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正红》 引子 引子 如果枫叶是一枚书签 便是一段情节的记忆 如果枫叶是一抹红色的山岗 便是一组生命的壮观 …… - - - -题记 深秋,海兴一中校外河畔,远处枫叶在金色的茅草映衬下,显得格外殷红。李峰与叶莉放学回家,走在那河畔:“莉莉,那边有一大片沼泽地,有许多小鱼、小虾,还有花呀鸟呀去看看。” “那边一条小路不好走,有荆棘,有毒蛇,有黄锋,还有蚂蝗,路窄窄,路滑滑的。” “风景美丽呀,大运河岸边的沼泽地挺赏心悦目的,还能看到水在晃动我们的倒影。看到黑板上看不到的水中的沙丘、森林、平原、高山,走吧。” 俩人快步奔到运河岸边,一大片沼泽地、芦竹、水草以及水中的瘟草,岸边的草叶上有晶莹的水珠,红的、绿的、黄的还有蓝色的、紫色的野花和野果,水中的草丛间有小鱼在穿梭,草叶上有小鸟,小鱼、小鸟似乎在私语。 水塘边有一只很大的虾,李峰蹲下身在水中将手移动,虾一个弹跳退到了一米外的河底 在树杈间有许多鸟窝,李峰不再去惊动,他回过头来:“莉莉,你在干什么呀?” “我也过来” “不行,路很滑的,走不过来的” “哪我摘几枚枫叶 “峰峰哥,待我做了枫叶书签,送你许多许多。” “你知道吗?这枫叶为什么是红的。” “不知道”。 “这树有它的理想,这理想就是红色的。 “峰峰哥,你说,你有什么理想,长大干什么?”。 “我呀,一辈子做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像雷锋那样,加入中国共产党、去北京见毛主席,还有”。 “说呀,还有什么”。 “还有,长大了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峰峰哥乱说”,叶莉用手指羞着李峰。 一辆蒸汽列车从远处呼啸而来向远处呼啸而去,车上的歌声在田野上飘荡: 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 从草原来到天安门…… 三十年后。 一辆崭新的现代动车鸣笛飞过这片土地当年,李峰与莉莉共同走过的河畔,亮起了一抹火红的枫叶。 第一部 第一章 第一部 蹉跎岁月,青春相依,深情低吟,魂系山水,当单纯、幼稚、直率、多情、失望、期盼的日子成为一种回忆时,我们就能看到风的姿态,听到水的音响。 呵,那是来自天宫的音乐…… 第一章 2001年秋的一天,李峰终于拨通了给莉莉的长途电话,“喂,莉莉老师吗?”李峰很有礼貌的在莉莉后面附上老师的称谓,以掩饰语态背后的那一份窘迫。尽管莉莉是李峰情感世界中挥不去、丢不掉的童年梦幻和青春情怀,然而莉莉已不是当年的女孩了,人家会怎想?李峰不知深浅,但凭莉莉曾是一名军校女兵,如今又是省政府的政法干部,李峰深知其内涵,知识型女性不会让人尴尬,何况我李峰今天是以兄长的情谊,寻找失散在情感故乡中的妹妹,这是一份真挚…… “哎,你是哪里?”电话里传来莉莉的声音。 “我是……”李峰暗暗庆幸,时空为他提供了直接与莉莉通话的机遇,然而激动使他一时语塞。 “你是那位,有什么事,请说!”显然莉莉是当作一般问讯电话。 “你的老同学,三十年前的中学同窗。”李峰明白必须首先有个定调,以舒缓的音乐,才有美好的歌唱。 “是吗?你是谁呀?” “我是李峰呀,1971年,还记得吧?” “哎哟,三十年了噢!”显然莉莉没有忘了李峰。 “你看,1969、1979、1989、2001,整整三十多年了。”原本一句话可以表述完的,李峰分成了几个小节,每一节作了语气上的停顿,由此显示出历史的沧桑感。 莉莉沉默了。是喜,喜的是童年的伙伴,那位恋她的小伙子如今还记得她;是忧,三十三年后,找我也许有什么事吧,一丝阴云在心灵深处飘过,莉莉一时把握不了语言的温度和情感的分寸,她挺聪明乖巧的,以慢板对急转,以辨析李峰心灵颜色和温度。 “你是我们班上最有出息的了。”李峰也很会调整节奏。这“班上”两字显示了理智和距离感。 莉莉原是位情感和理智协调得很好的女性,这下她有了答题:“我每天也就是做些杂七杂八事。” 李峰会心地点着头,心里赞道,莉莉是谦恭的,其善良、通达、善解人意的天性未变:“真想到省城来看你,请你一起爬山、一起去喝茶、一起共进晚餐……” 莉莉那边是一句一声“好的”,李峰听出了这是莉莉的深情递进。 李峰放开分寸:“孩子几岁了?是女儿还是……” “十六岁,儿子。” “念几年级?” “高中了,你呢?” “哦,那我给你说说我吧” “好的,我听着。”那声音多了几份亲切与柔和。 “我71年去兵团农场,78年回城,98年企业破产失业,尽管一路很坎坷,却领略了无尽的风光” 莉莉感到李峰语言简洁又颇具弹性,1969、1979、1989、2000李峰所言,那三大时空板块留下了许多空白,这些空白里肯定有许多许多酸甜苦辣的故事,她正要说几句安慰话, 李峰话题推上来了:“你呀,让我想死了,死了见不到你,我会遗憾的……”是埋怨、是辛酸、是焦灼、是渴望,此刻莉莉的心灵之门被李峰撞得轰响,这沉重的叹息,这苦涩的浪漫,令莉莉的思绪难以穿越时空,寻找出最佳的话语。心的目光在审视着李峰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李峰的情感还是那般亮丽,亮丽得晕人,分明是心灵的呼唤,她不敢肯定这李峰是俗还是雅,她惊愕了。 电话出现了几秒的沉默。 李峰觉得此话稍有失态,即温馨地表述:“我的眼睛老花了,还有一点高血压……”李峰的情感舒缓恰到好处,一张一弛深化了前句的情感,那语音、语言分明也是一份特殊的撒娇,莉莉明白了,也感到了这个电话的深情和份量。 “是吗?不会吧,那你应该吃药了,其实你也不错,我听说了,你也蛮好的,”莉莉偶尔也听说了李峰干过团委书记、厂工会主席,莉莉想他肯定是中共党员,莉莉永远不会忘记李峰那时候说他有三大理想,一是要做一个一辈子有益于人民的人,像雷锋那样;二是加入中国共产党;三是上北京接受毛主席检阅,此刻莉莉思忖,加入共产党这个愿望肯定是早实现了。莉莉实际上不知道李峰三十年的经历,也不太了解李峰的近况和心态,但从下岗工人再就业的这一点上去推理李锋,他应该有能力解决好自己的生活。 “是啊,我还可以,在江南中国服装城信息科工作,每天写公文和新闻报道,”其实李峰被她“你也蛮好的”一句话,委屈得心里发酸。 “好的。”莉莉顿觉李峰思想和文化内涵,能从事新闻工作,可见他还能凭实力谋得自己乐意干的职业。 “业余时间写写诗歌、散文、小说。” 莉莉悬着的心踏实了,有闲心写诗文那自然是一份品位和高雅,更是一种力量展现。在一连串“好的”之后,莉莉没忘邀请李峰有空到省城来玩。 李峰知道许多许多往事是无法同时装入电话的小孔,需要时间和过程,于是向莉莉要了她单位的地址。 莉莉搁下电话,心情忐忑不安,自然李峰给莉莉的这个电话,尤如给平静的池塘里扔进了一块大石头,溅起了水花,荡开了涟漪。莉莉不能不忆及她与李峰之间曾经的初恋,尽管这三十多年的尘封,一旦拂抹,依然是耀眼的鲜亮。 那是一九七一年春天的一个清晨,叶莉早早赶到学校,开了教室门,她打开窗门,取出几枚枫叶书签,挑选了一枚最大的放在一本书里,她倚窗眺望着远处的山峰和乡村,轻轻地唱起了俄罗斯民歌。 李峰听到歌声,把脚步放得很轻很轻,他没敢跨进教室门,他怕惊动这美妙的歌声,怕惊飞这可爱的百灵鸟。此刻莉莉已从窗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李峰,她知道这李峰因她的歌声而神住,如果是别的女孩,李峰不会有这般神态,唱吧,趁同学们还未进教室,尽情地让李峰陶醉我的歌。 她唱完歌,慢慢地转过身来,给了李峰一丝羞涩的微笑:“峰峰,我把书签做好了,给你。” 李峰接过枫叶,刚要说几句谢意的话,有同学进来了,李峰迅速将枫叶夹进书中,若无其事地走向自已的座位。 莉莉不知道一扇鸟声绿叶的窗口,一位美丽的姑娘,一组醉人的俄罗斯情歌,足以撩拨男孩子多情而荒凉的情弦,就在那一瞬间,莉莉的背影、被风轻拂的秀发、青春的身段,连同迷人音韵全都刻录在李峰情感的碟片上,谁也见不到这段录相。莉莉更不知道自已在不经意中惹下了一个美丽的“祸”。 这情这意让李峰久久的隐痛,当然不能怪莉莉,是莉莉的美丽让李峰震惊了,那轻轻的歌声永远在他心中飘荡,因为这歌声使李峰发现莉莉的美,是莉莉的美牵引着李峰青春的灵魂,走进了开满鲜花的伊甸园。 又过了一段时日,校文艺宣传队正在排练《万泉河水清又清》,莉莉是表演主角,演得很认真、很优美。此刻宣传队队长崔娟玉赶来,她嚷嚷着:“停下、停下,这个节目的演员要调整一下。” 同学们交头接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静下来,等着队长说话:“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叶莉的角色换下,还是有我自已上。” “为什么” “今天晚上,人民广场开批斗大会,你们就知道了。” 叶莉愤怒的目光盯了队长一眼,扭头就离开了大礼堂,她奔向小河边,一个人靠着树杆哭了起来,她知道今晚她爸爸和县里的老领导一起被当作走资派进行批斗了。她也成了走资派的女儿,自然革命舞蹈轮不着她来表演。 当章瑛岚把这一切告诉李 峰后,李峰赶到彩排现场,亲自调定,李峰是红卫兵连长,谁敢不听,李峰在小河边找到叶莉:“莉莉,你回去参加彩排,事情我都知道了。” 叶莉垂下头,手指抚弄着衣角,她没吭声。 “莉莉,我理解你,你演得很好,大家让你当主角,这舞蹈少了你,就少了一点艺术美。” 莉莉仰起脸,那一双美丽的双眸噙着委屈的泪水,她以少女一低头的温柔和妩媚留给李峰终生的美,终生的回味,对于李峰而言,是动人心魄的美啊,尤如一柄利刃划破了李峰灵魂的薄衣,瞬间成为永恒,让李峰一生都在回味享受的美丽。 李峰久久地赏析着莉莉眼中的神秘,李峰感觉莉莉的目光在闪烁,是大运河的灵魂,这就是大运河的魂,他充满喜悦,他精神气爽地望着天空:“雨后的空气多新鲜,我们去校园后边的小树林。” 莉莉默默点了点头。 “莉莉,你真漂亮。如果能穿上连衣裙,那淡蓝色、淡黄色的裙褡飘舞成彩蝶有多美啊!” “你说什么呀,你可是红卫兵连长呀!” “美是客观存在,人都是有感觉的,哎莉莉,我问你,你对我有感情吗?”李峰说出口,又有点后悔,这问得太直白了,近乎于在乞讨情感,这合适吗?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没其他人听到,看莉莉怎么说。 莉莉脸上显出一丝慌乱,再回头见李峰神情暗谈,她无奈地从牙缝里出溜出了一句话:“感情不是嘴上说的,没有感情,我会和你站在这里吗?” 李峰的脸上尤如拂过三月的春风,全身飘飘然,他怜惜的、爱意缠绵的目光久久的、久久的,真想拥抱她,亲她漂亮的脸蛋,亲她迷人的眼睛,然而他还是很明白,毕竟才十七、十八岁。莉莉很懂他的心理:“峰峰哥,我们不说这些好吗?”莉莉的眼睛羞涩的,脸庞上泛出浅浅的晕。 李峰点点头:“其实我不应该认识你,我也是黑五类分子的子女,我的父母对我不好。” “不、不能说父母的不好,父母终究是父母啊,”莉莉打断了他和话。 此刻,教室里的灯亮了:“有人进教室了,走吧,让人看见了不好,”莉莉转身往教室走。 “莉莉,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该有多好”李峰牵着莉莉的手,莉莉回头深情的目光,微微的点了点头。 秋风摘下的落叶盖满了校园水泥道,路边有横幅标语写着: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同学章云岚奔跑着赶上前面的莉莉:“莉莉,你知道吧,李峰报名去生产建设兵团了。” “他报名了”,莉莉不相信。 章云岚笑着说:“快去报名呀,我也报名了,去建设兵团,大家一起多好,到农村插队孤鸟单飞的,我可不去” 莉莉在全校师生参加的赴生产建设兵团动员大会上,也听到了余连长的精彩发言:“有山有水,风景秀美,大水库里有许多许多大鱼,水碧清碧清的,山坡上开着红的、黄的杜鹃花,还有篮球场,有成片的竹林、松树林。机械化耕种收割,集体宿舍男女有别,当然最美丽的是那抹山水,你们以后有人谈恋爱可要当心,遇上狼群就可怕了……” 连长的话让同学们哄笑了起来,自然也吸引了莉莉,她姐姐已经插队下乡了,她多少了解女孩子在农村的许多不方便,生产建设兵团是大集体生活,是有诗意,况且她深深地爱着李峰,只是放在心里,听章英岚说李峰报名去知青农场,她委曲的真想哭,撒腿奔向校革委会。 章英岚在校门口找到了李峰:“你得谢谢我,我告诉莉莉了,莉莉报名了,你这人爱人家,又要躲开人家。” “你这什么话,我不配,我因为爱她才逃避这份感情,不能害了人家。” “什么害不害的,你呀,窝囊,还不快去。” 李峰站在校革委会对面的音乐室门前,见莉莉一个人出来,往广场走去,他距叶莉二米后紧跟着,却又不敢与她答话,纵有千言万语,怎么说呢?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了。 李峰心河里涌动着欢乐和舒畅,莉莉是我的,莉莉要跟我去兵团,莉莉…… 李峰走在莉莉的背后,莉莉是知道的,莉莉在生气,你李峰难道不理解我的心,难道非要我大声的面对全校师生向你表白“我爱你”。这一切到了兵团再与他撒骄,莉莉是很沉得住气。 一周后,学校公告第一批赴北大荒兵团名单,既没有李峰的名字,也没有莉莉的名字。 又过了一段时日,李峰被批准赴江南兵团农垦师,莉莉因年龄不符合条件,未能上光荣榜。 车站上欢送的人群,敲锣打鼓,呼喊革命口号,车上李峰在与父母、妹妹及同学们告别,他张望着,他多么希望莉莉来送送他,他要给莉莉一本《毛主席诗词》和几枚伟人像作纪念,然而列车呜响了长长的汽笛,发出了长长的叹息,车厢惊动了,站台上哭声连成一片,此刻有人高喊着:“热烈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列车慢慢地滑动着,李峰还未能见到莉莉的身影,李峰的眼眶红了。他赶紧向人群扫描,他忽然意识到从此莉莉离他越来越遥远了。 其实莉莉站在远处,莉莉的视线被欢送的人群挡住了,她没看到李峰,她怎么也想不通,李峰不向她打招呼就去了建设兵团,要知道她是多么渴望与李峰走天涯。 莉莉的泪水淌了下来,列车远去了,站台上的人散开后,地上有碎片、有水果皮、还有被挤掉的军帽和半只鞋,莉莉望着铁轨伸向静寞的远方,她蹲下身子抽泣着。自然这一切李峰是不知道的。 莉莉回忆起这段情感,感觉既亲切又遥远,三十年没与李峰联系,是说不过去的,她猛然醒悟,自己似乎伤害了李峰,此时此刻,莉莉暗忖,一般来说,对旧情的复燃是对现实境况的不满,莫非他现在的家庭?如果说唱《夕阳红》的歌,未免也早了一点,莉莉无法判断这次电话信息中的背景,是叙旧?是问个好?还是别的缘由?她知道给了他地址,会有新动向。 半个多月后,莉莉收到了李峰寄来的几本书。 夜深人静,莉莉又一次翻开了作者署名为李峰的散文集,那些优美的、荡漾着水乡韵味的美文,为她亮开了一幅幅令她心旷神怡的风景,其中有一首诗,令莉莉默默看了好几遍。 爱情是秋水中的菱 爱情是荷池中的莲 假若早早攀摘 能有红硕的果 能有绿意的蕊 爱得至深才悄悄的别离 荡开了情的船 违心地选择另一片风景 不配她的我心的岸边 常被风浪打湿 湿还有别离时的雨…… 莉莉是个聪明而又善于联想的人,此刻她又忆起了童年的歌、童年的水乡小城、小城西郊的校园,校园后边那条流银的小河,忆起了李峰曾傻呼呼的给她一封厚厚的滚烫滚烫的情信,还有那一年她和他报名去北大荒后,走出校门,走过那个操场,一前一后、默默的,彼此仿佛都能听到同一个节奏的心跳。想到这,莉莉意识到了爱的严重性,既然当年“小舟别离”,如今又何必用这带电的话语开启封闭生锈的情感之门。真是的,让人为难,让人无法回避,这事热不得更冷不得,一不小心就可能对李峰构成伤害,李峰呀李峰,你太当真了,犯不着如此痴情。然而为难是一回事,感动又是一回事。毕竟分别三十多年,一个生命能让另一个生命默默牵挂,这也是当感谢的。人生难得真知己,出自灵魂的真实性去感悟,李峰确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兄长,我没有理由拒绝这份珍贵。莉莉理解李峰,何况李峰是个诗人,浪漫和执着是他的性情啊!莉莉自小能歌善舞,在艺术上颇有天赋,自然在情感上她接受了他,况且莉 莉也惦念着李峰,她也下乡插队,后来上了工农兵大学,快三十岁才成婚,四十岁才获得高级职称,这也算是一份辛酸吧,她知道李峰有找她的一天,如果相见时,以一个平庸女人的形象,李峰会骂的,骂她不争气、不努力,李峰会伤心的,伤心自己为什么当年放弃了她。现在听李峰的声音,她明白他是为她而高兴,莉莉感觉出了深度,尽管这几天正忙着单位里的一大堆公务,再忙,这个电话肯定要及时赠送的。 一周后的一个下午,李峰办公室电话铃响了, 李峰接起电话:“喂,那位?” 很轻柔的声音:“李峰吗?我是叶莉,”李峰眼前一亮,全身的血液争听着他这几天在等待的音韵。 “书我收到了。” “哎,莉莉,让你见笑了?”李峰显然很想得到莉莉的抬举。 “很好的,我读了,写得不错,真的。”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宛如哗哗的春水浇灌着李峰对莉莉三十年的思念之树。李峰的眼眶湿润了,他失控了。“莉莉啊!全班的同学仰起脸来看你了,而我一事无成,真是愧对江东父老啊!” “你不该这么说呀!你的文采特好,我祝贺你在文学上取得的成就,我有很多的感悟,你的人生很丰富吧。我知道你有许多话要对我说,你就放开说吧,你说呀,我听着,听着”,莉莉自然很渴望得知李峰的感情故事,她欲解读她的小伙伴,这三十年的心路风景。 “我会告诉你的,我把它写下来,用最优美的词句,你等着,我会成功的,因为我的经历不属于我个人,而是一代人的经历,是一段当年的知青、今天的下岗工人的命运,是一部史诗啊。命运让我以一个百姓的身份历经了苦难和幸福又让我站在了一个作家的视点上,去关照了这段历史? “是吗?那我一定要拜读的,”叶莉欣喜地给予了褒赞。 “虽然三十年未见面了,但我忘不了自已的青春情怀,忘不了我那时对理想的憧憬,语言无法表述我的心情,让我写下来,为你展示我的苦难和幸福,真的,这一切我不可能对别人说,但我要告诉你”。 李峰无意中搁下了电话,李峰为什么如此感伤呢? 潮水西去了,一江奔涌,向着远方的群山。此刻,李峰的心灵播放出青春岁月的画面。 他握着笔,仰望着…… 第二章 1974年是影响了李峰生命历程的特殊年代,这年春节前,也就是农历二十七,李峰从一家简陋的旅社出来,吃了早点,上了船码头,解了缆,摇动小船。船上是煤及蔬菜等。 昨天连长交待他“连队放假了留守的战士们也要有肉有鸡有酒有花生米的过大年。”李峰摇船特快又是排长,这艰巨的任务也就他来执行。当李峰把船摇进宽阔的山漾湖时天微微亮了,太阳被阴云遮得严严实实的。所幸没有下雪没有风,但满湖的冰让他倒吸着凉气,他感觉这船航错了方向,莫非航在了岸上,要不就是航在天湖,船上没有竹篙,只能肩扛着橹到船头敲打冰块,而后再将橹扛到船稍,摇上几橹,船又被坚冰卡住,再将橹扛到船头,如此往返,也不至几百回,每一回都要十二分的小心。 下午船终于艰难地行到了湖中心,李峰见有一艘机动船过来,机动船在远处没有听到、看到李峰在呼唤,他是这样安慰自已,总有船过来,连长会带人过来,天作孽了,风裹着雪越飘越大,李峰的衣服全湿了,身上先是飘着热气,慢慢的热气消失了,那被水浸透的衣服被风一吹僵硬僵硬,整整一天的搏斗,已到了傍晚,船依然被冰卡在湖中心,李峰望着远方的灯火和偶尔亮在天空的烟火,一种恐惧让他瞬间想到全连的战友将为他带上黑纱了。 李峰倒在了装着煤块的船舱中,暴风雪最终履盖了李峰的身躯,在意识最后的极限,产生的幻觉是许许多多人,以及色彩、以及声音倾刻间隐去,叶莉飘然向李峰奔来,李峰欲迎向她,却挪不动脚步,李峰大喊着:“莉莉不要过来,不能过来”,突然李峰一脚踏空,李峰坠落黑色的深渊,风雪是冬天的呼唤,是悲情的泪滴。漫天的雪飞却给了李峰寒冷中的温暖,无形的灵魂在有形的白雪中放射出最后的诗美。 此刻,连长带着几十名男知青冒着风雪沿岸边向湖面搜索着,几十支手电的光束,在空中交错着,冰雪在光亮里疯狂的飘舞。 连队的女知青秦雅,赶了二十多里路,她发现山漾湖中有一艘小船,船上躺着一个人,他撕破喉管地呼叫声,均被风雪吹走,她流下了眼泪,她奔跑着找到村庄大队部,敲开了大队书记的家门。是这位书记带着几个农民,开动挂桨船,将李峰的船拖至岸边,又用手扶拖拉机将李峰送进了解放军野战医院。 几小时后,李峰在心痛如绞中睁开了模糊的眼睛,看解放军护士还是莉莉,他欣喜的呼叫‘莉莉’。解放军护士向连长询问:“谁是莉莉?‘大伙儿都摇了摇头,连长与李峰开玩笑说:”师团首长让我准备追悼会的文字,和追认为革命烈士的报告我没写,我就知道你想着一个人,这人叫莉莉,对吧,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是神奇的,我想你心中没有你的莉莉你这次完了,你怎么不早说,要不我特招,去你的家乡把她招来,让你们在一起。说来听听,莉莉是谁……”连长的戏言引得在场的女护士们掩唇而笑。 李峰惊讶,他对连长解释说:“这段时间,当了排长后,每天带领兵团战士们战天斗地,早把叶莉忘了,为什么还出现死也莉莉,醒也莉莉的悲色幻觉,真的,我也想不明白”。 其实叶莉确是他心灵深处的一个最美的音符。当这悲情中的笑料传到连队,女知青们有认识莉莉的,都为此而感动。这李峰怎么还暗恋着莉莉,连队漂亮的姑娘也不少,况且为逃避插队落户挤进建设兵团的不乏有班花、校花,还有高干的千金。是的,有一位热情、大胆、美丽的女孩,悄然闯进李峰的心灵,硬是让李峰为她拓展情感的空间,她就是秦雅。 第三章 李峰的养生父亲在一家小百货店购了半条香烟,在李峰家门前守到了李峰:“你晚上给单位里写文章,要熬夜的,这烟人家送我的,我不用抽这么高档的,” “爸,你自已抽吧,近来身体好吗,心脏怎么样,你要当心,特别是出门要把急救药带在身上,” “我知道,反正也快七十了,活一天算一天,好在有退休工资,大病保险等福利保障,现在生活条件不是你小时侯了,吃什么有什么,家里空调、彩电什么都有,” 李峰点点头:“爸爸,没什么事我走了,我还有事。” “我知道你很忙,也不想跟我多说,我想要你一起去喝茶,聊聊天,我知道在你的心里,你老丈人的份量比我重的多,是的他值得你们尊敬,尽管他去世已经快十多年了,我懂你的心思,你小时侯吃了一些苦,你这一生也不容易,你和小秦离婚的事我们也有责任,其实要说苦还是你的儿子和小秦,我太软弱,不坚持原则,你妈没文化,脾气不好,还很自私,你是有文化的人,你要原谅,我们都老了,你该常来看看,我们不要你买礼品,你就空手来坐一坐,说说话,我们也就满足了,听说你已经有了人,家住在盐镇,你打算什么时侯把她带来,让我们见个面,早点把酒席办了。” “好的,我会带她来的,这是肯定的,酒席么就简单一下,二桌酒足够了”。 李峰心里闷闷的,他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对养生父母不再掏出心里话的,如果要掏出来,他们会受不了的,都过去了,还说那些烂芝麻事,有多少意义呢?教育老人吗?现在要我敬老,当初为什么你们不爱幼,如果你们稍有一点体恤之情,涛涛也不至于会得脑膜炎,不至于连高中都未能上,一闪念间李峰的辛酸苦辣全涌了上来,但嘴上还是违心的说上另一番话:“爸爸忘记这些吧,我会来看你们的,人家水莲和她父母也是正经人家,我会说我父母待我很好,但你们尤其是我妈,不要许愿,不要说什么拎来的儿子我最珍惜这一类话,免得以后让人家失望,过去的就忘了吧,一切从新开始,真的,你回去吧!” 父亲点着头转身走了,李峰望着父亲的背影,压忧的神情,失神的双眸,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他突然感悟到,这就是老百姓中的一个类别,即相互排斥又相互同情,短距离目光,急功近利处事,又不断的忏悔,不断的自责,犯错不知错,表面上客套,骨子里以已为中心,鲁迅的阿q真是写绝了,是的,我不该计较,人与人不同,环境、经历、文化等局限着一个人的理性和智性,特别是旧时代过来的人和缺少爱、缺少教养的人,其实他们也是值得同情的,是大悲剧中的一个角色,包括自己的养生父母,李峰一阵叹息,跨上自行车消失在车流中。 第四章 几天后,水莲带着女儿和她母亲从盐镇赶到了市区,李峰从汽车站接回自已家里,李峰的父母与水莲母女一阵热乎后,水莲母女走进了隔壁李峰的房间,水莲看到房间里是一张床、一台黑白电视机、大衣柜、五斗橱、一只马箱,外间是四只竹书架围成半圆,水莲和母亲趁李峰不在,打开了所有的箱子,抽屉,见除了涛涛有几件新衣服外,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衣服,几双袜子散发出异臭,水莲的母亲脸色阴了下来:“哎呀,李峰这孩子苦了”。水莲母亲与李母聊天时谈起,李峰父子俩怎么如此寒酸时,李母说:“亲家母,你知道吗,我儿子是个小工人,离婚折腾存折都被他老婆拿走了。话说回来,李峰这一大橱书可以买一铺衣服了。人家说我儿子精神上富有。”水莲母亲脸上失去了笑容,眼眶湿湿的,她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水莲也是很聪慧的,他不在乎李峰贫穷,也不在乎是否在灵魂上能与她相融,只在乎自己不伤害他,因为李峰值得她去爱,她相信有知识的人会懂得爱和怎样爱。 水莲让李峰陪她去河滨公园散步,水莲已从章云岚处得知李峰以往的情感经历,她不明白李峰为什么执迷于诗歌、散文,她问:“听说你在文学已走了二三十年了,也无大成就,你就不厌烦” “不,正确说是一种生活方式,我从未想到要写出优秀作品,只是喜欢入迷,我给你说个小时侯的事。 我的记忆最原始的印象有太湖的碧波、芦苇、江南的拱桥、水巷、运河上的大网,有桑园、桃园、甘蔗林,还有小村、古镇、纤道、我家的帆船就是一艘流动的屋,岸上的、水中的风景,让我单纯的心灵视线站在了艺术的峰顶上,虽然当时我是无知的,但美是赏心悦目的,是感性的,爱美是人的天性,在如此诗意的生存环境中,生活给了我感悟大自然的机遇。 1960年,就是正闹饥荒的那一年,船在乡下的一个小镇,我站在船头边,钓了许多翘嘴红尾小鲅鱼,养母满脸欢笑,把小鲅鱼放在大水桶里。 养父高兴的夸道:“峰峰这小鬼真会钓鱼”。 奶奶也高兴的称赞:“是啊,已经有几个月了,一家人吃的野菜、水草,全靠峰峰我们能吃上鲜鱼、咸鱼的,看那桅杆上挂下来的一串串鱼干,够我们省着吃半个月了,这河里的鱼,船上人有的吃。” 这天我累了,大约是钓鱼时,蹲着时间太长了,又是受了风寒,晚上发起了高烧。 第二天船到了一处县城,父亲和奶奶急忙把我送去医院,医生说我是患了脑膜炎,后来我病好了,在县城读书。我数学记不住,是那场脑膜炎把我的大脑整理数字逻辑的细胞给烧坏了。 养父是个老实人,每次到学校看我总要塞给一些好吃的,或者给几个小钱。 而我在学校星期天的时候常登上西郊的拱桥,或站在纤道上眺望着远方,远方有点点帆影,纤道上有拉纤的一拨一拨的从他身边走过,李峰一阵惆怅后,又被河面上一大片一大片鲜活的小鱼所激动,他把手一扬,水面上溅起一阵涮涮声,夕阳晃动着河面上那金色的光影…… 每到暑假或寒假,我总要去感受水上的美丽,那时有许多船,尤如一列列车厢排起一串,由轮船牵动,奔波在江南水上。 几年后,我上中学,班里一名女同学叫莉莉,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大运河的灵魂。” 水莲从表姐章云岚处听说李峰童年、少年时的伙伴,李峰的初恋,她的名字叫莉莉,她认为否定初恋的美好就是不尊重自己的真纯,何况你李峰在年轻时有过对莉莉的生死恋,她也知道李峰曾深深爱过秦雅,让着秦雅,至今还在为秦雅而痛苦。 她尊重李峰的书生气,她对李峰说作品发表与否是无关紧要。你不写人家也会写,你是业余作者,不要搞得太累、太紧张,闲着慢慢地写,也许能写出点好文章,她说得还真在理,和她结婚后,李峰写得小文章总能见诸报刊、杂志,不仅如此,她说服涛涛去参加业余大学的学习,全部费用由她悄悄地付出,她对涛涛的真诚让李峰感激,李峰问她,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她说:“你说你小时候养母待你不好,我可不敢……”每年的中秋节、春节,都要牵着全家去探望公婆,她不在乎李峰的养母对她这位农村女人的鄙视。她说,做小的必须敬重老人,你与老人计较还是个诗人。 水莲翻弄自己从娘家带来的箱子,取出一个印花布包袱,包袱露出一条红色花布,她凝神地看着花布条,随即将布条儿塞进了包袱,因箱子太满了,盖不住了,她将包袱放进了李峰书橱下的封闭框中…… 有一次深夜,李峰搂住水莲在睡梦中呼唤着秦雅的名字,让水莲听到了,水莲拨开他的手,水莲起床了,轻轻的走出房间,在阳台上哭了,她没敢哭出声,怕惊醒女儿,怕让李峰醒来,她久久地在阳台上抽泣着。 第二天一大早,李峰醒来,桌上已摆着从街上买来的点心,水莲微笑着“你啊,晚上会磨牙,说梦话,咯吱吱的让我睡不着。” “是吗,不会吧,我睡的很香,好象做了梦,现在又想不起来了。” “没有梦,哪有好文章,一个人没梦做也是遗憾的,但愿你做许多好梦。” “行了,上班时间不早了,今天我陪你一起走,快抓紧。” “好呀”水莲酸酸的欲言又止的点了点头。 有一次,水莲让李峰携着七岁的女儿陪她去逛公园,摄影师主动要求要给李峰一家拍个照,摄影师说:“男性应展示潇洒、庄重的神采;女性应显示出俏丽、柔美的风姿;女孩是天真活泼,是父母二重唱中飘飞的音符,这三者你们一家处理的挺和谐。” 李峰这才注意到一家人着装还颇有回味,看服饰料子太一般了,但色彩和款式的搭配,体现了水莲的别具用心,李峰深色的领带,黑色的皮鞋,水莲披浅紫色纱巾,挎深紫色手袋;女儿在粉红嫩黄中加上一点点墨绿。色调合理的组合,荡漾出浪漫而典雅的诗意,这自然风景中的三口之家让李峰心动了。 他久久地、久久地凝视着水莲。 “看什么啊?哪有你这样看人的。”其实水莲心里很甜。她知道李峰是搞艺术的,艺术就是美。 水莲在书架旁打扫卫生,把书排的整整齐齐,不时地随意翻着一本又一本的名著,翻到一本《朝霞短笛》扉页上写着,购此书谨以纪念我曾失去的爱和爱我的…… 一九八三年,杭州书店 水莲珉起嘴,陷入了沉思 “水莲,你发什么憨。” “哪呀,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迷上文学的,文学是一种艺术,艺术就是美,而你身上爱美的细胞特多。” 李峰的目光深深的射向她眼睛的深处,他在回味着她的话,这话说的很简洁,这文学的本质尽让他概括了。 “我说的对吧,是什么熏陶了你,我看你原来的家庭一团糟,怎么会有熏陶呢,你痴迷文学图个啥,把人弄的精疲力竭的,难道为了在人前炫耀,不会吧。” “我从未感觉我在炫耀,只有浅薄和外行才炫耀,容易满足和无知的人才炫耀,那些附庸风雅的人把文学当作女人戏虐地搂住她动人的腰肢,装潢原本枯萎的生命,这是多么空虚又尴尬的炫耀,而我通过写作和阅读看到了宇宙,我把忍耐、寂寞当作情感音乐中的慢板序曲,迎接着一个个辉煌的早晨,你看我,那高高扬起的手,仿佛在弹奏一组美丽的乐章,拥有思想才有力量,热情和勇气必须在思想的充实中才有神性,而神性的降临,必须是以历经磨难,不幸甚至是悲惨为过程,就像红葡萄酒必须历经酿制发酵的过程,你理解了吧。” “你别拿高雅的理论来蒙我,我不反对你,也说不过你,你呀生活要求很低,仪表也不注意,你的精神也太不着边际,老百姓就是老百姓 ,心太高了会很累。由着你吧,我就为你做好家务,行吧,你不要搞的太累。”水莲的笑意倾刻间藏了起来。 而李峰发现,妻子不仅仅很美,还很有品位。回味之余,他从水莲身上感到兴奋的是这一代新型的农家妇女赶上了好时候,科技、文化、教育的普及深化,潜移默化的提升了农村妇女的地位,原本农村妇女是勤劳、善良、贤惠,在这个美德上又增加了素质、文化、修养,这就更美了。长期来李峰养成的忍让、委曲求全的个性,在水莲面前消失了。 他欣慰、知足了,他从街上买了许多菜,亲自做了一桌让全家一起碰杯,他对儿女说:“你们兄妹俩要互相热爱,尽管经常不在一起,以后你们慢慢会长大,兄妹的关系是永远的,记往,做哥哥的要让着妹妹,就象你爸爸什么事情就让你阿姨”。 他意识到从此他的家园是春暖花开了,他有了计划,他要让水莲接受艺术的薰陶,从《荷马史诗》到巴黎街头艺术、从中国古代《诗经》到当代抽象时空的转换,让艺术转换为气质之韵,在水莲的眼睛里闪烁。 李峰自知自明,任何一个女人做他的老婆,都是遭罪,他是不修边幅,不拘小节,情绪化,理想化、艺术化、与生活脱节的,当年莉莉未去兵团是幸运的,秦雅选择他是错误的,水莲却承揽了李峰的“灾难”。水莲吃苦吃的麻木了。 第五章 一九九四年,企业招用了三百余名民工,民工进厂的第三天发生了贵州籍与四川籍男青年群体打架事件,谁也不敢劝架,李峰使出他的武术基础,将最厉害的二个群体头目给镇住,令围观的工人大开眼界。李峰说了一句让民工们停止欧斗的话:“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贵州和四川有缘在一厂,兄弟相煎何太急,不自重、不相怜,谁又瞧得起,怪谁?怪你们自己!” 在赵副厂长的提议下,李峰全面负责外来民工的生活、学习。这些来自安徽、,在赵副厂长的提议下,李峰全面负责外来民工的生活、学习。这些来自安徽、云南、贵州、四川等地的民工都尊称李峰为李老师。厂里老工人也幽默地称他为民族部部长,李峰在欢迎外来民工会议上把话说到他们的心坎上:“你们最大的是二十八岁,最小的才刚满十八,正是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年龄,你们却离开了父母,离开了校园,离开了故乡,来到一个陌生的都市,其实你们很了不起,因为你们勇敢地跨出了人生的第一步,有人说你们是为了挣钱,不要害羞,是的,我们是为了挣钱,我们挥洒汗水,多多挣钱,这不是目的,有了钱我们可以寄回家乡孝敬父母,有了钱我们可以买书学习,开始实践我们美好的梦,我们是为了开阔眼界,提升素质,学到本领,我为你们献上我写的诗歌: 离开故乡和父母 我们走天下 天下处处有春光 太阳一个样 经风雨,闯世界 酸甜苦辣为理想 热血写春秋 奉献谱华章 改革大潮 我们是奔腾的浪花。 外来工来厂的第一天,为有这样的老师而兴奋,这一天李峰的形象在全厂闪光了,在李峰的主持下,建立了民工团支部,一起吃饭,一起过生日,他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清晨,李峰带着一百多名外来民工跑步:“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的口令让郊区的村民也渴望到光源厂工作。 一个一个的晚间,李峰请来了美容师、画家、作家、老干部、劳动模范等给外来民工上课,大礼堂灯火通明,吸引了住厂员工也挤在窗外倾听。 一个星期日的下午,李峰蹬着自行车来到了高云桥边,厂里有一位外来妹在桥的栏杆外,欲跳河自尽,李峰对着人群大声嚷着:“让开、让开,你们看热闹,这么多人就不能把一个姑娘拖进来” 谁也没吭声,近百双眼睛注视着李峰,说实话,人们无从插手,一不小心姑娘掉下河就更糟,李峰上前见外来妹的另一个同伴,一手使命的拉着她的衣服,另一手握着她的手,泪水湿了满面,李峰对着欲跳河的姑娘说:“听李老师说一句话好吗?” 那姑娘头也不回,李峰很温和地说:“小姑娘,你跳下去解脱了,养育你的父母要为你哭一辈子的,现在电视台的人没有来,你的勇敢、壮观和动人场面,你家乡的人不知道,你死都不怕,还怕活着” 此刻,李峰想起了自已的小舅子秦志明,他更激动了,他忘记了周边有好几百人在围观。 “天下负心人太多太多了,我们的生命,是自己的,也是父母亲戚朋友的,没钱了李老师一个月的工资你拿去用”说着慢慢地靠近她,一手抓着她的臂胯:“来,对面的青年朋友帮一把,快”,李峰和那位青年硬是将姑娘从桥栏外拽进了大桥里边,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李峰用出租车送二名外来妹回厂去了。 看热闹的人还在议论:“她弟弟在别的厂打工,生了病,在医院里去世了,男朋友取走了她的钱,今天上午离厂走了。” 几天后,这位外来妹在邻县打工的母亲,闻讯来厂,把女儿接去,在李峰面前下跪致谢,那姑娘对李峰说:“尊敬的李老师,李叔叔,我不会再轻生了,我记住了,生命是属于自已的,借你的八百元钱,我回家乡后,马上汇过来,我妈离厂时没拿到工资,昨天我结算的工资都还了债”。 “别说了,我能理解,没事的,放心回家,一路走好” 这件事让全厂外来工更敬佩他们的李老师,当天晚上,李峰在家里对水莲说:“老婆啊,你老公没钱用了,给点钱” “怎么,这个月你的工资呢?都买书啦,哪几本书?给我看看” “我丢了,放在口袋里,不小心丢了” 李峰不愿在家里提厂里的事,把钱借给外来妹,这话越说越多,还是简单化好。 “你呀,丢三拉四的,家里积几个钱不容易,单位里工资又低,给你一百元,这个月艰苦一下,换个教训” 李峰无奈地耸了耸肩:“行”。李峰其实有几张稿费单,这个月够了,他理解水莲,操持一个家实在难为她,她勤俭朴素,自己衣服还是几年前的,却让李峰里里外外面貌一新,让厂里人对李峰刮目相看,有人开李峰玩笑,:“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看上川妹子,还是甜妹子了”,李峰给了二个字:“胡扯”,李峰得到全体外来民工敬佩和支持,并由此他的威信延伸到了全厂本地员工中,这一状况让那些一贯追求和陶醉在群众中享有优越感的干部心理失衡。 第六章 光源厂在九五年改为光源公司,阮厂长变成阮总经理,他的助理小马把李峰和张成鹤叫到助理办公室,自然是一番热情:“今天,我第一天接助理的工作,我叫你俩来聊聊,我很想得到你俩的支持”。 “你与阮总经理商量过吗?”李峰斜眼看着他。 “李老师的外来工管理已一年多了,这几百多外来工全尊敬你,全厂工人看到了,其实你这个人,厂里以前对你不了解,你呢也不主动向厂领导多靠拢,你们这些文化人自鸣清高,不过时间最能说明问题,是金子总会闪光,是吧,我想提议聘请张成鹤任第二分厂厂长,你李峰任厂工会主席兼企管科科长,企管科工作就是抓企业文化、企业管理,你有办法的。” 李峰抽着烟:“马助理看我笑话了,我是情感处事的人,就在老位置上为企业当好“少数民族”部长,帮帮工会搞搞宣传,其它我没有这个精力和兴趣,我也丢不掉文学创作”。 “现在不说了,明天是‘五一’节,你们陪我一起去千岛湖,完了我们去参观衢化公司,你们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我开厂里的小面包车在云龙宾馆接你们,在建德、新安江过夜”。 李峰与张成鹤交换着眼神,张成鹤点点头:“好吧,千岛湖有山有水,你可以写很多散文,诗篇了。” 在千岛湖二只快艇飞驶着,劈开浪花,飞溅起万千的晶莹,马助理带着李峰和张成鹤,还有不知那里请来的三名姑娘和他们一起上了岸,回到了宾馆。 在茶室,大家同桌聊天,马助理让服务员端上水果、瓜子、干果向李峰介绍说:“三位小姐是我上次来建德就认识的,都是大学生,旅游公司的导游,让我们的诗人评点一下,气质怎么样”? 李峰的眼睛上下审视三位小姐说:“不错,发型浪漫中不失节制,一个红色隐格露几丝紫罗兰线条,令人无限遐想,一个白色清丽休闲装上点缀着调皮的衣扣和略有放荡的衣带,另一位也很可以,好的,毕竟接触人多,时尚给你们引领了”。 “李老师,真会夸人,说得我们心里甜甜的。” 张成鹤抬举李峰说:“我们李老师上山下乡在兵团,不知有多少姑娘仰幕他,自古风流育诗人么。” “别瞎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姑娘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小罗”穿红色隐格的目光含情地瞟了一眼张成鹤。 “叫我小娟好了”,穿白色休闲装的低眉斜瞟着李峰。 李峰来了兴致,精神很舒畅的问这二位姑娘,“喜欢文学吗?”见姑娘微微笑着点着头,那模样娇美甜人,他接着问:“恋爱了吗?” 姑娘睁大了眼睛,不知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只能听他说。 “恋爱是一门美学课,或朦胧、或清雅,飘着淡淡的芳香,成功的恋爱是一组美丽的人生序曲,失败的恋爱是一杯苦涩的酒,很伤人的,但也是一份财富,未经过失恋,也是人生的遗憾。” “李老师在说自己的恋爱经验,是吧!” “不,这是人性的共同性,大自然创造了许多美丽,又把所有的美丽集中到人身上,而少女,出水芙蓉的少女本身就是大自然的杰作,我的初恋,那是一位很美丽的姑娘,她的目光锋利,当时把我的灵魂划破了。” 小娟姑娘调皮的眼神射向李峰:“那么你也是大自然杰作,你说我们是出水芙蓉,那么你呢,你是什么?” 李峰闪亮的眼神:“小娟问得很有水平,我没想过,大约是泥巴、山石之类” “你说你是山石,那就是千岛湖上绿色的峰岭,今天我们有幸成为依山的水。” 李峰沉默了,他感觉今天情绪格外高昂,他发现马助理和另一个姑娘不在身边,问张成鹤:“马助理呢,他去那儿了?” 张成鹤也惊奇:“不知道” 小娟说:“你们马助理去睡觉了,他有人陪,你们别去管他。” 李峰拍着前额:“行了,这人不对劲,我也去睡觉了。” 小娟跟着李峰,李峰走到房间后回头:“你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安静一下。” 小娟点了点头,含蓄地一笑,看着李峰进了房门,李峰关上门,用冷水冲遍了全身,穿了浴衣,打开浴室门,厅堂里小娟姑娘的背影和尤如瀑布的秀发映入他的视线。 “你是怎么进来的”李峰的语气节奏很快,显然是让这位姑娘不好意思。 “李老师,马助理让我陪你,伺侯你。” “这马助理什么意思,他人呢?” “马助理你就不管了,我们说说话,我很佩服你的口才、你的气质。” “原来你是三陪小姐,我搞错了,你走吧。” “你何必呢,难道我令你这么讨厌。” “你出去。” “出去就出去,你小费要给我。” “你有病是吧,我又没请你,没碰你,凭什么给小费。” “是马助理请的,让我陪你,你碰不碰是你的事,我的时间就是钱,你早说不需要我,我去陪别人啦。” “你滚出去”李峰把门打开,甩手一挥。 “我说过你给小费我就走。” “没有的,你去跟马助理要去。” 李峰见她还不想走,威胁她:“再不走,别怪我把事闹大,是投诉,还是让派出所来人,你看呢?” “有色心没色胆,肯定是个阳萎”,说着走出门外还把门狠劲带上。 小娟把嘴一咬,拔动了手机:“马助理,你过来。” 片刻,马助理走进了卧室:“有什么事?” “你的部下要赶我走,却不给小费。” 马助理微笑着:“噢,小费,我给。” 李峰大声吼着:“姓马的,你搞什么,你要污染我,然后控制我!” “不、不,你,说实话,我也喜欢小姐,人生在世别亏了自已, 我特地把你们带到千里之外的千岛湖,就是想让我们一起玩得尽心,你的观念也得转变一下,还那么传统。” 李峰挥手给了马助理一个响亮的耳光,“你在我茶杯里放了什么?你说,你自已想搞就搞,你认为人都是一样的吗?你错了。” 马助理捂着红红的脸,他不敢回手:“我是好心,出来轻松一下,何必认真呢,又没人知道。” “行了,行了,明天一早回厂吧。” 马助理给了小娟200元钱,和她一起离开了李峰的房间。 李峰转身向另一房间走去,他敲了敲门,依然不开,他狠狠地用脚踢门,张成鹤披着睡衣把门打开,李峰一脸的怒气,让张成鹤好一阵尴尬。李峰只给了他一句话:“你对得起你老婆吗,你也是个混蛋?” 那个阮总经理在厂部瞎说:“这李峰把外来民工军事化管理,工厂变成文体学校了,像什么话,给他一个平台他就出风头了,这种人压根儿就不能重用,甚至小的机会也不能给他,现在被动了,外来工都听他的了……” 此话传到李峰耳朵,李峰没当回事,他只对阮厂长和陈书记说:“稳定工人队伍,才能稳定生产,生产上去了,才有企业的明天,阮总你说对吧。” 气急了的阮总当着陈书记的面,也只能做作微笑:“对、对,稳定、稳定压倒一切。” 李峰主持外来民工工作三年无事故,三年无警事,当有民工过生日,有民工离厂时,他们不找厂领导,只找李峰。李峰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赵副厂长在党委会上表述他对李峰的看法:“李峰这个人我最了解,他把在厂里八小时工作当作生存的饭碗,将八小时外的写作奉献给了海兴,几年下来,市里文艺晚会主持人串联词以及诗歌散文,写了不少,此外地方经济新闻也是经常见报,还有许多歌颂祖国、歌颂党的诗句很生动,比如: 铁锤、镰刀 以最严酷的意志 唤醒了亿万双渴求光明的眼睛 仰望东方的曙光 仰望一行行掠过天空的大雁 千万优秀的儿女 把生命交给了火种 交给了呼啦啦飘扬的红旗 这些诗句说实话没有很高的思想境界和艺术功底是写不出来的,我之所以说这些,提请上级党委应该将李峰接纳为入党积极分子,不要认为他对企业贡献不大,所处的位置不同么,其实他是做了无名英雄了。李峰在外来工管理上应该说明问题,大家都看到了,我就不多说了。“ “我同意赵厂长的意见,李峰的入党问题早应该解决了” “我也同意” “我同意” 陈书记环视会场后问阮总经理:“老阮你看呢?” 阮总点了点头,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是啊,应该考虑了,这位同志进厂也快二十年了,人不错,是委屈他了,请下面支部按入党程序办。” 陈书记舒展地扬了扬眉:“好吧,这事就定下来了,下面讨论安全生产问题……” 第七章 这年春节前,《大潮日报》整版报道,光源厂外来民工生活纪实,省公安厅带着省电视台,拍摄并表彰了光源厂民工管理的典型经验,总是找不到李峰,不知情的认为这李峰架子大,不识抬举。厂党委书记还训了李峰一顿:“你怎么搞,省公安厅来人采访情况,你却躲得远远的,什么意思。” 李峰装作不知道,装作我不能代表厂领导,这类采访应该由厂领导接待的心态。 谁也不知道,后来章英岚告诉赵副总,是李峰怕电视台拍他镜头,一旦电视台播出他的形象,让他患病的老岳母看到,怕剌激她。因为老岳母看到李峰一次就受到一次心理上的创伤,尤如一个老伤口又给撕裂似的。李峰只能默默的,自然也有人佩服李峰不抢功,不讲政绩。但省公安厅还是让省电视台在播出的台词中插上一句“民工的贴心人李老师。” 就因为省公安厅在市委、市政府领导陪同下采访了光源厂,等于为厂做了广告,提升了企业的知名度,李峰在全厂干部职工中树立了威信,在紧接着这件事后的全厂市人大代表选举中,李峰以特多的选票,成为全厂侯选人排列第二,盖过了胡总,仅次于陈书记。因为厂人大代表只有一名,自然还轮不到李峰,但陈书记拍扳,一定要为李峰敞开党的大门。 李峰第一次接到参加厂部最高层次会议的通知。他进了会议室后,陈书记开始说话了:“今天厂部研究企业面临的困难状况,特请各分厂工会主席以上干部参加,胡总,你先给大家说说。” 阮总灭了烟蒂:“是什么原因导致我们国有企业逐渐滑坡,是我们上项目错了?现在看来,当初实属非明智之举外有国际集团以雄厚实力在上海扶植通用公司,以产品优势和压价战略扩大市场份额。内有同行业无序竞争,乡镇企业擦边球打得那么的潇洒,我们光源同行有北京、哈尔滨等三十六家大型企业纷纷破产、兼并。 再说国有企业机制,人才流失,老企业历史遗留的问题矛盾增多,负担加重,科技含金量较低,这一系列问题使企业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已经引起上级的重视。所以,今天请大家来讨论一下,我们企业的出路在何方…… 阮总还未说完,李峰按捺不住性情,他正想与阮总辩论一番,当着这么多正职中层干部的沉重心情,他的任性给强制压入“丹田”,他起身轻轻的走出会议室,陈书记后面跟上来:“小李,我想请你发言呢?” “陈书记,我没话说了,企业已经航在了”百募大三角区了“”。 陈书记深沉的语气:“小李,你的入党问题支部已经通过了,上次你去党校学习,市党校校长是你的同学,又是文学上的朋友,他批评我们,没有早早关心你的政治生命。” 李峰打断了陈书记的话:“你去开会吧” “不是,企业最困难时,你应该以企业利益为重,帮厂部挑一点担子。” “陈书记,你也糊涂了,企业生死存亡,有着客观规律,积重难返,不是那一个人可以左右的。” “小李,今天的会议要动员大家集资的。” “企业内部集资,自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如果企业破产,拿什么还给工人。” “这个、这个,市里有领导表了态,企业转亏为盈,立即归还工人。” 李峰摇了摇头:“厂部决定集资,我可以带头,如果到时向近千名工人赖帐,我就让阮总睡不好觉。” 李峰刚刚买了房子,这房子还是妻子水莲把盐镇上的一幢二百平方的小别墅变买了,没欠人家钱算是大吉了,当时乔迁新居时,李峰的父母锁了自已的房门都去了女儿李萍家,有意回避这对他们来说既矛盾又痛苦的复杂心态,李峰本来要大发脾气,都让水莲给劝住了,水莲是这样说的:老人们多多少少也帮过你,你总要麻烦他们,现在他们老了,需要你的帮助了,你却要搬走了,他们也是有说不出的忧闷,再说,我们搬家,让父母破费,送了少了,没面子,送了多了没钱,这也是很现实的,别计较了,什么事都要靠自已,我们也应该是靠自已,我估计你妹妹李萍也做了他们的工作,老人是很固执的,你大度一点,老人今后会难受的,你去说个清白,他们的脸面丢了,就跟你闹僵了,说到底还是你的不是,他们是你的养身父母,毕竞抚养你长大,他们从你身上得到过什么,既便是你尽过心,出过力,也处处谦让着,这又算得了什么,是应该的,我看全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这次你去与你父母商量一下,就借二仟块。 企业集资,李峰的态度如何,影响着一大批工人。水莲让他去向他父母借二仟元,凑足一万元早早交给厂里。 这天黄昏,李峰来到了父母家,他把水果放在桌上,向父母说明了公司集资情况,他母亲把脸沉了下来:“我们都退休了,工资低,身体看病用了不少钱,哪有钱借给你。” “是啊,你妈说得也是实在话,你现在外面认识人多,自已想想办法吧!”父亲随着母亲的语调。 他正想大发一顿脾气,想到儿子还常去麻烦爷爷、奶奶的,他心里一阵黑暗,话也不说一句,心里反复发狠着一句话:“这就是我的父母,是啊,我都四十多岁了,不应该再去麻烦父母,我无能,我怎么啦我”,他自言自语的,加快脚步走进了市府,找到在报社工作的记者朋友,借了二仟元。 第八章 海兴光源厂最后一次职代会在厂露天广场上召开,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领导入席,会场内外,一堆堆的公安、保安在值勤。这气氛压着全厂工人的心情,会议未开始前,张成鹤乱嚷嚷:“哎,各位领导,我们算是倒了霉了,六十年代长身体却逢自然灾害忍饥挨饿,求知识时停课大串联、大批判,让我们积极投身文化大革命,应该自食其力了又号召我们去广阔天地,终算回城了还得从学徒工做起,到了娶老婆时要房子、要家俱、想在事业上有进步要文凭、要职称、要党票,哎,当年上山下乡,今天下岗分流,这事摊在你们的儿女身上,你们的心情也好不了,今天我们将告别为之挥洒汗水的企业,有点怪话、有些牢骚也很正常,是吧,来了这么多公安、保安的,什么意思呀,这对我们是一种讽刺和不礼貌……” “你这什么话,你叫什么名字。”当即一名保安干部上前欲制止,一时工人们骚动起来,局面有点混乱。赵副总赶到李峰面前:“你的老朋友听你的话,你去处理一下” “还是让阮总去处理” “不,行政形式已失去威信了,这厂里工人还是服你的,你把这个局面控制一下,这是党性。” 李峰见赵副总把手挡在他肩上,他从赵副总的目光里看到了对他的理解和信任,李峰知道,赵总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是不会找他的,更不会以请求的口吻,想到这李峰答应了:“行,我试试看”。 李峰走向主席台,在台前,他提起话筒:“各位领导,各位公安、保安战线的朋友,我说几句” 全场寂静,近千双视线聚集李峰:“刚才张成鹤的语言表述不够水平,毕竟是个扛铁块的工人,我想他之所以激动,因为我们将成为下岗工人,时代的列车在急转弯时将负重、累赘抛出列车的同时也无法避免的把我们也抛出了车外,这不是我们一家厂的事,这是中国改革风暴中的一个壮观景象。老话说,金好,银好,不如自家的草棚好,我们对这家厂有着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感情。心情应该是理解的。再说句实话,下岗工人并没有下岗,也不会下岗,这家厂破产了,还可以选择许多厂,党和政府也会在再就业的问题上搭建更多的平台,我可以骄傲的说,下岗工人忍着伤痛,将依然用自己的躯干、血肉当作枕木、碎石为中国的列车驶向繁荣富强,他们忍辱负重、默默的,他们没有名份,他们将依然在贫困线上二次创业。我认为这是了不起的贡献,历史会为我们这一代谱写壮观的诗篇……” 主席台上的沈副市长站了起来:“说得好!” 市领导首先鼓掌了。全场的工人们也鼓掌了。 沈副市长接过李峰手上的话筒:“我理解工人们,市领导理解你们,我代表市委市府领导在会前表个态,一是我们相信工人,也依靠工人,二是今天这个会很重要,是企业破产的表决会,市纪委、市检察院、市审计局的同志还要就有关问题宣布几项决定,有不同意见的,你可以不表决,也可以反对,但不能影响会议进行,三是公安、保安的同志请立即离开厂区。” 会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李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沈付市长问陈书记:“刚才的发言很有思想,叫什么名字” “李峰。” “厂里担任什么职务?” “厂工会干部!” 主管宣教的市委付书记说:“市里的大型文化活动包括皮革博览会上的主题词,是请他捉笔的,我市有一点知名度的作家。 沈付市长微笑的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上次省公安厅表彰的你厂外来工管理录象资料上见过,是他吧。” 陈书记点了点头,沈付市长略有所思的目光瞥了眼李峰后宣布会议开始。 第九章 陈书记打电话让马助理到他办公室,赵付总推门进来:“陈书记,关于李峰已进入入党考察期的组织证明章盖了,你再看一下。” 陈书记接过信笺:“紫平街道党总支,送上原我厂入党积极分子李峰的入党材料,该同志热爱党热爱人民,从事党的宣传、新闻工作已达二十余年,经我厂党委推荐,已于一九九六年参加市局党校培训,现正列入考察期,特此证明! 光源厂党委 x年x月x日 马助理来了,他不吭声的站在陈书记桌前。 “你来,这样,赵总也在,员工下岗后,党员关系全部转入街道,你把转紫平街道的党员组织关系,立即送去。” “好的,我马上去”,马助理接了桌子上的材料,捧向自已的办公室,他一叠一叠地看了一下,当发现李峰的材料,他顿了半响,即抽出李峰的档案袋放在了最上面。 新上任的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小沈亲自开了小车,来到李峰的家门前,走进李峰家:“李峰啊,最近又买了那些新书。” “不敢多买了,下岗了,没有固定收入,该节约着过日子,还有老婆、孩子呢?” “是啊,现实问题也是不可不关注,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市委决定从下岗党员中推荐十几位同志去担任非公有制企业党支部书记,我看你可以去报个名,考试、笔试,你问题不大。” “你抬举我了,谢谢你,我还不是党员。” “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峰没吭声,脸微微红了。 “你,不可能吧,你为什么不加入组织呢,你没有这个要求?还是有过重大历史问题?” “我的一生向组织递交过三次入党申请,我一生无悔,不过,最近企业破产前我参加了市党校培训。” “你入党材料现在还在厂里吗,厂破产了?” 李峰摇了摇头:“这是组织上的事,我不清楚。” “你自已明天去街道问一下,与街道党组织接上关系,早点把这问题解决,也好为党组织多办点事,你这人啊,书呆子,好,以后再说吧,蛮好的机遇,又轮不着你了。” 小沈与李峰握了握手,开着车走了。 李峰赶到居委会,他是第一次与居委会书记见面。 “你是” “我是李峰,是光源厂的下岗工人,住在紫平街道2幢201室。” “你有什么事?” “我的入党材料,厂里转到居委会来了,我想今天我来报个到,以后居委会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好,是这样,你就是李峰,我早就认识你,在高云桥上,把一个外来妹从桥栏外拉上来,那天很多人围观,我是看到你,你当然不会注意到我,我还见过你带着一批民工早晨跑步锻炼,看得出你会管理,在厂里挺有威信的,是吧。” “你是书记” “是的,他是平书记” 李峰与平书记握了握手。 平书记问文书员:“光源厂材料有李峰吗?” “没有” 平书记打电话给光源厂,得知已经送给居委会了,平书记没收到,李峰知道这中间出了问题,追查起来逃不掉党委办公室主任的马助理做手脚。李峰的脸阴了下来,心仿佛被截了一刀但嘴上还是说:“平书记,不要查了,我重新开始吧”。 “不行,我这个人也是讲正义的,这可是严肃的政治问题。” “平书记,弄到上面,陈书记那边我也不好意思。” 平书记思索了一下:“听你的,重新做一份,按你厂里的原材料一个模样,这事我在党总支会上汇报商量一下,你的入党预备期在今年七月一日,就这样。” “平书记,这样不妥吧。” “什么不妥,你已经接受了那么长的考察,人家不理解你,我理解,行了,就这样,不过小李啊,以后要麻烦你多支持社区工作,让你办个事,写篇文章什么的,你要积极参与啊。” “没问题,我肯定完成任务。” 平书记微笑着又握住了他的手。 厂部办公室,胡总经理找来了马助理:“你闯祸了” 马助理从阮总经理的目光里寻找着自已闯祸的缘由,他自已已经想不起来了:“我闯什么祸,都是按厂部领导意见办,得罪一些工人,也不是为我自已,我问心无愧,心地无私天地宽么,阮总,你不用去听人家的” “你算了吧,这问心无愧,这心地无私天地宽,配你说的,你真的问心无愧?” 阮总见他不吭声,点穿了他的问题:“你为什么把李峰的组织材料毁了” “没,我没毁,是那一叠材料里,可能原先就没给我,或者是别人给弄丢了” “说什么,没有把材料给你?陈书记是当着赵副总的面,让你把党员材料送到社区,其它不缺,偏偏就缺李峰,你混蛋,你吃错药了,我们以前排挤过他,李峰在企业二十年,单位里分房子我压住了,组织问题、提干问题全压住了,整个中年应该说我对不起他,他是人才,是个经得起考验的优秀工人,外来工管理让省公安厅表彰,上了省电视台,还有市人大代表,政协代表选举,他的票数排在了前列,他是纯金的,你还报复他,拦着他,机关里45岁以上不提干了,要退下来了,现在让李峰入党,对他本人而言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不可能持这张党票去升官、发财,现在李峰得到的是一张过期的船票,你这事做砸了,李峰的入党问题谁也拦不住,说实话他如果境界不高,向组织伸一伸手,或者让他老岳父的战友开一个后门,那他的境况、他的地位就不是今天这么糟,我和你在他面前矮了半截,入党是他的追求、信仰,你是什么,说重了你是垃圾,人家李峰是一株绿叶茂盛的大树,你等着吧,快写一份检查,主动交给陈书记,等着背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识相一点,自已提出下岗吧,把下岗的补偿金领了,我给你重新按排到乡镇企业去” “谢谢,我明白了,这党内处理能不能算了” “这不是我个人意见,党委会决定的,我是主动要求找你谈话,给你一个台阶下,再说,都下岗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对你有什么压力?你还想升官进爵?结束了,换一个活法吧,想挣钱,想当老板,偷偷地玩几个女人,没人管着你,去干你自已想干的事吧” 马助理点着头:“行,阮总,我是你的助理,你不能不管我,鞍前马后的我十几年,也不容易” “走吧,我知道,不是我给你撑伞,你以为严重警告处分就完了,说重一点,你问题多了,有人说了可以开除你的党籍!还不走人,我忙着呢” 马助理见阮总对他厌倦了,他失落感很大:“唉,一江春水向东流”李峰、张成鹤带上一网袋水果,骑着自行车赶到谷大宝家,大宝躺在床上,滞呆的眼神。 李峰把水果放在桌上问:“阿姨,大宝的事我去找领导说说。” “我找过了,回答是那个单位愿接受,自己去联系。” 张成鹤说:“这都是空话,现在流行一句话,叫作找一百条狗难,找一千个下岗工人容易。” 李峰很愤怒的眼神打断了他的话:“大宝的事我管定了,我当过工会主席,我永远是他们的工会主席。” 阿姨很感动,她从冰箱里取出几个苹果,一定要李峰、张成鹤接住:“小李啊,你是好人,那年大宝在厂里发病,是你送的医院,现在你也下岗了,大宝也下岗了,我这退休工资怎么过。我身体不好,母子俩都要往医院走。虽然有福利劳保,我死了,大宝怎么办”说着她的眼圈红了,鼻子酸了:“大宝,今年也五十三岁了。” “阿姨,我今天来,就是想为大宝的事做点什么,你把大宝父亲、爷爷、外公的离休证书、军功章、荣誉证 书全部给我。” “你要这干吗?” “我有用。” 张成鹤明白了李峰的用意,“阿姨,你去拿过来,我们看看。” 谷阿姨取来一只小木盒,打开红绸布,李峰看到了,八路军的肩章、彭德怀签名的任命书、抗大学习笔记本,还有父亲抱着3岁大宝的合影,上世纪五十年代大宝的父亲一身校官制服,很有军人风采。李峰欣赏着,听着谷阿姨讲述。 谷阿姨娘家是山东枣庄人,大宝爷爷是红四方面军的战士,解放战争时官至团政治部主任,1951年牺牲在朝鲜战场上。大宝的外公是延安抗大的学员,还与毛岸英、林乎加等是一起生活过的战友,加禾解放时,从山东调到浙江是同向县第一任县委书记,可惜1962年,积劳成疾而卒死在工作中,父亲谷凡林,14岁成为小铁道游击队员,当过递步哨、副队长、南下部队的正连职,因受伤而转地方,留在了海兴县。大宝的父亲与几名复员战友,将复员费凑起来办起了光源厂,取名为“战士光源厂”,谷凡林离休一年后,就得了肝癌去世。就这样一个有着光荣革命史的家属,今天剩下了孤儿寡母,这孤儿寡母曾承担着家属赋予的重任和负荷,让李峰的思绪在穿越历史。 李峰的眼前,正放映着电影《铁道游击队》的画面,耳畔响起了“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的歌声,李峰将红布包打了结,放入自己的包中:“走,找领导汇报工作去。” 工业局人事科的人对李峰说:“你的心意我们理解,证明材料我们也可以给你,有关领导也很同情谷大宝的事,问题是现在下岗工人正在闹事。还有一批企业正在改制中,离休干部的家属子女下岗也是个社会问题。这个口子不能开。你也下岗了,但我们违背上面政策,引出矛盾,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行,不关你的事。你能证明情况属实,我替大宝一家谢谢你了。” 张成鹤面露难色:“李峰,这事还真难办。” “你呀,真幼稚。有什么难办,我告诉你,前几天我参加县里一个研讨会,会后酒席上,一位局长对另一位干部承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女儿调动工作,我已搞定了。’你知道吧就是我们车间的一个女工。要容易就这么容易啊。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还有一句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况且我们不去?也不是为自己的利益,我们是主持公道为弱势群体而奔走。” 李峰约了张成鹤一起去找市委书记。市委书记不在家,市委办秘书给李峰、张成鹤端上茶水说:“现在有句话叫不找市长找市场,二次创业靠自强。当然喽,谷大宝的情况特殊,但也不能用长辈的光环为自己谋利。那些陈年往事还摆到桌面上来了,困难可以理解,下岗工人谁没困难。你是工会主席,你们厂下岗工人集体闹事还不够,你亲自带人跑市委书记办公室来闹。好,你是党员吗?你党籍还要不要?” 李峰的目光变颜色了,变得非常冷色。这冷色是剑峰的亮丽。张成鹤有李峰的支持,底气厚实地:“行,你今年几岁?比我小15岁吧。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党的宗旨,你懂吗?你不懂,你就不配待在这混。” “你说什么,你出去。”这位秘书掏出手机叫嚷:“保安的,过来,这里有人在闹事,把他拉出去。” 张成鹤笑了笑,点上一支烟,拿起一张报纸,边翻阅边说:“我今天就不走了。我要非见到市委书记不可。” 叫嚷声惊动了办公大楼,有人将情况告知了沈副市长。因为下岗工人这一摊子事例入沈副市长工作范围,沈副市长将李峰和张成鹤请到他的办公室,递上茶水说了:“刚才那位秘书小年青,思想深度有待提升。你不要往心里去。谷大宝的事我们不知道,犯官僚主义。我个人向谷大宝一家表示同情。谷大宝的长辈们为革命作出了很大贡献,而且去世得早。是啊,我们理该关心,这也是历史遗留问题啊。你放心吧,这事我管到底。我理解你。” 李峰握住沈副市长的手,身子微微颤抖:“沈市长,我在基层工作,对工人了解多。这次下岗,还有很多工人是带着职业病下岗的。许多人一时无法适应市场经济的大潮。他们很苦,像谷大宝这些人,我建议为他办个残疾人证明或者提前退休什么的。”沈副市长点着头:“市委、市政府应想方设法缓解下岗带来的失业阵痛。也不止是谷大宝一家的事,包括更多的职工,我们都要关注。我知道了。” 张成鹤拍着李峰的肩:“我理解你,真的。你内心深处有怨气,而且积得很深。”李峰轻蔑的目光停留在张成鹤脸上。李峰微微笑了笑:“你是理解我,但还是差那么一丁点。你要超越这一丁点,那你就厉害了。好了,走吧。” 。张成鹤与章英岚在酒店招待几位兵团知青,大家回忆着青春,自嘲着那时的幼稚。张成鹤说:“我们这一百五十多人,上大学的有几个? 有人回答:“一个。” “上中专的几个?” “二个。” “这三人现在?” “上大学的米娟,听说先在唐山工作,后调到江苏青州市,在市政府工作,嫁给一个在大学里的同学。估计现在是当官的。念中专的一个在盐镇农行所当农技师,还有一个在本市一家医院,现在也是主任医师了。” “他们都条件很好。” 章岚英说话了:“我们与他们是二个档次了。” 罗小江打断章岚英的话:“我研究过,文化大革命十年动乱,使社会发展和改革开放造成了许多波动。譬如:各行各业都急需知识型人才,受过高等、中等教育的被历史的潮流推上了应该具有的地位。所以工农兵大学生被结合到各阶层领导班子中,这也是时代的选择,而我 在高考敞开大门的时候,已经没有能力,也没有准备。所以失去了机遇,虽然,我们在农村,工厂一线锻炼过了,自然有良好的素质。但我们没有能力,只能下岗。如果我们这一代人,有能力挑重担,那么整体上说,腐败现象肯定少得多。因为我们懂得生命有正气才能鲜活。” 有人插话:“是呀,所以党和政府倡导“德才兼备。” 还有人插话:“人生的价值不一定要在官位上体现。人都要死的,只要有一个健康的活法,有利于社会和他人;只要有良知,有奉献,就对得起上帝了。我看我们应该向李峰学习,他最近发表了不少诗歌、散文以及新闻报道。有些文章还是很有深度和广度的。” 这时,对面一直在听他们谈笑的一位带着眼镜的先生微笑着:“打扰了,我是海兴日报社的记者,刚才听了你们说话,很感兴趣。你们都是当年下乡的知青,今天的下岗工人,我很敬佩你们。下岗工人中还有人发表诗歌、散文,请问此人是你们中的哪一位啊?” “噢。他是我的同学,今天没来。” “我是这样理解的,你们知青中不乏有杰出的人才,然而许多人最后成为世俗和日常生活的牺牲品,天才毁于无名的小偷,这是生活的残忍的一面。世俗生活貌似平庸、无序,却隐含着真正的残忍和杀性。” “哎,先生,你说得太深了,我们听不懂。” 记者托了托眼镜说:“大白话说,就是在困境中坚守、追求着诗意,那是要有心灵底气的,我想作一次采访。” 章英岚惊喜地:“可以呀,我约李峰,你们认识一下。” 记者点了点头。记者的目光让张成鹤、章英岚感觉到一丝温暖。 翌日,在海滩边,记者的红色小车,停在绿草丛边。记者小范和李峰在沙滩边漫步。 “认识你很高兴。我的目的很明确,想写一篇报告文学,在海兴日报上介绍一名下岗工人的追求。” “感谢你,能结交大记者朋友,也是我的乐事。至于你想写 报告文学,就免了。现在是英雄辈出的时代,我算不上。我是自娱自乐,挣点稿费。你莫非要下岗工人都去学写作,这未免是一种误导。” “你说笑话了,我宣传一种精神。” “说真话,你要听吗?我个人心灵上痛苦和幸福并存。因为痛苦所以写作,因为写作而又丰富了心灵,因为心灵我在艺术上幸福,因为幸福所以痛苦,这需要寂寞、孤独去享受的。” 记者望着芦苇,和在芦苇边停着的捕鱼船,江潮正从远方奔来。 第十章 春节还有半个月了,水莲急了,这年怎么过,多少人家已经在置办年货了,如果夫妻俩不下岗,如果不买新房,还没问题,可现在真是山穷水尽了。李峰还是没当回事,于是水莲翻箱子翻出了一块老金砖,她用纸包了欲出门。李峰问他:“你用纸包了什么,” “我想把我结婚时我外婆送我的金砖卖给打金店换点钱过年呀!” 李峰象是被抽了一个耳光:“不行,再怎么寒酸也不能把这刻有大清光绪字号的金砖给卖掉,钱会有的,我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我明天一定去想办法”,李峰搂住了妻子的腰,水莲忍不住哭了,伏在他的肩头:“年龄大了,工作难找,我又不会什么技术,到城里虽说也十年了,没有朋友亲戚,还不如当初留在娘家,我爸在小镇上也算是个元老了,还能为我找个工作,你认识的人多,谁能帮你,还牛皮,市领导哪位哪位你都认识,他们忙的哪有空来帮你,你总开不了口,而娘家那边有我的很多朋友,这里我靠谁,只能靠夫君你呀。” “我知道,我这个人不会料理家,委屈你了,明天我去想办法。” 李峰在街上兜了一圈,在农贸市场,发现香姑和黑木耳销路很好,他查询了电话,打通了金华庆元县一家土特产公司,预订了一卡车香姑和黑木耳,说好一个星期给钱,庆元县那边收到李峰的身份证复印传真和市总工会下岗职工摆摊证明,即派人押车,将一卡车五吨的货送到海兴市。 李峰接货后,即创作了一页广告纸,纸上写着: 恭贺新禧: 这里有下岗职工把最上等的特产以最低廉的价格回报社会,为您新春佳节提供美好的回味和真诚的祝愿等等字样,标上了批发价、零售价,广告纸设计完,复印了100张,交代张成鹤去学校、厂矿、机关和个私企业一家一家的跑。 张成鹤驾一辆摩托,带上几盒样品,在郊外天鹰运动服厂门前停下,传达室的人不让进去:“干什么的”, “噢,师傅,你好,春节快到了,厂里给工人发年货吧,我见见你们老板”。 门卫指了指厂门前的一块牌子,木牌上写着:小贩与庞物不得入内。 张成鹤停稳摩托,摘下头盔,举手用力将木牌撬了下来,甩手向厂门前的小河里扔去,木牌在水中扎了个猛子,又浮了上来,顺流飘向远处。 此刻一辆宝马车正驶进厂门,电动大门开了,车未动,矮矮的胖胖的老板走出了车微笑着:“你是下岗工人吧,很好,你把我的牌子甩了,有胆识”。 “你这牌子是污辱人的,很不文明,说实话,上级领导和客户到你厂参观,见你这牌子,你这老板的形象完了,” 老板点了点头,走到摩托车前:“这香菇你有多少” “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给我一斤一包的,一千二百包” “行”张成鹤惊喜地握住老板的手:“请问老总怎么称呼” “你叫我范总就行了” 张成鹤又看了一眼范总身边的女人,这女人长得也很妖艳,她很理解此刻范总的心思,她与张成鹤拉了拉手:“我姓吴,是范总的副总经理主管营销兼财务科长” 张成鹤放开了她的手,倾刻意识到,这女人的手不一般,能把营销与财务抓在一手,完了,这范总明显是个草包,是个经不住女人撒娇使野的人,一千多人的厂也是个大问题了,他把目光移到范总的脸上,范总正欲说话,吴副总抢话了:“你愿意来我们厂吗?老总有意请你当他的助理,这可是美差呀,什么事都可以帮助处理,包括我的工作,这就叫助理”。说话间她那神情和模样。那一双撩人的眼神,让张成鹤心动了,好久没有与这类或聪明或狡猾的女性唱对手戏了,就凭这张成鹤提起精神:“行,弄好了也关系到一千多员工的生计,我可以到你们厂,还可以向吴副总学管理……” 这天晚上,张成鹤去了李峰家,结了香菇钱的帐后,说起了范总和吴副总让他去当助理的事,李峰和水莲自然是赞成的:“下岗后你也走了几个单位,广告公司、印刷厂、迪吧、舞厅,也许这一站对你很有意义,听你刚才介绍,那个吴副总是老板管不了的人,她付出的代价决定了她必须要向老板争取她更多的利益,那个老板无非是请你去压住她,你得小心,如果她向你使美人计、苦肉计你怎么办?” 张成鹤挠着脑袋:“这事可麻烦了,要不你也去,我们一起干,你办法比我多” “我是不可能的,我给你一句话,叫作糖衣吃进,炮弹吐出,前题是绝对不能来真的,这些厂原来是家属制企业,在政府的扶植下,政策的优惠下,凭着一股子拼劲做大了,面临新经济发展态势,企业内部需要提升,很难,老板的头脑限止了企业前进,你去试试看,记住要沉得住气,以柔克刚,在工人中建立威信,我管过外来工,有体会,依靠工人非常重要,治厂先治老板,改变老板就是改变企业,千万记住我的话,那个女人很难对付,可以唱戏,千万不能当真的,出了问题还是你自已把自已打到,把握不好的来找我,听懂吗?” 张成鹤点着头,他是很佩服李峰的。 笫十一章 李峰和秦雅要回连队了。李峰帮着切菜、洗鱼,秦雅给父亲的茶杯结了一个塑料丝外套,秦志明一声哥哥,一声姐姐的要李峰为他表演武术。 秦雅问父亲:“爸,你的工作关系什么时侯落实呀”。 “组织上问过我,你们说呢?” “我看爸爸还可以干上几年” “我说爸爸回公安局吧,退休了也很枯燥的” “行了,六十多几的人了,退下来吧,我还可以去医药商店帮助义务问诊,写回忆录,事情多着呢,你们明天回连队了” “明天我和秦雅先去杭州看一位老妈妈” “这老妈妈是谁” 秦雅好奇的告诉父亲:“爸,昨天我和李峰在街上碰到一个老头,那老人拉住李峰说,我托你一件事,你去杭州沈家门居委会可以找到一个老妈妈,名叫赵翠兰,今年大约近六十岁了,他想找到她,让我们帮他问一下” “是这样的,好,杭州还可以玩一下的,吃饭吧” “明天我也去,哥哥姐姐去农场后我再回家,” “行”,秦德馨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脑勺,一家人沉静在欢乐中。 杭州的一条里弄,一位说杭州方言的中年人,把李峰带到了要找的那位大妈家:“赵妈妈有人找你,” “谁啊” “我叫李峰,有一位我从小就认识的伯伯让我来找你”。 “你是海兴来的,是李山宝的儿子?” 李峰一惊,这李山宝是他父亲的名字,她怎么知道:“大妈,你认识李山宝” “认识,她妈妈是我的姨娘” “噢,是吗”那还有托我找你的一位伯伯,姓范的。 “我知道范阿毛,解放前我们常在一起跑江湖,来,屋里坐,”大妈显然很激动,她拉住李峰的手。 “你结婚了没有” “没有,噢她叫秦雅,是我女朋友,还有这位是我弟弟” “大妈好”,秦雅姐弟俩异口同声。 “好好,长得很漂亮,你们下乡啦” “上山,在建设兵团” “我一个人在家,大儿子李刚支边黑龙江,后来当了兵,再后来考上了南京军区的部队学校,现在还在学校念书,你们看,这房是我女儿的, 我老伴去世十年了,女儿在郊区农村,你们坐一下,看看书,听听收音机,我上街去,晚上在这里吃饭,还可以住夜,我马上就回来,”说完,大妈转身上街了。 桌上有一只照相框,让秦雅姐弟俩惊讶了,她取出自已的笔记本,把李峰的照片与照相框并列,李峰倾刻间热血急涌,他意识到,那位托他来找大妈的人什么都知道,这照片里的李刚就是他的亲哥哥,当然,军人装神采奕奕的,比李峰更潇洒,李峰呆住了。 夜深了,李峰没有睡意。他又穿起衣服,打开门窗。从楼上看下去,不远处就是杭州著名的拱宸桥,运河水泛着两岸的灯光,他耳畔又响起了“杭州大妈”的声音:我的祖先就是撑大船的,有三杆帆,好气派哩。把无锡、常熟的大米运至杭州和海兴,又将杭州、海兴的丝绸运往湖州、苏州。听我父亲说,清朝时,杭州和嘉兴府衙门的人,让我们家的二只船,装运太湖的奇石,安吉梅溪的黄沙,和从安徽宜昌那边的石板。这石板就是专门铺在水乡小镇街上的,塘西、硖石、盐官、同里、苏州、周庄、南浔,还有南京的夫子庙上铺的街石,少不了有我们船运的功劳,那时候,我们二家的船总是在一起…… 旧社会很苦,打铁、摇船、磨豆腐是很艰辛的,十一岁的孩子光着脚拉头纤了。挣来的钱要交纳这个费那个费,还要给船霸上贡,给过路费、过桥费,还要遇到土匪强盗,就会倾家荡产。我们的船大的出了名,地方当官的,经商的少不了使用我们的船。日本鬼子来的八年,我们船在太湖边,专为商人装运。日本鬼子投降,国民党让我们船装运日本鬼子,往嘉兴火车站。临了,当官的指着船上日本鬼子扔下的饭盒、米盒说:“日本人留下的东西,你们用吧。给国家出力,是义务的。”我父亲说:“没事,没事,我们为国家出力是应该的。” 1949年4月,解放军让我们的大船装运大米往南汇县,这大米是支援攻上海的解放军部队。在船停靠码头时,解放军上船搬大米,几位首长上船送给我的钱和蔬菜、咸肉,还让我们留下一袋大米。我弟弟要去参加部队,我堂伯不让,说船上要劳动力,走不了,堂弟是壮劳动力,要不,我堂弟也是革命队伍的人了,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 1953年,我生了一对双胞胎。我堂弟结婚三年没有孩子,而我有五个孩子了。堂伯一定要我们给他们一个小孩,我不愿意。我公婆商量后,决定把双胞胎孙子送一个给我堂弟。 一个大晴天,我公公把我的孩子放在小舢舨上,解开缆绳,任舢舨漂泊,后面的船跟过来了,知道舢舨是我家的,也知道舢舨舱里的小孩是我们过继给他了。就这样我们的船往杭州,他们的船往海兴去了。从此,两家不来往,从此,我天天想念我的孙子,我的孙子已长大成人了。 这一夜,李峰失眠了,秦雅也失眠了。 翌日一大早,一碗一碗的汤园端在桌上,“每人一份”,大妈抹着泪说。 李峰好奇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五大碗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尽管你阿哥、妹子都未能到,我会告诉他们的”大妈的眼睛红红的。 “今天是李峰的生日,有这巧事,莫非是天意”秦雅和秦志明包括李峰都惊讶了。 李峰心里很酸楚,自已养生父母为什么不告诉他,我该怎么办?是认这个妈还是不认,认了,说白了,不应该是这样的场合,必须养生父母到现场,李峰捧着汤圆,背过身,向秦雅使了个眼色,秦雅给大妈端上汤圆:“大妈,你吃,我们会来看你的,你多多保重”。 “好,我吃,大家吃,三个人陷入了沉默”。秦雅拧开了收音机,收音机里传出了样板戏《白毛女》的歌声。 笫十二章 火车到站了,李峰和秦雅提着包,上了来接他们的拖拉机,拖拉机颠簸的历害,秦雅难受,她呕吐着,李峰掏出毛巾,秦雅摇了摇手,用眼神示意他靠近一点,她轻轻地说了一声:“我怀孕了,你闯祸了” 李峰的脸色倾刻的灰白,他心里埋怨着,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侯怀上了孩子,上那儿去堕胎啊,医院要凭单位证明才能履行手术,他心情很沉重。 拖拉机驶进连队区域,在那一大片水稻边,李峰让驾驶员停一下,他跳下车,挥了挥手:“你们先走吧,我走回来,我去田边看看”。 李峰匆匆赶到田边,大田是龟裂的,稻子稀稀的,全部荒了,知青三个月不在连队,谁来管这大田呀,眺望远处一大片一大片,有近千亩稻,本来应该是稻浪滚滚的,丰收在望,如今是一片萧条枯萎,李峰望着手中的一捧瘪谷。李峰的泪水掉在手心,这泪水是无法浇灌谷粒了。 一叶小船,在乡村码头停靠,李峰和秦雅从船上登上岸,李峰挽着秦雅的胳膊往连队走去,从航船码头到连队还有7公里山路,秦雅硬撑着自已走。 农场的知青们都不知道秦雅做了人流,晚餐时,他们一哄而上,把李峰从城里带来的一只烧鸡全瓜分了。 李峰面对秦雅很内疚,这天晚上,李峰去了水库,逮了许多青蛙。张成鹤从水库里偷钓了一条大鲫鱼,偷偷去煮好,送到了李峰手上。 当李峰正要拒绝时,张成鹤会心地拍着他的肩:“李排长,我清楚,别把我当外人”。 第二天,指导员的老婆给李峰送来了一蓝鸡蛋,两包红糖。 那些吃了李峰烧鸡的,派人去了七八里路外的小镇,买来了鱼、虾和水果,这一切让李峰和秦雅既感动又羞愧,感动的是指导员、连长及战友们的深情,羞愧的是他和秦雅的不该有的隐私公开了。 这一夜,李峰的泪水浸泡了月光,他擦干了眼泪,悄悄地去了水库,在水库堤坝上一个又一个的悬空翻,翻的惊心动魄。 于连长一个人座在山坡石崖边眺望着连队通向河埠的机耕路,弯弯曲曲尤如一条蛇伏在大地上远处是蛇的尾巴……。。 他震惊了、感动了,秦雅在做了人流的当天竟走了7公里路,这7公里见证了知青的苦难和坚强。 兵团农埸移交地方了,连长、指导员回部队了,兵团农埸改名为山湖林场,从此,农场失去了兵团时期的激情和生动,知青们情绪非常低落…… 第十三章 “青州市一举捣毁一毒品走私团伙,犯罪嫌疑人米峰,从澳大利亚引渡入网,青州市检察院起诉,青州市副市长,米娟,涉嫌包庇罪犯米峰,中共青州市委作出开除米娟党籍并撤消其党内外一切职务的决定,市人大表决通过取消米娟市人大代表,人大副主任资格,市纪检委提请司法审查,本台将跟综报道……” 水莲从屏幕上看到米娟自言自语地“哎呀,这女人当了市领导,管不住个儿子,完了,儿子要判死刑吧,她自己也遭遢了。”水莲回头见李峰的手颤抖着,打火机几次点不着烟,“你怎么啦,干嘛脸色这么难看,这女人自作自受,腐败份子还值得同情。” “水莲,你坐下,你知道吗,他就是我说过的米娟,我兵团农场时的战友,当年她作为工农兵大学生去了北京,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想不到今天在电视上看到她,她发富了,官气很足,押上警车时她依然沉着,傲慢,其实她心里已经崩溃了。 “你说笑话吧,你认识他,不可能吧” “真的,实话跟你说,当年要不是我接受了秦雅也许真的就和她相爱,你不知道,她当年就很有才气,很有追求,你看他的脸庞,可以想像姑娘时的美丽,她爱过我,她思念我,我知道” “你们三十年没通消息,怎么知道她思念你” “我想去监狱见她一面,单恋,暗恋,是很伤人的,她这辈子,为我的情思让我不能不去见她一面。” 水莲很惊讶:“你呀,自作多情,你,你是真的还是假的,逗我是吧”。 “不,是真的,你可以问章英岚。”李峰是很认真的。 水莲垂下了头,沉思了片刻,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李峰说“你去吧,多多的安慰人家,母子同罪,肯定有着复杂的原因,你是作家呀,这是个好题材,而且是个反腐败题材,值得去体验体验,真的,我不反对,就是你说话注意一点,不要给人家伤口撒盐了,你自己把握好” 李峰微微点了点头,深沉、欣慰的眼神看着水莲的背影,她正在给李峰的书柜擦玻璃。 一个月后,李峰去了a省女子监狱,米娟在女警察的看护下,走进了会客室,米娟瞥了眼李峰,上唇盖住了下唇,脸色灰暗,头发稍有点杂乱。 李峰没坐下,他站立着,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米娟终于开口了:“听说你下岗了。” “我还好,能找到喜欢干的事,噢,自由撰稿人”。李峰点了点头。 “你怎么想起还来见我,有这个必要吗?”这显然是米娟对李峰深情的一种特殊表达。 李峰点了支烟:“过去我不想干扰或惊动你,况且你处在相当一级的政治舞台上,” “不,你不知道,”米娟大声嚷着,一旁的警察瞥了她一眼,她才轻声地又说了:“我甩不掉你的影子,才把全部的心智用在了工作上,我勤奋的工作用疲倦掩盖心灵深处你给我涂上的颜色。” “你儿子随你的姓,米峰,” 米娟迷茫的眼睛望着李峰:“你知道了” 李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你丈夫呢?”李峰没有往下说,他看到了米娟酸楚的目光。 米娟转过身去,望着窗外说:“时间过的真快,我在北大入的党,大学毕业后去了唐山,唐山呆了五年,照顾夫妻关系,我到了江苏在青州市工作,政府市长助理和副市长位置上,九年了,我作为党的干部,为党为人民做了许多应该做的事,党和人民也给了我许多我不配得的荣誉,真的,应该说我是一个称职的干部,我没有辜负党对我的期望,这是我儿子让我庞坏了,因为我们夫妻感情不好,再加上各忙各的,把孩子撩一边,后来孩子他爸去支援青海,在青海病逝了,再后来,孩子陷入了黑社会,导致我们母子今天的下场,我还是太没水平了,从前有个管仲教子的故事,我为什么就忘了,因为是我的儿子,我知道党纪国法是不容的,但我没有其它选择,我是他的母亲啊!我总抱着侥幸心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这是我的咎由自取,认命了。” 李峰将水果袋和礼品往她面前推了推:“我带了一套文学理论专著,你好好看看,待晚年跟着我搞文学创作,五年很快就过去了,我会来看你的,待你出狱那天我来接你。” 米娟微微笑了笑:“真是谢谢你了,你还是那么书生气,我不可能再也有什么热情了,出狱后的事还远着呢?” 李峰:“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的吗?” 米娟:“没有这个必要了,我的律师都帮我搞定了” 李峰心情沉重地说:“拿得起,放得下,什么都应该想得开,我说过我是你永远的兄长,我会来看你的,来,让我们握一握手吧!” 米娟微微点了点头:“你现在的妻子待你不错吧,她挺好的,贤妻良母,知书达理,我都听说了,你也挺有志气的,生活对你也不太公平,而你能微笑着面对生活,” “你都知道?” 米娟点了点头没吭声,两人沉默了一会,米娟扬起脸:“你回去吧!你也挺忙的,不用来看我,五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你多多保重,请回吧。”米娟没有与李峰握手,她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李峰久久地站立着,他的额头冒出了汗,他站了起来,一阵晕眩,大脑意识突然中断,在几秒种时间里又慢慢地恢复。女警察问他怎么了,他道:“没关系,谢谢,拜托你,多多关照,米娟对社会是有过贡献的。” 女警员回答:“放心,这里也是大学”。 李峰望着那一袋水果和礼品,望着大墙和大墙上的铁丝网。 第十四章 李峰今天摆了一桌好菜,女儿秀秀高兴地说:“爸,你真好,这几天我考试累了,你犒劳我是吧。” “是的,还有我设计创作的一幅布贴画,在市美术展览奖上获优秀奖了。你看,“李峰抖出报纸”一个女人在剪布贴画,针线篓里还有布娃娃、布小狗、布小猫,很有生活情趣的。” “是吗?”女儿拍手惊喜。 水莲端来汤碗,接过报纸,看到一幅彩色图片:“这就是你的作品,我也会,你怎么不告诉我,以后我自己搞也能得奖吗?” “行,肯定行”。 水莲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是自豪的光芒:“得不得奖,无所谓,能展出够我兴奋了” 她将报上的图片剪下来,贴在一本速写本上:”这是我们家布贴画的第一幅作品。” 李峰扶着妻子的肩:“明天我带你去展览馆,那边还有好多作品。我们海兴市有皮贴画,老板是个艺术家,我们认识,我让你去拜他为师。你好好向他学习。” “行,我一定编出优秀作品。” “爸,学艺术太容易了。” “说什么话,你妈不叫艺术家,如果出成绩的话,是叫民间艺人。” “民间艺术家,也是艺术家。” “艺术家是有创造的,不是复制,更不是模仿。人家师傅是画家、是造型专家,摄影大师,你是吗?一个艺术的成绩往往需要几类姐妹艺术或边缘艺术去支撑的。” “行了,我们老百姓就知道美丽、好看、耐看,有寄托、有回味就行了,根本上支撑艺术的,还是感情和生活。” “妈,做到这一点就是大师的境界啦。” 李峰内心在羞愧,生活、生活、情感、情感,老生常谈,却让妻子在不经意间数落我,“你早就应该走进艺术殿堂”。 我也象你一样痴迷,一家人还生活不,生活是实在的,是散乱的,也是严谨的,因为是过日子的,天天情感,日日浪漫,“你是神经病患者吧”。 李峰转移话题,掩饰自已的窘态。“来,干杯,为碎布片走出家门,走向社会干杯! 企业宣告破产一年后的一天,市纪检委的几辆车驶进了工厂,工人们三五一群,四六一堆地议论着:“甘总、封副总、销售科长因经济问题被纪检委隔离审查了。” “完了,领导犯错误了” “企业破产的殉葬品,命不好”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种下错误活受罪” “听说阮总受赂达十万,要判十年刑,十万有什么稀罕,阮总倒霉呗,那些当大官的,到了退休都往人家企业跑,兼个顾问年薪三十万,他们凭什么,还不是他们的软权力和关系网,这不是腐败吗?” 说话的见李峰过来,就说:“你李峰一身正气,全厂工人尊敬你,但领导见你头痛,为什么,因为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们走共产主义道路,一路上把利益往自已兜里装,而你把兜里的钱往外抛,难怪在这家厂里你入不了党,原来厂领导集体贪官”。 “不要这么说,入不了党是个形式问题,思想上的信仰是永恒的,其实我、你们、还有他们都是党旗上的、国旗上的一缕红色纤维,人是要变的,所以要绷紧思想的弦”。 “行了,改日给我们上课吧,走,回家看电视去,海兴新闻,光源厂腐败干部大曝光”。 李峰蹬着车独自在郊外的公路上前行,雨越下越大了,他冒雨前进。 雨停了,他脱下外衣,搭在肩上,坐在石块上,望着奔腾的钱江大潮,他的心潮也卷起了千堆雪,涌起了万朵浪,他的耳畔响起了他与当时的赵主任的对话:“当一个洁身自好的庸官容易,当一个让老百姓抬举他的官不容易,说不容易也容易,差别在于世界观和是否有共产党人的境界”。 “李峰啊,境界太高了,太严肃了,是很累的。但我佩服!” 面对五彩缤纷的诱惑,什么都可以选择,却就是不可以选择虚假和卑鄙,面对万紫千红的光环,什么都可以失去,却万万不可以失去傲骨和自信。此刻,李峰想到了他老岳父秦德馨诗情在心河上澎湃: 亲爱的父亲,你失去了很多很多很多 亲爱的父亲,你把你梦放在了百姓的脚下 你说你从参加革命那天起 生命属于党,属于人民 你说你的革命兄弟已经赴汤蹈火,你却是幸存者 水、阳光、空气已经足够 任何私念不允许抬头 你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远去了 却留下了一面党旗 永远的飘扬在我的心中,不! 在人民的心中 第二部 第一章 三年后的一天,李峰和秦雅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家门口,正逢秦德馨与前来看望他的米副县长一起走出门。 “爸。我们的分配通知单下来了,我在海兴塑机厂,李峰在光源厂” “好,工作落实了就上班”秦德馨与米副县长沿着林阴道慢悠悠的走着。 “老秦,你的两个孩子,没有上大学的,也没有去部队的,十年动乱时,嫂子又得了精神病,对你的迫害让你家属吃苦了”。 “是的,亏了两个孩子,其实亏了的何止我的孩子,是亏了一代青年,尽管我老伴患了精神病,但一家人总算平安相聚,我也知足了,孩子们回城有了工作,而且还分配在国有企业,蛮好了,让他们自已去努力吧” “我看,让你女儿去人事局报到,趁现在尚未进工厂前,给她安排一下” “安排在那个部门” “去你的老单位公安局” “谢谢你了,真的,我的孩子我知道,不给组织上添麻烦了,干部子女更不能搞特殊,再说知青返城的分配,都有知青安置办统一办理,我的孩子不能例外,中小学的文化还能进机关?你别给我闹笑话,说真的,我从儿女们身上体会到,知青上山下乡,他们把人生中最具活力的年龄献给了农村,一大批本来可以成为专家、学者和政治工作者被淹没在上山下乡的洪流之中,给荒废了,造成我们现在各行各业缺少大量的人材,而对他们自己来说,失去了求学机会、失去了拼搏的能力,也就失去了自信。现在回到城里,年龄偏大了,又无一技之长,更无专业学历可言,就业面狭窄。进厂工作的还要经历适应期,还要遭到挫折和烦恼,有的还在较长时间里找不到自己的定位,经济拮据,又要成家。一系列问题,他们必须扛着。十年动乱在意识形态上、经济恢复上、社会公平上构成了严重的后遗症,难以抵估啊,如今,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刚开过,国家开始了经济腾飞,这些知青经受过磨难,会成为一个单位的好员工,高考对知青也敞开了大门,但毕竟只能是少数知青能回到校园。考不上大学的,通过自学也能派上用处,但时代将选择知识型的人才,而那么多的知青被客观局限了,说实话,也难为他们,不过我个人认为,年轻人吃点苦,肯定是件好事,我女婿李峰数学、英语都不行,这小鬼船上长大的喝运河水喝多了,在文学上还有点天赋,我对他说你就走自己的路吧,哪一天你在全国报刊杂志上发表作品,我让米伯伯有理由给你作安排。” “你说笑话,我也是最后一班岗了,等你女婿真能写出优秀的作品,怕是离休了,说真的,有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党团组织的培养教育,以及纪律上的约束、工作上的责任,政治上的待遇,对孩子健康成长有利,以后孩子们的路没走好,你可不能怪我,我女儿米娟在北京人民大学毕业后,自己报名去了唐山,在市委下面的一个什么办公室任秘书,干得不错,也入了党,如果当年不上大学,结果是另一码事,当然我女儿是她自己争取的,我没有开后门,我的意思环境对人非常非常重要”。米副县长又拍了拍秦德馨的肩说:“想不想去庐山”。 “现在还不行,一些老同志的历史问题由待我去澄清,还打算写个回忆录,给组织上一个交待”。 笫二章 水莲,三十一岁,长得也是秀色清静,属于小家碧玉和大家闺秀之间,给李峰的感觉是善良、质朴、机智又聪慧,在以后的几次见面后,他得知,她丈夫因公去世了,她们的感情很好,她对李峰解释说,她不能不常去看望她女儿的爷爷、奶奶,在精神上她要陪伴老人们,因为老人们没有孩子了。 李峰很感动,尽管李峰对爱绝望了,在浩浩的人群里,对李峰来说,接纳一个或贫穷的或平庸的女人很容易,但真正能有火星迸发的情感,纯属理想化了。秦雅走后,李峰厂里的、邻里的人为他做介绍,或者也有几个离异的对李峰暗示,均被他婉言退却了。 他在水莲面前,停住了脚步,有几个因素,她父亲是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的公社党委书记,从他的言谈举止到家里的境况,看得出是一身正气、二袖清风这一类干部,这样的家庭使李峰有安全感和共同语言,水莲的女儿很漂亮。李峰觉得她女儿以后就是自已的女儿,让女儿生长在书香家庭,肯定今后气质不凡。 那天,水莲的母亲把一脚桶热水端到李峰面前说“小李啊,看这水是否太烫了”李峰把脚伸入水桶,李峰好久没有享受到这温馨的带着母爱的亲情,李峰默默无言,双目盈满了激动的泪水。 当时李峰对她什么也不了解,就凭这些,就凭她母亲的纯朴,她父亲的忠厚,李峰牵着她的手。说实话,李峰还多亏了她们母女对他的精神滋润,李峰的个性是“写意”,妻子的个性是“工笔”。这门亲事对李峰来说是一份后福。 李峰动员儿子说:“儿啊,你与母亲居住在一起吧,妈妈需要你,就算替爸爸去照顾你妈妈和外婆吧。”儿子奔出医院,在院外的操场上,淌着眼泪狂奔,直到双脚跪地,脸贴泥沙,面色惨白惨白,从此,儿子去了他妈那边,带去阴云,永远的阴云,带着李峰给他聚集的五大本新中国全套集邮册,却带不走父亲永远的创伤。父亲的创伤可以再滋养,而儿子承担起父母的痛苦却是更惨更惨的呀!想起这些事,李峰眼圈就红了。“ 第三章 李峰的养生父亲在一家小百货店购了半条香烟,在李峰家门前守到了李峰:“你晚上给单位里写文章,要熬夜的,这烟人家送我的,我不用抽这么高档的,” “爸,你自已抽吧,近来身体好吗,心脏怎么样,你要当心,特别是出门要把急救药带在身上,” “我知道,反正也快七十了,活一天算一天,好在有退休工资,大病保险等福利保障,现在生活条件不是你小时侯了,吃什么有什么,家里空调、彩电什么都有,” 李峰点点头:“爸爸,没什么事我走了,我还有事。” “我知道你很忙,也不想跟我多说,我想要你一起去喝茶,聊聊天,我知道在你的心里,你老丈人的份量比我重的多,是的他值得你们尊敬,尽管他去世已经快十多年了,我懂你的心思,你小时侯吃了一些苦,你这一生也不容易,你和小秦离婚的事我们也有责任,其实要说苦还是你的儿子和小秦,我太软弱,不坚持原则,你妈没文化,脾气不好,还很自私,你是有文化的人,你要原谅,我们都老了,你该常来看看,我们不要你买礼品,你就空手来坐一坐,说说话,我们也就满足了,听说你已经有了人,家住在盐镇,你打算什么时侯把她带来,让我们见个面,早点把酒席办了。” “好的,我会带她来的,这是肯定的,酒席么就简单一下,二桌酒足够了”。 李峰心里闷闷的,他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对养生父母不再掏出心里话的,如果要掏出来,他们会受不了的,都过去了,还说那些烂芝麻事,有多少意义呢?教育老人吗?现在要我敬老,当初为什么你们不爱幼,如果你们稍有一点体恤之情,涛涛也不至于会得脑膜炎,不至于连高中都未能上,一闪念间李峰的辛酸苦辣全涌了上来,但嘴上还是违心的说上另一番话:“爸爸忘记这些吧,我会来看你们的,人家水莲和她父母也是正经人家,我会说我父母待我很好,但你们尤其是我妈,不要许愿,不要说什么拎来的儿子我最珍惜这一类话,免得以后让人家失望,过去的就忘了吧,一切从新开始,真的,你回去吧!” 父亲点着头转身走了,李峰望着父亲的背影,压忧的神情,失神的双眸,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他突然感悟到,这就是老百姓中的一个类别,即相互排斥又相互同情,短距离目光,急功近利处事,又不断的忏悔,不断的自责,犯错不知错,表面上客套,骨子里以已为中心,鲁迅的阿q真是写绝了,是的,我不该计较,人与人不同,环境、经历、文化等局限着一个人的理性和智性,特别是旧时代过来的人和缺少爱、缺少教养的人,其实他们也是值得同情的,是大悲剧中的一个角色,包括自己的养生父母,李峰一阵叹息,跨上自行车消失在车流中。 第四章 几天后,水莲带着女儿和她母亲从盐镇赶到了市区,李峰从汽车站接回自已家里,李峰的父母与水莲母女一阵热乎后,水莲母女走进了隔壁李峰的房间,水莲看到房间里是一张床、一台黑白电视机、大衣柜、五斗橱、一只马箱,外间是四只竹书架围成半圆,水莲和母亲趁李峰不在,打开了所有的箱子,抽屉,见除了涛涛有几件新衣服外,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衣服,几双袜子散发出异臭,水莲的母亲脸色阴了下来:“哎呀,李峰这孩子苦了”。水莲母亲与李母聊天时谈起,李峰父子俩怎么如此寒酸时,李母说:“亲家母,你知道吗,我儿子是个小工人,离婚折腾存折都被他老婆拿走了。话说回来,李峰这一大橱书可以买一铺衣服了。人家说我儿子精神上富有。”水莲母亲脸上失去了笑容,眼眶湿湿的,她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水莲也是很聪慧的,他不在乎李峰贫穷,也不在乎是否在灵魂上能与她相融,只在乎自己不伤害他,因为李峰值得她去爱,她相信有知识的人会懂得爱和怎样爱。 水莲让李峰陪她去河滨公园散步,水莲已从章云岚处得知李峰以往的情感经历,她不明白李峰为什么执迷于诗歌、散文,她问:“听说你在文学已走了二三十年了,也无大成就,你就不厌烦” “不,正确说是一种生活方式,我从未想到要写出优秀作品,只是喜欢入迷,我给你说个小时侯的事。 我的记忆最原始的印象有太湖的碧波、芦苇、江南的拱桥、水巷、运河上的大网,有桑园、桃园、甘蔗林,还有小村、古镇、纤道、我家的帆船就是一艘流动的屋,岸上的、水中的风景,让我单纯的心灵视线站在了艺术的峰顶上,虽然当时我是无知的,但美是赏心悦目的,是感性的,爱美是人的天性,在如此诗意的生存环境中,生活给了我感悟大自然的机遇。 1960年,就是正闹饥荒的那一年,船在乡下的一个小镇,我站在船头边,钓了许多翘嘴红尾小鲅鱼,养母满脸欢笑,把小鲅鱼放在大水桶里。 养父高兴的夸道:“峰峰这小鬼真会钓鱼”。 奶奶也高兴的称赞:“是啊,已经有几个月了,一家人吃的野菜、水草,全靠峰峰我们能吃上鲜鱼、咸鱼的,看那桅杆上挂下来的一串串鱼干,够我们省着吃半个月了,这河里的鱼,船上人有的吃。” 这天我累了,大约是钓鱼时,蹲着时间太长了,又是受了风寒,晚上发起了高烧。 第二天船到了一处县城,父亲和奶奶急忙把我送去医院,医生说我是患了脑膜炎,后来我病好了,在县城读书。我数学记不住,是那场脑膜炎把我的大脑整理数字逻辑的细胞给烧坏了。 养父是个老实人,每次到学校看我总要塞给一些好吃的,或者给几个小钱。 而我在学校星期天的时候常登上西郊的拱桥,或站在纤道上眺望着远方,远方有点点帆影,纤道上有拉纤的一拨一拨的从他身边走过,李峰一阵惆怅后,又被河面上一大片一大片鲜活的小鱼所激动,他把手一扬,水面上溅起一阵涮涮声,夕阳晃动着河面上那金色的光影…… 每到暑假或寒假,我总要去感受水上的美丽,那时有许多船,尤如一列列车厢排起一串,由轮船牵动,奔波在江南水上。 几年后,我上中学,班里一名女同学叫莉莉,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大运河的灵魂。” 水莲从表姐章云岚处听说李峰童年、少年时的伙伴,李峰的初恋,她的名字叫莉莉,她认为否定初恋的美好就是不尊重自己的真纯,何况你李峰在年轻时有过对莉莉的生死恋,她也知道李峰曾深深爱过秦雅,让着秦雅,至今还在为秦雅而痛苦。 她尊重李峰的书生气,她对李峰说作品发表与否是无关紧要。你不写人家也会写,你是业余作者,不要搞得太累、太紧张,闲着慢慢地写,也许能写出点好文章,她说得还真在理,和她结婚后,李峰写得小文章总能见诸报刊、杂志,不仅如此,她说服涛涛去参加业余大学的学习,全部费用由她悄悄地付出,她对涛涛的真诚让李峰感激,李峰问她,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她说:“你说你小时候养母待你不好,我可不敢……”每年的中秋节、春节,都要牵着全家去探望公婆,她不在乎李峰的养母对她这位农村女人的鄙视。她说,做小的必须敬重老人,你与老人计较还是个诗人。 水莲翻弄自己从娘家带来的箱子,取出一个印花布包袱,包袱露出一条红色花布,她凝神地看着花布条,随即将布条儿塞进了包袱,因箱子太满了,盖不住了,她将包袱放进了李峰书橱下的封闭框中…… 有一次深夜,李峰搂住水莲在睡梦中呼唤着秦雅的名字,让水莲听到了,水莲拨开他的手,水莲起床了,轻轻的走出房间,在阳台上哭了,她没敢哭出声,怕惊醒女儿,怕让李峰醒来,她久久地在阳台上抽泣着。 第二天一大早,李峰醒来,桌上已摆着从街上买来的点心,水莲微笑着“你啊,晚上会磨牙,说梦话,咯吱吱的让我睡不着。” “是吗,不会吧,我睡的很香,好象做了梦,现在又想不起来了。” “没有梦,哪有好文章,一个人没梦做也是遗憾的,但愿你做许多好梦。” “行了,上班时间不早了,今天我陪你一起走,快抓紧。” “好呀”水莲酸酸的欲言又止的点了点头。 有一次,水莲让李峰携着七岁的女儿陪她去逛公园,摄影师主动要求要给李峰一家拍个照,摄影师说:“男性应展示潇洒、庄重的神采;女性应显示出俏丽、柔美的风姿;女孩是天真活泼,是父母二重唱中飘飞的音符,这三者你们一家处理的挺和谐。” 李峰这才注意到一家人着装还颇有回味,看服饰料子太一般了,但色彩和款式的搭配,体现了水莲的别具用心,李峰深色的领带,黑色的皮鞋,水莲披浅紫色纱巾,挎深紫色手袋;女儿在粉红嫩黄中加上一点点墨绿。色调合理的组合,荡漾出浪漫而典雅的诗意,这自然风景中的三口之家让李峰心动了。 他久久地、久久地凝视着水莲。 “看什么啊?哪有你这样看人的。”其实水莲心里很甜。她知道李峰是搞艺术的,艺术就是美。 水莲在书架旁打扫卫生,把书排的整整齐齐,不时地随意翻着一本又一本的名著,翻到一本《朝霞短笛》扉页上写着,购此书谨以纪念我曾失去的爱和爱我的…… 一九八三年,杭州书店 水莲珉起嘴,陷入了沉思 “水莲,你发什么憨。” “哪呀,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迷上文学的,文学是一种艺术,艺术就是美,而你身上爱美的细胞特多。” 李峰的目光深深的射向她眼睛的深处,他在回味着她的话,这话说的很简洁,这文学的本质尽让他概括了。 “我说的对吧,是什么熏陶了你,我看你原来的家庭一团糟,怎么会有熏陶呢,你痴迷文学图个啥,把人弄的精疲力竭的,难道为了在人前炫耀,不会吧。” “我从未感觉我在炫耀,只有浅薄和外行才炫耀,容易满足和无知的人才炫耀,那些附庸风雅的人把文学当作女人戏虐地搂住她动人的腰肢,装潢原本枯萎的生命,这是多么空虚又尴尬的炫耀,而我通过写作和阅读看到了宇宙,我把忍耐、寂寞当作情感音乐中的慢板序曲,迎接着一个个辉煌的早晨,你看我,那高高扬起的手,仿佛在弹奏一组美丽的乐章,拥有思想才有力量,热情和勇气必须在思想的充实中才有神性,而神性的降临,必须是以历经磨难,不幸甚至是悲惨为过程,就像红葡萄酒必须历经酿制发酵的过程,你理解了吧。” “你别拿高雅的理论来蒙我,我不反对你,也说不过你,你呀生活要求很低,仪表也不注意,你的精神也太不着边际,老百姓就是老百姓 ,心太高了会很累。由着你吧,我就为你做好家务,行吧,你不要搞的太累。”水莲的笑意倾刻间藏了起来。 而李峰发现,妻子不仅仅很美,还很有品位。回味之余,他从水莲身上感到兴奋的是这一代新型的农家妇女赶上了好时候,科技、文化、教育的普及深化,潜移默化的提升了农村妇女的地位,原本农村妇女是勤劳、善良、贤惠,在这个美德上又增加了素质、文化、修养,这就更美了。长期来李峰养成的忍让、委曲求全的个性,在水莲面前消失了。 他欣慰、知足了,他从街上买了许多菜,亲自做了一桌让全家一起碰杯,他对儿女说:“你们兄妹俩要互相热爱,尽管经常不在一起,以后你们慢慢会长大,兄妹的关系是永远的,记往,做哥哥的要让着妹妹,就象你爸爸什么事情就让你阿姨”。 他意识到从此他的家园是春暖花开了,他有了计划,他要让水莲接受艺术的薰陶,从《荷马史诗》到巴黎街头艺术、从中国古代《诗经》到当代抽象时空的转换,让艺术转换为气质之韵,在水莲的眼睛里闪烁。 李峰自知自明,任何一个女人做他的老婆,都是遭罪,他是不修边幅,不拘小节,情绪化,理想化、艺术化、与生活脱节的,当年莉莉未去兵团是幸运的,秦雅选择他是错误的,水莲却承揽了李峰的“灾难”。水莲吃苦吃的麻木了。 第五章 一九九四年,企业招用了三百余名民工,民工进厂的第三天发生了贵州籍与四川籍男青年群体打架事件,谁也不敢劝架,李峰使出他的武术基础,将最厉害的二个群体头目给镇住,令围观的工人大开眼界。李峰说了一句让民工们停止欧斗的话:“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贵州和四川有缘在一厂,兄弟相煎何太急,不自重、不相怜,谁又瞧得起,怪谁?怪你们自己!” 在赵副厂长的提议下,李峰全面负责外来民工的生活、学习。这些来自安徽、,在赵副厂长的提议下,李峰全面负责外来民工的生活、学习。这些来自安徽、云南、贵州、四川等地的民工都尊称李峰为李老师。厂里老工人也幽默地称他为民族部部长,李峰在欢迎外来民工会议上把话说到他们的心坎上:“你们最大的是二十八岁,最小的才刚满十八,正是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年龄,你们却离开了父母,离开了校园,离开了故乡,来到一个陌生的都市,其实你们很了不起,因为你们勇敢地跨出了人生的第一步,有人说你们是为了挣钱,不要害羞,是的,我们是为了挣钱,我们挥洒汗水,多多挣钱,这不是目的,有了钱我们可以寄回家乡孝敬父母,有了钱我们可以买书学习,开始实践我们美好的梦,我们是为了开阔眼界,提升素质,学到本领,我为你们献上我写的诗歌: 离开故乡和父母 我们走天下 天下处处有春光 太阳一个样 经风雨,闯世界 酸甜苦辣为理想 热血写春秋 奉献谱华章 改革大潮 我们是奔腾的浪花。 外来工来厂的第一天,为有这样的老师而兴奋,这一天李峰的形象在全厂闪光了,在李峰的主持下,建立了民工团支部,一起吃饭,一起过生日,他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清晨,李峰带着一百多名外来民工跑步:“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的口令让郊区的村民也渴望到光源厂工作。 一个一个的晚间,李峰请来了美容师、画家、作家、老干部、劳动模范等给外来民工上课,大礼堂灯火通明,吸引了住厂员工也挤在窗外倾听。 一个星期日的下午,李峰蹬着自行车来到了高云桥边,厂里有一位外来妹在桥的栏杆外,欲跳河自尽,李峰对着人群大声嚷着:“让开、让开,你们看热闹,这么多人就不能把一个姑娘拖进来” 谁也没吭声,近百双眼睛注视着李峰,说实话,人们无从插手,一不小心姑娘掉下河就更糟,李峰上前见外来妹的另一个同伴,一手使命的拉着她的衣服,另一手握着她的手,泪水湿了满面,李峰对着欲跳河的姑娘说:“听李老师说一句话好吗?” 那姑娘头也不回,李峰很温和地说:“小姑娘,你跳下去解脱了,养育你的父母要为你哭一辈子的,现在电视台的人没有来,你的勇敢、壮观和动人场面,你家乡的人不知道,你死都不怕,还怕活着” 此刻,李峰想起了自已的小舅子秦志明,他更激动了,他忘记了周边有好几百人在围观。 “天下负心人太多太多了,我们的生命,是自己的,也是父母亲戚朋友的,没钱了李老师一个月的工资你拿去用”说着慢慢地靠近她,一手抓着她的臂胯:“来,对面的青年朋友帮一把,快”,李峰和那位青年硬是将姑娘从桥栏外拽进了大桥里边,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李峰用出租车送二名外来妹回厂去了。 看热闹的人还在议论:“她弟弟在别的厂打工,生了病,在医院里去世了,男朋友取走了她的钱,今天上午离厂走了。” 几天后,这位外来妹在邻县打工的母亲,闻讯来厂,把女儿接去,在李峰面前下跪致谢,那姑娘对李峰说:“尊敬的李老师,李叔叔,我不会再轻生了,我记住了,生命是属于自已的,借你的八百元钱,我回家乡后,马上汇过来,我妈离厂时没拿到工资,昨天我结算的工资都还了债”。 “别说了,我能理解,没事的,放心回家,一路走好” 这件事让全厂外来工更敬佩他们的李老师,当天晚上,李峰在家里对水莲说:“老婆啊,你老公没钱用了,给点钱” “怎么,这个月你的工资呢?都买书啦,哪几本书?给我看看” “我丢了,放在口袋里,不小心丢了” 李峰不愿在家里提厂里的事,把钱借给外来妹,这话越说越多,还是简单化好。 “你呀,丢三拉四的,家里积几个钱不容易,单位里工资又低,给你一百元,这个月艰苦一下,换个教训” 李峰无奈地耸了耸肩:“行”。李峰其实有几张稿费单,这个月够了,他理解水莲,操持一个家实在难为她,她勤俭朴素,自己衣服还是几年前的,却让李峰里里外外面貌一新,让厂里人对李峰刮目相看,有人开李峰玩笑,:“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看上川妹子,还是甜妹子了”,李峰给了二个字:“胡扯”,李峰得到全体外来民工敬佩和支持,并由此他的威信延伸到了全厂本地员工中,这一状况让那些一贯追求和陶醉在群众中享有优越感的干部心理失衡。 第六章 光源厂在九五年改为光源公司,阮厂长变成阮总经理,他的助理小马把李峰和张成鹤叫到助理办公室,自然是一番热情:“今天,我第一天接助理的工作,我叫你俩来聊聊,我很想得到你俩的支持”。 “你与阮总经理商量过吗?”李峰斜眼看着他。 “李老师的外来工管理已一年多了,这几百多外来工全尊敬你,全厂工人看到了,其实你这个人,厂里以前对你不了解,你呢也不主动向厂领导多靠拢,你们这些文化人自鸣清高,不过时间最能说明问题,是金子总会闪光,是吧,我想提议聘请张成鹤任第二分厂厂长,你李峰任厂工会主席兼企管科科长,企管科工作就是抓企业文化、企业管理,你有办法的。” 李峰抽着烟:“马助理看我笑话了,我是情感处事的人,就在老位置上为企业当好“少数民族”部长,帮帮工会搞搞宣传,其它我没有这个精力和兴趣,我也丢不掉文学创作”。 “现在不说了,明天是‘五一’节,你们陪我一起去千岛湖,完了我们去参观衢化公司,你们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我开厂里的小面包车在云龙宾馆接你们,在建德、新安江过夜”。 李峰与张成鹤交换着眼神,张成鹤点点头:“好吧,千岛湖有山有水,你可以写很多散文,诗篇了。” 在千岛湖二只快艇飞驶着,劈开浪花,飞溅起万千的晶莹,马助理带着李峰和张成鹤,还有不知那里请来的三名姑娘和他们一起上了岸,回到了宾馆。 在茶室,大家同桌聊天,马助理让服务员端上水果、瓜子、干果向李峰介绍说:“三位小姐是我上次来建德就认识的,都是大学生,旅游公司的导游,让我们的诗人评点一下,气质怎么样”? 李峰的眼睛上下审视三位小姐说:“不错,发型浪漫中不失节制,一个红色隐格露几丝紫罗兰线条,令人无限遐想,一个白色清丽休闲装上点缀着调皮的衣扣和略有放荡的衣带,另一位也很可以,好的,毕竟接触人多,时尚给你们引领了”。 “李老师,真会夸人,说得我们心里甜甜的。” 张成鹤抬举李峰说:“我们李老师上山下乡在兵团,不知有多少姑娘仰幕他,自古风流育诗人么。” “别瞎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姑娘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小罗”穿红色隐格的目光含情地瞟了一眼张成鹤。 “叫我小娟好了”,穿白色休闲装的低眉斜瞟着李峰。 李峰来了兴致,精神很舒畅的问这二位姑娘,“喜欢文学吗?”见姑娘微微笑着点着头,那模样娇美甜人,他接着问:“恋爱了吗?” 姑娘睁大了眼睛,不知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只能听他说。 “恋爱是一门美学课,或朦胧、或清雅,飘着淡淡的芳香,成功的恋爱是一组美丽的人生序曲,失败的恋爱是一杯苦涩的酒,很伤人的,但也是一份财富,未经过失恋,也是人生的遗憾。” “李老师在说自己的恋爱经验,是吧!” “不,这是人性的共同性,大自然创造了许多美丽,又把所有的美丽集中到人身上,而少女,出水芙蓉的少女本身就是大自然的杰作,我的初恋,那是一位很美丽的姑娘,她的目光锋利,当时把我的灵魂划破了。” 小娟姑娘调皮的眼神射向李峰:“那么你也是大自然杰作,你说我们是出水芙蓉,那么你呢,你是什么?” 李峰闪亮的眼神:“小娟问得很有水平,我没想过,大约是泥巴、山石之类” “你说你是山石,那就是千岛湖上绿色的峰岭,今天我们有幸成为依山的水。” 李峰沉默了,他感觉今天情绪格外高昂,他发现马助理和另一个姑娘不在身边,问张成鹤:“马助理呢,他去那儿了?” 张成鹤也惊奇:“不知道” 小娟说:“你们马助理去睡觉了,他有人陪,你们别去管他。” 李峰拍着前额:“行了,这人不对劲,我也去睡觉了。” 小娟跟着李峰,李峰走到房间后回头:“你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安静一下。” 小娟点了点头,含蓄地一笑,看着李峰进了房门,李峰关上门,用冷水冲遍了全身,穿了浴衣,打开浴室门,厅堂里小娟姑娘的背影和尤如瀑布的秀发映入他的视线。 “你是怎么进来的”李峰的语气节奏很快,显然是让这位姑娘不好意思。 “李老师,马助理让我陪你,伺侯你。” “这马助理什么意思,他人呢?” “马助理你就不管了,我们说说话,我很佩服你的口才、你的气质。” “原来你是三陪小姐,我搞错了,你走吧。” “你何必呢,难道我令你这么讨厌。” “你出去。” “出去就出去,你小费要给我。” “你有病是吧,我又没请你,没碰你,凭什么给小费。” “是马助理请的,让我陪你,你碰不碰是你的事,我的时间就是钱,你早说不需要我,我去陪别人啦。” “你滚出去”李峰把门打开,甩手一挥。 “我说过你给小费我就走。” “没有的,你去跟马助理要去。” 李峰见她还不想走,威胁她:“再不走,别怪我把事闹大,是投诉,还是让派出所来人,你看呢?” “有色心没色胆,肯定是个阳萎”,说着走出门外还把门狠劲带上。 小娟把嘴一咬,拔动了手机:“马助理,你过来。” 片刻,马助理走进了卧室:“有什么事?” “你的部下要赶我走,却不给小费。” 马助理微笑着:“噢,小费,我给。” 李峰大声吼着:“姓马的,你搞什么,你要污染我,然后控制我!” “不、不,你,说实话,我也喜欢小姐,人生在世别亏了自已, 我特地把你们带到千里之外的千岛湖,就是想让我们一起玩得尽心,你的观念也得转变一下,还那么传统。” 李峰挥手给了马助理一个响亮的耳光,“你在我茶杯里放了什么?你说,你自已想搞就搞,你认为人都是一样的吗?你错了。” 马助理捂着红红的脸,他不敢回手:“我是好心,出来轻松一下,何必认真呢,又没人知道。” “行了,行了,明天一早回厂吧。” 马助理给了小娟200元钱,和她一起离开了李峰的房间。 李峰转身向另一房间走去,他敲了敲门,依然不开,他狠狠地用脚踢门,张成鹤披着睡衣把门打开,李峰一脸的怒气,让张成鹤好一阵尴尬。李峰只给了他一句话:“你对得起你老婆吗,你也是个混蛋?” 那个阮总经理在厂部瞎说:“这李峰把外来民工军事化管理,工厂变成文体学校了,像什么话,给他一个平台他就出风头了,这种人压根儿就不能重用,甚至小的机会也不能给他,现在被动了,外来工都听他的了……” 此话传到李峰耳朵,李峰没当回事,他只对阮厂长和陈书记说:“稳定工人队伍,才能稳定生产,生产上去了,才有企业的明天,阮总你说对吧。” 气急了的阮总当着陈书记的面,也只能做作微笑:“对、对,稳定、稳定压倒一切。” 李峰主持外来民工工作三年无事故,三年无警事,当有民工过生日,有民工离厂时,他们不找厂领导,只找李峰。李峰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赵副厂长在党委会上表述他对李峰的看法:“李峰这个人我最了解,他把在厂里八小时工作当作生存的饭碗,将八小时外的写作奉献给了海兴,几年下来,市里文艺晚会主持人串联词以及诗歌散文,写了不少,此外地方经济新闻也是经常见报,还有许多歌颂祖国、歌颂党的诗句很生动,比如: 铁锤、镰刀 以最严酷的意志 唤醒了亿万双渴求光明的眼睛 仰望东方的曙光 仰望一行行掠过天空的大雁 千万优秀的儿女 把生命交给了火种 交给了呼啦啦飘扬的红旗 这些诗句说实话没有很高的思想境界和艺术功底是写不出来的,我之所以说这些,提请上级党委应该将李峰接纳为入党积极分子,不要认为他对企业贡献不大,所处的位置不同么,其实他是做了无名英雄了。李峰在外来工管理上应该说明问题,大家都看到了,我就不多说了。“ “我同意赵厂长的意见,李峰的入党问题早应该解决了” “我也同意” “我同意” 陈书记环视会场后问阮总经理:“老阮你看呢?” 阮总点了点头,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是啊,应该考虑了,这位同志进厂也快二十年了,人不错,是委屈他了,请下面支部按入党程序办。” 陈书记舒展地扬了扬眉:“好吧,这事就定下来了,下面讨论安全生产问题……” 第七章 这年春节前,《大潮日报》整版报道,光源厂外来民工生活纪实,省公安厅带着省电视台,拍摄并表彰了光源厂民工管理的典型经验,总是找不到李峰,不知情的认为这李峰架子大,不识抬举。厂党委书记还训了李峰一顿:“你怎么搞,省公安厅来人采访情况,你却躲得远远的,什么意思。” 李峰装作不知道,装作我不能代表厂领导,这类采访应该由厂领导接待的心态。 谁也不知道,后来章英岚告诉赵副总,是李峰怕电视台拍他镜头,一旦电视台播出他的形象,让他患病的老岳母看到,怕剌激她。因为老岳母看到李峰一次就受到一次心理上的创伤,尤如一个老伤口又给撕裂似的。李峰只能默默的,自然也有人佩服李峰不抢功,不讲政绩。但省公安厅还是让省电视台在播出的台词中插上一句“民工的贴心人李老师。” 就因为省公安厅在市委、市政府领导陪同下采访了光源厂,等于为厂做了广告,提升了企业的知名度,李峰在全厂干部职工中树立了威信,在紧接着这件事后的全厂市人大代表选举中,李峰以特多的选票,成为全厂侯选人排列第二,盖过了胡总,仅次于陈书记。因为厂人大代表只有一名,自然还轮不到李峰,但陈书记拍扳,一定要为李峰敞开党的大门。 李峰第一次接到参加厂部最高层次会议的通知。他进了会议室后,陈书记开始说话了:“今天厂部研究企业面临的困难状况,特请各分厂工会主席以上干部参加,胡总,你先给大家说说。” 阮总灭了烟蒂:“是什么原因导致我们国有企业逐渐滑坡,是我们上项目错了?现在看来,当初实属非明智之举外有国际集团以雄厚实力在上海扶植通用公司,以产品优势和压价战略扩大市场份额。内有同行业无序竞争,乡镇企业擦边球打得那么的潇洒,我们光源同行有北京、哈尔滨等三十六家大型企业纷纷破产、兼并。 再说国有企业机制,人才流失,老企业历史遗留的问题矛盾增多,负担加重,科技含金量较低,这一系列问题使企业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已经引起上级的重视。所以,今天请大家来讨论一下,我们企业的出路在何方…… 阮总还未说完,李峰按捺不住性情,他正想与阮总辩论一番,当着这么多正职中层干部的沉重心情,他的任性给强制压入“丹田”,他起身轻轻的走出会议室,陈书记后面跟上来:“小李,我想请你发言呢?” “陈书记,我没话说了,企业已经航在了”百募大三角区了“”。 陈书记深沉的语气:“小李,你的入党问题支部已经通过了,上次你去党校学习,市党校校长是你的同学,又是文学上的朋友,他批评我们,没有早早关心你的政治生命。” 李峰打断了陈书记的话:“你去开会吧” “不是,企业最困难时,你应该以企业利益为重,帮厂部挑一点担子。” “陈书记,你也糊涂了,企业生死存亡,有着客观规律,积重难返,不是那一个人可以左右的。” “小李,今天的会议要动员大家集资的。” “企业内部集资,自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如果企业破产,拿什么还给工人。” “这个、这个,市里有领导表了态,企业转亏为盈,立即归还工人。” 李峰摇了摇头:“厂部决定集资,我可以带头,如果到时向近千名工人赖帐,我就让阮总睡不好觉。” 李峰刚刚买了房子,这房子还是妻子水莲把盐镇上的一幢二百平方的小别墅变买了,没欠人家钱算是大吉了,当时乔迁新居时,李峰的父母锁了自已的房门都去了女儿李萍家,有意回避这对他们来说既矛盾又痛苦的复杂心态,李峰本来要大发脾气,都让水莲给劝住了,水莲是这样说的:老人们多多少少也帮过你,你总要麻烦他们,现在他们老了,需要你的帮助了,你却要搬走了,他们也是有说不出的忧闷,再说,我们搬家,让父母破费,送了少了,没面子,送了多了没钱,这也是很现实的,别计较了,什么事都要靠自已,我们也应该是靠自已,我估计你妹妹李萍也做了他们的工作,老人是很固执的,你大度一点,老人今后会难受的,你去说个清白,他们的脸面丢了,就跟你闹僵了,说到底还是你的不是,他们是你的养身父母,毕竞抚养你长大,他们从你身上得到过什么,既便是你尽过心,出过力,也处处谦让着,这又算得了什么,是应该的,我看全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这次你去与你父母商量一下,就借二仟块。 企业集资,李峰的态度如何,影响着一大批工人。水莲让他去向他父母借二仟元,凑足一万元早早交给厂里。 这天黄昏,李峰来到了父母家,他把水果放在桌上,向父母说明了公司集资情况,他母亲把脸沉了下来:“我们都退休了,工资低,身体看病用了不少钱,哪有钱借给你。” “是啊,你妈说得也是实在话,你现在外面认识人多,自已想想办法吧!”父亲随着母亲的语调。 他正想大发一顿脾气,想到儿子还常去麻烦爷爷、奶奶的,他心里一阵黑暗,话也不说一句,心里反复发狠着一句话:“这就是我的父母,是啊,我都四十多岁了,不应该再去麻烦父母,我无能,我怎么啦我”,他自言自语的,加快脚步走进了市府,找到在报社工作的记者朋友,借了二仟元。 第八章 海兴光源厂最后一次职代会在厂露天广场上召开,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领导入席,会场内外,一堆堆的公安、保安在值勤。这气氛压着全厂工人的心情,会议未开始前,张成鹤乱嚷嚷:“哎,各位领导,我们算是倒了霉了,六十年代长身体却逢自然灾害忍饥挨饿,求知识时停课大串联、大批判,让我们积极投身文化大革命,应该自食其力了又号召我们去广阔天地,终算回城了还得从学徒工做起,到了娶老婆时要房子、要家俱、想在事业上有进步要文凭、要职称、要党票,哎,当年上山下乡,今天下岗分流,这事摊在你们的儿女身上,你们的心情也好不了,今天我们将告别为之挥洒汗水的企业,有点怪话、有些牢骚也很正常,是吧,来了这么多公安、保安的,什么意思呀,这对我们是一种讽刺和不礼貌……” “你这什么话,你叫什么名字。”当即一名保安干部上前欲制止,一时工人们骚动起来,局面有点混乱。赵副总赶到李峰面前:“你的老朋友听你的话,你去处理一下” “还是让阮总去处理” “不,行政形式已失去威信了,这厂里工人还是服你的,你把这个局面控制一下,这是党性。” 李峰见赵副总把手挡在他肩上,他从赵副总的目光里看到了对他的理解和信任,李峰知道,赵总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是不会找他的,更不会以请求的口吻,想到这李峰答应了:“行,我试试看”。 李峰走向主席台,在台前,他提起话筒:“各位领导,各位公安、保安战线的朋友,我说几句” 全场寂静,近千双视线聚集李峰:“刚才张成鹤的语言表述不够水平,毕竟是个扛铁块的工人,我想他之所以激动,因为我们将成为下岗工人,时代的列车在急转弯时将负重、累赘抛出列车的同时也无法避免的把我们也抛出了车外,这不是我们一家厂的事,这是中国改革风暴中的一个壮观景象。老话说,金好,银好,不如自家的草棚好,我们对这家厂有着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感情。心情应该是理解的。再说句实话,下岗工人并没有下岗,也不会下岗,这家厂破产了,还可以选择许多厂,党和政府也会在再就业的问题上搭建更多的平台,我可以骄傲的说,下岗工人忍着伤痛,将依然用自己的躯干、血肉当作枕木、碎石为中国的列车驶向繁荣富强,他们忍辱负重、默默的,他们没有名份,他们将依然在贫困线上二次创业。我认为这是了不起的贡献,历史会为我们这一代谱写壮观的诗篇……” 主席台上的沈副市长站了起来:“说得好!” 市领导首先鼓掌了。全场的工人们也鼓掌了。 沈副市长接过李峰手上的话筒:“我理解工人们,市领导理解你们,我代表市委市府领导在会前表个态,一是我们相信工人,也依靠工人,二是今天这个会很重要,是企业破产的表决会,市纪委、市检察院、市审计局的同志还要就有关问题宣布几项决定,有不同意见的,你可以不表决,也可以反对,但不能影响会议进行,三是公安、保安的同志请立即离开厂区。” 会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李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沈付市长问陈书记:“刚才的发言很有思想,叫什么名字” “李峰。” “厂里担任什么职务?” “厂工会干部!” 主管宣教的市委付书记说:“市里的大型文化活动包括皮革博览会上的主题词,是请他捉笔的,我市有一点知名度的作家。 沈付市长微笑的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上次省公安厅表彰的你厂外来工管理录象资料上见过,是他吧。” 陈书记点了点头,沈付市长略有所思的目光瞥了眼李峰后宣布会议开始。 第九章 陈书记打电话让马助理到他办公室,赵付总推门进来:“陈书记,关于李峰已进入入党考察期的组织证明章盖了,你再看一下。” 陈书记接过信笺:“紫平街道党总支,送上原我厂入党积极分子李峰的入党材料,该同志热爱党热爱人民,从事党的宣传、新闻工作已达二十余年,经我厂党委推荐,已于一九九六年参加市局党校培训,现正列入考察期,特此证明! 光源厂党委 x年x月x日 马助理来了,他不吭声的站在陈书记桌前。 “你来,这样,赵总也在,员工下岗后,党员关系全部转入街道,你把转紫平街道的党员组织关系,立即送去。” “好的,我马上去”,马助理接了桌子上的材料,捧向自已的办公室,他一叠一叠地看了一下,当发现李峰的材料,他顿了半响,即抽出李峰的档案袋放在了最上面。 新上任的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小沈亲自开了小车,来到李峰的家门前,走进李峰家:“李峰啊,最近又买了那些新书。” “不敢多买了,下岗了,没有固定收入,该节约着过日子,还有老婆、孩子呢?” “是啊,现实问题也是不可不关注,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市委决定从下岗党员中推荐十几位同志去担任非公有制企业党支部书记,我看你可以去报个名,考试、笔试,你问题不大。” “你抬举我了,谢谢你,我还不是党员。” “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峰没吭声,脸微微红了。 “你,不可能吧,你为什么不加入组织呢,你没有这个要求?还是有过重大历史问题?” “我的一生向组织递交过三次入党申请,我一生无悔,不过,最近企业破产前我参加了市党校培训。” “你入党材料现在还在厂里吗,厂破产了?” 李峰摇了摇头:“这是组织上的事,我不清楚。” “你自已明天去街道问一下,与街道党组织接上关系,早点把这问题解决,也好为党组织多办点事,你这人啊,书呆子,好,以后再说吧,蛮好的机遇,又轮不着你了。” 小沈与李峰握了握手,开着车走了。 李峰赶到居委会,他是第一次与居委会书记见面。 “你是” “我是李峰,是光源厂的下岗工人,住在紫平街道2幢201室。” “你有什么事?” “我的入党材料,厂里转到居委会来了,我想今天我来报个到,以后居委会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好,是这样,你就是李峰,我早就认识你,在高云桥上,把一个外来妹从桥栏外拉上来,那天很多人围观,我是看到你,你当然不会注意到我,我还见过你带着一批民工早晨跑步锻炼,看得出你会管理,在厂里挺有威信的,是吧。” “你是书记” “是的,他是平书记” 李峰与平书记握了握手。 平书记问文书员:“光源厂材料有李峰吗?” “没有” 平书记打电话给光源厂,得知已经送给居委会了,平书记没收到,李峰知道这中间出了问题,追查起来逃不掉党委办公室主任的马助理做手脚。李峰的脸阴了下来,心仿佛被截了一刀但嘴上还是说:“平书记,不要查了,我重新开始吧”。 “不行,我这个人也是讲正义的,这可是严肃的政治问题。” “平书记,弄到上面,陈书记那边我也不好意思。” 平书记思索了一下:“听你的,重新做一份,按你厂里的原材料一个模样,这事我在党总支会上汇报商量一下,你的入党预备期在今年七月一日,就这样。” “平书记,这样不妥吧。” “什么不妥,你已经接受了那么长的考察,人家不理解你,我理解,行了,就这样,不过小李啊,以后要麻烦你多支持社区工作,让你办个事,写篇文章什么的,你要积极参与啊。” “没问题,我肯定完成任务。” 平书记微笑着又握住了他的手。 厂部办公室,胡总经理找来了马助理:“你闯祸了” 马助理从阮总经理的目光里寻找着自已闯祸的缘由,他自已已经想不起来了:“我闯什么祸,都是按厂部领导意见办,得罪一些工人,也不是为我自已,我问心无愧,心地无私天地宽么,阮总,你不用去听人家的” “你算了吧,这问心无愧,这心地无私天地宽,配你说的,你真的问心无愧?” 阮总见他不吭声,点穿了他的问题:“你为什么把李峰的组织材料毁了” “没,我没毁,是那一叠材料里,可能原先就没给我,或者是别人给弄丢了” “说什么,没有把材料给你?陈书记是当着赵副总的面,让你把党员材料送到社区,其它不缺,偏偏就缺李峰,你混蛋,你吃错药了,我们以前排挤过他,李峰在企业二十年,单位里分房子我压住了,组织问题、提干问题全压住了,整个中年应该说我对不起他,他是人才,是个经得起考验的优秀工人,外来工管理让省公安厅表彰,上了省电视台,还有市人大代表,政协代表选举,他的票数排在了前列,他是纯金的,你还报复他,拦着他,机关里45岁以上不提干了,要退下来了,现在让李峰入党,对他本人而言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不可能持这张党票去升官、发财,现在李峰得到的是一张过期的船票,你这事做砸了,李峰的入党问题谁也拦不住,说实话他如果境界不高,向组织伸一伸手,或者让他老岳父的战友开一个后门,那他的境况、他的地位就不是今天这么糟,我和你在他面前矮了半截,入党是他的追求、信仰,你是什么,说重了你是垃圾,人家李峰是一株绿叶茂盛的大树,你等着吧,快写一份检查,主动交给陈书记,等着背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识相一点,自已提出下岗吧,把下岗的补偿金领了,我给你重新按排到乡镇企业去” “谢谢,我明白了,这党内处理能不能算了” “这不是我个人意见,党委会决定的,我是主动要求找你谈话,给你一个台阶下,再说,都下岗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对你有什么压力?你还想升官进爵?结束了,换一个活法吧,想挣钱,想当老板,偷偷地玩几个女人,没人管着你,去干你自已想干的事吧” 马助理点着头:“行,阮总,我是你的助理,你不能不管我,鞍前马后的我十几年,也不容易” “走吧,我知道,不是我给你撑伞,你以为严重警告处分就完了,说重一点,你问题多了,有人说了可以开除你的党籍!还不走人,我忙着呢” 马助理见阮总对他厌倦了,他失落感很大:“唉,一江春水向东流”李峰、张成鹤带上一网袋水果,骑着自行车赶到谷大宝家,大宝躺在床上,滞呆的眼神。 李峰把水果放在桌上问:“阿姨,大宝的事我去找领导说说。” “我找过了,回答是那个单位愿接受,自己去联系。” 张成鹤说:“这都是空话,现在流行一句话,叫作找一百条狗难,找一千个下岗工人容易。” 李峰很愤怒的眼神打断了他的话:“大宝的事我管定了,我当过工会主席,我永远是他们的工会主席。” 阿姨很感动,她从冰箱里取出几个苹果,一定要李峰、张成鹤接住:“小李啊,你是好人,那年大宝在厂里发病,是你送的医院,现在你也下岗了,大宝也下岗了,我这退休工资怎么过。我身体不好,母子俩都要往医院走。虽然有福利劳保,我死了,大宝怎么办”说着她的眼圈红了,鼻子酸了:“大宝,今年也五十三岁了。” “阿姨,我今天来,就是想为大宝的事做点什么,你把大宝父亲、爷爷、外公的离休证书、军功章、荣誉证 书全部给我。” “你要这干吗?” “我有用。” 张成鹤明白了李峰的用意,“阿姨,你去拿过来,我们看看。” 谷阿姨取来一只小木盒,打开红绸布,李峰看到了,八路军的肩章、彭德怀签名的任命书、抗大学习笔记本,还有父亲抱着3岁大宝的合影,上世纪五十年代大宝的父亲一身校官制服,很有军人风采。李峰欣赏着,听着谷阿姨讲述。 谷阿姨娘家是山东枣庄人,大宝爷爷是红四方面军的战士,解放战争时官至团政治部主任,1951年牺牲在朝鲜战场上。大宝的外公是延安抗大的学员,还与毛岸英、林乎加等是一起生活过的战友,加禾解放时,从山东调到浙江是同向县第一任县委书记,可惜1962年,积劳成疾而卒死在工作中,父亲谷凡林,14岁成为小铁道游击队员,当过递步哨、副队长、南下部队的正连职,因受伤而转地方,留在了海兴县。大宝的父亲与几名复员战友,将复员费凑起来办起了光源厂,取名为“战士光源厂”,谷凡林离休一年后,就得了肝癌去世。就这样一个有着光荣革命史的家属,今天剩下了孤儿寡母,这孤儿寡母曾承担着家属赋予的重任和负荷,让李峰的思绪在穿越历史。 李峰的眼前,正放映着电影《铁道游击队》的画面,耳畔响起了“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的歌声,李峰将红布包打了结,放入自己的包中:“走,找领导汇报工作去。” 工业局人事科的人对李峰说:“你的心意我们理解,证明材料我们也可以给你,有关领导也很同情谷大宝的事,问题是现在下岗工人正在闹事。还有一批企业正在改制中,离休干部的家属子女下岗也是个社会问题。这个口子不能开。你也下岗了,但我们违背上面政策,引出矛盾,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行,不关你的事。你能证明情况属实,我替大宝一家谢谢你了。” 张成鹤面露难色:“李峰,这事还真难办。” “你呀,真幼稚。有什么难办,我告诉你,前几天我参加县里一个研讨会,会后酒席上,一位局长对另一位干部承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女儿调动工作,我已搞定了。’你知道吧就是我们车间的一个女工。要容易就这么容易啊。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还有一句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况且我们不去?也不是为自己的利益,我们是主持公道为弱势群体而奔走。” 李峰约了张成鹤一起去找市委书记。市委书记不在家,市委办秘书给李峰、张成鹤端上茶水说:“现在有句话叫不找市长找市场,二次创业靠自强。当然喽,谷大宝的情况特殊,但也不能用长辈的光环为自己谋利。那些陈年往事还摆到桌面上来了,困难可以理解,下岗工人谁没困难。你是工会主席,你们厂下岗工人集体闹事还不够,你亲自带人跑市委书记办公室来闹。好,你是党员吗?你党籍还要不要?” 李峰的目光变颜色了,变得非常冷色。这冷色是剑峰的亮丽。张成鹤有李峰的支持,底气厚实地:“行,你今年几岁?比我小15岁吧。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党的宗旨,你懂吗?你不懂,你就不配待在这混。” “你说什么,你出去。”这位秘书掏出手机叫嚷:“保安的,过来,这里有人在闹事,把他拉出去。” 张成鹤笑了笑,点上一支烟,拿起一张报纸,边翻阅边说:“我今天就不走了。我要非见到市委书记不可。” 叫嚷声惊动了办公大楼,有人将情况告知了沈副市长。因为下岗工人这一摊子事例入沈副市长工作范围,沈副市长将李峰和张成鹤请到他的办公室,递上茶水说了:“刚才那位秘书小年青,思想深度有待提升。你不要往心里去。谷大宝的事我们不知道,犯官僚主义。我个人向谷大宝一家表示同情。谷大宝的长辈们为革命作出了很大贡献,而且去世得早。是啊,我们理该关心,这也是历史遗留问题啊。你放心吧,这事我管到底。我理解你。” 李峰握住沈副市长的手,身子微微颤抖:“沈市长,我在基层工作,对工人了解多。这次下岗,还有很多工人是带着职业病下岗的。许多人一时无法适应市场经济的大潮。他们很苦,像谷大宝这些人,我建议为他办个残疾人证明或者提前退休什么的。”沈副市长点着头:“市委、市政府应想方设法缓解下岗带来的失业阵痛。也不止是谷大宝一家的事,包括更多的职工,我们都要关注。我知道了。” 张成鹤拍着李峰的肩:“我理解你,真的。你内心深处有怨气,而且积得很深。”李峰轻蔑的目光停留在张成鹤脸上。李峰微微笑了笑:“你是理解我,但还是差那么一丁点。你要超越这一丁点,那你就厉害了。好了,走吧。” 。张成鹤与章英岚在酒店招待几位兵团知青,大家回忆着青春,自嘲着那时的幼稚。张成鹤说:“我们这一百五十多人,上大学的有几个? 有人回答:“一个。” “上中专的几个?” “二个。” “这三人现在?” “上大学的米娟,听说先在唐山工作,后调到江苏青州市,在市政府工作,嫁给一个在大学里的同学。估计现在是当官的。念中专的一个在盐镇农行所当农技师,还有一个在本市一家医院,现在也是主任医师了。” “他们都条件很好。” 章岚英说话了:“我们与他们是二个档次了。” 罗小江打断章岚英的话:“我研究过,文化大革命十年动乱,使社会发展和改革开放造成了许多波动。譬如:各行各业都急需知识型人才,受过高等、中等教育的被历史的潮流推上了应该具有的地位。所以工农兵大学生被结合到各阶层领导班子中,这也是时代的选择,而我 在高考敞开大门的时候,已经没有能力,也没有准备。所以失去了机遇,虽然,我们在农村,工厂一线锻炼过了,自然有良好的素质。但我们没有能力,只能下岗。如果我们这一代人,有能力挑重担,那么整体上说,腐败现象肯定少得多。因为我们懂得生命有正气才能鲜活。” 有人插话:“是呀,所以党和政府倡导“德才兼备。” 还有人插话:“人生的价值不一定要在官位上体现。人都要死的,只要有一个健康的活法,有利于社会和他人;只要有良知,有奉献,就对得起上帝了。我看我们应该向李峰学习,他最近发表了不少诗歌、散文以及新闻报道。有些文章还是很有深度和广度的。” 这时,对面一直在听他们谈笑的一位带着眼镜的先生微笑着:“打扰了,我是海兴日报社的记者,刚才听了你们说话,很感兴趣。你们都是当年下乡的知青,今天的下岗工人,我很敬佩你们。下岗工人中还有人发表诗歌、散文,请问此人是你们中的哪一位啊?” “噢。他是我的同学,今天没来。” “我是这样理解的,你们知青中不乏有杰出的人才,然而许多人最后成为世俗和日常生活的牺牲品,天才毁于无名的小偷,这是生活的残忍的一面。世俗生活貌似平庸、无序,却隐含着真正的残忍和杀性。” “哎,先生,你说得太深了,我们听不懂。” 记者托了托眼镜说:“大白话说,就是在困境中坚守、追求着诗意,那是要有心灵底气的,我想作一次采访。” 章英岚惊喜地:“可以呀,我约李峰,你们认识一下。” 记者点了点头。记者的目光让张成鹤、章英岚感觉到一丝温暖。 翌日,在海滩边,记者的红色小车,停在绿草丛边。记者小范和李峰在沙滩边漫步。 “认识你很高兴。我的目的很明确,想写一篇报告文学,在海兴日报上介绍一名下岗工人的追求。” “感谢你,能结交大记者朋友,也是我的乐事。至于你想写 报告文学,就免了。现在是英雄辈出的时代,我算不上。我是自娱自乐,挣点稿费。你莫非要下岗工人都去学写作,这未免是一种误导。” “你说笑话了,我宣传一种精神。” “说真话,你要听吗?我个人心灵上痛苦和幸福并存。因为痛苦所以写作,因为写作而又丰富了心灵,因为心灵我在艺术上幸福,因为幸福所以痛苦,这需要寂寞、孤独去享受的。” 记者望着芦苇,和在芦苇边停着的捕鱼船,江潮正从远方奔来。 第十章 春节还有半个月了,水莲急了,这年怎么过,多少人家已经在置办年货了,如果夫妻俩不下岗,如果不买新房,还没问题,可现在真是山穷水尽了。李峰还是没当回事,于是水莲翻箱子翻出了一块老金砖,她用纸包了欲出门。李峰问他:“你用纸包了什么,” “我想把我结婚时我外婆送我的金砖卖给打金店换点钱过年呀!” 李峰象是被抽了一个耳光:“不行,再怎么寒酸也不能把这刻有大清光绪字号的金砖给卖掉,钱会有的,我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我明天一定去想办法”,李峰搂住了妻子的腰,水莲忍不住哭了,伏在他的肩头:“年龄大了,工作难找,我又不会什么技术,到城里虽说也十年了,没有朋友亲戚,还不如当初留在娘家,我爸在小镇上也算是个元老了,还能为我找个工作,你认识的人多,谁能帮你,还牛皮,市领导哪位哪位你都认识,他们忙的哪有空来帮你,你总开不了口,而娘家那边有我的很多朋友,这里我靠谁,只能靠夫君你呀。” “我知道,我这个人不会料理家,委屈你了,明天我去想办法。” 李峰在街上兜了一圈,在农贸市场,发现香姑和黑木耳销路很好,他查询了电话,打通了金华庆元县一家土特产公司,预订了一卡车香姑和黑木耳,说好一个星期给钱,庆元县那边收到李峰的身份证复印传真和市总工会下岗职工摆摊证明,即派人押车,将一卡车五吨的货送到海兴市。 李峰接货后,即创作了一页广告纸,纸上写着: 恭贺新禧: 这里有下岗职工把最上等的特产以最低廉的价格回报社会,为您新春佳节提供美好的回味和真诚的祝愿等等字样,标上了批发价、零售价,广告纸设计完,复印了100张,交代张成鹤去学校、厂矿、机关和个私企业一家一家的跑。 张成鹤驾一辆摩托,带上几盒样品,在郊外天鹰运动服厂门前停下,传达室的人不让进去:“干什么的”, “噢,师傅,你好,春节快到了,厂里给工人发年货吧,我见见你们老板”。 门卫指了指厂门前的一块牌子,木牌上写着:小贩与庞物不得入内。 张成鹤停稳摩托,摘下头盔,举手用力将木牌撬了下来,甩手向厂门前的小河里扔去,木牌在水中扎了个猛子,又浮了上来,顺流飘向远处。 此刻一辆宝马车正驶进厂门,电动大门开了,车未动,矮矮的胖胖的老板走出了车微笑着:“你是下岗工人吧,很好,你把我的牌子甩了,有胆识”。 “你这牌子是污辱人的,很不文明,说实话,上级领导和客户到你厂参观,见你这牌子,你这老板的形象完了,” 老板点了点头,走到摩托车前:“这香菇你有多少” “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给我一斤一包的,一千二百包” “行”张成鹤惊喜地握住老板的手:“请问老总怎么称呼” “你叫我范总就行了” 张成鹤又看了一眼范总身边的女人,这女人长得也很妖艳,她很理解此刻范总的心思,她与张成鹤拉了拉手:“我姓吴,是范总的副总经理主管营销兼财务科长” 张成鹤放开了她的手,倾刻意识到,这女人的手不一般,能把营销与财务抓在一手,完了,这范总明显是个草包,是个经不住女人撒娇使野的人,一千多人的厂也是个大问题了,他把目光移到范总的脸上,范总正欲说话,吴副总抢话了:“你愿意来我们厂吗?老总有意请你当他的助理,这可是美差呀,什么事都可以帮助处理,包括我的工作,这就叫助理”。说话间她那神情和模样。那一双撩人的眼神,让张成鹤心动了,好久没有与这类或聪明或狡猾的女性唱对手戏了,就凭这张成鹤提起精神:“行,弄好了也关系到一千多员工的生计,我可以到你们厂,还可以向吴副总学管理……” 这天晚上,张成鹤去了李峰家,结了香菇钱的帐后,说起了范总和吴副总让他去当助理的事,李峰和水莲自然是赞成的:“下岗后你也走了几个单位,广告公司、印刷厂、迪吧、舞厅,也许这一站对你很有意义,听你刚才介绍,那个吴副总是老板管不了的人,她付出的代价决定了她必须要向老板争取她更多的利益,那个老板无非是请你去压住她,你得小心,如果她向你使美人计、苦肉计你怎么办?” 张成鹤挠着脑袋:“这事可麻烦了,要不你也去,我们一起干,你办法比我多” “我是不可能的,我给你一句话,叫作糖衣吃进,炮弹吐出,前题是绝对不能来真的,这些厂原来是家属制企业,在政府的扶植下,政策的优惠下,凭着一股子拼劲做大了,面临新经济发展态势,企业内部需要提升,很难,老板的头脑限止了企业前进,你去试试看,记住要沉得住气,以柔克刚,在工人中建立威信,我管过外来工,有体会,依靠工人非常重要,治厂先治老板,改变老板就是改变企业,千万记住我的话,那个女人很难对付,可以唱戏,千万不能当真的,出了问题还是你自已把自已打到,把握不好的来找我,听懂吗?” 张成鹤点着头,他是很佩服李峰的。 第十一章 秦雅开着小车,章英岚在一旁说:“秦雅姐,你当年从米娟手里夺过李峰,与李峰经历了磨难。为什么后来还要离婚,为什么好人与好人也处不在一起,我至今还是不明白。” 秦雅:“这就是命啊,我承认李峰是个书呆子,人不错,你不知道他的窝囊,他在他父母面前的忍让让我受不了。” “忍让是一种胸度和气量。” “那拜托,你搞错了。忍让也是一种纵恿,而纵恿的后面,是害人又害己。忍让可以是一种宽容,是非的放弃,也可以是一种手段,以柔克刚。” “李峰是无奈,他何必去与父母争斗。” “你不了解他,他不是争斗,他也不敢争斗,他这个人受了大运河的影响,什么事都很柔,但客观上、后果上看出来他是害人又害己。” “大运河也有咆哮的时候。” “他会与自己的父母咆哮吗?他永远不会,所以惹了我,我能把自己这一辈子处在这让我透不过气的水里吗,我不是鱼,我是渴望飞翔在蓝天的!” 章英岚感觉到秦雅说得没错:“我很钦佩你,在一起是痛苦,放弃也是痛苦,长痛不如短痛。我却由不了自己,只能忍让,想不了那么多,反正人活到百岁,也就三万多天。将就着过吧,人说,夫妻到了七、八十岁,都会相互适应了,这叫九九归一。” 车在李峰家门口停下,章英岚手指着李峰家的阳台:“这就是李峰的家了。”秦雅向阳台瞟了一眼:“但愿他们夫妻恩爱,这是我的真话,我也塌实了。行,我送你回家。” 车掠过闹市,停靠在街的转弯处。 李峰收到了稿费,新购几本书,书橱满满的,他理出几本暂时不打算阅读的书籍,欲放入封闭柜,他看到一只大包袱,这是水莲的包袱,心想,水莲也真是的,自己的东西放到我书橱里,几只箱子还不够用,还占用我的地盘。李峰以前见过这个包袱,只是从未打开,他打开包袱见是一大捆碎布片,红的、蓝的、绿的,各种图案,各种面料,李峰明白了,这是水莲学裁剪的碎布片。他将包袱系紧后,走下楼梯,本欲扔进垃圾筒,想了想还是让水莲自己扔吧,他又将包袱放入停车库的搁楼上。 妻子正好下班,车库门前,见李峰似乎在忙什么,便问:“你在干哈呀,手上、身上弄得灰尘兮兮的。” “我把你的包袱放在搁楼上。” “你书柜里容不下我一个包。” “话说到哪去了,什么意思啊,我书柜放不了东西了,你的包袱又不是书。是垃圾,应该懂得丢弃,你什么都要。” 妻子将包袱取下说:“每一块碎布,都是我的经历,我的感情,我的记忆,你藏书,我藏布,本质上没有多大的区别。” “藏书和藏布两回事。”李峰声音轻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理亏了,他想到了深处,他发现了妻子心灵的秘密。 “就是一回事,你读书是一份享受,我整理一回碎布就是重新排列许多故事,按你的话说就是人物、情节”。 李峰惊讶了,妻子一生行走过程中的细致和留恋,从碎布片收集中得到了永恒,是啊,我们贫穷,买不起珍贵的邮票和各式纪念币,更不用说翡翠、玛瑙、金银首饰、名画、老古董,但那些碎布条上的花纹、图案也是人类前行的密码,是非常珍贵的,而这一点李峰此刻才感悟到,他感动了,他冲动地将妻子搂至胸前:“好吧,你爱放那就放那,有空,给我说说碎布条的一个个故事。” 妻子笑了,又装作翻脸了:“去你的,还是个诗人呢,冒牌诗人,伪劣商品。”这“冒牌诗人”放在别人说他,他肯定气恼,此刻水莲戏说他,他也承认有几份深意。 “我一定要让你的碎布片走出家门,走向社会,让你的故事活起来。” “是吗,怎么能活起来,你写成文章啊。” “不,你以后会知道。”李峰接过妻子的包袱,俩人上楼去了。 次日早晨,范总在阳台上看到一辆辆摩托车、助动车、自行车在张成鹤面前放慢了速度,原来是新助理用扫帚在清扫昨夜雨后的积水。范总感叹,必竟是国有企业的管理员,懂得以身作则,吴玲副总看到范总以欣赏的目光看着张成鹤不露声色的举动,内心震颤了,几年来,肆无忌弹的车队竟然在张成鹤面前收敛了,这张助理历害着呢。张成鹤明白,工人们是怕车快了将污水溅到新助理身上,既然新助理能放下架子为工人们扫地,工人们自然也敬重新来的助理。这新助理不一般,工人们也是看得出的,张成鹤的威信第一天就无声地站了起来,此后他办起了黑板报、召开了职工代表会,建立了工会组织,厂大楼飘起了从来未飘过的红色直幅:“抓管理、抓质量、创优秀的产品扩大市场”等。 厂里的企业文化氛围得到了明显的提升,这一下让范总暗暗高兴,而吴玲副总心里很不自在,脸上还是挂着浅浅的微笑。 出乎李峰和水莲的意料之外,5吨特产在一周内脱销,有数十家单位接到印有李峰名字和电话的广告笺后,立即要货,很多单位把电话打进来,知道没货供应,有的还埋怨李峰:“你没货,发什么信?” 夫妻俩清点了营业额,共计二万二仟元,付了庆元土特产批价和运费后,给了张成鹤的销售提成自已还多了二千伍百元。水莲知道本来可以多赚的,至少可以翻一番,这李峰到处让价,不会做生意,谁让他是个书呆子,又有那么多的人缘,水莲满足了,必竟只有一个星期,得了二仟伍百元真是高工资了,能过年就行了。水莲首先给李峰买了件休闲装外套,还给了李峰点零用钱,让他去买些书,水莲与李峰说:“过了年做生意,慢慢学,你人缘好,认识人多,这是无形资产。” 李峰却说:“不可能的,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再说明年市政协聘请我为文史研究员,还要编几本文史资料,我不做生意的,不能的。” “那你帮我找一份工作,” “李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李峰打的来到天鹰运动服厂,张成鹤把李峰介绍给范总:“这是我的朋友,是个大作家,现在机关打工,双休日来厂里参观” 范总眼睛亮亮的,握着李峰的手:“小姐泡茶,来了贵客还不快招待”,他转过脸来又说:“我这个人没文化,是个粗人,这生意做得这么大,全靠机会和我这个人胆子大,我不会管厂,让张助理管,你有空来厂里转转,这企业打品牌,搞企业文化还得靠你们这些文化人,现在厂里事太多了,税务局、工商局、劳动局、派出所都要上门检查,见到他们我的腿都软了,外来工一旦闹起罢工,搞得我头晕脑胀,你厂里转转,帮我出出主意。” 张成鹤、范总陪李峰走向车间,吴副总也见机跟在后面,四个人从办公室到仓库,又去了车间、食堂、宿舍,转了一圈到了厂门口,李峰称赞:“你的厂已经有规模了,感觉不错,但问题也很多,三言二语说不清楚,慢慢来,你这傍名牌不行,这服装订了华伦天奴是假的”。 范总脸上堆起了苦笑:“兄弟,我也没办法,我的天鹰品牌不吃香,工人要吃饭,你让我生产库存,不是憋死我” “我理解,我帮你在品牌上运作一下,你这个”天鹰“挺好的,去注册一下,注册完了找我”李峰告辞了。 范总还想与李峰说说话:“不要急么,晚上一起去大酒店,我招待,泡脚、搓背、玩小姐” “不了,小姐完不起,我的胃吃不消,想办法把厂弄好,张助理,首先把内部制度规范起来” 范总对一旁的吴副总说:“听到了吗,人家怎么说的,制度规范是什么意思,你听得出来吗?你也不要排挤人家,已经来过几个男助理都呆不下去” 吴副总瞥了眼李峰和张成鹤,尴尬地说:“听你的意思,那些男 助理都是我赶走的,我有这能耐,退后一步说如果这个男助理连我都摆不平,能摆平企业”。 范总哑口无言:“你厉害、你厉害,我要的是把我的企业往上推,你有这文化吗?” 吴副总脸红了:“所以啊,我会与张助理配合好的”,答话间,她那锋利的目光向着李峰:“欢迎大作家常来厂,多多指导”。 李峰拍了拍张成鹤的肩,跨进了天鹰厂的小车,回城了。 第十二章 “你最近思路闭塞,好象瘪了气的轮胎,文章发表少了吧。”水莲干完了家务,走到李峰案前。 “是啊,没题材”。 “轻松的写,倒有好文章,我给你讲个故事,让你休息一下”。 “你说,我听着。” 水莲在李峰背后,双手搭在他肩上,整个上身贴着李峰的背,脸贴着他的耳旁。柔情细语:“我做姑娘时,家后院就是青翠的毛竹山,山上有雷达部队。几位解放军战士有空了总往我家走,有一位英俊的战士看中了我表妹,常偷偷地送来糖果、水果和女孩子喜欢的小礼品。他心里的话就是不敢说,那女孩也天真、单纯,没望爱情上想。一年后,这位战士退伍了,就留在了盐镇上。他盼望我表妹能知道他的苦心,但表妹已经有人说媒了。他只得做了另一家的上门女婿。可是三年后,他老婆患了精神病,一犯就是二十多年,他始终如一的照顾妻子。惨了,他碰上我表妹两眼泪汪汪的,真令人同情。为这事,我爸常去安慰他。” “挺悲剧的,从未听说你有表妹,我看就是你吧”。 水莲的阴柔面被李峰的犹如日照的视线照得全裸了。她低垂了眼睑,微微点了点头:“那时我才十七岁,崇拜军人,但从没有想过那羞人的事,你让我怎么说啊。” “下次我去盐镇采访他,这是一篇动人的故事,他不嫌弃她?按规定可以离婚的。” “不,你不能去,这是对人家的不尊重。” “我每年回去几次,偶然也碰上他,大家点个头,问个好,也只能这样了。” 李峰思忖着,转过脸来深情的说:“对曾经用灵魂爱过自己的人应该感谢,但是,天使和魔鬼同在,有时很难分辨,人们也会混淆,所以把握好度,攸关紧要。说实话,我也很想去见见莉莉,我的初恋,那是一首诗,一组美丽的音乐,那年,她给了我低眉含泪的一笑,是瞬间的,我的灵魂被这美丽的目光划破了,成为记忆的永恒定格在我的生命中,这是历史,这是事实,有人说爱情是自私的,其实何必呢?得不到的有各种原因,但一段历史毕竟刻在了记忆的年轮上。你认为呢?” “我理解。初恋给了你伤害的同时,也给了你美好的回忆。初恋是男孩子的第一首歌,你那个时代,只能像搞地下工作者式的进行恋爱,很不自然,躲躲祟祟的,怕人家知道,越是如此,姑娘家的歌声、姑娘的身影和含情的俏眼,越是深深的烙在了你们男孩子的心里,而姑娘却不知道自己伤害了最不应该伤害的人,因为你有情却无缘。” 李峰听完了水莲的叙述,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你书架上的《情爱论》、《爱情心理学》给我上的课,说实话,我也常想念我女儿她去世的亲生父亲。他是挺好的人啊,这并不意味着对你的不忠诚。” “是啊,我理解,水莲”李峰把水莲紧紧拥入怀中,吻她的眼睛,吻她的秀发:“我会珍惜你的,让你生活的更好。” 水莲轻轻推开了李峰,捂着碰疼了的脸:“你胡子该刮了,去!那边有剃须刀。” 李峰一边剃着胡子,一边打开电视机,此刻,苏南电视台法制在线节目播出了一组画面,节目主持人的语言让李峰惊呆了。 第十三章 “青州市一举捣毁一毒品走私团伙,犯罪嫌疑人米峰,从澳大利亚引渡入网,青州市检察院起诉,青州市副市长,米娟,涉嫌包庇罪犯米峰,中共青州市委作出开除米娟党籍并撤消其党内外一切职务的决定,市人大表决通过取消米娟市人大代表,人大副主任资格,市纪检委提请司法审查,本台将跟综报道……” 水莲从屏幕上看到米娟自言自语地“哎呀,这女人当了市领导,管不住个儿子,完了,儿子要判死刑吧,她自己也遭遢了。”水莲回头见李峰的手颤抖着,打火机几次点不着烟,“你怎么啦,干嘛脸色这么难看,这女人自作自受,腐败份子还值得同情。” “水莲,你坐下,你知道吗,他就是我说过的米娟,我兵团农场时的战友,当年她作为工农兵大学生去了北京,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想不到今天在电视上看到她,她发富了,官气很足,押上警车时她依然沉着,傲慢,其实她心里已经崩溃了。 “你说笑话吧,你认识他,不可能吧” “真的,实话跟你说,当年要不是我接受了秦雅也许真的就和她相爱,你不知道,她当年就很有才气,很有追求,你看他的脸庞,可以想像姑娘时的美丽,她爱过我,她思念我,我知道” “你们三十年没通消息,怎么知道她思念你” “我想去监狱见她一面,单恋,暗恋,是很伤人的,她这辈子,为我的情思让我不能不去见她一面。” 水莲很惊讶:“你呀,自作多情,你,你是真的还是假的,逗我是吧”。 “不,是真的,你可以问章英岚。”李峰是很认真的。 水莲垂下了头,沉思了片刻,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李峰说“你去吧,多多的安慰人家,母子同罪,肯定有着复杂的原因,你是作家呀,这是个好题材,而且是个反腐败题材,值得去体验体验,真的,我不反对,就是你说话注意一点,不要给人家伤口撒盐了,你自己把握好” 李峰微微点了点头,深沉、欣慰的眼神看着水莲的背影,她正在给李峰的书柜擦玻璃。 一个月后,李峰去了a省女子监狱,米娟在女警察的看护下,走进了会客室,米娟瞥了眼李峰,上唇盖住了下唇,脸色灰暗,头发稍有点杂乱。 李峰没坐下,他站立着,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米娟终于开口了:“听说你下岗了。” “我还好,能找到喜欢干的事,噢,自由撰稿人”。李峰点了点头。 “你怎么想起还来见我,有这个必要吗?”这显然是米娟对李峰深情的一种特殊表达。 李峰点了支烟:“过去我不想干扰或惊动你,况且你处在相当一级的政治舞台上,” “不,你不知道,”米娟大声嚷着,一旁的警察瞥了她一眼,她才轻声地又说了:“我甩不掉你的影子,才把全部的心智用在了工作上,我勤奋的工作用疲倦掩盖心灵深处你给我涂上的颜色。” “你儿子随你的姓,米峰,” 米娟迷茫的眼睛望着李峰:“你知道了” 李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你丈夫呢?”李峰没有往下说,他看到了米娟酸楚的目光。 米娟转过身去,望着窗外说:“时间过的真快,我在北大入的党,大学毕业后去了唐山,唐山呆了五年,照顾夫妻关系,我到了江苏在青州市工作,政府市长助理和副市长位置上,九年了,我作为党的干部,为党为人民做了许多应该做的事,党和人民也给了我许多我不配得的荣誉,真的,应该说我是一个称职的干部,我没有辜负党对我的期望,这是我儿子让我庞坏了,因为我们夫妻感情不好,再加上各忙各的,把孩子撩一边,后来孩子他爸去支援青海,在青海病逝了,再后来,孩子陷入了黑社会,导致我们母子今天的下场,我还是太没水平了,从前有个管仲教子的故事,我为什么就忘了,因为是我的儿子,我知道党纪国法是不容的,但我没有其它选择,我是他的母亲啊!我总抱着侥幸心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这是我的咎由自取,认命了。” 李峰将水果袋和礼品往她面前推了推:“我带了一套文学理论专著,你好好看看,待晚年跟着我搞文学创作,五年很快就过去了,我会来看你的,待你出狱那天我来接你。” 米娟微微笑了笑:“真是谢谢你了,你还是那么书生气,我不可能再也有什么热情了,出狱后的事还远着呢?” 李峰:“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的吗?” 米娟:“没有这个必要了,我的律师都帮我搞定了” 李峰心情沉重地说:“拿得起,放得下,什么都应该想得开,我说过我是你永远的兄长,我会来看你的,来,让我们握一握手吧!” 米娟微微点了点头:“你现在的妻子待你不错吧,她挺好的,贤妻良母,知书达理,我都听说了,你也挺有志气的,生活对你也不太公平,而你能微笑着面对生活,” “你都知道?” 米娟点了点头没吭声,两人沉默了一会,米娟扬起脸:“你回去吧!你也挺忙的,不用来看我,五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你多多保重,请回吧。”米娟没有与李峰握手,她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李峰久久地站立着,他的额头冒出了汗,他站了起来,一阵晕眩,大脑意识突然中断,在几秒种时间里又慢慢地恢复。女警察问他怎么了,他道:“没关系,谢谢,拜托你,多多关照,米娟对社会是有过贡献的。” 女警员回答:“放心,这里也是大学”。 李峰望着那一袋水果和礼品,望着大墙和大墙上的铁丝网。 第十四章 李峰今天摆了一桌好菜,女儿秀秀高兴地说:“爸,你真好,这几天我考试累了,你犒劳我是吧。” “是的,还有我设计创作的一幅布贴画,在市美术展览奖上获优秀奖了。你看,“李峰抖出报纸”一个女人在剪布贴画,针线篓里还有布娃娃、布小狗、布小猫,很有生活情趣的。” “是吗?”女儿拍手惊喜。 水莲端来汤碗,接过报纸,看到一幅彩色图片:“这就是你的作品,我也会,你怎么不告诉我,以后我自己搞也能得奖吗?” “行,肯定行”。 水莲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是自豪的光芒:“得不得奖,无所谓,能展出够我兴奋了” 她将报上的图片剪下来,贴在一本速写本上:”这是我们家布贴画的第一幅作品。” 李峰扶着妻子的肩:“明天我带你去展览馆,那边还有好多作品。我们海兴市有皮贴画,老板是个艺术家,我们认识,我让你去拜他为师。你好好向他学习。” “行,我一定编出优秀作品。” “爸,学艺术太容易了。” “说什么话,你妈不叫艺术家,如果出成绩的话,是叫民间艺人。” “民间艺术家,也是艺术家。” “艺术家是有创造的,不是复制,更不是模仿。人家师傅是画家、是造型专家,摄影大师,你是吗?一个艺术的成绩往往需要几类姐妹艺术或边缘艺术去支撑的。” “行了,我们老百姓就知道美丽、好看、耐看,有寄托、有回味就行了,根本上支撑艺术的,还是感情和生活。” “妈,做到这一点就是大师的境界啦。” 李峰内心在羞愧,生活、生活、情感、情感,老生常谈,却让妻子在不经意间数落我,“你早就应该走进艺术殿堂”。 我也象你一样痴迷,一家人还生活不,生活是实在的,是散乱的,也是严谨的,因为是过日子的,天天情感,日日浪漫,“你是神经病患者吧”。 李峰转移话题,掩饰自已的窘态。“来,干杯,为碎布片走出家门,走向社会干杯! 企业宣告破产一年后的一天,市纪检委的几辆车驶进了工厂,工人们三五一群,四六一堆地议论着:“甘总、封副总、销售科长因经济问题被纪检委隔离审查了。” “完了,领导犯错误了” “企业破产的殉葬品,命不好”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种下错误活受罪” “听说阮总受赂达十万,要判十年刑,十万有什么稀罕,阮总倒霉呗,那些当大官的,到了退休都往人家企业跑,兼个顾问年薪三十万,他们凭什么,还不是他们的软权力和关系网,这不是腐败吗?” 说话的见李峰过来,就说:“你李峰一身正气,全厂工人尊敬你,但领导见你头痛,为什么,因为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们走共产主义道路,一路上把利益往自已兜里装,而你把兜里的钱往外抛,难怪在这家厂里你入不了党,原来厂领导集体贪官”。 “不要这么说,入不了党是个形式问题,思想上的信仰是永恒的,其实我、你们、还有他们都是党旗上的、国旗上的一缕红色纤维,人是要变的,所以要绷紧思想的弦”。 “行了,改日给我们上课吧,走,回家看电视去,海兴新闻,光源厂腐败干部大曝光”。 李峰蹬着车独自在郊外的公路上前行,雨越下越大了,他冒雨前进。 雨停了,他脱下外衣,搭在肩上,坐在石块上,望着奔腾的钱江大潮,他的心潮也卷起了千堆雪,涌起了万朵浪,他的耳畔响起了他与当时的赵主任的对话:“当一个洁身自好的庸官容易,当一个让老百姓抬举他的官不容易,说不容易也容易,差别在于世界观和是否有共产党人的境界”。 “李峰啊,境界太高了,太严肃了,是很累的。但我佩服!” 面对五彩缤纷的诱惑,什么都可以选择,却就是不可以选择虚假和卑鄙,面对万紫千红的光环,什么都可以失去,却万万不可以失去傲骨和自信。此刻,李峰想到了他老岳父秦德馨诗情在心河上澎湃: 亲爱的父亲,你失去了很多很多很多 亲爱的父亲,你把你梦放在了百姓的脚下 你说你从参加革命那天起 生命属于党,属于人民 你说你的革命兄弟已经赴汤蹈火,你却是幸存者 水、阳光、空气已经足够 任何私念不允许抬头 你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远去了 却留下了一面党旗 永远的飘扬在我的心中,不! 在人民的心中 第十五章 服装厂范总主持会议说:“自张成鹤助理来了几年后,我们厂有了起色,制度完善了,纪律严明了,办公室面貌也改变了,你们不服不行,人家是大企业的分厂厂长,有一定的管理经验,大家要支持他的工作。 吴副总不服气地扭过头去,看着窗外,此刻办公室外有销售科科长曹胖子冲进会场,大声叫嚷着:“不好了,原料仓库起火了”。 张成鹤严历的目光盯住曹胖子,曹胖子避开他的目光,叫嚷:“快,去救火,打119、119” 仓库的窗门口浓烟滚滚,工人们已乱作一团,有提水的、有扑火的,张成鹤与几个车间主任,厂消防人员一个接一个的提起灭火机,砸开大门锁,向着火点喷洒。 消防车驶进厂区,消防队员们一阵忙乱后,火被浇灭了,张成鹤正退出仓库时,房梁上被烧断的木架子砸了下来,木架子上堆放着杂七杂八的废铁废铜散落下来,张成鹤来不及躲避,被砸破了头壳。 消防人员灭了火后又投入了救人,五六个人抬起张成鹤上了消防车,在剌耳的警报声中,全厂工人默默地目送着张成鹤。 李峰赶往医院,他进了院长办:“那位是院长?” “我是,你有什么事?” “救火受伤的人情况如何?” “噢,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 “知道了,生命没有危险了,脑轻度受伤,腿部又局部烧伤,问题不大了” “谢谢”李峰握了握院长的手,走到急救室,护士不让他进去,李峰只得在门窗看到张成鹤,他包裹着头,他的妻子在一旁抹着眼泪。 李峰取出手机:“喂,范老板吗?你为什么不在医院” “厂里一塌糊涂,你放心,张助理的医药费我全部负责,我马上就到医院。” “张成鹤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从知青到下岗的,你要多多关照,他是为你厂闹成这样的” “我知道,他伤好出院,我负责他一辈子” “有你这句话就行,好吧,有空我上你厂来看你,再见” 李峰见章英岚迎面过来:“没事了,没事了,昨天就醒了,手术情况很好,他老婆在,别去打扰,他睡着” “怎么搞的,这仓库火灾是怎么回事?”李峰觉的不可思议。 “抓管理,人家给他颜色看,说不定是恶意纵火”章英岚猜测的说。 “这要证据的。”李峰提醒章英岚不要乱说。 “什么证据,一个烟火头就足以燃成大火,这烟头那去找” “可能吗?”李峰是不相信的。 “我的直觉是那个吴玲副总的手下人干的” “你不在他厂里,别瞎说啊”李峰对章英岚的猜测感觉也是一种假设可以进行调查,他示意:“走吧,去跟范总暗示。” 张成鹤救火受伤的事迹上了《大潮报》,市领导和主管安全领导前往医院看望,这使范总很尴尬,内心很恼火,他一气之下把吴总及吴总的一帮子人给辞退了,范老板也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他从吴总、曹胖子的表情上也看出些问题,只是没说穿:“没有什么理由,你们的能力局限了你们,我的企业发展不能用你们,你们走人吧,厂里火灾让我今年亏了,但我还得背上这个厂,你们就让人家有能力的人去干吧,我不想听你们解释,我要去张助理家,把张助理接到厂里,我对得住你们了,你们克扣工人工资,私分外来工奖金,拿人家厂的回扣,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希望你们也上路,出厂后不要乱说我厂里的商机和做假帐的事,从今往后我不做假帐了,我得依靠张成鹤规规矩矩办厂。 第十六章 图书馆的服务员给李峰打招呼:“李峰,好久不见面了,你在那打工啊?” “在皮革城信息科,今天是周未,到图书馆看看报。” 李峰在报架上取了几份报纸,打开《江河报》,见到一则赛事通知,他让服务员给他复印二张,“什么内容”,服务员好奇地问。 “是首届国际武术锦标赛在北京举行的公告。” “你也会武术。” “是我儿子,我让我儿子去参加。” “是吗?,那是国际级的比赛,你儿子有这个资格吗?” “试试看”李峰把通知复印件放入皮包中,兴奋地离开了图书馆。 李峰打“的”请来了电视台摄像的朋友,让涛涛在公园里认认真真的彩排,由摄像师录下了少林青龙剑、长拳和罗汉刀,让摄像师制作成碟片,直寄大会组委会。果然一周后,组委会竞赛组方来函,同意李涛作为正式运动员编制参加比赛,并特别提示,青龙剑系失传经典套路,列入抢救等等,要求李涛提前到达北京,办理报到事项。 李峰从书架上找到了自已的私房存卡,取出了2000元钱给儿子:“涛涛,这几天好好训练,爸陪你,你师傅的早点我买单。” “不,爸爸我卖单,我妈妈给了我二千元钱,让师傅给我去做一套比赛用服,还多一千元钱呢” “是吗,你省着用,去北京还得多化钱,营养要保证的” “我知道,爸,你让我学武术没错,你那时怎么知道武术一定会重新振作起来的” “这是肯定的,中国文化的精粹,外国人也在学中国功夫” 中华武术中,天、地、人为一个互相影响的统一体。 而其中的“人”又为最富变化,最具主观能动性,一切变化,又必须与天地变化相呼应,相同步的,与精气神同歌同舞,功夫练到境界,是无技巧,是退为进、柔为刚、守为攻、让一切邪念、丑恶、卑劣、荒唐、蛮狠、刁奸、在自己的残忍、无知中看清自己的浅陋、低贱和下流。让他在他进我退、他刚我柔的过程中,纷纷跪下。并在他承认罪恶的同时,给予宽容。而我兵不刃血,剑峰光亮,这功夫是要经春夏秋冬的拷问,师傅你说我的体会对吧!” “不错,你有武魂,又有诗魂,说得很好,你儿子还年轻,说这些还早了些,达到这一步,是需要经历、阅历的,慢慢来,你去忙你的吧。你们父子俩有话回家说,现在让涛涛练”飞腿扬剑“。涛涛一个剪步,潇洒地亮出剑锋,飞腿腾云藏身,直指龙潭,师傅在一旁捋着长长的翘胡子,默默的点点头,时而站起来,给涛涛评点失误和成功。 李峰独自离开了公园,他沿着公园河畔的卵石路,一湖金色的碧波,扬柳岸堤、花团绵簇,有好几百位老人正舒展着太极拳,李峰来了诗意---- “从神话里走来 五千年东方故事如大风浩荡神州 三山五岳为出征的勇士敬酒 从童话里走来 八千里威武之歌如闪电撼动长空 风吼马啸为出征的勇士敬酒”, 他激情舒展,他加快了脚步。 电话铃响了,秦雅提起电话:“喂,那里”,电话那边传来声音:“我是浙江武术代表团的,现在请李涛的家属打开电视机,收看中央体育频道,李涛开始上场了” 秦雅放下电话,急忙打开了电视机,主持人介绍说:“各位观众,首届中国国际武术比赛棍棒组开始表演,请评委和运动员作好准备,首先上场的是来自浙江钱塘江畔的年青选手,他表演的是传统剑术青龙双剑,好,欢迎运动员上场。” 李涛托剑上场,一个姿态亮相后,两柄剑翻天覆地飘了起来。或如银龙出山或是蓝天深处的闪电……。 场上观众被这闪电惊谔、震憾。 秦雅脸上没有笑容,她惊讶了,她不相信电视里的是自已的儿子,突然她打电话给母亲:“妈,你快看涛涛在中央体育频道表演武术,是的,在体育频道” 她放下电话,擦着喜悦的泪水,待李涛表演结束,她关了电视机走进自已的卧室,从卧室里传出她痛哭的声音,那声音是悲痛的,是欢乐的,她要痛痛快快的哭,似乎流的眼泪越多,儿子越会原谅她。 第十七章 一九九七年香港回归这一天海兴沸腾了,二十万观众聚集在市区,三十多个方队,三十多辆灯彩车。在宽阔的马路上缓缓前行,千家万户的电视里正播出庆七一、迎回归的游灯盛会。 “各位观众,现在看到的是回归号航船,百年的梦想百年的等待、回归五千年文化的主航道、回归中华民族龙的故乡……、 香港海兴同乡会上,海兴藉香港知名文化人士赞叹:“这五彩缤纷的海兴灯彩在非常精致的串联词的演绎下,给人无限的美感和激情,好!这主题词写出了我们对祖国的深情。说回归五千年文化的主航道,我想台湾各界也在欢呼,这句词用的好,有历史、哲学的深度。” 市灯彩活动总结会议上市委书记、市长们向电视台、文化局打听是谁创意的。 也就是这一天开始,李峰的文采为海兴文坛注目。尽管宣传科的小余科长给了他一百元奖励,李峰不计较钱多钱少,他为自己能为宣传海兴而尽力并能产生效果内心奔涌着欢乐和喜悦。 也就是这一天开始,李峰的写作赚钱的机会增多了,一次午夜,李峰床头的电话特响:“喂,哪位,噢,你好,杨局呀,久违久违,有什么吩咐,好,我马上来,十分钟到。” 妻子被惊醒了:“都深夜两点半了,你去哪呀,明天还干不干活呀。” “市领导明天作报告,材料还没写。” “市领导报告轮得到你来写?” “扬局打电话来,这报告应该是扬局提供的,他说晚上在宾馆应酬,喝多了,把这事耽误了,没办法,让我去帮个忙” “那你快去,领导叫你,也是看得起你,这扬局怎么认识你的?” “我同学的弟弟” “这扬局酒喝多了,脑子还管用” 李峰赶到市府传达室,杨局早在等候,两人一起走进办公大楼,进了办公室,扬局给李峰是咖啡加方糖:“你看市长管的事多,涉及我的职能部门工作,明天要开个会,要我提供材料,情况是这样的……” “慢,我建议你,模拟市长的角度和口吻,把该说的说清楚,我的笔很快,你尽管说吧”。 一个小时,初稿出来了,扬局看不懂那些速写符号。让李峰慢慢念,他自己亲自打印。 天亮了,杨局给了李峰一支钢笔和五百元钱:“你拿着,不必介意,是我掏自己的口袋,你帮了我大忙,否则明天真的要挨批评了,让市长尴尬不说,还要成为跟我过不去的那些捣蛋鬼的笑柄。不过你也不要在外面说帮我写材料的事。” 李峰点点头:“放心吧,我理解,能为政府办事也是应该的” 机关的公务员来上班了,李峰向认识的打着招呼,出了政府大院。 第十八章 水莲想到自已小镇上的那些同伴,他们拼死地挣钱,做太阳能热水器做大了,如果她是一个男人,肯定也是一个小老板了,这李峰却不眼红挣钱,挣钱的与不挣钱的能平衡一下该多好,有了钱再加上有文化,那么,这些小老板活得更洒脱,社会更和谐:“李峰,我想请你写一篇文章” “好呀,老婆给我出题让我写文章,真是太阳西边出了,说吧,写什么,一定效劳” “写一写我们乡镇的太阳能特色经济”。 李峰明白了,水莲的心太美了,我怎么没想到呢:“行,我一定写”。 半个月后,中国经济时报刊登了题为《小镇的阳光事业》的报道,让一位老板四处打听,终于通过水莲的父亲,找到了李峰,这位老板,送来了一叠钱,对李峰在报上点到了他企业的名表示感谢,这位老板本来打算高薪聘请李峰为他打品牌,当得知李峰是水莲的丈夫,他不好意思开口也就作罢。 那笔钱李峰一数有五千元,老板执意送他,李峰也无奈:“我们全家去大酒店享受一下”。 酒席上,李峰提起酒杯,和老人碰了杯后说:“今天这位老板来谢我,送了五千元,我们不能要,爸你说是吧”。 “现在市场经济,你帮他们写文章,他给了你钱,你也别介意,心安理得地拿,以后多给人家写几篇就是了”,这是水莲妈说的。 “我的文章是写了整个太阳能经济状况,而不是为他写的,拿人家钱,我心里不安,这样,我明天给他买一箱子科技文化书,送过去。 全家人笑了,水莲说:“书呆子,三句不离本,你喜欢书,人家也喜欢书吗?” 李峰瞪大眼睛说:“告诉你,别说是搞经济,任何竞争最后的胜利取决于文化和灵智和品质。” 水莲母亲揭了底:“你知道这老板是谁,就是那年留在盐镇的原雷达站当兵的,后来作了人家上门女婿,老婆成了精神病的小范”。 水莲的脸红了,李峰明白了水莲为什么要他写文章,李峰想这水莲同情人家,女人很善良,对不幸者总赐予情感,在可能的前提下,总要尽力帮一点,李峰瞬间反映过来:“水莲啊,这事细想起来很感动,是要帮人家的,特别是对那些处在冰天雪地的人,这个小范虽然做大了阳光事业,但是他在精神上的创伤无法用金钱来抹平的,老沈你说呢?。” “你对你丈人油腔滑调的”,水莲妈从心底疼爱这个女婿:“去,水开了,煤炉里加点煤球”。 李峰急忙从灶边捡起煤球钳,揭开水壶盖,把一个一个煤球往水壶里放,全家人惊讶了,水莲知道,这李峰又在构思、感悟生活的哲理,她喊了起来:“李峰啊,你又走神了,水壶里的汤圆你自已吃,你脑子有病啊” 李峰突然醒悟过来,对着全家人憨厚地笑了。 第十九章 一九九八年的六月下旬的一天,海兴市委办公室的秘书转来太湖市委给秦德馨遗霜的一封公函,她不识字让外孙涛涛念给她听,信中说了:经上级批准,清湖革命烈士纪念碑于今年兴建,并于七月一日举行揭碑仪式,为此特恭请原清湖地下党支部书记秦德馨同志的家属前往清湖镇参加揭碑典礼…… “外婆,你让我妈陪你去吧!” “涛涛,还是你去吧,你年青,行走方便,去见见世面。” “不,我算什么,我是个小孩子,我让我爸爸去,他写文章的,可能更有意义。” “那你去对你爸说,反正我是不去了,八十五了,糟老太婆一个,再说回到老家我这个歪嘴要让人笑话的,还是你去对你爸说,外婆给自已清点着各种药,她回头又补上一句:”你把信带给你爸吧。” 涛涛来到父亲家,碰上秀秀正在复习功课,便翻阅起她的书:“大学的课程考了几门啦。” “哎,涛涛哥哥,你的皮革门市部生意可好。” “政府做广告、打品牌,还要举办国际皮革博览会,今年的生意肯定好,但是现在刚开张,待我好了,你来帮我,我给你发红包。” “行了,别吹牛了,爸,涛涛来了。” 李峰从里屋出来,涛涛即走出门外,李峰也出了门:“涛涛,什么事,搞得神秘兮兮的。” “你看这封信,” 李峰抖开信看了以后说:“好呀,是喜事呀,你外公活着不知有多高兴,你和外婆去呀。” “不,外婆说让你去。” “不行,不合适的,我不能代表家属的,”李峰顿住了,他见儿子的眼神一阵灰暗,沉默了。 涛涛把信又塞给了李峰:“爸,你去吧,你不是今后要写文章吗,你是我爸,你可以去的,我要守着店,这刚开张,走不开人的,再说外公跟我是二辈子人的事,我还是做我的生意,我去了只是多一张嘴吃饭,我又不会说话,挤在领导中间好不自然,还是爸你去吧,你会说话,就代表全家给革命先烈献上花蓝吧!” “你这孩子真没见过,人家都往前挤,你却往后退,思想觉悟太低了。” “爸,你观点不对,老百姓做老百姓的事,革命先烈我永远敬重的,这是另一码事,我正忙着,你去帮我管店,我去也行。” 李峰对店里的事没谱,他点了点头:“好吧,我去。” “爸,这信带上,到了老家别说和我妈离婚的事,外公去世时,是握着你的手,你永远是外公的女婿。” “涛涛”李峰的目光含着泪水,他欲言又止,转过脸去:“你先回去吧,爸知道了。” 第二十章 李峰应邀前往宾馆参加海峡两岸民间文艺研讨会活动,服务员告知会议已经开始了,李峰匆匆跨进了电梯,他按了指示灯,电梯行止二楼停下,电梯门开了,李峰愣住了,是秦雅,她羞涩地咬着下嘴唇,低下头,跨进了电梯,按上了十七楼电纽,电梯启动了,现在就是他和她俩个人,秦雅背对着李峰:“我知道你工资很低,拿点钱去,真的,去买你喜欢的书,”她从包里取出一叠人民币。 “不,你自已用吧,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好。” “涛涛怎么样?涛涛该有女朋友了。”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曾经对不起你,我却再也不会对不起我的儿子,当然也是你的儿子。” 李峰欲言又止,觉得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他的情感酸酸的,他想到如果当时不分离,今天三口之家涛涛不会吃那么多苦,正想着,电梯停了,门开了,秦雅没有回头,然而李峰还是听到她丢下一句话:“我走了,烟少抽一点,晚上早点睡觉。”话刚说完,电梯门关上了。 李峰和张成鹤在高架桥分手后,他在水果店买了一大包精品水果,打的去了敬老院,他下了车,拎着水果,掏出手机:“喂,方院长吗?哎,我是李峰,我现在已经在敬老院门前了,你出来一下行吗?好的。” 方院长是位四十左右的女同志,她走到院门口:“李老师,去我办公室坐一下吧,这一段时间,涛涛他外婆的病情稳定。” “还是不去的好,万一让老人看到,受了剌激麻烦,你就把这水果拿去,说是涛涛送的,别说是我来过。” “好的,难得你对老人还有这片深情。” “方院长,拜托了,这位老人,解放前为革命有过贡献,文革时期,患了严重精神分裂症,她的晚年……。” “我知道,市老干部局领导也特地关照过,你放心吧难得你还有这一份孝心”。方院长点了点头,神情压郁的地转过身,往院里走了。 李峰久久地站立在敬老院门外,他的耳边响起《常回家看看》的旋律。 秦母正在帮忙洗床单,她永远也不清楚李峰一次次为她送来了水果和营养品,当她把水果分给了其他老人时,她笑着说:“大家吃,是我外孙涛涛送来的,这孩子真懂事,不象他爸爸妈妈,搞不清楚,真的,涛涛这孩子命苦”。 第二十一章 李峰站在一片绿色中,欣赏着芦竹、青青草的美感,那是自田野底层所发出的,万万千千的小草舒络筋骨的声音,也是被风吹袭时,草尖与游云相互拥舞的声音,那是人声交错的世界里所听不到的微语,人的眼目与耳识总是停伫在尘世的荣华上,遗忘了田野上有更深奥的交谈,他的语言提挈着流水落花,是的,我们应该感谢这田野,这万万千千的小草共同完成的伦理,替人们解去了灵魂上的捆绳。 这情那景,这一切让李峰深深地感悟到:哭与笑分明是一种呼吸 灵魂在痛苦中成长 太阳的光如瀑布倾泻 情感的细胞活跃成三月的花园 我擦着地狱的墙壁仰望天堂的门 读着神与魔的对话 每一个行走的人都是一个字啊 任何一个环境都是一段章节 一次偶然,女儿秀秀问父亲:“爸你耳朵上有个洞,小时候带过耳环,是吗?” 李峰告诉他:“我的童年记事,最初的印象说来有人不信,意思是,大凡人在六岁以后才能记忆,而我说我的印象是在3至4岁时,不管人们信否,我自己知道,但为什么会深深留在我的印象中,也是我至今还在思考的事。 我家是一艘三帆船,船在运河上航行,风鼓满了帆,帆影在水上晃荡…… 船至镇江金山寺旁的一个码头停泊,船上装了什么,我不记得,长大后听父亲说是去装米和醋。 船在镇江要一天半时间,舅舅和妈妈抱着我去了金山寺,古色古香的庙殿,松叶、桐树,各种奇花异草,沿石阶攀升,我们步入正殿,寺庙主持很热情迎接了我们。 那时庙殿很静,也没有如现在的游客,香客。 我见殿堂有那么多金色的菩萨,面目各异或和蔼可亲、或狰狞凶狠,他们的眼睛都看着我,我被吓怕了,吓哭了,大哭大叫,母亲从手帕中取出金锁,交给主持。 主持将金锁挂上我的脖颈。 大约是我哭的不停,舅舅和母亲告别了主持,离开了金山寺,而我停了哭声,转过脸,久久地眺望着金山寺。 这件事,象征了什么 我长大成人后,与一些老人说起这件事; 有人说:你前世是个坏蛋,所以见菩萨就怕; 有人说:前世是个好人,今世也会崇敬菩萨; 还有人说:你是个稚童、幼儿,你很嫩,见了这伟大的理念,你自然恐惧,这恐惧中有哪些意蕴?就复杂了,不管如何解释,你有机会去面对,这是个吉兆,是个好的象征。 “因为这就是‘圣礼’是命运给你的第一课,成为你最初的记忆,也可以说是你人生的封面,你当珍惜”。在兵团农场时,有一位山间看护森林的老和尚如此说。 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从生物遗传工程学中受到启发,人的细胞记忆告诉我,也许我的祖先是个善良的、敬神的,但也有人作了坏事而不敢面对真理的等等,综合影响下,结晶出我的现象。 敬畏伟大,敬畏神灵,是合情合理的,但可以肯定我的祖先是有神论者,是平民百姓,数千年统治者的压迫下,在痛苦和不幸的惊悸中流淌着血液。 我的金锁,让我永远记住,这一神秘的暗示。记往必须尊重真理,尊重生命,尊重大自然。 李峰沉浸于往事、回忆、梦幻、思想、激情中。以各种文体完成生活的艺术再现和内心的艺术表现。一首首诗篇和散文从水里飘过来、风里吹过来、山上滑下来,树上掉下来,还有在乡村老妈妈头巾上落下来、都市少女披风上偷过来、铁匠的火炉中抢出来、盲人拐杖敲击声中悟出来、排成一行行文字,装入信封,几十封信尤如一捆捆集束“炸弹”,向媒体扔去,闪亮在编辑的眼前。 历经了一个较长时期的从量到质的过程,如今他一个月的稿费也能给他换回一个月的早点和烟钱。女儿秀秀是他最忠实的助理。打字、上传,寄稿、取汇款、做好稿件登记。自然父亲答应干完一年,评上家庭积极分子,奖励高级电脑一台或赠摩托车一辆。其实玩的是一份开心。水莲在皮件厂再苦再累,回到家里看到夫君和女儿的亲热劲,一天的疲倦顿然消失了。 海兴市委、市府领导班子联席办公会议就要开始了。几位领导在议论《中国特产报》上刊出了海兴经济大跨越发展的整版报导,沈副书记对大家说:“这篇文章很有文采,作者李峰是一名下岗工人”,沈副书记向大家展开了报纸,让大家看了后,他折起报纸又说了:“据我了解,这李峰写了很多文章,是下岗工人中的一个先进典型,不容易,对这样的同志,我们要调动他的积极性,对老百姓中的杰出奉献者和各种人才,我们要为他们尽其才、尽其力,创造更好的创业平台,我建议查一下,海兴市闲散专业写手有多少人,让他们为海兴经济文化发挥作用,把他们每年发表的文章汇编成册,政府给予奖励,评先进评劳模应该有他们的份,我们文化、工商、公安、旅游、经贸、体育、民政、行业协会的领导同志都在,我要表扬海兴工商部门和民营企业家协会,他们那里有几位象李峰这样的下岗工人,担任协会工作,确实为扩大海兴的影响作出了贡献,其它部门要学习,这就是求真务实,与时俱进,挖掘出人民当中的巨大潜能,我罗哩罗嗦唠叨几句,作参考,好了,开会吧。” 第二十二章 秦雅驾着一辆奥迪,在李峰父母的老街区停下,沿河的石栏边有许多老人,向秦雅招呼着:“小秦啊,几十年没见你了,你来看你过去的家,看看老人,对的,是要常来的” 也有老人在赞道:“秦雅其实也是个好人,是个老实人,人也不错。” 秦雅向老人们热情招呼着:“大伯、大妈、大家好,我涛涛的爷爷、奶奶在吗?” “在,你去呀,哎,李家大伯,秦雅来了” 李峰的父母见秦雅,急忙迎上去,李母激动的:“是小秦啊,是小秦” “妈”秦雅这近二十多年后的一声妈,让李母掉下了眼泪,她没有应,也不好意思应:“孩子啊,这几十年你也苦了,我们都知道,好在你能干,把生意做大了,也托了改革开放的福,有了钱,以后的日子就能舒心了” “爸、妈,没钱的日子是苦,钱多了我也不觉得有多少舒心,我今年也快五十了,我让你们、让李峰、让涛涛都受了苦,还有我弟弟、我爸爸”秦雅说着垂下了头。 “小秦,别说了,管好涛涛,李峰这书呆子还是书呆子,由着他书呆子去吧,他就这样的活法,我们拿他也没办法,他自已觉得快活就是了,好在他能写出许多文章在报上、电视上,常能见到他的文章,出了不少风头,他也值了”李父给秦雅端上茶水。 秦雅取出一叠人民币,放在桌上:“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长辈们对涛涛的关爱,也表示我对家里的歉意。” “不,不行的,你的钱来的不容易,都是你自已的血汗换来的,我们不能接受,你和涛涛一起生活用得着。” “不,妈,你拿着。” “不行,我们有退休工资,我也有错,我这个长辈没文化,孩子你心里苦,妈心里也苦,把钱拿回去,我心里到要踏实。” “妈,你把我当外人这点土特产你也留下。”秦雅似乎生气了。她从大提包中取出一些保健品和笋干、香菇,放在了桌上。 李母从冰箱里取出许多粽子,用塑料袋装了一大袋:“小秦,你那年说我的粽子裹得好,拿去,给你妈几个” “好的,妈,我走了,有事打我电话”秦雅把粽子放入小车后座,向邻居们挥了挥手,车开走了,李母老泪横流,李父劝慰着:“你哭什么啊,小秦来看我们,是好事。” “是啊,我对不起孩子。” “过去的事不要再说了,我去打电话,让水莲也来拿粽子” “好的,老头子,你去打电话吧”,李母泪水未干的皱脸上绽开了笑容。 秦雅的车缓缓地滑进了社区绿化带,在一幢社区居民楼前停下,她上了一楼按了电铃,章云岚开了门惊喜地:“是雅雅,好久不见了,真的好想你” “是吗,你过得好吗?” “好什么呀,下岗之后到处流浪,都徐娘半老了,还是李峰帮的忙,在一家内衣厂干统计,忙时加班加点,没活干就放假,好在丁辉的酒店生意不错” “那你怎么不在丁辉的店里帮忙呢” “店里我去凑热闹不好,让丁辉去一元化领导吧,我干我的,我空了也去帮帮他” 章云岚接着问:“涛涛跟着你又长大了吧,听说你把公司交给他管了” “还不是我在垂帘听政,这小鬼胆大心细,魄力比他老爸强” “你苦到头了,好了你和李峰其实都是强人,兵团战友们还是很佩服你和李峰的” 秦雅似乎在思索了一下说:“再过一个月,就是我们知青赴兵团农场三十周年,我们聚一聚,这事你去找张成鹤,罗江他们一起办,搞一个战友联谊会,在大酒店,费用由我负责” 章云岚打断了她的话:“我让丁辉也出一半” “丁辉的你能做主” “他被人家拿去二十五万,我就不能拿一点钱慰问战友们?” “你呀,又要去数落他了。” “好,说定了,走吧,我们姐妹好久没说悄悄话了,上丁辉酒店去”。 第二十三章 二oo四年的五月,李峰的散文集《运河之韵》终于完稿了,二十多万字全是由女儿秀秀打印的,秀秀在打完最后一页,把文稿交给父亲说:“爸,这些文字能发表吗?你写得太真实了!” 女儿的一席话,让李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打算公开发表” “爸,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太怀旧了,总是用过去的阴影折磨自已,爸,你活的真累,我和妈妈以前都没有感觉到你有这么多的苦,打完了你的稿件,我也惊讶了,我也掉了几次眼泪。” 你理解错了,这是历史,有幸经常回眸历史,是一件快乐的事,写作是一种人生感悟,一次次修改就是一次次思想的提升。 不!爸,你让我懂得了许多,我为有你这样的爸爸感到自豪。” “好女儿!”李峰揽住秀秀的肩膀:“其实爸爸是在为一个时代作记录,不真实不行,爸爸自已的经历也展示了一个知青,一个下岗工人,一个业余作家的人生历程,当爸爸写作的时侯,是以作家的视线,观照着作品中的人物,跳出了自我。李峰已经不代表作者本人,而是一代知青的精神演绎。” 爸爸不仅仅是怀旧,也不仅仅在抚平昔日的种种伤痕,从艺术上,我不仅仅是因为讲述了一段苦涩的经历和诗意的情感,而是因为这些情节展开的山路上、密林里、沙漠中布满了平凡而执着的脚印,回荡着从当年的知青到今天的下岗工人这一代人的激昂和悲凉,交织着灵魂的交响,呜响着撕心裂肺的呐喊,那些哭诉、痛苦、悲愤、无奈、贫穷,那些艰辛,顽强、率直以及青春的暗淡,人性的扭曲,美丑的颠倒、命运的起伏,荣辱的幽默,承继的负重,这一切并未在十年动乱结束后而告终,并未在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及物欲化的慰藉中消失。 对于一个深深热爱文学并为之而付出艰辛的作者我感悟到,其实命运的幸与不幸很多属于人的观念和世俗的评判。我认为命运只要有精神之鲜血,灵魂就是红色,如那枚枫叶,这就是理想,作品远远的滞后于生活,艺术往往被道德、观念和人与人的关系等因素所局限,而无法张扬,难于透析,在某些层面上难于更贴近生活,反映真理。 于是许多作品总是携着遗憾走向舞台,说实话我的生命情感旅程上与秦雅的结合,她父亲感动了我,是党课。和你妈水莲在一起,让我感动了她母亲,是人民,而莉莉阿姨让我一次次回眸我少年时代曾有的热情和对未来的憧憬,我的儿女让我看到了希望,这就是作品背景上的山和土地,你同意我的观点吗?” 水莲从街上回来了,她见女儿和李峰正亲密交谈着:“你们父女俩在说故事啊?” 女儿笑了:“妈,你不知道,一部经典的作品要在我们家诞生了,这位作家是一名小人物,名叫李峰” “你呀,我不盼望你有这一天,不可能的,我不信。因为你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是有地位有职称的人写的,老百姓的见识必竞上不了台面,反之我从来不期望你有多大成就,但我支持你,怎么说你也写出了那么多文章,也为海兴经济文化展示了你的贡献,这一点我是为你高兴的” “谢谢,老婆的理解支持,秀秀买酒去”李峰从水莲手上接过围单,下厨房去了。 第二十四章 作品初稿完成了,但还没修改好,是否寄给莉莉帮助审阅一下?她毕竞是省级的政工干部,从她的视线可以完善作品,李峰很想得到她的帮助,于是给莉莉写了一封信。 莉莉,您好! 自上次通电话,又是五年过去了,你忙吧,一切都好吧!今寄上我的诗歌、散文让你一笑,散文《运河之韵》初稿即将完成,我想修改后,请你一阅,提出意见,我再修改,那是用诗的语言描绘了知青——下岗——创业的一个艰辛的过程,时代赋予我这个责任和机遇让我感受到这一代人的坎坷和艰难,不!是一代人的奉献,中国布衣知识分子是悬崖上的红枫,人的生命是短暂的,但我还有许多文章未写,我要歌唱运河、歌唱大潮,写乡里百姓,写那些感动过我的共产党人和我的父老乡亲。 我知道你能力很强,能获得高级职称也是一份光荣,我这辈子光着脚也追赶不上你了,但我也看到了我生命的价值,我无悔我的人生,我努力了,也发表了许多作品,家乡的人民把我抬举的很高,称我为潮乡的诗人,我真的不敢当,唯有努力,创作更多的优秀作品,献给党和人民…… 正逢春节来临,李峰收到了莉莉的来信,漂亮的信封,是一张贺年卡,一面秀丽的字体是“衷心的祝贺您身体健康,生活幸福,事业有成,今年更好,并附有一页写道: “李峰同学,您好,谢谢你给我写信,你的好学使我感动,为您在文学创作上取得的成果感到高兴,不错,你能坚持自已的理想,走自已的路,这个过程和奋斗的精神都是值得我敬佩和学习的,其实你把我说得太好了。十年前,我取得了高级职称后,在省政府工作,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把学习给忽略了,所以学术上无多大建树,想来很惭愧。春节我回家乡,我们见上一面,好好聊聊,毕竞有三十多年未见上面了,都快成老太婆了,别笑话我……” 信的末处留下了她的电话号码,李峰看完信,即拨通了电话:“喂,是莉莉吗,贺年卡收到了,非常高兴,感谢你对我的鼓励,如果说我好学,也离不开同学们对我的鞭策,也包括您真的,当年听说你上大学,我为你高兴,也为自已悲哀,但事后也成为一种激励。三十年后,我佩服的还是您的坚强、理智,你的省处级地位证明你的境界和智商,我当初没有看错你” 莉莉在电话那头笑了:“你呀又夸我了,还有”官本位“思想,处级干部是我工作所处的位置,不证明我个人有什么特殊,和老百姓一样买菜、上班” 李峰打断她的话:“话是这么说,相对而言,一个人所处的位置其社会责任越大,证明她的能力也越大,而且她承担着更大的组织规范和纪律约束,老百姓把这叫作干大事的人,我想干大事,生活未给我这个机遇,如果我岳父还健在,如果当年我与师首长关系不搞僵,如果秦雅当年去了公安局工作,可能一切都变了,我曾经痛苦,彷徨,到后来我发现,生活让我走上了一条属于作家走的路,而且我深深地扎根在老百姓中间,与人民同甘苦、共命运,因为上帝要我奉献出优秀的作品。” “很好,你能这么想,境界很高的,会有好作品,其实我从你的作品中看出来了,你的水乡、潮乡情结那么诗意,使我很有感慨,你的作品很大气,真的,祝贺你,再努力……”莉莉给了李峰肯定。 “说句笑话,别介意,如果当初你跟着我去了兵团农场,那你就惨了,跟定我你亏了,我没有那个能力让你幸福,所以”李峰没有再往下说了。 “不能这么说,其实一个人生活的环境,生命的经历,社会地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社会我们是否尽了心尽了力,给亲友及周边的人是否有一个良好的印象,至于个人荣誉、职位不必在意,看重名利会很累,记得小时侯你说过,你要做一个雷锋,我相信你已经以你的经历谱写了一曲美丽的人生之歌。” “你真会说话,小时侯你能歌善舞,长大了你的理性思维出乎我意料,而且形象思维、语言表达很不错”。 “我这个人很会适应环境,工作需要理性,就少一点写意,否则我就无法胜任党的政治工作,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要老是记在心里,我这个人总是往前看,我们还有时间,为社会办点事。” “我理解,但艺术让我难于忘怀那些走过的路上曾经感动我的风景,忘不了我的初恋啊,请原谅我打扰了你,真的,搞艺术的人都有这个病。” “别这样说,三十年了,当初我们有情无缘,但那份心情是不能忘怀的,虽然你未能站在领导岗位上或者是大学的讲台上,但我已看到了你从悬崖上攀了上来,好吧,让我真诚地称你一声兄长吧,保重身体,早日读到你的大作,有好消息就给我来电话,在此我和我的全家向你及你全家致于最真挚的问侯,有机会带上你全家来杭州,我会热情的招待,陪你们游西湖去。” 李峰也担心自己今天的话语是否给莉莉的心情带来负面压力,甚至有可能产生误会,于是作了较客观的解释: “其实那年,我婚姻的失败,仿佛折断了我政治和经济的一对翅膀,在没有任何坦途的黑夜,我忆起了你的歌声和舞姿,我呵护着心灯,叩响了艺术之门。而你,不仅仅是你,你是我对艺术的追求,作为一个生命形象的符号,替代了艺术。或者说艺术替代了你。” 李峰越解释,莉莉的心越难受,“在没有任何坦途的黑夜”让她心里很酸酸的。 莉莉已无言对答了,心想:我与李峰的每一次对话都是那么炽热,三十年后李峰的话语依然深情。这李峰还是那般顽固,难为他了,必竟共同拥有过生命的第一缕春风,共同品尝了初恋的蜂蜜。况且他用了整个生命爱着艺术,我除了抚慰他的心灵外,还有什么话好说呢“你呀,还是那么执着。”这是一份柔情,更是对李峰的敬佩。 李峰心想,我不管你说的“执着”是褒是贬,执着是肯定的,否则人生不知少了多少风景,生活逼着我执着,我能不执着,李峰的执着,也曾让许多人惊讶、折服,李峰对他岳父的怀念,让人感觉一个离异的曾经女婿,有点不合时尚,人们仅管为他的深情所赞誉,但骨子里却嘲笑他此人怎么还丢不掉前辈的影子。有人说过他:“书痴、书疯,纯粹的乌托邦分子。”有人说过他:“这人怪怪的,入不了共产党,非把自己说成是党旗上的一缕红色纤维”,随着时间的积累,李峰依然那般“书痴”,那般“红色的纤维”人们都习惯了,因为人们都认同了他的生活方式和情感真实。“ 李峰听着莉莉搁下电话的声音,心头涌起了春潮,这不仅仅是对美的深情倾泻,也是他艺术情感奔放的一种形式。 莉莉放下电话后,情感的天空上久久笼罩着忧郁的阴云,莉莉思忖,当年他的组织能力、表述能力也是全校出类拔萃的,有这么一个起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坎坷。 李峰诗兴,我可不能,莉莉撕下了当天的日历,上面标着2004年9月9日,星期一。有好几天,好几天,莉莉的情感难以平静,其实莉莉也没有圆她文工团战士的梦,生活的潮涌把莉莉推上了省级政法干部的岗位,成为一名站在反贪前线的战士,她从血与火的过道上过来了,她的许多、许多、许许多多的咸的酸的苦的甜的泪水。只是从来不说而已。她向窗外眺望,远处山坡上,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美丽,枫叶正红。 第二十五章 天特蓝、水特清,李峰和儿子涛涛,女儿秀秀搭港航快艇,一路劈波斩浪,沿着大运河向太湖开去,船开得很快很稳,只用了大半天时间,就抵达了目的地清河镇。 在革命烈士陵园,李峰停下了脚步,在石条凳上坐下:“来涛涛帮助点烟,父子俩一根接一根地让二包烟全点上,整齐地排列在烈士碑前,秀秀折了柳条做成小花圈,放在碑前。李峰对秀秀说:”这里就是一九四一年皖南事变其间牺牲的太湖抗日义勇军……“ 过了半小时,李峰和儿女们去了太湖边上,在秦德馨父子俩的墓碑前,也点上了烟,摆放在碑前,李峰从包里取出了印有建国五十周年特刊的字样《江南警界》的封面说:“你看,共和国第一代卫士的标题,这里还有一张照片,有你外公在省公安厅与省领导的合影,送给外公和你舅舅”李峰把《江南警界》杂志扔进了太湖水,同时又把长篇小说一页一页地撒向太湖水面。 秀秀急了:“爸,你怎么啦。” “我是念给革命先烈、念给涛涛他外公和舅舅听,我小时喝运河水长大,我把我的诗、我的歌还给运河、还给我敬重的中国共产党的辉煌事业”。 秀秀、涛涛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那千百页纸飞啊飞啊,飞成了一只只白鸟,飞向了远方…… 此刻,小车沿着江边,驶向富春江那美丽的画面。莉莉的情绪被李峰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在相当一段时间中,她在公务的缝隙和休息的时空里,总闪显出李峰,闪现出那枚枫叶书签…… 她深深的感悟到,这李峰把文学当作生命和情感的另一时空,躲避现实、创造现实,使自已潜意识得于正当补充、调整。在痛苦的人生历经中始终保持精神上的平衡与健康,通过艺术载体,在想象的境地玩味痛苦和不幸,乃至生命超越,于是幻想把现实升华了,变作更高层面的灵魂,俯视着现实。莉莉切身感受到了诗歌是生命的体验,是痛苦的代名词,是情感土壤上开放的鲜花,是灵魂之树献给太阳的果实,那些诗句或喜或忧或悲或乐,他是为他曾拥有的理想和追求,燃放起绚丽的礼花,是真实的,她理解了。三十年后李峰用他的语言,牵着她的心灵,默契成一段升华的浪漫,情到深处也是酸酸的。 她的思绪又回到了青春岁月,一九七四年冬天。她还在农村插队,海军部队征兵首长来海兴招女兵,叶莉去了舟山航空兵部队,在师部通迅处工作,二年后,又考上了军校,就是在军校期间她认识了酷似李峰的军人李刚。 夏天的黄昏,学校的草坪上正滑翔着一群白鸽,叶莉着浅蓝色的长裙,白色的军装,两块红领章映衬着美丽的脸庞,她在给鸽群喂食,尤如天使播洒幸福的花雨。 李刚放慢了脚步,被这美丽的画面所吸引了,他轻轻的、轻轻的向她走去。叶莉看到眼前一双皮鞋,她抬起眼睑,她惊讶了,多么象李峰啊,差一点脱口而出,她微笑着掩饰刚才一瞬间的神态,就这一瞬间的闪电,让李刚捕捉到爱的信息。 “你是叶莉吧!”莉莉微微点了点头。 “我是李刚,气象专科班的”,李刚见她腼腆的垂下了头:“噢,我原来在东海舰队雷达站,老家在杭州,七o年的兵,也算老兵了。” “四年就是老兵了,那十年、二十年的首长就是老老兵了。”叶莉捂着嘴,给了他温馨而神秘的微笑,背过身一路加快脚步回到了女生寝室,此刻她的心跳得很慌。 这一夜,那个李刚和少年时代的李峰总是叠在一起,她在上铺翻动着,久久未能入眠。 “莉莉你见鬼了,还让人睡不”,下面的战友在埋怨她。 军校毕业后,叶莉和李刚回原部队了。四人帮粉碎那一年,叶莉和李刚先后转业,一个分配在省气象局,一个分配在省检察院,转业后的第二年,他们结了婚。 叶莉曾听婆婆说起,李刚有个孪生弟弟过继给堂房亲戚,当时她听过算过未曾多想,而现在读完李峰的诗歌和散文集,她按捺不住了,她回家把作品交给丈夫:“李刚啊,你读一下这些文章,我的同学,他深深的怀念他初恋的女友,文采好,挺感人,我想这人会不会是你亲弟弟啊。” “是吗,有这巧事。” “这个李峰来过杭州,姐姐、妈妈都碰上的,” “是的,妈妈在世时好象说过,”叶莉给李刚沏了茶,静静的坐在一边,李刚打开书页,仔细翻阅了一下,掩卷沉思后问:“你的初恋,三十年没有通音信,也没见过面,我理解,该去见见他…… 第二十六章 2005年的元旦刚过,李峰的父亲因病住院,检查结论是心衰竭、肺癌晚期。父亲从亲友们的眼神里明白自己的生命即将向着另一条河道远航了,父亲还有许多话憋在心里,他要对妻子儿女叮嘱,叮嘱的内容李峰也猜想得到,他是有意识回避。李峰原每周去一次医院,改为三天去一次,他不愿在人很多的情况下,站在一旁茫然的、无所适从的,又不能辩驳的听着“李峰呀,你爸爸、妈妈待你不错呀,李峰啊,要孝敬老人啊”等等。 母亲始终守着父亲,照料着父亲。李峰明白,其中母亲也预防着、监视着亲友与自己丈夫作诀别的最后关头。因为人到临终时,亲友的语言是水、是火,也是电。 李峰终究要去医院,父亲勉强地坐起来,让儿子坐在床沿边,话不多:“你忙什么” “噢,我正在写一篇关于大运河风情风俗的书” “能出版吗”父亲渴望的眼神。 “出版社编辑老师已经通过初审,提出了修改意见,让我再补充一些内容” “我知道你还在写长篇小说,已经写了六年了,不,应该说你写了三十年了。”父亲没有往下说,他闭上了眼睛。 李峰没有立即作答,他给父亲剥了柑桔,他觉得父亲说“写了三十年了”这句话很有意思。 此刻,李峰想起童年,童年是什么?是古运河的水、古运河上的桥,还有运河两岸的画景,以及帆船在绿绸上漂泊的诗意,以及橹声、浆声荡出令人幻想的音乐…… 母亲一旁插话说:“老头子,你大儿子三天才来一次,有什么话就对大儿子说说,不要光说那些不切实际的,空话”。 父亲没有表情。母亲一边编织着、修补着父亲的绒线帽,一边说开了:“你爸的病你看到了,你应该多来转转,不要你化钱,你就来看看,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我真的很忙,单位里出差,搞调研,写文章,再说我”李峰停顿后还是说了“我每次来,见到父亲和你,心里慌慌的,因为你们说的话我听了难受,我无法接受,真的”。 “虽然你不是在我的红脚桶里浸泡的,但也是我和你爸养育的,养子也是儿子,哪有父母不能说说儿子的,只有儿子不能说父母”母亲气呼呼的。 李峰心里有太多太多的委屈,他忍住了,“都十几年不争辩了。爸现在的状况下,还争辩什么呢?”父亲睁开眼睛望着妻子。母亲还是很不服气:“我们得过他什么啦,顶多是一箱水果,二盒点心,我记着” 父亲挥了挥手。李峰明白父亲,在示意他走人,他轻轻的声音:“爸,你别多想了,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他不以为然地走出病房。 李峰很不情愿去医院,妻子有意见了:“哪有儿子不去医院看父亲的,你这人心胸狭窄,还是个文化人呢” “你不知道的,我少年、青年是怎么过来的。你更不知道我母亲对我构成了多少痛苦和磨难” “你的苦再多也是一种积累,你可以借文字渲泄,我呢?我是她的媳妇,我们婆媳关系?儿女们与爷爷、奶奶的关系?难道你要永远的僵持下去?你太过分了,太自私了!” “我不道德,不!我是没办法,我告诉你,我不止十次地去和好,每一次和好,都是一种谦让,结果事与愿违,我伤心,我失望,惹不起,躲得起,我是她儿子,不能与母亲大吵大闹,如果要将是是非非弄个一清二楚,母亲就会对着父亲大哭大闹,我岂不是连累了父亲。 “你不要把你母亲想得那么卑劣”。妻子很厌烦他说母亲的不是。 “真的,有一次我争得了理,母亲说,不是我养的,没良心吧,我的脸面撕了,还把夹里也抖出来,让我里外不是人,这是儿子吗?你说我还有什么理可争”。 妻子纳闷了:“怎么会这样,明天是周末,我去医院看看爸爸”。 李峰点了点头“少说话,什么也不要说,我爸已是生命的最后阶段了”。 “我知道,我说话不像你那般冲” 妻子带着女儿买了补品、水果去了医院,进了病房:“爸、妈” 母亲很冷谈的:“来了,李峰又在忙什么,是出差了,还是在写文章啊” “妈,其实你儿子这几天心里很痛苦,他是惦记爸爸的”。 “你别为他说话,我们还不清楚,你与我儿子共同生活了几年?二十多年吧,我们快五十年了,他小时候,他读书时,他下乡八年,他回城后在工厂,他的结发妻子离他走了,我们做大人的跟着折腾受罪,你是不知道的,你说什么呀,与你说不清楚。” “我是不知道,以前的事,你去找李峰的结发妻子去算,不用对着我。我和李峰十多年,我尽了做妻子、媳妇的情义和责任,我是乡下来的,我也不在乎你们是否看得起我,只求我自己孝敬老人。我也看到了,是你们伤了李峰的心。”水莲见公公和婆婆不吭声,接着说:“李峰企业上规模需要集资,借一千元,就一千元,你们不借;李峰分得单位解困房,你们不但不借线,让妹妹帮忙搬家,你们拒绝。最让李峰记恨的,是他儿子李涛得了脑膜炎的事,你们做爷爷奶奶的应该将孙子及时送医院,但你们怕李峰不付医疗费,而我那时候还在我娘家住着,你们也不告诉我,等李峰回来再将李涛送医院,让医生好一顿埋怨,李峰那时已三十多岁的人,却痛哭着抱着昏迷的儿子,后来儿子病好了,但毕竟是造成以后的学业荒废了,李峰说孩子的前途是被你们耽误了,他能不恨?” “你胡说八道,你没有权力指责我们”,母亲有点声嘶力竭的。 父亲闭上眼睛,显得很安宁 “妈,我本不想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么多年来,我没有把李峰从那段记忆中拉回来,李峰与你们、与他妹的关系,我没有能力作弥补,我对不起父母,我今天向爸爸、妈妈道歉,原谅我们,原谅李峰。他是个钻牛角尖的书呆子,他心里怎么想的,我清楚,他爱你们的,他很痛苦,你们不信,但我最清楚。” 水莲的女儿拉着母亲:“妈,别说了”。 水莲见女儿也流着泪,拉着女儿的手:“记住,你爸是个好人,他是个好人”,说完母女俩离开了病房。 李母提着热水瓶去打水了。父亲依然半躺着,嘴角紧闭,眼角渗出了一丝湿润。 大年三十晚,李涛携女友驾车来到医院走进了病房:“爷爷、奶奶,我们一起过三十。” “你爸爸呢?”李母很疑惑。 “我爸去了他岳父岳母家了” “你爸大年三十也不与你在一起过”李母脸上浮出不悦的神色。 “昨天我们在我爸那边,我爸说了,让我来医院带你们去宾馆酒家。”李涛见爷爷奶奶荡开了笑容,扶起爷爷,给爷爷穿上衣服。 宾馆酒家,灯火通明,窗外爆竹阵阵,烟火灿烂,李涛取出一个红包说:“我做生意,全年效益还可以,这是我妈和我给你们春节拜年的。”李母惊讶的“还是孙子好啊!” 爷爷放了筷子:“涛涛,你对爷爷说句心里话,你爸爸对你怎么样?” “爸挺好的”李涛从爷爷、奶奶的眼里感觉到沉重。 “爸有爸的生活方式,他要去赚钱,早就发财了,小时候,我认为爸爸是书呆子,长大了,我理解爸爸他坚持自己的信念,但太固执,和奶奶一样固执,这种固执让我们受不了,但经历一个过程后,我还是很敬佩我的父亲。” 爷爷举起酒杯:“涛涛成熟了,来,为涛涛成熟而干杯,我也稍稍喝上一口,就一口,足够了。”轻音乐飘出温馨情感,一曲萨克斯“生命之喜悦”在厅堂里弥漫、弥漫。 水莲娘家住在离城20公里外的一个小乡镇,李峰和妻子一年也难得回岳父家几次,放年假,年头上总要多呆几天, 已经是大年初四了,父亲的病,母亲的态度,让李峰忧郁着。 岳父安慰着:“回家吧,去医院陪陪我亲家”。岳母劝着:小李啊,不是我多嘴,你与自己父亲过不去,不原谅他们,就是你的不是,再说你父亲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知道,我对不起我父亲,我近十年了,没让父母来我家,没陪父母去玩一玩,没与父母一起吃过饭,我要去补上。”李峰当着岳父母的面流出了眼泪。 “对的,去吧”。岳父是优秀的老乡长,他期待的目光让李峰感觉到理解和宽容。李峰推着轮椅,提着吊针,陪父亲在医院的花园池塘边。 父亲说:“爸爸不识字活了八十五年了,也活懂了道理,看懂了人世。这几天,许多人来看我,夸我抚养了一个会写文章的儿子,电视台正播着你的文章,《大运河——我的母亲》医护人员让我看的,爸也为你高兴,说实话,你应该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写不出好的作品就是对不起你周边的亲人”。 “是的,谢谢。说实话,爸你给了我很多,让我说句抒情的话吧,父亲,是一艘船,我的童年在船上,走遍了江南,运河的波浪就是诗行,运河的秀美让我有了宽广的想象和永远的追忆” “是的,我懂了,你的生命值了,其实你吃的苦算不得苦,涛涛和他的母亲,你得在远处关照着。”见李峰点着头,父亲笑了“你母亲呢,让你母亲过来”。 待母亲从小买部回转,她俯下身问:“老头子,你有什么话要说的”。 “我打算身体好一点,一家子包一辆车从杭州出发沿大运河去北京,去看一看我们的京城,看一看天安门还有革命英雄纪念碑,说句心里话我们家不容易,国家更不容易,社会发展到现在的繁荣富强,共产党好!集合了中国人的聪明和力量,好!日本鬼子1937年至1945年侵占中国,大运河上到处是浮尸,那种可怕和苦难再也不会发生了,肯定不会发生了,因为我们强大了”。父亲微笑着,望着远方,眼神是自信、是幸福…… 李峰转过脸,为抑止情感,掩饰内心的自责和痛苦,他点上一根烟,此刻,他感悟到每一回暴风骤雨是对运河的呵护,也感觉出父亲怀念着水上岁月是包含着对儿子的爱,李峰觉察出父亲对他沉醉在艺术中的理解。作为一个远离政治的老百姓在临终前发出对共产党的热爱,对祖国的祝福,他为父亲高兴,他涌出的泪水,确切地说是他心河中奔涌的浪花。他回过头来,见妻子和妹妹已经把眼睛擦红了。 父亲去世那天,母亲和妹妹让李峰父子俩唱主角。 母亲嚎淘大哭时,拉长声调说:“老头子,你走了,从此离我越走越远,我没有一个说话的人,怎么办?”妹妹越劝她哭得越来劲:“我没文化,你儿子有文化,你告诉他,让他来看我。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女儿也不懂事,做妹妹的要对哥哥礼貌,我们旧社会过来,老思想。你是新中国长大的人,你也跟着我与你哥闹矛盾,错了,我晓得错了。老头子,你对你儿子说过没有,小时候我们一家很穷,自然灾害那一年,我二天没吃,也要买粽子给儿子吃的,老头子呀,你对儿子说了没有。” 李峰让妻子去扶住母亲,他不愿意听到母亲这些显得过时的,伤感的话,他为父亲,也为自己遗憾。是的,要善待老人,母亲将孤独了,今后李峰与母亲、妹妹的关系肯定和谐了,但为什么要在父亲去世后才能融化这冰冻的情感,是父亲的不是吗?不!李峰一个人沿着运河的百里塘路,奔跑着,在一处鱼簖前站停了,他扬起手,向远去的船影挥手:“爸,我对不住你,我会照顾好妈妈的,你放心,放心走吧”李峰跪下了,额头久久地贴着大地。船影远去了,消失在天边……。。 第三部 第一章 第三部 历练磨难,营造风景,心地浩荡,枫如旗帜,当悲情、理解、宽容、境界、鲜花、图画、音乐、成为幸福的分享时…… 呵,那是命运的匮赠,心灵的陶醉,文明的牵引。 第一章 章云岚约了张成鹤、李峰在“五一”休假去盐镇。那山那湖还有山那边的大潮确实很美,而且美得各有姿态。李峰倚着车窗:“还是让我和成鹤去钓鱼吧!这里的环境很幽静”,章云岚让张成鹤把一辆破桑塔纳开进了临山傍水的小镇,在一个似乎是农家的小院的门前停下。 “二姨夫,我把人带来了,这位是小张,他是李峰”章云岚神秘的眼神暗示着李峰。 这位被称作二姨夫的人即伸出手,握住李峰:“岚子早跟我说过,好的,现在时代不同观念更新,改革开放,搞活经济,我们这乡镇也富起来了,农村和城市的差距正在拉近,不是吗,从海兴市区过来也就一个半小时”。 张成鹤早已成为章云岚的帮手:“伯伯在哪里工作?” “噢,我在绢纺厂” “做管理的”这个张成鹤说话总要露出玩世不恭的习气。 “我们厂也有千把人,但大部分是农村临时工,党员30多名,我是老厂长,现在兼着书记工作”,语气中体现着谦虚和省略。 张成鹤的言语是一种程式化的演示,引导李峰的感觉走进良好的背景和氛围,而被叫作二姨夫的也会心地微笑着,二姨妈忙着把茶水、糖果、瓜子、水果摆了一桌,她的眼神总是在李峰的脸上探测着。 李峰感到很突然,说是来盐镇玩的,怎么这岚子竟然自作主张,把我推在了人家眼前,这多尴尬,他真想骂章云岚,自然场面上李峰也是顾大局的。 屋外一名少妇带着女儿进了小院,她停了自行车,走进客厅,见到章云岚惊喜的称道:“岚子姐,好久不来我们乡下了”,说着她温柔的目光以最快的速度向二个陌生人表示欢迎,她俯下身子:“秀秀,叫叔叔”。 小女孩长得很娇美,细细的头发长长的,一双眼睛水灵灵,她陌生的眼神望着张成鹤和李峰:“叔叔”,然后迅速把小脸贴在她妈妈的怀里。李峰确实很尴尬,口袋里除了一包烟,几张零钱,什么也没有,他伸出手抱起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沈秀秀” “今年几岁了” “四岁” “真不好意思,我们第一次见面,叔叔见面礼也没带,都是你岚子阿姨不好,事先没跟我说,对不起了,下次叔叔来一定给你补上”。 “我不要,妈妈说了,小孩子不能随便接受人家的礼物”,那一本正经的神气令大家笑了,李峰狠劲地盯了一眼章云岚。 “来,妈妈抱,让叔叔、阿姨和外公说话”章云岚抓住这一时机:“我还没介绍了,水莲是我的表妹,现在那干活” “在镇西的电脑绣花厂干统计” “水莲,你们认识一下,这是李峰,这是张成鹤,水莲低眉的目光如摄像机的快门,已把李峰定格在暗箱里,至于李峰这张图片是否合意还得看冲洗的效果,她点了点头后:”岚子姐,你来一下“说话间俩人走进了里屋。 水莲埋怨道:“岚子姐,我又不托你,你什么意思,让人难受,我不想再嫁” “说什么话,姐姐也是听你爸的,姐夫去世四年了,你就这样耽搁下去,人家李峰可是一个有见识、有文化、有品位的人,虽然身边有个男孩,这不要紧,你在父母身旁,他在市里,你管你的,他管他的,就是有个伴侣,要知道找一个合得来的好男人也不容易” “他是离婚的,为什么离婚呢?” “这说来话长,我说过,他人挺好,姐和他是在兵团农场就是战友,会骗你吗?相信姐,你会感谢我的,至于他的一切,是你与他的话题,我想你们先交个朋友,相互熟悉一下,再说吧!” 水莲疑惑的眼神:“姐,你把人家说得那般好,你和丁辉那年离开时,你怎么不看上人家” “你真不懂事,姐和他是兵团战友,也是他前妻的小姐妹,姐和他在一起没有新鲜感,再说真的找他,我怎么向兵团知青们解释,距离太近了,很可怕很滑稽的” “是吗?姐,你坏……”水莲脸上荡开了甜甜的笑容。 晚间,李峰问儿子:“涛涛,作业完成了吗?” “完成了” “爸有事跟你商量,爸给你找一个新妈妈” “我不要,我不要新妈妈” “涛涛,你也知道,你妈妈去了北方,以后也要成家的,爸爸不可能和你妈复婚了,否则是破坏人家的家庭,如果爸爸不成家,以后你长大了,总要和爸爸分开的,我一个人怎么办,再说你可以去你妈妈那边,我不可以的,懂吗,你看这面镜子被砸得粉碎了,还能复原吗?如果拼装起来,也是很伤心的,不能映照完整的图画,是吗? “我不听,爸你不要提妈妈的事,我心里苦”涛涛的眼睛又是水汪汪的,他转过脸,抹着要掉下来的泪水,提着自已的书包,上床睡觉去了。李峰看着他用被子蒙着头,知道儿子在哭泣。 李峰走到书桌边,叹息着,他从书桌上取出一张全家照,这是他和秦雅、涛涛的合影,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把照片夹在里面,放入最里边的书层里。 笫二章 水莲,三十一岁,长得也是秀色清静,属于小家碧玉和大家闺秀之间,给李峰的感觉是善良、质朴、机智又聪慧,在以后的几次见面后,他得知,她丈夫因公去世了,她们的感情很好,她对李峰解释说,她不能不常去看望她女儿的爷爷、奶奶,在精神上她要陪伴老人们,因为老人们没有孩子了。 李峰很感动,尽管李峰对爱绝望了,在浩浩的人群里,对李峰来说,接纳一个或贫穷的或平庸的女人很容易,但真正能有火星迸发的情感,纯属理想化了。秦雅走后,李峰厂里的、邻里的人为他做介绍,或者也有几个离异的对李峰暗示,均被他婉言退却了。 他在水莲面前,停住了脚步,有几个因素,她父亲是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的公社党委书记,从他的言谈举止到家里的境况,看得出是一身正气、二袖清风这一类干部,这样的家庭使李峰有安全感和共同语言,水莲的女儿很漂亮。李峰觉得她女儿以后就是自已的女儿,让女儿生长在书香家庭,肯定今后气质不凡。 那天,水莲的母亲把一脚桶热水端到李峰面前说“小李啊,看这水是否太烫了”李峰把脚伸入水桶,李峰好久没有享受到这温馨的带着母爱的亲情,李峰默默无言,双目盈满了激动的泪水。 当时李峰对她什么也不了解,就凭这些,就凭她母亲的纯朴,她父亲的忠厚,李峰牵着她的手。说实话,李峰还多亏了她们母女对他的精神滋润,李峰的个性是“写意”,妻子的个性是“工笔”。这门亲事对李峰来说是一份后福。 李峰动员儿子说:“儿啊,你与母亲居住在一起吧,妈妈需要你,就算替爸爸去照顾你妈妈和外婆吧。”儿子奔出医院,在院外的操场上,淌着眼泪狂奔,直到双脚跪地,脸贴泥沙,面色惨白惨白,从此,儿子去了他妈那边,带去阴云,永远的阴云,带着李峰给他聚集的五大本新中国全套集邮册,却带不走父亲永远的创伤。父亲的创伤可以再滋养,而儿子承担起父母的痛苦却是更惨更惨的呀!想起这些事,李峰眼圈就红了。“ 第三章 李峰的养生父亲在一家小百货店购了半条香烟,在李峰家门前守到了李峰:“你晚上给单位里写文章,要熬夜的,这烟人家送我的,我不用抽这么高档的,” “爸,你自已抽吧,近来身体好吗,心脏怎么样,你要当心,特别是出门要把急救药带在身上,” “我知道,反正也快七十了,活一天算一天,好在有退休工资,大病保险等福利保障,现在生活条件不是你小时侯了,吃什么有什么,家里空调、彩电什么都有,” 李峰点点头:“爸爸,没什么事我走了,我还有事。” “我知道你很忙,也不想跟我多说,我想要你一起去喝茶,聊聊天,我知道在你的心里,你老丈人的份量比我重的多,是的他值得你们尊敬,尽管他去世已经快十多年了,我懂你的心思,你小时侯吃了一些苦,你这一生也不容易,你和小秦离婚的事我们也有责任,其实要说苦还是你的儿子和小秦,我太软弱,不坚持原则,你妈没文化,脾气不好,还很自私,你是有文化的人,你要原谅,我们都老了,你该常来看看,我们不要你买礼品,你就空手来坐一坐,说说话,我们也就满足了,听说你已经有了人,家住在盐镇,你打算什么时侯把她带来,让我们见个面,早点把酒席办了。” “好的,我会带她来的,这是肯定的,酒席么就简单一下,二桌酒足够了”。 李峰心里闷闷的,他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对养生父母不再掏出心里话的,如果要掏出来,他们会受不了的,都过去了,还说那些烂芝麻事,有多少意义呢?教育老人吗?现在要我敬老,当初为什么你们不爱幼,如果你们稍有一点体恤之情,涛涛也不至于会得脑膜炎,不至于连高中都未能上,一闪念间李峰的辛酸苦辣全涌了上来,但嘴上还是违心的说上另一番话:“爸爸忘记这些吧,我会来看你们的,人家水莲和她父母也是正经人家,我会说我父母待我很好,但你们尤其是我妈,不要许愿,不要说什么拎来的儿子我最珍惜这一类话,免得以后让人家失望,过去的就忘了吧,一切从新开始,真的,你回去吧!” 父亲点着头转身走了,李峰望着父亲的背影,压忧的神情,失神的双眸,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他突然感悟到,这就是老百姓中的一个类别,即相互排斥又相互同情,短距离目光,急功近利处事,又不断的忏悔,不断的自责,犯错不知错,表面上客套,骨子里以已为中心,鲁迅的阿q真是写绝了,是的,我不该计较,人与人不同,环境、经历、文化等局限着一个人的理性和智性,特别是旧时代过来的人和缺少爱、缺少教养的人,其实他们也是值得同情的,是大悲剧中的一个角色,包括自己的养生父母,李峰一阵叹息,跨上自行车消失在车流中。 第四章 几天后,水莲带着女儿和她母亲从盐镇赶到了市区,李峰从汽车站接回自已家里,李峰的父母与水莲母女一阵热乎后,水莲母女走进了隔壁李峰的房间,水莲看到房间里是一张床、一台黑白电视机、大衣柜、五斗橱、一只马箱,外间是四只竹书架围成半圆,水莲和母亲趁李峰不在,打开了所有的箱子,抽屉,见除了涛涛有几件新衣服外,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衣服,几双袜子散发出异臭,水莲的母亲脸色阴了下来:“哎呀,李峰这孩子苦了”。水莲母亲与李母聊天时谈起,李峰父子俩怎么如此寒酸时,李母说:“亲家母,你知道吗,我儿子是个小工人,离婚折腾存折都被他老婆拿走了。话说回来,李峰这一大橱书可以买一铺衣服了。人家说我儿子精神上富有。”水莲母亲脸上失去了笑容,眼眶湿湿的,她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水莲也是很聪慧的,他不在乎李峰贫穷,也不在乎是否在灵魂上能与她相融,只在乎自己不伤害他,因为李峰值得她去爱,她相信有知识的人会懂得爱和怎样爱。 水莲让李峰陪她去河滨公园散步,水莲已从章云岚处得知李峰以往的情感经历,她不明白李峰为什么执迷于诗歌、散文,她问:“听说你在文学已走了二三十年了,也无大成就,你就不厌烦” “不,正确说是一种生活方式,我从未想到要写出优秀作品,只是喜欢入迷,我给你说个小时侯的事。 我的记忆最原始的印象有太湖的碧波、芦苇、江南的拱桥、水巷、运河上的大网,有桑园、桃园、甘蔗林,还有小村、古镇、纤道、我家的帆船就是一艘流动的屋,岸上的、水中的风景,让我单纯的心灵视线站在了艺术的峰顶上,虽然当时我是无知的,但美是赏心悦目的,是感性的,爱美是人的天性,在如此诗意的生存环境中,生活给了我感悟大自然的机遇。 1960年,就是正闹饥荒的那一年,船在乡下的一个小镇,我站在船头边,钓了许多翘嘴红尾小鲅鱼,养母满脸欢笑,把小鲅鱼放在大水桶里。 养父高兴的夸道:“峰峰这小鬼真会钓鱼”。 奶奶也高兴的称赞:“是啊,已经有几个月了,一家人吃的野菜、水草,全靠峰峰我们能吃上鲜鱼、咸鱼的,看那桅杆上挂下来的一串串鱼干,够我们省着吃半个月了,这河里的鱼,船上人有的吃。” 这天我累了,大约是钓鱼时,蹲着时间太长了,又是受了风寒,晚上发起了高烧。 第二天船到了一处县城,父亲和奶奶急忙把我送去医院,医生说我是患了脑膜炎,后来我病好了,在县城读书。我数学记不住,是那场脑膜炎把我的大脑整理数字逻辑的细胞给烧坏了。 养父是个老实人,每次到学校看我总要塞给一些好吃的,或者给几个小钱。 而我在学校星期天的时候常登上西郊的拱桥,或站在纤道上眺望着远方,远方有点点帆影,纤道上有拉纤的一拨一拨的从他身边走过,李峰一阵惆怅后,又被河面上一大片一大片鲜活的小鱼所激动,他把手一扬,水面上溅起一阵涮涮声,夕阳晃动着河面上那金色的光影…… 每到暑假或寒假,我总要去感受水上的美丽,那时有许多船,尤如一列列车厢排起一串,由轮船牵动,奔波在江南水上。 几年后,我上中学,班里一名女同学叫莉莉,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大运河的灵魂。” 水莲从表姐章云岚处听说李峰童年、少年时的伙伴,李峰的初恋,她的名字叫莉莉,她认为否定初恋的美好就是不尊重自己的真纯,何况你李峰在年轻时有过对莉莉的生死恋,她也知道李峰曾深深爱过秦雅,让着秦雅,至今还在为秦雅而痛苦。 她尊重李峰的书生气,她对李峰说作品发表与否是无关紧要。你不写人家也会写,你是业余作者,不要搞得太累、太紧张,闲着慢慢地写,也许能写出点好文章,她说得还真在理,和她结婚后,李峰写得小文章总能见诸报刊、杂志,不仅如此,她说服涛涛去参加业余大学的学习,全部费用由她悄悄地付出,她对涛涛的真诚让李峰感激,李峰问她,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她说:“你说你小时候养母待你不好,我可不敢……”每年的中秋节、春节,都要牵着全家去探望公婆,她不在乎李峰的养母对她这位农村女人的鄙视。她说,做小的必须敬重老人,你与老人计较还是个诗人。 水莲翻弄自己从娘家带来的箱子,取出一个印花布包袱,包袱露出一条红色花布,她凝神地看着花布条,随即将布条儿塞进了包袱,因箱子太满了,盖不住了,她将包袱放进了李峰书橱下的封闭框中…… 有一次深夜,李峰搂住水莲在睡梦中呼唤着秦雅的名字,让水莲听到了,水莲拨开他的手,水莲起床了,轻轻的走出房间,在阳台上哭了,她没敢哭出声,怕惊醒女儿,怕让李峰醒来,她久久地在阳台上抽泣着。 第二天一大早,李峰醒来,桌上已摆着从街上买来的点心,水莲微笑着“你啊,晚上会磨牙,说梦话,咯吱吱的让我睡不着。” “是吗,不会吧,我睡的很香,好象做了梦,现在又想不起来了。” “没有梦,哪有好文章,一个人没梦做也是遗憾的,但愿你做许多好梦。” “行了,上班时间不早了,今天我陪你一起走,快抓紧。” “好呀”水莲酸酸的欲言又止的点了点头。 有一次,水莲让李峰携着七岁的女儿陪她去逛公园,摄影师主动要求要给李峰一家拍个照,摄影师说:“男性应展示潇洒、庄重的神采;女性应显示出俏丽、柔美的风姿;女孩是天真活泼,是父母二重唱中飘飞的音符,这三者你们一家处理的挺和谐。” 李峰这才注意到一家人着装还颇有回味,看服饰料子太一般了,但色彩和款式的搭配,体现了水莲的别具用心,李峰深色的领带,黑色的皮鞋,水莲披浅紫色纱巾,挎深紫色手袋;女儿在粉红嫩黄中加上一点点墨绿。色调合理的组合,荡漾出浪漫而典雅的诗意,这自然风景中的三口之家让李峰心动了。 他久久地、久久地凝视着水莲。 “看什么啊?哪有你这样看人的。”其实水莲心里很甜。她知道李峰是搞艺术的,艺术就是美。 水莲在书架旁打扫卫生,把书排的整整齐齐,不时地随意翻着一本又一本的名著,翻到一本《朝霞短笛》扉页上写着,购此书谨以纪念我曾失去的爱和爱我的…… 一九八三年,杭州书店 水莲珉起嘴,陷入了沉思 “水莲,你发什么憨。” “哪呀,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迷上文学的,文学是一种艺术,艺术就是美,而你身上爱美的细胞特多。” 李峰的目光深深的射向她眼睛的深处,他在回味着她的话,这话说的很简洁,这文学的本质尽让他概括了。 “我说的对吧,是什么熏陶了你,我看你原来的家庭一团糟,怎么会有熏陶呢,你痴迷文学图个啥,把人弄的精疲力竭的,难道为了在人前炫耀,不会吧。” “我从未感觉我在炫耀,只有浅薄和外行才炫耀,容易满足和无知的人才炫耀,那些附庸风雅的人把文学当作女人戏虐地搂住她动人的腰肢,装潢原本枯萎的生命,这是多么空虚又尴尬的炫耀,而我通过写作和阅读看到了宇宙,我把忍耐、寂寞当作情感音乐中的慢板序曲,迎接着一个个辉煌的早晨,你看我,那高高扬起的手,仿佛在弹奏一组美丽的乐章,拥有思想才有力量,热情和勇气必须在思想的充实中才有神性,而神性的降临,必须是以历经磨难,不幸甚至是悲惨为过程,就像红葡萄酒必须历经酿制发酵的过程,你理解了吧。” “你别拿高雅的理论来蒙我,我不反对你,也说不过你,你呀生活要求很低,仪表也不注意,你的精神也太不着边际,老百姓就是老百姓 ,心太高了会很累。由着你吧,我就为你做好家务,行吧,你不要搞的太累。”水莲的笑意倾刻间藏了起来。 而李峰发现,妻子不仅仅很美,还很有品位。回味之余,他从水莲身上感到兴奋的是这一代新型的农家妇女赶上了好时候,科技、文化、教育的普及深化,潜移默化的提升了农村妇女的地位,原本农村妇女是勤劳、善良、贤惠,在这个美德上又增加了素质、文化、修养,这就更美了。长期来李峰养成的忍让、委曲求全的个性,在水莲面前消失了。 他欣慰、知足了,他从街上买了许多菜,亲自做了一桌让全家一起碰杯,他对儿女说:“你们兄妹俩要互相热爱,尽管经常不在一起,以后你们慢慢会长大,兄妹的关系是永远的,记往,做哥哥的要让着妹妹,就象你爸爸什么事情就让你阿姨”。 他意识到从此他的家园是春暖花开了,他有了计划,他要让水莲接受艺术的薰陶,从《荷马史诗》到巴黎街头艺术、从中国古代《诗经》到当代抽象时空的转换,让艺术转换为气质之韵,在水莲的眼睛里闪烁。 李峰自知自明,任何一个女人做他的老婆,都是遭罪,他是不修边幅,不拘小节,情绪化,理想化、艺术化、与生活脱节的,当年莉莉未去兵团是幸运的,秦雅选择他是错误的,水莲却承揽了李峰的“灾难”。水莲吃苦吃的麻木了。 第五章 一九九四年,企业招用了三百余名民工,民工进厂的第三天发生了贵州籍与四川籍男青年群体打架事件,谁也不敢劝架,李峰使出他的武术基础,将最厉害的二个群体头目给镇住,令围观的工人大开眼界。李峰说了一句让民工们停止欧斗的话:“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贵州和四川有缘在一厂,兄弟相煎何太急,不自重、不相怜,谁又瞧得起,怪谁?怪你们自己!” 在赵副厂长的提议下,李峰全面负责外来民工的生活、学习。这些来自安徽、,在赵副厂长的提议下,李峰全面负责外来民工的生活、学习。这些来自安徽、云南、贵州、四川等地的民工都尊称李峰为李老师。厂里老工人也幽默地称他为民族部部长,李峰在欢迎外来民工会议上把话说到他们的心坎上:“你们最大的是二十八岁,最小的才刚满十八,正是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年龄,你们却离开了父母,离开了校园,离开了故乡,来到一个陌生的都市,其实你们很了不起,因为你们勇敢地跨出了人生的第一步,有人说你们是为了挣钱,不要害羞,是的,我们是为了挣钱,我们挥洒汗水,多多挣钱,这不是目的,有了钱我们可以寄回家乡孝敬父母,有了钱我们可以买书学习,开始实践我们美好的梦,我们是为了开阔眼界,提升素质,学到本领,我为你们献上我写的诗歌: 离开故乡和父母 我们走天下 天下处处有春光 太阳一个样 经风雨,闯世界 酸甜苦辣为理想 热血写春秋 奉献谱华章 改革大潮 我们是奔腾的浪花。 外来工来厂的第一天,为有这样的老师而兴奋,这一天李峰的形象在全厂闪光了,在李峰的主持下,建立了民工团支部,一起吃饭,一起过生日,他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清晨,李峰带着一百多名外来民工跑步:“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的口令让郊区的村民也渴望到光源厂工作。 一个一个的晚间,李峰请来了美容师、画家、作家、老干部、劳动模范等给外来民工上课,大礼堂灯火通明,吸引了住厂员工也挤在窗外倾听。 一个星期日的下午,李峰蹬着自行车来到了高云桥边,厂里有一位外来妹在桥的栏杆外,欲跳河自尽,李峰对着人群大声嚷着:“让开、让开,你们看热闹,这么多人就不能把一个姑娘拖进来” 谁也没吭声,近百双眼睛注视着李峰,说实话,人们无从插手,一不小心姑娘掉下河就更糟,李峰上前见外来妹的另一个同伴,一手使命的拉着她的衣服,另一手握着她的手,泪水湿了满面,李峰对着欲跳河的姑娘说:“听李老师说一句话好吗?” 那姑娘头也不回,李峰很温和地说:“小姑娘,你跳下去解脱了,养育你的父母要为你哭一辈子的,现在电视台的人没有来,你的勇敢、壮观和动人场面,你家乡的人不知道,你死都不怕,还怕活着” 此刻,李峰想起了自已的小舅子秦志明,他更激动了,他忘记了周边有好几百人在围观。 “天下负心人太多太多了,我们的生命,是自己的,也是父母亲戚朋友的,没钱了李老师一个月的工资你拿去用”说着慢慢地靠近她,一手抓着她的臂胯:“来,对面的青年朋友帮一把,快”,李峰和那位青年硬是将姑娘从桥栏外拽进了大桥里边,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李峰用出租车送二名外来妹回厂去了。 看热闹的人还在议论:“她弟弟在别的厂打工,生了病,在医院里去世了,男朋友取走了她的钱,今天上午离厂走了。” 几天后,这位外来妹在邻县打工的母亲,闻讯来厂,把女儿接去,在李峰面前下跪致谢,那姑娘对李峰说:“尊敬的李老师,李叔叔,我不会再轻生了,我记住了,生命是属于自已的,借你的八百元钱,我回家乡后,马上汇过来,我妈离厂时没拿到工资,昨天我结算的工资都还了债”。 “别说了,我能理解,没事的,放心回家,一路走好” 这件事让全厂外来工更敬佩他们的李老师,当天晚上,李峰在家里对水莲说:“老婆啊,你老公没钱用了,给点钱” “怎么,这个月你的工资呢?都买书啦,哪几本书?给我看看” “我丢了,放在口袋里,不小心丢了” 李峰不愿在家里提厂里的事,把钱借给外来妹,这话越说越多,还是简单化好。 “你呀,丢三拉四的,家里积几个钱不容易,单位里工资又低,给你一百元,这个月艰苦一下,换个教训” 李峰无奈地耸了耸肩:“行”。李峰其实有几张稿费单,这个月够了,他理解水莲,操持一个家实在难为她,她勤俭朴素,自己衣服还是几年前的,却让李峰里里外外面貌一新,让厂里人对李峰刮目相看,有人开李峰玩笑,:“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看上川妹子,还是甜妹子了”,李峰给了二个字:“胡扯”,李峰得到全体外来民工敬佩和支持,并由此他的威信延伸到了全厂本地员工中,这一状况让那些一贯追求和陶醉在群众中享有优越感的干部心理失衡。 第六章 光源厂在九五年改为光源公司,阮厂长变成阮总经理,他的助理小马把李峰和张成鹤叫到助理办公室,自然是一番热情:“今天,我第一天接助理的工作,我叫你俩来聊聊,我很想得到你俩的支持”。 “你与阮总经理商量过吗?”李峰斜眼看着他。 “李老师的外来工管理已一年多了,这几百多外来工全尊敬你,全厂工人看到了,其实你这个人,厂里以前对你不了解,你呢也不主动向厂领导多靠拢,你们这些文化人自鸣清高,不过时间最能说明问题,是金子总会闪光,是吧,我想提议聘请张成鹤任第二分厂厂长,你李峰任厂工会主席兼企管科科长,企管科工作就是抓企业文化、企业管理,你有办法的。” 李峰抽着烟:“马助理看我笑话了,我是情感处事的人,就在老位置上为企业当好“少数民族”部长,帮帮工会搞搞宣传,其它我没有这个精力和兴趣,我也丢不掉文学创作”。 “现在不说了,明天是‘五一’节,你们陪我一起去千岛湖,完了我们去参观衢化公司,你们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我开厂里的小面包车在云龙宾馆接你们,在建德、新安江过夜”。 李峰与张成鹤交换着眼神,张成鹤点点头:“好吧,千岛湖有山有水,你可以写很多散文,诗篇了。” 在千岛湖二只快艇飞驶着,劈开浪花,飞溅起万千的晶莹,马助理带着李峰和张成鹤,还有不知那里请来的三名姑娘和他们一起上了岸,回到了宾馆。 在茶室,大家同桌聊天,马助理让服务员端上水果、瓜子、干果向李峰介绍说:“三位小姐是我上次来建德就认识的,都是大学生,旅游公司的导游,让我们的诗人评点一下,气质怎么样”? 李峰的眼睛上下审视三位小姐说:“不错,发型浪漫中不失节制,一个红色隐格露几丝紫罗兰线条,令人无限遐想,一个白色清丽休闲装上点缀着调皮的衣扣和略有放荡的衣带,另一位也很可以,好的,毕竟接触人多,时尚给你们引领了”。 “李老师,真会夸人,说得我们心里甜甜的。” 张成鹤抬举李峰说:“我们李老师上山下乡在兵团,不知有多少姑娘仰幕他,自古风流育诗人么。” “别瞎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姑娘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小罗”穿红色隐格的目光含情地瞟了一眼张成鹤。 “叫我小娟好了”,穿白色休闲装的低眉斜瞟着李峰。 李峰来了兴致,精神很舒畅的问这二位姑娘,“喜欢文学吗?”见姑娘微微笑着点着头,那模样娇美甜人,他接着问:“恋爱了吗?” 姑娘睁大了眼睛,不知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只能听他说。 “恋爱是一门美学课,或朦胧、或清雅,飘着淡淡的芳香,成功的恋爱是一组美丽的人生序曲,失败的恋爱是一杯苦涩的酒,很伤人的,但也是一份财富,未经过失恋,也是人生的遗憾。” “李老师在说自己的恋爱经验,是吧!” “不,这是人性的共同性,大自然创造了许多美丽,又把所有的美丽集中到人身上,而少女,出水芙蓉的少女本身就是大自然的杰作,我的初恋,那是一位很美丽的姑娘,她的目光锋利,当时把我的灵魂划破了。” 小娟姑娘调皮的眼神射向李峰:“那么你也是大自然杰作,你说我们是出水芙蓉,那么你呢,你是什么?” 李峰闪亮的眼神:“小娟问得很有水平,我没想过,大约是泥巴、山石之类” “你说你是山石,那就是千岛湖上绿色的峰岭,今天我们有幸成为依山的水。” 李峰沉默了,他感觉今天情绪格外高昂,他发现马助理和另一个姑娘不在身边,问张成鹤:“马助理呢,他去那儿了?” 张成鹤也惊奇:“不知道” 小娟说:“你们马助理去睡觉了,他有人陪,你们别去管他。” 李峰拍着前额:“行了,这人不对劲,我也去睡觉了。” 小娟跟着李峰,李峰走到房间后回头:“你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安静一下。” 小娟点了点头,含蓄地一笑,看着李峰进了房门,李峰关上门,用冷水冲遍了全身,穿了浴衣,打开浴室门,厅堂里小娟姑娘的背影和尤如瀑布的秀发映入他的视线。 “你是怎么进来的”李峰的语气节奏很快,显然是让这位姑娘不好意思。 “李老师,马助理让我陪你,伺侯你。” “这马助理什么意思,他人呢?” “马助理你就不管了,我们说说话,我很佩服你的口才、你的气质。” “原来你是三陪小姐,我搞错了,你走吧。” “你何必呢,难道我令你这么讨厌。” “你出去。” “出去就出去,你小费要给我。” “你有病是吧,我又没请你,没碰你,凭什么给小费。” “是马助理请的,让我陪你,你碰不碰是你的事,我的时间就是钱,你早说不需要我,我去陪别人啦。” “你滚出去”李峰把门打开,甩手一挥。 “我说过你给小费我就走。” “没有的,你去跟马助理要去。” 李峰见她还不想走,威胁她:“再不走,别怪我把事闹大,是投诉,还是让派出所来人,你看呢?” “有色心没色胆,肯定是个阳萎”,说着走出门外还把门狠劲带上。 小娟把嘴一咬,拔动了手机:“马助理,你过来。” 片刻,马助理走进了卧室:“有什么事?” “你的部下要赶我走,却不给小费。” 马助理微笑着:“噢,小费,我给。” 李峰大声吼着:“姓马的,你搞什么,你要污染我,然后控制我!” “不、不,你,说实话,我也喜欢小姐,人生在世别亏了自已, 我特地把你们带到千里之外的千岛湖,就是想让我们一起玩得尽心,你的观念也得转变一下,还那么传统。” 李峰挥手给了马助理一个响亮的耳光,“你在我茶杯里放了什么?你说,你自已想搞就搞,你认为人都是一样的吗?你错了。” 马助理捂着红红的脸,他不敢回手:“我是好心,出来轻松一下,何必认真呢,又没人知道。” “行了,行了,明天一早回厂吧。” 马助理给了小娟200元钱,和她一起离开了李峰的房间。 李峰转身向另一房间走去,他敲了敲门,依然不开,他狠狠地用脚踢门,张成鹤披着睡衣把门打开,李峰一脸的怒气,让张成鹤好一阵尴尬。李峰只给了他一句话:“你对得起你老婆吗,你也是个混蛋?” 那个阮总经理在厂部瞎说:“这李峰把外来民工军事化管理,工厂变成文体学校了,像什么话,给他一个平台他就出风头了,这种人压根儿就不能重用,甚至小的机会也不能给他,现在被动了,外来工都听他的了……” 此话传到李峰耳朵,李峰没当回事,他只对阮厂长和陈书记说:“稳定工人队伍,才能稳定生产,生产上去了,才有企业的明天,阮总你说对吧。” 气急了的阮总当着陈书记的面,也只能做作微笑:“对、对,稳定、稳定压倒一切。” 李峰主持外来民工工作三年无事故,三年无警事,当有民工过生日,有民工离厂时,他们不找厂领导,只找李峰。李峰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赵副厂长在党委会上表述他对李峰的看法:“李峰这个人我最了解,他把在厂里八小时工作当作生存的饭碗,将八小时外的写作奉献给了海兴,几年下来,市里文艺晚会主持人串联词以及诗歌散文,写了不少,此外地方经济新闻也是经常见报,还有许多歌颂祖国、歌颂党的诗句很生动,比如: 铁锤、镰刀 以最严酷的意志 唤醒了亿万双渴求光明的眼睛 仰望东方的曙光 仰望一行行掠过天空的大雁 千万优秀的儿女 把生命交给了火种 交给了呼啦啦飘扬的红旗 这些诗句说实话没有很高的思想境界和艺术功底是写不出来的,我之所以说这些,提请上级党委应该将李峰接纳为入党积极分子,不要认为他对企业贡献不大,所处的位置不同么,其实他是做了无名英雄了。李峰在外来工管理上应该说明问题,大家都看到了,我就不多说了。“ “我同意赵厂长的意见,李峰的入党问题早应该解决了” “我也同意” “我同意” 陈书记环视会场后问阮总经理:“老阮你看呢?” 阮总点了点头,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是啊,应该考虑了,这位同志进厂也快二十年了,人不错,是委屈他了,请下面支部按入党程序办。” 陈书记舒展地扬了扬眉:“好吧,这事就定下来了,下面讨论安全生产问题……” 第七章 这年春节前,《大潮日报》整版报道,光源厂外来民工生活纪实,省公安厅带着省电视台,拍摄并表彰了光源厂民工管理的典型经验,总是找不到李峰,不知情的认为这李峰架子大,不识抬举。厂党委书记还训了李峰一顿:“你怎么搞,省公安厅来人采访情况,你却躲得远远的,什么意思。” 李峰装作不知道,装作我不能代表厂领导,这类采访应该由厂领导接待的心态。 谁也不知道,后来章英岚告诉赵副总,是李峰怕电视台拍他镜头,一旦电视台播出他的形象,让他患病的老岳母看到,怕剌激她。因为老岳母看到李峰一次就受到一次心理上的创伤,尤如一个老伤口又给撕裂似的。李峰只能默默的,自然也有人佩服李峰不抢功,不讲政绩。但省公安厅还是让省电视台在播出的台词中插上一句“民工的贴心人李老师。” 就因为省公安厅在市委、市政府领导陪同下采访了光源厂,等于为厂做了广告,提升了企业的知名度,李峰在全厂干部职工中树立了威信,在紧接着这件事后的全厂市人大代表选举中,李峰以特多的选票,成为全厂侯选人排列第二,盖过了胡总,仅次于陈书记。因为厂人大代表只有一名,自然还轮不到李峰,但陈书记拍扳,一定要为李峰敞开党的大门。 李峰第一次接到参加厂部最高层次会议的通知。他进了会议室后,陈书记开始说话了:“今天厂部研究企业面临的困难状况,特请各分厂工会主席以上干部参加,胡总,你先给大家说说。” 阮总灭了烟蒂:“是什么原因导致我们国有企业逐渐滑坡,是我们上项目错了?现在看来,当初实属非明智之举外有国际集团以雄厚实力在上海扶植通用公司,以产品优势和压价战略扩大市场份额。内有同行业无序竞争,乡镇企业擦边球打得那么的潇洒,我们光源同行有北京、哈尔滨等三十六家大型企业纷纷破产、兼并。 再说国有企业机制,人才流失,老企业历史遗留的问题矛盾增多,负担加重,科技含金量较低,这一系列问题使企业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已经引起上级的重视。所以,今天请大家来讨论一下,我们企业的出路在何方…… 阮总还未说完,李峰按捺不住性情,他正想与阮总辩论一番,当着这么多正职中层干部的沉重心情,他的任性给强制压入“丹田”,他起身轻轻的走出会议室,陈书记后面跟上来:“小李,我想请你发言呢?” “陈书记,我没话说了,企业已经航在了”百募大三角区了“”。 陈书记深沉的语气:“小李,你的入党问题支部已经通过了,上次你去党校学习,市党校校长是你的同学,又是文学上的朋友,他批评我们,没有早早关心你的政治生命。” 李峰打断了陈书记的话:“你去开会吧” “不是,企业最困难时,你应该以企业利益为重,帮厂部挑一点担子。” “陈书记,你也糊涂了,企业生死存亡,有着客观规律,积重难返,不是那一个人可以左右的。” “小李,今天的会议要动员大家集资的。” “企业内部集资,自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如果企业破产,拿什么还给工人。” “这个、这个,市里有领导表了态,企业转亏为盈,立即归还工人。” 李峰摇了摇头:“厂部决定集资,我可以带头,如果到时向近千名工人赖帐,我就让阮总睡不好觉。” 李峰刚刚买了房子,这房子还是妻子水莲把盐镇上的一幢二百平方的小别墅变买了,没欠人家钱算是大吉了,当时乔迁新居时,李峰的父母锁了自已的房门都去了女儿李萍家,有意回避这对他们来说既矛盾又痛苦的复杂心态,李峰本来要大发脾气,都让水莲给劝住了,水莲是这样说的:老人们多多少少也帮过你,你总要麻烦他们,现在他们老了,需要你的帮助了,你却要搬走了,他们也是有说不出的忧闷,再说,我们搬家,让父母破费,送了少了,没面子,送了多了没钱,这也是很现实的,别计较了,什么事都要靠自已,我们也应该是靠自已,我估计你妹妹李萍也做了他们的工作,老人是很固执的,你大度一点,老人今后会难受的,你去说个清白,他们的脸面丢了,就跟你闹僵了,说到底还是你的不是,他们是你的养身父母,毕竞抚养你长大,他们从你身上得到过什么,既便是你尽过心,出过力,也处处谦让着,这又算得了什么,是应该的,我看全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这次你去与你父母商量一下,就借二仟块。 企业集资,李峰的态度如何,影响着一大批工人。水莲让他去向他父母借二仟元,凑足一万元早早交给厂里。 这天黄昏,李峰来到了父母家,他把水果放在桌上,向父母说明了公司集资情况,他母亲把脸沉了下来:“我们都退休了,工资低,身体看病用了不少钱,哪有钱借给你。” “是啊,你妈说得也是实在话,你现在外面认识人多,自已想想办法吧!”父亲随着母亲的语调。 他正想大发一顿脾气,想到儿子还常去麻烦爷爷、奶奶的,他心里一阵黑暗,话也不说一句,心里反复发狠着一句话:“这就是我的父母,是啊,我都四十多岁了,不应该再去麻烦父母,我无能,我怎么啦我”,他自言自语的,加快脚步走进了市府,找到在报社工作的记者朋友,借了二仟元。 第八章 海兴光源厂最后一次职代会在厂露天广场上召开,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领导入席,会场内外,一堆堆的公安、保安在值勤。这气氛压着全厂工人的心情,会议未开始前,张成鹤乱嚷嚷:“哎,各位领导,我们算是倒了霉了,六十年代长身体却逢自然灾害忍饥挨饿,求知识时停课大串联、大批判,让我们积极投身文化大革命,应该自食其力了又号召我们去广阔天地,终算回城了还得从学徒工做起,到了娶老婆时要房子、要家俱、想在事业上有进步要文凭、要职称、要党票,哎,当年上山下乡,今天下岗分流,这事摊在你们的儿女身上,你们的心情也好不了,今天我们将告别为之挥洒汗水的企业,有点怪话、有些牢骚也很正常,是吧,来了这么多公安、保安的,什么意思呀,这对我们是一种讽刺和不礼貌……” “你这什么话,你叫什么名字。”当即一名保安干部上前欲制止,一时工人们骚动起来,局面有点混乱。赵副总赶到李峰面前:“你的老朋友听你的话,你去处理一下” “还是让阮总去处理” “不,行政形式已失去威信了,这厂里工人还是服你的,你把这个局面控制一下,这是党性。” 李峰见赵副总把手挡在他肩上,他从赵副总的目光里看到了对他的理解和信任,李峰知道,赵总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是不会找他的,更不会以请求的口吻,想到这李峰答应了:“行,我试试看”。 李峰走向主席台,在台前,他提起话筒:“各位领导,各位公安、保安战线的朋友,我说几句” 全场寂静,近千双视线聚集李峰:“刚才张成鹤的语言表述不够水平,毕竟是个扛铁块的工人,我想他之所以激动,因为我们将成为下岗工人,时代的列车在急转弯时将负重、累赘抛出列车的同时也无法避免的把我们也抛出了车外,这不是我们一家厂的事,这是中国改革风暴中的一个壮观景象。老话说,金好,银好,不如自家的草棚好,我们对这家厂有着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感情。心情应该是理解的。再说句实话,下岗工人并没有下岗,也不会下岗,这家厂破产了,还可以选择许多厂,党和政府也会在再就业的问题上搭建更多的平台,我可以骄傲的说,下岗工人忍着伤痛,将依然用自己的躯干、血肉当作枕木、碎石为中国的列车驶向繁荣富强,他们忍辱负重、默默的,他们没有名份,他们将依然在贫困线上二次创业。我认为这是了不起的贡献,历史会为我们这一代谱写壮观的诗篇……” 主席台上的沈副市长站了起来:“说得好!” 市领导首先鼓掌了。全场的工人们也鼓掌了。 沈副市长接过李峰手上的话筒:“我理解工人们,市领导理解你们,我代表市委市府领导在会前表个态,一是我们相信工人,也依靠工人,二是今天这个会很重要,是企业破产的表决会,市纪委、市检察院、市审计局的同志还要就有关问题宣布几项决定,有不同意见的,你可以不表决,也可以反对,但不能影响会议进行,三是公安、保安的同志请立即离开厂区。” 会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李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沈付市长问陈书记:“刚才的发言很有思想,叫什么名字” “李峰。” “厂里担任什么职务?” “厂工会干部!” 主管宣教的市委付书记说:“市里的大型文化活动包括皮革博览会上的主题词,是请他捉笔的,我市有一点知名度的作家。 沈付市长微笑的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上次省公安厅表彰的你厂外来工管理录象资料上见过,是他吧。” 陈书记点了点头,沈付市长略有所思的目光瞥了眼李峰后宣布会议开始。 第九章 陈书记打电话让马助理到他办公室,赵付总推门进来:“陈书记,关于李峰已进入入党考察期的组织证明章盖了,你再看一下。” 陈书记接过信笺:“紫平街道党总支,送上原我厂入党积极分子李峰的入党材料,该同志热爱党热爱人民,从事党的宣传、新闻工作已达二十余年,经我厂党委推荐,已于一九九六年参加市局党校培训,现正列入考察期,特此证明! 光源厂党委 x年x月x日 马助理来了,他不吭声的站在陈书记桌前。 “你来,这样,赵总也在,员工下岗后,党员关系全部转入街道,你把转紫平街道的党员组织关系,立即送去。” “好的,我马上去”,马助理接了桌子上的材料,捧向自已的办公室,他一叠一叠地看了一下,当发现李峰的材料,他顿了半响,即抽出李峰的档案袋放在了最上面。 新上任的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小沈亲自开了小车,来到李峰的家门前,走进李峰家:“李峰啊,最近又买了那些新书。” “不敢多买了,下岗了,没有固定收入,该节约着过日子,还有老婆、孩子呢?” “是啊,现实问题也是不可不关注,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市委决定从下岗党员中推荐十几位同志去担任非公有制企业党支部书记,我看你可以去报个名,考试、笔试,你问题不大。” “你抬举我了,谢谢你,我还不是党员。” “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峰没吭声,脸微微红了。 “你,不可能吧,你为什么不加入组织呢,你没有这个要求?还是有过重大历史问题?” “我的一生向组织递交过三次入党申请,我一生无悔,不过,最近企业破产前我参加了市党校培训。” “你入党材料现在还在厂里吗,厂破产了?” 李峰摇了摇头:“这是组织上的事,我不清楚。” “你自已明天去街道问一下,与街道党组织接上关系,早点把这问题解决,也好为党组织多办点事,你这人啊,书呆子,好,以后再说吧,蛮好的机遇,又轮不着你了。” 小沈与李峰握了握手,开着车走了。 李峰赶到居委会,他是第一次与居委会书记见面。 “你是” “我是李峰,是光源厂的下岗工人,住在紫平街道2幢201室。” “你有什么事?” “我的入党材料,厂里转到居委会来了,我想今天我来报个到,以后居委会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好,是这样,你就是李峰,我早就认识你,在高云桥上,把一个外来妹从桥栏外拉上来,那天很多人围观,我是看到你,你当然不会注意到我,我还见过你带着一批民工早晨跑步锻炼,看得出你会管理,在厂里挺有威信的,是吧。” “你是书记” “是的,他是平书记” 李峰与平书记握了握手。 平书记问文书员:“光源厂材料有李峰吗?” “没有” 平书记打电话给光源厂,得知已经送给居委会了,平书记没收到,李峰知道这中间出了问题,追查起来逃不掉党委办公室主任的马助理做手脚。李峰的脸阴了下来,心仿佛被截了一刀但嘴上还是说:“平书记,不要查了,我重新开始吧”。 “不行,我这个人也是讲正义的,这可是严肃的政治问题。” “平书记,弄到上面,陈书记那边我也不好意思。” 平书记思索了一下:“听你的,重新做一份,按你厂里的原材料一个模样,这事我在党总支会上汇报商量一下,你的入党预备期在今年七月一日,就这样。” “平书记,这样不妥吧。” “什么不妥,你已经接受了那么长的考察,人家不理解你,我理解,行了,就这样,不过小李啊,以后要麻烦你多支持社区工作,让你办个事,写篇文章什么的,你要积极参与啊。” “没问题,我肯定完成任务。” 平书记微笑着又握住了他的手。 厂部办公室,胡总经理找来了马助理:“你闯祸了” 马助理从阮总经理的目光里寻找着自已闯祸的缘由,他自已已经想不起来了:“我闯什么祸,都是按厂部领导意见办,得罪一些工人,也不是为我自已,我问心无愧,心地无私天地宽么,阮总,你不用去听人家的” “你算了吧,这问心无愧,这心地无私天地宽,配你说的,你真的问心无愧?” 阮总见他不吭声,点穿了他的问题:“你为什么把李峰的组织材料毁了” “没,我没毁,是那一叠材料里,可能原先就没给我,或者是别人给弄丢了” “说什么,没有把材料给你?陈书记是当着赵副总的面,让你把党员材料送到社区,其它不缺,偏偏就缺李峰,你混蛋,你吃错药了,我们以前排挤过他,李峰在企业二十年,单位里分房子我压住了,组织问题、提干问题全压住了,整个中年应该说我对不起他,他是人才,是个经得起考验的优秀工人,外来工管理让省公安厅表彰,上了省电视台,还有市人大代表,政协代表选举,他的票数排在了前列,他是纯金的,你还报复他,拦着他,机关里45岁以上不提干了,要退下来了,现在让李峰入党,对他本人而言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不可能持这张党票去升官、发财,现在李峰得到的是一张过期的船票,你这事做砸了,李峰的入党问题谁也拦不住,说实话他如果境界不高,向组织伸一伸手,或者让他老岳父的战友开一个后门,那他的境况、他的地位就不是今天这么糟,我和你在他面前矮了半截,入党是他的追求、信仰,你是什么,说重了你是垃圾,人家李峰是一株绿叶茂盛的大树,你等着吧,快写一份检查,主动交给陈书记,等着背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识相一点,自已提出下岗吧,把下岗的补偿金领了,我给你重新按排到乡镇企业去” “谢谢,我明白了,这党内处理能不能算了” “这不是我个人意见,党委会决定的,我是主动要求找你谈话,给你一个台阶下,再说,都下岗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对你有什么压力?你还想升官进爵?结束了,换一个活法吧,想挣钱,想当老板,偷偷地玩几个女人,没人管着你,去干你自已想干的事吧” 马助理点着头:“行,阮总,我是你的助理,你不能不管我,鞍前马后的我十几年,也不容易” “走吧,我知道,不是我给你撑伞,你以为严重警告处分就完了,说重一点,你问题多了,有人说了可以开除你的党籍!还不走人,我忙着呢” 马助理见阮总对他厌倦了,他失落感很大:“唉,一江春水向东流”李峰、张成鹤带上一网袋水果,骑着自行车赶到谷大宝家,大宝躺在床上,滞呆的眼神。 李峰把水果放在桌上问:“阿姨,大宝的事我去找领导说说。” “我找过了,回答是那个单位愿接受,自己去联系。” 张成鹤说:“这都是空话,现在流行一句话,叫作找一百条狗难,找一千个下岗工人容易。” 李峰很愤怒的眼神打断了他的话:“大宝的事我管定了,我当过工会主席,我永远是他们的工会主席。” 阿姨很感动,她从冰箱里取出几个苹果,一定要李峰、张成鹤接住:“小李啊,你是好人,那年大宝在厂里发病,是你送的医院,现在你也下岗了,大宝也下岗了,我这退休工资怎么过。我身体不好,母子俩都要往医院走。虽然有福利劳保,我死了,大宝怎么办”说着她的眼圈红了,鼻子酸了:“大宝,今年也五十三岁了。” “阿姨,我今天来,就是想为大宝的事做点什么,你把大宝父亲、爷爷、外公的离休证书、军功章、荣誉证 书全部给我。” “你要这干吗?” “我有用。” 张成鹤明白了李峰的用意,“阿姨,你去拿过来,我们看看。” 谷阿姨取来一只小木盒,打开红绸布,李峰看到了,八路军的肩章、彭德怀签名的任命书、抗大学习笔记本,还有父亲抱着3岁大宝的合影,上世纪五十年代大宝的父亲一身校官制服,很有军人风采。李峰欣赏着,听着谷阿姨讲述。 谷阿姨娘家是山东枣庄人,大宝爷爷是红四方面军的战士,解放战争时官至团政治部主任,1951年牺牲在朝鲜战场上。大宝的外公是延安抗大的学员,还与毛岸英、林乎加等是一起生活过的战友,加禾解放时,从山东调到浙江是同向县第一任县委书记,可惜1962年,积劳成疾而卒死在工作中,父亲谷凡林,14岁成为小铁道游击队员,当过递步哨、副队长、南下部队的正连职,因受伤而转地方,留在了海兴县。大宝的父亲与几名复员战友,将复员费凑起来办起了光源厂,取名为“战士光源厂”,谷凡林离休一年后,就得了肝癌去世。就这样一个有着光荣革命史的家属,今天剩下了孤儿寡母,这孤儿寡母曾承担着家属赋予的重任和负荷,让李峰的思绪在穿越历史。 李峰的眼前,正放映着电影《铁道游击队》的画面,耳畔响起了“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的歌声,李峰将红布包打了结,放入自己的包中:“走,找领导汇报工作去。” 工业局人事科的人对李峰说:“你的心意我们理解,证明材料我们也可以给你,有关领导也很同情谷大宝的事,问题是现在下岗工人正在闹事。还有一批企业正在改制中,离休干部的家属子女下岗也是个社会问题。这个口子不能开。你也下岗了,但我们违背上面政策,引出矛盾,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行,不关你的事。你能证明情况属实,我替大宝一家谢谢你了。” 张成鹤面露难色:“李峰,这事还真难办。” “你呀,真幼稚。有什么难办,我告诉你,前几天我参加县里一个研讨会,会后酒席上,一位局长对另一位干部承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女儿调动工作,我已搞定了。’你知道吧就是我们车间的一个女工。要容易就这么容易啊。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还有一句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况且我们不去?也不是为自己的利益,我们是主持公道为弱势群体而奔走。” 李峰约了张成鹤一起去找市委书记。市委书记不在家,市委办秘书给李峰、张成鹤端上茶水说:“现在有句话叫不找市长找市场,二次创业靠自强。当然喽,谷大宝的情况特殊,但也不能用长辈的光环为自己谋利。那些陈年往事还摆到桌面上来了,困难可以理解,下岗工人谁没困难。你是工会主席,你们厂下岗工人集体闹事还不够,你亲自带人跑市委书记办公室来闹。好,你是党员吗?你党籍还要不要?” 李峰的目光变颜色了,变得非常冷色。这冷色是剑峰的亮丽。张成鹤有李峰的支持,底气厚实地:“行,你今年几岁?比我小15岁吧。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党的宗旨,你懂吗?你不懂,你就不配待在这混。” “你说什么,你出去。”这位秘书掏出手机叫嚷:“保安的,过来,这里有人在闹事,把他拉出去。” 张成鹤笑了笑,点上一支烟,拿起一张报纸,边翻阅边说:“我今天就不走了。我要非见到市委书记不可。” 叫嚷声惊动了办公大楼,有人将情况告知了沈副市长。因为下岗工人这一摊子事例入沈副市长工作范围,沈副市长将李峰和张成鹤请到他的办公室,递上茶水说了:“刚才那位秘书小年青,思想深度有待提升。你不要往心里去。谷大宝的事我们不知道,犯官僚主义。我个人向谷大宝一家表示同情。谷大宝的长辈们为革命作出了很大贡献,而且去世得早。是啊,我们理该关心,这也是历史遗留问题啊。你放心吧,这事我管到底。我理解你。” 李峰握住沈副市长的手,身子微微颤抖:“沈市长,我在基层工作,对工人了解多。这次下岗,还有很多工人是带着职业病下岗的。许多人一时无法适应市场经济的大潮。他们很苦,像谷大宝这些人,我建议为他办个残疾人证明或者提前退休什么的。”沈副市长点着头:“市委、市政府应想方设法缓解下岗带来的失业阵痛。也不止是谷大宝一家的事,包括更多的职工,我们都要关注。我知道了。” 张成鹤拍着李峰的肩:“我理解你,真的。你内心深处有怨气,而且积得很深。”李峰轻蔑的目光停留在张成鹤脸上。李峰微微笑了笑:“你是理解我,但还是差那么一丁点。你要超越这一丁点,那你就厉害了。好了,走吧。” 。张成鹤与章英岚在酒店招待几位兵团知青,大家回忆着青春,自嘲着那时的幼稚。张成鹤说:“我们这一百五十多人,上大学的有几个? 有人回答:“一个。” “上中专的几个?” “二个。” “这三人现在?” “上大学的米娟,听说先在唐山工作,后调到江苏青州市,在市政府工作,嫁给一个在大学里的同学。估计现在是当官的。念中专的一个在盐镇农行所当农技师,还有一个在本市一家医院,现在也是主任医师了。” “他们都条件很好。” 章岚英说话了:“我们与他们是二个档次了。” 罗小江打断章岚英的话:“我研究过,文化大革命十年动乱,使社会发展和改革开放造成了许多波动。譬如:各行各业都急需知识型人才,受过高等、中等教育的被历史的潮流推上了应该具有的地位。所以工农兵大学生被结合到各阶层领导班子中,这也是时代的选择,而我 在高考敞开大门的时候,已经没有能力,也没有准备。所以失去了机遇,虽然,我们在农村,工厂一线锻炼过了,自然有良好的素质。但我们没有能力,只能下岗。如果我们这一代人,有能力挑重担,那么整体上说,腐败现象肯定少得多。因为我们懂得生命有正气才能鲜活。” 有人插话:“是呀,所以党和政府倡导“德才兼备。” 还有人插话:“人生的价值不一定要在官位上体现。人都要死的,只要有一个健康的活法,有利于社会和他人;只要有良知,有奉献,就对得起上帝了。我看我们应该向李峰学习,他最近发表了不少诗歌、散文以及新闻报道。有些文章还是很有深度和广度的。” 这时,对面一直在听他们谈笑的一位带着眼镜的先生微笑着:“打扰了,我是海兴日报社的记者,刚才听了你们说话,很感兴趣。你们都是当年下乡的知青,今天的下岗工人,我很敬佩你们。下岗工人中还有人发表诗歌、散文,请问此人是你们中的哪一位啊?” “噢。他是我的同学,今天没来。” “我是这样理解的,你们知青中不乏有杰出的人才,然而许多人最后成为世俗和日常生活的牺牲品,天才毁于无名的小偷,这是生活的残忍的一面。世俗生活貌似平庸、无序,却隐含着真正的残忍和杀性。” “哎,先生,你说得太深了,我们听不懂。” 记者托了托眼镜说:“大白话说,就是在困境中坚守、追求着诗意,那是要有心灵底气的,我想作一次采访。” 章英岚惊喜地:“可以呀,我约李峰,你们认识一下。” 记者点了点头。记者的目光让张成鹤、章英岚感觉到一丝温暖。 翌日,在海滩边,记者的红色小车,停在绿草丛边。记者小范和李峰在沙滩边漫步。 “认识你很高兴。我的目的很明确,想写一篇报告文学,在海兴日报上介绍一名下岗工人的追求。” “感谢你,能结交大记者朋友,也是我的乐事。至于你想写 报告文学,就免了。现在是英雄辈出的时代,我算不上。我是自娱自乐,挣点稿费。你莫非要下岗工人都去学写作,这未免是一种误导。” “你说笑话了,我宣传一种精神。” “说真话,你要听吗?我个人心灵上痛苦和幸福并存。因为痛苦所以写作,因为写作而又丰富了心灵,因为心灵我在艺术上幸福,因为幸福所以痛苦,这需要寂寞、孤独去享受的。” 记者望着芦苇,和在芦苇边停着的捕鱼船,江潮正从远方奔来。 第十章 春节还有半个月了,水莲急了,这年怎么过,多少人家已经在置办年货了,如果夫妻俩不下岗,如果不买新房,还没问题,可现在真是山穷水尽了。李峰还是没当回事,于是水莲翻箱子翻出了一块老金砖,她用纸包了欲出门。李峰问他:“你用纸包了什么,” “我想把我结婚时我外婆送我的金砖卖给打金店换点钱过年呀!” 李峰象是被抽了一个耳光:“不行,再怎么寒酸也不能把这刻有大清光绪字号的金砖给卖掉,钱会有的,我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我明天一定去想办法”,李峰搂住了妻子的腰,水莲忍不住哭了,伏在他的肩头:“年龄大了,工作难找,我又不会什么技术,到城里虽说也十年了,没有朋友亲戚,还不如当初留在娘家,我爸在小镇上也算是个元老了,还能为我找个工作,你认识的人多,谁能帮你,还牛皮,市领导哪位哪位你都认识,他们忙的哪有空来帮你,你总开不了口,而娘家那边有我的很多朋友,这里我靠谁,只能靠夫君你呀。” “我知道,我这个人不会料理家,委屈你了,明天我去想办法。” 李峰在街上兜了一圈,在农贸市场,发现香姑和黑木耳销路很好,他查询了电话,打通了金华庆元县一家土特产公司,预订了一卡车香姑和黑木耳,说好一个星期给钱,庆元县那边收到李峰的身份证复印传真和市总工会下岗职工摆摊证明,即派人押车,将一卡车五吨的货送到海兴市。 李峰接货后,即创作了一页广告纸,纸上写着: 恭贺新禧: 这里有下岗职工把最上等的特产以最低廉的价格回报社会,为您新春佳节提供美好的回味和真诚的祝愿等等字样,标上了批发价、零售价,广告纸设计完,复印了100张,交代张成鹤去学校、厂矿、机关和个私企业一家一家的跑。 张成鹤驾一辆摩托,带上几盒样品,在郊外天鹰运动服厂门前停下,传达室的人不让进去:“干什么的”, “噢,师傅,你好,春节快到了,厂里给工人发年货吧,我见见你们老板”。 门卫指了指厂门前的一块牌子,木牌上写着:小贩与庞物不得入内。 张成鹤停稳摩托,摘下头盔,举手用力将木牌撬了下来,甩手向厂门前的小河里扔去,木牌在水中扎了个猛子,又浮了上来,顺流飘向远处。 此刻一辆宝马车正驶进厂门,电动大门开了,车未动,矮矮的胖胖的老板走出了车微笑着:“你是下岗工人吧,很好,你把我的牌子甩了,有胆识”。 “你这牌子是污辱人的,很不文明,说实话,上级领导和客户到你厂参观,见你这牌子,你这老板的形象完了,” 老板点了点头,走到摩托车前:“这香菇你有多少” “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给我一斤一包的,一千二百包” “行”张成鹤惊喜地握住老板的手:“请问老总怎么称呼” “你叫我范总就行了” 张成鹤又看了一眼范总身边的女人,这女人长得也很妖艳,她很理解此刻范总的心思,她与张成鹤拉了拉手:“我姓吴,是范总的副总经理主管营销兼财务科长” 张成鹤放开了她的手,倾刻意识到,这女人的手不一般,能把营销与财务抓在一手,完了,这范总明显是个草包,是个经不住女人撒娇使野的人,一千多人的厂也是个大问题了,他把目光移到范总的脸上,范总正欲说话,吴副总抢话了:“你愿意来我们厂吗?老总有意请你当他的助理,这可是美差呀,什么事都可以帮助处理,包括我的工作,这就叫助理”。说话间她那神情和模样。那一双撩人的眼神,让张成鹤心动了,好久没有与这类或聪明或狡猾的女性唱对手戏了,就凭这张成鹤提起精神:“行,弄好了也关系到一千多员工的生计,我可以到你们厂,还可以向吴副总学管理……” 这天晚上,张成鹤去了李峰家,结了香菇钱的帐后,说起了范总和吴副总让他去当助理的事,李峰和水莲自然是赞成的:“下岗后你也走了几个单位,广告公司、印刷厂、迪吧、舞厅,也许这一站对你很有意义,听你刚才介绍,那个吴副总是老板管不了的人,她付出的代价决定了她必须要向老板争取她更多的利益,那个老板无非是请你去压住她,你得小心,如果她向你使美人计、苦肉计你怎么办?” 张成鹤挠着脑袋:“这事可麻烦了,要不你也去,我们一起干,你办法比我多” “我是不可能的,我给你一句话,叫作糖衣吃进,炮弹吐出,前题是绝对不能来真的,这些厂原来是家属制企业,在政府的扶植下,政策的优惠下,凭着一股子拼劲做大了,面临新经济发展态势,企业内部需要提升,很难,老板的头脑限止了企业前进,你去试试看,记住要沉得住气,以柔克刚,在工人中建立威信,我管过外来工,有体会,依靠工人非常重要,治厂先治老板,改变老板就是改变企业,千万记住我的话,那个女人很难对付,可以唱戏,千万不能当真的,出了问题还是你自已把自已打到,把握不好的来找我,听懂吗?” 张成鹤点着头,他是很佩服李峰的。 第十一章 秦雅开着小车,章英岚在一旁说:“秦雅姐,你当年从米娟手里夺过李峰,与李峰经历了磨难。为什么后来还要离婚,为什么好人与好人也处不在一起,我至今还是不明白。” 秦雅:“这就是命啊,我承认李峰是个书呆子,人不错,你不知道他的窝囊,他在他父母面前的忍让让我受不了。” “忍让是一种胸度和气量。” “那拜托,你搞错了。忍让也是一种纵恿,而纵恿的后面,是害人又害己。忍让可以是一种宽容,是非的放弃,也可以是一种手段,以柔克刚。” “李峰是无奈,他何必去与父母争斗。” “你不了解他,他不是争斗,他也不敢争斗,他这个人受了大运河的影响,什么事都很柔,但客观上、后果上看出来他是害人又害己。” “大运河也有咆哮的时候。” “他会与自己的父母咆哮吗?他永远不会,所以惹了我,我能把自己这一辈子处在这让我透不过气的水里吗,我不是鱼,我是渴望飞翔在蓝天的!” 章英岚感觉到秦雅说得没错:“我很钦佩你,在一起是痛苦,放弃也是痛苦,长痛不如短痛。我却由不了自己,只能忍让,想不了那么多,反正人活到百岁,也就三万多天。将就着过吧,人说,夫妻到了七、八十岁,都会相互适应了,这叫九九归一。” 车在李峰家门口停下,章英岚手指着李峰家的阳台:“这就是李峰的家了。”秦雅向阳台瞟了一眼:“但愿他们夫妻恩爱,这是我的真话,我也塌实了。行,我送你回家。” 车掠过闹市,停靠在街的转弯处。 李峰收到了稿费,新购几本书,书橱满满的,他理出几本暂时不打算阅读的书籍,欲放入封闭柜,他看到一只大包袱,这是水莲的包袱,心想,水莲也真是的,自己的东西放到我书橱里,几只箱子还不够用,还占用我的地盘。李峰以前见过这个包袱,只是从未打开,他打开包袱见是一大捆碎布片,红的、蓝的、绿的,各种图案,各种面料,李峰明白了,这是水莲学裁剪的碎布片。他将包袱系紧后,走下楼梯,本欲扔进垃圾筒,想了想还是让水莲自己扔吧,他又将包袱放入停车库的搁楼上。 妻子正好下班,车库门前,见李峰似乎在忙什么,便问:“你在干哈呀,手上、身上弄得灰尘兮兮的。” “我把你的包袱放在搁楼上。” “你书柜里容不下我一个包。” “话说到哪去了,什么意思啊,我书柜放不了东西了,你的包袱又不是书。是垃圾,应该懂得丢弃,你什么都要。” 妻子将包袱取下说:“每一块碎布,都是我的经历,我的感情,我的记忆,你藏书,我藏布,本质上没有多大的区别。” “藏书和藏布两回事。”李峰声音轻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理亏了,他想到了深处,他发现了妻子心灵的秘密。 “就是一回事,你读书是一份享受,我整理一回碎布就是重新排列许多故事,按你的话说就是人物、情节”。 李峰惊讶了,妻子一生行走过程中的细致和留恋,从碎布片收集中得到了永恒,是啊,我们贫穷,买不起珍贵的邮票和各式纪念币,更不用说翡翠、玛瑙、金银首饰、名画、老古董,但那些碎布条上的花纹、图案也是人类前行的密码,是非常珍贵的,而这一点李峰此刻才感悟到,他感动了,他冲动地将妻子搂至胸前:“好吧,你爱放那就放那,有空,给我说说碎布条的一个个故事。” 妻子笑了,又装作翻脸了:“去你的,还是个诗人呢,冒牌诗人,伪劣商品。”这“冒牌诗人”放在别人说他,他肯定气恼,此刻水莲戏说他,他也承认有几份深意。 “我一定要让你的碎布片走出家门,走向社会,让你的故事活起来。” “是吗,怎么能活起来,你写成文章啊。” “不,你以后会知道。”李峰接过妻子的包袱,俩人上楼去了。 次日早晨,范总在阳台上看到一辆辆摩托车、助动车、自行车在张成鹤面前放慢了速度,原来是新助理用扫帚在清扫昨夜雨后的积水。范总感叹,必竟是国有企业的管理员,懂得以身作则,吴玲副总看到范总以欣赏的目光看着张成鹤不露声色的举动,内心震颤了,几年来,肆无忌弹的车队竟然在张成鹤面前收敛了,这张助理历害着呢。张成鹤明白,工人们是怕车快了将污水溅到新助理身上,既然新助理能放下架子为工人们扫地,工人们自然也敬重新来的助理。这新助理不一般,工人们也是看得出的,张成鹤的威信第一天就无声地站了起来,此后他办起了黑板报、召开了职工代表会,建立了工会组织,厂大楼飘起了从来未飘过的红色直幅:“抓管理、抓质量、创优秀的产品扩大市场”等。 厂里的企业文化氛围得到了明显的提升,这一下让范总暗暗高兴,而吴玲副总心里很不自在,脸上还是挂着浅浅的微笑。 出乎李峰和水莲的意料之外,5吨特产在一周内脱销,有数十家单位接到印有李峰名字和电话的广告笺后,立即要货,很多单位把电话打进来,知道没货供应,有的还埋怨李峰:“你没货,发什么信?” 夫妻俩清点了营业额,共计二万二仟元,付了庆元土特产批价和运费后,给了张成鹤的销售提成自已还多了二千伍百元。水莲知道本来可以多赚的,至少可以翻一番,这李峰到处让价,不会做生意,谁让他是个书呆子,又有那么多的人缘,水莲满足了,必竟只有一个星期,得了二仟伍百元真是高工资了,能过年就行了。水莲首先给李峰买了件休闲装外套,还给了李峰点零用钱,让他去买些书,水莲与李峰说:“过了年做生意,慢慢学,你人缘好,认识人多,这是无形资产。” 李峰却说:“不可能的,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再说明年市政协聘请我为文史研究员,还要编几本文史资料,我不做生意的,不能的。” “那你帮我找一份工作,” “李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李峰打的来到天鹰运动服厂,张成鹤把李峰介绍给范总:“这是我的朋友,是个大作家,现在机关打工,双休日来厂里参观” 范总眼睛亮亮的,握着李峰的手:“小姐泡茶,来了贵客还不快招待”,他转过脸来又说:“我这个人没文化,是个粗人,这生意做得这么大,全靠机会和我这个人胆子大,我不会管厂,让张助理管,你有空来厂里转转,这企业打品牌,搞企业文化还得靠你们这些文化人,现在厂里事太多了,税务局、工商局、劳动局、派出所都要上门检查,见到他们我的腿都软了,外来工一旦闹起罢工,搞得我头晕脑胀,你厂里转转,帮我出出主意。” 张成鹤、范总陪李峰走向车间,吴副总也见机跟在后面,四个人从办公室到仓库,又去了车间、食堂、宿舍,转了一圈到了厂门口,李峰称赞:“你的厂已经有规模了,感觉不错,但问题也很多,三言二语说不清楚,慢慢来,你这傍名牌不行,这服装订了华伦天奴是假的”。 范总脸上堆起了苦笑:“兄弟,我也没办法,我的天鹰品牌不吃香,工人要吃饭,你让我生产库存,不是憋死我” “我理解,我帮你在品牌上运作一下,你这个”天鹰“挺好的,去注册一下,注册完了找我”李峰告辞了。 范总还想与李峰说说话:“不要急么,晚上一起去大酒店,我招待,泡脚、搓背、玩小姐” “不了,小姐完不起,我的胃吃不消,想办法把厂弄好,张助理,首先把内部制度规范起来” 范总对一旁的吴副总说:“听到了吗,人家怎么说的,制度规范是什么意思,你听得出来吗?你也不要排挤人家,已经来过几个男助理都呆不下去” 吴副总瞥了眼李峰和张成鹤,尴尬地说:“听你的意思,那些男 助理都是我赶走的,我有这能耐,退后一步说如果这个男助理连我都摆不平,能摆平企业”。 范总哑口无言:“你厉害、你厉害,我要的是把我的企业往上推,你有这文化吗?” 吴副总脸红了:“所以啊,我会与张助理配合好的”,答话间,她那锋利的目光向着李峰:“欢迎大作家常来厂,多多指导”。 李峰拍了拍张成鹤的肩,跨进了天鹰厂的小车,回城了。 第十二章 “你最近思路闭塞,好象瘪了气的轮胎,文章发表少了吧。”水莲干完了家务,走到李峰案前。 “是啊,没题材”。 “轻松的写,倒有好文章,我给你讲个故事,让你休息一下”。 “你说,我听着。” 水莲在李峰背后,双手搭在他肩上,整个上身贴着李峰的背,脸贴着他的耳旁。柔情细语:“我做姑娘时,家后院就是青翠的毛竹山,山上有雷达部队。几位解放军战士有空了总往我家走,有一位英俊的战士看中了我表妹,常偷偷地送来糖果、水果和女孩子喜欢的小礼品。他心里的话就是不敢说,那女孩也天真、单纯,没望爱情上想。一年后,这位战士退伍了,就留在了盐镇上。他盼望我表妹能知道他的苦心,但表妹已经有人说媒了。他只得做了另一家的上门女婿。可是三年后,他老婆患了精神病,一犯就是二十多年,他始终如一的照顾妻子。惨了,他碰上我表妹两眼泪汪汪的,真令人同情。为这事,我爸常去安慰他。” “挺悲剧的,从未听说你有表妹,我看就是你吧”。 水莲的阴柔面被李峰的犹如日照的视线照得全裸了。她低垂了眼睑,微微点了点头:“那时我才十七岁,崇拜军人,但从没有想过那羞人的事,你让我怎么说啊。” “下次我去盐镇采访他,这是一篇动人的故事,他不嫌弃她?按规定可以离婚的。” “不,你不能去,这是对人家的不尊重。” “我每年回去几次,偶然也碰上他,大家点个头,问个好,也只能这样了。” 李峰思忖着,转过脸来深情的说:“对曾经用灵魂爱过自己的人应该感谢,但是,天使和魔鬼同在,有时很难分辨,人们也会混淆,所以把握好度,攸关紧要。说实话,我也很想去见见莉莉,我的初恋,那是一首诗,一组美丽的音乐,那年,她给了我低眉含泪的一笑,是瞬间的,我的灵魂被这美丽的目光划破了,成为记忆的永恒定格在我的生命中,这是历史,这是事实,有人说爱情是自私的,其实何必呢?得不到的有各种原因,但一段历史毕竟刻在了记忆的年轮上。你认为呢?” “我理解。初恋给了你伤害的同时,也给了你美好的回忆。初恋是男孩子的第一首歌,你那个时代,只能像搞地下工作者式的进行恋爱,很不自然,躲躲祟祟的,怕人家知道,越是如此,姑娘家的歌声、姑娘的身影和含情的俏眼,越是深深的烙在了你们男孩子的心里,而姑娘却不知道自己伤害了最不应该伤害的人,因为你有情却无缘。” 李峰听完了水莲的叙述,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你书架上的《情爱论》、《爱情心理学》给我上的课,说实话,我也常想念我女儿她去世的亲生父亲。他是挺好的人啊,这并不意味着对你的不忠诚。” “是啊,我理解,水莲”李峰把水莲紧紧拥入怀中,吻她的眼睛,吻她的秀发:“我会珍惜你的,让你生活的更好。” 水莲轻轻推开了李峰,捂着碰疼了的脸:“你胡子该刮了,去!那边有剃须刀。” 李峰一边剃着胡子,一边打开电视机,此刻,苏南电视台法制在线节目播出了一组画面,节目主持人的语言让李峰惊呆了。 第十三章 “青州市一举捣毁一毒品走私团伙,犯罪嫌疑人米峰,从澳大利亚引渡入网,青州市检察院起诉,青州市副市长,米娟,涉嫌包庇罪犯米峰,中共青州市委作出开除米娟党籍并撤消其党内外一切职务的决定,市人大表决通过取消米娟市人大代表,人大副主任资格,市纪检委提请司法审查,本台将跟综报道……” 水莲从屏幕上看到米娟自言自语地“哎呀,这女人当了市领导,管不住个儿子,完了,儿子要判死刑吧,她自己也遭遢了。”水莲回头见李峰的手颤抖着,打火机几次点不着烟,“你怎么啦,干嘛脸色这么难看,这女人自作自受,腐败份子还值得同情。” “水莲,你坐下,你知道吗,他就是我说过的米娟,我兵团农场时的战友,当年她作为工农兵大学生去了北京,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想不到今天在电视上看到她,她发富了,官气很足,押上警车时她依然沉着,傲慢,其实她心里已经崩溃了。 “你说笑话吧,你认识他,不可能吧” “真的,实话跟你说,当年要不是我接受了秦雅也许真的就和她相爱,你不知道,她当年就很有才气,很有追求,你看他的脸庞,可以想像姑娘时的美丽,她爱过我,她思念我,我知道” “你们三十年没通消息,怎么知道她思念你” “我想去监狱见她一面,单恋,暗恋,是很伤人的,她这辈子,为我的情思让我不能不去见她一面。” 水莲很惊讶:“你呀,自作多情,你,你是真的还是假的,逗我是吧”。 “不,是真的,你可以问章英岚。”李峰是很认真的。 水莲垂下了头,沉思了片刻,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李峰说“你去吧,多多的安慰人家,母子同罪,肯定有着复杂的原因,你是作家呀,这是个好题材,而且是个反腐败题材,值得去体验体验,真的,我不反对,就是你说话注意一点,不要给人家伤口撒盐了,你自己把握好” 李峰微微点了点头,深沉、欣慰的眼神看着水莲的背影,她正在给李峰的书柜擦玻璃。 一个月后,李峰去了a省女子监狱,米娟在女警察的看护下,走进了会客室,米娟瞥了眼李峰,上唇盖住了下唇,脸色灰暗,头发稍有点杂乱。 李峰没坐下,他站立着,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米娟终于开口了:“听说你下岗了。” “我还好,能找到喜欢干的事,噢,自由撰稿人”。李峰点了点头。 “你怎么想起还来见我,有这个必要吗?”这显然是米娟对李峰深情的一种特殊表达。 李峰点了支烟:“过去我不想干扰或惊动你,况且你处在相当一级的政治舞台上,” “不,你不知道,”米娟大声嚷着,一旁的警察瞥了她一眼,她才轻声地又说了:“我甩不掉你的影子,才把全部的心智用在了工作上,我勤奋的工作用疲倦掩盖心灵深处你给我涂上的颜色。” “你儿子随你的姓,米峰,” 米娟迷茫的眼睛望着李峰:“你知道了” 李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你丈夫呢?”李峰没有往下说,他看到了米娟酸楚的目光。 米娟转过身去,望着窗外说:“时间过的真快,我在北大入的党,大学毕业后去了唐山,唐山呆了五年,照顾夫妻关系,我到了江苏在青州市工作,政府市长助理和副市长位置上,九年了,我作为党的干部,为党为人民做了许多应该做的事,党和人民也给了我许多我不配得的荣誉,真的,应该说我是一个称职的干部,我没有辜负党对我的期望,这是我儿子让我庞坏了,因为我们夫妻感情不好,再加上各忙各的,把孩子撩一边,后来孩子他爸去支援青海,在青海病逝了,再后来,孩子陷入了黑社会,导致我们母子今天的下场,我还是太没水平了,从前有个管仲教子的故事,我为什么就忘了,因为是我的儿子,我知道党纪国法是不容的,但我没有其它选择,我是他的母亲啊!我总抱着侥幸心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这是我的咎由自取,认命了。” 李峰将水果袋和礼品往她面前推了推:“我带了一套文学理论专著,你好好看看,待晚年跟着我搞文学创作,五年很快就过去了,我会来看你的,待你出狱那天我来接你。” 米娟微微笑了笑:“真是谢谢你了,你还是那么书生气,我不可能再也有什么热情了,出狱后的事还远着呢?” 李峰:“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的吗?” 米娟:“没有这个必要了,我的律师都帮我搞定了” 李峰心情沉重地说:“拿得起,放得下,什么都应该想得开,我说过我是你永远的兄长,我会来看你的,来,让我们握一握手吧!” 米娟微微点了点头:“你现在的妻子待你不错吧,她挺好的,贤妻良母,知书达理,我都听说了,你也挺有志气的,生活对你也不太公平,而你能微笑着面对生活,” “你都知道?” 米娟点了点头没吭声,两人沉默了一会,米娟扬起脸:“你回去吧!你也挺忙的,不用来看我,五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你多多保重,请回吧。”米娟没有与李峰握手,她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李峰久久地站立着,他的额头冒出了汗,他站了起来,一阵晕眩,大脑意识突然中断,在几秒种时间里又慢慢地恢复。女警察问他怎么了,他道:“没关系,谢谢,拜托你,多多关照,米娟对社会是有过贡献的。” 女警员回答:“放心,这里也是大学”。 李峰望着那一袋水果和礼品,望着大墙和大墙上的铁丝网。 第十四章 李峰今天摆了一桌好菜,女儿秀秀高兴地说:“爸,你真好,这几天我考试累了,你犒劳我是吧。” “是的,还有我设计创作的一幅布贴画,在市美术展览奖上获优秀奖了。你看,“李峰抖出报纸”一个女人在剪布贴画,针线篓里还有布娃娃、布小狗、布小猫,很有生活情趣的。” “是吗?”女儿拍手惊喜。 水莲端来汤碗,接过报纸,看到一幅彩色图片:“这就是你的作品,我也会,你怎么不告诉我,以后我自己搞也能得奖吗?” “行,肯定行”。 水莲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是自豪的光芒:“得不得奖,无所谓,能展出够我兴奋了” 她将报上的图片剪下来,贴在一本速写本上:”这是我们家布贴画的第一幅作品。” 李峰扶着妻子的肩:“明天我带你去展览馆,那边还有好多作品。我们海兴市有皮贴画,老板是个艺术家,我们认识,我让你去拜他为师。你好好向他学习。” “行,我一定编出优秀作品。” “爸,学艺术太容易了。” “说什么话,你妈不叫艺术家,如果出成绩的话,是叫民间艺人。” “民间艺术家,也是艺术家。” “艺术家是有创造的,不是复制,更不是模仿。人家师傅是画家、是造型专家,摄影大师,你是吗?一个艺术的成绩往往需要几类姐妹艺术或边缘艺术去支撑的。” “行了,我们老百姓就知道美丽、好看、耐看,有寄托、有回味就行了,根本上支撑艺术的,还是感情和生活。” “妈,做到这一点就是大师的境界啦。” 李峰内心在羞愧,生活、生活、情感、情感,老生常谈,却让妻子在不经意间数落我,“你早就应该走进艺术殿堂”。 我也象你一样痴迷,一家人还生活不,生活是实在的,是散乱的,也是严谨的,因为是过日子的,天天情感,日日浪漫,“你是神经病患者吧”。 李峰转移话题,掩饰自已的窘态。“来,干杯,为碎布片走出家门,走向社会干杯! 企业宣告破产一年后的一天,市纪检委的几辆车驶进了工厂,工人们三五一群,四六一堆地议论着:“甘总、封副总、销售科长因经济问题被纪检委隔离审查了。” “完了,领导犯错误了” “企业破产的殉葬品,命不好”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种下错误活受罪” “听说阮总受赂达十万,要判十年刑,十万有什么稀罕,阮总倒霉呗,那些当大官的,到了退休都往人家企业跑,兼个顾问年薪三十万,他们凭什么,还不是他们的软权力和关系网,这不是腐败吗?” 说话的见李峰过来,就说:“你李峰一身正气,全厂工人尊敬你,但领导见你头痛,为什么,因为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们走共产主义道路,一路上把利益往自已兜里装,而你把兜里的钱往外抛,难怪在这家厂里你入不了党,原来厂领导集体贪官”。 “不要这么说,入不了党是个形式问题,思想上的信仰是永恒的,其实我、你们、还有他们都是党旗上的、国旗上的一缕红色纤维,人是要变的,所以要绷紧思想的弦”。 “行了,改日给我们上课吧,走,回家看电视去,海兴新闻,光源厂腐败干部大曝光”。 李峰蹬着车独自在郊外的公路上前行,雨越下越大了,他冒雨前进。 雨停了,他脱下外衣,搭在肩上,坐在石块上,望着奔腾的钱江大潮,他的心潮也卷起了千堆雪,涌起了万朵浪,他的耳畔响起了他与当时的赵主任的对话:“当一个洁身自好的庸官容易,当一个让老百姓抬举他的官不容易,说不容易也容易,差别在于世界观和是否有共产党人的境界”。 “李峰啊,境界太高了,太严肃了,是很累的。但我佩服!” 面对五彩缤纷的诱惑,什么都可以选择,却就是不可以选择虚假和卑鄙,面对万紫千红的光环,什么都可以失去,却万万不可以失去傲骨和自信。此刻,李峰想到了他老岳父秦德馨诗情在心河上澎湃: 亲爱的父亲,你失去了很多很多很多 亲爱的父亲,你把你梦放在了百姓的脚下 你说你从参加革命那天起 生命属于党,属于人民 你说你的革命兄弟已经赴汤蹈火,你却是幸存者 水、阳光、空气已经足够 任何私念不允许抬头 你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远去了 却留下了一面党旗 永远的飘扬在我的心中,不! 在人民的心中 第十五章 服装厂范总主持会议说:“自张成鹤助理来了几年后,我们厂有了起色,制度完善了,纪律严明了,办公室面貌也改变了,你们不服不行,人家是大企业的分厂厂长,有一定的管理经验,大家要支持他的工作。 吴副总不服气地扭过头去,看着窗外,此刻办公室外有销售科科长曹胖子冲进会场,大声叫嚷着:“不好了,原料仓库起火了”。 张成鹤严历的目光盯住曹胖子,曹胖子避开他的目光,叫嚷:“快,去救火,打119、119” 仓库的窗门口浓烟滚滚,工人们已乱作一团,有提水的、有扑火的,张成鹤与几个车间主任,厂消防人员一个接一个的提起灭火机,砸开大门锁,向着火点喷洒。 消防车驶进厂区,消防队员们一阵忙乱后,火被浇灭了,张成鹤正退出仓库时,房梁上被烧断的木架子砸了下来,木架子上堆放着杂七杂八的废铁废铜散落下来,张成鹤来不及躲避,被砸破了头壳。 消防人员灭了火后又投入了救人,五六个人抬起张成鹤上了消防车,在剌耳的警报声中,全厂工人默默地目送着张成鹤。 李峰赶往医院,他进了院长办:“那位是院长?” “我是,你有什么事?” “救火受伤的人情况如何?” “噢,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 “知道了,生命没有危险了,脑轻度受伤,腿部又局部烧伤,问题不大了” “谢谢”李峰握了握院长的手,走到急救室,护士不让他进去,李峰只得在门窗看到张成鹤,他包裹着头,他的妻子在一旁抹着眼泪。 李峰取出手机:“喂,范老板吗?你为什么不在医院” “厂里一塌糊涂,你放心,张助理的医药费我全部负责,我马上就到医院。” “张成鹤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从知青到下岗的,你要多多关照,他是为你厂闹成这样的” “我知道,他伤好出院,我负责他一辈子” “有你这句话就行,好吧,有空我上你厂来看你,再见” 李峰见章英岚迎面过来:“没事了,没事了,昨天就醒了,手术情况很好,他老婆在,别去打扰,他睡着” “怎么搞的,这仓库火灾是怎么回事?”李峰觉的不可思议。 “抓管理,人家给他颜色看,说不定是恶意纵火”章英岚猜测的说。 “这要证据的。”李峰提醒章英岚不要乱说。 “什么证据,一个烟火头就足以燃成大火,这烟头那去找” “可能吗?”李峰是不相信的。 “我的直觉是那个吴玲副总的手下人干的” “你不在他厂里,别瞎说啊”李峰对章英岚的猜测感觉也是一种假设可以进行调查,他示意:“走吧,去跟范总暗示。” 张成鹤救火受伤的事迹上了《大潮报》,市领导和主管安全领导前往医院看望,这使范总很尴尬,内心很恼火,他一气之下把吴总及吴总的一帮子人给辞退了,范老板也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他从吴总、曹胖子的表情上也看出些问题,只是没说穿:“没有什么理由,你们的能力局限了你们,我的企业发展不能用你们,你们走人吧,厂里火灾让我今年亏了,但我还得背上这个厂,你们就让人家有能力的人去干吧,我不想听你们解释,我要去张助理家,把张助理接到厂里,我对得住你们了,你们克扣工人工资,私分外来工奖金,拿人家厂的回扣,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希望你们也上路,出厂后不要乱说我厂里的商机和做假帐的事,从今往后我不做假帐了,我得依靠张成鹤规规矩矩办厂。 第十六章 图书馆的服务员给李峰打招呼:“李峰,好久不见面了,你在那打工啊?” “在皮革城信息科,今天是周未,到图书馆看看报。” 李峰在报架上取了几份报纸,打开《江河报》,见到一则赛事通知,他让服务员给他复印二张,“什么内容”,服务员好奇地问。 “是首届国际武术锦标赛在北京举行的公告。” “你也会武术。” “是我儿子,我让我儿子去参加。” “是吗?,那是国际级的比赛,你儿子有这个资格吗?” “试试看”李峰把通知复印件放入皮包中,兴奋地离开了图书馆。 李峰打“的”请来了电视台摄像的朋友,让涛涛在公园里认认真真的彩排,由摄像师录下了少林青龙剑、长拳和罗汉刀,让摄像师制作成碟片,直寄大会组委会。果然一周后,组委会竞赛组方来函,同意李涛作为正式运动员编制参加比赛,并特别提示,青龙剑系失传经典套路,列入抢救等等,要求李涛提前到达北京,办理报到事项。 李峰从书架上找到了自已的私房存卡,取出了2000元钱给儿子:“涛涛,这几天好好训练,爸陪你,你师傅的早点我买单。” “不,爸爸我卖单,我妈妈给了我二千元钱,让师傅给我去做一套比赛用服,还多一千元钱呢” “是吗,你省着用,去北京还得多化钱,营养要保证的” “我知道,爸,你让我学武术没错,你那时怎么知道武术一定会重新振作起来的” “这是肯定的,中国文化的精粹,外国人也在学中国功夫” 中华武术中,天、地、人为一个互相影响的统一体。 而其中的“人”又为最富变化,最具主观能动性,一切变化,又必须与天地变化相呼应,相同步的,与精气神同歌同舞,功夫练到境界,是无技巧,是退为进、柔为刚、守为攻、让一切邪念、丑恶、卑劣、荒唐、蛮狠、刁奸、在自己的残忍、无知中看清自己的浅陋、低贱和下流。让他在他进我退、他刚我柔的过程中,纷纷跪下。并在他承认罪恶的同时,给予宽容。而我兵不刃血,剑峰光亮,这功夫是要经春夏秋冬的拷问,师傅你说我的体会对吧!” “不错,你有武魂,又有诗魂,说得很好,你儿子还年轻,说这些还早了些,达到这一步,是需要经历、阅历的,慢慢来,你去忙你的吧。你们父子俩有话回家说,现在让涛涛练”飞腿扬剑“。涛涛一个剪步,潇洒地亮出剑锋,飞腿腾云藏身,直指龙潭,师傅在一旁捋着长长的翘胡子,默默的点点头,时而站起来,给涛涛评点失误和成功。 李峰独自离开了公园,他沿着公园河畔的卵石路,一湖金色的碧波,扬柳岸堤、花团绵簇,有好几百位老人正舒展着太极拳,李峰来了诗意---- “从神话里走来 五千年东方故事如大风浩荡神州 三山五岳为出征的勇士敬酒 从童话里走来 八千里威武之歌如闪电撼动长空 风吼马啸为出征的勇士敬酒”, 他激情舒展,他加快了脚步。 电话铃响了,秦雅提起电话:“喂,那里”,电话那边传来声音:“我是浙江武术代表团的,现在请李涛的家属打开电视机,收看中央体育频道,李涛开始上场了” 秦雅放下电话,急忙打开了电视机,主持人介绍说:“各位观众,首届中国国际武术比赛棍棒组开始表演,请评委和运动员作好准备,首先上场的是来自浙江钱塘江畔的年青选手,他表演的是传统剑术青龙双剑,好,欢迎运动员上场。” 李涛托剑上场,一个姿态亮相后,两柄剑翻天覆地飘了起来。或如银龙出山或是蓝天深处的闪电……。 场上观众被这闪电惊谔、震憾。 秦雅脸上没有笑容,她惊讶了,她不相信电视里的是自已的儿子,突然她打电话给母亲:“妈,你快看涛涛在中央体育频道表演武术,是的,在体育频道” 她放下电话,擦着喜悦的泪水,待李涛表演结束,她关了电视机走进自已的卧室,从卧室里传出她痛哭的声音,那声音是悲痛的,是欢乐的,她要痛痛快快的哭,似乎流的眼泪越多,儿子越会原谅她。 第十七章 一九九七年香港回归这一天海兴沸腾了,二十万观众聚集在市区,三十多个方队,三十多辆灯彩车。在宽阔的马路上缓缓前行,千家万户的电视里正播出庆七一、迎回归的游灯盛会。 “各位观众,现在看到的是回归号航船,百年的梦想百年的等待、回归五千年文化的主航道、回归中华民族龙的故乡……、 香港海兴同乡会上,海兴藉香港知名文化人士赞叹:“这五彩缤纷的海兴灯彩在非常精致的串联词的演绎下,给人无限的美感和激情,好!这主题词写出了我们对祖国的深情。说回归五千年文化的主航道,我想台湾各界也在欢呼,这句词用的好,有历史、哲学的深度。” 市灯彩活动总结会议上市委书记、市长们向电视台、文化局打听是谁创意的。 也就是这一天开始,李峰的文采为海兴文坛注目。尽管宣传科的小余科长给了他一百元奖励,李峰不计较钱多钱少,他为自己能为宣传海兴而尽力并能产生效果内心奔涌着欢乐和喜悦。 也就是这一天开始,李峰的写作赚钱的机会增多了,一次午夜,李峰床头的电话特响:“喂,哪位,噢,你好,杨局呀,久违久违,有什么吩咐,好,我马上来,十分钟到。” 妻子被惊醒了:“都深夜两点半了,你去哪呀,明天还干不干活呀。” “市领导明天作报告,材料还没写。” “市领导报告轮得到你来写?” “扬局打电话来,这报告应该是扬局提供的,他说晚上在宾馆应酬,喝多了,把这事耽误了,没办法,让我去帮个忙” “那你快去,领导叫你,也是看得起你,这扬局怎么认识你的?” “我同学的弟弟” “这扬局酒喝多了,脑子还管用” 李峰赶到市府传达室,杨局早在等候,两人一起走进办公大楼,进了办公室,扬局给李峰是咖啡加方糖:“你看市长管的事多,涉及我的职能部门工作,明天要开个会,要我提供材料,情况是这样的……” “慢,我建议你,模拟市长的角度和口吻,把该说的说清楚,我的笔很快,你尽管说吧”。 一个小时,初稿出来了,扬局看不懂那些速写符号。让李峰慢慢念,他自己亲自打印。 天亮了,杨局给了李峰一支钢笔和五百元钱:“你拿着,不必介意,是我掏自己的口袋,你帮了我大忙,否则明天真的要挨批评了,让市长尴尬不说,还要成为跟我过不去的那些捣蛋鬼的笑柄。不过你也不要在外面说帮我写材料的事。” 李峰点点头:“放心吧,我理解,能为政府办事也是应该的” 机关的公务员来上班了,李峰向认识的打着招呼,出了政府大院。 第十八章 水莲想到自已小镇上的那些同伴,他们拼死地挣钱,做太阳能热水器做大了,如果她是一个男人,肯定也是一个小老板了,这李峰却不眼红挣钱,挣钱的与不挣钱的能平衡一下该多好,有了钱再加上有文化,那么,这些小老板活得更洒脱,社会更和谐:“李峰,我想请你写一篇文章” “好呀,老婆给我出题让我写文章,真是太阳西边出了,说吧,写什么,一定效劳” “写一写我们乡镇的太阳能特色经济”。 李峰明白了,水莲的心太美了,我怎么没想到呢:“行,我一定写”。 半个月后,中国经济时报刊登了题为《小镇的阳光事业》的报道,让一位老板四处打听,终于通过水莲的父亲,找到了李峰,这位老板,送来了一叠钱,对李峰在报上点到了他企业的名表示感谢,这位老板本来打算高薪聘请李峰为他打品牌,当得知李峰是水莲的丈夫,他不好意思开口也就作罢。 那笔钱李峰一数有五千元,老板执意送他,李峰也无奈:“我们全家去大酒店享受一下”。 酒席上,李峰提起酒杯,和老人碰了杯后说:“今天这位老板来谢我,送了五千元,我们不能要,爸你说是吧”。 “现在市场经济,你帮他们写文章,他给了你钱,你也别介意,心安理得地拿,以后多给人家写几篇就是了”,这是水莲妈说的。 “我的文章是写了整个太阳能经济状况,而不是为他写的,拿人家钱,我心里不安,这样,我明天给他买一箱子科技文化书,送过去。 全家人笑了,水莲说:“书呆子,三句不离本,你喜欢书,人家也喜欢书吗?” 李峰瞪大眼睛说:“告诉你,别说是搞经济,任何竞争最后的胜利取决于文化和灵智和品质。” 水莲母亲揭了底:“你知道这老板是谁,就是那年留在盐镇的原雷达站当兵的,后来作了人家上门女婿,老婆成了精神病的小范”。 水莲的脸红了,李峰明白了水莲为什么要他写文章,李峰想这水莲同情人家,女人很善良,对不幸者总赐予情感,在可能的前提下,总要尽力帮一点,李峰瞬间反映过来:“水莲啊,这事细想起来很感动,是要帮人家的,特别是对那些处在冰天雪地的人,这个小范虽然做大了阳光事业,但是他在精神上的创伤无法用金钱来抹平的,老沈你说呢?。” “你对你丈人油腔滑调的”,水莲妈从心底疼爱这个女婿:“去,水开了,煤炉里加点煤球”。 李峰急忙从灶边捡起煤球钳,揭开水壶盖,把一个一个煤球往水壶里放,全家人惊讶了,水莲知道,这李峰又在构思、感悟生活的哲理,她喊了起来:“李峰啊,你又走神了,水壶里的汤圆你自已吃,你脑子有病啊” 李峰突然醒悟过来,对着全家人憨厚地笑了。 第十九章 一九九八年的六月下旬的一天,海兴市委办公室的秘书转来太湖市委给秦德馨遗霜的一封公函,她不识字让外孙涛涛念给她听,信中说了:经上级批准,清湖革命烈士纪念碑于今年兴建,并于七月一日举行揭碑仪式,为此特恭请原清湖地下党支部书记秦德馨同志的家属前往清湖镇参加揭碑典礼…… “外婆,你让我妈陪你去吧!” “涛涛,还是你去吧,你年青,行走方便,去见见世面。” “不,我算什么,我是个小孩子,我让我爸爸去,他写文章的,可能更有意义。” “那你去对你爸说,反正我是不去了,八十五了,糟老太婆一个,再说回到老家我这个歪嘴要让人笑话的,还是你去对你爸说,外婆给自已清点着各种药,她回头又补上一句:”你把信带给你爸吧。” 涛涛来到父亲家,碰上秀秀正在复习功课,便翻阅起她的书:“大学的课程考了几门啦。” “哎,涛涛哥哥,你的皮革门市部生意可好。” “政府做广告、打品牌,还要举办国际皮革博览会,今年的生意肯定好,但是现在刚开张,待我好了,你来帮我,我给你发红包。” “行了,别吹牛了,爸,涛涛来了。” 李峰从里屋出来,涛涛即走出门外,李峰也出了门:“涛涛,什么事,搞得神秘兮兮的。” “你看这封信,” 李峰抖开信看了以后说:“好呀,是喜事呀,你外公活着不知有多高兴,你和外婆去呀。” “不,外婆说让你去。” “不行,不合适的,我不能代表家属的,”李峰顿住了,他见儿子的眼神一阵灰暗,沉默了。 涛涛把信又塞给了李峰:“爸,你去吧,你不是今后要写文章吗,你是我爸,你可以去的,我要守着店,这刚开张,走不开人的,再说外公跟我是二辈子人的事,我还是做我的生意,我去了只是多一张嘴吃饭,我又不会说话,挤在领导中间好不自然,还是爸你去吧,你会说话,就代表全家给革命先烈献上花蓝吧!” “你这孩子真没见过,人家都往前挤,你却往后退,思想觉悟太低了。” “爸,你观点不对,老百姓做老百姓的事,革命先烈我永远敬重的,这是另一码事,我正忙着,你去帮我管店,我去也行。” 李峰对店里的事没谱,他点了点头:“好吧,我去。” “爸,这信带上,到了老家别说和我妈离婚的事,外公去世时,是握着你的手,你永远是外公的女婿。” “涛涛”李峰的目光含着泪水,他欲言又止,转过脸去:“你先回去吧,爸知道了。” 第二十章 李峰应邀前往宾馆参加海峡两岸民间文艺研讨会活动,服务员告知会议已经开始了,李峰匆匆跨进了电梯,他按了指示灯,电梯行止二楼停下,电梯门开了,李峰愣住了,是秦雅,她羞涩地咬着下嘴唇,低下头,跨进了电梯,按上了十七楼电纽,电梯启动了,现在就是他和她俩个人,秦雅背对着李峰:“我知道你工资很低,拿点钱去,真的,去买你喜欢的书,”她从包里取出一叠人民币。 “不,你自已用吧,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好。” “涛涛怎么样?涛涛该有女朋友了。”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曾经对不起你,我却再也不会对不起我的儿子,当然也是你的儿子。” 李峰欲言又止,觉得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他的情感酸酸的,他想到如果当时不分离,今天三口之家涛涛不会吃那么多苦,正想着,电梯停了,门开了,秦雅没有回头,然而李峰还是听到她丢下一句话:“我走了,烟少抽一点,晚上早点睡觉。”话刚说完,电梯门关上了。 李峰和张成鹤在高架桥分手后,他在水果店买了一大包精品水果,打的去了敬老院,他下了车,拎着水果,掏出手机:“喂,方院长吗?哎,我是李峰,我现在已经在敬老院门前了,你出来一下行吗?好的。” 方院长是位四十左右的女同志,她走到院门口:“李老师,去我办公室坐一下吧,这一段时间,涛涛他外婆的病情稳定。” “还是不去的好,万一让老人看到,受了剌激麻烦,你就把这水果拿去,说是涛涛送的,别说是我来过。” “好的,难得你对老人还有这片深情。” “方院长,拜托了,这位老人,解放前为革命有过贡献,文革时期,患了严重精神分裂症,她的晚年……。” “我知道,市老干部局领导也特地关照过,你放心吧难得你还有这一份孝心”。方院长点了点头,神情压郁的地转过身,往院里走了。 李峰久久地站立在敬老院门外,他的耳边响起《常回家看看》的旋律。 秦母正在帮忙洗床单,她永远也不清楚李峰一次次为她送来了水果和营养品,当她把水果分给了其他老人时,她笑着说:“大家吃,是我外孙涛涛送来的,这孩子真懂事,不象他爸爸妈妈,搞不清楚,真的,涛涛这孩子命苦”。 第二十一章 李峰站在一片绿色中,欣赏着芦竹、青青草的美感,那是自田野底层所发出的,万万千千的小草舒络筋骨的声音,也是被风吹袭时,草尖与游云相互拥舞的声音,那是人声交错的世界里所听不到的微语,人的眼目与耳识总是停伫在尘世的荣华上,遗忘了田野上有更深奥的交谈,他的语言提挈着流水落花,是的,我们应该感谢这田野,这万万千千的小草共同完成的伦理,替人们解去了灵魂上的捆绳。 这情那景,这一切让李峰深深地感悟到:哭与笑分明是一种呼吸 灵魂在痛苦中成长 太阳的光如瀑布倾泻 情感的细胞活跃成三月的花园 我擦着地狱的墙壁仰望天堂的门 读着神与魔的对话 每一个行走的人都是一个字啊 任何一个环境都是一段章节 一次偶然,女儿秀秀问父亲:“爸你耳朵上有个洞,小时候带过耳环,是吗?” 李峰告诉他:“我的童年记事,最初的印象说来有人不信,意思是,大凡人在六岁以后才能记忆,而我说我的印象是在3至4岁时,不管人们信否,我自己知道,但为什么会深深留在我的印象中,也是我至今还在思考的事。 我家是一艘三帆船,船在运河上航行,风鼓满了帆,帆影在水上晃荡…… 船至镇江金山寺旁的一个码头停泊,船上装了什么,我不记得,长大后听父亲说是去装米和醋。 船在镇江要一天半时间,舅舅和妈妈抱着我去了金山寺,古色古香的庙殿,松叶、桐树,各种奇花异草,沿石阶攀升,我们步入正殿,寺庙主持很热情迎接了我们。 那时庙殿很静,也没有如现在的游客,香客。 我见殿堂有那么多金色的菩萨,面目各异或和蔼可亲、或狰狞凶狠,他们的眼睛都看着我,我被吓怕了,吓哭了,大哭大叫,母亲从手帕中取出金锁,交给主持。 主持将金锁挂上我的脖颈。 大约是我哭的不停,舅舅和母亲告别了主持,离开了金山寺,而我停了哭声,转过脸,久久地眺望着金山寺。 这件事,象征了什么 我长大成人后,与一些老人说起这件事; 有人说:你前世是个坏蛋,所以见菩萨就怕; 有人说:前世是个好人,今世也会崇敬菩萨; 还有人说:你是个稚童、幼儿,你很嫩,见了这伟大的理念,你自然恐惧,这恐惧中有哪些意蕴?就复杂了,不管如何解释,你有机会去面对,这是个吉兆,是个好的象征。 “因为这就是‘圣礼’是命运给你的第一课,成为你最初的记忆,也可以说是你人生的封面,你当珍惜”。在兵团农场时,有一位山间看护森林的老和尚如此说。 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从生物遗传工程学中受到启发,人的细胞记忆告诉我,也许我的祖先是个善良的、敬神的,但也有人作了坏事而不敢面对真理的等等,综合影响下,结晶出我的现象。 敬畏伟大,敬畏神灵,是合情合理的,但可以肯定我的祖先是有神论者,是平民百姓,数千年统治者的压迫下,在痛苦和不幸的惊悸中流淌着血液。 我的金锁,让我永远记住,这一神秘的暗示。记往必须尊重真理,尊重生命,尊重大自然。 李峰沉浸于往事、回忆、梦幻、思想、激情中。以各种文体完成生活的艺术再现和内心的艺术表现。一首首诗篇和散文从水里飘过来、风里吹过来、山上滑下来,树上掉下来,还有在乡村老妈妈头巾上落下来、都市少女披风上偷过来、铁匠的火炉中抢出来、盲人拐杖敲击声中悟出来、排成一行行文字,装入信封,几十封信尤如一捆捆集束“炸弹”,向媒体扔去,闪亮在编辑的眼前。 历经了一个较长时期的从量到质的过程,如今他一个月的稿费也能给他换回一个月的早点和烟钱。女儿秀秀是他最忠实的助理。打字、上传,寄稿、取汇款、做好稿件登记。自然父亲答应干完一年,评上家庭积极分子,奖励高级电脑一台或赠摩托车一辆。其实玩的是一份开心。水莲在皮件厂再苦再累,回到家里看到夫君和女儿的亲热劲,一天的疲倦顿然消失了。 海兴市委、市府领导班子联席办公会议就要开始了。几位领导在议论《中国特产报》上刊出了海兴经济大跨越发展的整版报导,沈副书记对大家说:“这篇文章很有文采,作者李峰是一名下岗工人”,沈副书记向大家展开了报纸,让大家看了后,他折起报纸又说了:“据我了解,这李峰写了很多文章,是下岗工人中的一个先进典型,不容易,对这样的同志,我们要调动他的积极性,对老百姓中的杰出奉献者和各种人才,我们要为他们尽其才、尽其力,创造更好的创业平台,我建议查一下,海兴市闲散专业写手有多少人,让他们为海兴经济文化发挥作用,把他们每年发表的文章汇编成册,政府给予奖励,评先进评劳模应该有他们的份,我们文化、工商、公安、旅游、经贸、体育、民政、行业协会的领导同志都在,我要表扬海兴工商部门和民营企业家协会,他们那里有几位象李峰这样的下岗工人,担任协会工作,确实为扩大海兴的影响作出了贡献,其它部门要学习,这就是求真务实,与时俱进,挖掘出人民当中的巨大潜能,我罗哩罗嗦唠叨几句,作参考,好了,开会吧。” 第二十二章 秦雅驾着一辆奥迪,在李峰父母的老街区停下,沿河的石栏边有许多老人,向秦雅招呼着:“小秦啊,几十年没见你了,你来看你过去的家,看看老人,对的,是要常来的” 也有老人在赞道:“秦雅其实也是个好人,是个老实人,人也不错。” 秦雅向老人们热情招呼着:“大伯、大妈、大家好,我涛涛的爷爷、奶奶在吗?” “在,你去呀,哎,李家大伯,秦雅来了” 李峰的父母见秦雅,急忙迎上去,李母激动的:“是小秦啊,是小秦” “妈”秦雅这近二十多年后的一声妈,让李母掉下了眼泪,她没有应,也不好意思应:“孩子啊,这几十年你也苦了,我们都知道,好在你能干,把生意做大了,也托了改革开放的福,有了钱,以后的日子就能舒心了” “爸、妈,没钱的日子是苦,钱多了我也不觉得有多少舒心,我今年也快五十了,我让你们、让李峰、让涛涛都受了苦,还有我弟弟、我爸爸”秦雅说着垂下了头。 “小秦,别说了,管好涛涛,李峰这书呆子还是书呆子,由着他书呆子去吧,他就这样的活法,我们拿他也没办法,他自已觉得快活就是了,好在他能写出许多文章在报上、电视上,常能见到他的文章,出了不少风头,他也值了”李父给秦雅端上茶水。 秦雅取出一叠人民币,放在桌上:“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长辈们对涛涛的关爱,也表示我对家里的歉意。” “不,不行的,你的钱来的不容易,都是你自已的血汗换来的,我们不能接受,你和涛涛一起生活用得着。” “不,妈,你拿着。” “不行,我们有退休工资,我也有错,我这个长辈没文化,孩子你心里苦,妈心里也苦,把钱拿回去,我心里到要踏实。” “妈,你把我当外人这点土特产你也留下。”秦雅似乎生气了。她从大提包中取出一些保健品和笋干、香菇,放在了桌上。 李母从冰箱里取出许多粽子,用塑料袋装了一大袋:“小秦,你那年说我的粽子裹得好,拿去,给你妈几个” “好的,妈,我走了,有事打我电话”秦雅把粽子放入小车后座,向邻居们挥了挥手,车开走了,李母老泪横流,李父劝慰着:“你哭什么啊,小秦来看我们,是好事。” “是啊,我对不起孩子。” “过去的事不要再说了,我去打电话,让水莲也来拿粽子” “好的,老头子,你去打电话吧”,李母泪水未干的皱脸上绽开了笑容。 秦雅的车缓缓地滑进了社区绿化带,在一幢社区居民楼前停下,她上了一楼按了电铃,章云岚开了门惊喜地:“是雅雅,好久不见了,真的好想你” “是吗,你过得好吗?” “好什么呀,下岗之后到处流浪,都徐娘半老了,还是李峰帮的忙,在一家内衣厂干统计,忙时加班加点,没活干就放假,好在丁辉的酒店生意不错” “那你怎么不在丁辉的店里帮忙呢” “店里我去凑热闹不好,让丁辉去一元化领导吧,我干我的,我空了也去帮帮他” 章云岚接着问:“涛涛跟着你又长大了吧,听说你把公司交给他管了” “还不是我在垂帘听政,这小鬼胆大心细,魄力比他老爸强” “你苦到头了,好了你和李峰其实都是强人,兵团战友们还是很佩服你和李峰的” 秦雅似乎在思索了一下说:“再过一个月,就是我们知青赴兵团农场三十周年,我们聚一聚,这事你去找张成鹤,罗江他们一起办,搞一个战友联谊会,在大酒店,费用由我负责” 章云岚打断了她的话:“我让丁辉也出一半” “丁辉的你能做主” “他被人家拿去二十五万,我就不能拿一点钱慰问战友们?” “你呀,又要去数落他了。” “好,说定了,走吧,我们姐妹好久没说悄悄话了,上丁辉酒店去”。 第二十三章 二oo四年的五月,李峰的散文集《运河之韵》终于完稿了,二十多万字全是由女儿秀秀打印的,秀秀在打完最后一页,把文稿交给父亲说:“爸,这些文字能发表吗?你写得太真实了!” 女儿的一席话,让李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打算公开发表” “爸,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太怀旧了,总是用过去的阴影折磨自已,爸,你活的真累,我和妈妈以前都没有感觉到你有这么多的苦,打完了你的稿件,我也惊讶了,我也掉了几次眼泪。” 你理解错了,这是历史,有幸经常回眸历史,是一件快乐的事,写作是一种人生感悟,一次次修改就是一次次思想的提升。 不!爸,你让我懂得了许多,我为有你这样的爸爸感到自豪。” “好女儿!”李峰揽住秀秀的肩膀:“其实爸爸是在为一个时代作记录,不真实不行,爸爸自已的经历也展示了一个知青,一个下岗工人,一个业余作家的人生历程,当爸爸写作的时侯,是以作家的视线,观照着作品中的人物,跳出了自我。李峰已经不代表作者本人,而是一代知青的精神演绎。” 爸爸不仅仅是怀旧,也不仅仅在抚平昔日的种种伤痕,从艺术上,我不仅仅是因为讲述了一段苦涩的经历和诗意的情感,而是因为这些情节展开的山路上、密林里、沙漠中布满了平凡而执着的脚印,回荡着从当年的知青到今天的下岗工人这一代人的激昂和悲凉,交织着灵魂的交响,呜响着撕心裂肺的呐喊,那些哭诉、痛苦、悲愤、无奈、贫穷,那些艰辛,顽强、率直以及青春的暗淡,人性的扭曲,美丑的颠倒、命运的起伏,荣辱的幽默,承继的负重,这一切并未在十年动乱结束后而告终,并未在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及物欲化的慰藉中消失。 对于一个深深热爱文学并为之而付出艰辛的作者我感悟到,其实命运的幸与不幸很多属于人的观念和世俗的评判。我认为命运只要有精神之鲜血,灵魂就是红色,如那枚枫叶,这就是理想,作品远远的滞后于生活,艺术往往被道德、观念和人与人的关系等因素所局限,而无法张扬,难于透析,在某些层面上难于更贴近生活,反映真理。 于是许多作品总是携着遗憾走向舞台,说实话我的生命情感旅程上与秦雅的结合,她父亲感动了我,是党课。和你妈水莲在一起,让我感动了她母亲,是人民,而莉莉阿姨让我一次次回眸我少年时代曾有的热情和对未来的憧憬,我的儿女让我看到了希望,这就是作品背景上的山和土地,你同意我的观点吗?” 水莲从街上回来了,她见女儿和李峰正亲密交谈着:“你们父女俩在说故事啊?” 女儿笑了:“妈,你不知道,一部经典的作品要在我们家诞生了,这位作家是一名小人物,名叫李峰” “你呀,我不盼望你有这一天,不可能的,我不信。因为你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是有地位有职称的人写的,老百姓的见识必竞上不了台面,反之我从来不期望你有多大成就,但我支持你,怎么说你也写出了那么多文章,也为海兴经济文化展示了你的贡献,这一点我是为你高兴的” “谢谢,老婆的理解支持,秀秀买酒去”李峰从水莲手上接过围单,下厨房去了。 第二十四章 作品初稿完成了,但还没修改好,是否寄给莉莉帮助审阅一下?她毕竞是省级的政工干部,从她的视线可以完善作品,李峰很想得到她的帮助,于是给莉莉写了一封信。 莉莉,您好! 自上次通电话,又是五年过去了,你忙吧,一切都好吧!今寄上我的诗歌、散文让你一笑,散文《运河之韵》初稿即将完成,我想修改后,请你一阅,提出意见,我再修改,那是用诗的语言描绘了知青——下岗——创业的一个艰辛的过程,时代赋予我这个责任和机遇让我感受到这一代人的坎坷和艰难,不!是一代人的奉献,中国布衣知识分子是悬崖上的红枫,人的生命是短暂的,但我还有许多文章未写,我要歌唱运河、歌唱大潮,写乡里百姓,写那些感动过我的共产党人和我的父老乡亲。 我知道你能力很强,能获得高级职称也是一份光荣,我这辈子光着脚也追赶不上你了,但我也看到了我生命的价值,我无悔我的人生,我努力了,也发表了许多作品,家乡的人民把我抬举的很高,称我为潮乡的诗人,我真的不敢当,唯有努力,创作更多的优秀作品,献给党和人民…… 正逢春节来临,李峰收到了莉莉的来信,漂亮的信封,是一张贺年卡,一面秀丽的字体是“衷心的祝贺您身体健康,生活幸福,事业有成,今年更好,并附有一页写道: “李峰同学,您好,谢谢你给我写信,你的好学使我感动,为您在文学创作上取得的成果感到高兴,不错,你能坚持自已的理想,走自已的路,这个过程和奋斗的精神都是值得我敬佩和学习的,其实你把我说得太好了。十年前,我取得了高级职称后,在省政府工作,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把学习给忽略了,所以学术上无多大建树,想来很惭愧。春节我回家乡,我们见上一面,好好聊聊,毕竞有三十多年未见上面了,都快成老太婆了,别笑话我……” 信的末处留下了她的电话号码,李峰看完信,即拨通了电话:“喂,是莉莉吗,贺年卡收到了,非常高兴,感谢你对我的鼓励,如果说我好学,也离不开同学们对我的鞭策,也包括您真的,当年听说你上大学,我为你高兴,也为自已悲哀,但事后也成为一种激励。三十年后,我佩服的还是您的坚强、理智,你的省处级地位证明你的境界和智商,我当初没有看错你” 莉莉在电话那头笑了:“你呀又夸我了,还有”官本位“思想,处级干部是我工作所处的位置,不证明我个人有什么特殊,和老百姓一样买菜、上班” 李峰打断她的话:“话是这么说,相对而言,一个人所处的位置其社会责任越大,证明她的能力也越大,而且她承担着更大的组织规范和纪律约束,老百姓把这叫作干大事的人,我想干大事,生活未给我这个机遇,如果我岳父还健在,如果当年我与师首长关系不搞僵,如果秦雅当年去了公安局工作,可能一切都变了,我曾经痛苦,彷徨,到后来我发现,生活让我走上了一条属于作家走的路,而且我深深地扎根在老百姓中间,与人民同甘苦、共命运,因为上帝要我奉献出优秀的作品。” “很好,你能这么想,境界很高的,会有好作品,其实我从你的作品中看出来了,你的水乡、潮乡情结那么诗意,使我很有感慨,你的作品很大气,真的,祝贺你,再努力……”莉莉给了李峰肯定。 “说句笑话,别介意,如果当初你跟着我去了兵团农场,那你就惨了,跟定我你亏了,我没有那个能力让你幸福,所以”李峰没有再往下说了。 “不能这么说,其实一个人生活的环境,生命的经历,社会地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社会我们是否尽了心尽了力,给亲友及周边的人是否有一个良好的印象,至于个人荣誉、职位不必在意,看重名利会很累,记得小时侯你说过,你要做一个雷锋,我相信你已经以你的经历谱写了一曲美丽的人生之歌。” “你真会说话,小时侯你能歌善舞,长大了你的理性思维出乎我意料,而且形象思维、语言表达很不错”。 “我这个人很会适应环境,工作需要理性,就少一点写意,否则我就无法胜任党的政治工作,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要老是记在心里,我这个人总是往前看,我们还有时间,为社会办点事。” “我理解,但艺术让我难于忘怀那些走过的路上曾经感动我的风景,忘不了我的初恋啊,请原谅我打扰了你,真的,搞艺术的人都有这个病。” “别这样说,三十年了,当初我们有情无缘,但那份心情是不能忘怀的,虽然你未能站在领导岗位上或者是大学的讲台上,但我已看到了你从悬崖上攀了上来,好吧,让我真诚地称你一声兄长吧,保重身体,早日读到你的大作,有好消息就给我来电话,在此我和我的全家向你及你全家致于最真挚的问侯,有机会带上你全家来杭州,我会热情的招待,陪你们游西湖去。” 李峰也担心自己今天的话语是否给莉莉的心情带来负面压力,甚至有可能产生误会,于是作了较客观的解释: “其实那年,我婚姻的失败,仿佛折断了我政治和经济的一对翅膀,在没有任何坦途的黑夜,我忆起了你的歌声和舞姿,我呵护着心灯,叩响了艺术之门。而你,不仅仅是你,你是我对艺术的追求,作为一个生命形象的符号,替代了艺术。或者说艺术替代了你。” 李峰越解释,莉莉的心越难受,“在没有任何坦途的黑夜”让她心里很酸酸的。 莉莉已无言对答了,心想:我与李峰的每一次对话都是那么炽热,三十年后李峰的话语依然深情。这李峰还是那般顽固,难为他了,必竟共同拥有过生命的第一缕春风,共同品尝了初恋的蜂蜜。况且他用了整个生命爱着艺术,我除了抚慰他的心灵外,还有什么话好说呢“你呀,还是那么执着。”这是一份柔情,更是对李峰的敬佩。 李峰心想,我不管你说的“执着”是褒是贬,执着是肯定的,否则人生不知少了多少风景,生活逼着我执着,我能不执着,李峰的执着,也曾让许多人惊讶、折服,李峰对他岳父的怀念,让人感觉一个离异的曾经女婿,有点不合时尚,人们仅管为他的深情所赞誉,但骨子里却嘲笑他此人怎么还丢不掉前辈的影子。有人说过他:“书痴、书疯,纯粹的乌托邦分子。”有人说过他:“这人怪怪的,入不了共产党,非把自己说成是党旗上的一缕红色纤维”,随着时间的积累,李峰依然那般“书痴”,那般“红色的纤维”人们都习惯了,因为人们都认同了他的生活方式和情感真实。“ 李峰听着莉莉搁下电话的声音,心头涌起了春潮,这不仅仅是对美的深情倾泻,也是他艺术情感奔放的一种形式。 莉莉放下电话后,情感的天空上久久笼罩着忧郁的阴云,莉莉思忖,当年他的组织能力、表述能力也是全校出类拔萃的,有这么一个起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坎坷。 李峰诗兴,我可不能,莉莉撕下了当天的日历,上面标着2004年9月9日,星期一。有好几天,好几天,莉莉的情感难以平静,其实莉莉也没有圆她文工团战士的梦,生活的潮涌把莉莉推上了省级政法干部的岗位,成为一名站在反贪前线的战士,她从血与火的过道上过来了,她的许多、许多、许许多多的咸的酸的苦的甜的泪水。只是从来不说而已。她向窗外眺望,远处山坡上,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美丽,枫叶正红。 第二十五章 天特蓝、水特清,李峰和儿子涛涛,女儿秀秀搭港航快艇,一路劈波斩浪,沿着大运河向太湖开去,船开得很快很稳,只用了大半天时间,就抵达了目的地清河镇。 在革命烈士陵园,李峰停下了脚步,在石条凳上坐下:“来涛涛帮助点烟,父子俩一根接一根地让二包烟全点上,整齐地排列在烈士碑前,秀秀折了柳条做成小花圈,放在碑前。李峰对秀秀说:”这里就是一九四一年皖南事变其间牺牲的太湖抗日义勇军……“ 过了半小时,李峰和儿女们去了太湖边上,在秦德馨父子俩的墓碑前,也点上了烟,摆放在碑前,李峰从包里取出了印有建国五十周年特刊的字样《江南警界》的封面说:“你看,共和国第一代卫士的标题,这里还有一张照片,有你外公在省公安厅与省领导的合影,送给外公和你舅舅”李峰把《江南警界》杂志扔进了太湖水,同时又把长篇小说一页一页地撒向太湖水面。 秀秀急了:“爸,你怎么啦。” “我是念给革命先烈、念给涛涛他外公和舅舅听,我小时喝运河水长大,我把我的诗、我的歌还给运河、还给我敬重的中国共产党的辉煌事业”。 秀秀、涛涛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那千百页纸飞啊飞啊,飞成了一只只白鸟,飞向了远方…… 此刻,小车沿着江边,驶向富春江那美丽的画面。莉莉的情绪被李峰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在相当一段时间中,她在公务的缝隙和休息的时空里,总闪显出李峰,闪现出那枚枫叶书签…… 她深深的感悟到,这李峰把文学当作生命和情感的另一时空,躲避现实、创造现实,使自已潜意识得于正当补充、调整。在痛苦的人生历经中始终保持精神上的平衡与健康,通过艺术载体,在想象的境地玩味痛苦和不幸,乃至生命超越,于是幻想把现实升华了,变作更高层面的灵魂,俯视着现实。莉莉切身感受到了诗歌是生命的体验,是痛苦的代名词,是情感土壤上开放的鲜花,是灵魂之树献给太阳的果实,那些诗句或喜或忧或悲或乐,他是为他曾拥有的理想和追求,燃放起绚丽的礼花,是真实的,她理解了。三十年后李峰用他的语言,牵着她的心灵,默契成一段升华的浪漫,情到深处也是酸酸的。 她的思绪又回到了青春岁月,一九七四年冬天。她还在农村插队,海军部队征兵首长来海兴招女兵,叶莉去了舟山航空兵部队,在师部通迅处工作,二年后,又考上了军校,就是在军校期间她认识了酷似李峰的军人李刚。 夏天的黄昏,学校的草坪上正滑翔着一群白鸽,叶莉着浅蓝色的长裙,白色的军装,两块红领章映衬着美丽的脸庞,她在给鸽群喂食,尤如天使播洒幸福的花雨。 李刚放慢了脚步,被这美丽的画面所吸引了,他轻轻的、轻轻的向她走去。叶莉看到眼前一双皮鞋,她抬起眼睑,她惊讶了,多么象李峰啊,差一点脱口而出,她微笑着掩饰刚才一瞬间的神态,就这一瞬间的闪电,让李刚捕捉到爱的信息。 “你是叶莉吧!”莉莉微微点了点头。 “我是李刚,气象专科班的”,李刚见她腼腆的垂下了头:“噢,我原来在东海舰队雷达站,老家在杭州,七o年的兵,也算老兵了。” “四年就是老兵了,那十年、二十年的首长就是老老兵了。”叶莉捂着嘴,给了他温馨而神秘的微笑,背过身一路加快脚步回到了女生寝室,此刻她的心跳得很慌。 这一夜,那个李刚和少年时代的李峰总是叠在一起,她在上铺翻动着,久久未能入眠。 “莉莉你见鬼了,还让人睡不”,下面的战友在埋怨她。 军校毕业后,叶莉和李刚回原部队了。四人帮粉碎那一年,叶莉和李刚先后转业,一个分配在省气象局,一个分配在省检察院,转业后的第二年,他们结了婚。 叶莉曾听婆婆说起,李刚有个孪生弟弟过继给堂房亲戚,当时她听过算过未曾多想,而现在读完李峰的诗歌和散文集,她按捺不住了,她回家把作品交给丈夫:“李刚啊,你读一下这些文章,我的同学,他深深的怀念他初恋的女友,文采好,挺感人,我想这人会不会是你亲弟弟啊。” “是吗,有这巧事。” “这个李峰来过杭州,姐姐、妈妈都碰上的,” “是的,妈妈在世时好象说过,”叶莉给李刚沏了茶,静静的坐在一边,李刚打开书页,仔细翻阅了一下,掩卷沉思后问:“你的初恋,三十年没有通音信,也没见过面,我理解,该去见见他…… 第二十六章 2005年的元旦刚过,李峰的父亲因病住院,检查结论是心衰竭、肺癌晚期。父亲从亲友们的眼神里明白自己的生命即将向着另一条河道远航了,父亲还有许多话憋在心里,他要对妻子儿女叮嘱,叮嘱的内容李峰也猜想得到,他是有意识回避。李峰原每周去一次医院,改为三天去一次,他不愿在人很多的情况下,站在一旁茫然的、无所适从的,又不能辩驳的听着“李峰呀,你爸爸、妈妈待你不错呀,李峰啊,要孝敬老人啊”等等。 母亲始终守着父亲,照料着父亲。李峰明白,其中母亲也预防着、监视着亲友与自己丈夫作诀别的最后关头。因为人到临终时,亲友的语言是水、是火,也是电。 李峰终究要去医院,父亲勉强地坐起来,让儿子坐在床沿边,话不多:“你忙什么” “噢,我正在写一篇关于大运河风情风俗的书” “能出版吗”父亲渴望的眼神。 “出版社编辑老师已经通过初审,提出了修改意见,让我再补充一些内容” “我知道你还在写长篇小说,已经写了六年了,不,应该说你写了三十年了。”父亲没有往下说,他闭上了眼睛。 李峰没有立即作答,他给父亲剥了柑桔,他觉得父亲说“写了三十年了”这句话很有意思。 此刻,李峰想起童年,童年是什么?是古运河的水、古运河上的桥,还有运河两岸的画景,以及帆船在绿绸上漂泊的诗意,以及橹声、浆声荡出令人幻想的音乐…… 母亲一旁插话说:“老头子,你大儿子三天才来一次,有什么话就对大儿子说说,不要光说那些不切实际的,空话”。 父亲没有表情。母亲一边编织着、修补着父亲的绒线帽,一边说开了:“你爸的病你看到了,你应该多来转转,不要你化钱,你就来看看,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我真的很忙,单位里出差,搞调研,写文章,再说我”李峰停顿后还是说了“我每次来,见到父亲和你,心里慌慌的,因为你们说的话我听了难受,我无法接受,真的”。 “虽然你不是在我的红脚桶里浸泡的,但也是我和你爸养育的,养子也是儿子,哪有父母不能说说儿子的,只有儿子不能说父母”母亲气呼呼的。 李峰心里有太多太多的委屈,他忍住了,“都十几年不争辩了。爸现在的状况下,还争辩什么呢?”父亲睁开眼睛望着妻子。母亲还是很不服气:“我们得过他什么啦,顶多是一箱水果,二盒点心,我记着” 父亲挥了挥手。李峰明白父亲,在示意他走人,他轻轻的声音:“爸,你别多想了,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他不以为然地走出病房。 李峰很不情愿去医院,妻子有意见了:“哪有儿子不去医院看父亲的,你这人心胸狭窄,还是个文化人呢” “你不知道的,我少年、青年是怎么过来的。你更不知道我母亲对我构成了多少痛苦和磨难” “你的苦再多也是一种积累,你可以借文字渲泄,我呢?我是她的媳妇,我们婆媳关系?儿女们与爷爷、奶奶的关系?难道你要永远的僵持下去?你太过分了,太自私了!” “我不道德,不!我是没办法,我告诉你,我不止十次地去和好,每一次和好,都是一种谦让,结果事与愿违,我伤心,我失望,惹不起,躲得起,我是她儿子,不能与母亲大吵大闹,如果要将是是非非弄个一清二楚,母亲就会对着父亲大哭大闹,我岂不是连累了父亲。 “你不要把你母亲想得那么卑劣”。妻子很厌烦他说母亲的不是。 “真的,有一次我争得了理,母亲说,不是我养的,没良心吧,我的脸面撕了,还把夹里也抖出来,让我里外不是人,这是儿子吗?你说我还有什么理可争”。 妻子纳闷了:“怎么会这样,明天是周末,我去医院看看爸爸”。 李峰点了点头“少说话,什么也不要说,我爸已是生命的最后阶段了”。 “我知道,我说话不像你那般冲” 妻子带着女儿买了补品、水果去了医院,进了病房:“爸、妈” 母亲很冷谈的:“来了,李峰又在忙什么,是出差了,还是在写文章啊” “妈,其实你儿子这几天心里很痛苦,他是惦记爸爸的”。 “你别为他说话,我们还不清楚,你与我儿子共同生活了几年?二十多年吧,我们快五十年了,他小时候,他读书时,他下乡八年,他回城后在工厂,他的结发妻子离他走了,我们做大人的跟着折腾受罪,你是不知道的,你说什么呀,与你说不清楚。” “我是不知道,以前的事,你去找李峰的结发妻子去算,不用对着我。我和李峰十多年,我尽了做妻子、媳妇的情义和责任,我是乡下来的,我也不在乎你们是否看得起我,只求我自己孝敬老人。我也看到了,是你们伤了李峰的心。”水莲见公公和婆婆不吭声,接着说:“李峰企业上规模需要集资,借一千元,就一千元,你们不借;李峰分得单位解困房,你们不但不借线,让妹妹帮忙搬家,你们拒绝。最让李峰记恨的,是他儿子李涛得了脑膜炎的事,你们做爷爷奶奶的应该将孙子及时送医院,但你们怕李峰不付医疗费,而我那时候还在我娘家住着,你们也不告诉我,等李峰回来再将李涛送医院,让医生好一顿埋怨,李峰那时已三十多岁的人,却痛哭着抱着昏迷的儿子,后来儿子病好了,但毕竟是造成以后的学业荒废了,李峰说孩子的前途是被你们耽误了,他能不恨?” “你胡说八道,你没有权力指责我们”,母亲有点声嘶力竭的。 父亲闭上眼睛,显得很安宁 “妈,我本不想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么多年来,我没有把李峰从那段记忆中拉回来,李峰与你们、与他妹的关系,我没有能力作弥补,我对不起父母,我今天向爸爸、妈妈道歉,原谅我们,原谅李峰。他是个钻牛角尖的书呆子,他心里怎么想的,我清楚,他爱你们的,他很痛苦,你们不信,但我最清楚。” 水莲的女儿拉着母亲:“妈,别说了”。 水莲见女儿也流着泪,拉着女儿的手:“记住,你爸是个好人,他是个好人”,说完母女俩离开了病房。 李母提着热水瓶去打水了。父亲依然半躺着,嘴角紧闭,眼角渗出了一丝湿润。 大年三十晚,李涛携女友驾车来到医院走进了病房:“爷爷、奶奶,我们一起过三十。” “你爸爸呢?”李母很疑惑。 “我爸去了他岳父岳母家了” “你爸大年三十也不与你在一起过”李母脸上浮出不悦的神色。 “昨天我们在我爸那边,我爸说了,让我来医院带你们去宾馆酒家。”李涛见爷爷奶奶荡开了笑容,扶起爷爷,给爷爷穿上衣服。 宾馆酒家,灯火通明,窗外爆竹阵阵,烟火灿烂,李涛取出一个红包说:“我做生意,全年效益还可以,这是我妈和我给你们春节拜年的。”李母惊讶的“还是孙子好啊!” 爷爷放了筷子:“涛涛,你对爷爷说句心里话,你爸爸对你怎么样?” “爸挺好的”李涛从爷爷、奶奶的眼里感觉到沉重。 “爸有爸的生活方式,他要去赚钱,早就发财了,小时候,我认为爸爸是书呆子,长大了,我理解爸爸他坚持自己的信念,但太固执,和奶奶一样固执,这种固执让我们受不了,但经历一个过程后,我还是很敬佩我的父亲。” 爷爷举起酒杯:“涛涛成熟了,来,为涛涛成熟而干杯,我也稍稍喝上一口,就一口,足够了。”轻音乐飘出温馨情感,一曲萨克斯“生命之喜悦”在厅堂里弥漫、弥漫。 水莲娘家住在离城20公里外的一个小乡镇,李峰和妻子一年也难得回岳父家几次,放年假,年头上总要多呆几天, 已经是大年初四了,父亲的病,母亲的态度,让李峰忧郁着。 岳父安慰着:“回家吧,去医院陪陪我亲家”。岳母劝着:小李啊,不是我多嘴,你与自己父亲过不去,不原谅他们,就是你的不是,再说你父亲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知道,我对不起我父亲,我近十年了,没让父母来我家,没陪父母去玩一玩,没与父母一起吃过饭,我要去补上。”李峰当着岳父母的面流出了眼泪。 “对的,去吧”。岳父是优秀的老乡长,他期待的目光让李峰感觉到理解和宽容。李峰推着轮椅,提着吊针,陪父亲在医院的花园池塘边。 父亲说:“爸爸不识字活了八十五年了,也活懂了道理,看懂了人世。这几天,许多人来看我,夸我抚养了一个会写文章的儿子,电视台正播着你的文章,《大运河——我的母亲》医护人员让我看的,爸也为你高兴,说实话,你应该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写不出好的作品就是对不起你周边的亲人”。 “是的,谢谢。说实话,爸你给了我很多,让我说句抒情的话吧,父亲,是一艘船,我的童年在船上,走遍了江南,运河的波浪就是诗行,运河的秀美让我有了宽广的想象和永远的追忆” “是的,我懂了,你的生命值了,其实你吃的苦算不得苦,涛涛和他的母亲,你得在远处关照着。”见李峰点着头,父亲笑了“你母亲呢,让你母亲过来”。 待母亲从小买部回转,她俯下身问:“老头子,你有什么话要说的”。 “我打算身体好一点,一家子包一辆车从杭州出发沿大运河去北京,去看一看我们的京城,看一看天安门还有革命英雄纪念碑,说句心里话我们家不容易,国家更不容易,社会发展到现在的繁荣富强,共产党好!集合了中国人的聪明和力量,好!日本鬼子1937年至1945年侵占中国,大运河上到处是浮尸,那种可怕和苦难再也不会发生了,肯定不会发生了,因为我们强大了”。父亲微笑着,望着远方,眼神是自信、是幸福…… 李峰转过脸,为抑止情感,掩饰内心的自责和痛苦,他点上一根烟,此刻,他感悟到每一回暴风骤雨是对运河的呵护,也感觉出父亲怀念着水上岁月是包含着对儿子的爱,李峰觉察出父亲对他沉醉在艺术中的理解。作为一个远离政治的老百姓在临终前发出对共产党的热爱,对祖国的祝福,他为父亲高兴,他涌出的泪水,确切地说是他心河中奔涌的浪花。他回过头来,见妻子和妹妹已经把眼睛擦红了。 父亲去世那天,母亲和妹妹让李峰父子俩唱主角。 母亲嚎淘大哭时,拉长声调说:“老头子,你走了,从此离我越走越远,我没有一个说话的人,怎么办?”妹妹越劝她哭得越来劲:“我没文化,你儿子有文化,你告诉他,让他来看我。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女儿也不懂事,做妹妹的要对哥哥礼貌,我们旧社会过来,老思想。你是新中国长大的人,你也跟着我与你哥闹矛盾,错了,我晓得错了。老头子,你对你儿子说过没有,小时候我们一家很穷,自然灾害那一年,我二天没吃,也要买粽子给儿子吃的,老头子呀,你对儿子说了没有。” 李峰让妻子去扶住母亲,他不愿意听到母亲这些显得过时的,伤感的话,他为父亲,也为自己遗憾。是的,要善待老人,母亲将孤独了,今后李峰与母亲、妹妹的关系肯定和谐了,但为什么要在父亲去世后才能融化这冰冻的情感,是父亲的不是吗?不!李峰一个人沿着运河的百里塘路,奔跑着,在一处鱼簖前站停了,他扬起手,向远去的船影挥手:“爸,我对不住你,我会照顾好妈妈的,你放心,放心走吧”李峰跪下了,额头久久地贴着大地。船影远去了,消失在天边……。。 第二十七章 李峰于2005年的秋天,参加了省文学创作笔会,闲暇之际,他拨通了莉莉的电话:“喂莉莉吗,我是李峰,我在杭州,望湖宾馆,我想邀你明天上午去风景区喝茶”。 莉莉欣喜地回话:“你过来,你们海兴市的几位领导也在,过来吧,在西湖酒家。” 其实李峰是想单独与莉莉畅聊,毕竟三十五年没见面了,然而莉莉已经给了地点、时间和邀请,李峰迅即回答:“我,我马上过来。” 从望湖宾馆到西湖酒家就一段路,李峰打的赶到酒家门前,勿勿走进电梯,李峰推开餐厅门,一眼就看到莉莉的身影,莉莉是有身份的人,她善于控制自己,但那一丝慌乱和兴奋,还是让李峰察觉到了。 “叶主任,好久不见了。”李峰非常注意自己的言行,他转过脸对围桌而坐的海兴市领导微笑着:“叶主任是我的同学,今天我来杭开会,顺便找她聊聊,你们好,黄副市长,小张主任,大家来,我迟到,给大家敬酒。” 酒席上,认识李峰的自然当着叶主任的面夸奖“李峰会写文章”。 “李峰下岗后,写了不少宣传海兴的重头文章,为助推海兴经济作出了贡献。” “李峰厉害,一个下岗工人能经常和局长、主任、市领导包括今天省厅的领导碰杯,是值得关注的。” “李峰就差那么一点,你啊再努力,待你有一天,我们县、市、省三级领导为你祝贺。” 我看见李峰,很有感慨,记得企业破产前,我接到过市文化局转来的材料,要求调李峰到文化部门工作,市人事局意见,机关调任何人都可以,企业现在比较复杂,不能去调人,其实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在用人问题上,我们应该向当年的知青,并在企业担任一定职务并作出成绩或充实各自领导班子,如要这样兴许对腐败问题也是个制约,因为这一群体是大公无私的,革命最彻底的,现在说这话迟了,好在李峰能自强不息,终于取得了……。 叶主任沉默着,时而嘴角泛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时而呆呆的眼神凝望杯中红色的光亮,李峰知道她心里的涩味和酸味。 李峰站起来,举起酒杯:“叶主任,各位领导,朋友们感谢大家对我的理解,我倒没有思考过什么成就,辉煌的,我这个人自小运河水喝多了,醉了一辈子,写意写了一辈子,被人说得好听叫作诗人,实际上就是干不了认真的事,你们站在领导岗位上,肩负着直接的责任,多一份努力,人民就多一份利益,不容易。当官挺累的,我知道,我钦佩你们。来,我喝完,领导们随意。” 叶莉听出来,李峰也是给她的话,她意识到现在必须停止酒席了。她举起酒杯:“我提议,我们大家一起把酒杯里的干完了。” 酒席散后,李峰与大家一起到了酒家门口,他望着叶莉与各位告别,最后一辆车徐徐离开酒家时,叶莉转过身对着李峰很温馨的目光:“走吧,我们散散步,我送你回宾馆”。 李峰点点头,俩人在人行道上放慢了脚步。 李峰先说话了:“你好吗,孩子大学毕业了吧!” “毕业了,在市财政局,去年报考的公务员。” “好的。” “你孩子呢?” “高中毕业后,就自谋职业,他小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念不进书。现在正经营皮革皮衣生意。” “是吗,你孩子也不容易。” “是啊,我伤害了亲友,其实我与秦雅,我有责任。我没有照顾好。现在想来,也是隐隐作痛。我与水莲,水莲的吃苦精神感动了我,说实话,二十多年一起,婚前没有感情的,当时我闭着眼,随便一个女人都行。唯一的要求是,不要吵架,要追求上进,尊重文化。二十年了,我们没有吵过架,她做到了。她很不错,如果说我有所成就的话,离不开她的支持,莉莉” 李峰的目光与莉莉的目光对视着,俩人脚步站停了。“任何一个女人跟着我都遭罪,你是幸运的。秦雅是不幸的,水莲认命了,她说她和我在一起领略了文学、美术,这是在她生活圈中其他男人不可能给她的。” “当年你为什么不去考大学。”莉莉明白,凭着李峰的才学和好学精神,一旦上了大学,命运的光辉难以抵估。何况李峰还有其岳父的上层影响,莉莉没有往下说,她垂下头。 李峰怔了一下,叶莉这句话,分明是一篇人生的标题。为什么不去考大学?为什么不去考大学?声音如钟,在李峰灵魂深处一阵阵回荡,撞击出李峰的眼泪。回答这个问题不是三言二语能解决的。他克制住:“人生之路不止上大学这一条,财富、官运我也拥有过很多机遇,没有与你讲过,我没有把握好。肯定是运河水喝多了,要不,我不会构成了对秦雅以及儿子、亲友的伤害。” “你,真是的!”莉莉见李峰很沉着自信的神态没有说下去。 “我返城回家乡,当工人,知足了。我爱文学,玩美术。这是我的生活,至少走在文学的路上,人生更丰富了。让我总是站在运河岸边,或荡漾在运河水上,其它我不在乎了。” “你是自我安慰,不怕人家说你自私?” “不是这样理解的,每一种植物都有其本质的规定,你要椰子树开出映山红,行吗?你要有意识地改变别人的欲望和意念,行吗?小鱼与小鸟的相恋注定是永远的痛苦!” “你是人,不是植物,也不是鱼呀!” “是的,我是鱼,我的诗是水的音响,我的散文是水的流淌。我为什么陶醉在水中,这就是命。居然大运河规定了我生活的时空,我就畅游吧。不必去追想鸟的飞舞,也不去欣赏地上植物、动物的骄傲,我的目标是歌唱运河,游向大海!我很钦佩你,你以你理性这把梳子梳理着沾着社会经济上的灰尘,我以我感性波浪荡漾出大自然的神韵。你的层次高,我的层次底,这也是一种角度。可以观察宇宙运转的时空角度,听懂吗?你大可不必为我忧愁!否则我是在伤害你了。” 李峰一口气说完心中的话,这些话让莉莉震惊。由于工作烦忙,好久没有听诗了,这分明是诗呀,她知道李峰再说下去,她的灵魂将要被水浸润,不行的,理性决定她不能有过多的水份:“我理解你,握一握手吧,祝你有更多更好的作品问世。” 李峰的情绪突然被一条大坝拦住,谁也看不出。而莉莉看到了,他心灵的河水瞬间高涨淹没了他所有记忆。他伸出手,他全身心在颤抖。不!准确的说是河床在晃动。俩人握手的一瞬间,目光交织着爱与恨,他的目光里是坚忍、是鼓励、是忧伤、是幸福,也有掩饰悲情的慌张。她的眼神里是内疚、是不安、是抚慰、是痛苦,也有躲避灼热光线的尴尬。 莉莉走了,她头也不回,她一生中就在今天,就在刚才,感觉了生命之重,情感之重,事业之重。是的,如果不是那条运河滋润着李峰,那么爱的干涸会让一个生命燃烧成熊熊的大火,她感谢运河。她的理性,她的领导生涯,让她承受了,承受的同时也略领一份精彩和丰富。她承受的那么不动声色。李峰望着莉莉消失在灯光斑澜处。 他的泪水在脸庞上流下来了,此刻,他才意识到这泪水就是三十五年前,莉莉对着他流出的泪水,当时莉莉不知道自己的泪水流进了李峰的心里,溶入了他的血液。 第二十八章 李峰、罗江、章英岚、张成鹤等一批知青们租了大客车回到了当年的兵团农场,他们一行下了车,有往山坡走去的,也有往连部走去的。 在大水库边,杜鹃花依然开满了山坡,青翠的竹林边溪流依然在欢快的奔流。 农场的领导迎上来,一番热情,一阵笑声。 张成鹤指着一棵树说:“当年我的小提琴被挂在这棵树上,这棵树粗壮了,正值青春年代。” 知青们回头见李峰独自一人去了水库。张成鹤拦着大家:“让他一个人去吧,我们去办公室。” 李峰奔上水库,翻了一个悬空翻,已经很不标准了,双手按着地,他站了起来,两眼冒金星,他坐在大石上,抬眼望着新搭的小屋,想起了与秦雅热恋的幕幕情景。 他的耳畔响起了连长的声音:“怕人家谈恋爱?这情感你挡得住,知青不准谈恋爱,有文件规定吗?再说有个家,更安心扎根兵团农场,这农场总要有接班人么。” 他的眼前又出现指导员,给米娟发脸盆时说的:“米娟同志是你们知青的代表,她能上北京人民大学,也是我们连队的光荣和骄傲。” 他又忆及米娟的声音:“我知道在你的心中,我的份量比秦雅重”。 他眺望着当年,秦雅在坠胎后,走过的那弯弯曲曲的山道。从他眼角渗出了泪水。可以想像他的心如潮水汹涌澎湃。 连队知青宿舍门口,张成鹤的小提琴声在倾诉“深深的海洋,你为何不平静,不平静就像我爱人那一颗动摇的心。” 溪水向远处奔去,远处那湖、那曾经冻晕李峰的湖,泛着金色的细浪。 海兴市皮革城皮革皮衣博览会开幕了,张成鹤指挥着企业舞蹈团上台表演,美妙的音乐、迷人的舞姿,江南水乡村姑的风情给开发多贡的造型,赢得了一阵阵掌声,坐在前二排的部、省、市领导及中外来宾也惊讶一家私营企业会奉献出如此美丽的舞蹈,张成鹤陪着电视台和摄影记者,在台前忙着抢镜头。厂里的外来民工都很兴奋,他们明白张成鹤是在为姐妹们留下永恒的、美好的骄傲而忙碌,然而张成鹤此时一阵晕眩,他扶着墙退出了会场。他在一片宽阔的草坪上,倒下了,被一个小女孩看到了,她呼喊着:“妈妈,这里有个叔叔病了”。 当120急救车将张成鹤送往医院的时候,李峰、罗江、章英岚也急急地赶往医院。 医生们还在抢救。 李峰的耳畔响起了张成鹤喜爱的那首苏联歌曲“深深的海洋你为什么不平静”的旋律。 医生们走出手术室,对大家摇了摇头,走开了。 章光岚以及拥挤在门口还未卸装的舞蹈队员们都哭了。李峰自言自语的:“你为什么走了,不打一声招呼,你伤了我们的心,天鹰公司的范总经理的小车赶到医院。范总手里提着小提琴,他与吴玲等企业骨干来了。李峰一把拽住范总的肩:“你混蛋,都是为了你的企业”。 范总点着头:“是啊,我知道,我给他买来了最好的小提琴,等他治好病,我让他给我拉出最好听的音乐,我的企业还要靠他指挥。” 李峰转过头:“他去了,不可能了,一切都已过去了”。 范总失手,琴盒掉落在地上。范总呆呆的目光望着李峰走远的背影。 此刻李峰奔向运河边,李峰情感推涌,卷起风暴,写下了一首无题诗: 我的朋友是我的船友, 踏浪、帆影相互鼓动, 迎风同一个航度; 你说你的情感之声是琴弦上的水, 你说你要让梦歌唱, 呵,朋友,可你去往天国, 我沿着运河追寻, 水上的光彩, 可是朋友遗落的音符? 生命之旅就是一组歌啊! 去请教贝多芬,抑或莫扎特! 我会静静等待, 你的灵感, 你的协奏曲, 我会静静等待 静静等待。 尾声 铁窗、铁网、铁栏、大墙、米娟与女囚们在操场集合,女狱警宣布,关于米娟狱中表现出色,减刑三年的批复,米娟微笑着,全体女囚们鼓掌祝贺。 李涛结婚了,新郎新娘在大酒店门前,迎接着宾客,秦雅陪着章英岚、张成鹤,丁辉等知青战友,章英岚高声地说:“秦雅,让新郎新娘早一点过来,我还没见过新娘呢。” “别急,小鬼,他够忙了,他爸那边也要照应”。 “李峰也掺和在一起了,他倒好,省心了……” 丁辉拉了拉章英岚的衣袖:“我们今天就在秦雅姐这边安心坐下,不去管李峰了。” 李峰在大厅里见秦雅的清湖镇上的亲戚来了, 迎上去舅舅婶婶地敬烟。 后边挤上来的是李峰的养母和水莲的父母及亲戚,清湖镇上的舅舅婶婶会意地对李峰说:“好,你也轻松了,小涛结婚了,我们一起欢聚一堂也不容易啊,常来清湖镇,你去忙吧!” 李峰招呼水莲的父母和亲戚:“爸、妈,我们在外大厅这边靠窗边,挺好的,水莲帮助招呼一下,我妈和我们在一起。” “知道了,你忙吧。” 主持人宣布婚宴开始:”各位贵宾,朋友们,长辈们,让我们为新郎新娘高举起酒杯,为他们祝福,为他们贺喜…… 2005年元旦,兵团战士联谊会在海兴宾馆举行。章云岚上台主持活动“各位战友,今天我们请来了省军区副政委位置上退休的、我们尊敬的余教导员,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中共海兴市市委张书记为大家致词。张书记向大家挥手致意:“知青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是在座的下乡赴兵团农埸三十五周年纪念曰,我表示祝愿,你们不容易,作为一个群体你们为改革开放作出了牺牲,特别不能忘怀的是你们历经下乡、下岗,在艰难和重负中展示的精神,这是你们留给后人的财富,是一笔难以估价的无形资产,说实话我也是下乡插队的知青,我有同感……。” 一阵掌声后,余教导员上台向大家致意:“各位战友,大家互道问候吧,这一声问侯隔了三十五年,大家不要太沉重,虽然你们是下岗的群体,但你们不是弱势群体,你们是金秋的枫叶,那一抹红色与红旗相融。” 掌声接着掌声后,章云岚接过话筒“下面我给大家朗颂我们的诗篇,作者李峰,哎,音响师,我的蝶片,放音乐”。 章云岚从衣袋里取出蝶片,台下的知青们都笑了,又是一阵掌声。 抒情的音乐舒展着,在知青们的心中飘飞“时光匆匆,流失了多少往事,流不去青春情怀,三十五年前,我们风华正茂,生命在艰难的岁月中磨砺,三十五年后,我们双鬓披霜,思绪依然在青山绿水间缠绵,此时此刻我们相约走进如梦的欢悦,深深问侯,句句祝福,深情荡起了久违的涟漪,心灵的碰撞,情感的交融,火红的枫叶正在飘动,互致勉励,互道珍重,悬崖上的松竹正为我们歌唱……。 2006年7月1日,在社区党委会上,李峰主持入党宣誓,章云岚、罗江等数10名下岗工人,在中国共产党的党旗前,庄严的宣誓…… 几辆轿车驶进了北京人民大会堂广场,叶莉和参加人大会议的代表们一起步上阶梯,她突然回过头,环顾广场后,仰起脸,望着蓝天白云,她的神情是凝重的,她的心情是激动的,与她一起参加会议的同志在招呼她,“叶主任,在想什么啊?” “哦”她微笑着:“我这次来北京开会,想抽空去香山看红叶,枫叶正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