连番倒戈,反而还骁勇果敢!

赌的时候,说不忐忑是假的。

但是!他对周国大势有信心!

大势所趋之下,唐邕若非昏庸之辈,定是清楚大局所向的!

唐邕听令的将腰上的一对兵符摘下来,递给杨爽,尔后便策马率部折返洛阳。

“兵老爷饶命!家中实在没余粮了!”

鬼鬼祟祟躲在角落里的百姓,被禁军发现拽出来之后,当即就是满脸惊恐绝望的跪地求饶。

杨爽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瞧见这一幕,下意识般走过去,反却将那百姓 更吓个不轻:

“兵老爷饶命!别剁草民手脚!草民来年开春播种收成后!定如数缴纳赋租!现在是真没有啊!”

“这位老妪,梁州已归我周国,赋租、徭役、兵役等等,我周国已经废除了,您不必害怕。”杨爽尽量温和的语气,对老人家说道。

老人家直接给听懵了,一时间不敢相信这说的是真是假:

“这位将军老爷……您说的可是真的?周国?周国真的不征租赋?不强制兵役?”

杨爽笑着点点头:

“不仅是真的,最迟明日之前,来自我周国的赈济款,也将随户籍更换的同时一道发放。”

“您安心回家吧,啊对了,也告知邻里一声。”

说罢,担忧自己的言辞还不够温和,杨爽径直摘下斜捆于胸背的长条布兜给摘了下来,里头装的是三日的行军军粮,还是精米。

“若家中今日就揭不开锅了,这个您拿去。”

杨爽将长条粮袋挂到老妪的脖子上后,便微笑着离开了原地。

老妪久久的愣着,反应不过来听到的话是真是假,更反应不过来脖子上挂着的……

她下意识般拉开布兜袋口,里头那雪花花白净的大米粒子,惊讶的老妪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

“梁州大捷!”

“梁州大捷!”

雍州,次日清晨时分,斥候千里奔袭,从梁州一路到达雍州!

大捷的报喜,几乎把斥候的嗓子都喊哑了!!

战事大捷这种事,不管回传了多少次,坊街里的坊民都会以最大程度的热烈欢呼,来回应传捷报的斥候!

内殿里,得知梁州竟在洛阳大捷之后的次日也拿下了,杨芊雪都惊呆了!

按照她以往的认知,打仗可是极其凶险的事情!

一座城池拉锯个一年半载的,都是正常情况!

恰逢杨坚来内殿递事牒,他想提议不止京中设有卫尉寺,地方也设卫尉署,根据不同州城的情况,任用人数不等的巡守。

根据京中卫尉寺的情况,许多百姓在遭遇不公时,会 下意识般找巡守诉说自己的遭遇,巡守皆是以常考赴任的,对大周律相当娴熟。

小事的话,巡守就能主持解决,还能向百姓道明律法规定及一些道义,如此能深化地方的稳定,较大程度的从根本上消除生乱的可能。

同时巡守也能协助司法事宜,就像京中的卫尉寺,常协助大理寺办案及抓捕嫌犯等等。

杨坚忽然得知梁州也大捷了,第一反应当然是惊喜,然而第二反应就是失落。

本来这战功,也能有他一份的。

现在看来,这战功全归了阿弟杨爽,以及他所率领的一众都将们。

哎。这就是命吧。

“呵呵,这小子,朕果然没看错人。”

宇文世宏回京之后,就一直在皇宫里待着,百官甚至百姓都还以为他去前线了。

其实他一直待在杨芊雪的被窝里,挪窝都懒得挪一下。

要不是杨芊雪居然习惯了早早起床、来内殿批事牒,宇文世宏连寝宫的门都懒得出。

“见过陛下。”瞧见宇文世宏,杨坚立刻躬身行君臣礼。

宇文世宏微笑点头表示表示客气,转而就更灿烂微笑的看着杨芊雪:

“行将上元节,又恰逢东部战线接连大捷,是否当好生庆祝一下?”

“那是自然,”杨芊雪欣然道:

“不过陛下想如何庆祝?”

此时,司农寺寺卿悄步走进内殿,心想等两位君主聊完了,他再行礼“打扰”。

“既然恰逢上元节!不如宴请全民享用凯旋宴!以此共度盛宴!”

“至于犒赏辛苦的将士们一事,也于上元节那日的白天!布告天下!好让将士们过一个永生难忘的上元节!”

一听 “宴请全民”,马长远惊的差点下巴脱臼!

“陛下!不可啊!不可啊!”

高兴又豪迈的宇文世宏,突然被突兀的话音泼了盆冷水,他眯着眼望向马长远,眼神写满了“你可真扫兴”。

马长远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一个滑跪跪到宇文世宏面前:

“陛下三思啊!”

“大捷虽是好事!可您也该知道!大捷的背后!是对我司农寺的狠狠掏空!”

“每拿下一座城池!政令就要我司农寺立刻执行赈济事宜!”

“古往今来!哪有大捷‘赔’成这样的!”

“人家突厥南下征战!都能收获巨大!我大周却在持续‘惨赔’!”

“总之还请陛下三思!”

“司农寺当真再撑不住宴请雍州五十万百姓!以及军中四十万禁军!”

“共享盛宴了!!”

第二百零一章 杨坚再次失意 杨坚满脸不爽的站在偏僻一侧,寻思是他先来内殿的,他也是有事要奏才过来的。

这个泥腿子出身的马长远可真行,嗓门儿大就能插队了?

“马司农,朕命你执行政令,是钱没给够你,还是人手没给够你?”

“筑铸监每月铸造的新币,大部分都用在你司农寺了,连太仆寺、吏部,甚至卫尉寺都在协助你办事。”

“全国那么多田地,听凭你司农寺均予百姓,粮产全国统一五钱一升收购,每每收购便是数千万石起。”

“这么多粮食收入你司农寺了,怎么能说掏空?怎么可能掏空?”

宇文世宏满脸他是讲道理的人,只是君主忽然这么多话,马长远在他的固有思想惯性下,还是有点害怕的满头热汗。

心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吃错药了,居然敢对皇帝大呼小叫!

怕是活腻了!

“陛下息怒!”瑟瑟发抖的马长远,几乎要跪的趴在地上!

“诶,朕是在跟你讲道理,息怒甚息怒,起来说话!”

宇文世宏大袖一挥,径直挤坐在杨芊雪身旁,腿贴着腿的,那清新的香气一阵阵掠过鼻息。

他也被这香气迷的一阵阵失神,心都飘飘悠悠。

马长远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却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陛下,您可知司农寺为了扩张豢养规模,如今之消耗有多大……”

“下官知道,禁军将士们额定每日只吃三两咸肉,吃的不多,但架不住禁军人多啊……”

“一人一天吃三两咸肉,四十万禁军一日就是八万斤,一只鸡鸭平均出七斤肉,却要消耗四十升饲料,换以粮草来计算的话。”

“四十万禁军行军征战,每日消耗掉的粮草便是万石,一个月便是三十万石。”

“这还不是大头,只以洛州来算,洛州共计三万六千户、十四万人口,早前光是向洛州提供的赈济款,总数就达到了两万万钱,同时还向洛州粮署运去了三十万石大米、小米,以保障洛州百姓温饱之余,鼓励当地百姓豢养家禽,豢养的饲料也计入其中了。”

“简而言之,陛下每每拿下一座三万户级别的小州城,就要消耗掉百万石左右的粮产。”

“若是洛阳这等坐拥十万户的大州城,二百万石粮,方能使洛阳维持稳定,不然将因饥荒等原因生乱。”

“这还只是我司农寺,筑铸监那边的器具、布匹等等,光是要向洛阳运输过去的,价值都在百万万钱!”

“古往今来……哪有大捷却‘赔’成这样的。”

宇文世宏当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因为他的理念就跟眼前的马长远不一样。

马长远是实际在做事的人,不免会更为眼前焦虑。

而宇文世宏作为君主,想的必然是长远、而不被眼前困难绊住手脚。

“哎呀,”宇文世宏笑呵呵的佯装疑惑一声:

“齐国还有五十三座州城未拿下呢,朕本就是决议一鼓作气的。”

这话里的深意,十分的深,而马长远已然自动换算成了粮食!钱!

拿下一座城!平均“亏损”至少二百万万钱!

那么拿下 齐国治下的全部五十六座州城……

那数额已突破马长远的想象力!

巨压几乎要压的他当场哭出声来!

“总之,上元盛宴是必须办的,将士们辛苦,朝中百官也辛苦,马爱卿虽不在战场,但你是在将士们背后支持他们的人。”

“马爱卿的功劳,跟征战的将士们是一样的!”

“都是汗马功勋!”

“杨爱卿也是!”

忽然被提及,杨坚冷不丁颤抖了一下,他快速昂起头来,又匆匆垂下了头。

马长远知道,君子讲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上元盛宴不是他反对,就能取消的。

他只能转而去想,如何实现了。

“既然陛下心意已决,那臣只能……”

“陛下,雍州坐拥五十万百姓,这上元宴……”

“您想怎么办?”

“呵呵,”宇文世宏狡黠一笑:

“自然是大鱼大肉!”

这几个字让马长远的腿瞬间软成个面条,再不离开,他就要在宇文世宏面前,被惊吓的化成一滩烂泥了!

“下官告退……”

马长远剧烈颤抖着双腿,扶着宫殿的柱子,慢悠悠却怀着快点逃离的心思,离开内殿。

“呵呵,真是逗死我了,这个马长远,有趣!”

宇文世宏连连的腹黑直笑,杨芊雪却只有苦笑,因为两人的想法,她都能体会。

一个想让百姓过一个美好的上元佳节,一个被巨大的支出给吓懵了,想稳着点儿来。

“杨坚。”

宇文世宏忽然连名带姓的唤杨坚,把杨坚又给惊了一下,他赶忙躬身静候吩咐:

“啊、陛下,臣在。”

“你来内殿,是有何事?”宇文世宏微笑问道。

被这么一问,杨坚差点忘了自己的来意,好生想了好一会儿,险险想起关于卫尉寺的设想后,他尽力从容的将想法一通陈述。

陈述完了才瞧见自己手里捏着事牒,又赶忙将事牒递到龙案上。

“嗯,关于地方巡守一事,朕另有打算的,”宇文世宏沉吟了一下,以道明自己想法的形式,回绝杨坚的提议:

“征战虽在进行,但迟早会迎来硝烟平息,届时,和平年间不需要那么多募兵,所以朕打算将地方巡守一事,归中枢院和尚书院联合来办,尚书院直领之兵部,负责统一管理地方巡守之一切,譬如月奉、调动、兵籍等等。”

杨坚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出来里头的驳回意味。

他不再多说任何,再次躬身行礼,准备拿着事牒离开内殿。

就在他抬步离开时,身后忽然又传来宇文世宏的话音:

“朕难得回京,想在坊街走动走动,辛苦爱妻了。”

“你当真是想将朝政一直让臣妾来主掌了?”

“爱妻这不是办的很有力嘛,朕相当放心!”

杨坚听到这句话时,肩膀上赫然一沉,是宇文世宏直接称兄道弟般,将胳膊搭在了他肩膀上。

“杨爱卿,这雍州城你最熟,带朕走动走动吧!”

“诶。”

杨坚哪有可能拒绝,甚至这个心思都没有,能跟皇帝单独散步。

这是他的荣幸。

第二百零二章 长安?大兴城? 宇文世宏走到皇宫南门处,出了宫门,就是象征雍州繁华的一百零八坊街了。

那是杨坚率领卫尉寺同僚一砖一瓦成就的“杰作”,但对宇文世宏来说,这画面,他脑子里早就“看”过了。

登上城楼,雍州之繁华映入眼帘。

“杨爱卿,不知眼下之雍州城内,购置一间屋舍需多少钱?购置一套宅邸又是多少钱?”

“回禀陛下,”说到雍州城,这可是杨坚最得意的成就之一,这话一传入耳朵,他的心气就回来了:

“卫尉寺将朝中政令布告后,雍州城内已明文规定,一间屋舍之售价,最高不得超过五万钱,最低不能低于四万钱,宅邸视大小及内部装潢差异来定,但一丈方圆(3.3米),价码最高不得超过两万钱,最低不得低于一万五千。”

“此事我卫尉寺将与户部持续密切协作,户部为百姓办理房契更换时,也能行使监督权责。”

“设最低价,是为防作奸犯科者以威逼利诱等,强迫屋主低价售出房屋。”

杨坚将屋价管控大体又细致的讲述了一通,说啊说的,便不免因是在谈自己的得意成就而话痨起来:

“诶,陛下,每个国家都有国都,咱们大周国的国都如此雄伟!”

“再者,如今我大周帝国大有半统中原之大势,国都雍州是否应当更个独一无二!又响亮的名字?”

“……?”宇文世宏看着杨坚,用自己的表情,打出了一个问号:

“爱卿是有想法?你想叫什么?”

然而杨坚还在兴奋头上,丝毫不察宇文世宏心底已经在起嘀咕了:

“恢复旧称长安!您看如何?”

“……?”宇文世宏微微瞪大眼睛,再次用表情,打出一个更大的问号。

“而雍州这一百零八坊街,就叫大兴城,天下大兴!”

“若恢复旧称‘长安’,那便是我大周国!长安!大兴!”

“……”此刻,宇文世宏只剩满脑袋省略号了。

好家伙,好你个杨坚。

朕都不想忌惮你了,你的大隋朝迹象,又敢给朕冒出来。

不过也是,宇文世宏腹诽着——

他也喜欢“长安”二字,咋就没提前想到了,一肚子长远战略,他都疏忽了这件小事。

“爱卿好想法,那便替朕向朝中递事牒吧!”

“待常朝议事时,百官也都认可,便以政令布告天下!”

“最好在上元节,昭告天下!”

……

司农寺务公院里,清脆的柱子碰撞声,此起彼伏的。

祖文远事从司农寺主簿,负责统筹全国各地以及京中的粮产和钱财等出入载录事宜。

马长远软着腿回到务公院后,瞧见祖文远满脸专注的在敲打着他弄出来的木珠子,据他说是“算盘”。

虽然看不懂这玩意儿怎么使,但是祖文远能凭着这玩意儿,将规模巨大的粮草钱财出入之详细,快速载录个清清楚楚。

以前马长远还不信他能算的这么快,结果人家祖文远莫名心高气傲的,丢下一句“不信你自己核对”。

便撂下旁人三天才能算完、他一个时辰就搞定了的簿子,悠哉去逛御花园去了。

马长远有点不爽他的态度,但最终是为了司农寺内部不出错、自己的权责也要求他再核实一遍。

于是他还真核对了一遍。

这一核对就是一整天,甚至才只核对完了两成而已。

祖文远载录下来的数筹,连“两”都不差!

这让马长远对祖文远直接就是刮目相看,更深深的发自内心认可常考选拔制度的清明!

常考制度选出来的人,真的都是人才!甚至还有这种惊为天人的人才!

对祖文远来说,中原的北方几乎就没有安定过,他本是北方范阳人,实在受不了战乱带来的影响了,他才决定向南迁徙,打算去陈国来着。

途经周国时,偶然得知周国推行了常考——

若能通过常考,至少能做一名吏卒,月奉至少两千钱起。

寻思着周国境内看着还挺太平,读书人比别的地方多,更能印证一方土地是稳定的。

他便绕路来了趟雍州,寻思试试这个所谓常考,又不会少块儿肉,顶多在这儿浪费掉一天时间。

他的常考成绩很差,因为他对大周律一窍不通。

唯一知道怎么写的,就是三份考卷之一的纳言卷。

寻思应该是没希望了,于是就在纳言卷里,随意发挥般写下了密密麻麻的算筹(数学)题。

写下的题之多,是监考官想要核完全部、至少要花费个五天七天才能核算完毕的量。

吏部负责监考的司郎,在看到这份奇怪的考卷时,眯着眼儿瞅了好一会儿,后来才反应过来,一个时辰里要完成这么大的计算量,正常人根本做不到!

然而与此同时,这个“奇怪的考生”的另外两份考卷,却全是空白。

这就让司郎心生犯难了。

犹豫再三,司郎将这份奇怪的考卷直接递交给了吏部尚书赵斗庆。

赵斗庆也被惊呆了!

他带人去找这个“奇怪的考生”,找到时,祖文远正暂时下榻于寺院墙角,准备天亮就离开雍州的。

没抱任何希望的他,得知眼前亲自来寻他的人,居然是朝中正三品重臣!

祖文远的心高气傲都不见了,只剩满心的受宠若惊!

……

御花园原本是皇室才能出入游玩的地方,眼下已然成了百官随意出入散步之地。

许多凉亭沿着河岸林立,冬季仍有或白或坟或紫的花树盛开着花儿,总之风景甚美。

只是那些凉亭里都没有人,以往的话,凉亭里应该会有人在喝酒寻欢才对。

“看来朝中百官是真忙。”

这么一想,祖文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当值时间,他却在闲情雅致的逛御花园。

而旁人都是脚步匆匆的。

正要回司农寺找点儿事干的祖文远,迎面瞧见一袭金袍的宇文世宏,正快步朝内廷走。

此时的宇文世宏刚跟杨坚分开,宇文世宏一边走路,嘴里一边骂骂咧咧着“去死吧隋朝 ”、“没有隋朝”、“只有大周帝国”!

风土习俗有言,喝喜酒能沾喜气,面圣能沾沾龙气!

面圣可是寻常百姓家一辈子做梦都惦记过的事儿!

“拜见陛下!”

突兀的声音传入耳膜,把正骂骂咧咧的宇文世宏给吓一大跳。

第二百零三章 传说中的祖文远! 宇文世宏眯着眼瞅着跪在自己面前、挡住自己去路的小瘦子。

等小瘦子昂起脑袋时,宇文世宏才看清,这糟老头子的面相起码七十起步了。

但他也知道古人显老,真实年纪应该也就五六十岁吧。

比较怪异的是这人的脑袋,像孔丘似的额头好凸出,眼窝和脸颊都是凹陷进去的。

就跟一辈子没吃过肉似的那么瘦,皮包骨头。

可他的一袭官袍却是绯红色的,至少从五品官衔。

“爱卿不自我介绍一下?朝中官臣数以千计,再加上吏官更是五千有余,勿怪朕认不出你来。”

这么随和的皇帝,祖文远几乎要激动的尿出来了。

“先平身吧。”

宇文世宏环顾四周,旁人都脚步匆匆的,忙的几乎要飞起来,这货怎么这么悠闲?居然是从御花园走出来的?

难道朕的常考,出现了漏网之鱼?

“会禀陛下,微臣范阳祖冲之,字文远,眼下正事从……”

“等下!!!!”听到祖冲之三个字,宇文世宏几乎是尖叫着喊出这两个字来。

把祖文远着实吓了好大一跳。

“祖、祖冲之?”

“你不是该在陈国么?怎么在我周国?”

世人对祖冲之最耳熟能详的就是圆周率了吧,他可是第一个将圆周率算到小数点后七位的科学家!

西方人在一千多年之后!才超过他的这个成就!

宇文世宏都要激动到尿出来了,他双手一伸,一把攥住了祖文远的双臂:

“……3.1415926?”

闻声,祖文远一愣,旋即便于无声中,内牛满面!

他反手攥住宇文世宏的双臂,无语凝噎中,浑身都在颤抖!

“陛下竟是下官的同道中人……”

“终于有人懂我了……”

“这个人,居然是陛下!”

“陛下是如何得知的?莫不成下官在范阳时遭人耻笑的事,连雍州都传开了?”

“非也非也,”宇文世宏赶忙否定,并立刻转移话题道:

“文先生之才,朕相当欣赏的!不知文先生眼下事从何处?”

“回禀陛下,微臣正于司农寺,事主簿之职,”祖文远万分恭敬的回答道:

“还请陛下恕罪,微臣是履毕职务后,才来御花园散步的。”

宇文世宏连连点头: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要做完了职务,你去哪朕都没有意见!”

“朕的国子监,文先生可了解其之一二?”

“若朕希望文先生履职于国子监少监,为朕将数术,以及分科教授制度,于全国推而行之,使我周国百姓都懂些数术,更使我周国百姓可人尽其才,不知文先生可有此心意?”

本只是想蹭蹭龙气的祖文远,居然蹭来了升官!

祖文远满腹都是语无伦次的激动,最终只剩下点头的份儿!

宇文世宏知道,自己险些错过了把祖冲之留在周国境内。

幸好清明的常考,将他留下来了,不然他要先在陈国颠沛,后于齐国黯然往生,一生的抱负,只能留给后人叹惋!

他不仅在数学上成就过人,诸如舰船、水磨等等机械发明,他也十分擅长!

未来的周国能否拥有一日千里的舰船,能否拥有更大效率收成粮食的器具,就看他了!

宇文世宏希望他能彻底发挥自己的天赋和才能!因此径直从胸兜里掏出自己的纯金私印,递给祖冲之:

“朕授你天子私印一枚,助你行事百无禁忌,想做甚便去做吧!”

“凭此私印,爱卿可向内殿直递事牒!”

事牒所奏报的都是重大国事,祖冲之明白,授他上奏事牒的权利,等于在跟他说——

若他想做的事情需要钱财和人力支持,只要以事牒上奏,就有一定的机会,在国库公款及各处人力的支持下开展!

“谢陛下隆恩!!”

……

洛阳城内的坊街,初时一片静谧,百姓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唐邕率领两千兵力回到洛阳后,因他所率领的部下,大部分都是洛阳籍,将士们以洛阳口音,到处敲锣喊话着“更换户籍、领钱一千”,很快就将百姓的家门,一户户给喊开了。

“楞娃儿?”斗胆开门出来张望情况的百姓,瞧见敲锣叫喊之人是熟面孔,当即又是壮了壮胆,才敢唤出一声。

闻声的楞娃儿一回头,瞧见是早前的邻居,他赶忙笑着说道:

“快去更换户籍,还有赈济钱拿呢!快去快去!免得一会儿人多了,就得挤上好一会儿功夫!”

“赈济钱?真的假的?不抢咱粮食咱都千恩万谢啦!”百姓根本不敢相信!

楞娃儿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

“局势变啦!从今往后的洛阳,不再姓高,而是姓宇文了!”

“周国宽以待民,不信跟我一道过去,我总不会骗你。”

好说歹说终于哄开门了一户,其他躲在家里的百姓见状,也赶忙一户户的打开门,想跟着一起过去,人多能壮胆儿,心里好有点儿安全感。

再过几日就要下雪了,而洛阳坊街冷的人口鼻木僵。

司农署将一车车粮陆续卸入新征用的粮库后,粮署的官吏都在打瞌睡,因为没人来买粮食。

而粮署旁边负责替百姓更换户籍的司郎,早就瞌睡好几轮了,睡着了被冻醒,冻醒了又开始打瞌睡,如此周而复始。

这清冷场面,被楞娃儿一行的到来而打破。

司郎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对满脸警惕的老妪一通询问名讳和住址后,一张半个巴掌大、不像布又不像铁的硬邦邦黄亮亮的“牌儿”,递到了老妪手里。

这个“牌儿”就是周国户籍,上面写着她的名讳、户址、田址、田的亩数,右上角提前压印了大大的“大周”、“洛阳”、“农籍”,表示这是周国洛阳的农籍户籍。

老妪拿到牌儿后,根本看不懂上面的内容,但司郎躬身从身后取来十枚金灿灿,这东西她看的懂——

钱!还是金子的!

“阿婆!买米吗?小米一升五钱!大米一升八钱!”旁边的粮署官吏,像吆喝生意似的微笑问道。

老妪家里的粮早就见底了,勉强能靠喝粥熬过这个冬天!

“买!”她几乎下意识的回应道。

第二百零四章 雪中送炭的“败降” 老妪这一天都懵懵的。

直到回到自家时,儿子担忧的将她迎进去,关切她身上有没有事,听到儿子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然后瞧见自己手里,拎着个布袋,里头装着沉甸甸的三十升精米。

打开布袋,米上面还放着她的赈济钱——

买完米和布袋,她的赈济钱,还剩七个金的,半吊五十个青铜的。

“阿娘,外头叫唤的果然是真的?他们没为难您?就真给您钱、给您粮了?”

她儿子激动的几乎要把他老娘给晃晕过去!

老妪呆呆的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结结巴巴的对儿子说道:

“是按人领的,不是按户,儿啊,他们不强制兵役,你也能……”

话还没说完,那为了躲兵役而已经连着将近两个月不敢出门的中年男子,瞬间破门而出!

……

雍州,司农寺务公院。

马长远在务公院里,来回踱步了几百圈,快要把务公院里的郎官们都给晃晕过去了。

“诶这个祖文远怎么还不回来?我找他有事呢!”

似乎是说曹操曹操到,他的话音刚落下不久,祖文远就兴奋冲冲的跑回到司农寺务公院内。

第一件事就是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诶!你做甚呢?”马长远看了一会儿他的行为,忽然回过味儿来他这是在收拾东西,赶忙凑过去阻拦。

“大人,陛下召我去国子监履职,事国子监少监!”

“这些日子以来!多得大人提携!”

一通客套话说的毫无感情,他要是有翅膀,巴不得立刻就飞到国子监里!

马长远本就满腹心事的,一听祖文远居然撂下话就想走,他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好你个祖文远!当我司农寺是甚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当初吏部因为你吵的不可开交!还是赵尚书顶住万般压力!破格上奏奏请留任你于我司农寺!你才有今日的!”

“好你个……”

“大人别生气,”祖文远毕竟年纪摆在这了,知道他的年轻上司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且他也有熄人怒火的法子:

“大人可是在为上元节而焦虑?”

“下官倒是有想法的,只是不知大人要不要听?”

真是一句话扎中他的心窝子了,马长远可不就是因为这件事而压不住脾气的,这便佯装没好气的不耐烦道:

“说。”

祖文远的脑子被数术练的思维敏捷,当即就微笑着拿起算盘,一边啪啪作响,一边说道:

“雍州五十万百姓,禁军四十万将士,精米之消耗总数为一万石,此不成问题。”

“若此消息传到了地方,上元节时由各地而来凑热闹的百姓……暂以三十万计,则共计需精米最多一万五千石。”

“我库中的存粮,精米石数是三千七百五十万,库存规模十分庞大。”

“若直接消耗,太亏。”

“大人可知如今陈国、齐国的精米价钱是多少?至少二十钱呢,若大人可设法与陈国、齐国通商,以复古做法、不要钱,只以物换物,布匹就算了,我大周多的很!”

“只要他们两国以肉来换,哪怕我周国的精米只作价十钱,也能换来规模庞大的肉!”

“这虽比自己饲养贵的多,但是陈国境内山林纵横,陈国有吃‘黑面神’的习惯,以米换来大规模的‘黑面神’,大的拿来吃,小的拿来养,对豢养署大大利好!”

“另外,大人若是胆子大的话,突厥也可考虑的!”

“突厥虽为蛮夷,但其人为游牧,米甚至可以以重量之三,换其重量之一,比我豢养署亲自豢养,能省下一半饲料消耗!”

“且冬日正是突厥蛮夷牧养的牲畜长成之时,只有冬日可如此,其他时节的突厥因口粮匮乏且牲畜仍未长成不能吃,因此不可亲近,防生豪夺劫掠事端。”

“另外,扬州城接壤淮州,而淮州临海,我周国百姓虽说一生鲜少吃肉,但鱼这个东西更是一生都无吃上的机会!”

“淮州的鱼相当廉价,可尝试以扬州向齐国的淮州通商,以米粮换海鱼来!”

“总而言之,向北引来廉价牛羊,向南引来黑面神(猪),向东换取海鱼,上元节宴请百姓吃肉,不在话下!”

“待来年四月,百姓又收成了,届时司农寺的存粮怕就要考虑如何清仓、而非怕不够喽,呵呵。”

一席话,把马长远这个上半生都踩在泥土里播种收割的农家出身者,听的一愣一愣的。

“哼,士农工商,商是最下贱的,居然提议我大周司农寺行商!”

“自堕!”

游历中原四十余年,对中原大地的异同了然于胸的祖文远,心里想的是互通有无、饮食文化的交互。

怎么就成了自堕了?

这种不被理解,祖文远早就习惯了,是宇文世宏给了他错觉,以为他终于能被世人理解。

原来,那只是宇文世宏,是他的陛下,仅此而已,旁人还是不会理解他的。

他不再多说什么,抬手拱手行辞别礼,便抱起唯一要带走的算盘,离开司农寺。

……

国子监在尝试以竹造纸之后,果然有了新的成就!

相比以藤麻糅碎晾干而制的左伯纸,竹浆而造的竹浆纸,其纤维更加细韧平滑!

更重要的是竹林遍地都是,竹子的生长速度奇快!

往后的纸都以竹为原料的话,种植的藤麻便可以用以织布了!

不说纸的造价一跌再跌,连布匹的价格也会得益于纸的改良而不断回降!

百姓买布就能少花更多的钱!

造纸署内的一众吏官们,看着面前新鲜晾好的竹浆纸!

阳光下,纸的色泽堪称雪白!

一片沸腾声回荡于造纸署内!

瞧见造纸署外头站了个绯红官袍的老头,署内的吏官巡礼行了个躬身礼。

以为其人是来领奏报所需的专用事牒的,这便利落的从纸库里拎出来厚厚一沓,“嘭”的一声放在祖文远脚边。

然后才对他伸出礼貌的双手:

“请出示官符。”

祖文远莫名觉得喜感,笑了一会儿才回应道:

“吾乃新任国子监少监,祖冲之。”

第二百零五章 这唐邕,酒品不太…… “哈哈哈!真痛快!”

洛阳城坊街上,杨爽和唐邕以及几名得闲的都尉,就地在太守府门外摆上矮案,席地而坐,相互痛饮!

城内百姓确信赈济钱为真、甚至还废除了兵役徭役之后,出来更换户籍及领赈济钱的人,几乎将坊巷都要挤爆了!

司农署的一众司郎官吏,忙的焦头烂额,再次赋闲下来的将士们,则四散于各处,自由行动!

那位顺利领到赈济钱,还以八钱一升的惊人低价买到三十升精米的老妪,反应过来后,直接拿出一枚重宝,向她知道有酿米酒用以自饮的邻家,买下了三大坛子!

周国的钱这么耐使,区区一枚重宝,就足够一人吃上一个月的精小米了!

这要是放在荒年饥寒交困时,卖掉自家婴孩儿,都换不来这一枚重宝能买下的资物!

会酿酒的邻家自然是爽快的选择了重宝!

而杨爽他们现在痛快畅饮的酒,就是老妪为了表达内心感激而送来的米酒。

恭敬不如从命,但军纪第一,杨爽向老妪付了钱才收下酒!

“诶,去雍州传捷报、又回梁州的斥候说,雍州打算举办上元宴,邀请全民共享盛宴呢!咱们禁军大部虽然无法班师回京,但司农寺的人说,也有另外的过节伙食送来!”

“肯定是大鱼大肉的!”

杨爽心里的爽快和豪迈,已超出他的学识能描述的范围!

壮志得酬?何止!

“我倒是想去雍州瞧瞧呢,瞧瞧雍州与邺城之间的区别。”唐邕举起酒碗,跟杨爽一碰便一饮而尽。

“去的呀,要去的,”杨爽喝完酒后,将碗放回矮案上,另又从胸兜里掏出一道政令事牒:

“朝中递来政令了,上元节那日辰初(8点)之前,校尉以上者进京参宴。”

校尉说白了就是万人营营帅,杨爽虽是营帅,但他更是个执金吾,执金吾可是能统领五万甚至十万大军的。

一众都尉有些叹惋,都尉不能去实在是可惜,不过在军中也挺好的。他们内心如此苦笑着自我宽慰。

都尉们叽喳着羡慕之词,而唐邕不发一言的,只微笑着喝酒,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

“诶,唐主帅,你可是洛阳路军的主帅,统领两万大军的,也是校尉级别,而我杨爽才是你的副帅!”

“你自然要去!”

“届时随我一道进京!我带你参观我大雍州之繁华!”

面对热情的杨爽,唐邕微笑着点点头,恭敬不如从命,毕竟他是真想去瞧瞧。

“主帅大人!营帅大人!”

正热络喝酒间,十几名洛阳路军将士结伴而来,他们手里或多或少的拿着几只耳朵。

杨爽一看就明白了他们的来意,而他们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支支吾吾的问道:

“听先锋营的同僚说,这耳朵……一个能换百钱……”

“咱们新入先锋营外编的步军武卒,也能吗……”

“哈哈哈!”杨爽爽朗笑着点点头:

“自然可以!”

此言一出,杨爽面前一下子堆了三十多个耳朵!不过并不血糊糊脏兮兮,能看出来他们甚至藏在身上这么久,都清洗过好几回了。

杨爽从腰间摘下钱袋子,他的钱袋子里都是重宝,一枚重宝顶一百钱。

三十多枚重宝递出去,钱袋子都轻了一大半。

“对了,营士没有告诉你们么?生擒俘获,跟耳朵等价,能不杀而留用,何乐不为?”

“是!营帅大人!”

这十来个武卒手心里颠着重宝,欢喜雀跃着结伴离开杨爽面前。

“周国是真有钱,你行军路上又没有花钱之处,居然还带着这么多现钱。”唐邕打趣一声。

杨爽抖了抖手里的钱袋子: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本就是为你的原部下准备的,以免他们好不容易决定投诚周国,却在我这儿被失信对待。”

“原来如此……”唐邕对杨爽真是越发佩服了。

这小子不仅胆气大,连心思都这么细腻。

长大了还了得?

“总之!”唐邕深呼吸一口气,一口闷掉一碗米酒后,宣誓般郑重说道:

“我要亲自率部杀尽邺城!叫邺城那群昏庸之徒瞧瞧,遭他们连年排挤的唐邕之雄姿!”

“我唐邕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在朝中活像只夹着尾巴的狗,在洛阳,连那年占渊这等牛马货色都不将我放在眼里!”

“我堂堂洛阳折冲都尉!还要被那区区牛马踩在脚下!”

杨爽一下就听出来了,唐邕怕是喝多上头了,话都开始多起来了。

而唐邕还在一碗接一碗的闷,一想起过往被年占渊贬踩的过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气就更加快速的闷酒。

“乃公几乎要跪地求他赐兵符让我率部驰援洛州了,年占渊这牛马却只顾着吃喝玩乐!”

“好了好了,喝慢点儿。”才一会儿功夫,一坛子酒就被 唐邕倒进了自己肚子里,仿若要用酒来洗刷这些年的屈辱似的。

看的一众都尉都赶忙开腔劝他喝慢点儿。

杨爽哭笑不得,他吩咐都尉看着点儿,便起身离开酒案。

毕竟他还小,酒这个东西喝两口就好了,他不可能让自己喝成这样失态。

……

卫尉寺收到新的政令——

布置雍州一百零八坊街,将上元节的喜庆给布置出来。

花灯、灯笼、盛筵的流水席桌案,杂七杂八的事宜让卫尉寺上下忙的马不停蹄。

“诶?完了!这灯笼怎么回事?”

百忙之中忽然瞧见灯笼上写的字,不是雍州,而是长安,巡守们都给吓坏了!

还以为是国子监帮忙协助做灯笼时,写错了字!

“别慌,没写错字!”卫尉寺司郎提前得到了消息,为了保密、使雍州更名一事,成为上元佳节的一出精彩节目,他们并未提前告知巡守们:

“古往今来,都有在上元节改元的惯例,兴许是新的年号呢?”

“放心布置吧!”

……

国子监,祖文远在带头领着一众官吏,帮忙用纸糊好看的灯笼,红的绿的,蓝的黄的,看着色彩纷呈,好不炫目。

官吏们都忙的满头大汗,而祖文远坐在凉亭里,抬眼望着高高的天空,手里拿着一支他亲手做的飞车(竹蜻蜓)。

竹蜻蜓摆于手心,双手一搓,便悠然自得的升上了天空。

“哇,监正好厉害,木头都能飞到天上去呢!”

瞧见这新奇一幕的官吏们,无不赞叹起来。

第二百零六章 上元节,与民同庆! “此乃飞车,若能照此法做出更大的,兴许能载着人上天呢,呵呵。”祖文远笑呵呵的跟国子监同僚们热络道。

“不愧是少监,才华和想象力都令吾等佩服、膜拜!”一众司郎官发自内心的佩服祖文远的奇思妙想。

祖文远却谦逊道:

“诶,飞车非我首创,它是二百多年前、晋朝末年的学者葛洪发明的,我不过是在照葫芦画瓢儿,呵呵。”

“大人能照做出来,也很厉害了,后生钦羡。”

“不如我国子监将上元节的灯笼题词等事宜完毕后,多做些出来?也叫百姓们瞧瞧新鲜,不说大人难保不喜欢,孩童定是喜欢的。”

听闻此提议,祖文远欣然点头:

“好提议。”

……

庆德七年,元月十五日,上元节。

雍州城浩大的一百零八坊,经扩建之后,光是主坊街区域的占地面积就达到了一百多亩。

东西长近二十里,南北宽约十七里,徒步逛的话,一天下来从早到晚不停的走动,勉强才能粗略绕城环看完一圈。

宇文世宏站在城楼上,遥望着一望无际的一百零八坊,心里还是很自豪的。

自豪于国都的繁华,百姓们的安居乐业!

每个坊街都摆满了露天的流水席,典客寺招募而来的厨子,四散于每一座坊街!

大锅炖肉的诱人香味儿,弥漫在整座雍州城的上空!

而流水席周围,玩花灯的孩童在开心追逐、打闹,百姓们围观于前所未见的超级大釜周围,一边嗅着肉香和精米饭的清香,一边等着开席!

“坏了坏了!”

宇文世宏正豪迈环顾这盛大的热闹场面间,身后忽然传来这么扫兴的声音,回眸一瞧,又是那个马长远。

却见马长远擦着汗的急匆匆冲过来,手里拿着紧急时才能使用的红色事牒:

“陛下!大事不妙!”

“原本微臣预估,由地方而来京都过上元节者,顶多三十万左右!”

“可现在!竟却来京了六十万!!”

“司农寺预备的一切食材,并不足以如此大规模的百姓一道用宴!”

“微臣请求陛下尽快批奏!一关城门不再容地方百姓入京!二动用国库粮仓!紧急应对大规模的缺口!此刻再决定从地方调来,真来不及了!”

“……”宇文世宏一脑袋黑线:

“关城门?不关,你司农寺干甚吃的!区区一百一十万百姓都招待不及?”

“朕只要上元节百姓能与朕同欢!其余事务,你自己看着办!”

宇文世宏对马长远翻了个白眼,转身就打算离开城楼,扫兴!

走出没两步,宇文世宏又顿了下来,他转过身,看着马长远奚落道:

“若今日百姓吃的不开心,你这司农寺寺卿的位置……哼哼!”

“马长远、马长远,名讳倒是起的好,目光却如此短浅!”

“我雍州城方圆浩大,如今定居者才区区五十万,按朕的想法,未来我雍州城,定居二百万,都不在话下!”

这几句重话,把马长远惊的尿意巨急,险些没绷住给滋出来。

他赶忙从惊恐中努力冷静,可又几番被宇文世宏那仍在回荡的话音惊的心跳加速!

国都定居五十万百姓!这不管放在哪里都是惊人的密集度了!

陛下竟然并不满足?二百万?!那得多挤?那得挤成啥样啊?!

来不及胡思乱想,马长远紧急前往太仆寺及库藏寺,把太仆寺预备给朝中近六千名官吏未来一个月的食邑给临时调用!

这也只够招呼一半超额百姓的!

库藏寺几乎被马长远扒了个底儿掉,以掏空皇城之姿,勉强把上元节所需给供应上了!

而宇文世宏心想,大周还是太年轻了,别说底蕴,哪怕“存款”都太单薄。

区区一个上元节,居然让皇城直接被掏空。

“穷,还是太穷了。”

“今日做派,真不知史官会如何写朕,奢靡?”

宇文世宏喃喃自语的前往宣政殿侧殿,准备加身冕服,于百姓都入座流水席的吉时,将一系列喜事!

布告天下!

杨芊雪早已在正殿与百官们相互寒暄道贺了,毕竟上元佳节,是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

过了上元节这日,百官都能迎来整整七日的上元节假期,这天越热闹,假期七日的心情也会越好!

百姓也是!

宇文世宏浑身裹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加冠冕服后,潇然又气派的走入正殿。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百官的山呼声,比哪一天都响亮的多,殿内的山呼刚落罢,另外几百朝臣、五千余朝中低阶吏官,全员驻于殿外!

再次掀起更大声的山呼!

山呼声几乎回荡于整个雍州城,如洪钟在回响,如大周帝国在展示家国的底蕴和力量!

另一波山呼声,来自一百零八坊街!

听到山呼声的百姓,自发的驻于原地,朝皇城的方向山呼“大周万岁”、“陛下万岁”!

从未有过的“声援”体验,宇文世宏内心,犹如波涛在席卷!

“平身!”

洪钟般一声回应,百官齐刷刷站直身子后,又齐刷刷的朝南走去。

今日是全民的盛宴!自然要与百姓一道共庆!

皇城外,狼吞虎咽般争抢着吃流水席的百姓一昂头,就瞧见远处那高高的皇城城楼上,站定着不凡的身躯!

宫门大开,十列共百名跨马斥候,背上皆背着八只红旗!

“值此佳节!朕决议于此吉时!布告诸事!”

“告天知之!告地知之!告朝野官民知之!”

两句话一出,十列斥候齐刷刷的策马奔腾起来!挥舞着一支红旗,巡骋于百条坊街主干道!

将宇文世宏的话大声的无限循环!告知百姓!

“庆德七年!元月十五日!朕决议!”

“改元!长安!”

“滋表朕望大周之长治久安!及愿我大周千万余百姓!长久富足安宁!”

“朕决议!雍州复古称!长安!”

“朕决议!长安之一百零八坊街,统称!大兴城!”

“自旧年十月以来,我大周禁军勇猛征战!实几以不费一兵一卒之势!收复祖上故土!三州十九郡!”

“我大周!对外所向披靡!对内民生安康!此乃诸路禁军之功!亦是朝中百官之功!”

“我大周百姓!勤劳刻苦!更不失为最大之功!”

第二百零七章 武将荣耀,执金吾! 宇文世宏在城楼上布告,斥候在坊街同步“扩音”,听到百姓也有功,百姓都惊奇了:

“从古至今,百姓种地都是理所应当的,不种地,自家就要饿死,这也能是为国立功?哈哈!”

“小皇帝长大啦,不仅长大了,还惊为天人!是我等百姓幸运!生在了这年间!”

“快吃肉!又出锅了!一会连汤汁儿都抢不着了!”

“肉汁儿捞精米饭!绝了!”

“吃过今日,往后怕是咽不下粗粮了!”

往时百姓做饭,基本都是用陶器水煮,或以架火烤熟,铜釜烧的菜,对绝大部分百姓来说都是第一次吃。

“唔!御厨就是不一样!肉都能做出不同的滋味儿来!嫩的像豆腐似的,却还是有筋道口感!这肉香真是绝了!”

“咱家要是也能弄个铜釜来烧菜就好喽!不说铜的,铁的也行啊!”

“做梦呢你,听说齐国用的钱都是铁做的,铁那么难炼出来,一口铁釜不得卖至少几万甚至十几万钱?”

“诶我听说扬州那边,一把锄头也才卖一百多钱,前年之前,这价码连一年的农具租子都不够!别说买了!”

“真的假的?扬州居然能买锄头?”

“我说你们雍州人是不是不种地,所以啥都不知道啊?我就是特意从扬州过来蹭大鱼大肉的!扬州哪家没买锄头啊,不光买了锄头,钉耙、犁地刺、镰刀之类的种地五大件儿,咱家家的几乎都买齐了!拢共才花了五百钱!”

“!!!我雍州为什么没有?!”

“谁知道你雍州为啥没有,可能是小皇帝还没顾得上?这不是还在打仗嘛。”

“不行!我要去扬州买一套来!”

“不对!我要去扬州定居!种地!在雍州只能做些帮工活计,倒是饿不着,可那毕竟寄人篱下的!不舒坦!”

“我说你这人性子咋这么急,兴许过些时日,雍州也……”

城楼上,宇文世宏等跨马斥候都回来后,喝了口水润润喉,又继续宣布道:

“为使朕之将领皆可获有序提拔!朕决议!废除武散官制!即日起!”

“千人为都,统领千人者为都尉!统领万人者为校尉!”

“特殊营配员为千人!统领一营者为营帅!营于战时奔赴沙场!”

“战事结束则奔赴地方,事地方巡守,诸如扬州营、银州营等等,以州级地名命名!听从营帅及地方刺史双重统领!以维持地方秩序!为百姓主持公道!”

城楼下,吃饱了特意走近些来围观宇文世宏的,越来越多。

杨爽和唐邕一袭便衣,站在一栋酒楼的窗口处,遥望着宇文世宏的雄姿。

酒楼门前,时不时策马驰骋而过布告斥候,将宇文世宏的话,更清晰的于坊间扩散!

“诶你说,陛下会不会在此时,宣布加官之类的?”杨爽兴致盎然的趴在窗子上,对拎着酒壶的唐邕笑着问道。

“唔,要是会就好了,若能在此时听见自己的名字,那可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唐邕醉醺醺的说道。

“据说现在有百余万百姓在吃上元节流水席呢,若是这么多百姓记住了咱们的名字,啧,即便身死沙场,我等功勋将领也能活在百姓的心里!”杨爽做起了这样的美梦。

“踏踏踏!”

此时,坊街的左边尽头,又传来马蹄的快速蹄踏声。

“朕决议复设大周执金吾!为禁中最高实权荣誉将领称号!”

“哎……”几乎被杨爽和唐邕忽略了的杨爽,此刻正在酒桌旁,喝的酩酊大醉。

“阿兄!执金吾!我本就是执金吾!陛下可能要布告到我的名字了!”杨爽兴冲冲的凑到杨坚身旁,连番的摇晃杨坚。

杨坚都要被他给晃吐了,他抬手挡开杨爽,挤出笑来点点头:

“嗯……恭喜阿弟。”

“你这瞧着好像根本不开心似的,阿兄是有心事?”

“我……”

“大周十位执金吾将领!”

“扬州路行军总管、中枢院院事!高长恭!”

“扬州路行军总管!中枢院院事!梁栋!”

……

“先锋营营帅!杨爽!”

“卫尉寺寺卿!杨坚!”

斥候的话音,洪钟震过,杨坚震惊的愣在酒桌旁。

不多时,手中的酒盏“咣啷”一声跌落在酒案上。

“我听到了甚?”杨坚使劲的晃了晃脑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哇!阿兄!阿兄也被任命为执金吾了!”

“恭喜阿兄!”

听到这消息,杨爽比听到自己的名字还兴奋!

早前他也察觉到了,被宇文世宏安排在和州做后勤的杨坚,似乎有些郁郁不得志,他这模样,杨爽看过太多次了!

早前在蜀地时,他也经常一副失意模样,不然他也不会携家带眷的前来雍州,另谋前途!

“阿兄!您看!陛下是英明的!行军作战哪有都在沙场的!后勤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陛下是信任您坐镇后方,前面于沙场征战的将士方能安下心来奋勇杀敌!”

此刻,杨坚的激动后知后觉的姗姗来迟,回过神时,他的双手已经快要抖成了筛子。

“恭喜两位了!”唐邕没有听见自己的名字,但按照军制来说,这属于意料之中,他更为杨爽两兄弟开心。

楼下再次传来马蹄的奔腾声时,杨爽和杨坚已经高兴到几乎听不到声音了,不过斥候的话里,又提到了他们的名字,另外还提到了唐邕。

“高长恭!梁栋……杨爽、杨坚、唐邕……诸禁中将领请于申正(17点)入宫!遥与仍在沙场的四十万禁军将士一道!”

“共享胜利宴!”

……

“咳咳咳……”

几乎一个晌午都在宣读布告天下书,宇文世宏的嗓子都有点儿冒烟了。

“没事吧?我叫太仆寺给陛下煮些润喉汤来。”杨芊雪从宣读开始之前,就一直陪伴在宇文世宏身侧。

此番终于能走下城楼了,听到宇文世宏的咳嗽声,她这才担忧的开腔。

“无碍的,爱妻,”宇文世宏狡黠笑着搂上杨芊雪的柳腰,眼神里都是坏笑:

“今日可是上元佳节,应当与爱妻共行美事才是。”

了然宇文世宏这话话里有话的杨芊雪,顿时羞笑垂头:

“这大白天的,怎能白日宣淫……”

“我大周后继暂还无人,怎能说是白日宣淫……”

杨芊雪羞笑着跟宇文世宏半推半就,打情骂俏般朝寝宫走去。

第二百零八章 传说中的虎符! “哇!好厉害的木头!木头飞上天了!好多木头飞上天了!”

下午申正时的胜利宴,设在了偌大的御花园内。

虽风冷冬意浓,但各处朝臣携妻带眷的一道过来,人的热闹气儿竟也加热了空气,使御花园一片暖意洋洋的。

百官的幼子幼女们都来凑热闹了,一百余张布置着大鱼大肉盛筵的坐席四周,热热闹闹的围坐了共千余人。

祖文远内心是有想法的,他希望孩童们对一些木械手艺品怀有好奇和热忱,等这些孩子们长大了,或许,也能在实用木械方面,大有作为,而非让每个孩童都像他的童年那样,只以四书五经为唯一的道理。

国子监临时在祖文远的带头下,做了许多飞车出来。

百官的子嗣们果然十分有兴趣,个个都在攀比谁的能飞的更高,甚至还有的孩童,已然去到某个角落、或者回到坐席上,手里捏着飞车,小脑袋再琢磨如何改动,能使飞车飞的更高。

宇文世宏到来时,瞧见满天都是乱飞的竹蜻蜓,整个惊讶个满脸:

“嚯!原来这时候就有竹蜻蜓了?”

“竹蜻蜓?陛下起的名,果然又童趣,又雅趣!”

祖文远偶然听到宇文世宏的自言自语,听到“竹蜻蜓”三个字,他顿时就喜欢上了这个名字。

宇文世宏尴尬的摆摆手:

“咳咳,这么童趣的一幕,再瞧瞧这满天飞舞如蜻蜓般的万物,让朕想起了‘蜻蜓’罢了。”

然而宇文世宏刚想鼓励祖文远继续琢磨这些木械,因激动而快步赶来的杨坚,就一个滑跪跪到了宇文世宏面前:

“拜见陛下!”

他这夸张举动,把宇文世宏给吓一跳。

“都说了上元节免礼、免礼,是不是朕的话没有用了!”宇文世宏实在太不喜欢动不动就跪这一套了,光是礼仪来往,都要磨叽掉好几分钟。

让人烦躁。

“陛下恕罪!”杨坚迅速爬起身来:

“谢陛下知遇之恩!”

“哼,”宇文世宏以鼻息笑着哼道:

“对朕而言,后勤是征战的最重要一环,若后勤不保,则前线举步维艰。”

“你做的好,立下了大功,让和州从失序恐生动乱的境况下,平和过度向稳定,及时调集了赈济粮草来,保住了那么多险些饿死的和州百姓,朕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朕希望大家都能像你一样,朕也很难想象,若和州换了无能之人在负责后勤,会有多少百姓因饥饿而死去,军中将士又要忍饥挨饿多久,才能等来后继的粮草。”

“若是如此,别说继续向前开拔,原地驻扎都要出大事!”

“杨爱卿未辜负朕的重望,朕反而对爱卿感到感激。”

这话让杨坚满心都是受宠若惊,原来对宇文世宏来说,让他去负责后勤,不是在刻意轻视他!

反而是重用!比率部行军作战还重用的重用!

“众新任执金吾!上前来!”

宇文世宏转身一声开腔,皆一袭黑色禁军将领将袍的十人,身姿矫健迅捷的从坐席上出列,并横着站成一排!

“请陛下号令!”

十人齐刷刷一声,神色肃穆!

典客寺司郎端来一个盖着红布的木托,垂头走到宇文世宏身侧。

宇文世宏抬手将红布掀开,上头摆着的十对纯金虎符,一亮相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杨爽和杨坚看着虎符,竟莫名开始大量分泌馋涎唾液。

太帅了!虎符!

这可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

“高长恭,你随朕无数次出入沙场,逢战必捷,堪称任劳任怨又有勇有谋,朕欣赏你已久!”

“迟来的荣誉!虽迟!但到!”

“谢陛下隆恩!”高长恭激动的嘴唇都在打颤。

沉甸甸的一对虎符,宇文世宏双手拿起一枚,郑重置于高长恭高高捧起的手心!

高长恭爱不释手的久久凝视,“金执吾”三字刻在底部。

而他的名讳“高长恭”三字,则篆于“金执吾”三字之上!

虎符是最高号令兵符,一枚授予执金吾将领,一枚留存在宇文世宏手里。

一对虎符对合之时,就是全权率领千军万马的最高授权!

待宇文世宏将一枚虎符递到杨坚手心时,杨坚的手几乎抖成幻影!

“谢陛下知遇之恩!”

十位执金吾发自内心的齐刷刷单膝跪地!对宇文世宏真诚感念这份珍贵又难得的知遇之恩!

“好了,上元佳节!大家尽情吃喝!百无禁忌!”

宇文世宏豪迈一声,十位最高皇帝直领统帅回归坐席!

“此番御驾出征,朝中各处为了保证前线征战顺利、保证大周各地百姓不受征战影响,甚至还保证了百姓比以往更加之安居乐业!”

“这份功劳,朕记在心上的!”

“内史,拟诏!朝中三院六部以及九寺五监之佐官以上各处长官,鞠躬尽瘁!为我大周夺回失守数十年之洛阳!立下汗马功劳!”

“特!各嘉赏新建屋舍十间!由卫尉寺择址于皇城以西之西阳门永康里!护城河西畔!造毕后交付!”

“及!各处之吏官!亦各嘉赏!万钱!”

这对京中上下近六千朝臣和吏官来说,简直是最幸福的消息了!

国家走向富强,他们自豪!

上元节过的如此盛大!更是国力的彰显!他们个个都发自内心的高兴!

能不分出身而步入仕途,已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今皇上还知道他们虽所在之位或大或小,功劳亦有大有小!

但皇上也都看在眼里!论功行赏!

这是认可!

被认可才能!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上元节!注定彻夜兴奋难眠!

……

“呃啊!”

次日清晨,宇文世宏睡眼惺忪的醒来,怀里还抱着香软的杨芊雪。

他用力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彻夜劳累带来的腰酸背痛。

“再睡会儿……”杨芊雪梦呓般呻了一声:

“上元假期,不必早朝听政,也不用去内殿了。”

听到杨芊雪连梦话都是内殿,其间的辛苦,宇文世宏又怎能不清楚。

他侧身稍微更搂紧些杨芊雪,满目含情的凝视着杨芊雪的睡脸:

“爱妻辛苦。”

“嗯……”杨芊雪又呻了一声,随后又睡过去了。

难得放松下来睡个好觉,宇文世宏哪里忍心打扰。

第二百零九章 国与国的差异! “诶,还寻思着难得上元假期,领了月奉和食邑之后,过个舒坦放松的假期呢,咋能延后到假期过后才发放?”

太仆寺里,理论上独孤伽罗也该放假了才是,可太仆寺毕竟是负责皇宫的,想放假也难,总是有朝臣过来。

原本每月十五日,是发上个月月奉、以及下个月食邑的日子。

月奉在库藏寺领,食邑在太仆寺领。

因昨日是上元节,朝臣寻思,不发就不发吧,反正携家带口的去吃上元盛筵、晚上又要喝酒又要去坊街赏花灯,忙着玩乐也没时间来太仆寺领月奉和食邑。

结果初十六过来太仆寺,才在太仆寺务公院外,瞧见临时张贴的布告——

月奉及食邑,延迟至元月二十三日。

独孤伽罗也很为难的,上元节的全民共庆,不仅把库藏寺掏空了,还把太仆寺备给朝臣的食邑也给挪用了。

因为消息传的太快,昨日来长安用宴的地方百姓,到晚上赏花灯时,已突破了百万之众。

幸好盛筵只是晌午,不然太仆寺被掏空,也不够招待将近一百五十万百姓的,米饭都不够,更何况大鱼大肉。

“你们放假,我太仆寺也放假呀。”独孤伽罗好声好气的对不满的朝臣解释道。

她虽然能感觉到,全民上元宴颇有种……打肿脸充胖子、以彰显家国实力的感觉,但出于家国情怀,她不想直言太仆寺被掏空的真实原因。

“嘁,你们好歹把食邑和月奉发了再放假呀,昨日上元节咱没过来,不然你们上元节都要忙这事儿。”

“家中还等着再吃顿肉呢!”

独孤伽罗被追迫的有点无奈,最终只能在朝臣耳旁,为难的低声密语:

“实在抱歉,因全民宴,食邑全数被司农寺挪用去了,还请体凉体凉,司农寺再从地方将食邑运过来,少说也要三天五天的。”

一听这话,朝臣们也有点儿心情复杂。

想来,彰显家国兴旺、让百姓感受到家国的强大,是好事儿,也是朝臣最想要的。

陆续而来的朝臣们也不再为难独孤伽罗,抬步又朝库藏寺走去,只能领了月奉之后,花月奉在坊街再吃顿昂贵的鲜肉了。

食邑的咸肉,暂时吃不上就吃不上了吧!

……

喜气洋洋的长安,繁华集中于大兴一百零八坊街。

杨爽履实着对唐邕的承诺,还跟几个相熟的同僚一起,带唐邕来感受大周的繁华!

唐邕则走马观花的看着,这繁华程度、坊街百姓的密集程度,着实超乎了唐邕的见识。

以往在齐国国都邺城时,邺城也繁华,但那繁华相比于长安,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而且昨夜的胜利宴上,宇文世宏拟诏表示赐宅,这才第二日,卫尉寺虽然在休假,但建造房屋所需的人力,已然张贴成了一张纸募工布告——

大兴城之第一百零九坊西阳坊,开工在即,需募大量筑工,月奉两千,统一食邑!有意请前往西阳坊细悉!

“难怪雍州……呃,长安,这么多人,原来这里经常用工。”

早前唐邕还疑惑,雍州这么多不种地的人,是靠什么来谋生,原来周国废除徭役之后,用工都是付月奉的。

两千钱对寻常百姓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按周国的粮价物价来算,哪怕只做一个月募工,两千钱都足以采买四石小米了,这都够一个人吃至少三年的了。

“对呀,虽我周国仍有‘士农工商’之传统,但你瞧,坊街里的这些酒楼、各类商肆,忙的不亦乐乎,百姓浑然忘却商乃是最下贱了。”

说话间,两人面前迎面走来一个壮汉,脸上竟然有齐国府兵的黥青?

这一幕给唐邕带来了很大的讶异,他还没来及说出惊讶的话,就恍然发现,周围百姓瞧见他,根本没有躲避的意识!

要知道在周国,脸上有黥青的人,别说在大街上公开露面,哪怕是回自己家!都能把自己的阿父阿娘给吓死过去——

黥面者必须一辈子待在军中的,不在军中者皆视为逃兵!

初逃兵役者追加黥“逃”字,黥“逃”者被抓杖百,再逃直接杖毙!

助逃者连坐,也就是受同等刑罚!

所以在齐国境内,遇到黥面者必须立刻强制送到官府,不然要倒大霉!

杨爽知道他正在遭受两国差异带来的冲击,寻思让他自己看自己了解即可,唐邕是个聪明人,不必自己多言说任何。

“诶!齐国的莽汉又抓到啥野味儿啦?”

那黥面的壮汉并非两手空空,他肩膀上还扛着一大坨软绵绵毛绒绒的猎物。

“这是白罴(熊猫)!蜀地多的很!听蜀地的人说,这东西懒的要死,所以它的肉叫懒肉!”

“吃多了会变懒的!”

壮汉一笑就露出一口的大黄牙:

“大过节的,吃顿懒肉懒懒咋的了?”

“一斤五十钱啦!手快有手慢无啦!”

“五十钱?!”

价码居然比鸡还便宜,几乎一瞬间,壮汉就被抢着买肉的百姓给淹没。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

唐邕终于忍不住的惊叹出声。

“我也没吃过懒肉,你想不想尝尝?我嫂姐那儿有御厨,咱们可以去御厨自己烧来吃。”

然而杨爽的话音刚落,人家壮汉已经拎着沉甸甸的一吊重宝,美滋滋的数着钱离开了。

“哎呀,可惜了,卖完了。”杨爽叹息一声。

唐邕又惊了,好家伙,坊街的百姓的衣着,其实跟齐国差不多,都是粗麻或细麻的灰布黑布。

怎么个个身上都随身带着金子的重宝钱?

居然这么有钱?!

最重要的是——

区区一个齐国逃兵、在齐国早就被杖毙了!

在周国居然……

一口气就赚走了一吊子重宝?

那可是活生生的至少一万钱!

哪怕一年只做这么一趟买卖,挣走的钱,也足够他潇洒个一年两年了!

这一天带给唐邕的冲击,实在是太多,没多久,他就因为下巴老是掉下来而唇干舌燥的。

“啊对了,洛阳路军已经改组为洛州营,陛下的意思是只保留一千配员,而洛阳路军拢共两万多将士,你打算如何处置?”

“这……”

这个问题,唐邕还真没想过。

第二百一十章 打肿脸充胖子? 往年时,他几乎只负责率部作战。

有征战时,府兵大多都是临时从各家各户调来的,没战事了就遣散回家,继续各种各地。

现在……

因为参军有月奉拿,连粮草都给,甚至一天给一斤,能吃的登登饱之余,还有肉吃。

这么好的待遇下,两万多大部肯定不愿意被遣散回家。

瞧见唐邕脸色露出犯难,杨爽随和一笑:

“怪我,好好的上元假期却提公事,扫了唐阿兄兴致了。”

“诶,”唐邕也笑着摆摆手:

“没有的事,也确实是件该好生细想的事儿,多得杨阿弟提醒。”

“杨阿弟,不知我这个新降的将领,可有资格单独面圣?”

闻声,杨爽略微诧异:

“怎么,你是想跟陛下直接谈?或者听陛下的吩咐?”

唐邕点点头。

……

“该起床了……”

清晨的纯粹欲,让宇文世宏根本就没睡,欢愉的动作几乎都没停过。

反而是躺着的杨芊雪有些体力不支了,她噫了一声,无力的半推半就着。

“陛下,洛阳路军统帅唐邕请见。”

宇文世宏差一点就于勤奋中触顶,门外忽然传来能识别的扫兴声音,触顶前夕的感觉瞬间归零。

“屮……”

“杨爽是么,去内殿等。”

“是,陛下。”

“无语……”宇文世宏瘫软在床上,气呼呼的国骂几声以宣泄心情。

杨芊雪则趁机悄悄起了床,时不时偷笑着瞥他一眼,便匆匆洗漱去了。

内殿里,唐邕有些莫名紧张的到处张望,一想到周礼言称乱看不规矩,就又垂下目光来。

他的局促,令杨爽忍不住的觉得有意思的想笑。

宇文世宏一袭便衣黄袍,从侧殿走过来。

瞧见他们俩,宇文世宏又是深深一叹气。

“拜见陛下!”

唐邕巡礼单膝跪地行礼。

“免礼。”瞧着唐邕,宇文世宏心想——

历史书说这货早年可是征战漠北的好手,齐国先皇还在世的时候,他都是跟随御驾亲征的。

每次出征,都能大获全胜,甚至逼的突厥部族主动奉上牛群羊群、换取保命。

现在的突厥,还是一堆乱七八糟的部落联盟,还是还是奴隶制。

客观来说,奴隶制的形成跟突厥的地理环境和游牧民族的生存习惯有关。

游牧民族,要地长草牧牛羊,所以不要人。

中原就不同了,中原要人锄草来种地。

奴隶制与商朝时期的分封制没甚区别,都是野心者追求权力的巅峰,基本不考虑百姓。

君主制在乎民心,而奴隶制只考虑奴隶主的生存,不在意奴隶甚至奴隶的死活。

奴隶主为了自己的生存,几乎每年冬天把牧羊的牛羊吃完后,就要南下来劫掠。

这“规律”,该改一改了。

“唐邕,洛阳不战而降,你居功绩伟,甚至还率部奇袭拿下了梁州,朕对你的果敢刮目相看!”

“朕果然没看错人,希望朕,也没有让你失望。”

宇文世宏对唐邕微笑着,亲和度爆棚!

赏识和器重,是唐邕这一生最在乎的!

当年他能跟随齐国先皇,勇毅征战漠北,那底气以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果敢,也是齐国先皇的器重和赏识带来的!

如今齐国早已今非昔比,可惜了先皇在世的最后几年,过于崇尚文儒,以至众多武将,空有高高在上的军衔,却无用兵之处!

导致朝中文儒被陆令萱陆续笼络!最终以她为首,彻底把持了朝纲!

如今,宇文世宏不仅器重他,还让他看到宇文世宏更惊为天人的一面!

这样的君主,必然要誓死追随!

“陛下乃是真正的天人下凡!救济苍生之天子!末将万死不辞!为陛下效命!”唐邕激动中脱口而出。

“诶,非也,是为国效命,为百姓效命。”宇文世宏微笑着纠正道:

“朕相当欣赏唐主帅的果敢勇毅,你过来。”

说话间,宇文世宏走到龙案内侧,摊开舆图后,手指指着银州正北的武川以北,那是一片阴山山脉,阴山以北一带,再无任何文字标注的边域:

“若朕有意令你率部长途跋涉,你可愿意?”

唐邕愣了一下。

他不是在想自己愿不愿意,而是!

天子之命,作为臣子,从来只有领命之说!

何时被天子问过——

愿不愿意?!

再者,军中两万将士,大多数都是想留在军中吃军粮、领月奉的。

如此不仅能为家中挣得不薄钱粮,还能在军中实现自我抱负!

就算不愿跟随他长途跋涉,他们本就不是正规禁军,根据周国军法,遣散即可!

“末将万死不辞!”

“好!唐邕听令!”宇文世宏顺势宣道:

“天子诏,制曰:今有勇者唐邕,率部一鼓作气,连拿洛阳、梁州!论为我大周收复两城十四郡之功!特!擢果毅校尉!”

……

马长远感觉自己的乌纱帽真的快要保不住了——

此番为了能在上元假期前,及时把挪用的朝臣食邑如数还回去,他亲自去了趟长安西北边的蒲州和同州。

来到之后,瞧见他早前最得意的杰作——

全国规模最大的养鸡场,正在以小米为饲料。

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因着早前的两次统一收购,导致国内哪怕只留精米,都足够千余万百姓吃一年的。

于是小米这等粗粮,按照宇文世宏的意思,沦为了豢养鸡鸭等“经济作物”的饲料。

现在……

现在大周要养的百姓,早已不止千万!

三路军仍在征拔路上,每拿下一座城,就等于“拿下”少则十万、多则三十万甚至四十万、五十万的百姓!

小米拿来喂鸡了……人的口粮面临紧缺,要等大半年后的七月才能收成!

他又不敢对地方官吏爆发大祸临头前的无能愤怒,以免引起地方对饥饿的恐慌。

特意驾马绕行了一圈长安周边的各个州郡,瞧见养鸡场的鸡都在吃小米,鸡啄一粒,他肉疼一下。

这么大的压力,他也不知如何排解,可心里又知道,自己硬着头皮撑着只会坏事。

万一真坏事了,别说乌纱,乌纱下面的脑袋也要一起掉!

“小米……小米……”

思来想去,下策已有,但还需要想到更好的上策!

第二百一十一章 内外都一片乱麻 上元假期的最后一天,宇文世宏特意把筑铸监监正陶本越给叫了回来,让监正备着几辆马车,带他在筑铸监走动一圈。

一圈下来,宇文世宏从犄角疙瘩地儿,摸走了三大箱子冶炼铜铁时,金属以外的一些炼熔物。

这些东西只能算是垃圾,陶本越看不懂宇文世宏要这些东西有何用。

“陛下,自您亲征以来,因所需钱粮规模浩大,京中筑铸监已只铸造钱币,其余农事、兵器等等铸造所需,皆设于地方筑铸署了。”

“以满足各地对农具、炊具等等器具的需要。”

“陛下这是需要甚?微臣可以派人去地方带过来。”

陶本越恭敬的说道。

宇文世宏狡黠一笑,只道:

“这些就够了,无甚需要的。”

“筑铸监已募用劳工多少人了?”

“回禀陛下,”陶本越躬身,慢条斯理道:

“不知不觉,筑铸监已募用采矿、冶炼、装运等等劳工逾五万人,另还有主掌地方的吏官等等千余……”

“少,还是太少了,”宇文世宏鼓励道:

“不应只围绕已有的矿区进行开采,应募集更多工种的劳工,如寻矿的、类似‘商队’那种,于全国各地观察器具需求,根据需求来更扩大铸造规模。”

“总不能等百姓来京中告诉我等,他们需要甚,他们也不会如此周折,应我等去发现才是。”

宇文世宏的思维,无形中将“商”置于理所当然,这让陶本越第一反应就是想像马长远叱骂祖文远那样,反驳怎能以国行商?

“还有,司农寺已在平衡支出与收入之间达成平衡,换言之就是司农寺行将自负其盈亏。”

“筑铸监也应考量这一点,总不能一直由国库来支出募工之消耗。”

“给你一年时间,若你想不出办法,择日来内殿,朕与你细细讲解如何实现!”

宇文世宏落下这个对陶本越来说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背着双手就悠哉走了。

留陶本越一人在后面惊吓的手足无措。

自负盈亏?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就是司农寺也做不到啊,每年要统一收购那么多粮。

不知不觉,陶本越就满头都是急汗,回过神来,宇文世宏已经策马领着马车,离开了此处。

急躁间,陶本越匆匆也牵了匹马来,匆匆前往司农寺,打算跟马长远聊一聊。

然而马长远暂时哪有空想这事儿,行军的粮草、拿下城池后的赈济钱粮,这两座大山压的马长远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已经决定将来的赈济粮,都用小米了,不然光用精米的话,精米的库存根本不够。

他还得鼓励各地百姓一半种小米、一半种大米,然而这又是一个大问题——

小米的收购价是五钱,虽然不多,但一年能收成两茬儿,而大米一年只能收成一茬儿。

大米一升的收购价才八钱,明摆着种小米的收入更高。

两个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的人,凑在一起干瞪眼儿。

“诶,要不递个事牒,奏请陛下批准我们九寺五监也像三院六部那样,可以内廷议事,兴许能议论出个结果来?”马长远顶着两个乌黑的黑眼圈,自入仕以来,他的身材就越发的瘦小,给累的。

“哼,”陶本越不太赞成:

“三院六部的内廷议事,都是不同处的人围在一起,外行怎么可能懂内行的事。”

“诸如工部懂兵部么?尚书院懂中枢院么?算了吧,折腾。”

“那说不准啊,没准儿咱们当局者迷、而旁观者清呢?”

……

皇城后宫里,太仆寺接到吩咐,要收整装车些外出所需,至于外出是去哪,他们也不知。

宇文世宏在各处都转悠了一圈,大概了解一下现在各处的情况后,吩咐太仆寺替他装车随行所需,便于内殿奋笔疾书。

杨芊雪仍像往常那样,一大堆事牒都堆在她面前。

然而宇文世宏面前,只有他需要的笔墨纸砚。

“筑铸监连自负盈亏的概念都没有,一直花着国库的钱粮办事,长此以往,必定入不敷出、效益低下。”

“而司农寺虽然有概念,但却将重心持续放在收粮、豢养上,毫不知发散思维,真是一群老古董。”

宇文世宏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时不时嘟囔两声,嫌弃这些人的脑子像石头一样僵硬。

最该考虑效益的时候,却仍将士农工商这种不平等思想摆在首位,拿来禁锢自己。

越想越可笑。

宇文世宏也知道,很多事都需要他来详细指点,不然这么下去,就算制度是好的,也迟早会在各种禁锢下,走向灭亡。

不能等代价来了,才让这群老古董醒悟过来后果的可怕。

他以纸笔,将筑铸监的运作流程,详细规划了一通。

诸如以商队形式发现市场需求,再以需求为导向扩大生产,先行投入的生产成本,将在满足需求的过程中,收回成本之余,还能让筑铸监有所盈余。

利润应与成本等同,这样一来,投入一份钱,能赚回一份钱,慢慢的,筑铸监就能自负盈亏之余,还能向国库输入大规模利润。

而司农寺投入成本收粮,粮用于保障百姓的基本温饱后,富余的用于豢养经济作物,经济作物不仅仅是长肉的动物,茶叶、药材、果蔬等等都可以是经济作物。

经济作物满足内需之后,再对外扩大外需。

总而言之,宇文世宏以皇命,亲自起草了一份指导,指导范围内所提及的一切都是可为之事。

“呃啊~”

写罢对两寺的指导文书,宇文世宏使劲伸了个懒腰。

“陛下,有事牒提及扬州路军规模将近二十万,按兵不动于扬州已数月,练兵除却消耗粮草以外,毫无收获,提议陛下若无征战打算,可降低扬州路军规模,使兵力用于某些地方都水监等处的用工需要上。”

杨芊雪对宇文世宏读了一份她暂且搁置的事牒,实际上她搁置的事牒,多之又多,因为她不太敢自作主张,尤其是这种涉及军务的。

“嗯?谁写的事牒?”宇文世宏起身走过去,将事牒拿在手里。

垂眸一瞧,瞧见是都水监递来的。

都水监奉命于全国各地治理水患、建造河堤等等防洪工事。

冬季一过,春汛将至,确实需要提前防范可能发生的水患。

第二百一十二章 区区昏君陈叔宝 “传令都水监,以月奉募工即可,即便花费规模庞大,该花的总要花,总不能为了省而省。”

“倒是爱妻,你该陪我去个地方了。”宇文世宏狡黠微笑着:

“扬州路军何时开拔,只等你我走这一趟了。”

杨芊雪听不懂,这便疑惑的看着宇文世宏,静等他继续说下去。

“爱妻与我一道,去拜访拜访陈国吧。”

闻声,杨芊雪惊诧又意外:

“陈国?过往这些年来,我周国与陈国虽还算相安无事,但发生于边境的小摩擦隔三差五。”

“且陛下现在不应当将重心放于齐国么?对齐国多线作战,朝中已有不少朝臣诟病这一点了。”

“再分神于陈国的话,恐怕……”

宇文世宏当然明白多线作战乃兵家大忌,多线作战之余,还同时“招惹”两个周边国家,更是作死行为。

但那指的是敌强我弱时。

如今周国虽也不咋地,办个全民上元宴都能把国库甚至地方粮库给掏空。

但比烂的话,周国比齐国和陈国加起来都强。

“坐拥两千余万百姓的齐国,朕都不惧,更何况治下幅员虽大,但却仅有不足六百万百姓的陈国。”

宇文世宏一开腔,就让人不掩的感觉到他的轻狂,杨芊雪作为女性,心思总是细一些的:

“若陛下是想与陈国交好,那倒还好,若是……交恶,陛下勿怪妾身胆小,妾身不免会担忧亲去陈国,可能会出什么性命攸关的岔子。”

“诶,”宇文世宏坐到杨芊雪身旁,抬手温柔的揽住她的香肩:

“朕怎会让爱妻遇到危险。”

“此去,自然是去交好的。”

杨芊雪勉强放下三分心后,又开始担忧别的:

“你我都去的话,朝中怎办?毕竟朝中不能一日无君坐镇。”

“外交也是国事,”宇文世宏从容答道:

“距离出发还有三日,告知百官,有事要奏的,这三日内如数递来,三日后,你我便出发,前往陈国国都,建康。”

“加上来往路途,以及留陈时间,总计要花去至少十日时间,爱妻看着办吧!”

忽然要出远门,甚至还是去陈国,杨芊雪这二十年来几乎都没离开过雍州,连地方都没怎去过,更何况……

陈国。

来不及再胡思乱想,她匆匆传令太仆寺,令太仆寺告知各处此事,以免他们都不在京中时,有些重要事宜被耽误。

……

陈国,建康。

方圆万里的建康皇城,甚至比整个长安城都浩大上数倍。

南北、东西各有百里之广,这甚至只是皇宫。

然而建康皇宫之外,几乎没什么人,宇文世宏和杨芊雪一时有一种突然从田地里一步跨进皇宫的错觉。

玄武湖畔,林立着数十座堪称奢靡的宫殿,每一座都以琉璃朱瓦、金檀玉柱,妆点皇室之辉煌与气派。

数十座宫殿中央的芳乐殿,殿后以朱色长桥延展于玄武湖之上。

而延展桥之尽头,筑造了一栋似亭台似楼阁的建筑,牌匾上篆刻着“望仙阁”三字。

“陛下,周国陛下大驾已至光昭殿,宰相正在亲自恭迎,陛下应去接见了。”

前来望仙阁奏报的是萧元胤,他已五旬有七,乃是陈国的侍御侍中兼兵马大元帅。

萧元胤受前朝陛下之托辅佐后主,可看着整日沉湎酒色的幼主,久而久之,他连失望的劲儿都没了。

陈国幼主陈叔宝,时年廿十九,行将而立,却毫无中干之相,朝中早已人心浮动,若非忌惮于前朝陛下留下的辅佐官仍大势、且个个拥护幼主,陈朝怕是早已像齐国那样,陷入激烈的明争暗斗。

“烦死了,区区北方蛮夷,见个甚见,你们看着办!”

陈叔宝厌烦于每每寻欢作乐,朝臣隔三差五的前来叨扰他,实在是扫兴至极!

“陛下,周国可非漠北,更非蛮夷,论国力,周国比我陈国强大至少一番。”

“周国陛下亲自来拜访,对周国来说算是下放身段,陛下可不能叫我陈国失礼。”陈叔宝狗屁不懂,逼的萧元胤即便不想冒犯君上,也不得不总是开腔说这些颇显训导的话。

“周国比我陈国厉害?”陈叔宝当即就不服了:

“瞧瞧朕的皇宫!天底下就没有比朕的皇宫更气派的!”

“两国邦交,应遵循周礼,陛下应快些更衣,前往光昭殿亲见了。”

陈叔宝被扫了兴致,再者萧元胤是父皇留在他身边的,陈叔宝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萧元胤的话他必须得听。

“烦人。”

……

光昭殿内,宇文世宏和杨芊雪被迎上盛大筵席的主客席。

二人初来陈国,就一路都被震惊——

先是皇宫之外的荒凉,再是皇宫之奢靡程度简直超乎宇文世宏想象,内外之对比,以天上地下来形容都不贴切。

用天堂地狱相比还差不多。

而被陈国宰相施文庆和沈客卿、率领文武百官二百余人盛大相迎,也是震惊的一点。

这看似是在以最盛大的礼数来招待他这个周国皇帝,实则……

对等的礼数,应当是陈国皇帝亲自来接见才是。

宇文世宏对礼数本就没那么在意,倒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因为对宇文世宏来说,扬州的东南边是合州、霍州、江州,这三州与建康,只与陈国隔着一条长江。

扬州大军之所以按兵不动,防范的就是陈国在背后有趁人之空的小动作。

此行而来之前,他对陈叔宝有大概的认知,无非整日沉湎酒色不问政事,政事几乎都是交托于重臣来主持。

昏君没什么好在意的,但陈国的部分贤良重臣,宇文世宏不得不在意。

诸如萧元胤,以及这昏君的几个皇兄。

至于宰相施文庆和沈客卿,这俩人在史书上臭名昭著,逢事皆以侵害百姓为能,这两人,宇文世宏见都不想见,见了反倒有宰了这二人的冲动。

“陛下驾到!”

宇文世宏的肉眼,能从陈国百官那精明的“淡定”脸色中,看出人心的浮动,潦草的国级待客被宇文世宏以“不合格”定义之时,光昭殿外传来这样的宣话。

不多时,大胡子上还沾惹着些脂粉酒液的陈叔宝,形态吊儿郎当、满脸不耐烦的走进殿内。

第二百一十三章 垃圾也能当礼物? “见过陈国陛下。”

杨芊雪率先起身,以不该的谦逊姿态,先对陈叔宝行了个礼:

“吾为周国皇后,想来许久前就应亲来与陈国陛下相知相识,此番姗姗来迟,还望陈国陛下海涵。”

宇文世宏在肚子里“嘁”了一声,嘁于杨芊雪待人太礼貌,但不妨碍宇文世宏认可杨芊雪的有礼数。

“啊,原来是……是……”此间,陈叔宝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周国的皇后。

“周国皇后殿下,陛下近来身子欠恙,有失远迎,也望周国陛下、殿下,海涵。”

萧元胤贴身跟在陈叔宝身侧,仿佛是他的代言人一般。

然而陈叔宝很消受这一点,有萧元胤在,他都省了多动心思。

“两位长途跋涉而来,想必也很劳累,希望我陈国的盛筵,能合二位的口味。”

潦草的国礼,渐渐变成萧元胤在主持招待,宇文世宏大方的抬筷品尝:

“好吃,味道甚好。”

萧元胤不动声色的微笑:

“闻周国陛下之言,别臣这便放心了,还请二位慢慢享用。”

说罢话间,萧元胤再次不动声色的起身,走到主位一侧,也就是陈叔宝身旁,将他从不待见的沈客卿一把给拽起,随后自行入座。

不理会沈客卿瞪大了的牛眼儿,萧元胤低声在陈叔宝耳旁说道:

“陛下,周国陈兵二十万于扬州,尽吞齐国之势一目了然,眼下我陈国只以淮州与齐国眦睚,若叫周国得势,不免是在坐视周国一家坐大。”

“我陈国应借此时机,向周国提议联盟,以从中得取……”

“不要!”不等萧元胤将话说完,陈叔宝就不耐烦的将“不要”二字堂皇脱口而出。

宇文世宏都听的清清楚楚。

“什么?”宇文世宏佯装不知二人在耳语机密,微笑着搭腔。

尴尬的萧元胤站直身子,拱手行礼致歉:

“打扰周国陛下用筵了,别臣罪过。”

“诶,”宇文世宏微笑摆摆手,抬眼环顾盛筵周围入座着的这群嗉囊饭袋:

“萧将军若是有话要说,我是有兴趣听听的。”

“不如诸位先告辞?我想与萧将军,以及陈国陛下,单独聊聊。”

作为客却驱逐主家,这可是很冒犯的,施文庆和沈客卿当即就起了一肚子意见。

“周国陛下,沈某乃陈国宰相,若……”

“哎呀,让你们下去就下去,”殊料不给自家臣子面子的,还有个陈叔宝,陈叔宝只想赶紧应付掉眼前的“麻烦”,然后继续他的寻欢作乐:

“都走!朕与周国陛下相谈即可,如此简单的事,有尔等在反而复杂又嘈杂,实在耽误时间!”

沈客卿脸都黑出油来了,可考虑到在重要外宾面前,不能冲犯自家陛下,他们只能陆续起身,拱手行礼后告辞。

此时,宇文世宏对杨芊雪使了个眼色,杨芊雪领会的一点头,起身朝殿外走去。

此番而来,他们驾了五驾马车,其中三驾装的都是见面礼,要送给陈叔宝的。

只不过里头装的是什么,杨芊雪也不知道。

“萧将军,我虽常年在周国境内,不曾来过陈国,但萧将军的大名,我是多有耳闻。”

宇文世宏以谦称自称,这让萧元胤感觉,宇文世宏虽然比陈叔宝小十岁,但却比陈叔宝强不要太多。

“别臣谢过周国陛下夸赞。”萧元胤毕竟一把年纪了,不至于因为一两句夸赞而飘飘然:

“不知周国陛下此番亲来,是为何事?别臣尊敬周国陛下,自也不敢平白浪费了周国陛下的宝贵时间。”

“唔,自然是为了战事,”宇文世宏也乐于直奔主题:

“我周国三线作战,如今以北线牵制了齐国主力之余,南线亦布阵了二十万大军对峙已久。”

“东线则顺利拿下了数座州城,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你我心里各有推测,这便不必明说了。”

萧元胤心想,长沙王陈书坚过去这几个月来,一直率部驻扎于长江以南的北江州一带,忌惮的就是一直按兵不动于扬州的周国,步履有可能非北上而是南下。

对兵家而言,机会来到时,不动也得动。

周国若是北上,那么扬州就是块无人看守的诱人肥肉。

而周国陛下在这个时候选择来陈国“交好”,目的如何,自然不言自明了。

可萧元胤又不可能明说——

陈叔宝沉湎于酒色,不可能下令让大军渡江北上,而长沙王陈叔坚现在处境堪舆,妄动会被陈叔宝忌惮而招致祸灾。

毕竟陈叔宝上位之后,因忌惮已降罪杀了数名他的亲皇弟。

建康长久陈兵十万,不说陈叔宝,连萧元胤都不怕周国胆敢在此时交恶两个邻国。

“夫君。”此时,两边的话音都未挑明,而杨芊雪适时的令人将十几个大箱子都搬进了殿里。

“陈国陛下,此番亲来会见,我带了些见面礼来。”

宇文世宏神色轻松的走到箱子旁,当场将箱子一个个打开。

陈叔宝对这些箱子,本没任何兴趣,可箱子打开后,里头装着的各种物件儿,立刻吸引了他的目光。

“嚯,这些都是何物?如此清透呢。”

宇文世宏微微一笑,一样一样的拿起来,给陈叔宝介绍道:

“陈国陛下,这是水晶杯,这是水晶碟,这是水晶珠,是否很清透?”

其实这些都是宇文世宏在逛筑铸监时,偶然瞧见筑铸监的废料——

有些矿石里含有硅沙,硅砂被高温融化后,就成了玻璃水,反正就是玻璃而已。

筑铸监忙着铸造钱币,都没在意这些冶炼后剩下来的“垃圾”。

而宇文世宏则把这些垃圾,找了些手艺好的将人打磨了一通,古人罕见的东西,都是宝贝,宇文世宏自然的将这些“垃圾宝贝”,当成真宝贝来作为见面礼了。

“嚯,纯洁无瑕呢,真好看!”

陈叔宝新奇的在箱子里一顿乱瞅,十几箱的玻璃状垃圾,他都以为是天底下罕见的宝贝。

宇文世宏憋着笑给他亲自介绍了几样,什么七龙珠是龙涎化成的,小玻璃珠是龙的汗滴,龙于大漠的空中飞舞时,被烈日晒下来的。

陈叔宝的脑子没怎么发育好,宇文世宏说什么,他就兴奋叨叨的信以为真。

杨芊雪都在旁流下汗了,因为她因为看出来了宇文世宏在耍人。

毕竟这都是筑铸监里,常见的东西……

第二百一十四章 利益,拱手让人? “我知晓建康离我周国的合州仅隔着长江,本就打算时逢上元佳节,与陈国来往之后,顺便借到前往扬州阅兵。”

“诶,周国陛下若是不介意,别臣可安排舰船,亲送周国陛下渡江前往。”萧元胤说道。

宇文世宏欣然微笑:

“若是能行,我自然乐意的。”

宇文世宏连留宿一夜的打算都没有,见过陈叔宝之后,陈叔宝就自然般安排萧元胤,护送宇文世宏一行回程。

长江南岸,驻扎着连片的陈国大军营帐,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萧元胤特意带宇文世宏一行,绕行军营一侧,以此严重明示宇文世宏——

交好相安无事,交恶两败俱伤。

“陈国的军力很强呢,连京中都驻扎十万有余吧?”宇文世宏通过营帐粗略判断了一通,十万还是说少了的。

看来陈国的重心一直放在京都周围,地方……地方只是没人去侵占而已,陈国没那么看重地方。

不然当年,陈国也不会尽失岭南于周国。

“周国陛下,这就是在刺探军情了哦。”萧元胤得体的微笑着,以不冒犯的措辞提醒宇文世宏,这个问题问了也无法获得回答。

军法有言,泄露军机是死罪。不管哪国都是如此。

“交好相安无事,交恶两败俱伤。”

上船前,萧元胤拱手行礼辞别之际,宇文世宏一开腔,竟就说出了萧元胤此行强烈明示的话。

他稍微迟钝了一下,旋即就意识到——

宇文世宏也在提醒他,他的扬州路大军,将北上!

若北上之时,陈国胆敢以后院失火之势突袭扬州,后果就是!

两败俱伤。

这话让萧元胤来说的话,还能算是一种提醒。

而宇文世宏说出这话,竟另带着威慑的意味。

萧元胤回过神来时,额头竟湿凉了些,风一吹过,额头都冰凉。

……

扬州。

三路大军汇聚于此已快三个月了,二十万将士倒不焦虑,反正军粮稳定供给着,不开战就在练兵场一天到晚的练兵。

也不像以前那样,没有战事时,他们得去屯田里,种地干活。

焦虑的是高长恭、梁栋、长孙洪三位统帅。

因宇文世宏一直不下军令,他们在此驻扎了两个多月,等于在吃闲饭。

吃闲饭就算了,两个月一动不动的,齐国也得了调兵的时间,调遣了对等规模的军队,驻扎于淮河北岸的淮州、潼州,借淮河的防守优势,对南防备扬州。

“就算不开战,舰船总得快马加鞭的建造吧,本身淮河就很难夺下,步兵骑兵根本难以渡河。”

梁栋快要将舆图给看出洞来了,目光持续集中在整条淮河上。

淮河四通八达的,甚至还蜿蜒着能沿着河道,往西北直达梁州、再往西就是洛州、雍州。

但河面又不能明目张胆布局大量舰船,那将成为活靶子,被南岸的齐军给击沉。

三国时期的著名典故“火烧连营”,在现在这个“三国鼎立”时期,已只是寻常的兵家做法。

“哎呀,就别看徐州了,要我看的话,还是最先拿下淮州为上!”

长孙洪是最先驻扎于扬州的,从开始到现在,他最惦记的就是淮州,因为淮州是中原四大盐池之一,盐有多重要,连种地的百姓都懂。

三位统帅齐聚营帐之时,一瞧见舆图,就要因分歧而发生争吵。

“那当然得先拿下徐州,毕竟我们已拿下梁州了,若扬州路军征拔徐州,梁州路军能与我扬州路军来个西东夹击!”

“这样能牵制分散齐国的兵力!最后再于兖州会师!一鼓作气!集力夺淮!”

“拿下淮河之后,区区淮州自然就成了囊中之物!”

梁栋和高长恭都如此主张,因为周国境内又不是没有盐池,蜀地有盐井、关中也有盐井,周国又不缺盐,顶多是各地缺乏运输而已。

“高将军,你从前可是齐国人,你难道不知道对齐国财政来说,盐占多大财政份额?”长孙洪坚定的据理力争道:

“若叫齐国失去淮州这个盐池,使之彻底丧失盐的财收,对齐国全境都是巨大打击!此属釜底抽薪式削弱齐国实力!没盐吃之下,时间都能挫败齐国!”

“且还不必担忧淮州以南的陈国妄动、使我大军后院失火!稳赢方为上策!”

三人这一吵,就又陷入无法相互说服的僵持,宇文世宏在马车里睡了一觉,醒来时,马车恰好进了扬州境内。

军中将士从府兵转为募兵后,每日只需以军中事务为先,早前属于府兵的任务,诸如种屯田、劳役、徭役等等,都免除了。

因此将士能将每天的时间,都花在训练上。

虽然这大大增加了财力负担,但宇文世宏相信,术业有专攻,专业的将士,自然比平时种地、打仗时才“兼职”上战场的府兵强!

“陛下来了!”

三位统帅争吵间,副将匆匆来到营帐,知会这个消息。

吵的面红耳赤的三人,相互瞪了一眼,便默契的匆匆往外走,迎驾!

顺便让宇文世宏来,落定最终决议!

三人一通有理有据的叽叽喳喳,宇文世宏耐着性子听完一切,最后也没开口说话。

“诶对了,”不仅没说话,还转身走到马车旁,杨芊雪还在马车里坐着:

“爱妻,佳节已过,我接下来这段时间,要留在扬州主持军务,以及御驾亲征。”

“战场凶险,爱妻就先回京吧,好生主持朝政!”

“朕为爱妻打下江山!留爱妻来打理!”

杨芊雪羞涩一笑,毕竟马车外头这么多人的,宇文世宏嗓门儿又不小,耳朵没堵的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那妾身就先回京,陛下一定要注意安全,御驾亲征虽能壮大士气,可总该小心些。”

杨芊雪说道了一通叮嘱,马车终于在一队卫军的护送下,启程往西,回长安。

而宇文世宏目送杨芊雪的队伍离开后,他身后还站着三个等他给“交代”的统帅。

“啊,朕以为……”

话音刚出几个字,三人就急切的凑过来,静等最后的一锤定音。

宇文世宏顿了顿,紧接着郑重道:

“把淮州,让给陈国吧。”

“???”

此言一出,三位将领满脸震惊!

第二百一十五章 猖狂如我,何止三线作战! “陛下!陈国的国都建康就在长江边!而淮州有长江天险横阻!”

“这才叫陈国一直未对淮州用兵的!”

“我周国对齐国用兵之际,对陈国来说如此大好的时机,其仍按兵不动,摆明了陈国这反而是在垂涎我周国!”

“陈国肯定在想,我周国不敢同时得罪两个邻国,待我扬州路大军对齐开拔!陈国就算对我周国突袭!也不怕我周国记恨他!”

“若我周国以用兵报复陈国!陈国可顺势与齐国交好!这便又将构成我周国同时交恶两国!”

“所以陈国赌的就是他们就算偷袭我周国,我周国为了避免同时交恶,也不敢报复回去!”

“所以啊,”不等长孙洪说完他想说的话,宇文世宏就在此话音时,打断并说道:

“将淮州让给陈国,便是交好了陈国、避免了同时交恶两国。”

“可是!淮州可不是普通城池!其重要程度甚至等同淮河!”

激动间,三人又叽叽喳喳起来,说的话都有道理,但宇文世宏也有自己的主张。

“朕此行过来,是特意以交好之名、拜访陈国之后,才过来的,朕也看清了陈国对征战态度消极,而消极的原因,正正在于不想自身陷入战事的消磨中,任由我周国和齐国相互消磨。”

“这在军事上,很容易形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

“只有利益足够,才能把陈国从渔翁的位置上扯下来、让陈国也陷入战事消磨之中,这才是最有效的防止后院失火的举措。”

“陈国为何对淮州一直按兵不动,防的也是我周国以后院失火之势突袭他陈国。”

“若我周国能与陈国达成一致,各自对齐夺取各自的利益,这算双赢,暂时的。”

“待我周国彻底拿下淮河,届时再调转矛头,指向仅剩的目标淮州,这顺序才最万无一失,而不将自身命运寄托在许愿上,许愿陈国不会于我军之尾后偷袭。”

“为何自古守江必守淮,那是因为长江的江陵一带,有天然的缺陷,步军都能趟江而过,光守长江是守不住的。”

“因此,淮州和淮河,是唯一能引诱陈国加入战局的利益。”

“三足鼎立是对我周国一统中原的最大牵制!”

“只有先灭齐国!区区陈国,才能不在话下!”

“诶,”认真听完宇文世宏的一席话,长孙洪匆匆从营帐中捧出舆图:

“若是将淮州让给陈国,按照陈国的一向做派,他将更加集中国力于江南沿海一带,如此一来,江陵以南便是空虚……”

“这就将促成两道牵制,一牵制齐国彻底失去与陈国交好、借陈国向我周国对抗的可能,二甚至还牵制了陈国对其江陵一带的控制力,待齐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灭国后……”

“对我周国来说,接下来对陈国一统中原的步伐,也将……顺势而为?”

“妙啊,此乃长远的一举两得!”

……

“驾!”

另一边,杨爽的胸兜里,装着沉甸甸的两枚虎符。

他接到了宇文世宏密令——

调兵五万,北上归真郡!

趁冬季刚过、突厥又将像以往那般南下劫掠前夕,突袭突厥!

而杨坚则满脑子问号。

他也收到了宇文世宏的密令——

以执金吾之名,前往洛阳,统领洛阳和梁州的驻军,驻守城池。

他奇怪的是,梁州是唐邕拿下的,唐邕哪去了?杨爽又去哪了?

眼前的洛阳早已恢复往常,甚至比以往还繁荣热闹了很多。

坊街上到处都是百姓在光顾一些铺肆,诸如粮署、器署等铺肆,总是络绎不绝着买东西的百姓。

时间久了,许多头脑灵活的洛阳人,还想到了把司农署“寄养”于自家的鸡鸭下的蛋拿出来卖。

这东西可是宝贝,一颗鸡蛋甚至能卖五十钱!

五十钱都能买十升小米了!

以往农民大多都是佃户的时候,剩在自己手里的粮,只够温饱和买盐的。

现在种地所得全归自己之余,还能将富余的粮向司农署卖个好价钱。

手里有了余钱,自然也有能力多享受几顿肉、几颗鸡蛋的。

洛阳的司农署察觉了鸡蛋“物价”过高,正在写事牒准备递交京中,纳言提议扩大鸡蛋的“生产规模”,鸡蛋多了,“物价”就能回落,百姓手里较接近“额定”的余钱,也将能买到更多的东西。

他正琢磨提议一些农户种地之余,跟豢养署一起养鸡、但主要以产蛋为主,卖得的钱就是自己的,以此来增加收入渠道、增加鸡蛋产量时,到处打听杨爽去处的杨坚,一路打听到了司农署。

杨劲松作为洛阳司农署最高长官,一把就被杨坚给拽住:

“可知我阿弟去哪了?早前他可是一直率部驻扎洛阳的。”

杨劲松懵了一下,旋即回想起也就几天前,杨爽确实来找过他。

可找他的目的,不是要资物,反而是将五万大军早前领走的粮草,“归还”了一大半,连咸肉都是。

说是什么等他回来了,再还给他,他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气、在北疆自食其力。

一听杨劲松转述的这话,杨坚脑子里顿时就冒出来了一个吓人的猜想——

杨爽这小子,不会是想像突厥蛮夷那样,靠“劫掠”养军吧?!

所以……北疆?这小子是去劫掠突厥了?

大惊失色的杨坚,赶忙将自己身上的军务交托给一众副将和都尉,尔后急匆匆点兵一千,个个都跨骑战马,一路朝北而去!

……

杨爽实则压力很大,心底也有些不安。

因为他从未对阵过突厥,只听闻过突厥蛮夷之野蛮行径。

但那些听闻,是杨爽决定率领五万大军,连粮草都只带五日的破釜沉舟决心,毅然北上与唐邕合兵,对突厥发起突袭的重要原因!

黄沙漫天的大漠里,前后都是不见尽头的沙漠。

五万大军暂时于难得瞧见的沙漠河道旁驻扎一晚,据说这条河叫牛川。

过了牛川,前面还有没有河,只能听天由命了。

次日开始,他们就要义无反顾,翻越一片大漠,直捣突厥的地盘!直到瞧见归属突厥的大泽河之前,这一路都可能没有水!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切尽在不言中! “喝!!”

“驾!!”

清晨时分,天只是蒙蒙亮,杨爽还在营帐里呼呼大睡。

忽然就听见有行军的嘈杂声?

他警惕的苏醒,匆匆披衣走出营帐。

却见正南边,扬起的黄沙漫天盖地,但,南边过来的,这一点足以让杨爽放下一半的警惕。

待那规模不大的大军终于接近,杨爽这才瞧见从漫天黄沙巨幕中走出来的,居然是自己的阿兄杨坚。

“诶?阿兄怎么过来了?”看他风尘仆仆的,必定是日夜兼程才追上来的。

若是再晚一天,定无今日这于荒凉大漠中兄弟相见的一幕。

杨爽环顾一圈杨爽带来的人,区区几百人罢,甚至还有几百匹无人跨骑的战马,但这些战马的背上都驮着羊皮囊,这是装水用的。

可见杨坚有多细心,他甚至还担心杨爽会在大漠中,因为没水喝被渴死!

“阿兄好生细心,居然带这么多水,不过……”

“你个莽货!洛阳刚拿下才多久!不率部在洛阳好好守着!以防范齐国异动!竟还率部来这大漠之中!”

“陛下已去了扬州!洛阳正是重要的牵制齐国之城!万一出了任何岔子!此罪哪怕九族连坐!我杨家上下都担不起!”

杨坚一开腔就是破口大骂,叫杨爽又无语又无奈。

想来行将跨过长城和阴山,最高机密对阿兄透露,已然无妨,杨爽这便从胸兜里摸出那对虎符,直言道:

“阿兄,此行便是奉陛下之命,去征战突厥的。”

“???”杨坚眼珠子都要被震惊的掉出来了:

“你疯了你!还是陛下疯了?过了八月你才十七!陛下怎么会如此鲁莽!派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去征战突厥?!”

杨爽整个都要吓坏了,漠北的突厥蛮夷,可谓野蛮的代名词,与蛮夷相见,不是蛮夷死就是我亡!

且如此关头,陛下怎么会下这种军令?!

杨爽定了定心,尔后坚毅着神色,对杨坚郑重道:

“阿兄,此行非我一人而来,我还率领着银州路的五万大军,还请阿兄勿要声张,以免被北部战线的齐军知晓我银州路军已撤、对我银州突然发难。”

“自西晋时期五胡南下扰我中原以来,至今行将三百年,这近三百年间,突厥蛮夷几乎每年都南下,对我中原边城百姓大肆洗劫、烧杀抢掠。”

“陛下的心思,也是阿弟的心思,这‘惯例’,应当改改了!”

“过往只有突厥蛮夷如此屠戮我中原边城,如今,我中原也要‘蛮夷’一次!叫突厥蛮夷尝尝被欺负、被奸淫掳掠的滋味儿!”

“此乃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阿弟将与唐邕大将军一道并肩作战,抢来突厥的牛羊,也让受苦受难的边城百姓尝尝突厥的牛羊是甚味道!”

“而非总尝突厥送来的洗劫灾难!”

这一席话有多震撼杨坚的心,至少这份勇毅,是心思细腻的杨坚做不到的。

再者,突厥的臭名昭著,几乎世人皆知,这是每一个中原汉人的耻辱。

雪耻这件事,只“存在”于百姓的茶余饭后的咬牙切齿中。

如今,真的要真实发生了……吗?

杨坚自然也是支持雪耻的那一个,只是他的私心希望去雪耻的,不是自己的阿弟。

这个阿弟,可是自己和爱妻一起,亲手抚养长大的。

“诶,阿兄怎么哭了?”杨坚的眼泪,不受控的被鼻间酸意逼出眼眶,杨爽毕竟年纪小,还不知道自己去挑战的对手是什么模样,因此毫无生离死别的担忧。

但杨坚知道,突厥蛮夷可不是残齐,残齐好歹也是中原人,是知道讲道理的,蛮夷只讲残暴和血腥。

杀人摘头!以骨为皿!

“风沙大罢了!乃公怎可能哭!”杨坚收起难得的感性,使劲扇了一下杨爽的肩膀。

不知何时,当年那皱巴巴的小粉肉团子,连他胳膊都架不住的小肉团子,现在已然长成了被锤一拳都依旧稳站在原地的高大少年。

本以为阿弟最出息也不过做个文官,毕竟他这年轻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读书,而他的军事才能,或许是自幼总是跟随军中行军,耳濡目染之下所以……

谁知今日,他竟已然是个武将。

“阿兄,勿要担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杨爽将一生感恩兄嫂的养育之恩,不告而别他还能少些多愁善感,眼下行将告别,他不想流露不舍和畏惧,免叫阿兄担忧。

“这些水、马,都带上,免得……嗯,阿兄走了。”

杨坚一声利落,便转身一跃上马,随后头也不回的率领几百随行,在马队尾后掀起黄沙巨幕。

巨幕落幕时,杨爽瞧见南边那远处,已然只有渐行渐远的一片模糊黑点。

……

唐邕率领两万洛阳路军,纵穿险峻的阴山山脉后,又向北策马奔袭了千里之遥。

然而有些情况,出乎唐邕的意料——

阴山以北的方圆千里,堪称荒无人烟,除了沙漠,就是寸草不生的大片荒原。

别说水,哪怕是胡杨林都鲜见一棵。

这跟从齐国境内向漠北开拔,差异太大了。

齐国境内向北跋涉四百里时,便是大兴安岭山脉。

背靠着绿色屏障,哪怕对突厥征战失力,大军也能迅速掩藏入大兴安岭内。

而眼前……大军跋涉至此,可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甚至连突厥部落聚于何处,都无法判断。

更难判断的是水源。

“停止行军!原地驻扎!”

唐邕有些心慌了,谁在这么荒凉的地方不会心慌?

别说劫掠突厥蛮夷的资物弥补行军所需办不到,连水源都快耗尽了。

此时再想回头的话,仅剩的行军资物根本不足以大军再跋涉一千三百多里!

“主帅大人,于如此空旷之地驻扎,且还是两万大军,万一被突厥蛮夷察觉……”

“呃……”

来向唐邕表达担忧的副将,甚至话还没说完,就因不适和劳累晕眩的头晕眼花,甚至一弯腰就汹涌呕吐起来。

“无碍吧?”唐邕瞧见将士们个个都无精打采的,他满心都是担忧:

“快扎营!原地歇息一日!”

第二百一十七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另一边,杨爽经过几日行军后,也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

什么破釜沉舟,堪称自寻死路才是!

大军才带了五日的粮草,五日哪里足以急行军上千里?

马饲料都不够,战马饿死,人更加要没了活路!

但他作为主帅,不能露出内心的胆怯。

“一鼓作气!行将与唐将军汇合!”

“汇合之时!便是我等大周禁军为中原百姓报仇雪恨之日!”

杨爽沉了沉心,命大军继续向北驰骋。

同时,杨爽解下自己身上的粮袋,对追随于自己身侧的一位副将下令一边甩去粮袋一边说道:

“副将,你率领十人改乘我阿兄送来的载水马,载着水一道,折返银州,令银州营将五千石军粮运至阴山南坡,以备不时之需。”

副将闻声,不作多想的点头领命,即刻牵马调转马头,招呼十名将士停下奔袭,转而朝大军的尾后折返而去。

……

次日,唐邕天还没亮时就率部出来侦测地形,根据自己以往在漠北的经验,判断着一些情况。

冬季刚过,以及常年的干旱,使眼前这一带几乎常年寸草不生,这也意味着,这非适合牧养牛羊的区域。

大军还需继续,向北开拔,方能杀到突厥蛮夷的聚居部落。

唐邕率领一众前哨,方侦测不多时,远处就传来低沉又规模浩大的震动声。

一眼眺望过去,唐邕知道,是杨爽率部过来汇合了。

“太好了,杨将军心细,如此规模的大军,定还有富余的水和粮草。”

侦测的将士早就在为见底的粮袋发愁了,瞧见友军终于到来,这几位将士即刻跨上战马,朝奔袭而来的大军汇合而去。

“唐将军!”杨爽满脸豪迈的跃下马,与唐邕来了个碰肩礼:

“杨将军,敢问大军粮草还有几日的?我等先行军提前了五日出发,眼下水和粮草已濒临耗尽,最多还能撑上两日的。”

“且先行军虽有唐将军统帅,可两万将士毕竟常年于洛阳,从不曾来过漠北,大多都因气候不适和寒冷,有些水土不服,若是再饿着肚子,恐将损伤士气。”

洛阳都尉的一席话,让杨爽顿时更加压力山大,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反而露出紧紧蹙眉的郑重:

“此行是为了叫突厥尝尝被烧杀掳掠的滋味的!若无破釜沉舟之底气!何谈胜过常年游弋于如此荒蛮之地的突厥蛮夷!”

“水土不服?我中原人没那么娇气!”

一席有些莫名的训斥,让这都尉一时懵懵的说不出话来。

杨爽转而不悦般说道:

“我军已将行军粮草,尽数留在千余里开外的阴山南坡了!”

“水倒是有,缺水的自行去取!”

说罢,杨爽对唐邕招招手,二人单独朝营帐走去。

杨爽暗暗庆幸阿兄追上来过,给自己送来了堪称雪中送炭的三百匹各驮着百余升饮水的战马。

“从前只在史书上听过,自古以来,中原的北疆便于阴山戛然而止,如今从周国境内纵穿阴山,总算是切身知晓其间缘由了。”

“阴山,干旱、缺水、寸草不生,且还地形复杂险峻,哪怕就近有银州为后勤,来往一趟通常也要至少六日。”

“不过,你真的将粮草放在阴山南坡了?”唐邕一听这话,就听出了端倪。

杨爽不得不坦诚道:

“本想以破釜沉舟之心,在塞北大漠大杀四方,结果……”

“这一路奔袭而来,亲眼所见了,才知自己有多鲁莽。”

“以为突厥蛮夷能做到的,我中原人亦能行。”

“哈哈,”唐邕爽朗大笑着:

“巧了,我唐邕也鲁莽了。”

此时,营帐外传来仓促的踏踏脚步声:

“主帅大人,载水战马还载有别物,可是要送进来?”

闻声,杨爽疑惑,难道阿兄除了送水过来,还送了别的?

“带进来。”

“是!”

传话的将士匆匆来往一趟,随后将一个被羊皮厚厚包裹的东西,双手呈上。

杨爽一瞧就知道,里头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摊开眼皮一看,果不其然——

这张羊皮本身就是一幅塞北舆图!且山川、河流、沙漠等等,标注的还算详细!

另外,羊皮内还包裹着一本簿册。

他匆匆翻阅,阅不多久就露出欣喜的笑容:

“阿兄果然比我心细呢,递来更详实的舆图不说,你瞧!还有舆图的补充簿册!”

唐邕也好奇里头写了什么,这便过去翻阅起来。

“嚯!”

簿册里详实描述了突厥人的生活习性,诸如冬日不会迁徙,会在已被牛羊吃成荒原的原地,静静过冬,以往年牧养大的牛羊为食。

而荒原要等中原入夏时,才开始长草,在那之前,吃光积蓄的突厥人为了不饿死,只能以南下劫掠资物的方式,补充生存需要!

“荒原是草原!我们继续开拔,下一处荒原,或许就是突厥部落的聚居之处!”

“没错!等天亮了继续开拔!不需要后继粮草了!”

“粮草就在眼前!”

……

冬季的惨淡太阳悬挂于头顶之时,竟也有浑厚的温热落于大地。

七万大军合二为一后,唐邕与杨爽作为双主帅,以唐邕为先!

唐邕向大军告知,突厥满意就在前方!旦一相遇!不必等候军令!

杀无赦!

惨淡的皓日缓慢向西北跌落一些时,七万骑兵仿佛拉成一条绵长的包围圈,延展开来数里、但朝同一方向驰骋!

这也是杨坚在簿册里提到的——

突厥最擅长以策马拉起“包围网”,旦有目标出现!包围网能迅速以两端向前包围!直至目标被团团围住!逃无可逃!只剩任由宰割的份儿!

这令人不齿、以尽数屠杀不留哪怕一丝生机为目的的残暴战术,杨爽自然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仅如此,杨爽还要叫他们尝尝,什么叫精准打击!什么叫大周军威!

“二都发现蛮夷!”

“二都发现蛮夷!”

突然间,大军以口口相传的形式,快速将军报传遍整个大军!

行于拉网中央的杨爽和唐邕,并未瞧见前方有目标,但二人迅速判断——

二都位于拉网之西端约五丈,而他距离二都约为一百七十丈(566米)!

几乎瞬间,本呈一条直线的大军,以二都为圆点!大军之东端迅速呈弧线向西包围而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几乎陷入绝境! “七十都听令!向西北千米后转向正南!”

最东端的都尉迅速以二都为包围圈起始点!以拉网包围目标为目的!

计算行军方向及精准行军距离!

而二都的将士发现前方出现大片“鼓包”后,立刻停止前进之余,将军报向东传去!

因二都是整个大军所拉之网的最西端,是最先发现目标的千人都!原地停止以免惊动目标!

这千名将士紧绷起神经,终于在漫长却迅速的约莫一刻钟后,遥遥瞧见正北方向,来自七十都的同僚,犹如从天边的尽头!快速驰骋而来!

“激动死我了!第一次如此行军!刺激!”第二都尉激动的甚至手都有些抖!

他下令调整攻守方阵!以伍为单位!火铳在前鸣放!其余四位佩刀将士则尾后出击!

“杀!!!”

几乎在二都瞧见七十都汇集而来的刹那!喊杀声突兀爆发!响彻于荒原!

直径近四里的包围网迅速收缩!而喊杀声起时,扎寨于荒原的突厥蛮夷,竟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待他们看见自己竟已陷入密不透风的包围网时!已然为时已晚!

“逃命!快逃命!”

部落族长紧急叫唤着大家逃命,却根本想不出任何逃命的办法!

蛮夷从未想过,从前自己拿来凶蛮残杀中原人的那一套!

如今竟被中原人拿来!

还施彼身!

一时间,火铳的巨响砰砰四起!喊杀声此起彼伏!

被惊动的牛羊群仿佛比突厥蛮夷更加慌乱!

然心怀为边城中原同胞报仇雪恨的将士们!已然猩红着双目!敢妄动欲逃者就地斩杀!

管你是蛮夷还是牛羊!

速战速决的突袭,在不出一个时辰内,掀起满天浓尘!

待喊杀声静谧、只有凄惨的哭嚎求饶声此起彼伏时,浓尘也渐渐回归平静!

“胜利了!万岁!”

“大周万岁!”

早前还担忧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杨爽,下一刻就迎来如此豪迈的大胜一役!

四周血光四溅!眼前扎寨的那些材料!除了牛皮羊皮以外,其他布料之类!一看就是从中原抢走的!

杨爽跟唐邕一跃下马,各自手持威力骇人的火铳,徒步往传出呜呜哭声的大寨里走去。

掀开那寨帘,首先映入二人眼帘的,是缩在里头瑟瑟发抖、整个脸颊堪称黝黑枯槁、只剩薄皮包着骷髅头的一些不人不鬼的东西?

“诶,杨将军,这些都是族长亲族奴役的奴隶,可以不杀的。”唐邕瞧见了熟悉的奴隶,他对杨爽说道。

“不行的,主帅,您忘了当年……”

“嘘。”

随行在唐邕身旁的一个大胡子副将,往年曾跟唐邕出入过一次漠北。

若没有那次的经验,他也不会选择连奴隶都杀。

杨爽嘴角一勾,朝唐邕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眼神:

“你还有不能对我说的话?原来你我之间,并非我所想的那般亲密无间呢。”

“误会,那是特例,算了,”唐邕一副无奈的模样,对大胡子投去幽怨的眼神:

“你说吧。”

大胡子早就不想把话憋回去了,他赶忙快速说道:

“杨帅,早年末将曾跟随唐将军,一道征战漠北的大兴安岭一带,彼时也是打算不杀奴隶、将奴隶俘虏带回去的。”

“可您有所不知,这些奴隶的脑子,跟咱中原人不一样,他们可不是被强迫着当奴隶的,他们是自愿的。”

“他们认为自己生来的命运就是做奴隶,为前世的罪恶赎罪,所以你让他当个人,他也不乐意的,你打他骂他,他反而还高兴!”

“总之就是一群脑子有病的奴隶。”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了最好!”

杨爽听的一脸懵,什么意思?什么自愿当奴隶?怎么可能?

这说辞跟杨爽的思想格格不入,杨爽根本理解不了。

“是可以教化的,只是需要很多时间。”唐邕吧唧了一下干涸的嘴唇,耐着性子对杨爽说道:

“要不你决定吧,于我而言,杀还是留,都可以。”

“杀!”大胡子抗议般瞪大眼睛,忍不住的吼出这个字。

“诶,我中原人跟突厥蛮夷最大的区别就在这儿了,禽兽才以杀戮为乐,”杨爽宽慰般对大胡子微笑说道:

“既然你的唐主帅都说了,能教化,只是需要很多教化的时间,咱中原人自然有这个耐心。”

“……”大胡子只剩满脸无语,他愤愤着脸色,只能听命的转身而去!

去带人将这些奴隶都捆起来!回程时带回中原!

不过这样一想,大胡子忽然也想通了——

方才一役,夺下了不知几多的牛羊!少说也得有好几千头!

叫这些奴隶把牛羊赶回去,也不算白留他们的性命!

反正中原人也不懂怎么放牧!

“汪汪汪!”

突然间,营帐外传来一大片犬吠声?

疑惑的杨爽刚要出去看看情况,唐邕就一脸大事不妙的率先快步冲了出去!

“不好!把牧羊犬给忘了!”

“牧羊犬比这些奴隶还通人性的!会向周围的聚居部落 通风报信!突厥乃是部落联盟,会相互支援!”

“副将何在!众都尉听令!”

“牧羊犬一个都不能跑掉!快点全杀掉!”

可惜中原将士几乎都是第一次来漠北,对突厥蛮夷的生活习惯那是一点儿也不懂。

只因中原也有养狗看家护院的习惯,瞧见蛮夷竟然也养狗,当时就软下了心来,对狗放松了警惕。

突然的军令让所有将士都懵了一下,再回过神来时,凌乱四起的火铳巨响,已然追不上早就逃的几乎没影了的牧羊犬!

“嗐!”唐邕愤愤的一拳锤在寨包上,整个寨包都颤了一下!

“简直百密一疏!”

“全军听令!速速收整战果后!进入备战状态!”

杨爽知道自己经验不如唐邕,他赶忙以唐邕为主,匆匆策马,将唐邕下达的军令一遍遍于军中传达!

可面临的问题不止这一点。

此番征战漠北,仿佛选错了最佳时机——

初春是突厥蛮夷坐吃山空、最穷的时候。

不仅牛羊数量少,区区数千而已,连他们储备的水都也不多。

杨坚的簿册里写了——

牛川过后,最近的水源位于牛川以北的六百里左右。

也就是目前位置的附近,那水源叫饮马河。

而饮马河仍在枯水期,是典型的草原河流,要等中原入夏以后才有水。

第二百一十九章 招惹来四十万大军?! 危机四伏的漠北荒原上,七万大军哪怕有十个配备火铳的千人先锋营,也斗不过自然资源的贫瘠。

杨爽不是没想过最极端的境遇时,像蛮夷那样,以喝牛羊马的血维持生命!

只是没想到,这境遇似乎来的有点快,简直峰回路转!

对将军而言,最重要的还是稳住军心,不能让威胁动摇了军心!

能预料刚才用来突袭这一不知名部落的谋略,即将被其他部落联盟用来“反噬”自己!

“有异动!有异动!”

令杨爽震惊的是,区区疏忽了个牧羊犬罢了,竟这么快就招来了突厥蛮夷的驰援反扑?

“戒备!以伍为阵!拉长战线!”

“即便是死!也不准后退!”

唐邕紧急再下军令,杨爽能听明白,他这是在以拉网对抗拉网!

若反被突厥的部落联盟包围!七万大军将被团团围困!失去作战空间!

那将是难以想象的灾难后果!

“啊啊啊啊啊!”

远处传来愤怒般的叫喊声,而于此同时,后方也传来同样的声音。

未几,这样的叫喊,便来自四面八方!

早已进入戒备状态的七万大军,来不及再收整战果!早已肃穆跨于马背!严阵以待来犯之敌!

不多时,先是被掀起的黄尘席卷而起,紧接着,奔袭而来的突厥骑兵冲破黄尘巨幕!

狂野地手持粗犷砍刀!以你死我活之势逼近而来!

“杀!!”

唐邕一声令下,火铳的巨响再次掀起!

远处那密集行于前方的骑兵,还未来及逼近,就一个一个的因被击中而跌落马背!

但跌落者于突厥蛮夷而言,不过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损失!逼近的步伐仍然快速!

唐邕无从判断来袭者人数几多,若人数数倍于己方,则他只能将希望最后寄托于火铳的骇人威力!

……

另一边,突厥汗国阿史那四世佗钵可汗,突闻归附自己的摄图部落竟被周国团灭!

坐拥四十万骑兵的佗钵顿时怒不可遏!

“过往十余年来!南边的两个儿子因惧怕我大突厥,屡屡以巨量贿赂与我和睦!”

“今竟不知死活,胆敢冲犯我大汗雄威!”

“不留一个活口!”

本就驻扎于突厥汗国东部,以便持续向齐国索要财物的佗钵!

一声令下,四十万大军便迅速集结!一路朝西,向周国七万大军绞杀而去!

佗钵过往凭着武力威慑,使周国和齐国已有数年不敢向北行军!

几年前佗钵率部一路南下,区区长城都几乎被他的大军踏平,一路碾过燕州、恒州、朔州、肆州,直至并州、太原!

还是齐国的前朝皇帝一边谈判、一边以巨量贿赂乞求赎回失地!

同时出兵攻伐并州试图夺回!

佗钵在利益掳夺的差不多了,才率部折返漠北!

不然,四十万突厥大军,几乎要杀穿齐国一半疆域!

从那以后,突厥以南的周国、齐国,在他看来,就是两个孝顺儿子!

“杀!!”

唐邕眼见着火铳竟连战线都维持不住,肉眼可见拉长战线的七万大军,正在缓慢后退,再退就被包围了!

他坐镇于后方,一边迅速判断来犯之敌之规模,一边快速转动脑筋,思索应对之策!

然而此时,一道坐镇后方的杨爽,突兀的跨上战马,大有冲锋在前的赴死决心!

唐邕赶忙扑过去,险险拉住了杨爽的战马的缰绳:

“别冲动!论蛮横我们中原人不比突厥!”

“应当智取!”

杨爽头脑天赋异禀,他自然能看出来,眼前虽是对峙状态,甚至将士们早已手持佩刀,在与突厥骑兵激烈肉搏!

但一刻钟连一个缺口都没打出来!已然是颓势的迹象!

如此消磨下去!后果……

七万大军呐!

他绝对接受不了七万亲军克死他乡这个结果!

“唐将军,务必尽快想出克敌之谋!”

“我杨爽非贪生怕死之辈!今我亲军已肉搏在前,哪有主帅龟缩于后的道理!”

杨爽冲动归冲动,他也是有自己想法的!

负伤而策马后退的将士,被杨爽一个一个的叫起来,令他们配上火铳!

以自曝毫无防御的致命漏洞!原地临时组成一支百员火铳营!个个手持火铳,毫无铁盾之类军阵防御器具!

“火铳营听令!集火敌部最薄弱之西翼!打出个突破口来!”

“唐将军!请你把握住时机!及时下令!”

这场肉眼可见以少敌多的激战,能否打破眼下的血腥肉搏对峙局面,就看双统帅之间是否有默契了!

“杀!!”

杨爽一声号令,战马迅速向西驰骋!

密集的火铳声响,很快就淹没在激烈的厮杀呐喊声中!

而另一边,就近坐镇战场东边的佗钵,丝毫未察因距离的原因而兵力稀薄的西部战线,已然成了被杨爽捕捉到的脆弱环节!

他还在琢磨,这是什么声音?嘭嘭嘭的,不过他也没太在意——

中原人常爱讲“雷声大雨点小”,与他而言可不就是如此!

不足一提!

唐邕坐镇间,精密以大局角度全盘监视和分析着战场情况,肉眼可见东线亲军俨然有了溃败后撤的迹象。

而西边,杨爽的百人火铳营已然被黄尘遮蔽,看也看不见!

但只见黄尘不见人,已然在告诉唐邕——

杨爽的小规模突袭,杀出去了!

若非如此,他现在应该瞧见的是突厥骑兵突破满天黄尘碾压而来!

“六十都至七十都!向西速撤!”

军令于卡时机的刹那喊出,随后各都都尉挥舞旗语!将军令向东发出!

“尊敬的可汗!中原残部正在溃逃!”另一边,佗钵及时收到周国大军正在溃逃的军报!

“哈哈哈!”佗钵先是狂妄大笑,随后戛然而止狂妄的笑声:

“追击!杀过阴山!直捣周国!”

“我要让周国尝尝!不老老实实当儿子!胆敢来冲犯他爹的惨烈下场!”

……

杨爽一行于刀光剑影和血光四溅中,拼死以惊险的近战、却是火铳杀敌的危险境地!险险杀出短暂的包围!

率先察觉西线死伤惨重的突厥骑兵,陆续调转矛头!朝杨爽一行撕咬而来!

敌众我寡之下,杨爽一行到最后几乎连扣动火铳的机会都没有!

几乎是在一边西撤、一边借争取而来的距离!对抗突厥骑兵的追击!

第二百二十章 唐邕的高超智谋! “西撤大军听令!向西杀出重围!”

激烈拼杀中,七万将士早已撑不住密集逼压而来的突厥大军,都在西撤命令下向西艰难的边退边以火铳招架!

然而将士们不知双将领谋略,以眼前所见只能判断出,大军已然陷入西东夹击的包围圈!

哪怕是向西后撤,西边也有大规模的突厥大军!

“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了!”都尉们一边以旗语号令各自的部下发出“向西杀出重围”的军令!

一边在早已陷入一片混乱、你我不分的敌我胶着下,向西拼杀!东边的敌寇!已然不再放在眼里!

就在七万将士都以为自身已陷入西东夹击的重围之时,大部分都没有意识到——

是我大周禁军在西东夹击突厥小部!

瞧见西边前方的不远处,竟然有一小股手持火铳的同僚,他们甚至来不及多想瞧见他们的原因!

更来不及多想为何向西居然能真的杀出重围!以见到这一支区区寥寥数十人的手持火铳的同僚!

而另一边,佗钵号令大军继续向西绞杀!

然而激烈厮杀的局面已然形成西东对抗!而非早前他所盘算的拉网包围!

待佗钵意识到,东部主力越向西追击绞杀,西边远处的遍地尸首就越发堆积如山,而他的主力大部仍在前赴后继的向西奔赴,这里头似乎有些奇怪!

可传军报的部下可没有向他回传更详细的情况,只是回传告知——

中原残寇在向西溃逃!

从西边密集到几乎没有间歇的火铳巨响,他不懂那是甚,但意识到不太对劲的佗钵,亲自跨上战马!

手持铁矛,亲赴西部战线,一探究竟!

他本以为此行只能远远探究中原来犯之残部的溃逃身影!

殊料疾行仅仅半刻钟,他就瞧见了坚如磐石般凝聚于正西的中原残部,竟仍是一片严阵应敌的景象!

而不知何时,突厥大军的前头军,前赴后继的朝其厮杀而去,竟半路上就在巨响之下!莫名摔下马!

更挑衅的是!中原残部竟在以他的部下堆成的尸山一侧!不仅不再西撤!反而如在远远的猎杀羊群一般!猎杀莽撞冲向他们的突厥大兵!

意识到尸山几乎全是自己的部下的刹那!佗钵顿时脸色都紫了!

“撤军!撤军!”

不弄清楚他的部下倒下的原因!继续再这么莽撞的扑过去送死!四十万军力迟早被这股一凝聚就连近身都做不到的“儿子军”给消磨一空!

杨爽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刀剑伤、以及铁矛的刺伤,早前与他一道杀出重围的百余人,亦是负着或重或轻的伤!

幸好唐邕反应及时!他并不以自己部下逃命速度比杀敌速度快而感到羞耻!反而在借用战场上不可避免的这一点!

令大军以极快的“逃跑”速度,于突厥西东拉起的战线中快速脱离包绞!

最终形成西东对抗的局面!

只要突厥无法再次形成包围圈!自东向西绞杀而来的突厥大军,就像排着队往火铳的管口上撞!

如此一来!来一个死一个!

“突厥正在东撤!”

“突厥正在东撤!”

以口口相传形式回传而来的军报,很快就传到杨爽和唐邕耳朵里!

此时,两位将领又面临着新一轮艰难抉择——

不知这支突厥军队军力几多,但明显比七万大军多上太多!具体数字暂时无法判断!

是追击,还是西撤。

乘胜追击才是兵家之惯常做法!

可眼下,七万大军早已体力透支殆尽,战马都损失了不知几多,更何况死伤情况!

但谋略只两位将领知晓,军中将士都以为自己乃是溃逃,这极伤大军士气!

可乘胜追击,恐怕徒增死伤!不是被突厥大部打死的!而是于体力透支殆尽中,或累死!或累到跌落马背被乱马踏死!

擅长兵法的唐邕和杨爽,各自怀着各自的思虑,但考量的是同一个问题!

杨爽忍着伤痛从身上掏出阿兄紧急追来、送给他的那本簿册,突厥舆图也夹在里头。

舆图上显示,饮马河就在附近的东北方向,虽然饮马河还在枯水期,但这支规模浩大的突厥部队,一定是泽河而居的!

“大军听令!闪击至饮马河!”

杨爽喊出军令后,也知道自己此举有赌的成分——

大军若能成功追击到饮马河,而突厥大部的驻扎点果然是那儿。

那么突厥大军将有两个可能的反应!

一是保卫他们饮马河,毕竟游牧蛮夷的一切财富都囤积在那!

二是我中原大军继续发威!使突厥人心生畏惧!最终选择弃守临时的家园!

杨爽想要的结果,自然是后者!

只有后者能鼓舞已被动摇了的士气!

“不,未知敌军详实之前,不可如此莽撞,只会徒增莫须有的死伤!”

唐邕紧急拦下正在摇旗语的将士,看着舆图对杨爽说道:

“你看这个叫‘北海’的河道,应是虽然距离目前位置尚有三百里之遥,但此非草原河流,应是有水的。”

“我预估这支突厥大军,规模至少五倍于我军,冒然追击恐又将遭反扑。”

“只要我军非向西、向南撤退,便不是败退!”

“向北也是一种乘胜追击!”

唐邕果然战场经验丰富,当即就提出了两难之外的第三可能!

“向北也是一种乘胜追击!唐将军说的好!”

杨爽激动膜拜的连连点头!

……

佗钵的向东后撤本就是故意试探!

中原兵家有乘胜追击之说,只要中原残部胆敢追来,就必然会二度陷入他的包围圈!

就像战事中场时那样,碾压之下,中原残部只剩连连后退的份儿!

可东撤未几,远处已然能瞧见驻扎之地隆起的一个个寨包,再撤就真的撤回家了。

“首领!那群中原残部,向北去了!”此时,于大部尾后负责侦察敌情的戎兵,匆匆而来汇报“儿子军”的动向。

“北?”

这一出直接把佗钵给整懵了,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挑衅!赤果果的挑衅!

在他的突厥大军选择退撤时,儿子军虽未追击!但却是另一种乘胜追击!

这不就是在说他这一仗打输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这是一盘精密大棋! 疲惫不堪的大军,在向北策马驰骋了四个多时辰之后,天已然黑了下来。

大漠的夜晚,星星密密麻麻的布于高高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北海,在夜幕下也是如此的壮观。

绝大部分周国人没有见过海,更没见过如此一望无际的河道。

夜幕下的河面,居然是蓝色的,上面还漂浮着一块块圆形的、还未融化的厚冰。

新奇又美妙的一幕,让将士们纷纷围在河边,暂且忘却了今日的胜利和挫败。

杨爽这才有时间包扎自己身上的伤口,被长矛刺中的深深刺伤,血肉呈溃烂般的外翻着。

唐邕一边给他包扎,一边还在细细观察他的伤口,以讲解他所知道的信息,来转移杨爽对疼痛的注意力:

“突厥人的铁矛矛刺处有反向的倒刺,被这种铁矛刺中,无不皮开肉绽。”

“所以尽量不要跟突厥人肉搏,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身姿比我们中原人野蛮雄壮一些,肉搏我们不占任何便宜。”

其实不用唐邕说话帮杨爽转移注意力,杨爽的小脑袋瓜子早就在快速运转了:

“如此浩荡的河道……”

“奇怪了,为何此地无突厥人聚居?明明大漠里水源这么宝贵。”

唐邕鼻息一笑:

“此地离周国边境已有至少三千里之遥,对突厥部落联盟来说,比水更有价值的,是对齐国和周国索要巨量财富。”

“自从齐国幼主上位后,陆令萱每年都要以巨量财宝交好突厥,你说,是这水重要,还是勒索齐国重要?”

“自然是要驻扎于临近中原的地方了。”

杨爽将唐邕的话,一字一字全听进心里,这是他在拿自己的命鲁莽激战换来的。

很难想象此行若非双将领、唐邕不在,自己将如何惨烈的死去。

“从今往后,唐将军就是末将的老师,末将定虚心向学。”杨爽诚恳一声,早前的年少轻狂,终于被彻底磨灭!

“哈哈哈!”唐邕爽朗一笑,旋即也不作推辞,反而欣然点点头道:

“那本将军便不退却了,哈哈!”

“将军!应当阅兵了,以免今夜……将士们无法好好歇息。”

此时,一位副将匆匆而来,提醒两人应当尽快阅兵,以免今日这混乱战役,使将士心里没底,更使战败的气氛于军中扩散,消磨大军的士气!

“好。”

唐邕扶起杨爽,二人走向北海岸边。

一众都尉已然清点过都中伤亡情况。

“一都配员九百八十人!伤员一百零三!战死十七!”

“二都配员九百六十三人!伤员八十二!战死九人!”

……

“六十八都配员九百一十五人!伤员三百八十一!战死……二百七十六人!”

“六十九都,配员一千零六人!伤员四百三十!战死三百零二人!”

“七十都配员九百一十三人!伤员三百九十!战死四百二十一人!”

越接近战场东线的都部,死伤就越惨烈。

今日面对突厥来援大军,七万大部共死了五千多人!因伤丧失战斗力者更达一万八千余!

也就是说,七万大军,只剩四万七千人能继续作战,伤亡占七万大军的三成还多。

对七十都部点阅完毕后,一股失落的情绪在军中蔓延,杨爽也不知道说什么能提振军心。

“将士们,今日我部遭突厥大军突袭,以敌众我寡之势,仍然取得了胜利!虏获数千牛羊!”

“还将突厥蛮夷打到溃逃!这是我军的巨大胜利!”

“诸位可知今日,我等遭遇了多少突厥蛮夷突袭?”

“至少四十万!”

“以七万战胜四十万!此乃奇迹!”

“今日我军波折中行军至此,非不敌而退!而是本将与杨将军的谋略!”

“既然我军能以区区七万对阵四十万突厥蛮夷!”

“接下来,又有谁能成为骁勇如诸位猛将的对手?!”

“没有!”

唐邕以气拔山河之气势,豪迈宣出胜利宣言!

虽我军死伤惨烈!但突厥蛮夷不仅兵力数倍于我!

连死伤!数倍于我!

“天底下以少胜多之例,少之又少!”

“诸位做到了!”

“今夜好生休整!”

“明日精神抖擞!整装待发!为周国千余万百姓带回象征报仇雪恨的突厥牛肉!”

“三十万头牛羊回境之时!便是我骁勇大军凯旋之日!”

……

陈国,建邺。

萧元胤本以为他与周国,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反正话也说透了——

周国与陈国,井水不犯河水,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殊料宇文世宏前脚刚踏上萧元胤为他准备的舰船,后脚,就有一于岸边监督宇文世宏一行离开陈国境内的将士,将宇文世宏留下的密信,递给萧元胤。

信中提议陈国把握时机,将淮州据为己有。

其中还大致道明了淮州对陈国的价值。

不必宇文世宏在信中详说,萧元胤也知道淮州有多重要。

但宇文世宏如此一番书写,明摆着是在以巨大利益,利诱他对淮州用兵。

宇文世宏这封信,成功了。

本身萧元胤就对幼主不关心国外局势、不懂思考唇亡齿寒和长远打算而满心无力。

此番有了周国皇帝的亲笔书信背书,朝臣再如何人心浮动,也必然会上心于新的利益如何分配。

如此一来,就不是是否出兵淮州的问题了,而是陈国内部的利益分配问题——

仿佛唾手可得的淮州议题,讨论的不是如何排兵布阵,而是拿下之后,由谁兼任洛州太守。

……

另一边,扬州仿佛毫无征战的迹象,军中除了每日的例行练兵以外,其余时间,气氛都很热络轻松。

吃饭时间烧饭吃饭,甚至还有午休时间。

而扬州城周边、齐国的潼州、兖州、徐州、淮州,因摸不透扬州动向,却又要防止万一,不得不长期驻守数万军力。

长时间的无声对峙下,齐国国都早已因此而上演数十轮的争论不休。

甚至脾气暴躁的朝臣还提议主动对扬州用兵,速战速决。

提出此提议者不免被其他朝臣痛骂了个狗血淋头——

周国的火铳,那威力之骇人,齐国又不是没尝过!

居然提议上赶子去送死!不骂你骂谁!

第二百二十二章 潼州! “陛下!长江南岸有陈国舰船渡来,截获一份陈国递来的信件,其报称要陛下亲启!”

宇文世宏来到扬州的第五日,预料之中会收到的回信,终于送至。

打开密信,里头的内容,也不出宇文世宏预料——

已决议二月初一,以水军突袭淮州,望周国一言九鼎,无失信于陈国。

宇文世宏将这封没有署名的信函,阅后即焚,随后又提笔写下一张字条,融于蜡丸内,是为蜡书——

军中最高机密的传信形式。

宇文世宏将蜡丸递给送信进来的将士,尔后吩咐道:

“朕令你今夜之前,到达洛阳,将蜡书递交洛阳路统帅杨坚。”

“是!”

……

杨坚从大漠里回到洛阳之后,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

不为别的,就是很担心自己和发妻从小抚养长大的杨爽,会在漠北遭遇不测。

这么一想时,杨坚又制止自己的不好猜想,以免好的不灵坏的灵。

白天还要执行宇文世宏下达的军令,操练三万从京中调来的中央禁军。

他已不再满腔热忱于率兵从洛阳开拔,向东继续征战。

眼瞧着洛阳有点像他去长安之前时的“雍州”,虽然坊街的规模只有一半。

但洛阳毕竟曾是大汉时期的国都,虽然皇宫什么的都被焚毁了,但三百多年的时光流逝下,对洛阳的修缮时有时有的,倒是恢复了一两分曾经的国都风光。

这么一想,他的心思又开始琢磨在洛阳也筑造像长安那般的繁华坊街。

待将来一统中原后,双国都古早有先例。

“诶,我怎么老是想这些有的没的……”

杨坚脑子里的想法,层出不穷的,回过神来时才能意识到,自己居然胡思乱想着这些乱七八糟。

“哎,不知阿弟如何了,我这个心啊,揪疼了都快。”

杨坚努力控制自己的脑子别再胡思乱想,但不免有些杂乱思绪,总是不受控的闪过他的脑海。

主要还是京中没有任何消息传给他,这叫他更加焦心!

“主帅大人!扬州来信!”

坐镇练兵场,监督三万部下操练的杨坚,忽然听到远处有人策马而来。

转头一看,那跨于马背的斥候,没有举旗,只是高举着拳头。

这是传递最高机密蜡书的手势,他赶忙站起身来,恭敬迎上去。

斥候递出蜡丸后,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掉头就走了。

杨坚匆匆进入营帐,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将蜡丸捏于两指之间,置于省油灯上烤融。

蜡书密令——

二月十五日,从洛阳走梁州,突袭兖州。

“???”

“这么突然?”

杨坚感觉自己应该是老了,竟然一时间对这个消息有点反应不过来。

要作战了?

我,作为行军统帅?

他并不知道,宇文世宏将整个中原,都视为一个棋盘。

调他来洛阳,为的就是兖州之役!

而派杨坚与唐邕突袭漠北,为的是自汉朝以来就丧失于突厥之手的燕云十六州之一——

幽州一带。

宇文世宏有自己的执念,幽州可是现代的北京,怎能如此丧于蛮夷之手!

甚至还丧失了三百多年!

但那还是后话,这步棋之所以提前这么久布于漠北,为的就是让突厥在长达数年甚至十数年连吃败仗之下!

消磨掉他们的猖狂傲气!

突厥将我中原称为“儿国”,如此嚣张,不给他尝上几年的巨痛耳刮子,崇尚野蛮的突厥蛮夷,很难长记性!

同时吊打突厥也是一种威慑——

让一直心甘情愿做突厥“儿国”的齐国,看清楚自身与周国的差距!

同时,周国西部边境还盘踞着另外两个蛮夷国,也就是吐谷浑和党项。

痛打突厥,也是对他们的灵魂威慑!

……

正月三十日深夜,扬州的二十万将士陆续都在营帐内安睡了。

“呜——”

突然间,战争的号角拉响,睡眼惺忪的将士们条件反射般被号角唤醒并坐起身,以最快的速度穿上战袍!

随时准备投身于征战之中!

区区一刻钟时间,二十万大军便在三位统帅的统领之下,于扬州城坊街内密集集结。

如此深夜,如此大规模的动静,也惊醒了一大片扬州城百姓。

有的胆大的探出头来瞄了一眼,一瞧见这巨大阵仗,不知为何,就算不是自己将投身战场!

血液也莫名的沸腾了起来!

“嚯!这是要打硬仗了!他们驻扎在扬州三个月了吧?我还以为打不起来了呢。”

“怎么可能打不起来,小皇帝可不是一般人!他肯定有他的计划!”

“要我看啊,就是故意驻扎这么久的,毕竟扬州是个边城,北边儿可都是齐国的州郡,四个州呢、二三十个郡呢,肯定不能贸贸然的就开战。”

“没错!这么久下来,齐国那些当兵的,肯定也跟咱们想的差不多,以为打不起来。”

“在这种时候!突然出击!只会让他们被打的一脸懵逼!除了逃还是逃!”

“说的我都想参军了!好激动!”

“你参军?你够资格吃军粮么你,现在没有兵役法了,想当募兵也不是你想就能当的,得他们当将军的亲自挑!”

“嘁,那我就不当呗,我种十亩地,一年到头能挣五万多钱!还不用纳赋!家里还买了一堆农具!不用像以前在齐国似的,用个锄头也得交钱租用,一天要十钱!他娘的三个月下来,就是一千多钱!”

“还是赶紧打最好!要是有的选,我肯定选在周国种地,再让我回齐国,你不如杀了我,不杀了我我也迟早饿死在那边。”

“早知道他们今天出发的话,自家酿的那么多米酒就拿出来给他们践行了,哎呀。”

“就你家那几坛子,够谁喝的?人家募兵有月奉的,想喝自己会买!”

……

“陛下!主路军十万兵力,全数到齐!”

“陛下!左路军五万兵力全数到齐!”

“陛下!右路军五万兵力,除一万留守后勤以外,其余全数到齐!”

点阅间,选于深夜开拔的宇文世宏,能瞧见周围的坊街,都亮起了省油灯的橘光,尽管动作再轻,百姓们也被惊醒了不少。

“全军听令!目标!”

“潼州!”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容错率极低的突袭! 连夜的突袭式行军,周国二十万大军,在两个多时辰后的卯初(6点),规模浩大又静谧如鸡的快速接近潼州南城门!

初春的卯初,仍不见日出,天空灰灰蓝蓝,将亮未亮。

通州城内的五万齐军还在酣睡,鸡鸣犬叫声零零散散,此起彼伏。

二十万周军既有鬼鬼祟祟逼近之态,又有光明正大夺城而来盛大气概!

宇文世宏遥望着三十丈开外的潼州城,手中的鼓槌缓慢抬起!

“咚!”

“咚!咚!”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战鼓,瞬间掀起撼天震地的巨大呐喊声!

“杀!!”

二十万大军形成攻城军阵!将整个潼州城南城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攻城车发出巨大的撼城撞击声!撞击声此起彼伏!

“轰轰轰”的巨响引发城楼被突袭轰塌的更巨大轰隆!

城楼的破口一漏!攻城军阵瞬间化为伍阵!乌泱泱从缺口涌入城内!

“什么声音?!”

齐军军营内,正在酣睡的将士们被巨大的噪音陆续吵醒!

然而此时醒来已然太迟!那喊杀声不仅震耳欲聋!甚至近在耳旁!

突然间!训练有素的伍阵如潮水般,淹没齐军军营内的一个个营帐!

“缴械不杀!反抗者死!”

“呃啊!!”

睡的迷瞪的齐军将士下意识要摸起自己的佩刀,结果一声血溅“噗呲”!

连火铳都用不上!几乎瞬息之间!五千余扎营之营帐尽被鲜血溅染!

齐军几乎于城破的刹那便溃不成军!

稍微早一些被惊醒的将士,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赶忙向北逃命!

一时间,火铳的巨响连绵四起!

前头向北逃窜的齐军将士则一个个应声倒下!

潼州城外,宇文世宏跨骑于战马之上,遥望着摇摇欲坠的破败城楼!

不出半个时辰,象征大军统帅的黑色牙旗,于城楼上竖起!

不多时,用以回传突袭战果的红色号旗,也一面面出现在城楼之上的三面黑色牙旗两边!

挥舞的黑色牙旗!象征大局在握!

红色号旗象征着一支支突袭营取得了突袭之下的胜利成果!

密密麻麻的红色号旗随风飘扬于绵长的城楼之上,宇文世宏不必再去细数飘扬的红色号旗数量是否已达二百面!

只看这密度就知道!

突袭潼州!大获全胜!

……

马舟是马长远的旁系堂兄,自初次科考后中榜以来,马长远与他一道亲自率先于扬州城主持扬州司农署之后。

马长远便回京主持京中司农寺事务了。

而马舟便一直留守在扬州,因为这里是他的故乡,他想亲眼看到故乡,在自己就任扬州司农署期间,变得越来越好。

扬州城内,辰正才准时起床的马舟,距离辰时还有半个多时辰时,便被司农署的署吏给匆匆吵醒:

“大人!大人!您快醒醒!是军报!”

马舟本想发火,可一听是军报,他不仅起床气瞬间消散,瞌睡虫也被这两个字瞬间驱逐个一干二净!

【天子制令,曰:扬州司农署署令,接报即刻动身前往潼州,临时赴任潼州司农署署令一司,主持司农署设立!以及以赈济令条赈济潼州!】

马舟之前听马长远说过几回,陛下每每拿下一座城池,就会立刻布局司农署。

以向潼州百姓全员发放一千赈济钱的形式,鼓励百姓主动出来更换国籍和户籍,以新籍享受惠民令之下的购粮、购器具、免赋免租免兵役徭役等等等等对百姓无上利好的政令!

马舟自然不敢多耽搁,此举是最有效避免州城发生混乱动荡的措施!

同时也能让新拿下的州城,仿佛顺其自然般,纳入大周治下!

“快快快!备马!”

“不不不!备马车!传令司农署少令及主簿暂代我职!半数署吏随我一道!押送钱、粮!前往潼州!”

“另再派人传事牒到京中户部!令户部备好簿册!待潼州时局稳定后,过来交接户籍载录事宜!”

马舟一顿利落又条理清晰的吩咐,便匆匆披上外衣忙碌起来!

……

另一边的杨坚,仍如往常一般,日常监督三万将士练兵,不过练兵的重点放在了排兵布阵上。

二月初十之深夜,众将士亦如往常一般,与同僚一道吃过饭、又于闲暇于坊街或乡野走动一圈后,便于戌正(21点)准时回营,洗漱睡觉!

一众将士遵照军规,刚躺下还没半个时辰,急行军的号角就突然呜呜响起!

众将士犹如条件反射般瞬间苏醒、起身,并匆匆披上战袍和盔甲,集结列阵!

此时,杨坚才对三万大军宣布道:

“大军听令!即刻开拔梁州!”

“到达梁州后!休整五个时辰!尔后继续开拔!”

“直至兖州!”

一听这军令,众将士纷纷满脸震惊!

战事居然来的这么突然!

然而杨坚之所以到最后一刻才下达军令!目的是为了保密!

如今南线战场征战在即!齐国定将主力都用在了应对南线上!

而洛阳这边连续三个多月以来,一直驻扎着区区三万军力,因此,齐国定会对洛阳方向放松警惕!

若是提前告知大军即将出征的消息,万一消息泄露,洛阳路三万大军就无法形成突袭之势!

三万而已,再者,兖州所处的位置十分复杂!亦万分敏感!

连杨坚自己都对突袭无必胜的把握,只能借助脑子来智取了!

十一日晌午,正是人来人往最热络的时候。

而梁州城郊的密林里,陆续钻进去了三万将士。

将士就在密林里凑合着休息了五个时辰!连梁州城内都未察洛阳而来的动静!

夕阳西下,行将入夜,大军又继续于密林中穿梭开拔!

直至十四日子时,才终于横穿任城、瑕丘、平陆、袭丘、曲阜、邹、泗水七郡!

疲惫的奔赴到距离洛阳近九百里之遥的兖州西城门外一百丈!

为形成突袭之势,三万大军全数步行,日行二百余里!

到达之时,三万大军全员顶起乌黑的黑眼圈,杨坚都瘦了一大圈!

“一都至十都!听令!”

“列攻城阵!”

“十一都至三十都听令!”

“列伍阵!瞄准城楼之上!以火铳远攻!”

第二百二十四章 意外操作! 兖州西城门突然爆发巨大的撼城声响!

轰隆隆的轰撞声震耳欲聋!

城内的齐国守城军被吓了一大跳!一众收成将士下意识站上城楼试图侦察敌情!

结果脑袋刚伸出来,就被嘭嘭嘭的火铳巨响爆裂了脑浆!

“西门遇袭!西门遇袭!”

“来袭者不知几多!”

城门侯被突兀而来的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如此精密的排兵布阵!他当下就能明白这是有备而来!

也来不及再侦察敌情再向上通报了!

然而就在城门侯将遇袭消息传到折冲府时,西门的城门已然被十都近万攻城将士瞬息间轰开!

“杀!!”

喊杀声伴随着叁万大军的脚步!乌泱泱涌入城门内!

城内的齐军见状不妙,顿时犹如鸟兽般散去!有的向北跑,有的向南跑!整座城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的追逐坊巷战!

杨坚的心始终是悬着的,破城之后,他第一时间率领一都将士杀上城楼!

彻底占领西城楼后,杨坚将象征大局在握的黑色牙旗树于城楼之上!

副将则吹响号角!以告知城内大军“大局在握”!鼓舞三万将士的士气!

果然,城内掀起更加震耳欲聋的呼喝!回应这初步胜利的号角!

“呜——呜呜——呜呜呜——”

突然间,东南边传来急促的号角声,这是敌军反扑的信号!

急促的呜鸣响起后未几,向南追击的数都大军竟快速后撤回西门!

几名都尉急急爬上城楼,对杨坚焦急道:

“主帅!大事不妙!南门涌来数以万计的齐军!”

“请主帅下令!”

“???”

这消息直接把杨坚给听懵了——

南门?那不是徐州方向吗?

而徐州以南就是潼州,据悉潼州已被扬州路军拿下了!

此时不出意外的话,扬州路军应该正在征战徐州才是!

怎么会从南边来袭这么多齐军?!

“传令下去!撤出西门!”

杨坚为免三万军力陷入敌众我寡及两面夹击的境地,果断下令弃据兖州!

于西城门外与兖州对峙!

这样至少能保存兵力不白白死伤!

一刻钟后,三万大军以攻城阵对峙于城门外!

而杨坚坐镇于后方,满脸焦虑的看着面前的舆图——

眼下不知为何,徐州方向的齐军不在徐州保卫徐州!居然驰援兖州来了?

什么情况?!

娴熟兵法的杨坚直接看不懂这是个什么操作!

且若无法速战速决拿下兖州!

兖州正北边!可是齐国的国都!

自古以来,皇族便有留一半禁军戍卫京师的惯性!

若此战失力!不能与扬州路形成合围!

则他的三万大军将被邺城驰援而来的齐军围剿!

杨坚简直急坏了!什么结果他都料想过了!

偏偏没料想到陷入二十万大军重围的徐州!竟然反手向兖州!

来了个这么反常的操作!

舆图上,杨坚死死注目于周边一条条已知的官道,这些官道必须严加警惕!因为邺城若出兵来源,这些官道将是最有可能的行军来路!

另外就是山野!

兖州大部分位于平原,山野极少,且地势低洼因此很容易被形成出击则势如破竹之势,因为几无据守点!

而泰山虽是自古以来皇族的封禅重地,但也十分矮,且泰山四周毫无遮蔽。

若选择上山伏击,旦一遭敌军围堵,于山间难以展开军阵作战形式,全军恐都要覆没于山上!

“主帅!兖州恐将反扑,不如立刻向郑州和梁州求援兵……”

“梁州哪里有兵!而郑州离兖州,几乎等同洛阳与兖州之遥!就算有兵!最快也要五日后才能赶来!”

杨坚急不可耐的看着舆图,不耐烦的对部下粗鲁训斥两声!

“啊……黄河?”

目光聚焦于邺城与兖州之间的济州时,黄河自然般映入眼帘。

“张副将,听令,即刻率领十都万名禁军,折返西南、再改道向北!于黄河河岸迟阻邺城援军!”

“能阻多久阻多久!”

“甚?!”副将简直吓坏了:

“如此关头,我军仅仅三万兵力!再分散行军的话!恐连……”

“军令如山!即刻执行!”杨坚有他的想法——

胜利的渴望,已然在他心头消散了,战功也不是最重要的了!

最重要的是以仅有之兵力,尽量长时间的与兖州形成对峙!

哪怕未能完成陛下对他的取胜期望,至少他不会因为兖州失力而对扬州路军形成坏的影响!

“是,主帅。”

张副将虽不赞同杨坚的盘算,他更倾向于集力兖州,设法直攻兖州,而非如此这般弯弯绕绕磨磨唧唧不向目标进击!

但主帅是杨坚!他只能听令!

……

潼州城内,可谓一片狼藉。

突然来袭的周国大军,不仅把齐国的五万守城将士给吓跑了,也把城内的百姓给吓的不轻。

但如今的马舟,已是个经验丰富的司农署署令了。

他令随他一道过来的府吏,沿着坊街甚至巷弄,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更换户籍、领钱一千”。

直到终于有百姓斗胆出来,试着更换户籍、且果然顺利拿到了一千赈济钱后。

喊话为实的消息以一传十十传百的速度,快速蔓延于整个潼州城。

而朝中的配合也很及时,在临时征用为更换户籍处的商肆被闻讯而来的百姓围堵个密密麻麻、眼见着带来的赈济钱不足以赈济全数时,马长远从京中派来的支援,及时赶到。

每每执行赈济令时,马舟内心便是满满的骄傲和自豪,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这力量强盛富足的大周帝国在背后给予的!他能切身的感受到这份家国富强!

“嚯,潼州竟然有十九万户、五十余万百姓!比扬州的人口还多呢!”

马舟很疑惑为何连吃败仗、百姓堪称民不聊生、身负徭役赋租等重压的齐国,为何人口比周国多这么多。

忙碌间,马舟瞧见留守潼州的两千禁军,正在押解一串串捆成蚂蚱的战俘,朝南边走去。

因他是文官,不懂军中事务,出于好奇,马舟上前去,对负责押解战俘的都尉礼貌问道:

“大人,敢问这些战俘,你们将如何处置呀?”

“哈哈哈哈哈!”

都尉闻声,未回答而先爆发心情大好般的大笑,把马舟都给笑愣了。

有什么好笑的?我的问题很好笑吗?

第二百二十五章 遭遇围困绝境! “这位大人,”都尉爽朗笑了一大串之后,才收敛起笑声,但仍满脸快意高兴的回答道:

“这些战俘都是钱,一个战俘,顶一百钱功赏呢!”

“此役共拿下了五千余战俘!哈哈哈哈哈!”

“也就是五十万钱!”

“哈哈哈哈!”

“……”马舟一头黑线,原来是因为论功行赏制里的嘉赏条令,虽然确实挺多钱的,但不至于笑成这样吧……

马舟尴尬的附和般笑了笑,刚打算走,那都尉又开腔笑着说道:

“这些战俘,愿意投诚的则留用,不愿意的就就地入籍周国工籍,发去筑铸监做劳工。”

“你看他们,脸上都黥了青,就算我周国百姓不介意,他们在黥兵制之下已久,短时间内也改变不了以往于齐国治下时习得的那套习惯和认知。”

“就算就地放他们入农籍并均田,他们也不敢出来坊街抛头露面。”

“原来如此,”马舟心想,不杀就好,这群被捆成一串串蚂蚱的战俘,看着也挺可怜的:

“那就不叨扰大人办事了。”

二人相互拱手行礼,尔后便各忙各的去。

……

徐州城外,宇文世宏眯着眼看着徐州的南城门,眼神略有些轻佻,仿佛在说——

区区徐州,弹指间,便归我了。

然而结果还是出乎了宇文世宏的意料——

拿下徐州城,几乎连弹指的功夫都没花。

攻城阵将城门轰破后,大军一入城内,才察整个徐州城仿若一座无人据守的空城?

“诶?”宇文世宏还没来及将自己的疑惑脱口而出,脑子就比嘴更快的反应过来!

“坏了!”

他赶忙从后腰抽出行军舆图!

手指直指兖州——

兖州乃是保卫齐鲁半岛的重要中点州城!

想必是齐国考虑到了,若失兖州,将连失治有五州的整个齐鲁半岛。

所以兵力都集中在兖州了?

宇文世宏猛然意识到齐国虽然不值一提,但也不能如此轻敌!如此疏忽!

然而此时已是二月二十五日,杨坚仅仅领着三万禁军,又如何应付齐国的集力反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将亡的齐国,哪怕只凭府兵制,也能随时拥有至少三十万、多则五十万都行的兵力!

一想到杨坚已在兖州孤军奋战了整整十日!

而他从徐州驰援至兖州,以最快的速度行军也至少需要五日时间!

他就紧急的旁杂不再管!立刻下令二十万大军迅速集结!

迅速开拔兖州!

……

而另一边,杨坚感觉自己快死了。

几乎穷途末路之下,他最终还是率领着两万兵力上了泰山!

借泰山之仅有的高度,居高临下的抵御四面八方包剿而来的齐军!

幸好火铳威力十足!且借着高山!哪怕扔石头都能砸死一大堆爬上来包剿的齐军!

险险以此法,以多胜少的守在泰山这个“小”山头上。

初时杨坚还不敢断言敌情如何,几日的密集防御战下来,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如今以兖州为据,不断包剿他的齐军,至少十万之众!

只要齐军不间断的对他发起进攻!他的两万兵力,甚至连睡觉都没法!

再这么消磨下去!就算粮草足够!

没觉睡也要困死他的兵!

“全军听令!十都一军!每三个时辰!两军交替防御!”

“陛下之御驾!不日就将亲征而来!”

“泰山佑我大周常胜!”

随着日落日出轮换交替,杨坚多次站着都睡着了。

甚至一睁眼就看到山脚又密集压来大量齐军!个个手持箭矢!

若非副将几度险险挡下流矢,杨坚身上非得多出几个洞不可!

“主帅!十万火急!”

不好的消息从泰山北坡传来,杨坚的心顿时更加的又冷又沉。

“黄河北岸于四日前便布密集舰船!正朝南岸横渡而来!”

“一万兵力迟阻能力有限!已在边阻边回撤!”

“不出三日,齐国京中禁军就将杀来!”

“请主帅下令!”

“三日……”杨坚一听这消息,记得几乎要瞬间掉光头发。

雷士火光般的思绪在他的脑海里快速穿梭。

未几,杨坚冷峻着熬到黝黑的脸,对传信斥候下死命令道:

“传信过去,令他们穷尽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暗度陈仓等等行军谋略!尽力迟阻敌军朝兖州逼近!”

“至少给本帅迟阻十日!”

一听这话,斥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万军力面对至少十万齐国戍京禁军,十日!

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他只能硬着头皮拱手领命!尔后沿着泰山北坡一路而下,回传军令!

“我杨坚难道,要被困死在这泰山之巅了?”

这话于他心头腹诽,并非道出以免损伤士气。

早前还妄想凭借军功加官进爵。

再看如今处境,那妄想简直可笑。

“主帅……各都之弹丸,几近耗尽,如何是好?”

……

另一边,宇文世宏也顾不上为了突袭而全军徒步跋涉了!

先头大部能策马的尽数策马,日夜兼程!

原本需要至少五日方能行完的路程!宇文世宏率领不足一万的先头军部,率先杀到了兖州南城门!尾后的十九万大部将陆续赶到!

担忧三万禁军因他的疏忽而死!宇文世宏连排兵布阵都省了!

直接率领先头大部,堂而皇之的围绕着兖州城楼!朝西门的方向疾奔而去!

杨坚已然在率领大军,挖石头往下砸人了。

终于将一波来袭敌军砸退,内心清楚下一波即将后继而来的杨坚。

忽然才觉察,下一波来袭,迟迟未至?

难道是陛下率部过来了?

不可能,短短半个月时间,光是行军都要耗去十余日,且还要攻城作战、布署防御、赈济安民等等。

陛下就算一个月才来到兖州,杨坚都觉得算快了。

“呜——”

“呜——呜——”

突然间,东南边的远处,隐隐传来全数拉长的号角声?

杨坚明白这是援军已至的号角。

“不对?”

“援军?!”

被睡眠不足困到大脑迟钝的杨坚,瞬间清醒过来!

“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大军听令!更换佩刀!”

“随旗之方向!肉搏下山!”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杨坚的起死回生! 兴奋与激烈搏杀的极端刺激下,杨坚率先扛起黑色牙旗!

左手以肩撑旗!右手持着九尺(2米)马槊,怒瞪着猩红双目,呐喊着率先冲刺而下!

本以为必死于泰山之巅的两万疲兵!突然得知援军已到!

这突然而来的希望!化为巨大的战斗力!

血雨腥风一阵阵肆虐刮起!绝境反击形成巨大慑人气概!使突闻大军来犯的兖州齐国守城军猝不及防于两难之间!

继续向泰山山顶拼杀还是回城抵御来犯的真正大军!

部分齐国将士尚未能得出结论!眼前的兖州西城门俨然碾压而来乌泱泱的扬州路军!

嘭嘭的火铳声骤然响起,连绵成一片撼天震地的骇人巨响!

犹如天雷滚滚!从天而降!

扬州路军连西城门都没打算强攻,直奔泰山方向来袭!

陷入南北遇敌的兖州守城军,大片大片的溃逃逐渐于军中蔓延!

……

杨坚几乎疯魔了般一路杀向兖州城楼,直至迎面而来的援军,在宇文世宏的亲自率领下,映入他远远的眼帘。

忽然身子一放松,杨坚几乎顷刻瘫软在地,犹如一根紧绷的弦,突然松开,却骤然绷断。

甚至浑身几无气力再支撑这身子再站起来!

周围其余副将、都尉、将士等等,无不如是。

瞧见杨坚虽浑身伤痕累累,明光铠亦斑驳着一层层干涸之后发黑的血迹,宇文世宏可算松了口气。

这货虽是敏感的存在,但对宇文世宏来说,将来的灭陈之战,不是说没他不行。

而是有他在,灭陈将更“轻巧”一些。

“末将征战失力,请陛下恕罪,”杨坚几番想撑着身子站起来向宇文世宏行礼都未果,只得虚弱的深呼吸一口气,又致歉道:

“请陛下宽恕失礼之罪,末将……”

“诶,”宇文世宏抬手制止他的话音,同时双手向他伸去,亲自将他奋力拉拽起来,并用力揽着他肩膀扶稳他:

“何来失力之说,兖州于齐国而言,位置何其关键,你能牵制住齐国由邺城方向而来的援军!已是大功!”

“若无此利!兖州将陷入僵持的消磨!又何谈整个胶东半岛!”

“杨大将军!你不仅没有失力!反而更是立了大功!”

杨坚懵懵的看着宇文世宏神采奕奕的脸,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的。

宇文世宏令人就地扎营,仿若周遭战事未了、便都已在握了般。

连绵的营帐扎起,宇文世宏将杨坚就近撑扶向营内,令他安心歇息睡觉!

兖州!朕亲自去拿下!

……

等杨坚睡醒时,竟然已是两日后了,这两日里,他甚至一次都没醒过。

整个身子都被睡的酸痛无比,骨头都僵硬如一根不会拐弯的木头。

而营帐之外,一片平静。

除了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和轻松般的闲谈对话声之外,任何征战的声响都没有。

“诶,主帅醒了?”

时不时进来看杨坚一眼的张副将,瞧见他终于睡醒了,赶忙匆匆来回一趟,将早就热了又凉、凉了再烧热的精米饭给端进来。

杨坚先是吨吨吨的喝完了一大竹筒的水,喝完了感觉还是不解渴,又喝完了半筒子,才端过陶碗来,将精米饭就着咸肉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

张副将知道他胃口大,况且睡了两天水米未进的,匆匆又去给他添了一碗小米饭来。

瞧见是小米饭,杨坚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继续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

“主帅大人,吃的太急恐伤脾胃,先垫垫肚子,待回京之后再吃好的,再好生歇息。”

“回京?”杨坚顿住喝水的动作,疑惑的看着张副将:

“是陛下下令的?兖州如何了?黄河北岸的齐国援军阻截住了吗?”

张副将连连的点头,用让他安心的眼神看着他:

“兖州位置紧要,北接黄河且近齐国国都,正东又是有五个州城的偌大半岛。”

“虽北边东边袭扰不断,但齐国已然渐渐丧失抵抗之力,陛下昨日击退东平郡方向近五万齐军之余,还派出了一路五万大军向东追击而去。”

“因陛下判断,半个月下来,胶东半岛才来了这么一路五万大军驰援,想必此已是汇聚了胶东半岛的大部兵力,因此正是乘胜追击、彻底拿下整个胶东半岛的最佳时机。”

“而黄河方向更不必担忧,长孙院事亲自率领十万大部,想必眼下早已抵达黄河南岸、正在与邺城方向的齐国主力禁军强强对峙了。”

“高长恭本是齐国人,不太适宜作为主帅亲去,因此就地驻扎兖州,其人文韬武略兼具,往年也以爱民著称,因此留守兖州防备异军生乱,确实更加适宜。”

“朝中那些文官没那么快过来,需要高长恭作为镇山石留驻兖州。”

听完一席话,杨坚也算全盘明白了。

今日的高长恭,可不就是彼时被留在和州做后勤的自己。

此刻他彻底抛却了当时的那一丝关于遭轻视的狐疑,因为他已切身感受到,后勤对于安定一方、对于行军的顺遂,有多重要。

另外,陛下的全盘盘算,他也彻底明白了——

为何如此精准的令自己于二月初十五突袭四面八方都有援军的兖州。

拿下不是目的,于此牵制齐国的援军才是目的。

不过这盘算里头的疏漏,就是徐州——

没想到徐州的齐军竟然不战而退,于徐州和兖州之间权衡之后,竟然选择了弃守徐州、来援兖州。

若无此“意外”,他杨坚也不会被累倒成这样,竟然睡了两天两夜不带醒的。

“主帅大人,歇息好了就出发了,陛下说吾洛阳路军,可以班师凯旋了,”张副将高兴的说道:

“陛下还说,皇后殿下亲自主持了凯旋宴,就等您回去呢。”

杨坚没有任何遗憾了,更没有因为无法与陛下一道继续征战而感到失落。

“洛阳路军!杨统帅!”

此时,营帐外忽然传来郑重的传令声,杨坚匆匆起身走出营帐,瞧见来者乃是宇文世宏的御前近卫。

“杨统帅听令。”

“天子诏,制曰:今兖州基本大捷、胶州半岛初步掌握,杨统帅功不可没!”

“特,赐杨统帅回京休假五日!”

“五日后!率部开拔至阴山!与北征军汇合!”

“反击突厥来犯!”

第二百二十七章 贝加尔湖? 这制令不提,杨坚都快忘了自己的阿弟还在突厥。

想到这,他哪还有什么闲心思休假,巴不得立刻就飞到漠北,亲眼确认杨爽安然无恙!

传令的近卫军将政令事牒递给杨坚并离开后,杨坚急促的对张副将吩咐道:

“速速派信回京,递交皇后殿下。”

“就称凯旋宴待我等回京再办!我军决定即刻开拔漠北!”

“啊?”张副将惊愣了:

“主帅,您可知我洛阳路三万将士,伤亡几多?”

“重伤者近万!剩余两万不歇上五日十日以治伤,战力根本连初来时的五成都达不到!”

“主帅大人可要三思!可不能如此鲁莽!”

杨坚却听不进去般紧皱着眉头,朝他摆摆手:

“你想多了,我率领大军不远数千里去突厥,并非征战,而是设法令我阿弟他们也今早班师回京。”

其实,是想亲眼确认阿弟是否无恙。但这话只在杨坚心里腹诽,并未说出口:

“再不济,行军总要有人管后勤,伤者尽数后勤即可,本帅不会让将士们白白去送死的。”

“对本帅,你这点信心都没有,哼。”

……

漠北。

北海周边的营帐几乎未拆除过。

杨爽尝试跟被俘虏的奴隶交谈时,奴隶总是指着北海,发出“贝加尔”、“贝加尔”的叫唤声。

“原来他们突厥人,把北海成为‘贝加尔海’?”

深夜欣赏满天繁星时,杨爽如往常一般,苦中作乐的跟唐邕闲聊。

“大漠之中的河流,叫河才合适吧?不过这一望无际的,又像极了想象中的海。”

“诶,唐阿兄也不曾见过海?”杨爽微笑问道。

“我过往一直在邺城,也就近几年才被贬谪到了洛阳,自然是没见过海的。”唐邕一脸坦诚相谈的微笑。

杨爽险些脱口而出“等齐国亡后”之类的话,立刻就反应过来将话咽了回去。

自从从长安向北开拔以来,干渴这件事就成了北征军最感到折磨的事。

因此,北海周围的营帐从未收起过,每每向四周征战时,将士自行取带上五日所需的水。

五日之后,必再折返北海驻扎。

而最初,杨爽也担忧过夜晚会遭遇突厥部落的突袭,更也担心过不撤营帐会遭突厥部落伏击。

但唐邕告诉他,突厥人晚上不会出来征战的,一是因为昼夜温差太大,虽然白天也很冷。

二是因为突厥人辨别方向时,会先判断哪个方向是东,随后才根据“左北右南前东后西”来判断方向。

而一望无际的空旷大漠上,判断依据是太阳。

突厥蛮夷并未掌握北斗七星辨方位之法,而中原人看北斗,自汉以来,已看了六百多年!

“待集齐至少二十万头牛羊,吾等便班师回京!”

“将牛羊散予百姓!让大周千万余百姓尝尝报仇雪恨的滋味儿!哈哈哈!”

“每位百姓能尝上至少三斤呢!”

这是杨爽最有动力的征战目标,每每一想起,夜晚都要耗掉许久的睡眠时间,才能平息这份兴奋!

自那日面对四十万突厥大军以来,杨爽因对突厥一无所知,还以为突厥的军队就是这么多人,总是全民皆兵的。

殊料接下来的这将近一个月里,面对的突厥军队,最多的一支也仅仅约十万之众。

渐渐的,杨爽也意识到了,初时来驰援被突袭的部落的大军,很有可能就是突厥联盟的总盟。

总盟都被打跑了,且他们到处寻找那股突厥军队,都寻而无获,倒是在某条河岸旁,瞧见了寻常部落规模更大数倍的生活痕迹。

“别想啦,时值初春,瞧瞧这方圆千里一片荒凉的,一根草都没有,估计突厥人牧养的牛羊,也吃的差不多了。”

“待京中召回就回京,二十万牛羊……”唐邕苦笑了一下:

“难。”

次日一早,杨爽如往常一样,感觉还没睡多久,天就亮了。

总觉得漠北的日出,比中原早上不少。

但习惯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中原人,都是看着太阳起床、太阳落山后吃晚饭然后歇息。

一个月下来,大军内都开始有了大批将士不愿起身出营的迹象。

“报!!”

杨爽打着困倦的呵欠走出营帐时,负责盯梢的将士策马从远处而来,手中没有挥舞任何回传旗语的旗帜。

“将军!有援兵到了!”传话的将士满脸兴奋的说道:

“南边来了大规模的骑兵!”

“竖的是红色五方旗!旗语是南路援军!”

一听到这消息,杨爽当即笑的亮出两排大牙!

“定是陛下派来的!”

……

尽管杨坚保持全军一日三百里奔袭,也足足奔袭了半个月,才从兖州到达近四千里之外的阴山一带。

一群伤兵因伤和奔波的劳累,再加上水土不服,勉强咬牙撑着到达阴山时,杨坚才咬咬牙下令大军在此休整一日。

因为阴山虽光秃,但有几条还未完全干涸的河床,浅浅的水流自东向西流淌,这水是黄河水,有些混浊。

若无阴山阻断水流,这些干涸的河床,或许能让漠北少几片令人畏惧的沙漠。

杨坚于阴山南侧驻扎临时休整一日时,哨巡四周的将士偶然发现一片光秃干涸的山包隐蔽处,塞满了写着“银州”二字的粮草布袋?

一摞十袋,整整五百摞粮草,也就是五千石,还都是精米。

“应是杨少主帅一个月前遗留在此的。”张副将盯着这些粮草,满脸写着匪夷所思。

“一个月前?”杨坚反而对他的判断感到疑惑。

张副将这才想起有个“小事儿”忘了向杨坚汇报:

“早前司农寺传信曰,精米库存不足,要等三个月后的六月底收成后方能补充库存,而小米四月一收……”

“行军配粮改为小米一事,正是二十日前下达的。”

“而银州应当是以地方储备运来的这些精米,加上运送及传信所消耗的行程时间,末将推论,这批军粮应是至少一个月前遗留在此的。”

一听这话,杨坚又开始为杨爽的处境而胡思乱想的担忧——

万一在突厥失利……而粮草又没带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陆令萱的如意算盘 齐国,邺城,皇宫里。

三清殿乃是朝臣上朝之处。

而战事爆发以来,无冕皇太后陆令萱携着二十岁的皇帝高纬,几乎日日都在三清殿,领持早朝。

高纬自十三岁继位以来,心思更在于吃喝玩乐上,对习文练武毫无兴致,更不提关切朝政。

而陆令萱凭着权谋和野心,拱手将自己的女儿穆氏送上皇后之位后,其也正式被册封为太姬。

虽无太后之名,却握太后之实权。

上朝的朝臣约莫百余,绝大多数都是文官。

早前的明争暗斗、争权夺势之下,文官忌惮武官手握重兵恐将谋反。

不惜将以斛律氏等善战武将,以莫须有罪名尽数剪除。

其余名声不响的武将,要么被发配地方、由地方文官压制着,要么关押于地牢,或虽献贡突厥的队伍一道,前往突厥,作为战犯献于佗钵为奴。

早年这些武将几乎都跟随先皇征战过突厥,佗钵获这些武将为奴,也恰好可用以报复泄愤。

如今面临来自周国的强大武力碾压,朝中不仅没有武将可用。

这些内斗时无比蛮横的朝中重要文官,自去年年底至今年三月,半年的消磨下来,上朝时几乎连话都没有了。

一片静谧中,幼帝高纬不耐烦的打着瞌睡,陆令萱在盘算亲自率领水军戍卫黄河。

只要黄河没丢,齐国的失地,失了也就失了,只要未亡,她仍是齐国的无冕皇后。

“报!”

一片静谧中,来自交战城池的捷报一趟趟传来。

“兖州西一带之永昌郡、济阴郡、濮阳郡……三郡失守。”

“报!”

“济州之济北郡、东平郡遭周国五万大军攻城,济州求援!”

“若失济州,再失东平原郡、乐安郡,则胶东半岛将彻底被周国以武力从大齐疆域割裂!”

“胶州半岛之青州、胶州、光州、诸城、蓬莱,将不攻自陷!”

“报!”

“遣送陈国建康之信,无路可送,传信斥候已折返,侯于宫外待命。”

……

一道道事关重大的危机传来,然而百官脸上都看不出任何危机感,人心之浮动,大多在于——

此时可不能出头,胆敢站出来表示率部亲征的,基本等于出去送死。

就算不死,回来也要因征战失利而被杀头。

所以,不说话是最安全的明哲保身。

“诸位爱卿,倒是说几句。”

待一波波传话将士来了又走,终于短暂静谧下来后,陆令萱硬着头皮开腔道。

但谁敢开腔说话?

齐国最骁勇的斛律氏,可是小皇帝高纬亲自下令诛九族的。

侥幸逃生的几个斛律氏,也或因心寒或为保命的投了周国。

另外还有唐氏、高氏……

还是不说话了。

“陛下,臣有一提议。”

此时,以往与陆令萱水火不容、几乎每每相见便是剑拔弩张的左丞相祖珽,站了出来。

瞧见他,陆令萱眉头一皱。

虽齐国战胜周国堪称难如登天,但陆令萱仍忌惮祖珽若主动提议亲自率军出征应战,有哪怕一丝胜算。

对她而言,朝中的敌人,只剩祖珽一党了。

若他能战胜一役,对齐国来说是赢,但对自己来说,是输。

若唯一敢站出来说话的祖珽也在出征时落败,齐国又将真的再难抵御周国。

陆令萱的右眼袋连番不受控的跳,仿佛在预示不祥的征兆。

“说。”高纬昂头睨了一眼祖珽,就又不耐烦的垂下头去,继续他的昏昏欲睡。

“过往这数年来,我齐国与突厥一向交好,如此关头,何不向突厥求援,使漠北大军入中原驰援。”

“我中原资物丰盛,方度冬的突厥,却正是资物匮乏之时。”

“届时,许突厥人于境内百无禁忌十日,作为报酬,突厥自会来援的。”

所谓百无禁忌,便是允许突厥人在中原城池里,烧杀抢掠。

“诶,好提议!”

“臣附议!”

有了个出头鸟,别的绷不住的朝臣也开始纷纷附和起来。

“我齐国每年都向突厥献贡大批财物,过往如此交好,如今我大齐蒙难,突厥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陆令萱心想,我怎么就没先想到呢,叫祖珽先说出来了。

突厥人大军的威力,已威慑中原三百年,近些年因着献贡才消停下来的,才短短几年,及把突厥人的利害给忘了。

陆令萱腹诽懊恼一声,但仍佯装权衡再三,才在高纬耳旁耳语了一句。

“朕准了!”

“祖爱卿速速办妥!”

“退朝!”

……

杨爽怎么也没想到,来漠北驰援他的,竟然是阿兄杨坚。

出乎他意料的事有几样——

一是阿兄风尘仆仆之下,浑身的伤痕累累毫无医治过的迹象,一看就知道是刚征战完就立刻开拔来漠北驰援他了。

二是……

阿兄怎把我放在阴山的粮草给搬来了?

“阿兄,我等在此,日日吃烤肉,饿不着,数千里迢迢,难道就是为了送粮草过来?”杨爽看到阿兄,自然是开心的,只是心头的疑惑不掩的想问问。

杨坚看到他安然无恙、只是满脸疲惫,这才能彻底的松下一口气:

“你无碍就好,我还担心你……哎,算了。”

“无碍就好。”

杨爽疲惫的笑了笑:

“待我军虏获二十万头牛羊,就能班师回京了!”

“已经虏获了四万多头!”

杨坚总感觉阿弟说话有气无力的,眼神也有点涣散,感觉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

不知怎么关切人的杨坚,一通思索之后,径直将杨爽拉回了营帐。

褪下他身上的明光铠后,这一看果然——

杨爽浑身都是伤,且还都是刀伤!

“你这些伤?何时的?怎连愈合的迹象都没有,反而在流脓?!”杨坚简直吓坏了。

他从戎至今已十余年头,他心知肚明有太多将士未死在沙场,却死在了班师回京后、因刀伤而溃脓的高烧不退!

“不行!你需要医治!”

“速速与我一道班师回京!”

“哎,我与唐阿兄约定好了,虏获二十万头突厥蛮夷的牛羊,让周国百姓都尝尝报仇雪恨的味道,”杨爽仍然不以为意的轻松微笑着:

“这才四万余头,均分给百姓的话,每位百姓才能尝到八两,多寒酸,我都拿不出手。”

第二百二十九章 假传圣令的后果 “你不听阿兄的话,别说二十万头,你百姓吃这八两肉的场面都瞧不到!”

杨坚简直急坏了,从大漠回到长安,又是将近四千里!

路上哪怕日夜兼程,再快也要半个月!

他生怕哪一刻,自己亲手从小拉扯大的阿弟,就突然发起高烧而陷入昏迷不醒。

想到高烧,他赶忙抬手探了探杨爽的额头,这一探果不其然,杨爽的额头像在冒火似的滚烫!

“阿弟!以往你想如何,阿兄从不拦你……”话音至此,杨坚自己就戛然而止。

是啊,杨爽的性子有多执拗,自己是最了解的。

转念,他不得不假意道:

“是陛下诏令,令你班师回京。”

“齐国以二十万戍京禁军与黄河北岸与我对峙,陛下将兵力分为了三路,一路平定胶东半岛,一路驻镇于兖州,兵力不足,而你我加起来,包括伤兵、再加编些俘虏,勉强能凑齐十万。”

“这才能与齐国旗鼓相当,你也知黄河宽泛,火铳射程有限,无法威慑对岸。”

一听这话,杨爽有些迟钝的大脑,仍然思索了一通,权衡北征和灭齐之间,哪个更重要。

自然是灭齐重要。

虽然不能虏获足够的牛羊有些遗憾,但杨爽也只能点点头,领“御诏”。

……

三清殿内,陆令萱开始有了一丝期待——

期待突厥那边,能传来好消息。

不日,传信斥候一脸失落的回到邺城,垂头丧脑的回禀道:

“陛下,殿下,突厥总盟佗钵,拒绝出兵来援。”

此言一出,朝堂瞬间聒噪起来,朝臣脸上写满了震惊!

“怎么可能!过往那些献贡!那些财物!莫非是喂了狗了!”

“好你个突厥!简直欺人太甚!”

“怎能责怪突厥!定是祖珽你的求援信写的不得体!触怒了佗钵!”

一听这话,祖珽登时脸都黑了!

“放屁!吾甚至于书面以‘儿国’相称了!还要怎样才是得体!”

朝臣一时间吵的面红耳赤,陆令萱一党与祖珽一党吵的不可开交,仿佛在借助漫骂和争吵,宣泄这半年以来的窝囊气。

而陆令萱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灌了满脑袋的忧虑。

连突厥都拒了,齐国眼下尽失黄河以南已成定局,往后该如何是好?

“报!”

一片嘈杂间,三清殿外有一宫门侯匆匆而来!

“禀告陛下、殿下!”

“突厥遣使已至!请求即刻面见!”

“???”闻言,陆令萱一脑袋问号。

这是哪一出?

先是拒绝求援,后又派来遣使?

“先退朝吧,本宫与陛下一道,亲自面见突厥遣使。”

陆令萱又抽了抽右眼眼袋,眼角的三条皱纹挤了又挤,散落了些微扑面的细滑脂粉。

……

作为会见重要来客的大福殿内,由突厥千里迢迢策马而来的遣使,连马都骑进来了。

马在殿外吃着马草,人在殿内享受着中原的特色白茶,还有精致又美味的点心、昂贵又稀罕的铜釜炒菜。

陆令萱携着不情不愿的高纬前来大福殿时,入眼的就是蛮夷做派的遣使,一只脚踩在朱色椅上,两手并用的用手抓着菜往嘴里塞,塞的大胡子上都是脏兮兮的菜汁。

瞧见身穿华丽冕服的二人来了,遣使连礼数都没有,颐指气使的看着二人,以很不流利的中原官话说道:

“可汗令我带话,早前的回绝,草率了。”

“我们突厥总盟,愿意出兵援你国,但有条件。”

“除你国许诺的之外,待周国进犯被击退后,你国必须将东自平州、西至朔州一带,割让予我突厥。”

“???”陆令萱再如何奢靡于享乐,舆图她可是看过的!

平州到朔州!整整九州!割让给你突厥?!

自古以来幽云十六州就是中原抵御北方部族南下来犯的重要边线!

而这九州!正是幽云十六州之九!另七州数目虽少、境内多是大漠,但面积硕大!如今归周国之手!

你突厥把我齐国当儿子,但怎能把还我齐国当傻子!

“哼,”见陆令萱和高纬都不说话,突厥遣使竟然对两人翻了个白眼:

“周国过去这近三个月以来,多番出兵袭我漠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鉴于你齐国竟然对周国接连惨败!想必也是守不住平、朔的!”

“待我援兵助你国击退周国来犯后,总要有据点向周国反击!”

“我们突厥人,不会将仇恨放到以后才报!我们要立刻让周国付出代价!”

听完突厥遣使的话,陆令萱的脑子忽然像开窍了似的,感受到了来自智商碾压的深深恐惧——

宇文世宏的布局能力,居然如此恐怖!

难怪斥候回来时回报的是“突厥拒绝来援”,原来周国早就杀进突厥境内了,佗钵应接不暇,哪还有气力再出兵南下?

这是牵制啊!

自己都没想到能向突厥求援,而宇文世宏竟然提前半年就预谋牵制突厥了!以防突厥有暇南下援助!

恐怖!太恐怖了!

“周国……撤兵了?”陆令萱试探般对突厥遣使问出自己的疑惑。

遣使又对她翻了个白眼:

“哼,牛羊被抢走了很多,抢够了就走了。”

闻言,陆令萱只有“天无绝人之路”这一个感慨!太惊险了!

险些,宇文世宏的全盘谋略,就完美了!

幸好!幸好周国从突厥撤兵及时!

“割让城池,齐国愿意,但无法答应一下就割让九州,可否事分轻重缓急。”

“待击退周国进犯后,再细细商议城池割让一事?本宫可以保证,不低于五座州城。”

“还请可汗速速来援!”

……

黄河边,一入夜,宇文世宏就能瞧见对岸的火把,连绵成一片灯火通明,几乎将黄河河面都照亮了数丈之宽。

宇文世宏心想,祖冲之,你咋还没动静?

就等着你的千里船横空出世、杀向黄河对岸了。

此番攻齐,宇文世宏之所以派兵突袭突厥,目的有点多。

但主要原因是两个。

一是牵制突厥为他的“儿子”齐国出兵援助。

二就是黄河跨不过去这件事了。

若能牵制住突厥不出兵,他就能借黄河的隔岸对峙,持续威慑齐国。

与此同时,等待祖冲之的千里船横空出世。

以及在齐国不察之下,悄悄将主力大军绕道突厥,绞杀突厥之后,再南下平、朔!

这样一来!就算黄河过不去,来自头顶的碾压,齐国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报!京中来信!”琢磨间,传信斥候忽然而来,一脸高兴的豪迈道:

“北征军北征大捷!正在班师回京!”

“???”宇文世宏惊的瞪大了眼睛:

“什么?!”

“什么大捷?谁下令让北征军班师回京的?”

第二百三十章 关键时刻掉链子? 斥候瞧见宇文世宏脸色大变,他瞬间收起了刚才的高兴和豪迈,尔后支支吾吾的说出自己知道的:

“京中与漠北……路途遥远,或许京中也无太多消息,此事……”

“末将乃是银州驻军……由银州而来……”

“……”

闻言,宇文世宏只剩一肚子无语了,关键时刻!

正是关键时刻!

怎么能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也不好为难传信的斥候,挥挥手表示你可以退下了。

斥候满脸疑惑的瑟瑟而去,想不通宇文世宏为何脸色变成这样。

连番战胜常年南下欺辱我中原的突厥蛮夷,这消息多鼓舞人心啊。

怎么回事……

“报!”

“陛下!北岸旗语曰,‘遣使谈判’。”

“……回拒。”宇文世宏想也不想,就回了这两个字。

随后他在黄河边快速来回踱步了几圈思索对策,转而又快步回到营帐中,将那已经翻旧了的舆图,反反复复的看。

因齐国东接渤海、黄海,齐国的造舰船能力,比周国强太多,甚至区区陈国,哪怕战斗力再差,造舰船的能力也比周国强!

而自己才刚当皇帝不足三年,哪里能在短时间内就超越已发展舰船至少数十年的陈、齐两国。

“游击?游击……”

宇文世宏喃喃着这个年代没有的“游击兵法”——

或许,设法令杨爽和唐邕改奔齐国的朔州,设法零散潜入一些兵力,游击袭扰突厥南下大部。

也能短暂牵制突厥南下?

游击主要是以长时间的消磨消耗为主,无法达成任何胜利,游击,灭几个敌寇就等于胜利。

但突厥援齐之兵力,至少二十万之众,零零散散的灭,灭到何时去,很难形成迟阻之力。

且突厥大概率不会过境朔州,直线距离最近的路线,是走燕州或幽州。

“燕州……幽州……”

宇文世宏的脑壳都快要想破了。

“传令梁栋!”最终,宇文世宏只能……

……

梁栋率部驻扎于黄河岸边,就着咸肉吃着小米饭,时不时胜券在握般望一眼对岸。

同时也在琢磨,汹涌的黄河,当如何蹚过。

黄河跟别的河流不可相比,黄河河面宽达至少二百丈(666米),蹚是蹚不过去的。

以往将士们征战时,但凡遇见河道,都是用马槊横竖相捆,临时又快速的扎成木筏,如此渡河而过。

黄河河面汹涌,这种临扎的马槊木筏,根本不可能横渡黄河。

“主帅大人!陛下召见!”

正琢磨间,御前近卫匆匆来找。

梁栋没多想的跟着去了。

一见梁栋,宇文世宏就直接开腔道:

“黄河,此行是渡不了了,但也不能让齐国渡过黄河。”

“嗯?”梁栋还不知情况有变:

“齐国敢过黄河么?哈哈!”

却见宇文世宏脸色一沉,梁栋的笑声也瞬间戛然而止,他隐隐感觉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但又不知具体,于是吞了吞口水,试探般问询道:

“陛下,可是有突发情况?”

“嗯,”宇文世宏不回避,顿住话音间,顺便踱步看了看帐外有无隔耳,这才转过身来对梁栋说道:

“原本想一鼓作气灭齐,可朕把突厥给疏忽了。”

“对峙了半个月,对岸也毫无动静,方才对岸不是提议遣使谈判么?其间的拖延时间、麻痹我方之意,不言自明。”

“想必是突厥方面会有援齐的动静。”

一听这话,梁栋的脸色也开始不好看了。

突厥以凶蛮著称,每每出征,便是数十万大军,再小股的兵力,也是以十万计,因为突厥全民皆兵。

这对一向注重控制兵民比的中原来说,每每有突厥南下的消息,随之而来的,都只有惨绝人寰的灾难,只是或大或小。

中原的兵民比,鲜少有超过十五取一兵的时候,最夸张也不过三国时期,十民取一兵。

换言之就是九个百姓养活一个募兵,负担已是极重。

那种情况下的三国,都能称是“征战打到人都快死绝了”。

而如今周国总募兵已达近四十万,即六户取一兵,虽然改制之下能负担的起,但宇文世宏决不想这种灾难般的混乱时期才有的情况,长久持续下去。

“嗐!这残齐真是!真不知都是些甚么人在入主朝堂!”

“竟然如此引狼入室!”

“梁院事,你过来看舆图,”宇文世宏走到矮案旁入座,手指直指齐州:

“此地地底下,埋藏着‘黑水’,此黑水遇火则熊熊燃烧,几乎水火相容。”

“朕令你即刻秘密调离一万兵力,不,两万,同时令京中筑铸监、军器监、府事监、太仆寺,全力配合你,打造挖凿工具、密不透水的容器、运输所需的马匹等等,尽快多点凿挖深井,找到‘黑水’。”

“朕要用‘黑水’,点燃整条黄河。”

“齐国的舰船横渡黄河不在话下,朕就要将黄河化为火海!让齐国的舰船,一艘也过不来!”

梁栋只知道水火不容,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黑水,更没见识过能烧的水火相容的场面。

总感觉宇文世宏脑子是不是又像之前那样……坏了……

可宇文世宏总是有惊为天人的想法,改制也是,一片反对浪潮中,看似暴君行径的将朝中名门望族一个不留,势必作派的将改制一意孤行下去。

结果……

结果不仅很好,简直连惊为天人都难以描述那好。

“末将领命。”

宇文世宏脑子里一边快速思索,一边拿来一份空白事牒,照着舆图大致的画下单独的齐州。

随后在齐州境内接近出海口、黄河南岸边,大致圈了几个片区:

“乐安郡、东平原郡,设法钻地千丈,总有一处能钻出黑水来。”

梁栋倒吸一口凉气,千丈……

“是!”

他只能硬着头皮先领命,再慢慢想办法,如何做到掘地千丈,以往连掘地千尺都极其困难。

……

被杨坚假命“骗”着班师回京的杨爽和唐邕一行,驱逐着四万多头牛羊,步履略慢的往南折返。

杨爽也不知是因忽然松懈了下来,还是如何,回程的路上,总是头晕脑胀的。

几天后,他终于浑身失力,于路途中,因失去意识而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过失无可弥补! “阿弟!阿弟!”

杨坚一直在担心阿弟会出事,没想到担心什么来什么!

眼看着杨爽从马背上摔下去,像无骨一般在地上绵软滚动,杨坚赶忙跳下马背!

连滚带爬的朝后方跑去!

“唐将军!班师回京的事!就由你来统帅了!”杨坚一边急急背起昏迷的杨爽,一边对唐邕焦虑的说道:

“我就近带阿弟前往银州医治!”

“万一……万一耽搁了……我……”

唐邕也被突然昏厥的杨爽给吓到了!

杨爽可是他投诚周国之后,交心相识的第一个朋友!且不提二人还是并肩作战、共同进退,携手度过生死危机!

“杨大人!您速速带杨阿弟去银州!行军不必担心,我与副将一道率部班师回京。”

唐邕这话里,还有另一层自我监督的意味。

毕竟他原是齐国将领,如此刻意提及副将一同率部,能叫杨坚彻底将统军的事交付给他。

以令杨坚更安心为杨爽医治。

杨坚与众人合力临时铺装了辆马车,将杨爽推上简陋的马车后,二人便只领着百余随行,与大部分别。

三日后,杨坚才着急火燎的赶到银州,地方的大夫不必把脉也能看出来,此乃刀伤导致的深入溃脓,恐已染及血液。

“怎拖延至此才知医治……”

瞧着杨爽那浑身淋漓般的深邃刀伤,刀伤溃流而出的青黄色脓液甚至混含着红色的血,大夫都忍不住的责怨出声。

“呜哇——”

杨爽是仍未育儿女的杨坚最痛的那根软肋了,要是杨爽真的出了性命之危,他的魂都要跟着走掉一半!

“大夫!请您务必治好他!”

瞧着这惨不忍睹的浑身上下,大夫几乎都无从下手。

手忙脚乱中,大夫叫来了几个同行一道忙碌。

陶锅在熬煎草药,艾灸的大夫小心翼翼的绕开伤口,针对穴位逐个逐个的以艾灸刺激。

同时还有别的大夫在用特殊草药浸泡的粗布,以药液小心的擦拭伤口。

杨坚几乎三天三夜未合眼,而这期间,杨爽时不时苏醒一下又再度陷入昏迷,草药都难以灌入腹中。

还是大夫提议现宰一头牛,取牛的角凿成空心,牛角尖对准食道,如此直接灌入腹中。

三日后,杨爽才缓缓恢复意识,高烧也降至低烧。

能活过来,大夫都称道简直奇迹。

杨爽看着满脸疲态的阿兄,内心有对他的愧疚,也有对阵亡于漠北的同僚们的巨大愧疚。

许多同僚,没有死在沙场,却死在了北海边的营帐里。

本以为是伤势过重,原来……

原来是因为刀伤导致的溃脓。

原来,是有救的。

本以为自己已经消磨掉了鲁莽,没成想,还是太鲁莽。

叫这么多同僚因医治不及时,白白丢了性命。

“大夫……”杨爽吃力的抬手,招呼来那位忙前忙后伺候他的老头:

“能否将此医治法,简化,令我同僚都可随身携带。”

“若能琢磨出成果,本帅可以以军法,予你嘉赏。”

一听这话,大夫第一反应就是难,毕竟行军路上,连粮草都要尽量少带。

又怎么可能随身携带陶锅用以煎药,还有艾灸这种很复杂的医治法,更不提穴位能不能找准了。

“大夫,你医术如此高明,能将我起死回生,不如你从戎……”

“不不不,”一听杨爽居然让他从戎,大夫赶忙连连摆手回绝:

“非匹夫贪生怕死,匹夫出身医家,在军中的能耐,还不如行医救人。”

“没错,本帅就是想让你随军出征,为我负伤的同僚,及时医治,”杨爽心怀对枉死同僚的愧疚,坚定着这份想法:

“大夫若能琢磨出更便携的医治法子就好了。”

大夫赶忙抓住这个话题,转移重点回避道:

“诶,小的定尽快琢磨出来。”

说罢,生怕被抓去当武卒的大夫,匆匆领着自己的同行离开的寝房。

杨坚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杨爽,本想在银州等杨爽完全康复后,再想其他的。

结果不遂人愿,寝房外匆匆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不多时,寝房的门就被推开。

匆匆抬步入内的,竟然是唐邕。

“咦?”杨坚都惊奇了:

“你不是率部回京了么?怎来了银州?”

唐邕的眉头几乎拧出一颗疙瘩来:

“陛下军令——”

“我军即刻北上,前往武川郡,整军后!”

“打散!”

“秘密潜入齐国境内之燕州、恒州、朔州、蓟州、幽州!”

“???”杨坚一下子没听懂:

“何意?打散?我军才多少人?除却伤兵,六万都不足,如何……”

“哼!”唐邕突然怒瞪着杨坚,杨坚瞬间更看不懂了,满脸都是疑惑的。

而唐邕气愤的咬着牙,对杨坚说道:

“陛下直言,他从未曾下令我军撤离突厥!”

“而我军撤离突厥后,本一直被我部追击死咬不放的大部,竟然意欲与齐国合谋!南下入境齐国!”

“联合攻打周国!”

“你!假传圣令!严重影响陛下之布局及图谋!此事待真正班师回京时!陛下定自有决断!且!”

“如今另行奉命,打散潜入齐国……”

“恐是有去无回!”

“这代价不是你能承受的起的!”

看唐邕气的如此咬牙切齿,杨爽忽然明白了——

阿兄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才……

他咬着牙撑着身子坐起身来,对唐邕请求般低声道:

“唐阿兄,我……”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于我而言!我阿弟比任何事都重要!”杨坚突兀的生气开腔,同时也打断了杨爽的话音:

“让我看着我阿弟活活病死!我做不到!”

“所以你就要令我整个北征军替你阿弟去死!!”唐邕扯起更大的嗓门,反吼回杨坚,又把杨坚给吼愣了。

“北征军在突厥有多艰难!但再艰难!也是连连大捷!”

“四十万大军都未将我区区七万兵力打败!”

“如今因你假传圣令!要打散了前往齐国!一个个去送死!”

“你!”

唐邕简直气的说不出话来了,而杨爽也羞愧的垂下了头。

“因我而起,唐阿兄,您……”

不等杨爽说完话,唐邕就气呼呼的摔门而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 惨烈后果摆在眼前! 武川位于长城中段以北,想以最短的直线距离越过长城,需要先跋涉过数十里之宽的干涸沙漠到达怀朔。

尔后再跋涉过一片荒原,纵跨黄河渡河后。

再翻越阴山山脉的大青山、乌拉山。

最后再攀过长城,设法向东,分别奔赴指定州城。

杨爽为弥补自己导致的重大过错,执意要随行。

杨坚心知自己理亏,尽管无比担忧,但他实在是难以开口阻拦。

又是艰苦的七日翻山越岭,这期间许多时候,连马都骑不了,只能牵着马艰难步行。

因为马蹄细小,无法在沙漠中奔跑,踩在沙漠上就会陷下去,这段无法绕开的沙漠,人简直比马还累。

况且这支北征军,自正月以来,已经奔波于行军作战路上三个半月了。

身体的疲惫不是睡一天好觉能缓过来的,况且高原反应、干旱气候等等导致的水土不服,让每一位将士都疲惫不堪。

“大家收好自己手上的耳朵哈!”

“待我等班师回京!我定向陛下亲自恳请!一只耳朵多嘉赏些!”

“陛下定会同意的!”

“有的嘉赏,于京中购置宅邸、娶妻生子!顿顿吃肉!”

唐邕不希望大军的士气持续显得疲惫、低落,时不时的挤出豪迈微笑,对大军说些鼓励的话。

将士其实能察觉那些变化。

比如军粮变成了小米,这意味着要么是精米不够吃了,要么就意味着陛下觉得伙食太好没必要。

不过唐邕想到了大军于疲于奔命中可能会心起异心,所以时不时会跟将士们闲聊般讲一讲京中或地方的情况。

终于沿着长城的石道,走完武川向东那数百里路后,四周几乎全是平坦的荒原,荒原上已经开始生长草了。

想于如此平坦的地带潜入齐国,难度实在是……

北征军于此驻扎,就地短暂休憩一日。

将士休憩的同时,唐邕还要统领一众副将、都尉,甚至伍长,制定打散之后的作战方案。

毕竟打散之后,旦一出手,就将单枪匹马遭遇大军围堵,相当于有去无回。

因此唐邕制定的方案,以令将士自我保命为主,万一遇到突厥主力,再以事先制定好的方案,执行迟阻战略。

唐邕以伍为单位,其中两人配备火铳,其余三人只能赤手空拳、佯装平民百姓,两两配合、一攻一戒备,伍长负责传令是攻是守。

这一夜过后,次日天一亮,大军就如就地遣散了一般,各自设法寻布衣做伪装、设法潜入指定城池。

这一散,大军就再也无法受行军统帅的统领,哪怕是跑了,也彻底管不了了。

只能依靠这一路而来时,刻意向将士们传达的周国的好,作为无形的抓手,尽量勾起将士们的忠周之心。

杨爽也在大部各自散去之后,随意加入了一伍,他正要随伍一道前去执行军令,唐邕经过这些时日以来,与杨爽并肩奋战时对他的了解,自然预判了杨爽现在的决定。

因此在他离开营地前,唐邕及时留住了他,并递给他一支火铳。

“敢不敢直接走长城,直达兖州以北的张北郡?”

“若是遇到了突厥主力,那就打光弹丸就跑!”

闻声,杨爽看着唐邕那一如往常的坦然笑脸,也露出的笑容,并点点头。

……

燕州城内,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守城的齐国城门侯,得知突厥大军已至时,当即将城门大开,随后匆匆集合全数守城军,从燕州南门快步撤离。

燕州就这么容许突厥蛮夷,光明正大的手持铁刀,气势汹汹又无比嚣张的大步迈入城内。

而齐国朝中,为了方便突厥能通过百无禁忌收获更多,消息并未告知城内百姓,以免百姓得知消息后,携家带眷的逃离、留下一座会触怒父国的空城!

“哈哈哈!”

佗钵站在燕州城楼上,看着自己的大军如蝗虫过境般蔓延整个燕州城!

城内五十万百姓满脸懵逼的瞧见突厥人居然来了,紧接着只剩惊吓的乱窜逃命!

突厥人的游牧本性,要地长草不留人,因此见人就杀!

每每强闯一户,都要爆发一阵凄厉的男女皆有的惨叫!

一时间,惨嚎声几乎划破长空!甚至让天空都产生了震颤般的回响!

刚入四月,恰是小米收成时!

一日一夜的百无禁忌之下,他的大军虏获了极为丰富的粮产、资物,高兴的他哈哈大笑!

虽然被周国掳走了数万头牛羊!

但相比之下!

还不如在燕州百无禁忌得来的一成!

但百无禁忌只有十日,十日后,突厥的四十万游牧民兵必须准时到达黄河北岸。

将燕州城内杀的再无一声惨叫,坊街血流成河、陈尸遍野后,佗钵打算在齐国境内“横着走”!

这样能虏获更多!

……

杨爽和唐邕只两人相互协同,光明正大的沿着长城一路向东。

本都做好了要杀倒一片敌寇的准备了。

结果长城最东边的尽头……

空无一人。

这让杨爽内心剧烈不安起来——

难道,来晚了?

二人无声却无比紧张的走下长城,随后一路向南前往燕州。

这一路,二人清晰的捕捉到了大军过境后的凌乱痕迹。

而终于来到燕州北城门、距离还有数十丈时,浓郁又刺鼻的血腥味,便直钻二人鼻孔。

两人不发一言的踏着心如死灰的步履,径直走向城门处。

城门大开着,仿若这是一座被无情抛弃的不祥之地。

而城内存在着巨大的噪音,但都是密密麻麻的嗡嗡吱吱声,没有任何人的生硬。

入内后,眼前这犹如人间炼狱的景象,狠狠刺激着二人的心!

杨爽甚至被刺激的双腿一软,整个瘫跪在地。

看着眼前早已被无数老鼠苍蝇啃噬的、本活生生的人,如今个个通身发黑,散着死亡的腐臭味!

“嘭!”愤怒的唐邕朝着天空扣响火铳!

巨响之下,被惊扰的乌头蝇,密密麻麻的飞上天空,形如遮天盖地的乌云!

“呜呜……”

“我错了……”

“因我一人……死这么多人……呜呜……”

杨爽的心房被狠狠击垮,眼前的天空,也在巨大的刺激之下,莫名笼罩上一层灰暗的黄。

第二百三十三章 横空出世的黑水! “来不及了,完了……”

唐邕本不想再给杨爽任何打击,但一想陛下下达的军令——

燕州、恒州、朔州、蓟州、幽州。

这五座州城,是在西东一条直线上。

按照最慢的行军步伐来计算,突厥大军早已行过这条西东线了。

这五座城,都化为了人间炼狱!

“想办法,想办法,或许还有办法。”

唐邕来不及像杨爽这般,有功夫跪地崩溃痛哭。

他本是齐国人!如今遭难的!也是齐国百姓!

齐国令他痛恨的是那些昏庸无道却把持朝政的朝臣!

而不是齐国的百姓!

他赶忙从后腰玉带抽出携带的舆图,目光炯炯的盯着舆图来回的看。

“要是有办法千里传音就好了,从洛州向北出兵!或许能在并州、甚至更北的肆州!阻截突厥南下!”

可这样想,无疑是痴人说梦,若有千里传音之法,眼前的杨爽也不至于崩溃的跪地大哭了。

……

齐州。

梁栋亲自率部,配合各处来源的官吏、劳工,将乐安郡向地底下不断深挖着大坑。

挖地太艰难,总是会触碰到深层的坚硬岩石!

一些深坑好不容易打穿了坚硬岩石,却从地底下疯狂喷涌而出规模浩大的地下水!

还想等地下水喷尽了再继续挖!殊料这地下水喷了个三日三夜,仍势头不减的!

无奈只能另挖别处!

可无一例外,几乎每一个深坑,都在砸穿地下岩后,疯狂的喷涌着地下水。

梁栋都又开始狐疑,小皇帝是不是真的脑子又坏了?

水倒是快要水漫泰山了,哪里瞧见了有黑水冒出来?

“将军!将军!东平原郡!喷黑泥了!”

“!”

梁栋一听到这消息,赶忙从乐安郡策马朝东平原郡飞奔!

不出半个时辰功夫,梁栋果然远远的就瞧见一“根”巨大巨高的“黑柱子”,擎天般射向天空!

尔后又重重的拍落回地面!

满地都是黑乎乎又念你腻的浓稠黑汁。

似乎还很滑,许多不慎踩到黑汁的将士,一不留神就呲溜一下原地打滑摔倒,最终只能手脚并用的从溢满黑汁的地面爬出来。

“一定是陛下说的黑水了!”梁栋不管三七二十一,赶忙吼道:

“还愣着做甚!快装桶啊!”

眼看着一众劳工外加数千将士,都装不过来,梁栋又赶忙派人前往乐安郡,将所有人都调过来!

虽然只打出了一个,但看这喷涌的架势!估计一个黑水井也足够点燃整条黄河了!

“对了,点燃……”

梁栋不太相信这玩意儿真能点燃。

他用空粮袋摸了一些粘稠的黑水,走到很远的一旁后,才从胸兜里掏出火石,堆了些枯叶,在枯叶上撒些硫磺粉。

将打火石与佩刀不断相撞,跌落的火星引燃硫磺,紧接着引燃枯叶。

小火堆燃稳了后,梁栋小心翼翼的将黑水递到火上。

却听“嘭”的一声,黑水瞬间爆燃,梁栋惊的赶忙将还拿在手里的布袋一下给甩扔老远。

神奇的是,区区布袋,本来燃不多会儿就会燃至熄灭。

然而这布袋,竟然持续旺盛燃烧着,梁栋眼巴巴的看着布袋燃烧了将近一个时辰后,火焰才终于显露衰竭下来的迹象。

对他来说更诡异的是,这火,是蓝红相间的?

蓝色的火,梁栋还是第一次见,他简直满心都是惊奇。

……

梁栋激动的随着第一批黑水一道回到黄河岸边的营地时,宇文世宏瞧见黑水,心里算是松了半口气。

不等梁栋激动的滔滔表达自己的惊奇,宇文世宏就开腔道:

“梁栋听令,黑水运送一事,交由军器监主持。”

“你调兵十万,从此地,公开撤离,尽量让对岸知道,我军已撤兵。”

“而你率部折返洛州,由洛州北上,一路向北!杀穿齐国境内!”

“若遇突厥蛮夷!杀无赦!”

梁栋一时间反应迟钝,旋即他赶忙反应过来:

“是!陛下!”

梁栋明白宇文世宏为何要公开撤离,甚至还要尽量让对岸知道,我军已撤兵——

若齐国真如此混账!向突厥借兵南下中原!

那么这黄河!

齐国是非渡不可了!

渡吧!

待你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火烧黄河!烧他个水火相容!

“诶,不对。”

梁栋匆匆领命前去执行军务的半路上,他忽然才反应过来,然后又折返宇文世宏面前,疑惑的表达出了自己的疑问:

“陛下,走洛州突袭齐国,是为了‘怂恿’齐国渡黄河,怎么……”

“怎么叫末将继续北上?如此不就无法形成赶鸭子下河之势了?”

闻言,宇文世宏哭笑不得一声:

“赶不赶鸭子下水,鸭子都得下水,当务之急不在于多少鸭子下水,而是……”

“你不曾对战过突厥,也应当知道突厥南下,后果是什么。”

“突厥出兵援齐,定是有好处可得。”

“以往没有许诺的好处,突厥都以屠城为乐,更何况如今齐国有求于突厥,屠城不是更加理所当然了。”

“朕一开始就说过,朕要的是百姓。”

经一提醒,梁栋也明白了。

突厥南下,堪比人形蝗虫猖狂过境!寸草不生!

救百姓于水火才是重中之重!

不管是周国的百姓,还是齐国的百姓,那都是百姓!

梁栋不敢再多磨叽哪怕一句废话,立刻就策马回到黄河边,挥舞着生怕对岸看不清的象征“向南”的赤红五方旗。

大军迅速行动起来,快速收整行装、背上粮袋和装水的粗竹筒,一都都的整齐列阵!

“撤军!”

赤旗一收,对岸乌泱泱的人影汇聚而成的那道黑线,清晰的蠕动起来。

……

“救命……”

唐邕想拉着杨爽绕城而走、向南继续进发。

免得浑身的伤还未痊愈的杨爽,又因屠城之后的瘟疫而染病。

殊料刚要离开城楼门,城内招惹着乌泱泱乌头蝇的尸山里,忽然传出一声虚弱的呼救声。

这声音虽极度虚弱,却异常刺耳。

杨爽什么都不顾的拔腿就朝那声音跑去!

却见呼救的,竟然是个伤口早已爬满驱虫的老妪。

老妪白发苍苍,眼珠子都已在钻虫,根本无法看见了,却在杨爽一声“来了”之后!

伸手就精准攥住了杨爽的胳膊!

第二百三十四章 善良的不同表现 老妪这模样,肯定是活不了的。

杨爽心里又开始难受,眼泪不争气的往下吧嗒吧嗒直掉。

他已承受太多生命在他面前,渐渐消逝。

眼睁睁的看着、却无力改变,只徒留他满心的痛楚和喘不过气的压抑。

“幺孙儿,在米缸底下的地窖里,救我幺孙儿。”

“求……”

老妪话还没说完,就彻底断了气,紧攥住杨爽胳膊的手,却一点儿力气都没松,仿佛在为自己、为夙愿而不甘就这么死去。

唐邕默默摘下扔在地面的一支属于齐国的号旗,用号旗包着老妪的手,将她的手硬生生掰开,让杨爽的胳膊脱离被紧攥。

“她说城里还有活的,她的幺孙儿……”

“杨爽,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也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我们早些前往蓟州,或许还能追上突厥蛮夷,或许能阻止……”

“我们就两个人!怎么阻止!怎么阻止!”杨爽像疯了似的凄厉大喊:

“我只知道这城里还有人活着!我们不救!他们只能等死!”

唐邕陷入沉默,未几,他便站起身来,狠下心肠对杨爽说道:

“那你留在这吧,我要立刻动身前往蓟州。”

“我一个人就算阻挡不了突厥蛮夷,也能通知蓟州百姓快逃命,若我去的及时的话。”

“哭哭唧唧的你,真没用。”

“你慢慢哭。”

说罢,唐邕嫌弃般奋力摔开杨爽的胳膊,便起身朝城外快步走去。

“等我!”

不多时,杨爽带着哭腔的请求话音,传入唐邕的耳膜。

唐邕站定一刹,便又继续快步向前。

但他身后,已传来杨爽快步跑动追上他的脚步声。

……

佗钵放肆感受了一遍什么叫“在中原横着走”。

连着三日下来,恒州、燕州、幽州、平州,包括这四州北边的安州、锦州、营州等等十余大小州郡。

突厥大军过境之处,无不化为惨烈的人间炼狱!

“接下来,要横着走这里了,哼哼。”

佗钵捧着一张羊皮,手指轻巧的在舆图上自西向东划了条线,而这条线上,是肆州、定州、瀛洲、沧州。

而这四州以北,最北边那座“等待”他去百无禁忌的,正是蓟州和范阳郡。

着急赶路前往蓟州的唐邕和杨爽,策马于向南的途中不足半个时辰,就猛然瞧见前面一片乌泱泱的行军大部!

二人瞬间意识到——

那正是突厥大军!

看样子粗略猜测,数字也至少在十万之众!

杨爽因仇恨而瞬间抬起胳膊,就在他即将扣响火铳的刹那,唐邕一把按下了他。

“别冲动坏我行军大事!”唐邕咬着牙,嫌恶般训斥一声,紧接着又匆匆一声:

“跟上我!”

随后,唐邕不管不顾的朝着前方突厥大军直直奔袭而去!仿佛形单影只送过去送死一般!

杨爽还以为他会杀上几个突厥蛮夷!

熟料直行未几,唐邕便策马一头扎进了树林里!

不多时,唐邕又突然突兀的停止了前行。

“林中回响声最大,比空旷荒原的回响大的多,你我同时连响火铳,以异响短暂拖住突厥蛮夷朝蓟州进发!”

“为我们争取先入蓟州的时间!”

“哎?蓟州肯定有守城军啊,我们怎么进……”

“你是不是烧坏脑子了?”不等杨爽说完,唐邕几乎下意识般张口就是骂人:

“燕州的守城军都跑完了!蓟州的肯定也跑光了!”

“要是燕州不杀个一干二净,逃出来的百姓会通风报信,还用我们宁愿见死不救也要争取时间过来通知百姓逃离?!”

说完这几句话,唐邕稍微耐起性子,对杨爽鼓励般说道:

“相信我,只要蓟州城百姓能逃过死劫,就等于蓟州以北的所有州郡百姓免遭屠戮。”

“百姓会在逃离的路上,将消息传出去的。”

“突厥蛮夷之所以要屠城,目的之一,也是为了阻塞消息,以使烧杀抢掠收获更多。”

杨爽对唐邕,只剩点头听命的份了,而且是发自内心的。

这番话对杨双来说,鼓励的能量十足。

他本就是因为以为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而如此绝望。

这番话听下来他才恍然开朗——

原来,自己还能改变。

“只要不放弃,能改变的,能改变的。”

杨爽仍如疯癫似的嘴里反复喃喃着这句话,但脑子已经清醒冷静下来了。

“三、二、一!”

“嘭!”

齐发的火铳声,于树林里形成巨大的回响。

也因树林内的回响使火铳的巨响有所变化,佗钵突然听到响声,一时根本没想起这是火铳的声音。

他狐疑的暂且停下前行的脚步,更狐疑的环顾了一圈四周后,早前被周国北征军以各种谋略、作战军阵和埋伏等等形式,纠缠追咬了几个月,令他经验得以丰富之下,更多了一些警惕心。

“原地停止行军,”佗钵一声下令后,又对身旁的随行武将吩咐道:

“派人去查探查探是什么声音,以免树林里有埋伏。”

然而与此同时,唐邕和杨爽早已快马加鞭,奋力赶超突厥蛮夷的前头大步!

约莫一刻钟后!二人终于抢先于突厥蛮夷前面、率先来到蓟州城外!

而二人身后,已然能远远瞧见突厥大军那乌泱泱的一片漆黑行军身影!

只不过还很远!

城门果然大开着,二人入内后,城内的守城军居然才刚要集结逃离?

“原来是瞧见突厥蛮夷来了才跑,哼,只顾着自己跑!”

“弃百姓于不顾!”

“混账!”

“嘭”的一声巨响,仓促集结要逃的守城军尾后,一名将士瞬间中弹倒地!

这一幕惊愣了城内的百姓,连守城军都呆若木鸡般愣在原地。

好一会儿才有守城军转过头来,到处张望同僚倒地的原因所在。

“突厥蛮夷来屠城了!快跑!”

“突厥蛮夷来屠城了!快跑!”

二人趁着几乎满城人都惊愣住的静谧时刻,连番大喊着这句话!

“向南跑!”

“有亲族在瀛洲沧州定州肆州者!”

“务必前去知会!”

“燕州已遭突厥屠城!快向南跑!”

第二百三十五章 拼谁的拳头硬? 这恐怖的消息,以比瘟疫传播还快的速度迅速蔓延。

一时间,满城都是尖叫声、收拾东西的仓惶冲撞声。

而这群该死的守城军,来不及管任何快速逃离以外的任何事,集结后就要从蓟州北门逃跑?

“也就是说,这群守城军早就知道消息了,就是怕百姓跑了,所以才在瞧见突厥的时候,才集结离开?”杨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南城门是关上的,百姓除非走北城门逃,否则离不开蓟州城内。”

“阴险,阴险!!”

杨爽跟唐邕奋力朝北城门口跑去,二人合力将沉重的城门给推关上。

尔后二人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以两道孤独的背影,面对着正在朝北门跑来的数百守城军。

不过二人虽形单影只,但——

手里有火铳。

“想跑就走南门跑!”唐邕一声怒喝,旋即就是一顿忍不住的破口大骂:

“尔等宵小之徒!相鼠有皮,尔等相鼠不如!不死何为!”

“多行不义必自毙!造下血孽!下辈子投胎畜生道!永世的畜生!”

叫骂间,守城军脸上刷刷的黑了下来。

然而他们刚想逼近一步,却听“嘭”的一声,火铳再次命中试图走过来的一人!

“想死就走北门!”

“不想死!就走南门滚!”

杨爽几乎骂哑了嗓子,声音都沙沙哑哑的。

火铳的巨响震住他们逼近而来的脚步之时,城外赫然传来轰隆隆的行军脚步声。

心知突厥大军已至的城卫军,更心知来不及再跟眼前这二人纠缠浪费时间!

留在蓟州城内!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比谁都清楚蛮夷过境寸草不生的惨烈!

只可惜不是生了个人形!有一颗人心!可能长的就是畜生的心!

……

洛州,这是独孤永业二度瞧见如此大规模的禁军入城。

不过都是新面孔,连统帅也是。

梁栋赶赴洛州后,连扎营都免了,他急于立刻与各都都尉开军议,迅速落实作战策略,尔后立刻快马加鞭开拔!

早一些杀穿齐国、向北部州城逼近,就能尽可能保住一座城池不遭屠戮!

不知不觉,考虑的百姓的竟是周国将领!

而齐国朝廷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和权势!却让满城百姓来付出惨烈代价!

这种朝廷!梁栋恨不得直接开拔邺城!直接杀进齐国的国都!

不过他作为行军统帅,不能意气用事。

宇文世宏说了,他要的是百姓。

虽然梁栋知道,为了抵御周国大军有渡过黄河的可能,邺城的兵力必定空虚。

“诶……”

有点不甘、但梁栋知道自己最终只能选择放弃这国都诱惑、执行陛下的命令。

但是……

听闻洛州刺史本是齐国人,是陛下御驾亲征以来,唯一一个留用的。

能被陛下留用之人,必定是人才!

独孤永业看大军来的匆匆,眼下连行军阵都未解散,一眼就看出他们是暂歇一会儿,稍后就要继续开拔。

便也没上前去,像以往的官僚那般去送个笑脸相互熟络熟络,而是选择不去打扰。

“独孤刺史何在?”

“我军梁统帅召见!”

独孤永业还说不想叨扰呢,殊料人家居然主动来找自己。

他匆匆起身朝刺史府外走去,一出门口,就瞧见了身穿一袭高级将领才配备的明光铠的梁栋。

“本帅是十万禁军行军总管,梁栋,”梁栋简单打过招呼后,便对独孤永业直言道:

“而今战事行进如何,你可掌握一二?”

独孤永业连连的点头:

“行军之后勤、城池赈济、维稳等事宜,通常由就近的州郡及九寺五监尽快主掌,以于最短时间内,维持……”

“说重点。”梁栋没什么时间听详细的,只是想知道独孤永业对行军作战是否了解,因此才问些有的没的,以旁敲侧击。

独孤永业顿了一下,旋即直言道:

“大概知晓,陛下已形成西东横切齐国半数版图之势,胶东半岛已初步掌握,受困于此一隅的敌军逃无可逃,还需驻军逐步平定。”

“但黄河中段,周国无力横渡,想必已陷入对峙状态了。”

“哼,你倒是对你齐国,不多加评点。”梁栋眯了眯眼,仿佛不待见眼前的独孤永业一般。

“一介文官,不敢妄议军务罢了。”独孤永业的表现一直很沉稳,波澜不惊也不卑不亢。

“你可知齐国竟向突厥求援!引突厥蛮夷南下!”梁栋如在宣泄愤恨火气一般,对独孤永业吼了一嗓子。

然而独孤永业仍是一脸的波澜不惊:

“预料之内。”

一听这话,梁栋的怒火像从未扬起过似的,反而露出了有兴致再听听的笑容:

“本帅想听你多说说军务,言无禁忌。”

“将军字字句句,都离不开齐国,莫非,又要侧路突袭齐国了?”独孤永业本就聪颖,蛛丝马迹都能串连出重要线索:

“下官虽是恩荫入仕,但从始至终都仅为官于地方,邺城一年只去一次,除了近七年、齐国幼主上位之后,便未再去过了。”

“若将军是想听些有用的,下官只能提议一声,由南向北突袭,会惊扰邺城做出激烈反应。”

“就算齐国主力已布于黄河,邺城毕竟是国都,齐国幼主身边不可能没有禁军。”

“想不惊扰邺城又要形成突袭之势,则以由洛州北上至晋州、汾州后,借汾水关南北流向的汾水,直捣齐国之并州。”

“如此,一来远离邺城、使邺城反应不及,二来……”

“若齐国早已促成引突厥南下驰援,则将军突袭并州北城门之时,或能诈开城内之城卫军,城卫军将以为是突厥来袭,会率先弃城逃离。”

“最好能借并州为据,继续北上拿下肆州,后借沱河之西东走势,顺流而下,迎头痛击突厥。”

“突厥入境,虽是灾难,但也有一好处,那便是——”

“齐国之北部,因有突厥来‘援’,因此再无其余驻兵。”

“只要将军有把握击溃动辄出动数十万大军的突厥,行军作战上,就变得粗蛮,而鲜少需要计谋。”

“总之,对战突厥,就是拼谁的拳头硬,而不是谁的头脑想法多。”

第二百三十六章 独孤永业的献身 拼拳头,谁有突厥蛮夷那么野蛮!

不过那是以前了!

现在他的十万大军,有两万配备了火铳!

火铳出击,射程范围内,一片横扫!

跟独孤永业一通对谈,梁栋彻底消除了改道直奔齐国国都邺城的冲动。

那不是诱人采摘的“空城”,那是陷阱。

“诶,”梁栋刚要走,独孤永业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对梁栋又开腔道:

“将军不是一直在黄河南岸对峙齐国么?”

“若您走了,黄河南岸,又是谁在驻守?莫非是陛下?”

“陛下有多少兵力?您要知晓,齐国的舰船可不能小觑,兵力不足的话,连绵拉长的战线,都难以抵御的。”

“还请将军谨慎斟酌。”

闻声,梁栋狡黠一笑,随后神秘兮兮的凑到独孤永业耳旁,低声道:

“要的就是他们乘着舰船,南渡黄河。”

“吾撤退之前,特意大张旗鼓的,告知对岸我已撤军,等的就是他们尽快壮起胆子来,快点渡河。”

“因为南岸虽兵力不多,但埋伏多多。”

一听这话,独孤永业自然好奇所谓埋伏是什么,但他知道军中机密,他无权多问。

眼下梁栋乐意跟他说这么多,已是最大程度的信任了。

鉴于此,梁栋又思索了一通,随后才答道:

“看来将军有十足的把握,那下官便不胡乱提议了。”

“只是齐国自七年前至今,一向畏战,看我洛州今日就知道了。”

“您就算撤军了,齐国也不敢冒然渡河,就是怕有埋伏。”

“或许……本官有法子,稍献一些绵薄的推波助澜之力。”

梁栋露出好奇的微笑,示意他尽管直言,毕竟独孤永业透露了这么多他所知晓的齐国内部讯息,且说的很有道理。

是自己疏于去想的那些,因此此人直言,值得一听。

“若将军以为下官值得信任,或可令本官去唱一出苦肉计,透露些消息过去。”

“本官毕竟是齐国人,原本也是齐国地方太守,以这身份来唱苦肉计,初始便能有三分信任。”

“若能奏效,怂恿北岸齐军南渡,或方能如将军密谋之愿。”

“无十全把握时,齐廷是宁愿选择按兵不动的。”

这提议听着挺好,但梁栋第一反应是不敢采纳。

若他去了不回,损失一个地方官倒无所谓,怕的是——

独孤永业已知南岸有埋伏,若是假以去唱苦肉计之名,实则是去通风报信,叫齐国警惕。

那黄河两岸,怕就要长久陷入僵持。

黑水也白辛苦那般掘地千丈了。

“下官的胞妹,乃是卫尉寺卿杨坚之发妻,独孤伽罗,当初洛州失守,下官本想率领百姓逃难。”

“但在得知周国如此善待百姓之后,那份愚忠,便彻底破灭了。”

说到这,独孤永业自嘲般笑了笑:

“只是提议罢了,将军是否采纳,还看将军决策。”

说罢,独孤永业也没抱任何希望的准备拱手行辞别礼。

别人信不信他,与他而言无关紧要。

他只知,早前自己向都察院纳言“矿渣可以做染料、直接扔了太可惜”,没几日他就被都察院召去京中。

亲自主持染料提炼及印染一事。

后来出乎他意料的是——

他以矿渣提炼的染料,将缎布浸染成又薄又硬、看起来像金属又像布的金色成品后。

这硬金布,成了今日周国全国百姓的照身牌(身份证)。

每每有齐国州城被周国拿下,原齐国百姓新领的照身牌,就是他牵头制成的金缎所造。

而且他还凭此功,依论功行赏制,获得了十万钱嘉赏,褒奖词是夸赞他将矿渣变废为宝。

这件事,他每每想起都满心自豪的,没想到自己能做成这么一件大事。

“独孤大人。”梁栋思索了许久,终于再次开腔。

想起早前围困洛州时的种种,内情如何,他其实都知道。

若非独孤永业有心向周、跟我周国禁军里应外合,彼时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接连拿下洛州、洛阳、梁州。

不仅自己的大部只有先锋营被独孤永业以军阵挫败过,其他时候,皆无死伤之余,还和平俘获了洛阳五万折冲府兵。

此人,值得一信。

“苦肉计是何意?难道独孤大人,要吃些皮肉之苦,才能唱成这苦肉计?”梁栋半开玩笑的问道:

“我可下不了这手。”

闻言,独孤永业浅浅露出欣慰笑容:

“一点皮肉之苦还是吃的起的,为了大局,个人吃点皮肉之苦,无关痛痒。”

……

黄河之南岸仿佛瞬间清空了一般,隔着二百余丈之宽的黄河,北岸的齐国将士几乎看不见对岸有任何行军的动静!

连连吃败仗的齐国,连京中而来的禁军都满心忐忑。

眼睁睁的瞧见了对岸撤走了大规模兵力,但他们仍不敢有任何推论!

吃亏吃多了,总觉得任何反常都是陷阱!

“报!”

一策马而来的传信斥候,匆匆来到齐国的军营内!

跃下马后便拔腿直奔行军总管所在的营帐。

被推出来率部应战的,正是陆令萱的独子穆提坡。

陆令萱盘算着制衡朝中势力的均衡,若祖珽提议求援突厥、此番果真成功击退周国进犯。

那么率部征战的可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论谁的功劳最大,自然是无人敢应战之时!主动站出来总管出征大军的穆提坡!

这将也是她陆令萱的大功!

穆提坡无事时倒是胆子肥硕,目中无人的,作为权倾大齐的母子集团,连皇帝都得听他们的话。

此番被推出来应战,穆提坡说不心慌是假的。

可以说他来黄河边多久,心就慌了多久,整日待在营帐里,几乎很少出去。

“报——”

营帐外,等候召见的传信斥候又大喊了一声,穆提坡才皱眉一声:

“进来。”

斥候听命入内后,即刻朗声道:

“突厥四十万大军预估已过蓟州,三日内抵达!”

“嗯。”又是个来传废话的,穆提坡心烦的抬手朝他抖了抖手,示意他可以滚了。

“报。”

刚走了一个斥候,外头又来了一个。

“说。”

“总管大人,自称洛州太守的独孤永业求见,其称有机密告知。”

第二百三十七章 自投黑水! “独孤永业?”

穆提坡怎么想都不知道这人是谁,但独孤永业聪明,他带上了作为齐国的洛州太守时,朝廷给他配发的白玉官符。

斥候将官符递上后,穆提坡扫了一眼,确认为真,便向斥候示意,带进来见一见。

独孤永业被梁栋以荆棘鞭半狠不狠的抽了一顿。

尽管只是为了唱苦肉计,身上抽出来的伤看着可谓触目惊心。

独孤永业一脸虚弱的被斥候带进营帐,穆提坡瞄了他一眼,张口就是怒斥:

“洛州太守!你是怎么当这个太守的!”

“连洛州都丢了!还有脸来见本将军!”

独孤永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的哭诉道:

“将军,彼时下官写了多少求援信,都石沉大海有去无回!”

“向洛阳求援,洛阳太守年占渊!不仅不理会我的求援!反而还携上钱财独自跑路!”

“那该死的唐邕更甚!居然率部向周国投诚了!”

“我本欣喜于洛阳终于来了援兵!殊料来的!竟然是叛徒!”

独孤永业一通愤怒叱骂之后,又哭诉自己为了逃回来通风报信,吃了多少苦。

为了越境,还被抓住抽了这么一顿,小命差点被抽没了。

穆提坡才没耐心听别人哭鼻子,他不耐烦道:

“什么机密要告诉本将军,有话直说,说完赶紧滚。”

独孤永业表面继续哭鼻子,内心则一阵阵的悲凉:

“将军,我设法逃回齐国的路上,因无法判断方向,偶然到了扬州。”

“扬州驻军仅数千,徐州亦是,其大部驻扎于兖州,胶东半岛仍在不断混战。”

“而黄河边没有驻军,只有几千在那装样子的。”

“周国境内的百姓都在吃牛肉羊肉,听说是从突厥掳回来的,所以下官推论,周国这是在声东击西。”

“看似要一举覆灭大齐,实际上就是在等我大齐向突厥求援,带突厥主力入中原后,周国再突然对漠北发起正式进攻!”

“届时……难道容留突厥人在我齐国境内?”

“您也知晓这等蛮夷乃是茹毛饮血之辈,容留……谁伺候的了啊。”

听罢这一席话,穆提坡眯着眼久久盯着独孤永业。

他心想,齐国的主力已在黄河边,突厥四十万援军三日内就能到达。

而此时……对岸的周国撤军了,他看到了。

但是他不敢乱动。

如果说撤军是为了正式对突厥发起进攻?

那么突厥人被困在齐国境内、无家可归……

这么一想,穆提坡转而就设想道——

若叫周国计谋得逞,齐国就算保住了地盘,怕也要被四十万无家可归的突厥人强行占了?

“不行!来的可是四十万!”本就畏惧突厥人的穆提坡,瞪着独孤永业郑重问道:

“你确定对岸真的只有几千驻兵?只是在装样子?”

独孤永业生怕立刻表示肯定,会引起穆提坡的疑心,他又装傻似的挠了挠脑壳,佯装一边思考一边回应道:

“没错的,就算兖州的那几万周军来驰援……这……”

“这点儿兵力,哪里抵挡的了连绵千里的舰船大军?”

“要是周国有能耐的话,他们早就渡河了,诶将军,敢问如此对峙,已经多久啦?”

“一个多……”一个多月,穆提坡险些对一个地方破烂官,有问必答的脱口而出,他反应过来后,瞪着独孤永业道:

“军中机密,是你这等货色有资格知道的?”

“滚。”

“诶。”独孤永业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深深行礼之后,退着离开营帐。

他还没来及松一口气,身后就突然钳制而来两名齐国将士,二人满脸瞧见仇敌般的阴冷。

独孤永业知道,此行有来无回的可能性不小。

被关在地牢里一年半载才脱身都算命好了。

但刚才一通不被穆提坡觉察的试探,穆提坡浑然不觉他于不知不觉中,暴露了多少军中机密。

诸如——

真的向突厥求援了。

还是四十万突厥大军。

对齐国彻底绝望的独孤永业,一想到突厥蛮夷过境的地方有多惨烈,两行泪都忍不住滑落了下来。

身子都难受的不停颤抖,任由那两个将士将他牵制拖走。

……

“呜呜呜——”

“呜呜呜——”

黄河南岸,最高紧急的号角急促又沉闷响起。

入夜后刚歇下的宇文世宏被号角声惊醒,他不紧不慢的披上厚衣走出营帐。

“陛下!齐国图谋深夜南渡!”

“您瞧!”

宇文世宏心想,瞧个鬼,黄河上一片乌漆嘛黑。

不过隐约能瞧见比黑夜更漆黑的巨影,在河面微微漂荡。

只是看不清有几多。

也看不到头、看不到尾的。

而此时,紧急集结的五千驻军,已列阵宇文世宏身后,静候宇文世宏下令。

“全军听令。”

“沿岸拉开防线!”

“朝黄河里倾倒黑水!”

“待对岸行至黄河中央、进退维谷!点燃火把!”

“射火箭!”

号令一出,五千驻军迅速散开,人与人之间拉开了近半丈距离,方连绵成无比稀疏的“人肉”防线。

这防线延绵了至少八里,与河岸上连绵的舰船等长,这意味着对岸出动的舰船,至少数百艘。

“好戏,要开始了!”

宇文世宏腹黑一笑,静等对岸的鳖,自己游进火海!

而与此同时,穆提坡也在船上,他有些紧张的盯着对岸。

远远的对岸,看起来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免让他更感到紧张了。

直至舰船行过一半黄河,对岸才终于有了动静——

火把一把把的亮起。

但很稀疏,且只有一排。

瞧见这,穆提坡差点笑出声——

果然只有这么点儿驻军!

简直笑掉本将军的大牙!

“呜——呜——呜——”

“呜——呜——呜——”

忽然间,南岸响起号角的呜鸣声。

与此同时,火把齐刷刷的放低了,像是插在了地上?

穆提坡还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虽然看起来很整齐。

但一个个比火光更小的光点,迅速亮起!

下一刹!

这些小光点就对着黄河飞快射出!

“火箭?”

“这有何用?”

穆提坡的疑惑嘟囔刚说出口,就听“嘭”的一声,整条黄河瞬间爆燃!

漆黑的夜晚,也刹那间亮如灯火通明的繁华坊街!

第二百三十八章 怎能让狗总管大军! “呃啊啊!着火了!舰船着火了!”

船上别的将士掀起比女人的嗓音还尖锐的惨烈尖叫!

而听见叫声,穆提坡才瞧见舰船外部的底部,居然有黑漆漆的液体漂浮在河面?

再抬眼,烈火如借了东风般迅速蔓延!

他所在的舰船也被烈火包围并引燃!

“中计了!中计了!”

“该死的独孤永业!原来是暗桩!!”

此时意识到,为时已晚!

十万怕被烧死在船上的齐国将士,凭着本能陆续往河里跳!

可他们并不知道——

黄河已然与烈火融为一体!

当黑水被引燃的刹那,黄河也沸腾了!

跳下去,无疑等于白水煮肉!

一时间,凄惨的哀嚎声响彻整条黄河河岸!

而宇文世宏这才能初步判断——

好家伙,居然一出击就出动了全军?

眼前熊熊燃烧的舰船,少说三百多艘!

借着熊熊火光,宇文世宏甚至能瞧见对岸的岸边,连一艘停泊的舰船都没有。

真的全部出动了。

穆提坡心知自己要死了,死亡的恐惧让他又绝望又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他看到河面已死去的将士,要么被烧成一团黑炭!

要么如被煮过一般、皮肉粉白着剥落,他简直看一眼疼一眼!

他绝对不要这样的下场!

“阿娘!你就是这样将我推出来送死的!”

他不甘心!

被烈火包围的绝望间,他瞧见船上有五色的五支五方旗,其中有一支白色的。

他冒着烈火跑过去,将被烧的一片狼藉的白旗高高举起。

希望投降,能换来一丝生机。

希望周国能做个人!不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对待他!

然而在宇文世宏看来,摇白旗的船挺多的。

有的船上,摇啊摇,船就被火给烧沉了,或被烈火给完全吞噬了。

而有一支白旗就很高,宇文世宏看了好一会儿才瞧清楚——

原来是爬到旗杆上了。

这求生欲……

宇文世宏心想,回去得找祖文远,先把望远镜给琢磨出来。

下回再有好奇的事时,用望远镜就能看个一清二楚,譬如眼前,他倒是想知道,求生欲如此强烈的人。

长啥样,是寻常将士,还是身穿将铠的将领。

几个时辰后,天开始微微亮起。

黄河河面的黑水,才将将要燃尽,但还有一片片火焰,在单独燃烧着。

那些被齐国视为自身强大象征的舰船,全部变成了黄河河面上漂浮的一块块木炭,一片片的随波逐流,让整个黄河河面,看着就像一条漆黑的超大型臭水沟。

确实很臭。

穆提坡心怀强烈求生欲,连孱弱的旗杆都爬上去了。

结果刚爬上去没多久,旗杆就撑不住他的重量,开始向后狠狠倒去。

他惊吓中,又幸得被旗杆甩了出去。

虽然最终还是跌落在滚烫的热水里,但他忍着灼烫剧痛,使劲往北岸回游!

天亮起时,他才从累到瘫痪中稍微缓过劲儿来,左右转动了下脑袋,周围居然还有别的幸存者——

有的是察觉不对提前跳河游回来的。

有的则是跟他一样爬到高处,结果被向后甩远、避开了沸水区域,险险保住了小命。

穆提坡撑着站起身,训话列阵。

他才瞧见,被“煮”的浑身皮开肉绽者,二百有余。

他真是恨透了!

恨透了自己的阿娘把自己推出来!

明知面对的是极其尚武且战斗力强大的周国!

还自以为是的以为有胜算!把自己推来送死!

“将军……快跑吧……”

“您看对面……”

被声音提醒,穆提坡抬眼望去,这才瞧见对岸确实只有数千驻兵。

且这数千驻兵,正悠哉般乘着一叶叶简陋的渔舟,慢悠悠的北渡而来。

“跑?呵呵。”

瞧着自己浑身的烫伤,穆提坡以前也亲手做过煮罪犯的事。

他知道被煮过的人,哪怕当时没被煮死,接下来也要在极其痛苦的状态下,被折磨着慢慢死去。

这么一想,比起对死亡的恐惧,他更害怕自己不能得个痛快了。

见将军没回应,害怕的幸存齐兵挣扎着爬起身来。

来来回回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能跑的都跑了,只剩被煮成重伤,动一下都要扯裂肌肤的人,还躺在原地,等待周军靠岸后,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哟,居然也是个身穿明光铠的。”宇文世宏一靠岸,瞧见穆提坡一身明光铠,就知道他至少是行军总管级别的将领。

“啧啧啧,”宇文世宏奚落的腹黑笑着,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穆提坡:

“这明光铠平时穿倒好,在开水里穿,不被开水烫死,也要被传热的铠甲给折磨死。”

“惨白如斯,还不舍得脱下?”

穆提坡不知眼前人正是周国皇帝,他只怒瞪着宇文世宏,咬着牙道:

“废话真多,给个痛快吧!”

“你周国的狗皇帝诡计多端!胆敢派奸险小人来蒙骗我!”

“???”宇文世宏心想,我除了派暗桩来你齐国、偷过你齐国一百多万逃户百姓之外,没有派人来骗你啊。

“朕怎不知朕派了人来蒙骗你?”宇文世宏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详细说来听听,若是满足了朕的好奇心,朕便饶你不死。”

“……朕?”穆提坡愣了:

“你是……周国幼主?宇文世宏?”

“嗯哼,”宇文世宏拍了拍腰间的御剑:

“这个足以证明。”

居然被周国皇帝亲自俘获,这……

虽仍旧不是好事,但穆提坡不免很惊奇、诧异。

再一想,这诡异的水上大火,莫非就是宇文世宏自己想出来的?

这么一想,眼前的宇文世宏,给了他两种不同的感受——

一是恐怖,难以揣测的恐怖!是个恐怖的对手!

诸葛火烧连营尚且需要借东风。

此人竟然有法子!凭空将黄河都烧沸!

二是惊为天人。

如此惊为天人者,或许他说的饶我不死,是真的可以做到?

“我不想死,你若是能救我,我就说!”穆提坡什么骨气都没了,若能不以那么痛苦惨烈的方式死去!反而有巨大的生机!

他自然要把握住求生的机会。

宇文世宏感觉好笑,他又不是什么垃圾都要。

这种为了苟命而求饶的,你敢信他竟然是十万禁军的行军总管?

宇文世宏感觉自己也算开了眼了。

仿佛看到了一条狗在统领十万禁军。

第二百三十九章 水牢一日游 见宇文世宏表情似乎不为所动,生怕错过生机的穆提坡,赶忙又说道:

“那人被我关在水牢里了!”

“你只要能让我好活!我就告诉你他在哪!”

“呵呵?”宇文世宏露出讥讽笑容:

“胆敢威胁朕的,没哪个能得好死,更别说好活了。”

穆提坡一听这话,当即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如此境地,苦苦求饶怕都难得生机,居然还开口威胁别人!

还是周国的皇帝!

他下意识的“噗通”跪在宇文世宏面前,结果这一跪不打紧,被煮的半熟的膝盖肌肤,因这一跪的撑开、而刺啦一下被撑破!

疼的穆提坡对着宇文世宏就是一顿极度痛苦的凄厉惨嚎!

宇文世宏都被刺痛了耳膜,当即对御前近卫一个眼神示意,把他身上的明光铠给褪下来。

能瞧见他浑身的被煮的像螃蟹一样红,烫伤却幸运的只集中于双下肢。

虽然不好医治,但能治好,只不过后半生,这双腿利落不了了就是。

也是个废人了。

“近卫听令,其余战俘都处理一下,愿意投诚的,我周国负责医治、安顿余生,不愿的……”

“就地格杀!”

“是!”

百名近卫匆匆行动起来,能说话的战俘一听周国负责医治、安顿余生,纷纷表示愿意投诚。

“独孤永业,区区地方太守而已,周国陛下也认识?”最终,还是穆提坡自己好奇起来。

他不觉得宇文世宏作为高高在上的皇帝,能连地方官的名讳都记得。

他连齐国朝中百官的名讳都叫不全的。

“独孤永业?”宇文世宏不动声色的眯着他:

“你是说,你将朕的爱卿,关入水牢了?”

说话间,穆提坡隐约觉察到宇文世宏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仿佛是被这个名讳而牵扯抽动的。

他莫名心生不安的点了点头。

宇文世宏收回脸上一切表情,面无表情的叫来一队十名御前近卫:

“以马槊捆担架,担着这人,叫这人引路,带路去寻独孤永业。”

一声吩咐后,近卫十分利落的自觉将手中马槊并排放到一起,并以麻绳精细缠绕捆扎。

短暂功夫,一个“担架”就捆好了,穆提坡也被抬了上去。

如此训练有素,比他这个将军还……

穆提坡在宇文世宏的对比之下,感觉自己就是个废物。

他顺从的不断说话引路向附近的一条黄河支流。

虽是春末夏初,北方的气温在宇文世宏感觉,没太阳时应该只有20度,这么低温被泡在水牢里……

怕是早就泡死了。

于重视人才的宇文世宏而言,一个独孤永业,顶齐国十个州城那么重要!

死一千个眼前这如狗般的行军总管,都不抵独孤永业一根脚指头重要!

……

独孤永业确实快被冻死了。

河面上压着沉重的木网,低压压的压在他脸上。

他必须尽力使连漂浮起来,才能顺利的喘气。

而且毕竟是黄河支流,河水流速湍急,他一旦走神,整个身子就要彻底沉下水里。

这种情况之下,有几种死法——

饿死是最舒服的。

冻死、呛水窒息而死,睡眠不足困死……

想想周国早已废除一系列酷刑,而一向尚儒的齐国,对待仍未审讯的疑犯而已,便以水牢招待!

虽万分折磨痛苦,但此行谈不上后不后悔。

如此齐国,若能助力周国将之推翻,死他一个独孤永业,能造福千千万百姓。

也算积了大阴德了!

“在那,应该是在那……”

独孤永业正在琢磨遗言怎么留时,静谧了一夜又半天、也在水里泡了一天一夜的独孤永业,忽然听见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

不多时,脚步声也能听清了,似乎很多人。

他艰难的转头望向岸上,这才惊讶的看到,百余来者中,为首的来者,竟然是陛下?!

陛下亲自来解救他了?

不对!

“陛下!是否拿下北岸了?!”

问完这句话!独孤永业才意识到自己怕是被冻傻或困傻了!

居然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在黄河北岸看到陛下!可不就是南下已拿下的象征!

“独孤爱卿?”宇文世宏险些没认出来这个被冻的脸如霜打的茄子的独孤永业,整个脸都浅浅泛紫!

“快将人拉上来!”

说话间,宇文世宏亲自在岸边堆起一堆柴火,利落的以打火石和硫磺粉引燃柴火。

独孤永业在篝火旁,再怎么烤火,这身子仍不断的瑟瑟发抖。

宇文世宏将自己的外披脱下来,让他脱光湿漉的衣物,又令几个将士一人褪下一件内穿军袍,将独孤永业裹了个一层又一层。

“我本以为要隔着黄河,与齐国对峙到猴年马月呢。”

“没想到独孤爱卿,犹如神来天助,为朕促成了如此大的进展!”

“留你在地方任太守,实在是屈才了!”

宇文世宏不掩的对独孤永业道出一句句内心的认可和夸赞,独孤永业心情很复杂。

有感动,也有酸楚。

“谢陛下知遇之恩,能效忠如此明君,我独孤永业此生算是值了,”他顿了顿后,又转而关切的问道:

“不知微臣有无资格过问军中事务……”

“陛下可知突厥人动向?”

宇文世宏面对这个问题,有点无奈的陷入了短暂沉默。

北征军被杨坚假传圣令从突厥撤离后,他的牵制计谋被严重影响!

导致突厥主力能够南下来助齐。

这件事,唐邕派了斥候回传过了,但自这次回传之后,七万北征军,以及杨坚率部回京、却抗旨肆意妄为北上而去的近三万兵力,就彻底的了无音讯了。

他只知道这十万兵力,除却伤员以外,其他的都以游击形式,各自设法去了齐国。

只是去了之后,能否有去有回,还是两说。

梁栋也没消息回传。

“喂,”宇文世宏转头看向穆提坡:

“突厥援军,是何时到?”

穆提坡被这么一提,才想起……

就是今日……

原本他盘算着,待他南渡黄河之后,若周国有援军赶来,那么恰好突厥主力也到了。

届时时机算是掐的刚刚好,还能借突厥的力量,将侵占齐国近一半疆域的周国,一通惨烈绞杀!

结果……

“本是今日抵达,但是……”

“但是仍无大军来到的动静,连军前斥候都没来一个。”

第二百四十章 如意算盘落空 “太好了,陛下,说明梁将军成功阻截了突厥主力南下!”

独孤永业身披厚厚的十几层军袍,瑟瑟发抖着乌紫的嘴唇,站起来对宇文世宏匆匆着话音道:

“微臣身子无碍!可以自行回洛州!”

“陛下定还有重要军务在身!不能因微臣而耽搁了。”

宇文世宏亲眼确认他性命无虞之后,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副将听令,点兵千人,代朕护送独孤爱卿回京,好生医治疗养!”

“顺道将一众伤俘押解回京,初步治愈后,再依军法处置!”

独孤永业对宇文世宏再次深深鞠躬,目送宇文世宏留下一位副将后、匆匆率领其余数千部下与他辞别。

穆提坡此刻,已是头也不敢抬起来,更不敢去看独孤永业一眼。

若独孤永业记仇,这水牢之仇……

“走吧。”独孤永业虽话音冷漠,却并非在视其为仇敌的态度,这让穆提坡一时反应不及,不禁有些恍神。

“你……”

然而独孤永业丝毫没有想跟他对话的意思,他只来及说出这一个字,独孤永业就抬步离开了。

让穆提坡第一反应是恼火,第二反应是……他已是战俘,没资格恼火了。

……

蓟州城外,杨爽和唐邕既偶然又必然的遇到了数百被打散的北征军将士。

将士们本还在焦虑如何打开蓟州城门,孰料杨爽和唐邕就像奇迹般,来到了蓟州。

顺利让百姓在蛮夷大军屠城的灾难来袭之前,城内百姓险险但成功逃离!

只剩杨爽一行还在南城门处殿后,以防突厥大军来势过快,追上徒步逃难的大军。

幸好城内早有数百北征军!此刻 杨爽和唐邕并非光杆元帅!他们还能统领这数百人,以宣战的姿态,迟阻突厥南下的步履!

“同僚们!眼下我军虽仅三百余人,但至少有一百多支火铳!”

“为百姓争取一个时辰的逃难时间!就是胜利!”

“大家跟我一起上!以北门为据点!迟阻突厥进犯!”

唐邕一声令下,城内所有潜伏将士迅速朝北门靠去!

此时,城外已然滚滚碾压而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突厥骑兵大军!

“杀!”

瞬息之间!火铳的鸣响此起彼伏!

遭袭的突厥大军,突然听到熟悉又恐怖的火铳声,一时间方寸大乱!

凌乱的马蹄掀起一片滔天黄尘!

佗钵突然遭此境遇,第一反应就是——

难道齐国竟是在诱骗他率部入境?!

怎么回事?齐国境内怎会有周国军部?!

“撤!”

“回撤百里!”

佗钵气的牙关咬的咯吱作响!

“中原人!堪称狡猾的狐狸!心眼子比兔子洞还多!”

他愤恨一声,率先调转马头!朝后撤的方向远离蓟州!

见突袭奏效,突厥骑兵果然选择在未知蓟州城内境况的情况下后撤!

压在他心头的浓重抑郁乌云,终于彻底散开!

“事在人为,事在人为……”

他激动的喃喃着这两句话,内心满是对唐邕的感激!

他本以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本以为齐国境内所有城池,都会像燕州那样被屠杀的陈尸遍野、血流成河!

本以为!因自己而铸成的重大过错!自己再也弥补不了!

可唐邕用眼前的事实告诉他!

事在人为!

不放弃!就能力挽狂澜!

“北征军听令!突厥蛮夷已被我军成功迟阻!”

“接下来!只要消息传达及时!就能让蓟州以南诸多州郡的百姓!幸免于屠城之难!”

“就地打散!十人一队!分别前往东南部的雁门郡、显州、静乐郡、原平郡等等州郡!”

“以及西南的范阳郡、营州、昌黎郡、高阳郡、章武郡、瀛洲等等州郡!”

“传达突厥来袭之消息!令百姓有时间撤离!”

“随后一路向南!最后!”

“同僚们!我们长安见!”

……

另一边,梁栋率领着五万大部,于周国境内绕行向北至洛州后。

由洛州北上至晋州、汾州后,借汾水关南北流向的汾水,直捣齐国之并州。

并州犹如一座无人防守的空城,初时梁栋还以为城内在唱什么空城计。

可部下在城内搜刮了一圈,别说人影了,连个狗都没瞧见。

四处皆是凋敝景象,凌乱的物什满大街都能瞧见,梁栋能看出来,这是城内守城军和百姓仓促弃城离开的迹象。

“什么情况?”

梁栋并不知道,杨爽和唐邕将七万北征军打散、并各自设法潜入齐国境内后。

成功于蓟州迟阻突厥屠城后,旋即就立刻快马加鞭的一路南下!

设法通知所有南部州郡,携家带眷的逃离了家乡!

他“借到”本国境内绕行而来时,另一边的齐国逃难百姓,也借到齐国境内之荒郊,平行地擦肩而过着,朝周国境内涌去。

最初,他们并未打算涌入周国,而是直奔了齐国国都邺城。

殊料邺城早已戒严,城外百姓乌泱泱的扎堆于此,连个苍蝇都难以入城。

几日下来,眼见着携带的资物即将被资物不多的百姓哄抢,很多百姓终于想到了周国——

或许逃去周国,还能有一线生机!

……

佗钵那惯例般的屠城劫掠盘算,第一次遭遇挫败!

他的大军一路而来,实则只遭遇了一次迟阻!

竟却让往南沿路所有州郡内定居的百姓,都跑了个精光!

粮食、资物等等,全都被百姓们带走了!

他们除了到处打家劫舍,弄去了些桌椅之外,其余可谓一无所得!

这简直气坏了佗钵!

“大军听令!直冲邺城!”

“我倒要叫高氏小儿!给我个交代不可!!”

眼下,他顿然忘了十日之约,被气昏头之下,再加上是齐国“失约”在先,他怎么可能还优先考量十日之约!

想要的利益没拿到手!还想让我堂堂突厥可汗守约!

做梦!

邺城皇宫内,陆令萱已与自己的独子穆提坡“失联”的十余日!

眼下逃难的百姓将邺城围堵的水泄不通!她连斥候都派不出去!

而戍卫京师的十万禁军在穆提坡的率领下驻扎在黄河北岸!

也已十余日没消息传回来了!

一时间,齐廷何止是人心浮动,祖珽一党甚至在盘算着万一……

则向北投靠突厥去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深入敌营绝处逢生 梁栋大着胆子从空城并州再次向北开拔,直奔肆州。

他甚至更大起了胆子、非贴着周国边境而走,而是堂而皇之的向东、绕行乐平郡一带,再向肆州靠去。

殊料开拔未几,他就遇上了携家带眷、推着木板车,正在南下的大规模逃难百姓?

他当即下令停止开拔,免得大军突然出现,惊吓到百姓。

旋即,他领着几位都尉,策马向逃难百姓驰骋而去。

一通问询,他才惊然知晓——

北征军居然在蓟州爆发了一场阻截战?

甚至还成功迟阻了突厥大军?

否则他根本不可能遇到逃难的百姓!

“将军,你们快去蓟州支援吧!其实他们才三百多人!哪里打得过突厥几十万骑兵!”

此刻,齐国的百姓们都没意识到,他们正在对话的,其实是周国禁军!

从蓟州逃出来的百姓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能明白自己能保住小命、不死于突厥屠城的惨烈下,是那三百多英勇将士为他们争取来的!

“晚了啊,晚了啊,那都是七天前的事情了!”一位齐国百姓忧心忡忡的说道:

“我猜……要是他们已经……”

“那么突厥蛮夷肯定已经道定州了。”

“何止定州,他们可是骑马的!我们中原又没多少山,五天时间,别说定州了,就是赵州都能来回一趟了!”

“还是赶紧走吧!我估计突厥人已经咬在屁股后头了,快走快走!”

眼看着他们急于逃难,梁栋只过来了几个人过来问话,拦不住他们。

梁栋只能紧急对他们说道:

“你们别往南了!往西!去周国!周国有安民令!不论齐国人周国人!甚至逃户、逃兵也不例外!”

“我大周帝国会开放城门迎你们进城的!”

梁栋喊完这话,就匆匆策马回到了大军之中,徒留听清他话音的那些百姓,一脸懵逼的面面相觑。

“他刚才说什么?周国?这明明是齐国境内,怎么可能有周国的禁军?”

“诶,刚才那人身上穿的是铠甲,听说穿会发光的铠甲的,都是将军级别的……”

他们震惊间、满脸不敢置信之时,行军的大军匆匆向北开拔!

而行军之大部!皆举着黑色的旌旗!上面写着大大的“周”字!

目不识丁的百姓们瞧见这一幕,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该逃离、离行军者远一些,还是该如何是好!

“真的是周国禁军!天哪!我齐国竟然被破国了?!”认识字的百姓瞧见那绵延的黑色旌旗后,大惊失色的叫喊出声!

“快跑!兵老爷只会打家劫舍!”

梁栋的话,并未被任何一位百姓相信,这个时期的百姓,蒙难实在太多了。

大部分灾难都是行军的兵老爷“赐予”的,谁敢拿自己的小命去相信敌国兵老爷的话?

谁也不是活腻了!

……

赵州的位置有些敏感,他位于齐国疆域的南北东西之正中间,往南直下三百里,就是齐国的国都邺城。

杨爽和唐邕一路南下至此、确认赵州也逃的只剩一座空城后,心头浅浅松了口气。

但与此同时,早前打散的七万北征军,也于不知不觉中,沿路不断汇聚。

疲惫的唐邕和杨爽堂而皇之的入主赵州时,三万余打散的北征军,再次汇聚于此。

而另外三万余,若未遭不测的话,最理想的情况是他们还散于周边州郡内。

最坏的情况是……孤军奋战地战死了。

眼下,杨爽甚至能原谅那些未回归的部下沦为了逃兵,因为燕州屠城那一幕,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之余,也让他起了逃避的心理。

不是每个同僚身旁都有个唐邕在的。

“能在赵州重见诸位同僚,本帅内心有些激动,有些庆幸!”唐邕站于城楼上,对城楼下齐整列阵的三万将士训话道:

“庆幸诸位还活着!”

“但战事仍未结束!”

“根据本帅推断,南下而来的突厥蛮夷,此刻应已过境定州、常山郡,已达赵郡了。”

“赵郡距赵州不足百里,接下来!”

“我们可能会面临三路夹击!一路是由北部南下的突厥!一路是齐国之东南部!”

“另一路,则是齐国国都邺城!邺城距离赵州,仅仅三百里!”

“诸位说!怎么办!”

三万北征军还以为唐邕要下军令,结果这个反问,让将士们都懵了一下。

怎么办?杀?不对……数十万敌军,且他们三万人可是孤军深入敌营,哪里杀的过?

撤?向西杀出一条血路,撤回周国境内?

可突厥骑兵并非集力直捣一城的,他们拉长的连绵骑兵战线,长度可达数百里之长。

这围着赵州西、东两翼,也正在面临突厥大兵的碾压过境。

难道,只剩死路一条了?

一时间,一股悲壮的气氛,缓缓于三万北征军中蔓延。

“历史会记住我们的!我们拯救了数百万百姓!逃离地狱!”

杨爽内心也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他脸上苦苦的笑着,最后的一丝念头。

不是阿兄杨坚,也不是为自己英年早逝,而是……

他垂眸看向自己那伤痕累累的双臂,彼时那浑身早已生蛆、却撑着最后一口气不愿咽气,只为向他求救一声——

她的孙儿,躲在米缸下面的地窖里。

现在的他,跟唐邕一起,拯救了数百万百姓逃离水深火热,却没能救下那一条性命。

这成了他最后一些胸闷久久不散的唯一原因。

“报!!”

突然间,驻守赵州南城门的征北军将士,忽然策马而来!

“南门城外来了援军!!我们大周国的援军!!”

激动的斥候拽紧缰绳,甚至激动的直接摔下了马背!

他急不可耐告知这个好消息!

闻讯,杨爽和唐邕诧异又震惊的面面相觑:

“确认是我、我周国的援军?”

杨爽不敢置信,他正处于深入敌营的孤立无援境地!

竟然有周国援军前来?!

“确认无误!一都一旌旗!共五十面旌旗!意味着至少五万大军!!”

混乱又复杂的局势下,杨爽和唐邕接收到的绝大部分消息,都是紧急的坏消息!

作为统帅,他们的权责就在于立刻为紧急情况,给出解决办法!

好消息,总是难得一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视齐于无物 梁栋千想万想没想到,此番冒险深入齐国,没有遇到齐国大部的阻截之余!

连突厥蛮夷都没遇到!

甚至先遇到的,竟然是友军!

瞧见赵州城楼上挥舞着周国的红色旌旗!梁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未几,城内策马而来一名斥候!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前来迎接友军!

梁栋才艰难的接受了这诡异的现实——

在齐国……友军……

堂堂齐国,究竟已昏庸腐朽成什么样了!

“在漠北征战时的事实告诉我们!”

“只要我征北军有不低于七万的军力!就足以令四十万突厥蛮夷!闻风丧胆!!”

唐邕站在城楼上,无尽豪迈的对将士们训话道:

“不瞒大家!此前我本以为!此行必然有去无回了!但拯救数百万百姓逃离地狱!这一点!就足以令我唐邕!”

“死而无憾!”

“但现在!老天在用道义告诉我们!”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我北征军!死不了!”

“老天在用道义支持着我北征大军!将突厥蛮夷!驱逐回漠北!”

“胆敢染指中原!使我中原沦为地狱者!”

“虽远!必诛!”

唐邕的大嗓门儿,引燃了所有将士的热血!

而跟随斥候由南门入主赵州城内的梁栋,远远的听到了那豪迈的训话时,也难免的被那一席话,感染、沸腾着血液。

“说得好!”

梁栋一马当先来到北城楼楼下,昂头望着站于城楼上的唐邕和杨爽,忍不住也抬起双手,拍响了响亮的鼓掌声!

“唐阿兄……”

杨爽瞧见来援者,居然是中枢院院事梁栋,他满心都是意外。

早前加封金执吾时,杨爽曾近距离的见过他一面。

向唐邕道明来者之地位有多高时,唐邕也立刻明白了——

定是宇文世宏派来的。

宇文世宏从未想过让北征军来齐国送死、以弥补从突厥撤军导致的重大过失。

不然,他们现在决无看到援军的可能。

梁栋走上城楼,二人以军力向梁栋单膝跪拜:

“见过梁大将军!”

梁栋微笑着扶起二人,不掩赞美之词的对二人说道:

“两位在突厥,定是异常艰辛,以少胜多有多难,凡亲历过沙场者都懂!”

“陛下有言,七万北征军未于漠北战死却于齐国遇险,这种事,陛下不容许发生!”

“陛下不会让七万北征军,枉死于齐国境内!”

闻言,愧疚不掩的在杨爽心头萌生,如此险境,说来皆因他一人而起,若非因为自己……

现在再想,也于事无补。

他从怀中掏出那对行军虎符,双手奉于梁栋面前:

“末将戴罪之身,已不配再领军作战!还请……”

“诶,”梁栋本就刻意不去提此前的过失,以免在如此复杂的局势之下,挫伤士气,他立刻开腔打断杨爽的话:

“功过如何,不是眼下要立断之事,眼下只有一件事要做,那便是将突厥蛮夷,赶回漠北!”

说话间,梁栋能看出来杨爽脸色很难看,病态一览无遗,裸露的臂膀上伤痕累累,溃脓的迹象一眼就能瞧见。

他将虎符推了回去,但同时对他说道:

“对阵突厥蛮夷一事,由我来统帅,二位先是于突厥征战数月,后又长途跋涉深入齐国境内。”

“疲于奔命,辛苦异常。”

“本将军令二位率领伤员,立刻由并州向西回京,以免因区区战损,就叫我大周少了两位骁勇干将!”

说罢,梁栋从怀中掏出他的一对虎符,朝城楼下的两支共八万将士下令道:

“即刻起,全员整合化一!是为东路军!”

“东路军听令!伤员出列!随唐将军、杨将军一道!班师回京!”

“其余将士整军重列伍阵!迎击突厥蛮夷!”

……

杨爽身上的粮草早就耗尽了,在齐国的这近半个月里,全靠唐邕不断重新分配口粮,才支撑到了现在。

军法有言,不可掠夺百姓,违者斩首!

这条军法犹如一直栓在脖子上,没有任何一位将士对百姓伸出掠夺的魔爪!

也因此,此时不撤退伤员的话,反而还会成为拖了大军后腿的累赘。

唐邕一通清点,此行要撤退回长安的,有五千余之众。

大部分不是因为征战受了伤,而是被累的病倒了。

在漠北时就没怎么休息过,还要忍受异域他乡的水土不服。

撤退之后,更是连休息都没有,就长途跋涉前来齐国。

二人能料想到,这路上光是被累死的,便已是不计其数。

“唐阿兄,回京的事,就由您来统领了,”整军待发之时,杨爽才突然开腔,对唐邕暂别道:

“我还是放心不下燕州……”

“虽然燕州已被屠城,但那位老妪的求救,时已过去十余日,仍历历在目、清晰漂浮于耳旁。”

“不去一趟,我这心里实在是……”

唐邕能理解他,当时凶蛮叱骂杨爽时,他内心也很煎熬。

谁的心都是肉做的,见死不救这种事,谁做的出来?

但当时介于拯救一人和拯救数十座州郡百姓的性命之间,唐邕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咬牙选择后者。

现在,虽然有些迟了,即便当时燕州城内还有活口,但时已过去了十几天。

就算那些幸存者没被饿死,也很大概率死于被屠城之后爆发的瘟疫。

也该让杨爽去一趟。

若有奇迹,他能顺势解开心结。

若无奇迹……

“你负伤不轻,我可以放你去,但只有一条要求。”

“那就是保护好自己,切忌无胡乱触碰,致使自己被感染瘟疫。”

说罢话,唐邕摘下自己身上的粮袋,挂在杨爽的脖子上,同时将杨爽那早已空了的狭长粮袋摘下来,兜脸绑在杨爽的口鼻上:

“这法子我以前用过,七年前,安州被突厥蛮夷屠城洗劫时,也爆发了鼠疫。”

“那时我也像你一样,很痛苦,执着于留在城中,搜寻还活着的百姓。”

“当时我就是这样遮掩住自己的口鼻,还有不使伤口触碰到伤处,幸运的没被瘟疫感染。”

说罢交代的话,唐邕深呼吸一口气,笑着对杨爽道:

“务必,长安见!”

第二百四十三章 胡作非为的祖文远 过了四月、忙的脚不沾地的日子来到五月,马长远才算短暂的松下一口气。

大片大片的水稻田,已经长出一茬茬鲜嫩的禾苗。

而种植粟米的农田,则早已完成了收割,统一收购也已在热火朝天的进行中。

今年统一收购的小米,比去年多了三倍还多,一季就收了惊人的三千万石!这比往年两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百姓们渐渐领略到了种地也能发财之后,种地的积极性也空前高涨,许多荒无人烟的地,也被各家各户的百姓开垦起来,让家中妇孺去种。

为了鼓励境内百姓积极开荒、参与到圈地豢养鸡鸭牛羊等等农事,司农寺出台了鼓励令——

有意辅事豢养者,司农署无偿提供禽类幼苗!不擅豢养者,可前往司农署参与每日例行的豢养教化课,学习如何豢养!

开垦荒田者,荒田所产之粮,全归开垦者所有!

经过一年半的艰苦改革,不知不觉,司农寺终于勉强走上了正轨——

统一收购的粮产,能稳定供给百姓采买用以保证温饱之余,在外征战的四十万大军,至少吃小米是能吃的登登饱的。

甚至黄河以南尽归周国之后,那新据的十六州一百一十三郡,也能立刻执行赈济令、将赈济钱粮及时送达。

大米虽还是金贵,但一系列整改之下,大米的收购价提升至十钱一升后,许多事宜种植水稻的农田,都改种水稻了。

待十月底收成之时,预估精米的收成,不会低于小米的收成!

现在不仅不紧缺粮食了,反而马长远又开始为粮产过剩一事而愁苦。

除了大力鼓励百姓辅事豢养以外,他则寄希望于齐国赶紧全部“沦陷”,这样一来,过剩的粮能被百姓消耗掉。

而不是真的全拿来当喂鸡鸭的饲料,这让贫苦出身、从小吃小米为生的马长远,看着还是很心疼的。

……

另一边,事从国子监少监的祖文远,却整日不务正业,监内例行议事时,祖文远总是离奇失踪似的,哪哪也找不到他。

初时,监内一众官吏渐渐对祖文远起了很大意见,隔三差五的递事牒到内殿,弹劾此人“占着茅坑不拉屎”,希望内殿能下达贬谪令,撤掉祖文远的少监之官职。

然而杨芊雪每每瞧见这样的事牒,都只能放到一旁暂且搁置。

只因祖文远是宇文世宏亲自破格任命的。

而且他手里还有宇文世宏的私人金印,这意味着除非宇文世宏处置,别人无权弹劾他。

连吏部都管不了这活宝。

而祖文远已经离开长安半年多了,他离开之前,还递事牒问杨芊雪要了一大笔钱,说要去洛阳的黄河段,研究他的千里船。

事牒里,他不像别人那样,将要做的事情事无巨细写清楚,只十分霸道的简单写了一行字——

要造千里船,需要千万钱。

一行字的页尾,还十分嚣张的加盖了宇文世宏的私人金印。

杨芊雪除了批之外,别无选择。

……

洛阳的黄河北岸,汇集了一千多位木工和伐木工,伐木工在附近的山林砍伐了巨量树木。

而木工则按照祖文远给出的图纸,将木材一顿劈削砍磨,做成板材或木钉。

另外,河岸边还有数百劳工,围着篝火上的铜釜,在将从山上采摘下来的桐油子熬制成桐油。

将桐油刷在木板上,木板成功起到了防水防腐烂的作用。

但祖文远还不满足只以木板为原材料,他几番去找筑铸场,让筑铸场按图纸冶铸巨大的铁板或铜板给他,而筑铸场的官吏只会对他翻白眼,理都不理他。

事实证明,天才是没有管理能力的,劳工要月奉时,他才能想起钱不够了,粮食吃完了,才能想起去买。

许多琐事缠绕着他,令他就算想专心于打造千里船,都只落得个一团乱麻的境地,久而久之,黄河南岸也是一片狼藉、乱七八糟!

钱烧完了,也没烧出个结果来。

……

唐邕率部绕行并州,终于回到久违的洛阳时,不免能瞧见黄河岸边的那绵延数里的狼藉景象。

走过去问询懒懒散散的劳工在做甚,劳工只道——

国子监的少监在此打造千里船。

一听这话,唐邕第一反应就是“嘁”的笑出了声:

“什么千里船,恐怕是痴人说梦。”

又瞧见河岸边堆积了一大堆或铁质或铜质的巨大板子,劳工尝试将巨板放在河里,都不出意外的全沉了。

唐邕更是连连无语苦笑,哪来的傻子,居然妄想在黄河上打造铁做的船。

怎么可能做的出来?

“诶,这位将军,可是要回长安呀?”祖文远满脸风尘仆仆的,看着哪像个京官,更像个落魄乞丐才是,身上虽说穿的是绯红官袍,可官袍竟也能给他穿的破破烂烂的,唐邕都惊骇了:

“这位大人,若非瞧见这绯袍,吾甚至以为你是刚从沙场上退下来呢,征战沙场的将士都不曾如您这般……”

“哎呀,你管我穿的如何呢,”祖文远连垂眸看一眼自己形象的耐心都没有,只直言发问道:

“看您是从北边过来的,北边可是齐国,您肯定是从沙场回来正要回京的。”

唐邕心想,这人是聪明,不用问就知道了呢,不等他应上一声,祖文远就自顾自的又说道:

“麻烦这位将军帮我跟皇后殿下说一声,我钱不够了,还需要再追加一千万钱。”

“???”唐邕错愕的下巴一掉:

“一千万钱?你可真说的出口!还问皇后要!你以为你是谁啊,皇后是你能想见就见的?我都……”

唐邕的话还没说完,祖文远就从胸兜里掏出一枚金灿灿的条条——

那是宇文世宏的私人金印:

“别跟我废话,我让你带话你就带话!”

“……”唐邕这下可真是被噎的不轻,恼火不禁心中起,扫一眼黄河岸边的一片狼藉,他冷笑着问道:

“这位大人,说到造船,我也懂一些,吾乃前齐国将军,齐国的造船水平,比周国强大太多。”

“不是你这般胡作非为,就能造出来的!”

“带话,哼哼,自己亲自去见皇后吧!我才不给你这等妄徒带话!”

第二百四十四章 心结该了 “哎我说你这人,是不是皇帝的金印都不好使了?你连皇上的话都敢不听啦?还有!”

“你骂谁妄徒呢!”

祖文远心气大,自然脾气也不小:

“等我造出了千里船!你给我磕头道歉我都懒得理你!”

“哼!”

他愤愤的说完,就无所畏惧的拂袖而去,徒剩唐邕在原地被气的脸红脖子粗。

“诶将军您歇歇火,勿跟癔病之人计较,连皇后殿下都在忍着他呢。”

躲在一旁默默看祖文远笑话的国子监官吏,生怕祖文远激怒了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导致国子监没好果子吃,他们赶忙过来腆着笑脸说软话。

“哼,”唐邕才懒得跟这种癔病的计较:

“张口就要一千万钱,好大的口气!”

“这钱都足够赈济整整一个郡的百姓了!”

“嘿嘿,”一听这话,藏不住话的国子监官吏,嘿嘿笑着对他说道:

“何止一千万,咱们少监,已经花去五千万钱了。”

“???”唐邕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五、五千万?然后,什么都没折腾出来?”

“昂……”

一旁的官吏们也略显羞耻的垂下头,尔后各自散去,免得多嘴给自己惹来麻烦。

唐邕这下是真生气了:

“齐国造一艘能载五百将士的舰船!最多也才用百万钱!”

“你这癔徒!花去了五千万钱!连个船形都没造出来!”

“回京之后!我唐邕非参你一本不可!!”

看着黄河,唐邕气的肺疼。

眼前,若非这黄河阻隔,导致周国无法出动数十万大军涌入齐国!

齐国早亡了!

何必再布兵于黄河南岸陷入对峙?!

而一向英明的宇文世宏,竟然将造船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癔徒来办?!

此时,唐邕隐隐萌生了为周国造舰船的想法,画草图、按照草图征木材,再雇用劳工来,按照草图钉拼。

最多一个月,他就能按照自己对齐国水兵所用的舰船的印象,为周国造一艘舰船出来。

且按照周国的物价,恐怕五十万钱都用不到。

想到这,他暂且消散了火气,继续率领数千伤员,朝长安进发。

就在唐邕离开洛阳三日后,梁栋也率领着七万余兵力,堂而皇之的在齐国境内之并州,一路南下,走洛阳班师回京。

唐邕从赵州撤离后的日次,赵州就遭遇了来袭的突厥主力。

而梁栋统领七万东路军,密集的火铳声一炸响,听闻到这比天雷滚滚还恐怖的巨响的佗钵可汗,就决定立刻撤回漠北!

因为在漠北时他就见识过了这巨响的骇人威力!

听到这巨响,不跑就只能等着自己的骑兵被一个个的诡异打死!

……

然而征战的变化,因消息传播阻隔,多方都延后了多日才得知。

而只领着十人小队往北上、折返燕州的杨爽,并不知道突厥大军已往北撤离,不日就将二度过境燕州。

匆匆来到燕州的杨爽一行,老远的就被刺鼻的腐臭味熏吐了。

直到胃里的容物被吐的一干二净,杨爽才咬着牙硬着头皮,选择进城。

城内景象比半个月前更加恐怖。

半个月前,被屠城的燕州,一眼望去尽是血流成河、陈尸遍地。

但现在再来时,满地的腐尸已经化为发黑且骇人的斑驳白骨,甚至还有秃鹫趴在腐肉上啄食。

“将军,这……这怎么可能还有活口……咱们还是走吧……”跟随而来的两位伍长,连一眼的不忍再多看,纷纷提议还是走吧。

乌头蝇密密麻麻,一片片腐烂白骨里,涌动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肥蛆。

老鼠的吱吱声密集传入耳朵,甚至老鼠都不怕人似的在到处乱跑,四处啃噬白骨上还残留的腐肉。

杨爽不为所动的继续往前走,钻鼻子的黏腻刺鼻臭味,甚至在让他的脑子都在一阵阵发晕。

“啊!伍长?!”

然而走在前头的杨爽没被熏晕过去,身后的一名伍长就两眼一翻白,脸色铁青的昏厥了。

“留下一人带他先出去,其他人尽快挨家挨户问话!”

“若是有活口,定会回应的!”

杨爽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在这儿哪怕多呆眨眼功夫,他的身体和心脏都要承受莫大的刺激。

甚至性命攸关都是等闲!

他匆匆下令过后,便独自冲到一条坊巷里,他朝着低矮的土坯房房门轮流敲门,一边敲一边说道:

“可有人在?可有人在?”

如是敲了数十户人家的家门,杨爽都没能得到一句回应,直到步履来到坊巷巷尾时,他刚敲响了房门,就听见里头传来虚弱的声音:

“别过来,咳咳……别进来……”

竟然是女人的声音!

杨爽窃喜之下,一脚踹开了木门!

木门被踹开的刹那,一奄奄一息瘫在门前不远处的瘦弱女子,就赶忙挣扎着捂住口鼻:

“别过来……我被虫子咬了……咳咳……”

闻声,杨爽赶忙宽抚道:

“我一行由周国策马而来,可策马载你去周国医治!只要你能撑住!就能治好你的疫病!”

一听这话,那女子满目悲凉的昂起脸来。

她这一昂起脸,杨爽的心弦仿若被拨动了般,一股莫名的微风,从他的心田荡漾而过。

却见这女子不过十六七的模样,脸色因疫病而白如竹纸,瘦削的身子连衣物都撑不起来,显得粗灰的麻布衣物有些肥大。

但这也掩不了女子的姣好端正的五官,以及犹如漾着清澈湖水般的双眸。

他无声又匆匆的褪下身上外袍,将干净处撕下一段,几番擦拭女子双腿上的溃脓后,又用新的布条将伤口缠包扎紧:

“我认识厉害的大夫,早前我的伤口也溃脓了,大夫都给我治好了,你也可以的。”

“啊对了,可知这城里头,有无谁家的米缸底下是地窖的?”杨爽不知这样问询,能问出个什么回答来,眼看这女子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也没抱什么希望。

“地窖……因着突厥人常年南下,家家户户都有地窖的……”女子费力的回应一声,顿了许久后,才回答道:

“莫非将军是接托来救人的……”

“若是如此,往东走三个坊巷,那边应有孩童躲藏在地窖里,前些日子,听见了哭声,但这几天就没听见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来不及生长就凋零 居然问出了个所以然!

杨爽心底又涌上来了几丝力气,他费力的将女子从屋里横抱到坊巷外面,尔后对她说道:

“你在此等我一会儿,我去瞧瞧,瞧完就带你离开这儿。”

“你家中可有要带走之物?我叫人过来替你收拾。”

女子如水的双眸,顷刻便如落雨般坠落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尔后才虚弱的摇摇头:

“家中……阿父阿娘那日出街,应是……应是死了……”

“我躲藏于地窖数日,才敢出来找寻,不仅未找到他们,反而还被虫子咬伤了腿……”

“民女只剩贱命一条,不如将军赐我好死,好与阿父阿娘团聚……”

听到这话,杨爽登时酸了鼻子和眼眶:

“老天都让你活着,你阿父阿娘定也希望你活着。”

“老天告诉我,燕州一定还有活人,所以我才从赵州过来的。”

“若数百里奔波,只为来赐你好死,我……我不如不来。”

说罢,杨爽抬起手肘擦拭了下眼眶,轻声安抚她“等我回来就走”,便匆匆朝东边走去。

杨爽逐户踹开简陋的木门,每每看见空荡荡的米缸,就利落的将米缸搬开、掀起地面那几乎看不出是地窖门、外观看起来跟夯土几乎一模一样的木板。

可惜每每一掀开,回应杨爽的,就是从内部刺鼻散出来的腐臭气味。

早前躲在地窖里的人,因为不敢出来、,最后只能绝望的死在地窖里。

他咬着牙,硬撑着自己又踹开了几扇木门,每一户给他的回应,都是如此。

直到他踹开了二十多个木门,腿都踹疼了,一条坊巷又到了尾部时,他不抱任何希望的搬开米缸、掀开地门。

地窖里头传出来的气味虽仍是刺鼻,但却不是腐尸的气味,而是屎尿一类的气味?

“有人在吗?”“嗅”到活人生存的气味,杨爽头脑都清醒了三分,他试探着朝漆黑的地窖里问话:

“我是周国人,周国善待流民……”

“咳咳……”

忽然间,里头传来不妙的咳嗽声,可见也是因在地狱般的燕州躲了太久,很难避免被疫病感染。

“周国人居然来齐国了……看来齐国真的完了……”

漆黑的地窖里头,率先传出一道虚弱的男人声音,随后,似乎是在刻意压制着咳嗽,此刻终于按压不住了,几道不同声音的咳嗽声陆续传出来。

杨爽心知他们被突厥蛮夷吓坏了,很难轻信任何人:

“快出来吧,我不会害你们的,若是病了,周国还有会治病的大夫。”

……

一天下来,杨爽找到了十二个幸存者,其中七个是被吓的癫嗔、连话都不会说了的半大孩童。

另外就是那名女子,还有难得幸存的一户三口。

杨爽决定带他们走恒州,就近前往周国的边郡盛乐郡,一匹战马载两人的话,最多两个时辰就能就近抵达盛乐。

那女子有些畏缩战兢,杨爽将她扶上马背,随后与她同驾一匹马,尽量平稳的一路朝东而去。

这一路上,不知是松下了紧绷的神经,还是为何,那女子时不时陷入昏迷,需要杨爽吃力的扶稳她,才能不使她跌落马背。

时不时清醒时,杨爽佯装轻松的总是跟她说话:

“再一个多时辰就能抵达盛乐郡了,不知怎么称呼你?”

女子虚弱的垂着脑袋,像是无意识的回应一声:

“盛乐……就叫盛乐吧,民女……萧氏。”

初时,杨爽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旋即才明白过来,她没有名字。

“萧盛乐,挺好听的,”杨爽尴尬的笑了笑:

“待到了盛乐,你我都治好病后,我就要回长安了,你可以随我一起去长安。”

“长安很繁华,有一百零九坊街,除了林立的酒楼、商肆以外,还有赏花赏景赏湖的地方,甚美,你一定想看看的。”

杨爽说了很多话,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着几种不同的莫名感觉。

对这女子,他有莫名撩动心弦的感觉之余,对她这孱弱病身,也有种莫名的压抑预感。

却又莫名希望她能撑住,直到抵达盛乐。

“长安……应该是个好地方……”颠簸的马背上,女子有气无力的回应一声。

“当然是好地方,长安是周国的国都,以前叫雍州。”

“若你想去长安看看,我回长安时,可以带你一起去。”

“对了,我的嫂姐还是皇宫里的正四品大官呢,在我们周国,女子也是可以常考入官的,跟齐国完全不一样。”

“我自幼就是我嫂姐带大,我一直觉得我嫂姐很厉害!她能入宫做官,我一点都不意外。”

说这些话间,年初的上元盛筵之繁华,一幕幕掠过眼前,只是莫名的,那一幕幕繁华热闹,是无声的,且还覆着一层旧黄。

恍若是许久前的旧事了,但那明明是半年前的事而已。

“嗯,若是可以,民女有、有幸……”

萧氏说话间,无力的细脖莫名往左侧一歪,她的身躯登时瘫软在杨爽身前,整个身子都要杨爽使劲扶着才能扶稳、不使其跌落马背。

此刻,那压抑的预感开始弥漫,杨爽大声的唤了她几声,她却仍是瘫软的没有任何回应,他不得不停下马。

待马一停稳,女子便如无骨的落叶般,绵软的滑落马背。

杨爽吃力的下马并抱稳她,内心还在寻思,这孱弱的身子,怎么忽然变重了。

可两指探于其鼻息,却才察觉这鼻息,只有出来的热气,而无呼入空气的凉气。

“将军,怎么停下了?”

行于后面的几位将士也紧接着走下了马,一声问询后,也下意识般伸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

随后,只剩无声的静谧,环绕四周,连掠过的风都没了声音。

“好不容易逃离了燕州,怎么就……”

杨爽的视线再次模糊,鼻腔涌出一股股无力的酸楚。

凝视了几眼这女子那莫名叫人过目不忘、沾着灰土却一片冷白的脸庞,杨爽抬眼环顾四周,再次吃力的将女子推上马背。

“将军,人已经……”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丢在这不好,”杨爽顿了顿后,决定般说道:

“带去盛乐安葬,她说她叫盛乐,萧盛乐。”

第二百四十六章 强弩之末 “陛下!殿下!周国仿若视我齐国于无物!不仅在我齐国境内与突厥开战!”

“甚至竟然就在赵州开战!是欺我大齐没人了吗!”

齐国的邺城皇宫里,朝臣愤慨的叫嚣着!

而叫嚣间,早前提议向突厥求援的左丞相祖珽,持续站于一侧,与他一党之数十人,皆不发一言。

而叫嚣的朝臣,叫嚣间时不时望向祖珽一眼,眼下可是弹劾他的最佳时机!

叫嚣!只是铺垫!

“左相大人!瞧瞧您的谏言!引来了怎样的后果!”

“未击退周国进犯不说!甚至还让周国在我邺城头顶不到三百里的赵州激战了一场!”

“突厥人竟然还跑了!”

“如此严重失误!不仅挫伤了我大齐禁军的士气!连尊严都挫没了!”

“此不治罪!难以服众!”

“没错!”陆令萱一党纷纷附和起来:

“不治罪左相!难以服众!”

祖珽若非还有底气,此刻他都不会来上朝。

“呵呵,还好意思说本相!”祖珽突然间怒喝起来,惊的对手一党纷纷惊讶大眼睛:

“周国军队为何出现在赵州!你们心里没数吗!”

“若非穆提坡连黄河都守不住!连对峙都牵制不住周国区区数万军力!致使我大齐十万禁军惨死黄河河面!”

“赵州又怎会爆出如此离奇之战!”

“最荒唐的是你们!如此用人唯亲!指认毫无作战能耐的穆提坡作为十万禁军统帅!”

“这下不仅十万禁军枉死!还叫我大齐颜面尽失!”

“导致突厥都因失望而北撤!”

“其间罪责!究竟该怪谁!你们心里一清二楚!”

祖珽怒目圆睁的吼罢妄图弹劾他的群臣,便重重的“哼”了一声,毫无君臣礼数的一摔长袖便离开大殿!

他这一走,朝堂顿时更加喧哗。

而陆令萱哪有功夫搭理他们的争吵!

穆提坡可是她唯一的儿子!

本来想让儿子在稳赢的局面下,挣个大战功!往后在朝堂上,还能更加震住祖珽一党!

殊料……

殊料他竟连十万禁军都葬送了!

连他都不知所踪!

陆令萱万分担忧自己的独子之余,也万分担忧自己的地位将被动摇。

“陛下,殿下,邺城外逃亡而来的北部百姓,如今终于散去了,臣提议速速出兵,再不出兵!”

“黄河就真的守不住了!”

杨爽和唐邕都没有料想过,他们成功让数十州郡的百姓逃离之后,一股脑儿往邺城逃难的流民,间接的把邺城给围堵了个水泄不通。

戍卫京师的禁军虽派出了十万,但还有近十万军力。

却因数百万流民围堵于邺城,别说十万禁军能被派出京师了,甚至内外的斥候都无法同行。

城门侯生怕城门开个缺口,流民就像洪水一样朝邺城内涌进来。

而陆令萱从未担忧过兵力不足这件事。

齐国人多达两千万之众,比周国和陈国加起来,还要再多五百万!

想要兵力的话,全民皆兵、临时强制募兵,如此甚至可以要多少有多少兵。

府兵本就是自备资物的,朝廷根本不需要拨哪怕一颗粮!

“好,速速出兵十万前往黄河,务必拦住周国侵略军北渡黄河。”

陆令萱心不在焉的直接下令一声,便起身匆匆离开大殿。

她还要设法寻找自己那下落不明的独子穆提坡,同时思考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面对周国如此凶猛的攻势,万一……万一齐国真没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不行,齐国绝对不能亡!

一路走回本宫一路思索间,同样心急火燎的陆令萱的亲信朝臣,也匆匆跟了过来。

诸如右相、尚书令、侍中等等朝中一品大臣,以及齐国八贵全数跟随在侧。

“殿下,如何是好?眼看着齐国沦陷一半国土,就算借黄河拦住了周国北上,也难以南下收复失地。”

“如此……实在是……”右相还算有点脑子,可又因军中出身、读书不太多,不知道怎么去形容现在的局面。

“对了,眼下统领戍京禁军的将领是谁?”陆令萱忽然问道。

十余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终于有人想起了那个不起眼的人的名字:

“是已故骠骑大将军娄睿之子,娄子彦,已故之武明太后的侄子、陛下的表兄。”

“此人能否守住黄河?”

陆令萱对眼下所任命的所有将领都不甚了解,因为她了解的,都已经被诛杀了。

杀啊杀的,有能耐大胜仗的,不知不觉就被杀完了,只剩些阿猫阿狗凭着关系,代位而居。

没别的用处,唯一的用处就是无战事时,这些人,听话、不会反叛。

这个问题谁敢回答?就算敢回答,谁敢说面对洪水猛兽般的周国大军,这个寂寂无名的娄子彦,能有抵挡的能耐。

眼瞧着一众随行朝臣,一个屁都不敢放,陆令萱气闷的深呼吸一口气:

“本宫决定,带陛下前往黄河,与周国的幼帝之间谈判!”

“甚?!”此言一出,众人都心有戚戚起来:

“殿下是打算如何谈判?以何结果为目的?”

“哼,”陆令萱白了问白痴问题的右相一眼:

“只要利益给的够,让突厥的佗钵卷土出来一回,不难,这算是一个谈判筹码。”

“再者,我齐国丢了一半疆域……丢了……就丢了吧!”

“希望周国能见好就收!”

陆令萱的意思很明显了,只要齐国不亡,哪怕只剩一半,她也能以此保住自己眼下的权势和地位。

仿佛是察觉到了陆令萱心意已决,朝臣们于沉默中,纷纷行辞别礼,而后黯然的离开陆令萱身旁。

……

宇文世宏心知自己以募兵制、兵力难抵仍行府兵制、随时可以全民皆兵的齐国。

因此他并未在黄河北岸久留,目送独孤永业以及一众战俘,被副将率部带走后,他便带着四千余部,悠悠地渡着渔舟,回到了南岸。

一片狼藉的黄河河面上,漆黑粘稠的黑水,以及被烧成黑炭灰的舰船和齐国禁军的尸首,不知要冲刷多久,才能冲刷掉惨烈过后的痕迹。

几天后,黄河南岸的东郡,匆匆而来一名斥候:

“陛下,东郡对岸的黎阳郡有大军异动的迹象。”

第二百四十七章 国与国哪有那么简单 邺城、黎阳郡、东郡,几乎位于一条自北向南的直线上,这也是邺城出动援军南下时,最快赶赴黄河边的方式。

宇文世宏仍像此前那般,随行只有四千余人,而对岸犹如虎视眈眈般,密密麻麻前来十万禁军。

但这次,他们没胆量再南渡了。

娄子彦作为齐国十万禁军的统帅,他跟穆提坡的心理是一样的——

被推出来送死的。

根据险险逃离惨烈黄河之战的将士回传,周国不知用了什么诡异的办法,竟能让滔滔黄河都爆燃起来。

场面何止诡异,堪称恐怖才是。

那恐怖的一战,经口口相传之下,传的愈发离奇,诸如宇文世宏会用邪术,从地狱引上来地狱之火等等,传的神乎其神。

娄子彦虽然感觉荒谬,但也不敢完全当成胡话,还是信了三分。

而宇文世宏这边的四千余驻军,并没有闲着光跟对面对峙。

他们正在于岸边遍布弹射桩。

上次黄河大捷,辛勤于乐安郡挖黑水的筑铸监一众官吏和劳工闻讯后,简直高兴坏了!

而筑铸监的官吏热衷于打听关于战事的细节,听说那一战实则很凶险,为了最大程度的发挥黑水的威力!

宇文世宏故意放对岸十万禁军几乎靠岸了,才引燃黑水!

打听到这个细节时,官吏们无不为宇文世宏掐了一把冷汗,万一有个万一!

那可是周国的陛下!

于是一众官吏琢磨了一通,终于琢磨出了个好办法——

从突厥赶回来的四万多头牛羊,屠宰之后剩下的牛皮,司农寺的官吏没舍得丢,打算把羊皮做成蓄水袋。

得知这个消息,筑铸监直接把牛皮羊皮都弄了过来,做成了蓄黑水袋!

往蓄袋里灌满黑水之后!再衔接一个引线!

用弹射桩将蓄袋弹射出去!

如此一来,不必等敌船靠近了再以黑水发起攻击!哪怕敌船还在对岸停泊!都能打过去!

所以现在,宇文世宏正在悠哉的看着自己的部下,于岸边安设弹射桩。

而牛羊皮做成的黑水蓄袋,都堆积在了营帐里,随时都能取用!

驻守黄河对宇文世宏来说,只需要三五米甚至十米驻一名将士即可,对岸兵力再多,也牵制不了他!

反而是他以区区寥寥兵力,就牵制住了对岸十万大军!

可把宇文世宏嚣张坏了!

眼看着对岸大军遍布,却久久都一点动静都没有,宇文世宏观看了一会儿,就回营去了。

黄河以南,仍未完全平定,他还要坐镇在此,直至……

历史上的北齐,彻底灭亡!

“陛下,对岸驶来了一艘舰船!”

“嗯?”

听到都尉的紧张传话,宇文世宏疑惑的眯了眯眼:

“一艘?”

“没错!陛下!只有一艘!想必是想过来谈判的!”都尉回禀道。

“报!”

“陛下!对岸再度驶来十艘舰船!请陛下下令!”

跟前一个都尉还没说完,此刻又匆匆而来另一个传话的将士。

这情况,宇文世宏有些迷惑了。

此前一役败的如此惨烈,此番出动十一艘舰船过来?

打是不可能打的,却也不知意图为何。

宇文世宏只得站起身来,亲自出来看看。

站在岸边,宇文世宏只静静的看着十一艘舰船,一字排开的慢慢驶来。

直至舰船行至黄河中央后,自觉的停了下来,随着河面的波涛,一上一下的涌动。

而此时,中间的那一艘又再度向南行驶而来。

未几,宇文世宏就瞧见了舰船前头,站着个珠帘加冕、一身冕服的年轻男人,年岁与自己相仿,而至于地位……

理论上一致,实际上,宇文世宏早已不将齐国的小皇帝放在眼里了。

“原来是齐国的皇帝亲自来了,想谈判的意思呢。”宇文世宏好笑一声,对身旁的都尉吩咐道:

“弹射桩,蓄力,瞄准齐国的皇帝高纬……前面的一丈处。”

都尉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对面那是齐国的皇帝……

让他瞄准皇帝……

虽是敌国,但君臣有别的思想压力,让都尉莫名紧张起来。

他“是”了一声领命后,即刻令两名将士,将一个弹射桩的牛皮软袋拉至最紧绷状态。

随后他抱出来一个蓄袋,搭在了上面。

只要两个将士一松手,这恐怖的燃烧的弹丸就将……

宇文世宏瞧见高纬身旁,还有一个一身冕服的中年妇女,隔着数十米远,都能瞧见那一脸浓厚的脂粉。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陆令萱了。

这是宇文世宏初次见到被历史称为亡国妖姬的陆令萱。

“周国陛下,齐国有意与你和谈,”静默未几,陆令萱直接对宇文世宏开腔说道: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还请周国陛下,遵守这规矩。”

“呵呵,”宇文世宏轻笑一声,嗓音洪亮的回应道:

“不斩来使是为了往后还有谈判的余地,眼下,是你齐国需要这余地,我周国不需要,斩了你,又如何?”

陆令萱被气的眼袋不断抽搐,但她也非无备而来:

“呵呵,不说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有多复杂,哪怕人与人之间,都还是有要考量的余地的。”

“若周国要破坏这规矩,那便动手吧,且看看葬身于此的,都是些什么人。”

陆令萱说罢这话,便一个眼神示意,令身旁的近卫挥舞令旗。

令旗舞动间,其余十艘舰船上,逐渐传出一阵阵恐惧的呜呜哭泣声?

初时,宇文世宏还没明白这到底什么意思、这亡国妖姬在玩什么把戏。

很快,十艘舰船上就站满了各式人等,男女老幼都有,发髻都一片凌乱,仿若乞丐一般。

而衣着则有的粗布灰衣,有的穿着粗陋的白袍、白袍上显露着鞭笞之下的血痕累累。

“听闻周国陛下从侵我齐国以来,就以‘要百姓’为征战目的。”

“既然周国陛下如此爱惜百姓,我倒是想看看周国陛下面对这些百姓时,会如何抉择。”

“是亲手杀了,还是看着他们死,亦或是……”

“救他们?”

此刻,宇文世宏终于回过味儿来,这些被她抓来的人,可能……

可能是此前一众投诚者的家眷?

宇文世宏都疏忽了这一点。

“唐邕之发妻段氏,唐邕之独子唐俭,以及一众内亲外戚共三十余。”

“独孤永业之母独孤氏,发妻刘氏,长子独孤须达,以及一众内亲十余人。”

“高长恭的亲族,那可就多了,多达百余……”

陆令萱对着面前的簿册,沉稳的念出了近千投诚的原齐国贤良。

一时间,宇文世宏内心燃起怒火,牙关都咬紧了:

“你这亡国妖姬,胆敢威胁朕!”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亡国妖姬毒妇 “哈哈哈!亡国妖姬?”

陆令萱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连连笑了几声后,才以冷峻的脸庞,戛然止住笑意:

“堂堂周国之主,竟也是个乱放厥词之辈!”

“本宫一直认为,周国的陛下,并非此前尔自我称道的那般所谓‘要百姓’。”

“哼哼,叛贼之家眷,本就当依律诛九族,能留到今日,已是本宫仁慈!”

说罢,从未想过这些人能起任何作用的陆令萱,当即对齐国将士下令道:

“大齐禁军听令,此一众罪民!承蒙我大齐皇恩,锦衣玉食、地位显赫!却于我大齐危难之时,当即背叛!”

“此!为世人所不齿!亦为国法所不容!”

“即刻全数溺毙!以儆效尤!”

她的号令一出,十艘舰船上被五花大绑的男女老少,顿时掀起一片惊恐的呼号声。

孩童的害怕哭啼略显刺耳,宇文世宏冷着脸静静看着河面。

他知道,陆令萱这是在杀鸡儆猴,洛阳乃是齐国十余个折冲府所在地之一。

有折冲府的地方,才有府兵。

洛阳一“沦陷”,所有府兵都投诚了周国,哪怕现在宇文世宏并未带多少兵力在身旁,里头也有不少将士,原本是齐国人。

宇文世宏默默扫了一眼自己身周,果然包含五名都尉在内的不少将士,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这表情意味着他们知道,他们投诚之后,留在齐国的家眷,不日也将遭遇清算。

但他们又能怎么办,连自己的命都只能听天由命,更何谈解救自己的亲族。

“慢着。”

就在一船船叛齐者的家眷被推到舰船边、即将被推入汹涌的黄河里时,宇文世宏终于开腔,暂且叫停陆令萱的恶毒做派。

陆令萱冷冷一笑:

“怎么,本宫执行我大齐国法,周国的陛下何来的资格叫停?”

“呵呵,你不就是想亲眼验证、朕所言的‘要百姓’是真心还是假意,”宇文世宏顿了顿后,更大声的继续道:

“若是真心,你则能多一个提起和谈的筹码,以免我大周铁蹄继续北上。”

“朕现在就告诉你,眼下,你赢了。”

“放了他们,朕就接受你的和谈意图。”

闻言,宇文世宏身旁的将士们先露出了一脸的震惊!

“陛下……怎可以如此因小失大……”一名都尉急急开腔劝阻道:

“这老妖婆明摆着气数已尽!我等哪怕是渡渔船,都能去到对岸,其连阻止的能耐都无!”

“如此时机!怎能为了千余投诚者的家眷而就这么放弃?”

“不可啊!”

宇文世宏咬了咬牙,他当然不想放弃一鼓作气的大好时机。

此前梁栋甚至能率领区区数万禁军,在齐国境内、邺城的头顶赵州,跟突厥正面激战!

还把突厥数十万大军给打跑了!

而齐国竟连与突厥联合作战的联军都派不出来。

这天时地利人和,确实很难得。

可是宇文世宏知道,尚武能赢得全面的胜利不假,但胜利不光要在战场上取得。

他至少,不能对不起诸如独孤永业、唐邕、高长恭等等将忠心投向他的一众贤良!

若忠于他宇文世宏的后果是家眷死绝,不说自己心里过不去,他们恐怕也要心凉半截。

孰重孰轻,于大局而言、不言自明,但宇文世宏还是决定——

要人。

“呵呵?”陆令萱讥讽又不轻信般笑了一声:

“本宫没听错吧?高高在上的周国皇帝,居然提出跟我齐国和谈?”

“周国陛下当真要这些人质?”

陆令萱想都没想到,自己才抛出了第一颗筹码而已,甚至她都没抱任何有用的希望。

只是想这样做来恶心一下周国、顺便威慑其余齐国一众将士和官臣——

敢背叛齐国,下场惨烈!

“少跟朕废话!将人送过来!否则!朕随时能打消和谈的兴趣!”

说罢,宇文世宏为确保人质不受分毫损伤,当即令都尉点燃一颗黑水蓄袋!

瞄准那老妖婆面前仅仅一丈的距离!

“放!”

却听“咻”的一声,燃着引线的黑水蓄袋,于空中划出一道狭长的抛物线!

“嘭!”

蓄袋重重撞上河面之时,一片烈火瞬间熊熊燃开!

水火相容的诡异一幕,让陆令萱看愣了。

周国果然有诡异邪术!能让火在水里燃烧?

看着险些引燃所乘舰船的熊熊烈火,陆令萱起了一丝畏惧。

“朕倒数十个数!即刻将人质送过来!”

“否则,下一记攻击!就瞄准你了!”

“朕已用实际行动告诉你,朕有能耐立刻当场杀了你!甚至是无比惨烈的活焚形式!”

“你若有本事,也隔岸对朕献来杀招!”

此威慑一出,陆令萱哪还敢再磨叽!

她要的就是大齐不亡,哪怕只剩一半,她也能保住眼下的地位!

于她而言,这就足够了。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宫暂且信你有和谈的诚意!”

说罢,陆令萱对她的部下一个抬手示意,那些因恐惧而哭嚎的人质,被纷纷拉回甲板中央。

“别以为本宫不知你于岸上设了埋伏!”陆令萱瞧见人质暂时被拉回去之后,转过头来又对宇文世宏说道:

“为表诚意,你总该渡船过来吧?独自一人!”

“和谈落定之后,你要的人质,本宫确保一个不少的亲自送到你手里。”

宇文世宏当即不多废话,即刻向前迈步,踏上岸边一艘小小渔船上。

几名都尉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宇文世宏竟已抄起船桨,正要划过去了。

“诶!陛下!”

“陛下小心有诈!不可……”

“诶,”宇文世宏一脸淡然的回头望向几名都尉:

“勿要担忧,”说话间,宇文世宏又回过头去,目光炯炯的看向陆令萱,大声说道:

“若朕有虞,烈火也不会放了这老妖婆!”

“哈哈哈!”

宇文世宏把人心拿捏的死死的,谅这老妖婆也不敢拿自己的命来以一换一。

因此,宇文世宏无比大胆的独自渡舟而去,一叶渔舟,优哉游哉,像极了悠闲的游客!

而陆令萱脑子里早已闪过一大堆如何置宇文世宏于死地的想法。

但无奈,每一个想到的,都要搭上她的性命!

刚才宇文世宏威慑而出的黑水烈火,可不是白放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憋屈就憋屈吧 几日后,长安。

一列明显与以往不同的斥候,蔓延成一道无尽头的队列,一驾一驾地驰骋入皇宫。

而每位斥候都高举着象征胜利凯旋的黑色旌旗,旌旗随风飘扬,百姓的豪迈叫好声,亦不绝于耳。

时至下午,率先得知停战的一众官吏,离开皇宫时,个个都是满脸的可惜。

“哎,以黄河为界,就这么停战了……”

“据悉中枢院院事都杀到赵州了,往南三百里甚至能杀进邺城,结果也撤军了,什么鬼!”

“为什么不一鼓作气!”

不忿于此的官吏们,放工后纷纷走出皇宫,于坊街的酒楼里喝酒对谈。

“诶?官老爷,陛下御驾亲征,战事结束了?”耳朵尖的百姓,听到身穿官袍的官吏们在议论战事,不禁好奇的开腔问询道。

“嗯,结束了,哎,”反正关于战争的消息,很快就会在坊间传开,官吏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陛下为了救那些齐国投诚者的千余家眷,无奈……接受了和谈。”

“和谈以黄河为界,不再北征。”

“哇!”

此言一出,整个酒楼都哗然开了!

“这一仗打了大半年!死在战场上的将士多之又多!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为了救人质?还是齐国人的家眷?然后就停战了?!”

“陛下怎么想的!”

得知内情的百姓,根本不敢置信!

“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吧?如果就因为这而停战,那么那些在战场上死伤的上万将士,又怎么说?”

“说的过去?”

官吏们倒想还有别的原因,可他们刚从宫里出来,和谈诏书虽然还没布告天下,但宫里已经挂出来了。

这场征齐之战,从头到尾的详细情况,布告里都详列着。

而布告的尾声,确凿以和谈为结尾——

两国以黄河为界,齐国交还降周官吏和将领的家眷,周国则停止向北开拔。

而黄河恰好在洛阳北部,转向北上,说来说去,还是黄河过不去。

就算前头大部能从浅滩过去,后继援军的渡河难度也不低,夏天倒是能游过去,但游过去的速度,哪比得过走陆路或乘舰船的齐军。

至此,齐国几乎失去了一大半疆域,只剩二十三州。

“哎,齐国明摆着气数已尽了,真是太可惜了!”

“可能陛下还有别的想法呢?我不太相信陛下就为了区区千余人质而接受和谈。”

“就是,人质算什么,打仗死人的事太正常了。”

“就算不打仗,听说齐国为了找突厥出兵援助,哎哟喂,齐国北边的那些边城,全部被屠城了!”

“太惨了!”

“说来说去,打仗还是可怜了百姓。”

……

宇文世宏令梁栋、长孙洪二人,领五万禁军留守兖州,以平定不战而胜的胶东半岛,随后便顺路带上一群伤员,班师回京。

万余伤员跟随御驾进入长安时,百姓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了停战和谈一事。

“万岁”的呼声都因不甘心而弱了不少。

“估计后头班师回京的,应该都是伤兵了吧?这些天已经回来好几波伤兵了。”

“可能吧。”

百姓们眼瞧着这些伤员,头破血流都算轻的,断肢的更是看都不忍看一眼。

但也仅仅是不忍看而已,他们的脑袋里,也想不出别的来,都以打仗受伤是稀松平常的正常事。

次日的早朝上,朝臣的戚戚声中,宇文世宏一身冕服,久违的站在大殿中央。

“吾皇万岁!”

百官山呼过后,一众朝臣例行般汇报着日常的内务事务。

“禀告陛下,三月初始出台的鼓励令落实以来,境内新开荒的田地已逾两千万亩,另改种水稻的田地亩数更达到了一千六百万亩,十月收成后,司农寺预估能收成精米至少一万万石!届时行军粮草之配给,将能恢复以往的以精米为主,不再配给小米为军粮。”

“禀告陛下,典客寺近来招待了十余行由西部而来的宾客,其称吐谷浑以西,存在十余异域小国,诸国皆有与我周国交好之意,他们希望我周国能恢复丝绸之路,重启西东通商通道。”

诸如马长远、独孤伽罗等朝臣,陆续汇报过内务事宜后,早已班师回京的一众武官这才踏出一步,走出臣列。

“陛下,前几日,与齐和谈之布告一出,百姓可谓一片哗然,绝大多数百姓都称不该如此草率撤兵,应一鼓作气、拯救齐国百姓于水深火热!”

闻言,宇文世宏这才抬起头来,看看说话的是谁。

刚看清说话的是中枢院的闻到西,臣列之中的一众武官,便以闻到西的率先开腔为破口,纷纷献言附和道:

“事实证明,就算我周国无舰船,亦可杀入齐国境内!前线报传曰,齐国为引突厥外援,竟许诺突厥百无禁忌,以致齐国至少五个边州遭屠城洗劫!”

“如此政权!实在是天人共愤!”

宇文世宏轻笑着点点头,大道理他又不是不懂,但是:

“已经和谈结束了,怎么,诸位是想让朕,做个言而无信之人?”

“陛下!凭实力说话的时候!就该以实力说话!答应了齐国和谈又如何?!”

“灭了他齐国!这和谈就将始终不存!何来言而无信之说!”

“于残齐败寇言而有信!怎不见残齐像立国时向百姓许诺的那般善待百姓?!”

“残齐为了一己私利!竟然连勾连突厥南下的恶劣行径都做得出!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谈的!”

眼看着这次早朝,朝臣越说越激动起来,言语中无不是希望他能废除和谈之约,直打到齐国灭亡为止。

宇文世宏心知,齐国向突厥求援的做法,确实引得天人共愤,有人性的都恨不得齐国立刻付出灭国的代价不可。

“竟被千余人质逼到和谈!臣等憋屈!”

“……好了,暂时憋屈而已,”宇文世宏苦笑一声,看来朝臣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要议论,这便准备退朝道:

“朕理解众爱卿是怎么想的,但朕已经如此决定了。”

“覆水难收,憋屈,就只当是暂时憋屈吧。”

“谁叫我周国确实无舰船,即便能杀入黄河以北,而援军后继仍将乏力。”

“不急于一时。”

“无事便退朝吧!”

第二百五十章 说不出口的内情 前往盛乐郡的这一路,杨爽动过无数次这样的念头——

靠在自己怀里的这落魄女子,没有死。

可他也知道,妄想罢了。

他不知如何描述自己初见萧氏时,内心那是什么感觉。

有些挠挠痒、心脏仿佛变轻了似的,轻飘飘的欲漂浮起来。

很奇怪,从前从未有人让他有过如此感觉。

可惜,第一次感受这异样的感觉,而让他产生这感觉的人,就已经香消玉殒。

无力的沉闷,让杨爽有些胸闷。

“将军,吾等已入盛乐边境,末将先行过去,令城内派人过来接应!”

随行的伍长对杨爽匆匆一声,便率先策马驰骋而去。

约莫一刻钟后,城内驶来几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的巡守,做好防护口鼻的措施后,这才有条不紊的将十余病患扶上马车。

随巡守一道出来的地方大夫,草草给这十余病患把了下脉。

“心力虽弱,但不致伤及性命,好生安顿医治,或能痊愈。”

“谢谢大夫。”死里逃生的那十一名燕州百姓,无不感激的道着谢。

大夫走到杨爽身旁时,杨爽还在呆呆的走神,双眼空洞的望向远处,又像什么都没望,只是在发呆而已。

“将军?草民盛乐郡的地方大夫,此女子……”

“哦,此女子萧氏,已经没气了。”

被唤回神志的杨爽,回过神来后,便认命的苦笑一声,一跃跳下马背,并将萧氏交托给大夫,随后从腰上摘下钱袋,取出三枚重宝来,递给他:

“大夫,麻烦您用这笔钱,好生安葬,此人萧氏,名盛乐,生年不详,卒年是今年今日,一个时辰前。”

大夫默默听完杨爽的话,并接下钱后,便跟两名地方巡守,将女子抬上另一驾空马车。

不死心的大夫将人放上马车后,又伸手探了探鼻息。

鼻息……

嗯?

大夫感觉手指有极其微弱的感觉,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他不敢从鼻息上确定判断,这便又探了探脉搏。

脉搏也是像有又像没有的。

最终,他选择将耳朵贴上女子的胸口,用耳朵去听心脏的动静。

这一贴,就是许久,大夫很清晰的听到微弱但明显的心跳声,隔许久才能听见一下!

“诶!将军!此女是假死状态!许还有救呢!”大夫确认确实还有心跳后,赶忙对杨爽叫喊道。

杨爽脑袋一懵,嗡嗡的声响在耳旁一阵阵作鸣。

“……你是不是、听错了?还有救?”他不敢相信,甚至还怀疑自己是不是累的睡着了,在做梦。

“有救!将军您快过来!”大夫一边从随身带来的包里翻找着什么,一边叫杨爽过来:

“应是积液淤积于胸、再加上伤病导致气郁挤压了肺!”

“草民心知非礼勿视,所以……”

瞧见大夫手里捏着一支细又狭长、像簪子一样的银针,另还捏着一支比银针还细一些的空心竹,看样子好像是要用非寻常的救治之法。

再加上兜兜绕绕的言辞,什么非礼勿视的。

“是要脱衣物?”杨爽匆匆问道。

见大夫垂着头点点头,杨爽犹豫了一下,最终直接上手,解开了女子束腰粗布带,布带的两侧边缘都磨出了密集的散毛。

将女子的上身脱至裸露后,杨爽下令般说道:

“本将军不会罪责尔之非礼,她也不会责怪,救人要紧,快点。”

有了杨爽的放言,大夫顺势听令的转过头来,看着女子瘦骨嶙峋、两侧肋巴骨几乎清晰映出的,大夫咬咬牙,将银针对准肋巴骨下部的中间。

随后猛的一刺!

就在银针刺入的刹那,女子竟然“唔”的一声,突兀的紧绷起身体。

见她竟然真有反应,杨爽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开心过!

而大夫只潦草一声“按住她”,手上便里匆匆拔出那银针,换而将空心的细竹,沿着刚才刺穿的伤洞深入。

“呃……疼……”

萧氏竟然说话了,还喊疼,杨爽高兴又心疼的安慰道:

“疼就对了,说明你还活着。”

“忍一忍!忍一会儿就好了,大夫说你气郁还有积液淤积于胸,正在帮你排出郁气!”

然而女子似乎疼的连回应都没力气,只是在不停的大口大口呼吸。

“大夫简直人间神医啊,哈哈!我还以为她已经死了!”

高兴的杨爽一边说话让萧氏保持清醒,一边不掩高兴的对大夫夸个不停:

“等她痊愈了!我要带你去长安!为陛下引荐你这神医!让你在宫里做医官!”

大夫手上一直在忙,伤口在不断的涌出漆黑的血液,但他却无按压止血的动作,仿佛就是要让黑色的血流出来。

“诶大夫?流血……她身子这么孱弱……”

“这不是她的血,是堵在胸腔里的淤血,放出来就能呼吸了,不放出来的话,一会儿就要憋死了。”

“哦哦……”杨爽也听不懂,只剩连连的“哦哦”。

而萧氏因剧痛而稍微清醒些后,这才瞧见自己的上身竟然……

她羞耻的别过头去,却也知道杨爽是为了救她才如此非礼。

直到那黑色的淤血涌出一大滩,萧氏的呼吸渐渐不再那么激烈,而是回归平稳。

大夫才草草从包里取出干净的粗布,按压在萧氏的伤洞处。

“姑娘,你这内伤可不是因为病导致的,是否有人对你动粗过?”

这问题问的,杨爽都听的一脑袋问号:

“大夫,您这么问是何意?”

却见萧氏突然满脸眼泪的转过头来,咬着牙低沉一声“您别问了”,便又转过头去,将脸藏起来。

又仿佛是在掩藏什么令她自己都无法接受的秘密。

杨爽回想燕州被突厥屠城的一幕,再一想,萧氏跟他说过,突厥来袭时,她的阿父阿娘恰好出去坊街,因此死在了坊街……

也就是说,她没有完全说实话。

屠城那日,不仅她的阿父阿娘出街了,她也跟随而去了,所以……

“好,不问了,大夫,您只管治伤,别问这伤是怎么来的。”杨爽顾及萧氏的自尊心,当即又下令似的对大夫说道。

大夫眼神奇怪的看了杨爽一眼,目光恰恰撞上杨爽那冷峻的目光,当即又只得垂下头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亏本交换? 盛乐郡几乎没有什么坊街,有也只是聚居的某处,显得热闹一些。

一些屋舍稀疏林立于聚居地一带,杨爽付钱向当地百姓征用几间屋舍后,将萧氏横抱进了单独的一间。

让萧氏安心歇息后,杨爽这才走出屋舍,跟大夫对谈。

大夫将自己判断的情况,大概跟杨爽说了一下:

“这女子没有感染疫病,体表虽无伤,但有严重的内伤,内伤导致脏器慢性出血,积郁于胸腔,久而久之,便积压了肺,致使肺无法呼吸。”

“草民无法判断有内出血的脏器是哪一个,但内出血有草药可医,吃上最多半个月,就能止住。”

“最好是将军能去问问话,让她自己道出内情,草民才能对症下药,否则就只能取用常用的止血草药,如此一来,效果自然会差一些。”

大夫的话在杨爽听来,莫名感觉是话里有话似的。

但他又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却又顾忌萧氏很回避,只能暂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让大夫先去配药。

回到屋舍里时,杨爽瞧见萧氏并没有睡,而是一直睁着眼的,仿佛在等他什么时候进来。

“民女得将军救下小命,无以为报,若有幸保住性命,民女愿意将来的余生,都为将军做个仆人。”

杨爽于军中听说过不少同僚、被解救下的女子以身相许为报的事。

怎么到她这儿,她就说做个仆人……

想通这一点后,杨爽不用再问,也大概明白,萧氏应该是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了然后,杨爽爽朗地对她微笑道:

“什么仆人不仆人的,救人性命是我大周军法明文规定的,见死不救可是要被罚没一个月咸肉的呢。”

杨爽的语气故作轻松:

“总之你安心养病就是,等你养好病了,我带你去长安,在长安,不论男女妇孺,都有生存的路子。”

“你若有需要,也可随时找我,你我这不是也算有缘。”

说话间,屋舍外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将军,饭烧好了。”

伍长将烧好的两碗小米饭端了进来,放在床头后,就匆匆而去。

小米饭上还摆着两块下饭的咸肉,这行军标准餐,杨爽早就吃腻了,但架不住饿的时候,这么吃也吃的很胃口大开。

不经意间,杨爽瞧见萧氏的细颈,喉结微微跳动了一下,想必是饿了,这便端起碗来,跟她一人一碗:

“饿了就吃吧,晚上我再去买些大米来,煮咸肉粥给你吃。”

萧氏虽表面安静的一动不动,被邀请吃饭也是听从的端过碗来。

吃着温热的小米饭间,她的内心却并非如此平静。

她本以为自己命数已尽,那日从成堆的死尸中苏醒时,已是天黑了,而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清晰的看见突厥蛮夷用长矛刺向她的阿父阿娘。

被吓的呆愣住的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时,只知道阿父被长矛刺中之前,飞身扑向了她。

而她被阿父扑倒时,只觉后脑猛的一震,意识就彻底断灭于此。

苏醒后,已是天黑,四周只有一望无际的成堆死尸,还有蔓延满地的腥臭血味儿。

她的下身一阵阵剧痛,甚至痛到站都站不起来。

好不容易从堆积如山的死尸里,爬回了家中,而家里也早就被洗劫过了,只剩一片狼藉。

但幸好家里的地窖没被发现,没来及将粮食藏进地窖,但地窖里还有一些平时从外面挖回家晾干的野菜。

她就靠那些野菜,艰难的熬过一天又一天。

直到野菜也吃完了,下身的疼痛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减轻,她勉强能站起来,但站起来却总是头脑发晕。

她当时就想着,或许迟早会死吧。

谁知,没有抱希望活下去的希望的她,居然在野菜吃尽而濒死之时,突然遇到了破门而入的杨爽。

“还不知……将军大名是……”

吃饭间,杨爽狼吞虎咽的刨着小米饭,平时他一顿要吃两碗的,现在分了一碗给萧氏,他三口两口吃完后,饱腹感只有三四成而已,正想着再去外头端一碗同僚的来,就听见萧氏终于主动跟他说话了。

“民女冒犯了……”以往阶级森严,草民自然不可过问官老爷的名字。

但她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爽,字师仁,你可以叫我……杨阿兄,我今年十七,应该比你大。”

杨爽灿烂一笑,尽力的显示自己是个随和的人,没那么多规矩讲究。

……

独孤永业不知自己是侥幸捡了条命,还是本就命不该绝、强大的周国本就有能力保他不死。

拖着险些被水牢冻死的身子回到洛州后没几天,他就忽然接到了一个消息——

他那一众留在邺城的家眷,被当成人质抓走了。

心刚来及紧绷起,来传话的斥候就及时的又告诉他。

他的家眷被陛下亲自解救了,以答应和谈撤兵为条件。

独孤永业心想,自己区区一个边城太守!齐国朝中的朝臣,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竟然能在征战时,突然恢复记忆了似的、记起了自己这号人?

还把自己的家眷给掳去了?

又是几日后,周齐和谈结束,独孤永业的老母亲颤颤巍巍着蹒跚脚步,被班师回京的将士顺路送来了洛州。

他的老母亲独孤氏,发妻刘氏,以及长子独孤须达、次子、三子、还有两个才七八岁的女儿,一见到他就是呜呜的痛哭流涕。

“险些被扔到黄河里头淹死!呜呜!”

独孤永业心知是自己疏忽了,千想万想没想到,自己这么寂寂无名,家眷竟然被那些不可一世的齐国朝臣给盯上!

他任由老母亲和发妻呜呜哭着不停责怨,一边吩咐人买些必须的资物来,一边亲自领着十余家眷前往他目前居住的宅邸。

好不容易安抚平定了家眷的受惊,以及安顿好他们的下榻起居后,独孤永业回到务公院里,这才露出一脸的愁眉苦脸——

自己的家眷之所以能活着。

是因为宇文世宏答应了以和谈撤兵为交换。

“交换……”

独孤永业虽然庆幸宇文世宏把他的家眷活着换回来了。

可是……

太亏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群臣联名逼宫 长安的皇城里,虽向外出征的将士们正在一路路班师回京,但京中朝臣心里都认为——

征齐之战还未结束。

诸多大殿里,来自不同院处的正三品以上朝臣,纷纷以自己所在处为主,组成一处又一处的内廷议事。

议事主题大同小异。

多是以征齐之战尚未结束,意图以各部、各寺、各监为最高署名,联名上书,力谏宇文世宏作废和谈!继续征齐!

以往征战之时,压力最大的司农寺和筑铸监,此刻已然共同组成了一处内廷议事。

“过往我因担忧行军之时粮草不济,甚至恐慌于陛下每每拿下一座州城、我司农寺会在赈济百姓上掉链子,过往这段时间以来,扑心扑命于扩大粮草征收规模上!”

“如今,司农寺已完成的收粮规模,甚至能覆盖整个齐国原本坐拥的五十五州、一百六十二郡、三百八十五县!”

“甚至盘算好了这些地方拿下之后,我司农寺如何将恢复农事一事落实下去!吏部亦配合做好了人才募集事宜!”

“眼下,陛下突然就答应了与齐国和谈!我司农寺之长久谋略,不仅无法再施展!还将滞积大规模粮草,只能放在粮仓里!”

“总之司农寺之行事惯性,已停不下来!陛下必须作废和谈,否则司农寺将面临极大的积压压力!”

“何止你司农寺,我筑铸监铸造了大规模马槊、长刀,这些用不上倒无关紧要,最紧要的是……”筑铸监陶本越也是满脸忧心忡忡和不甘心:

“钱币铸造了太多,若不流通在坊间,恐会使钱币因积压太多而导致购买力大打折扣,此将极大影响国内民生。”

“总之,你筑铸监,还有我司农寺,联合上书!力谏陛下继续征齐!听其他处的大人说,他们也在进行内廷议事!”

“届时,各处之上书力谏,陛下定会听的,若陛下仍坚持己见、一意孤行坚持和谈结果,别说朝臣之不满不甘无从消解!”

“百姓的民意!陛下也不能视而不见!”

“诶对了,听闻都察院近来收到了很多来自坊间的纳言,都是在抗议和谈停战的,”陶本越提了一嘴题外话:

“本身齐国为了对抗,居然向突厥引兵南下,此举别说齐国百姓愤怒,我们周国早年也连年惨遭突厥之害!”

“齐国此举,已彻底激怒了我周国百姓!已非齐国一家之事!”

繁忙的皇城内,因这件事过不了群臣及百姓内心的槛,其他事务都暂且搁置了,各处长官级朝臣花了几日时间,联合书写联名谏言书,只等下次的五日一朝时,当朝向宇文世宏表达全国上下之一心!

……

宇文世宏确实没深想过,和谈一事竟引发了如此大规模的抗议。

再度早朝时,百官甚至自动免了早朝礼,待他一入座龙椅,以都察院为首的群臣,就立刻开启谏言模式。

先是喳喳道明齐国引突厥蛮夷南下引发了怎样的天人共愤,后又以各寺各监、分别道明如今我周国实力如何,一鼓作气灭齐的各层面实力均有!

“望陛下倾听民言!勿逆民心而行!”

“我周国百姓苦突厥数十年!仅仅齐国引蛮夷南下这一点!就激起了百姓莫大的愤慨!”

“请陛下接受谏言!继续征齐!”

宇文世宏略有些错愕的听完朝臣的话,一时……

有些不知说甚好。

“若朕今日翻脸撕毁和谈,往后朕又将以怎样的形象,面对我周国的千万百姓?”

“朕无法接受。”

“陛下!只要灭了齐国!就再无和谈之说!陛下在意百姓!百姓要的也仅此而已!”

陶本越再度开腔,朝堂几乎连一丝说“不”的权力,都不给宇文世宏留。

“呵呵,百姓,朕本就是因在意百姓,才最终决定和谈停战的,”宇文世宏耐着性子,讲着自己的看法:

“越是普通百姓,遭遇不公之时,就越只能依靠国家。”

“诸如齐国那些边城,正因齐国无法被他们指望,他们才死于如此惨烈的屠城之祸!”

“若今日朕不为少数百姓做主,眼睁睁看着少数百姓为了所谓大局而死去,甚至还觉得为了大局而死、合情合理,将来,我周国的百姓,是否也将如此,为了所谓看不见摸不着的大局,就丢掉自己的性命。”

“这就符合我大周百姓的希望了?不。”

“朕不这么以为。”

“陛下啊!”马长远几乎带着哭腔,站出来用力谏言道:

“残齐贵族们为了保住他们今日之地位,连任由突厥蛮夷屠城的事都做的出来!”

“为了他们少数人,遭屠城而死难者数以百万计!”

“按陛下方才所言!陛下愿意为了小部分百姓做主!就更应该一鼓作气灭齐!”

“残齐今日能为了保住自身地位!置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性命为代价!”

“将来必能如此二次、三次!无数次!”

“这些百姓就该死吗!”

“只有灭了残齐!才是为百姓做主!”

宇文世宏眯着眼,久久的看着马长远,这厮早前因为征战消耗过大,意见最大的就是他。

现在,看来国内的存粮又富起来了,这厮的底气又上来了。

马长远被宇文世宏久久的盯着,也不说话,他后背都不禁开始凉嗖嗖发毛。

“报!”

“陛下!洛阳方向来了几封急信!”

朝堂上陷入互不松口的静谧间,负责传信的斥候,忽然带来了几封急信。

宇文世宏不多想的抬手朝斥候招手,示意他将信送过来。

拆开信件逐一阅读后,宇文世宏的脸色也从面无表情、恢复到扬起淡淡又满意的微笑。

“哈哈哈,”宇文世宏的笑声,犹如豁然开朗般,对朝臣们抖了抖信:

“今日早朝,就先退朝吧!”

“诸位爱卿看完这些信件后,下次早朝,吾等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退朝!”

说罢,宇文世宏哈哈笑着站起身来,径直离开了宣政殿。

看的一众朝臣一头雾水的。

“什么信啊?谁写来的信?”马长远率先一步走上阶前,从魏忠手里接过信。

信有十几封,是唐邕和独孤永业等人写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因小失大?非也! 洛阳。

唐邕没了统军作战的军务后,每日都忙于在黄河南岸,率领数百劳工忙碌于造船一事上。

他的心思就是,尽快照着齐国现有的舰船,造他个三五艘出来,有了船,他再递事牒上去,参那个不务正业的祖文远一本。

结果没几天,他的发妻段氏,还有唯一的独子唐俭,就领着三十余名亲族,跟着乌泱泱西撤回长安的禁军一起,在行经洛阳时,终于在洛阳见到了唐邕。

唐邕也很震惊籍籍无名的自己,竟能给自己的布衣亲族们引来如此惊险的危险!

若非宇文世宏……自己的三十余名亲族,再加上发妻段氏和唯一的儿子,就要葬身黄河里了。

后怕间,唐邕对齐廷的昏庸,更加恨的咬牙切齿!

同时更坚定了内心,要赶紧把舰船造出来!

让昏庸的齐廷,付出失去人心之后!应有的代价!

忙碌间,黄河对岸的荒凉又险峻的山脚下,忽然涌现一大片攒动的人影。

唐邕还没看清个所以然,就瞧见那些人用浮浮沉沉的竹排,吃力的从对岸划过来。

“什么情况?”唐邕一头雾水,他匆匆令人去传洛阳巡守过来,以免对岸这异动有诈。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吃力于险峻黄河上泛竹排过河的人,终于能叫唐邕看清——

好像都是些布衣平民?

唐邕没有派巡守阻截,而是放他们靠岸。

他们靠岸之时,数百巡守已然将这一片河岸围了个水泄不通。

“将军!可还记得下官?下官乃是怀州武德郡郡守,石湛,早前将军前来武德郡招募府兵时,曾与下官见过几次。”

唐邕有点迷茫的看着眼前这说话老头,倒是眼熟,但他见过的人太多,确实不太记得了。

不过:

“武德郡郡守?”

只见眼前这老头,并没有穿官袍,而是一身的灰色粗麻布。

他身后乌泱泱跟随的人,少说三百,多的话可能有四五百的样子。

“还请将军!接受武德郡一万三千户老少投诚来周国!”

说话间,石湛竟率先朝唐邕跪了下来,满脸都是情绪复杂的恳求。

“诶,”唐邕赶忙将人扶站起来:

“投诚?投诚自然是可以的……”

此时,唐邕还没有意识到,是什么导致了武德郡百姓在郡守的带领下,前来投诚。

“燕朔遭突厥屠城一事,我听说了,哎!”

“半个月前,齐国禁军拿着名单四处抓人,初时,我等都不知抓人的缘由,还以为是罪犯。”

“后来我等才知,被抓者,竟都是投诚周国者的亲族及家眷。”

“周国陛下为了解救人质而被迫接受和谈一事,也随着府兵的口口相传,传到了我等耳中!”

“自淮河甚至胶东一带失守以后,朝中下派而来征收的赋租愈发沉重!”

“如此局势之下,且周国陛下如此爱民,此时不投诚!何时投诚?”

“再不投诚寻求周国庇佑,恐怕突厥蛮夷二度南下时,我等皆要死于非命了!”

“还请将军收留我等!并恳求将军设法造船,接我武德郡一万三千户百姓!渡河前来洛阳避难!”

唐邕恍然大悟般明白了眼前这群人的来意——

原来是齐国引突厥蛮夷的做法伤透了民心!令百姓坐立不安!生怕下一座遭屠城的,就是自己所在的州郡!

再者,宇文世宏为了救下区区千余人质,竟也愿意接受和谈、放弃一鼓作气北上!

如此爱民贤君!试问谁还愿留在昏庸无道只知征剥的齐国?

“好!”唐邕高兴的对石湛连连点头:

“恰好我周国正在大力建造舰船,需要不少人手!再者我周国的司农寺,已出台不少道安民政令,具体如何,还请石老夫子亲自去洛阳司农署了解。”

得了应允,石湛才是最激动的那一个!

众来者激动的连连对唐邕道谢!随后便匆匆前往洛阳的司农署,看看司农署将如何安排他们的去留。

短短几日间,留守在黄河边顺便造船的唐邕,就接收到了至少五个黄河北岸的郡城的郡守来投靠!

高兴的唐邕,本还有些可惜本能拿下整个齐国、却因为自己的家眷被抓而……

现在,不可惜了!

他匆匆将近来的情况,以几封书信的形式,安排斥候快马加鞭送往长安!

与他的经历类似的,还有洛州刺史独孤永业!以及梁州刺史!

……

宇文世宏先行离开早朝后,从梁州、洛阳、洛州等地递来的信件,在朝臣手里流传了一遍。

朝臣都没有料想到,宇文世宏为了千余人质而接受和谈停战的做法,竟还有这意外收获!

离周国诸多边州很近的归属齐国的州郡,居然在陆续的不战而降!

城池不要了,也要带着百姓入境周国!

“果然是陛下……居然能达成如此效果!”马长远等人只剩惊呆了的份儿。

惊呆未几,他便也匆匆离开了宣政殿——

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从齐国投奔而来的百姓,数以数十万计,则司农寺又有的忙了!

诸如安顿、赐户籍、均田、以及发放赈济钱等等。

……

独孤永业是打死也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就有来自黄河对岸的十余郡守、五十余县的县令前来表达投诚之意!

希望洛州能开一条路给他们,容许他们治下的郡县的百姓,能够前来洛州!

以避免万一突厥二度南下劫掠的灾难!

本以为宇文世宏因小失大,没想到,得了人心啊!

将汇报情况的信件快马加鞭递去长安后,当晚,独孤永业就收到了朝中司农寺、户部、吏部、筑铸监等处的回信——

应收尽收!以安民令、惠民令、鼓励令这三道政令!接受所有希望入城的百姓!

不知不觉,洛州这个原属于齐国的小州城,也渐渐的变得更加繁荣。

以往还属于齐国时,洛州根本没有坊街的概念。

不论是地方官、还是地方百姓,都以为坊街是只有国都才有的。

但一年多的时间渐渐过去后,洛州俨然比以往更加繁华了。

十余座坊街林立在州府附近,络绎不绝的百姓,农闲时还会出来逛坊街。

第二百五十四章 舍不得吃的鸡蛋 本以为是建来作粮署、器署等等公家之用的坊街铺肆,渐渐地也有乐于从商的人承租来做营生。

太守府改制成刺史府以后,执行的一切政令皆是由朝中的六部下达而来。

早前为了配合九寺五监所筑造的坊街,意外的因有人有意承租以行商而多了项铺租的收益。

本来独孤永业还在担忧,朝中取消一切赋租之后,地方刺史府又如何维持运作,总不能一直靠京中拨款吧?

自古以来,地方官府要做的事情,大抵来说就是在地方征收赋租,尔后将赋租转运到京中。

现在,一切都变了。

刺史府不再如以前那般,几乎只为征收赋租而存在。

独孤永业要统领两千巡守,维持洛州及洛州下属的七郡之治安。

因铺租这个甜头实在是甜,独孤永业的重心渐渐转移到了扩建坊街上来。

长安有东市西市和南市北市,他也正在筹建地方四市。

有长安这个“样板”摆在那,洛州这个地方如何经营治理,他有清晰的参考对象!

不知不觉,一年多过去了,洛州也拥有了十三处坊街,已率先建毕的东市,成了当地百姓最爱去的地方——

自鼓励令下达至地方以后,很多百姓农闲之时,都纷纷去开垦荒置了的荒地。

虽然上头没说荒地属于他们,但明确说了,荒地上伺候出来的粮食,全部归百姓!

如此一来,农户能种的地就不局限于自家所拥有的那十亩,而是二十亩!

但种地毕竟很累,而且种那么多,自家又吃不完,每每收成之时,每家每户最多留半年的口粮,其他的全都在朝中统一收粮时,换成钱了。

有了钱,他们更有能力将开垦出来的荒地,开辟成豢养鸡鸭的地。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鸡鸭一茬茬的长大,舍不得吃鸡鸭下的蛋的百姓,会将蛋带到东市去,卖给舍得吃的人。

还有种菜、从山上挖果树下来伺候果树的,东市在各家各户都有富余资物后,在卖的东西越来越丰富。

什么蛋啊、肉铺,还有果蔬和白茶等等,百姓逛东市的时候,就像在寻宝一样,不知不觉,洛州的商业也渐渐繁荣起来。

独孤永业所设想的四市,就是像长安那样——

东市是肉菜市场,西市是器具市场,南市和北市则是杂货类,诸如圈篱笆所需要的木材等等,都可在北市交易。

而南市则是一些硬通货的交易市场,诸如昂贵的玉器、金银器,甚至定做菜刀、镰刀、烧菜用的铁釜等等,都在南市。

且刺史府也不再是地方唯一的官府了。

除了执行六部下达的政令的刺史府以外,九寺五监是与刺史府平级平行而立的公家处署。

他们是以署而设于地方,不受刺史府干涉,执行京中下达的具体事务。

诸如开设的粮署、肉署、器署、都水署等等,零散但又专门做着各自的事务。

都水署又跟其他署区别甚大,这个署是负责预警水患或旱涝灾害的,旱则凿渠引水,涝则筑堤防洪。

且除以上公家官府之外,地方还“隐藏”着都察院的纳言处——

百姓有意见,可以直接向都察院纳言。

若刺史府的巡守不主持公道,又可去设于地方的大理署寻求公道。

总之,事无巨细,地方像宇文世宏所设想的那样,上行下效的运作着。

刺史府的州城治理之收益,要全数上交到六部,地方需要的诸如巡守月奉等等开支,则由京中承担,专款专用。

独孤永业本以为九寺五监来了以后,就没他什么事了,结果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他会被架空。

六部几乎每天都有几道政令下达到他手里,诸如工部会下达坊街筑造指令,吏部也会下达劳工招募令,户部会过问地方户籍载录情况,刑部会下达国律的变动令、令地方刺史府将国法对百姓进行及时教化,以免百姓因不知法而犯法等等。

“儿啊,小地方虽说比不上邺城,但看起来也不差,若是早些将阿娘接过来,也不至于让阿娘经那一次受怕了。”

独孤永业的阿娘独孤氏,每每瞧见独孤永业,都要埋怨一回差点被淹死的事。

“哎,是儿疏忽了。”独孤永业心知对老娘亏欠,只能每每被责怨,都低头服软认错。

“昨儿个刘氏带我去了趟东市,东市竟有蛋卖呢,在邺城半辈子了,难得瞧见有卖蛋的,不知贵不贵。”儿子虽然是个当官的,但独孤氏过往的日子仍可称是一片清贫。

她跟独孤永业的发妻刘氏,留在邺城抚养独孤永业唯一的儿子独孤须达,目的是想让独孤须达在邺城等待入仕的机会。

现在独孤须达已经是奔三的年纪了,朝中没有动静不说,他们也难以传话进齐国皇宫里。

没有恩荫就算了,还险些被诛九族……

哎,早知就早些来地方了,独孤氏还以为洛州一直是现在这样,如此繁荣。

其实非也,眼前的繁荣,是近一年多来在京中改制的上行下效下,才渐渐营造出的景象。

“阿娘要是想吃鸡蛋,儿带您去买,一颗也就二十钱,不贵的。”

“甚?!二十钱?!”独孤氏诧异:

“上次在邺城瞧见有卖鸡蛋的,说要十升小米才能换一颗,可是……”

“虽然比十升小米便宜了太多,但二十钱还是太贵了。”

独孤氏不是浪费钱的人,她连连的摆手表示算了,她只是一时的嘴馋,不吃也行的。

独孤永业无奈一笑:

“阿娘,想吃就吃罢,您可知您儿子此前立了大功,得了多少赏钱?”

“五十万钱呢。”

“甚?!”独孤氏惊讶的嗓子都变尖锐了,眼珠子也瞪的老大:

“五十万?这么多钱?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说到这,独孤永业又想起自己那水牢之灾的事儿,宇文世宏也说要论功行赏的,这次可是战功,估计不会比五十万少:

“儿还有别的功暂未嘉赏,要等边境禁军都回京了,才能一起受嘉赏。”

“所以啊,您想吃甚,尽管买来吃,儿的钱花不完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攀关系做官?脸皮厚了点 “阿父!你能不能给我荐个官做做啊?我都快三十了,还在家游手好闲的,哎。”

“我这满腔抱负,都快要被日复一日的读书给磨没了。”

独孤永业正要带阿娘去东市一趟,买些她想吃的东西,身后就忽然传来自己的独子的幽怨声音。

“荐官?哼哼,在周国没这说法。”独孤永业对自己这个儿子,只有一代不如一代的失望感。

都三十岁了,不乐意种地不说,读书也读不精。

此前独孤须达去过一趟长安,在吏部参加了一次常考,结果连个地方吏官都没得安排。

这说明什么,说明独孤须达屁用没有。

独孤永业认为常考是最公平的用人形式了,公平之下,有背景的反而不如那些寒门子弟。

他怎么可能不失望。

现在竟然还厚着脸皮大言不惭的让自己这个当阿父的给他荐官?

想啊想,独孤永业就起了一肚子的火:

“你可知你姑姑也是常考入官的,且还一跃就成了太仆寺寺卿,是为太仆寺长官。”

“你呢?”

“常考考的都是同样的内容,你竟连你姑姑一介女流都不如!”

独孤须达被训的脸都红了,但他还是底气十足的为自己辩驳道:

“过往这二十多年来,我读的都是齐国的书,怎么可能能过周国的常考!”

“您这是在为难我!”

“混账!”独孤永业怒瞪铜铃:

“你阿父我读的也是齐国的书!一年三度的例考!我都能考过!不然今日这刺史之位,早就换人了!”

“自己没用就别怪天怪地!在周国没有荐官之说!想做官就自己考!”

“别说我这个阿父看不起你,你如此不学无术,恐怕就是考到四十岁,怕也难考过!”

这话顿时激怒了独孤须达,两父子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

刘氏听到动静,赶忙出来缓和气氛,一边宽慰儿子,一边责怨他这个人父说话太难听:

“怎么能说你儿考到四十也考不上?有你这么看不起自己儿子的?”

“哼!我说的是实话,”独孤永业可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可知京中有多少京官、地方有多少地方吏官,都是泥腿子出身?”

“人家泥腿子都能一次考过,你呢?”

“说你没用我还说错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刘氏知道自己说不过夫君,只能转头去安慰被气坏了的独孤须达,将他好言好语的给哄着拉走。

独孤氏于争吵的言语中,被提醒着想起了独孤伽罗。

他们的关系有些复杂——

独孤永业很小的时候,亲生阿父就死了,独孤氏原本也不姓独孤,是为了能带大儿子,才改跟二夫姓的。

独孤伽罗是她的二夫长兄之女,说来,独孤永业跟独孤伽罗并没有血缘关系,只因独孤氏改嫁,才同姓而已。

难得的是独孤伽罗还记得她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兄。

而独孤氏也记得那个很小的时候,就被二夫的兄长带着远走周国的独孤伽罗。

“诶,真不能给你儿安排个一官半职吗?伽罗她现在这么厉害,还是京官呢。”独孤氏也有自己的私心,她当然想自己唯一的孙儿也能入仕。

独孤永业睨了老娘一眼:

“哼,他想入仕就凭自己本事,周国没有凭关系荐官之说,更没有子承父职之说。”

“娘你也别担心了,就算他没能耐入仕,我靠嘉赏存下来的家产,也够他吃一辈子了,甚至都不用他种地。”

独孤永业一边打消老娘的徇私念头,一边领着老娘往东市走,希望鸡蛋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

又是一日早朝,因宇文世宏回来了,杨芊雪已缺席两次早朝。

此刻这大清早的,一向做主内殿的杨芊雪,也满脸神秘笑容的来到侧殿,在宫侍的伺候下,加身冕服。

“吾皇万岁!”

宣政殿内,百官山呼之后,杨芊雪便笑盈盈的走下阶梯,来到群臣前面,手里捏着厚厚一沓事牒。

宇文世宏都不知她要做什么。

“诸位可知这些事牒,都是谁递来的?”杨芊雪满脸微笑的对群臣说道,就像公然主持早朝,已是很顺其自然的事情:

“这些事牒,来自晋州的五份,邵州三份,洛州十一份,洛阳七份,梁州那就多了,整整三十份!”

“内容皆是临近我周国的齐国之州郡县,那些地方官的投诚回奏。”

“这些投诚的郡县,投诚缘由有二!”

“一是担忧突厥蛮夷有再度南下屠城的可能,二是对齐国为自保而做出的决策万分失望!”

“同时,陛下为了保住投诚者之家眷,不惜接受和谈停战,此事也引起了齐国一众府兵的另眼相看!”

“这些府兵四散回乡后,将消息带去了齐国的各个地方。”

“不知不觉,就引发了如此大规模的投诚浪潮!”

“诸位还觉得陛下决定和谈停战,是因小失大吗?”

杨芊雪说完这些话间,满脸灿烂微笑的看向宇文世宏。

她知道宇文世宏上次早朝被群臣为难了,因此替宇文世宏分忧,是她认为的分内之事。

她的一席话引发朝臣的一片惊讶哗然,也让宇文世宏会心一笑。

“陛下!高啊!实在是高!”

“是微臣肤浅了!”

杨芊雪亲自带过来的厚厚一沓事牒,在朝臣手中传阅一圈后,马长远瞧见这些来自齐国的郡县地方官,都决定带领地方百姓一起投诚周国!

规模虽暂时只以百万计,但他知道,这只是临近的郡县而已。

若齐国再有任何异动、再有重负压到地方百姓头上,齐国那些非边境的州郡,必然也会被逼的做出如此选择!

届时,齐国失去的百姓,可就不仅仅是百万了,甚至千万都有可能!

他率先站到百官中央,对宇文世宏深深躬身致歉:

“是微臣肤浅!未能通晓陛下深意!”

“微臣知错!”

宇文世宏笑着摆摆手:

“其实此事也出乎朕的预料,朕还在为二度征齐想谋略呢。”

一听这话,朝臣顿时更加精神起三分:

“陛下?!您没有放弃征齐?!”

“呵呵,”宇文世宏苦笑:

“怎么可能放弃征齐。”

“如此昏庸的政权!任由突厥屠城的昏庸政权!”

“朕,一刻都不想他存在!”

第二百五十六章 意外好用的唐邕 退朝后,宇文世宏问询杨芊雪,得知祖文远去了洛阳,正在那边琢磨千里船。

正是需要船的时候,宇文世宏满心期待的当即从皇宫出发,奔波了半天终于赶到洛阳时。

眼睁睁亲眼看到的一幕,就是祖文远用金属造的一艘船,恰好刚下水。

金属船从木板铺成的滑坡滑下去的刹那,就直接栽进了黄河里。

别说载人了……

浮起来都做不到。

看到这一幕,宇文世宏的下巴都要掉下来。

“陛下!”

而不知不觉中、满心都是跟祖文远竞争心思的唐邕,瞧见宇文世宏竟然亲自过来了,他赶忙大喊一声,然后小跑而来。

张口就是对祖文远的一通控诉:

“您瞧瞧这祖文远!花了您五千万钱,结果甚都没造出来!”

“造出来的却都是昂贵的垃圾!”

“此等小人,竟还是国子监少监!末将严重怀疑吏部有人失职甚至徇私!”

错愕的宇文世宏默默抬手把自己的下巴给合上,然后才转过头来,佯装不动声色的看着唐邕:

“你错怪吏部了,此人……是朕亲自留用的。”

这话让唐邕也惊掉了下巴:

“陛下您?您怎么会……您一向英明,怎会……”怎么突然就眼瞎了?

看上了这种花钱不办事的货色?

“嗐,朕有耐心,再等等看……”要不是刚才眼睁睁瞧着那铁船一下水就直接沉了,宇文世宏好歹还能有点儿底气,帮祖文远说几句话。

比如他是个数学家之类。

现在……想帮他说话,都不知说什么好。

这厢,唐邕已控诉了祖文远一二百句,那边,祖文远还蹲在黄河边,蠕动着无声的嘴唇,两眼出神又凝重的看着黄河河面。

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

“陛下,末将领职统领洛阳地方巡守,恰逢闲来无事,且洛阳安居乐业,末将便以事牒,向筑铸监领了份造船的差职。”

“虽五百人的大舰船还未造出来,但百人船已造出了二十艘。”

“哟?”一听这话,宇文世宏的兴致又起来了:

“如此高效?且带朕去瞧瞧。”

唐邕满脸邀功的躬身摆出“请”的手势,请宇文世宏跟他走一趟。

却见祖文远的地盘东边不远处,就是唐邕的造船场。

二十艘看起来还不错的木质大船,已漂浮在黄河边。

大船的船体中间的两边,各开了十个“窗子”,船桨也以绳索的形式,固定在窗子上。

能看出来这是靠人力划桨作动力的船。

宇文世宏倒想琢磨蒸汽动力的船,可惜这年代条件限制太大,他做不到。

“陛下,此船以二十人力,另再配二人主掌方向,顺风顺流则一个时辰可行五十里,逆流也能保持一个时辰行三十里路。”

唐邕一通简介,于宇文世宏来说没什么惊喜,但脚踏实地做实事的人,必须鼓励!

“果然没看错唐将军!不仅有勇有谋,还有这般丰富的学识,朕相当欣赏!”

“恰逢齐国内乱在即,大规模的齐国百姓意图投奔来我周国,又因黄河阻隔,难以横渡。”

“唐将军,你来牵头,按照你的造船方式,务必即刻更大规模的开启造船事宜,最好一个月内,能造出一千艘来,遍布黄河沿岸!”

“使齐国百姓能顺利横渡!”

这消息于唐邕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造船的目的,就是为了庇护齐国百姓。

这让他这个齐国人有多激动,简直是言语难以描述的!

只是:

“一千艘会否太……眼下造一艘出来,加上材料和劳工的月奉,便是五十万钱,一千艘便是……”

“五万万钱?”

唐邕掐着手指,好不容易算清楚了需要的总价,结果自己都被自己算出来的这数字给惊到了。

五万万钱……隔壁的祖文远浪费掉的五千万钱,才只是这总造价的一成而已!

这他都已觉得是巨资了,更何况五万万!

“嗐,”宇文世宏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

“钱就是拿来用的,且钱用在适宜之处,就算花出去之后、暂时挣不回来,但至少我周国能‘挣’来规模浩大的百姓。”

“百姓的‘价值’,可非钱能衡量的。”

“再者,如今胶东半岛已归我周国,沿海一带正是需要大量船用以捕鱼的时候。”

“船越多,能沿着黄河甚至其他河道运至内陆的渔获,就越多。”

“内陆百姓,一辈子没尝过鱼是何滋味儿的,堪称普遍。”

“朕希望造船出来庇护齐国百姓之后,船还能用于渔获方面,让内陆百姓都能尝尝鱼的鲜美!哈哈!”

海岸线,可谓是宇文世宏惦记已久的事情了。

如今胶东半岛归于己手,灭不灭齐国,几乎可以说,全看他的心情!

他现在心情好,更希望将大周的福利,先给百姓们尝尝!

灭齐,反而只是件小事了!

“末将听令!这就回去写事牒,向皇后殿下领预算!即刻扩大开工规模!”

被认可造船技艺的唐邕,说罢豪迈的话刚要走,宇文世宏又忽然“诶诶”一声叫住了他:

“先别急着走。”

“你在外已久,不知朝中之政令已有变化。”

“事牒递交皇后殿下批准后,钱由库藏寺领用,劳工则需要你跟地方刺史府联合向工部提请,工部会下达政令到地方,将由地方募集而来的劳工,陆续派遣过来。”

“如此大规模的工事,区区洛阳一个地方,定征不到这么多人的。”

“因此朝中早已如此改制,事有分工,由不同部寺来完成,如此高效一些。”

三言两语,唐邕就听明白了朝中变化的大概情况,他连连点头,环顾洛阳的黄河两岸,另外又想起了独孤永业。

“洛阳的河岸快要被那厮占干净了,不做实事还占用这么大地方,逼的我只能屈居一隅,哼。”

“末将还是去洛州新开造船场吧!”

宇文世宏苦苦一笑,尔后点点头表示“你决定”,待唐邕行礼而去后,宇文世宏这才转头看向祖文远。

跟唐邕聊了这么久,唐邕都去办事了,祖文远仍蹲在黄河边,姿势都没变化一丝,还是保持着望向黄河河面出神的呆子模样。

“哎……”宇文世宏一声叹息,抬步走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不实用的祖文远 “西……东……”

“借舵挡风以改风向……借浆阻水以改水流流向……”

宇文世宏渐行渐近间,已然能听清祖文远并非在看着河面发呆,而是好像在快速计算着什么数学题。

原来是在琢磨机械方面的研究。

“咳咳。”

宇文世宏一声清嗓,提醒他身后来人了。

祖文远回头睨了一眼宇文世宏,竟当即不耐烦的皱起眉头,又转回了头,就像没认出来宇文世宏是谁似的。

大概好几秒后,宇文世宏才瞧见祖文远好像愣颤了一下,随后才慢慢转过头来,仿佛刚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看到了谁。

“啊!陛下!微臣一时出神!多有冒犯!请陛下恕罪!”

祖文远的神经好像有点儿粗,居然反应迟钝成这样。

搅的宇文世宏一脸哭笑不得。

“无碍,”宇文世宏又是咳咳两声,瞥了一眼不远处、唐邕牵头造出来的二十艘百人船:

“唐邕是个行军统帅而已,都已造出二十艘船了,你的成果呢?”

闻言,祖文远挠了挠脑袋,尔后满脸不屑的说道:

“哼,寻常船只,我看不上,我要造的是千里船。”

“……”宇文世宏被这份心高气傲,噎的那叫一个无语,难怪祖文远要死了之后才能声名远扬、垂名青史。

原来是对于现实来说,他根本不实用。

至少需要他的时候,他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行吧,你慢慢琢磨,”顿了顿,宇文世宏继续说道:

“只怕你琢磨出来时,突厥蛮夷已二度南下,屠戮齐国境内的百姓了。”

“哎。”

“啊?”

一认真琢磨起来就不问世事的祖文远,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就凝重起来。

而宇文世宏心知历史上的祖文远,是个很怜悯百姓的人,他希望自己的才华和知识,能为百姓谋福。

而历史上的他,在短暂的仕途生涯里,也确实是如此做的。

所以

“什么突厥南下?什么屠戮?”

“你不知齐国为了抵抗我周国北上、竟求援突厥引兵南下么?”

“突厥蛮夷过境,除了寸草不生,就是陈尸遍野、血流成河,而齐国竟也默许了。”

“此事从齐国的边州渐渐传至齐国各个地方后,很多齐国百姓在担忧突厥会二度南下,而选择跟地方郡守、县令一起,前来我周国投奔避难。”

“无奈眼下渡船不足,若是有那么多船,一夜之间投奔我周国的百姓,规模至少以百万计。”

“眼下齐国百姓用区区竹排,都已每日渡河而来数万至十万不等了。”

一听这消息,祖文远的脸色沉了又沉。

见状,宇文世宏更不动声色的一声叹息:

“哎,还以为你来洛阳主持造船场这半年,能造出些船来呢,结果……”

宇文世宏故意环顾黄河岸边的四周,除了一堆乱七八糟以外,成型的还沉黄河里去了,他又是遗憾般一声叹息。

“陛下!十日之内!臣定造出百艘用以横渡的大船来!”

“且十日之后!每日造一艘出来!一艘能载千人!”

“???”他突然如此郑重的夸下海口,宇文世宏都给听的一脸意外:

“你哪来的自信一日一艘?虽说欺君之罪已不杀头,但欺君也是要被打入天牢的。”

然而祖文远脸上的郑重丝毫未消减,更未因宇文世宏道明做不到的后果很严重而起一丝畏惧:

“臣虽没造出船体来,但借水流的力量推动船前行的机械已经琢磨出来了!”

“且过去这半年里,伐木工伐来的木材,用以造百艘千人省力船绰绰有余,臣并非在夸夸其谈。”

“哦……”原来是对自己拥有的资本有清晰认知,只不过他不是个急于追求成果的人,心思都在细节和最重要的环节上了,比如船的动力。

看样子,他对借水流的推力驱动船前行的器械并不满意,所以现在还在继续琢磨。

明白了。

“那你要履行承诺哦,否则……你若因失言而被打入天牢,朕是不会怜悯你的。”

“请陛下放心!”

回应罢宇文世宏,祖文远微微垂下头,又是一阵神经病般的蠕动嘴唇念念有词,嗡嗡了好一会儿,他才深邃着眼神抬起头来,对所有雇用的劳工宣话道:

“都停工!都停工!”

“过来一百个工头!”

宇文世宏远远的看着祖文远,招呼过来一大堆衣着粗陋的劳工。

“还记得三丈甲板吗?将三丈甲板相互钉合,连成九丈甲板!一组连一千支!”

“一共十组!快快快!我明日就要见到成品!”

“弧形板还记得吗?将十块弧形板拼合,拼成五丈高的弧形板!不必掏洞!”

“一组拼两千!一共十组!也是明天要见到成品!”

“底板加宽!加厚三层!共需三千件!”

……

唐邕怀着满心激动,沿着黄河边来到西边的洛州时,恰好瞧见洛州段的黄河河面上,络绎不绝着乘竹筏渡河的齐国百姓。

而独孤永业则带着地方巡守,在岸边接应着。

甚至不少官吏也都搬来桌子椅子等候在岸边,待渡河过来的人一靠岸,就立刻进行户籍载录。

司农寺也来了不少人,因为安民令是他们在执行,赈济钱由地方司农署向百姓发放。

不知不觉,司农署和刺史府的官吏,配合的默契无间。

官吏就地将户籍载录并发给百姓之后,旁边的司农署官吏就配合着同步递出赈济钱。

而巡守则在“集”满一百人后,以一个巡守带队,前去仍是荒地的地方,就地新开辟新的聚居村屯,并将荒地按户均配,每户额定为十亩。

唐邕瞧见独孤永业挺忙的,便在一旁耐心等着,等他忙完了,再去打扰他,免得耽误他为百姓办事。

他同时也在心想,一千钱其实不多但也不少,因为是按人算的,连孩童都算。

一户按五口人来算,五口人就是五千钱。

用这五千钱买些材料来,在地旁盖个简易草棚,花不了多少钱,且口粮最多买四个月的,也就是三百升小米,这也才一千五百钱就够了。

剩下的三千多钱,买盐之余,甚至还能吃上几顿肉。

可谓比待在齐国富足的多。

“啊,我洛州的配额已经满了。”

唐邕默默“帮”百姓计算钱怎么用间,独孤永业忽然将户籍簿册给合上。

且他面前的黄河河面,还有十几个竹排在划过来。

“什么配额?”唐邕一下没听懂配额是何意,那些等待领户籍的百姓也没听懂。

一时间,等待的百姓们都慌乱了起来,生怕周国突然“变卦”,不接受他们的投奔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人太多了受不了了 “别担心,你们听我解释。”

独孤永业将已经写满了的簿册递给身后的主簿后,转过头来耐着性子,对眼前几乎将他围起来的百姓说道:

“因我洛州本就聚居了五万户百姓,再加上早前有从齐国各地过来的百姓共作一万六千户,实我洛州已有六万六千户、共二十六万四千余百姓了。”

“且我洛州的土地就那么多,已探明可开垦的荒地,只足够再接纳一万户的。”

“过去这半个月以来,直至今日,已新登造户籍一万户了,满额了。”

“诸位……”

“那我们怎么办啊!”不等独孤永业说完话,慌张的百姓就激动起来:

“我们县令说可以过来洛州!我们才举家渡河过来的!屋子甚至桌椅等等大件儿,全都扔了!”

“现在我们人过来了,你们却出尔反尔?你让我们怎么办?难道要让我们游回去?”

躁动间,惊慌的百姓发出来的指控质问声音越来越大。

那些“幸运”之下领了新户籍的百姓,生怕自己的新户籍和赈济钱会被没收回去,赶忙催促巡守带他们赶紧走。

免得坏猜想,真的会发生。

“哎呀,你们别激动呀!”独孤永业扯起大嗓门儿对众人喊道:

“听我说完呀!我话都还没说完!”

“朝中许我洛州的配额只有一万户!满了呀!”

“但是你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呀!比如洛阳也能去呀!”

一听“洛阳”二字,唐邕默默走到独孤永业身旁,低声嘟囔提醒道:

“洛阳早就满了,别忘了造船场就是在洛阳,比用竹排渡河方便的多。”

“啊?洛阳也满了?”独孤永业忽然被提醒,登时脑子一懵。

可是他也接纳不了更多新来的百姓了,因为地不够了,接纳了也没用。

“主簿!你快回刺史府去,把舆图拿过来,我看看还有哪些地方能去。”

“你别说这些没用的!我们安平郡郡守呢?郡守大人去哪了?”

“你答应过我们郡守!会接纳我们的!”

“你出尔反尔!”

几乎一瞬间,独孤永业和唐邕就被数百百姓给淹没了,这下是连说话都没法让他们听见了。

唐邕突然遭致这一幕,整个除了懵还是懵。

独孤永业费了老劲儿才终于从人群的淹没中钻出去,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

“义州!义州!”

方才被派回去拿舆图的主簿,生怕不立刻给个合理交代就要让刺史大人倒大霉,他来去匆匆的取来舆图,甚至一边跑一边看。

终于确定了个义州应该是暂时没有流民过去的。

因为义州离洛州,之间隔着邵州、中州、熊州、和州,且离黄河远的很。

“肯定又是白跑一趟!我们郡守大人呢?”

“郡守大人!”

然而放弃做官的原齐国安平郡郡守,早就在半个月前就领了新户籍,在洛州定居下来了。

现在喊破嗓子也喊不来他。

而安平郡而来的百姓,又很怕像现在这样,来也是白跑一趟、像洛州不接纳他们似的,不被所谓义州接纳。

“诸位!吾乃禁军金执吾!大将军说话可是说一不二的!我说义州还有配额,就一定有配额!”

“你们随我一起过去可好?赈济钱可以在洛州先领了可好?”

唐邕为了解决面前的混乱境况,张口就替独孤永业做主了一回。

一旁的司农署署令都愣了:

“将军?您说胡话呢?洛州的赈济钱也是配额发放的,没钱了呀。”

“没事没事!我有!我有!”

独孤永业懊恼自己任官的洛州为何是黄河的横渡要道,可懊恼也无法。

他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发明”这金色硬布材质的照身牌时,自己通过嘉赏所得的五十万钱。

这钱他几乎没怎么用,而有宅邸的他,朝中又配额发放食邑,他没有要买的东西,所以也用不完这么些钱。

五十万钱,够应付掉五百个人的,届时再让义州的司农署“还”给他就行。

独孤永业用自己的私钱,险险摆平了“失信”危机。

让眼前的数百名百姓,跟一位临时领职的禁军将领前往义州后,他这才浅浅的松一口气。

“唐将军找我何事?”独孤永业恢复平日的沉稳,对唐邕问道。

唐邕这才道明来意——

来洛州开大型造船场的。

“嚯!一千艘!这得用不少人呢,”独孤永业条件反射似的,立刻就开始思考事牒该怎么写了:

“先向内殿递请批事牒,请批之后,需要的钱,库藏寺会派人给你送来,但得用那么多劳工呢,这就需要我以洛州刺史府都的名义另拟事牒,请工部下达募工政令,再下派到一些地方。”

“募用的劳工募齐了,就过来了。”

“还有,按照新的劳工律令,公家用工必须提供食宿,洛州可没那么多屋子容纳劳工下榻的,还得建造。”

“需要多少人啊?”

独孤永业像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一通后,才对唐邕又问道。

“陛下令我一个月内造出一千艘船,光是伐木就得伐好多……”

“一天造四艘船,而造一艘船需三百劳工,二百伐木工、一百运输工,即一艘六百人、四艘两千四百人。”

“这么多人……早前那位来自国子监的大人,已将洛阳和洛州可务工之人,差不多都调用去了,”独孤永业又开始琢磨,不多会儿,他就想出了好办法:

“诶?若你有熟手带的话……对岸过来的……能用么?”

“若是能用,以此暂时安置,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唐邕苦苦一笑:

“可以是可以,但陛下给的时间很紧,只有一个月时间,且造船是重活儿,需要精壮的男劳力,对岸过来的多是携家带眷的,一日就算过来千人,也顶多有二百能募用。”

“我们造船场又不是吃闲饭的地方,都是靠力气吃饭的。”

“嗯,”独孤永业点点头:

“那就让工部向和州发募工政令吧,和州离洛州近,三吾日应该就能到位。”

“你的船也恰好能派上用场,以免去对岸百姓靠竹排辛苦渡河之苦,呵呵。”

第二百五十九章 迟来的处分竟是暗升? 唐邕一离开洛阳,率部留守洛阳待命的杨坚,自然而然的成了地方巡守的头领。

他初时也没意识到——

自己可是京中卫尉寺寺卿,怎么忽然就沦落到听地方刺史府号令的巡守署署令了?

不过一想自己在征齐一役上的重大过失,他又心甘情愿留在洛阳统领巡守。

不然回京的话,定会被宇文世宏降罪。

说来,齐国的朔燕屠城灾难……间接中,仿佛是他导致的。

要不是他为了让杨爽回京治病而假传圣令,北征军就不会从突厥撤军。

没撤军的话,突厥蛮夷就无力南下援齐。

“哎……”

这件事,几乎成了杨坚每天晚上都会梦见的噩梦。

梦到自己置身燕州或朔州,被无辜被屠的百姓、浑身是血的围着,向他以阴嗖嗖的神情和声音,不断叫喊“还我命来”。

而唐邕之所以离开洛阳前往洛州,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洛阳存在着两个他很不待见的人——

一个“不务正业”的祖文远。

一个假传圣令引发惨烈后果的杨坚。

因此唐邕离开时,连知会杨坚一声都懒得去,只留话给了洛阳巡守,让巡守代为传话。

陆续间,从胶东半岛撤回长安的驻军,几乎已有三万多。

而为了平定胶东混乱的扬州路军,在胶东半岛渐渐归于周国实际控制、清理掉那些生乱份子后,留下五万驻军,另外五万则继续驻守在胶东半岛,以地方巡守之名。

渐渐的,战争的痕迹渐渐平息,胶东半岛那几个州、几十个郡、近百个县,亦都恢复平静之余,也开始渐渐显露出繁荣的迹象。

吏部一波又一波的派遣通过常考、拿到入仕资格的人,前往胶东一带履职。

渐渐的,民怨也从以往的多而杂,聚焦到吃盐贵这件事上。

周国只有一个产业的盐池,位于蜀地的泸州,可谓偏远于中原。

路途远再加上别的原因,一升盐仍要价三百钱。

而原本胶东的百姓能因接近淮州而吃上一升只要百钱的盐,现在也因淮州归于陈国之手,开始吃贵盐了。

有些舍不得买盐的百姓,借着靠海而吃苦味的海水,一顿饭吃下来,嘴里都是苦的。

而齐国的盐价也涨了一倍,不是因为境内没有盐,而是失去一半疆域的齐国朝廷,需要从各方面增加财政收入。

齐国境内的唐州富以产盐出名,就算没了淮州,也还有个唐州。

宇文世宏暂时偃旗息鼓,等的就是船赶紧造出来,不然无法送十万大军渡过黄河,送齐国个一举归西!

可惜这个祖文远“不争气”,半年了也没造出什么动静,钱倒是哗啦啦的往黄河里扔。

本不用等的——

北征军吊打突厥之后,能从漠北借道、南下进入齐国,形成南北夹击之势,让齐国贵族们,只剩跳黄河的份儿。

“哎呀,气死我了!”

宇文世宏巡游的脚步折返到和州时,半路下榻于和州,想起此前杨坚曾在和州负责后勤及赈济饥民。

不免又想起自己的精密布局,被杨坚毁了的事儿。

他怎么也想不通,杨坚有何缘由假传圣令?

越想越气的宇文世宏,第二天天一亮,就令人将敕令事牒送往洛阳,同时自己也快马加鞭回到长安。

又是一日过去后,领着敕令事牒回到长安的杨坚,一来到内殿,就跪在了宇文世宏和杨芊雪面前。

杨芊雪心知阿兄犯了大错,她心想,只要不降死罪,自己就别开腔护短。

她虽然一直待在内殿里,但从沙场而来了一路路斥候,将捷报一份份的送进内殿。

看这些捷报,就能知道战事的进展。

杨坚假传圣令导致齐国的朔、燕等五个边州被屠城一事,杨芊雪也知道。

她也挺难受的。

“请陛下降罪。”杨坚知道,降罪是逃不了的了,他也不多废话,静等罪责落到头上。

宇文世宏怒瞪了他一眼。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杨坚!一举拿下陈国、完成中原大一统的杨坚!

竟然在对齐上,能出这么大的纰漏!

原来这货能在历史上名垂青史,运气成分更高呢。

让他在齐国未亡时就篡朝的话,名垂青史的人是谁,恐怕还是两说。

气的脑壳疼的宇文世宏,甚至心脏都在咚咚乱撞。

“卫尉寺寺卿杨坚,是朕看错了你,以为你在和州的表现,足以证明你有勇有谋,殊料……”

“你竟能做出忤逆圣令之事!”

“朕令你率部回京!你竟不听之余,还率部北上!”

“不回京、北上就算了!还假传圣令!令杨爽及唐邕从突厥撤军!”

“后果如何!你看到了!”

“罪臣知罪。”杨坚跪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了,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可是,他又不后悔遭致今日境遇。

因为……如果自己的命和杨爽的命只能选一个。

他还是会选,让杨爽活着。

阿父辞世之后,尚在襁褓的杨爽,是他一手带大的。

至今仍无子嗣的杨坚,将自己的大部分情感都投在了杨爽身上。

可以说他在这世上无所畏惧,唯一的软肋,就是亲手带大的阿弟。

“杨坚听令!”

“天子诏,敕曰!”

“卫尉寺寺卿杨坚,先是忤逆圣令拒不班师回京!后又假传圣令!导致重大恶果!即刻起!”

“解除杨坚卫尉寺寺卿之职!以执金吾之职,统领五万禁军前往桂州!驻守我大周之最南疆!于桂州待命!”

言外之意——

你丫的对陈国才有用,那就先去陈国边境待着吧,别来招人嫌。

然而杨坚却一脸懵逼的昂起头来,满心的诧异都写在了脸上——

陛下这是何意?如此重大的过失,居然不杀我?

等等?卫尉寺寺卿被撤了,但是……

执金吾还保留了?

还领军五万去南疆?

看似是贬谪,实则是暗升?!

内心的猜想一个个掠过,杨坚差点因惊喜而笑出声来,他险险才忍回了满腹的惊喜!

“谢陛下不杀之恩!末将定安守本分!听命行事!”

“……”宇文世宏眯着无语的双眼冷盯着他,这厮真是。

若非跟陈国暂有约定,宇文世宏都想让他立刻借桂州为据,向南征战、直至拿下广州了。

“哎,去吧。”

“是!陛下!”

杨坚精神抖擞的站起身来,郑重的行了个军礼!便豪迈而去!

第二百六十章 初临长安 “阿乐,到长安了。”

从盛乐郡朝长安进发的马车,在路上走了十余天,杨爽和萧氏虽基本痊愈了病况,但仍有些虚弱,因此一路走走歇歇的。

近半个月,才从盛乐抵达长安城外。

在马车里总是昏昏欲睡的萧氏,听到杨爽的话后,睁开虚弱疲惫的眼,探头从马车车窗,探看窗外的景象。

这一路走下来,萧氏发现周国是越往南走越繁华,此前途经银州时,银州的繁华已超乎萧氏想象了。

银州的二十余处坊街上,到处都是敢带着自家富余资物出来叫卖的人,丝毫不怕自己的资物会遭遇强抢。

这在燕州是瞧不见的,在燕州时,她的阿父每每想用自家富余的粮换来麻布、盐等等,都要小心翼翼的藏好,还要提前跟人打听好谁家有富余的,谈妥之后,才敢带东西出去。

因为燕州害怕的不仅仅是突厥蛮夷南下,日常更怕的是四处搜刮百姓家的过路军。

甚至当地官吏,都常常以莫须有的由头,征要这征要那。

叫人的日子过的提心吊胆,毫不疲惫。

此番离开盛乐之后,一路行经了银州、绥州、延州、同州等四州二十七郡,过了大荔郡进入长安城后。

本觉得银州已十分繁华了,这番瞧见长安城竟繁华到上百坊街一望无际的林立于官道两侧,光这条官道,他们乘马车都走了一个多时辰,也还没有到头的迹象。

萧氏只剩目瞪口呆作为对杨爽的回应。

“杨阿兄,你是长安人?在长安有私宅是吗?小女会否……给阿兄添麻烦……”

萧氏从前从不觉得自己的命是好还是不好。

遭遇屠城劫难时,她才感觉自己的命是不好的。

现在遇到了杨爽,还被他救下了性命,她只觉这命,似乎好的像做梦般不真切,总是担忧这梦不知何时就醒了。

而她还躺在自家那冷冰冰的夯土地上。

“咱们进宫去。”杨爽爽朗一声,却叫萧氏更惊大了双眼。

“进、进宫?”萧氏不敢置信,甚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己一介蝼蚁般的草民,进宫这种事,是想都不敢想的,更没有去想的想象力。

出身草芥,限制了她的想象力,这一路走来,所闻所见,都在突破她的想象力。

“对呀,我们进宫,我不是长安人,但我是陛下任命的行军大将军!”

“无征战军务时,我是住在宫里的。”

杨爽随和的跟萧氏耐心的解释,为何他能住宫里:

“虽然我与皇后殿下是直系姐弟关系,但周国早已不讲究什么外戚之类的关系了,有关系也无法凭关系入仕或从戎,都要凭本事考官的。”

“而且我跟皇后殿下也没见过几回,不熟。”

“周国的皇宫,也早已不是只有皇亲国戚才能住的地方了,在周国做官或从戎者,凡来京的,太仆寺都会安排在宫里下榻。”

“你就作为我的随从,与我一道进宫即可,想走走看看都可以的。”

“宫里的御花园,花花草草特别漂亮,你也可以去看看。”

说话间,马车已然行至官道的尽头——

皇宫的南门。

戍卫宫门的将士惯例拦下他们的马车,杨爽将自己的将符递给近卫将士后,将士立刻严肃行了个军礼:

“见过大将军!”

“您请进!”

被近卫军牵着马车进入皇宫后,太仆寺的宫侍即刻驾轻就熟的快速走来。

“同僚,我等刚从边疆而来,身子仍有些抱恙,为我一行安顿下榻后,还请叫大夫过来。”

“诶,”宫侍点点头,因着知道他是太仆寺寺卿独孤伽罗的姻弟,宫侍又多说一句道:

“杨将军,道兴殿临近太仆寺务公院,不如去那边下榻,下官也能即刻知会寺卿大人过去,您一直无消息回传,寺卿担忧您很久了。”

“陛下也很担忧呢。”

三言两语,道明了北征军的情况,宫内早就传遍了,而杨爽是北征军的双主帅之一,他回到皇宫后,消息立刻从遍布皇城的宫侍的嘴,口口相传到旁人的耳朵里。

杨爽领着没见过大场面因而有些瑟缩的萧氏,刚去到道兴殿,连口茶都还没来及喝。

那边,独孤伽罗就立刻将消息带给了宇文世宏,并跟宇文世宏一起快速来到道兴殿。

“好你个杨爽!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宇文世宏还没入内,声音就先传了进去。

待他入内之时,这才瞧见杨爽并非独自回来,还带了个女子。

不过两人的脸都一片苍白的,像是大病还未痊愈。

“见过陛下。”杨爽站直身子,满心感慨的行了个笔直的军礼。

“这位是?”瞧见那慌乱失措的女子,只傻愣愣的站在那,手还在不停的抖,宇文世宏随和问询一声。

杨爽大概介绍了下她是燕州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萧氏,其他的多余话也没再多说。

大概了然情况的宇文世宏,吩咐独孤伽罗去传两个大夫过来,然后才将杨爽独自带出殿外问话。

“你阿兄被我发配南疆了,北征军只在梁栋的率领下,回来了三万多人,其他三万余下落不明的,你要负责找回来。”宇文世宏铁面无私一声后,因着杨爽的苍白脸色很难忽视,他只得又询问一声:

“莫非在突厥时,就已抱恙了?”

杨爽点点头,随后垂着头领罪道:

“阿兄是为了救我才假传圣令的,彼时在突厥,我北征军遭遇四十万突厥主力的围攻,可谓死伤惨烈。”

“若非唐将军经验丰富,及时与我相互商议配合战术,险险杀出重围……”

“七万北征军,若只我一人率领的话,恐要全数葬身漠北。”

“彼时我也身负重伤,阿兄是担忧我,这才……”

“还请陛下治罪于末将,阿兄是因为我……”

“好了,”宇文世宏打算将往事翻篇,不计较了,毕竟事已至此,说再多又有何用,不过杨爽险些身死,这让宇文世宏不禁捏了把冷汗:

“杨坚并非遭降罪被发至南疆,而是与你去漠北一样,是布局。”

“朕心里有数,好生把伤病医治好,多的是军务要交给你来办。”

闻声,杨爽郑重领命:

“是!陛下!”

第二百六十一章 被抛弃的朔州 刚要率部开拔南疆的杨坚,忽闻阿弟回来了,他几乎连滚带爬的进了宫里。

打算见阿弟一面,亲眼确认他无虞后,再率部南征。

殊料在宫侍的引路下来到道兴殿时,不仅有大夫在忙里忙外的,杨芊雪跟宇文世宏也在这儿,两人几乎是坐在床边亲自伺候着杨爽。

虽然被伺候的是阿弟,但受宠若惊感,仍在杨坚心头荡起。

然而宇文世宏正在嫌弃那些草药没什么用,他只随手摸一把杨爽的下巴底下,都能磨出来杨爽的淋巴结肿的快要像两颗鸡蛋了。

这明摆着就是身体在发炎,需要消炎才行。

而萧氏瑟缩在角落处,远远的看着两位身穿高贵冕服的人,竟然如此屈尊,在伺候杨爽。

一时间,她都弄不清楚这两人真的是周国之主,还是杨爽地位显赫。

进宫到现在,一直像在做梦似的。

宇文世宏还是懂一些心理学的,他知道萧氏肯定还在因燕州被屠城一事,蒙受巨大的心理阴影。

于他而言,没有地位区分,只有人人平等。

他起身来直直朝萧氏走过去,这简直要把萧氏给当场吓死。

被吓僵硬了身子的萧氏刚回过神来,宇文世宏就已十分高大的站在她面前,且还伸手摸了一把她的下巴。

“啊……”

萧氏受惊不轻,甚至被吓的头晕目眩。

“燕州萧氏,不必害怕,朕只是看看你病情如何了,”宇文世宏随和一笑,指着自己的下巴,对她说道:

“你摸摸自己的下巴底下,是不是有两颗肿胀的球球,这东西叫淋巴,它肿了说明你的身体不健康,需要继续医治。”

萧氏鬼使神差的听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底下,其实不用摸她也能感觉到,因为喉咙疼了好几天了,总觉得就是这两个肿起来的球球堵住了喉咙,才让喉咙这么疼的。

杨芊雪不经意的余光,偶然瞥见宇文世宏竟然随便摸别的女子的下巴,一股酸火隐隐开始燃烧。

当着自己的面就敢……

在外时肯定……

这还了得?

“咳咳,”杨芊雪提醒般的咳嗽两声,尽量大声的对大夫说道:

“你们好生照顾我阿弟,还有那位萧姑娘。”

说完话,杨芊雪就走过来,将宇文世宏给一把拽走了。

这一幕全被杨坚看在了眼里,他从过来到现在,宇文世宏和杨芊雪都没意识到他的存在。

以至于他们俩离开时,杨坚还刻意隐藏了一下自己。

“阿兄?您还没开拔?太好了,我本就想着能再见您一面呢,免得再见时,已是几年后,又或者是在沙场了。”

杨爽苍白却高兴的脸上,荡漾起略灿烂的笑意:

“刚才陛下说,他并非在降罪于您,是接下来的战事布局,需要您在南疆驻守。”

“我知道。”

杨坚当时就这么想了,虽然卫尉寺卿之职没了,但金执吾的实权大将军名号还在,这就足以让杨坚认定,自己正在受重用。

两兄弟久别重逢,聊的有点多,杨坚先是感慨他命好,不仅有他这个阿兄护着。

病了还有皇帝和皇后亲自伺候。

聊啊聊,话题自然的聊到了萧氏,杨坚能看出来,杨爽看她的眼神,跟看别人是不一样的。

但杨坚并没有多说太多,表面也不动声色的。

于他而言,眼神不一样没有用,杨爽有他该娶的门当户对之人。

“等萧姑娘病情痊愈了,还是……嗯,阿兄先走了。”

杨坚最后看了一眼上不了台面、遇到大场面只会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萧氏,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收起打量的目光,杨坚抬步离去。

……

洛州,唐邕的造船场在短短五日之内,就进入了如火如荼的开工状态。

因着准备功夫耽误了五日,他最终还是接受了独孤永业的提议——

临时征用渡河而来投奔周国的精壮百姓,让熟手一对一的带着干。

不知不觉,造船场聚集了三千余造船的劳工,整日一天到晚都是呯嗙的敲击打砸声。

待船一艘艘的成功浮于河面,独孤永业也是十分的不客气。

他不再只在南岸等待对岸过来人,而是亲自带了一队巡守,乔装布衣后,渡船一路往北,穿行于黄河改道北上的东边沿岸。

不知是齐国真的气数已尽了,还是如何。

原本该布兵驻守的黄河东岸,如今却稀疏的有等于没有。

大船每走二三十里,才能遇见零零散散的一股巡逻的齐兵。

然而齐兵瞧见他们是沿着东岸漂流,且还是一身布衣的,甚至一点警惕之心都没有,扫了一眼就不再看他们,只以为他们真的是有钱造船的大户人家,许是正在游玩黄河而已。

这让独孤永业更加大胆的选择了上岸。

位于朔州正南边的肆州、并州,是险些遭突厥蛮夷屠城的地方。

尽管屠城的目的被破坏了,但并州和肆州也只剩一片萧条景象。

城内走动的人,甚至官吏比百姓还多,瞧见七八个漫无目的行于城内的官吏,才能瞧见一个瑟缩着身子垂头快走的百姓。

这一幕幕萧条景象看下来,让独孤永业的心在流血,在发疼。

再往北去到距离朔州城很近的马邑郡时,在这个离朔州还有三十余里路的马邑郡,就能浅浅嗅到从朔州城飘出来的奇怪气味。

不用多想也知道,朔州遭屠城以后,估计短时间内,是没人会过去的了。

更别说齐国朝廷会派人过去处理死尸、收拾狼藉等等。

这让独孤永业感觉,齐国朝廷都做好了突厥会二度南下的心理准备?

不然这些边州,定不会如现在这般,像被抛弃了似的无人问津。

“大人,早年您不是也来过马邑郡,因与马邑郡郡守宋直相识数十年,不如去官府瞧瞧?若还是宋大人事马邑郡郡守,或许……”

跟随独孤永业同行而来的主簿,是往年便与独孤永业共事于洛州十余载的郭西贵,他如此提议一声,希望此行冒险北上,能有些进展。

而非像现在这般走走看看,漫无目的的。

独孤永业点点头,看着萧条的马邑郡,他也失落的不知说甚好。

第二百六十二章 草芥能指望什么 马邑郡郡府里,一老头模样的人,端坐在采光良好的账房里头。

郡府大院里,到处都是乱扔的农具。

早前时,这些农具根本不会乱扔在这儿,而是被马邑郡的百姓过来租走拿去用。

现在,马邑郡的人几乎跑走了五成,尤其是有些钱的,早就设法去邺城了。

只剩那些没钱的,还在伺候那一亩三分地,这点儿地种出来的粮食,纳赋之后连糊口都难,更别说有能力租用农具了。

有钱的能跑,没钱的只能在这儿待着,哪也去不了。

要是突厥二度南下,他们也只有等死的余地,跑的话,也是要被饿死。

怎么都是死,眼里早没了未来生活的光彩。

独孤永业对守在郡守府门外的守城军,佯称是宋直的早年同窗,便轻易被放行入内。

直到宋直看书的阳光被遮挡了,他这才昂起无神的双眼,瞧见眼前的窗外,站着一行十余人。

为首的那两个,虽老了不少,但还是能认出来是熟面孔。

“宋先生,好久不见。”独孤永业率先开腔,跟宋直打声招呼。

宋直则抽搐着眼角,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再见到眼前这号人。

这号人……

他知道这号人,已经投诚周国了。

宋直第一反应是想生气,叱骂他吃里扒外。

可下一瞬,他就自动熄灭了火气。

人各有志,他兴许有他的苦衷。

“马先生,边州遭屠一事,已在齐国传的沸沸扬扬,百姓皆心有戚戚。”

“洛州是为周、齐之间的边州,过去这一个多月以来,已接收了十余万投奔者,其中半数留在了洛州,其他的则继续向西南而行,择城而居。”

“且还是在当地郡守、县令的带领下迁徙至周国的。”

“百姓的心愿,无非是安稳过日子,作为地方官,若地方不能让百姓安稳度日,那么坚守城池的意义又是什么?”

独孤永业说话间,宋直那像看仇人一样的眼睛,几乎一直在瞪着独孤永业。

心知自己已非受欢迎的来客,独孤永业说完便拱手行告辞礼,免得自己继续赖着不走,扎了昔日好友的眼。

“你站住。”

一行人转身离开之时,宋直这才终于开腔,叫住了独孤永业。

年事已高的宋直,很多思想早已固话,说是说不动的。

否则偌大且坐拥两千余万百姓的齐国,也不会仅有那么点儿百姓,选择向周国迁徙。

有些坚持或许是错的,但这若是某人已坚持了一辈子的东西,那么只要坚持着直到进了棺材里,这一生也算没有做错。

比如愚忠。

宋直果然以忠义的大道理,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独孤永业。

独孤永业只默默的听着,没有反驳的打算,反而有点担心年事已高的宋直,会因太激动而被自己气出岔子。

等宋直将他臭骂了好一通后,独孤永业这才敛着苦笑,拱手告辞。

宋直还想叫守城军过来捉拿他,将他作为叛徒押解到邺城,让朝廷给他治罪。

绷不住的主簿,终于开了反驳的腔:

“宋先生,邺城平日里根本记不住我们这些地方官吏,然而在黄河东段危急之时,邺城却忽然记起了我等。”

“独孤大人的家眷,险些被邺城溺毙于黄河……”

“是周国陛下亲自解救的,甚至不惜以和谈停战为代价,只为救下那千余被捉为人质的我等地方官的家眷。”

“越是普通百姓,在需要指望的时候,就越只能依靠国家,因为他们没有自保的力量。”

“但齐国,让齐国的百姓,依靠到什么了?”

“危难时只能等死,平日里还要被赋课压在肩头。”

“三十里外的朔州百姓,死了无人收尸,活着也是提心吊胆,后生实在是看不到,若后生是草芥平民,后生又能指望齐国什么。”

“反而周国,却让后生瞧见了这指望。”

“家人遭遇危难,周国没有无视,更丝毫未言及所谓大局、所谓忠义等等空话,反而保住了危难之中的人的性命。”

“不言大局、亦不空谈所谓忠义,反而一举一动,都是大局,都是忠义。”

“这才是国家于普通百姓而言的意义。”

……

独孤永业回到黄河边,顺流而下之下,几日后就回到了洛州。

然后回到洛州、脚步刚踏上他熟悉的土地,一份从京中发来的制令,就直接递到了独孤永业手上——

【吏部制令,曰:洛州刺史独孤永业,请奉命前往金州,例行年度轮换轮值州级刺史,请于接到制令之日起十五日内,前往金州,轮任金州刺史。】

金州位于长安南边约四百里,算是周国中部的内州。

独孤永业没明白为何要将自己从洛州调离,也没告诉他洛州刺史府当与谁交接。

满脑袋问号的他,决定赴任金州前,去一趟长安,把一脑袋的疑问给弄明白。

前往长安的路上,他才渐渐意识到,他这个刺史似乎不必一直留在洛州,洛州也能像平时那样,有条不紊的繁华一日又一日。

就像就算没有他,洛州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让独孤永业有些失落,但身体却很诚实的感觉很轻松。

就在他前往长安后的第三日。

宋直渡船来到了洛州。

他一下船,就来到了有一大堆围在河岸边的巡守面前。

因为那段南岸的岸边,悬挂着“接收齐民迁徙”的大字。

“这位老人家,洛州配额已满,领赈济钱后,请跟随巡守前往上州定居,那边还有大片田地待均。”已将事务办的驾轻就熟的司农署郎官,一边问询宋直的姓氏名讳,一边载录着一份金灿灿的照身牙牌。

这照身牙牌是京中直接发来洛州的,已事先压印了“上州籍”三字,载录并发放照身牙牌后,领取者便能直接前往上州,再在上州的新开辟村屯定居、获田。

一切都如此的按部就班。

宋直只是来看看,是什么让独孤永业变了心。

而他却意外的看到,不管郎官如何安排,其他辛苦渡河而来的齐民,都万分激动的全盘接受。

也是,对农户来说,均田是最大的好事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从突厥抢来的牛肉 “周国无赋租、无徭役、无兵役。”

“周国的土地禁止买卖,就算荒了不种,也禁止买卖,以防滋生地方大地主及豪绅。”

“老人家领了赈济钱后,还请在一旁等候,待满员一百人,再于巡守的带路下,一起前往。”

郎官将重复了数万遍的话,又对宋直重复了一遍。

土地禁止买卖这一点,看似是一种随口的告知,但在百姓听来,却是另一个意思——

以往犹如惯例般的官府以高赋租逼农沦佃、逼农户将土地卖给地方地主的现象,在周国不会发生。

这是最大的定心丸了。

宋直光是听到“三无”时,就已经满脸震惊了——

“无赋租,那地方官府又如何完成朝中的征收配额?”

“无徭役兵役?那工事又如何开展?”

宋直一张口,就暴露了他是个在地方当官的。

瞧见负责载录的郎官眯着眼看着他,宋直也意识到了自己暴露身份了,只得坦诚道:

“因昔日至交是洛州人,听闻了些洛州的事,因此特意来看看,若是不可……”

“可,”郎官平静一笑:

“洛州坦荡清明,没什么怕被看的。”

郎官说罢,便抬手请他离开自己面前,爱干嘛干嘛去,他还要忙着给别的齐民载录照身牙牌。

宋直此行只来了加他在内的三个人,因为他以为会被独孤永业接见呢。

也好,自己看,比被独孤永业带着看,看到的,应该会有不同。

只不过初来乍到,小小地方,竟然也坐拥二十余处坊街,这让宋直第一时间错愕的掉下下巴。

且这些坊街铺肆林立,几乎没有几间空置无人经营的铺肆。

连肉这种昂贵的奢侈品,都寻常般几乎每处坊街都有几间专门卖肉的。

且买肉者可谓络绎不绝,就像洛州很有钱。

而与此同时,往年舍不得吃鸡蛋、却馋了几十年的独孤永业的老娘独孤氏,渐渐的竟也习惯了每日都大清早出来逛逛坊街。

用她儿子给她的钱,买一些看着喜欢的物什儿,回家的时候,再在肉肆,花九十钱买三颗鸡蛋。

自己吃一颗,孙儿和儿媳也吃一颗。

宋直是见过独孤永业的阿娘的。

早年独孤永业孤苦伶仃,跟着他娘孤儿寡母的在邺城,为佃户种地谋生。

独孤氏含辛茹苦的带大独孤永业,后来才改嫁给了二夫。

独孤永业也因此能开始读书习字。

结果好日子没过几年,二夫也病逝了,他们母子再次孤苦伶仃。

时逢宋直在私学授课,他很看好独孤永业的聪颖,那些年也算尽力照顾他继续求学。

后来独孤永业向皇宫连番递信,自称独孤氏,可凭恩荫入仕,独孤永业这才凭着恩荫以及自己良好表现的争取,成了地方吏卒。

几十年下来,才从地方吏卒,一步步成为一州的太守。

而宋直还是个郡级郡守。

往年的孤独永业因心怀感恩之心,几乎每年都要去拜访宋直。

直到去年,洛州失守,独孤永业挟城投诚周国,宋直只当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

思绪回到眼前,宋直偶然瞧见了独孤氏。

独孤氏,他是认识的。

瞧见昔日独子尚年幼时承蒙庇佑的贵人,独孤氏对宋直十分热情,连番邀请宋直去府上做客。

然而宋直直言,此行过来有些仓促,只是过来看看洛州情况如何。

“瞧见洛州与往日归齐国之时,蒸蒸日上之景,已不能同日而语,宋某竟感到惭愧。”

扫视眼前,能代表一座州城是否富足的,要数粮肆的情况了。

而他一路走过来,每一处坊街都有一间挂牌写着“粮署”二字的铺肆。

且,小米五钱,精米十钱。

如此便宜的价格,竟也没多少人买,就足以洞悉洛州,温饱已不再是问题。

而他所在的马邑郡……

“哎……”

宋直叹息一声,礼貌的对独孤氏行告别礼,见他要走,独孤氏闻声阻拦道:

“听闻齐国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不如带些资物回去?”

说话间,独孤氏掏出在宋直看来还算眼熟的照身牙牌,领着他前往就近的一处粮署。

凭着照身牙牌,买了十五升精米,又于就近的肉署,买了三斤一吊、共三吊牛肉,掏钱付钱的动作虽慢悠悠,但却十分从容。

宋直也看清了,独孤氏付钱时,递出去的是金灿灿的金币。

而肉价才七十钱一斤,独孤氏递出去七枚金色重宝,找零又找回了她七十枚青铜五铢钱。

“我儿行将调任上州,去上州做刺史,可惜了不能与你见上一面,”独孤氏将采买的东西递给宋直的随行,随后温和的对他说道:

“若在齐国遇上了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洛州的,我儿虽然去了上州,但我还在洛州不走的。”

……

“哈!突厥的牛羊就是好吃!”

“哎呀,要是以后都能隔三差五的吃上就好了,不知这批牛羊吃完了没有?”

独孤永业徒步行于长安坊街,快速朝皇宫走去。

路上,他偶尔会听见散步闲聊的百姓,以近来的吃喝情况为话题,聊来聊去的。

他知道北征军从突厥“抢”来了四万余头牛羊,一万多留在边城,给过往连年遭劫的百姓分食后,其他的都被司农寺要去了。

司农寺没有把剩下的牛羊都宰杀分销,而是设法将突厥的牛羊给养在了山上。

又从边城找来了一大帮会牧养牛羊的人,专职豢养这批牛羊。

小牛小羊下出来一大片后,这些从突厥赶过来的牛羊,才陆续的投放到长安周边的几个州城。

因此,北征都过去这么久了,长安周边的百姓才终于陆续吃上这批意义重大的牛羊肉。

宇文世宏近来没有乱跑,而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宫里。

不知为何,那日去关切杨爽之后,杨芊雪一看到他,脸色就不太对劲,就跟不开心似的。

问也不说话,宇文世宏都一头雾水的。

杨芊雪气了好几天,终于在某夜宇文世宏欲行不轨时,气呼呼的指控了一通他那乱摸人下巴的爪子是不是该剁掉。

“哈哈哈!”

得知真相的宇文世宏,笑的几乎喘过不气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轮值刺史? “哼。”

内殿里,杨芊雪一来到就瞧见宇文世宏坐在龙案后方。

看到宇文世宏,杨芊雪就没什么好气。

反正他在自己也能闲下来,杨芊雪冷哼一声,又瞪了宇文世宏一眼,就一肚子酸火的离开了内殿。

宇文世宏还想叫住她呢,结果被那白眼一瞪,当即就愣了下神,反应过来时,杨芊雪已经离开了。

“拜见陛下。”

正要去把杨芊雪给追回来,特意前来长安求见的独孤永业,一副没眼力见似的,一开口就拦住了宇文世宏起身而去的动作。

“完了,现在不追回来,指不定又要气几天。”宇文世宏没好气的白了独孤永业一眼:

“何事?”

独孤永业仍然没察觉自己坏了宇文世宏的好事,面对问询,他甚至直言发问道:

“陛下,是微臣在洛州表现不好,还是其他原因,为何吏部发来制令,令我赴任上州刺史?”

闻言,宇文世宏大体明白了他的来意。

前几日宇文世宏巡视都察院时,翻看了一大堆各个地方递来的纳言。

绝大部分都是百姓投递的。

很意外的是,本是设来监督地方官的纳言处,而收集到的来自百姓的纳言,却完全没有控诉地方官的,内容几乎都是各抒己见的小提议。

诸如某地出现了一亩能收成近九百升的稻谷,提议朝中派些人过去研究研究,看看是否能发挥更大价值。

毕竟增产这件事,是每个农户都在追求的。

有些是好提议,有些则看看就完了,甚至还有孩童乱投递的竹扁,上头刻画着看不懂的画儿。

总之,宇文世宏是觉得地方架构可能存在问题,因此向吏部下达了政令——

先行令地方州官,执行几年一度的轮值。

此举一是为了验证改制之后,是否能极大程度的避免人治的情况。

因为人治之下,一座州城的治理情况如何,将完全决定于地方官的人品如何。

就像在赌一个人的人品似的。

他要看看轮值的地方官去到别处后,诸如洛州等地,是否会因为人员调动而出现波动。

若一如往常,则说明新制起到了上行下效的效果,地方治理在完全由制度而治,而非人治。

同时也要看看异地赴任的地方官,对于新到任的地方的政令的继承执行情况如何。

最后,再看看地方官离开后,百姓会否针对前官、大胆纳言,指出前官存在的过错甚至昏庸麻痹等等。

宇文世宏十分坦诚的将自己的设想,一一告知了独孤永业:

“此非针对你一人,还请不要多想,朕以朝纲统领全国,总要考虑缜密一些,以免因朕的过失,为百姓带来灾难。”

“朕虽能确保常考之下脱颖而出者,皆为人才,但不能确保人善变之下,一个人会否因游刃有余于官场后,而变了初心。”

“只有万无一失的制度,才能保证朕百年以后,周国仍能繁荣下去,百姓也能在这繁荣的世道之下,安稳富足度日。”

听明白了的独孤永业,当即深深躬身,对宇文世宏郑重又尊重的行礼道:

“陛下必然万岁。”

“呵呵,”宇文世宏哭笑不得的好笑一声:

“只有万无一失的制度才能万岁,没有人能万岁。”

……

离开皇宫后,独孤永业心想,难得来一回长安,还是去见见堂阿妹吧。

总是想起以往自己对阿妹的失礼,每每想起,都有些脸红的。

而独孤伽罗日常除了忙于太仆寺以外,最近还在忙着照顾姻弟杨爽。

杨爽刚回来时,独孤伽罗还以为他是舟车劳顿给累病了的。

结果大夫把他衣服脱了,独孤伽罗这才惊吓看到,他浑身都是刀或长矛留下的伤。

幸好将领有明光铠,不然杨爽怕是早就死在漠北了!

这么一想,独孤伽罗又想到那些北征的将士可是没有明光铠的,他们受的伤必然比杨爽更严重。

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姻弟,独孤伽罗简直要心疼死了。

对他带回来的萧氏,独孤伽罗也很心疼,心疼她是燕州屠城的幸存者,此生必然会一生蒙受灾难留下的阴影。

在道兴殿忙前忙后间,独孤永业看她这么忙,几番犹豫要不要站出来叨扰她。

最终,他还是抬步进了道兴殿,一入内就瞧见两张床榻上,各自躺着一男一女,都是熟睡的状态,但脸色带着浅浅的病态冷白。

“诶?阿兄来了?”独孤伽罗这才瞧见他,开腔就暴露了内心因瞧见他的到来而扬起的惊喜。

“姻弟伤的很重么?”独孤永业跟杨爽也算是亲戚。

想来二人的缘分实在是复杂。

初次见面,独孤永业就送给了杨爽人生里的第一场惨败。

此后,杨爽却再也没打过败仗,最惨烈的也是惨胜。

“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伤处太多,还是虚弱,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说话间,独孤伽罗还跟他介绍了一下杨爽带回的那女子,是齐国的燕州人。

简单几句话,独孤永业内心就想到了一大堆。

诸如杨爽去了燕州,这一点就比齐国的朝中贵族们,强百倍了!

他刚从离朔州不远的马邑郡回来,他甚至都不敢亲自去被屠城了的朔州。

而杨爽却早就去了,还救出了人。

这一点让独孤永业酸了鼻子,被他的正直勇敢感动到了。

“待他醒了,替我跟他说声抱歉,早前为了守住洛州,曾与他短兵相接,今时今日才算了解他这个人有一颗好心肠。”

“阿妹,也跟你说声抱歉,早前我太过肤浅,说了不少难听话,阿兄有愧。”

独孤伽罗没想到他是为了道歉而来的,她从没想过独孤永业会跟她说道歉的话。

不过此番实打实听见了,换言之,倒也是阿兄在以另一种形式,认可她这个女官。

因此内心不禁也有些欣慰和开心:

“既往已是过去,就不提了,能消除隔阂甚好。”

“对了,我夫君已去南疆,家中没什么人,不如阿妹请阿兄去酒楼吃顿饭再回程?”

“不了不了,”独孤永业微笑着:

“我收到了吏部调令,即刻就要动身前往上州,轮值上州刺史。”

“待闲暇了,阿兄再来探看阿妹。”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失联的北征同僚 怀着对上州的一系列畅想,诸如上州有多少坊街,是否会比洛州还多?

若是多的话,是否就说明自己治下的洛州,治理的并不算很好?

想到最后,几乎是在户数乱想了。

因此又开始想,自己离任洛州后,洛州百姓会不会因为没了顾虑,真的写纳言信控诉自己不作为?

“不会的不会的……”

忐忑的独孤永业,嘟囔着自言自语。

虽是刺史,正五品京中亲命地方官,但地方还有九寺五监等等至少五位正五品京中亲命地方官。

刺史府有维持秩序、替百姓主持公道的巡守房,但九寺五监也有类似的处署大理署。

百姓在刺史府讨不到公道,还能去大理署,所以刺史在地方不是一家独大的地头蛇。

两边相互平行而立,平时虽然互不干涉,但暗地里实际上也在相互看着呢。

再者还有的都察院纳言处在地方,这就相当于三府平行而立,相互盯着。

这种情况下,谁敢胡来?

敢胡来的话,立刻就能被发现了。

独孤永业也不觉得自己胡来了什么,又有哪里不作为了。

胡思乱想间,他也发现了自己几乎是行于山野之间,官道两侧的群山越来越密集。

不知不觉,上州城的北城门已出现在面前。

中部城池的城楼,就像个摆设一样,因为没有边防之忧。

城门侯瞧见他,例行进行照身牙牌的索要,以验明正身。

这也算是地方在守规矩的体现。

进城后,城内既意外又意料之中的繁华热闹,但坊街没有洛州的那么崭新又气派。

不过胜在很大,且坊街的夯土路也很宽。

行于坊街的人许多都牵着牛,还有以竹笼装着好几只肥兔,摆在路边售卖的。

而售卖肥兔的人的附近,就有专门卖肉的肉署,里头挂的牌子只有两种——

牛肉五十钱一斤。

兔肉四十钱一斤。

一眼看过去,独孤永业就察觉到了上州与洛州的差异。

洛州以鸡鸭为主要的肉食,而上州则以牛肉和兔肉为主。

好奇的独孤永业,走上卖肥兔的人面前,客气的问道:

“这位叔伯,你这兔子,是自己养的?怎么不卖给肉署?他们不是也收?”

被问话的兔贩,昂头朝独孤永业笑着:

“您是新来的官吏吧?哎哟,最近不少人跟我打听上州的情况呢,看来我没猜错,地方官府要大换人了。”

他先是说了一声无关的话,随后才对独孤永业解释道:

“我们上州山地多,适合放牛。”

“早前从突厥弄过来的牛羊,大部分牛都弄来我们上州放养了,司农署的人说,小牛百姓可以留着养大,等养大了再卖给司农署,司农署论斤按头收!”

“去年吧,咱上州的司农署署令,不知走哪儿弄来了一窝兔子,哎哟喂,兔子那个能生哟!”

“一胎五六个,一两个月就下一胎,简直了!”

“署令就琢磨了好几个月养兔子的事儿,还找了会养兔子的能人,来教咱们当地人养兔子。”

“现在咱上州光是养兔子的,都有上千户,养四五个月就能卖肉了,比之前养鸡鸭快一两个月!”

“反正咱上州,兔子肉管够的吃!”

“我这不是才养了一点儿,养大了之后……有点不舍得杀,所以寻思能不能把兔子卖给喜欢养兔子当个伴儿的,这样不就不用死了。”

“……原来如此。”独孤永业明白了上州的情况,也顺便明白了这人为何摆卖兔子,又没人买。

一通打听,独孤永业自己都豁然开朗了。

如此轮值意外的还有另一个好处——

上州兔肉多,而洛州鸡肉多,若能打通两地的通商,兴许能让两地的资物都丰富起来?

一想到这,独孤永业眼珠子都锃亮了!

果然还是要多走动、多了解,可做之事便是多之又多!

而非固守于狭隘一地!长久下来,脑子都固话了不懂变通!

他顿然消散了对洛州的不舍,满心壮志的迎接接下来!自己这新的仕途!

……

走马上任一个多月以后,洛州那边也没给他传来什么动静。

说明应该真没有百姓纳言检举他不作为之类。

他也早已不想这些了。

跟上州司农署熟络之后,他这才提议打通上、洛二地互通一事。

结果司农署直接给他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上州豢养的兔子多,肉卖不出去?想多了你。”

“司农署收购兔肉之后,光是长安要的数量,都几乎满足不了,洛州……”

“大人倒是可以向上纳言,提议六部来铺官道,以及向我上州输送多些定居的百姓来。”

“人多了,兔子就能养的多,又不是是个人都乐意养这‘马蚤’货的,养兔子的人家里都‘马蚤’死了。”

“……”

倒是好提议,很实际。

独孤永业当即就写了两份事牒,一份递交户部,提议户部新增二十万上州户籍的照身牙牌,分至黄河沿岸,用以接纳齐民后,全数于上州定居。

另一份则递交到了工部,提议工部开铺官道,打通上州与洛州的直线通道,而非像现在这般,从洛州来上州,得先向西绕行长安,再从长安向南到上州。

落定这两事后,时已金秋,他想趁着中秋佳节,回洛州跟阿娘过个团圆中秋。

顺便将上州的美味兔肉还有在山地牧养的牛肉,带些回去给一辈子不舍得吃喝的阿娘尝尝。

还有唐邕也携家带眷的在洛阳落脚了,顺路给他带点儿。

中秋前一日,独孤永业回到洛州时,才知唐邕已经离开了。

一通打听,他才知道唐邕做甚去了——

于四月初被打散潜入齐国的北征军,还有三万多不知所踪。

唐邕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儿,于是在结束一千艘船的打造之后,毅然招募了些自愿跟他一同前往齐国寻人的禁军将士,一道前往齐国北部。

独孤永业只得将中秋带回来的伴手礼,送到唐邕在洛阳的家中,尔后再折返洛州,回家过一个久别重聚的团圆中秋。

……

另一边,唐邕一过黄河,就被岸上的建州守城军给围住了。

因为建州守城军认出来了唐邕。

危机在微妙发酵。

第二百六十六章 遗失的火铳 “叛贼唐邕!竟然视我大齐如无人之境!”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唐邕心知自己此行带了三百多人过来,阵仗确实有点大了。

除非齐国守城军瞎了,不然不可能看不见他们。

只是没想到,自己刚过来,就被认出来了,辛苦换的一身伪装,直接白瞎。

“你们可真有意思,”唐邕面对围堵,却也能瞧见左右两边的黄河岸边,时不时有百姓抬着竹排,意图渡河南下:

“拦着我,却不拦着百姓渡河逃离,我一时有些看不懂你们守城军,究竟在守什么了。”

闻声,率部围堵唐邕的建州守城军营将叶谦,直接眯了眯意味深长的眼:

“唐邕,你可真不知好歹。”

“本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行百姓,你竟还敢有意见。”

“那好,这便!一个都别想跑!”

说罢,叶谦对身后的一千守城军下令道:

“封锁河道!敢逃者!依律断脚!”

“你!”唐邕瞬间被气着了!

然而一营的守城军也于下令之后,瞬间散开,蔓延般快速遍布于黄河边!

手持着佩刀,朝抬着竹筏意图渡河的百姓疾奔而去!

眼看着他们是真敢公然行凶!

哪怕在齐国,如此还是合法的!

唐邕当即大喝一声!

“武力戒备!”

瞬息之间,莫名的“咔咔”声响,眨眼功夫便快速与三百乔装禁军中掠过!

待叶谦反应过来突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可是一支支威震四方的火铳之时!

唐邕当即又是一声大喝!

“胆敢为祸平民者!就地正法!”

喝罢,唐邕率先将火铳的黑洞洞,对准远处一个手执佩刀、再走几步就要追上逃跑的无辜百姓的齐兵!

却听“嘭”的一声!

那名齐兵应声扑摔在地!

巨响没有第一时间吓到建州守城军,却吓的四周百姓惊恐惨叫着胡乱奔逃!

叶谦是万万没想到,昔日同僚唐邕,不仅胆敢在齐国土地上,公然扣响火铳!

甚至此刻,他也正将那黑洞洞的火铳,对准了自己的脸!

“你……”叶谦的双腿,诚实的发起抖来。

唐邕扬起不羁倨傲的嘴角,眯着不可一世的慑人双眼:

“念在你我昔日同为抵御突厥蛮夷的同僚,我可饶你不死!”

“但若敢阻挠我行事,便也勿怪我唐邕!不讲情面!”

对峙间,火铳一出,看似一强一弱的阵营,气势瞬间扭转。

叶谦有他的满腔热血,如今道不同不相为谋,昔日同僚再见面,也不得不短兵相接。

忠于大齐一生的他,是不可能投诚的,他对齐国还怀有极大的期待和期望。

“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否则,持械侵略我大齐国土的侵略者,绝无可能从我面前活着走过!”

“除非我死了!”

看到叶谦这表现,唐邕心情很复杂。

他咬了咬牙,对随行的三百禁军下令道:

“全军听令,沿河向东走!”

“阻挠者,杀无赦!”

看着叶谦,唐邕的眼睛已经红了。

若非乱世各为其主,昔日并肩作战、感情深厚的同僚,又怎会有眼下一幕。

他无力说些劝降的话,更无力去说周国比起齐国,是什么说服了他投诚周国。

因为能说的太多了,也因此不知从何说起。

又因知道,那些都无法构成说服叶谦的有力措辞。

只是有一句杀人诛心的话,唐邕挣扎又反复想了好几遍,才终于艰难的对叶谦说出口:

“侵略者绝无可能从你面前活着走过?呵呵,说的可真好听。”

“突厥蛮夷在你眼前屠戮你的同胞时,你这份硬气去哪了?”

“呵呵,如今面对各位阵营、却同是中原人的昔日同僚,倒是硬气的很。”

说话间,唐邕几乎脸都要贴上叶谦的脸,一字一顿的郑重说道:

“我此番过来,不想惹事,就是想找回如你方才所言那般硬气!在漠北将突厥蛮夷杀的狼狈逃窜的北征同僚!”

“他们没有你说话那么硬气,但在漠北时!”

“每一个的表现!都比你刚才的话硬气!是拿着真刀真枪在对突厥硬气!”

说罢,唐邕头也不回的率部朝东沿岸而行。

却未见他身后,叶谦也是红了眼睛,未几,便满心难受的颓丧下后背。

他被唐邕的话,狠狠重伤了自尊。

“收部,回城。”

“主帅,不拦着万一出大事……”

“拦什么拦!”叶谦泄愤般对开腔的副将叱骂道:

“连突厥蛮夷都拦不了他!更何况我等眼睁睁看着蛮夷放肆过境的懦夫!”

“懦夫!”

……

唐邕一行行经梁州对岸的司州时,司州城楼上明摆着一副严阵以待的重兵镇驻状态。

唐邕心想,兴许是无法再沿着黄河东行了。

此念头刚扬起不久、还未想到该如何寻找失散的北征军将士时。

后方的一名将士就匆匆跑到前面来:

“将军!后方有一自称汲县籍民,来称家中有负伤留治的北征同僚!”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唐邕一时间难断真假。

但毫无线索的当下,他必须把这消息当回事!

“快将人留下!令其带路!”

因变故走在折返途中的一行人,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匆匆回到了刚才途经的汲县。

随后还来到了一处位置偏僻的山脚屋舍中。

唐邕推门而入时,屋舍内席地而铺的芦苇席上,果然躺着一位断了右臂的布衣男子。

屋里还有两位老者、一位还是少年模样的男子。

“唐主帅……半年了……可算再见到您了。”

断了右臂的男人,几乎是在哭诉他在齐国都遭遇了什么。

他奉命由河曲过境齐国后,日夜兼程的快速抵达了恒州东北五十里左右的怀安郡。

结果去到之时,恰好迎面遇上突厥蛮夷过境。

因见到突厥蛮夷见人就杀,他没忍住就站了出来,妄图独自一人抵御凶蛮残忍的突厥畜生。

结果可想而知,他在猝不及防中,被扑来的突厥人砍中了右臂,火铳也遗失了。

眼看着怀安郡遭屠已无法阻止,他只能选择保命!拼死逃离了那已沦为地狱的怀安。

“末将失职……竟将火铳遗失了……若被突厥人拿去仿造……”

断臂将士忧心忡忡于这一点,生怕自己的过失,引发巨大后果。

第二百六十七章 千里船启航! 而唐邕在心疼他右臂被活生生砍掉了。

这才因断了右臂、才遗失了火铳。

“突厥蛮夷!定是没那能耐的!”唐邕自己也没什么底气保证这一点,只为了宽慰同僚不要过度担忧。

“司州重兵把守,无法渡河回到周国境内。”

“而陆路实在太远,再无力支撑了。”

“行经此地时,已是粮草匮绝,幸得好心人家收留,彼时囊中还有些赏钱,可惜齐国用不了。”

“不过!将军!我知道其他同僚在哪!”

“他们在朔州!在朔州!朔州虽已被屠城,但同僚们相信!我周国大军定会驰援朔州!于是大都留在了那边!”

“只是时已过去半年,不知他们……”

一听到这消息,唐邕的血都沸腾起来了!

此前独孤永业曾忙里偷闲偷渡北上去了齐国,听闻他在马邑郡就折返了!

马邑郡!离朔州不足五十里!

要是彼时独孤永业去了朔州!三个月前就能将同僚接回来了!

竟然擦肩而过!白白将北征同僚又弃于朔州三个月!

唐邕将此行过来寻人而带的粮草,全部给了这户人家作为感谢!

随后便立刻带着断臂同僚,快速折返洛州。

洛州的千艘大船,每艘可载百人!

三趟便能将留滞朔州的北征同僚带回来了!

急不可耐的唐邕将此事先行以事牒递交京中,尔后同时安排大船赶紧都沿着黄河往北而去!

行至黄河的河曲郡时,再走陆路向东一百里,就是朔州!

果然是我的北征军!聪明!

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齐兵不会去朔州!都以为朔州没人!

结果三万余周国北征禁军,隐藏在了朔州!

他甚至能明白他们为何躲在朔州!

定是为了等待援军到来的同时,万一突厥胆敢二度南下!他们能立刻以朔州为据!

发起反击!

……

宇文世宏次日才看到唐邕递来的事牒,而同一时间,唐邕已派出千艘大船,北上到石楼郡一带了。

“北征军是朕亲自下令去齐国打散的,换言之……”

“是让他们去送死……”

忽然收到失联的三万余禁军的消息,宇文世宏也坐不住了。

他立刻策马出宫,疾驰向洛阳、祖文远所主持的造船场。

此前祖文远已履约造出百艘用以载人的人力为动力的大船,以及十艘借水力推动的千人大船。

只是……会驾水力船的,只有祖文远一个人。

诸如如何观测水流、借水流调整借力板的坡度等等,宇文世宏觉得学会驾他造的水力船,比考驾照的难度还高。

宇文世宏到来之时,又瞧见了祖文远那蹲在黄河边沉思的熟悉背影。

也懒得顾虑是否会打扰他的思考了,宇文世宏径直走过去,下命令似的说道:

“祖文远听令!现有我周国禁军三万余,被困于齐国之朔州!”

“朕令你即刻开船!载上资物!前去解救被困禁军!”

突然得到圣令,祖文远条件反射似的蹦了起来。

匆匆向地方司农署征用大批粮草,又向筑铸署征用了些煮饭烧菜用的铜釜等等器具,便携着宇文世宏一跃上船!

“哎呀,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教几个人学开这种水力船了。”

“我还在研究如何使用螺旋推力作为动力呢。”

祖文远有些没分寸感,当着宇文世宏的面就敢发牢骚,一边倒是积极于启程,一边又幽怨宇文世宏打断了他的思路。

宇文世宏竟也有种自己做错事了的感觉,毕竟自从夺下大权以来。

谁敢责备他?

连那老奴魏忠都跟隐形似的,半句废话都不敢再多说。

忽然被祖文远这般幽怨,宇文世宏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反而还真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

“哎呀,陛下恕罪,微臣刚才只是在胡言乱语,自言自语。”

“……”

……

千艘船浩浩荡荡的沿着黄河逆流北上,却因逆流而速度缓慢,一个时辰最多前行四十多里,这简直急坏了唐邕。

“都干什么吃的!没吃饭还是甚!船都没怎么动!”

唐邕眼里根本看不到对岸那些齐兵的跟随警惕,只看到了船走的实在太慢。

约莫发了三个多月时辰脾气后,唐邕忽然瞧见船队后方,有一艘比他十个船还大的大船,竟在快速接近?

几眨眼的功夫,那艘飞速行驶的大船,就越过了他的船队尾后,正在朝他所在的前头大船接近?

“哇哦,比马跑的还快?我眼花了?”

唐邕以为自己眼睛出问题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睁开眼时,站在大船上的宇文世宏,已然在朝他高兴的挥手了。

“唐将军!朕也来了!”

“瞧瞧祖少监的水力船,跑的好快!‘千里船’的名号,名副其实呢!”

唐邕的脑子都因震惊而连番乱颤,颤的他不知是因为晕船还是别的缘由而一阵眼花缭乱。

“陛下?诶诶陛下等等我!”

刚要说话,快速穿梭的大船,已然掠过唐邕,快速朝前面驶去了。

唐邕一个心急,在大船的尾后即将擦肩而过的刹那,一跃直接跳了过去!

险些直接跳进黄河里!

“哎呀,你好吓人,我还以为你要跳河呢。”

祖文远大大咧咧的快步走向船尾,将唐邕给扶起来。

唐邕直接无视了祖文远,甩手就把他给甩开了。

随后目光就被这艘船给彻底吸引——

船舱没有开任何用于摇浆的小窗,打造的严严实实的。

他下到船舱里,本想看看这船是谁在划,力气居然这么大,把船划的像飞似的跑的飞快。

下来时他才瞧见,船舱里全都是粮草、器具等等资物,根本没有人在里面。

随行的只有二十名宇文世宏的近卫,近卫站成两排,站于甲板边缘,注意力始终放在警惕对岸的齐兵上。

“这船……”

“是自己在跑?”

唐邕亲眼确认了这诡异的现实后,嘴里倒吸凉气的发出他的震惊感叹!

“这是水力船,是祖少监琢磨出来的,”宇文世宏耐着性子给他介绍了一圈:

“你瞧水流虽然是在向南流,但借助一定器械、使南流的水流改向北,借此为推力,推动船‘顺’流而行。”

“一日千里不在话下。”

第二百六十八章 骁勇的北征军回家! 朔州。

几乎在半年前就已弹尽粮绝的三万余北征军,陆续汇聚于此。

城内惨遭屠戮的百姓,他们默默的抬堆到一起,一把火给烧了。

浓烈的臭气和烧焦的气味,弥漫于朔州上空整整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后,朔州才恢复了一片空城的萧条迹象。

但他们仍会时不时的捕捉到腐臭的气味,许多大难不死却只能拖着伤躲在家里的百姓,最终还是绝望死去。

渐渐的,腐臭的气味才飘出来、被陆续聚于朔州的北征军捕捉到。

而不敢进犯周国的突厥蛮夷,虽然在齐国未能洗劫更多城池,但毕竟也洗劫了五座边州、以及附属的数十郡县。

已然犹如无人之境的燕朔北部,成了突厥人眼中的无人之境,也确实是无人之境,无人再敢聚居于这些边城。

一些附属佗钵可汗的游牧部落,一两个月里,偶尔会有一次放牧过境的情况。

初时,三万北征军还有些弹药时,因心怀对突厥蛮夷的仇恨,瞧见这些突厥部落竟敢连番越境,他们以最后的弹药发起进攻过两次!

那些小部落被火铳的声音吓跑了,留下满地乱跑的小牛小羊。

无人伺候的农田里,长满了杂草,也恰好能用来放养这些小牛小羊。

等待援军到来的日子里,也有一大半曾是府兵出身者,将看起来肥沃、不舍得就这么荒了的田给伺候起来。

总之饿不着他们,就是日常为了糊口已耗尽了力气,也无力再南下回长安。

只能在原地等援军过来。

若无援军过来,日子久了,他们甚至都起了在这儿过日子的想法。

中原就是如此,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一座被屠的空城,渐渐的,又会有人陆续留下聚居。

时间一长,若无史家记下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渐渐的,灾难就将被后来人渐渐遗忘。

尔后灾难也周而复始,重新飘起聚居的炊烟也周而复始。

……

次日一早,宇文世宏和唐邕一行,率先抵达了河曲。

祖文远将船停于黄河中间,待近卫确认河曲沿岸没什么人驻守,祖文远这才将自己的宝贝千里船,缓缓靠岸。

只是后头的大部,都是靠人力划桨的船,还要半天才能抵达。

急不可耐的唐邕一上岸就对宇文世宏说道:

“陛下,末将先行前往朔州,将消息带过去,令他们陆续赶到河曲,乘船回洛州!”

宇文世宏心想,传话只要一人过去就行了,只是来往河曲和朔州,这之间有近二百里路,徒步恐怕要走整整一日。

“唐邕,你带上些钱,就近买匹马,这样快一些。”

宇文世宏说话间,将自己身上还有祖文远身上,都掏了一通。

因出来的仓促,宇文世宏身上都是象征身份的东西,只有祖文远身上挂着个钱袋子。

但里头都是重宝,齐国用不了周国的钱。

转念,宇文世宏叫住唐邕,并对祖文远说道:

“朕留五名近卫在这,与你一道看着船。”

对祖文远说罢话,宇文世宏看向其他十五名近卫:

“近卫听令,每人扛一石精米,向朔州进发!”

下罢命令,宇文世宏也丝毫不顾及自己可是一国之主,当即也从船舱里扛起一石精米,咬着牙吃力的踏上徒步赶路之路。

唐邕都看呆了……

“陛下……”

“别废话,赶紧赶路,精米不管在哪都是硬通货,”宇文世宏被重达一百斤的一麻袋精米,压的脸都在狰狞:

“按齐国的米价,少说也要三十钱一升,十七石精米,至少也能卖得五万钱。”

“买头驴子应该够。”

“快走快走。”

唐邕内心五味杂陈的,但也心知不能再多废话耽误时辰。

陛下跟他一样,都很心急把失散的北征军接回长安。

徒步一个多时辰,终于走到某个叫五寨县的地方时,十七石精米,又外加唐邕的一条裤腰带,才险险跟当地人换了头毛驴。

唐邕骑着驴快马加鞭的朝朔州飞奔,而宇文世宏一行则就此折返,在岸边等他回来。

约莫两个时辰后,唐邕终于赶到朔州。

却见朔州的西城门关都没关,甚至连个守城军的人影都瞧不见。

骑着毛驴入内后,映入眼帘的朔州城,就是一座萧条的空城,一个人影都没有。

但唐邕很快就察觉了端倪——

萧条,干净,意味着有人将朔州城收拾过了。

不然此番过来的他,看到的应是满地白骨才对。

“北征军何在!”

“吾乃北征军主帅!唐邕!”

“我来接你们回长安了!”

唐邕略带颤抖的话音,回荡于空寂的朔州城。

不久,某个角落里,终于探出一颗又一颗探看的脑袋。

警惕探头探看的人,皆一身粗陋布衣,哪还有禁军的骁勇模样可言。

可见被弃于此的北征军,吃了多少本不必要的苦头。

“将军?真的是唐将军……”

陆续间,大着胆子走出来的人,一个接一个。

未几,就有数十人,面色激动的站于唐邕面前,因着激动,甚至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说甚好。

更让唐邕难以接受的是——

早前派来的北征军,负伤的都被排除在外了,来的都是强壮精干又健康的将士。

然而眼前,至少三成将士,或手脚因伤变形,或脸上布着数道沟壑般深邃的刀砍伤。

虽然伤口已经结痂痊愈,但那沟壑,仍显刺眼。

“还以为余生都要留在朔州了,没想到还能重见将军……”

“将军,吾等办事不利,未能阻止突厥蛮夷屠戮朔州……”

“朔州以北的三十余郡、近二百县,都惨遭毒手了,诸如恒州、燕州、幽州……”

汇报情况间,受刺激不轻的将士,一回想那些惨烈,就被刺激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唐邕一边默默的听,听完才开口说道:

“陛下亲自来接你们回京了,他就在黄河边等着你们。”

“呜呜……”某个眼窝子浅的年轻将士,抬手揉了揉眼睛,抖着嗓音说道:

“朔州只有九千多同僚在,还有许多同僚在齐国最东北处的昌黎城和白狼城,我是从白狼城过来的,本想回去……”

“但无奈粮草匮绝,实在无力再长途跋涉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异域通商? 长安城如往常一般,繁华热闹着。

年初时,典客寺招待了一行由西南而来的异域来宾,虽语言不通,但异域来者带来了许多他们当地的特产——

糖。

在周国,吃盐贵之余,糖也是奢侈品。

独孤伽罗以主国身份,盛筵招待了异域来客。

待客人在长安待的久了,勉强能以语言互通时,独孤伽罗以府事监打造的一系列精美器具,以礼物交换的形式,留下了异域来客带来的一大堆奇怪东西。

同时还付了些只能在周国流通的通宝和重宝。

拿到钱币的来客十分开心,表示会常来,希望能保持交流。

而独孤伽罗将糖交给司农寺后,司农寺立刻就派了远行队前往西南异国,以通商的形式,将西南异国富产的糖,大规模引进长安。

眼下,糖做的一些吃食,诸如山楂糖霜、糖红豆沙等等,已在长安极为流行。

但虽然也不便宜,一碗红豆沙要卖二十钱,但食客仍蜂拥而至。

毕竟这年头,想吃点儿甜的,除非运气好捅到了马蜂窝,才能从蜂蜜里尝尝甜。

而蜂蜜又极其昂贵,以往普通百姓连肉都难吃上一回,而蜂蜜更是比肉还金贵的东西。

异域的糖听说比蜂蜜还甜,就算要价最低也价值四升小米,比起蜂蜜,那也实在是廉价了太多。

因此自然值得长安百姓花这个钱去消遣尝尝。

司农寺算是尝到了以国行商的甜头了——

随便开一间铺肆卖些甚,都能挣的国库变胖。

早前还担忧取消农赋会导致国库空虚,现在一看,果真是想多了。

热闹的长安城街头,孩童们吃着甜滋滋的吃食,而长安城外,正在络绎入城一群……

堪称形如乞丐的北征军。

已几个月未见伤兵班师回京的长安百姓,顿时都静谧了下来,颇显稀奇的对姗姗来迟的北征军,投去直勾勾又呆愣愣的注目礼。

看的他们都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旌旗是黑色的耶,是禁军的军旗。”

静谧间,百姓已然通过他们举起的旌旗,认出了他们的番属。

“你们是从突厥回来的?”

长安百姓已见惯了兵老爷,早前他们还会看到兵老爷就跑,改制之后,军法森严,兵老爷不再强取豪夺百姓的资物,百姓渐渐也不再害怕兵老爷了。

“哎呀!你们带回来的牛羊!可好吃了!味道甚是鲜美!”

“听说还有一万头牛在邙山放养着!等着他们下小牛呢!”

“以前别说吃突厥蛮夷的牛羊肉了!他们别来抢咱们的粮食都是烧高香!”

“北征军!威武!”

“北征军!威武!”

不知不觉间,百姓开始齐刷刷的喊着助威的口号!扬眉吐气于北征军将突厥吊打一通不说,还把他们的牛羊给抢了!

这堪称雪耻!

试问中原百姓,有谁不觉得北征军可算是把这口憋了百余年的恶气终于给出了?

而形象落魄的北征军将士,听着百姓们的豪迈助威,无不感觉现在就像在做梦。

没想到这副模样,仍如此受百姓追捧……

一时间,被滞留于朔州一带,血性和军魂被艰苦渐渐磨灭了的将士们,在回荡的山呼声中,早已变得温热的血液,再次慢慢恢复当初的热血!

……

“哈哈哈!”

“中秋一过!又是收成的季节!”

马长远等待稻米收成的这一天,已经等了好几个月了。

皇宫里举办了中秋宴,他吃完又拎了些太仆寺为朝臣准备的食邑后,便兴高采烈的往皇宫深处、太仆寺所安排的下榻宫殿走。

跟阿娘再吃一顿团圆饭,他就打算收拾行囊,前往长安周边各州,巡视稻米的收成情况了。

回到下榻的宫殿,马长远的阿娘李氏立刻就急匆匆迎了出来:

“长远啊,娘实在是住不惯这皇宫,太大了不说,还……还闲得慌,没事做。”

“我要回家!回扬州!”

“咱自家的地今年现在收拾收拾,初冬前还能再收成一茬儿粟米。”

马刘氏早就被憋坏了,在宫里住了一年多,因马长远忙于公务,总是一离开就是半个月才回来一趟。

一向不怎么大声说话的阿娘,忽然像发脾气似的说想回扬州,马长远先是诧异了一下,旋即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忙,疏忽了对阿娘的关心。

“娘啊,宫里不好吗?饮食起居都有太仆寺照料,您还能去御花园赏花、去渭河边看风景。”马长远耐着性子伺候着含辛茹苦养大自己的阿娘。

他的想法很简单,阿娘为了自己能读书,几乎吃了一辈子的苦。

种地那么辛苦的事情,早早的就压弯了阿娘的腰。

而阿娘却还是更辛苦的佃农,一年到头种得的粮食,有一半被大户拿去了。

剩下的粮食除却保证他们娘俩的温饱之外,其他的还要拿来换衣物、被褥、省油灯。

最贵的是书。

一石小米才能换来一本书,而一亩地才能出五石小米。

可见他年幼时能读书,让阿娘吃了多少苦。

“儿啊,娘吃苦吃惯了,忽然叫人伺候着,反而很不适应,”马刘氏也是讲道理的人,若非实在憋坏了,她也不会跟自己的独苗儿子大声说话:

“当初你能走出扬州、来长安做官,那时候,阿娘就觉得死也能瞑目了。”

“后来你争气了,还把娘接来皇宫里,这在往常,阿娘是想都不敢想的,更想不到有朝一日,这皇宫也能容我这个老婆子落脚。”

“是新鲜,是轻松,但你要想想,阿娘忙碌一辈子了,习惯了干农活,闲下来实在是不对劲儿,闲的心里发慌。”

“儿啊,娘回扬州住老房子就行了,叫人伺候着,娘心里还亏欠的紧。”

马长远也不多说什么,难得阿娘主动表达内心,以往她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什么委屈都吃过。

只是没想到,今天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反倒是阿娘不喜欢的。

“好,明儿一早,我带阿娘回扬州。”

“把老房子翻新翻新,再买些新被褥,让阿娘在扬州过想要的日子。”

第二百七十章 三权分立的结果 扬州城,一片丰收的迹象。

来往于扬州城坊街的百姓,无不脚步匆匆的,在坊街上采买一批粗麻袋用以装收成之后,就又脚步匆匆的回到自家田里。

水田经过七个月的伺候,终于迎来了收成时。

一望无际的金色稻田里,构成这一片金黄的,是舂米之后留下的稻草。

待稻草晾干了,全部码成草垛。

这些草垛也用处多多,没用处的百姓,则等那些养牛的人来一垛垛收走,收去喂牛。

也有需要盖土坯屋的人,需要用稻草来大土坯,雇一辆驴车拉一垛走,几间屋需要的稻草便也够了。

或者谁家屋顶漏雨了,也能用稻草搅和着黄泥,晾干后用来遮风避雨。

总之农民的智慧,让田里长出来的东西,都能派上用场。

“收粮啦!收粮啦!”

“咚咚锵!”

马长远久违的脱下绯红官袍,换回一身布衣,亲自带老娘坐马车回到扬州城。

这一回到,光是马车就漏了馅儿、暴露了他的身份——

律法规定平民是禁止豢养和使用马匹的,只能养驴、用驴车。

平日里的扬州城百姓,倒是常瞧见将士和地方官,会策着马车在坊街上走动,就是没见过一身粗麻布衣的人乘马车的。

“哎哟,这位官老爷好生面熟啊。”

马长远进入扬州城后,本想低调回趟家、再把家里给拾腾拾腾,结果一进城就被发现了身份不寻常。

且扬州城已非今非昔比,昔日只有地主豪绅能活的自在快活,扬州城里的百姓,几乎是个人都是佃农。

但现在完全不同了,朝中明文禁止土地买卖后,再加上均田、容留外来流民聚居。

不知不觉,扬州城就从往年的只有五万户人家,短短一年间,就暴涨至十三万户、整整五十万扬州籍籍民。

几乎赶超前年、长安还是雍州时的人口了。

且以前无人问津的荒郊、山脚,也都聚居了很多人,几乎是块地就有主人。

马长远越想越觉得实在是夸张,他入仕才短短两年啊,变化就这么大。

越想越感到不可思议。

尽管问询他身份的人很多,但因外来人太多,已没多少熟面孔了。

回到自幼长大的马家屯,马长远这才瞧见一些熟悉的阿公阿婆。

“之前你家羊跑到咱家田里!吃了咱一大片稻谷!导致咱少说少收了一石精米!”

“你之前答应了收成就赔的!怎么可以说反悔就反悔?”

刚回到村里,村口的地方署吏及负责载录、付款的郎官们,还在统一收粮。

排队出粮的人群里,就有两个上了年纪的阿婆相互吵了起来。

“你狮子大开口!我家就两头羊!半天功夫都不到,怎么可能吃掉一石粮?我家的是羊又不是貔貅,怎么可能吃这么多?”

“赔你三十升精米也差不多了,你不能这样讹人啊。”

另一个阿婆一脸生气的反驳道:

“嘿!你家羊是在稻谷还没长成的时候,哼哧哼哧就给我吃掉了三分地那么多的稻苗!”

“要是你家羊不来吃,这三分地的苗苗至少能收成上来一石又半石的大米!赔一石都少算半石了!”

两位大娘一吵就吵了个面红耳赤的,往年几乎没出过这种纠纷,因为往年大家都是佃农,根本没有豢养羊啊牛啊鸡鸭等等的机会。

现在,扬州城鼓励各家各户养牛养羊养驴,不知不觉间,此类纠纷就也越来越多。

“两位大娘,不如你们去大理署,让大理署的判官给你们评评理,如此各执一词的,吵到猴年马月怕也吵不出结果呀。”马长远好心一声,提议他们去大理署。

因为在他看来,大理署才是寻求公道的地方。

然而两位大娘一听这话,当即就是自言自语似的各自嘟囔:

“算熊吧,还大理署,官老爷判赔之后,不知要克扣走多少,咱也没钱请官老爷给咱做主。”

“哎呀我大方点儿行了不?赔你五十升,你要是再要多,我还真宁愿把多的送给官老爷,让官老爷还咱一个公道了。”

“哎哎哎!”马长远紧急打断她们的争执,脸上有些错愕的看着她们,因为马长远知道,三权分立之下,早就没有官吏敢私下收百姓的贿赂了,怎么她们竟还持有这样的看法?

“两位大娘,你们去过大理署吗?大理署为民断案,是不收一分钱的,国法写的清清楚楚,胆敢以官职牟私利者,不仅乌纱不保,其实都是寻常!”

“啥?这位后生,你糊弄大娘呢吧?往年咱瞧见官老爷都得绕着走,现在咱虽说不怕官老爷了,但哪敢因为这点儿小事去麻烦官老爷?那不是没事找事嘛?官老爷要是一个不高兴,还不知要怎么处置咱呢,算熊吧。”

两位大娘又继续自顾自的吵了起来,根本没把马长远的话当回事。

这下,是马长远不乐意了——

大理署设置于地方,就是为了为民做主的。

若百姓遇到事儿后都这样想,能不见官就必然不见官,这往小了说,是国法没有落到地方的体现。

往大了说就是,大周帝国的司法,还仍未被百姓信任,大周的公信力处于缺位状态。

这可不行。

“两位大娘,我是京中司农寺寺卿,此行是特意趁着休假回乡而来的,我以我的乌纱帽担保,大理署绝对不可能收你们一点儿好处,不仅如此,还会依照国法,给两位大娘一个合理的公道。”

“若大理署胆敢问两位大娘要好处,我这乌纱,不戴也罢!”

一席话把两位大娘都给说懵了,而马长远为了自己心中的坚持,当即用自己的马车,二话不说就把两位大娘给拉到了扬州城坊街上。

大理署位于刺史府旁边。

而归属都察院直辖的纳言处也在附近斜对面的坊街上。

“哎呀后生,要不咱认栽算了,她要一石就给她一石,咱不想把小事儿扯的这么大,居然还跑大理署来了……”

普通百姓对官老爷,仍是条件反射般的畏惧,生怕被官老爷瞧见,只会招来不好的事儿。

“几位是来寻诉求的?”

磨磨唧唧不愿进大理署的两位大娘,忽而听见外头传来一声问询。

马长远转头望去,瞧见来者一袭都察院纳言处的青袍。

第二百七十一章 法理断案 马长远三言两语将二人的情况,大致说道一通后,青袍青年微笑着点点头:

“两位大娘,大理署断案需要先递诉状,不会写字的,可以来纳言处寻求代写,无偿的。”

“待大理署开审时,纳言处、刺史府,也将各来一人,监督大理署的断案过程。”

“若其间有任何徇私枉法,刺史府将以刑部之政令,处置相关官吏,都察院亦有权法办不法官吏。”

青袍青年将大理署的情况,一通一正言辞的讲解,却让两位大娘更慌了:

“小事而已……何须这般大费周章的……”

“诶,非也,”青袍青年一脸正气的说道:

“律法之下无小事,所谓蚁穴溃堤,讲的正是若律法有大小事区分,小事不管了,这律法迟早会在百姓心中,失去信任度。”

“往年大道崩坏,如今终于迎来了匡正,吾等怎可能让律法再次重蹈蚁穴溃堤之覆辙。”

马长远是为了让大理署给两位大娘主持公道的,又不是来听这青袍男子讲道理的,他匆忙打断青袍青年的一正言辞,催促他既然闲来无事,不如就由他代两位大娘提写诉状。

当日晌午过后,两位大娘昏昏欲睡的,瞌睡间又开始相互抱怨,要不是对方死咬着不放,现在自家粮都已经变成钱了。

“耽误这么老半天,你这老妖婆真是烦死个人,都说赔你五十升了你还想要一百升。”

另一个被吃了禾苗的大娘瞪起眼珠子回怼道:

“来年我也养羊!也让我家羊在你家地里的禾苗长的半大时去吃你家禾苗,给你吃光光!让你补种都来不及!”

“三分地你才乐意赔三十升!那我也按这个数赔你!”

“一亩赔你一百升!十亩就是十石!你乐意?啊?你乐意?你乐意咱家明年就养他个十头羊!专去你家地里吃!”

“诶我说你这人咋就这么拧?三十升你嫌少,我赔你五十升不就好啦?你要是养羊来我家田里吃,你这就是报复!这我铁定是要报官的啦!”

两个大娘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旁边的马长远满脸都是哭笑不得。

幸好前头排队等着上诉的不多,青袍青年将诉状一通流畅书写后,两位大娘在争吵中径直来到大理署。

一入内,两位大娘就又怂了下来——

大理署的正前方,端坐着大理署司直,这相当于主持扬州司法的法官之一了。

司直身旁还坐着一位大理署录事,手旁摆着厚厚一摞至少十几本大周律令。

而两位大娘站在署令面前的阶下正堂中央,两侧还坐着两位身着深绿色绿袍的官老爷。

这两位一位来自刺史府,是刺史府的录事司司郎,一位来自都察院设于扬州的纳言处的监使。

来自三处的官吏,官位皆是正六品,皆一身的正六品绿袍,互不隶属,但相互监督。

“咳咳,”司直将上诉状匆匆看完后,清了清嗓子,便开腔道:

“二位的诉求,本官已大体晓然。”

“陈氏家的两只羊,于五月底进了马氏家的田里,将马氏的禾苗吃掉了三分地,导致马氏收成之时,少了三分地的收成。”

“本官以为,陈氏的羊,误入马氏的田里,将禾苗将草吃了,此乃陈氏看管不力导致,陈氏理应赔偿马氏的损失。”

“但马氏主张以三分地的收成来赔偿,此确实要的过多了,毕竟五月至今这五个月以来,马氏你因为这三分地的禾苗已损毁,因此并未再在这三分地里付出辛劳,所以就算禾苗没有被羊吃掉,这三分地你没有好生伺候,也长不出粮食来嘛。”

“而陈氏也非有意要让马氏蒙受损失,因此。”

“本官提议,依照大周律之厩库律,陈氏赔偿马氏三分地的种子损失之余,再赔偿马氏那两个月辛苦之落空,即,禾苗七个月即刻收成,两个月的辛劳,占总耕种时长的约三成。”

“陈氏共应向马氏赔偿三分地实际收成的三成,即五十升,额外再赔付损失的种子即十升,合计六十升。”

“两位对本官的判决,可有异议?”

“啊?六十升?”陈大娘感觉有点多了,比自己之前坚持赔的三十升多了一番,这……

可是司直大人说的又很有道理,马氏伺候了那三分地两个月,那两个月的辛苦白瞎了,确实该弥补。

马氏一听这判决,俩眼珠子都锃亮起来。

虽说她想要的是一百五十升,可司直说的她心服口服,她确实是因为那两个月白辛苦才这么气的。

一通断案下来,司直简直说到她心坎儿里了,尽管比自己想要的少了不少,但她心服口服。

“谢谢大人主持公道,草民没有异议,六十升就六十升,合理的,合理的。”

司直随和的微笑着看向陈氏:

“马氏愿意接受本官的判决,陈氏你觉得呢?如果你觉得法理不对,本官可向你诵读厩库律的相关规定。”

“厩库律明文规定,大周子民的劳动所得,受大周律的保护。”

“草民接受,草民接受,但草民有别的担忧……”陈氏心服口服之下,再加上司直说的很有道理,想起马氏刚才在外头说的话,她心慌中,无意识的主动将担忧说出了口。

“但说无妨,你还有何担忧的?”司直问道。

陈氏犹豫了一下,但思来想去,还是害怕马氏心里不爽、来年真养羊来报复她,这便将内心的担忧如实说道:

“刚才马氏在外面,她威胁我,说我如果不赔她一百五十升大米的话,她就来年也养羊,把自家的羊放到咱家地里,将咱的禾苗当草给吃了,草民……”

“哈哈哈,”不等陈氏说完,司直就哈哈大笑道:

“陈氏,我想你的担忧多虑了,您瞧马氏现在因为三分地的损失就心疼成这样,说明她是个爱惜田里粮食的人,不管是自己的粮食,还是旁人的粮食,对不马氏?”

马氏一听陈氏居然跟官老爷告自己的状,本来就给吓惨了,她正想解释自己说的只是气话,结果司直把她的心里话给直接说出来了,马氏激动的连连点头:

“大人说的对啊!草民只是在说气话而已!”

“草民都这把年纪了,要是能干出这种事,草民早就遭天谴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贿赂?不可能 “这就对了嘛,邻里有摩擦是正常的,只要把话敞亮了说开了,不在心里自己嘀咕,就没啥大事,陈氏你说对不?”

“对的对的,谢谢大人开解。”

司直随和又笑眯眯的继续说道:

“马氏刚才也说了,来年她也要养羊,这养羊可不是简单事儿,马氏你有不懂的,不也得向陈氏取取经?这不就能少走些弯路嘛。”

“陈氏你家的羊乱跑,马氏认识你家的羊,若是瞧见你家羊又跑旁人地里去了,马氏也能帮着赶一下羊。”

“邻里之间,总是要相互帮衬的嘛。”

没想到司直这个官老爷这么随和,三言两语的,把两人在村里的交集都给说道了一通。

这么一说,两位大娘的脸色又更加缓和了些,寻思也是,都是一个村的,为了点儿破事就撕破脸皮,这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哪行。

不知不觉,两位大娘眼神里的剑拔弩张,早已散了个干净。

“两位看着跟我娘一样年纪,我娘也是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实人,农户一天到晚的忙碌在田里,才没有心思琢磨怎么作奸犯科呢。”

“若真有坏人敢作奸犯科,恶意破坏两位大娘的田,本官将按贼盗律处置,一亩杖六十,三亩加一等,五亩牢狱两年,十亩杖百之外,牢狱五年,另还将处以罚金。”

“总之,两位大娘安心种地,律法会保护你们的劳动所得不受任何不法之徒的侵害!”

两位大娘心服口服的躬身对司直行礼,又对左右两边的监使和录事各行一礼,诚心道谢一通后,安下心来相携离开大理署。

等候在外的马长远,瞧见二人和解后从大理署出来,当即笑眯眯的凑过去问情况:

“怎么样啦,两位大娘?我这乌纱帽……”

“嗐呀,小事儿而已,这幸好听了你的劝,来了趟大理署,不仅事儿解决了,还得了另一份安心,小马啊,多亏你啦。”

“就是,没想到里头的官老爷这么好说话呢,咱还以为官老爷还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搜刮咱的钱粮。”

“诶对了,”马氏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陈氏说道:

“这六十升粮,我说就算了吧,不用你家赔了,明年我家养羊的时候,你教教我怎么养就成,行不?”

“然后咱一人拿三十升米出来,给人家官老爷道个谢去。”

“当官的不愧是当官的,一通话说下来,心里那叫一个舒坦,火气都消散了。”

“诶?马大娘!陈大娘!不可……”

一听她们俩居然要拿大米道谢扬州司直,马长远想拦都拦不住,俩人就跟从没闹过矛盾似的,相互勾搭着手臂,轻快着小步子就走了。

理都不再搭理马长远。

这下马长远脑壳上的大汗一顿淋漓,好家伙,这——

“这别叫扬州司直以为,是我怂恿的……老天爷呀……”

……

两位大娘就近在坊街,各买了二十升精米后,就匆匆又回了大理署。

恰好大理署没多少人前来请求断案的,司直在署里头整理着大理署的文件。

俩人趁着里头没人,当即就偷偷摸摸凑了过去。

“官老爷,多亏了您主持公道!这是咱们的一点小心意,不能叫官老爷您白忙活!”陈氏高兴的将两布袋大米,悄咪咪的往司直所坐的桌案底下塞。

司直疑惑着眼,一弓腰、一垂眸,看到那两袋子米,登时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两位大姨,这可就是你们的不是了。”

“啊?难道官老爷您……这是在嫌少?”马氏下意识将心里的忐忑说出了口。

“这……”陈氏顿时也慌了。

“说甚呢!”司直突然严肃起声音,眯着冷眼看着两位让他一肚子无语的大娘:

“大理署吃的是皇粮,做的是主持公道的事!”

“若今日我能收两位大娘的贿赂,明日我也能收旁人的!”

“两位说说,如此之下,还有甚公道可言?”

“拿回去!”

说罢,司直就气呼呼的起身,抱起自己的公文就走了。

留下两位大娘在原地一脸懵逼。

“是哦……能收咱们的,就能收旁人的……要是这样……那岂不是谁送的多,公道就归谁?”

两位目不识丁的大娘,这一天下来,懂下了一大堆道理,两人简直要把今天当成不平凡的奇遇一天,非得把这事儿在村里唱他个三五七回不可。

奇了啊,天底下果然是真的有青天大老爷!

……

马长远安顿好老娘之后,又趁着中秋节假,在扬州陪了老娘两天。

这两天里,他急匆匆的雇了些人来,将自家老房子给翻新了一通,又往家里添置了张舒服些的牛筋床。

牛筋床比木板床软和舒服太多了,导致马刘氏这两天甚至还有些睡不惯。

屋顶补了补,家院子的篱笆又加固了一圈。

初十七那天晚上,马长远这才不舍又必须驾着马车往长安赶赴。

扬州司农署也忙活了好些时日,才将马家屯的农户的粮给收完。

自从鼓励令落实到地方以来,每家每户在耕种的田,就不仅仅是早前均田时的户均十亩了。

有的人家甚至在耕种三十亩地,当然了,另外那二十亩都是荒地,鼓励令曰——

谁家开垦的荒田,所得就归谁家。

如此鼓励之下,扬州几乎无荒田,就连一些沙化了的河道旁的荒地,扬州农户都学着北方过来的新扬州农户的做法,给弄成了圩田。

一年仅一茬儿稻谷收成还不够,这会儿甚至已经在抢着再播种一季晚粟谷了,初冬时还能再收成一茬儿小米。

小米就算不卖,也能拿来养鸡鸭。

眼看着各个地方都在司农寺的三道惠民令下,越来越好,马长远内心的自豪,简直难以言述。

“小马!小马!这就回长安啦?”

驾着马车摸黑离开扬州的马长远,在村道上又遇到了马氏和陈氏。

两人哪还有闹矛盾的样子,简直就像一对老姐妹。

“是啊,该回长安了。”马长远客气道。

陈氏和马氏神秘兮兮的各自从各自的胸兜里,摸出两颗鸡蛋来,死命的朝马长远手里塞:

“路上带着吃,也不知路上有无卖吃食的,万一没有,带着也好免得饿着。”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一粒米都不能拿! “诶,大娘,我可是朝中京官,哪能收百姓的东西,鸡蛋这么贵重,一颗要三十钱呢,你们赶紧拿回去。”

马长远自做官后就立下了誓言——

绝不吃拿卡要百姓哪怕一粒米。

更何况是三十钱一颗的鸡蛋。

一开始,他确实是在遵守誓言,后来不知不觉,这条原则就成了必须遵守的底线。

因为宇文世宏在制定律法方面,简直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大娘知道,你们当官的得公正,不能拿任何人的东西,但这是吃的而已嘛,又不是钱。”

“咋滴,难得休假回村儿,不能来大娘家吃顿饭,吃大娘一颗鸡蛋都不行啦?这么见外啦?”

陈氏甚至很不开心马长远不收。

马长远苦笑着毅然将鸡蛋给推辞回去:

“大娘,不是后生见外,是上头的规矩摆在那,违反规矩后果很严重,再说了,该是后生邀请两位大娘吃顿饭才是,只是行程仓促,这才没能去两位大娘家拜访的。”

以往,马长远寻思收了就收了,但现在,这可是硬性规定。

不是说他收了就没人知道——

扬州的纳言处,以及刺史府的巡守可不是吃白饭的,他们天天的到处转悠,以打听官吏污点为“乐”。

只要打听到了,哪怕只是两颗鸡蛋,他们都会在纳言处上报。

早前就有司农寺的同僚,寻思只是跟同村关系好的村民吃顿饭而已,结果巡守巡逻时,无意中听到有人吹牛,说某某大官在他家吃了一顿饭。

这就被都察院的下了敕令牒,罚了一千钱!

初犯罚钱,二犯杖十,三次直接影响官位的褒贬!

可不是开玩笑!

至于巡守和纳言处的神秘人为何这么爱打听,那是因为有奖励。

每“打听”到一件类似的事儿,嘉赏少则一百。

若“打听”出严重腐败事件,嘉赏一万都算少的。

总之哪哪都是“眼线”在盯着他们这些当官的,而这些大爷大娘的嘴又没个门儿。

这年头虽然变化很大,但没变的就是对百姓来说,谁认识个官老爷,那仍是值得茶余饭后拿来吹嘘的资本。

总之想不出事,最好一开始就什么“坏”事都没干。

马长远拗不过两位大娘的热情,只好又调转马车车头,将两位大娘以“天黑怕有危险”为由,用公家的马车,将两位大娘给送回了村儿。

这下两位大娘可嘚瑟坏了,因为平头老百姓,马是见的多了,但坐马车,那可是头一回。

“哎呀,今年可真是喜事多多!”马氏一高兴,那些话就又在她嘴皮子周围打转:

“前日咱家伺候的二十亩地,留下三石作为口粮后,拢共卖出了九万五千五百钱!”

“过去哪怕种十年地!也没瞧见过这么多钱呐!哈哈哈哈哈哈!”

马氏一高兴就哈哈大笑个没完,马长远都担心她会止不住笑给笑抽过去。

“这不是太好了,哎呀,早知道我也把荒地给拾弄来种地了,可惜我家那口儿非说养羊好,那十亩地都拿来长草喂羊了。”

“你家羊来年不就能卖肉啦?”

“嗐!咱不是不太懂养羊怎么养嘛,后来司农寺的官老爷才来告诉我们说,要是一亩地够养至少五只羊的,咱把十亩荒地弄拿来养羊了,拢共才养了十五只。”

“哎哟,这该死的司农寺,怎么不早点儿告诉你啊?这一听还真是亏大发了,本来能养五十头的。”

“……”一旁的马长远忽然莫名被骂,他登时哭笑不得,不知说什么为自己辩驳好。

“哎呀不能骂不能骂,司农署的人其实几个月前就已经来告诉我了,我这不是家里没那么多钱买羊苗嘛,只能这茬儿羊卖掉之后,再买五十只羊苗,跟他们没关系的,是我手头里钱就那么多,嘿嘿,就只够买十五只羊苗的。”

“十五个都卖了能卖多少钱呀,你算过吗?”马氏好奇的问道。

“当然算过啦,一只羊能出二百斤肉!自己卖的话能卖五十钱一斤,但这样费事儿,咱也不知道卖到啥时候去,卖给司农署的话,一斤就只能卖个二十五钱,不过这也不少了。”

“十五头羊能卖至少八万钱,比种地少了点儿,不过来年多养点儿,就比种地挣的多啦。”

“唔,要是你那十亩地养上五十头羊,这就是多少钱,我算算……”

“嘿嘿,五十头羊,就是一万斤,就是二十五万钱,嘿嘿。”

“嘶!二十五万钱?!种十亩地的稻谷,最多也才能卖五万钱的!养羊居然挣这么多?!”

“不行!来年我必须养羊!羊苗多少钱一头?”

不知不觉,马长远成了送两位大娘回家的马夫,两位大娘聊的热火朝天的,直接把他这个人都给忘了。

甚至连送他鸡蛋的事儿也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到自家门口后,俩人聊的还是那么热火朝天的,一到家门口就跳下了马车,连声招呼都没想起来跟马长远打一个,就相互勾着胳膊进了家门,嘭的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马长远哭笑不得的,不过他心里挺开心,调转马头,朝长安再次进发。

……

乐安郡,被梁栋留守在此的副将,几乎没日没夜的安排部下,将打通了的黑水井里涌上来的黑水,用牢固又密封的木桶给一桶桶装好。

几个月过去了,京中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意味着他们要继续忙碌此事,直到朝中另有政令递来。

“将军!朝中政令来了!”

副将几乎以为自己要在乐安郡,为了黑水一事忙到天荒地老时,朝中终于有督邮将政令送来。

副将接过事牒,打开一看,满脸的期待登时犹如火焰被熄灭——

京中令他继续驻守在这将黑水装桶,但要押送一百桶前往京中筑铸监,筑铸监有需要。

而长安的筑铸监里,宇文世宏已经在这好几天了。

他也不下达什么命令,就在筑铸监里,看工匠和劳工们忙碌。

其实他在琢磨个事儿……

不知道这事儿,当做,还是不当做。

那就是——

烧夷弹。

而犹豫的原因也很简单——

烧夷弹是一种极其残忍的热武器,人体一旦被烧夷弹黏着,不仅无法扑灭,火焰触碰之处,也将被瞬间引燃。

直到燃料彻底烧尽为止。

而被烧夷弹黏着了的人体,也将沦为一种燃料。

第二百七十四章 火铳落入佗钵之手? “陛下,乐安郡运来的黑水已经陆续运至。”

琢磨间,筑铸监的官吏匆匆而来,向宇文世宏汇报这一情况。

因黑水遇火就会爆燃,哪怕只是黑水里头挥发出来的无色气体也绝不能碰着哪怕一颗火星子。

宇文世宏匆匆走到外头,亲自迎接乐安郡而来的马车车队。

却见黑水一桶桶的被捆装在马车上,因着运输只能靠马,而黑水的密度又很高,堪称黏稠,一桶黑水少说也得三百斤那么沉。

因此,再强壮的马,一车也只能拉十桶回来。

再加上这桶还是铁线扎箍的木桶,木桶难以长期保存不说,万一腐蚀了,黑水流了出来,可能会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

这年头的建筑,除了城墙和国营建筑以外,坊街几乎都是木头做的,一旦着火,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把能烧的都烧个一干二净。

也正是因此,纵火罪的刑罚才这么严厉——

纵火犯不仅自己要被弃市问斩,其家人也要遭连坐。

回想往年,自己可是以暴君之名出名的,如今竟然在考虑烧夷弹人道不人道了。

真是可笑!

宇文世宏吩咐马车车队将运来的黑水,择偏僻的阴凉后宫舍暂且防止,令官吏造几个木牌,明文写着“禁止明火”,并将牌子悬挂于显眼的四周。

妥当安排后,便匆匆从四季如夏的炎热筑铸监离开。

他要解决的事还有太多,诸如运输、全国下一阶段发展规划及政令等等等等,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这不是朝臣及杨芊雪能完成的事儿。

……

漠北的北海附近,佗钵撤军回来后,很快就找到了北征军曾经驻扎的地方。

却见这北海沿岸这一片,篝火和地钉等等驻扎痕迹,几乎蔓延十余里。

而北海的对岸,能隐隐约约瞧见一个又一个沙土包。

“可汗,中原人有土葬习俗,那些土包里掩埋的是尸体。”

佗钵有点惊异,人死了就死了,扔在荒原喂秃鹫才是理所应当,为什么要埋起来。

他眯着冷眼,亲自策马绕了过去。

却见眼前的土包,可谓一望无际,大概数了数也有至少七千个。

这下佗钵心里更气了——

让我漠北损失惨重,才死了七千人?

佗钵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就一声令下,令部下将这些土包都给挖开!

让里头的尸首暴露出来,要么给盘旋于空的秃鹫吃,要么现在戳尸一通以泄愤。

“可汗!找到一奇怪物!”

奉命去扒坟包的民兵,偶然在刨开一处坟包时,在尸首的身上瞧见了一柄长又重的铁器。

而尸首都已腐烂露白骨了,竟还将这奇怪的东西攥的紧紧的,死也不肯撒手。

民兵费了好大的力气,将指头给掰断、又将臂骨、腕骨给掰断,才终于把这奇怪铁器给刨了出来。

看半天也没看懂这是甚,只能交给自己的小队头领。

小队头领一瞧见这,就立刻意识到了那恐怖的巨响可能与这有关,他赶忙跑到佗钵面前,将通体黝黑到反光的奇怪铁器,呈给佗钵。

佗钵摆弄了好一会儿,也没琢磨清楚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却在按下后面的保险栓、又无意间触碰到扳机处时,“嘭”的一声巨响,突然炸开。

站在佗钵面前等待吩咐的小队头领,胸口当即被炸的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衣物直接溃烂,肋骨都清晰暴露出来!

佗钵被吓了一大跳,被吓愣了的小队头领,愣了好一会儿才被剧痛叫回神志,只来及瞧一眼自己那已诡异血肉模糊的胸膛,就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原来……”佗钵大惊中,大喜缓缓涌上心头!

“原来那巨响!是这个!这个!”

他一介蛮夷,根本不知如何称呼这恐怖的神器!

但他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自己的宝地——

黠戛斯!

也就是漠北的铁器生产基地!铁矿!

他的军队配备的长矛、砍刀,都是在黠戛斯冶炼锻造出来的!

“来人!把这诡怪物件!送往黠戛斯!令黠戛斯学着造出来!”

拥有了这支诡怪物件,佗钵决定暂时忍下这次耻辱!

等他造出了这恐怖的大杀器!定叫中原十倍偿还!

不!百倍!

心急如焚的佗钵,下令军队继续破坏坟包后,又急于见到仿造成果,当即便直接在北海驻扎!

他则率领一支万人军队,亲自前往黠戛斯!

他要亲眼看着这东西被仿造出来!

只要能仿造出第一支,就能拥有无数支!

……

三天后,扎营于黠戛斯亲自等待结果的佗钵,听到圆顶毡帐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他当即欣喜的站起身,而外头的外人亦恰好来到他面前,跪地呈上一支仿造的火铳:

“可汗!造出来了!”

佗钵瞧着跟意外缴获的火铳一模一样的仿造物,大喜之下,一把抢了过去!

他眼也不眨的将火铳口,直直对准来呈仿造火铳的民兵,吓的民兵当即惨白了脸!

“可汗饶命!可汗饶命!”

“哼哼。”于佗钵而言,人多其实不是好事,还得供养他们,没有战事时,死人对他来说才最有用。

“啪,咔咔咔。”

佗钵毫无多想的,对着民兵就是连连扣动扳机,可除了扣动声之外,期待的巨响并没有发生。

而那民兵早已被吓湿了裤裆,惨白着脸色因以为自己必死的惊吓而当即昏死了过去。

“嗯?”佗钵疑惑了,明明看起来一模一样,怎么没有发出来巨响?

他快步朝圆顶毡帐外走去,径直来到数千奴隶正在劳作的巨大盆地里,抓起负责看管奴隶的头头,就瞪着眼睛质问道:

“为什么没有响!为什么没有响!”

头头吓的亦惨白了脸,连连的激烈摇头:

“可汗给的就是这样的,一模一样了……”

佗钵重“哼”一声,一把摔开那头头,抄起他面前那把缴获的火铳,黑洞洞的铳口,直直对着那头头。

那头头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再疑惑佗钵是要做什么。

“咔咔咔。”

同样的扳机碰撞微响,接连响了几下,佗钵这下疑惑了——

为何连原物都不响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天神的惩罚? “此乃天神赐予我的神物!你们居然敢给弄坏!”

“所有奴隶!都要付出弄坏神物的惩罚!”

佗钵怒不可遏一声,看管奴隶的头头当即急匆匆跑了出去,将所有正在劳作的努力集合到一起!

气头上的佗钵,看着面前乌泱泱的数千奴隶。

这些奴隶个个都黝黑且瘦的皮包骨头,脖子、脚脖子、手腕上,无不锁着沉重的铁链。

铁链的哗哗声响,在说明他们是卑贱的奴隶,同时也听烦了本就在气头上的佗钵。

“天神要向你们降下弄坏神物的惩罚!”

“以维护天神的无上威严!”

佗钵大喝一声,随他而来的民兵们立刻手持砍刀,将这数千奴隶团团围住。

“只有血!才能让天神饶恕你们的罪孽!”

“流干全部血而死!转世才将不再承受做奴隶赎罪的惩罚!”

“在血流干之前而死,则永生永世要奴!以赎清你们的罪孽!”

不知是麻木还是接受“天命”,这群奴隶只静静的垂着头,只有铁链的哗啦啦声响,在一片片起伏。

民兵举起的砍刀,毫不眨眼的砍在一个个奴隶的身上,奴隶们竟连惨叫声都没发出!

仿若已然接受作为奴隶才是他们应有的赎罪宿命!

不足半个时辰的功夫里,本还热火朝天锻造长矛的黠戛斯铁矿盆地,一时间遍布残肢断臂和躯干,血流几乎形成一汪血河,将这些残肢和躯干淹没于其中。

恰逢此时,天空渐渐乌云密布。

不多时,雨点便渐下渐大。

仿若天神降临洗涤罪孽的甘露,冲刷着已被虐杀而死的奴隶们的“罪孽”。

……

内殿里,杨芊雪又是难得才瞧见宇文世宏过来。

似乎习惯了般,看见宇文世宏时,眼神一定是不开心的白眼。

宇文世宏心想,女人吃醋的劲儿,怎么能持续这么久。

就是摸了一下萧氏的下巴而已,若是叫杨芊雪知道,自己曾对两个……

算了,既然寻不着了,那就当是命吧。

门当户对还是有道理的,看现在杨芊雪有能力主持朝政这一点,就能看出来。

“你把我阿兄调去了南疆未几,其余九位执金吾却都回来了,”杨芊雪一边翻阅事牒,一边头也不抬的对宇文世宏说道:

“此前于齐国和谈停战之后,至今未为禁军办凯旋宴,又恰逢司农寺又迎来大丰收,是否该补一场了?看事牒能看出来,将士们都很期待凯旋宴。”

不知不觉,跟杨芊雪相谈都是在谈公事了,宇文世宏却非为公事而来,却也得回应一声:

“难道是想像上元节那般,全民盛筵?可以啊。”

说话间,跑内殿最勤的马长远,恰好来到内殿门口。

一来就听到极度敏感的“全民盛筵”四字,他当即就是两腿一软,险些对着宫殿的门儿来了个跪拜大礼。

“陛下!陛下!”马长远几乎连滚带爬的凑了过去,想阻挠宇文世宏二度全民盛筵的打算。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就想起了去年上元节时,他的阻挠,根本屁用没有。

转念,他咽下阻挠的话音,转而磕磕巴巴的说道:

“若陛下想二办全民盛筵,也非不可,只是……”

“臣提议以小米替代大米,因为小米的库存实在是太多了。”

一听这话,宇文世宏的脸就不高兴的垮了下来:

“有大米吃,为啥还吃小米?百姓恐怕都吃惯了甜滋滋的大米了,小米不是喂鸡的东西?”

马长远快速转动脑袋,一边思索如何回应,一边腆着笑脸说道:

“陛下此言差矣,怎能说小米只是喂鸡的东西呢?”

“往年这数十年间,百姓几乎都是吃小米的,因为小米收成快,就算遇上了什么天灾人祸,也能在口粮有保证之下,短短三四个月内就再收获新一茬儿。”

“所以小米宴也挺好的呀,吃惯了大米,就更应该偶尔吃一顿小米,所谓……那个……那个那个……”

“忆苦思甜!”

“没错!小米宴!忆苦思甜宴!叫百姓别忘了往年是吃什么过活的,又是因为什么,如今才能顿顿吃上大米!”

“哈哈哈,”宇文世宏好笑的哈哈大笑:

“果然官场不简单,连你这泥腿子,都开始变得油滑了啊,还忆苦思甜宴,亏你想的出来,哈哈哈!”

“不过!说的好!”宇文世宏毫不遮掩的夸赞道:

“爱卿说的没错,若非当初,尔等新制朝臣与朕一道,熬过了重重阻挠,将新制落实下来。”

“今日之百姓,恐怕还在吃小米。”

“此定不能因过惯了,便觉理所当然!大周有今日!百姓应谨记今日之来之不易!”

“小米宴!且去办吧!”

马长远疯狂点头表示附议,将事牒递到龙案上后,便匆匆而去。

……

唐邕与祖文远一道,一趟趟的利用船只将滞留在朔州的数千北征军,以及四散于齐国境内各州城内的北征军将士,陆续以船只载回长安后。

他姗姗来迟的才得知杨爽已回长安了,他本想在洛州继续主持造船的事儿,但又想见见杨爽。

将北征军都送到长安、他回到洛州后,次日就又收到了京中递来的事牒,通知他于十月十五日、即下元节回长安,参加全民盛筵。

京中来邀,便却之不恭了。

收拾行囊打算带上家眷一起回长安的唐邕,偶然瞧见已结束公务的千里船,竟有那么两艘快速从黄河上穿梭向西。

他这才想起——

黄河也是流经长安的。

若乘千里船回长安,能省下至少一个多时辰的策马功夫呢,且马背上的颠簸对比在河面上的颠簸,那自然是渡船好受一些。

可早前他瞧不起祖文远,现在想想又觉得去低头太丢人。

于是他选择驾乘马车,携家带眷回京,忍痛放弃了体验乘千里船回京的念想。

京中的繁华,即便唐邕已看少不少回,但每每回到,仍是满心感慨。

繁华盛世,也不过眼前所见了。

且听闻卫尉寺换了人接任寺卿,已有一百零九坊的长安大兴城,又在如火如荼的扩建着什么。

坊街的地面铺的还是平整的山石,比起旧有坊街的夯土路面,山石地面那可是皇宫里才有的。

因为造价太昂贵。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不可小觑的祖家小子 “哈哈哈!三千万石,还都是精米!”

“哈哈哈哈!”

马长远坐在务公院的桌案后方,翻阅罢从各个地方递来的载录簿册,简直笑的见牙不见眼!

如此巨量的存粮,不说足够周国千万百姓吃上三年的!

就是再拿下整个齐国!也足够接下来的一年里头,周国加齐国所有百姓吃上整整一年。

且还未算百姓们为了多挣一茬儿钱,此刻正在秋季过去之前,再抢种一茬儿粟米,来年就算司农寺想统一收,百姓也不打算卖了——

因为周国境内已有至少五成百姓,种地之余还豢养着家禽。

且看街头常有许多拎着小篮子、出来卖鸡蛋的就知道了。

鸡蛋不再稀罕之下,此前卖三十钱一颗的鸡蛋,也因有了竞争而渐渐降价。

长安的坊街街头,还有卖盐水熟鸡蛋的,做熟了的也才卖二十钱一颗。

马长远高兴之余,来年的打算该提上日程了,只是——

一直以来,他都是听从宇文世宏的吩咐,宇文世宏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偶尔有意见,也是在反驳宇文世宏。

诸如出征时,他曾反驳过粮草恐怕不足一事。

城池大捷时,他激烈抗议过宇文世宏将国内的农事三令,即赈济令、鼓励畜牧令、鼓励开荒令,也施于那些大捷的城池。

因为齐国人多,齐国随意一个郡,都有比周国一个州还多的人口。

一个州的人口甚至比长安还多。

不过这都是以前了,现在的长安不知不觉,就从两年前只有五十万人定居,暴涨到百万人口还不止。

且每日还有数万从地方甚至异域而来的“观光客”。

估计人口的暴涨,是卫尉寺又在扩建新坊街的主要原因吧。

下元节全民盛筵一事,经布告传开于一百零九坊后,整个长安一片沸腾!

距离下元节还有十日,马长远又要琢磨来年司农寺的计划,又要主持盛筵的统筹,诸如动用多少小米,菜谱又如何等等等等。

实在忙的焦头烂额。

唐邕的发妻段氏,还有他的独子唐俭,算是胆子大的、敢跟他一起来长安走一走。

他的其他三十余内亲外戚,都不敢一同过来,生怕会招致在齐国时那般的待遇。

先被捉入水牢,后又险些被淹死在黄河里。

他们心里浅浅的明白,那日“有幸”能同时见到齐国和周国的君主,又“有幸”能保住性命,其实全托彼时,周国的皇帝亲自出来接受谈判了。

他们更清楚,周国的皇帝因为保下了他们的性命,征战的步伐不得不停在了黄河南岸。

这结果于他们而言,形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若非他们,周国的北征步伐,就不会停下来。

唐邕也跟他们解释过多次了,确实是为了保住他们性命不假,但更关键的原因在于周国没有船。

就算他们当时死在了黄河里,周国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将数十万禁军运到黄河对岸。

这才是最关键的。

安慰只能说是浅浅有效,心理压力并未从他们心里消除。

此番被救下、定居于洛阳之后,洛阳那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及唐邕所获得的丰厚对待,他们也看在眼里。

唐邕凭功,往家里头弄去了一大箱子金质的重宝,一箱就是一百万钱。

他们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只是往年见到这么多钱时,通常都是唐邕从战场上缴获而来的贵重器皿,换言之就是在异国他乡打家劫舍弄来的。

而此番瞧见的巨额重宝,却是宇文世宏因功赏赐给他的。

这里头的差别,太大了。

到了长安城东门时,唐邕特意停下马车,让唐俭和发妻段氏徒步进城。

两人瑟瑟发抖的,很怕一展示照身牙牌,就被一身军袍的城门侯给捉起来。

再经历一次恐怖的水牢。

念及唐邕不会害他们,他们这才鼓起勇气,在城门侯例行检查时,掏出了自己的照身牙牌。

“原来是唐大将军的家眷,唐夫人,头一回来长安呢吧?”

城门侯看过段氏的照身牙牌后,例行公事的面无表情脸,立刻露出灿烂的笑脸,同时对远处的唐邕,行了个郑重的军礼。

大将军和将军之间,差别很大,大将军只有正二品的皇帝直授行军统帅才能使用的无上称呼!

相当于在称呼他“执金吾”!

唐俭瞧见阿父竟然如此受敬重,且还是戍卫国都长安的近卫军将士。

他心里的忐忑,顿时消散不少。

进入长安后,长安的坊街有不少孩童在玩竹蜻蜓,售卖竹蜻蜓的,竟是个小孩儿。

唐邕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小孩儿的模样跟祖文远有七成相似,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祖文远的孙子。

而竹蜻蜓,去年上元节时,他看祖文远玩过。

没想到这东西已成了长安城的孩童最喜欢的玩物。

还是担忧会有危险,唐邕黑着脸凑到生意爆好的小孩儿面前,严厉着话音训斥道:

“是不是祖家小子?”

售卖竹蜻蜓的小孩儿看着唐邕,愣愣一点头。

“你祖父不在京中,怎能到处乱跑!跟我一道回宫去!”

唐邕说罢就要扯起这小子一起走。

小孩儿登时满脸抗拒的一把甩开唐邕的手:

“你好生面熟,好像去年见过,不过我乱跑怎么啦?你又不是我阿爷!”

“你!”唐邕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暴脾气,许就是担忧他独自在外危险吧:

“你阿爷叫我帮忙看着你,你瞧,我这刚回长安,就逮了你小子个正着,赶紧回宫去,免得叫人饭子给你拐走了。”

“哼!”小孩儿一脸倔强道:

“贼盗律曰,诸掠人、掠卖人为奴婢者,绞!”

“谁敢拐我?”

唐邕登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没成想这小子看着也就八九岁的年纪,竟然还能把大周律律条给背出来。

正要说些什么以维护自己的颜面,唐俭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率先开腔对小孩儿问道:

“你方才所言,是大周律么?”

小孩儿傲娇的一昂头,眼神里那个高傲:

“不是大周律又是甚?我总不能胡编乱造吧?”

唐俭瑟缩的眼神里,忽然闪起异样的光芒,他看向唐邕急急说道:

“阿父,乳娘被拐了,这两年一直杳无音信,是否能以此律为依据,寻回乳娘?”

第二百七十七章 奇怪的疾病 唐俭与唐邕的关系并不算很亲密,毕竟唐邕自弱冠起,便凭着其父唐灵芝是为齐国三公,恩荫起家入仕。

后兜兜转转的,渐渐成了行军统帅,唐俭自幼便是阿娘和乳娘一手带大。

齐国自幼主上位、陆令萱逐渐把持大权后,不仅地方渐生混乱,连邺城也频发作奸犯科者。

唐俭的乳娘其实是其母段氏的胞姐,称姨母亦可,只是自幼叫惯了乳娘,便改不掉了。

唐邕潦草一声“邺城又不受大周律制约”,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

杨爽在宫里静养病情,不知为何,自突厥回来以后,他的身子可谓愈发孱弱。

萧氏倒是痊愈的极快,在大夫的疗养下,几日功夫就痊愈了,只是心病及屠城阴影挥之不去,夜里总是会做噩梦。

念及杨爽的救命之恩,萧氏渐渐成了杨爽的身边人,每日别无旁事,就是照料他的饮食起居以及吃药。

“奇怪了,你都好了,我却久久不愈,莫不成是大夫开错了药?”

这日,杨爽在萧氏的伺候下,艰难咽下又苦又臭的草药后,忍不住的抱怨了一声。

“大夫可是陛下亲自找来的,定不会出错,好生疗养,迟早会好的。”

萧氏也渐渐敢说话了,即便对皇室宫廷心存忌惮,为了替杨爽奔波,倒也敢在宫里来回游走的。

宇文世宏来几乎每日都会来看他一趟,他心里对杨爽的情况很了解,只是从没打算跟杨爽明说——

他现年十七,他的命数,早已注定在二十五岁结束。

不是战死在沙场,而是病逝。

宇文世宏也没想到,这个病居然早就染上了,连大夫都束手无策,只能用现有的略微有用方子,让他保持病况不恶化。

在这年间,乱世英雄奇多,只是不为后世所关注罢。

杨爽也算其中一个英杰,令中原人闻风丧胆的突厥蛮夷,他大破过至少两次。

这也是宇文世宏重用他统领北征军的原因之一。

结果果然没让宇文世宏失望,突厥蛮夷被打的龟缩于漠北,短时间内绝不敢再南下染指中原。

只可惜他看不到中原大一统,就英年早逝。

宇文世宏之所以频频过来,是想改变这令人遗憾的一点。

可惜宇文世宏不是医生,不知道杨爽究竟染的是什么病,找遍了天底下有名望的大夫,都瞧不出什么所以然。

唐邕携着独子和发妻前来时,这才惊异得知杨爽回长安这么久了,脸色仍是一片病白。

反倒朔州萧氏早就痊愈了。

“唐阿兄,许久不见,可还安好?”杨爽中气虚弱的微笑跟唐邕打招呼。

唐邕哪还有心思说客套话,更也忘了给杨爽介绍自己的发妻和独子,只急急关切杨爽到底什么情况:

“北征至今,一年又半载,你这……”

杨爽内心早就觉得奇怪了,一年半了都没能治好的病,恐怕这辈子都治不好了。

而宇文世宏贵为大周皇帝,天天过来看他,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严重性。

“陛下可是亲自找大夫来给我看病,还天天来看我,如此精心照料之下,再顽之疾,亦有攻克之日,叫唐阿兄担忧了。”

唐邕蠕动着无声的嘴唇,一顿骂骂咧咧,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很快,他就想起自己在齐国履职军中时,曾于沧州的乐陵郡,听闻过被当地称为东海徐氏的神医。

可惜乐陵郡就在黄河北岸、乐安郡的对面。

乐陵郡仍是齐国治下,而乐安郡位于胶东半岛与黄河出海口一带。

出海口的河道宽且汹涌,即便他乘过千里船,也不觉得千里船能在汹涌的出海口平稳靠岸。

被冲翻船的可能性也极大。

“唐阿兄?想甚呢?”

见唐邕亲自来探望自己,却又独自沉默着像在深思,杨爽瞧了一眼随唐邕一道而来的二人,二人满脸拘蹙的。

考虑缓和气氛,杨爽这才开腔打断唐邕的沉思。

经话音一提,唐邕才紧皱着眉头回过神来。

“没猜错的话,这位应是唐阿兄的发妻?”

唐邕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独子和发妻,便领着二人离开宫殿。

吩咐独子照顾一下段氏后,便匆匆离开二人,独自前往内殿。

他心想,宇文世宏能如此重用杨爽,或许乐陵郡的神医一事,宇文世宏也会重视,因此希望能在内殿,见到宇文世宏一面。

然而宇文世宏果然不在,只有杨芊雪一人犹如定海神针一般坐在龙案后方,处理着堪称绵延无尽头的一大堆事牒。

“殿下,末将有事要寻陛下,不知陛下何在?”唐邕匆匆行礼后,便直言发问道。

其实杨芊雪也不知道宇文世宏去哪了,但猜想宇文世宏近来一直留在宫里,哪都会去,但就数筑铸监跑的最勤快,于是不确定的回应道:

“许是在筑铸监吧。”

唐邕再次匆匆行礼,直接从太仆寺牵了匹马,策马在皇宫里快速驰骋。

筑铸监很大,此起彼伏的敲打锻造声、金属器用水降温的呲呲声,几乎不绝于耳。

时值秋季,筑铸监热的就像个蒸米饭的铜釜,唐邕刚来到这儿,就被热的想脱光跳渭河里泡泡凉水。

……

宇文世宏在盯梢一些劳工铸造超薄的铅球。

铅的熔点比铁低的多,犹记得三四百度的温度就能从铅矿里熔出来铅了。

铅这个东西在这年间极常见,因不耐高温,又没法做成锅子炒菜,更因为太软而无法做成兵器。

尚武乱世里,铅相当于是废物金属。

宇文世宏就想到用几乎到处都有的铅来做成空心的“铅球”,往铅球里头灌满黑水。

再琢磨琢磨投掷器械。

如此做成的烧夷弹,可谓想做多少做多少!

而且铅虽然软,但耐腐蚀性极高,这就不怕黑水装在里头会因腐蚀而流出。

总比木桶强上千倍万倍。

“陛下!可算找到你了!”

宇文世宏正托着一颗不轻不重的“铅球”,思考烧夷弹的事儿,终于找到宇文世宏身影的唐邕,便匆匆而来。

“陛下,乐陵郡有神医世家!”

乍一听这话,宇文世宏都没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想起久病不愈的杨爽,宇文世宏这才慢慢反应过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用穆提坡交换? “乐陵郡,朕没记错的话,此郡与乐安郡,隔着黄河南北相望。”

“乐陵郡是齐国属郡,你想做甚?”

唐邕被这一反问,也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做甚。

只是担忧杨爽的病况,一时有些草率了。

和谈停战才刚落定没多久,宇文世宏必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再对齐国发起征战。

千里船还在打造,现有的大船虽然越来越多,但仍不具出奇制胜的能耐。

“是末将疏忽,在漠北时,还以为杨将军只是小病,没想到……一年多了,仍未痊愈。”

“因此便想起了乐陵郡有神医,想设法请神医过来给杨将军瞧瞧。”

宇文世宏以鼻息轻笑,手里托着一颗铅球,将唐邕从炎热的筑铸场里走到外头去。

他也快要热死了。

“唐将军如此心系同僚,朕甚是欣慰,”说话间,宇文世宏轻叹一声:

“朕之所以留在长安未外出,原因颇多,其一便是担忧杨爽的病况,今日咸悉唐将军亦心系杨爽,且还提出了对策,朕可算是松了口气。”

唐邕只听明白了宇文世宏也在担心杨爽,可没明白宇文世宏话里是否还有其他意思。

宇文世宏也不是绕圈子的人,他顿了顿后,便对唐邕直言问道:

“唐将军,既然你说了,乐陵有神医,那朕想问唐将军,可有不战而得之法?”

这下,唐邕可算听明白了——

和谈停战的当下,宇文世宏不可能再对齐发起征战。

但乐陵的神医,宇文世宏想要请来,以征战夺人以外的法子!

唐邕当即郑重道:

“既然陛下放言要人,末将虽暂无对策,但末将会想到适宜的办法的!”

宇文世宏微笑点点头后,才又对唐邕说道:

“你可知穆提坡?”

话风突然急转,让唐邕有些猝不及防。

但提及穆提坡,唐邕心里除了咬牙切齿的气恨之外,再无别的情绪了!

他咬牙切齿的点头表示自然知晓此人,此后还一顿絮絮叨叨,痛斥穆提坡这厮有多昏腐无道!喜爱虐杀的程度,堪称丧尽天良!

与突厥蛮夷不相上下!

“若叫末将见到此人,末将定将之当场活剐!否则难平心头之恨!”

闻言,宇文世宏莫名嗤嗤一笑,旋即颇神秘着话音对唐邕说道:

“随朕走一趟吧,朕带你去个地方。”

唐邕作为齐国降将,能进京面圣、跟君王对谈,他已觉得荣幸之至了。

现在宇文世宏还要单独带他去个地方?

他心里又激动又紧张的,因为这是重视他、重用他的表现!

然而策马来到皇宫最南边的玄重门附近,绵延无尽头的后宫舍虽然气派干净,但此地鲜少宫侍来往。

“不知陛下引末将来此偏僻之处,是要……”唐邕看着这清寂又空旷的四周,一时不知来此是为何事。

宇文世宏并未回应,只对戍卫在此的近卫军吩咐道:

“引路,朕要去瞧瞧那些烧伤的兵卒,伤势治疗的如何了。”

“是!”

近卫军匆匆走在前面,并很快就在一间宫舍外头停住脚步,并直接将宫舍的门给推开。

唐邕跟随宇文世宏入内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溜的地铺。

里头的地铺,颇显密集的躺着近百面目全非、五官、四肢都像融化了似的一群“怪物”。

唐邕一眼就看出来这群人是被烧伤的,且烧伤程度堪称惨烈。

更当即就猜破了,这些人应该是戍守黄河北岸的齐兵。

因为只有黄河曾发生过类似“火烧连营”的黄河之战。

“莫非陛下……连穆提坡都……”唐邕不敢相信,一向比狐狸还狡猾的穆提坡,能被宇文世宏给俘虏。

不是不信宇文世宏的能耐,只是更信穆提坡此人乃是贪生怕死之辈罢了。

“嗯哼,”宇文世宏狡黠一笑,尔后看向已认不出面孔的近百烧伤齐兵,扫视一圈也没锁定穆提坡是哪“头”:

“穆提坡,出列。”

话音落罢,宫舍里只有久久的静谧,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

而躲在一众烧伤俘虏中间的穆提坡,自被宇文世宏遣送来长安后,他的地位可谓一落千丈。

不仅治伤是跟武卒一起,甚至他还要跟武卒一样排队等待大夫的救治。

几个月下来,病痛的折磨,以及再无特殊的待遇,他的心境已变成——

活着就好,他不想死。

还没想过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的穆提坡,更没想过自己会再次见到唐邕。

当年唐邕及其阿父唐灵芝还在朝中时,可谓地位显赫。

可不正是穆提坡和陆令萱母子一党,不断于朝中诋毁、各种罪责一套套扣他们唐氏头上。

才导致唐邕被彻底排挤出了朝廷。

瞧见唐邕的第一瞬间,穆提坡就意识到他应该是来报仇的。

或许当着周国皇帝的面儿将自己千刀万剐,周国皇帝也不会阻拦!

恐惧在他心头爆发。

听到宇文世宏叫自己出列时,穆提坡内心只剩万分的恐慌!

他只想逃!不然就要没命!

“穆提坡!出来!”唐邕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出列,当即便咬着牙,愤愤着语气怒喝道。

恐惧被这一声怒喝,激发到了极致!穆提坡突然跟疯了似的冲向离他最近、但很高的小窗!

当场就要爬窗逃跑!

可就在他单脚踏上窗台的刹那,一抹冰凉径直架在他的喉咙处。

“敢跑,我就慢慢把你的头颅给割下来。”

“割断你的脖子之后,最后再割断你的咽喉。”

来自唐邕的威慑,让穆提坡的裤裆顿时湿黄一片。

他赶忙跪倒在地,不停的磕着响头:

“唐将军饶命!饶命!”

“以往是我做的不对!我认!我该死!我该死!”

“既然该死,那本将军就不客气了!”唐邕回想过往的屈辱,恨不得现在就动手。

“诶,”此时,宇文世宏才慢悠悠的开腔,走过来按下唐邕的剑:

“唐将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于现在而言,他的命或许有更合适的用处,至少比复仇有用。”

“陛下何意!末将一介武夫,恕末将没听懂!”唐邕咬着牙,话都莽撞了些。

宇文世宏保持微笑:

“朕意思是,他不能死。”

“若唐将军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那就,用他来做交换吧。”

!唐邕内心顿时爆发一万个不同意!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不擅管理的结果 “歇歇火,总不能叫朕一直宽慰你吧,”宇文世宏按下唐邕的剑后,便背着手朝宫舍门处慢慢走去,边走边说道:

“你瞧他被火烧的,如此面目全非。”

“若叫那亡国妖姬瞧见自己的独子变成这个样子,啧啧。”

“朕光是如此想想,都觉得有趣。”

简单几句话,令唐邕顿时消散了大半怒火。

是哦!

杀掉仇人虽然痛快,但杀人诛心,可谓比杀人更痛快!

唐邕回过头来睨着穆提坡。

却见昔日高高在上的无冕大齐之主,如今……

鼻子不是鼻子、嘴唇都没了,牙齿犹如丑陋的野兽一般暴露在外。

裸露以痊愈的双腿,更是被火烧的歪扭变形、薄薄的皮包在没有肉的腿骨上。

啧啧,光是如此看着,剩下的那一小半火气,都又消散了不少。

“哼哼,你有今日,也算是报应,那些惨死于你里、被你凌虐至死之人,在天上瞧见你今日这副模样,估计也会感到痛快!”

“哈哈哈!”

唐邕放肆又大声的极力嘲笑穆提坡,而穆提坡除了瑟瑟发抖以外,根本不敢有任何别的反应。

是为齐国最高的大将军,他几乎没率部征战过。

初次征战,就落得这副下场。

穆提坡宁愿找个山洞躲起来苟活,也不敢回邺城丢人现眼!

可现在……

宇文世宏的话他也听见了,宇文世宏不仅不会杀他,反而可能会把他送回去……

这于他而言,自尊心已经在遭受着痛苦的凌迟!

……

唐邕本想趁下元节前后这十来日,好生带自己的发妻和独子在长安放松放松。

顺便让独子唐俭也了解了解周国的情况,往后是从戎还是入仕,也好定下心思。

但杨爽是他投诚周国之后结识的第一位好友,又是并肩作战的同僚。

比起这些,他更挂心杨爽的病况。

本想来看看杨爽就出发去寻求神医的唐邕,却于闲谈中无意中谈及千里船,杨爽对千里船起了莫大的兴趣。

“早前陛下令吾二人统领北征军征战突厥,长远原因便是在于我周国无法率领数十万禁军渡过黄河。”

“这才有了北征军、先征突厥后南下入齐的直令的,可惜因为……”

“唐阿兄,能否带我去体验一番千里船?整日在宫里待着,兴许出去走走,这身子还能好的快一些呢。”

杨爽坦诚表达了一通自己对千里船有着莫大的兴趣,而唐邕却有点为难。

为难的原因很简单——

此前他看不上“不干正事”的祖文远,没想到此人竟然真把千里船给造出来了。

唐邕因轻视祖文远而对他说过很多难听话,现在的他还是有些拉不下脸来。

犹豫了好一通,唐邕还是答应了,这把杨爽给高兴的。

杨爽在宫里待了太久,早就给闷坏了。

为了周到,唐邕还是先行独自离开了长安,策马驰骋了几个时辰来到洛阳后。

尽管心里再如何拉不下脸,他还是来到了祖文远所在的造船场。

祖文远一如既往那般,蹲在黄河边,像个傻子似的,嘴里不停的呢喃着什么,满脸都是思考。

而造船场里的劳工则在忙的热火朝天。

唐邕也看不懂祖文远在想什么。

“祖大人,早前是本将军孤傲了些,还请祖大人大人大量!”

看着祖文远的背影,唐邕艰难的启齿道。

然而他的话音,只换来祖文远疑惑的一回头:

“啊?哦,好。”

简单回应了一声,他又别过头去,继续着自己的思考。

“……”唐邕都给整懵了,这货怎么这么……

不过他好像并没把过往的冒犯记到心里?

想到这,唐邕径直又开腔道:

有一请求,还请祖大人帮个忙。”

“这千里船只有祖大人会使,陛下器重的杨爽将军,听闻祖大人造出了千里船,想感受一下千里船之快!”

“还请祖大人使一艘千里船,随本将军走一趟长安。”

祖文远满脸不爽的转过头来:

“没空,别吵我思考问题。”

“……”唐邕没想到自己被拒绝的原因,不是因为此前自己对他的冒犯,而是没空?

一时间,唐邕渐渐忽略了内心的芥蒂,好声好气的对祖文远诚恳请求道:

“祖大人,此前你协助我北征军从朔州撤回长安,此事本将应与你郑重道谢。”

“我唐邕现在就对您郑重说一声,谢谢您了!”

“北征军是双主帅,除我以外,还有一位叫杨爽,他因征战突厥而患病,在宫里疗养已久,但病情仍不见痊愈。”

“他听闻祖大人造出了千里船,十分想来看看千里船是甚模样,又如何日行千里。”

“这千里船,只有祖大人会使,所以……能否劳烦祖大人辛苦一趟,若祖大人答应,就算我唐邕欠祖大人一个莫大的人情。”

唐邕诚恳的话音,只有三言两语进了祖文远的耳朵里,他很烦躁思考难题时,身后一直有人在叽叽喳喳的。

不过:

“北征军的杨爽?”

祖文远犹记得自己来周国以常考考官时,临时住在长安的一处道院里。

彼时他本没抱任何希望,准备天亮就离开长安来着。

殊料当夜,那位叫杨坚的卫尉寺卿,就凭着对大兴城的熟稔,领着吏部尚书赵斗庆来找他了。

不然他很可能就要与周国彻底失之交臂。

杨坚是杨爽的阿兄,这他知道。

或许人家不觉得是人情,但祖文远内心是感激杨家的。

“走吧。”

祖文远爽利一声,便朝着最近的一艘千里船走去。

他是个会造船的人才,却这么久了也没想到教些人来使千里船,导致每每有需千里船时,他都得亲自驶船。

……

次日一大清早,唐邕就匆匆来了皇宫里,杨爽早就早早起身,准备动身去一睹千里船的风采了。

“听闻陛下也乘过千里船了,还是乘着一起去了河曲,接我的北征军回长安。”

“彼时听陛下提及此事时,我便想去瞧瞧了,无奈宫里的大夫都不许我出宫门。”

萧氏细心的陪在杨爽身侧,于她而言,她也对千里船很好奇。

此年间的人,基本上生在哪儿就长在哪儿,一辈子不出远门都是正常。

还是被杨爽救下之后,她才于不知不觉中,纵穿了半个周国不说,现在竟还有闲工夫游玩。

第二百八十章 收个女徒弟? 长安城内流经的渭河,是黄河最大的一条支流。

唐邕携着妻儿一道在前引路,杨爽在萧氏的陪同下,驾乘着马车,来到筑铸监附近。

因着筑铸监需要很多水,因此傍水而立于此地。

又因筑铸监所筑造的大批器具,要通达各地,自从周国不缺大船之后,水运成了长安内外资物流通的重要渠道。

渭河向西通达秦州,自秦州后又向南通达宕州、梁州、利州、隆州、楚州、泸州等等等等数十州城。

总而言之,周国境内水路通达,都水监成立以后,以人力打通了多条河道之间的相通。

早前唐邕还担忧造那么多船只能闲置着,但结果很出乎唐邕预料——

陆续造好的船,很快就被各个地方请领去用了,此事由都水监在牵头主持,各地需要多少艘船,都水监都会知会祖文远。

简而言之,国内对船的需求是越多越好。

来到渭河边的筑铸监附近,此处是水路的三岔口,往西仍是渭河,而往西北则是另一条黄河的支流,也称渭水,往东就是黄河主河道。

祖文远的千里船,早已停泊在此许久了。

萧氏远远的瞧见那高高的桅杆,就已开始惊奇起来。

却见高高的桅杆上,挂着好几张风帆,风帆被风吹的鼓鼓的,而庞然大物般的千里船上头,看不到几个人。

萧氏一时间有些看不明白,这么大的船,没有人来撑划的话,又当如何行驶?

“嚯!好大的船,这么大的船,得需要许多船夫吧?”杨爽早前见过船夫划船的景象。

无非就是船身的涉水线上方,凿开一个又一个小窗子,船夫就在小窗子处划桨。

可现在瞧见的大船,居然没有这种小窗子?

这也让他感到奇怪。

唐邕笑而不语的邀二人上船,只道一声“若有不明,问祖大人即可”。

萧氏有些拘谨,手不自觉就攥紧了杨爽的衣袖子,仿佛在偌大的周国,她能倚靠的人,只要他了。

杨爽察觉了萧氏的紧张,登上船后,便朝萧氏伸出手,微笑着示意“我拉你上来”。

看着杨爽的手,萧氏局促中,还是瑟瑟的牵住了,杨爽稍微一使劲儿,萧氏就被他拽上了船。

“我跟唐大将军是生死之交,你跟我也是生死之交,跟我不用这般拘谨的,放松些。”杨爽开腔宽慰一声。

“都站稳喽!出发了!”

站在船头木舱里的祖文远,探出脑袋来瞧见人都上来了以后,便悠悠大喊一声。

“起锚!”

“掌舵的汇报风向!”

“禀告大人!风向西北!”

“哟呵,还是顺风,”祖文远笑盈盈一声:

“出发!”

却见这庞然大物,风帆在两个人的操作下,快速旋转了半圈。

紧接着,船身就慢慢动了起来。

这船仿若活物,慢慢远离河岸、行至河道中央后,便又“自动”一般,整个船身在河道中央转了一圈。

未几,船便慢慢向东而行,且速度越来越快。

不出几眨眼的功夫,船就像马儿跑的那般快了,甚至速度还在增加,恐怕马儿都跑不了这么快!

“奇了……”萧氏站在甲板边缘,看着岸上的风景快速掠过,她情不自禁的惊叹了一声:

“杨阿兄,这船好生厉害,居然会自己跑!”

“嘿嘿。”已锁定行驶方向的祖文远,暂时从木舱里走了过来。

他的性情在旁人看来,时而古怪时而木讷,时而又像个老小孩儿一般。

此刻便如个老小孩儿似的,满脸都堆着灿烂笑容:

“船可不是自己在跑,只是在顺流而下罢了。”

杨爽看着满脸惊奇的萧氏,莫名定了定心底,才微笑着开腔问道:

“你喜欢吗?”

萧氏使劲的点着头:

“这是我第一次渡船,遇到你之前,连驴车都没坐过。”

“这位大人,小女子能否问询,这船除了顺流而下之外,为何……能走的这般快速?”

“燕州也有河道的,但小女子瞧他们都是划桨,船才能动,水流根本没什么作用。”

祖文远很亲和的笑着道:

“水流是有作用的,只看你如何将水流给利用起来罢。”

“若姑娘有兴趣,我带你走走瞧瞧?”

“祖大人!”此时,一旁的唐邕见他要走,当即就走过来,以话音留人道:

“这千里船诞生已久,也不见您教些人学着使,每每遇到用千里船时,都要劳烦祖大人亲自跟随,实在是累了些。”

“恰好本将对这千里船很有兴趣,能否请祖大人教教我?”

提及教人,祖文远的眉头就皱起了。

不是说不乐意教,而是他活了五十多年,从小时候起,就几乎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也是因现在年纪大了,他才“学会”跟“普通人”沟通。

在他看来,跟普通人沟通,其实就是说些没什么用的废话,仅此而已。

“祖大人这是不乐意教?”唐邕察觉了他脸色似乎是为难,当即也不兜话音圈子,而是直言发问道。

“非也非也,”祖文远脑壳疼般紧促着眉头:

“我倒是想教,只怕旁人听不懂,教了也是白教。”

祖文远说道了一大通关于水流如何控制、风帆何时升降等等,叽叽喳喳不知不觉就说了一大堆。

确实如他所言,不仅唐邕没听懂,杨爽和萧氏都给听懵了。

在一侧竖着耳朵偷听的唐俭,也把眉头给紧皱了起来。

“祖大人,您的意思,我好像听懂了,”此间,一直不说话的唐俭一边说话一边走过来,对祖文远行了个敬重礼后,才又慢慢说道:

“您是指船舱里安置了阻水装置,利用阻水装置受到的水流推力,作为船的动力。”

“而水流的推力并非每次都是顺流,逆流时,要使至少两套阻水装置,相互借力,间接扭转水流的推力方向。”

“哟!这位后生聪明!正是此意!”祖文远不掩的夸赞道。

唐邕还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见唐俭当即便躬下腰来,对祖文远诚恳道:

“不知后生能否拜师祖大人,学使这千里船?”

“后生有志于水师已久,苦于一直无这机会。”

“若大人能不吝赐教,后生定尊师如父!”

第二百八十一章 二征突厥的打算 唐邕没想到,不仅自己对千里船感兴趣,自己的独子也有这兴趣。

想来自己这个做阿父的,实在有些不合格,都不明白自己的独子之志向何在。

“水师?你何时起的这心思?”唐邕有些不安的问道。

唐俭也不藏着掖着,直言回应道:

“我乃齐人,自幼生长于邺城,齐国水师的威名,邺城谁人不知?”

“你……”唐邕不安于这货还有忠齐的想法。

他刚要开腔数落一通齐国的腐朽昏庸,唐俭就满脸志在必得的模样说道:

“周国停止北征,原因无非黄河难渡。”

“若在周国成立水师之时,我便投身其中,也算迎上了时势造英雄的机遇。”

“啊……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唐邕先是松了口气,渐渐才想起一些往事,诸如唐俭成为人质这件事。

光是这件事,就能确定自己的独子不会对齐国有任何好印象了,自己居然在担忧独子会心存忠齐之心,属实在看不起自己儿子的聪颖头脑。

“好儿!好志向!没错!此正是时势造英雄的大好时机,阿父支持你!”

言罢,为了自己的儿子,唐邕也不再考虑什么自尊不自尊了,当即转看向祖文远,诚恳着话音说道:

“祖大人,我唐邕从戎一生,一生只俭儿这一个儿子,还请祖大人原谅我唐邕此前的冒犯,提携提携我儿。”

“若祖大人不计前嫌答应,我儿定如他所言那般,尊师如父。”

祖文远哭笑不得般“嘁”了一声,这些人真是礼数一套套的,礼数再多,接不接受不还是看他。

看着年纪轻轻的唐俭,祖文远也想起了自己的儿孙。

儿子不怎么争气,一心全在算筹上,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其有何成果。

而孙儿祖皓却比儿子更聪明,自幼便有过目不忘、看一眼器械便能洞悉其间原理并将之仿造出来。

他希望自己的孙儿将来也是个有志之人,至少成为一个为民谋福的。

而不像自己,年近五旬了才在周国受到重用,发挥出自己的才干。

“好,我祖冲之还真没有徒儿,看在你志向远大的份上,我就收了你了,”顿了顿,祖文远又补充道:

“是真的看在你志向远大才收你的,并非因你阿父的缘由。”

这话不说还好,话音一说出口,唐邕的脸颊都抽搐了几下,尴尬感由心底浅浅飘出。

“祖大人……那……我可以旁观学学吗?”

此时,旁边的萧氏,难得的鼓起勇气张口,为自己说些什么。

祖文远眯着疑惑眼看向萧氏,萧氏赶忙自我介绍道:

“民女燕州萧氏,杨将军赐名盛乐。”

“哦哦……”祖文远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

萧氏心想,自己真是草率了,出身低微,又是一介女子,他们文武官臣说话,自己竟然敢开口插话,实在是有些胆大包天。

刚要急急致歉,却听祖文远笑呵呵的说道:

“难得有女子敢表达心中之志呢,我祖冲之有些心情复杂,但其间更多的是莫名的感慨和激动。”

“陛下提出‘男女平等、只看才干’已久,快两年了,有勇气入京参加常考入仕的女子,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姑娘,你若有志学习驶船,我教你,我万分愿意教你!”

萧氏整个人都惊呆了,没想到自己那胆大包天的话,竟然未招来苛斥之余,反倒受了一通鼓励?

心知机会难得的萧氏,赶忙也深深躬腰,对祖文远感激的道谢道:

“谢谢大人!民女定不负大人慷慨接纳!”

看着岸上一幕幕快速掠过的风景,岸边时而能瞧见一片片收成之后的金黄农田,时而能瞧见一片光秃秃的荒滩,崇山峻岭亦有几处。

眼前这些风景,是萧氏从未见过的。

回过神来,萧氏才察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攥的很紧。

垂眸,是杨爽的手,抬眼,杨爽在佯装看风景,佯装手只是无心之举。

只是浅浅的脸红,是佯装遮不住的。

“京中政令,凡官吏皆要通过常考,你跟大人学驶船,恐怕就要留在洛阳了。”杨爽烧红着脸,说着正事儿。

“嗯,”萧氏点点头,手上动也不敢动,生怕动一下,杨爽就会松开:

“等下到洛阳之后,你回去……路上要小心。”

“常考……听闻地方也有国子监,我想办法去国子监习文,一边习文一边学驶船。”

……

渭河边,宇文世宏身旁跟随着二十名御前近卫,筑铸监派过来的二十名劳工,驾着一辆马车而来。

马车上载着十颗铅球,还有一座半人高的弹射装置。

“陛下,您说要造出能弹射至十里外的……筑铸监实在是造不出来。”

跟随劳工一起过来的筑铸监监正陶本越,满头都是大汗的走到宇文世宏面前,低着头弱弱着声音,道明自己“能力不足”。

“你这人,你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你问问能人啊,比如现在正在洛阳主持造船的祖文远大人。”宇文世宏不满的训斥一声。

陶本越又擦了擦脑袋上的汗:

“他……哎……臣去洛阳不下五次了,每次去洛阳,祖文远大人都不在,给他留了信件,他也不回应。”

“臣实在是……”

“好了好了,”宇文世宏嫌弃的白了陶本越一眼,尔后垂眸看向现在筑铸监造出来的弹射装置:

“现在这个,能弹射多远?”

“禀告陛下,铅球重达二十斤,如此之下,最远只能……”

“三十丈……”

宇文世宏默默心算一通,三十丈,尼玛,才能一百米?

就这点儿距离,够干嘛的?

“混账!朕给了你这么长时间!三个月了!也没琢磨出朕要的东西!你干什么吃的!”

“朕最后给你十日时间!目标弹射距离也给你减半!五里!若再造不出来!”

“筑铸监监正的位置,就换人吧!”

宇文世宏一统中原的决心,从未消退过!

现在跟齐国和谈,不代表周国禁军就不用出征了!

杨爽虽然身体抱恙,但他一生最大的功绩,就是二征突厥!

外患一直都在,百姓可以安享太平盛世,他作为一国之主,不可以!

第二百八十二章 平定外患何其难 祖文远此行,一下子多了两个小跟班儿,不管他去哪儿,唐俭和萧氏都跟在后头。

而祖文远也没怎么在意身后跟着人,遇到需要吩咐下去的事时,自然般吩咐两人跑来跑去的。

到达洛阳的第三日,萧氏就又迎来了跟祖文远一起远渡的机会——

司农寺将两条渭河沿途州城,都定为了储存粮草的国库,毕竟长安虽大,但总不能将粮草就集中存在长安。

分散于就近的地方,需要时能及时走水路运来。

不需要时,就留在地方即可。

而都水监雇用了近万人,在境内天南地北的跑。

水运之路在这一时期开始受到重视,都水监终于迎来自成立以来最忙的时候。

以前也很忙,忙于治理各地的水患。

但现在,打通境内的水运之路,能更加兴旺境内的资物流通。

且资物越来越丰富之后,各地百姓瞧见京中都在从商,渐渐的,私人商队也多了起来。

有些地方有特色资物,只要路打通了,这些特色资物去到别的地方,便能卖上个好价钱。

总比留在地方,吃用消耗不尽,留在各家各户发霉等扔强。

诸如南岭的恭州、南宁州一带,野外生长的“野草”也是一种味道极鲜美的食物,当地人早就吃腻了,但又只有这一种蔬菜可吃。

而黄河流域的人却吃都没吃过,且这边也没多少果蔬可以吃。

这东西叫“韭菜”。

总之只要水路犹如一张大网、在境内四通八达地打通,届时不光是资物能更加于各地流通,人员迁徙等等也将不再以徒步为主。

这年间的人,往往迁徙之时,便是发生天灾人祸时的逃难,不然绝大部分百姓都是生在哪就老死在哪儿。

“此行又要回长安一趟,将长安过载的国库粮草,迁运至宁州、泾州。”

“宁州、泾州因河流较少,地方干旱,不太适宜种水稻,因此当地百姓想要精米,都要从别的地方运送过去,否则就只能以小米为主。”

祖文远对黄河流域的沿岸情况都很了解,因为他游历中原大半生,见多识广。

唐俭和萧氏则恭恭敬敬的跟随着,每每祖文远说话,俩人都积极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哎呀,你们俩能尽快学会使千里船就好了,然后去教别人使,会使的人多了,我就能在洛阳安安静静待着了。”

“师父!我会尽快学会的!”唐俭积极一声。

祖文远反倒对萧氏更上心一些,毕竟女徒弟嘛,可谓古往今来都是罕见:

“盛乐,你是女子,天生心细,好生学,学会了之后,我国子监新开设一处……驶船署,哈哈,所有会开船的,都进驶船署,随时听令开船出发。”

“好生学,在驶船署,你或许也能受到重用。”

萧氏万分感激的连连点头,点头点到头都有点发晕了。

她也是刚知道眼前这位大人,正是国子监的少监,上面只有一个监正管着他。

但实际上他更听宇文世宏的吩咐,宇文世宏叫他做甚,他就去做甚,做的事几乎跟国子监没什么关系。

不过,女子确实心细,她领下祖文远的善待和好心后,又鼓起胆子试探着问道:

“大人,听闻九寺五监里,有一处叫都水监,驶船署或许……不应当是设于都水监更适宜么?”

“哈哈,”祖文远爽朗一笑,惊的萧氏心惊肉跳的:

“都水监主要是负责水路啊、桥梁啊、山体固定啊等等防灾事宜的,今年才多了项负责水路的凿通。”

“而驶船署可都是会开船的人才,都水监一个干粗活的地儿,他们又没有船,船都是咱们国子监下面的造船场的,驶船署里头的人,都是在国子监学开船的,当然是归属国子监啦。”

“而且想学开船,也只能在国子监学,都水监有人会吗?没有嘛,对不?”

萧氏一时对朝中各处机构的设置,有些晕晕乎乎的,她寻思慢慢了解吧,便不再多说什么。

“师父,那陛下怎不增设一处负责船的监呢?”

“水路可是很复杂的事情,徒儿觉得应当单独设一处监寺来负责才对。”

“唔……”祖文远不知为啥,本来很讨厌闲聊的,觉得浪费时间,现在渐渐有些喜欢跟年轻人闲扯了:

“现在嘛,船的用途多而杂,有的用于军中,有的用于司农寺的粮草运输,有的还被私人给雇用去了。”

“确实,你说的有道理,稍后回到长安了,我写个事牒提议提议。”

“船监……没错,船很重要。”

萧氏和唐俭旁观了一程祖文远如何驶船的,虽然有些复杂,譬如调整方向之类,时而要反着来调整,时而又要经过一通计算再调整阻水装置。

虽然复杂,但两人能看懂,祖文远也大气的叫他们上手试试。

诸如向南二十度、回正、“刹车”等等,两人虽然手忙脚乱的,但也能在手忙脚乱中完成祖文远的指令。

“哎呀,年轻人头脑灵活,一学就会了,甚好,甚好!”

祖文远很得意自己收了两个很聪明的学生。

……

千里船在渭河的筑铸监靠岸后,好巧不巧,宇文世宏正好在这儿,他要测试烧夷弹的成果。

其实烧夷弹的原理很简单,而犹犹豫豫三个月,也没能下定决心,是因为这东西实在是……

惨无人道。

将人活活烧死……他有些心有不忍。

如果可以,他会选择给敌人一个痛快。

只可惜敌人是常年游牧、游聚于草原的突厥蛮夷。

马背上长大的人,远远的察觉到动静,立刻就跑了,马跑的多快了。

想来也是初次北征时,让突厥蛮夷闻风丧胆了罢,这次若想二征突厥,想跟突厥再来一场正面交锋,可谓不可能。

尝过大周厉害的突厥蛮夷,定会选择跑。

这也是宇文世宏琢磨弹射装置的原因!

让突厥来不及跑!我大周帝国就已决胜于侦察范围之外!

“诶,千里船?”

远远的,一艘千里船穿梭而来,未几就缓缓放慢了行驶的速度,渐渐靠近宇文世宏面前。

从船舱里走出来的祖文远,一出来就瞧见宇文世宏居然在?

他赶忙领着两位学生对宇文世宏行礼道:

“拜见陛下!”

第二百八十三章 “女司机”? 萧氏慌慌张张的跟在祖文远身后,朝宇文世宏行了个礼。

此前这几个月,因着杨爽养病,宇文世宏每天去看杨爽时,都能看到萧氏。

没想到,杨爽居然把萧氏送祖文远手里去了。

看样子是在学怎么使千里船。

正值农业兴国、军工强国的当下,宇文世宏可太乐意瞧见女子从工了,从官从吏更好。

不必等武则天横空出世,宇文世宏也乐意在自己的大周帝国,瞧见平权盛行。

因为有许多事,其实女子更合适去做。

织布、绣花什么的自不必说,军工上女子更适宜做的事,太多了。

如现在宇文世宏最需要的东西——

弹射装置。

这年头没有橡胶之类的材料,想做弹射装置的难度,比他琢磨火铳还高。

火铳的对撞飞射原理,无法适用于易燃的烧夷弹,万一没弹出去把自己的阵地给烧了,那自然不行。

“陛下,您在筑铸监,想必是为了弹射装置?”祖文远率先开腔直言道:

“此前陶大人来的几封信,臣看了,只是暂时做不到,所以才未回信。”

果然,连发明出千里船的祖文远,暂时都无能为力。

“若无能弹射至少五里的弹射装置,我大周虽无内有,但外患多多,光是一个突厥就难以威慑,总不能一直出兵吧,每年都如此损耗军力,会导致我周国需常年大规模备兵。”

“不好,不好,朕希望大周的男儿,能尽量多的解甲归家,而非常年征战在外,吃行军的苦头。”

“若能琢磨出适宜的弹射装置,朕敢放言,将来我大周,只需三十万禁军,便能永保安宁。”

祖文远久久垂头不语,因为他确实想不出来办法。

别说弹射十里、五里,就是一里都很难。

牛皮他考虑过,但韧性就摆在那,根本做不到。

羊皮就更别提了,要多孱弱有多孱弱。

“嗐,每每看着舆图,瞧见北方有突厥,西北有吐谷浑,正西有党项,西南的骠国、掸国、寮国,还不提东南的陈国。”

“朕便不自觉的开始苦思冥想,何时才能将这些外患都解决了,以保我大周边民,不受异域蛮夷的侵扰。”

说罢,宇文世宏也心知他们不会有什么回应,毕竟这是举国大事,若是谁都能给出真正彻底的解决办法。

中原也不至于遭蛮夷侵扰至今将近三百年。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氏默默记下了弹射装置四个字。

待司农寺的人押送着运粮马车、马车直接上了船后,千里船要继续出发了。

行驶在向西的渭河河道上,萧氏这才向祖文远问询起弹射装置的事儿。

“陛下在琢磨杀敌于十里之外,杀器倒是有了,就是这将杀器抛掷出去的弹射装置,一直未能有所进展。”

“嗐,此乃天大的难题,慢慢琢磨吧,”祖文远回应过后,便随和着笑容对二人说道:

“送完这趟粮,接下来的运送事宜,就交给你们俩喽?你们俩一人使一艘千里船,跟司农寺的人交谈吧。”

“反正渭河西支流,你们走过一次就也熟稔了。”

这才一天就要上手了?两人都顿时慌张起来:

“师父,我……”

“别慌,遇到问题解决问题就是,哪能等你们都准备好了,再交托给你们,浪费时间。”

说罢,祖文远自言自语般低下嗓音,悠悠又道:

“再回长安,我恐怕是走不了了,陛下会将我扣在筑铸监里,直到这弹射装置面世为止。”

刚才宇文世宏莫名说了那么多话,句句事关重大的,祖文远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出来里头的深意。

只是萧氏和唐俭没听出来而已。

“你们俩忙完司农寺的事之后,务必到处找些适宜的材料,用途方才已经跟你们说过了。”

“为师何时能从长安回洛阳,就看你俩何时能找到适宜的材料来解救为师了。”

……

周国的南疆,桂州。

杨坚率领五万禁军来到桂州,这一路可谓没有路。

一路都在翻山越岭,夯土路都没瞧见一条。

将士们的佩刀几乎都没归鞘过,他们只知要去的方向,而眼前却没有路,只能用佩刀一边走一边开出一条行军的道路来。

南疆荒蛮,但还是有百姓的,只是不多。

到达桂州之前的这一路,他们路过了上州、金州、信州、亭州、奉州。

奉州极大,从奉州到桂州的路途,不仅比之前的五州更难行之余,路程甚至也比走完这五州更长。

抵达桂州后,桂州刺史已等候他们多时了。

之所以收到信息的速度,比他们来的速度还快,正是因为都水监在奉州的越江(乌江)上新增了三十艘大船。

船沿着越江顺水而南下,行至夜郎后,再一路向东,陆路抵达桂州。

南疆说来也只有夜郎有官道通往桂州,只是杨坚人生地不熟的,不知最近的官道和水道的变动。

“恭迎杨大将军戍守桂州!你们可算来到了!”桂州刺史萧仁昌便直言道:

“一个月前,我便收到了都水监顺便递来的朝中政令,令我桂州将东城门一带划为军营驻扎处,等将军率部赶来了,便驻扎于东门处。”

“一个月前?”杨坚惊呆了,他接到南下的命令,是四十天前,萧仁昌竟然在十日内就收到了朝中政令。

萧仁昌将南疆虽道路贫乏、但还是有路可走的事儿,简单跟杨坚说道了一通,又告知杨坚都水监正在凿通南疆一带的水路一事:

“朝中的意思是要打通越江与沅河,使奉州南下来桂州时,有直通的水路可走。”

“暂时还未打通,只能先走越江水路南下至夜郎,再由夜郎来桂州。”

“哦,明白了,是本将军不熟南疆,以为直线行军快,却没考虑到直线距离上,多是崇山峻岭。”

萧仁昌笑呵呵的点点头:

“大军行军疲劳,今日不谈公事,将军先带领部下一道驻扎歇息吧。”

“明日,下官再跟将军好生汇报桂州的情况。”

杨坚“嗯”了一声,估计桂州是真有事,不然宇文世宏也不会派他率领五万大军过来这边。

第二百八十四章 兴旺商业! “烧成这个鬼样子,就算放你回去,怕也没法叫人认出来。”

唐邕另乘一艘人力大船,大船在黄河上慢悠悠的前行着。

这艘船是通往乐安郡的货船,运输的是乐安郡地底下冒出来的黑水。

从长安出发时,船上满载着周国各地运来长安的丰富资物,诸如兔崽、牛崽、各类果蔬等等。

冬日温度低,一些天热时容易坏的果蔬,冬日能多保持几日的新鲜。

资物抵达乐安郡时,资物皆要交由乐安郡司农署,诸如兔崽牛崽等等“幼苗”,也由司农署来安排地方百姓豢养,如何养也要教。

唐邕是“顺便”乘这艘船前往乐安郡的,随行还带了五十名将士,以及从黄河北岸俘获的穆提坡。

然而穆提坡在周国被“伺候”了这么几个月,他内心早就起了不回齐国的心思。

回去做甚?丢人?

虽说回去之后,他照样是齐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但……

这个位置不仅无法给他安全感,反而让他感到深深的危险。

他心知那大将军之位,不稳且随时会垮塌。

还不如留在周国,想办法苟活下去。

“唐将军,以往的事,我跟你道歉行么?我已投诚周国,是真心不想再回去。”穆提坡被四名将士紧密看押着,想跑没有可能,可他本就没有逃跑的心思。

“嘁,”唐邕冷嘲热讽的鼻息一笑:

“你以为大周是甚货色都要的?”

“实话告诉你,你对大周而言,还不如一乡野匹夫重要。”

“为你医治,是我大周陛下心慈,仅此而已!而非因你有什么价值。”

穆提坡心里没有别的想法,但他总觉得唐邕肯定会把他送回去,不问缘由,就是直觉,因为唐邕比任何人都要记恨自己。

大船前行间,穆提坡百般低声下气请求唐邕,唐邕只当取乐听了一会儿,便令人将他扔到甲板底下去,跟那些牛崽兔崽关在一起。

行至洛州时,沿岸已摆满了要走水路运送的资物。

唐邕此番过来,下意识的就想找独孤永业聊聊,因为独孤永业很聪明,或许能想到办法,把徐氏神医给更快的接来周国。

可念头刚起,他才想起独孤永业被调去了上州,事上州刺史。

“哟!唐将军!”

“您来的也太巧了!独孤大人恰好回来了洛州,回来谈公事的!”

临时停泊在岸边的大船,要等劳工将要从洛州运至沿路州郡的资物装上船,才能再次出发。

岸上的洛州司农署署令魏长斌,瞧见唐邕也在船上,当即热情的跟唐邕打招呼。

闻言,唐邕心头略感惊喜:

“独孤大人怎么回来洛州了?恰好我有事想找他,还请魏大人替我引路。”

魏长斌当即连连点头,搀扶一把唐邕从船上跳上岸来,便匆匆朝司农署的方向走。

“独孤大人了不得,这才刚去上州半年,就设法在洛州和上州之间,打通了一条陆路官道。”

“否则今时今日想来往上州,还是要先向西到长安,再往南南下到上州,路上怎么也得走个一天一夜。”

“现在不同啦,这官道一通,洛州到上州,单程只要三个时辰,而且更了不得的是——”

“上州每家每户养的不是鸡鸭,而是兔子,哎哟喂,兔子肉又嫩又香!”

“这官道一打通,上州的司农署就立刻组建了一支上洛商队,将洛州的鸡鸭以一定价钱收购过去,然后拉到上州去卖,又把上州的兔子按一斤二十钱的价码买下,然后拉到洛州来卖。”

“同时咱洛州这位置,又恰好是通往胶东半岛的中间州城,上州和洛州的鸡崽鸭崽兔崽,还能走水路往胶东一带运过去。”

“如今此事不仅是我们公家在做,民间也出现了不少商队,借着官道和水路之便,交点儿过路钱或者坐船钱,就能来往各地,以各地之资物异同,相互丰富。”

“啊!”

“独孤大人果然有能耐!难怪当初陛下要留下他。”

“唔,是个有为的清官!”

魏长斌一通絮絮叨叨,给唐邕简单道明了独孤永业过去这半年来都在做什么。

唐邕也明白了为何这么巧、独孤永业在洛州的原因。

是为了两地通商一事。

“你还别说,彼时独孤大人被从洛州调走,我还以为陛下是在忌惮独孤大人呢。”唐邕闲聊般笑着道。

魏长斌笑而不语的睨了唐邕一眼:

“彼时,谁都是这样想的。”

“结果你瞧瞧现在,是咱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嘿嘿。”

“各州刺史在各地轮值,带来的结果正如眼前。”

“以往洛州的百姓,能吃顿羊肉就不得了了,不还是司农寺从别的地方调来了鸡崽鸭崽,现在洛州百姓,隔三差五都能吃上一顿鸡肉,鸡蛋也不再是珍贵的陪葬品了,活着舍不得吃,死了作为珍贵的陪葬品,陪葬几个。”

“嘿,鸡鸭啥的算是寻常,现在兔肉一斤也才三十钱,而且兔子好啊,鸡鸭还要吃小米,咱百姓以前都是吃小米的,都不太舍得给鸡鸭喂小米。”

“兔子是吃草的,嘿嘿,经济口粮也能省下来部分,甚好,甚好。”

闲聊间,洛州司农署已出现在眼前。

眼前的洛州司农署,规模已不比洛州刺史府小了。

因着粮仓、粮署、崽苗等等需要很大地方,司农署于不知不觉中,几乎占据了一整座坊街。

连刺史府的位置都从往年的一州之中心,变成了位于中心坊街的偏僻一角。

独孤永业正在司农署内,跟署内的一众郎官了解洛州富产的资物情况,同时他也把上州的资物情况,拟为簿册,带来了洛州。

相互之间正在交流两地的长短。

“唐将军来了?半年不见,可还好啊?”独孤永业不经意一回头,便瞧见了唐邕。

昔日好友重见,独孤永业满脸都是开心:

“中秋节时,我还带了伴手礼送去了洛阳,可惜彼时未能见到将军。”

唐邕笑着点点头:

“公务在身,因此与大人擦肩而过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独孤永业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彼时他沿着黄河,一路去到了临近朔州的马邑郡,见了老友之后,就打道回府了。

若彼时他再往北走个几十里路,去朔州瞧瞧。

当时就能发现滞留在朔州无路回国的北征军。

“嗐,是我的疏忽,”独孤永业叹息一声:

“不瞒唐将军,人间惨烈我也看过许多,只是每次看,都像初次看那般,不忍直睹,这才……”

“诶,”唐邕微笑着出声,打断独孤永业的自责话音:

“我的北征军大军,大部分都已经回来了,往事不可追,便不提了。”

“今日来见独孤大人,是有一事想向大人讨教讨教。”

说罢,唐邕便将独孤永业请到无人的屋舍,低声道明了宇文世宏的意思。

“杨阿弟自从漠北回来以后,便久病不愈,若能设法去一趟乐陵郡,将东海徐氏神医接过来,杨阿弟或许能迎来病情的好转。”

“这可不容易,如今若对齐随意轻举妄动,或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独孤永业明白唐邕的救治同僚之心,但他心思缜密,知晓异动可能会引发什么后果:

“如今的齐国,已是强弩之末,知道我此前为何要沿着边境进入齐国么?”

“是想看看强弩之末下,齐国是否会如我所料,加紧对百姓的逼迫搜刮。”

“事实果然如此,往年齐国向百姓征收的赋租种类,最多时是七种,诸如地租、器租、牛租等等,交了勉强也算符合律法。”

“但现在……齐国农户面临的赋租种类,已高达三十多种,甚至连被捉去做劳役,劳役者自负口粮之外,还要反过来向他们交役赋,劳役期间使用了齐国的器具,这还要再交器具租。”

“逼的齐国农户简直喘不过气来。”

“若周国再对齐国有逼迫举动,这逼迫会转嫁到齐国的百姓头上。”

“唐将军,杨将军的病情下官也很挂心,但下官仍想诚实的说,下官不认为为了给杨将军治病,就值得给齐国百姓招来不必要的重压。”

唐邕无奈的笑了笑,关于民事,他确实不如独孤永业懂的多,他的话,唐邕也能听明白。

简单的一个要人的事儿,后果虽不在周国,却在齐国。

这么一听,唐邕简单的想法中间,也凭空多生了诸多阻滞。

“我是想向大人讨教讨教的,找人这种事,我不太擅长。”

“不过陛下将穆提坡交给我了,陛下的意思是,若是可以,用穆提坡来换人。”

闻言,独孤永业眼睛都睁大了些:

“穆提坡?陛下居然将此罪大恶极之人,交给你了?”

“言外之意,陛下是不杀还放的意思?”

唐邕心里气闷的点点头。

独孤永业不免的想起自己被关在水牢里一天一夜的事儿。

简直不堪回首,想想都浑身冷的发抖,险些被冻死在无比折磨的水牢之中。

水牢的酷虐,不仅仅是水冷,湍急的水流不断冲击着他的身躯,不努力站稳就要摔淹到水里。

手脚被捆绑之下,摔倒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饥饿和困倦也在折磨着他,总之回想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感慨自己命大、宇文世宏来救及时之外,一想到现在齐国仍有这样的水牢,且里头还关押着好多人。

独孤永业就更喘不过气来了,或许现在跟唐邕交谈的短短功夫里,彼岸的齐国水牢里,就有人正在被绝望的淹死。

“那就……让穆提坡更划算一些吧。”

独孤永业定了定心,这般对唐邕说罢之后,便领着唐邕前往刺史府。

他留在洛州的东西,都存放在了刺史府的簿房里。

“还记得斛律氏么?还有一众齐国旁系高氏。”

“他们的九族家眷,恐也正因此前一战而遭受着酷刑折磨。”

“咱们先别急,先拟定个名单,用穆提坡交换回来更多人,这样才划算。”

“而至于乐陵郡……”

独孤永业又深思了一通,找一个平民有点儿难,既然难,那就设法将乐陵郡所有百姓,都渡河南下。

“可否叫祖大人协助?派些空船前往黄河出海口。”

“指名要一个百姓,齐国恐怕会糊弄咱们,不如把乐陵郡所有百姓都要了。”

“待乐陵百姓都渡河到了乐安郡,再从里头找你需要的人。”

说来说去,穆提坡还是能活着回齐国,唐邕心里更气闷了些。

但不妨碍他深深认可独孤永业的心思缜密。

……

乐安郡,满载资物的一艘艘大船,陆续靠岸。

早就等在岸边的乐安郡一众官吏,领着在地方雇用的百姓,将资物陆续卸船,以驴车、马车、牛车等等,运送到指定地方。

留守在乐安郡的副将万继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乃是扬州路军的统军副帅,现在居然在乐安郡,做了这么久的劳工才做的事儿——

装黑水。

京中筑铸监以锡为原料,铸造了一个个能装五十斤黑水的锡桶。

因为锡太软,装多了桶子容易变形。

但锡桶也比木桶的造价便宜很多,也简单的多。

锡,金易也,也就是容易获得的金属。

在乐安郡久了,胶东半岛的情况他大概掌握。

有司农寺这么务实的处署在,地方百姓根本没有暴动的理由,因此胶东半岛早在几个月前就已基本平定。

当地百姓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田中劳作日子,只不过这平静的日子,迎来了以往从未有过的繁荣。

这繁荣主要体现在碗里,也体现在免除赋租之后,地窖里的存粮变多了。

两升小米就能换一升精米,往年因沉重赋租而吃不起穿不起的情况,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被改变。

胶东半岛仿佛没发生变化,比如这是战乱地区,却像不曾发生过战乱。

但每家每户的变化却很大。

这些从西边沿着黄河过来的满载资物的大船,最先改变的,就是乐安郡。

而对岸的乐陵郡的情况,他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

对岸的乐陵郡守城军,曾多次偷渡来乐安郡,表达投诚之意。

不仅是自己要投诚,对岸希望乐陵郡能接受所有乐陵郡守城军投诚。

但因黄河出海口过于汹涌,齐国的船只在那次黄河之战中,八成都被烧了。

剩余的都布在了武德郡,以防范西边的洛阳。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不接受投诚? 独孤永业也跟唐邕一道来了乐安郡。

在船上时,独孤永业只下到甲板底下,瞧了一眼跟鸡崽鸭崽兔崽关在一起的穆提坡。

这厮被烈火烧的面目全非,此番只瞄了一眼,奇怪的是,过往对穆提坡的浅浅厌恨,竟莫名消散了。

可能是烧伤之后的穆提坡,看着像个可怜人罢。

“据悉,陛下安排了一位副将在乐安郡驻守,所统领之军约莫五千之多,不如我两去见见这位副将。”

下船之后,唐邕便跟独孤永业如此提议道。

独孤永业看着黄河上,渐渐行驶而来的一艘艘大船。

这些船都是空的,每一艘能载五百人,独孤永业跟祖文远要了二十艘,以便行事。

但行事之前,还要等递到京中的事牒得批后,京中再将行事政令下达过来,他们才能有所行动。

若京中不批,则这二十艘船便是白跑一趟。

河面上的动静,引起了对岸的人头攒攒。

唐邕只当对岸是在戒备,并没有多想。

出海口的河道宽达一百五十余丈(500米),隔岸相望,只能看到一颗颗乱动的小黑点而已。

得知洛阳来人,万继源还以为是来运黑水的,来到渡口时才知,唐邕是为军务而来。

“见过万将军。”唐邕跟万继源打声招呼后,便将此行而来要做的事,大概的告知了一通。

万继源豁然开朗般眼睛都睁大了一些:

“你们来的还真是时候,两位可知过去这几个月来,对岸的守城军偷渡过来几回了?呵呵。”

“还是守城军的校尉呢。”

万继源像在讲一个有趣的故事似的,将事情娓娓道来:

“对岸的领军校尉盛凯,亲自偷渡过来五回了,每次被我们抓住之后,就立刻给遣送了回去。”

“主要是他的要求,咱们之前暂时办不到。”

“盛凯想要率部九千,集体投诚,但我们没有船能横渡凶险的黄河出海口,所以就拒了。”

“结果这厮居然不死心,几番偷渡过来,我们担忧会引发不良后果,几度都给遣返了。”

闻言,独孤永业和唐邕都露出了诧异表情,下意识的面面相觑:

“居然还有这种事?”

“嗐,这种事多了去了,”万继源叹息般笑着道:

“主要是齐兵听说了黄河一战齐国惨败一事,也听说了十万齐兵绝大多数都是被恐怖的火给烧死的。”

“被活活烧死……这谁能受得了。”

“也因各地的齐兵人心惶惶,导致齐国布于黄河沿岸的戒备,几乎等于无,啊,除了怀州以外。”

“毕竟怀州与洛阳隔着黄河,且怀州是戍卫邺城的最外层防线,丢了怀州,那邺城就危险了。”

“总之齐国已无力守住整条黄河,就算有那么多兵力,但都是府兵,没什么大用。”

“怀州驻扎的是齐国禁军,其他州郡都是府兵,府兵虽然在那,看似在严防死守,实则……”

“百姓要渡河,他们都当没看见处置。”

“如此之下,看似对峙状态,实则两岸的交往,比以前更加频密,消息的互通也比以往更快且全面。”

“齐国怎么样,周国怎么样,黄河北岸的沿岸州郡心里都清楚。”

“我估计乐陵郡的守城军想投诚这事儿,别的州郡也存在。”

唐邕心想,这可真是天时人和的好时机,只可惜此前地利未到位,也就是没有船。

现在有船了,却和谈停战了。

宇文世宏不发话,就不会跟齐国再发生对战。

“不过这样也好,不战而屈人之兵!哈哈!甚好,甚好!”

“还是预估偏颇了,本想设法通过谈判,使乐陵郡百姓都过来,预估一郡百姓顶多也就万人吧,因此才要了二十艘大船。”

“九千守城军,这就要多跑一趟。”

独孤永业喃喃自语般,居然已经在想接收的事儿了,万继源苦苦一笑:

“大人,此事我已经递事牒告知京中了,京中的回复是‘搁置遣返’,不然我能把校尉级别的人,五度遣返?”

“第一次偷渡过来时,我就给他关起来了!”

“咱们征战沙场的,要不是朝中政令,我才没那么心慈手软,叫他毫发无伤、甚至还喂了几顿饭才给送走。”

“咦?如此大好时机,陛下为何不接受投诚?”唐邕当即就想不通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种好事,过去这些年来,几乎都没发生过。

现在发生了,说明周国的强大,已然形成了威慑!

这种威慑来自硬实力和软实力,二者兼备者,则能形成一统中原的大势。

“陛下虽总是粗暴行事,但对平民百姓是心慈的,若叫我猜的话,我想陛下考量的也是担忧这危机带来的沉重压力,会转嫁到百姓身上。”

“你想想,一城投诚,齐国朝廷会怎么想?虽乐陵郡只是位于出海口处的边缘一角,但这种缺口一旦大开,所引发的后果是不可估量的。”

“就像一个装满粮草的粮仓,粮仓十分牢固,但粮仓的一角却被啃出了个老鼠洞,这个洞,会让整个粮仓损失惨重。”

“齐国朝廷必定惶惶不安,更加将危机带来的重压,苛难到百姓身上。”

“或许也有稳住齐国的意思,而深意为何,我一介地方官,也暂且无从得知。”

万继源不知不觉,就跟两位来者聊起了他一向不太关注的政事。

因为政事跟他的职责,通常都是相悖的。

政事考虑长远,他的职责则是眼前——

能赢下战场就必须赢下战场,没有任何多余的考量。

但政事,譬如这次乐陵郡有意集体投诚一事,考虑长远,下达而来的政令是“礼貌拒绝”。

想不通,但也只能履行政令。

“若集体投诚都拒了,那……我们递交的事牒……”唐邕有些没底气的看向孤独永业:

“恐怕也会遭拒。”

独孤永业没有当场回应,只淡淡一声:

“那就再等等吧,等京中政令下来了再说。”

“若京中果真否决,那就再想别的办法。”

“陛下如此重视我的姻弟杨爽,或许有同意的余地。”

第二百八十七章 骗钱的祖文远 长安城的皇宫内殿里,杨芊雪年纪轻轻就长了两根银丝。

被事牒给累的。

宇文世宏近来虽一直在宫里,但一大半事牒,仍要经过她的手来处置。

而且宇文世宏还给了她几条要遵守的处置原则——

涉齐的,以不惊动齐国为要务,以免灾祸从齐廷转嫁到齐国百姓身上。

涉灾的,以大力赈济为要务。

另外还给了杨芊雪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要做的事儿,不管要求有多荒诞,应批尽批。

这名单为首的,就是“不务正业”的祖文远。

跟随其后的就是司农寺、都水监、都察院的长官级要员,连一些地方的官署长官,都在名单上。

不过这里头绝大多数都很老实本分,递来的事牒都是办正事的。

这些事牒,就算没有名单,杨芊雪也会批准。

最让她头疼的是那个祖文远,每次递来的事牒,也不说清楚具体要做什么,张口就是——

【造千里船,请批五千万钱。】

【造水涡轮旋,请批一万万钱。】

【造悬浮器械,请批……】

有些她能看懂,有些看着就像在骗钱。

要不是他在名单上,从去年到现在他递来的事牒,没有一个她会批准。

近来,黄河沿岸的州郡地方官递来的事牒,有些都是关于对岸州郡有意集体投诚的。

她已经驳回了至少二十次接收请求,批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以往只能通过厮杀才能获得的城池和百姓,现在不用刀戈相向就能获得,结果却不要。

缘由只因考量齐国会将失去城池所蒙受的损失,转嫁到别的地方百姓身上。

可长远如此,如何才能是个头?

现在摆在她面前、她久久无法下笔驳回的,正是唐邕和独孤永业联名递来的事牒。

这两位前齐国要臣,知晓乐陵郡有神医,或许有法子治好阿弟杨爽的久病不愈。

她一直都很挂心杨爽的病况,杨爽比起她,还是她幸运些。

因幼时就跟宇文世宏定了婚约,长大之后也顺利的成了一国之母。

而阿弟就不一样了,刚出生没几年,阿父就过世了。

他是独孤伽罗一手带大的,也幸好杨坚作为阿兄,最怜爱杨爽。

但成长于行军路上,日子自然过的辛苦。

现在好不容易来到长安,凭能耐获得重用,结果却染上了奇怪的病,上百大夫都束手无策,找不到久病不愈的缘由。

她想批,但又心知批了会引发很大的后果。

乐陵郡平时没什么用,不过是个偏僻沿海小地方。

但现在不同了,乐陵郡乃是出海口的一角。

犹如水桶破了一角、桶里的水都要流失,这一角,实在事关重大。

……

“你们这群庸医!究竟是干什么吃的!半年了也没找出有效对策!”

杨爽所在的宫殿里,宇文世宏的耐心被这群张口就是一大堆废话、只有几个字能听的大夫给彻底磨没了。

只见十几个大夫满脸惶恐的跪倒在地,嘴里不断以哭腔说着“陛下饶命”、“草民知罪”。

“陛下,他们其实挺好的,您勿因为我而罪责他们。”杨爽的脸一片惨白,倒是能笑得出来,给这群大夫说句好话。

宇文世宏深呼吸一口气,以压一压心里的火气:

“都滚下去!”

“谢陛下饶命!”

一群大夫几乎连滚带爬的离开宫殿。

宇文世宏转过身来看着杨爽的脸。

其实他想的很简单——

历史说杨爽只能活到二十五岁,但他不信这个邪。

自己都能改写大周将亡的命运,区区一条性命,怎么就不能保下来?

他这脸色白的就像没血色一样,一看就是严重贫血。

但这年头又没有X光,又不能验血、做生化或者CT和彩超,因此根本无法判断他这病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群大夫仿佛在把杨爽当作一只小白鼠,一帖帖药煎来给杨爽喝,喝了没用,就排除了杨爽没有得某种病。

什么艾叶汤、黄连汤、雄鸡汤,听着没什么,但宇文世宏看过几十回那些大夫是怎么煎药的。

譬如个艾叶汤,艾叶和其他那些看不懂的草根树皮一锅炖煮,煎到一锅黑糊之后,再加三斤酒进去继续煎。

酒煎干了再捉只母鸡来,装神弄鬼的把鸡头剁下来,把鸡头里滴出来的血,滴进一锅黑糊糊里。

宇文世宏这光是看着都想吐了,他也知道这装神弄鬼的药方根本屁用没有。

“诶?萧氏去哪了?怎么没在旁边照顾你?”宇文世宏一边观察杨爽的脸色,一边八卦的问道。

他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但知道不能明说。

“回禀陛下,萧氏去了洛州,跟随祖大人学开千里船去了。”杨爽想起这事儿,自己心里也是满满的高兴。

“甚好,甚好,”宇文世宏高兴道:

“哎呀,我就说这个祖文远,得有人帮他考虑周全才是,这种独狼,很难给他安排合得来的同僚。”

“早前祖大人在司农寺时,几乎没人待见他,因为他性子太孤傲了,总是独来独往的。”

“后来给他调到国子监,国子监上下也一样不待见他。”

“这千里船能造出来,说明他果真是有能耐,但都造出来这么久了,也没想着教些人驶船。”

“收徒好,收徒他能合得来,徒弟也能帮他多想想,安排同僚反而不合适,他不喜欢被吆喝,就喜欢吆喝旁人。”

“哈哈哈!”

宇文世宏设立九寺五监时,考量过这年间的商业情况。

商业只有在安定和资物繁荣多元时才能兴旺起来。

因此彼时,他将商业方面的设想,都均分在了九寺五监里,由他们各自来主持。

现在不同了,现在的商事应该由一处来主持,才能走的更远。

都水监在负责打通水路和陆路,造船场再继续放在国子监旗下,就不合适了。

应该像宋时那样,新立一个市舶监!

市舶监需要的通路由都水监来打通!而市舶监则全力将商事给兴旺起来!

过些年,海外通商也能成行!

中原的自然资源贫瘠,现在的铜矿虽然够用,但未来就说不准了。

未来跟东南亚通商,以资物换矿产。

小的来说,家家户户都能拥有炒菜的锅子和蒸米饭的饭煲。

大的来说,农业的器具化也能得到发展!

还有船的事儿。

第二百八十八章 凄凉的齐国府兵 宇文世宏知道祖文远一开始浪费掉那么多钱,也没造出他理想中的千里船。

是因为祖文远上来就用铁来造船。

结果无一例外,全沉水里了。

海外通商能引进丰富的矿产和异域特产,届时,祖文远才能有打造出无坚不摧的坚船利炮的可能!

“嗯?坚船利炮?”

“利炮比弹射装置射的远的多啊……”

设想市舶监时,困了宇文世宏已久的弹射装置,忽然有了其他解决办法。

“陛下,我能不能去洛阳疗养啊?”

思索间,一直沉默着不打扰宇文世宏的杨坚,忽而开腔对宇文世宏低低一声。

宇文世宏回过神来,睨着貌似在害羞的杨爽,几秒后就反应过来,这货是想见萧氏。

他心知,杨爽的原配他虽不知叫什么,但肯定不姓萧。

这可能跟这年间的习俗有关——

长兄如父。

杨爽跟谁成亲,要看杨坚想让谁做自己的弟媳。

想到这,宇文世宏不动声色道:

“过几日就是下元节了,萧氏也会跟着祖大人一起回来长安过节。”

“你给朕好生养病,等病好了,朕……”

说到这,宇文世宏环顾了一圈四周,宫殿里有宫侍在,他只得凑近杨爽的耳朵,压低着嗓音道:

“朕还要以你为主帅,二征突厥。”

“?!”

杨爽震惊的瞪大眼睛,倒不是不乐意,而是!

巨大的惊喜!

谁受皇帝重用不惊喜?

况且还是已知孱弱不堪、不复当年勇的突厥蛮夷!

此间,宇文世宏叫退一众宫侍,将门关上后,才对杨爽继续说道:

“此番二征突厥,朕的设想与往日有所不同。”

“这次,是抢地盘。”

“拿下一些地方之后,朝中各处也会紧接着到位,立刻接手治理地方。”

“你上次征战,最北也只到了北海,要知七百年前的汉武帝时期,北海乃是我中原领土!”

“朕对二征突厥,寄以极大的厚望!”

“漠北的西自燕然山,东至库页岛,都是我中原领土!”

杨爽认真的听着,听到燕然山,他脑子里已然有了大概的方位概念,但是……

“库页岛?”这个地名,杨爽从来没听过。

宇文世宏也不太记得古时库页岛叫什么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只要杨爽能活下去,他有能力率领十万大军,就将突厥赶到更北的冻土上,并守住夺回的失地。

直至库页岛!

另外杨爽于宇文世宏而言,还有别的价值。

如今在南疆桂州的杨坚,若有任何异动,他暂时可以先旁观着,默许杨坚做些什么。

杨坚不是听话的人,当初破坏他全盘大棋、从突厥把杨爽一行骗着撤军时就看出来了。

这种人很危险,但对宇文世宏来说,又有利用的价值。

陈国是杨坚灭了的,刻意把杨坚安排到桂州,也有这一层深意。

而杨爽……届时若有什么万一,还有别的用处。

……

唐邕一行浩浩荡荡来到乐安郡,独孤永业还“旷工”跟着一起过来。

结果朝中下达而来的政令,不出二人预料——

驳回。

事情有些棘手之时,万继源一边盯梢自己的部下灌装黑水,一边也在苦思冥想对策。

想不多时,他忽然眼睛一亮,匆匆跑到营帐里,对二人提议道:

“唐将军,独孤大人,我有个想法,不知能不能行。”

说罢,万继源就娓娓道:

“对岸的统军校尉盛凯,几度有意投诚,不如咱们设法让他再过来一趟,给他些好处,让他帮咱们找咱们要找的徐氏,不就行了?”

“主要是不能惊动齐国其他人,免得消息传到齐国朝中,引发齐廷恐慌。”

闻言,唐邕当即觉得是个好主意,可是:

“五十丈之宽的入海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再小的船也能被对岸瞧见。”

“怎么知会对岸的盛凯过来?”

“有了。”一旁独自思忖的独孤永业,忽然开腔道:

“咱们不是把穆提坡带过来了?”

“虽然是想用他换来更多的人,但现在朝中政令不允许,那就没办法了,用他换神医吧。”

“就当是派船过去遣返战俘,穆提坡一回到邺城,齐廷朝臣瞧见是他回来了,这样就不会引发齐廷恐慌了。”

唐邕满心不甘,要不是军律如山,他只想把穆提坡给虐死以泄愤。

“好主意,二人都这么想吗?若是如此,我对乐安郡比较熟,对岸的盛凯也认识我,看见是我来了,他比任何人都敏感,会立即封锁海岸,以免风吹草动从乐陵郡传出去,我来押送过去吧。”

不知不觉的,周国的将领竟然跟齐国的将领,或多或少的有了些私交。

这情况实在有些……滑稽?

……

乐陵郡。

盛凯无精打采的领着一队城门侯,戍守在乐陵郡的东北郊。

其他兵力都布在了黄河边,佯撑着戒备对岸的阵仗。

实则个个都是面无表情的,眼里也没什么光彩,就像麻木了一般。

“将军!对岸有船过来!”

百无聊赖间,一传话将士匆匆来到盛凯面前,将消息及时传到盛凯耳朵里。

“对岸来船?”

“没错!就一艘!”

心知有内情的盛凯,快速的思索一通后,就对将士下令道:

“传令下去,戒备河岸的兵力,暂时撤回城内,留一百人即可。”

将士点点头便领命而去。

盛凯五度偷渡,请求对岸接受投诚,结果全都被拒。

那位周国的统军副帅人倒是很好,还会留他吃顿饭,再把他给走回来。

吃饭时还会互相聊几句,一点仇敌相见的样子都没有,就像跟认识的人交往那般。

穆提坡率领十万禁军对抗周国,结果却全军覆没一事,就像一道惊雷,在齐国境内炸开,炸的人心惶惶。

能投诚的地方官,基本上都带着百姓投诚跑了,不能投诚去周国的百姓,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艰难。

早前朝中赋租下来时,每家每户上交的粮产已达到夸张的六成之多。

而现在,每家每户能留下两成粮产都要偷笑了。

看着城内的地方官吏,像在扒皮吸血似的,每天挨家挨户的征收赋租,这还是大冬天。

府兵出身的盛凯,想想都喘不过气,更何况亲眼目睹、亲身被逼。

第二百八十九章 当将军的快乐! 北岸的守军迅速撤离,盛凯亲自率领百名府兵来到岸边,亲自“接待”对岸过来的大船。

待大船接近时,盛凯很奇怪的瞧见船上没几个人,倒是资物装的满满的,满到几乎要溢掉到黄河里。

再近一些时,他才看清站在船头的,正是对岸的那位副帅,万继源。

船一靠岸,岸上的府兵“例行公事”般将船扣押,同时把船上的十余人也来了个松垮垮的五花大绑,静待提审。

“盛将军,甲板底下还有一人。”

见齐兵没有搜查船舱,万继源不得不笑着开腔提醒道。

本就是做做样子的盛凯,经一提醒,不得不又派了个人下去船舱里。

面目全非的穆提坡出现在盛凯面前时,盛凯一时间没看明白,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究竟是……

“这位可是你们齐国的兵马大将军、你们的殿下的独子,穆提坡。”

盛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他才心慌了一下,刚要凭着下意识严肃行礼,却又立刻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穆提坡只觉得丢人,恨不得跳进河里再游回去。

“怎么会……变成这样了……不对。”

“穆将军居然还……活着?”

“朝中都以为他已经……”

“混账!”

听到不吉利的话,穆提坡当即发怒喝道:

“本将军命大的很!这天下人死绝了!本将军也不会死!”

“你这地方小卒,胆敢对本将军出言不逊!”

这么唬人的一席话喝出来,盛凯都感受到了来自阶级碾压的恐惧,仿佛自己只是一只弱小的蝼蚁。

刚要膝盖一软跪下谢罪,这穆提坡像是突然疯了一般,大喊大叫道:

“快投诚吧!周国不会杀你们的!”

“不投诚只有死路一条!”

“不要再忠于齐国了!齐国早已是强弩之末!死期已至!”

???

疯癫般的穆提坡,把盛凯和万继源一行都给整懵了。

这货什么情况?发疯也不是这样发的啊。

堂堂齐国权力鼎峰的大人物,居然说齐国死期到了?

二人自然想不明白穆提坡究竟是什么脑回路,但穆提坡的想法很简单——

在周国,他能活。

回到邺城,他只有在权力斗争中沦为牺牲品这一种可能。

如此惨败之下,一向与他针锋相对的祖珽一党,绝对会把握住这大好机会,将他和自己的阿娘捆绑着置于死地。

再加上被阿娘陆令萱推出来送死,结果惨败不说,还被烧成这副鬼德性!

他对陆令萱,恨!

怎么想也想不出他到底再发什么癫的盛凯,干脆也不去想了,当即匆匆将被捆起来的万继源拽到一边,张口就是再次请求投诚:

“万将军,您听见了?”

“连我齐国的兵马大将军穆提坡都这样说!您再不接受乐陵郡守城军的投诚,就再也说不过去了!”

“……”万继源只剩无语的份儿了。

他又不是来接收投诚军的,而是来换人的。

“盛将军,这事儿您再等等,别这么着急,”万继源一边思索对策,一边皱着眉回应道:

“朝中政令不能违反,否则是要杀头的。”

“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之前征战,不就是为了征夺城池?”

“现在我将城池拱手送给你们!你们居然?不要?”

盛凯最近想不开的事儿实在是太多,而关系到自身的,就是这件事。

“小老弟稍安勿躁,短时间内,我们周国不会攻打你们齐国的,你们就安心过日子……”

“过个屁的日子!”盛凯急不可耐中,直接爆了粗口:

“你见过大冬天到处征收赋租的么!”

“百姓家中存来过冬的粮食!都要被朝廷给刮干净了!”

“这是想逼死百姓!根本不管百姓死活!只顾自己奢靡!”

万继源要务在身,没什么心思搭理他的牢骚:

“小老弟,你看,我都带资物过来了,要是不够,我再带些过来,就是有个事儿……你能不能帮帮我?”

“有条件你尽管提,我能答应的一定答应你。”

“?”盛凯两眼问号:

“您是来办事的?何事啊,居然还有事有求于我?”

他可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好事”落在自己身上,当即满心都是好奇的兴致。

“素闻乐陵郡,有一医学世家、东海徐氏,我们陛下想要他们,所以连穆提坡都可以拿来交换。”

“你想想啊,我把穆提坡交给你,你亲自护送到京中,你们的殿下肯定会厚重犒赏你的,加官进爵都是等闲。”

听明白他的话的盛凯,脑子也是活泛的紧,他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心想原来周国,不是不要人。

而是要有用的人。

不过有点可惜,徐氏本不是乐陵郡人,不然也不会自称东海徐氏。

徐氏一家常年游历各地,前些年才在乐陵郡定下来。

定下来没几年,就又离开了,而且有点不巧,今年年初就已经走了,不知所踪。

盛凯想过随便捉一家子姓徐的,糊弄糊弄过去算了。

但考量到要有诚意,届时万一再开战,周军或许能考虑到诚意善待他们。

这便将徐氏已经离开的来龙去脉,给万继源说道了一通。

“不过,你想要东海徐氏,我可以帮你找。”

“穆提坡这疯子,你们还是带走吧,我才懒得用他换什么加官进爵,就算加官进爵,那也要是周国的官爵,齐国的就算了。”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帮你找。”

万继源能猜到他的条件是什么,沉默不语间,盛凯直言道:

“你知道我是府兵出身,无战事时是要就地解甲、回家种地的。”

“上头如此征剥,我们府兵的家中早就遭不住了,且现在用的器具之类还都是我们自己自备,上头什么都不给。”

“即民又兵的府兵,真的撑不住了。”

万继源久经沙场,心肠硬的很,但见过乐安郡百姓家家户户富足安乐,他心里很高兴。

以往在战场上征战,快感来自一次次的大捷。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的快感,更来自自己从戎之后,为的是保家卫国。

百姓的富足安乐,是在他们的守护之下才有的。

这跟大捷所得到的满足感,天差地别。

第二百九十章 滴水石穿的庞晁 “朝中有令,不接受齐兵投诚。”

“但你若能保证消息不传到齐廷耳朵里,百姓可以先行秘密过去。”

“这需要你们乐陵郡郡守配合。”

“要么保密,要么自己想办法瞒过齐廷,不然引发的后果,会落在别的地方的百姓身上。”

“据悉朝中有安民三令,即,以赈济令之规定,为流民发放照身牙牌、赈济钱一千、以及均田,取消一切赋租。”

“以鼓励令鼓励农户开荒,荒田之所得归垦荒者所有,可以种粮食,也可以去司农署申领鸡鸭羊牛兔等等的幼崽,在荒地上养。”

“其他的我忘了,反正都安民的政令。”

盛凯满脸都是兴高采烈的红光,双眼都在发光的听万继源平静的娓娓道来。

万继源都习惯了安民三令,但对齐国百姓来说,这简直就像从苦难之狱,一跃到了天上人间。

“果然跟我听说的差不多,还发钱,太好了,周国现在的米价涨了吗?肉也能买到?幼崽要钱吗?不会养怎么办?”

“逃户也能按安民三令安顿吗?”

万继源心里有点不开心的,这趟过来,交换的人质还给齐国了,但他要找的人却没法立刻带回去。

怎么想怎么亏,便无精打采的回应了一通盛凯的絮叨式疑问。

“对了,黄河沿岸的州郡已经接收了太多新民,别的没有什么强制的,就一个。”

“均的田是在官府指定的地方,乐安郡我估计早就没有名额了,要是乐陵郡的百姓过去,应该会更往南安排,往西南也说不准。”

“户籍在哪,新家和田就在哪,但如果想待在乐安郡,没有农户名额之下,就只能领工籍或商籍。”

“徭役和兵役也已经废除了,所以工籍可以务工谋生,月奉也不少,一个月至少也有两千三千吧。”

……

接下来的短短三天时间里,每当夜幕降临,黄河北岸就像下饺子似的,隐藏在黑暗中的周国大船一靠岸,岸上的乐陵百姓就蜂拥着挤上船去。

只能守在乐陵郡、不能一起过去的盛凯,满脸都是苦笑和无奈。

万继源这次的心软,算是亏大了——

不仅同意接收了乐陵一万余户百姓,还给乐陵郡郡守,送去了一批小米。

不然守在空城的乐陵府兵,就要饿死在对岸。

……

桂州刺史府内,杨坚一边喝茶,一边听桂州刺史萧仁昌汇报他所知的情况:

“桂州共有在籍户数三万两千户,人少地大但山多,适宜耕种的地少,但山林里倒是有不少果树和野菜,当地人主要以稻米为主食,吃的菜就是山林里的山货。”

“司农寺开设在桂州的司农署,也没取得多大的进展,毕竟才两年嘛,许多山林里种的果树,两年也只能说是幼苗而已,还得再等个三四年,才能看到结果。”

一听萧仁昌说的都是民事,杨坚听了几耳朵就抬手打住:

“诶,我是想听听边境的事儿,甚至陈国那边有什么动静,这些都是你们文官的事儿,跟我这个行军武官没什么关系。”

“哦哦哦,”萧仁昌连连点头后,就立刻说道:

“异动都挺远的,年初时,听闻陈国的江陵一带有割据反叛的情况,至于具体如何……”

“只知割据江陵的是姓萧,下官只是恰好跟此人同姓而已,与陈国的萧氏没什么关系。”

“萧氏以江陵为据点,自立了梁国,陈国无意武力讨伐,一直在谈判。”

“倒也打过几次,估计是因为陈国没打出结果,才选择谈判劝降的吧。”

“谁知道呢。”

杨坚一边听,一边从后腰取出一幅舆图来。

萧仁昌也站起身,以手指着舆图上的江陵一带:

“喏,荆州是梁国的国都,这里自古以来就是易守难攻。”

看着舆图,杨坚只觉得好笑:

“哈哈哈,区区占据一个荆州,就胆敢自立为国了,哈哈哈!”

“呵呵,”萧仁昌也附和着笑了笑:

“与军队异动有关的,就一个荆州了,离我们桂州远的很,桂州也没发生过与陈国百姓发生摩擦之类的事儿,陈国的地方官侵扰之类,更加没有。”

“毕竟这一片都是荒蛮山野,生存艰苦,也不适宜百姓聚居。”

跟萧仁昌聊过后,杨坚就百无聊赖的回了营中。

而一直跟随在杨坚身旁的庞晁,却满心都是想法:

“将大人发配到如此荒蛮之地,可见陛下对大人之偏颇与不公!”

“又来了,又来了。”杨坚转头对庞晁白了一眼,便更加快步的朝营地走,甚至想半路上把他给甩开。

整天絮絮叨叨这些废话,都不知有什么好絮叨的。

“你的家眷都留在长安了?”杨坚皱着眉忍着不耐问道。

“是啊,不然还能叫着跟我来这么荒蛮的地方?”庞晁对周围的荒凉,看一眼心烦一眼。

杨坚心里一直惦记着杨爽,自从那日杨爽带着个所谓萧氏一起进宫,他就察觉不对劲了。

看来杨爽已经长大了,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你的长女,叫什么来着?今年多大了?”杨坚随口般问道。

庞晁收起一脸的厌烦,转而意味深长的笑着:

“大人这是想甚呢?”

“下官的长女,早已婚假了,二女年将十五,模样比长女俊俏一些。”

杨坚跟庞晁一对眼儿,这门亲事在无声中,暗戳戳达成。

“咳咳,上元节假回京时,咱们细聊。”

“好叻,大人。”

不知上元节有全民盛筵的杨坚,在心里琢磨了几日如何在这苦荒之地度日,或者做些什么。

刚入营帐入座未几,百无聊赖间,营帐外就匆匆走来一位刺史府过来的府吏。

“杨将军可在?”

“诶,在的,请进吧。”杨坚随口应了一声。

待来者进入营帐后,便慢条斯理的对杨坚说道:

“大人说,但凡混乱,无分内外,皆要向您汇报。”

“因此下官特过来向将军汇报情况。”

“年初时有从陈国的交州而来的流民,据流民说,交州一带有动乱,当地势力媾和邻近的寮国,斩杀了交州太守并取而代之。”

“此异动不仅限于交州,有向东北蔓延的趋势,只是消息闭塞,不知如今事态发展如何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意外”的连连大捷 杨坚有些意外,桂州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还能收集到关于陈国的情况。

而且这些情况听起来,陈国也不是多安定,反而存在不少混乱。

最重要的是,因着山高皇帝远,陈国似乎无力处置?

“交州之偏僻,比起崖州可谓不相上下,也正因此,我周国方迟迟不对失地岭南发起夺回,军中主要精力,都在对北边的突厥,以及对东边的齐国方面。”

“而陈国的动静,你知晓么?”杨坚好奇陈国朝廷会如何处置。

派兵过来平叛才是应当的,只不过交州十分偏远,位于陈国最西南,长江的最西边都早就到头还不止了。

而陈国的国都建康则位于长江的最东边。

若陈国动荡不安,恐派兵过来,光是行军也要最快半个月,长的话,一个月都难说。

传消息回去、再派兵过来,一通折腾,也两三个月过去了。

黄花菜都凉了。

来与杨坚汇报情况的录事苦笑着摇摇头:

“就算有动静,我等也要一两个月后才能得知,毕竟杨将军也知道,建康距离交州有多远,几乎横穿整个陈国了。”

跟录事交谈一通,大概明白情况后,杨坚心想,总不能光在军营里坐着而什么事都不做。

他思来想去,立刻叫来了庞晁。

“反正我等闲来无事,不如乔装打扮一通,潜去交州看看情况?”

“一来也算是边防需要,二来,我等初来乍到,总该熟悉熟悉这一带的地形。”

杨坚三言两语之下,庞晁除了觉得给自己找罪受之外,没有别的想法,况且杨坚才是行军总管,他只有点头的份儿。

很快,杨坚就召集而来百名禁军将士,下令众人乔装布衣不携兵器后,当即便匆匆出发。

舆图显示,从桂州往西南方向走,就是陈国的龙州了。

但龙州跟桂州之间有一条南北纵流的清江,一行人徒步跋涉了半日,抵达清江东岸时,并不算太宽的河道对岸,传来很奇怪的凌乱叫喊声。

杨坚当即下令乔装小队在岸边隐身,远远的观察对岸的动向。

却见对岸岸边凌乱的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人,看不清是兵是民。

很快,对岸的海岸线被染红了,杨坚立刻意识到——

莫非交州之乱,已蔓延到龙州了?

“将军!对岸这是在屠杀平民啊!你瞧那些被杀的!手无寸铁!”

看着对岸这心惊肉跳的一幕,持续跟随在杨坚身旁的庞晁坐不住了,他急急叫唤道:

“屠杀平民!堪称人神共愤!”

“将军!我看陈国是不会派兵过来的了!就算派兵过来也晚了!”

“咱们不能光看着吧?!”

被庞晁这么一催,杨坚心里也紧迫了起来。

周国太平太久,杨坚已经至少两年没见过惨烈场面了,不知不觉,这心就被太平给麻木了。

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能看到这么不忍直睹的一幕。

“我一行才来了百人,就算大部过来……”杨坚只感眼前境况紧迫,他若无行动,可怜的平头百姓就白白惨死了,只是:

“此行五万大部,一支火铳都没有,且又不知叛乱者究竟几多。”

“贸然行事,我五万大部恐陷危急。”

“再说了……这是陈国的事,不是我周国的。”

“大人!!”此间,庞晁突然站起来大喊了一声,愤慨让他涨红着脸、瞪大着愤怒的铜铃:

“见死不救!是明文违反大周军法的!”

“可此乃陈国境内!又非我周国!”杨坚也又急又气的反吼道。

庞晁只觉杨坚的脑子里怕是灌了水了,怎就如此不知变通:

“大人可知以往,黄河以北乃是齐国域内!那又如何!”

“陛下还不是派兵过去!施行安民三令了!”

这几句话,让急的有些六神无主的杨坚,顿感有道理。

当即也不再多多顾虑,即刻下令道:

“庞晁听令,回去紧急集合四万大部!快马加鞭过来驰援!”

“是!主帅!”

称呼一遍,意味着即将迎来征战!

杨坚吞了吞口水,心想紧急情况,来不及再递事牒向上汇报了。

多耽搁一刻钟,就要多一座城的无辜百姓被残忍屠戮。

想到这,他就地摊开随身携带的舆图。

却见龙州与交州之间,隔着黄州、安州,从安州往北是龙州,而往东则还有十余座据悉聚居百姓多一些的州郡,诸如定州、石州、成州、新州、广州等等。

不往东,意味着交州叛军不想招惹陈国布于珠江一带的主力。

而往北则说明交州叛军是想到龙州就停止征战步伐,赌的是周国大概率不会“管闲事”。

这么一想,杨坚莫名笑了几声:

“这闲事,只因着尔等胆敢屠杀百姓!行如嗜血蛮夷!本将军便管定了!”

当日深夜,四万主力便轰隆隆策马而来!

清江不如黄河湍急,且对岸一片黑灯瞎火,或许意味着屠杀已经结束、而叛军并未在江岸驻扎,恐还有其他征战行动。

杨坚经过深思熟虑的判断后,当即下令道:

“大军听令!以槊扎排!渡江!”

“凡持兵戈者,杀无赦!”

连夜的突袭,来的快又猛!

在龙州城内庆祝大捷的交州叛军,酒过三巡后正酩酊大睡间,城外便突袭而来四万大军!

不由分说!凡正袍及持有兵戈者,见一个诛一个!

一夜腥风血雨,令龙州城两度陷入激烈混战!

突袭令叛军于猝不及防中仓皇应战,最后酒醒了些才反应过来打不过!

当即丢盔卸甲朝城外溃逃!

“将军!溃逃败寇都朝东南跑了!恐东南有败寇之援军!”

厮杀于前线的都尉追击败寇间,忽然察觉败寇逃离的方向不对,他们应该向交州的方向逃才对,也就是西南,怎么会直直朝南而去?

杨坚当即展开舆图,却见东南边,正是定州或石州。

这正打破了杨坚最初的猜想——

本以为败寇不敢招惹岭南一带的陈国主力。

没想到胶州叛军颇为猖狂,竟然是在兵分两路?

一路来了龙州,一路从安州一路向东,估计越州、双州都已有交州叛军过境。

借着珠江水道,直捣广州的野心,恐也十足!

“主帅大人!大获全胜之下!追击为上!”

一旁的庞晁又朝杨坚坚毅的大喊道。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太平盛世下元节 杨坚只犹豫了片刻,心想方才龙州一役,龙州的交州叛军最多也就两万左右,不然他不可能杀的这么顺利!

所以南下朝定州追击,留守定州的叛军,定也不会有多少。

“追!”

这一声令下,连杨坚自己都没想到,这一路犹如在剁瓜切菜,由交州而来的叛军,根本不堪一击。

四万主力不知不觉就杀进了定州,区区五日,他便率领着四万大军,杀到了成州。

广州,就在东边不远了,若是有船,沿着珠江一路东去,兴许广州也能顺利拿下。

不过杨坚的预判又错了,成州城内根本没有交州过来的叛军,他令五名都尉各自率领一千部下,向南“扫视”新州、双州、高州、罗州、合州。

自己则率领剩余主力,折返式向最有可能驻扎着叛军的越州出发。

事情的进展,快到超乎杨坚想象,更超乎庞晁的想象。

二人都未曾想过,只是想帮龙州百姓赶走这群凶残叛军而已,怎么就向着东南,一路到了成州了。

成州可是好地方,过去近千年来,但凡割据势力,都以成州为国都,而离成州仅二百余里的广州,更是历史悠久的著名古都。

杨坚抵达越州城外时,远远就察觉到越州城城门紧闭,这意味着城内是戒备状态。

只是不知城内有几多叛军。

动摇即将在起时,庞晁又悄无声息的凑了过来:

“主帅大人,设法攻城吧!”

“若越州城内有大军,不必等我军抵达,他们便率兵出击了,毕竟这一路,我等都能摸清对方有兵力几多,他们定也能摸清楚。”

“既然已相互展示了大概兵力,若越州城内果然有主力大军,他们早就出击了,而非龟缩抵御!”

“下官断定!城内之兵力最多定不超过四万!”

“啊?四万你就敢攻城?本帅手里也才四万兵力……旗鼓相当……”一听庞晁的判断,杨坚直接动摇了攻城的想法。

从京中过来桂州,他只有五万人而已,万一战败……

宇文世宏指不定要怎么处置他。

况且现在他是在擅自做主,并无朝中下达而来的军令。

“要不还是撤……”

“不行啊将军!”庞晁比任何人都激动的叫喊道:

“将军!你我都是从戎数十载之人!征战经验比任何人都丰富!”

“怎能随着年岁渐长、胆气却愈发消弥?”

“现在不敢应战的可是交州叛军!我军正士气高涨!”

“再者,若将军撤军了,那城内的百姓怎么办?”

“百姓……”这两个字,又戳中了杨坚的心,他想起决心出征龙州,可不就是因为看见了无辜的百姓被屠戮。

咬咬牙,杨坚下令道:

“诸都尉听令!率部围城!火攻!”

……

岭南至交州一带,杀的如火如荼,而长安城内,一片过节的喜庆。

下元节乃是祭祖的日子,因此全民盛筵并未布置于坊街,而是布置在了长安城内大大小小的寺庙和道院里。

但凡有寺庙、道院,甚至各氏宗祠的地方,都摆着长长的矮案。

百姓们自备席地而坐的蒲团,流着口水眼巴巴的等待着开席!

“哎呀真是好,年头年尾都能白吃一大顿!哈哈哈!”

“谁说不是呢!还是太平好!太平!才有盛世!”

“诶?那你们说咱们大周现在,算是太平盛世了么?”

“那怎么不算?问问自家阿父阿娘,这辈子是怎么过来的!再看看今日!我等又是过着怎样的日子!”

“哎呀别误会,我是好奇这太平持续下去,我们大周国会否比现在更加繁荣昌盛。”

百姓们闻着巨大的铜釜里飘出来的菜香,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相互热络的聊着。

直到蒸饭的铜釜一个个烧开之后,飘出来的香味明显不太对劲,百姓们这才疑惑起来。

“咋回事呀?铜釜里蒸的居然是小米?”

“这年头谁还吃小米啊,喂鸡的东西!”

区区一个小米,就让百姓抱怨了起来。

直到百姓们抱怨了好一会儿,宫门里才策马而出一队队宣话布告的斥候。

却见斥候们跨在马背上,个个手举红色竖旗,旗上以大字写着“忆苦思甜”四个字。

随着布告斥候穿梭于各个寺庙和道院之间,这四个字被疑惑的百姓们无数遍的碎碎念叨。

“今儿的全民盛筵吃小米,是让咱们忆苦思甜的意思?”

“哇……小皇帝心思很细呢,确实当忆苦思甜,不能忘了以前咱们是怎么过来的,可不就是种小米、吃小米活着的。”

“就是,才吃了两年大米,就忘了过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里都是吃的小米,这可不行。”

“哎,也是,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有多苦,吃小米都吃不饱的,每顿饭都要算着吃,不然熬不过冬天就得饿死。”

“以前一斤米少说三十钱呢,现在才十钱,而且以前咱这些臭泥腿子,哪有挣钱的机会啊。”

“现在好了,俩老的在家种地,年轻的去务工挣月奉,小的在国子监习文也不花钱,顶多花钱买些笔墨纸。”

“祖孙三代一家六口,一年到头能挣下十几万钱!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这辈子居然能摸着这么多钱!”

“就是!嘿,说着说着,这小米吃着还挺甜滋滋呢。”

“哈哈哈!”

……

跟宫外一样,宫内也是一片热闹。

宇文世宏跟杨芊雪端坐于宣政殿殿外的露天筵席正前方,跟近千文武百官一道,乐呵呵的吃着许久没吃过的小米饭。

虽然饭是小米,但菜很丰富,鸡鸭牛羊兔等等荤菜,已然是寻常的家常菜了。

这可为难死了太仆寺,以往只要将好酒好肉多多备上桌即可。

现在因着肉食已然太过寻常,太仆寺只得将心思,花在让菜式看起来精致一些上。

过去吃肉以炙烤为主,而现在,煎炸煮蒸炒,一块肉尽力的变着花样给做出来。

宇文世宏看着面前的精致菜式,他知道这年头,炒菜还没有的,这便对坐离自己较近的马长远和陶本越问道:

“地方百姓平日里都是吃什么菜?”

第二百九十三章 市舶监横空出世! 马长远正乐乐呵呵狼吞虎咽大鱼大肉呢,忽然被宇文世宏直言发问,他险些给呛着。

而筑铸监监正陶本越反应则很快,问自己这个筑铸监长官这个问题,等于在问炊具的铸造情况。

“回禀陛下,筑铸监已在长安周围州城、黄河南部沿岸州城、长江北部沿岸州城共五十三州,分设了筑铸场,以便宜在地方铸造铁釜、碗碟箸匙等等器具后,于地方及地方周边州郡,供百姓采买。”

“筑铸监也铸造了许多铁签,用以串烤肉菜,不过过去这两年来,采买铁签的百姓并不多,或许是因可以木签替代,亦或是因吃炙烤的百姓越来越少了罢。”

“此还要看马大人怎么说。”

陶本越说道了一大堆,算是给马长远那难转弯的脑袋争取了点儿时间。

马长远早已不是老实巴交的泥腿子了,他的官场生涯,用几个字来概括就是——

一波接一波的问题,无穷无尽。

在任的职责就是解决面临的问题,导致他都没什么时间去计划长远的来年。

“回禀陛下,因着水路的凿通、船的大规模下水,以及官道的铺设、公营私营之商队越来越多等等因素,致使部分百姓不再一隅而居,而是于各州郡相互来往,大规模的互通有无。”

“诸如戎州一带才有的韭菜,已沿着水路陆路,广泛推植至数十个州郡,而这些州郡特有或富有的农作物、肉禽等等,亦相互流通。”

“最具特色的乃是延州!众所周知,延州与银州古往今来都是军事要镇,从未聚居超过万户以上百姓!”

“自陛下改制以来,由吏部安排到各州郡的大小地方官,都以提升聚居百姓户数为第一要务,有百姓才能有产值!”

“配合着陛下在外征战、开疆拓土,致使齐国因动荡而人心惶惶,凡齐人皆有西迁之意!”

“从朝中派去延州的地方府署官吏,在执行朝中政令时,发现当地人烧火做饭用的都是‘黑木头’,经几番问询和寻找,居然发现了打量石墨!”

“陛下您也知道!石墨有多金贵!用来书写都要省着用!”

“然而在延州,如此金贵之物,竟只是灶下之柴禾!”

“没错没错,”马长远讲的正激动间,陶本越笑着开腔打断道:

“我筑铸监也派了大批劳工过去开采,开采出来的石墨都运至长安周边州郡了。”

“开酒楼、商肆的商籍,凡需用火的,都是买石墨来烧,一斤只要三钱,几个灶持续烧一天,也才烧十来斤,比柴禾耐用的多。”

“我筑铸监也在用石墨炼矿。”

宇文世宏哭笑不得的听他们絮叨,筑铸监在用石墨,这个宇文世宏知道,只是没怎么在意。

此番一听才意识到,原来这年代,石墨这寻常东西,寻常百姓家仍还未普及使用,只是工事商事才在用。

“朕问的是地方百姓平日里、都是吃什么菜,你们俩说着说着就跑题了,一年两度的巡考是怎么考过的?”宇文世宏半开玩笑的打趣道。

轻松的闲谈间,宇文世宏又意识到了一些要做的事。

诸如巡考的考卷,得他来出才行,他都不知道吏部现在在用的巡考考卷,都是考的什么内容。

还有就是路的问题。

水路仍处于百废待兴的初兴阶段,千里船还没几个人会使。

陆路就更不用说了,无非驴车马车牛车,有的养猪的百姓,还会用猪拉车,这他都见过几回了。

滑稽归滑稽,总该想想办法,提升通勤的速度。

说干就干!

宇文世宏又刨掉一碗小米饭、三碗大鱼大肉后,便拍着肚皮,对面前的朝臣们一通宣布!

首先就是出台发明令!

鼓励发明!哪怕是看着没用的,比如类似竹蜻蜓这种利用机械原理做出来的小玩意儿!

只要能发明出东西来!嘉赏最低一千钱起步!

“举个例子!人人皆羡拥有千里马者!若谁能发明出比千里马跑还快的东西!嘉赏十万起步!”

“再举个例子!如今我大周已拥有前所未有的千里船!若谁能发明出万里船!嘉赏亦是十万起步!”

“上不封顶!”

“南韭北种也是一种‘发明’!马爱卿盛筵尽兴过后,务必向提出南韭北种者予以嘉赏!”

振奋人心的消息,让下元盛筵迎来了沸腾欢呼的高潮!

接下来,宇文世宏又宣布了另一件事:

“近两年来,各地的来往流通日益繁密,公私商队越来越多,为了我大周国境内的商事秩序稳定、保障境内的经商环境稳定安全有序!朕决定!”

“新设市舶监!”

“市舶监下设水路司、陆路司,以公营形式,为公、私商队提供运载之便宜!”

“另再设榷场司,由榷场司于各州城之间的边境地带,下设类似我长安城之东市、西市等开放市集,容地方百姓前往榷场出售家中盈余资物,方便各州之间互通有无!”

“榷场司还要负责于边境,开设对外榷场,与周国境外互通有无!因着境外存在诸多不确定风险因素,因此对外榷场之开设,还需榷场司好生谋划再陆续推行!”

“设舶场司,主营海外通商!此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开天辟地头一回!也应好生谋划再推行!”

“市舶监所用之大小官吏,由吏部负责以商考形式选拔!”

“一考国法,二考行商经历,三考行商之自我设想!”

此言一出,率先听清楚宇文世宏话音的百官,都又愣又疑惑的叽喳起来。

“做官怎么可以考与做官无关的内容?这叫官吗?这不就是选商人而已?”

“就是啊,商人就商人,跟做官有何关系?”

侍御史将宇文世宏的昭告匆匆拟成政令后,又一式复写了多份,宫内宫外都迅速张贴了一通。

所谓君无戏言,百官再如何嘀咕非议,政令一经布告,就没有收回的先例。

这意味着势在必行了。

“陛下!”吏部尚书赵斗庆擦着脑门儿的热汗站起身来,大声对宇文世宏喊话问道:

“如此……又当以何标准批阅考卷?”

闻声,宇文世宏狡黠一笑:

“朕,亲自批阅!”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三角恋? “亲自批阅?!”赵斗庆一时惊讶,几乎惊呼出声:

“陛下!若您亲自批阅了,那、那要我吏部做甚?”

“哼哼,”宇文世宏哼笑两声:

“吏部要做的事多了去了,诸如招募各地方考生前来长安参加考试!”

“这招募政令,不得你吏部向各地刺史发去政令?”

顿了顿,宇文世宏又重着话音提醒道:

“此乃国家大事,吏部可不要糊弄朕!”

“哼哼。”

腹黑笑罢两声,宇文世宏站起身来,离开这排场浩大的盛筵!

在这重农抑商的年代,宇文世宏想大力发展商业,只有亲力亲为这一个选项。

因为当官的惯有看不起商贩的思想。

就算如今,这份对商人的看不起,已比过去消散了很多,但拥有商业眼光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他宇文世宏一人。

只有他能从考卷内容,看出来谁才是适合市舶监的人。

……

为了陪萧氏一起吃宴的杨爽,特意没有去执金吾的坐席,而是在宇文世宏后方隔着十几桌的角落处,跟萧氏默默吃、默默交头接耳。

萧氏已经学会了使千里船,而祖文远也已授意她去教别人了。

虽然她才学了短短不足半个月,但能料想未来一两个月里,黄河上的千里船将会从没人会开,变成会开的人很多、反而千里船不够用的局面!

默默听完宇文世宏的一系列训话,不知为何,萧氏内心莫名有一团熄灭已久的东西被点燃了。

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总之……精神抖擞的。

仿佛过往暗无天日的日子,忽然之间有了光亮不说,还有了莫大的盼头。

“鼓励发明……市舶监果然如唐俭所料新设了。”萧氏高兴的要命。

一是高兴祖文远的另一个徒弟唐俭、也就是自己的“同门”如此聪颖,往后他们还要一起共事许久,她可以向聪颖如斯的唐俭多取取经。

二是高兴于师父说过的驶船署,市舶监设立以后,驶船署一定会下设在市舶监里。

这样一来,她能接触到更多新鲜东西。

她没想过自己会跟“官”字有关系,反正想想都满心期待!

“唐俭?”杨爽一听到这个名讳,心里头就是一顿莫名吃味。

当时只顾着让萧氏开心了,都没顾虑到这一层。

没想到萧氏居然跟唐俭走的这么近,好像关系很好一样。

问题是……唐俭是唐邕的儿子,自己跟唐邕是平级正二品武官。

那小子一穷二白的,哪哪都比不上自己,盛乐她怎么可以……

“唐阿兄很聪明呢,半个月前就猜到陛下可能会新设一处监司了。”

“只错了一个字而已!”

“哦,什么字。”杨爽无精打采的随口应道。

萧氏还没意识到杨爽正在吃味,她仍是满脸高兴的:

“陛下说市舶监下设水路司……诶?唐阿兄早前说的是哪几个字来着……”

一时高兴,让萧氏都忘了这些旁枝末节。

“盛乐!”

萧氏脸上的笑容越高兴,杨爽就越有危机感。

他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忽然大声喊了一声,把萧氏给惊了一下,笑容都瞬间消散。

“怎……怎么了?”萧氏又像之前似的,瑟瑟起微颤的话音。

“我……”杨爽心烦气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后脖颈,索性什么也不想,板着脸就直言道:

“我对你有意,你不知道吗?”

这话把萧氏给惊的登时站起,因忙碌而暂时忘却了的黑暗往事,又一幕幕掠过眼前。

瞧见萧氏脸上的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白,杨爽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粗心了,怎么可以……

明知有些字眼很敏感,竟然能因心急而忘记。

“我、我说了,我不在意那些的……”杨爽紧急找补,却又不知说什么才能挽回。

萧氏惨淡着白皙脸庞,满眼受伤的看着杨爽:

“将军恕罪,小女子早已……”

“我说了我不介意啊!”

“我介意。”不等杨爽继续说下去,萧氏就悲凉着哀伤眼神,匆匆躬身行礼,便快步跑了。

“诶!”

杨爽刚想追过去,猛的一起身,腹部却因动作太突然而传出猛烈的剧痛。

剧痛让他的脸瞬间煞白。

“杨将军这是怎么了?”

周围的人看到他疼到底,满头都是淋漓的大汗,赶忙围过来关切。

嘈杂的关切声中,疼不可耐的杨爽被几个人慌着手脚给抬往养病的宫殿。

早前宇文世宏吩咐过,杨爽若有任何问题,要立刻向他汇报。

杨爽捂着肚子,腹部疼到想打滚却动一下都牵扯起剧痛,就在他刚被抬进宫殿不久,宇文世宏就在宫侍的知会下匆匆跑来。

“陛下、好疼……”瞧见宇文世宏,杨爽只说了几个字,都疼到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给咬掉。

宇文世宏深呼吸一口气,把些微慌乱给压下去,看着杨爽这惨白的脸,身上还有浅浅的酒气,宇文世宏立刻就联想到——

不会是肝病吧?

肝这个东西没有痛觉,就算病了也很难被发现,况且这年间又没有X光。

有的人得了肝病,就算只是慢性肝病,也通常是在感冒发烧时被发现的。

因为慢性肝病通常都会让病患莫名高烧不退,痊愈了也会长时间感到浑身乏力。

“大夫呢?让唐邕去找的神医呢?唐邕在哪?把人给我叫来!”

宇文世宏对宫侍们一通急切吩咐后,便快速进出了宫殿一趟,找来一双箸筷给杨爽咬着,免得他疼到咬断自己的舌头。

唐邕此人酒量一般,却又爱喝酒,难得盛筵,他早就喝的酩酊大醉了。

忽然被宫侍传令过去道兴殿,这个宫殿名字,一听就知道是杨爽出事了。

他赶忙踉跄着脚步前去,一到就被宇文世宏劈头盖脸的质问:

“要你找的神医呢?半个月了!怎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唐邕额头登时溢出热汗,听到杨爽的吃痛惨吟,他更是心慌之余又添几分心焦:

“回禀陛下,末将此前去了趟乐陵郡,据悉东海徐氏已离开那里,不知所踪。”

“但末将安排了人去找了。”

宇文世宏不怎么看事牒的,不当面问,他也无从知晓所有朝中细节:

“穆提坡呢?”

这个问题,让唐邕登时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自在:

“已经……放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古早肝炎? “什么?放了?嘶……”杨爽下意识惊讶一声,却牵扯起新一波剧痛,疼的他头晕眼花,几乎濒临昏厥。

唐邕因忧心杨爽状况而想上前过问,却因宇文世宏横在床与他之间而只能作罢:

“陛下,您有所不知,之所以先放人,是因为……”

“乐陵郡一众兵民,早有投诚周国之意,只因政令驳回所以一直未接受,乐陵郡那边已五度发出请求了,皆被驳回。”

“去到乐安郡、听驻守在乐安的万将军道明当地情况后,末将就知道穆提坡已失去了价值,留在周国无用,反而放归才有大用。”

“这便自作主张,让穆提坡回去了。”

“因为穆提坡回到黄河北岸的乐陵郡之后,疯癫了般喊话齐人赶紧投诚,并唾骂齐国朝廷之诸般不是。”

“停战至今,已有颇多齐国将领试图与齐国的州郡官吏和百姓一道设法渡河投诚,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全都回拒了。”

“那些将领虽然看似在对岸戒备,其实……其实对百姓偷渡一事,都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不然此前也不会有这么大规模百姓涌入洛阳、洛州等地。”

宇文世宏有耐心听人说话,但说的都是他知道的,这就让他感到不爽了。

“所以你就把穆提坡放了,且还没找到朕要的人,你唐邕就是这样办事的!”

“末将知罪!”唐邕当即单膝跪地,认罚认骂。

宇文世宏眯着冷眼看着唐邕:

“穆提坡确实无关紧要,于朕而言也无甚价值,但朕是有谋划的。”

说话间,宇文世宏看向疼到半昏迷的杨爽,又抬手吩咐一众宫侍离开后,便索性直言道:

“朕有意二征突厥,以杨爽为主。”

“他这个样子,又如何率部北征?”

“再者,不接受齐国边城投诚,也是为了能顺利二征突厥。”

“让齐国短暂安定,是麻痹之意,不安只会让齐国朝廷,加紧对百姓的征剥。”

“边境齐民倒是能跑,其中部百姓又能往哪跑?”

“跑了的百姓未缴之赋租,将转嫁至中部百姓身上。”

“而二征突厥再顺利也要半年之久,方能在偌大的漠北,杀至安州北部的莫丹一带。”

“如此一来,当朕的大军北征顺利,便能于齐国之南、北、西三面,对齐三面楚歌,齐国见突厥大败,就算突厥向齐求援,齐也不敢答应。”

“朕如此步步紧逼之下,让陆令萱一党自削国号,降为我周国藩属,布我大周之政,此才是安定全数齐民之上策。”

“胶东半岛因征战,落得朕手里的城池,无不一片涂炭。”

“局部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如全局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朕之图谋,你已知晓,你可有何异议?”

唐邕默默的听完后,只剩无言以对的服气。

不愧是绝无仅有的贤君!连保全所有百姓都考虑到了!

而非只考虑部分百姓!

“末将服气!毫无异议!”

唐邕佩服过后,才又扬起别的方面的想法——

论北征突厥,自己不比杨爽更经验丰富?

为何非要杨爽去?

“陛下,二征……末将呢?如初征那般双主帅?”唐邕不懂就问。

“你留守京中待命。”

“啊?!”唐邕下意识的就直言道:

“论对战突厥,末将更加经验丰富啊。”

宇文世宏以鼻息轻笑:

“然后呢?初征之前可以这样说,但初征之后,杨爽也是个有北征经验的将军了,不是么?”

唐邕闻言,心里顿时苦笑,原来这盘棋于宇文世宏而言,早就开始下了。

年初时的双主帅北征,原来就是在为二征突厥做准备。

想到这,唐邕更感宇文世宏的深谋远虑程度,已堪称恐怖!

“你留在京中待命,虽然朕有十位执金吾大将军,但其中三位要主持中枢院,而杨坚在南疆,杨爽病愈后要北征,又有两位仍驻扎于胶东半岛一带。”

“京中便只剩三位执金吾,以及你这位无冕大将军了。”

“末将明白,”唐邕又忧心忡忡的睨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杨爽,便行辞别礼道:

“末将再去乐安郡一趟,尽快将人找来。”

说罢,唐邕便匆匆而去。

他于渭河渡口乘船前往洛州,打算在洛州换乘千里船,尽量快的抵达乐安郡。

却未料今日乃是下元节,岸边根本没有人,而他又不会使千里船。

“唐大将军。”

正焦虑间,他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女子的声音。

回头一瞧,原来是杨爽从朔州带回来的那位幸存者,萧氏。

在长安皇宫时,萧氏刚起身走远未几,就听见身后传来喧哗声。

她立刻意识到可能是杨爽出事了,想钻进去看看情况,杨爽就被几个人抬去了道兴殿。

而不久,宇文世宏就匆匆抵达。

宇文世宏毕竟是皇帝,她一介平民哪敢冒头,在殿外焦虑之时,却意外听见了不该听的。

比如二征突厥……

还有唐邕在找神医的事。

于她而言,突厥蛮夷是弑杀她阿父阿娘的永世血仇,所以她会装作没听到。

但又很担心杨爽,他居然早就宇文世宏认定为二征突厥的主帅了。

收起胡思乱想,她对唐邕匆匆行礼后,便直言道:

“东海神医,您可能找不到了,因为……”

“突厥蛮夷屠城朔州前一个月,有自称东海徐氏的一家六口暂居朔州,我阿娘还去看过病。”

“但民女知道东海徐氏有分支,不在乐陵,在邺城,我听阿娘说的,阿娘说她看病时,随口问了徐氏神医一声。”

“徐氏提及过,他有堂阿兄在邺城做医官。”

唐邕默默听完,听完之后,他的注意力早已几番游移。

先是窃听,后是神医的事儿,再又想到了萧氏蒙难突厥,就算窃听了,应该也不会泄露出去。

“民女愿意亲自去邺城寻人,若有去无回,一定是因为民女死了,而非是背叛杨爽将军。”

唐邕快速思索了许多,随后浅浅微笑着:

“你一介弱女子,去邺城的事儿还是算了吧,本将军自有盘算。”

“不过本将军正好需要你替本将军使这千里船。”

“事不宜迟,快走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杨坚叛变! 十月初十六,下元节次日的早朝。

宣政殿内,百官精神抖擞的山呼万岁之后,宇文世宏也“顺势”腹黑微笑道:

“近来各处官臣,都乐于以各处为主,几乎每日都举行内廷议事。”

“不如朕将五日一朝改为每日常朝好了,如此一来,也方便各处及时相互商议。”

此言一出,百官惊吓戚戚:

“陛下,您可知五日一朝都已……”

“吾等为了循礼上早朝,寅正(5点)就要完成洗漱束发穿戴礼袍并出门,于宫门外排队入宫。”

“人来齐后,为了早朝能详实汇报各部情况,各处务公院还要进行一个多时辰的内部议事,确保要报之事无误后,于辰初(8点)就要来到宣政殿,陛下您辰正(9点)到来。”

“若改成每日常朝……诸位老臣这身子骨……怕是撑不住啊。”

“哈哈哈!”宇文世宏爽朗大笑道:

“诸位以为常朝只是改成每日例行、仅此而已么?”

“非也!”

“朕决议废除上朝要统一身着礼袍这一传统,另,诸位爱卿站一早上这一点,也要改!”

“从今往后,这宣政殿将于两侧摆放桌案!爱卿们与朕一样!坐着议政!”

“另再于这两排桌案尾后靠殿门处,横着再摆三排桌案,供朝中正五品以下官臣入位旁听!”

“这侧殿也布几排桌案!供百姓旁听入位!”

“甚?!”

宇文世宏的话越说越荒诞了,皇宫乃是朝臣主持国事的要地!

以往从三品以下者无格入朝,如今正五品都能入朝议政了!

现在还要让百姓来旁听?!

这?!

此间,事都察院纳言处院事的武衡,笑眯眯的站出来,对议论纷纷的朝臣说道:

“此提议是纳言处提的,因纳言处过去这近两年来,从地方收到了不少百姓的有效纳言。”

“若无纳言处收集而来的百姓纳言,而今大家外出长安时,还要像往常那般,开具出城通行令后方能前往指定地方。”

“而今,诸位外出时,不管去哪,只要亮出照身牙牌即可,此不失是一大方便之改革!”

“另,诸如各地互通有无之类事宜,也是因有百姓纳言,司农寺才注意到并推行下来的。”

“昨日刚吃过忆苦思甜宴,今日就忘了如今理所当然般享有的富足和便利,其实大多都是在百姓的纳言之下才有的?”

“昨儿吃到兔肉了吧?吃到绝美的孜然炒韭菜了吧?也吃了从前从未见过的酸甜芦橘、鲜嫩如肉的扫帚菇了吧?”

“哎呀!”不等武衡说完,就有朝臣皱着眉抗议式开腔道:

“没错,这些都是好事,继续纳言就行了嘛,何必让百姓也来参朝?此又有何用?”

“自然是有用的。”宇文世宏接着笑着开腔道:

“百姓能在朝中旁听,是我大周国公平透明的体现,并非百姓都能来旁听朝中议事。”

“纳有效之言者,本身就说明了纳言之人是有一定水准的,这种人通常在地方都有一定的声望。”

“这声望并非来自出身,而是来自能耐和学识。”

“此等有声望者,若有旁听朝中议事的机会,其旁听后回到地方,能将朝中情况,于地方传开来。”

“有助于激发百姓的爱国意识!此乃大好事!”

“除非我朝中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才会担忧百姓来旁听,诸位爱卿说说,我朝中可有见不得人的存在?”

百官纷纷絮叨着“那倒没有,只是”等等嘀咕,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议论纷纷间,殿外忽然传来凌乱的马啸嘶鸣声?

未几,十几个浑身脏污却穿着军袍的禁军将士,连滚带爬般急切的冲进朝堂里!

“陛下!大事不妙!”

“杨坚于桂州!率部叛变!”

!!!

此言一出,朝堂爆发更大声的哗然!

宇文世宏先惊后莫名的讪笑:

“何意?”

……

桂州。

杨坚决心对越州发起攻城后,烈火迅速将越州城楼引燃。

大火将城楼的木门都给烧成了灰烬,黑烟滚滚之下,三万余禁军呐喊着进攻的口号,鱼贯涌入城内!

厮杀很惨烈,但惨烈大部分发生在交州叛军方面。

不出三日,巷战式追击就将交州叛军杀的丢盔卸甲,狼狈逃窜。

紧接着的两天时间里,众将士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一路都在追击溃逃的交州叛军。

交州叛军连一次回头应战都没有,只顾着逃了。

这一逃就是两天两夜,直至逃到大海边逃无可逃,才满脸绝望的丢下武器、跪地投降。

杨坚久违的因刺激的战场而几日几夜不眠不休。

回过神来,他竟已率部追过了黄州。

沿着海岸一路向西南而去,再二百多里就是交州叛军的大本营交州了。

看着一片涂炭的黄州,以及过往追击之时,沿路定格入脑海里的安州、越州、定州等州城,无不是一片涂炭的惨烈景象。

杨坚本想拟事牒传至京中,由京中派九寺五监的人来落实安民三令。

结果却被庞晁给按下了。

“陈国如此不堪,连叛军都不堪一击,将军于此,又还有何惧?”

“且陛下又如此轻视将军!”

“将军勇武!短短半月就拿下十余州城!”

“既如此!何不自立!”

杨坚当场唾骂了一声“混账”,但心里头却飘出了一幅舆图——

桂州以南,包含桂州在内,共有十八州。

连区区江陵一带的荆州,都能以一州之地,自立梁国。

我杨坚只凭区区四万兵力,再最多半月,就能拿下整整十八州。

是啊……

何不自立?

以这十八州为据,陆续拿下不堪的陈国全数版图,励精图治之下,做皇帝,不是没可能!

杨坚就地将已据之州城的官府所有资物,全散给百姓后,留下两千守城军,便匆匆率部朝桂州折返。

而桂州刺史早就察觉不对劲了,这杨坚刚率领五万大部来到桂州,然后就忽然带领大部消失了。

再一听录事说,杨坚是在他汇报过内外情况后才消失了的,不安的预感,催促桂州刺史萧仁昌一边紧急派人外出打探,一边提前写好一份事牒!

若万一……他能将消息及时传回京中!

第二百九十七章 强大帝国的威慑! 从桂州险险逃回来的禁军,带回来这惊骇煞人的消息,百官的议论瞬间围绕平叛而开展。

“大胆杨坚,不念皇恩浩荡!竟敢率部反叛!陛下!我等当立刻派部前往平叛!九族皆以谋反连坐!以儆效尤!”

以长孙洪为首的众中枢院朝臣,纷纷主张立刻平叛,其他朝臣也纷纷附和。

但宇文世宏令百官将十余位从桂州逃回来的禁军扶起,耐着性子对他们问道:

“杨坚这厮,果真如朕所料,并非安分守己之人。”

“不过,可知其余细节?”

一位禁军匆匆行礼后,便对宇文世宏回应道:

“回禀陛下,末将初至桂州之时,地方录事告知,陈国之交州一带有割据势力起事叛陈,意图拥兵自立。”

“杨将军本是率领小部去查探情况,殊料却见交州叛军犹如突厥蛮夷般,大肆屠戮所占据的州城,清江都被惨死的百姓的鲜血染红。”

“其实……杨将军决议为百姓做主,军中将士绝大部分都是这个意思。”

“可谁知,待杨将军陆续征战至黄州、挫败这群乌合之众后,竟不依以往惯例,于地方布施安民三令,而是以当地官府所聚之资物,以他的名义,赈济百姓。”

“我等立即察觉了异样,察觉杨将军也如交州叛军一般,有自立的企图,所以趁乱跑回来知会朝中。”

“而桂州刺史尚不敢确凿定论,但已写了事牒,准备在确认之后再递交而来。”

“若朝中未收到桂州刺史递来的事牒,恐……”

“是真的叛变了。”

宇文世宏看向杨芊雪,杨芊雪的脸色早就变了,毕竟杨坚可是她的亲阿兄。

“皇后殿下,你主持内殿事宜,可有接到桂州而来的事牒?”

杨芊雪仓皇无措的看向宇文世宏,最终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陛下,并无收到桂州任何……”

“此前各地几乎每日都有事牒递来,近五日来,桂州确实如失联般,没有递来事牒,恐……”

长孙洪第一时间将矛头对准了杨芊雪,怒不可遏的以臣冲君道:

“哼!皇后殿下!杨坚可是你的同胞兄长!你敢说此前便一无所知!定是你里应外合,才叫杨坚如此顺利图谋了!”

“以往地方几乎每日都有事牒递来,而今连着五日无事牒!您怎么可能未发现异常?”

“定是早就意识到了!却佯装不知!”

“混账!”宇文世宏第一次对长孙洪用如此严重的训斥措辞,对长孙洪训斥道:

“殿下日日于内殿忙碌,我大周治下共一百三十一州,每日递来内殿的事牒少则数百,多则上千。”

“此非你胆敢弹劾殿下的理由!”

杨芊雪心慌中稍稍冷静了一丝,她赶忙开腔自我辩解道:

“我与阿兄之间,联络鲜少,若我当真提前知晓他有叛变图谋,我怎敢还在朝中安坐?请陛下明断。”

宇文世宏“啪”的一声拍响龙案,断然结束此番激烈争执,将话题强行带回早朝改革上:

“关于杨坚的事,朕自有打算,说会早朝的事。”

“朕已决议将早朝改为每日常朝,开设旁听席,容百姓来旁听。”

不等朝臣有机会开腔非议或反驳,宇文世宏便更郑重着话音,大声道:

“朕之所以如此改革,为的就是废除儒家!”

此言一出,以儒为尊的一众文官,皆哗然开来。

“朕的理由很简单!”

“儒家以三纲五常,维护文人士族的阶级地位,将百姓牢牢排除于治国之外!”

“自纳言以来,众爱卿也应察觉到了,百姓的创造力有多强大!”

“而过往数百年来,因儒家三纲五常之限,大大束缚了百姓的创造力!”

“尽管朝代轮番更迭,而历朝历代皆大同小异、无法长治久安的根本原因。”

“罢黜儒家!解放百姓思想,方能使我大周更加强大!”

“百姓有权旁听常朝,便是朕的第一步举措之一!”

“今日就先退朝!”

宇文世宏说一不二的结束早朝后,便招呼那十余位逃回来的禁军随他一道前往内殿。

“末将有罪,请陛下治罪!”

因着突如其来的叛变,导致五万大军直接脱离了大周禁军之列,为叛贼杨坚所用。

五万大军,周国上下全数兵力加起来,也才四十万,一下子少了五万。

不能不说是损失惨重。

“朕决定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诸位无罪,朕又为何降罪于尔等?”宇文世宏松快下话音,一边快速思索,一边对这十余位禁军说道:

“朕有要务要交托给诸位,因着桂州偏远,即便打通了水路,一来一回也要十日之久,所以。”

“朕希望你们回去,继续听从杨坚号令,替朕暗中保护桂州地方官吏,使朕的官臣不至于有性命危险。”

“不日,朕便会另派大军前往。”

听罢吩咐,这群险险跑回来的禁军,沉默了片刻,便郑重行礼:

“末将领命。”

“你们前往长安的渭河渡口,令水路司设法将你们尽快以水路送至桂州,路上记得多带些粮草。”

……

刚将桂州路禁军匆匆安排为暗桩,送回桂州,宇文世宏便又注意到内殿外头一片喧哗的争吵声。

尽管早朝已退,但叛变毕竟事关重大,朝中百官仍在深深担忧引发更大的后果。

有的主张立刻派部前去镇压平叛,有的则认为宇文世宏说的没错,先静观其变也好。

更有甚者一直将矛头直指杨芊雪,独孤伽罗是太仆寺卿,更是杨坚的发妻,她明显对内情一无所知,但义愤填膺的朝臣,一退朝就将她给捆了起来。

面对嘈杂,宇文世宏只觉聒噪。

“陛下,独孤氏乃是杨坚的发妻,谋反乃是十恶不赦之首!罪至株连九族!”

可怜兮兮的独孤伽罗,早就哭的满脸眼泪了,宇文世宏蹙眉冷声道:

“谁让你们对独孤爱卿如此粗鲁的!赶紧解绑!”

“现在不是内乱的时候!内乱只会让我大周陷入四面楚歌!别忘了周国四周蛮敌环伺!”

“杨坚叛乱又如何,他敢攻打我大周么!”

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更说到了朝臣心里。

是啊,如今强大的周国,连齐国被攻陷的四分五裂之下,都不敢回击。

区区杨坚,他敢么?

第二百九十八章 唐邕讨叛! 历史上的独孤伽罗,从始至终都遵循着夫为妻纲的准则。

杨坚谋朝篡位,她是绝对的拥护者,甚至篡位之后立谁为太子,都是她说了算。

总之这个女人不是个简单任务。

现在的情况已然有变,但对宇文世宏来说,杀独孤伽罗,不如……

用独孤伽罗交换。

宇文世宏看着被吓的惊慌失措的独孤伽罗,冷静又平和着话音,将一众朝臣驱散,并将独孤伽罗单独留在内殿。

终于静谧下来后,宇文世宏派人叫来一直留在长安待命的唐邕。

没想到这么快,唐邕就派上了用场。

将桂州叛变一事跟唐邕说道一通后,唐邕似乎已经知道一些了,他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陛下,末将有一疑问……”

“如此之下,那杨爽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宇文世宏平静道:

“朕既然选择重用杨爽,自不会因此事而对杨爽起疑心。”

“更不会让杨爽与杨坚在沙场相见。”

回应罢这个问题后,宇文世宏对唐邕下令道:

“朕暂无意于南疆再起战事,眼下重中之重,还是在内。”

“你率部五万,戍守桂州之余,保全朕派至桂州履职的一众地方官吏毫发无伤。”

“告知杨坚,敢动朕的人,等于对大周宣战!”

唐邕明白自己出征在即,当即抱拳领命,表示定不负众望。

“还有,将独孤伽罗也一起带过去,保全已人身安全,用来换回朕的人。”

闻言,唐邕当即表示不敢苟同:

“陛下,独孤乃是杨坚的人,算是一颗要挟的有力筹码,就这么……放给杨坚了?”

宇文世宏轻笑:

“比起朕的桂州官吏,独孤再如何有为,也不值一提。”

“若杨坚胆敢胡来、伤害桂州众人,朕授权你当着杨坚的面,杀掉独孤伽罗。”

唐邕再不多言,即刻接下宇文世宏递给他的另一半行军虎符,匆匆前去点兵,准备即日动身。

于宇文世宏而言,独孤伽罗其实没那么有用。

要知历史上许多错误决策,都是独孤伽罗推波助澜成行的。

杨坚现在还无子嗣,但历史上由杨坚篡周而立的隋朝,能立杨广这个亡国暴君继位,也是独孤伽罗的主张。

若非这妇人,太子之位如何也轮不到杨广上位。

……

交州,城内堪称一片狼藉,逃回来的残部将遇到凶猛大军突袭的消息带回交州后,留守交州的叛军头目被惊的六神无主!

得知大军已杀至黄州,他的部下被杀的犹如剁瓜切菜,他唯一的选择只有加紧搜刮城池后,逃离交州,掩藏到背后支持他们的寮国境内。

杨坚亲自在黄州赈济平民,三日后才进发至交州。

没想到交州城门洞开,城内犹如清风扫落叶,一片寂寥狼藉。

自内心定下自立图谋后,行军路上,杨坚就在思考如何站稳脚跟。

于他而言,现在勉强算是自立的最佳时机。

一是因水路只通夜郎,前往桂州的路堪称艰险,就算宇文世宏派部过来,也无法派来规模超十万的大军。

只要他将陆路、水路全部毁掉,将桂州及桂州以南一带形成闭塞之地,周国就将拿他没有办法。

路只有两条——

宁州南下龙州,有自北向南的清江。

桂州南下静州,也有一条自北向南的桂江。

所以桂州也得拿下,但这将直接对周国形成挑衅,他的胆气,不敢如此妄为。

庞晁也将舆图反复看了又看。

这一路行军南下,通往桂州的这一路有多难走,没有人比他感受更深刻了。

可以直接说根本没有路,夜郎与桂州之间,横着无数错综山岭。

行军时,这些山岭让他感到万分艰险,现在,山岭却成了天然的屏障,有阻挠大军过境的作用。

一看到杨坚脸上流露出动摇,庞晁便蠕动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一通说道桂州之重要。

不顺势将周国的桂州、宁州一道拿下!此行算是白忙活!且还要落得个身败名裂、以谋反之罪株连九族的下场!

“将军,事已至此,再无回头路了!”

杨坚现在确实没的选了,只有继续走下去这一个选择。

大军在交州城内休整过后,杨坚令大军集合,他要训话。

“此一带堪称荒蛮,山匪流寇四处流窜,叫百姓日日不得安宁。”

“本帅奉命赴任交州一带之诸州总管,以成州为总管府,总管包括桂州、宁州在内的二十州之财、军、政!”

他现在还不敢公开宣称自以为王,只敢凭着山高皇帝远,先自立为二十州三权总管,不然……

周国的禁军恐怕不会服他。

要等时机成熟了,在这二十州另募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军队,他才有实力威慑这原属周国的五万禁军。

“调任副将刘昉为交州校尉!戍守交州!”

“任命一营都尉庞晁为桂州校尉!戍守桂州!”

“任命三营都尉郑译为成州校尉,戍守成州之余,筑造总管府!”

“任命四营都尉韩擒虎为宁州校尉,戍守宁州!”

至此,四万出征禁军,被杨坚一散为四,皆由与他交好数十年的心腹亲信统领。

三支各州路军即刻开拔后,杨坚跟随被他任命为桂州校尉的庞晁一道,匆匆折返桂州。

开拔前,杨坚暗暗对成州校尉郑译吩咐——

虽名义上是筑造总管府,但建筑要按王宫的规模来。

郑译早已了然杨坚心意,此也是以庞晁为首的几位杨坚的秘密幕僚早就在密谋之事。

……

几日后,杨坚回到桂州之时,其矫诏政令,以桂州刺史及一众桂州官吏为官昏庸为由,全数强制捉拿关押。

桂州刺史萧仁昌没想到,自己的猜测居然成真了。

可惜叛军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关押他们。

他都来不及暗中摸排确认,再将早已写好的秘密事牒派人上交至京中。

事已至此,可谓彻底求救无门了。

“报!”

此间,有巡视于桂州西北部山野的禁军将士,忽而回来汇报情况:

“京中又派来了禁军大部,都旗五十,意为五万大军,未知其之来意。”

杨坚的下意识是又开始心慌,没想到京中反应这么快,居然这么快就派五万大军过来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杨坚的做王之道 他内心有两个小人在打架,现在向过来的大军道明出征乃是异国平叛、为的是救百姓于水火,或许尚还有转机,他还是周国的兵马大将军执金吾。

可一个月就彻底拿下整整二十州……

这里头的诱惑,乃是王权的诱惑,他内心抵抗不住。

大将军再厉害,那也只是臣。

坐拥二十州,他便能做王!

“大人,不要再有任何动摇!事已至此,无人再能奈何大人!”

“即刻下令将两条水路封锁!就算来了五万又如何!山野根本无法征战!”

“就算其余三十五万禁军都来,通路几无,只能零星而来。”

“既如此,又何须畏惧!”

每每心头有所动摇,庞晁都会第一时间凑到杨坚身旁,用有力的话音,作为杨坚的定心丸!

……

刺史府上下近百官吏,包括九寺五监设于桂州的一众官吏,甚至纳言处、桂州的数百名地方巡守,忽然就被禁军给捆了起来,并原地囚禁于刺史府内。

一时间,刺史府内被捆扔于此者近千,众人人心惶惶,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桂州刺史萧仁昌心想,想要生路,就必须想办法朝京中奏报此事!

不然他们死在这儿了,怕是也要死的无声无息,根本没人能发现。

他悄悄跟离自己最近的同僚趁机耳语几声,让他们帮忙解开他的绳索,他要想办法逃跑。

时值傍晚时,趁着看押者轮值去吃饭,萧仁昌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趁着禁军不注意,撒丫子就朝刺史府后院跑!

他知道最后一排屋舍的窗子是通往外头的,只要翻过窗子,就能跑出去!

然而他还是太嫩了,以为禁军都在外头,实际上刺史府早就被禁军团团围住。

他刚翻过窗子、跑到偌大的刺史府外头,就被戍守在外的禁军当场捉住!

并立刻押送到刺史府正门外。

庞晁瞧见他居然想跑,当即满脸都是哭笑不得:

“本官还想着善待尔等,只要尔等服从号令,便给尔等留一条生路呢。”

“居然想跑?”

话音至此,庞晁脸上的笑容顿然消散,怒不可遏的下令道:

“水牢伺候!”

虽不曾遭遇过水牢,但此年间之人,都知道水牢属惨无人道的酷刑。

萧仁昌被死死的捆住双手双脚,将士将他直接抛到离河岸三丈三外的湍流中。

他呛了好几口水才终于险险站稳身子,脑袋刚浮出水面,头顶又盖下来一张沉重木牢牢门。

木牢与水面之间只有一拳的距离,逼的他只能昂着脸才能将口鼻露出水面呼吸。

深夜过后,尽管是夏天,在水里泡了几个时辰,也还是冷到刺骨。

岸上盯上的将士正嘀咕“大周不是早就废除酷刑了”、“怎么还对罪犯实施水牢之刑”时。

河道斜对面的远处,忽然映红起连绵的火把。

……

唐邕真是要恨死岭南一带的崇山峻岭了,山峰险峻不说,一路上根本没有能称为是路的通道。

幸好周国大兴水路,船也不少,一行五万大军搭乘着千里船,三日功夫就从蜿蜒错综的水路,抵达夜郎。

剩下的路虽只有三百余里了,但因为太难走,唐邕一行活生生走了五天才抵达清江最北端的枯竭处。

奇怪的是枯竭。

据悉,清江由南向北流经,如今清江最北端枯竭,说明是南端将水给断了。

虽不必印证什么,他也知道叛变一事,但亲眼看到清江水已枯竭,他心里仅剩的侥幸心理也彻底消散。

且同时还意识到了更严重的事情——

宇文世宏令他守住桂州,现在看来,辖内南北流经着清江的宁州,恐也已被叛军割据了。

桂州本就是杨坚要戍守的州城,估计也已“失守”。

此刻,唐邕算是领悟了宇文世宏为何要让他带着独孤伽罗一起过来。

宁州和桂州,光是官臣就至少百名,而吏、巡守等等,加起来不会少于两千人。

用一个人换两千人,确实“划算”。

唐邕一行好不容易穿山越岭,越来越接近桂州城楼。

却连桂州城楼都没能瞧见,便在一条溪流岸边,与对岸呈对峙状态。

庞晁聪明,特意另戍守在桂州的两万禁军收起都旗,使唐邕无从以旗判断军力规模。

而唐邕的五十面都旗,仍在飘扬着,一面旗象征千人,五十面便是五万人。

唐邕怒不可遏的对对岸喊道:

“叛贼杨坚,胆敢背叛大周!本将军奉陛下旨意!前来讨叛!”

隔着溪流喊话,是喊给禁军听的,他希望禁军将士能明白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及时回头是岸!

“我大周禁军听着!现在洞察时局,还有婉转余地!陛下仁政,定恕诸位不知不罪!”

“一派胡言!齐国叛将唐邕!连番倒戈于周、齐之间,而今还敢来周国南疆胡言乱语!”庞晁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令唐邕于猝不及防间,被骂的狗血淋头:

“大周禁军听着!我大周境内安定至今,凡战乱皆摒于境外!此墙头叛将,不珍惜陛下重用,如今竟为齐国来挑拨离间!使我周国陷入内乱!”

“此离间计,将士们勿要轻言相信!”

颠倒黑白的话,气的唐邕几乎心脏病发作:

“大胆狂徒庞晁、杨坚!狂妄蚕食大周疆土不说,还胆敢血口喷人!巧舌如簧蒙蔽大周将士!”

“本将奉命来接管桂州!尔等若是大周将士!请即刻接旨圣令!班师回京!”

说罢,唐邕举起手中卷轴,卷轴滚滚展开,诏归字眼,清晰可见。

“踏踏踏!”

突然间,唐邕的西边忽然传来马蹄的蹄踏声,不是一匹,而是大规模的骑兵!

“齐贼唐邕!胆敢矫诏圣令!”

来援者正是戍守宁州的宁州校尉韩擒虎,此人骁勇善战,自青年起便师从杨坚!

因没有文化而无法入仕为官,沙场的统军才干,只有忠于杨坚方能发挥!

猝不及防的侧面突袭,令唐邕大军一时方寸大乱,他以紧急避险、以降低伤亡的打算,当即挥舞令旗使大军后撤!

然而韩擒虎犹如神出鬼没,他身后追随大军不说,唐邕的北、东两面,也忽然传来大规模的喊杀声!

“杀!”

“斩杀齐贼!”

第三百章 颠倒黑白? 唐邕选择跟对岸对峙对话,算是彻底中了庞晁的计。

一通喊话之下,两方禁军就算摸不清到底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但对唐邕的看法,已然处于动摇状态。

此间,攻心之下,再遇三路突袭,唐邕的五万大军瞬间哗乱!

唐邕咬着牙隐忍气愤,手举马槊,直奔韩擒虎!

一通马背上的过招之下,唐邕竟险些被韩擒虎的长戟拦摔下马背!

周国大军的骁勇他知道,但这份骁勇直指他时,他才切身感受到这骁勇之威力!

竟连几度征战突厥的他,都落得了下风!

紧急间,唐邕大喊道:

“独孤伽罗在我手里!”

喊话一出,韩擒虎顿时眉宇紧蹙,他当即以旗语下令撤退。

唐邕于大军被冲的一片狼狈间,下令大军准备撤退,尔后又隔着河岸对对岸愤怒喊话道:

“陛下有言,大周的官吏,等于与陛下宣战!”

“将桂州、宁州一众官吏交来!我便饶独孤伽罗不死!”

作为杨坚的心腹亲信,韩擒虎和庞晁都知道杨坚与独孤伽罗的感情有多深厚。

可用一个人换两千人,是否也太不划算了?

留着这两千人,哪怕是做劳役好,派去种地也能种至少万亩田。

“我爱妻何在!”

一直躲在幕后的杨坚终于现身了,他焦虑的拨开对峙于河岸的将士,语气明显带有威慑的喊话道:

“胆敢伤我爱妻一根毫毛,我杨坚必让你这齐贼付出惨烈代价!”

“呵呵!”唐邕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齐贼”二字,简直污蔑!

“既然如此恩爱!又怎会将她一人留于京中?”

“虚情假意!你以为你能骗的过谁?”

却见杨坚满脸都是大义凛然道:

“若我有背叛之心,出发时便会带上爱妻!谁能料想你这齐贼!竟趁我不在京中,向陛下胡言乱语!”

“称我杨坚意图谋反!以此挑拨我大周内部安定!”

“你这齐贼!其心可诛!”

唐邕一不小心,又在谈判博弈上被摆了一道。

真没想到自己投诚周国,居然还被如此对待,这份憋屈和羞辱,不比他在齐国时被排挤轻。

但他背后有宇文世宏的重用和信任,这是他心底的底气。

再叫这厮巧舌如簧下去,自己的五万大军恐也要心生异议,而他擅于行军作战,却不太擅于言辞。

“将我大周官吏送过来!你我便暂不兵戈相向!”

“若敢伤我大周官吏分毫,我唐邕会当着你的面,将独孤伽罗……”

“凌迟处死。”

说罢,唐邕令人将独孤伽罗一把拽到前面来,佩刀毫不犹豫出鞘,直抵独孤伽罗脖颈。

独孤伽罗早就被吓坏了,冰冷的刀锋抵在脖子上时,她“啊”的惊呼出声。

杨坚心想,真是大意了,怎么没想到自己的发妻还在京中……

不过又刚好,幸好发妻在京中,刚才才能以此为由,在谈判上坚决否认自己的谋反之实。

跟独孤伽罗成亲以来,两人恩爱半生的原因,更在于独孤伽罗帮了他很多,尤其是出谋划策上。

他早就习惯了有发妻在自己没有头绪时,为自己排忧解难。

也因此,他绝对不愿失去心爱的妻子。

比起妻子,那两千官吏不值一提!

不管庞晁如何反对,杨坚都坚决表示要换回独孤伽罗。

……

几日后,临时驻扎于夜郎郡的唐邕,才算勉强咽下被血口污蔑的恶气。

桂州刺史萧仁昌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援军来的这么快,及时保住了他们的小命。

拖的时间越久,不确定因素就会越多,每每回想,萧仁昌便是满心的心惊肉跳。

可惜唐邕居然被韩擒虎以奇谋给挫败了一通,这让驻扎于夜郎的五万禁军,一片士气低落。

那些话也在军中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唐邕对大军的凝聚力,正在渐渐弥散。

歇了好几日,唐邕才再次集结五万兵力。

而分领大军的五十名都尉,在他训话之前,便集结走上前来,对唐邕、也对一众将士说道:

“唐将军乃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平叛的。”

“杨坚胆敢窃据桂、宁二州,其反叛之心,已昭然若揭!”

“而将军此行而来的主要目的,是要全大周官臣不蒙难,将军也做到了。”

“此足以证明将军乃是奉命行事!绝非异类!”

仍心有戚戚的萧仁昌,坐在不远处的树底下,旁观大军会如何行动,他当然支持大军收复桂州,也在期待大军真的去收复。

忽闻军中似乎军心涣散,他赶忙一路小跑了过去,也附和着喊话道:

“几位将军说的没错的,我是桂州刺史,早前我便察觉杨坚有异心了,只是没有证据,想等搜罗到证据之后,再递向京中递事牒汇报情况。”

“殊料杨坚行动太快,导致我等还未来及做什么,就全数被关押。”

“幸好唐将军来的及时,否则我等恐怕撑不住几日,就要丢掉小命!”

附和着说了一句后,萧仁昌对唐邕连连表示感谢,感谢他的及时到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唐邕看一众都尉都向着他,心里的火可算消散了些。

令众都尉各自练兵后,唐邕单独携萧仁昌,前往郡守府细聊。

“敢问将军,我等桂、宁官吏,接下来当何去何从?”

“是回京中,还是……”

唐邕蹙起眉头,直言他的军务道:

“陛下令我守住桂州,但现在桂州已失守,所以要设法将桂州夺回来。”

“但杨坚麾下有善战之将,此我已领受过了,恐以现有实力,光复桂、宁,难度不小。”

萧仁昌也缄默下来,脑子里一通快速运转:

“主要是通路的问题,夜郎与桂州之间,几乎都是山,一不小心走错路,就是走到了悬崖边儿上。”

“而那杨坚头脑聪颖,早就断流了清江,水路也因此无法通达。”

说来说去,两人都想不出好办法。

“这样吧,萧大人,你带着一众官吏先回京,拟事牒将情况事无巨细都递报军中。”

“我继续在此戍守,等待朝中政令到达之后再行动。”

闻言,萧仁昌满脸为难:

“桂、宁失守,恐会令京中认为是将军征战失力,使将军遭致弹劾或罪责……”

第三百零一章 宇文浩忽然冒头? 桂州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而杨坚活了大半辈子,也不是白活的。

他自蜀地前往长安时,随行一道去了数十追随者。

如今这些追随者,也随他一道来了南疆。

一夜之间,虽各司皆空缺,但他也于一夜之间,遍用亲信上位。

这才使得桂州好像往常一般,百姓该逛坊街逛坊街,该种田种田,粮肆也照常售卖着粮食,价格也没有波动。

而之所以如此,是因杨坚知道——

宇文世宏之所以能让大周日益强大起来,无非是改制之后,一道道政令皆以民为本。

尤其是安民三令,能快速平息地方动荡。

既然有例在前,那么只要他效仿宇文世宏的安民三令,就能顺利实据岭南二十州!

一季过后有余粮了,他就可以募兵了。

再一季过后,自己治下的二十州也能渐渐迎来强大。

“哈哈哈!”

“五万禁军,竟被韩校尉仅一万兵力,打的狼狈逃窜!庞某佩服!佩服!”

已摘掉“桂州刺史府”牌匾、挂上“桂州总管府”牌匾的府邸内,庞晁正跟十余同僚哈哈大笑热聊着。

杨坚和独孤伽罗也在列,独孤伽罗已经明白了情况——

夫君是真的背叛大周了。

可是……

杨爽还在京中。

她几番开腔,责怪杨坚行事鲁莽,也不知道跟她打个招呼,万一杨爽在京中遭责难怎么办,甚至被杀头怎么办。

然而杨坚一句话,就让独孤伽罗彻底没了反对的话音:

“不日,爱妻就将是岭南国的国后,周国若敢杀杨爽,便是与我彻底势不两立。”

“周国无非是凭着筑铸监打造的火铳骇人些,火铳军我也统领过,我也能打造出来。”

“待来年春苗收成了,我便能就地募兵,我也配备火铳军。”

“谅周国也不敢四面树敌。”

“没错!”庞晁当即附和道:

“过去这些年,周国先得罪突厥,后出兵齐国,已然与两国交恶了,而西境还有吐谷浑、党项、骠国、掸国、寮国,还不提东南的陈国。”

“如此之下,周国怎敢多线作战?”

“其心思定还在突厥或齐国,绝不敢分出兵力来南下的。”

韩擒虎也哈哈大笑着:

“没错!”

“最重要的是,齐国虽残,但也需周国耗费一两年精力去应对。”

“而我等坐拥岭南,两年足以壮大自身实力了!”

“再者,那日唐邕过来说了什么,大家可还记得?”

“敢动周国的官吏,等于与周国宣战!”

“换言之,就是不愿于此时,与岭南陷入征战状态!”

众人热络的一来一往间,越聊越感天时地利人和,杨坚的称王之心,已然于心头肆意酝酿!

……

长安,宇文世宏都有点后悔将五日一朝改为每日常朝了。

每次参加常朝,都要从大早上谈到晌午时分。

而这些天以来,杨芊雪的身影也已从宣政殿内消失。

而宇文世宏来内殿找杨芊雪时,要么寻不见,要么就瞧见那奴才魏忠,带着一大堆人守在内殿内外。

宇文世宏这才知道,他虽然强力护着杨芊雪,但皇宫内外对杨芊雪的态度,何止颇有微词。

简直意见大发。

“陛下!宫外、摄……王公请见!”

还没能跟杨芊雪说些什么,以及将魏忠和他带来盯梢杨芊雪的人给训走,内殿外头忽然有近卫军将士前来通报。

通报的用词和称呼,让宇文世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究竟是谁请见。

几秒后才意识到,摄政王?

宇文浩?

失踪快三年的宇文浩来了?

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回来的有点儿,太不是时候了?

宇文世宏早前夺回大权时,宇文浩选择“和平交接”,实际上是一种审时度势的表现。

并不能说明宇文浩内心对权势没有野心。

他也并不觉得一个曾处于权力巅峰之人,能心平气和的接受现实,消散掉内心对权力的野心。

此番内部生叛,他现在出现,显得有点“合理”。

而至于出现的原因,还要见过之后,才能判断,不过:

“皇叔回来,怎能称是请见?将皇叔请进来啊。”

闻言,宫门侯脸上有些为难的回答道:

“回禀陛下,王公称,他已是赋闲之人,冒然进宫不太妥当,所以王公说,若陛下接见,还要陛下……”

“外出宫外接见。”

“……”宇文世宏一肚子无语,这厮看似是在以三纲五常自律,但实际上,让自己亲自出去接见,有点儿摆架子给自己看的意味:

“行吧,牵马,朕便出去接见。”

……

太平坊的酒楼包厢里,宇文浩率先微笑开腔:

“好久不见了,陛下。”

“一别三年,据悉雍州都已易名古称‘长安’了。”

宇文世宏浅扬嘴角微笑着:

“皇叔此前称外出游历山川,不知游历的如何?可有奇景分享,待朕闲暇时,定也亲自去瞧瞧。”

“陛下不与我直言朝政,看来是早已将我排除在朝政之外了。”

“哎,看来我已无权言涉朝政了。”

以退为进的话,宇文世宏心里了然,但他就是不上钩,反而直言道:

“又非朝中官臣,自然无权言涉朝政了。”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尴尬,宇文浩的脸色都有点不好看了。

宇文世宏顿了顿后,又以玩笑口吻道:

“不过坊间百姓也对朝政颇感兴趣,据卫尉寺巡守说,总是能听见百姓在茶余饭后,将朝中之事无巨细,作为下饭的谈资,呵呵。”

“你若想聊,自然也可以聊。”

宇文浩此番来长安,是因为南疆叛变一事,他也听说了。

回想过往,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陈国孱弱,对岭南一带,一向控制疲软。

没想到真有人以此为破口,率部在岭南叛变了。

而且师出的十分有名——

是宇文世宏亲自派过去的。

这么一想,宇文浩内心也有些蠢蠢欲动,自被卸下摄政王头衔后,他便总是感到空虚。

闻讯此事后,更是每日都在思量此事。

一个想法也自然而然的飘上脑海——

问宇文世宏要兵讨叛南疆。

只是还有些出乎意料的事,让宇文浩这个想法很难实现——

早前宇文世宏清理世家大族,朝中早已没了他的党羽。

在任的都是新选拔的,朝中几乎没有朝臣出身大族背景。

“南疆生乱,恐为大患,我这次过来,是为了讨叛一事。”

最终,宇文浩还是直言了来意。

第三百零二章 公开弹劾皇后? “讨叛?”

宇文世宏露出颇显讶异的神情:

“朕早已派部前往,军中要务,就不牢皇叔费心了。”

被委婉拒绝,宇文浩当即开腔游说道:

“你身居宫中,恐不知南疆生叛之后果,不说百姓人心惶惶,担忧叛乱会蔓延至境内。”

“各地方总管,恐也会起效仿之心。”

“若不彻底平叛,效仿之事,必接二连三。”

“届时大周又如何继续安定?”

“只要陛下授兵五万,再加上我乃宇文氏直系皇亲,师出有名,旦一平叛,便形成沉重威慑,使各边州总管不敢轻易效仿。”

宇文世宏心想,宇文浩要兵,恐是在借讨叛名义,行对杨坚取而代之之实。

信不过的人,他决无授兵的可能。

况且他派杨坚前往南疆,早就预料到了杨坚会对陈国不利,毕竟史书写的清清楚楚,陈国就是杨坚灭的。

而杨坚是反叛还是继续忠于大周,其实无关紧要,不论如何,杨坚都是灭掉陈国的那颗有力棋子。

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他就是那个渔翁。

跟陈国和谈在先,所以他现在没有法理去征战陈国。

而杨坚一叛变,甚至还拿下了岭南一带,这样一来,陈国被战火燎燃波及,这就跟周国没关系了。

总之他要的就是陈国“不得安宁”,而非和平着继续保存实力。

等时机合适之下,渡江南下,先拿下江陵一带,再一路向东端了陈国的国都建康。

杨坚再如何有实力,也挡不住从建康方向如履平地般推过去的浩荡大军。

“朕拒绝,不要再跟跟朕非分之想。”

宇文世宏果断拒绝宇文浩的请求后,直接连皇叔也不叫了,喝消一杯酒,就准备分道扬镳。

然而宇文浩根本不死心,他继续游说道:

“眼下只有宇文氏率部平叛,才能让百姓安心,让各边州总管心起忌惮!”

“陛下你怎么就不懂呢?”

“朕就是因为懂,才绝对不可能授兵予你的,”宇文世宏意味深长的微笑着:

“你说的倒是没错,师出有名了不假,能威慑边州总管更不假,但是。”

“宇文氏这个名号,你不觉得太正统了么?”

“泱泱中原,怎么可以有两个正统!”

说罢,宇文世宏直接摔杯为号,眨眼间,包厢外冲进来十余近卫军,径直将猝不及防的宇文浩,来了个五花大绑。

“你?你要做甚!”

宇文浩可没想到宇文世宏竟然会对自己来硬的?

哼哼,当年朕和平处置了你这个大反派,现在竟妄想让朕给自己再招来你这个大反派?

真以为朕是傻子!

“带回宫里,好生伺候,没有朕的允许,禁止皇叔离开所下榻之宫殿。”

……

次日早朝。

关于弹劾杨芊雪的话音,又是一波波来袭。

幸好杨芊雪不在,不然心理承受能力再强的人,恐也撑不住这么大规模的连日弹劾。

“陛下,如您所言,百姓乃是大周壮大的第一创造力,但如今!”

“百姓也都认为杨氏叛变!皇后也不该再在朝中把持朝政!”

“以免叛变之事接二连三!”

“请陛下顾及民意!废后!”

宇文世宏当场就黑了脸:

“废后?放肆!”

“朕虽容许臣民以下犯上,但决不容许向无辜之人扣莫须有之罪名!”

“想弹劾皇后,请拿出真凭实据!证明皇后有与杨坚里应外合之嫌!”

宇文世宏是绝对相信杨芊雪没这心思的。

要知两年前,杨芊雪连看事牒的胆子都没有,还是他磨破了嘴皮子,好一通说道男女平等、男尊女卑乃是迂腐思想。

杨芊雪这才以为他分忧的心思,渐渐入主内殿。

许多涉及大事的事牒,都是宇文世宏自己来处理,过往所有事牒,在著作院都有留底。

如此之下,就算他借杨芊雪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公然以事牒密谋什么。

且内殿又非只有杨芊雪一人在,侍御史也持续在内殿里,及时将已批的事牒递出去落实。

事牒内容,侍御史是有权翻阅的,不然无法及时落实到各处。

就在宇文世宏以为这样说就能劝退所有弹劾杨芊雪的朝臣时,熟料朝臣“有凭有据”的指控,直接一波接一波!

“陛下!早前恭州刺史曾递事牒,请求京中迁徙三万百姓务工凿官道,结果殿下不仅不批,还将开凿官道一事也否了!”

“若恭州顺利开凿了官道,则从长安前往夜郎的路程又能减少至少六个时辰!”

“如今看来,必然是殿下在为桂宁叛变一事,暗中佐助!使前往桂州的通路迟迟无法打通!”

“大军无路至桂,又如何顺利平叛?”

“……”

宇文世宏刚想打断并做出他的回应,另一位工部侍郎又言之凿凿的指控道:

“夜郎郡有延江蜿蜒却能直通长安,而夜郎郡与南边的兴古郡,相隔不足五十里,兴古郡境内的祥河,能直通原属齐国的龙州,绕行龙州后,可转入清江河道,北上宁州。”

“只要将夜郎郡的延江,与兴古郡的祥河之间,打通五十里直线水路,就能在南疆一带初布水路网!”

“然而如此利好的水利工程,也被殿下否决了!”

“陛下您想想!若彼时打通了延江与祥河,今日杨坚敢割据我大周的桂、宁?敢占据原属陈国的龙州?”

因着有人大胆放言弹劾,早前被否过事牒的大小官臣,也都大起了胆子,大大小小被否的事牒,被逐一公开,作为弹劾杨芊雪的有力证据。

“益宁郡请批迁徙三万百姓前往,也被殿下否了!”

“曲靖郡也是!”

“殿下若问心无愧,为何否掉这么多南疆而来的事牒?”

“啪!”

宇文世宏听的心烦,在叽喳渐盛之际,他一拳锤在了龙案上,惊的朝臣无不瞪大眼睛缄默下来。

“益宁郡四季如春且宜居不假,但当地混居各族,其郡守治理各族无力,就要迁徙新民过去,治理能听懂他说话的人,这不批有什么问题?”

“难道只要治理汉人治理出政绩、不管其余各族生计如何,就可以了?”

“不批有理有据!若真有能耐,就将当地各族百姓治理好!而非动着这种小聪明刷政绩!”

“延江与祥河离的近没错!但其间遍布山岭!开凿等于愚公移山!”

第三百零三章 不仅不平叛还裁军十万 宇文世宏几乎将舆图刻进自己脑子里了,地形图亦是。

为了弹劾杨芊雪,这些朝臣竟然连客观因素都不管了,能提出来弹劾的,就必定提出。

简直令人无语。

果真是泥腿子出身,一旦失去理智,就成了一群乌合之众!

但宇文世宏能理解,他们只是担心眼下的强大富足,被叛乱一事严重打破。

他们没有安全感,生怕朝中存在里应外合的叛徒,让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化为乌有。

“陛下。”

以厉声痛斥的话音舌战群臣、以维护杨芊雪间,杨爽忽然从朝堂外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依然一片病态的苍白。

瞧见他来了,朝臣再起新一轮的议论纷纷。

“姓杨的真不是好东西,要不是陛下重用,你能在军中升的这么快?”

“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一句句刺人的话,刺入杨爽耳膜,他毕竟年轻,想忽略也难,只能硬生生承受下这些毫无客气可言的斥责话音。

“陛下,您有意令我率部二征突厥,那日我都听见了。”

“为了自证忠心,末将愿即刻启程,率军向北开拔,以功赎过。”

“哼!!”

此间,筑铸监监正陶本越大声怒哼道:

“谁知道你率部出征,是真的向北了,还是前往南疆跟你阿兄汇合了?”

“妄想!”

杨爽没料想到会被这么猜忌,他一时间有口难辩。

然而陶本越的话在朝臣看来十分有可能,新一轮非议,几乎以恐慌的形式快速蔓延。

“都给朕闭嘴!”

“啪!”

宇文世宏二度锤响龙案,趁着静谧,杨爽赶忙开腔自证道:

“阿兄定是受人蛊惑才……”

“末将是忠于大周的!只要陛下愿给末将机会!末将定在漠北,以实战自证忠心!”

宇文世宏抬手表示让杨爽不用继续往下说了,转而直接宣布了另一件事,也就是此次常朝,他真正要宣布的主题:

“侍御史听令,拟诏!”

“天子诏,制曰:如今我大周已对齐和谈,对陈和谈,却仍坐拥近四十万禁军。”

“禁军之保有数量,直接关系到各部寺所肩负的负担,甚至百姓的负担。”

“因此,朕决议,削兵十万,使领遣散费后,解甲归乡!”

此言一出,百官震惊到脑震荡!

“陛下!如此关头!怎还能削裁兵力?!”

“万一西疆甚至我大周周边四面楚歌,三十万军力!连齐国的拥兵数量都比不过啊!”

宇文世宏快要烦死这些只会反对的朝臣了:

“朕说了!既然已与齐、陈和谈,未来数年,与两国便暂无战事!”

“再者,齐国拥兵多又如何?”

“朕自有令我大周禁军,以一敌百的构想!”

“退朝!”

以暴君脾气结束早朝后,宇文世宏单独将杨爽带回他养病的道兴殿。

“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来自证忠诚,朕本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此之下,朕更加信你的忠诚之心。”

道兴殿内,宇文世宏遣散一众宫侍后,对杨爽直言道:

“二征突厥,确实是时候了,趁着突厥不敢再南下侵扰,也趁着突厥已是入冬,正是牛羊长成时。”

“犹记得去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初征漠北的。”

不知不觉,初征突厥已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时间过的真快。

杨爽年纪轻轻,却满脸都是心事:

“我阿兄可能是遭人蛊惑了,才如此……”

不等他说完话,宇文世宏便抬手打住:

“杨坚如何,与你无关。”

“就算杨坚当真选择与我大周为敌,那你也可以放心,朕不会让你陷入两难之境、与杨坚于沙场针锋相见。”

“陛下,定是庞晁怂恿的,”杨爽满心苦涩的直言他仅知的情况:

“先皇在世时,与陈国有过上百次交战,都是阿兄率部去打的,庞晁等人便一直追随着我阿兄。”

“他就像阿兄的军师,阿兄采纳的很多意见,都来自庞晁。”

至此,杨爽忽然话锋一转,对宇文世宏说起了十分逆民心的话:

“还请陛下暂时勿派兵讨叛阿兄,您有所不知,阿兄手里骁勇的行军都尉多之又多,那都是跟陈国交战上百次历练出来的。”

“诸如刘昉、韩擒虎、郑译等人,唐邕阿兄绝对敌不过的,他们都是阿兄手下的心腹猛将。”

“自蜀地来京,他们宁愿辞官也要追随阿兄,已然能说明一切。”

宇文世宏大致了然了杨坚的粗略情况,只是没想到,原来灭齐主力将军之一韩擒虎,此前一直在京中。

只是他一直没见到此人。

真是疏忽了。

“这韩擒虎,你可了解?此前既然来了京中,为何不见其在吏部以常考谋事?”宇文世宏不懂就问道。

“回禀陛下,韩擒虎此人虽有胆略,也好读书,但也知自己文采平平。”

“而巡守的常考是卫尉寺内部考核,不必经过吏部,再者,阿兄一直很重用他。”

“他追随我阿兄追随惯了,是否事京中京官,于他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阿兄重用他。”

这下宇文世宏也明白了一件事——

就算自己是皇帝,也不是天下寒士唯一可选的追随者。

知人善用者,在乱世多之又多。

眼前的知遇之恩,自然比虚无缥缈高高在上的皇恩,更具体、更实在。

这也说明了现在仍然是乱世,而周国只是暂时安定的中原局部而已。

“你随我去一趟筑铸监。”

为了二征突厥,拿下西至燕然山、中至北海、西至库页岛一带,筑铸监对远程热武的琢磨和试造,一直都没停过。

早前因弹射装置的缺失,导致烧夷弹无法实现“决胜于十里之外”的能力。

宇文世宏便换了个思路——

火铳借助的是弹丸屁股后面的火药被引燃时的瞬发冲击力。

那能不能把烧夷弹,也以类似原理造出来。

也就是放大版的火铳,肩扛式的。

这样还能省下推弹射车的兵力,甚好,甚好。

只是如此一来,铅球就不合适了。

因为铅太软,火药引燃时的瞬发,估计连发射出去都做不到,反而还要让烧夷弹直接在发射管里直接爆燃甚至爆炸。

“诶,陛下来了。”

宇文世宏携杨爽来到筑铸监时,作为筑铸监监正的陶本越,一因刚在朝堂上被宇文世宏训了一顿。

二因对杨爽意见很大,所以不爽都堆在了脸上。

“烧夷弹有进展,请陛下来渭河边检阅。”

第三百零四章 神器横空出世! 陶本越领路来到渭河边,却见渭河边上,停着一排十架简陋的木质战车。

战车上像竖着粗壮的十字架似的,初看根本看不懂是做甚用的,但宇文世宏走近之后,一眼就瞧见战车的尾后底部,居然安装着粗铸铁所铸的大型弹簧?

每一个都比自己的大腿还粗!

看到弹簧,宇文世宏当即满脸都是兴奋!

“聪明!朕怎么就没想到呢!”

弹簧的弹射原理,小学生都懂!

十个弹簧的弹射力,弹射千米应该不成问题!

“陛下,这东西我也不太明白怎么使,您稍等,下官去国子监,请祖大人过来一趟。”

陶本越躬身说罢,就匆匆小跑而去。

这下宇文世宏更兴奋了,果然是祖文远的杰作!

寻常普通人,谁能想的出用弹簧做弹射车?

约莫一刻钟后,祖文远匆匆而来,手里头还攥着厚厚一沓竹纸。

杨爽从看到战车到现在,都是一脸懵的,因为他看不懂这战车究竟有何妙用。

外形倒是很像攻城楼时常用的投石车,但他也知道,肯定不是投石车那么简单。

“拜见陛下,”祖文远匆匆行礼后,便垂头看着自己拿来的竹纸,语速飞快的给宇文世宏讲解起大致原理来:

“微臣经过周密计算,铅球的重量是二十斤,想要抛射至五里之外,需要轴、承、轮等承载杠杆,能承受约十万斤之重,还要再考量抛射角度、距离等等。”

“而能承受约十万斤重量的轴、承,其自重也应达到至少万斤,如此之下,会使战车本身便十分笨重,需要至少五十人才能挪动。”

“考量这一点后,臣便设计打造了这十辆百丈车,弹射的最远距离能达到一百五十丈(500米),抛射则能达到百丈(333米)。”

“有效抛射、弹射之余,再加上木轮,只需十人便能操控挪动弹射车。”

祖文远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旁人听不懂的数学题,而宇文世宏也因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换算单位,不一会儿就把自己也给绕晕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

祖文远的话茬儿,终于来到了最关键的弹簧上了:

“虽陶大人并不太愿意配合,但还是配合着打造了百座螺旋盘铁。”

“借助螺旋盘铁的收缩释放原理,以人的拉力将抛射装置拉下,瞄准目标后一起松手。”

“收缩的螺旋盘铁,便能于瞬间释放巨大弹射之力。”

“陛下可以试试。”

杨爽跟在宇文世宏身旁,晕晕乎乎的听,终于到了实际测试环节了,他早已拭目以待。

陶本越被没情商的祖文远,在话茬里头夹杂了几句告御状,他心里满是不爽。

但现在东西造出来了,他也无话可说,若非看重面子,他早就对祖文远道歉一声了。

不过他不仅没有道歉,连跟祖文远据理力争的打算都没有,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占理。

还是不说话多搭把手最好。

陶本越亲自将一块重约二十斤的山石搬了过来,十个劳工在祖文远的指挥下,各自转动着战车上的绳索盘,肉眼可见这绳索盘转动起来很费力。

不过弹簧也被一点一点被拉长,绳索也处于越发紧绷的状态,轴承两侧及中间的弹簧也被拉长。

“放!”

却听祖文远一声令下,十个劳工齐刷刷松手。

被置于弹射篮的山石,以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瞬移速度,飞速射向渭河对岸的上空!

只见被弹射出去的山石,仍在朝远处的天空飞去,因着飞的越来越远!

不一会儿就飞出了人的视野之外!几乎变成了个看不见的小黑点。

但这个小黑点仍在向前方有力飞去,丝毫没有下坠的趋势。

“哇!”杨爽被惊艳的当场惊呼!

“神器!绝对是神器!”

为了让杨爽对二征漠北充满信心,宇文世宏当即下令!

实蛋试验一次!

陶本越匆匆忙忙令人将一架弹射车推到更加空旷的地方,免得装满黑水的锡球意外引发火灾!

再次的试验,飞出去的锡球仍与初次试验一样,飞了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但再眨眼时,远处已然爆燃起一大片火光!

一行人匆匆跑过去!

却见四溅于旷野的黑水爆燃着熊熊烈火!

宇文世宏让杨爽亲自过去灭火,让他感受一下烧夷弹的火,有多难灭。

杨爽随手抄起劳工带过来的铲子,试图用土掩埋灭火。

塑料铲子触碰到火焰的刹那,连铲子都被引燃了!

直至约莫一刻钟后,爆燃的烈火才渐渐有弱下来的趋势!

只见方圆至少三丈(10米)范围,都被烧夷弹化为焦土!

神器给杨爽带来的信心,几乎要突破胸腔冲破天际,有了这神器,惯于聚居的突厥蛮夷!

必定逃无可逃!

甚至越试图灭火!就反而越引火烧身!

奇了!

“陛下神武!”

激动之下恨不得立刻率部出征的杨爽,却于豪迈间,听到祖文远神情莫名的说道:

“杨将军,本官有事要跟陛下单独聊聊,请你回避。”

杨爽愣愣的“哦”了一声,便拱手退避到远处。

宇文世宏哭笑不得:

“祖大人,我知道你有奇才,只是你这情商会不会太低了点儿?”

祖文远倒也不藏着掖着,径直坦然道:

“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我聪明的脑子之余,也收回了我的人情世故能力,没法儿。”

“有陛下重用赏识,不就足够了?”

宇文世宏闻声,只觉无言以对:

“叫杨爽退避,是因为杨坚叛乱吗?”

祖文远“嗯”了一声:

“此弹射车虽然器械原理复杂,但只要琢磨出其中原理,就能进行仿制,跟火铳完全不同。”

“火铳的原理比弹射车复杂的多,弹丸及铳管里头的奥秘,不是琢磨就能琢磨出来的。”

“我就是担心杨爽也有二心,若陛下将弹射车配给杨爽使用,万一他倒戈相向,对我世代农耕的中原,将是莫大的灾难。”

“还请陛下深思熟虑后,再作决定。”

祖文远的话很有道理,难得他的心思有一回不在计算上。

还没回应祖文远,祖文远就连礼都不行就走了。

宇文世宏哭笑不得:

“祖大人这是做甚去?”

“我做螺旋盘铁,本是想造便民器械的,自然是继续琢磨器械去。”

第三百零五章 当然要自行车! 这祖文远的情商真是低到一定程度了,虽然宇文世宏不介意,但朝臣肯定介意。

好面子是每个国人的通病,他总是这么不给面子的……

算了。

“祖大人,有何想法,不如跟朕聊聊?”

宇文世宏不顾自己是皇帝,快步追了过去,同时跟一旁的陶本越打了声招呼,让他带话给杨爽,跟他说,他可以回宫了。

“暂时也没多少想法,这绞盘是手动的,我在琢磨改成用脚踩。”

“踩到螺旋盘铁被拉直之后再松,其中释放出来的力,能用在很多方面。”

“但是暂时还没什么头绪,陛下你过些天再来问吧,我还在琢磨。”

宇文世宏一听这话,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

自行车?

脚蹬的可不就是自行车!

短暂静默间,宇文世宏反而比祖文远走的还快了些:

“祖大人走快点儿,朕跟你一起琢磨!”

“朕的一些想法,或许能派上用场。”

来到国子监的务公院的一侧,侧边其实也是务公院,只是正院人来人往的,而侧院却一个人都没有。

宇文世宏也知道是祖文远脾性古怪,跟国子监的人合不来罢。

将滑轨、中空链条的想法,跟祖文远大致说了一通后,祖文远的两颗眼珠子就跟灯泡似的亮了起来。

“滑轨?”

祖文远念叨了下这两个字,便匆匆跑出去了一趟。

不多时,他就拿进来了一大堆有的没的,里头有两个螺旋盘铁,还有一支铁器的马槊。

只见祖文远一通布置,将螺旋盘铁固定在笔直的马槊一端,再借绳索盘拉动螺旋盘铁。

松手之时,“跨骑”于马槊之上的一块中间凹下去的木块儿,就沿着笔直马槊滑射了出去。

“车同轨……”

祖文远已然陷入器械发明当中,连宇文世宏还在旁都给忽略了。

“没错,车同轨,我也坐个东西给祖大人瞧瞧,您琢磨琢磨,如何改进,方能用在民用上。”

说罢,两人就开始各自琢磨各自的。

宇文世宏用一堆木材,一顿乒乒乓乓,好几个时辰过后去,他用木材做出来的简易三轮车,就摆在了祖文远面前。

“绳索盘不如改成脚蹬的带动链,脚比手有力气的多,祖大人您看呢?”

祖文远眯着眼儿,在宇文世宏的介绍下,用手指捏着“脚蹬”,只见“脚蹬”一转,整个“三轮车”就自动似的朝前走。

“妙哉!妙哉!没想到陛下也有奇思妙想!”

“不过陛下,您这链条需要承受很大的力,绳索是绝对不行的,应该是铁铸,最好是铜铸,以投射车上运用的活动轴承原理,使一个个铜铸件,相互拼组成可活动的轴承!”

“如此才能承受更大的力。”

“不愧是祖大人,”宇文世宏不得不连连说着赞许的话:

“只看着简陋模具,就明白了朕的意思,甚至还能看破这链条的细节。”

“祖大人果然不会辜负朕的看好!”

“陛下回去歇息吧,这车,十日内必叫陛下瞧见!”

……

宇文世宏回到筑铸监,打算向筑铸监直接下令,扩大螺旋盘铁的铸造数量。

殊料杨爽并没有回宫,而是还在投射车旁,看着投射车发呆。

瞧见宇文世宏来了,杨爽也是个直性子,他直言问道:

“陛下,祖大人令我回避,想必是因为阿兄吧。”

“祖大人不希望他所发明的神车,配为我所用,他担忧我会像阿兄那样……”

“嗯,”宇文世宏也不绕圈子,直接回应道:

“没错,你猜对了。”

“祖大人担忧你拿到神车后,会倒戈相向,届时,世代以农耕为生的中原,会蒙受巨大的灾难。”

“所以杨爽,你觉得朕该不该信你的忠诚呢?”

杨爽脸上顿时扬起生气和郑重:

“陛下,阿兄定是遭人蒙蔽,这才!”

急切辩驳间,杨爽自己都舌头打结般,话都说不太利落了:

“总之,我杨爽是忠于大周的,不仅忠于大周,更忠于陛下。”

“若无陛下知遇之恩,我杨爽还是个在家中埋头苦读的书生,毫无用武之地。”

“此知遇之恩,就足以自证清白。”

“若陛下心有戚戚,考量大局,担忧我杨爽会调转矛头,使中原遭我屠戮。”

“我杨爽可在此起誓,只要陛下有意派我杨爽二征突厥,我杨爽必于百日之内,为陛下将对突厥蛮夷而言最重要的铁矿打下来!”

“初征突厥时我便察觉到了,蛮夷一族,为何武器却如此精良,驻扎于北海时,听被俘的奴隶讲起,北海附近有个叫‘黠戛斯’的地方,那里被突厥可汗称为圣地。”

“若我没猜错,这所谓的‘黠戛斯’,就是铁矿和突厥蛮夷的兵器铸造场。”

“只要断其铁矿,其之征战能力,必将遭重创!”

宇文世宏默默的听完他的话,且并不打算当即就回应他什么——

对急于自证的人来说,晾他几天最好。

若真有反叛图谋,被晾的这些天里,就会暴露出蛛丝马迹。

若当真对大周满腔忠诚,那就更合他心意了。

因为想要征服偌大的漠北,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武力拿下需要很长时间,而拿下民心,对有信仰的蛮夷部落来说,难度也很高。

所以宇文世宏也需要时间,使自己治下拥有更多的百姓。

如此,才能在漠北——

以换人种的形式,有力的镇治漠北。

思索罢,宇文世宏只让他先回去歇着吧,现在只有十辆神车,出征漠北,少说也得五十辆才能形成碾压之势。

夜幕落下后许久,宇文世宏坐在空旷的内殿里,托腮思忖。

正是因武将拥兵后反叛的概率极高,就像放风筝,风筝回不回得来,一看线,二看风筝本身。

线太粗风筝放不远,线太细却又容易断。

过度尚武是灾难,也正因此,宋时才如此重文抑武的。

但重文抑武的后果,是内乱的灾难没有了,而外患却无力应对。

一通思索,宇文世宏暗感文武之间,确实很难平衡,脑壳都要疼裂开来。

对百姓开放早朝,其实是在营造一种坊间共识想象——

群体想象力,所有人都是这样想象的。

大周,大势所趋。

第三百零六章 不爱财怎么行 宇文世宏再次来到国子监的务公院侧院时,侧院的院子里,居然摆着几辆木头钉造的二轮车。

二轮车的后轮两侧,还有两个小轮子。

祖文远还在挥汗如雨的抡着小锤,对着二轮车一顿乒乒乓乓。

“咦,不是让你琢磨三轮车吗?”宇文世宏率先疑惑一声。

祖文远昂头看了一眼,瞧见是宇文世宏来了,连行礼的意识都没有,便又垂下头去,一边呯嗙抡锤,一边回应道:

“大道崩殂三百年,官道宽窄不同,秦时的车同轨、书同文,只剩书还同文了。”

“驴车、马车、牛车,车的轮距宽窄不一,官道早已不如秦时那般设轨槽了。”

“陛下设想的三轮车,在偏窄的官道无法通行,万一抛在了路上,还会造成拥堵。”

“二轮至少能提高通行的速度,不考虑载资物的情况下。”

原来是轨的原因,这事儿宇文世宏打算搁置,后头再琢磨。

看祖文远总是自己闷头哼哧,宇文世宏不禁询问道:

“做发明是为了民用,而民用能产生财富,你多找些人来跟你一起琢磨不好吗?”

却听祖文远一脸正气道:

“我做这些事,是因为我喜欢,我有这个头脑,才不是为了财富。”

这话直接把宇文世宏给噎着了,宇文世宏知道这天底下存在不爱财的人,但祖文远不行啊。

不爱财,就没有效率,没有效率,就没有效益。

而他的效益,是整个大周的效益,你怎么能不爱财呢?

“再说了,那些个榆木脑袋,我一句话解释好半天,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简直浪费口舌。”

祖文远无意识似的叭叭起造船时的糟心事来。

别看听他话办事的劳工那么多,但那些个榆木脑袋就是不开窍。

逼的他没办法,只能直接放弃讲解造船原理,将造一艘船的数千步骤拆解,一堆“榆木”做一道。

最后再一道道拼凑起来。

虽然需要的工序都完成了,但最后拼装的时候,还得他亲自来到处咋呼,这里怎么拼、哪里怎么安置。

想想都心累。

好不容易从上万“榆木”里头遇到了那么两三个“开窍”的,祖文远这才以事牒,直接让朝中给这两三个人加官国子监都工使者,让他们继续负责造船场的事。

无非就是重复、重复、重复。

听着祖文远满含怨气的幽怨话音,宇文世宏忍不住的嗤嗤直笑:

“难道祖大人还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天赋异禀?呵呵。”

“若是如此,祖大人就不会像今时这般难能可贵了。”

却听祖文远深深的叹了口气,幽怨的看了宇文世宏一眼:

“可不可贵不打紧,陛下赏识我就足够了。”

“我不在意别的。”

宇文世宏寻思,你可不能不在意,别的官臣是有贪财之心却严禁贪财。

你可不行,你越贪财,大周的机械化发展就能越快。

思来想去,宇文世宏想到了另一条思路:

“祖大人,你可知那些劳工,一个月的月奉是多少钱?”

“唔……好像两千起,平均三千左右吧,怎么了?”祖文远随口道。

“那祖大人可知,坊间做私人木工的,打造一套舂米用具,或者磨盘,能卖多少钱?”

祖文远直接摇头,表示不知道。

“早年前,舂米器具和磨盘,都是官府对民租用,因此并无工匠能吃的起卖器具谋生这碗饭。”

“这几年不同啦,自从改制以后,境内废除了赋租,还出台了安民令,百姓通过种地,就能挣得不少钱财。”

“如此一来,百姓都会追求自家拥有越多越好的器具。”

“诸如磨盘,买一套小一点儿的,也要两千钱,舂米的虽然便宜点儿,但也要一千钱。”

“一个月哪怕只卖三五件儿,也比做劳工挣的多。”

话音至此,宇文世宏慢悠悠的来回踱步道:

“那日带杨爽去参观弹射车时,祖大人担忧杨爽会凭投射车,对我中原倒戈,导致我中原发生无可估量的灾难。”

“这说明祖大人虽然总是埋头于发明之中,而发明机械的内动力,源自造福百姓,朕说的可对?”

祖文远点点头:

“那是自然,我游历中原半生,看了太多民间疾苦,自然会希望自己能为百姓,做些什么。”

“那便是了呀,祖大人,”宇文世宏顺坡下驴的直言道:

“祖大人就算不想着为自己谋财富,也应想着为百姓谋财富,不是么?”

“若祖大人的发明,百姓能从中谋福不说,还能谋财,祖大人说说,这谋财是不是就是一件好事?”

“再者,早前祖大人去洛阳组建造船场,因着有朝中的鼎力支持,跟随祖大人一起忙活的那一众劳工,才顺利拿到每个月月奉的。”

“若往后,朝中的这份支持停止,祖大人又如何去养活这么多劳工?”

这个问题,让祖文远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反复琢磨宇文世宏的话后,眯着复杂眼神看着宇文世宏:

“养不活,就遣散呗。”

却听宇文世宏以鼻息轻笑:

“这些劳工吃惯了以劳换酬的饭,你遣散了,那他们往后又怎么赚钱吃饭?”

“你倒是不贪财了,结果却让大批跟着人务工的劳工饿死,这样可不行。”

这话算是说进了祖文远心里,是啊,劳工靠劳动赚月奉买柴米油盐。

船这个东西,迟早会停止打造。

那到时候,这些劳工靠什么吃饭?

他们又不会造船,只会造其中一道工序而已,连拼装他们都不会。

垂眸,他看着自己正在呯嗙的二轮车。

“诶,陛下,若这个东西可行,往后叫劳工做这个也是可以的,或许因着便利,许多百姓也会想买。”

见祖文远这棵聪明榆木终于又开窍了一层,宇文世宏满心欣慰:

“没错,所以朕希望你能找些人来,跟你一起琢磨,人多力量大,人多效率也高。”

“效率就是效益。”

祖文远连连点头,表示对宇文世宏的想法深深认可。

他还要琢磨一大堆对民有益处的发明呢,有钱赚,就会有人去造。

有人造,就会有人买,买的人越多,这不就!

一来便民,二来还能让更多百姓,多个挣五铢钱的手艺?

第三百零七章 收复桂、宁的决心! “陛下,不如这样,我在国子监再开辟一处学监,只招募动手能力强的学生!”

“等这些学生跟我一道学习,学有所成之后,尽数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靠所学的手艺挣五铢!”

“哈哈哈哈!甚好甚好!”

说话间,祖文远自己都开心大笑起来。

……

桂州,让杨坚感到奇异的是这边的气候。

都已十二月了,身穿盔甲竟还会感觉很热。

更奇异的是当地百姓家里的农田,像秋天似的一片金黄,各家各户的院落里,堆满了待舂成米的带壳米粒子。

这一茬儿收成,出乎杨坚意料之外,他没想到岭南这荒蛮之地,居然冬天还能耕种农田。

本来还等着来年四月、治下的二十州都收成之后,他才有足够的粮草新募兵呢。

结果现在,整整提前了五个月。

杨坚简直激动坏了,连连大呼“天助我也”!

他暂时不敢离开桂州,生怕自己前脚刚走,后脚那唐邕就从夜郎郡杀过来了。

而成州新建的总管府早已建好,主持总管府新建的郑译早已将消息传来了桂州,但杨坚却迟迟不动身过去。

尽管他内心很期待入主属于自己的皇宫。

幸好他拿下这二十州之后,并未宣布废除赋租,每家每户以大周旧律九中取一为租,另再以实际收成的一成半为赋。

仅仅以此,杨坚便收获了千万石粮草!

同时他也从征收赋租中得知,虽治下有二十州这么大,但农户却仅有不足百万户。

因此,杨坚发布布告,废除针对流民的刑罚,并为流民重新均田。

使流民不再东躲西藏,也在境内定居下来,老老实实种地。

同时又将桂州的治理模式,推及新据的交州、成州一带的十八州。

也就是效仿九寺五监,治理治下。

待征收而来的粮草陆续到库后,杨坚便急不可耐的于二十州发布募兵令,丰厚的兵饷下,响应募兵者短短半个月就达到了五万之众!

这下,杨坚对麾下那五万原周国禁军的警惕,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他这些日子以来最担忧的就是那五万原周国禁军,会看穿他的自立图谋而反叛。

现在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兵力,杨坚也不再那么害怕了。

杨坚特意将第一个筑铸场设于成州,此地不仅远离桂州,还能辐射自己治下的周边州城。

可筑铸场开设之后,杨坚才意识到,铸钱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中原的冬天虽然寒冷无法耕种,但中原有铁矿。

岭南可以说根本没有铁矿,就算有,他也不知道在哪,派人去寻铁矿,也要寻上很长时间,且也不一定能寻到。

面对难题,郑译向杨坚提议“就地取材”——

岭南虽无铁、铜,但锡矿很多,用锡造钱,未尝不可。

再者,都图谋自立了,又何必再遵循大周的做法?

杨坚听着言之有理,便采纳了郑译的提议。

结果锡钱推行未几,就引发了一场动荡。

首先是桂州和宁州用惯了铜钱和金钱,官府用锡钱置换百姓手里的铜钱、金钱,百姓反应很激烈,言辞抗拒置换。

而其余十八州则爆发了造假钱导致的大规模混乱,导致百姓根本不愿使用锡钱。

因锡柔软,造假难度很低,大规模仿造的假钱看着跟真钱没任何区别。

百姓不愿意使就算了,尝试以司农署实行统一收粮时,百姓也拒绝被以锡钱换走自家的粮产。

……

交州,一片萧条的空旷城区内,交州总管府附近新设了粮肆、盐肆。

早前傻不愣登听信司农署官吏的话,将自家粮产以一斤十钱的价格卖给司农署的老妪。

兜里揣着一兜的锡钱,前往盐肆买盐。

结果盐肆的司吏扫了一眼她的钱,张口就断言是假钱、不卖。

这可把老妪气的半死,她又不敢跟官老爷起冲突,只能满脸急切又心急火燎的百般解释,这钱是司农署的人跟她收粮时给她的。

官府怎么可能给她假钱?

可惜她说再多,司吏连个正眼都懒得给她。

老妪急切中,心头连连的不安咯噔——

粮没了,买东西人家却不要这钱。

这不就意味着她钱粮全无、一无所有了?

以后的日子还咋过?

越想越恐惧的老妪,愣愣的站在盐肆门口,竟然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就地咽了气。

而老妪的家人悲愤交加,将老妪下葬之后,在交州总管府鸣鼓喊冤。

一时间闹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别说总管府不知怎么办,连杨坚都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合理。

他以息事宁人的态度,令总管府将米粮如数返还、并收回彼时收粮时给出去的锡钱,理由是收回去再慢慢验证真假。

结果这案子宣判后,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交州的农户百姓都拿钱过来反悔不卖粮了。

逼的总管府决定武力镇压,才勉强将乱象给镇压下去。

不过杨坚也没太将这些民事放心里,治国嘛,总会遇到各种问题,慢慢来就行。

……

夜郎郡的延江渡口,一艘千里船疾驰而来。

三名身穿绯红官袍的近卫军尉官,匆匆换乘马车,前往夜郎郡郡守府,将一份京中政令送达唐邕面前。

“天子诏,制曰:朕知悉桂、宁二州遭叛贼杨坚窃据,深感事关重大,朝中决定武力收复,但在此之前,请平叛军主帅唐邕即刻回京,与朕共商要事后,再行收复事宜。”

唐邕看罢事牒,当即就要跟三名尉官一道返程。

丢失桂、宁,唐邕倒没那么屈辱,屈辱的是那日谈判,居然被杨坚给摆了一道,不分青红皂白不说,还颠倒黑白的公开对他好一通污蔑。

简直越想越气。

收复事宜,他早就坐不住了,就等着朝中政令一到,立刻率部开战!

结果宇文世宏却叫他先回京再说。

“不瞒三位将军,如何收复桂宁,本将军早已谋略过了,我可担保万无一失。”

“不如三位将军将我的谋略带回京中,只要陛下批准,本将军便即刻率部出征!”

“也免得来回颠簸、舟车劳顿的,待我从京中回到夜郎,还得好生歇息几日才能开拔。”

“这不是耽误时间嘛。”

第三百零八章 争权不好,还是逐利吧 三位尉官才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圣令如山,一旦出京,就只有十成十坚决落实的份儿,没的讨价还价。

要是能讨价还价,那还叫圣令?

“唐大将军,其实陛下比你还挂心桂、宁,陛下令你回京,定还有别的吩咐。”

“您就别讨价还价了,赶紧跟我们走吧。”

“……”

唐邕商量不成,只能听从。

……

有了千里船,以及遍布大多数州郡的水道,仅仅三日功夫,便从夜郎沿着延江一路北上,于梁州换乘马车后,奔袭了三个多时辰,便回到了长安。

他连片刻歇息的功夫都不愿耽误,一回到长安便直奔内殿。

却又听侍御史说,宇文世宏在国子监。

兜兜绕绕好一大通,才终于在国子监的偏僻一角,瞧见了宇文世宏的身影。

“诶?可算回来了,走,带你去瞧瞧最新的武备。”

唐邕瞧见弹射车时,跟杨爽一样满脸懵逼。

直到瞧见弹射出去的烧夷弹,将百丈之外的方圆三丈大地化为焦土,唐邕这才因领悟到新武备的巨大杀伤力而满脸震惊!

他也试图去扑灭烈火,结果烈火不仅无法扑灭,反而用什么扑、什么都被引燃!

连石头触碰到烈火,都能被烈火燃起来。

唐邕简直惊讶坏了。

“陛下威武,竟能琢磨出如此骇人的天兵神器!”

宇文世宏笑而不语,又领着他去到国子监新开辟的学监。

学监里头,乌泱泱的到处都是年轻人,而学监的院落里头,则堆着一堆堆一眼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木轮车。

有的俩轮,有的仨轮,还有五轮的。

“祖大人,你过来一下,”宇文世宏朝着学监内正在讲授机械原理的祖文远喊话道:

“唐大将军来了,给他演示演示这木轮车怎么使。”

祖文远听从的走出院落,蹬上一辆三轮车,就围着唐邕快速骑转了七八圈。

唐邕简直惊掉下巴。

“古人云,士别三日刮目相待,末将在夜郎郡待了两个多月,什么进展都没有。”

“而京中却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简直惊煞人也。”

宇文世宏笑了笑,随后又叹息道:

“可惜大道崩殂,车早已不同轨,而官道宽窄不一,路面颠簸不平。”

“在宫里的山石地面上,这木轮车倒还有用,却无法在官道施展能耐。”

唐邕点点头:

“陛下,总该慢慢来的,只是……若官道都用山石打造,大周幅员辽阔,如此……恐劳民伤财。”

“哈哈哈,”祖文远笑着道:

“就算陛下有这打算,我也绝不赞同的。”

“你瞧瞧这个。”

说罢,祖文远从角落处,拖来两根中间凹下去的狭长铁条。

铁条长约一丈(3.3米)、宽约一尺(33.3厘米),中间的凹槽宽约半尺,而凹槽的深度也差不多是半尺。

“铁坏就坏在容易生锈,因此这铁条乃是铜铁合金,一来不怕锈,二来硬度比铜比铁都硬。”

“在官道铺设宽度相同的轨道,使车同轨,比铺设山石官道更便捷又省钱省时省力的多,唐将军您看呢?”

“就算旧式马车、驴车,不改两轮之间的间距,官道照样能容他们行走,不走轨不就行了。”

唐邕再次被从前根本看不上眼的祖文远给惊艳到了。

惊艳过后,他又意识到,那燎原于百丈之外的神器,恐也是祖文远的杰作。

这下哪还管面子不面子的,唐邕只剩下满心的佩服:

“祖大人果然人中灵杰!早前是我眼拙!还请祖大人大人大量!不与我这等目光短浅之徒计较!”

“啊?”祖文远明显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直接忽略掉了他的致歉礼,尔后继续说道:

“将军莫非是想让我先铺设通往夜郎的同轨?那可不行,要等木轮车经过几轮改进,确认速度已达最快、用力已是最轻,方可对民销售,以及铺设同轨事宜。”

“不可能因为你我相识,就先铺设通往南疆的,自然是要先铺设长安周边的才行。”

这下换唐邕听不懂他是啥意思了,反应了好一会儿,唐邕才回过味儿来。

原来自己的真心致歉,竟被他当成是在谋求私利的拍马屁了?

嗐,算了,唐邕满心满脸都是哭笑不得:

“虽然祖大人误会我的意思了,但算了,就不多解释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若长安周边可行,则最好是对北铺设,以速度拉近北部与中枢的距离。”

“如此一来,益处多多。”

“至于南疆嘛,南疆水路多,走水路反而比走陆路便捷,所以南疆……”

“提到南疆,我也有别的想法,唐将军,你看这木轮车里头的原理,瞧的懂么?”祖文远双眼发光的看着唐邕,希望他是懂自己的人。

结果却让祖文远失望了,唐邕一介武将,哪里看得懂精密构造的机械。

宇文世宏微笑着替祖文远说道:

“祖大人的意思是脚蹬就能让木轮车快速前行的原理,也可以用在船上。”

“稍加琢磨,改一改细节就能做到了。”

“其实千里船并非祖大人的最终目标,他一开始想造的是万里船。”

唐邕激动的连连点头,他对祖文远很有信心,相信他一定能造的出来。

而且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他该去琢磨弹射车了。

光是一个弹射车,就足够他琢磨好几天的了,甚至可能会让他兴奋的晚上睡不着觉。

拱手告辞后,唐邕乐不达迭的小跑回渭河边,像看宝贝似的看着即将为他所用的弹射神车!

有了这神器,杨坚!

你等死吧!

而宇文世宏并没有兴奋的时间,他令国子监监正将境内一百三十一州的全境舆图,画一幅给他,主要要画的其实是官道和水路。

筑铸监一直都很忙,忙到年纪轻轻就赴任筑铸监监正的陶本越,幸运地从泥腿子一跃入仕仅仅两年,就斑白了两鬓。

商事气氛浓厚的情况下,争权的气氛没有了,倒是逐利的气氛愈发浓厚。

宇文世宏以尺粗略统计了一下境内大概有多少里官道。

不统计不知道,一统计才知——

境内居然只有三十五万里官道?

这比起现代,连一成都够不上。

路虽然暂时勉强够用,但还是太少了。

第三百零九章 一片盛世繁忙 长安元年年底这两个多月里,宇文世宏的心思一直在内务上。

但同时,杨爽早就做好了二征突厥的准备,在京的禁军不多,只有五万。

除了在南疆的五万以外,其余大部分都驻扎在了胶东半岛一带。

裁兵令出台后,胶东半岛就地解散了近十万募兵,留在胶东的兵力,加起来只剩十五万。

西疆常年驻扎着五万兵力,以威慑西疆一众小国勿动滋扰周国西疆的心思。

而周国裁兵的消息渐渐传入齐国后,一直以来心惊胆战的齐国,也从中解读出了周国没有再动武的心思,会遵守和谈结果,与齐国隔着黄河各自为政。

陆令萱这才浅浅松下一口气,但府兵制仍然更大力的推行于各地,以免再遭战事时,齐国无法迅速调动大规模民兵应对。

和谈对齐国来说是一种胜利,更是陆令萱的胜利——

毕竟是她亲自谈下来的。

穆提坡流落街头,感受了一段时日的人间疾苦后,原来还是回宫好,至少回宫能吃饱穿暖。

早已丧失争权夺势斗志的穆提坡,又活着回到了陆令萱眼前,陆令萱当场痛哭,毕竟穆提坡是她唯一的儿子。

回宫后的穆提坡,虽然没了争权的心思,但奢靡享乐的程度比以往更甚了。

就像吃了那么多苦痛,必须在奢靡享乐上找回弥补。

……

宇文世宏在发布铺设同轨的政令之前,先布告了开路令——

鼓励百姓相互合作!集力打通村屯与郡之间的通路。

开路一里,赏千钱!开路十里,赏万钱!以此类推!

鼓励百姓开路的同时,都水监也在执行着开路政令。

不仅要执行开路政令,还要按照政令的要求,每隔十里,就打造一处歇马亭。

歇马亭周围也要“收拾干净”。

虽然名字是歇马亭,但宇文世宏知道,随着时间流逝,歇马亭周围也会出现百姓聚居或扎堆行商的情况。

比如卖茶水的、卖熟干粮的、卖饲料的等等等等。

歇马亭也将是地方巡守重点巡逻的地方,以避免劫道的情况发生。

总之事无巨细,宇文世宏都有考量,更考量律法在细节处的落实。

而筑铸监则早已开始铸造同轨,只等同轨令下来后,立刻铺设于境内大小官道。

境内越发富强,宇文世宏所构想的“共识想象”,才能于无形中洒落在每一位大周百姓心里。

弱权而重律,或许比宋时的重文抑武更有效维护稳定。

……

另一边,独孤永业来往于洛州和上州,积极推进两地的资物“交换”事宜。

每每回洛州或上州,他都必须先走水路西至长安,再换乘马车南下上州。

每次来长安,他都要在坊间转悠一圈、在宫里也到处走走,于宫内下榻一夜后,次日再出发前往上州。

走水路时,千里船就像普及了般,每次有乘船的需要,几乎都能搭上千里船。

百姓不知这是祖文远的功劳,但他知道。

这日又是于长安中转,惯例般进宫下榻,宫内昭示朝中政令的布告处,贴着密密麻麻的新出政令。

几乎从宣政殿,一路蔓延到宫门口。

宫内近些日子明显与往常大有不同了。

不少在京京官,每日清早就要来宣政殿早朝。

此外,宫外也有近卫军护送进宫的百名百姓,跟随近卫军进入宣政殿,旁听早朝都在谈论什么。

虽然不知这些百姓都是怎么选出来的,但瞧着还挺稀奇。

独孤永业是正五品地方官,他也有权上早朝,且还是在正殿上朝。

但上朝并非强制,在京的京官也非每日都来,顶多各处轮着过来议事,议完之后再回去转述一通即可。

效率不可谓不高。

他也上了几次早朝,不上不知道,去了才知——

所谓早朝,就是围绕有争议的政令,相互吵的脸红脖子粗。

比如宇文世宏之所以押后铺同轨,而是先下发开路令,就是因为朝臣激烈反对。

有的担心现在铺了,而到时候车轮之间的间距还是宽窄不一,那就是浪费。

有的的则担忧同轨未经精密测试就草率铺设,到时候会出现大规模问题,比如淤泥了怎么办?下雨导致轨道移位怎么办等等。

因听着有道理,所以宇文世宏暂时押后了同轨令,先执行开路令。

而旁听的百姓在退朝之后,会兴奋冲冲的回到坊间,将自己听到的当茶余饭后的谈资,眉飞色舞的在坊间传播。

不知不觉,百姓的谈资都变成了国内的大小事情,鲜少再有人谈及国与国之间的争端。

百姓察觉不到,但独孤永业能察觉这一变化。

只有国家安定富强时,百姓才不会因为周边存在列国而感到担忧。

甚好,甚好。

凑过早朝的热闹后,独孤永业决定去拜访一下祖文远再回上州履职。

结果找到祖文远时,祖文远带着一大堆年轻学生,几乎淹没在一大堆木条或铁条里。

站在角落瞧了好一会儿,祖文远也没注意到他。

祖文远正在按照朝臣对同轨的异议而做测试,在院内检查过木轮车改造无误后,他便领着一大堆学生前往渭河边。

以渭河边的微微沙化的地面为试验地,模拟同轨遇到沙化土地时,如何保证同轨仍旧能稳定通车。

却见祖文远毫无架子的跟一群学生将木轮车抬到渭河边。

其余学生默契般将带出来的同轨,以相应的间距,铺设于微微沙化的地面。

三轮车的三个轮子触地之时,十分合适的卡入了合金轨的凹槽内。

随着祖文远脚下一使劲儿,三轮车快速骑了出去,直到十余丈以外的同轨尽头。

然而他们并没有速度很快而兴奋,而是个个都皱着眉头,相互聊着什么。

站在远处旁观这一切的独孤永业,却直接给看呆了!

祖文远那前行速度,快的就像飞出去了似的。

初见这一幕的独孤永业,满脸都是震惊!

要知从洛州到上州之所以要绕路长安,可不就是因为水路更快吗!

如果上州和洛州之间也铺同轨,那么通行距离将直接减少一大半!

相当于洛州到长安的距离而已!

洛州与上州之间,本就是相对位于正北和正南!

这同轨!必须先通于洛州和上州!

第三百一十章 想要三轮车 独孤永业当即也顾不上什么了,直接朝祖文远跑了过去,抓起祖文远的胳膊,就将他拉着走出人堆。 祖文远一脸迷惑的,谁啊这么粗鲁,胳膊都被抓疼了。 “祖大人,这同轨能否先设于洛州和上州?” “您有所不知,如今上州与洛州之间,通商环境异常繁荣!” “若非通行于两州之间要陆路换水路,货物的装卸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洛州和上州之间的通商商队,也不至于只有百支!” 祖文远脑子聪明的异于旁人,他一下就听明白了独孤永业有“走后门”的意思,当即便冷酷道: “你拿着同轨令和得批的规划事牒去筑铸监就行了,没有同轨令,不能铺同轨。” 被回拒,让独孤永业登时急了起来: “祖大人,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嘛,若上州与洛州之间有直接通路,省下陆路转水路的货物装卸,能让两州之间出现更多通商商队!” 急切间,独孤永业又看向那辆三轮车,满心满眼都是想要,他吞了吞馋涎,吧唧了下嘴唇后又继续道: “这装载能力,估计不比马车差,甚至还甚于马车呢。” “若能得这木轮车……” “好了好了,别说了啊,”近来来找祖文远要木轮车和同轨的人,那真是多了去了,独孤永业只是其一罢了: “你去拟事牒,得批之后,等陛下下诏同轨令,就能铺设了。” “啊?”见祖文远不耐烦的说完话就要走,独孤永业又一把抓住他: “那请问祖大人,这木轮车呢?我该问谁要?” “噗嗤,”祖文远忽然想起了宇文世宏对他说的那个词“效益”,效益这不是来了: “当然是花钱买啦,你以为你当官就能白拿啦?”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独孤永业太想要木轮车了。 他的脑海里,甚至已经在飘过一辆辆木轮车、浩浩荡荡行于同轨之上的壮观景象: “买那是当然了,请问祖大人,这要跟谁买?跟您买?” “哼,我没兴趣卖车。” 祖文远拿开独孤永业的爪子,一边离开,一边用背影对独孤永业说道: “等我这批学生学成了,你跟他们买就行,千钱一辆,便宜的很。” 把独孤永业打发走后,祖文远内心又扬起了难以言述的畅快感。 以前他只要有机会搞搞发明,他就很开心了。 现在的开心,跟之前明显不同。 现在他带着一大堆学生搞发明,其实招学令没浪费他多少口舌,只写了一行“想学手艺挣五铢的速来国子监”。 一句话就给他招来了这么一大堆老少学生。 都被宇文世宏说中了,搞发明是个人的快乐,自己的发明能让百姓有逐利的通路,那便是全民的快乐。 逐利有什么不好的? 亏得他过往这半生都视五铢如粪土,从来瞧不上眼。 原来自己视逐利者为小人没关系,追逐利能进百姓口袋的逐利,其实是件大好事。 幸好现在意识到这一点还来得及。 …… 长安二年,正月初十。 距离上元节还有五日,但唐邕已然将筑铸监赶工打造出来的五十架投射车,以及五千颗黑水铅球,装上千里船。 幸好水路畅通,他能沿着水路一路南下,直到夜郎再卸船。 有了神器,又何须再肉搏! 他暗暗在心里起誓—— 此番出征平叛杨坚,收复桂、宁! 必达成不死一兵一卒成就! 就在他跟随满载神器和铅球的千里船一路南下时,次日才从长安轻舟南下下达政令的京中御史,缓缓赶了上来。 唐邕站在甲板边,因着心情豪迈,本只是想因心情好而跟后头慢慢追上来的千里船打个招呼。 却听认识唐邕的布政御史对他笑着说道: “唐将军可要速战速决,因为京中五万禁军已整装待发,主帅还是杨爽。” “甚?!” 唐邕此番回京,因着被惊艳的神器冲昏了头脑,都忘了去探望杨爽一趟。 刚到长安的第三日,他就踏上了这回程的船,都走到半路了,若不是布政御史提醒,他甚至都想不起来: “杨爽一直以来身体抱恙,出征可是因为他已痊愈?” 布政御史苦笑摇头: “前日还见到杨将军了来着,他脸色一直都不太好,我估计应该是还没痊愈吧。” “所以唐将军要速战速决,犹记得去年出征突厥,唐将军也是北征军的主帅。” “万一五万大军不足以北征,京中可无有北征经验的其他将军。” 唐邕连连点头表示感谢提醒。 渐渐的,轻装上阵的布政御史的千里船,就慢慢超过了唐邕这艘满载神器的船。 关于徐氏神医的事儿,兜兜转转跑了那么多地方,结果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也还是没找到。 唐邕很担心杨爽在漠北会病况加重。 …… 另一边,已调任市舶监水路司洛阳舶场少丞的萧盛乐,每天都忙的昏天暗地。 京中的市舶监,只是一个总体的概念,总管全国的商市、水路、陆路。 而每个州城又将分设一处总管地方的市舶署,市舶署下又分地方的水路司、陆路司、榷场司。 水路司总管水路的诸多舶场,也就是以前所称的码头。 唐俭赴任于水路司的驶船处处正后,负责安排会使千里船的人教其他人使千里船。 而萧盛乐则因心思细腻,被祖文远安排去了舶场做佐官少丞,替舶场正丞分担船只来往、用船安排等等的安排及录事。 总之就是忙的要死。 因着洛阳就在黄河边,而黄河沿岸又开设了一大堆舶场,不仅如此,黄河向北或向南的支流众多,这些水路四通八达的。 而洛阳又是造船重地,境内近七成的千里船,都是洛阳造船场造的。 忙碌中,萧盛乐也没忘寻找徐氏神医的事,又因太忙,自下元节至今,她都没机会去长安见见杨爽。 想见他,又怕见到他会想起往事,她内心一片矛盾纠结。 行将上元节,境内各地都迎来了上元节假,连商队们都回家过节去了。 洛阳舶场可算基本结束了忙碌。 独孤永业放上元节假刚回到洛州,就在家门口遇到来请求帮忙的萧盛乐。 “独孤大人,您以前也是齐国人,不知您有没有办法,送我去朔州一趟?” 第三百一十一章 傻子神医? 听闻萧氏是要去朔州寻找神医、为久病不愈的杨爽医病,独孤永业一通思忖,决定跟她一起去一趟朔州。 顺便也看看灾难已过去八个多月,朔州是否已熬过来。 再者,能不能顺利过去还是两说,他的老友,也就是马邑郡的郡守宋直,曾来过洛州一趟。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继续忠于齐国,并未像其他州郡那般,一有办法就官民集结投诚。 然而再见宋直一事,却超乎独孤永业想象的顺利,千里船沿着黄河一路向北,行经肆州之后,于黄河与长城“握手”处于东岸靠岸。 而岸上连哪怕一个齐兵都没见着,却于上岸未几,宋直便率领着郡府的人亲自过来了。 独孤永业礼貌的躬身行礼,哪怕论官阶品级,他早已在宋直之上。 他道明想去朔州寻人的来意后,宋直也道明戍守河岸的齐兵,是他支开的,其间之不愿与周国交恶之意,已然不言自明。 “徐氏……倒是听说过,听闻还在朔州城内,我安排马车,尔一行随我一道前去吧。” 宋直很大方的如此表态,萧氏暗感找独孤永业帮忙真是找对人了,她对两位大人连连道谢。 坐马车前往朔州的路上,独孤永业还是对宋直问询了一番,问他为何要固守在马邑郡,来年齐国朝中要征收的赋租,他打算怎么解决。 宋直并不回应这个问题,转而问询独孤永业,寻徐氏神医,是要医治何人。 他主要是疑惑,原是齐国人的独孤永业,投诚周国才短短两年,竟就有了愿如此卖力去帮的周国至交? 是何许人也能让独孤永业如此上心。 “不瞒宋大人,想救治之人,正是去年在突厥大杀四方、威名赫赫的北征军主帅杨爽。” 宋直听到“突厥”二字时,眉目明显紧蹙起来,内心对突厥的厌恨溢于言表。 得知要救治的是让突厥蛮夷闻风丧胆的北征大将军,宋直欣然的点点头: “不论周、齐,突厥本就是共同的敌人。” “这忙该帮,该帮。” 独孤永业内心感念宋直的深明大义,再三表示若宋直有需,他定义不容辞。 …… 朔州城内一片萧条,灾难过后的惨烈景象,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渐渐抹去。 而生活在这里的人,稀稀寥寥,没有坊街,只有一片片破落的屋舍。 有的空屋子因无人居住而半塌半破,连朔州州府的牌匾都挂满了蜘蛛网,歪歪斜斜的要掉不掉。 朔州除了常年遭突厥蛮夷威胁之外,周边还存在着大漠与中原接壤地带特有的马匪。 所谓突厥吃肉而马匪喝汤,马匪会隔三岔五来洗劫遭难的城池,因为“看破”了被突厥扫荡后的州城,毫无防御力。 一座州城想恢复灾难之前的景象,需要十分漫长的生息繁衍,哪怕十年,都是太短。 现在洗劫朔州的马匪,将来则是定居于朔州的百姓的先人。 一些马匪会陆续定居于安定的地方,使遭难之地渐渐恢复往日的炊烟。 一行人一边四处找寻,一边问话打探当地人是否知道徐氏的下落。 大半天下来,行将日暮,才终于在被打探的百姓口中得知,偏远的朔州东郊,有一徐氏疯子,或许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一听是疯子,萧氏顿感不好,若真是神医,那么疯了的神医……又如何还有能耐给杨爽医治? 独孤永业提议去看看再说。 来到东郊时,一行人远远的就听见一处茅草屋院内,传出疯子的咿呀怪叫声。 随行的府兵将破败的茅草屋院破门而入,将里头的一众老小给吓了一大跳。 领路过来的朔州百姓,第一时间就认出了疯老头就是曾谋过面的徐氏神医。 而徐氏一家子被气势汹汹般来者不善的一行人吓的不轻。 “草民一家……是犯了何罪?”一妇女颤抖着话音问询他们的来意。 萧氏匆匆回应道: “阿姐勿怕,我们是慕名而来,寻找徐氏神医的,并非有捉拿之意。” 闻言,妇女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将目光投向门旁流着哈喇子、发髻一片蓬乱的老头: “家翁被去年三月时的蛮夷过境给吓傻了,恐要叫大人们白跑一趟了。” 紧接着,妇女便诉苦般说道了一通他们一家的凄凉遭遇。 她自称是徐家长媳,本来一家子在乐陵郡好好的,而家翁非要向北游历,以使徐家祖传的治病要方,普惠到更多地方。 结果到朔州才一年多,就遇上了蛮夷南下,她的丈夫也被屠了。 好好的一家十余口、三代同堂,只剩她这个新妇和家翁幸存,子嗣无一幸免。 突遭劫难,家翁受不住这打击,便疯了。 萧氏有着相同遭遇,满心都是对徐氏一家的怜悯,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同时,她满心的希望也化为了绝望。 徐氏疯了,又怎么给杨爽医治怪病? 不甘心的萧氏轻着脚步走到老者身旁,蹲下身子以示自己没有敌意,她看着老者,不死心的试探着问道: “老人家,一病患常年血亏导致脸色苍白、身躯乏力,寝食不安,却无痛感,您可知此是为何?” 老者傻呵呵的笑着,嘴里咿咿呀呀着奇怪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含糊不清、却勉强能听懂的字眼: “寒虫侵肝,使肤苍白,肝病无痛,除非寒虫凝结,则剧痛至生不如死。” “蜇虫鳖甲君子汤,脉弦而虚逍遥散……” 拧着五官努力听懂老者在说什么的萧氏,好不容易终于听清楚了老者在说什么。 她虽然听不懂,但这些都是医者才会说的术语! 一时间,她不禁满脸大喜的看向独孤永业: “大人,老者虽神志不清,但竟还记得如何治病!” 独孤永业可不敢轻易一个疯子的话能轻易相信,但想着姑且一试也无妨,便当即向徐氏新妇道明自己的身份: “我是周国的上州刺史,想来两位在此谋生定是艰辛异常,不如随我等一道前往周国,我等定会好生安置两位。” 此间,宋直也为独孤永业背书道: “且随他们去吧,留在朔州,还不知要遭致多少苦难。” 第三百一十二章 颜色制度 杨芊雪不知去哪了,自从魏忠带了一大堆宫侍,如盯梢般盯着杨芊雪后,杨芊雪便避嫌般再不来内殿。 甚至皇宫里都寻不到她的身影。 宇文世宏无奈,只能自己亲自处置事牒,整日被事牒捆着双脚,哪里都去不了。 这日正忙碌间,宫门侯忽然来报,洛阳舶场少丞萧氏求见。 接见后,萧氏立刻向宇文世宏告知寻到徐氏神医的事,只不过徐氏已经疯癫了。 但其疯癫之下,竟还能说出一系列听不懂的医者术语,萧氏认为或许还有希望。 宇文世宏赶忙让萧氏领着一队宫侍,将人好生请来。 同时也将杨爽早已率部北征的事告诉了萧氏。 “若神医当真还有治病救人的能耐,受刺激之下疯了也不打紧,朕自有判断方法。” 疯癫的老者对进入皇宫一点儿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哪哪瞧着都很新鲜,而他的新妇可不这么觉得,惊吓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寻常百姓别说进宫,就是想都从未想过,她很怕此行会有去无回。 宇文世宏一袭冕服,正坐于内殿里,徐氏二人被直接请进了内殿。 看着疯癫模样的徐氏,宇文世宏都并没抱什么希望,只是试探性的询问道: “老人家,我有一好友,在很冷又很干旱的地方,染上了一种奇怪的病,许多大夫开了许多药方,都没有治愈的迹象。” “而我那位好友,这一年半间,总是体虚乏力,脸色苍白,问询其有无何处不适,其也说不上来,只知浑身没有力气。” “我怀疑他是肝出了问题,您看呢?” 徐氏又傻呵呵的笑着,咿咿呀呀着模糊不清的唇齿,宇文世宏将耳朵尽力凑近徐氏,试图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寒虫侵肝,使肤苍白,肝病无痛,若寒虫凝结,则剧痛至生不如死。” “蜇虫鳖甲君子汤,脉弦而虚逍遥散……” 费劲儿才勉强听清徐氏的话的宇文世宏,默默寻思道—— 寒虫凝结,指的是肝硬化或者肝结石? 那确实会疼到生不如死。 寒虫侵肝,指的是肝炎么? 现代人的肝炎跟古人的肝炎不太一样,但病变的发展过程却差不多。 慢性肝炎虽不知是什么引起的,但发展过一段时间后,同样都会发展到肝硬化阶段。 看来老者的话,是有可信度的。 就像条件反射,就算疯了,也条件反射般根据病征而说出对症下药的药方来。 “老人家,您说的君子汤、逍遥散,需要哪些药材?”宇文世宏尽力放缓话音问道。 “没钱、没钱,呵呵。”老头傻呵呵笑着道。 对杨爽最上心的人,莫属萧氏了。 宇文世宏对徐氏回以一笑,抬手招呼萧氏过来,同时摘下自己腰间挂着的钱袋子,递给萧氏: “萧氏,等下你领着他们俩出宫,然后让他们随意走动,只要暗中带人跟着他们,别叫他们走丢了即可。” “将钱给老人家,他会去寻着采买药材的,你静观其变,等老人家买齐了药材,再带回来。” 萧氏点点头领命后,又忧愁道: “陛下,可是杨将军不在……” “无碍的,先做完这件事再说。” 说罢,宇文世宏让萧氏在一旁等一会儿,尔后又跟徐氏聊了几句: “眼下有一病患,尚未至寒虫凝结阶段,不知老人家会如何医治?” “医者仁心,还请老人家务必上心。” 宇文世宏重复了多次带有明显暗示的话后,才令萧氏将人带走。 …… 偌大的长安城内,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百姓。 萧氏听从宇文世宏的吩咐,一出宫就将两人给“放”了,放人之前,她跟徐氏新妇交代了几句。 “两位若能替陛下找来有用的药方,陛下不会亏待两位的。” “陛下仁政世人皆知,所以,就算没有找到,也不必担忧性命有虞。” 忐忑的徐氏新妇硬着头皮接下了钱袋子,然后徐氏老者就像个到处凑热闹的小孩儿,哪有热闹就往哪钻。 多得徐氏新妇对萧氏的话十分上心,几番在徐氏老者到处凑热闹时,不断吹耳旁风,念叨着“君子汤、逍遥散”,不断提醒徐氏老者。 他可算对这话有了反应,垂头瞧见手里有五铢钱,他愣了好久,随后更加疯癫般往一间间铺肆钻,叫唤着要买的药材。 …… 今年的上元节,即便没有朝中的设宴同庆,长安城内也是一片热闹。 以往上元节时由国子监负责扎糊的花灯,今年国子监不再凑这个热闹。 而坊间的许多人察觉国子监今年没动静后,特意趁着闲暇在家扎花灯,并在上元节当天拎出来摆卖。 国子监的花灯里头摆的是昂贵的油脂烛,寻常百姓根本舍不得用。 就算买得起油脂烛,也是买回家后融在碗里,做成省油灯来使。 今年的花灯不亮了,但糊花灯的纸却变得五颜六色起来,有的以杂草捣浆染成绿色。 有的则以养蚕的桑树上长出来的桑葚果,调成浓稀不等的或红或紫之色,以此弥补花灯不亮的不足。 此年间,颜色象征着森严的阶级等级,而五颜六色的花灯,则率先打破了颜色阶级的禁锢。 萧氏根本没有过节的心思,过去这五六天以来,她一直在忙着带人跟着疯癫乱跑的徐氏神医。 只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徐氏新妇偶尔来跟她说话,都是满脸心虚的说,神医要找的东西还没找齐,却也不知他找的到底是什么。 没法一起找,就只能这么跟着。 直到上元节深夜、几乎子时时,因是上元节,今日的宵禁解除了,徐氏神医才拎着一大堆东西,满脸兴奋冲冲的要强闯皇宫。 只是他拎着的东西,大多都是好吃的,比如糖霜山楂、卤鸡蛋等等,一边吃一边往宫里冲。 嘴里还叫唤着“齐了”、“齐了”。 萧氏硬着头皮以官符为通行令,允许这疯癫的老头随她一起进宫。 而徐氏新妇则满脸死灰般,仿佛此行进宫有去无回一样。 宇文世宏是次日一早被宫侍叫醒的,萧氏匆匆来报,说徐氏神医一夜之间搓出来了一碗药丸。 第三百一十三章 神器大发神威! 黑不溜秋的药丸摆在宇文世宏面前,看着就像一粒粒羊屎蛋蛋。 且药丸飘出来的气味也很难闻,鼻息方一接近,宇文世宏就回避般将碗拿开。 宇文世宏相信这药丸兴许有用,但杨爽已然在数千里之外的漠北了。 若是无用,一来一回的测试,也要耽搁至少半个月时间。 赶路没什么,主要是徐氏老者这副模样,定是受不住连日的奔波。 思来想去,宇文世宏决定派人将药丸送去漠北,有用最好,没用的话,将徐氏老者留在宫里,让他继续琢磨有效的药方来。 一般来说最好是让大夫见过病患了再开药方,但可惜徐氏神医来晚了些时日。 又不能叫作为主帅的杨爽回来,而寻常人都难以忍受来回上万里的奔波,神志不清的徐氏神医自然也撑不住。 “陛下,您派我去漠北送药吧,此前一直是我在照料杨将军,我对他的病况比旁人更了解。” “无论药丸是否有效,我都以派信的形式与陛下联络。” 闻言,宇文世宏当即否决道: “你一介女流,怎么能去漠北那荒蛮之地,不可,不可。” 宇文世宏并不是看不起女子,而是因为塞外漠北是男儿的主场。 此年间将女子派往军中,只有一种原因,那便是因罪而发配军中。 因军中都是男子,所以女子发配军中,期间意味不言自明。 然而萧氏却十分坚定此行她必须去: “陛下,民女的性命是杨将军救下的,如今杨将军有需,民女自不当辞,哪怕只为报救命之恩,此行也当由我前去。” 宇文世宏摆摆手耐心游说道: “朕非在轻视你,抑或是在忌惮甚,而是漠北偏远,气候严酷,寻常男子都吃不了这种苦,更何况你……” “再严酷的事,民女都经历过了,民女已看淡了许多,对艰苦早已无所畏惧,还请陛下成全。” 看她如此坚持,宇文世宏也不好再阻拦什么,只能转而去想如何妥善安排行程及随行,以保障此行顺遂。 顺便把通往漠北的最便捷通路也给先定下来,后勤通畅,才能保障北征军在漠北持续征战。 论对漠北最了解的,当属唐邕和杨爽了,初次北征的北征军也是。 宇文世宏下令传见参与过第一次北征的将士,除却伤残,留在京中的健全者不足五十人,但也足够了。 萧氏提议渡船北上,至银州时再改乘马匹。 而宇文世宏则表示最好一路都是乘马车过去,熟悉沿途的官路之余,他也会安排筑铸监、国子监、都水监三处联手,先将通往漠北的官道给铺设同轨。 或许待她回程之时,便能乘驾马匹以外的通行工具了。 …… 漠北,燕然山东部有一处大泽,杨爽率领五万北征军,如入无人之境般,直捣此地。 此地往东,便是一片绵延千里的沙漠地带,而沙漠中只有一条河。 杨爽抵达燕然山后,打算就地驻扎休憩些时日,尔后再先行一路向西,于燕然山的西北一带,插上大周的旌旗,并遍布界碑,以此昭示此乃大周领土。 北征军于燕然山一带,并非言辞陈述的那般顺风顺水,期间隔三岔五遭遇小股部族突袭。 有过初征经验的杨爽,早已没了当初的慌乱,但凡遇敌,无不如剁瓜切菜般,将来犯者杀的丢盔卸甲而逃! 长安二年二月中,五万北征军从燕然山西北部,一路朝东北进发,寻找第一个目的地—— 传说中的黠戛斯地带。 不想此番长途跋涉之下,杨爽一行五万人,竟与溃逃回老巢的佗钵可汗直接打了个照面。 黠戛斯是佗钵可汗一统漠北部落的武力来源。 所有部落民兵所配备的铁器长矛,都是在黠戛斯就地取材冶炼锻造的。 距离黠戛斯还有十余里路、尚不知前方便是他苦苦寻找的黠戛斯的杨爽,对前头传报回来的情报表现的颇显亢奋。 这一路剁瓜切菜下来,都没动用专门带过来的神器—— 投射车。 终于给他找到突厥主力了! 五万大军继续前行了约莫六里后,杨爽下令原地停止前进! 并令工程兵原地展开投射车,瞄准仍看不见敌军何在的东北方向! 一颗颗铅球上,悬着油脂浸泡过的长长引线! “点火!” 随着杨爽一声令下,所有待发的黑水铅球的引线,皆被陆续点燃! “三、二、一!放!” 军令一出,却听所有弹射车齐刷刷的发出“咻”的锐利声响,这声响来自飞快的弹射速度下,铅球与空气之间产生的摩擦声! 另一边,佗钵还在抱着那支不知怎么使用的火铳,反反复复的琢磨。 琢磨的心烦意乱时,总会大发雷霆的冲到盆地内,以屠杀奴隶的形式,发泄内心的愤怒火气! 此时的佗钵,刚宣泄完怒火回到圆顶毡帐中。 突然间,却听圆顶毡帐外传来一声又一声的“砰砰”声响,这声音与火铳的巨响完全不同。 未几,寒冷的空气忽然开始热的让人汗流浃背。 惨烈的惨叫声凄厉的起伏爆发! “报!可汗!可汗!” “突发大火!突发大火!” 突然闻讯的佗钵大感不妙,他踏出毡帐的刹那,冒着黑烟的熊熊烈火,竟已连绵数里?! 许多试图灭火结果却被火蔓延上身的突厥民兵,凄厉惨叫着到处乱跑! 有的则在地上来回打滚!试图用这种方式熄灭身上的火焰。 结果打滚不仅没有将身上的火熄灭,还使干燥本无着火可能的地面也燃起了火! 与此同时,远处的天空中,快速飞来一颗颗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而这飞来之物,“嘭”的一声摔在地面的刹那,烈火也随着炸裂而出的浆液怦然爆燃! 被这诡异一幕惊到的佗钵,一时间脑子都懵了,更不提当如何招架! “灭火!灭火!” 他于仓皇中,做出了本能般的自然反应,但却也是完全错误的决定! 烈火不仅毫无熄灭的迹象,反而犹如燎原般,将他的财富快速化为灰烬! 一处处圆顶毡帐,被猛烈的烈火短暂时间便化为乌有! 第三百一十四章 小情侣漠北相见 被圈在牛圈羊圈里的牛羊,也在发出惨烈的嚎叫。 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烈火就地变成烤全牛或烤全羊! 直到栅栏被大火化为灰烬,幸存的牛羊才终于有机会逃离烈火! 眼看着烈火还在蔓延,而那奇怪飞来的东西仍在嘭嘭落地。 佗钵这才反应过来,应该先撤退。 中原人懂的知己知彼,他这个突厥蛮夷根本不懂! …… 杨爽瞧见远处的烈火几乎连天都给烧红了,浓郁的黑烟汩汩冲天,他这才下令停止投射黑水铅球。 待一个多时辰后,烈火的势头渐小,瞧不见火舌只能瞧见黑烟仍在滚滚,杨爽才下令全军列阵,朝黑烟滚滚的方向缓缓包围过去。 五万北征军来到被烈火烧为焦土的黠戛斯地带边缘时,佗钵已经带着残部仓惶离开了。 牛圈羊圈里,到处都是被烧焦的牛羊,将士们一边从废墟里搜察残余物,一边往盆地边缘接近。 杨爽率先策马于周边驰骋了一圈,未见敌寇残部之余,却远远的瞧见远处也在冒着黑烟? 那不是他攻击的方向,担心有异的杨爽,立刻点兵两都,随他一道前去查探情况。 本以为远处那高高隆起的,是一座座矮山。 孰料此番接近了,杨爽才彻底看清楚,这从远处看像是矮山的隆起。 竟然是一堆堆尸骸! 尸骸并未化成白骨的样子,而是一具具风干后干瘪瘪的残尸,几乎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有的身首分离,有的则被断了四肢,场面堪称骇人! 因着自己还患有奇怪疾病,杨爽并未令部下清点,而是利用黑水铅球,将这一堆堆尸骸都就地焚毁。 绕开尸骸堆成的“山”再往北不出一里,杨爽就瞧见了那黑烟所在—— 原来是兵器铸造场,只不过人早就跑光了。 却见铸造场里,到处都堆积着小山,大部分小山是矿石,小部分是发黑的“石头”。 这东西他在银州见过,是银州本地百姓冬日取暖时用的染料,中原人叫石炭。 “想必这里就是给佗钵成为可汗的底气所在了,”杨爽虚弱但豪迈的笑着: “黠戛斯。” 杨爽下令全军继续向北再走十里,就地将黠戛斯北部的一处山岭命名为白山。 于白山以南就地扎营后,派部行至白山以北。 沿路埋置界碑,标明白山以南,皆为大周疆域! 意外又不意外占领的黠戛斯盆地内,铁矿和石炭的储量超乎杨爽想象! 他匆匆于营帐内写下一份事牒,并拍斥候策马南下,将捷报以及黠戛斯的情况,以事牒的形式,递报京中。 这下,杨爽也算彻底松了口气,为大周拿下黠戛斯,就等于为自己彻底正名。 他暂时停下于漠北向东征拔的脚步,就地于黠戛斯开采铁矿和石炭。 待京中派部过来时,能满载而归! …… 萧氏向北的这一路,光是颠簸这一点,就叫她吃尽了苦头。 通往漠北的路程最短也要上万里,这份颠簸,要持续至少半个月之久。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虽只有五十人。 但马车就超过百辆,车里满载着水和粮草,路上一边消耗着水粮,一边沿路补充。 直至过了阴山后,气候开始越来越冷,随行的马夫都被严酷的气候给冻病了。 萧氏这才切身体会到,宇文世宏之前为何频频阻挠她亲自过来送药,确实是太艰苦了。 艰苦之余,她也想象不出在如此苦寒之地,杨爽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况且他还要率部征战,这里头的艰辛,实在难以想象。 出发前,因着朝中对漠北几乎一无所知,宇文世宏告诉她,找到界碑所在,并沿着界碑走,就能找到杨爽。 因为在漠北埋置界碑,是杨爽此行向北征战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二月底时,萧氏才终于从随行的前头将士口中,听到将士回传看到界碑的消息。 沿着界碑一路向东,路上她看到了十几处征战后留下的痕迹。 凡征战过的地方,地面都躺着一具具尸骸,萧氏根本不敢探看马车外的景象,每每不小心看到,都要被惊的心惊肉跳。 …… “主帅大人,西部出现一行马车!看样子是从我中原而来的!” 杨爽的心思已然落在了采矿上面,暂时停止了东征的步伐。 听闻此消息,杨爽正疑惑时,外头又进来一位传话将士,将士满脸高兴的汇报道: “主帅大人,已探清来者根底!是朝中派来的!随行的都是北征军留京将士!” 杨爽还以为是京中政令发过来了,当即就兴奋的走出营帐,策马前去迎接。 孰料却远远的瞧见马车车队最前面的那辆车上,一个很熟悉的身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那瘦小的身影,让杨爽一顿顿恍神。 “……难道,是盛乐?” 他不敢相信一介女子竟然能忍受这等艰苦,居然来了漠北? 再见杨爽,萧氏内心五味杂陈,激动和开心,交织互错。 “见过将军。” 直至萧氏跟杨爽开腔行礼,杨爽都没回过神来。 “此行是奉陛下圣令,将特制药丸给将军送来,陛下吩咐我好生照料将军,看看药丸是否有效。” “原来……”杨爽心头感慨万千,为了给自己送药,让一个弱女子吃这么多苦,来到如此荒蛮之地。 实在是叫人不知说些甚好。 “陛下令我于此开疆拓土,待我凯旋之日,再回去好生治疗不就行了,何必让你千辛万苦,奔波万里。” 杨爽内心实在心疼眼前人。 将辛苦而来的众人皆安顿于营地后,杨爽将萧氏单独安排在了自己所在的营帐。 也懒得顾虑军中会否因此而传出什么闲话来。 萧氏的心思只有关切他的病况,以及这一路的征战中有没有受伤。 “你放心吧,突厥蛮夷根本不是我大周北征军的对手,一听我北征军二度卷土重来,顿如鸟兽般溃散而逃!” 杨爽豪迈一声,得意于自己统领的大军的威武赫赫。 “快吃药吧,吃完看看是否有效。” 萧氏将一直贴身带着的药丸,小心翼翼的捧出来,她对这药丸,寄托了莫大的期望。 第三百一十五章 暗桩回京 长安城城外,三名步履匆匆的自岭南而来者,对城门侯谨慎展示照身牙牌后,城门侯立刻安排一驾马车,将三人带至宫内。 早前杨坚叛变时,率先觉察异样的十余名禁军,第一时间回到京中通报情况。 随后宇文世宏又令众人回到杨坚麾下,作为大周的暗桩,监视杨坚的一举一动。 此番有三名暗桩回到长安,第一时间来到内殿,向宇文世宏汇报情况。 “陛下,杨坚已在实据的二十州内,实形总管制,新设了交州、桂州、成州、宁州,共计四处总管府,总管这二十州。” “所推行之治制与我周国一致,以九寺五监统领二十州。” “但因岭南无矿,当地推出锡钱,致使假钱泛滥,引发多番动荡,总管府甚至几度派出兵力武力镇压,以维持地方统治。” “此外,桂州和宁州两城,也因遭杨坚实据而置换了锡钱,致使两地百姓心有惶惶,粮产除却纳赋租以外,其余皆藏于家中,有需时方以以物换物形式互通有无。” 三位暗桩将士将大致情况讲述一通后,最后才透露了一个最重要且危险的消息: “杨坚已另募兵五万,募兵仍在进行,恐有壮大兵力扩张之嫌,因南疆偏远且地形繁杂。” “南疆各地之流通皆以水路为主。” “但末将发现,南疆诸多水路,九成皆为由南向北流经,这意味着若盘踞岭南的杨坚设法使水路断流,水路便就行不通了。” “总之陛下须对杨坚提起十足警惕。” 宇文世宏点点头表示会采纳三人递回的情报,就在三位拱手告辞准备回岭南继续蛰伏时,宇文世宏留下了三人。 “山水沼迢,路途曲折偏远,再折返实在是辛苦,还是留在京中吧,不必回去了。” 说罢,宇文世宏当即书写下一份事牒,写罢后对三人宣读道: “天子诏,制曰:原京师戍卫禁军伍长侯阳浩、伍长高成汉、佰长夏远渊,于叛乱危急时分及时奏报情报有功!” “特,擢升至皇城近卫军,事正七品宫中中候,配正七品食邑及宅邸,另嘉赏万钱,留戍宫中。” 刚从武卒上升为伍长或佰长才一年左右的三位将士,竟因立功突然一跃升迁为近卫军武官! 三人简直惊喜坏了! “谢陛下隆恩!” 本是因忠于大周才拼死回来奏报情况,后又为了家国而奉命潜回桂州的三人,从来没想过做些力所能及,顶多需要莫大勇气、多吃些苦头而已的“小事”! 竟也能获得如此褒赏! 禁军武卒的月奉已有两千钱了,令还有每半月配发一次的粮草和菜肉。 本已十分知足,没成想…… 传信所得的褒赏,比在战场上割下一千只耳朵所得还要高! 三人兴奋冲冲的捧着事牒,随侍御史一道离开内殿。 侍御史负责落实政令,领着三人于库藏寺领过赏钱后,又带着三人前往去年新开辟而成的第一百一十座坊街! 各择了一处有三间屋舍、独门独院的小宅邸! 同时库藏寺将近卫军的标配食邑也后脚送了过来。 近卫军与禁军完全不同,近卫军乃是早前宇文世宏亲自选拔成立的皇城近卫军,名额只有两万人。 每一个都是通过精挑细选,才成为其中一员的! 且一旦成为近卫军,便是自动迈入武官官阶,最低也有从七品。 这意味着每一个近卫军,都有通过武官的晋升渠道晋升的机会! “哎呀,早知陛下有这恩政,咱们就再回去一趟了,兴许能再多立些功绩也保不准。” 三人各自欣赏过属于自己的武官宅邸后,兴奋的简直难以言喻。 再次聚首时,三人叽叽喳喳,有的想再潜伏些时日再立些功回来,有的则嗅到了那边开战的几率很高,还是留在京中更安全些。 “不论如何,得设法将此消息告知此前一道逃回来的同僚,让他们也尽早回来。” “万一真的开战……” “同僚打同僚,这可就……” 此间,头脑较为灵活、于军中从戎多年的夏远渊说道: “打是肯定会打的,我们都把桂州和宁州的情况告知了陛下,陛下不可能不管,肯定会设法夺回来。” 想啊想,夏远渊颇忧心忡忡道: “中候就是巡守宫中的郎将,赴任之前,我们得回去一趟,让他们尽快回来才行,不然怕是要在敌营中丢了小命。” “要不我去吧,花些钱乘千里船过去,三日就能抵达夜郎郡,剩下的路咱们都走过,还算熟悉路况,熟悉之下,一天穿过错综的山岭,应该是可以的。” 三人相互议论间,都提议由自己前往,争执了好一会儿,三人才终于达成共识—— 跟所属近卫军都尉知会一声,然后三人一起过去。 三人想的有点简单,直到三人摸索着找到所属都部时,都尉考虑到事关重大,便亲自去找宇文世宏汇报了下三人的打算。 宇文世宏恰好刚写完一份政令,要派人传给唐邕,听闻三人还是决定再回去一趟,以免自己人在不长眼的沙场里枉死。 他暗感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哪怕正七品武官并非重用之举,但对三人来说,也算是值得感念的知遇之恩。 宇文世宏觉得三人可靠,便将即将开战的消息直接告知了三人,并令三人前往唐邕所在的夜郎郡,协助唐邕参谋行军路线的同时。 将政令事牒交给唐邕。 …… 唐邕于上元节时便抵达了夜郎,投射车和五千黑水锡球已陆续卸下千里船。 但连着半个月,他都按兵不动于夜郎郡,因为宇文世宏叮嘱过,要等他的政令抵达,再开始行动。 而且于他而言,他也有他的顾虑,其中一点就是…… 火攻将造成很惨烈的伤亡。 而对手除了杨坚是叛贼之外,其他的可都是原大周禁军。 他们现在还跟随着杨坚的步伐,其中的主要原因,必然是因为被杨坚蒙蔽着。 到现在为止,杨坚那边都没有传出什么风声,比如拥兵自重、自立为王等等。 天然险峻的岭南,崇山峻岭形成一道自然的屏障,将岭南形成一处闭塞之地。 第三百一十六章 和连杨坚? 等了半个月也没等到宇文世宏传来政令,唐邕快要坐不住时,夜郎郡舶场的吏官才终于匆匆带人过来见他。 来者正是夏远渊三人,三人道明他们此前是受宇文世宏之命,潜伏于桂州杨坚麾下。 如今已回京中,是宇文世宏派他们过来协助参谋行军类事务的。 “末将由桂州撤出之时,因桂州全面封锁,不得已只能绕路宁州,一路兜兜转转,最终竟是于龙州找到了北上的通路,才得以离开岭南之地。” “据悉,龙州有珠江自东向西流经,随后于转折处北上,一路通达兴古郡。” “不走水路,也能沿着珠江东、西两畔之山岭穿行。” “兴古郡通往龙州的山岭,山谷颇多,比夜郎通往桂州的山岭好走的多。” “而兴古郡就在夜郎正南边,将军不妨考虑从夜郎行军南下至百里外的兴古郡?” “对龙州发起攻击,更能形成突袭之势,因为杨坚等叛贼布下重兵戍守桂州、宁州,对桂、宁二地的布防,不言而喻的重要。” 三人的到来,让唐邕也顿感豁然开朗。 “提议甚好,本将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们,”唐邕落声采纳上述意见后,又转而问道: “三位可知原周国禁军大多都布于何处?” 夏远渊点点头表示知道: “叛贼于岭南、交州一带新设了四处总管府,除却两万原周国禁军布于桂州之外,另外三万则分散布于宁州、交州、成州!” “好!” 听到这个消息,阻挡在唐邕眼前的乌云也一挥而散! 言外之意就是龙州并未驻扎原周国禁军! 再结合三人所提议的,由兴古郡对龙州发起突袭! 如此一来,就不会伤及原来的同僚! 甚好,甚好! “辛苦三位随我一道制定行军路线!明日便开拔,转移至兴古!” “后日!全军朝龙州进发!” …… 桂州,杨坚的心思渐渐内治理地方一事而转移注意力。 周国用实际的治理告诉他,只要地方治理强大起来,就能无往不胜。 也因桂州和宁州北边一直毫无动静,杨坚这才将大部分心思,都从军中转移到了…… 准备称皇上位这件事上。 不过他早该想到的,若非岭南贫瘠,各路政权又怎么会如此轻视岭南一带。 总是只将岭南作为发配罪犯的不毛之地。 眼下他想用铁铸钱,都找不到铁矿,倒是意外发现这边吃的盐却很寻常,根本不用花钱买—— 沿海的百姓常在海边铺上一张“矮床”,矮床上再铺一层稻草或树枝。 海水退潮后,经日晒蒸发过后,矮床上会残留一层细盐。 原来远离朝中,也非只有坏事。 杨坚派部下戍守海岸后,将制盐全数归为总管府管辖,百姓想要盐,必须于各州郡买官盐吃,否则治杀头之罪。 官盐让杨坚又多了一条广募钱财和粮草的渠道。 若非锡钱不仅未使地方于安定之中渐渐走上繁荣,反引发了数场动荡,他的宏图早就能在完成募兵五万之后,迈开新的征程了。 …… 上元节后,近两千名桂州和宁州的官吏,才姗姗来迟般抵达长安,并奉命前往内殿面圣。 一入内,乌泱泱的两千余人便哗啦啦跪倒一片: “微臣治理地方不力!请陛下治罪!” 宇文世宏哭笑不得的大手一挥,让他们都起来: “叛贼是朕派往桂州的,若是治罪,也应是治朕用人严重失当才是。” “都平身吧!”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后,宇文世宏只留下了桂州和宁州的刺史,以及地方各司的司郎官,其余人皆吩咐太仆寺好生安顿。 待众人陆续离开内殿后,桂州刺史萧仁昌愤愤道: “这杨坚真是岂有此理!竟敢公然率部背叛大周!枉陛下当年对他的知遇之恩!简直恩将仇报!” 宇文世宏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萧爱卿,此事确实令人愤慨,但愤慨无用,不仅无用,还会气坏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此番召集诸位来京,一是有政令要下达于尔等,二也是希望上元佳节,诸位在叛乱之中,恐怕受惊不小,因此特意叫你们回来。” “放松一个月。” “待二月中旬,再出发折返桂州,继续履职诸位所肩负的重任。” 这话说的很不挑明,但聪明的萧仁昌立刻就从中听出了其间意味: “折返桂州?莫非陛下的意思是……” “行将出兵收复桂州?!太好了!” “待桂州收复,微臣定使桂州恢复如初,并加强城防警戒,吃一堑长一智,再不二犯如此严重的失职!” 闻言,宇文世宏依然保持着淡定的微笑,先点头表示他猜测的收复一事是真的,随后又话音一转,直言起诏他们来京的主要目的: “城防和警戒就不必了,朕已思量过,以开战威慑杨坚,即可使其再不敢向北,二度进犯桂、宁二州。” “因此,不仅城防和警戒不需要,反而……” “朕需要诸位在重新接手桂州、宁州的治理之时,积极与杨坚保持通商。” 说罢,宇文世宏抬手叫来一位侍御史,令侍御史传新设立的市舶监监正过来。 新赴任市舶监监正者,名谓原昌民,是早前宇文世宏从市舶监专考中亲自挑出来的。 此人家大业大,但乃商队商贩出身,此番重用商贩出身者,也堪称破天荒,打破前例。 关于此人详实,暂且按下不表,总之宇文世宏十分欣赏这位“商人”。 “拜见陛下,不知陛下传见,有何政令下达?” 原昌民一入内,便落落大方的立于龙案前。 其浑身的气质,与泥腿子出身的文官们相比,俨然一个身姿挺拔浑身自信,一个则岣嵝肩背、一副文儒斯文模样。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观念便是根深蒂固,就算他们并未入仕为官、仍是一群泥腿子,也天然自觉比商贩高贵的多。 但现在,一群文官竟却必须向商贩出身行见长官礼。 只因事市舶监监正的原昌民,官阶为正三品,比他们高上至少六阶。 “朕令你即刻组建十支商队,以及与筑铸监配合,准备前往桂州、宁州,于二州境内,下设对南通商的榷场。” 第三百一十七章 出奇制胜! 战事还未燃起,宇文世宏已然表现出对桂州、宁州两地光复的必然态度,这让在场的每一位都不自觉挺直起腰板。 宇文世宏的话大多他们都没有意见,唯独一点…… 不布城防以严防叛贼,竟反与叛贼来往? 这……就不怕交往之中,给其他有叛乱之心者产生错觉? 以为叛乱也不会被招来灾祸! 甚至还会让叛贼以为,宇文世宏没有能耐平叛! 萧仁昌琢磨了好一会儿,寻思宇文世宏应该是有自己的想法,这便不动声色道: “陛下,看您态度坚决,想必此事时间一致,必成必然。” “微臣等人即刻去准备,待收复在即,即刻夺回桂、宁主导权,安民平乱!” 宇文世宏微笑摆摆手表示诸位不必操之过急: “朕说了,诸位留京一个月,好生休息休息、放松放松,毕竟桂、宁偏远于长安以南之数千里之外,诸位爱卿身于僻塞之地,难免常年经受苦寒。” “过往这两年来,桂、宁等南疆之地,州治成果平平,朕知晓非诸位爱卿治理不力,而是所处之境恶劣荒瘠,不下重金,难有成效。” “而是否施展重金要方,又要权衡再三,只因重金砸出去后,恐久久无法收回。” “有些政令需因地制宜,否则无法改变一地之貌。” “总之,叛乱一事也提醒了朕,南疆自我大周立国以来,便处于被轻视甚至无视的地位。” “恶劣的生存环境,总会滋生分裂的土壤。” “诸位就安心休息吧,二月中再来面圣,届时朕再与诸位爱卿,针对南疆治理一事,从长计议。” 诸地方官行礼退下后,萧仁昌走在离开皇宫的路上,一直在琢磨宇文世宏的话。 不顾城防警戒,反倒……积极与岭南叛贼们通商? 宇文世宏就不怕将这些叛贼给养肥了?届时会更加不好收拾? “萧大人,陛下的话,你怎么看?” 此时,与萧仁昌并肩同行离宫的宁州刺史田司通,蹙着拧成一团的眉头,对萧仁昌说道。 萧仁昌的眉头也是久久紧皱着,在他看来,现在才是收复桂宁之后、甚至顺势一路往南,拿下整片岭南的最佳时机。 可能宇文世宏顾虑的是暂不愿与陈国兵戎相见吧。 只要周国禁军不涉足到桂宁以南,岭南一带的战乱,就与周国无关,是地方叛贼引发的割据动乱。 如此,陈国也没有怪罪周国违背交好和谈的理由,战火那都是割据势力引发的,与周国没什么关系。 一向避战的陈国要交涉的对象,就不是周国了,而是以杨坚为首的那群割据乱贼。 也好,在桂州做了两年多的刺史,萧仁昌也觉得征战不是好事,不管是出战还是应战,受苦的都是百姓。 他很认可宇文世宏攘外先安内的治国之道。 见萧仁昌只暗自思忖而不回应,田司通摸着自己的胡须,话音谨慎的又说道: “我怀疑陛下的打算有三。” “嗯?”田司通这话引起了萧仁昌的好奇: “不妨细说?” “你我作为南疆地方官,都知岭南及五岭(交州)一带,此时才是最虚弱的时候,若能顺捷收复桂宁,一鼓作气继续往南,能趁岭南及五岭一带最兵弱之时,一举使我大周南疆,更向南开拓。” “但陛下考量的不是疆土幅员大小,而是每拿下一地,必从安民方面,彻底拿下地方,此方为有效战略。” “且看过往陛下亲征齐国时,大军前方开疆拓土,文官治吏几乎与大军后勤脚步同步抵达,在地方发生巨大混乱之前,及时以安民三令,如水灭火般浇熄地方动荡隐患。” “紧接着便是顺理成章般的州郡治制,就像战事不曾发生过一样、那些被拿下的地方从前便归属大周一样,如此自然、和平。” “所以我看啊,陛下征战的目的,并不在于开疆拓土,而是真如陛下所言那般,他要的是百姓。” “有百姓,才有繁荣的地方州治。” 听了这么一大堆心头早就有结论的话,萧仁昌的眉头转而如无语般皱着: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说的陛下深意有三,是为哪三?” 田司通慢条斯理的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其一,无非就是不想与陈国发生正面冲突,引发不必要的兵力消耗。” “此也有……麻痹陈国的深意,使陈国对我周国放松警惕,转而将目光都集中在岭南叛乱这件事上。” “本来我还没这样想的,但方才陛下竟然说,桂宁收复之后,不布城防之外,反应与岭南加强通商。” “换句话说……陛下似乎还挺乐见岭南生乱的,通商的结果是富裕地方,若岭南富裕了,就是叛贼杨坚富裕。” “杨坚不敢对我大周频频无礼,以免招来灭顶之灾,所以,杨坚的目光一定会投向东边、实战结果表明的不堪一击的陈国!” “哎哟哟,陛下高明啊!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我大周就是那个渔翁!” 田司通把宇文世宏的心思揣摩一通后,不禁兴奋到满脸红光: “陛下高明啊!高明啊!” “这么一想通,咱们就能安心执行陛下的政令了!” 萧仁昌也如恍然开朗,若真是如此…… 通商富了叛贼,居然还是好事?就相当于不平叛不说,反而还在背后支持叛贼去持续削弱陈国。 那么长远来看,宇文世宏之意……嘶! 不光是想要岭南,还是想要陈国?! “不对啊,就算陈国不堪一击,那,若杨坚这叛贼要是兵强马壮了,届时我大周再收拾他,岂不也要耗费更大的力气?” “哎,你这人,”田司通自诩比萧仁昌聪明的多: “难怪陛下要我等在京休息一个月,原来也是为了让我等了解中枢的一系列决策。” “你可知北征军早就开拔了?” “自古以来,我中原所遭受的威胁,从来不在南疆,而是漠北。” “想要彻底安内,当然是要将重心放在北边!” “而与此同时还能想出使南疆以南环绕之敌相互牵制、失去不断坐大时机之余,还持续处于消耗实力状态!” “陛下简直奇才!” 第三百一十八章 攻势燎原! 内殿里,宇文世宏其实没想那么多。 其实他想的是岭南贫瘠,要矿没矿、要路没路的。 脱离大周割据自立的岭南,因矿产贫瘠,当地百姓自然会回归以物换物的状态。 积极与岭南一带保持通商,能使岭南流通大周的五铢钱和重宝,使岭南保持对中原资物的依赖。 几年后,中原抽断流、使岭南从倚靠大周而富裕之下,突然没钱了。 此必使岭南陷入比现在更加严重的动荡,而叛贼将积蓄消耗殆尽后,面对强大的周国,他们只有投降的份儿。 而且通商还能打通中原与岭南一带的通路,现在大周之所以失守桂宁至今仍未收复,不就是因为无路可走。 也就是所谓的先富后穷,和平统战! …… 唐邕所率领的五万禁军,沿着祥河的支流红水河,一路向东南进发。 三月初一时,便顺利抵达红水河汇入祥河的支流分叉口。 早前杨坚为防北边的大军沿水路南下,断流了宁州通往龙州的延江。 而眼前,祥河水自南向北,奔流滚滚,满载投射车和黑水锡球的二十艘千里船,临时从商用抽调为军用。 前面的水路沿路会遇到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没底,因为除了那三位暗桩禁军曾徒步跋涉过龙州至兴古以外,再无人曾涉足过如此荒蛮之地。 暗桩禁军夏远渊也隐隐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是前进还是于此暂时停下行军步履、派前行军打探后再继续前行,他的意见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唐邕等候收复桂宁一战已久,只是谋略几经修改,最终定下了不正面强攻桂宁、转而改为突袭龙州。 以他的果敢作风,神器在手,没有打探的必要。 他将三名暗桩中候叫来,只简单问了几个问题。 诸如他们离开龙州时,祥河沿岸的警戒情况、龙州的布兵情况。 以及岭南其他各州的驰援速度、援军赶赴龙州的通路是否顺捷等等,只大体问了问。 看似问的潦草,其实这几个问题,关系着唐邕如何排兵布阵。 通路如何,关系着作战时会否发生遭背后突袭。 而援军驰援速度,决定了这场仗他要打多久、怎么打。 他自有一套攻防布兵战术,这是他当年征战漠北时,用实战总结出来的经验! 漠北一片荒原,地势开阔平坦。 前部大军厮杀顺捷、而背后却突然杀来另一支大军、彻底断了他班师后撤的路! 这种事,他经历过数回! 因此攻守兼备,是他保全大军的最有效战略。 “主帅大人,龙州与宁州有延江,而地方渔船不少,若驻扎宁州的两万兵力决定驰援龙州,传信及援兵赶赴,末将判断,两日便能赶来龙州。” “而桂州也驻扎着两万兵力,因着桂州想要来到龙州,需先由陆路抵达宁州,随后再以宁州通往龙州的方式,走延江南下,因此最多三日便能赶到。” “而其他地方,最应防范的应是定州了,定州有珠江自南向北,于珠江之分岔口转入延江,传信加驰援赶路,应也是两日便能抵达。” “其余各州,除拥水路的四州之外,其他十余州通路只有陆路,而陆路没那么好走。” 总而言之,想要速战速决,三日内就要达成唐邕想要的攻势。 宇文世宏有令,收复桂宁,而龙州本属陈国,即便开打,也是为了夺下延江的通路,通达宁州、再向东抵达桂州。 属于曲线作战。 “好!”唐邕心中已然形成周密战略: “待援军都以为失火的是龙州,我大军早已攻向宁州了!” “既然宁州援军会走水路,水上作战……新鲜!” 水战,唐邕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黄河之战时,惨败的齐国水军。 论水上作战,无人能敌大周帝国! “大周禁军都尉以上者!集合!” 唐邕于心头全盘落定作战战略后,即刻下令集结各都都尉! “一至二十都执行水上作战,一都一艘千里船!凡见城防城楼,立即发起攻击!” “二十一至四十都,沿岸陆路作战!凡城楼!见之!摧之!” “四十一至五十都为后方主力部队,待前行大部攻克来阻之敌!横穿龙州!另路直捣宁州!” “全军形成西、南夹击之势!包围宁州西南两侧!堵截延江南下水路防敌寇逃窜!” “以猛烈攻势!逼叛贼缴械投诚!” “即刻整军待发!入夜之际!即刻全军出击!” 一声令下,所有都尉匆匆各自集结自己的麾下千名将士! 千人一艘千里船!每艘千里船上配备一辆投射车,以及百颗黑水锡球! 另外,火铳兵则如练兵时所操练的那般,齐刷刷立于甲板一侧!以火铳消灭远处出现的一众敌寇! …… 桂州总管府,杨坚还在为如何壮大自身势力而焦头烂额。 宇文世宏的强国精髓他学下来了,无非以新制安民,以安民得富强,以富强养精兵。 但治国的细节他却没有效仿的条件—— 光是发型个钱,都让他的后院到处起火,派往各州的亲信幕僚毫无应对的办法,只能哪里着火,就率部武力“灭火”。 可此非长久之计,如此长久下去,别说富强强国了,治下的百姓都要沦落到以物换物的状态! 一入夜,疲惫不堪的杨坚刚躺下准备休憩,就忽然听到寝房外传来急促奔跑的脚步声。 转头看向寝房房门,来自军营的火把映红着寝房外的院落。 “大人!大事不妙!北边有重兵来袭!” 一听这话,杨坚惊的直接弹坐而起! “北边?周国的禁军、还是周边州郡的地方府兵?”杨坚心急之下,脑子也跟堵了似的。 来奏报情况的都尉心急火燎道: “周国早就废除府兵制了,是禁军!全副武装的禁军!” “正以水路奔袭龙州!想必此刻,只有数千城防兵力的龙州,早已被攻陷了!” 杨坚大惊,千防万防没想到,周国禁军的目标竟然不是桂州、宁州。 而是龙州?! 他赶忙仓惶披衣匆匆冲出寝房,率领一众随行谋士备马车准备应对! “大人,去哪?” 可坐上马车,马夫却不知目的地是哪里,杨坚一时间也被马夫的这个问题给问愣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以战促谈! 杨坚很怕这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他手里有十万兵力不假,周国在失去五万禁军之后,也不会派超过十万大军来南疆平叛。 这他心里是有底的。 左右摇摆不定的原因就在于,兵法云,声东击西,又云突袭不备、一鼓作气可捣黄龙! 他紧急思索了一通。 是因宁州、桂州陆路难通、水路又被断了,所以周国禁军才瞄上了龙州。 若是声东击西,则桂、宁城外警戒的将士应该会早就察觉端倪。 但两州一点动静都没有。 所以他估计,主力应该都在龙州那边。 可龙州布防不当,恐已失守! 而延江虽然断流了北段,但南段还通达! “宁州!宁州南门!” “传令宁州紧急布防城南及水路!设水障阻挠敌军继续进犯!” 随后杨坚又吩咐了一大堆军令出去,临时斥候带着口信匆匆前往各州,令各州派部驰援! 另一边,唐邕威风凛凛的站在第一艘千里船的船头上,遥望着天空海阔、沿途却荒无人烟的眼前。 直至终于瞧见人影之时,人影的身后,俨然出现了龙州的城楼。 龙州城楼或是因地方叛乱导致毁坏了大半,不仅未修缮,连叛乱留下的损毁迹象也没收拾。 “一都听令!凡敌寇!见即杀!” 随着唐邕一声令下,戒备巡逻于延江两岸的龙州守城军,伴随着嘭嘭巨响而猝然倒下! 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当去通风报信! 随着战事开打!轰隆隆的炮火声便不仅仅局限于火铳的巨响! 而是神威赫赫的投射车! 一颗颗装满黑水的锡球被投射车飞射而出! 命中遥远的城楼的刹那,便轰然爆燃起熊熊烈火! 直至水军驶船快速接近城楼之时,城楼已然在熊熊烈火中被烧的一片漆黑!连片的轰然坍塌! 配备神器的四万主力军,以水路两路快速冲破龙州城防! 但行军的步履并未停下,而是沿着延江继续向北!朝宁州诡异般反向直捣! 陆路主力在行军破城之时,以火铳将龙州城内一片扫荡,形如秋风扫落叶! 火铳的巨响连绵响起!敌寇只剩四散而逃的余地! 一日一夜的突袭急行军,直至天蒙蒙亮之时,宁州的南城门已然如一粒渺小的黑影,不起眼的出现在眼前。 胜券在握、志在必得的唐邕,瞧着那松散的南部城防,暗感自己的反向突袭决策,真是做对了。 因着龙州地处岭南的崇山峻岭腹地,向来以自然环境为屏障,因此而弱视城防布防。 尤其是南城门更处腹地,防备布防自然不如北门。 尽管不太愿意伤及原周国禁军将士,但军令如山,唐邕必须下令! “全军听令!攻城!” 伴随着一声令下,一片静谧的宁州,瞬间爆发铺天盖地的轰隆巨响! 密集的火力将宁州城楼瞬间化为火海! 城内的百姓惊吓的惨叫着四处逃窜!躲在家中瑟瑟发抖不敢出来。 杨坚紧急乘坐马车来到宁州时,远远的就瞧见了远处的宁州犹如葬身火海般,上空滚滚着黑色浓烟! 他顿时气的暴跳如雷! “庞晁校尉何在!” “腹地龙州遭袭已一日一夜!本将军都来了!援军为何还没到!!” 又气又急的杨坚,愤怒的将随行众人都臭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骂人发火没有用,宁州被熊熊烈火吞噬!就算援兵到了…… 千想万想没想到!周国禁军是走水路来袭! 而他就算紧急募集民用的渔船,都来不及,不仅来不及! 就算募集来了!也是募集来送死! 他的部下哪里打得过拥有丰富水战经验的周国禁军? 杨坚颇显艰难的绕行北门进入宁州城,终于进入城内、指挥一众统帅布置城防,力图撑到援军到来。 然而面对猛烈攻势,甚至头顶这…… 外头飞来的这些东西是甚他都看不懂,只知道飞速飞来的一颗颗小黑点,一落地就爆起巨大火焰!这也是宁州城楼为何被烈火吞没的原因。 知晓原因又有何用!远水根本救不了近火,更何况如此猛烈的大火! 唐邕抬起手臂,下令停止进攻,同时命令四万主力于水陆两路,与宁州城形成包围布阵! 宁州那木质的城门,早就被烈火化为一地黑色粉末了! 停止攻击后许久,直至接近两个时辰后,大火的势头才终于有弱下来的迹象。 城内的守城军这才敢透过洞开无门的城楼,窥探外头景象。 禁军齐刷刷的挥舞着旗语,旗语言简意赅,就是两个字—— 谈判! 侦察城外动向的守城军,确认城外暂无攻城迹象后,赶忙将旗语奏报给了杨坚。 杨坚现在犹如一只惊弓小鸟,胡思乱想了好一通自己会不会被擒贼先擒王。 又或者自己出城谈判的话,对方太嚣张会否重挫己军士气。 “报!” 还没胡思乱想出个所以然,唐邕就如精准拿捏住他的心思和处境一般,再次以旗语传话—— “敌方旗语:一刻钟内出城谈判,否则视为拒绝!将再次开始攻城!” 这下杨坚心里终于有了两分底气,环顾被焚毁如齑粉的城楼,而城内的损毁却几乎等于无。 这意味着周国的决心,或有且止于收复失地? 就在此时,指挥处外头传来轰隆隆的行军脚步声,是庞晁从桂州统领而来的两万援军终于到了! “末将失职!驰援不力!还请将军降罪!” 庞晁一来就先请罪,气的杨坚张口又是一顿破口大骂! “你率领两万在这等着!” 说罢,决定出城接受谈判的杨坚,便纷纷朝城楼外走去。 庞晁赶忙想阻拦,却被杨坚气的甩手挡开,不得已,庞晁只能紧急组成一支近卫,贴身保护杨坚的人身安全。 唐邕嚣张的从船上走下岸上,明晃晃的就站在城楼外五十丈处。 他的底气来自身后乌泱泱的两万陆路禁军! 瞧见杨坚竟一袭官袍从城内走出来,可见事发有多突然,他连甲胄都来不及换,就快马加鞭从驻地跑来宁州了。 唐邕咽下一肚子臭骂杨坚“腌臜叛贼”等等措辞,威武着嗓音,直奔正题道: “杨坚,由桂、宁撤军,你我便就此停战!” “我唐邕可保你于未来五年之内!无受大周进攻之可能!” 第三百二十章 杨坚封王? 如此居高临下的威慑喊话,让杨坚感觉自己正在被看扁。 尤其区区唐邕,论智谋还不如他手下的悍将韩擒虎。 一介败将,还敢妄图不战而屈人之兵? “笑话!尔当我杨坚无兵?” 杨坚对自己的兵力很了解,眼前唐邕看似阵仗偌大,但一眼扫视过去,周国而来的大军,都旗才三十余面。 即才来了三万多兵力而已,哪怕个个配备火铳,还有远攻焚城的战车。 那又如何! 他自信自己十万猛将在有力的调兵遣将下,唐邕仍是那个连韩擒虎五成都不如的残齐降将而已! 只需拖延三日时间,大规模援军都能抵达。 杨坚硬气的拒绝和谈,初谈崩坏的下一刹,两军再次爆发激烈近战! 嘭嘭的火铳纵然威武赫赫,但杨坚据守岭南时,也没有闲着。 除却琢磨治理治下之外,他作为前周国执金吾,对周国禁军的武备详实十分了解。 造不出火铳,还能造不出厚盾? 拼杀看似激烈,实则两方死伤无几,直至杨坚一行以坚固防御兵阵退守至宁州城内。 硝烟暂且偃息。 唐邕能猜破杨坚的拖延时间等待援兵的意图,因此接下来的连着两日! 炮火无分昼夜,密集的攻向宁州城内。 此前只攻城楼,是为谈判破裂而留些余地,或许杨坚小儿会以为周国禁军的远攻能耐也就如此了。 非也! 当熊熊烈火不仅蔓延于城防楼,甚至还远远射向了杨坚的守城军军营驻扎所在地。 杨坚只剩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份儿,哪里着火就率部扑灭哪里。 只是这火诡怪的很,不仅扑不灭不说,凡触碰火焰之物,无分山石或实木,无不被熊熊引燃。 本就调水灭火不力之下,水浇在火焰上,初时看似熄灭了火焰,但停止泼水时,烈火竟又熊熊复燃。 最终,他只剩眼看着军营被焚毁殆尽的份儿。 他也意识到了军中恐有暗中对唐邕通风报信的暗桩,否则唐邕又怎会知他的军营扎在了何处? “报!敌军斥候旗语曰,弃桂宁释周军则撤军。” “否则战火将蔓延整个岭南。” 来自唐邕边打边谈的步步紧逼之下,而各路援军除了庞晁从桂州过来了以外,以及宁州校尉韩擒虎所率领的一万禁军,城内拢共才有三万兵力可调遣。 然而在唐邕加紧猛烈攻势之后,整座城都被烈火包围,军阵犹如困兽无从出城应战。 唐邕竟还反过来把水路给堵了! 韩擒虎曾试图以水路出击,无奈步兵不仅没有船只可用,排开的军阵一露脸,就迎来了堵截水路的猛烈远攻。 他被打的只得缩回城内,擅长军阵作战的韩擒虎,简直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杨坚也算是回过味来了,唐邕的招降条件会随着时间而逐渐增加。 初时只要他弃守桂宁,次日就要他放归原属周国的禁军,这怎么可能! 不仅不可能!还让杨坚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而杨坚只感被羞辱的此时,庞晁却从中嗅到了步步紧逼的紧张气息。 “将军,你我都知与周国对抗非明智之举,若宇文氏有意武力剿灭岭南,区区十万兵力,就算全数集结,又如何抵御的住?” “再者,就算能抵御的住,也是得不偿失啊!” “请将军三思!如此费力抵御周国,不如效仿越王勾践破吴归!” 此言让杨坚在焦头烂额中,稍微清醒了一些: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蛰伏直至破吴归……” 彼时之吴,不正是今时之陈? 杨坚恍然自己怎能在紧急之时,忘了最初之志,幸好有庞晁在旁点醒,否则等承受了不知多大的惨重损失才醒起,届时恐连陈国都难敌了。 第三日清早,天刚蒙蒙亮,杨坚几乎一夜未睡。 给谁谁都睡不着,城外犹如轮战般,昼夜不停的朝城内投射火球。 他一夜都要转移好几次,以免被不长眼的火球被命中。 好生思来想去一通后,杨坚让庞晁对城外放出消息—— 他接受谈判! 本属周国的禁军,要是按照唐邕的要求那般全数放回,恐会形成对岭南的反噬。 但又不能杀,五万人呐,造下这血孽,不说老天会不会惩罚他,宇文氏也不会放过他。 既然决定了避开周国的锋芒,那就…… 怕遇伏的杨坚一行,出城谈判前,特意令本是周国禁军的两千将士,尽数换上周国禁军的绯红兵袍,连甲胄都禁止他们穿。 唐邕瞧见此等场面,不禁发出仰天大笑,其间之嘲讽意味,对杨坚而言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杨坚几度遭唐邕如此羞辱,但他暗暗庆幸,幸好他已另外募兵。 他心道,暂且咬牙忍了—— 我杨坚志在全部陈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一!由桂宁二州撤退!” “二!原属周国禁军编制之五万禁军,愿回长安者,尔杨坚必须如数释还!” 杨坚怒瞪着满脸不可一世的唐邕,正要咬牙应声之时,却见唐邕倏然从后腰抽出一支黑色卷轴? 卷轴一展开,杨坚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周国皇帝的制令圣令? 却听唐邕当即大声宣读道: “陛下圣令已至!岭南杨坚!请接旨!” “天子诏,制曰:朕悉知五岭一带山匪繁多,常年动荡不安,今有义士杨坚不忍贫苦百姓受苦受难,振臂募兵平定岭南动乱!朕深赞义士杨坚之深明大义!救贫苦百姓于水火!” “特!封杨坚为岭南王,是我大周藩王!” 念罢,唐邕睨着杨坚,一边快速将卷轴卷起,一边冷着霸气腔调,对杨坚道: “杨坚,接旨!” 杨坚直接被这份圣旨给惊愣住了,这是什么把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难怪初次谈判时,一向粗口连篇的唐邕,连“叛贼”二字都没叫骂,只呼他全名。 原来…… 回头环顾烈火熊熊后剩下的一片狼藉,杨坚不禁暗暗: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还是二等甜枣,藩王…… 他的壮志,可是称皇! “谢陛下隆恩!” 就在杨坚周密思量抗旨措辞时,跟随而来的庞晁竟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替杨坚接下了封藩圣旨? 第三百二十一章 平叛归来! “给你三日时间!一从桂、宁撤军,二释放愿回长安的一众原周国禁军!” “再有波折,以抗旨论处!杀无赦!” 唐邕撂下最后的威慑话音,将圣旨抛向杨坚面前,振臂一呼,率领一众谈判随行,从谈判现场撤退! …… “啪!” 怒不可遏的杨坚,回到宁州城内后,对着庞晁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 “你庞晁何德何能替本将军接旨!” 庞晁默默摸了摸红肿的脸,心平气和的说道: “大将军兵力再多也只是臣,而岭南王于岭南而言,乃是君。” “虽不知宇文氏之深意如何,但眼下,将军恰恰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称王的正当理由!” “自汉以来,初有异姓王,而汉初之七国八王,楚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赵王张敖,常年驻于京中,哪一个落得了好下场?” “而将军不在京中而在属地,接受封王!可迎蛰伏之机!” “损两城换得与民休息的安定,待彼时大王拿下长江以南全图!并励精图治!” “方有与周国竞相逐鹿中原之资格!” 庞晁一席能屈能伸的话,着实让杨坚十分消受。 王比起皇,虽然还差了不少。 但是王比起大将军、数州总管,自然是王更尊贵! “王……从今往后,岭南为国,我为岭南之国王……” 一股逐渐膨胀的欲望,无形却放肆蔓延于杨坚心中,此一跃称王的豪迈感,指点江山的快意,简直难以言辞来描述! …… 约定之三日截止前夕,杨坚这才随撤离大军之尾后向南撤离。 而桂州、宁州在这三天时间里,不光城内一切被他下令彻底洗劫,连百姓都尽数给掳走了。 唐邕派一众都尉于城外,一批批接收愿回长安的原周国禁军。 他知道这里头定有通杨坚之人,但无所谓了。 因为他知道,宇文世宏不仅没有彻底铲除杨坚的意思,反而有意与杨坚交好。 交往之下,不仅资物上将互通有无,境内信息也会互通,暗桩的存在只要不在军中,便无甚破坏力。 虽然看不懂宇文世宏此举意图,但能较为顺利的收复桂宁,他已勉强满意了。 从宁州被释归的将士,约六千余人,接收完毕后,唐邕并未将这些人重新编入自己麾下。 而是指派六名副尉率部,将这六千余人先行带回长安,至于是重编还是以政令使众人解甲归家,那是朝中的事。 待唐邕率部进入宁州,重新接手宁州时,空荡荡的城内可谓寸草不留。 被宇文世宏留在长安休假一个月的宁州刺史田司通,看到自己治理的宁州变成这般模样,不禁难受的悲从心来。 “本将军要去接收桂州了,这里就交给大人了。” 唐邕对田司通行了个辞别礼,便率部开拔,一路轻装上阵,如入无人之境般,进入桂州城内。 桂州的景象与宁州差不多,只不过没有宁州那么惨,曾被烈火焚烧了数日。 犹如空城的桂州,也不知需多久方能恢复元气。 桂州刺史萧仁昌看着沦为破败空城的桂州,心头只剩五味杂陈。 但他很快就收起了满腹难受,令一众在长安度假了一个月才回来的官吏们恢复以往职使。 张贴布告重施安民三令,家中损失惨重者,皆可以安民三令获得赈济抚恤。 同时从京中驶来的一艘艘千里船,满载着资物和器具,陆续于清江由北向南而来。 桂州诸多被洗劫一空的库房和贮存场,陆续被运来的资物填满。 躲藏于家中幸而未被携走的一众地方百姓,好些时日才从动乱的惊吓中平复惊吓,陆续领了赈济钱后,生活渐渐恢复往常。 萧仁昌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再加上宇文世宏下达的政令是积极与岭南一带通商。 所以,不管桂州还剩多少百姓,他都打算以莫大的决心,先把路给通了再说。 不止要通一条,要通至少三条。 若以后再有被大军侵犯的事情发生,援军也不至于因遭崇山峻岭阻挠而只能干瞪眼。 …… 三月中旬,平定南疆动乱的唐邕,终于班师回京。 因着只是收复失守之地,所以唐邕并未以凯旋之姿态行军归来,而是以解甲状态,有序进入长安城。 内殿里,宇文世宏琢磨了一通二度整顿军制的事。 据早前那三位暗桩说,杨坚在岭南推行的治制和军制,与周国一模一样。 此人野心勃勃,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也高。 有这么一号中原枭雄钉在岭南,对周国来说是好事。 现在的中原人还不知道,交州以西是资物富饶的中南半岛,扶南国偏居一隅,但对周边还算友好。 主要是那边的矿多,若杨坚有所作为,则中南半岛的富饶资物,许也能通过岭南一带进入中原。 宇文世宏写下一份要发给桂州、宁州的事牒,主要内容是令两地恢复地方治理、落定榷场后,向岭南放去消息—— 凡青蓝色泽的彩色石头,一斤彩石可易一升米,三斤石头可易一丈细麻布,以此锚钉置换等价,其余资物以此为锚换算。 宇文世宏知道中南半岛的彩石储量丰富,彩石就是铜矿,而当地却无冶铜技术。 不论何时,矿对中原来说都极为重要。 唐邕匆匆来到内殿面圣时,宇文世宏也恰好般收到由银州传回的好消息—— 杨爽于漠北一路大捷,从前只存在于听闻的黠戛斯,已被他率部实据! “拜见陛下!” 唐邕紧接着漠北大捷的好消息,也详实汇报了一下南疆平叛的情况。 “不能称为平叛,称收复失地即可。”宇文世宏从始至终都没把杨坚视为叛贼。 只将之视为……周国的外人。 要不是陈国有个昏庸的幼帝,恐来自陈国的严正交涉,早就密集传来了。 岭南动乱了两个多月,陈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搞的宇文世宏都不知陈国在想什么了。 “唐将军辛苦,连上元佳节都未能在京中享宴。” “侍御史听令,”宇文世宏看向随侍在旁的一众侍御史道: “即刻设凯旋宴,宴请凯旋禁军通宵达旦!” “朕也将前往。” 第三百二十二章 唐邕,近卫军武侯! 自杨坚在南疆叛离之后,杨芊雪便不再出入内殿,朝中大小政令亦不再经她之手,导致宇文世宏在朝中日日繁忙。 宇文世宏派人寻遍了皇宫,却不见杨芊雪踪影。 虽然知道杨芊雪是为了避嫌这才低调如消失一般,只是连着两个多月都是如此,给谁谁不担忧。 这夜的凯旋宴,又让偌大皇宫一片灯火通明。 除却留守在桂宁二州的万名禁军以外,其余四万禁军全数在列,高兴的跟同僚一道喝酒吃肉。 数千张筵席,绵延遍布几无尽头,喧哗的热络交谈声此起彼伏。 宇文世宏处理完事牒后,便匆匆而来,登上云台阁。 正要为凯旋而归的将士们宣布封赏之时,因避嫌而匿迹已久的杨芊雪,不动声色的忽然出现。 “嚯,朕将皇宫寻了一遍又一遍,就是寻不见你的踪迹,为何要……” “陛下,”不等宇文世宏讶异的把话说完,杨芊雪便行了个请罪礼,话音平静道: “若陛下主张平叛,妾身或也将因杨坚谋反而遭牵连。” “悉知陛下竟不仅不平叛,反授阿兄……反授杨坚岭南王爵位,妾身不知往后,又当如何自处了。” 宇文世宏明白她的难过,好声好气宽慰她不必多想: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大周早已废除株连之罚罪了,除非亲属有包庇之嫌。” “只要让群臣晓然爱妻决无包庇行为,一身清白者,谁也无法抹黑。” 以往那老奴魏忠,从始至终都是宇文世宏的身边人,宇文世宏猜想,或是那奴才的自作主张,让杨芊雪以为是他安排去监视的罢。 导致杨芊雪被伤了心。 “你若厌弃魏忠那狗奴,大可逐之,朕可不愿失去爱妻这贤内助。” 说话间,宇文世宏为了缓和气氛,诉苦般诉说这两个多月里,他一天到晚坐在内殿几乎坐到生疮没日没夜的处理事牒,简直寸步难行。 “明日早朝之后,朕将使群臣知悉爱妻正直清白,入主内殿理所当然。” “再有非议者,朕将出台诽谤罪,胆敢无凭无据诽谤他人者,以诽谤罪处置!” 宇文世宏以霸道姿态护着杨芊雪,让这些时日以来因担忧南疆会遭动荡的杨芊雪寝食不安。 好生宽慰杨芊雪之后,宇文世宏站出云台阁,面向尽管是在吃席,却也排场浩荡的一众禁军。 “诸位将士收复桂、宁二州!使朕连月以来的担忧平息,诸位之骁勇,朕深感安慰!” “特!凡南征平叛之将士,无分武卒或尉官!皆犒赏钱三百!赐归家假十日!” 犒赏的话音一出,宇文世宏面前掀起如海浪般的叫好声! 待众人高兴过后,宇文世宏抬手表示安静,又继续宣布道: “鉴于前南征军遭杨坚蒙骗,因故滞留岭南无法归家之同僚,仍有数万!” “其间定有心怀还家之心愿者!” “望诸位爱将尽心设法,帮助滞留岭南无法归家者回来。” “带回一位!奖励三百钱!” 早前宇文世宏便知,通过谈判被释归的自己的将士,只被释放了一万三千余,仍有至少三万七千未能回来。 彼时唐邕担忧杨坚会在其间混杂暗桩,便暂且搁置了此事。 但宇文世宏知道,此事若不妥善解决,对这三万余将士的家眷来说,正如突遭一场痛失亲人的灾难。 这一幕宇文世宏不愿见,只不过暂且能想到的法子,只有这个了。 其余办法,还要等时机。 宣话完毕后,宇文世宏令唐邕领几名校尉、三十多名都尉一道上来云台阁,跟他一起共享盛宴。 与陛下同席享宴,这可是莫大的荣幸! “唐将军此战打的漂亮,不仅最大程度的未伤及原是我周国禁军的将士,还成功收复了桂、宁。” “此巧妙战略,理应厚重犒赏!” 唐邕的豪情都被宇文世宏的话引燃了,他当即肃穆起身,行礼谢宇文世宏知遇之恩。 然而早就兴致勃勃要前往漠北的唐邕,却突然接到了宇文世宏亲自宣布的调令: “禁军执金吾唐邕,自统军以来,多番作战均以大捷告终,朕万分认可唐大将军之骁勇善战。” “特,调任唐邕为近卫军武侯,为执掌近卫军之最高统帅,置武侯府。” 这调令来的猝不及防,唐邕反应过来时,一时间不知这算是明升暗降,还是在重用他。 因为近卫军只有两万人,却又是从禁军中选拔而出的精锐中的精锐。 但近卫军不出京师,他这个擅长于沙场征战的武将,又怎甘故步自封? 读书不多的唐邕,一时间都忘了彼时在齐国时,无论各路文武官吏,无不以跻身朝中为最高追求。 甚至也忘了彼时的自己,深以被发往地方为贬谪。 “朕在军部改制方面,有些议题须与实战经验丰富的唐将军商议,同时中枢院也将参与。” “可是陛下,杨爽还在漠北……”唐邕终于忍不住,开腔问询及杨爽。 “怎么,你居然还想去漠北?”宇文世宏笑了笑: “此番在南疆,以两大神器相辅相成,实战感受如何?” 提到神器,唐邕几乎要飘起来了: “会禀陛下!远攻之下!我军无一伤亡!而敌寇则损失惨烈!” “既如此,唐将军就更应当留在京中,将实战谋略编著成簿,为我大周多多培养将领之才。” “原来陛下是这样想的……” 终于明白宇文世宏深意的唐邕,当即也不多说任何,只有谢恩的份儿了! …… 凯旋宴吃了个通宵达旦,半数将士趁着能不必称算斤两胡吃海喝,几乎全都吃喝到醉趴在席。 然而其中还有些心事重重的,大鱼大肉摆在面前,却无心吃喝。 原是齐国的洛州府兵的徐庚,本以为继续参军能让自己的小家,小日子过的越来越富足。 熟料本以为只是临时去南疆执行军务的徐庚,好巧不巧就在杨坚叛变之后,成了叛军的一员。 他也是那十余名来京传急报的暗桩将士一员。 唐邕正式对杨坚宣战前夕,徐庚是第二批决定偷偷潜逃出岭南、来长安递报情报的其中一人。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唐邕就开战了。 对他来说,他很幸运,但他的同僚还在城内没出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寻找失散的同僚 已因递报情报有功而被宇文世宏亲自调任近卫军中候的徐庚,特意在凯旋宴时来寻找昔日的同乡和同僚。 诸如魏阳、曾志,以及伍长、什长。 结果绵延无尽头的筵席,他探寻了一大圈,都没有看到他们。 听到宇文世宏宣布“带滞留岭南者归家有赏”,徐庚当即便落定了重回岭南的决心。 将打包好的肉菜带回家中,家中老母亲及妻儿大快朵颐间,徐庚说起了这事儿。 阻挠是意料之中,毕竟在这个年代,出远门犹如生离死别。 上次徐庚随军部前往南疆,一去就消失了三个月。 后头没等到他回来,反而等来了南疆叛变的消息。 一家子都被吓惨了。 幸好他回来了,但其余同乡的家眷,仍还在苦苦等盼着,每日都登门来问询他家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昔日洛州遭遇周、齐两国征战,还是两位邻家阿兄救了我,此后也一直提携我。” “如今他们因故不得归家,其实其中也与我有干系。” 徐庚难掩难受的跟家人提及南疆叛变的细节,因着军中不断调整人员动向。 早在还未离开洛州时,他便因伍长请求他协助,不得已与魏阳、曾志不再为同一伍中。 察觉杨坚在异国挑起征战不符法理及宇文世宏的戍边政令时,徐庚与伍长提了一嘴。 伍长向来相信他的判断,这才险险于彻底沦为叛军前夕,设法逃离了桂州,前来长安通报重大变故。 被宇文世宏以暗桩之身份派回南疆后,他便一直在找寻两位邻家阿兄。 无奈杨坚心思缜密,担忧五万禁军察觉其图谋后不受其控,于是将禁军彻底打散,分散于地方,与新募之兵混杂。 至此,他也不知两位邻家阿兄生死如何,总之不亲自去寻一趟,他的良心过不去。 面对他的执着,他的老娘和妻子也知拦不住他了。 徐庚对家眷一通安抚,当夜便收拾起行囊,准备次日便出发。 “以往出远门确实十有八九回不来,但现在不同了。” “大周境内水路通达,还能乘船南下,即便是走陆路,沿途每二十里便有一处歇马亭。” “这说明官道一定是安全的,每个歇马亭都有地方官府派驻巡逻的巡守。” “我不仅会安全归来,还将带回昔日的同僚,以及诸邻家阿兄们。” …… 早朝早已没有了往日的严肃,宇文世宏每日前来临朝时,入耳入眼的,便是乱糟糟的喧哗。 百官入列于自己的矮案后方,而两侧的侧殿还有数百百姓在旁听早朝。 五日一朝改为每日常朝后,初时百姓们几乎都没有胆子进宫来进行所谓旁听。 直到有些胆子稍微大些的百姓,经历过第一次奇特的旁听经历后,随着时间和百姓的口口相传,消息也逐渐的传播开来。 最关心朝政者,莫非商籍百姓莫属。 他们头脑较为灵活聪明,从不将周礼以及各式古老禁忌自我束缚。 而朝政之动向,每每有新决策,商籍往往能第一时间从中嗅出金钱的香气。 但也因每日都有百姓在旁听,有些机密事宜,朝臣总会顾虑当朝议论是否合适。 也会担忧若因意见不合而与宇文世宏起争执,会否损伤宇文世宏的龙颜君威。 但常朝开始后,所有顾虑都没了,朝臣该吵还是继续吵,哪还记得起侧殿还有在旁听的百姓? “陛下,唐邕大将军收复桂、宁二州后,凯旋而归,是好事没错,但是!” “陛下缘何不兵贵神速继续追击!直将杨坚叛贼斩除?” “留此人在南疆,迟早会是巨大的隐患!” 长孙洪作为中枢院院事,十分不解宇文世宏这自留祸患的做法。 “陛下如此决策,自有陛下的道理,”不等宇文世宏开腔先说什么,库藏寺寺卿孙仲举就反驳道: “长孙大人可知收复桂、宁,国库为此支出了多少钱粮?” “从叛乱始,至昨夜凯旋宴终,期间历经两月又十余日,国库拢共拨粮六次,每次粮八千石、钱七十万,凯旋宴犒赏将士又拨丰厚资物,换以钱计五十万钱,另犒赏又拨出两千万钱!” “仅我库藏寺用以征战的直接拨款,总数便达钱近两千万,粮五万石!” “此外还未算收复桂、宁二州后,用以赈济两州百姓的拨款!” “我大周资物丰富储备富足不假,但长孙大人您想想,若乘胜追击,岭南这等不毛之地,我军深入之后,会否又会岭南诸州乃陈国疆域,而与陈国又起摩擦?” “持续征战只会自我消耗!本官以为陛下速战速决之决策十分英明!” 待孙仲举有理有据的说完后,市舶监监正原昌民也站出来附议道: “孙大人说的没错,征战实在太消耗国力,征战消耗的不仅是国库,还是百姓!” “唐将军率领五万禁军出征,光是征用的船只,便使自梁州至泸州之间的十二州,水路中断了半个月。” “这里头的损失,可非仅仅明面上所瞧见的那些。” “因此而无法将资物通达各地的商队,其所蒙受的损失,便以至少千万计。” “而借商队通商以谋生的地方百姓,家中富余资物卖不出、商队因无法通商而不收购百姓资物,致使许多放不久的果蔬等等只能烂在家里。” “百姓为了不使辛苦伺候出来的资物烂在手里,不得已低价求收,致使私营商肆物价剧烈波动,若长此以往,最受影响的还是百姓。” “本官亦强烈主张安内为先,岭南如此不毛,不值当我大周为此付出太多代价。” 眼看着除了中枢院以外,其余各处官臣都表态支持宇文世宏的速战速决决策,中枢院的除了愁眉不展以外,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陛下英明!” “没错,以此叫心怀不轨者知道,胆敢对大周疆土图谋不轨,下场就是讨打!” 意见一边倒,不光是因为朝中重臣半数以上开腔支持宇文世宏的决策,还有颇多趁机开腔拍宇文世宏马屁的。 “陛下英明神武!此光复之役早已传遍宕州坊间,宕州百姓都因此役大捷而满心安心!” “宕州?”宇文世宏笑眯眯的看着说话的官臣: “莫非我大周一百一十三州,只有宕州百姓安心?” 第三百二十四章 匿名诬告? 从鄧州而来的鄧州筑铸署署令察觉宇文世宏正在看着他,他又惊又喜,赶忙站起身恭敬道: “微臣意思是位于大周西疆的鄧州,往年隔三差五会遭吐谷浑袭扰!” “陛下南速征、北消耗,虽未对吐谷浑用兵,却仍起到了威慑作用!” “自陛下新制以来,鄧州已连续三年免受吐谷浑袭扰!陛下英明神武!” 这马屁拍的九头不对马嘴,宇文世宏笑而不语间,竟还有不少大小官臣,也趁着有人拍他马屁之时,附和一声以拼团拍马屁。 宇文世宏好生组织一通语言后,这才有条不紊的回应道: “朕乃一国之君,朕的意志,便是大周的意志。” 话还没说完,又有几个马屁精连连开腔附议。 “大周国有贤明的陛下坐镇!大周江山,必定万古!” “必定万古!” 颇感无语的宇文世宏,抬手叫停这些马屁精的马屁话: “朕还没说完呢。” “朕是想说,国君的意志,就是国家的意志,也因此,追逐权势者无一不想接近朕、讨好朕,但是!” “朕的意志,已是百姓的意志!” “百姓的意志,才是我大周国的意志!” “往后参与常朝者,少给朕说这些没用的马屁话!” “想接近朕、讨好朕,就去接近百姓,去讨好百姓!” 紧接着,宇文世宏话音一转,径直宣布一道政令: “即日起,都察院迁移至内殿务公,是为最接近朕之院处!” “各地纳言处所收到之纳言,地方官署无权察阅,尽数送至都察院!” “朕也将能经都察院,看到无论在京还是在地方的诸位,是否真的去接近百姓、善待百姓了!” “朕的话,还请诸位好生思量!思行合一!” “退朝!” 直至宇文世宏起身离开宣政殿,鄧州筑铸署的署令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被宇文世宏当朝训斥了? 反应过来后,他发现殿内的大小官臣,无不在以意味深长的眼神瞄他,当众如此丢脸,还是在宫里,在大周最至高无上的宣政殿内。 他简直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而凑热闹般来宫里旁听常朝的百姓,离开皇宫回到坊间后,朝中议论了什么,很快就在坊间蔓延开来。 对朝政最关心的,除了茶余饭后需要下饭谈资的寻常百姓外,便是从商的大小商队,或在坊街开商肆做营生的商贩。 目前商队最关心的议题还是同轨令,此事已从年初议论至今,仍还未有下达的动静。 但每日早朝,都会提及这个议题,筑铸监、国子监、司农寺,是力推同轨令的京中处署。 而反对的则是库藏寺,他们的理由十分粗暴—— 同轨费钱,且隐患多多,现在铺设并非最成熟时机。 “陛下有意颁布的同轨令,估计迟早会颁布!” “同轨就是要修新的官道!农闲的要是有那功夫,可以去给同轨出把力气,也能从中挣得些辛苦钱!” “最重要的是同轨令里头!大有商机!” “知道同轨为何物么?车也!有许多国子监出来的学生,出来之后一不去考官,二不留乡任教,反而个个都去筑铸场买铸件去了。” “我在宫里瞧见有人驾着无马之车,跑的飞快!” “这东西要是在坊间铺开来,嚯!了不得!个个都能跑的比马儿还快呢!” “嘿,我还听见有官老爷在朝里拍幼主的马屁,结果被幼主当众给训斥了,哈哈哈。” “真的假的?这不丢死人了?” “谁说不是呢!我一去看热闹的,都替那官老爷感到丢人,哈哈哈。” “幼主咋训那官老爷的呀?” “大概就是说,别拍幼主的马屁,要拍就去拍百姓的,因为都察院是幼主的耳目嘛,不管什么地方,都有都察院的人在,那些地方的官老爷做了什么,幼主都能从都察院知悉。” “嚯……这都察院听着很厉害的样子,不过在咱们地方,不就是个纳言处?” “你可别小瞧这纳言处!” “纳言处虽不像官府那样在气派的宅邸里务公,只有间小小的商肆开着个窗子!” “但是哪怕是地方刺史或者其他官署的官署老爷,都无权干涉这纳言处,听说有发生过地方官署干涉的事,结果小小纳言处周围,全都是便衣的禁军!” “与禁军发生冲突,等于忤逆幼主!如此之下!谁敢对纳言处造次?!” …… 鄧州的筑铸署署令魏仁道,臊红着连于渭河的舶场,渡船一路往西,回到长安最西边的西疆边城鄧州。 越回想宇文世宏的话,他心里就越忐忑,生怕自己这顶好不容易考来的乌纱帽,过不多久就会被摘。 回想过往主持筑铸场工事时,他对劳工的态度粗鲁的很…… 难道早就有劳工对他不满,所以去都察院的纳言处状告他了? 因着纳言处实在太不起眼,平日里低调的像不存在一样,但却是百姓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的存在。 以往从未在意过纳言处的魏仁道,此番越想越不安。 千里船于两个多时辰后于秦州靠岸,又改驾马车往西南回到鄧州的魏仁道,第一时间就跑去了鄧州纳言处。 因着以前从未在意过,此番而来,他才惊察小小的纳言处,时不时就有百姓进去,随后就又出来。 暗中观察了仅一个时辰,他就瞧见了至少十余百姓出入其间,甚至里头还有好几个看着很眼熟! “呜呼,莫非都是递状告言的?” 他又不能直接去问,问了人家也不会搭理他。 从心慌中稍稍冷静下来些后,魏仁道决定“试探”一下。 他匆匆去到附近的书肆,买了纸笔后,提笔写下一封匿名状告信。 他所负责的筑铸场,实则每日都面临着诸多要解决的问题。 而吏部派来佐助他的佐官,也非个个都是办事利索的,平日里他就很看不起总是做事慢悠悠的筑铸场主簿。 心思定下来后,魏仁道一通行云流水,一封针对鄧州筑铸场主簿的匿名状告信,一气呵成。 魏仁道回到纳言处附近,深呼吸一口气后,将匿名信往窗口一扔,然后拔腿就跑! “喂!站住!” 殊料他刚跑出没几步,肩膀就被重重捏住! 第三百二十五章 传说中的纳言处 魏仁道被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就是以为鄧州那些正五品的地方长官也害怕被纳言,所以派了人在这盯着。 他还以为自己被误抓了,于是赶忙解释道: “我的纳言不是对刺史的,误会误会!” “呵呵,你误会了。”却见敏捷抓住他的那位便衣禁军,掏出兵符展示身份后,便将他带回纳言处窗外。 并将他的信拿起、直接递还给了他: “你的纳言未署名,纳言处不接收匿名信件。” “???”魏仁道顿时满脑袋问号,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反问道: “若不匿名,状告者状告未果反而遭事后报复怎么办?” “想多了,”将士仿佛回答过太多次同样的问题,直接来了句反问: “匿名者若为诬告,那被告者岂不是平白蒙冤?” “大周律规定,诬告等罪,也就是说,状告者告什么罪,若查实为诬告,则状告之罪名,轮回己身。” 这话让魏仁道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的匿名信确实有诬告之嫌,若真递出去被查实了,等罪之下,他的乌纱便是真的不保! 他赶忙把自己写的信件给撕了个粉碎! 同时连连致歉,表示不告了。 “告还是要告的,署名就行了。” “你放心,若都察院查实状告属实,被诉者将被都察院亲自处置,或发至大理寺审查。” “你不仅不会遭受被诉者的任何事后威胁,还能得相应赏金。” 魏仁道愣愣的听完,听完也恍然大悟。 是哦,诬告等罪之下,谁又敢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给自己找牢狱之灾? 所以,只要自己未触犯大周律法,就不必担心自己会被诬告。 与此同时,若自己真的因触犯律法而被实名状告,查拿自己的则是都察院。 而至于是谁状告了自己,除非都察院的泄露风声,否则自己也无法得知状告者是谁。 “哇哦,幼主年纪轻轻,心思竟缜密如斯……”一时间,魏仁道对宇文世宏的聪颖周密,感到惊艳敬佩之余,甚至还觉得宇文世宏的这聪明周密,简直达到了恐怖的程度。 “这位将军,能否问询一声,平日里来纳言处的人,提出的都是何诉求?”魏仁道好奇的问询道。 将士微笑摇头: “一无所知,所以无可奉告。” 魏仁道也没有匿名的必要了,他也对将士展示了自己的官符。 将士看过一眼后,礼貌的对他行了个礼: “原来是来试探纳言处的,呵呵,大人还是省省吧,没用的,都察院只听幼主号令。” “往年也有像您这样来试探纳言处的,或许是做贼心虚罢,某些来试探纳言处的官吏,后来不知何故,被吏部召走了。” “虽不知内情详实,但末将以为,突然的任命调动,定与纳言有关。” 这话让本就略有心虚的魏仁道,隐隐渗出了些冷汗。 将士出于宽慰的心思,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任命调动,也非全是贬谪类的坏事,有的也是表现不俗,被百姓纳言美言了,这才被调任擢升了。” “比如都水监的,因着治水深得民心,隔三差五都有被调回长安的。” “原来如此。”魏仁道又陷入了久久的深思。 …… 魏仁道经历了奇幻的一天,回到自己的务公位子上,宇文世宏的话,以及那位禁军将士所说的话,反复思索了好几遍。 回过神来时,他这才听见务公院院外,传来日复一日的嘈杂声。 许多地方农籍百姓,农闲时也想来做劳工挣些月奉。 但鄧州筑铸场是新开设的,京中发来的铸造“订单事牒”并没那么多。 他现在手头里要办的事,就那么三样—— 铸造农具,造船,扎木桶。 鄧州域内有一条南北流向的汉水,这条河是长江于南边的楚州分流向北的长江支流。 走汉水能一路往南,直通利州、隆州、楚州,鄧州与周边的联络,也因此更密集于与这三州之间。 但也因只有汉水,所以鄧州筑铸署并未投太多精力于造船方面,水路够用就行,长途跋涉主要还是以陆路为主。 魏仁道刚想像平日里那样凶且粗鲁的驱逐这些泥腿子,却忽然及时想起了宇文世宏的话。 他赶忙一改往昔的黑脸,笑呵呵的对来寻求做劳工挣月奉的百姓好言相劝。 劝他们回家琢磨琢磨其他生财之道,诸如种果树啊种菜啊之类的。 但百姓的回应也很有理有据,鄧州的陆路没那么发达,种菜种果子又放不了多久,商队也很少出入鄧州。 就算种出来了,也只能在当地摆卖,根本挣不了多少钱。 本非自己职责所在的事,魏仁道却莫名的感到不可敷衍百姓,积极的给百姓提各种建议。 意外的是,本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百姓,破天荒般被官老爷如此耐心对待,再如何有诉求,也因他如此耐心而感到不好意思、自感给繁忙爱民的魏仁道添麻烦了。 因此而纷纷对他道谢离去。 魏仁道也惊愣了,回想自己曾经也是一名寻常百姓,怎么就没早些意识到应从百姓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呢? 驱逐能换得一时清静不假,但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目送百姓结伴而去的魏仁道,犹如画风一转般,对着百姓们的背影热情笑盈盈道: “诸位慢走!记得在纳言处为本官美言几句哦!” …… 长安二年,四月中。 祖文远带领国子监一百多号学生,学习木械原理。 三轮车从雏形改良至今,模样已然有了不小的变化。 最明显的便是从三轮变成了四轮,而脚蹬则从一组链转动力,变成了两组,处于四轮车并排的最前面! 成了两人组合式脚蹬的省力车! 如此改良之下,本要铺设三条直轨的官道,只需铺两道同轨即可! 且动力和速度也比三轮更快了一倍! 省力车以快且载物比马车更多一倍的姿态,惊艳般横空出世! 朝中官臣在亲眼目睹省力车的神奇之后,同轨令顺利获得全数朝臣支持! 终于下达! 一时间,大周全境沸腾! 对同轨和无马之车垂涎已久的各州刺史,纷纷亲自来京,争先恐后递交早就琢磨完毕的铺同轨的设想! 筑铸监提前铸造的同轨,犹如遭洗劫一般,被各地官吏凭着获批的事牒,一车车领走! 第三百二十六章 石头当钱用? 桂州城内正在恢复以往的秩序,只是生活在此的百姓,肉眼可见的少了很多,仅有过往的十之五六。 本身人少就是桂州面临的一大难题,人少则难以使地方物产保持更大的产量。 且桂州百姓基本都是农户,而朝中在大力提倡从工,甚至有些农事也已进入工事范畴。 如汉时经丝绸之路,从中亚细亚传入五岭一带的胡芹等百姓早已吃厌了的地方特有农产,早已随着商队的步履散至其他地方。 而桂州的地方农户借商队流通至周边地方,从中谋得些钱财,周边需求量越发高涨后,却忽然面临断供。 商队收不到货,则收购的地方只能暂停开市,时间久了,恐即便再恢复,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方能恢复如初。 苍梧多荔枝,生山中,人家亦种之。 荔枝和胡芹一样,都是桂州司农署鼓励种植的农产。 而行将入夏,被掳走的百姓家中,荔枝树枝头已挂满果实,却无人采收。 桂州司农署组建的商队,不仅要自己解决运输问题,现在连采摘都要自己想办法解决,否则地方收入难以为继。 一切都在慢慢恢复,而桂州刺史萧仁昌最重要的任务,便是设法充盈境内人口。 使人口增至万户不算太难,但朝中政令要求桂州应定居五万户。 萧仁昌知道,朝中将桂州视为与岭南通商的重要州城之一,本是好事。 至少桂州入了朝中的眼,桂州将迎来朝中财政的大力扶持,不再像以前那般,只是个荒蛮的五岭偏城。 徐庚以陆路至集州,再于集州渡船,于南江水道一路南下至楚州,千里船于楚州转入延江支流,兜兜转转抵达夜郎。 剩下的路,只能以陆路行进。 早前大军两度过境夜郎与桂州之间,彼时大军边走边开道的痕迹,已然又被肆意丛生的杂草给淹没了。 通达桂州,可谓千难万险。 徐庚抵达桂州之时,魂儿都被难走的路给磨掉了一半。 桂州的萧条但有序他看在眼里,虽然人已经到了桂州,但如何过境岭南,他还没有想到任何办法。 只能先过来再说。 桂州城南郊的清江西岸,有二三百劳工正在沿岸搭建榷场,抬眼,南边的静州城防楼,仔细看时,已然能看清城防楼上人头攒动的影子。 徐庚一通打听之下,才知正在搭建的榷场,是在执行“与岭南静州互相通商”的朝中政令。 然而静州城内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算有动静,也是警戒状态。 通商意味着迟早要跟静州达成和谈,既然是和谈,说明他能借和谈的机会,实现寻人的目的。 打探得知桂州榷场是桂州刺史府和市舶署在主持,徐庚沉了沉心,以近卫军中候的武官身份,来到刺史府,请见萧仁昌。 “大人,榷场在建的同时,应设法与静州打通对谈渠道才是,不知谈判之才可有人选了?” 萧仁昌正在为一大堆头疼的事儿焦头烂额,于他而言,反而榷场在一大堆要处理的事情里都排不上号。 朝中居然有精锐近卫亲自过来,萧仁昌不得不上心与徐庚对谈: “将军有所不知,桂州因叛乱而受到了重大损毁,城内被叛军洗劫一空不说,连百姓人口都少了一半。” “关于榷场的事,本官还未来及去细想,不知将军是否是带着法子过来的?” 徐庚被刺史礼待,反深感受宠若惊,他这人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也就是胆子大能称道称道了。 “既然大人公务繁忙,不如将过境谈判一事交予我来,我带人过境静州,设法与静州官府达成谈判事宜。” 若徐庚能谈出成果来,萧仁昌的压力也能减轻一些,难得有勇士不畏邻敌。 萧仁昌点点头以示首肯他的勇气,但做事谨慎细心的萧仁昌,并未爽快答应他,而是继续试探道: “我桂州作为交战的主战场,方将敌寇击退出桂州,恐邻敌防备深沉,没那么容易,你打算如何实现你的想法?” “大人有所不知,我这武官官职,是凭潜伏于岭南军中之功换来的,”徐庚坦诚道: “回京之后,幸受陛下认可,这才从禁军脱颖而入近卫军中。” “静州有布兵城防,于我而言反而是好事,因为他们之中,总有几人认识我。” “只要把握住与相识之邻敌初谈之机,道明有利对方的好处,他们会有继续谈判的兴趣的。” 徐庚以逻辑严谨的话音,通过了萧仁昌的考验,但也因知晓徐庚对榷场不甚了解,便决定以徐庚为主,让市舶署的官吏辅助行事。 初来就被刺史重用,徐庚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受赏识的豪迈感。 他一心想办好此事,心知不可鲁莽,领下刺史授意给他的事牒后,便立刻前往市舶署。 市舶署已按朝中政令,列好可对静州出售的一系列物产。 而与此同时,桂州对静州的需要,竟然不是钱,而是石头? 市舶署署令的桌案上摆着两块看起来颇有色泽但很丑陋的石头,对徐庚直言道: “别看这两块石头丑,这可是我耗费了不少辛苦才找到的,符合陛下于事牒中之描述。” “此诩青蓝彩石,一斤等价十钱,这个是黑灰光石,三斤等价十钱。” “静州可以彩石与光石抵钱,于榷场采买在售之物。” 徐庚一时间有点看不懂了,要石头有什么用?而且价值还不低,一斤石头不过拳头大小,竟能当十钱用。 虽想不通,但换位思考下,他觉得这对静州百姓而言,算是个大好消息,若静州城内这种石头很多的话。 用石头当钱用,谁能想象出有这种好事? “可是,入榷场出售自家富余的,大多都是桂州的地方百姓,桂州百姓又怎愿意让别人用石头换走他们的资物?” 署令呵呵的笑了笑: “这一点我市舶署早有对策了,百姓先行以资物换石,其后再与我市舶署以石换钱即可。” “现钱早已备好了,外头还开设了兑换处,将军现在瞧见的这两块儿,也是跟百姓兑来的。” 第三百二十七章 桂州榷场 了解过市舶署详细情况后,徐庚领着署令指派给他的五名司郎官,以一袭郎官青袍,毫无防备的来到静州城外。 几乎孤身而来,郎官们都很害怕,徐庚昂着脑袋对城楼上的戍卫喊话道: “今我桂州有意与静州以通商形式交好,我一行未配武备,足见交好诚意,还请开放城门,放我一行入城详谈!” 徐庚的喊话,并没有第一时间把门喊开,但没迎来箭弩相向,他也算松了口气。 戍卫城楼的城门侯匆匆派人前往刺史府和上级都尉,将城外的动静汇报给上头。 韩擒虎作为受杨坚重用的武将,宁州遭困时,韩擒虎恰是戍卫宁州的统军校尉。 但一场战败并未让韩擒虎被杨坚冷待,而是将他布于静州,对南提防桂州动向。 对和谈深恶痛绝的韩擒虎,直接把来汇报情况的都尉给骂走了,表示没有谈判可能。 早前被谈判丢失二城,于他而言简直侮辱! 然而治理静州的静州刺史叶继忠,却早就注意到了城外的动静,但打探无路,他只能静观其变。 现在城外有人来详谈,或能从中窥知一二,他便做出了与韩擒虎完全不同的决定—— 亲自出城,跟来者谈谈,以了解了解桂州的情况。 桂州来者一行六人,而叶继忠一行,不仅有随行文官五人,另还有一队佩刀城门侯二十人。 颇有些严阵以待的架势。 徐庚率先开口自报家门: “见过静州刺史大人,本将军乃长安近卫军中候徐庚,由长安而来。” 中候虽是正七品低阶武官,但传统认知中,京官和地方官完全不是同一个档次的。 京官品阶再低,那也是离皇帝最近的人,比地方正五品长官“有面子”的多。 叶继忠冷着脸道: “长安而来又如何,本官倒是想问,尔等于清江西岸如此阵仗,意欲何为?” “大人敏感了,那是在建榷场而已,榷场,商事也,桂州已解除对南之武备工防,交战是不利两地百姓的坏事,而交好才是好事。” 说话间,徐庚摸出署令交给他的那两块石头,直奔主题道: “若静州有与桂州通商之诚意,五钱采买资物不要紧,用这个即可等价作五铢来使。” “青蓝彩石,一斤等价十钱,黑灰光石,三斤等价十钱。” 叶继忠直接给听愣了,用石头换资物?简直奇闻,他还以为徐庚是在逗他: “哈哈哈,在说甚荒谬话,抑或又是要耍什么花招!” 徐庚淡定微笑着: “榷场建造正当时,不日便将竣工投入使用。” “所言是真是假,大人尽管来看看便是,只有一点……” “出入榷场,不可配备兵器,不论桂州静州。” 说罢,徐庚的第一轮谈判至此结束,拱手行告辞礼后,徐庚领着瑟瑟发抖的五位郎官,转身头也不回的折返桂州方向,都不怕身后射来冷箭。 “将军,关于榷场的事儿,您并没完全跟对方知会清楚……”一位郎官瑟瑟道。 徐庚微笑回应: “其余事务可以慢慢谈,此行只要告知对方两点即可,一是榷场开设目的,二是交易方式。” “以他们的头脑,一次说太多,恐怕他们也听不懂,仅放出这两点,容他们先行消化消化。” “消化好了,才有对谈的基本共识。” …… 徐庚回到刺史府打算将情况给萧仁昌汇报一通,殊料萧仁昌前脚刚走,且去的地方还是长安。 连着一个月,徐庚都没能见着萧仁昌,等的每日都甚感焦躁。 这一个月里,因初谈相对和平,叶继忠也放下了一些戒心,反而也派人过来,又跟徐庚围绕榷场的事又交谈了数次。 于叶继忠而言,治理静州并没有那么简单,因着早前发铸锡钱,导致城内发生了几次混乱,最后还是以武力镇压平复的。 因此静州城内的百姓对官老爷和兵老爷没什么好感,不仅没好感,瞧见了也是绕路走。 官民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官忙活官的,百姓过着自己的日子、缺乏资物时,只以自家富余,与其他百姓互通有无。 看似相安无事,实际上相互都有警惕之心,民怕官强抢,官担忧民生乱。 究根结底,还是官府治理不力、导致城内诸多问题淤积所致。 百姓有百姓的解决生计的办法,就懒得搭理官府。 而官府的主要任务却是收取赋租。 长此以往,只向民索取,却不为民做事,恐矛盾蓄积之下,迟早又爆发混乱。 叶继忠觉得榷场或能是解决部分问题的突破口,毕竟静州城内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流通的货币。 用石头等价五铢换资物,不如直接以石头换来五铢? 叶继忠问韩擒虎“借”用了千名将士,于境内寻探青蓝彩石和黑灰光石。 静州境内山川嶙峋,果然给他找到了两处。 经过深思熟虑,叶继忠打算先自己试试,确保无误后,再以惠民的姿态,容许百姓自行过来开采山石,再以山石于榷场置换资物来。 这样一来,能在静州百姓心中,树立爱民形象,也是好事。 况且山石也没那么容易开采,一个精壮劳力,就算手里头有合适器具,一天到晚也只能开采二、三十斤。 主要原因还是运输不便、而矿地偏僻,只能靠他们的体力,开采之后再自行运出去。 长途跋涉的辛苦,可比种地累的多。 榷场早已完工,而萧仁昌就跟消失了似的,徐庚左等右等等不到他回来,却等来了市舶监署令的急急来找—— 叶继忠主动过来了,不仅他过来了,还出城而来五十驾马车,那架势有点让人担忧会有危险。 徐庚硬着头皮,只身只领五位郎官前去迎接,一见面,叶继忠就抛出主题道: “你要的山石,我已带来五十车,一车三百斤,五十车共一万五千斤。” “按你此前所言,一斤等价十钱,折算下来,这五十车便是十五万钱。” “只要你现场兑现,让我看到尔之切实诚意,你我之间的谈判,方有继续下去的可能。” “拿钱出来吧。” 第三百二十八章 人均八百个心眼! 谈判的进展近乎神速,徐庚短暂滞愣后,旋即就反应过来,派一名郎官去知会市舶署署令过来,在叫些吏卒过来办事。 “大人爽快,甚至爽快的令我颇猝不及防,还请大人耐心等候,清点无误后,十五万钱一分不少。” 徐庚不懂买石头有什么用,但他的任务就是达成眼前,作何用或许要等他回长安了才能知晓。 很快,署令莫若晦就匆匆带人而来,瞧见这乌泱泱的五十驾马车,马车里头满载着青蓝彩石,他高兴的合不拢嘴。 跟叶继忠各报家门后,莫若晦高兴道: “叶大人果真是爽快人,且诚意满满!” “十五万钱已备好,叶大人也检查检查吧!” 巨款满载于四驾马车上,一吊百钱,叶继忠令人清点了一会儿,一千五百吊,一吊不差。 派人先行将钱运回城内、待城门安全关上,叶继忠这才放下最后的戒心,对桂州在与静州通商方面的诚意,彻底放下顾虑。 “叶大人,这榷场已完工有些时日了,若您再无异议,明日便正式启动、互相开放城门,容百姓于榷场来往,您看如何?” 莫若晦微笑中,以高效的谈判措辞礼貌交互。 谈判虽然顺利,但也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双方又于细节方面进行谈判沟通,定于每日辰初始(8点)、至申正(17点)终,为每日开放榷场的时间段。 榷场之北入口、南入口,本由桂州方面负责北入口的照身、静州方面负责喃入口之照身,以免有不法之徒入内生乱。 谈判后也变为静州负责照身桂州方面入内者,桂州照身静州方面入内者,如此以确保两边都能安心。 诸多细节商谈过后,叶继忠回到刺史府,连夜起草州治布告,知会城内百姓知悉榷场详细,以及可于开放时段出城进入榷场一事。 初时,两边都是官府在牵头,于榷场内互通商事。 渐渐的,两地百姓也逐渐加入其中,五铢钱小范围却大规模涌入静州城内。 短短半个月时间,榷场就让桂州城内各种石头堆积如山。 而静州城内也渐渐从以物换物状态,恢复货币流通。 城内商肆也在榷场的利好之下,一间间开张。 一时间,繁荣率先于静州城内弥漫开来。 徐庚初来桂州的目的,是为了设法进入岭南境内寻人,自从洛州来到桂州,时已整整五十日。 倒是促成了一桩大好事,而心愿之进展仍然为零。 萧仁昌就像消失了似的,徐庚每日一起身就是到处问询萧仁昌何在,结果回答他的都是不知。 徐庚有徐庚的打算—— 只有见到萧仁昌,才能以桂州刺史府的名义,向静州刺史授桂州通行令。 只要自己能促成使叶继忠自由出入桂州,叶继忠也会礼尚往来的授予自己静州通行令。 如此他才能实现入境岭南的目的。 就在徐庚于刺史府内急的愁眉不展时,府外终于传来熟悉的声音发出的哈哈大笑声。 他急不可耐的快步走出府邸,还没来及说道些什么,就瞧见哈哈大笑的萧仁昌,竟正坐在某个奇怪的四轮车上。 车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行驶的也如轻松驰骋? “哎呀,徐将军还在呐?”萧仁昌瞧见他冒出头来,高兴的一跃跳下四轮车: “瞧瞧我这趟去长安,弄回了甚!哈哈哈!” “四轮车!” “不仅有四轮车!我还带回了两名造车大师!还有一船同轨!” “哎呀,可惜了没抢过别的地方官,他们抢的就跟疯了似的,欺负我桂州偏远,接到布告再赶赴长安时,筑铸监铸好的同轨,已然被抢空了!” 徐庚听不懂什么同轨,也不知四轮车和同轨为何会让萧仁昌笑成这样,一点官老爷的形象都没有了。 他急不可耐的将通行令一声跟萧仁昌一通诉说,同时也道明了他此行而来的意图就是设法入境岭南找人。 “大人,念在好歹帮你促成了榷场一事,还请授我一枚桂州通行令,不然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萧仁昌收敛起高兴的劲头,认真起脸色来: “律法可没有这方面的规定,擅自发通行令,恐还有通敌之嫌,你容我想想。” 急切的徐庚,忽然灵光一闪,再次直言道: “彼时平叛禁军班师回京后,陛下于凯旋宴上亲自下授了口谕,令我等设法寻回滞留岭南的同僚。” “换言之,寻人也是陛下之直授政令,大人应当配合我。” 都说当官的一肚子心眼,萧仁昌心想,宁州也在兴建榷场,估计到现在都还没有通商的动静。 要是给了徐庚通行令,徐庚去了之后,恐怕短时间内回不来。 他与宁州刺史一向交好,初来乍到时,还是靠着桂、宁之间互通有无,才让两州有了初步的治理基础的。 这么有用的人才,当然要先让他去一趟宁州才是。 促成宁州榷场之后,让田司通给他通行令,自己也能规避开这烫手的通行令。 “这样吧徐将军,你对榷场的功绩,本官看在眼里,本官给你写一份记功事牒,事牒递入京中后,京中必然会有所褒赏!” “你去静州,还不如走宁州前往龙州,那边才是岭南军部的布防要地,此前的收复之役,也是在那边打起来的。” “我与宁州刺史田大人一向交好,我给你写封信,你凭信去见田司通大人,他定会积极配合将军。” 闻声,徐庚满心无奈,不过萧仁昌的话他觉得有道理。 在境内兜兜绕绕,总比去到岭南之后,东躲西藏着兜兜绕绕强。 萧仁昌生怕他又死乞白赖,满心都是同轨的萧仁昌,一通行云流水的奋笔疾书。 写好一封信后,就跟徐庚匆匆告辞,忙活自己的去了。 …… 静州城内,叶继忠眼看着自己治下越发向好,想必今年年底,他便能凭着静州州治之功,受到杨坚的重用和认可! 光是榷场还不够,对他来说,试探榷场的可行性,深意更在于别的—— 既然石头能换钱,那么其实沿海岭南。 比石头更多的是盐。 要是能设法借榷场垄断桂州的盐市,这里头的利益,比石头更大。 第三百二十九章 跟杨坚谈生意! 因着龙州遭遇突袭,杨坚一直率部于龙州不敢离开。 生怕一着不慎,又被周国大军压境。 驻守期间,来自静州的事牒递到了杨坚手里。 他这才得知静州与桂州竟然以榷场的形式互通了,还知悉了互通缘由,在于桂州要的只是静州境内的山石。 叶继忠于事牒中,向杨坚提及了通盐的事,岭南的盐场都被杨坚垄占为官盐了,这是他拢获自立资物的重要渠道之一。 因此涉及盐事,必须向杨坚汇报,方能行事。 杨坚自割据岭南以来,便深受货币引发的动荡之苦,不然他也不会在仍征收赋租之下,又想出官盐的对策。 不管朝代更迭,铜钱都是百姓最认可的货币,他确实很需要铜钱。 看罢事牒后,杨坚令庞晁率部驻守龙州,自己则亲自前往静州,以促成以盐谋铜要事。 榷场一侧,设置了吏卒务公区,轮值的榷场吏卒,也于此交替职务,很多时候也会在此休息一会儿再走。 洞开的静州城内,以叶继忠为首的巨大阵仗,直奔务公区,百名护卫站成两排,护送着叶继忠一行。 其实并非在护卫他,而是杨坚亲自来了。 “叫你们的长官过来,静州有要事与你桂州相谈。” 萧仁昌和莫若晦,作为桂州地级长官应声而来。 然而榷场外围,优柔寡断不愿干脆前往宁州的徐庚,一眼就认出了杨坚—— 彼时洛州还是齐国州城时,周齐交战使洛州陷入长期围困。 洛州彻底成为周国治下州城后,负责洛州赈济洛州百姓的将军,就是杨坚。 他实在难以想象,忠于周国的杨坚,已是眼前割据岭南的岭南藩王了。 见过杨坚一心济民场面的徐庚,在杨坚身上看到了寻人的希望,他快步走到萧仁昌身旁,以也是前来和谈之人的姿态入主场内。 萧仁昌有些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只得笑着补充介绍道: “这位是榷场和谈的主官,理应入列一道和谈。” 杨坚并没有认出徐庚是谁,毕竟他不过是一介草莽出身的武卒而已。 萧仁昌并不待见眼前的杨坚,彼时欺瞒自己不说,还叫自己遭受了水刑折磨。 总之于他而言,杨坚就是敌对的存在,哪怕朝中已授他异姓岭南王之爵。 “本王此行亲来,是来看看榷场的,”杨坚以王的架势开腔道: “看着还不错,不失为利民好事。” 顿了顿后,杨坚直奔此行而来的主题: “以往桂州吃盐,常以水路由蜀地运来,桂州何不就近吃盐,与我静州采买海盐?” 萧仁昌敏感又警惕的快速思索一通,蜀地的盐运到桂州,售给百姓是百钱一斤,比长安吃盐还便宜一半不止。 主要是盐事关地方财政,蜀地的盐运到桂州,由刺史府主持官盐的发售。 除去运输成本外,桂州在盐课方面,每年能得五千万钱收益,划算下来,就是一斤盐能有六十钱是纯收益。 而且事关盐的,任何变动都要经朝中批准,方能施行。 “敢问王爷,静州所出之盐,一斤之等价为几何?”见萧仁昌不说话,徐庚壮着胆子直言问道。 杨坚微笑着竖起一根手指: “百钱。” 闻声,萧仁昌差点脱口而出“做梦”、“我桂州又不是无盐可吃”、“简直狮子大开口”! 徐庚心怀讨好杨坚以暗暗达成目的的心思,闻声后,不动声色的回应道: “王爷这价码,属实超乎百姓之负荷了。” “您看这榷场,大部分商队都是官营,每每采买都是大宗交易。” “而盐亦是官营,意味着此宗交易属官事,交易之后的散售方为民事。” “桂州百姓哪怕是吃蜀盐,一斤也才百钱,其中还有部分乃是地方财政收入。” “若以百钱成交,恐成百姓之祸,桂州无法接受。” “鉴于若是谈成,王爷每每出盐,都将至少以万斤为单位,一宗少则数十万钱,多则上百万。” “我桂州有采买的诚意,王爷也应给出王爷的诚意才是。” 杨坚很消受被王爷王爷的叫唤,他听着有道理,这便稍微松口道: “八十一斤。” 徐庚轻笑: “王爷,这个数才是桂州认可的诚意。” 说话间,徐庚抬起手掌,竖着五根手指头。 一张口就是打骨折,杨坚顿感被冒犯。 但气氛不妙间,叶继忠匆忙在杨坚耳旁耳语了几声: “王爷,其实桂州买蜀盐,比这个价还要便宜,可见诸人是在给王爷面子了。” 而徐庚这边也在交头接耳,萧仁昌用压着嗓子的唾沫星子,毫不客气的对徐庚破口大骂了一顿: “我桂州买蜀盐才三十一斤!加上运输也不过四十多钱!” “你!你你你!你何德何能替本官做主、替桂州百姓做主了!” 徐庚不紧不慢道: “大人歇歇火,你那四轮车,还有同轨,我琢磨些时日后,知道大人的心思在于甚了。” “眼下桂州失去半数百姓,您既然如此在意同轨,不如趁着榷场打通了与静州之间的便利。” “将运盐的劳工也留下来,用于铺设同轨。” “同轨可是大工程,需要用不少人呢,您别忘了桂州现在只剩万余百姓,桂州如此偏塞,异地调用劳工可没那么容易。” “就近吃盐,虽贵了些,但能一举两得。” “一促成同轨事宜,二履行陛下政令,即五铢钱大规模流通于岭南,是好事。” 萧仁昌抽搐着眼角,蠕动着无声的骂咧嘴唇,心道就算是陛下政令,也不该以损耗百姓利益、折损地方财政收益为方式。 然而另一边,杨坚已然“好”了一声,一口答应了五十钱一斤的好生意。 气的萧仁昌慢悠悠站起身来,摆摆手先走了,再留在这儿,他的血压都要压不住。 “王爷英明,和谈一成,能造福桂州百姓,下官替桂州百姓,向王爷道谢!” 徐庚大着胆子,试探着去摸杨坚的马屁: “说来,王爷似也有两城交好的意愿,既如此,不知下官能否入境静州,瞧一瞧王爷治下州城之风采?” 闻言,杨坚暗感这人胆子可真大,就不怕有来无回? 第三百三十章 石头的真相 亲自出马,顺势谈成了一笔巨额交易,杨坚心情大好。 面对徐庚的试探性请求,鉴于交易也是他促成的,杨坚也无拒人于门外的理由,当然是继续保持爽快: “若你真放心来,本王又有何担忧的?呵呵呵!” 叶继忠陪同杨坚折返静州,他身旁又多了个徐庚,虽然跟徐庚打过几次交道。 但杨坚在场,叶继忠必须对徐庚有所防范,只让他行于自己身侧,不许他离杨坚太近。 徐庚的心半提到嗓子眼儿,直到进入静州城内,城内景象跟桂州差不多,他这才稍稍放下些心,转而对杨坚说道: “想必王爷不会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 “下人徐庚,原洛州籍府兵。” “彼时周齐交战,而周国大捷后,洛州百姓皆受过王爷恩惠,使城内忍受饥寒交迫的百姓及时获得赈济,王爷善待饥民之仁慈,深入下人之心。” “在王爷治下的百姓,定能安定富足。” 这一顿彩虹屁拍下来,杨坚满心消受: “原来是洛州人,想必之前也见过几次?” 徐庚点点头: “下人见过王爷数十次,而王爷身兼重任,事务繁忙,对下人无印象才是常理。” 想起往事,杨坚心里的感觉是累,在洛州时为了赈济饥寒交迫的洛州饥民,他没日没夜的累。 而且在前往洛州之前,和州的情况比洛州更糟。 那一个多月里,他连睡觉都睡不安生,越想越觉得累。 “叶刺史,以本王的眼光来看,这位日后将会是静州与桂州保持联络的桥梁,务必好生款待。” 杨坚对叶继忠叮嘱一声,招呼客人不是杨坚认为的要事,如何通过桂州向周国谋财,才是第一要务。 对徐庚礼貌赞许几声后,杨坚率领一众随行,先行离开坊街。 徐庚终于松了口气,来自王的威压,像是一股无形的气压压在心头,让人压力山大。 叶继忠也很赞赏徐庚的大胆,要不是他,恐怕那榷场现在都还不会什么动静。 既然谈成了,且心知杨坚想要什么,叶继忠直接跟徐庚谈起了第一宗盐事交易。 徐庚顺势以方便交易为由,问叶继忠索要通行令,以便他来往两地,对桂州知会准备货款,对静州达成交易。 思来想去是个好提议,叶继忠欣然允诺。 随着时间流逝,静州出来的百姓越来越多。 初时,这些百姓怀着试探的心思,带着石头出来,跟桂州商队换取想要的资物,诸如粮食、布匹等等。 时间一长,他们逐渐意识到不仅石头换资物是真的,且桂州的商队在收石头之余,还明码标价了大米多少钱一升、小米多少钱一升,各种品质的粗细麻布又是多少钱一匹。 这些百姓在换取足够的资物之后,渐渐从想要资物变成了想要些钱来作为积蓄。 以免往后榷场不要石头了,他们还能有钱出来采买东西。 此外也有静州百姓将自家织的布拿出来卖,也不知买的人是桂州人还是静州人。 总之只要价格合适,买的人乌泱泱的。 …… 拢共三艘满载着同轨的千里船,于奉州南郊的乌江舶场靠岸。 就地卸货之后,劳工沿着萧仁昌早已设想好的官道规划,从乌江东岸开始,沿路按铺设规范,使同轨缓缓朝桂州直直蔓延而去。 按照萧仁昌的设想,若能打通奉州与桂州之间的直线通路,则中原来往桂州的,都不必再向西南绕行夜郎,尔后再从夜郎向东前往桂州。 只需从奉州直直向南,即可直通桂州。 此举能使桂州与长安之间的距离缩短三成! 奉州位于长江南岸,离长江支流众多的楚州仅百余里。 待奉桂同轨铺通之时,想必长安以南的水路网也将打通渭河。 届时从桂州前往长安,来回只需十日,比以前能节省二十日舟车劳顿的功夫! 官道的打通并不容易,况且是崇山峻岭遍布的奉桂一带。 萧仁昌沿途不断扩充开路的劳工规模,以一日铺设十里的速度艰难开工。 要知奉州南郊距离桂州,有近千里之遥,以此速度,也要铺上三四个月才能完工。 而与此同时,桂州境内的主要官道也在铺设同轨,以更高效连通州府与桂州七郡之间,促进七郡与州府所在之间的往来。 在萧仁昌的规划里,远途官道有一条,境内官道有七条,而州府所在的城内,也要重新规划坊街布局。 不必先兴建坊街,先将路打通,能看出路的价值的境内百姓,会陆续齐聚于规划的坊街地带,自行向官府购置地皮后,兴建房屋。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开展着。 地方财库根本撑不起这么大规模的工事,一切都是长安方面在拨款承担。 不敢想象境内各地都在耗费如此庞大的支出,京中会不会撑不住? 现在的桂州可谓入不敷出,盐课的收益也因改以采买岭南海盐而少了至少一成,且境内还堆满了静州运过来的两种彩石。 路打通之前,这些彩石都没法运出去,只能暂时先在桂州境内堆积着。 一边兴奋于桂州将有同轨官道、一边担忧桂州现在的境况会让长安撑不住之时,一道事牒跟新派来的筑铸署郎官一道而来。 听过郎官讲解,萧仁昌才彻底恍然大悟,要这些石头有什么用! “这才彩石,其实是中原人不知为何物的铜矿,青蓝彩石属铜矿中的精品矿,出铜率最低两成,高可达两成半。” “换言之,一斤彩石可炼出至少三两重的铜,三两铜可铸造三十五枚五铢钱,这是最低产出。” “岭南无煤矿,而我筑铸监以煤炼铜的工艺已相当成熟,以煤炼矿之下,一斤彩石出五十枚五铢钱,不在话下。” 萧仁昌听到这些话时,内心的反应堪称震惊! 这不是在“欺负”人么? 相当于静州百姓在用五十钱当十钱用? 只因他们无炼铜的能耐? 现如今,出入榷场的静州百姓,许多都是带石头出来换五铢钱的。 一斤石头换十钱,换回来之后,筑铸场能把一斤石头,铸成五十钱。 然后再用这钱,跟静州百姓“买”石头…… 一斤换五斤,五斤又换二十五斤……天哪! 真是在欺负静州人不懂! 第三百三十一章 完 冬日的漠北,万里冻土,寒风如刀,于疯狂中放肆凌虐。 五万北征军借北边的兴安岭抵御酷寒北风,驻扎的营地连绵千里,布于龙江北岸。 萧氏自抵达漠北、将药送到杨爽手中后,待杨爽服下药丸,次日起,脸色便微微有好转的起色。 她大喜过望,又多次辛苦来往漠北与长安之间,一年后,杨爽的病终于痊愈。 但大夫叮嘱,他必须终身服药,以免旧疾因断药而卷土重来。 如今,他率部征拔的步履,已自西向东,横扫数万里。 大兴安山、兴安岭林、龙江,已然全数在握! 冬日的漠北没人敢冒头出来,五万大军身后的补给官道,上次运来补给,还是一个月前。 “将军,不知此役,归途是何夕?”萧氏在杨爽病愈后,并未直接回京,而是跟随军中,负责照料杨爽。 遥想出征至今已三年,过了严冬,便是第四年。 “陛下圣令,日出之处皆东方,见到海时,便是凯旋之日。” 他们对陌生的漠北一无所知,更不知见到海时,又是何时。 但杨爽很有信心,迟早有见到海的那一日! …… 设法前往岭南寻找昔日同僚的徐庚,兜兜转转中,终于在成州和交州一带,重见洛州同乡。 岭南虽行募兵制,但无战事时,他们还得服从军中调令,去耕种官田。 如果跑了被抓回来,恐会以逃兵罪处以弃市。 徐庚思来想去,最终他想到了让他们乔装打扮为平民,借进入榷场采买资物的由头,设法通过榷场回到桂州。 陆陆续续间,自岭南悄悄潜出的前周国禁军,人数渐达数十人。 徐庚潜入岭南时,桂州还是个闭塞之地,通路鲜少又坎坷。 然而现在归来,桂州已然犹如焕然一新—— 一条条同轨四通八达于桂州及其下辖八郡之间,更有直达奉州舶场的官道,平坦铺设。 一驾驾无马之车,满载着资物或是人,快速穿行于同轨之上。 徐庚也借用无马之车携一众失散已久的同僚,沿着同轨前往奉州,仅仅两日功夫,就顺利抵达奉州! 尔后再于奉州舶场改万里船,一路犹如轻舟之上,朝着长安快速奔袭。 大周国之变化,堪称一日一个模样,每日都比昨日更加欣欣向荣! …… 长安五年,都察院迁至内殿,于内殿右侧为务公处,处置由各地督邮每日送来的地方纳言。 而女主位列左侧,处理朝中大小事牒。 宇文世宏位列正中,整个内殿形成左中右布局,左为政务,右为民事,朝中治事完成深入地方郡级目的。 犹如有无数条无形的丝线,连接着京中与地方。 书同文、车同轨,经过三年余鼎力开路,周国境内铺设的同轨官道达近三百万里,使境内一百一十三州相互通达。 除北疆仍在持续作战以外,周国境内已有十余年不曾发生过战乱了。 又是一日早朝,宇文世宏再次宣布,禁军改制! “禁军改组为六级制!” “五人一伍,十伍(50人)为队,二队(100人)为屯!” “五屯(500人)为营,二营(1000人)为都,十都(10000人)为校!” “京中设十位执金吾大将军,战时领直授圣令统军出征!” “中枢院设十位兵马大将军,遥领境内诸边关要塞!” “改近卫军为十二卫,左右卫各八百人!” “授朝中三院六部九寺五监之各处长官候令权,以候令令十二卫协助传达内殿奏牒!” “军旗整改!伍旗青色,队旗黄色,屯旗蓝色,营旗红色,都旗紫色,校旗黑色!” 自杨坚被他封藩为岭南王之后,这三年多里,他从陆陆续续从岭南递回来的消息中得知。 这货一直在“抄袭”自己的治国经略,连军制都一模一样。 此时才将禁军整改为六级制,还改军旗,原因之一便是跟岭南的杨坚有所区分。 军中之改制不仅限于六级制和军旗颜色。 筑铸监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已然有了更成熟的甲胄打造工艺。 以往将士于战时配备的甲胄,无不是竹甲或皮甲,只有营级以上的统军将领才配备盔甲。 如此武备,战时会造成较大规模的死伤,若三十万禁军皆配备,这又将是一笔巨额开销。 但今时已不同往日,今日之周国,与五年前的周国相比,变化可谓翻天覆地! 又是一年上元节,今年上元节,来长安凑热闹的,不光是境内各地方的百姓,还有规模浩大的异域来宾。 吐谷浑、党项、骠国、掸国、寮国等等西部诸国,皆遣使而来长安,意图与强大的周国交好。 周国亦待客有道,收下了来自西部诸国的众多礼物后,也以厚礼回赠! 华夷秩序之下,诸夷国常以事大自保,大周帝国早已是事实上的中原霸主! …… 腐朽不堪的陈国,在岭南动乱无动于衷、使杨坚钻了个空子自立为王。 杨坚于岭南站稳脚跟后,矛头果断指向整个陈国! 长安三年,杨坚之师自成州挥师北上,一路犹如烈火燎原,直杀入江陵一带! 使占据江陵自立为帝的梁国萧氏正式灭国! 杨坚乘胜出击,沿着长江南岸,一路大捷至江州,这才遇上陈国派出抵御来犯之敌的陈国戍京禁军。 整个长江以南的大地,再次陷入战火的屠戮,一直持续了三年余,仍无一决胜败的迹象。 但杨坚大势犹如摧枯拉朽,严重威胁陈国的存在! 而此时的周国,悠然般过完上元节假日后。 这日,宇文世宏率领中枢院三位院事,点兵十万,再次御驾亲征,前往扬州。 扬州与陈国的国都建康,仅相隔二百余里。 被杨坚持续消磨了三年过国力的陈国,绝无承受两路大军夹击的能力。 杨坚担忧自己一路势如破竹的出征,会遭周国于尾后突袭。 坐拥无数万里船的周国,长江已然阻止不了周国大军南下! 一时间,扬州、江州、建康,三州皆屯兵十数万,各自为据。 事关列国存亡的终局之战,即将拉开序幕! 大周一统中原的最佳时机,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