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胖子我怕谁》 第一章 武林第一胖 一个人如果有三百六十七斤四两的话,当然应该算是胖子了。 而且是一个大胖子。 要保持这样的体重,当然需要吃多,吃好。 人去去就是一个大胖子,而且正在吃。 “我发胖的秘诀,就是多吃,而且都是吃好的。” 他嘴里塞的满满的,含糊不清的向对面一个正躺在软椅中的人说道:“我发誓,我要成为武林中最胖的人。” 他的口吻坚定地像一座山。 躺在软椅中的是他的好友,一个以爱管闲事而闻名江湖的走方郎中,名叫李云飞,他懒懒一笑道:“胖兄,你早已是武林第一胖了,难道你还要胖下去?” 人去去吃了一个天津的“狗不离”小笼包子,又挟了一筷子肥腻的红烧肉,用酒送了下去,舒服地道:“郎中老弟,我知道你一定会说,从医学角度讲,太胖了会有各种各样的病,但我宁愿胖死,也不愿减肥,难道你们瘦人没有病吗?” 云飞叹了一声道:“唉,人各有志,不能勉强的。再说,你现在这样子,也很适合你老板的身份。不过,你还是快点吃吧,时间已快到了,吃饱了正好去消化消化。” 人去去点头道:“也罢,我正想看看会来些什么人,谁不知我胖子最爱交友?”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是在人去去的“武林第一胖”庄园中。 此时,已是深夜。 淡淡的星光,凄迷的月色。 朦胧的夜色中,“武林第一胖”庄园的门前,忽然鬼魅般涌出了一群白衣人。 但见他们俱是劲装打扮,洁白的衣襟上,绣有一个硕大的血红色“杀”字,持刀舞棒,杀气腾腾,连夜色中都充满了一种杀气。 一个神态威猛、身形高大的白袍人,背负着双手,缓缓自黑暗深处走出,望着庄园门上的那块“武林第一胖”的牌子,眼中射出了一股仇恨的目光,低声咒骂道:“他娘的,什么武林第一胖,完全是武林一头猪,老子今晚就要把你这头猪开膛破腹,方消老子心头之恨。” 他声音虽低,但口吻间却充满了怨毒,显是对庄中之人已恨之入骨。 他回头对众白衣人沉声道:“现在开始行动,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不管男女老幼,统统给我杀光。” 随着他的话音,众白衣人四下里一分,身行展动,纷纷越过围墙,跃进了院中,身手竟都不弱。 白袍人冷哼一声,喃喃道:“人去去啊人去去,你一定想不到我‘铁人铁心’还会恢复武功,来找你算帐吧?嘿嘿嘿嘿,老子倒要看看你‘笑弥佛’还能不能再笑出来。” 冷哼声中,高大的身形径直向紧闭的庄园大门走去。 庄门是用坚硬的桃木所制,足有五寸之厚,但白袍人却撞了上去。 难道他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星儿在惊讶地眨着眼睛。 白袍人已在院中,身后的庄门上,留下了一个与其身形相似的大洞。 院中很静,仿佛连风吹星光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白袍人忽然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 太静了,静的使人仿佛连呼吸都已停顿。 白袍人暗忖道:“人去去也算是江湖高手,来了这么多人,他没有理由听不见的,更何况庄中连个守更巡夜的人都没有,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难道真像死猪睡着了不成?” 他心中忽生警兆,暗惊道:“会不会是这只肥猪已有准备,挖好了陷阱等我往进跳?” 他犹豫了一会,随即又释然道:“没什么了不起的,就算他有准备,也是孤掌难鸣,老子何怕之有?” 正要下令众白衣人往庄中冲杀,就听得几声惨叫响起,撕破了浓重的夜色,几个冲在最前面的白衣人,忽然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 白袍人正在惊疑时,黑暗中却响起了掌声。 掌声很轻,似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随着掌声,四周黑暗中顿时亮起了十几束灯笼火把,把院中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接着,喊杀声冲天,从四周又冲出了十八名各持刀枪的壮汉。 他们确实够壮。 胖胖的脸,胖胖的身躯,还有一个大大的肚子,每个人都是引人注目的大胖子,起码都在四百斤以上,真不知山庄从什么地方找来这么些大胖子,当真是无愧于“武林第一胖”庄园的大名了。 白袍人的脸色,霎时变的就和他身上的白衣一般苍白。 而他的眼瞳,却充满了血似的,恶狠狠地瞪着前方。 月色凄迷,夜色朦胧。 九曲桥上缓缓走来一个人,胖胖的脸白白净净,脸上总是带着一种慈祥的笑容,一双不大的小眼睛,仿佛也带着一种笑意。令人注目的,却是他那个低头看不见脚尖的、比怀了双胞胎的妇人肚子还要硕大的肚子,简直是一个变了形的大肚弥勒,正是大名鼎鼎的“吓弥佛”人去去。 人去去大笑着道:“哈哈哈哈,诸位雅兴不浅哪,如此深夜却跑到胖子我的庄园来赏月,可惜的是,今晚月儿不圆,各位白辛苦一趟了。嗳,忘了请教,各位是哪路朋友?” 一个白衣大汉大声道:“老子们乃是‘珍珠帮’杀手,今晚就是来杀你这个专和我们作对,妨碍我们称霸江湖计划的大肥猪的。” 人去去点头道:“噢,原来是一群杀手,怪不得一个个杀气腾腾。要知道江湖乃是大家的江湖,武林乃是大家的武林,为何要让你们一手遮天?对了,谁是你们的头?” 白袍人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只肥猪是越来越胖啦,岂不闻‘人怕出名猪怕壮’?老子今晚就是来收拾你这只肥猪的,想必你不会忘记老子是谁吧?” 他虽一口一个肥猪,但人去去仍是满脸笑容,眯缝着两只小眼睛,仔细打量了对方几眼,笑嘻嘻地道:“原来是你呀,‘铁人铁心’司空见怪,看你气色不错,是不是在‘珍珠帮’混的还不错?” 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个白袍人,只不过几年前,他穿的并不是白袍。 司空见怪也没有忘记人去去,可以说在过去的五年中,他一直在想着人去去。 想着把人去去杀了。 因为在五年前,也是这么一个月色凄迷的夜晚,当他的双手沾满了“振远镖局”七位镖师的鲜血时,忽然间就出现了一个大胖子。 司空见怪没有见过‘笑弥佛’人去去。 但他一见到这个大胖子,就猜到他是谁了,江湖中还有说谁会这么大的肚子? 人去去虽然名声不小,但他全然不俱,他‘铁人铁心’司空见怪的万儿在江湖上也不弱,他很想领教一下人去去的“弥勒指法。” 他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外家功夫,一身横练功夫,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加之他心狠手辣,落了个“铁人铁心”的绰号。 他要赌一下,是人去去的“弥勒指法”厉害,还是他的横练功夫到家。 结果,他赌输了。 输的很惨。 人去去一指就破了他的外家功夫,他功力尽失。 司空见怪眼里喷射着愤怒的火焰,嘶声道:“人去去,五年前的旧帐,咱们该算算了。” 人去去淡淡笑道:“我认出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干什么来了。不过,看来你功力虽恢复,但还是没有信心能赢得了我胖子,否则也不需要乘夜色来偷袭,是不是?” 他虽是笑着说来,但一字一句,却如针一般扎在司空见怪心上。 司空见怪苍白的脸,顿时又成了铁青,恼羞成怒,怒喝道:“臭肥猪,拿命来吧。” 双掌一错,欺身进步,拍向人去去前胸。 掌到半途,倏地一沉,闪电般又到了人去去肚子上。 人去去似是早已知道他的肚子必是对手攻击的第一点,脚步一滑 ,已闪身避过。 司空见怪身形疾转,如影随形,双掌齐出,左截胸膛,右击胁下,掌影带风,毫不留情,意欲一掌把人去去毙于掌下。 人去去轻笑一声,飞身掠起,双腿连环踢出,却是正宗的“鸳鸯连环腿”,腿影如山,顿时将司空见怪逼退两步。 如不是亲眼所见,实难相信如此肥胖的身躯,竟会有这般快捷的身手。 人去去轻轻落下地来,冷笑一声道:“司空见怪,看来你武功并没有什么长进,又何必要来自取其辱哪?” 司空见怪的脸阵青阵白,忽地狂吼一声,铁拳一挥,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劲气已出。 这才是他的看家本领“铁拳十三式”。 拳风呼呼,大有开碑裂石之力。 人去去哼了一声道:“胖子我也赌一下,看是你铁拳威风,还是胖子的肚子结实。” 大肚一挺,竟接了司空见怪一拳。 一声大震,司空见怪但觉指骨间隐隐做痛,一股大力逼的他向后踉跄了两步,方勉强站稳。 人去去揉了揉肚子,摇着头叹了一声道:“唉,司空见怪,你挺大的个子,怎么没有一点力气,难道今天没有吃晚饭吗?” 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条香嫩的鸡腿,笑嘻嘻地向司空见怪抛了过去,大声道:“你不妨先吃点东西,胖子我可以耐心地等。不知你这些同伴要不要也来上一条鸡腿?” 司空见怪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嘶哑着声音道:“好肚子,不知还敢不敢再接几拳?” 人去去淡淡笑道:“接你几拳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咱们不妨也来赌一下如何?” 司空见怪诧异地道:“赌什么?” 自从上次他于人去去一场赌局,失掉了武功后,听到赌字,他便有心惊肉跳之感。 人去去道:“这样吧,你打我三拳,胖子我若受不起,那自然是我胖子输了。若我接住了你三拳,你便得告诉我,你们的总堂在什么地方,怎么样?” 江湖中新近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拥有一批武功高强的杀手,专门阻杀江湖中一些颇有侠名的白道人士,已有许多人遭其毒手。但除了知道这个组织是“珍珠帮”的一个分堂外,这个分堂在什么地方,由谁负责,有多少杀手,却是一无所知。 司空见怪沉吟了半晌道:“好吧,咱们就来赌一次,老子就不信你的肚子会比石头还硬。” 他号称“铁人铁心”,当然也有一双铁拳,“铁拳十三式”本就是一套至刚至阳的拳法,平日他八分真力的一拳,已可将坚硬的石碑击碎,区区血肉之躯,还能强过石碑铁柱? 人去去随随便便一站,两只小眼睛在星光下闪闪发亮,点了点几乎和脖子分不清界限的头,笑道:“我这人不喜欢婆婆妈妈的,既然敲定了,就快些动手,免得浪费我回去瞌睡。” 他越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司空见怪的心中,反而忐忑不安起来。 莫非这便是一种心理上的压力? 风种已有了寒意,夜更深了。 司空见怪定定地瞅着人去去,恨声道:“臭肥猪,只怕你这次睡下以后,永远都不用起来了。” 永远不起来的人,当然是死人。 然后他一个马步,扬眉吐气,大喝一声,一招“恶虎出山”,右拳猛然击出,朝人去去肚子上击来。 拳方出,一股劲气已到了人去去肚子上,将他的衣衫都震得飞了起来。 这一拳他用了八分真力。 人去去微笑着受了一拳,点头道:“恩,这一拳还有点力量,看来你还没有尽全力,这样可不像一个仇人相见的样子。来吧,尽点力,不要让我的肚子受委屈。” 司空见怪眼中倏地闪出一片锋利的杀机,涩声道:“老子不会让你肚子受委屈的,看拳。” 十成真力的一拳又猛然击出。 拳风呼呼,连夜色仿佛也颤动了一下。 人去去没有硬挨这一拳。 但他也没有躲。说定要接三拳的,他如果躲闪,就已经输了。 但他本是最突出的大肚,却随着司空见怪一拳之式,倏地向内吸了进去。 他这一吸之势,和司空见怪凌厉的一拳,配合的丝丝入扣,四周胖汉和众白衣人眼见他大肚被击得凹了进去,却没有看到他脸上有一丝痛苦之色,不禁都暗中惊讶。 司空见怪的脸更加苍白了。 他明知再向前击出半寸,便可结结实实击在人去去肚子上,但他拳势已尽,拳面不过在人去去衣襟上轻轻擦了一下。 人去去笑眯眯地道:“还有最后一拳,你可以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呦,否则你就得实现诺言,把你不想透露的秘密告诉胖子我了。” 月光下,他满面红光嬉笑着,与司空见怪没有血色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司空见怪板着脸,恨恨地道:“大胖子,不要高兴的太早了,老子还有一拳未打,最后笑的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此话倒是一点不假。 人去去点点头道:“你总算还说了一句像样的话。要打就快点,胖子我很想领教一下你全力以赴的一拳,能‘铁’到什么程度。” 星光更淡了。 司空见怪没有说话,却忽地仰天深吸了一口长气,全身关节便如爆豆般一阵轻响,特别是右臂,渐渐变粗,青筋暴起,肌肉凸结,右拳也蓦然涨大了近一倍。 他狞笑着对人去去道:“臭胖子,你没有想到老子会练成这种‘潜能功’吧?” 人去去没有想到。 司空见怪嘲讽地道:“怎么,你的笑容越来越少啦,是不是笑的太累,需要休息休息?” 人去去脸上的笑容不但少,而且很勉强。 他是知道“潜能功”威力的。这是一种与“少林易筋功”非常相似的武功,但其霸道又在“易筋功”之上。它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将体内所有的潜力都激发出来,集中于某一部位而发挥出来,其威力远超于平常的三倍以上。 就是说,“铁人铁心”司空见怪的功力,陡然尖增加了三倍以上,人去去的笑容,如何还能潇洒自如? 人去去笑了。 苦笑。 他苦笑着道:“就算你会‘潜能功’又怎么样?一只蚂蚁就算练成了绝顶武功,难道就能把大象打败吗?” 司空见怪冷冷地道:“哼哼,可惜我不是蚂蚁,你也不是大象,你还是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一拳吧。” 他狞笑着走近人去去,“呼”的一声,铁拳用足十二分真力,再次击向人去去肚子。 这是他充满自信的一拳。 拳风方出,星月已为之色变,连四周的火把,都被拳风压了下去,天地间忽然一暗。 却在这时,人去去大笑了起来。 大笑声中,他突地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正是身经百战的经验积累。因为二人方才所站的距离,正是司空见怪铁拳所能发挥威力的最佳距离,而人去去踏前了一步,将二人距离缩近,看似有些冒险,实则在无形中将司空见怪这一拳的威力,消减了一半。 这一拳结结实实击在了人去去肚子上。 司空见怪对这一拳充满了信心。 他在还未练成“潜能功”时,一拳将一头饿极而窜出山林的黑熊击毙,细皮嫩肉的人去去,还能比一头黑熊厉害? 但有信心并不一定能赢。 司空见怪一拳击在人去去肚子上,便如击在了一座铁山上,指骨间一阵巨痛,五指竟然尽断。 人去去眨了眨两只小眼睛,若无其事地道:“看来胖子我这吃饭的东西还挺坚实的。司空见怪,你现在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司空见怪虽凶悍异常,但江湖中人向来是言出必行,司空见怪捂着断手,支支吾吾地道:“总……总堂是 ……是在……血……” “血”字方出口,突见黑暗中有一点寒星一闪,飞打司空见怪后背。 人去去想出手相救,已是不及,但见司空见怪身躯一震,嘴张了几张,却没有声音发出来,双手抓挠着喉咙,仰天倒了下去。 身子还未落地,他本是苍白的脸,却变成了淤黑。 人去去暗叹道:“这‘珍珠帮’好毒的手段,为了保存秘密,竟不惜杀人灭口。” 他双眼闪闪发光,目注着不远处一座假山,沉声喝道:“阁下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是不是长的太丑,对不起人们,要躲在假山之后出手?” 他虽是沉声喝问,却也显得一副笑嘻嘻的神气。 第二章 甜甜的柔情,浓浓的杀意 假山后果然传出轻轻一笑,随着笑声走出的是一白衣白裙、年方二八、笑如花、肌肤似玉的绝色少女。 她轻盈般行至人去去面前,一双明媚有如秋水般的眼波,在人去去脸上、肚子上转了几转,娇笑道:“胖哥哥,你看小妹是不是长得很丑,是不是对不起众位弟兄们呀?” 人去去还未说话,一股淡淡地清香扑鼻而至,他吸几了一下鼻子,忽然问道:“小姐,你用的是不是‘百花玉琼粉’?” “百花玉琼粉”乃是集百花之花蕊和“冬至”这一天的霜,配以不老草、珍珠、何首乌等研制而成,乃是一种养颜护肤之珍品,当时是属于贡品,价钱极是昂贵,寻常百姓连想都不敢想。 白衣少女轻声道:“呦,想不到赫赫有名的胖大侠,竟对女人所用之物这么熟悉,看来是整日在脂粉堆里混出来的吧?” 人去去笑道:“嗳,小妹妹,你可千万不要称我是大侠。你记住,胖子我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是‘白玉酒楼’的老板,并不是什么大侠。大侠给人的感觉,是一种神色严肃、不近人情的味道,小妹妹,你说是不是呀?” 白衣少女眼波一转,娇笑道:“那还用说么?小妹早就听说胖哥你不但腰缠万贯,还非常温柔,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不知胖哥你喜欢小妹么?” 她柔柔的向人去去飞了一个媚眼。 朦胧的月色下,她那迷人的娇笑,迷人的眼波,还有一阵阵迷人的香气,当真是千娇百媚,令人神魂飘荡。 人去去不觉已痴。 他喃喃道:“当然喜欢,当然喜欢……” 白衣少女眼波更媚,娇笑更响:“啊,我高兴死了,能得到一位名人的喜欢,我真要晕了。” 她似乎真的就要晕过去,娇躯一个踉跄,软绵绵地倒向人去去怀中。 风更柔了。 人去去心中也充满了柔情蜜意,方要伸手去扶,白衣一闪,那白衣少女已翻身掠起,一双玉手,突然闪电般扫了出去。 她的手指很美。 白白的,细细的,如春葱般修长娇嫩,修剪的很整齐的指甲上,涂着红红的丹油,仿佛刚刚用鲜血浸泡过。 但这很美的手指,却是要命的手指。 她十指尖尖,有如利剑,分扫人去去双目、咽喉,裙中忽地飞起一腿,踢向人去去下阻。 这一招三式,毫无前后之分,双方距离如此之近,人去去又毫无提防,只要被她指尖足端扫中一些,立时便有杀身之祸。 谁会想到一个貌若天仙的少女,在她娇笑声最响的时候,会发出这般奇诡狠辣的招式? 夜色中有风。 白衣少女招式方出,看似毫无提防的人去去,仿佛被风吹起似的,已一个跟头向后翻了出去。 他得意地象一个小孩偷吃了一匙蜜糖似地笑道:“小妹妹,你出手是不是太欠温柔?幸亏我刚才想起了那个郎中老弟的话,他说漂亮的女孩子虽然讨人喜欢,但最大的危险,也是来自漂亮的女孩子。在和女孩子在一起时,只能用三分精力和他们调情,而用七分精力应付她们的危险,看来还真是至理名言。你知道不知道,用一句话来形容你,那是再恰当不过了。” 白衣少女阴谋败露,脸上却无一丝愧疚之色,仍是娇笑着道:“胖哥你是不是想说,貌比天仙,心如蛇蝎呀?” 人去去点头道:“看来你这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白衣少女冷笑道:“你们男人可以无毒不丈夫,我们女子为什么不能毒一些?小妹虽有自知之明,却是不识好歹,斗胆向胖哥领教几招,胖哥可要手下留情呦。” 冷笑声中,娇躯飘然而上,纤纤玉手化做了漫天掌影,将人去去身形笼罩在掌影中。 他虽说要人去去手下留情,但她招招不离人去去要害,,眨眼间已攻出了十七掌之多。 人去去微笑着,身形闪动间,已化解了白衣少女一轮抢攻。 他轻轻哼了一声道:“小小女子出手这么毒辣,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女停手退了两步,笑道:“呦,胖哥,你现在才想起问小妹的名字呀?小妹名字很好记的,姓可名人,你不要忘记呦。” 人去去道:“可人?恩,这名字倒是与你长相相符,确是够可人的,只不过你年轻轻的,心眼未免太毒,只怕将来没有人敢娶你的。” 可人道:“为什么要别人娶我哪?今日既然遇上了你胖哥,各方面均是上上之选,小妹又怎会舍珠玉而去求瓦砾?” 她眼波流转,轻笑软语,当真是风情万种。 人去去大笑道:“胖子我可不想走桃花运,也不敢有金屋藏娇的贼心,因为胖子我已有了一位比我瘦不了多少的胖太太。” 可人秋水般眼波定定地瞅着人去去,娇笑道:“宁为英雄妾,不为村夫妻,小妹不会在乎胖哥你有家室的。” 人去去苦笑。 碰到这种女子,一向自认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他,还能说什么? 他只有转身而走。 可人连声叫道:“嗳,胖哥,你等等,你别走呀,小妹还有话要说。” 人去去头也不回地道:“我已知道你要说什么,如果你一定要找一个胖子做夫婿,我这山庄内都是胖子,你可以任意选一个。” 四周站立的胖汉,闻言眼睛都是一亮,胸膛一挺,大声道:“小姐,你看我如何?”“小姐,我可是顶呱呱的男子汉。”“小姐,除了庄主,我是最胖的,四百八十九斤一两。” 十八名胖汉一阵乱嚷,声震霄汉。 可人眼力忽地涌起了一片水雾,大声娇叱道:“住口,你们以为本姑娘是在集市上买东西吗?你们自以为都是英雄吗?” 她本来想说她不是猪贩子,但话到嘴边又临时变了。 十八名胖汉哑口无言。 他们虽自认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却不敢夸口自己是英雄。 英雄不单是勇敢的代名词。它还包含了智慧、机智、毅力、信心等。 只有英雄,才能配的上这般绝色的女子。 夜凉如水。 人去去才走到九曲桥上,月色一暗,一条人影越过他的头顶,落在了他面前。 借着淡淡的星光,人去去看见原来是一鸡皮鹤发、老太龙钟的老太婆,手里柱着一根凤头拐杖,正冷冷地盯着他。 人去去停住脚步问道:“你是谁?” 老太婆干咳了两声,涩声道:“你这小伙子,好不懂礼貌,你应该问,你老人家是谁。” 她很生气地将拐杖在桥上重重地顿了两下,“铿铿”两声轻响,夜色中有几点火星进出,竟然是一支精钢打铸的拐杖。 人去去笑道:“如果在平日,我会这么说的,但你为老不尊,竟然深夜私入民宅,难道还想让我尊重你吗?” 老太婆抖抖索索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显得皱皱巴巴、脏兮兮的手帕,擦了擦两只迎风落泪的老花眼,涩声笑道:“你这胖小子,嘴巴比你身形要长得乖巧些,只不知你功夫,是不是也和嘴上功夫一样好。” 人去去将腰带上插着的扇子“哗”地一声打开,扇了扇道:“胖子我的武功稀松平常的很,哪能和威震江湖的‘铁拐大娘’相比?” 他一见老太婆手中的风头铁拐,已然猜到她就是三十年前,仗手中铁拐横行江湖的女煞星“铁拐大娘”申红霞。 申红霞咧嘴一笑道:“想不到你这胖小子眼力还不错,一眼就认出了老身。” 她不笑还好,一笑更是骇人至极。 人去去从鼻子里哼道:“我并没有认出你,只不过嗅到拐杖上有一股血腥之气,想来你杖下冤魂不少,不知你晚上睡觉,能不能安宁?” 申红霞昏花的老眼中,倏地射出一股杀气,嘶哑着声音喝道:“ 你是说老身滥杀无辜啦?” 她声音低而嘶哑,却充满浓浓的杀机。 人去去淡淡道:“这世上有自知之明的人还真不少,一晚上就遇上了两个。” 申红霞脸色铁青,满脸的皱纹更紧地挤在了一起,杀气腾腾地大声道:“臭胖子,给脸不要脸,竟敢指责老身,你以为你在江湖中有点名气就不得了?老身今天要教训教训你小子,看杖。” 铁拐抡起,一招“泰山压顶”,直向人去去头上砸下。 铁拐在手,她哪里还有半分老态? 一杖砸下,震得人去去衣襟俱都飞扬起来,力道何止千钧? 人去去直待铁杖离头顶不足三寸时,身形方倏地一晃,铁杖堪堪擦着他衣襟砸下,要是慢上一慢,只怕就要骨断筋折了。 他笑嘻嘻地道:“‘铁拐大娘’的铁拐,当真是威风不减当年啊,这一杖将稳、准、狠、辣,发挥的淋漓尽致,真不容易啊,只可惜偏了一点点。” 申红霞没有说话。 人老了,一生气,话都挤到喉咙里出不来了。 但她眼力的杀气,已明白无误地告诉人去去,她心中恼怒已极。 她将恼怒尽情地从铁拐上发挥了出来。 霎时间,舞的如风雨一般的铁拐,将人去去肥肥的身形淹没。 月光溶溶,杖风呼呼。 凌厉的杖风中,不时有人去去的嬉笑声传出,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他肥胖的身形鬼魅般闪动,将一记记夺命铁拐躲过。 眨眼间,申红霞已攻出了七十多招。 人去去忽地像大鸟般从漫天杖影中冲天而起,凌空向后翻了两个跟头,脱出杖风,似笑非笑地瞅着申红霞道:“你的铁拐我已领教过了,听说你有一套‘铁拐十八打’的拐法,为何不见你使出来,让胖子我也开开眼界?” 申红霞恶狠狠地道:“臭小子,你自己要找死,可怨不得老身心狠手辣了。” 双目凶光大盛,铁拐缓缓平举在胸前,就要击出。 可人在后边着急地喊道:“申婆婆,你教训他一下就是了,可千万不要伤他性命啊。” 申红霞紧咬着仅剩两颗门牙的嘴,没有回答。 他心中实已对人去去恨之入骨,恨不得一杖就将人去去砸死,岂会只是教训一下? 她对轻视她的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况且,江湖中敢于轻视她的人,轻视她铁拐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因为太多有轻视之心的人,已丧生在她铁拐之下。 露水已打湿了桥面。 申红霞没有说话,人去去却说话了,他回头对可人笑道:“多谢姑娘好意,不过,你最好还是提醒你的申婆婆小心身体,这么大年龄了,还在外面乱跑,万一要是闪了腰、岔了气什么的,倒还不太要紧,提着这么重的铁拐,抡来舞去的,一口气要是上不来,那可就糟了,走方郎中又不在,胖子可不会掐‘人中’啊。” 他笑嘻嘻地说了一翻话,差点没把申红霞气的吐出血来。 你说这人损不损? 申红霞本就存杀他之心,闻言更犹如火上浇油,一言不发,铁拐自胸前缓缓击了出去,正是“铁拐十八打”的第一招“金戈铁马。” 可人跌足叹道:“你这臭胖子,死胖子,本姑娘对你略生好感,有心救你一名,你却要故意惹她,这下连我都没有办法了。唉,这两年能让本姑娘有好感的男人已不多,好容易碰上了一个,又将性命不保,唉,可惜呀可惜。” 她也不知是为她可惜,还是为人去去可惜。 申红霞是她远房亲戚,对她的心狠手辣,和“铁拐十八打”的威力,她是知之甚祥的。 铁拐击出,仿佛蜗牛爬行般缓慢,杖尖正对着人去去胸腹。 人去去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他也是武学行家,自然知道这极缓的出手,必然有极辣的后着和极猛的威力。 他本就不大的小眼睛,倏地缩成了一个点,一眨不眨地盯着缓缓击来的铁拐。 杖尖仿佛挽着千斤之物,击到人去去胸前半尺时,申红霞内力疾吐,铁拐疾进,闪电般击向人去去胸腹间“膻中”、“巨阙”、“石门”三大死穴。 姜果然是老的辣。 申红霞以沉重的兵刃来点穴,以她瘦弱的身躯,没有深厚的内力,又怎能办到? 铁拐挟着一丝尖锐的破空之声,眨眼间已到了人去去胸腹间,一股森森寒气直泌入肌肤。 人去去此时惟有左右闪躲和后退,但申红霞“铁拐十八打”的第二招“左右逢源”和第三招“长驱直入”,顿时便可将所有退路封死,致敌于死地。 一丝残酷的冷笑,浮上了她的嘴角。 很少有人能从她前一番如狂风骤雨般的抢攻中全身而退,更少有人能从她“铁拐十八打”的杀着下逃生。 她对自己的武功,一向很有信心。 人去去没有退,也没有左右闪躲。 他肥胖的身形倏地一晃,在间不容发之际,擦着铁拐而过,掠到了申红霞身后。 这是一招险棋。 但也是一招妙棋。 申红霞没有想到人去去竟会行此险招,冷冷哼了一声,更不回头,听声辩位,铁拐猛然从腋下倒打而回,拐上的凤嘴,分击人去去腰背“肾俞”、“命门”两大死穴。 人去去低喝了一声“好”,真力贯注纸扇,一招“四两拨千斤”,将铁拐往外一带,肥胖的食、中二指指节,顺势敲在了杖身上。 他虽只是轻轻一敲,但申红霞陡感一股大力从杖身上涌到,虎口一阵酸麻,铁拐险些脱手,疾退了两步,方将这股大力抵消。 这还是人去去心存慈悲,这一指只用了七分真力,想使申红霞知难而退,否则,只怕她就要当场出丑了。 人去去轻摇了两下折扇,一副财大气粗的老板口吻道:“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明天我还有一笔大生意要洽谈,不想让血脏了我的手。” 申红霞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铁拐,方才被人去去指节敲过的杖身上,有两个淡淡的凹痕。 她这根铁拐乃是用精钢所铸,与兵刃也不知碰撞过多少次,都是安然无恙,毫无损伤,不想今日却被人去去肉指所伤。 她眼中忽地滚出几滴老泪,顺着面颊滴答在她手中的铁拐上,霎时间,她仿佛更衰老了十岁,脸上的皱纹更多,似哭似笑的喃喃道:“铁拐呀铁拐,你跟随老身闯荡江湖几十年,难道今日竟要毙命于此吗?” 人去去看她凄楚的神色,心一软,口气也和缓下来,道:“申红霞,年纪不饶人啊,不服老是不行的,似你这般年纪,早该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又何必替别人卖命呢?” 申红霞闻言,猛地抬起满是泪痕老脸,咬牙切齿地怒喝道:“人去去,老身与你势不两立,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看杖。” 她双眼喷火,白发散乱,状若疯狂般张牙五爪地扑向前来,看得人去去心中一凛。 他心中长叹了一声,实在不愿对这么一个看上去很可悲、很可怜的老太婆出手。 但他也不想丧生于铁拐之下,于是,他身形急退。 申红霞如影随形,跟踪而上,铁拐始终不离人去去要害,人去去一味躲闪,几次险险伤在铁拐之下。 人去去火气上冒,大声道:“申红霞,胖子我三番四次让你,你难道还不住手?” 申红霞嘶哑着声音喊道:“臭胖子,谁让你让?有本事你杀了我老太婆。” 铁拐更紧地缠住了人去去。 人去去苦笑。 他不想杀这老太婆,而这老太婆又不顾性命的要杀他,他该怎么办? 桥面被露水打湿,很滑,人去去躲闪铁拐时,脚下一不留神,忽然一跤向后跌倒,将九曲桥护栏撞断,“扑嗵 ”一声,水花四溅,竟跌入了河中。 申红霞一怔。 她早知道人去去是个旱鸭子,不识水性的,一见人去去跌入河中,心中大喜,急步抢到桥边,探头向可中望去,手中早已扣好了三枚淬毒“透骨钉”,直待人去去一冒头,就用暗器对付他。 人去去没有冒出头来。 月光下,水声潺潺,小河平静地从桥上淌过,哪里有人去去的影子? 申红霞眼都瞪酸了,就是看不到人去去冒上水面。 他是会水遁,还是给淹死了。 河面上只有星光无声。 第三章 失败后的等待是不是需要耐心 星月渐淡,夜色正浓。 人去去此刻正坐在不远处一间屋中,手里端着透明的白玉九龙杯,喝着香气四溢的陈酿女儿红,透过敞开的窗子,笑嘻嘻地望着桥上的申红霞,和岸边不住唉声叹气的可人,开心地道:“嗳,郎中老弟,柳兄弟,你们看那个老太婆,还在桥上守着,大概是在看我淹死了没有吧?” 屋中还有两个人。 两个瘦子。 一个是浪子李云飞,另一个是腰杆笔直、面色冷漠、落腮胡子、身形颈长的大汉,他就是和人去去、李云飞合称“岁寒三友”的“天涯倦客”柳如烟。 云飞笑道:“胖兄,你在这里悠闲地喝酒,却害的人家一个老太婆在桥上望眼欲穿,喝尽凉风,你心里能过意的去吗?” 人去去道:“她现在一定很开心的,还以为我淹死在河里啦,怎么会想到我这只旱鸭子早有准备,河岸旁会有一秘密通道,让我胖子跟他们开了个玩笑哪?你们没有看到那老太婆穷凶恶极要杀我的样子有多恶心?” 云飞慢慢呷着酒,透过窗口望出去,淡淡道:“我没有看见那老太婆要杀你的神气,我只看见那个白衣白裙的姑娘,还是蛮漂亮的。” 人去去小眼一瞪道:“什么,你在看那白衣姑娘?好啊 ,原来你是一个重色轻友的兄弟,胖兄我在桥上险象迭生,你在这里喝着我最好的酒,不关心我,却饱餐美色,你说,你这样做对不对?” 云飞笑道:“你为什么不问柳老弟在看什么?” 人去去哼了一声道:“柳老弟堂堂男子汉,又怎会和你一样,不关心朋友的安危?” 他转头问柳如烟道:“柳老弟,你刚才在看什么?” 柳如烟冷冷道:“我当然不会去看女孩子。” 人去去得意地道:“怎么样,我说柳老弟不会是重色轻友的人吧?” 但柳如烟紧接着说出的话,又使他的得意僵在了脸上。因为柳如烟道:“我在看月亮。” 人去去小眼瞪的更圆,仰天长叹道:“噢,天哪,你看看胖子我都交了些什么朋友,一个在看女人,一个在看月亮,嗳,难道女人、月亮比朋友的安危还重要?” 云飞道:“你老兄经常见到的,有什么好看?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不看岂不是对不起眼睛?” 柳如烟又是冷冷地一句道:“那么圆的月亮,明天还会有吗?” 人去去忽地大笑道:“郎中老弟,虽然你一向艳福不浅,可惜这次却没有机会了。” 云飞问道:“为什么?” 人去去得意地道:“因为她要找一个胖子做老公,凭这一点,老弟你是没有指望了。” 云飞抬眼望着从门外悄然进来的一个比人去去瘦不了多少的女人,笑道:“胖兄,她是不是对你动了春心?” 人去去一挺肚子道:“哪还用说?谁让胖子我有一种不可阻挡的男人魅力呢?不过,你们千万要保密,不要让你嫂子知道了,她那个醋坛子还不把人搅的几天不得安宁?告诉你们,她叫可人,那是非我胖子不嫁的。” 从门外近来的胖女人,双眉已竖了起来。 云飞忍着笑道:“那胖兄的意思哪?” 人去去眉飞色舞地道:“那般绝色的女子,胖哥我岂会让她落入他人之手?说真格的,胖哥我已准备纳她为妾。” 当时,富贵人家拥有三妻四妾,乃是很平常的事情,就是生活稍微富裕的平民之家,一妻一妾也是很普遍的。 云飞点头道:“对,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宁为英雄妾,不为村夫妻,这女孩子还是挺有眼光的。嗳,对了,你没有和嫂子商量一下,看她允许不允许你纳妾?” 人去去傲气地拍着大肚子道:“这还用的着和她商量?我是一家之主,这事我说了算。” 话音未落,一只手忽从后边伸过来,揪住了他的耳朵,厉声道:“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楚。” 人去去一听是他老婆的声音,顿时便如耗子见了猫似的,肥胖的身躯也小了些,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说……不……不能……不能纳她为妾。” 人去去的老婆叫小芳,仍是拧着他耳朵道:“那你还敢不敢见异思迁,在外拈花惹草的?” 人去去连连道:“不敢,不敢,有你这么厉害的太太,我敢吗?” 他一边说一边向云飞使眼色,让云飞赶快救他。 云飞眼中迷雾一闪,急指着外面道:“胖兄,你看那边怎么啦?” 小芳手一松,人去去身形斜掠而起,已从窗口掠了出去。 他宁愿再多两只铁拐对付他,也不敢领教老婆的教训。 云飞手里端着酒杯,紧接着也从窗口掠了出来,低声道:“胖兄,让你那些弟兄们撤下来吧?” 人去去点点头,忽然学了几声青蛙叫。 四周将白衣人团团围住的十八名胖汉,四下里一分,便如出来时一样,又悄无声息地隐没于黑暗之中。 夜色中沉寂的仿佛没有了生命。 可人惴惴不安地道:“申婆婆,我们现在怎么办?” 申红霞沉吟了一下道:“我们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虽然司空见怪和几个弟子死了,但是也把那个臭肥猪杀了,回去也好交差了。我们不如撤回去吧?” 可人低声道:“听说胖子和浪子云飞、‘涯涯倦客’柳如烟乃是生死至交,万一他们知道是你我害死了那个胖子,他们岂会放过我们?” 申红霞毫不在意地道:“这你放心好了,他们两人也是帮主要一心铲除的对象,只怕到时候他们也是自身难保,还能顾得上报仇?” 可人道:“但愿如此吧。” 申红霞一挥手道:“走,我们回去。” 众白衣人顿时消失在夜色中,“武林第一胖”庄园又恢复了宁静。 白露收残月,清风散晓霞。 人去去、云飞、柳如烟重又坐在桌前时,天边已现出了一抹鱼肚白。 人去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就像一个慈祥的父亲,抚摸着自己儿子一般,大声道:“我饿了,再不补一下的话,体重就要减轻了。” 桌子上有酒有菜。 酒已换成了山西杏花村的汾酒。 菜是四样小菜,一碟松子鸡米,一碟凤爪,一碟白灼螺片,一碟剥了皮的菱角,都是佐酒的好菜。 当然,每人面前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 云飞笑道:“胖兄,嫂子的手脚挺麻利的,这么眨眼的功夫,就弄出了这么多菜,真不简单。看来胖兄这大肚子,全是嫂子给喂起来的喽?” 人去去颇有些得意地道:“哪还用说?你嫂子别的我不敢夸口,饭菜这一方面,可是多年的寡妇——老手(守),色、香、味具全,保你吃了一口想两口,吃了一碗想两碗。你们俩若是也想想胖兄我学习,在这里住上半年,保证也会和我差不了多少。” 顿了一下,他又道:“当然,你们要是想赶超胖兄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了。” 云飞连连摇头道:“胖兄,你还是饶了我们吧,我可不愿壮大到这种庞然大物的地步。再说,我们住在这里,是给你当保镖呀?” 人去去给二人斟上了酒,笑道:“你这浪子,真是不识好歹,我免费供你们吃住,还让你们俩大酒鬼,随意喝我的好酒,总比你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的要好吧?” 云飞还是摇头,道:“不好,这里是‘武林第一胖’庄园,有两个瘦人住在这里,岂不是名不副实了吗?哎,你都布置好了吗?” 人去去嘴里含着一块鸡肉,点点头道:“布置好了,四面都有我的弟兄守着,发现他们的踪迹,就会一路跟下去的,沿途都有人接应,这次一定会发现他们老巢的。” 云飞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担心 地道:“恐怕不会太容易吧?天已快亮了,跟踪的人会很容易被发觉的。万一……” 他脸色一变,急道:“胖兄,你得赶快去看看,万一他们要是被发觉的话,恐有性命之忧。” 人去去和这些家丁关系极是融洽,闻言一推饭碗,身形急闪,已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柳如烟一把抓起靠在一边的长剑,正要跟着出去,云飞一把拉住他道:“柳老弟,你还是喝你的酒吧,现在你还不能出去。” 柳如烟双目炯炯,沉声道:“唉,真快闷死人了。” 云飞笑道:“是啊,不过没办法,我们俩千万不能露面,否则会打草惊蛇,把别人吓的缩在乌龟壳里不敢出来的。” 原来,二人秘密住入“武林第一胖”庄园,乃是为了追寻“珍珠帮”的一个杀手分堂。 自从上次“珍珠帮”帮主南宫无情,为了抢夺一本绝世秘籍,设计使群雄在琵琶峰上互相残杀之后,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在江湖上露面了。(故事详见拙著《我是浪子》)。 相反,却出现了“珍珠帮”的这么一个杀手分堂,专门阻击、暗杀一些颇有侠名的白道人士,已有二十七名白道人士。丧生于杀手之手。 这些杀手来无影,去无踪,往往是一击而退,今天在中原,明天忽然又在大漠出现,人去去、李云飞、柳如烟几经磨难,还是一无所获,当真是沮丧万分。 眼见杀手组织日渐猖獗,连华山派和点苍派的三位长老,都被暗杀后,三人遂订下了一个计策,让人去去四处扬言,要为死者报仇,以引起杀手们的注意和仇恨而找上门来,云飞和柳如烟则秘密潜入庄园,以求通过杀手们以为人去去已被杀而松懈时,跟踪到他们的总堂,一举而歼灭之,为江湖除一大害。 是以二人只能闷在屋中。 日上三竿时,人去去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云飞和柳如烟一看他的表情,就知此次计划又失败了。 人去去嘴角在笑,眼中却充满了悲哀,嘶哑着声音道:“全死了,跟下去的七名弟兄全遭了毒手。他们死的真惨,竟是被人用重手法打死的。” 他的眼中已有泪珠在转。 云飞语气沉重地道:“看来我们低估了对手的智慧和力量。” 柳如烟道:“那以后找他们不是更难了吗?” 人去去沉声道:“不,如果他们知道我还没有死,必然会再找上门来的。做为杀手,怎会让被杀的人活着?跟踪的人一被发现,他们必然知道我没有死,说不定今天晚上就会再来。两位老弟,你们有何看法?” 云飞点头道:“我认为胖兄的判断不错。为了安全起见,我认为还是把嫂子和侄儿送回娘家比较好,庄中的弟兄们,也暂时不要留下来,免得作无谓伤亡。” 人去去道:“好,咱们就放手搏一下,今夜他们要是敢来,胖兄我说不定要大开杀戒,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柳如烟面色冷漠地道:“只有以杀止杀,方能使江湖安宁。杀尽不平方太平。” 人去去道:“不错,我这就去让他们撤走,咱们来个守株待兔,张网以待。” 第四章 红烛红衣红红的血 夜幕降临的时候,却下起了雨。 人去去伸展四肢,舒服地仰靠在特制的软椅中,听着窗外的雨声,心中涌起了一片愁绪,喃喃地吟道:“……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想起死去的几名弟兄,他的心一痛,眼中涌出了一片水雾,默默地道:“弟兄们,安息吧,只要他们今夜敢来,胖兄一定为你们报仇。” 他面前有一个雅致的小桌,桌上有四个碟子,一只碟子里放的是一只香嫩的黄闷鸡,一碟肥腻的红烧肉,一碟羊贯肠,还有一只碟子里是一条仍在呼吸的糖醋鲤鱼。 他要努力成为“武林第一胖”,就得多吃,多喝,以维持体内的各种需要。 他也是个很会享受的人,能坐的时候,他从不站着;能睡的时候,他决不会坐着,而他的嘴,更是不愿闲着。 现在,他已吃了大半个鸡,吃完了一条鱼,一碟羊贯肠,半碟红烧肉,还喝了四壶汾酒,但要等的人,还是没有来。 风雨更疾,夜色更浓。 一阵阵睡意袭来,人去去乏的只打哈欠,但他仍在耐心地等。 他不会钓鱼。 但他知道,钓鱼要有耐心,特别是钓大鱼的时候,更要有耐心。 他自嘲地笑道:“我就像一个鱼饵,在等着鱼来咬钩,像我这么大的鱼饵,一定也会有大鱼来上钩吧?” 他抬起了头,向外望去。 庄门大开。 厅门大开。 威震江湖的“武林第一胖”庄园,此刻却是空荡荡的,风雨掠过,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寂寞之意。 他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 孤独对他来说,是一种难耐的折磨。 他宁愿要贫穷,也不愿要孤独。 不过他心中庆慰的是,在旁边的另一间屋里,有两位他生死相交的朋友在陪着他。 想起朋友,他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意。 风雨中传来了三更鼓响,人去去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喃喃道:“真他奶奶的,这些王八蛋,害的胖子我睡不成觉。唉,风雨之夜,正是做美梦的好时候。” “可老夫认为,风雨之夜,却是杀人的好时候,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随着一声冷冷的声音,屋中灯火一暗,一人已自风雨中掠进了屋中。 灯火重又亮起时,人去去方看清,掠进屋中的,原来是一红袍老者。 红衣如血。 老者的眼中仿佛也充满了血,虎视眈眈地盯着人去去。 人去去笑了。 他的耐心总算没有白熬,鱼终于咬钩了。 他的小眼中射出了光芒,就像一个猎人,看见了一头挺肥的羚羊。 望着红袍老者,他笑嘻嘻地道:“风雨之夜,的确是杀人的好时侯,但要是被杀了,就不太好了。你不想喝上两杯吗?” 红袍老者奇怪地道:“你一点都不显得惊奇,难道你小子早有准备吗?” 他略显惊慌地四下望了望,深怕有什么埋伏。 人去去倦意已一扫而光,大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胖子我正愁一人喝酒有些闷,阁下来了岂不是可以热闹一些?看你也不像不喝酒之人,这可是上等的山西杏花村汾酒,错过机会很可惜的呦。” 红袍老者涩声道:“老夫杀人前从不喝酒。” 人去去叹道:“原来你不是为了喝酒来的,真晦气,害的胖子我白高兴一场。最难风雨故人来,你虽不是故人,但下次你一定要记住,进别人门时,最好先敲敲门。你现在可以走了。” 红袍老者目中杀机陡起,恶狠狠地道:“老夫杀了你小子后,自然会走的。” 人去去冷笑道:“想杀我的人很多,但你想知道他们的下场吗?” 红袍老者沉声道:“老夫只管杀人,从不闻其他的闲事。” 一股浓浓的杀气,充斥了屋子。 风雨敲打着窗纸,人去去忽然问道:“不知阁下是谁?起码也应该让我知道你的姓名,这样才比较公平。” 红袍老者傲气地道:“想不到你小子在江湖上名气不小,眼力却不怎么样,连老夫你都认不出,你凭什么在江湖中混?” 他一副自负的神气,仿佛他是武林盟主似的,江湖中人都应该认识他。 人去去确实不认识他。 他眯起了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了老者几眼,摇头道:“恕胖子眼拙,确实认不出阁下是谁。” 红袍老者大怒道:“就凭你小子认不出老夫,就该死一百次。” 怒喝声中,他本是空空如也的手中,忽然就多了一把刀,闪电般斜砍人去去肩背。 刀沉势猛,隐隐有风雷之声。 人去去一直在软椅中仰躺着,见状不敢怠慢,脚尖一蹬小桌,小桌飞起,带着一股风声,直向红袍老者撞去。 红袍老者怒喝,一刀将小桌劈碎,手腕一震,长刀划了个弧形,一招“长虹贯目”,闪电般又向人去去脖子砍下。 人去去冷哼一声,身形忽向后一倒,让过刀势,双足飞起,连踢红袍老者下三路。 红袍老者斜掠而起,刀花一闪,疾砍人去去后脑。 人去去疾退。 红袍老者一招抢得先机,如影随形,刀光闪闪,便如附骨之蛆,始终不离人去去胸腹要害。 二人一个倒着逃,一个跑着追,眨眼已绕着屋子转了三圈。 红袍老者明知长刀只要再进半寸,便可在人去去的大肚上捅个洞,但任他怎样努力,也休想再逼近一分。 灯火忽明忽暗,紧追不舍的红袍老者,忽觉右腿“足三里”穴一麻,身形不由一滞。 高手过招,哪容你有丝毫失误? 人去去知道这是云飞在暗中助他,更不犹疑,左手一翻,刁住了红袍老者手中长刀,右手食、中二指一骈,径点向红袍老者麻穴。 他要抓个活口。 不等他手指点上红袍老者,他忽感颈后猛然有一股劲风袭至,他不及伤敌,先求自保,身形一旋,一柄闪着红光的长剑,擦着他的耳朵刺过。 要是慢上一慢,只怕他就要身首异处了。 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也是满身红衣的独眼老太婆,正瞪着一只充满怨毒的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人去去心猛地一跳。 他沉声道:“噢,我道是谁,原来是‘血剑’西门无心呀,你的眼睛还没有治好?” 他认识这个红衣老妇,乃是梅山灵岩洞五恶中的“血剑”西门无心。 西门无心有心。 一个人没有心是不可能活着的。 但他杀起人来,便如得了“失心疯”一般,完全没有了理智,没有了心肝,没有了人性。 她使得是一把剑身如血般红的长剑,故被称为“血剑”。 在她二十九岁生日的那天,她忽然将为她庆祝生日的丈夫,刚过六岁的儿子,和才满周岁的女儿杀了。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将丈夫和一对儿女杀死,但人们却知道,她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 她的一只眼睛是被云飞用树枝射瞎的,人去去是云飞的朋友,她有理由恨人去去。 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 人去去现在总算知道红袍老者是谁了。 因为在红衣老妇的身后,又有三个红衣如血的老者,大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 人去去没有见过“灵岩洞五恶”。 但“灵岩洞五恶”的恶行,他是早有耳闻了。 梅山“灵岩洞五恶”中的老大,据说已在八十开外,名叫伊彪。 伊彪年龄最大,火气也极大。 他早年曾是少林俗家弟子,因犯了门规,被逐出了师门。 他性格比较孤僻,平时很少 说话,他出手的次数,比他说话的次数还要多。 他常常用手来代替他的说话。嘴只有在吃饭和喝水时才肯张开。 他从来不携带兵刃。 因为他练的是“毒沙掌”,一双手就是他最犀利的兵刃。 只要他出手,就必有人死伤。 五恶中的老二,便是使刀的红袍老者。 他叫诸葛多情,比伊彪小六岁。 诸葛多情不但不多情,实则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无情之人。 他幼时父母双亡,是多病的哥哥靠拾柴、放猪、给别人扛长工,把他拉扯大的。 在他十四岁时,趁哥哥外出干活时,他竟然将嫂子强奸了。 后哥哥得知此事,怒斥于他,他怀恨在心,有一天去山上打柴时,趁哥哥不备,他竟将哥哥推下了山崖,长期霸占了嫂子。 据说他后来拜在了“刀魔”翁元庆的门下,但一直没有人证实。 他的刀法也是江湖一绝,叫“风雷刀法”,一共有二十四式。每一刀挥出,都有隐隐风雷之声相伴,威力端的不弱。已不知有多少人丧生在他“风雷刀”之下。 五恶中的老三,是个骨瘦如柴的老者,姓华名可实,使的也是刀。 一把薄而窄的刀。 据说这种刀,可以减少空气的摩擦力,更好地发挥快的威力。 他的刀法够快。 据他向外夸口,他可以将眼前飞过的蚊子,挥刀砍成六断,刀法之快,由此可见。 他的刀快,他的心也够毒。 死在他刀下的人,从来没有一个完尸。 五恶中的老四,手提一根发亮的熟铜棍,双眼如豺狼般盯着人去去。 他叫莫不言,虽在五人中年纪最小,看上去却是五人中最老的一个。 他原来是“仙鹤门”中最有希望成为第十二代掌门人的大弟子,但有一日他酒醉后调戏师妹,又打伤了前来劝阻他的师弟,掌门一怒之下,重责了他二十杖,将他逐出了师门。 此后,他便成了江湖中一个令人头痛的魔头。也许是因为孤掌难鸣吧,他也成了“灵岩洞五恶”中的一员。 老五便是西门无心。 五人狼狈为奸,在江湖中为害不小,没想到现在又成了“珍珠帮”的杀手成员。 人去去大笑起来。 他没有想到他耐心做饵,钓上来的是这五个恶人,他顿时来了精神。 他笑着一抱拳道:“哈哈,风雨之夜,难得你们五位光临,幸会,幸会,各位请坐。” 五人没有一个落座,莫不言冷冷道:“胖子,你不要做戏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是来杀你的吗?” 人去去从地上拾起酒壶,摇了摇,见壶里还有酒,喝了两口酒,缓缓道:“噢,你们五人什么时候改行做杀手了?” 西门无心独眼一瞪道:“我们是奉命专来杀你的,你的那个郎中朋友弄瞎了老娘一只眼睛,老娘要让你小子拿命来偿。” 人去去冷笑道:“原来你们由强盗变成了走狗,真是越老越没有出息了。” 西门无心老脸霎时变成了铁青,独眼中杀机一闪,嘶声喝道:“臭胖子,死到临头还要贫嘴,看老娘杀了你。” 手腕微震,“血剑”洒起一片红光,罩向人去去。 人去去淡淡一笑,身形忽地斜斜飞掠而起,掠过大梁时,手一探,一杆长枪已在手。 人去去是以“弥勒指法”闻名江湖的。 但他身在空中,双手一抖,枪尖陡起一个碗大的枪花,凌空下刺,抢入了西门无心剑影之中,当喉刺去。 这一枪是正宗的“杨家锁喉枪”。 红光一敛,西门无心被逼得退了两步。 人去去毫不停留,长枪便如出洞毒蛇,带着“嘶嘶”的破空之声,枪枪不离西门无心咽喉。 “杨家锁喉枪”是杨家将创后流传于世的。当时两军交锋,都穿着盔甲,戴着头盔,将身体护得十分严密,唯有咽喉处没有保护,是进攻的最佳点。杨家将从多次的实战经验中,创出了一套以进攻咽喉为主的杨家枪法,故叫做“杨家锁喉枪”。 “杨家锁喉枪”讲究以凶猛狠辣见长,枪枪锁喉,威力确实不小。 西门无心一退再退,脸上现出了一股恐怖之色,嘶声道:“莫兄,快来助小妹一下。” 莫不言和西门无心早有私情,一直在一旁想插上一手,闻言大喝一声,熟铜棍一招“打草惊蛇”,将人去去如蛇般缠着西门无心咽喉的长枪格开。 西门无心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背脊凉飕飕的,原来早吓出了一身冷汗。 莫不言冷笑。 风从敞开的门外吹了进来,烛火被吹得摇晃不定,莫不言的脸,也显得阴晴不定。 他沉声道:“胖子,想不到你竟然使得一手杨家好枪,我莫不言倒想领教领教。” 人去去道:“屋里地方太小,咱们到院中去怎么样?” 莫不言道:“好。” 转身先掠出房门,掠进了风雨之中。 伊彪点起了一束松明火把,火光虽不是很亮,但足以使人去去和莫不言能互相看清对方的招式。 莫不言不待人去去站稳,熟铜棍一招“凤凰三点头”,横扫人去去双膝。 人去去长枪一挑,“梅花三弄”,将熟铜棍封在门外,侧身进步,力贯枪尖,向莫不言分心便刺。 枪来棍往,二人眨眼间打了七十多招,竟是不分胜负。 “灵岩洞五恶”的其余四人,站在屋檐下,冷冷地看着二人,袖手旁观。 他们并不着急 他们要看看名震江湖的“笑弥佛”人去去武功究竟如何。 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练武人心高气傲,不服气别人比自己强,“灵岩洞五恶”此时更是这种心情。 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风雨之夜,“武林第一胖”庄园空无一人,人去去又无助拳之人,要杀他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就如用筷子去挟碗里的田螺,没跑。 但在杀他之前,他们要尽情地戏弄一番人去去。 能尽情地戏弄名人,岂不也可使空虚的心灵,得到一种满足? 人去去也不着急。 一个钓鱼的,又怎么会在乎上钩的鱼多? 枪尖闪闪,棍风呼呼。 枪扎一条线。 棍打一大片。 又是近百招过去,二人还是平分秋色。 人去去已有些不耐。 他猛然一声长啸,枪法一变,长枪如流星般,一连九枪,尽向莫不言咽喉扎去。 这九枪的速度和狠劲,霎时把莫不言的棍式压了下去。 莫不言心寒了。 三十招过后,他只能勉强挥棍自保,已无还手之力了。 但人去去枪势更凌厉,倏地一招“穿花问柳”,一枪格开莫不言铜棍,长枪乘势直进,“笃”的一声,长枪已扎在莫不言左肩上。 鲜血激射,莫不言闷哼一声,铜棍脱手落在地上。 枪锋已被鲜血染红。 人去去的脸,也被鲜血映红。 火光闪烁。 诸葛多情和华可实一见莫不言受伤,大吃一惊,急掠上前,长刀疾挥,想将人去去逼退。 但他们慢了一步。 人去去长枪再收再放,一招“一江春水向东流”,枪尖带着眩目的血光,在昏黄的火光中,闪烁出一种异彩,闪电般刺了出去。 这一枪刺的不是咽喉,而是小腹。 一枪贯腹。 莫不言惨败,却笑了起来。 惨笑。 他已尽全力,但的确不是人去去对手。 “盛名之下无虚士”,他此时相信这句话了。 他笑一声,便吐出一口鲜血,双手捂着小腹上的血 洞,对扶他的诸葛无情和华可实断断续续地道:“要……给我……报……仇。” 话音未落,他已死去 莫不言倒了下去,华可实本愤怒涨红了的脸,也缓缓恢复了平静。 他是个高手。 他知道在和高手过招时,一定要心平气和,不能感情用事,否则便先输了。 他冷冷地瞅着人去去,缓缓道:“很好,你的确不错,倒也值得我华可实出刀。” 他缓缓拔出了长刀,刀刃在火光中闪着寒冷的光。 人去去道:“快刀华可实,不错,胖子恰好也会几手刀法,就以刀来会会你吧。” 身形忽地冲天而起,在一株树杆上一抓,一柄鬼头刀已在手中。 华可实冷笑道:“看来你是早已有备,什么地方都有兵刃啊。” 人去去鬼头刀挽了一个刀花,刀尖向天,摆了个“无语问苍天”的刀式,淡淡道:“请。” 华可实长刀华了个弧形,斜斜指地,却是一式“恨地无环”,沉声道:“阁下先请。” 四道目光在半空中凝注,似已碰出火花。风雨中充满了浓浓的杀气。 第五章 比牛大的猪 风雨冲不淡浓浓的杀气。 就在二人一触即发时,一人忽在风雨中大步而来,远远就喊道:“胖兄在家吗?” 随着话音,一个身形有如铁塔般魁梧的大汉,手中提着一把紫鞘长刀,威风凛凛地走进院中,却是“中原第一刀”铁舟。 人去去展颜笑道:“喝,是铁舟老弟呀,先去避避雨,待胖兄先和这位华可实华先生过上几招,一会再招待你。” 铁舟讶道:“华可实?莫非便是梅山‘灵岩洞五恶’中号称快刀的华可实?” 华可实哼道:“你小子就是‘中原第一刀’铁舟?” 铁舟看了看他手中的刀,目光倏地一亮,大声道:“胖兄,你先歇一会,这一场让给兄弟怎么样?一会兄弟请你喝酒。” 人去去笑道:“在我的庄中,用我的酒来请我吗?” 铁舟也笑道:“这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我们都会有酒喝。” 人去去叹了一声道:“看来你比胖兄还精明,应该改行做生意,一定会大发特发的。好吧,胖兄我吃点亏,把他让给你吧,谁让咱们是兄弟呢?” 铁舟说声“多谢”,转头盯着华可实道:“阁下愿意赐教吗?” 他一见华可实也是使刀的,见猎心喜,手不觉就痒痒起来。 华可实瞳孔在收缩,心也在收缩。 他当然听说过“中原第一刀”铁舟的大名,也早有心要领教一下,现在一照面,便如是血仇人,恨不得立将对方斩于刀下。 也许,这便是自古正邪不两立的道理吧。 风疾雨狂。 铁舟身形如铁塔般在风雨中挺立,面目亦如石像般毫无光彩,风雨扑打在他脸上,他本就冷漠的面容,更是没有了一丝暖意。 他是个爱憎分明、疾恶如仇的人。 对朋友,他可以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对敌人,他毫不留情,从不手软。 甚至连笑容都没有。 华可实望着他冰一般冷漠的面容,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 难道他心中已有怯意? 风更猛了,一片落叶从华可实眼前飘过,华可实的眼眨了一下。 铁舟就在他一眨眼的时候出了手。 华可实陡见一道乌光一闪,情知不妙,脚跟一蹬,身形向后倒窜而出,同时长刀护身,以防铁舟追击。 但铁舟仍是在原地未动,不屑地盯着他。 刀,仍在他的刀鞘中。 华可实竟有些发怔,不知铁舟刚才是否出过手。 但他不能忍受铁舟这样的目光,低喝一声,挥刀冲上,但见两道寒光,交剪而起,风雨中只听得一连串“叮叮当当”的长刀互击声,如珠落玉盘,煞是好听。 但见二人一和即分,刀光闪动,又各自攻出十余刀。 长刀互击,溅出了灿烂的火花。 二人都是使刀高手,谁也不肯服谁,不肯在招式上有一招一式的退让。 转眼间,二人以硬碰硬,以快打快,已在百招开外。 铁舟的脸更冷漠。 华可实的须发也已散乱。 但二人手不软,刀法不乱。 这一战直让一旁观战的几人,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华可实涩声道:“小子,你年纪轻轻,能在老夫手下走过百十余招,也确实不错了,但可惜呀可惜。” 铁舟冷冷道:“可惜什么?” 华可实眼中杀气陡盛,沉声道:“可惜你马上就要死了。” 他这句话,,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 当他说完这九个字时,他称霸江湖的快刀,忽然就狂风暴雨般挥了出去。 铁舟岂不肯示弱,大喝一声,铁刀直迈了上去。 二人眨眼间互击了三十余刀,擦身而过,已换了个方位。 铁舟目光冷如冰刀,哼了一声道:“听得阁下以快刀闻名,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你也接铁某几刀。” 他本是平横胸前的铁刀,倏地挥出,如一道匹练般一闪而至。 一刀挥出,风雨也为之一窒。 华可实的面色顿时成了土色。 他自忖自己就是竭尽全力,也挥不出这么令天地为之色变的一刀。 但他心高气傲,一心要在“快”字上压倒对方,方不至辱没了他“快刀”的声誉。 他一咬牙,已挥刀迎了上去。 铁舟双目精光暴射,一抖手间,已挥出了九刀。 华可实接下了九刀。 铁舟大喝道:“好,再接铁某几刀。” 手腕一震,又疾挥出十七刀。 这十七刀,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沉,仿佛他铁塔般的身躯中,有着永远使不完的力量。 华可实挥刀又接。 但他接一刀退半步,浑身的力量,便也溃散一分,接下十六刀时,他只觉得手中他平日引以为傲的长刀,仿佛有千斤之重,再也举不起来。 他眼睁睁看着铁舟的刀砍下,连闪避的力量都没有了。 他闭目待死。 铁舟的刀并没有砍下,他从不杀不抵抗之人的。 华可实怔了一怔,一抱拳道:“多谢铁大侠手下留情。” 他神色间充满了悲哀,仿佛一下子便苍老了许多。 他转身对五恶的其余三人道:“兄弟我已战败,实无颜面再留在此地了,你们多保重,兄弟我告辞了。” 西门无心急道:“华兄,你这又是何必呢?咱们不是还有几人没有动手吗?” 诸葛无情也附和着道:“是啊,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失手,又算得了什么?” 伊彪阴沉着脸道:“不错,待为兄杀了这小子,给你出出气。” 他经常不说话,说话时显得生涩艰难。 “只怕你没有机会替别人出气的。” 伊彪话音方落,就听得身后有一个人懒洋洋地在说话,他急回头看时,却见另一间屋中灯火大亮,一人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笑意,和一个腰杆挺得如铁枪般笔直的人,正站在门口。 伊彪眼角的肌肉一跳,涩声道:“浪子李云飞,‘天涯倦客’柳如烟?” 他的声音已在发颤。 云飞懒懒笑道:“不错,是我们。这里有最好的酒,最好的朋友,你应该想到我们在的。” 伊彪道:“可是,据最可靠消息,你们俩人都在千里之外,根本不可能在这里的。” 云飞道:“那不过是我们施了个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否则,你们又岂会轻易上钩?” 他笑的就像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西门无心一见云飞,独眼中射出一股怨毒的目光,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爱管闲事的臭郎中,臭浪子,你陪老娘一只眼睛来。” “血剑”泛起一片红光,一招“仙人指路”,直刺云飞眉心间印堂。 云飞淡淡笑着,直待剑尖已到了眼前,倏地食、中二指疾伸,便如铁钳般剑尖挟住。 血光陡敛。 西门无心催动内力,努力要将剑尖再推进一寸,但任她怎样努力,犹如蚍蜉撼树,一分一毫也休想再动。 这正是云飞名震江湖的“如意指”。 西门无心的脸阵青阵白。 他现在是进退两难,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办。 云飞手指一松道:“西门无心,你在江湖中作恶太多,我射瞎你一只眼睛,只是对你略作薄惩,谁知你恶行不改,竟又做起杀手来了,哼哼,这次却饶你不得” 伊彪的脸色比一直下着雨的天色还要阴沉,他一见江湖中最有名气的四位后起高手齐集于次,便知今日之事讨不了好,他暗暗对其他三人使了个眼色,准备乘机溜走。 人去去笑道:“伊彪,你耐心等一会再走,胖子我还有点小事,要和阁下商量一下。” 伊彪涩声道:“胖子,你有什么事?” 人去去道:“只要阁下愿意说出你们的总堂所在地,各位只管请便。” 言下之意是,如果你们不愿意说出的话,恐怕就走不成了。 伊彪老脸一变,涩声道:“你们是让老夫出卖老板?” 云飞道:“这恐怕还不能算是出卖吧?” 伊彪双眼一瞪,似有所悟地道:“这么看来,你们是早有准备,只等着我们上钩了?” 人去去笑道:“我们只是想弄清楚一些我们不明白的事情,希望阁下配合。” 伊彪狂笑道:“原来你们打的这样的如意算盘,不错不错。” 狂笑未止,忽然低叱,双掌一错,“毒沙掌”中一招“毒蛇现身”,分击人去去和云飞。 掌方出,一股毒气已自掌心中透出。 掌至半途,他猛然一挫手腕,身形倒掠而起,越上了不远处的假山,脚尖再一点,凌空翻了两个跟头,落在了院墙上,沉喝一声道:“快撤。” 身形已隐没于墙外浓浓的风雨夜色中。 不远处就是无边的山林,只要进入山林,无异于是一根针落在了大海中。 伊彪心中充满了得意。 他虽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他却不愿意被人所杀。他现在已有八十,他还想再活八十,因为他还要尽情地享受生活。 该退出江湖了。 他这样想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叹息声很轻,但犹如定身法,伊彪急掠的身形嘎然而止。 就在树林边上,一个脸上带着笑容、有一个硕大肚子的年轻人,正懒懒地靠在树上,双手环抱着望着他。 “笑弥佛”人去去。 伊彪的心顿时凉了。 到此时他才深信,“岁寒三友”能在江湖上有那么大的名气,并不是浪得虚名。 二人在风雨中相对而视。 伊彪清楚,今日要是不说出人去去等人想要知道的情况,只怕是没指望离开的了。 他权衡了一下厉害关系,还是以保住自己性命要紧,于是,他终于说出了他知道的一些情况。 人去去走了,伊彪还站在雨地里,他的神情十分落寞,怔怔地也不知在想什么。 人去去再回到庄园时,“灵岩洞五恶”中的三人还没有离去。 他们不是不想离去,但在三位大侠的包围中,他们根本离不去。 人去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你们三位如果想喝酒的话,不妨喝两杯,如果不想喝,胖子我就不招呼了,各位只管请便。” “灵岩洞五恶”巴不得早些离开,怎会坐下来喝酒?三人交代了几句场面话,扶起莫不言的尸体,匆匆而去了。 屋外,雨声更疾。 屋内,酒香四溢。 人去去、云飞、柳如烟、铁舟据桌而坐,正喝的高兴。 人去去打着饱嗝,笑问道:“铁舟老弟,你怎么会在风雨之夜,赶到庄园来?是不是想向胖兄我请教发胖的秘诀?” 铁舟脸上此刻哪有一丝冷漠之意?他大笑道:“胖兄,你不要为你的胖人队伍再发展人了,发胖乃是你老兄的爱好,兄弟又岂敢夺人所爱?我只是在路上遇上了胖嫂,听说你在当什么鱼饵,兄弟我喜欢热闹,所以就赶来了。” 柳如烟道:“胖兄,那老头说了些什么?” 人去去道:“他说这个杀手分堂的堂主,是一个叫老板的人,武功很高,脸上蒙着一块黑巾,他们都没有见过他。总堂在什么地方,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杀手们经常去一个什么‘血杜鹃’的酒楼饮酒取乐,再没有什么线索了。” 云飞眼睛一亮道:“血杜鹃酒楼?早听说这家酒楼的厨师,都是重金从各地聘来的名厨,能做各地名菜和风味小吃,一直想去换换口味,却不得空闲,这次正好可以去领略一番了。” 人去去哼了一声道:“郎中老弟,你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你这个天下第一号大情种,是不是想去会会那里的女孩子?听说那里的女孩子,个个都是人间绝色,令人难忘啊。” 云飞大笑道:“胖兄,乌鸦不要笑猪黑,你也不是无情之人吧?再说,圣人云:好色而不下流嘛,老弟我尚未婚配,万一酒楼里有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看上了我,也说不定呦。” 人去去愁眉苦脸地道:“你们知道不知道,‘血杜鹃’酒楼的花费如何?” 云飞摇头道:“我又没去过,怎么会知道?不过,听说那里的花费,是酒楼中最高的。” 人去去脸色更苦地道:“不是听说,而是确实如此。我问你,你有多少银子?” 云飞道:“我是个穷郎中,怀中能有五十两银子,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人去去冷笑道:“五十两银子?大概只够付小费吧?” 云飞看了看人去去的脸色,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你问来问去,是怕让你掏腰包啊,你这个腰缠万贯的山西大鬼,花你一点银子,还不是在牛身上拔了一根毛?” 人去去道:“你是属牛的,我是属猪的。” 云飞笑道:“那就是猪身上拔了一根毛。你这头猪,比我这头牛还要大。嗳,胖兄,不要心疼,听说那里不是有个赌场吗?兄弟我一高兴,把‘血杜鹃’酒楼嬴来送给你,怎么样?” 人去去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光,高兴地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第六章 粉红色的温柔 粉红色的陷阱 风雨过后,天地便仿佛被洗了一边似的,令人有一种空气都轻松了许多的感觉。 这是一条洛阳通往长安的官道,官道上,一辆豪华的马车正在疾驶。 长安和洛阳,都曾是经济非常繁荣的城市,两城间的交往很是频繁,而主要的通路,就是这条官道。 在这条官道的旁边,有一个小镇叫石泉。 石泉是一个没有名气的小镇。 但就在这没有名气的小镇上,却有一座大有名气的酒楼——“血杜鹃”酒楼。 “血杜鹃”酒楼位于两城之间,奔波一天,人困马乏,能有一个舒适地方可供歇息,岂不是旅客的要求? 所以,“血杜鹃”酒楼虽没现在不起眼的小镇,但靠从各地重金聘来的名厨,以及各种附设娱乐场所,而名声大起。 已是黄昏。 健马喷着响鼻,停在了“血杜鹃”酒楼门前,车帘一掀,出来了一个肚子,然后便是一个行动迟缓的大胖子,从车中缓缓出来。 “笑弥佛”人去去。 酒楼门前早有小二迎上前道:“客官,你是吃饭,还是住宿?” 人去去道:“这里还有住宿吗?” 小二的眼睛最毒,他一看人去去的气质、服饰和神态,就知人去去是有银子的主,忙陪着笑脸道:“客官您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吧?我们这酒楼不但有住宿,还有赌场,有三影院、七花楼……” 人去去摆手打断了他话头道:“嗳,等等,三影院、七花楼是什么地方?” 小二神秘兮兮地笑道:“就是那种有女人的地方啊。那里的女孩子个个都是百里挑一,又温柔又可爱的呦。” 人去去笑道:“噢,原来是青楼呀。那你一定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常常是乐不思归吧?” 小二苦笑道:“小人哪有福气去一亲芳泽,上有老,下有小,全靠小人活哪。一年的银子,还不够一晚上的茶水费呢。” 人去去点头道:“你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小二道:“小人从酒楼建成后,就一直在这里干活。” 人去去眯着小眼道:“这么说,你对酒楼的情况,一定很熟悉了?” 小二也是聪明人,忙低声道:“客官,您是想知道什么吗?” 人去去漫不经心地道:“没什么,我不过是随便问问。对了,你想不想捞点外快?” 小二忙陪笑道:“哪能不想呢?小人我每天晚上都做梦,梦见我发了大财,可是醒来一看,却是一枕黄粱。唉,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发横财不富呀。” 人去去道:“恩,你一会到我房间来,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一个问题十两银子,你想不想挣?” 小二忙点头道:“愿意,愿意,只要小人知道的,一定会如实告诉客官的。” 人去去一副财大气粗地口吻道:“好了,现在你去打扫一间最好房子,我要住下。再去告诉厨师,弄七、八样最拿手的菜,再拿一坛最好的酒,听清楚了没有?” 小二的腰弯的像个大虾米似的,连连点头道:“听清楚了,小的马上去办。” 果然钱能通伸。 不一刻,房子已收拾好,桌上也摆上了几样香气四溢的菜肴,小二必恭必敬的又给人去去面前的酒杯斟满了酒,杯中揣着刚挣来的六十两百花花的银子,点头哈腰地退着出了人去去的房子。 他的心早已飞到了他垂涎已久的七花楼。 人去去摸着他肥胖的双下巴,喃喃道:“看来这‘血杜鹃’酒楼果然是杀手们经常光顾的地方,这次可是找到一些线索了,只是不知郎中老弟他们来了没有?” 原来四人恐在一起太明显,会打草惊蛇,失去机会,是以化整为零,分头往“血杜鹃”酒楼而来。 阳光透过窗纸,洒进防中时,人去去终于起床了。 美美地谁了一觉,他感到神清气爽,精神饱满。 店小二见他起了床,立刻送来了洗漱水。他刚从七花楼回来,虽然七花楼的七朵金花,他连面都没见上,但他还是跟七朵金花的一个丫环鬼混了一夜。 这丫环虽然远不及七朵金花,但比起他粗手大脚、毫不解风情的乡下老婆,那可是强多了。 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他脸上却是一副满足的神情。 他希望人去去仍有问题要问他,最好是一百个、一千个问题。 人去去望望他,笑道:“喂,小二,看你的神气,一定是过了个销魂的夜晚吧?银子花完了吧?” 小二只是“嘿嘿”地笑。 人去去吩咐道:“我现在要吃饭,你去告诉厨师,让他们做一只烤鸭,一只清炖甲鱼,一只烧鸡,一碗粉蒸肉,再来一大碗刀削面。记住,要多加一点老陈醋。” 小二眼都瞪得不能再大了,伸了伸舌头,心道:“我的姥姥呀,要这么多东西,一头大象都吃不完,这胖子能吃完吗?”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人去去不但将所要的食物吃了个干干净净,还喝了十七斤绍兴花雕酒。 他摸了摸硕大的肚子,用牙签剔着牙缝,满意地笑了。 他平日就是笑眯眯的,但吃饭时笑的更柑。 他认为吃饭是一种很好的享受。 而笑却可以帮助事物的消化吸收。 他笑着问小二道:“我想去散散心,这里有什么好地方可去?” 小二马上道:“那就要看客官您的爱好是什么了。这里有赌场,有女人,都可以散心的。” 人去去大笑着道:“看你描述的这么好,我倒是要去看看了,要不,岂不是入宝山而空手归吗?” 他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道:“喏,这里是四十两银子,现在归你了。” 小二眉开眼笑地刚要伸出手去拿,人去去将他手一拦,道:“慢着,小二,我希望你能拿这银子回去,好好安排一下家中的生活,或是做个小本买卖。经济有限,还是少去拈花惹草、寻花问柳的好。” 小二连连点头,感激地道:“多谢老爷您关心,小的一定铭记在心。” 四十两银子,从客官变成了老爷。 有一种地方,永远都不会没有女人,这地方便是青楼。 三影院是座青楼。 人去去还没有迈进三影院的大门,便有一阵阵娇笑,将一阵阵浓郁的香气,从院中送了出来。 人去去小眼一亮。 他很喜欢这种娇笑,这种香气。 他喜欢这种气氛。 但他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解决“寡人之疾”,而是为了寻找线索。 他虽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大老板,有酒楼,有钱庄,有绸缎庄,有茶行,米行,但同时,他又是一个江湖中人。 他知道这些江湖人士,每日都生活在血腥中,今天不知道是否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一旦空闲下来,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女人和酒。 他没有先去酒楼,而是先到了三影院。 酒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说出他想知道的事情。 风中充满了春意。 人去去一脚方迈进大门,香气一闪,一条人影已扑到了他怀中,娇声道:“呦,小哥哥,你才来呀,你可想煞奴家了。” 声音柑嫩,如出谷黄莺。 人去去并不是假道学,也不是圣人。 他是一个各部器官都正常的男人。 对于投怀送抱的女人,他从来是不拒绝的。 他顺势用肥胖的手,搂住了那柳条般细腰,笑道:“小美人,你看我小吗?” 怀中的女人果然够美,莹白的肌肤,窈窕的身材,娟秀的脸上,两只眼睛顾盼飞扬。 他目光在人去去肚子上一转,娇笑道:“是小妹说错了,应该叫你胖哥哥才对,你不会反对吧 ?” 人去去更紧地搂着她道:“当然不会。只是,不知道这里最好的小姐是谁?” 少女在他怀中更像胶糖似扭来扭去,纤纤玉手勾着他勃子,噘起了小嘴道:“胖哥哥,你好大的胃口,吃着碗里的,还瞧着锅里的,难道小妹还不行吗?” 人去去傲气地道:“话不是这么说,只是胖哥我有的是银子,当然要找最红的小姐,方不致惹人耻笑。” 他顺手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轻轻塞进了她还不太成熟的乳沟里,笑道:“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带我去了?” 少女眼尖,早看清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探头在人去去红光满面的胖脸上亲了一下,笑道:“就凭胖哥哥你的出手,自然应该找最好的小姐。可是……” 她娇喘着道:“胖哥哥,你能不能搂的温柔一些?小妹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人去去松了松手道:“不好意思,我抱女人一向都抱的很紧的。现在走吧?” 少女道:“胖哥哥,我们这里有三位最红的小姐,环肥燕瘦,各有妙处,不知胖哥哥你喜欢胖的,还是喜欢瘦的?” 人去去暗忖道:“我太太就是个胖子,我不如找个瘦些的算了,大鱼大肉的吃腻了,不还得吃些罗卜青菜吗?” 于是他道:“你见没见过这世上大多数的夫妻,都是高的找矮的,胖的找瘦的,爱说爱笑的找个没嘴的葫芦,爱蹦爱跳的找个没有腿的,胖哥哥我当然要找个小巧玲珑的。” 少女笑道:“那就找雪姐姐吧。” 他将人去去领至一间珠帘低垂的门前,笑道:“胖哥哥,你先稍等,小妹先去通知雪姐姐一声。” 就听的珠帘后有轻轻的嬉笑声,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道:“妹妹你真是的,公子来了,就快请进来吧,怎么让公子在外面等着?” 随着笑声,一个身材娇小、腰肢纤弱、肤白如玉、眼波似水的绝色少女,从屋中婀娜般行出。 人去去眼睛亮起,暗赞道:“好一位绝色的人儿。” 随即又长叹一声道:“如此这般绝色的女子,却沦落风尘,未免可惜。” 那少女秋水般眼波在人去去脸上、肚子上转了一转,娇笑道:“呦,胖哥哥,不好意思,让你在外面久等了,快请进来吧。” 她伸出纤纤玉手,将珠帘打起。 人去去笑道:“小姐不必客气。” 他迈步进屋,仿佛进入了一个粉红色的世界。 但见四周锦幔低垂,将天光遮住,地上毛毯厚重,走动时无一丝声响,柔和的灯光,自粉红色纱罩中透出来,四周一片粉红色,给人一种绮丽的联想。 屋中布置也极是雅致,流苏锦帐,字画古董,金盏银壶,翠玉花瓶,每一件俱是价值不菲之物,哪有一丝青楼痕迹?完全一个世家小姐的闺房。 人去去虽大富大贵之家,见了如此布置,也是点头赞道:“小姐,你看来并不是个平庸之辈啊。” 女子抿嘴笑道:“胖哥哥,你过奖了,贱妾不过是喜欢清静,故如此布置,还让胖哥哥你见笑了。” 先前的那女孩子道:“胖哥哥,我这姐姐叫冰雪儿,你叫她雪儿、雪妹都可以,芳龄二八,胖哥你可要怜花惜玉,温柔一点呦。” 雪儿脸上飞起了两朵红晕,娇笑着用粉拳轻捶着那女孩子道:“你这死蹄子,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温柔,还不快去准备酒菜?” 那女孩子调皮地挤了挤眼道:“小妹我当然不懂得温柔啦,哪比姐姐你整日泡在温柔乡里,一定会有经验了。” 雪儿整个脸都红了起来,跳起来要打她,她已娇笑着跑了出去。 不一会,她已端着一个大盘子走了进来,将酒菜放在桌上,附在雪儿耳边轻声道:“姐姐,你可要有思想准备呀,他那么胖,怕有六百斤吧,小心把你这瓷娃娃压碎了。” 说完,她笑着跑了出去,并轻轻将门带了起来。 雪儿轻笑着给怀里斟满了酒,飞了一个媚眼道:“胖哥哥,你先喝酒,小妹先去换件衣服,再来陪胖哥。” 笑声犹在荡漾,珠帘一闪,她已翩然进了内室。 幽香仍在。 人去去漫不经心地将酒杯端起来,似乎要喝的样子,却在鼻尖闻了闻。 他从小就跟着以酿酒而发家的父亲,学会了酿酒,喝酒。长大后,又开了间颇有名气的“白玉酒楼”,整日杯不离手,是什么样的酒,酒里掺水没有,或是酒里有其它东西,他一闻、一尝,就可以知道。 酒是上等的杜康酒,欣赏着墙上的字画。 墙上有一幅明代文征明的《惠山茶会图》,还有一幅唐伯虎的《王蜀宫妓图》,人去去对字画并不内行,也不知这两件字画,是真品还是品。 另一面墙上却是一副对联,人去去轻声念道:“一双手臂千人枕,与尔同消万古愁。” 他摇了摇头道:“枕的人多了,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对联旁边,赫然挂着一柄长剑,人去去凑近一看,只见剑柄光滑,似乎还透出一股淡淡清香,显然是经常有人使用。 人去去暗忖道:“难道这冰雪儿竟是个练家子?” 方自思量,珠帘一晃,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人去去转身看时,只见雪儿身穿一件似绢非绢、似纱非纱的粉红色衣裙,手掀帘幔,含笑而出。 人去去心神一阵恍惚。 粉红色的灯光,酒在她粉红色的衣裙上,她的肌肤,都变成了一种极具诱惑、极具性感的粉红色,;连她的眼瞳,也充满了一种渴望的粉红色。 谁又能抗拒这粉红色的诱惑? 何况,当雪儿轻笑着走近人去去时,衣衫飘动,香气流溢,酥胸半露,娇躯时隐时现,轻纱似的衣裙下,竟没有着一件内衣。 越是朦朦胧胧,越使人想入非非。 人去去只感喉咙发干,血一下涌到了头上,身体也起了一种奇异地变化。 在这种地方,这种环境,一个男人,又怎能不想入非非? 雪儿笑了。 笑的很甜。 人去去只看见她甜得发腻的笑容,却没有看见她目光中一闪而逝的杀机。 她已走近了人去去,娇笑道:“胖哥哥,你看小妹这件衣服好不好呀?” 说着,她轻盈般似燕子一样,在原地旋转了一个圈,使得她的衣裙飞舞了起来。 没有男人能够在她的胴体前,不心魂飘荡、想入非非的。 但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有这种眼福,能够饱餐她冰肌玉骨的胴体。 她的笑,已可征服大多数男人。 人去去是唯一的例外。 她只有牺牲胴体。 她当然知道人去去是谁。 因为她就是杀手。 自从“灵岩洞五恶”神秘地消失,老板便已猜想到必是出了意外,也猜想到人去去必然会知道杀手们出没于“血杜鹃”酒楼的秘密,也猜想到人去去必然会到“血杜鹃”酒楼来。 他太了解这些白道人士的心理了。 于是,他派出了得力杀手,要在“血杜鹃”酒楼将人去去击杀。 他不想让人去去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因为据监视的手下报告,人去去没有与谁接触,乃是一人乘马车而来的。 雪儿迈出了最后一步。 无论在谁的眼中,她都是在投怀送抱。她高耸的双乳,已与人去去身躯相触,嫩藕般的一双玉臂,也向人去去腰上抱去。 她的十指,如春葱般细长,指甲涂着红丹,在粉红色的灯光下,发出了一种异彩。 人去去仍在发痴。 痴情在粉红色的温柔中。 雪儿在心中笑出了声。 她指甲上涂的不是红丹,而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只要在人去去皮肤上刺一下 ,名震江湖的“笑弥佛”人去去,便要从江湖上消失了。 她的手臂环抱住了人去去的腰,指甲即将在人去去皮肤上划过。 她的眼中发出了光。 一种粉红色的杀机,在这粉红色的陷阱里。 第七章 柔风柔光柔眼柔唇柔柔的情 香气荡漾 人去去本已痴迷的目光,却在这时大亮。 而雪儿甜的发腻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她明媚有如秋水的双瞳,也黯淡下来。 她的玉臂,便如被冻僵了一般,再也收不回去。 人去去忽然大笑起来。 笑的好得意。 笑的就像一只老狐狸。 他轻轻拧了一下雪儿的脸蛋,叹道:“唉,实在没有料到,你这般绝色的女子,竟会是个杀手,真令旁哥哥有些吃惊,又有些为难。” 雪儿无言。 她只是瞪大了一双美丽的眼睛,茫然地望着人去去。 她确实茫然。 她不明白人去去本已痴迷,为何会在她就要得手时,突然出手将她穴道封住。 她武功本也不弱,本也不会一招间,就被人去去制住。 只因她太得意了,她的注意力全在如何致人去去死命,根本就没有想到人去去会出手。 人去去悠闲地坐在桌旁,跷着二郎腿,笑嘻嘻地道:“雪儿,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雪儿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眼中忽有晶莹的泪珠涌出,哽咽道:“胖哥哥,你这是干什么?你使了什么魔法,将小妹定在这里?你要是不喜欢小妹,也不必这样嘛,小妹给你另找一个就是了,好不好?小妹这样好难受呦。” 眼泪一向是女人最有效的防身武器。 人去去经常在这种武器面前败下阵来。 但这次例外。 因为他知道他是一个杀手。 如果不是及时想起了云飞那句“三分精力调情,七分精力防备”的话,如果不是看见了那把剑,看见了雪儿玉臂上那一点企图用墨汁遮掩的“守宫砂”,很可能已丧生在眼前这满面泪痕的女人手下。 人去去喝了一口酒,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嘴里慢慢嚼着,摇头道:“冰雪儿,你别做戏了,你真的是青楼女子吗?” 雪儿一怔,随即含泪点头道:“小妹当然是了,否则,又怎会住在这里?” 人去去眼中满是笑意,点了点头道:“雪儿,你既然是青楼女子,想必对那种事,是司空见怪的了?” 雪儿脸色一变,涩声道:“你说的是……是什……什么事?” 她的声音已在发颤。 人去去又喝了一杯酒,笑道:“当然是那种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所干的事呀。” 雪儿的脸霎时成了白纸一般,眼中透出一抹恐惧之色,嘶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人去去色迷迷地盯着她道:“我想干什么,你难道会不知道吗?嫖客和妓女会干什么?” 说着,他站起身来,走近了雪儿。 灯光柔和,雪儿眼中却急得要喷出火来,嘶哑着声音大声道:“你……你不能过来。” 她虽是一个杀手,但她仍是一个玉洁冰清的女孩子。 人去去笑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过去?” 雪儿喃喃道:“你是大侠,不能强迫一个女孩子做……那种事的。” 人去去道:“噢,你怎么知道我是大侠?” 雪儿道:“我猜的。” 人去去摇头道:“你错了,我不是什么大侠,只不过是有钱的男人,一个寻花问柳的男人。” 顿了一下,他又道:“就算我是大侠,来青楼寻一女子开心,也不违狭义道德。难道会有人因为胖子我和一个青楼女子,那个那个了而说闲话吗?” 雪儿哑口无言。 人去去走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眼睛道:“雪儿,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雪儿紧咬着嘴唇,半晌方道:“我……我是……青楼……女子。” 她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这句话。 人去去笑道:“好,你既然是青楼女子,那胖子今天总算没有找错人。像你这样的绝色青楼女子,可是并不多见,胖子我如果不和你上床,岂不是终身遗憾?” 他笑着伸出了肥胖的两根手指,轻轻一拉衣裙上的系带,衣裙便滑到了地上。 粉红色的灯光,柔柔地洒在雪儿的娇躯上,雪儿便如刚出事的婴儿,赤裸裸地沐浴在灯光中。 她紧闭着双眼,一串串如珍珠般的泪珠,自她紧闭的眼中淌出,显见她心中凄苦已极。 人去去暗叹了一口气。 但他随即又笑道:“哈哈,多美妙的人儿,像只小羊羔令人喜欢,胖子我可要好好享受一番了。啧啧,看这羊脂般的皮肤,神仙见了也会动心的。” 他手指在雪儿圆匀的肩头上轻轻滑动,忽地一把将雪儿抱起,往床前走去。 温香满怀,他的心一阵急跳。 他的眼中已渐喷出欲火。 床大而柔软,床单也是粉红色的,人去去呼吸更急促。 被放在床上的雪儿,忽然睁开了眼睛,嘶声大喊道:“人去去、人大侠,人大哥,你不要碰我,我……我是杀手。” 她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还是保住处女贞洁的思想占了上风。 人去去冷笑,抓过一条毛毯,盖在雪儿身上,道:“噢,你是杀手?杀我是不用说了,但我有几个问题,不知你愿不愿意回答?” 雪儿瞪着人去去道:“不错,我是准备杀你的,,被你识破,是我不好,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的。” 人去去道:“哼,你倒是视死如归呀,可惜我不会杀你,只要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决不会为难你的。” 雪儿讷讷地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一样会死,而且会死的更惨。老板决不会放过一个背叛组织的人的。” 人去去眨了眨眼道:“其实,你一个女孩子,整日干这风高放火、月黑杀人的杀手生活,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退出吗?” 雪儿叹了一声道:“唉,有什么办法那?从做杀手的第一天,就决定了我一辈子都是杀手的命运,没有办法改变的。” 人去去道:“如果我们愿意帮助你呢?” 雪儿讶道:“你说的我们指谁?” 人去去淡淡道:“你难道不知道,胖子我还有两个兄弟,浪子李云飞、‘天涯倦客’柳如烟吗?” 雪儿道:“当然知道,‘岁寒三友’并不是无名之辈。不过,没有用的,握情报说,他们都在千里之外,远水救不了近火的,就算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没有机会去告诉你的朋友,因为,你根本就出不了‘血杜鹃’酒楼的大门。” 人去去俯下身低声道:“我既然敢来,就有把握。只要你愿意脱离杀手组织,我就敢保证,让你安全地走出这里。” 雪儿不屑地道:“哼,你拿什么保证?你知道这里埋伏了多少杀手吗?” 人去去笑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凭我和浪子云飞、‘天涯倦客’柳如烟、‘中原第一刀’铁舟四人的武功,要保护一个女孩子,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雪儿瞪大了眼睛道:“什么,难道他们三人也来了吗?” 人去去道:“我说过,我有把握的。” 雪儿沉吟了半晌,就在人去去已等得没有了耐心时,她忽然道:“我决定了,脱离杀手组织,和你们一起走。” 人去去高兴地道::“聪明人总是会做出聪明决定的。” 雪儿娇媚的眼波,盯着人去去脸道:“胖哥哥,我总不能和你们走出这里就算了吧?老板一定会派人到处追杀我的。我想知道,你以后准备把我怎么安排?” 人去去道:“那还不容易?你想怎么样,只管说出来,胖哥我一定会帮你的。” 雪儿追问道:“说话算数?” 人去去一拍肚子道:“当然算数,只要是不违狭义二字,让我一天不吃饭,我都可以答应你。” 雪儿眼波在人去去脸上转了转 ,脸忽然红了起来,嗫嚅道:“如果小妹……小妹要……” 人去去见她犹疑,鼓励地道:“没有关系,要什么你尽管说。” 说完之后,他又有些后悔。要是她要他去死,他死不死? 雪儿仿佛看破了他的心思,轻笑道:“胖哥,你放心好了,小妹不会让你去死的,小妹还要靠你保护的。” 人去去被道破心思,脸居然也红了一下,笑道:“你果然冰雪聪明。女孩子太聪明了,不见得是好事情,不过,我还是喜欢聪明女孩子的。” 眼含柔情,柔情似水。 人去去话音未落,雪儿已道:“既然你喜欢我,不如就娶了我吧。” 她虽只是轻声说来,但人去去一字字却听得非常明白。 这次是他笑容凝固了。 他没有料到雪儿会这样说。 他看看雪儿,雪儿正脉脉含情地望着他,眼中充满了一种期待,一种希望,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现在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人去去忽然想笑。 他不知道以前有“魔女”之称的花弄影,再要云飞娶她时,云飞是什么样的表情。 大侠娶魔女。 这事在江湖中沸沸扬扬地闹腾了好一阵子,几乎使得白道人士以为云飞成了“魔女”的帮手而攻之。幸得云飞人缘不错,又在与“骷髅帮”帮主花不语的决战中,起了重要作用,使我武林免却一场浩劫,否则,还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发展下去。(详见拙著《郎中浪子》)。 如今又是大侠娶杀手。 仅仅在刚才,这个女人还想杀他,现在又要做他的太太,这变化岂不是太令人吃惊? 雪儿忽又哭起来,抽泣着道:“胖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嫌小妹是青楼女子?” 人去去摇头道:“不是,胖哥我知道你是一个玉洁冰清的好女孩,我早看见你臂上的‘守宫砂’了,只是……” “只是什么?” 人去去喃喃地道:“只是我早已有了太太。” 他想了半晌,终于想出了一个理由。 雪儿忽然含泪笑道:“胖哥哥,这理由并不太好的,小妹知道你有一个很好的太太,但你还可以再有一个好的呀。” 她叹道:“胖哥哥,小妹无亲无故,你不把小妹安顿下来,你让小妹到哪里去?” 人去去无言。 你让他说什么好哪? 雪儿的语气忽然坚定起来:“圣人云:男女授受不亲,你既然已碰了小妹的身体,小妹今生就是你的人了,你不要都不行的。” 人去去长叹了一声。 他忽出手解了她被封的穴道,淡淡道:“雪儿,你是真心愿意嫁给我吗?如果刚才是因为穴道被封,不得不违心那样说,你现在就可以走,我决不会阻拦你的。” 雪儿高兴地从床上跳了起来道:“胖哥哥,你真的愿意娶小妹?” 高兴之余,她竟忘了自己是一丝不挂。 她见人去去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一低头,方发现自己赤裸裸的,忙抓起毛毯遮在身前。 人去去脱口赞道:“你真美。” 雪儿娇媚的脸,仿佛熟透了的红苹果,满面娇羞,喃喃地道:“你真坏。” 人去去笑道:“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站起来的,难道你要我闭上眼睛吗?你有没有听说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话?” 雪儿咬着嘴唇,眼中笑意盎然,柔声道:“反正小妹已是你的人了,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再让你看看,有什么关系?”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手一松,毛毯滑了下去,冰肌玉骨的娇躯,在柔和的灯光中,犹如一尊玉石雕像。 人去去掌心中不觉有汉丝泌出。 雪儿胸膛不住地起伏,喃喃道:“胖哥哥,小妹迟早都是你的人,你要是想要,就拿去吧。” 她右手在左臂上一抹,一点鲜红的“守宫砂”已赫然在目。 人去去热血已沸腾,理智也被欲火淹没。 他的手臂搂住了雪儿光滑如羊脂般的娇躯,滚烫的双唇,也缓缓贴上了雪儿发颤的朱唇。 世界已消失。 啊,这柔风柔光柔眼柔唇柔柔的情。 第八章 杀人老板 “咣!”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一脚踹开,灯火一暗,门前已多了一个黑巾蒙面人。 雪儿一声惊叫,倏地钻进了被中,但见被子不住地轻轻颤动,显然她心中惧怕已极。 人去去回头看了一眼蒙面人,沉声道:“阁下,以后进门时,请不要忘了先敲门。” 蒙面人身形笔直,穿一袭灰袍,眼中透着一股冷酷之色,冷冷道:“怎么,把胖子的好 事破坏了,有些不高兴?” 人去去哼了一声道:“把谁的好事破坏了,谁都会不高兴的。你难道不觉得,你灰色的 衣衫,在这粉红色的屋中,不太协调吗?你是谁?” 蒙面人冷冷道:“我是杀手。专杀杀手的杀手。” 人去去点头道:“噢,胖子我明白了,你就相当于那种刑堂刽子手的职位,专门处理脱离你们组织的人吧?” 蒙面人杀气腾腾地道:“不错。” 接着厉声喝道:“冰雪儿,你竟敢背叛老板,背叛组织,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 雪儿从被子里探出了半个头,颤声道:“莫总管,我……我……” 被称作莫总管的蒙面人,冷笑道:“哼哼,背叛老板、背叛组织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哼哼声中,他本空空如也的双手中,忽然多了两支判官笔,出手如风,向被中的雪儿扎下。 人去去沉喝道:“放肆,敢在我胖子面前杀人?” 肥胖的手臂倏地穿出,食、中二指一骈,闪电般戳向莫总管胁下大包、章门二穴。 二穴乃人身三十六死穴,一旦戳上,必死无疑,攻的正是其必救之处。 莫总管只得先求自保,双笔一收,跳在了一旁,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人去去道:“好,既然你胖子急不可待的要先死,本总管就成全了你吧。” 双笔一招“凤凰双展翅”,疾点人去去胸腹膻中、气海、鸠尾三大死穴。 人去去冷笑道:“一笔点三穴,也算是判官笔高手了,可惜你遇上了胖子我。” 脚步一滑,一掌拍向莫总管面门。 二人你来我往,眨眼已换了二十多招。 灯光闪烁。 莫总管不屑地道:“哼,江湖传言,你是后起一代中的高手,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看来还是眼见为实,不能轻信传言的。” 人去去小眼中精光一闪,笑道:“胖子我的武功是不怎么样,你再接几招。” 食、中二指一骈,威震江湖的“弥勒指法”中的第一招“菩萨现身”,已是应指而出。 只听“嘶”的一声,一股凌厉的指风自指端激射而出,袭向莫总管肩上巨骨穴。 “弥勒指法”共有三层,每层十八式,一共有五十四式,一层比一层凌厉。 这第一层第一式击出,莫总管脸色已是一变,急沉肩塌身,指风掠过,竟将墙上穿出一个指洞。 不待莫总管有第二个动作,人去去第二式“万佛听经”已是击出,莫总管再也躲不过去,闷哼一声,左腿已被指风洞穿。 人去去左手一抓,已将莫总管脸上蒙面黑巾扯下,先是一怔,接着大笑起来。 原来莫总管的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尽是剑痕,看去不下十三道,还有一道刀疤,从左耳至右颊,皮肉俱翻了开来,露出了白生生的骨头。 人去去道:“我说你怎么总拿块脏布把脸蒙住,原来是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呀,你怎么会把脸弄成这个鬼样子?” 莫总管脸色又是一变。 变的更骇人,更具杀气。 他咬牙切齿地道:“臭小子,你要为你这句话付出代价的。” 他转身沉喝道:“进来。” 随着他的喝声,从门外鱼贯走进了四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 灯火忽然暗淡起来,已穿上衣服的雪儿,脸色却变的比白纸还要苍白。 她认识这四个中年人。 他们平日没有什么事情可干,整日沉浸在酒色中,以至于脸色因酒色过度而显得异常苍白。 但老板却很器重他们。 因为他们四人武功确实不弱,并且还能组成一个无比的刀阵。 雪儿看见他们射过来的目光,不寒而栗。 她听说他们四人都是性变态狂,被他们槽踏过的女孩子,往往已不成人形。 他们对她的美色垂涎已久。 雪儿一步掠到墙前,将长剑抓在手中,心道:“万一不行,我就自刎,绝不能落在他们手中。” 她转头看了看人去去,人去去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气,竟然走到桌前,喝起酒来。 她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一些。 莫总管一指人去去,对四个中年人沉声道:“把他杀了,冰雪儿归你们。” 他的语气很自信,似乎四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人去去击杀。 人去去目光有意无意间扫了窗户一眼,提高声音道:“屋里地方太小,咱们到院子里去如何?” 四人也正嫌屋中太小,不便摆阵,闻言自是一喜,先有两人掠到了院中,还有两人盯着人去去。 人去去回头望了一眼略现惊恐的雪儿,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没有人能伤得了你一根头发的。” 不待雪儿回答,他已出了房子,两个中年人也随后跟了出去。 雪儿方要跟着冲出,莫总管身形一晃,已挡住了去路,冷冷道:“怎么,你也想出去吗?你刚才不穿衣服时的样子多好看,能让本总管也欣赏一下吗?” 他不笑还好,一笑起来,脸上的伤疤便扭曲到了一起,更是骇人至极。 雪儿恨恨地啐了一口道:“呸,你配吗?” 莫总管脸色冷漠地道:“你这个贱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别怪本总管辣手催花了。” 双笔一碰,径点雪儿身上十二道大穴。 雪儿一咬牙,长剑出鞘,一招“梅花三弄”,剑光闪闪,分刺莫总管上、中、下三路。 莫总管冷笑一声,右手判官笔“花开花落”,将雪儿长剑封在门外,左手判官笔“长风万里,”直指雪儿高耸的双乳。 雪儿身形侧闪,右腿飞起,踢向莫总管膝下“足三里”大穴。 莫总管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你给本总管躺下吧。” 身形倏地斜掠而起,双足连环踢向雪儿面门、胸腹,却是正宗的“无影神腿。” 双腿一出,顿时踢飞了雪儿手中的长剑,也将雪儿逼到了窗根下。 雪儿退无所退,已被莫总管双笔点了穴道,僵在了当地。 粉红色的灯光中,莫总管笑了起来。 他得意地笑道:“雪儿,你怎么不反抗了?嘿嘿,本总管早就对你垂涎三尺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今天你落到本总管手里,本总管可要好好地享受一下了。” 他狞恶的嘴脸,在雪儿眼前晃来晃去的,雪儿忍不住要大吐特吐一番。 幸得在这时候,她忽听到一缕尖细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喂,雪儿,不用害怕,我是胖兄的朋友,浪子云飞,听明白了我的话,你眨一下眼睛。” 雪儿知道这是云飞用“传音入密”的上乘功夫在和她说话,心中大喜,赶忙眨了一下眼睛。 云飞道:“我用‘飞花摘叶’的功夫,将你穴道解开,你乘他不备,可以出手。” 她又眨了眨眼睛。 接着,她便感到被封的穴道轻轻一震,她暗自运了运气,已感气血畅通,显是穴道已被解。 莫总管欲火中烧,正要去搂抱雪儿,忽见本是一脸无助之色的雪儿,竟然展颜一笑。 莫总管一怔。 还没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雪儿涂着红丹的纤纤玉手,已在笑声中拂过他颈项。 等他猛然醒悟,雪儿春葱 般玉指上涂的是剧毒时,他全身顿时汗出如雨。 冷汗。 他双眼陡然圆睁,嘶声道:“你这个臭婊子,竟敢暗害本总管,快把解药拿出来。” 雪儿柔声笑道:“呦,莫总管,你生气了?你老可要小心点呀,一生气,毒性会发作的更快的,你为什么不来取?” 莫总管一步都不敢动。 他现在是又恨、又怕、又悔。 恨得是他竟然会载在一个女人手里。而这个女人是他的属下,也是他一直暗恋的女人。 悔得是他没有听师父的话。师父告戒他不要近女色,近女色会有杀身之祸,今日果然应验。 怕得是没有解药,他就会死。 他怕死,他不想死。 他忽然高声喊道:“快来人那,快来救我。” 灯火一暗,一人象朵云似的从窗外飘了进来。 雪儿笑问道:“浪子李云飞?” 云飞道:“我也知道你是冰雪儿。” 雪儿福了一福道:“雪儿多谢公子相救之恩。” 云飞笑道:“你也不要客气,也许我以后还要叫你一声嫂子才是。” 雪儿红了脸道:“你真会开玩笑。我们还是去看一下胖哥哥怎么样了。” 她转头去看莫总管时,莫总管七窍流血,早已站着死去。 院中,树影摇动。 人去去正奋力苦撑。 四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分站四个方位,将他紧紧围住。 他们脸色虽苍白,像是大病初愈,但他们组成的刀阵,使得人去去红润的脸,也有些苍白起来。 人去去太过自信了。 他本以为能够轻而易举地把这四个杀手打发掉,却没料到这四个在江湖中名不见经传的杀手,实力要比他估计的高出许多。 他赤手空拳的陷入了刀阵,威震江湖的“弥勒指法”,也似失去了威力。 刀阵发动不久,他白净的额头上,已有汗珠隐现。 一个劲装中年人冷笑道:“大胖子,你还是束手待毙吧,再挣扎也是徒劳的。” 令一中年人接道:“是啊,大胖子,你赶快让大爷把你一刀砍死算了,让大爷我也节省一点力气,好去对付那个小娘们啊。” 另三个中年人淫笑着叫好。 霎时,刀光闪闪,刀风呼呼,四把长刀齐往人去去身上砍下。 人去去:“盘龙绕步”,让过两侧的长刀,笑道:“你们四位就想送胖子上路,是不是酒喝多了,说的醉话?” 劲装中年人眼中杀气重重,一招“梅开二度”,长刀疾砍人去去,一边道:“大胖子,大爷虽喝了酒,但还不至于说醉话,有本事你破了大爷的刀阵,大爷就服了你了。” 他长刀疾砍人去去胸腹,人去去只有向后退,而两把闪着寒光的长刀,早已将他退路封死,另一中年人狂吼一声,一招“五丁开山”,长刀在半空划了个弧形,向人去去当头砍下。 四个中年人组成的刀阵,叫“四绝刀阵”。 这一招是“四绝刀阵”中最具有威力的杀着,名叫“天地无光”,从来没有人能够在这一招下逃生。 险象迭生,人去去却笑了。 因为他看见云飞和雪儿从房中走了出来,一片树叶从云飞手中飞出,后发先至,打在了劲装中年人手肘间的曲池穴上。 劲装中年人陡感手臂一麻,全力挥出的一刀,却怎么也砍不出去。 人去去却在这一刹那间,身形前冲,手腕一转,将劲装中年人的长刀抓在手中,反手挥出,只听得两声惨叫,身后两名中年人猝不及防,被长刀所伤,在地上挣扎了一下,终于死去。 剩下两名中年人的脸,此时却成了土色,他们心里清楚,四人刀阵都无奈人去去,他们二人就更不是对手了。 人去去吹了吹刀刃上的血,冷笑道:“我说你们说的是醉话,现在得到证实了吧?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两个大汉没有话说。 战胜者总是有权利讥讽战败者的。 人去去看出他们的眼中已没有了斗志,又暗自奇怪他们为何不退走。 是不愿退走,还是不敢退走? 远远的酒楼中,忽然随风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叹息声虽轻,但却凝而不散,清晰至极,仿佛叹息之人就在旁边。 人去去心中一凛,暗道:“此人好深厚的内力,江湖中是谁有此功力?” 他身形一动,正要循声去找那叹息之人,本踌躇着不知进退的两个中年人,忽又挥刀冲上,将人去去缠住。 人去去轻叹了一声,摇头道:“既然你们一心要以死尽忠,胖子我就成全了你们吧。” 叹息声中,肥胖的身形倏地曲身冲上,自两柄长刀间穿出。衣襟飘飞间,左肘倒撞,一个“窝心肘”,将左面中年人撞得缩成了一团,再也没有直起腰来。右手长刀贴腕削出,将右边中年人胸腹切开了一道尺余长伤口,一声惨叫,中年人已跌倒在尘埃。 人去去脚步不停,疾扑酒楼,他要看看那叹息之人是谁。 他心中有种预感,这声叹息,就是那神秘杀手组织中那位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所发。 一定要抓住这条狡猾的老狐狸。 风很轻柔。 人去去身形尚在半空,忽听得身后风声一紧,一人已如大鸟般从他身旁掠过,留下了一句“胖兄,你去照顾雪儿”。 人去去既敬佩又无奈地笑了一笑。 他为有云飞这样的朋友而自豪,心下却又多次努力,想超过云飞。 他苦笑着叹了一声,喃喃地道:“看来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 话音未落,雪儿已走过来柔声问道:“胖哥哥,你一个人在这里感叹什么?” 人去去笑道:“胖兄我是在感叹,郎中老弟的轻功出类拔萃,我是没指望超过他了。” 雪儿笑道:“噢,是为这事呀,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你不是也有大有名气的‘武林第一胖’庄园,有日进斗金的各种店铺和‘白玉酒楼’,有武林第一的大肚,还有……还有雪妹,你还不满足吗?” 人去去笑着揽住了雪儿的肩头,大声道:“不错,胖子我是该满足了,知足长乐嘛。走,咱们到酒楼去看看。” 酒楼中本该是乱哄哄的,此刻却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仿佛根本就没有生命存在。 但人去去和雪儿一踏进酒楼,就看到云飞和一蒙面黑衣人相视而立。 蒙面黑衣人身形笔直,两眼炯炯闪光,颔下有几缕山羊胡子,虽看不清他面目,但他神定气闲,身后斜背一柄乌鞘长剑,想心也是顶尖的高手。 四周还站着几个脸色阴沉的大汉,远远的墙角边,有两个醉汉正爬在桌子上。 蒙面人盯着云飞,冷冷地道:“原来是你这爱管闲事的小子,怪不得大胖子有胆量闯到这里来,是有你小子在保驾呀。” 他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大骂属下。因为据手下报告,人去去乃是只身来到,而云飞和柳如烟却在千里之外,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人去去和云飞是早有预谋的。 他心中好恼。 本有十成把握将人去去击杀,好向帮主南宫无情请功,谁知冰雪儿临阵倒戈,莫总管和四个得力杀手又被杀,逼的他不得不亲自出马,谁知却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了一个爱管闲事的浪子李云飞,使他暗中吃了一惊。 云飞眼中迷雾浓浓,淡淡笑道:“这次我管得并不是闲事,因为阁下要击杀的是郎中的好友,郎中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只好活动一下筋骨了。” 蒙面黑衣人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云飞笑道:“怪只怪你要下手找错了人,郎中的朋友本就不多,而且只有这么一个有钱的朋友,白吃白喝的多痛快,你 要是杀了他,岂不是断了郎中的吃喝来源?所以,胖兄你是万万动不得的。” 蒙面黑衣人正要说什么,忽看见和人去去一起进来的雪儿,眼中倏地射出一股凌厉的目光,沉声道:“好啊,冰雪儿,你胆子倒是不小,竟敢背叛本老板,你难道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 雪儿对老板一直是畏如蛇蝎、敬而远之的,此刻有两大高手在场,胆气为之一壮,笑道:“老板,你先别生气,我问你,雪儿是不是女人?” 老板一怔,随又杀气腾腾地道:“是女人又怎么样?” 雪儿道:“女人是不是都要嫁人?” 老板重重地哼了一声。 雪儿银铃般娇笑道:“老板,就因为雪儿找了个如意郎君,而这个郎君,是你不喜欢的人,你就要连我一起杀掉,这能怪雪儿背叛了组织吗?” 老板涩声道:“你是个杀手,杀手是不应该有感情的。” 雪儿笑道:“雪儿倒是觉得,当一个有感情的女人,比做一个杀手有趣的多,也开心的多,所以,我已不想再做杀手。” 老板沉声道:“放肆,冰雪儿,你不要以为你有了靠山,就可以有事无恐,你会后悔你今天的决定的。” 云飞笑道:“老板,咱们都是江湖中人,也不必拿狠话来吓唬人。你究竟是谁?” 老板冷笑道:“本老板是谁,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知道。只要你们不在干涉我们‘珍珠帮’称霸江湖的计划,今天之事,本老板会一概不究。否则,你们就死定了。” 云飞淡淡道:“你不觉得你这是痴人说梦,太有些异想天开吗?” 老板涩声道:“是不是梦,自会有分晓的。上,给我杀了他们。” 他忽然一挥手,对四周的大汉厉声命令。 四周大汉齐应一声,挥刀舞剑,正要动手,忽听得墙角边一个醉汉喃喃地道:“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人说梦话?” 另一个醉汉伸了个懒腰,接道:“是不是也和咱们一样,喝醉了酒?” 前一个醉汉摇头道:“不可能的,他脸上有一块老太婆的裹脚布,怎么能喝酒?” “他还说要杀人,哈哈,真好玩,我怎么看他就像一个死人?” “不错,我看他也像一个死人。” 口吻间已完全没有一点醉态。 风从窗外吹进,阳光也透了进来。 老板的目光,投向了二人。 他一直没有在意这两个人,还以为是两个三流角色,因为他亲眼见二人左一杯、右一杯的,也不知喝了多少酒,醉得成了一堆泥,爬在了桌上。 他的目光,从二人脸上,移到了桌子上。 桌子上放着一把刀,一柄剑。 刀鞘的颜色已很陈旧,没有了一点光泽,但刀柄却是油光发亮,显然刀的主人,经常握着这把刀。 剑却较一般的剑又长又窄,一股寒气,自剑鞘中透了出来。 他脑中忽地想起了两个人,失声低呼道:“铁舟,柳如烟?” 他的瞳孔在收缩,心也在收缩。 两个醉汉大笑起来,哪里有一丝醉意? 铁舟声若洪钟地道:“阁下眼力挺不错的嘛,可惜却迟了些。” 柳如烟也朗声道:“阁下还是露出庐山真面目吧,让大家瞧瞧你是谁。” 老板忽然低声狂笑起来。 狂笑声中,他忽然出手。 出手发出暗器。 暗器飞舞,酒楼中尽是“嘶嘶”的破空之声,无数银芒飞打四周众人。 银芒闪烁,发出夺目的光,原是无数淬毒牛毛细针,飞打敌人和自己人。 打敌人是阻挡,打自己人是灭口。 在四周大汉的惨叫声中,铁舟、柳如烟急挥刀剑将银芒砸飞,人去去双掌连挥,也将银芒震飞,护住自己和雪儿。 老板发出暗器,也顾不上去看结果,狂笑未歇,忽又沉喝,一式“一鹤冲天”,身形突地向上掠起,双手护头,“哗啦”一声撞破楼顶,窜了出去。 但他脚跟还未站稳,就听的一人淡淡道:“阁下这就要走了吗?本郎中还想和阁下攀谈攀谈,不知阁下肯赏面子吗?” 浪子云飞。 老板暗惊道:“这小子果然有两手,我可不能被缠住,否则就走不了啦。” 他知道只要被云飞缠住,千招之内是分不出胜负的,而铁舟、人去去、柳如烟一旦追出,他也许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死路。 他反应也极是敏捷,一掌拍向云飞的同时,脚一跺,楼顶忽又露出个大洞,他就从洞口又掉到了楼中。 人尚在半空,他手一探,从腰间摸出一枚梧桐子大小般的圆球,往地上一摔。 “啵”一声轻响,一股粉红色的烟雾,在酒楼中弥漫开来。 毒雾。 待几人挥掌将毒雾驱散,酒楼中除了几名已死的大汉,哪里还有老板的影子? 云飞叹道:“唉,让这家伙溜了。能在咱们四人手中逃走,也不容易啊。” 人去去笑道:“老弟,不必唉声叹气的,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家伙就算今天逃了,也不会猖狂几天的。雪妹对其情形比较了解,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谈,如何?胖子我的肚子早有意见了。” 铁舟大笑道:“这酒是一定要喝的,胖兄你要躲都躲不了,有一个这样娇柔可爱的女孩子,难道不值得喝它三百杯?” 柳如烟接道:“是啊,胖兄,你走了桃花运,理当掏腰包请大家喝酒的。” 人去去笑道:“就是胖兄我不走桃花运,哪一次喝酒,不都是胖兄掏腰包?来来来,大家尽情地喝,不要心疼胖兄的银子。” 云飞道:“我们当然不会心疼,只怕胖兄你要心疼的。” 众人哄然大笑。 笑声比酒香更浓。 第九章 一笑和三哭 冷雾凄迷,雁声凋零。 满布残叶的崎岖山道上,人去去吃力地挪动着肥胖的身躯,一步一喘的向上攀登。 他抬起头望了望被锁在云雾中的山峰,愁眉苦脸地低声道:“他姥姥的,这山怎么这么高。真是莫名其妙,杀手组织的总堂,竟会设在这荒芜人烟的山上,也不知犯得是什么病。” 远远走在前面的云飞回头道:“嗳,我说胖兄,你能不能少说点话,省些力气多用在走路上?就你吃的多,也就你走的慢,我劝你还是走快一点,也好消化消化。” 人去去苦笑道:“郎中老弟,我也很想走快点的,可惜这两条腿,要支撑胖兄这五百六十七斤九两的身子,已是不易,再要爬这么高的山,更是难为胖兄我了。” 云飞奇道:“哎,胖兄,我记得前一阵子,你还是五百六十七斤四两吧?怎么现在已成了五百六十七斤九两?” 人去去得意地道:“当然,这一阵子胖兄我又长了五两肉,只是,不知长在什么地方。” 云飞道:“一定是长在肚子上了。胖兄,这样吧,你和雪儿在后面慢慢走,我和铁舟、柳如烟先走一步,去探探情况,怎么样?” 人去去高兴地道:“好吧,胖兄我歇一会,加上一点餐,随后就赶上去,给你们当后援。” 他一屁股坐在一块山石上,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酒壶,又掏出一只油纸包着的鸡腿,一口酒、一口鸡的吃喝起来。 那神气,仿佛他是在品尝天下间最美味的佳肴。 云雾凄迷。 云飞、铁舟、柳如烟三人已到了山顶,放眼四望,群山连绵,一道断崖赫然将两座山峰隔开,犹如被天神用巨斧从中砍开。 三人探头向下望去,雾气浓浓,视线不能及远,一阵阵冷风从山谷中吹出,侵入肌肤。 铁舟将一块山石踢下,三人侧而听去,良久没有回音,显见这山谷有万丈之深。 对面山顶上,时浓时淡的山雾中,有一庙宇隐隐露出一角飞檐,三人穷尽目力,也不能将其轮廓看清。 云飞道:“按雪儿所讲,杀手组织的总堂,就在对面的庙宇中,可是,这万丈深谷又如何逾忙?” 两峰之间相距至少在四十多丈,再好的轻功,也不可能越过这样的距离。 铁舟沉吟着道:“我想总是有一种方法可以通过的。否则,他们是如何通过的?总不成像鸟似的,会飞来飞去?” 云飞点头道:“铁兄言之有理,咱们四处找找,也许会有通过的办法。” 三人四下寻找,不一会,就听得柳如烟喊道:“喂,你们快来,这里有座桥。” 二人一听有桥,心中大喜,忙赶过去一看,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也叫桥吗? 只见两峰之间,有一条绳索相连,在山峰中晃晃悠悠,来回摆荡。与其说是桥,不如说是一根秋千而妥当。 三人直咂舌。 不要说从绳索上过去,就是往下瞧一眼,头也直发晕。 云飞忽然笑道:“喝,这也不错,总算是有了过去的方法。只是,是不是太容易了?” 太容易的事情,往往也是不可能容易做到的。 铁舟道:“也许他们是有什么诡计。” 云飞忽奇道:“咦,这绳桥的颜色似乎不大对劲,我来看看。” 他伸手拉了拉绳索,想看看是否结实,只觉触手柔软,细细一看,却原来是一条用树叶穿起来的绳子。 云飞皱了皱眉,苦笑道:“看来他们早已知道咱们会来,是以设了这条树叶桥来难咱们,不知二位有何想法?” 铁舟、柳如烟没有回答。 因为就在云飞说完这句话时,对面山顶凄迷的雾色中,现出了一个朦胧的身影。 冷雾凄迷。 那身影仿佛被雾气涌过来似的,飘然行至崖前,扬声向三人这边高喊道:“喂,来的可是李云飞、铁舟、柳如烟三位大侠?非常欢迎诸位来做客。咦,怎么没有见到那个肥猪人去去?还有他才弄到手的那个臭婊子?” 声音生涩僵硬,仿佛是一把生锈的铁锯,在枯木上拉过。 云飞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的,大呼小叫的嚎什么丧?” 他本不随意辱骂人的,但听对方辱及胖兄,自然也就还以颜色了。 那人冷冷道:“说话的可是浪子云飞?听说你轻功不错,为何不见你过来?” 云飞凝目望去,只见那人也在六十左右,一袭灰衫,身形枯瘦,却提着一柄长把大斧,在冷雾中仿佛幽灵一般。 云飞眼中迷雾一闪,疑惑地道:“阁下莫非是‘魔斧’毛一笑?” 那人大笑道:“小子好眼力,竟然一眼就认出了老夫。不错,老夫正是毛一笑。” 铁舟道:“不是传闻你已经死于‘双斧震九州’皇莆三哭的双斧下了吗,难道传闻是假?” 四年前,有“魔斧”之称的毛一笑,和“双斧震九州”皇莆三哭,决战于摩天岭断魂崖上,只因二人所用兵刃皆是斧头,谁也不服谁,是以要一决高下。 最后传闻是“双斧震九州”皇莆三哭技高一筹,将“魔斧”毛一笑劈于斧下。不料毛一笑却出现在三人面前,也怪不得三人惊异了。 铁舟话音方落,冷雾中一个似笑似哭的声音忽道:“传闻毕竟是传闻,好朋友又怎会去生死拼斗?” 凄迷的冷雾中,一人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毛一笑身旁。其时雾色更加浓厚,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但他的双手中,各提着一把板斧,在冷雾中透出一抹寒光。 柳如烟惊讶地道:“皇莆三哭?” “正是老夫。”皇莆三哭仿佛哭一般道:“各位此来,乃是专门来追杀我们的,现在人在这里,你们怎么不过来动手?” 铁舟沉声道:“我们不着急。” 三人心里明白,着急的是设下圈套的人。 冷雾涌动。 “魔斧”毛一笑阴沉的脸,在冷雾中显得更加冷酷,皮笑肉不笑地道:“浪子云飞,听说你最爱管闲事,老夫却是最恨这类人,你敢不敢过来比试一下?” 云飞眼中迷雾比冷雾更浓,淡淡道:“毛一笑,凭你那几手变戏法似的斧招,也配向本公子叫阵?” 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毛一笑大怒道:“小子,老夫在江湖上闯荡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在什么玩尿泥哪,敢和老夫这样说话?有种咱们在这绳索上过过招,你小子敢吗?” 话声中,他一提气,提着长斧,竟顺着用树叶串成的绳索,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中央。 山风吹动着他的衣襟,他仿佛都要飞起来一般。 柳如烟低声对云飞道:“郎中兄,毛一笑并不擅长轻功,他乃是以沉猛见长,为何却要舍长取短,莫不是有什么阴谋不成?” 铁舟也道:“我看也是,不如先不理他,看他们下来会怎么办。” 云飞点头道:“区区毛一笑,能成什么大气候?纵有什么阴谋,也不过是小儿把戏而已,待本公子先吓唬一下他。” 他缓缓走到崖前,望了望神色有些紧张的毛一笑,笑道:“毛一笑,你胆量不小啊,你知不知道你脚下是万丈深谷,跌下去可能连一根骨头都找不着的?真可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毛一笑咬牙切齿,但却不敢开口。 一开口说话,真气便会郁滞,他枯瘦的身躯,便会将这条树叶穿成的绳桥踩断,坠入这万丈深谷。 他努力平衡着身形,山谷中虽不断有阵阵寒气袭上,但他却是汗出如浆。 有什么办法呢? 让他上桥挑战云飞,是老板阴沉着脸发出的命令。 谁敢违抗老板的命令,谁就得死。 他不来便得死,而来了也许还有一线 生机,虽然他明知这希望只有千分之一。 但有总比没有好。 他心惊胆颤,但又无可奈何,硬着头皮终于站在了桥上。 他叫一笑,他的脸上确实也在笑,但笑容却已僵硬。 因为他的心在哭。 他不能说话,皇莆三哭却能说。 不但能说,而且说的非常轻松。 因为老板虽然同样是阴沉着脸,给他发了一道命令,但这命令对他来说,是非常轻松的。 轻松的只要在云飞上桥与毛一笑决战时,用他手中的板斧,将绳索砍断,他便是立了大功一件。 至于毛一笑的生死,那只有听天由命了。 他冷冷地道:“李云飞,你枉称什么大侠,竟然不敢应战,真是胆小如鼠。” 他想用“激将法”激云飞上桥。 云飞乃是浪子,走南闯北见识的多了,岂会上他的当?不屑地笑道:“皇莆三哭,你还是省点事吧,有简单的办法可行,我为什么要费事?我只要一掌把这根绳子震断,‘魔斧’毛一笑便会从这世界上消失,我为什么要上桥去和他交手?” 说着,他手掌已缓缓举了起来。 “魔斧”毛一笑的脸霎时变了。 变的比纸还白。 虽然他已年过花甲,但他还不想死,人们常说人老了会“贪钱怕死没瞌睡”,他现在就是如此。 虽然他年纪轻时凶悍、残忍,视死如归,但自从娶了那位老姑娘,而且还有了一个活拨可爱的儿子后,他就变了。 变的怕死。 他一见云飞举掌要震断绳桥,求生的欲望,使他再也顾不得去想老板那阴沉的脸,身形倒翻而起,要掠回到崖边去。 冷雾愈浓。 “双斧震九州”皇莆三哭的眼中,倏地涌起一片锋利的杀机,厉喝道:“毛一笑,你敢违抗老板的命令?” 厉喝声中,左手板斧脱手飞出,在凄迷的雾色中闪着寒光,流星般击向毛一笑胸腹。 毛一笑大惊。 他没有料到,他平日颇为知心的老友,会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他致命的一击。 匆忙间他疾挥长斧,奋力向外一格,“当”一声大震,双斧相交,火花四迸,皇莆三哭的板斧,被他震得向上飞起。 他身形一滞,直往万丈深谷中坠去。 他大喝一声,丹田中真气一转,身形又陡然向上拔起,直往崖边落去。 皇莆三哭冷笑。 他双斧间有一细链系着,左手一带,右手挥出,又一板斧在冷雾中一闪。 “魔斧”毛一笑正自全力上纵,眼看板斧挟着劲风而至,再无力量抵御,一声惨叫,板斧在他胁下击过,随着飞溅的鲜血,坠入寒风呼啸的万丈深谷。 皇莆三哭神色黯然地道:“毛兄,你别怪兄弟手辣,不念旧情,只因老板有令,只要你有退缩之意,就坚决除之。唉,如若不执行老板的命令,兄弟也会丧命的。毛兄,你安心去吧,明年的今天,兄弟会多烧些银钱给你的。” 云飞举起的手掌,并没有挥出。 他本就没有准备挥出的意思。 这条用树叶穿成的绳桥虽然危险,但却是唯一可以通到对面山峰的道路,他又如何将其毁去? 他挥了挥手道:“喂,皇莆三哭,多谢你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请你喝酒。” 皇莆三哭涩声道:“小子,你就慢慢在山顶喝风吧,老夫可要把绳桥砍断,回去复命了。” 说着,他向绳桥走近。 云飞低声道:“看来要过去,只有冒险一试了,不能让这老家伙把绳桥砍断。” 柳如烟急道:“郎中兄,还是我来吧。” 云飞道:“别争了,我轻功好一些,还是我来吧。” 话音未落,他身形突地掠起,像片落叶般掠上了绳索。 寒风,冷雾。 眨眼间他已到了绳索中央,浓雾渐渐将他身形淹没,柳如烟、铁舟睁大了双眼,紧张地望着他。 凄迷的冷雾中,忽然传出了几声如夜猫子似的笑声,随之皇莆三哭狞笑着到了绳索前。 他冷笑道:“嘿嘿,浪子云飞,这正应了一句老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你也该歇歇脚,再不用走了。” 冷笑声中,他右手板斧就砍在了绳索上。 铁舟、柳如烟失声惊呼。 云飞朗笑。 他早已料到皇莆三哭会有此一手,就在绳索被砍断的同时,他身形已向前疾掠而起。 两峰间本有四十余丈的距离,他在绳索上走了约有近二十丈的距离,这一掠起,又有六、七丈之远,距山崖也不过剩下了十三、四丈。 就在他真力已尽,身形往下坠落时,他忽然长啸一声,竟然硬生生在空中走了几大步。 皇莆三哭失声惊呼道:“天马行空?” “天马行空”乃是七十余年前一位奇人所创,据说已经失传,没想到云飞今日在危机中竟会使出。 衣襟飘飘,云飞又向前冲了三、四丈,就在他身形再一次往下落时,他左脚跟在有脚面上一点,身形倏然陀螺般旋转而起,再一次前进了三、四丈。 皇莆三哭嘶声喊道:“再上一层楼?” 要知“再上一层楼”是百余年前一位武学奇才,从武当派的“梯云纵”轻功发展而来,但其轻捷、灵活的程度,又较“梯云纵”要高。 铁、柳二人忍不住高喊道:“好轻功。” 两次绝顶轻功,云飞已前进了十余丈,尚有六、七丈的距离,便可掠上山崖。 “双斧震九州”皇莆三哭怪笑一声,故技重施,板斧再一次闪着寒光,击向云飞胸膛。 云飞哈哈一笑,他正等皇莆三哭出手,直待板斧已到身前,他右手疾伸,食、中二指已将闪着眩目寒光的斧刃夹住。 皇莆三哭大急。 此时他欲松手,放弃板斧,云飞也许就没有希望掠上山崖了。 但练武之人,都将兵刃视为第二生命,兵刃若被夺,乃是奇耻大辱。 皇莆三哭本能的手腕一收,奋力将系着板斧的细链,向怀中一带,意欲将板斧夺回。 板斧是收回来了,但云飞却也随着板斧,像朵云似的,轻飘飘掠上了山崖。 山风吹来,冷雾渐渐淡了。 云飞一抱拳,笑嘻嘻地道:“多谢阁下相救,一会郎中见了你们老板,一定不会忘记告诉他,让他重重的奖励你。” 皇莆三哭真的要哭了。 他知道老板一定会重重奖励他的,只是不知道会是重重的一拳,还是重重的一刀。 他本想害云飞,没有料到弄巧成拙,却救了云飞,恼羞成怒,忽然狂吼一声,挥舞双斧扑向李云飞。 云飞淡淡道:“你虽然使得也是两把板斧,但你却不是李逵,郎中饶你不得。” 直待皇莆三哭已疯狂地扑至身前,他身形轻晃,倏地使出一招“八卦游身掌”中的“似左实右”,像游鱼般从皇莆三哭身旁掠过。 皇莆三哭眼看双斧就要劈中云飞,眼前一花,顿失云飞身影,方一怔间,却听身后一声冷哼,大惊之下,他脚尖一点,身形猛然向前一蹿,双斧“倒打金钟”,向后猛击。 他反应够快,动作也够迅速,确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江湖老手。 但他却忘了云飞所站之处,乃是万丈深谷的边沿,他这全力向前一蹿,却蹿出了山崖。 这是他一生中,所犯得最严重的错误。 等他发现这一点时,为时已晚,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嘶,他去找他的好友毛一笑去了。 云飞摇了摇头道:“这是你自己跳下去的,可怨不得郎中的。” 他四处找了找,在一块巨石旁,找到了一捆长绳,他在绳头系了一块石头,潜运内力,将其抛给了对 面的柳如烟,在两峰之间真正扯起了一条绳索。 铁、柳二人先后过来,云飞道:“咱们三人先走吧,胖兄一会自会来的。” 三人在凄迷的冷雾中,踏着没膝的荒草,向时隐时现的庙宇走去。 第十章 冷雾冷风冷月冷心 虫声啾啾,寒雾浓浓。 三人走了不远,便到了庙宇前,四下里观察了一翻,除了山风吹过,竟再无任何声音。 三人奇怪地相视了一眼,暗道:“不太对劲呀,杀手们是撤走了,还是在什么地方埋伏着?” 铁舟大声道:“喂,里面有人吗?我们已经来了,干嘛像乌龟似的不敢出头?” 声音在冷雾中回荡,没有人回答。 柳如烟不耐,沉声道:“铁兄,郎中兄,他们不出来,咱们就进去吧,就算他们张网以待,咱们也要拼得他个鱼死网破。” 一提长剑,大踏步向里走去。 这座庙宇也不知是哪个朝代所建,早已没有了香火,四周院墙倒塌了不少,大门更是早已腐烂,庭院中蔓生着荒草,,草丛中落叶片片,被山风吹动着,四处翻飞。 柳如烟踏着落叶,走上满是苔藓的石阶,轻轻一推,那扇虚掩的庙门,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开了。 一股霉腐的气味,随着敞开的门扉,扑鼻而来,门楣上蛛网四结,四处尘土盈积,显见这座庙宇早已荒废。 云飞和铁舟也跟了进来,三人四处查看,但见布幔翻飞,神桌颓败,高踞在上的神像,更是金漆剥落,面目全非,已不知是哪方神圣了。 铁舟摇头道:“这地方并不像是有人住过的地方。” 云飞道:“会不会是咱们找错了地方?” 铁舟道:“不可能吧,雪儿明明白白说的就是这里呀。” 忽听在后面的柳如烟喊道:“铁兄、郎中兄,后面好像有一座亭子。” 果然有一座亭子。 三人目光大亮。 因为在石亭下的一块草坪上,一个蒙面黑衣人背负着双手,目光冷漠的望着远方。 老板。 他身后不远处有一个石桌,石桌上有一个银酒壶,四个琥珀酒杯,一股浓浓的酒香,随着山风四处飘溢。 他神态间充满了一种自信,难道他已有必胜的把握? 三人缓缓走上前去。 老板并没有回头,仍是一动不动的望着远方,忽然开口道:“你们来了。” 云飞道:“我们来了。” 老板冷冷道:“老夫早就在等了,谁知你们来的这么迟。是不是路上不好走?” 他的口吻,完全像是一个老朋友,在问候登门拜访的客人。 云飞淡淡道:“世界上的路,没有一条是不好走的。不好走的路,也许只有一条。” 老板沉声问道:“什么路?” 云飞道:“黄泉路。” 老板霍然回身,冷哼道:“走方郎中,黄泉路好不好走,你们几人今天一定会知道的。” 云飞却转过头,望着石桌上的酒壶道:“这酒可真香,是陈酿的女儿红,如果阁下不反对的话,郎中倒想喝上几杯。” 老板冷冷地道:“你要是不怕酒中有毒,只管自便。” 云飞笑嘻嘻地坐在了桌前,他提起酒壶,给杯里斟满了酒,缓缓道:“有什么毒能把郎中毒倒?” 一边说一边端起了酒杯,却又皱了皱眉,喃喃地道:“唉,你这人还挺老实的,酒中果然有毒。不过,你心眼也毒的太厉害了,一点金环蛇的毒液,已足可毒死我们几人,你还要再加上鹤顶红,这样味道不是太刺鼻了吗?不过,加了毒药的酒,倒是挺香的,一般人人没有这种口福的。” 他端着酒杯一仰而尽,还砸巴砸巴嘴,犹如喝了琼浆玉液一般津津有味。 雾更浓了。 老板瞪大了眼,他没有料到,云飞在点破他酒中有毒的同时,还会喝下这杯酒。 他惊愕中掺着喜悦。 喜悦中又有着不解。 他当然不知道,云飞有个百毒不侵的胃。 他涩声道:“走方郎中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咱们来谈谈条件吧。” 他最忌讳的便是云飞。 因为云飞在几人中武功最高,又是个浪子,做事不似人去去、铁舟、柳如烟三人循规蹈矩,最不易对付,是让准备牺牲“魔斧”毛一笑和“双斧震九州”皇莆三哭的性命,除掉云飞,不想阴谋还是落了空。 云飞淡淡道:“谈谈就谈谈。不过,你能不能先把这酒换一下,郎中虽然觉得挺香,可我这两位朋友,却不喜欢这样的酒。” 老板沉声道:“当然可以,只是老夫很奇怪,那个胖子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来?” 云飞道:“噢,胖兄是生意人,有笔大生意要做,只好我们三人来了。” 老板道:“可惜,可惜,又错过了一次和胖子交心的机会,只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酒,很快又换了一壶。 仍然是陈酿的女儿红,却已没有毒。 云飞笑道:“这酒不错,阁下难道不准备陪客人喝几杯吗?是不喝酒,还是害怕让我们看见你的脸?” 老板冷冷道:“老夫早说过,你们根本不认识老夫的,又何必一定要看老夫的脸?” 他伸手缓缓解下了蒙面黑巾。 蒙面巾下,是一张苍白而又略显老的脸。 几人果然不认识这张脸,云飞笑道:“阁下你长的并不难看,还可说挺讨人喜欢的,为什么要蒙着脸?做人要有信心,有信心,做起事来才会顺利。” 老板苍白的脸有些扭曲,咬了咬牙,才将自己的愤怒压了下去,冷冷道:“走方郎中,人说你爱管闲事,果然不假,做人都有自己的自由,你又何必费心?操心太多,很容易衰老的。” 柳如烟沉声道:“阁下有什么话,不妨快说,我们没有耐心陪你的。” 老板缓缓道:“老夫还是老调重弹,希望有机会和几为携手合作,称霸江湖,几位都是人中之龙,我们若是合作,必将是快事一件,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云飞转头道:“铁兄,你怎么想?” 铁舟冷冷道:“没有兴趣。” 云飞又问柳如烟道:“柳老弟,你哪?” 柳如烟只是在鼻孔里哼了一声。 云飞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笑道:“没有办法,我这人一向是和朋友保持一致的,他们不赞成,郎中也只好拒绝了。” 老板眼中已有了杀机:“没有考虑的余地?” 柳如烟沉声道:“你还是考虑一下你自己的处境吧。” 言外之意很明显,你还是考虑怎么对付我们三人吧。 他们虽然只来了三个人,但武林中又有谁敢漠视他们三人联手的力量? 老板也不敢。 是以当他得知冰雪儿倒戈时,他便知道这本是很秘密的地方,已不再成为秘密。 所以,他早有了对付几人的计划。 他苍白的脸因愤怒而涨红,嘶声道:“好,好极了,既然几位都不肯合作,不给老夫面子,也就别怪老夫对不起几位了,来呀!” 随着他嘶哑的喊声,四周凄迷的雾色中,犹如鬼魅般出现了十五个人。 十五个白衣人,十五杆闪着寒光的钢枪。 枪笔挺。 人的腰也笔挺。 这十五个白衣人一出来,四周凄迷的雾色,立时充满了一种肃杀之气。 他们的眼中,也充满了嗜杀的欲望。 便仿佛是一群饿了三天三夜的恶狼,看到了几只肥肥嫩嫩的小羊。 云飞又喝了一杯酒,眼中迷雾闪闪,淡笑道:“阁下就准备用这十几个蠢材,来对付我们吗?” 老板涩声道:“不管是蠢材也好,奇才也罢,你们谁能破得了老夫这个夺命枪阵?” 云飞笑道:“郎中看来看去,都没有看出这是个阵式,倒是少见得很。” 老板并不搭他话,只是冷冷地扫了三人一眼,沉声道:“你们三人谁来?” 他希望这十五个他精心 训练出来的白衣人,能够把这三人中的一个消灭掉。 消灭一个,便多一分胜算。 他的设想很毒,也很卑鄙。 但卑鄙的设想,往往也最容易成功。 这一点,他很清楚。 因为他本就是个卑鄙的人,做了许多卑鄙的事,才成了今日“珍珠帮”属下杀手分堂的老板。 他认为只有卑鄙,才能做大事,才会成大事。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失败过。 风,忽然冷起来。 云飞方要站起来,柳如烟已“霍”的站了起来,沉声道:“铁兄,郎中兄,让兄弟来领教一下这夺命枪阵。” 手提长剑,大步走上前去。 他的腰杆,挺的比白衣人更直,他身上的杀气,比十五个白衣人所发出的杀气更浓。 白衣闪动,十五个白衣人身形一阵穿插,已将柳如烟紧紧困在阵中。 柳如烟冷如冰石的脸上,居然绽出了一丝笑意,面向着老板,沉声道:“你对你这个夺命枪阵,是不是很得意?” 老板道:“当然,这是老夫训练的死士,老夫当然很得意。” 柳如烟道:“你认为这枪阵能杀什么人?” 老板没有回答。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因为他忽然怀疑,这个夺命枪阵,能否把大名鼎鼎的“天涯倦客”柳如烟消灭。 他的怀疑并不是多余的。 柳如烟太镇定了,仿佛是面对着十几个拿着假刀假枪的孩童。 但他随即又摇了摇头。 没有人能够战胜这十五名抱着必死之心的死士。 他们确是死士。 因为他们已被迫吞服了一中毒丸,如果他们不能将阵中之人杀死,他们就只有一条路好走了。 死路。 老板眼中杀机一闪,忽然拍了下手。 这是命令枪阵开始发动的信号。 但柳如烟的身形,就在他掌声响起的同时,忽如一缕轻烟般似的,掠到了一白衣枪手的面前。 白衣枪手的长枪还未握紧,就觉得手中一轻,接着腹部一凉,突然简便如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地倒了下去。 柳如烟一击得手,白衣人的阵式,也发动了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柳如烟眼中射出了骇人的光芒。 凄迷的冷雾中,他刺出了三枪,居然就把三个悍不畏死的白衣枪手,变成了死枪手。 他手中的钢枪锋亮,锋刃却已被血染红。 这本是白衣枪手准备用来杀人的,现在却变成了白衣人的“夺命枪”。 但白衣人在野兽般的吼声中再度冲上,五杆长枪,在冷雾中闪着寒芒,从不同的方位,闪电般刺向柳如烟。 要想活命,便得把这个人杀死。 但柳如烟杀声更响,出枪更快,长枪一收一放,又有两个枪手倒在了地上。 站在远处的老板,脸上的肌肉在跳动。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这么狠、杀气这么重的枪。他只知道柳如烟以剑名闻江湖,没有想到柳如烟的枪,也绝不在他的剑之下,左一枪是杨家枪的“枪锁咽喉”,右一枪又是岳家枪的“横扫金虎”,再一枪居然是穆家枪的“回马一枪”,六枪便有六个枪手,赴了黄泉路。 白衣枪手的眼中,已有恐惧之色。 雾更浓,风更冷。 柳如烟手中的长枪,再度刺出,“嘶嘶”的破空之声,让人心惊肉跳。 他这两枪是虚空刺出,但有三个白衣枪手,却在破空声中,仰天倒了下去。 他们已被柳如烟的气势吓破了胆。 而站着的六个白衣枪手,身形已在摇晃,要不是靠长枪撑着,他们只怕也早倒下去了。 但他们的死,只是迟早的问题。 因为就在众人目注斗场的时候,老板已悄无声息地隐没在浓雾中。 雾冷,月更冷。 云飞忽然缓缓对几个白衣人道:“我知道你们服了极毒的毒药,如果你们愿意说出总堂在哪里,我会替你们解毒的。” 六个白衣枪手互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云飞淡淡一笑道:“一句话,换你们六个人的性命,很划算的。我不想多费口舌,你们还是自己掂量轻重吧。” 他又端起了酒杯,不再去理他们。 白衣人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嗫嚅着道:“我看还是说了吧,老板已抛弃了我们,我们何必再替他卖命哪?” 蝼蚁尚且偷生,岂有人不惜命? 另一白衣人附和道:“是啊,我早已厌倦了这种生活,不如就此脱离吧。” 话音未落,身后的浓雾中,突然有无数寒芒飞打而出,击向白衣人。 六个白衣人惨嘶着倒了下去,身形还未落地,他们的皮肤已成了淤黑。 雾冷,风冷,月冷。 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情,比人心毒辣,更令人心冷? 第十一章 赢起输不起 月朦胧。 山峰从远处吹过来,便像是被山风吹过来似的,一个满头乱发如草的黑袍老者,从浓雾中跳了出来。 他一阵怪笑后,涩声道:“你们三个小子,也不必问东问西的,只要你们胜得了老夫,老夫自会告诉你们,老板在什么地方,总堂在什么地方的。” 云飞笑道:“老先生这话就未免不对了,你年纪这么大了,和我们动手,万一要是一口痰,堵在喉咙里,到那时,谁又来告诉我们?” 黑袍老者怪眼一翻,盯住了云飞,怪笑道:“小子,你大概就是老板所说的那个爱管闲事的浪子吧?让老夫来教训教训你小子。” 身形一晃,倏地已到了云飞面前,一只枯爪般的手,成鹰爪抓向云飞肩胛骨。 云飞右掌如刀,疾划过黑袍老者腕脉。 黑袍老者怪笑道:“好,果然有一手,也怪不得你爱管闲事了。” 手腕一转,玉指如钩,一招“淮南大力鹰爪功”的“苍鹰铁爪”,扣向云飞琵琶骨。 这琵琶骨乃人身骨骼较脆弱之处,一旦被抓上,全身功力消失不说,只怕便如一个废人了。 云飞冷哼一声,化掌为指,一股指风从指端激射而出,径袭黑袍老者气海死穴。 气海穴在人脐下一寸五分处,乃人身生气之海,若被指风戳中,只怕要立时死了。 黑袍老者乃武林高手,如何不知晓其中厉害?只得收爪退了一步。 云飞笑道:“多谢老先生承让。” 要知道二人虽只交手两招,但云飞坐在椅上,将黑袍老者逼退一步,在招式上先赢了一招。 黑袍老者的脸,居然红了一红。 他摇着满头乱发,厉声喝道:“臭小子,让你尝尝老夫的厉害。” 方要欺身直上,云飞却道:“慢着。” 黑袍老者眼一瞪,道:“怎么,你小子草鸡了?要是你肯服输,老夫说不定会大发慈悲,饶你一命的。” 云飞喝了一口酒,缓缓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死了,谁来告诉我,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我来告诉你怎么样?” 浓雾中忽然有一声轻柔的语声,随着是几声银铃般的轻笑。 随着笑声走出的,却是一满脸皱纹的苍发老妇。 她看来一阵风都能吹倒,但双手却偏偏提着两柄看似比她还重的大铁锤。 听到娇笑声,云飞的目光已大亮,看到出来的原是一老妇,他的目光黯淡下来,叹了一声道:“唉,如果郎中没有认错人的话,你是‘神锤’姬辛花了?” 苍白老妇娇笑道:“郎中你好吗?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当年你救了老身,老身还没有来得及谢谢你呢。” 她的笑声,与她脸上的皱纹大不相称。 云飞淡淡道:“治病救人,乃是我们郎中应该做的,举手之劳,你也不必说谢。是不是打败了这位老先生,你就会告诉我们,老板在什么地方?” “神锤”姬辛花道:“是的,只要能把他打败,老身一定会告诉你的。” 云飞点头道:“这样最好,那我就来会会‘大力鹰爪功’吧。” 转身对黑袍老者道:“阁下请出手吧。” 风忽然凝固,雾也不再凄迷。 杀气充斥了天地。 云飞和黑袍老者相对而视,目光似已在半空中迸出了火花。 云飞的目光已不再朦胧,他的眼中射出了犀利的光芒,冷冷地盯着黑袍老者。 二人均知对手,乃是生平大敌,谁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一只觅食的灰兔,从草丛中窜出,箭也似地要从二人之间穿过。 但它突然便像被千斤之力砸了一下,圆圆的身躯,竟成了一块肉饼,已被二人无形杀气所杀。 云飞的眼睛,却在这时眨了一下。 黑袍老者焉肯错过这出手的好机会?身形一展,“飕”的窜上前,十指如钩,一抓云飞太阳穴,一抓云飞胁下软骨。 云飞冷哼一声,身形倏地已滑开三尺。 黑袍老者如影随形,揉身而上,抓影如风,爪爪不离云飞筋脉、关节,一爪抓实,立时便会筋断骨折。 云飞毫不示弱,施展“关外小擒拿手”,爪爪也是不离黑袍老者要害,眨眼间,二人已是一百余招过去,不分上下。 二人从草坪上,打到石亭中,又从石亭中,打到石亭上,见招折招,见式折式,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黑袍老者大是焦燥,心想自己苦练“大力鹰爪”六十余载,竟连一个后生也收拾不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在江湖上闯荡? 他一声怪笑,身形突如苍鹰般掠起,双爪如钩,凌空扑向云飞,双足也连环向云飞胸腹、面门,攻势有如雷霆一般。 这正是“大力鹰爪”中极具有威力的一招“雄鹰展翅”。 云飞目中寒芒一闪,沉喝道:“好,郎中就来试试你的‘大力鹰爪’功夫。” 沉喝声中,身形有如鹰华般飞掠而起,迎上黑袍老者,只听“啪啪”的爪风相接声响,二人在空中指爪对指爪,硬对硬碰了十几招。 一旁观站的铁、柳二人,和“神锤”姬辛花,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因为二人此刻所使的都是外家功夫,像这种硬碰硬的高手过招,他们已有很长时间,没有看见过了。 但这种硬碰硬的打法,却是极其危险的,这是一种简单而有效的打法,强弱高下,立时便会显现出来,一点也做不得假。 冷雾涌动,二人在空中一合即分,各翻了两个大跟头,落在了地上。 落下地时,黑袍老者的脚下,已有尘土飞起。 云飞双目之中,又涌出了浓浓的迷雾,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从黑袍老者的身旁走过,到了桌前,端起酒壶,对着壶口喝了几大口。 美酒下肚,他本已有些疲倦的神色,又恢复了光彩,转头对姬辛花道:“姬前辈,你总不会忘记你刚才说过的话吧?” 姬辛花神色凄然地问道:“他败了?” 其实,不用云飞回答,她已经知道了这一战的结果。只是,她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但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抹煞不了的。 有时,事实是很残酷的。 夜色更冷,凄迷的冷雾,将他黑色的长袍包围,他就在这时倒了下去。 姬辛花手中的双锤,也掉到了地上,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她盯着云飞,忽然嘶声道:“老身恨你。” 凄迷的月色下,她面色青白,目光里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怨毒,嘶声更是悲愤。 良久,她情绪渐渐平静了一些,叹了一口气道:“唉,老身早就对他说过,他不会是你对手的,可他就是不听,在老板面前夸下海口,一定要胜了你。唉,果然还是让老身说中了。” 她摇了摇头,忽道:“你们不是要找老板吗?跟老身来吧。” 她转身走上了身后的石亭。 石亭在浓雾中朦朦胧胧的,但怎么也不像个可以藏人的地方。所以,云飞三人没有动。 姬辛花冷冷地道:“如果你们要找老板,最好还是相信老身,否则,只怕你们一辈子也找不到的。” 云飞无奈地笑了一下,低声道:“看来,我们也只有相信你了。” 心中却在嘀咕,一个要自己老公复仇的女人,什么疯狂的事干不出来? 但姬辛花是目前唯一知道老板下落的人,不想信她又怎么办? 三人相继走上了石亭。 姬辛花的手,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动了一下,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 本是用石块砌起的石亭,忽然间就向下沉去。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姬辛花声音冷漠地道:“这下面是山腹,是空的,便是总堂所在地 ,它叫人间天堂。” 云飞笑道:“这名字倒是不错,谁会想到山腹是空的,会有个杀手总堂?一会倒要好好领略一下天堂有何乐趣。” 姬辛花冷冷道:“如果你们识相的话,自会知道天堂的好处。如果不识相嘛,哼。” 铁舟沉声道:“不识相又怎么样?” 姬辛花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不识相的话,天堂就是地狱。” 铁舟哼了一声道:“那我们就是索命的阎王,催命的小鬼。” 话音方落,眼前一亮,石亭已在一间灯火辉煌的山洞中停下。 但见山洞中陈设,无一不是世间罕见之物,锦墩玉桌,金盏银壶,古玩字画,便是高官巨富之家,也是相形见拙。 云飞连连赞道:“呀,不错,不错,便是拥有万贯家产的胖兄,气派比这里也差远了。大概是老板发了一笔横财吧?让我猜猜,他怎么会这么富?” 他敲了敲额头道:“对了,你们老板是不是个盗墓贼?他一定是把某个帝王的陵墓给掘了,所以才有这些皇亲国戚才会有的东西,是不是?” 姬辛花冷冷道:“你也见过老板的,你看他像个盗墓贼吗?” 云飞点头道:“也是,盗墓贼要瘦一些才好。那么他一定是在丝绸之路的某个沙漠中,发现了一座曾经显赫一时的城堡?” 姬辛花哼了一声道:“你想知道,为何不亲自去问一下老板?” 云飞笑道:“有些事情,还是多用自己的脑袋好,不用会生锈的。” 姬辛花涩声道:“生锈了总比掉了好。老板在里面等着你们呢,希望你们能上天堂。” 云飞道:“托你的吉言,多谢了。不过,我还有许多事要办,上天堂的事,只好等以后再说了。” 说着,他已朝通向另一处的洞口走去。 仿佛这是一处天然的山洞,到处有人工斧凿的痕迹。云飞心中暗叹,杀手们竟会找到这么一处隐秘的地方做巢穴,要不是姬辛花带他们下来,只怕他们再也想不到,杀手们会在这山腹中的石洞里,过着神仙一样的生活。 转过一个仅可容一人侧身而过的狭窄的小洞,赫然在目的,是一个更大的山洞。 云飞、铁舟、柳如烟吃惊的怔在了当地。 第十二章 迷神迷心迷眼迷人 亮晶晶的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山洞中一片辉煌。 令三人吃惊的,并不是山洞之大,也不是洞中的陈设,而是山洞中的十几个人。 十几个女人。 女人也不能让他们吃惊。 吃惊的是,她们会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方,同时看到这么多的绝色少女。 她们的年龄,绝不会超过二十岁,一个个花容月貌,玉肌冰骨,每一个都堪称国色天香,每一个都足以引起大多数男人的绮丽幻想。 她们身上穿的衣裳并不算少。 因为她们至少披着一件轻纱,轻纱下有一块巴掌大的布,将羞处遮住。 她们有的轻歌曼舞,有的吟诗作画,还有的正猜拳喝酒,美丽的胴体,在轻纱下时隐时现,眩人眼目。 好一副悠然自得的仙女行乐图。 三人既不是圣贤,也不是无耻之辈,所以,他们既没有退回去,也没有再向前走。 云飞轻轻拍了一下手,笑道:“嗨,姑娘们,你们好啊。” 少女们抬起头来,看见三个陌生的男人走进来,不但不惊奇,反而笑了起来。 一个脸如银盘的少女挥了挥手,大声道:“嗨,小伙子们,你们好。” 另一个正在操琴,有着一对很好看的单凤眼的少女,娇笑着问道:“喂,你们是谁?我们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们?” 云飞嘴角边挂着一抹淡淡笑意道:“我们是客人。因为我们没有见过你们,所以嘛,你们当然也没有见过我们。” 少女们吃吃地笑成一团,叽叽喳喳的互相道:“这小伙子真有趣,瞧他那笑容,快让我着迷死了。” “我喜欢那个满脸胡子的,扎着人痒痒的,一定蛮刺激的。” “我喜欢深沉的男人,面上越冷,心中的火越旺,都能把人溶化了。噢,我喜欢那个面色冷漠的男子,我快要为他昏过去了。” 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嚷个不停,铁舟、柳如烟冷漠的脸上,已有了怒气。 云飞笑嘻嘻地走上前道:“姑娘们,你们难道不准备请我们喝上两杯吗?” 姑娘们欢呼一声,早有几个少女抢上前来,要为他们斟酒。 一个眼波最媚、声音最是娇嫩的少女,手脚最快,一把抢过了酒壶,满满地斟了一杯酒,递到云飞面前,娇笑着道:“小哥哥,小妹来给你斟酒,好不好呀?” 云飞已在桌前坐下,笑道:“当然好啦,古人有红袖夜添香,今朝有玉手斟美酒,有小妹你这样的美人儿斟酒,我一定会多喝几杯的。小妹你叫什么名字?” 他此刻完全是一副放荡公子的神情。 那少女顺势依偎在他怀中,娇媚的眼波,在他脸上转了几转,柔声道:“哥哥,你先喝了这一杯再问嘛,你喝一杯,小妹便回答你一个问题,你说好不好?” 谁又能拒绝她迷人的眼波,迷人的笑容? 云飞端起酒杯正要喝,眼中迷雾忽地一闪,脸上掠过一丝古怪的笑容,望着杯中的少女道:“一个人喝酒好没意思,咱俩干一杯吧?” 少女眼中掠过一丝恐惧之意,强笑道:“小妹方才已喝了不少,不胜酒力,还是哥哥你喝吧。” 云飞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噢,原来你喝多了,那哥哥我就不客气了。”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还亮了亮杯底。 少女见他喝完了酒,脸上又浮出了笑容,提起酒壶又倒了一杯酒,轻笑道:“小哥哥,你现在可以问第一个问题啦。” 云飞笑道:“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在他怀中,便像胶糖般扭来扭去,娇笑道:“小妹叫迷人。小哥哥,你看小妹是不是很迷人?” 她当着许多只眼睛,投怀送抱,秋波频传,没有一丝羞涩之感,仿佛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云飞哈哈大笑道:“你确实很迷人,就像一只迷人的小狐狸。” 迷人娇声娇气地道:“哥哥你这个比喻可是不妥当,理该罚酒三杯。” 云飞也不推辞,来者不拒,连干了三杯。 迷人烟波一转,娇笑更媚地道:“小哥哥,你在这里饮酒做乐,怎么不让你的朋友们也一起来乐一乐?这些姐妹可是好喜欢他们呦。” 她朝众少女一撅嘴道:“姐妹们,你们还等什么?你们喜欢的小伙子就在眼前,错过机会,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呦。” 单凤眼的少女腰肢轻摆,娇笑着走到柳如烟面前道:“小哥哥,你还等什么呀?人不风流枉少年,赶快来呀。” 她伸出纤纤玉手,便去拉柳如烟衣袖。 柳如烟沉喝道:“走开。” 衣袖猛然一挥,单凤眼少女猝不及防,被一股大力推出去有一丈之远,幸被众多少女扶住,方没有跌倒在地。 她美丽的眼中泪光晶莹,哽声道:“你……你不喜欢我便罢了,为何这般对待小妹?” 柳如烟狠狠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云飞、人去去、柳如烟并称“岁寒三友”,亲如兄弟,性格却大是不同。 云飞乃一浪子,好酒,好赌,好色,对什么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最能逢场作戏。 人去去则是自小在巨富之家,养尊处优,各方面都比较讲究,颇能随机应变。 而柳如烟疾恶如仇,爱憎分明,冷漠的面容,虽使许多人敬而远之,但在他冷漠的面容后,却有一颗燃烧的赤心。 云飞笑嘻嘻地道:“你们姐妹不必去理他们,他俩是我的保镖,没有我的命令,他俩是不敢妄自行动的。你们还是来给我斟酒吧。” 众女嘻笑着把云飞围了起来,一霎时,酒香掺着众少女身上浓郁的花粉清香,差点使云飞喘不过气来。 许多条嫩藕般的玉臂,在娇笑声中伸向云飞。 云飞哈哈大笑。 能得美人青睐,特别是许多美人的青睐,岂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是不是只有英雄,才有资格得到美人垂青? 云飞的笑声,突然在最响亮的时候凝固。 酒香仍在。 花香依然浓郁。 少女们本灿如春花般光彩的脸,突然间便罩上了一层严霜,她们秋水般明媚的眼波,也涌出了浓浓的杀机。 她们伸出的手臂,并不是去搂抱云飞,而是出指如风,连点了云飞身上三十六处大穴。 依偎在云飞怀中的迷人,像条蛇似的从云飞僵硬的手臂中滑出来,冷笑道:“哼哼,李云飞,你以为你姑奶奶的便宜,就这么好沾吗?你这个大色狼。” 她说着还不解气,又狠狠地踢了云飞两脚。 可怜一代大侠,不但成了色狼,还被踹了两脚。 迷人将脸凑近云飞,银铃般笑道:“走方郎中,都说你聪明过人,武功也好,没有想到会栽在我们姐妹手中吧?你不但周身穴道被点,还喝了掺有‘七日梦’的酒,你玩完了。” 单凤眼少女也道:“你有没有想过怎么会载在我们姐妹手中的,是不是你太得意了?” 最得意的时候,也是最疏于防范的时候。 她们尽情地奚落着云飞,远处的铁、柳二人,见云飞突然受制,怒吼一声,飞扑上前,要抢救云飞。 “哈哈哈哈。” 随着一阵刺耳的狂笑声,从两边的帘幔后,突然掠出四个灰衣道士,手持长剑,,将铁舟、柳如烟围住。 四人脚步轻盈,身法奇快,竟是武林中一流的高手。 铁舟、柳如烟平日都是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的钢铁硬汉,看见这四个灰衣道士,冷漠的脸上,也不禁耸然动容,惊道:“武当四剑?” 也怪不得他们变色,武当派乃是和少林寺齐名的武林泰斗,“武当四剑”是武当门下第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仗剑走江湖,侠名也不小 ,骤然在杀手巢穴中相遇,他们又如何不惊? “武当四剑”并没有答话,身形闪动间,已摆出了武当派威震天下的“四象剑阵”,将铁舟、柳如烟困在阵中。 柳如烟双眼怒睁,厉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你们也是杀手?” “不错,他们四人现在都是杀手,包括贫道在内。” 随着话音,洞中灯火一暗,山洞中已多了一鸟簪高髻、灰袍白袜的道人。 但见他鹰鼻深腮,瘦骨嶙峋,双目中透着一股奸诈、阴险的目光,年纪虽在中年,头上却已是白发苍苍。 铁、柳二人更是大吃一惊道:“木叶?” 木叶是武当派掌门木心道长的师弟,平日也颇以正人君子自居,有消息说,他很可能在木心之后,有希望成为下一届的掌门。 木叶冷笑道:“不必客气。你们太客气了,贫道会不忍心杀你们的。你们最好是大骂贫道一场,贫道杀你们时,才不会手软。” 柳如烟眼中都要滴出血来了。 他平生最是痛恨这些以狭义自居、而干尽坏事的伪君子,钢牙咬的“咯咯”直响,嘶喝道:“木叶,你这个卑鄙小人,我杀了你。” “呛”的一声,长剑出鞘,身形飞掠而起,疾扑木叶。 四个道士长剑闪闪,将柳如烟又逼回阵中。 木叶皮笑肉不笑地道:“是,贫道是卑鄙小人,贫道是披着人皮的狼,带着侠客帽子的杀手,你又能把贫道怎么样?” 他神情间充满了洋洋得意的神气。 铁舟沉喝道:“木叶,你为什么要这样?” 木叶干笑了两声道:“为什么要这样?因为贫道已厌倦了每日青灯黄卷、清茶淡饭的苦行僧似的生活。贫道要享受,要欢乐,不这样又怎么办?这里有最好的酒,最好的女人,贫道当然是沉浸在酒色之香,乐不思蜀了。” 他忽地杀气腾腾地道:“而你们却要把这天堂般的地方毁去,贫道就不得不来阻止你们的行动了。” 铁舟哼了一声道:“木叶,武当四剑虽然在江湖上名气不小,但要想凭他们四人,就把我们摆平,哼哼,不是铁某小瞧他们,他们还不够资格。” 木叶阴笑道:“铁大侠,你还是少吹些大气吧,贫道知道你们一刀一剑够威风,但走方郎中现在落在贫道手中,你们要是不束手就擒的话,你们的好朋友可就要受罪了。” 二人转头去看云飞,只见迷人手中正握着一柄精光四射的短剑,紧紧抵在云飞咽喉上。 铁、柳二人眼见云飞受制,一开始并不相信,心想凭云飞的武功和聪明,又怎会被区区几名女子制住?待见云飞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暗忖云飞会不会是马失前蹄,一时大意,竟真的被制住了? 他们不敢拿朋友的性名作赌注。 二人暗叹了一声,手中的刀剑掉在脚下。 但他们耳中,却听到一缕极细的声音道:“铁兄,柳老弟,你们干你们的,我没有问题。” 二人心中一喜,情知云飞又有什么新花样要玩,总算是放下了心。 一见铁、柳二人刀剑落地,木叶的眼中,射出了浓浓的杀机。他知道趁此时不将铁、柳二人干掉,将会流下无穷的后患。 他忽然干咳了一声。 这是让“武当四剑”下手的暗号。 咳声方出,四把闪着寒光的长剑,毒蛇般刺向铁、柳而人的两胁。 武当派的“两仪剑法”中的杀招“三分天下”,一剑化做三剑,竟欲在突袭中一击得手。 铁、柳二人倏地一分。 铁舟在身形闪动间,脚尖一勾刀柄,铁刀便飞了起来。铁舟一抓,横刀将右面长剑格开,脚下倒踩七星,连退七步,方将另一柄毒蛇般紧缠不放的长剑闪开。 而柳如烟在两只长剑刺到时,身形倏地一矮,自两柄长剑间倒地滚出,右手一探,地上的长剑已抓在手中。 柳如烟的剑,名叫“明月清风剑”,他的剑法,就叫“明月清风剑法”,一共有三十六式。 剑光一闪,柳如烟长剑出鞘,一式“明月松间照”挥出,就听得两声惨叫,已有两名道士一死一伤,倒在地上。 本来这两名武当道人,也不致如此不济,被柳如烟一剑所败,只是他们没有想道,有云飞在手做人质,铁、柳二人还敢还手,有些大意。 再者,柳如烟以剑闻名,对天下各门各派的剑法多有研究,了然于胸,是以在突然间得手。 柳如烟一击得手,身形更不停留,“好风凭借力”,身躯陡然掠起,长剑化做一道寒光,“明月在天”,凌空刺向木叶眉心。 木叶冷笑一声,也不见有任何动作,背上的长剑也已在手,一招“梅花三弄”,不但将柳如烟长剑格开,还还了两剑。 身手之快,确不愧是武当高手。 柳如烟赞了一声“好”,身形一转,已到了木叶身侧,手腕一抖,剑花三震,分刺木叶咽喉及两肩。 木叶不敢大意,打起精神,挥长剑与柳如烟战在一处。 一时间,剑影闪闪,剑风嘶嘶,山洞中灯火忽明忽暗,两人均是使剑高手,以快打快,眨眼间已是百余招开外。 迷人一指将云飞“哑穴”解开,冷冷地道:“李云飞,快让你的朋友把兵刃放下,否则,本姑娘先杀了你。” 云飞眼中迷雾一现,显出一脸疲倦的神色,淡淡地道:“迷人小姐,你生气的时候,比笑的时候更迷人,我喜欢你生气时的样子。” 迷人气的又踢了云飞两脚,娇叱道:“你这个色迷迷的臭浪子,死到临头,还要贫嘴。你以为本姑娘不敢杀你?” 手上一使劲,剑刃紧紧地顶住了云飞咽喉,一股寒气直泌入云飞肌肤。 云飞眨了眨眼道:“我知道你敢,只是不舍得罢了。难道郎中没有那几个干巴巴的道士有意思?” 迷人又气又恼,狠狠地又踢了云飞一脚,连连骂道:“臭浪子,死浪子,气死本姑娘了。” 嘴上虽在骂,手中的短剑,终于没有刺出。 云飞笑嘻嘻道:“迷人小姐,你可不敢死呀,你死了郎中会伤心的,你这么娇柔可爱的女孩子,现在很难找到的呦。” 话音未落,一个脸色苍白、看上去也颇俊秀的年轻人,提着一把鬼头刀,大步走了进来。 他怒气冲冲地瞪着云飞道:“你这个花言巧语的骗子,还想哄骗我的女人?我一刀劈了你。” 得,一眨眼,云飞从色狼变成了骗子。 年轻人鬼头刀在半空划了半个弧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斜肩带背向云飞砍下。 云飞脸上挂着笑,望着劈下来的刀,一动不动。 眼看他将被一刀砍成两截,忽地有一把短剑,斜地里递过来,一粘一带,将鬼头刀带到了一边。 迷人姑娘的短剑。 年轻人怒冲冲回过身来,一看是迷人姑娘,怒气顿时化做了笑容,低声下气地道:“是不是你看上他了?他可是有名的浪子,有名的大色鬼呀。” 迷人叉腰,娇叱道:“你给我把话说明白了,谁是你的女人?本姑娘看上他又怎么样?” 年轻人苍白的脸,霎时涨得通红,嗫嚅道:“那……那你昨天晚上,和我……” 迷人胸膛一挺,大声说道:“和你怎么样?和你睡了一次觉,难道就成了你的女人哪?春风一度,各别东西,你又何必耿耿于怀?还是回去吧,想起你的时候,本姑娘会去找你的。” 她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跟别的男人睡觉,就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而抛弃一个男人,又和仍掉一只烂袜子一样。 年轻人眼中已有泪光在闪,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迷人,喃喃地道:“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迷人不屑地哼了一 声,声音冰冷地道:“你们男人这样的话,本姑娘几年前就已听厌了,我最讨厌这样的话,你给我走远一点。” 年轻人没有走。 他的眼中,燃起了一股坚定的目光,沉声道:“可我是真心的。我甘心做杀手,完全是因为你,我可以剜出心来让你看。” 他苍白的面容,因为激动而潮红,声音也有些发颤。 一脸冷漠的迷人,忽然笑了起来。 她的笑很美,很柔,很迷人。 年轻人以为这笑而心摇神痴。 迷人姑娘娇媚的眼波,在年轻人脸上转了几转,柔声笑道:“你真的很喜欢本姑娘?” 年轻人痴痴呆呆地点头道:“真……的。” 迷人笑声更柔,眼波更媚,轻轻用白玉般修长的十指,在年轻人脸上抚摩了几下,轻声问道:“你真的愿意为本姑娘剜出心来?” 年轻人身躯轻轻抖了一下,马上又挺起了腰杆,坚决道:“只要姑娘你一句话,不要说区区一颗心,就是五脏六腑,我也决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迷人点头道:“很好,那你就证明给本姑娘如何?只要你是真心的,本姑娘一定会全心全意跟你的,怎么样?” 她这几句话轻轻道来,仿佛是在开玩笑,但云飞已看出,这年轻人必然会做的。 他没有开口阻拦。 虽然他是出名的多事情,但他并不想管这一场狗咬狗的戏。 他很喜欢看戏,特别是好戏。 眼前这就是一台好戏。 年轻人的手,已握紧了刀柄。 迷人冷笑道:“我早知道你不早真心的,你给本姑娘滚远点,本姑娘再不想看见你。”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年轻人低声道:“我是真心的,我只是想多看姑娘几眼。” 他恋恋不舍的望着迷人,忽地倒转刀尖,在胸膛上一划,一股鲜血喷出,溅了迷人一头一脸。 年轻人惨笑。 手中的刀落地,他的双手在胸膛里一挖,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在他手中滴着血。 四周的少女们一阵惊叫。 迷人粉红的脸,变成了苍白。 云飞摇了摇头道:“迷人小姐,你真有魅力呀,竟能令男人甘心为你去死,这辈子你也值得骄傲了。” 迷人这时已恢复了常态,狠狠地踢了年轻人的尸体一脚,就像踢了一只死狗一脚似的,冷冷道:“这只能怪他下贱,姑娘我也没有逼他,是他自己说要这样表达忠心的。” 云飞叹了一声道:“你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唉,这样的男人已不多见了。” 他也不知道是在感叹这年轻人的愚笨痴迷,还是在感叹这年轻人的痴情。 迷人狠狠地一跺脚,娇嗔道:“你这个臭浪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本姑娘救了你一命,你不说感谢,还指责本姑娘,你这人看来是个忘恩负义之辈,交不得的。” 云飞淡淡道:“是吗?” 第十三章 煮熟的鸭子飞了 迷人话音未落,就听得一阵大笑,从山洞另一端传来,灯火闪动间,老板已和三个面色阴沉的锦袍老者走了进来。 他脸上并没有再蒙黑布,本显苍白的脸,此时却是白中透红,也许是刚刚喝了不少的酒,洞中又有了一股绍兴黄雕的酒味。 他今天穿着一身极华丽的衣服,头发梳理的很整齐,眸子漆黑,神态潇洒,虽然年纪已大,但却充满了一种男人的魅力。 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而相当一部分女孩子,是钟情于这种男人的。 云飞从老板一出现,女孩子们眼中闪烁出的光彩,已看出了这一点。 老板笑嘻嘻地拍了拍迷人的香肩,道:“你说的不错,他这人是交不成的,他太危险了。” 迷人娇笑道:“呦,是老板呀,我看这个人连眼睛里都是笑意,浑身没有一丝杀气,怎么会太危险了?” 老板叹了一声道:“唉,就因为如此,他这种人才是最大的危险。一个满身杀气的人,会令你提防,而他这种人,常常使人会放松警惕,在你不备时得手。记住,咬人的狗,是不露齿的,你们一定要记住。” 云飞今天看来是走了霉运,一天之中,不但从色狼变成了骗子,又变成了咬人的狗,还被狠狠地踢了几脚。 云飞只有苦笑。 老板走近云飞,上上下下打量了云飞一番,冷笑道:“小子,很舒服吧?” 云飞道:“还则罢了,你这个温柔的陷阱,确实使本公子防不胜防。” 老板道:“你这叫自投罗网,一个人若是该走霉运,山都挡不住的。” 他忽然出指,又连点了云飞十一处大穴,方微笑着拍了拍手道:“这下老夫就放心多了。老夫没有料到,你会轻易地落在这些女孩子手中。太容易了,老夫反而不放心,所以只好再出一次手了,看来这次你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什么人被他点了十一处大穴,还能有办法,那可真成了怪事了。 他忽然转身,冷冷地对众女道:“天下间的男人,你们可以随便去挑,去选,但这个人却是万万不能,我们这里出了一个冰雪儿,老夫不希望再有第二次同样的事发生。” 迷人眼波一转,展颜笑道:“老板,是不是除了这个人,天下的男人,可以随便挑选?” 老板点头道:“是的。” 迷人咯咯娇笑道:“那我挑你,行不行呀?” 老板赶忙一摆手,低声道:“嘘,小声点,让老板娘听见了,老夫可就难过了,你们还不知道她那个醋劲?算了,算了,还是看看木叶长老和那小子怎么样了。” 柳如烟和木叶此时已过了三百招。 柳如烟铁石般冰冷的脸,更显得没有了一丝暖意,木叶奸诈的面容,也变的沉凝起来。 木叶心中不耐,暗忖道:“这小子果然有两下子,贫道若不拿出绝招,只怕收拾不了这小子,让老板等人耻笑,以为贫道徒有其名,坠了贫道在江湖上的名声。” 心念一转,疾如闪电般的长剑,忽地慢了下来,仿佛是一场过云雨,大雨之后,又现出了太阳。 木叶左手二指一引柳如烟眼神,右手长剑却刺了出去。 这一剑极缓,极慢,仿佛剑尖挽着千斤之物。 柳如烟面色更冷。 他知道这是武当剑法的精髓。 武当剑法讲究以柔克刚,以慢制快,以拙胜巧,后发制人,自从武当派的开山鼻祖张三丰创立武当派以来,武当派和少林寺就一直成为武林泰斗,百余年不衰,武当剑法是其重要的因素。 木叶是武当派木心掌门下的第一高手,武当剑法在他手中发挥的淋漓尽致,威力强大。 柳如烟每一剑击出,便仿佛面前有一座无形的山在阻隔着,渐渐地出剑已显不灵。 他的剑较窄较长,适合于快剑进攻,而比此刻遇到以柔克刚、以慢制快的武当高手,不免处处受制。 木叶的脸上,又浮出了一丝阴阴的笑。 他涩声道:“小子,你还不束手待毙吗?” 左一招“云横秦岭”,右一招“白鹤亮翅”,逼得柳如烟退了一步,眼中杀气一闪,侧身进步,二指一引柳如烟眼神,长剑“白虹贯日”,突由慢转快,闪电般刺向柳如烟胸膛。 柳如烟疾退、疾闪,疾挥剑相格,但还是慢了一步,“唰”的一声,长剑在他胁下掠过,划开了一条寸余长伤口。 鲜血激射。 木叶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子,你剑上的功夫,还着的远哩,贫道劝你回去多练几年吧。” 老板也微笑道:“木叶长老果然不愧是武当高手,看来除了人去去暂时漏网外,已要全军覆灭喽。” 柳如烟面色铁青。 他忽地怒吼一声,挥剑扑向木叶。 木叶冷笑道:“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既然你小子一心求死,贫道就成全了你吧。” 长剑疾挥,一招“粘”字决,将柳如烟长剑粘住,“顺水推舟”,剑尖又指向柳如烟胸膛。 柳如烟一咬牙,身形微侧,左肩直买迎木叶长剑,“唰”的一声,剑尖扎在他肩上。 木叶一怔。 暗柳如烟的武功,本可轻易躲过这一剑的,他不明白柳如烟为什么没有躲开。 就在他一怔间,柳如烟长剑倏地从绝对不可能的方位击出,正是“明月清风剑法”中一招“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 剑招方出,尖锐的破空之声,令在场的每个人都为之色变。 剑上的寒气,直袭木叶胁肋。 木叶究不愧是经验老到的高手,间不容发之际,身形陡地“白鹤冲天”,疾掠而起,躲过了一剑之厄,但柳如烟的长剑,还是结结实实地在他大腿上,划开了一条尺许长伤口。 木叶的脸,霎时变成了土色。 因为他看见柳如烟那把沾着他血迹的长剑,便如一道光似的,由下而上掠起,直刺他尚在半空的身躯。 木叶大骇。 他躲闪已是不及,暗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老板右手一动,一点寒星从手中飞出,直打柳如烟长剑。 柳如烟长剑眼看就要将木叶刺个透心凉,不意一点寒星打在剑尖上,剑尖一歪,只在木叶胁下,刺了一道不太深的伤口。 木叶死里逃生,早已吓得尿了一裤子,落下地时,双膝一软,险些跪在地上,被两个道士半搀半拖地扶出了山洞。 老板冷笑。 本是酒香、花香的山洞中,忽然间被杀气所代替。 四周的少女们已撤走,三个脸色阴沉的锦袍老者,一字儿横在了柳如烟面前。 柳如烟不认识这三个锦袍老者,但从他们突出的太阳穴,可以看出,这三人都是内力精深的高手。 老板悠闲地坐在了被点住穴道的云飞身旁,哈哈笑了两声,缓缓道:“柳大侠确不愧为一代剑客,竟能将木叶长老击败,当真是后生可畏啊。不过,你们今天进了老夫的人间天堂,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归顺老夫,这里的女人,你们可以任意挑。另一条嘛,老夫不说,你们也清楚的。” 他干笑了两声道:“当然,老夫知道你们是不会和老夫合作的,所以,老夫也不愿多费口舌劝说你们,但现在还是要给你们指出一条明路,省得日后说老夫没有给你们点明。” 柳如烟哼了一声道:“你省点事吧,有什么花样,你尽管拿出来,我们会接着的。” 他已将伤口周围的穴道点住,制住了流血,但衣襟上却已沾满了血迹,更显得一种 悍之气。 老板目光中露出了一抹不屑之色,道:“年轻人徒逞血气之勇,没有什么好处的。老夫虽是占了天时、地利,但也不想趁人使危,你可以包扎一下伤口,休息休息再来交手。” 枭雄自有枭雄的过人之处。 老板的目光,又转向了铁舟,笑道:“铁大侠的大名,老夫是早已耳闻了。铁大侠号称‘中原第一刀’,自然在刀法上有过人之处,这三位乃是‘昆仑三仙’,想领教一下铁大侠的高招,不知铁大侠是否肯赐教?” 铁舟拔刀。 因为老板话音未落,左边的锦袍老者手腕一抖,一条满是尖刺的长鞭,已像条毒蛇般,卷向铁舟足踝。 灯火闪烁间,鞭上的尖刺,闪着蓝汪汪的幽光,显然是涂满了剧毒。 毒鞭。 铁舟冷笑道:“一个武林高手,若对自己信心不足,又何必替人卖命?靠毒来致胜吗?” 挥刀将毒鞭格开,同时飞起一脚,踢向使鞭老者膝关节。 右边锦袍老者一声冷笑,手掌如刀,切向铁舟足胫。 铁舟铁刀反腕挥出,疾砍老者手臂。 使鞭老者涩声道:“小子,竟敢看不起老夫,老夫要让你下十八层地狱。” 长鞭一抖,虚实不定,笼罩了铁舟胸腹要害。而另一老者,身形一旋,已到了铁舟身后,一招“双撞掌”,掌蕴真力,稳稳地封住了铁舟退路。 二人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而剩下的另一锦袍老者,也在一旁蠢蠢欲动。 前有毒鞭,后有双掌,铁舟此时是进退不得,似乎是只有一条死路了。 “昆仑三仙”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笑意。 铁舟冷笑。 冷笑声中,他魁梧的身形,突然直掠而起,身形半转,疾扑坐着的老板。 人未至,铁刀划了一道弧光,使得满洞灯火,俱为之失色。 这一招,乃是铁舟刀法中的“铁刀生辉”。 面含微笑的老板连赞道:“好轻功,好刀法。” 身形突自椅中平平掠起,双掌一翻,一掌拍像铁舟胁下,一掌印向铁舟胸膛。 看似和和气气的他,出手不但疾快绝伦,且辛辣狠毒,一招就欲置铁舟于死地。 而毒鞭一招走空,在空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鞭梢一转,又到了铁舟腰部命门死血。 另两个锦袍老者左右一分,掌蕴内力,不管铁舟往哪个方向躲,都逃不出他们四人合力一击。 柳如烟情急之下,疾扑上前相救,哪里还来得及? 就在铁舟性命在呼吸之间的危机时候,老板陡觉一股指风袭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膝后委中穴一麻,全身便如冻僵了一般,双掌再也拍不出去。 招式仍在,但气势已消。 铁舟更不怠慢,疾飞左腿,一脚将老板踢出,重重地撞在洞壁上,又很响的掉落在地上。 老板的脸由白转青。 他惊愕地望着笑眯眯的云飞,吃力地道:“你……你难道……自己运气,把穴道冲开了?” 他对自己的点穴手法,一向是充满信心的,没想到他点了云飞十一处大穴,云飞竟然还能出手,这让他如何不惊? 云飞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唉,很可惜,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的,因为这一直是我的秘密之一,连我的好友都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因为你失败了,失败者是有权利知道他失败的原因的,是不是?” “昆仑三仙”一声怒吼,疯狂般扑向云飞,要抢救老板。 云飞眼中倏地闪过一抹杀机,沉声道:“尔等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实是饶你们不得。” 忽地一张嘴,内力一逼,一股酒浪直扑三人脸面,“昆仑三仙”猝不及防,被喷了一头一脸,双手在脸上乱抹,气的哇哇怪叫。 云飞笑道:“难道你们没有学过‘含沙射影’这一招?以后你们可要多注意呦。” 已经没有以后了。 云飞方才喝下的乃是毒酒,他百毒不侵,喝下自是无妨,此刻用内力逼出,喷了“昆仑三仙”一脸,毒气从皮肤侵入,不等三人再出招,三人的脸上,皮肤已溃烂,流出了腥臭的脓水,眼珠凸出,喉咙里“咯咯”直想,倒在地上,做着无望的挣扎。 三仙真的去了极乐世界。 云飞从怀中掏出自制的金创药,给柳如烟敷上,缓缓回头,对老板道:“不是本公子自行运气解穴的,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做。因为本公子本就没有穴道让你可点。” 老板瞪大了眼。 他不懂。 不但他不明白,铁、柳二人也不明白。 云飞解释道:“这是一个特殊的现象,一般人都有十四经脉,有三百六十五经穴,以运行气血,沟通内外等,但本公子没有经脉,没有经脉,当然也就不会有穴道的。” 几人这才明白,云飞原是无经脉之人。 老板沮丧地垂下了头。 云飞笑道:“老板,你不必灰心丧气的,这中现象,几百万人中,也许没有一个,你在临死前,能够知道这个秘密,也是不冤枉了,又何必沮丧?” 本是垂头丧气的老板,忽然笑了起来。 由苦笑变成了无奈,无奈变成了阴笑。 他笑道:“老夫很后悔,后悔没有早点知道你这个秘密,以致于落得现在残败。一个杀手败了,就意味着死亡。但老夫只是暂时败了一场,所以还死不了。你们想杀老夫,嘿嘿,真是白日做梦。” 三人从他奸诈的目光里,似乎悟到了些什么,纵身上前时,老板的身前,忽然落下了道打铁栅。 铁栅上的铁棍,每一根都粗若儿臂,纵是天生神力,也未必能将其击毁。 三人苦笑。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心中是何滋味? 第十四章 不念经的和尚 老板冷笑。 他目光里闪着一股得意的目光,沉声道:“你们高兴的太早了,笑在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笑,你们也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三位大侠,再见了,祝你们好运,哈哈哈哈。” 笑声犹在洞中回响,洞壁上忽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暗门,一人从洞中闪出来,将被点了穴道的老板,抱进了暗门中。 暗门又关上了,山洞中忽然沉浸下来。 灯火更暗。 云飞苦笑道:“看来我们是笑的太早了。” 柳如烟沉声道:“我没有笑。” 铁舟也道:“我也没有笑。” 云飞笑了一笑道:“那是只有我一人笑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循原路回去,还是将这个杀手巢穴,彻底捣毁?” 柳如烟仍是沉声道:“我这人做事,从来不喜欢半途而废。” 铁舟道:“一件事情不做完,我是不会罢休的。” 云飞笑道:“看来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咱们几人都是一个臭德行,那就索性搞它个天翻地覆吧。” 此时他们胸腹热血澎湃,豪气干云,明知前方有刀山火海,也要奋身前往了。 昏黄的灯光,照着湿润的洞壁。 三人走了不远,便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顺水上行,又进入了一个更大的山洞。 流水从山洞中穿过,一块大石露出在水面上,石上,盘膝坐着一个乱发遮面的灰袍老者。 一盏昏黄的孤灯,放在洞的一角,暗淡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显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异。 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他的膝上。 他的膝上,横陈着一把刀。 一把金光灿然的金刀。 听到脚步声,灰袍老者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冷冷地道:“没有正得老夫的容许,擅入本洞者,死。” 他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死”字,使得山洞中立时充满了一种浓浓的杀机。 云飞淡淡地道:“三年前,我在长安八仙庵,有名的张半仙,曾给本公子看过相,说本公子能活到一百三十九岁,最后死于疾病,不会有血光之灾的,因为本公子有福星相随,总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所以,死对现在的本公子来说,是构不成威胁的。” 灰袍老者眼睛倏地睁开了一条缝,从乱发缝隙中射出了一道慑人的目光,喝道:“你们是谁?” 他似是久已不说话,语音含混不清,舌体显得转动不灵,三人勉强听出他在说什么。 云飞道:“我们是老板感到头痛的人,你是什么人?” 灰袍老者涩声道:“老夫是‘无敌金刀’司徒无月,小娃儿不会知道的。” 三人一怔。 江湖中使刀的人不少,使金刀的却是屈指而数。而靠金刀闯出万儿的,也许只有五十年前的‘无敌金刀’司徒无月。 据说司徒无月的金刀,有六十七斤,当年打遍大江南北,罕逢敌手,后传说此人已死,不意在此地相遇,实令三人吃了一惊。 铁舟道:“我们也听说司徒无月,不过,你真的是司徒无月?” 司徒无月冷哼了一声,身形忽自石上掠起,金光一闪,已向铁舟劈出了十一刀。 他用事实代替了回答。 铁舟沉喝道:“来得好”。铁刀已在手,怒吼着迎上,“叮叮当当”一阵连响,接下了司徒无月十一刀。 司徒无月倒翻了两个跟头,又盘膝落于石上,目注着铁舟手中的铁刀,涩声道:“好刀。” 铁舟沉声道:“哪里,铁某手中不过是区区一把不值钱的铁刀,怎比的上阁下金刀值钱?” 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司徒无月乱发遮面,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粗重的呼吸声中,已可想见他的愤怒。 他号称“金刀无敌”,昔年横行江湖,端的是不可一世,威风八面,不料今日一照面,却被一年轻人逼退,心中当真是又惊又怒。 铁舟接着道:“人都说司徒无月金刀无敌,看来是言过其实了。是不是阁下已经太老,拿不动金刀了?” 铁舟本不是爱挖苦人的人,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意思,就是激怒司徒无月。 一个高手在激怒中出手,武功总难免会出现一点破绽,而一个破绽,便足以致命。 司徒无月也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他如何不明白铁舟的用意? 他胸膛起伏了半晌,忽然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愤怒似乎已平息,紧握刀柄的手,也缓缓松了开来,晃着满头乱发道:“年轻人,你是老夫出道江湖几时年中,所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刀手。” 铁舟冷冷道:“多谢。” 但司徒无月紧接着又道:“但可惜你一定会死在老夫刀下,因为老夫是‘无敌金刀’,没有人能赢得住老夫的金刀。” 铁舟冷冷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英雄不提当年勇,阁下又何必将过去的事情,一直挂在嘴上,你难道不知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吗?” 司徒无月冷冷地笑起来。 倏地,冷笑又变成了狂笑,一直遮掩着他脸庞的乱发,亦随之向后一甩。 乱发下,是一张没有鼻子的脸。 烛火在笑声中突地一暗。 司徒无月就在此时贴着水面掠过,金光一闪,一刀向铁舟拦腰扫到,却是一招“横扫千军”。 刀挟劲风,力猛千钧,既无变化,也无后着,这是志在必得的一刀。 死在这一刀下的江湖高手,他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了,但他知道,没有一人能从他刀下逃生。 铁舟大吼,铁刀疾挥,直迎了上去。 “锵”一声大响,双刀在半空中相碰,耀眼的火花,使得几人俱为之目眩。 这是金刀与铁刀的生死较量。 双刀僵持。 铁刀无光,金刀灿然。 灿然的金刀,并没有击败无光的铁刀。 二人衣衫突然鼓涨而起,一招之后,二人俱都比拼起了内力。 洞内突然沉寂,连溪水仿佛也停止了流动。 云飞、柳如烟瞪大了双眼,注视着二人,只因这种内力的较量,看去虽没有刀光剑影的惊心动魄之感,实则却最是危险,功力高下,立时便见,丝毫也做不得假的。 二人空自着急,却不能上前帮忙,身为白道人士,自不能趁人之危,否则,与黑道中人又有何区别? 铁舟的头上,已有丝丝白气缭绕,司徒无月的双足,已深深进地中,二人咬牙苦撑,谁也不敢松懈,谁也不能松懈。 松懈就意味着死亡。 云飞和柳如烟对视了一眼,二人看出铁舟和司徒无月的功力,均在伯仲之间,再相持下去的话,只怕要落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二人都不希望看到这种结果,云飞忽然对柳如烟悄悄挤了一下眼。 柳如烟心领神会,忽然转了个身,衣襟带起的劲风,使得烛火一暗。 就在同时,云飞二指一弹,一粒如酸枣般大小的药丸,从他手中飞出,击进了铁舟口中。 铁舟陡觉一物顺喉而下,知是云飞用他研制的可使功力在转眼之间提高一倍以上的“大力回天阴阳丸”助他,心中暗喜,丹田中真气一转,只觉一股热流缓缓生起,顿觉真力充沛,一声大吼,一股大力自刀身上涌出。 司徒无月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哪里还能够抵挡这股排山倒海般的冲击? 随着凄厉的惨叫,司徒无月的身躯向后飞出,一路喷着鲜血,跌入了水中,金刀“呛啷”一声,也掉在了地上,仿佛和他的主人一样,也失去了生命。 山洞中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味。 老板忽然鬼魅般又出现在洞口。 他换了一身更加华丽的衣衫,方才的狼狈相已荡然 无存,背负着双手,悠悠地道:“三位的武功,确是不错,老夫本该知难而退的,但老夫又不甘心,还想搏一博。杀手是不会将要被杀的人放过的,这对杀手来说,乃是奇耻大辱,所以,对老夫的不识好歹,还要请三位大侠谅解。” 他居然客客气气地说了这一翻话。 云飞眼中尽是笑意,缓缓地道:“我知道,做老板的总不想饰本,你损失了这么多手下,自然想讨回些利息,这种心情,大家是一样的。但本公子劝你,还是明智一些的好,做生意并不是总会赚的,也许你一次就会赔得倾家荡产,再也翻不过身来。” 老板抱了抱双手道:“多谢李大侠指教,老夫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不碰南墙不回头的人,说不定这次老夫还会多少赚一些的。” 话音刚落,灯火一暗,老板的身后,忽然冒出个手提镔铁打禅杖、身穿黄色僧袍、胸前挂着一串佛珠的胖大和尚。 和尚单打了个稽首,大声道:“三位施主光临此地,贫僧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铁、柳二人狠狠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云飞抱了抱拳道:“噢,原来是大智禅师啊,幸会,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不用问,你也一定是贪恋酒色,才到这里做杀手的吧?” 大智哈哈大笑道:“走方郎中真是快人快语,一语中的,贫僧确是冲着这里的酒色而来。人生苦短,又何必伴着晨钟暮鼓、青灯黄卷而苦度一生?能行乐时须行乐嘛。” 他得意的笑着,脸上的横肉,随着他的笑声颤动着。 云飞没有认错,此人正是大智,是个货真价实的和尚,曾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寺庙中修行出家。 就在他出家不到三个月的时候,他便下毒手将住持杀害,俨然成了寺中新的住持。 从此,香火鼎盛的寺中,渐渐冷落下来,因为前来烧香磕头的许多大姑娘、小媳妇,突然间便失了踪,弄得附近百里的人,是人心惶惶,民怨沸腾。 人去去、云飞、柳如烟听到此事后,感到其中必有蹊跷,曾到寺中查询,前来阻拦的,便是大智。 三人见他眼神游离,说话支支吾吾,从头到尾,竟未送过一声佛号,心下早有怀疑,只是没有证据,不便强行进寺,便离开了寺庙。 待晚上三人再去查探时,大智情知不妙,早已开溜了。三人在寺中发现了一处地道,里面有许多已现憔悴的女人,原来正是失踪的人们。 他们被掳来后关在这里,供大智肆意淫乱。 佛家有五戒。 戒杀生、戒偷盗、戒淫邪、戒贪酒肉、戒诳语。 大智除了戒偷盗外,什么都不戒。 他不偷盗,而是抢劫。 云飞淡淡道:“只怕今天就是你的极限,留你这种人在世上,真是佛门蒙辱。” 大智脸上横肉一阵抖动,手中禅杖一摆,恶狠狠地道:“臭小子,你少吹大话,佛爷把你还没有放在眼里,今天只要你能赢得了佛爷手中禅杖,佛爷从此不在江湖露面。” 云飞眼中迷雾一闪,缓缓道:“大智,今天只要你能从本公子手下逃生,便算是你上辈子烧了高香啦。来吧,你还等什么?” 他随随便便地往前跨了一步,两眼冷冷地注视着大智。 大智目光和他一接,竟被他眼中杀气,吓得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暗忖道:“这小子好重的杀气,佛爷须得打起精神来应付才行。” 目中杀机一闪,禅杖“呼”地一声,向云飞拦腰扫至。 云飞身形滴溜溜一转,已到了大智身侧,左拳右掌,猛然击出,虎虎的劲风,震得大智衣袖俱都飞了起来。 拳掌之势,竟不弱于禅杖。 大智侧身滑步,让过云飞拳掌,怒吼声中,禅杖倏地便如狂风暴雨般疾挥而出,漫天杖影,将云飞身形笼罩在其中。 这正是他成名杖法“追魂夺命七十二杖”。 他知道云飞也不是等闲之辈,是以一出手,便是辛辣招式,竟欲将云飞出其不意地干掉。 但他三十六招已过,云飞身形仍如一片树叶般在杖风中回旋,不时有两声冷笑传出。 大智心中叫苦不迭。 他这套杖法,乃是至刚至阳的杖法,最是耗费真力,此时已近四十招,仍然伤不了云飞,如果云飞一还手,他只怕是必输无疑了。 他开始后悔,不该在老板面前夸下海口,说他不消灭三人中一人,他绝不生还。 心中怯意一生,禅杖威力顿时. 第十五章 满天星落一窗间 云飞冷哼一声道:“大智,你是不是害怕了?一个人若有太多的欲望,只怕是不愿死了。” 大智无言。 他内心中实是同意云飞这句话的,他以前一无所有时,虽然有时候想起死,也是很可怕的,但大多数的时候,是毫无牵挂,无所畏惧的。 现在一切都有了,反而怕死了,为什么? 大智的牙咬的“咯咯”直响,心道:“今日若不把这小子干掉,只怕佛爷我便活不成了。哼,走方郎中,休怪佛爷手下无情了。” 身形忽然凌空掠起,禅杖“泰山压顶”向云飞当头砸下,杖风呼呼,大有一击得手的气势。 云飞身形疾退。 大智冷笑一声,宽大的袍袖中,突然激射出四十九颗木珠。 此时,烛火已被杖风震的剩下了一个红点,洞内一片幽暗,大智木珠夹在杖风中击出,当真是阴险至极。 云飞眼中迷雾顿消,叹了一声道:“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现丑,真是越活越没有出息了。” 说话间,他双手一抄,已将四十九颗木珠悉数抓在手中。 大智狞笑着道:“好,走方郎中,这一招‘满天星落一窗间’的收暗器手法,果然绝妙,但可惜呀可惜,” 他嘴上说可惜,眼中却尽是得意之色。 就在这时,云飞手中的木珠,忽然裂开,有的流出了毒汁,有的冒出了毒雾,白雾黄水,从云飞指缝间溢了出来。 大智大笑。 他得意地道:“臭小子,饶你奸似鬼,也要喝佛爷的洗脚水,你小子中了佛爷的毒,准备去极乐世界吧。” 云飞嘴角露出了一抹疲倦之色,淡淡道:“大智,你笑的太早了,你的老板也说过,笑在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笑。有些问题,你为什么不问问老板?” 大智迷惑的目光望向老板。 老板的脸如罩上了一层寒霜,他涩声道:“没有什么毒可以毒倒这小子的,杀死这小子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将他砸成肉酱。” 大智的脸色铁青,已笑不出来。 他的木珠中,本有见血封喉的毒汁和毒雾,本想借毒害云飞,听老板这么一说,他泄气了。 但他不敢退。 杀手组织中最严厉的一条就是临阵畏缩者,杀。 他和云飞相对而立。 他虽然又高又胖,比起云飞要威风的多了,但在气势上,他却弱了云飞一筹。 他的目光再次望向老板,希望老板能够让他退下,但老板冷漠的目光,只是望着那盏摇晃不定的烛火,似乎那盏烛火的命运,比他还要重要的多。 他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云飞有些嘲讽的道:“大智,打起点精神来吧,死也要死的有点骨气,老板是不会心疼你这种人是死是活的。” 大智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 他忽然野兽般闷吼了一声,禅杖以雷霆之势向云飞当头砸下。 困兽犹斗。 杖风将云飞衣角震的飞了起来,但云飞连眼都没有眨一下。直待禅杖已至头顶不足一寸时,他身形一侧,禅杖堪堪擦着他衣襟砸下,他手腕一翻,轻轻搭在了杖身上,掌心内力疾吐,一股大力震的大智虎口尽裂,踉踉跄跄向后退去。 后面是老板。 眼看已退到老板身前,大智陡地翻身掠起,一杖向老板胸口戳去,咆哮道:“你不让佛爷活,佛爷就让你先死。” 这一杖事先毫无征兆,突起发难,杖尖眨眼击到了老板胸前,眼看老板是避无所避了。 老板脸上突又有了一丝笑容。 冷笑。 他似乎早已防到了大智这一手,间不容发之际,他身形暴退,杖虽快,他身形更快。 大智一击不中,铁青的脸霎时成了苍白。 老板狞笑起来,面庞也跟着扭曲起来,涩声道:“大智秃驴,你敢向老夫出手,你想尝尝老夫的‘碎骨断筋手’吗?” 大智身躯一震,嘶声厉喝道:“你这个老匹夫,竟敢对佛爷用‘碎骨断筋手’吗?” 老板的双手已缓缓提了起来,沉声道:“对于背叛老夫的人,老夫是从不心慈手软的。” 大智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恐惧之色,握着禅杖的手不停的颤抖,几人清晰的听到,他的牙在打颤。 他一步步向后退着,嘴里却喃喃地道:“你不用吓唬佛爷,别人怕你的‘碎骨断筋手’,佛爷却不怕,你吓不住佛爷的``````” 他陡地将禅杖向老板全力掷去,身形倒窜而起,向洞口掠去。 只要禅杖能将老板阻挡一下,他就有希望逃走。 但他的身形尚在半空,便硬生生一个“千斤坠”落在地上。因为老板面罩寒霜,堵在了洞口。他若不是及时将身形顿住,只怕就要一头撞在老板怀中了。 他出了一身冷汗。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挂在胸前的一百零八颗佛珠,忽然被他内力一激,便如下了一阵雨似的,迎面罩向老板。 佛珠打出,他连看都未看,身形向后凌空连翻了三个跟头,欲从另一洞口逃出。 就听得“呼”的一声,一团黑影衣自他头顶掠过,冷笑声中,老板又幽灵般挡在了他面前。 大智彻底绝望了。 他忽然劲贯右掌,重重拍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望着老板惨笑道:“佛爷说过,佛爷不怕你的,佛爷虽是从没念过经的和尚,但终归是出家人,出家人是不打诳语的,佛爷``````不``````怕``````你。” 死人是谁都不怕的。 大智终于仰面倒了下去。 第十六章 长着狗鼻子的猪 三人忽然觉得很冷。 他们闯荡江湖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会害怕另一个人而致自杀,这个人到底有多狠?有多毒? 洞中没有人说话。 只有一个人在不断地冷笑。 冷笑声出自一个佝偻着身形的老妇人,她的身后,还站着两个鸡皮鹤发的老妇人。 三人不由皱了皱了眉。 他们认识这三个老妇人。 江湖中不认识“太湖姥姥”三姐妹的人并不多。 “太湖姥姥”三人是孪生姐妹,相貌非常酷似,连亲生母亲有时候都会认错。 她们年轻时,曾经是武林有名的美人,有“武林三枝花”之称,多少少年公子、豪门子弟为她们神魂颠倒,大打出手,能为得到她们一个眼神、一个微笑而沾沾自喜。 但遗憾的是,她们三姐妹当年却同时喜欢上了武林中一个大魔头。那大魔头本有妻室,但天下的猫那有不沾腥的?更何况是主动送上门的肥肉? 那大魔头与三姐妹厮混了一年之多,因作恶多端,引起了武林中人公愤,群起而攻之,在江湖中再也不能立足,一日竟不辞而别,从此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 三姐妹苦苦找寻多年,一无所获。遭此突变,性情大变,将满腔怨愤,迁怒于江湖中人,大开杀戒,也不知有多少武林中人,莫名其妙的丧生于其手。 想不到现在却成了杀手组织中的一员。 冷笑声仍在山洞中回旋。 云飞转头对铁舟、柳如烟道:“听说太湖三姐妹,昔年曾是武林三枝花,可惜咱们年轻,不能领略她们当日的风采,但常言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看她们现在的神气,已可想见她们年轻时是什么样子了。你们看她们像是什么花?” 柳如烟冷冷道:“充其量是朵狗尾巴花。” 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乃是三姐妹的老大,名叫黄桂花,她抬起头,眯着双眼盯着云飞道:“臭小子,你没有见过咱们姐妹的丰采,却可以见到咱们姐妹三人的手段。” 话声中,她空空的手中忽然间多了两柄短剑。 剑一在手,她佝偻着的身子顿时挺直,本是昏花的眼中,也射出了犀利的光芒,哪里还有一丝老态龙钟的模样? 云飞手掌已蕴满了真力。 他最是憎恨这些仗着武功为害江湖的家伙,对这种人,他是从不手软的。 放过一个恶人,就等于让十个好人受害。 他虽是一个郎中,以救人为己任,但遇到恶人,他也常常做一个要命的郎中。 他冷冷笑道:“不是我郎中看不起你们姐妹三人,我们兄弟三个人,随便那一个都可以收拾你们。” 黄桂花嘴角撇了撇,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别看她嘴上说的很厉害,心中却直发怵。云飞、铁舟、柳如烟三人的大名,她是早有耳闻,若不是老板有令,她们姐妹三人是不会愿意来的。 当她心里总存着一丝侥幸,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武功又能够高到什么程度? 她接着云飞的话道:“让我们姐妹三人一起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死了可别后悔呀。”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难听至极。 云飞摆摆手道:“那来这么多废话,莫不是心中害怕,不敢动手?” 话音未落,她身后的老二黄梅花、老三黄竹花一齐拔出了长剑,从她身旁冲出,剑光闪闪,分刺云飞两侧。 云飞淡淡一笑道:“这还像话。” 双臂一分,一招“凤凰双展翅”,身形半转,左掌斜切老二黄梅花腕脉,右掌连环翻动,抢入老三黄竹花剑影中,拍向她肩头。 二姐妹长剑一转,手腕抖处,但听得剑风嘶嘶,已是各刺出了十七剑之多。 她们出剑够快,剑法也够犀利,但云飞双足都未离开原地。身形微晃间,已轻轻松松化解了二人的一轮急功。 二人只觉一股寒意直透北脊。 老大黄桂花已看出两个妹妹不是云飞的对手,怪叫一声,身形凌空扑下,两柄短剑直刺云飞胸膛。 云飞双眉一扬道:“来的好。” 双掌一翻,一股劲气应手而出,迎面击向黄桂花。 黄桂花哼了一声,身形后翻,卸开云飞掌力,揉身复进,短剑如狂风般刺向云飞。 云飞星目中杀机一闪,二指疾点黄桂花琵琶骨,一股指风自指端激射而出。 黄桂花大惊,身形疾闪,但哪里能够避开云飞这一指威震天下的“如意指”? 云风指风连点,但听得三声惨叫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云飞已将“太湖三姥”三姐妹的武功废掉。 传来了两声稀疏的掌声。 老板不愧是枭雄之才,死了这么多手下,他居然还笑的像中了大奖一样开心。 他摸着刮得很干净的下巴,缓缓道:“今天老夫很高兴,能够亲眼目睹当今武林中三位大侠的绝世武功,老夫眼福不浅哪。” 云飞淡淡道:“老板过足了眼福,难道不想过一下手福吗?” 老板摇了一下头道:“这就不必喽,按说三位大侠不辞劳苦来到这里,老夫是应该亲自奉陪的。当老夫太太这时正好外出,老夫趁此机会还想去偷偷嘴,就恕老夫不奉陪了。” 他转身就走,嘴里还喃喃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嫖,嫖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呵呵,老夫要去偷嘴了。” 铁舟怒吼道:“站住。” 老板笑嬉嬉回过了头:“铁大侠有何指教?” 铁舟紧握着刀柄道:“你还想走吗?” 老板一笑道:“老夫说过不奉陪的,难道铁大侠还想留下老夫吃饭喝酒吗?” 笑声未歇,他忽然游鱼般溜出了洞口,铁舟挥刀冲上时,洞壁上突地落下了一道千斤闸,将洞口紧紧封死,铁舟挥刀怒砍,反震得虎口隐隐生疼。 另一洞口也是一声大震,又是一道铁闸落下,将三人俱都关在洞中。 外面穿来了老板得意地狂笑声:“哈哈哈哈,三位大侠,你们在里面慢慢玩吧,不过,你们是不要打算出来了,告诉你们吧,这山洞中埋有无数炸药,老夫出去后,一定不会忘了把引线点着的,这里就会成为你们最好的埋骨之所,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道:“在你们临死前,老夫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那就是老夫并不是这个组织的真正老板,这里也不是总堂。哈哈,三位大侠,再见了,只可惜便宜了那个肥猪。” 笑声越去越远,老板已走。 云飞早已将四面查看一番,叹了一声道:“没有办法,看来是早有准备,连流水都堵住了。” 铁舟沉声道:“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等胖兄来救我们了。” 云飞道:“只希望他能够走快点。” 烛火突然爆了一下熄灭了。 三人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 除了等待,他们还能做什么? 第十七章 砍断风的刀 细雨蒙蒙。 一辆“咯吱”作响的牛车,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地向前滚动着。 车是破车。 牛是老牛。 车辕上,一个人正斜倚着车蓬上,手里拿着一个酒壶在喝酒,竹笠压的很低,将他的脸几乎遮完,只有嘴角边带着一抹疲倦的笑意。 车帘一掀,露出了一张笑迷迷的胖脸,接着又伸出了一只胖胖的手,拍了拍车夫的肩,笑道:“喂,老弟,不要光顾着喝酒,你能不能把车赶得快一些?” 说话的正是“笑弥佛”人去去。 车夫用酒壶将竹笠往上推了推,露出了一双有着迷雾般的眼睛,淡淡道:“胖兄,你有点耐心好不好?这已经不慢了,牛怎么能够和马一样快啊。” 人去去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唉,老牛拉破车,也真亏你用能买三匹好马的价钱,买回这么一头比狗大不了多少的老牛。要是让你去做生意,准会赔的倾家荡产的。也亏你还是山西人。” 山西人当时是以会做生意而闻名的。 云飞回头笑道:“胖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马车虽然跑的快,怎及得上冒着细雨、坐在牛车上,慢慢的酌着小酒、啃着鸡腿有意境?” 他喝了一口酒又道:“再者,总得给人家一些准备的时间吧?太快了会让人措手不及的。” 人去去又躺回了车中,喃喃道:“但愿这番苦没有白吃才好。” 他一向是享福惯了,如今却要自讨苦吃,心中自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原来老板逃走后,众人便失去了杀手们的消息,从各种迹象判断,老板很有可能往大雪山方向逃走,最后窜入了大沙漠。 而且还有消息说,木心掌门因年事已高,准备在近日,将掌门之位传给木叶。 武当派多年来一直是武林泰斗,一但让木叶成为掌门,后果会如何,会对江湖有什么影响,几人都不敢去想象。 几人一商量,决定由铁舟、柳如烟去追杀老板,人去去和云飞去武当山,向木心掌门揭露木叶的真实身份。 他们也知道,木叶必不肯让他们上山的,一定会派出杀手狙击,便可将杀手引出。 计议已定,四人便分手上路了,云飞竟搞了一辆老牛破车,在雨中走了一天,也没有走出五十余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越下越大,空旷的原野上,风中的寒意更重。 人去去忽然拍拍车篷,让云飞把牛车停下来,因为路旁有一片树林,他要方便一下。 喝了太多的酒,吃了太多的鸡,当然需要方便一下。否则,只进不出,再大的肚子,也受不了的。 但要方便,却不能当着女人的面,于是,他进了树林。 树林里很暗,他走了几步,忽然没有一点要方便的意思了。 他的神经突然绷紧。 因为在并不太浓的夜色里,忽然有一股浓浓的杀气,在向他缓缓逼进。 在他的感觉里,就仿佛一只猛兽在一旁窥视着。 这种感觉当然不好受。 他虽然不知道这股杀气,是出自什么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人是个很棘手的人物。 他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以静制静,以不变应万变。不动,也许就是最好的动。 在此刻敌暗我明的情形下,不动,是他最佳的选择。 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夜风很轻,很柔。 车中的雪儿有些不耐了,掀起车帘问云飞道:“郎中兄,怎么搞的,他去这么长时间啊?” 云飞笑道:“不要着急嘛,胖兄肚子那么大,容纳的物体自然也多,时间当然要长一些了。再说,他有痔疮,是不能着急的。” 他端起了酒壶道:“胖兄是属猪的,我是属牛的,猪和牛总是慢腾腾的嘛。嗳,雪妹妹,你属什么的?” 雪儿笑道:“属羊。” 云飞点头道:“属羊的,羊也是慢腾腾的,那咱们是属于食草一类的动物了。” 雪儿眼波一闪道:“我是羊,肯定也是羚羊,决不会是绵羊的。” 云飞又用竹笠遮住了脸,喃喃地道:“郎中不过是头黄牛,不知胖兄要做什么样的猪。” 他说着,竟似已睡去。 雪儿苦笑了一声,心中暗道:“真是两个又奇怪又有趣的人,和他们在一起,真的是很开心。” 下的很猛的雨,忽然小了起来。 黑暗中突有亮光一闪,一束火把燃起,照的周围俱都一亮。 火光后,一个脸色阴沉的华服中年大汉,手中握着一把冰凉的刀,冷冷的盯着人去去。 人去去不怕冷。 胖人脂肪厚,热量多,怕热不怕冷的。 他也不怕刀。 在江湖中闯荡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一把刀,砍掉过他一根汗毛。 火把在空中划了一个美丽的弧线,插在了二人之间。 火光照亮了二人的脸。 人去去笑道:“奥,是你呀,欧阳兄,几年不见,过的还好吧?” 他认识这个华服中年大汉,也认识他手里的刀,因为他就是江湖上的快刀手欧阳无梦。 同时,他也是江湖上最令人头疼的杀手。 远在人去去还未成名时,欧阳无梦已是中原的大煞星了。 他的信誉一向很好。 只要他答应了去杀谁,谁就肯定活不过三日。 虽然他杀人的价钱很高,还是常常有人找他。 他爱喝酒,爱玩女人,爱赌。 有钱的时候,他就穿最好的衣服,喝最好的酒,找最红的女人,上最大的赌场去赌钱。所以,再多的银子,在他身上也过不了三天。 每次当他醉醺醺的从女人胸脯上醒过来时,已是囊空如洗了,常常被人连打带骂地轰到了街头。 他唯一的好处,就是从不仗着自己有一身功夫,而强行去干这些事,他从不无价杀人。 这是他的规矩。 人去去当时并不知道他是个杀手,见他可怜,就常常给他酒喝,还给他银子。 自从铁舟、柳如烟,云飞、人去去等后起之秀崛起于江湖后,欧阳无梦便如雪人见到了太阳一般,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不想今天又出现在这里。 欧阳无梦冷冷道:“和过去一样。” 人去去仔细看了看他道:“我看欧阳兄近来一定过的还不错的,你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定是喝了不少酒,和女人厮混了一天吧?衣裳又是这么漂亮,怀中没有银票,是办不到这些的,准是又接了一桩大买卖。希望你不是冲着我胖子来的。” 欧阳无梦的目光冷如冰刀,盯着人去去道:“我是来杀你的。”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暖意。 人去去毫不在意地道:“嘿嘿,真是来杀我的呀,不知道我胖子值多少钱啊。” 欧阳无梦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伸出了一只手。 人去去疑惑地问:“五十万两?” 得到肯定后,他脸色一变,有些难受地道:“我的天,胖子我才值五十万两,是不是太便宜了?” 欧阳无梦沉声道:“这已经是我杀人的最高价码了。当年杀少林慧净和尚时,也不过三十五万两。” 人去去脸上忽然又堆满了笑容道:“一个穷和尚,又怎么能够和胖子相提并论?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在怀中一掏,竟掏出了一叠银票,在眼前晃了晃道:“胖子我什么时候,身上没有个几十万的?那,这些是八十万两的银票,我现在给你,你给我去杀一个人,怎么样?” 手中的银票,忽然自掌心向欧阳无梦面前飞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下面托着。 欧阳无梦脸色一沉,赞道:“好气功。” 将刀咬在口中,很仔细地 将银票数了一遍,放到怀中, 冷冷地道:“我答应你,你想让我去杀谁?” 人去去小眼直视着他道:“我想让你去杀那个让你来杀我的人。” 欧阳无梦双眼也直视着人去去,冷漠的脸上居然也有了一丝笑意,缓缓道:“你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一点也不肯吃亏。别人要我来杀你,你又让我去杀他,死了也可瞑目呀。” 人去去脸上笑容更多,摸了摸肚子道:“我知道你们的规矩,许下的诺言,是不会更改的,我相信你。你现在可以出刀了。” 欧阳无梦的瞳孔,陡然间缩成了一个点,紧握刀柄的双手,青筋毕露,一股凌厉的杀气,自刀锋上涌出。 人有杀气,兵刃亦有杀气。 风雨中,充满了浓浓的杀机。 人去去笑意更浓。 望着人去去的笑容,欧阳无梦的刀,迟迟没有挥出去。 他甚至不敢出招。 他只觉得他凌厉的杀气,到了人去去身前,便如冰雪遇到了碳火,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去去只是随随便便站着,全身至少有二十七个空门,但欧阳无梦知道,这些空门在他挥刀进攻时,也许就会变成要命的陷阱。 二人僵持。 树上有雨滴落在欧阳无梦的脖子里,顺着背脊滑了下去,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紧紧地罩住了他。 他感到背后有人。 因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身后道:“老兄,该歇歇了,站这么长时间了,还不累吗?” 他知道人去去是和走方郎中乘一辆车来的,此刻除了走方郎中,还会是谁? 他长叹了一声,扔掉了刀。 他是个杀手,是个为了钱而杀人的杀手。 他并不想死,死了一切都完了。 云飞从暗影中走了出来,笑道:“老兄果然是个痛快人,本公子最喜欢和痛快的人打交道了。” 他转头又对人去去道:“胖兄,你方便的时间,未免有些太长了吧?” 人去去笑道:“别提这档字事,早让欧阳老兄的快刀给吓回去了。嗳,欧阳老兄,咱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 欧阳无梦此时已是心灰意懒,无精打采地问:“胖老板,你想怎么样?” 人去去道:“我知道你是个很重信誉的人,并不想使你为难,现在给你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怎么样?” 欧阳无梦道:“怎么个公平竞争法?” 人去去道:“咱们来赌一场怎么样?” 他知道欧阳无梦是嗜赌如命的。 一听赌字,欧阳无梦眼睛一亮,来了精神,大声道:“咱们赌什么?” 人去去缓缓道:“咱们赌武功。” “赌武功?”欧阳无梦一楞,不解地问:“武功怎么个赌法?” 人去去道:“咱们规定个数字,如果你在规定的数字内,赢了胖子一招半式,你自可以回去领功报赏,那八十万两银票,就是你的了。如果你输了一招半式,你告诉胖子那个让你来杀我的人的名字,这样算不算公平?” 欧阳无梦沉吟着没有回答。 人去去道:“欧阳老兄,这样做不违反你们杀手的规矩,公平竞争,很合理的。” 欧阳无梦想想的确也无再好的方法,赢了自然高兴,输了也不算他失信。况且,人去去去和云飞不愧是白道人士,确实给了他一个很公平的机会,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他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人去去道:“好,那咱们以多少招为限?” 欧阳无梦喃喃道:“三百招怎么样?” 人去去笑道:“三百招就三百招,只是,胖子拿什么兵刃,和你老兄过招哪?” 他是从来不带兵刃的,也很少用,但今天面对的,是江湖中最令人头疼的杀手,他不敢托大,所以也要找一件兵刃。 雪儿上前,解下自己的剑,递给人去去道:“胖兄,用剑怎么样?” 人去去点头道:“好,长剑对大刀,倒也是蛮有意思的,欧阳兄,请。” 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剑尖斜指向天,竟是峨嵋派剑法的起手式。 欧阳无梦的大刀也挽了一个刀花,刀尖向地,沉声道:“胖老板请。” 风忽然凝固,雨也不再下。 四道目光在夜色中相互凝视,发出逼人的光芒。 良久,欧阳无梦忽然大吼一声,一招“风起云涌”,大刀由下而上,疾划人去去小腹。 这是一招很奇怪的刀法。 人去去从来没有见过长刀竟会这样使出,也不知后面还有什么怪招,不由退了一步。 欧阳无梦一招抢的先机,郎笑一声,一连七刀,向人去去当头砍下。 刀快如风,七刀便如一刀,让人眼花缭乱,仿佛连吹来的风,也被砍成了七截。 人去去身形疾退,脚下倒踩七星,连退了七步,避开了欧阳无梦七刀。 欧阳无梦号称“快刀”,刀法自是不慢,长刀挥出,眨眼间也不知挥出了多少刀,但见刀光闪闪,刀风呼呼,将人去去肥胖的身躯笼罩其中。 人去去已似毫无还手之力,至此连一剑都没有递出去。 雪儿的脸,变得比纸还要白。 她紧紧抓着云飞的手臂,指甲都掐到了云飞皮肤里,紧张地道:“呀,郎中兄,他好危险的,你``````快救他呀。” 云飞淡淡笑道:“雪儿,你放心吧,胖兄没有事的。这位老兄的刀法虽快,但偏重于进攻,疏于防守,自身的破绽太多,遇到武功相当的对手,自然能以快将破绽弥补,但遇上了胖兄嘛,胖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这位老兄必败无疑。” 欧阳无梦的头上,已有豆大的汗珠淌下。 他已经挥出了二百余刀,但仍然没有胜个一招半式,而人去去面带笑容,显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已是胜券在握了。 云飞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他知道云飞说的一点没错。他是个杀手,他的目的,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少的招式,将对方消灭。所以,他的刀法,疏于防守,重于进攻。 进攻时不免露出空门,但他刀快,对手常常忙于招架他的快刀,即使发现了他刀法上的破绽,也来不及还击的。 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要杀的人,都已经死在他刀下。死人是不会还击的。 他奋起精神,再次挥出了二十一刀。 这二十一刀,是他毕生中最快的二十一刀,但仍然没有砍住人去去。 他心中顿时万念俱灰,暗思:“罢了,罢了,平日自己颇以快刀自傲,如今二百多刀,竟不能胜个一招半式,莫非自己真的不行了?” 他一刀能将眼前飞过的苍蝇砍成四截,而今二百多刀竟砍不中一个人,心头的沮丧,就不用说了。 他忽地叹了一声,反腕挥刀,便向自己脖子抹去。 人去去目中精光一闪,长剑陡地刺出,一剑将他刀格开。 欧阳无梦左掌一翻,又拍向自己天灵盖。 人去去食、中二指疾伸,闪电般点在他肘间曲池穴上,欧阳无梦顿时呆若木鸡。 人去去道:“欧阳兄,你这又是何苦哪?” 欧阳无梦叹了一声道:“胖老板,我死志已决,你又何必救我?就算你救了我一时,也救不了我长久,你还是让我痛痛快快的死了吧。” 他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之色。 人去去望着他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坚强的人,谁知道你却是个怯弱的人,真让胖子我失望。” 欧阳无梦眼睛一瞪,怒喝道:“我欧阳无梦怎么是个怯弱的人?我连死都不怕,又怎会怯弱?” 怒喝声震得空气也仿佛为之一抖。 人去去缓缓道:“身为武林中人,生生死死,乃是极平 常之事,并不可怕,难得的是在逆境中求生存,在危难中图奋斗。你一刀将自己杀了,很快很容易,但你这是不是在逃避?你没有将我杀死,很失望,很悲观,但你仔细想过没有,一山更比一山高,武林中你打不过的,又何止我胖子一人?” 顿了一下他又道:“再说,你答应告诉郎中那个要你杀我的的人的名字,你是不是为了不愿信守诺言而要去死?你这样做,是不是怯弱的表现?” 他二指一点,解开了他的穴道,笑道:“你好好想想吧,如果你一定要死,谁也没有办法的。但你要知道,这世界上并不是除了杀人,就没有其它事可干的,干其它的事,有时也是很开心的。” 他说完转身就走,再不去理他。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当牛车开始艰难地向前滚动时,欧阳无梦终于跟了上来。 他喃喃道:“你们说的不错,我不应该去死的。我现在带你们去找他。” 第十八章 连感慨一起埋掉 夜色中寒意更重。 凄风苦雨中,一个嘶哑的声音忽道:“不用费事了,我就在这里。” 随着话音,一个脸上蒙在黑巾的人,缓缓自林中走了出来,盯着欧阳无梦道:“欧阳无梦,你还算是个杀手吗?你简直丢尽了杀手的脸。” 欧阳无梦脸涨的通红,却说不出一个字。 人去去掀起了车帘,望着蒙面人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们到处寻你不见,你却自己送上门了,真可谓是我胖子的知己了。是你出钱让欧阳兄来杀我的吗?五十万两是不是太便宜了点?” 蒙面人冷冷道:“下次我再找人杀你,最多只会付五两银子。” 人去去笑道:“那你也太吝啬了。你是谁?” 蒙面人干笑着道:“聪明人又何必问傻话?我要是愿意让你知道我是谁,又何必蒙上块黑巾,喘气都不舒服。” 人去去点头道:“这么说来,胖子是认识你的喽?” 蒙面人也不否认,沉声道:“你放心好了,你死后,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是谁的。” 人去去转头问云飞道:“郎中老弟,你知道这个蒙面人是谁吗?” 云飞喝了一口酒,懒洋洋地道:“胖兄,这个人是你的朋友,你怎么会认不出?” 蒙面人身躯一震,直瞪着云飞道:“小子,你知道我是谁?” 云飞冷笑。 他对着壶口,又喝了几口酒,方缓缓道:“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狼披上羊皮,终究还是狼。你说是不是?” 蒙面人怒声道:“我宁愿是只狼,将所有的羊吃完。” 人去去还是不明白,着急地问:“喂,郎中小子,他究竟是谁?” 云飞冷笑道:“胖兄,在南七省这块地盘上,谁的名声最响?” 人去去沉吟着道:“名声最响?那当然是要推南七省的武林盟主,外号‘神拳金刚’的吴``````” 他忽然似有所悟地道:“你说他就是``````” 蒙面人一把撕下了黑巾,大声笑道:“走方郎中,好厉害的眼睛,竟然看破了我的身份。不错,我就是‘神拳金刚’吴天道,南七省的武林盟主,赫赫有名的大侠。” 随着大笑声,四周亮起了十几束火把。 火光撕裂了沉沉夜色。 火光闪烁中,‘神拳金刚’吴天道向前走了几步,但见他身形高大,威风凛凛,果如金刚一般,竟似比铁舟还显得威猛。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的一双大拳,足有海碗般大小,黑忽忽的便似生铁铸就。 人去去摇摇头道:“胖子我真想为你大哭一场,你堂堂武林盟主,一呼百应,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却要去做杀手,让别人呼来喝去的,你说你是不是个贱骨头?唉,我真为你难过。” 他说着,还不忘啃两口手中的鸡腿。 吴天道脸色铁青,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忽地一挥手,恶狠狠叫道:“给我杀。” 话音未落,林中忽冲出十一个青衣大汉,各持强弓硬弩,齐向几人射来。 箭如飞蝗,夹着呼啸之声而至。 一直显得懒洋洋的云飞,陡地从车上飞身而起,抢在几人前面,双手连挥,便如突然间有十几双手,将漫天箭雨接下。 身后的欧阳无梦怒吼一声,挥刀冲了上去,犹如虎如羊群,四刀便砍翻了四个青衣人。 ‘神拳金刚’吴天道大怒,回身一拳,遥遥向欧阳无梦击出。 欧阳无梦正要挥出第五刀,陡觉身后一股劲风袭到,忙不迭向旁一跳,衣角俱被震得飞了起来。 他回头一看,就看见了吴天道连个只恶狠狠的眼。 他被吴天道气势所慑,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连呼吸仿佛都困难起来。 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害怕,他不过是外强中干,我干嘛要害怕他?” 挺起了胸。握紧了刀,怒目瞪着吴天道。 吴天刀一步步上前,像座山似的逼近了欧阳无梦,全身的骨节在轻轻做响,双臂肌肉凸突,大拳已提到了腰际,狞笑着道:“欧阳无梦,你以后就不要再想有梦了。” 扬声吐气,挥拳直击欧阳无梦。 欧阳无梦一咬牙,沉声道:“老子做不做梦,你小子管得着吗?” 铁刀疾挥,径砍吴天道手臂,心道:“先把你手给剁了,看你还怎么叫神拳?” 他想的倒是不错,但吴天道身为南七省武林盟主,武功又岂是泛泛之辈? 他窥破了欧阳无梦的心思,眼见长刀砍下,招式一变,双拳陡地一合,“啪”的一声,竟将欧阳无梦长刀夹住。 欧阳无梦大惊,急运内力,欲将长刀夺回,却如蚍蜉撼树,休想动得分毫。 吴天刀狞笑。 就在欧阳无梦急欲夺回长刀,内力最盛的时候,他双拳忽然一松。 欧阳无梦总算是夺回了他杀人无数的刀。 但随着他长刀而至的,还有吴天刀的大拳。 刀在他的手中,大拳却已到了他的面门。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他头颅碎裂的声音。 人去去、云飞都后悔极了。 他们没有料到,曾经是江湖上最令人头痛的杀手,会在一招之间,死在“神拳金刚”吴天道的拳头下。他们连救的机会都没有。 但后悔已没有用。 他们也没有时间后悔。 欧阳无梦尸体还没有倒下,吴天道已回身向人去去、云飞道:“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就决不能让你们活着离开,这只能怪你们命不好,可怨不得我心狠手辣,杀人灭口了。” 他到是够爽快。 云飞拍了拍那头老牛的角,缓缓道:“我们什么都不怪,只怪这世上卑鄙无耻的小人太多,害得我喝这么多的女儿红酒,都觉得没有滋味了,真是扫兴。” 吴天道脸色变了。 变得狰狞扭曲,充满了杀气。 他恶狠狠道:“哼,死人是不会觉得扫兴的,你们今天死定了。” 但他并没有出手。 他没有把握能够杀了人去去和云飞。 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从来不干。 他轻轻咳了一声,随着他的干咳声,从黑夜里又冒出了几个人。 第十九章 日出不杀和每日必杀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幸好火把俱是用松明所束,雨也不很大,光亮虽不如方才,总还是能够辨清人的面目。 站在最前面的,是几人中个子最矮的一个,头发略秃,身穿白袍。 他的白袍很白,一尘不染,风雨泥土,竟然没有一点。但他的脸,却黑如墨碳,仿佛刚从碳厂里爬出来,只一一双眼睛,却是白多黑少,用“黑白分明”四个字来形容他,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他手里有刀。 一把看是上去已显得很钝、很锈的弯刀。 如果有人认为这把刀,根本不能杀人的话,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因为这把刀,曾是江湖中杀人最多的刀之一,它叫“月刀”。 它的主人,就是二十年前,令江湖人士闻名丧胆的“日出不杀”。也就是这个白袍老者。 “日出不杀”叫什么名字,已经没有人记得了。他杀人只在晚上,只要金鸡三唱,他的杀气就会消失。 二十年前,他忽然在江湖中消失了。有人说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也有人说他杀人杀腻了,隐居到深山去了。 但更多的说法是,“日出不杀”遇上了少林寺达摩堂的第一高手慧空大师,被慧空大师的“少林金刚掌”击成重伤,落荒而逃。 谁也不知道这个老魔头是生是死,总之,他就像一缕轻烟被风吹散了一般,消失了。 现在,真相终于大白。 云飞眼中迷雾一闪,沉吟着道:“这把刀好象是昔年传说中的‘月刀’,那么,阁下莫非是二十年前从江湖中消失了的‘日出不杀’吗?” 他没有见过“日出不杀”,他要证实一下。 白袍老者得意地笑了起来:‘这小娃儿眼力还不错,老夫二十年不蹈江湖,竟然还有人记得老夫。哈哈哈哈。” 他一阵怪笑,仿佛一只正在嚎月的野狼。 站在他稍后的一个老妇人,拍里一下他的肩道:“喂,老不死的,你高兴什么?这小娃儿不过是认出了你的刀,才会想到是你,值得你这么笑吗?” 她的声音出奇地娇嫩,人去去、云飞如不是亲眼所见,实难相信这比雪儿声音还显得娇嫩的话语,是出自一个看上去有七十来岁的老妇人之口。 “日出不杀”止住了笑声,斜眼望着老妇人,用手轻轻弹了弹她拍过的地方,涩声道:“喂,老太婆,给你说多少遍了,不要用你的脏爪子碰老夫,老夫很不高兴的。小娃儿认识老夫,你是不是嫉妒了啊?这说明老夫比你的名气大嘛。” 老妇人气得翻了翻白眼,恨了一声道:“老不死的,认识你很得意啊?” 她忽然冲着云飞吼道:“喂,小娃儿,你既然认识这个老不死的,当然也应该认识老身了?是不是,你说,老身是谁?” 听她的意思,她的名气要比“日出不杀”还要大。 人去去、云飞借着火光,仔细瞧了瞧老妇人,见她满头白发,老态龙钟,一双眼睛已显得混浊,一身衣服,已不知有多少年没有洗涤过了,脏得连本色都看不出来。一双枯爪般的手,拄着一根凤头拐杖,不时用衣袖擦擦就用流到嘴里的鼻涕,除了声音外,完完全全一个能迈的老太婆,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二人同时摇了摇头。 老妇人大怒,尖声道:“什么,你们这两个肥的像猪、瘦的像猴的小子,竟然不认识老身?” 抡拐杖就要扑上,却被“日出不杀”伸手拦住道:“哎,老太婆,怎么样,人家不认识你吧?还是老夫我名气比你大吧?” 云飞忽然道:“慢着,我好象知道这老太婆是谁了?” 老妇人转怒为喜,忙问道:“老身是谁?” 云飞眼中满是笑意道:“如果本公子没有认错的话,你一定是王婆吧?” “王婆?”老妇人一楞,半天反应不过来。 雪儿忍了办天,终于忍不住笑道:“王婆就是那个给西门庆和潘金莲牵线搭桥,最后给武松一刀杀了的媒婆。” 老妇人怒不可遏,拐杖一点,身形凌空飞扑,杖影如山,向云飞但头砸下。 她人虽老,功力不老,一杖挥出,竟隐隐有风雷之声。 云飞冷哼一声,飞起一脚,将地上长箭踢起,箭夹劲风,毫不弱于强弓所射,直击凌空扑来的老妇人。 老妇人拐杖一格,将长箭砸飞,只觉双臂一震,箭上的力道竟然不弱。刚将第一枝长箭砸飞,第二枝长箭跟着又击了过来。 老妇人拐杖再格,刚将第二枝长箭砸飞,那边云飞赞了一声“好”,俯身拾起长箭,一甩手,三枝长箭成品字形向老妇人飞去。 这三枝长箭的速度,还不如前两枝快,老妇人冷哼一声,拐杖一竖,正要砸飞第一枝长箭,不意这枝箭仿佛有灵性一般,突然一慢。却在这时,后面的两枝长箭,忽然加快速度,流星般疾射老妇人咽喉。 老妇人猝不及防,幸得她身手不弱,身形倒翻而出,长箭擦着她衣角掠过,虽逃过一箭之厄,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落回地上,犹自惊魂未定,喘息不已,要不是有拐杖撑着,只怕早已瘫在泥水里了。 暗影里有人在鼓掌喝彩。 一人笑道:“好,小伙子真不错,能将‘每日必杀’呼延大娘逼退,也应该是位高手了。” 说话的人在黑暗里,看不见他的面目,但听声音,也不过是个年轻人。 人去去、云飞身躯一震,惊讶地道:“什么,她就是‘每日必杀’呼延无血?” 那人冷笑道:“除了‘每日必杀’呼延大娘,又有谁敢和‘日出不杀’老前辈动手动脚的?” 人去去道:“这么说,这老太婆真的是‘每日必杀’呼延无血了。” 人去去、云飞都没有见过“每日必杀”呼延无血,但他们却知道太多的她的恶行。 她从十七岁出道江湖,至今有七十多岁了,除了近二十年,她没有在江湖中露面,不知道她还是不是“每日必杀”外,五十岁之前,她是每日必杀一个人。 如无人可杀,她也要杀一只羊,或者是杀一头猪,使杀气泄出,至于她究竟杀了多少人,没有人敢去想象这个数字。 人去去笑眯眯的眼中,已有了杀机,冷冷道:“原来你还没有死,让你这种恶人活在世上,还有没有公道和天理?” “每日必杀”呼延无血已缓过了气,娇声道:“老身怎么会死?人们不是经常说,好人无长寿,祸害一千年吗?老身为了活一千岁,只好做个祸害啦。肥肥,你说对不对?” 人去去大声道:“对你姥姥个屁,王八能活一千年,你就是一个王八了 ?让你这种人留在世上,胖子我都感到羞愧。” “每日必杀”呼延无血娇笑道:“你这头肥猪,竟敢对老娘大呼小叫的,待会老娘非要吸干你的血。” 风凄切,雨飘零。 四周的火把,在风雨中显得更昏黄了。 暗影中那人道:“哎,呼延老前辈,这胖子应该归本公子的,你和晚辈抢生意,岂不失了你前辈的风范吗?” 他慢慢走上前来,火光照到了他的脸上,但见他一副书生打扮,白净的面孔,大而亮的眼睛,鼻子大而略带鹰钩,虽然脸上带着笑,总给人一种做作之感。 “每日必杀”呼延无血用衣袖擦了一下鼻涕,哈哈笑道:“老身倒忘记了吸血是侄儿你的专利,既如此,老身就把这头肥猪让给你吧,那瘦猴子交给老不死的,那个小妞归老身。” 她仿佛分苹果似的,将人去去、云飞、雪儿分给了三个人。 风从林中吹了过来。 一人在林中道:“呼延大娘,我看那个小妞,不如就让我来收拾吧,你如果一定要杀一个,就干脆把那头牛杀了算了。” 随着话音,一个奇高奇瘦的人 影,便像是被风吹过来似的,鬼魅般从林中飘了出来。 人去去三人吓了一跳,他们还从没有见过比例如此不协调的人。只见他戴了一顶竹笠,竹笠下面两只眼睛大而深陷,面上颧骨高耸,全身除了骨头便是皮,仿佛连四两肉都没有,两只眼睛色迷迷地盯着雪儿,一眨不眨。 雪儿目光方一与他接触,顿时便如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娇躯轻颤起来。 这哪里是人,分明是刚从幽灵地府逃出来的一个饿鬼。 人去去伸臂揽着她的香肩,柔声道:“雪妹,不要害怕,有胖哥和郎中在,你放心好了。” 雪儿低声道:“我知道,我一点都不怕。” 嘴上说不怕,可连她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牙齿的打颤声。 “神拳金刚”吴天道得意地道:“人去去,这两位前辈,你们已经认识了,后来的这两位你们大概还不认识吧?我来给介绍一下。” 他指着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道:“这位是高一叶高兄,有个绰号叫‘吸血蜈蚣’,待会你们多亲近亲近。” 高一叶抱了抱拳,显得很斯文地道:“待会还要请几位多多指教。” 吴天道又一指那瘦高之人道:“这位是梅五兄,不但精通武功,而且对采阴补阳之法,多有心得,他看上了这位小妞,可是这小妞的福气呦。” 他嘿嘿淫笑着,又对那几人道:“这胖子和瘦猴,可是挺扎手的人物,你们小心点。” “日出不杀”大笑着道:“老弟,你未免有些太胆小了吧,区区两个无名之辈,那还不是刀到人死,需要来这么多人?等老夫先收拾了这个瘦猴再说。” 他抖了抖白袍上的雨水,提着弯刀向云飞走近。脚步轻松,竟似要去参加酒会一般愉快。 云飞低声对人去去说:“你保护好雪儿,我来对付这个讨厌的家伙。对了,把我这条老牛也保护好。” 他大步迎向了“日出不杀”。 有几支火把被雨水浇灭了,原野中更充满了一种萧疏凄凉之意。 “日出不杀”停住了脚步。他从来没有碰到过,面对弯刀如此镇静的年轻人。 他灰色的眼里,起了种很奇特的变化,盯着云飞道:“小子,你好象一点都不害怕,你是不是不相信老夫的这把刀能够杀人?” 他的刀细而弯,又钝又锈,便像是一弯被浓浓云雾遮住的月亮。 云飞淡淡笑道:“只要是刀,就能够杀人,不管这把刀好看不好看。问题是刀在谁的手中,要杀的又是什么人。” “日出不杀”的手,已渐渐握紧了刀柄,怪笑道:“如果就像现在,刀在老夫手中,要杀的就是你,你说,最后的结果又会怎么样?” 云飞眼中迷雾已隐去,精忙般目光一闪,冷笑道:“那就要看你的刀,能不能砍到本公子身上,还要看你的刀,最后会不会在你手中。” “日出不杀”大笑道:“小子,你很会说话,就是不知道你的功夫是不是比你的嘴厉害?你知道不知道,老夫的这把弯刀,为什么会这么又钝又锈?” 云飞想也不想便道:“那是因为你杀人太多?” “日出不杀”得意地道:“不错,是杀人太多。但从今晚杀了你以后,老夫一定会好好地磨磨刀的。” 云飞眼中杀机一闪,沉声道:“只怕你以后没有机会磨刀了。” 说完了这句话,他的一只拳头,忽然就到了“日出不杀”的面门。 “日出不杀”没有料到云飞出手这么快,大惊之下,脚跟一蹬,身形疾退,。同时,为了防止云飞追击,手中的弯刀也是在身前乱挥。 但他眼前已没有了云飞的身影。 云飞一拳逼退了“日出不杀”,身形陡然倒翻而出,一闪已到了梅五身侧,回肘猛撞梅五软肋。 因为就在他和“日出不杀”说话间,目光一瞥,看见“吸血蜈蚣”高一叶,手持两柄三刃尖刀,已与人去去战在一起,而梅五却掠到了雪儿身前,淫笑着伸出枯爪般的手,抓向雪儿高耸的双乳。 雪儿手中虽然有剑,武功颇也不弱,但见到梅五那骷髅般的脸,和那双色迷迷的眼睛,早吓得没有了一丝力气,眼见梅五双爪伸过来,竟不知躲闪了。 幸好这时云飞的手肘,已到了梅五软肋,梅五大骇,满心的欲火,化做了冰水,急倒地翻滚而出,躲过了云飞致命的一肘。 当他从地上爬起来时,满身俱是泥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恶狠狠地瞪着云飞,忽地狂吼一声,双臂萁张,向云飞猛扑过来,大有与云飞同归于尽的气势。 云飞没有躲,也没有退。 他知道身后的“日出不杀”,必不肯错过这前后夹击的良机。 果然。他听见身后有兵刃撕裂空气的声音,不有回头,他也知道是“日出不杀”冲了上来。 风在吹,雨在下,梅五的双爪,已将抓上他的琵琶骨,“日出不杀”的月刀,也像冲破浓浓云雾的一抹弯月,到了云飞腰际。 云飞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月刀上的寒气,已凌厉地袭入了他的肌肤。 却在这时,他身形一动。 这是胆识、经验和智慧的结晶。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动的速度,在“日出不杀”和梅五的感觉中,,就仿佛是一朵青云,从二人面前飘走。 当二人招已出。 “日出不杀”恶狠狠地一刀,刺进了梅五侧肋。梅五的双爪,也抓在了“日出不杀”的肩头上。 但云飞没有来得及将二人消灭,借着快要被雨水浇灭的火光,他看见“神拳金刚”吴天道,也加入了围攻人去去的战团,而“每日必杀”呼延无血,挥舞着拐杖,也和雪儿打在了一起。 看来杀手们是想各个击破。 “每日必杀”呼延无血此刻真像个没有人性的母狼,眼中散发着一股怨毒的目光,散乱着满头苍发,疯狂般挥舞着拐杖,砸向雪儿。 雪儿虽努力挥长剑抵挡,但哪里是“每日必杀”呼延无血这个双手站沾满了鲜血的女魔头的对手? 不过七招,她手中的长剑便被一杖砸飞,“每日必杀”呼延无血咬牙切齿地道:“臭婊子,你长了这么张如花似玉的脸,就只会勾引男人。老娘平生最恨的, 就是长得好看的和年轻的女人,今天老娘给你的脸上开个洞。” 拐杖“毒蛇出洞”,闪电般扎向雪儿吹弹得破的娇颜。 一声冷哼,雨幕中忽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杖头,“每日必杀”千钧之力的一击,竟仿佛在这只手中生了根,休想再动分毫。 “每日必杀”呼延无血大惊,抬头一看,却看见了一双闪着精芒的小眼睛。 “笑弥佛”人去去。 人去去冷冷道:“呼延无血,你罪行累累,恶贯满盈,到如今尚不知悔改,实在是饶你不得。” 内力疾吐,一股大力自杖身上涌过,呼延无血虎口俱裂,手臂酸麻,再也握不住拐杖,不由自住松开了手。 她吓得退了两步,回头看了看,想弄明白“吸血蜈蚣”高一叶和“神拳金刚”吴天道为什么没有将人去去杀了,反而让他跑了过来。 她不看还好,一看心都凉了。 她看见云飞缠住了“吸血蜈蚣”高一叶和“神拳金刚”吴天道,而几个青衣大汉,正从泥水里将“日出不杀”和梅五搀扶起来,向树林里退去。 人去去双手一用力,“咔”地一声,将这根粘满血腥的拐杖折成了两截,“呼”地一声向围攻云飞的“神拳金刚”吴天道掷去。 “神拳金刚”吴天道别看他人高马大,却不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他一边打,一变留意着周围的情形,一见“日出不杀”和梅五受创而去,“每日必杀”呼延无血的拐杖也被人去去夺去,心知不妙,已打定要溜的主意,一见断杖掷来,他脚步一 错,斜斜飞了起来,凌空后掠,冲破风雨,微一转折,已落在树林边,顿时消失在黑暗中。 “吸血蜈蚣”高一叶大惊。 他也想溜,但云飞又怎会放过他?脚步一滑,已挡住了他的去路,淡淡道:“怎么,你也想走吗?” 高一叶嘶声厉喝道:“走方郎中,你又何必逼人太甚?得放手时且放手,为什么要逼我拼命?” 云飞笑道:“我不知道什么穷寇勿追,只知道打蛇不死,反遭蛇咬,对你这种恶徒,不赶尽杀绝,将会给江湖留下无穷后患的。” 笑语声中,一招“如花岁月”,二指直点高一叶眉间“印堂”穴。 高一叶手中三刃尖刀往上一格,一招“霸王举鼎”急划云飞腕脉。 云飞手腕一沉,“如坐云雾”变“如虎添翼”,二指闪电般又到了高一叶咽喉。 高一叶尖刀疾削,“天降大任”,闪着寒光的刀锋,迎上云飞手指。 他心中虽已生怯意,但求生的欲望,使他不得不打起全部精神来应付云飞。 云飞冷笑,手腕疾转,“如意指”法中一招极具威力的“如入无人之境”应手而出,一股真气自指端激射而出,击在高一叶肩头。 高一叶狼狈地退了两步,愤怒和恐惧,使得他白净的脸已扭曲变形,眼中射出了一股野兽般的目光,狂吼道:“小子,老子和你拼了”挥着双刀,不要命的扑向云飞。 冲至半途,他手中刀忽向云飞掷去,双袖一扬,几十枚金钱镖冲开雨幕,分打云飞和一旁观战的雪儿。 云飞轻喝:“贼徒敢尔。” 身形急掠而起,竟比金钱镖去势还快,落在雪儿面前,双手连挥,已将暗器接下。 天地间忽然更黑暗了。 四周的火把,终还是被下得越来越大的雨浇灭,“吸血蜈蚣”高一叶和“每日必杀”呼延无血,却借此逃了一命。 人去去苦笑。 他对走过来的云飞道:“郎中老弟,看来是他们的极限还没有到,只好让他们多活一段日子了。” 云飞道:“不要紧,他们迟早还会找上门来的,难道他们还会顺顺当当让我们上武当山不成?我只是在想,‘珍珠帮’帮主南宫无情,自从‘白手套分堂’被消灭以后,一直就没有再出现过,现在却弄这么一个杀手分堂,到处暗杀白道人士,搅得武林乱哄哄的,还请出了这么多久已不在江湖出现的老魔头,连武当木叶和南七省武林盟主,都成了其手下,他还会搞些什么名堂?” 人去去笑道:“管他搞什么名堂,反正走一步是一步了,现在要做的是,就是把木叶这个伪君子揪出来,也许从他的身上,能找出点线索来。” 云飞点头道:“此话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我们先把欧阳无梦埋了再说。” 林中堆起了一个新坟,他们埋葬了欧阳无梦,也埋葬了许多感慨。 人去去摇了摇头,叹道:“唉,欧阳无梦一生以杀人为生,今日方要踏上正途,却不幸死了,真是可惜。否则,我们又可多一分力量的。” 云飞已在往回走,激战过后,他脸上的疲倦之色更浓,喃喃道:“胖兄,快走吧,在雨地里时间长了,会受凉的。你说话他听不见的,还是敬上一杯酒吧。” 老牛拉着破车,在泥泞的路上,又开始慢腾腾地向前走去。 雨下的更大,风中的寒意也更重,但车蓬里却充满了浓郁的酒香。 三人默默地喝着酒,良久,人去去叹了一声,道:“北国冰天雪地的,也不知柳如烟、铁舟两位兄弟现在在什么地方,他们可还好?” 第二十章 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心 风旋雪舞。 红娘子冷笑一声道:“铁大侠,你这是把责任全推到贱妾身上了?” 铁舟长叹了一声,似是对柳如烟和红娘子而言,又似在喃喃自语:“也许,咱们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错了。也许,铁某本就不适合于成家。似我辈这等热衷于武学,以铲除江湖邪恶为己任的人,家是一个包袱、是一个负担,一个使你不能全身心投入事业的障碍。” 红娘子眼中泪光点点,哽声道:“贱妾与你相识十余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出自肺腑的真心话,真是不易啊。” 她转头对柳如烟到:“人们常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一个女人,可他哪?却视女人为成功的障碍,那你当初又何必成家?” 她咬了咬嘴道:“柳大侠,贱妾也不怕你笑话,贱妾与他成婚四年之久,你知道他在家总共待了多少天吗?在家的时候,他又在干什么吗?” 柳如烟不知道。 红娘子也知道他不会回答,接着道:“结婚的第二天,他连句话都没有留下来,一走就是两个多月,害得贱妾提心吊胆的,也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后来贱妾才知道,他是去追杀一个采花大盗,一直追到了崂山。” 她凄然一笑道:“他在江湖上是一个侠名颇著的男子汉,坚强、勇敢、重义气。但在家里,他却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贱妾也可说是花容月貌了吧,但在他的眼中,贱妾就像干萝卜,根本不值得他看上一眼。” 她声音中已有些愤愤然了:“贱妾需要的是一个丈夫,是温柔、体贴,而不是一个冷冰冰的石头。贱妾劝他、求他,但一切均无济于事。也许他自认为冷漠是男子汉的象征,玩深沉、显坚强。但无情未必就是真正的男子汉,一个人有血、有肉、有感情,方配得上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风雪迎面扑打在她娇嫩的脸上,使得她两颊更红。 铁舟沉声道:“你说够了没有?” 红娘子一挺胸,大声道:“贱妾还没有说完。不错,当年是贱妾弃你而去,但你想过贱妾出走的原因没有?你也许会骂贱妾水性杨花,但你知道不知道,一个深闺少妇需要的是什么吗?贱妾敢肯定你没有想过,也不会去想。但贱妾要让你知道,贱妾不愿意做个活寡妇。” 她眼中盈满了泪水,忽地背过身去,泪珠已顺着面颊滴落在雪地上。 望着她抽动的双肩,铁舟心一痛,跨前了一步,但他随即又站住了,什么也没做。 除了暗自长叹,他又能做什么? 良久,她缓缓回过了身,勉强笑道:“对不起,怪不得贱妾不讨人喜欢,一见面就弄得大家不愉快,差点把正经事忘了。二位大侠不是一路追着老板来的吗?” 柳如烟点头道:“不错,我们是追杀老板来的,但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红娘子眼波一转道:“当然有关系了,否则贱妾又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赶来?” 柳如烟看了一眼铁舟,道:“有什么事你就快说,雪地里并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红娘子摇摇头道:“看来你和铁舟倒是一对很相似的朋友,都不知道讨好女孩子。听说走方郎中和人去去,颇能讨得女孩子欢心,连冰雪儿都被那个大胖子拐走了,可见他们魅力不小。有机会的话,贱妾倒是很想见见那两位富有人情味的大侠。” 听她的口气,她倒是很羡慕冰雪儿,也有一种想被人拐一次的想法。 柳如烟冷冷地道:“只要你活着,肯定能够见到他们的。” 红娘子咯咯娇笑着,柳腰轻摆,款款走到柳如烟面前道:“天下除了你二位心如铁石的大侠外,又有谁会忍心向贱妾这弱小女子下手?再说,只要贱妾不害你们,你们自恃大侠身份,当然也不会向贱妾下手的,是不是呀?” 铁舟、柳如烟当然不会向一个并无恶意的弱小女子下手的。 红娘子突然笑容一敛,正色道:“咱们言归正传吧,贱妾此来,乃是祝你们缉拿老板的。” 铁舟望着风雪深处,沉声道:“没有你,我们一样能够追到老板的。” 红娘子又笑了起来,缓缓道:“贱妾知道你准会这么说的,但本很容易的事情,为什么要费一番周折呢?对不起,二位大侠,是贱妾多事了,二位慢慢去找老板吧,贱妾告辞了。” 笑声犹在荡漾,红影一闪,她已掠入了小轿中,两个绝色少女一言不发,抬起轿来,循原路而去。 风雪迷濛。 眼看小轿像朵怒放的梅花,即将隐没于风雪深处,铁舟忽大声道:“喂,等等,咱们可以再商量嘛。” 话音未落,小轿冲破风雪又退了回来,红娘子掀起轿帘,轻笑道:“铁大侠想要商量什么?” 铁舟沉声道:“你真的能帮我们捉住老板?” 红娘子点头笑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 柳如烟接口道:“只不过有条件,是吗?” 红娘子笑得犹如花枝乱颤:“不错,如今这世上,哪有平白替人办事的道理?贱妾的条件只有一个,也很简单,只不知二位大侠。。。。。。” 她的目光望向铁舟,显然是在等铁舟开口。 铁舟板着脸道:“有什么条件,你干脆点说,不要婆婆妈妈的行不行?” 红娘子银铃般娇笑道:“贱妾本就是女人,婆婆妈妈也是应该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找到老板后,你们谁都可以杀,却不能杀老板。” 铁舟怒目圆睁,大声道:“我们不能杀他,难道等着他把我们杀了吗?” 红娘子喃喃道:“贱妾说不让你们杀他,并没有说,不让你们废了他的武功呀。” 她似已鼓了好大的力量,才说出这句话。 柳如烟奇怪的道:“为什么你一定要坚持,不让我们杀掉老板呢?” 红娘子忽然脸一红,比她身上的红披风还要鲜艳。半晌方低声道:“因为。。。。。。因为他是贱妾的。。。。。。丈夫。” 铁舟、柳如烟一怔。 听到这句话时,铁舟虽然还是同样的镇静,但目中却露出了一抹痛苦之色。指甲已深深掐进了肉中。 钢铁般的身躯里,是不是也有着一颗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心? 只是太多的时候,我们没有显露出了而已经。 柳如烟一怔之后道:“这么说来,你是在帮助我们对付你丈夫喽?” 这种事虽然有,但并不多见。 红娘子冷冷道:“也可以这么说。但确切的讲,贱妾是帮助你们对付一群杀手。” 柳如烟道:“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红娘子秀眉一扬道:“因为贱妾不想过那种血腥的生活,也不想再失去第二个丈夫,去第三次嫁人。” 柳如烟沉吟道:“这理由似乎很充足。” 铁舟沉声道:“那我们走吧。” 红娘子娇声道:“等一下,让贱妾先把这几个木偶打发了再说,省得他们会去多话。” 忽地一旋身,披风飘起,她双手连挥,但听到一阵轻微的暗器破空声,四周的白衣大汉连声惨叫,翻滚着跌倒在雪地中,不一刻俱已气绝身亡。 死人是从不多话的。 铁舟身形笔直,风雪扑打在他如石像般冷漠的脸上,更是没有了一丝暖意。 他哼了一声道:“几年不见,你又学会了不少东西。” 红娘子毫无愧色道:“铁大侠,你也不必讽刺贱妾,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整日与一帮以杀人为生的冷血动物们在一起,就是个铁人, 只怕也会改变自己性格的。换了你,你会如何处理他们?留着他们继续去杀人吗?” 铁舟不得不在心中承认他说的在理。 红娘子仰首向天,任雪花飘落在她脸上,幽幽的叹了一声。 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以一个见到杀鸡,都会闭上眼睛,远远绕道走开的较弱女子,成了今天举手投足间,杀人都不会心跳的杀手。这个变化连她自己都觉得 不可思议。 难道真是环境造人?还是自己的潜意识里,本就有一种野兽般嗜杀的欲望,只是以前没有发觉而已? 她自己也弄不明白。 但有一点,她是非常明白的,就是要生存,便得挣扎。最能信赖的人,最能保护自己的人,就是自己本身。 所以,她很吃苦的练武,终于有了一身已不错的功夫。 她叹了一声道:“时候不早了,贱妾先回去,你们跟着脚印,就可以找到老板了。不过,你们要小心些,杀手中有很多高手的,不要追 杀手不成,反而遭杀手所伤,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她秋水般两只眼睛,脉脉含情地望着铁舟,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叹了一声,坐进了轿中。 望着小轿在风雪中渐渐远去,铁舟的眼睛,已是一片朦胧。 是不是只有在失去后,才知道拥有的珍贵? 第二十一章 黑河双瞎 天渐渐暗了下来,风雪更大了。 铁、柳二人循着时隐时现的脚印,走了约有半个时辰,来到了一条水面已成坚冰的小河旁。河上有一座石桥,隐隐绰绰见石桥上,有四个腰配刀剑的大汉,正在石桥上来回走动,不停地跺着脚在取暖。 对岸,一座石堡在风雪中耸立。 柳如烟沉声道:“铁兄,那座石堡看来就是老板的落脚之处了,我们怎么办?” 铁舟沉声吟道:“我们不如分两路,我从前面进去,你从后面进去,给他来个前后夹击,打他个措手不及,怎么样?” 柳如烟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展动身形,向石堡后掠去。 铁舟不想惊动石桥上的几人,以免打草惊蛇,引起石堡中人的警惕,脚尖一点,从结冰的河面上疾掠过去。 风雪扑面,打得他眼睛几乎睁不开,就在他要掠上对岸时,风雪中突然有一杆长枪,闪电般向他迎面刺来,枪上的红缨,映得铁舟眼都花了。 这一枪悄无声息地从风雪中迎面刺出,铁舟身形又正在向前疾掠,眼看这一枪就要穿胸而过,铁舟向前疾掠的身形,倏然间却向后射去。 身形疾退,长枪紧刺。 长枪便如毒蛇般紧紧缠着急退的铁舟,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使枪的显然也是个老手。 铁舟在身形疾退间,连使了四种身法,都不能摆脱长枪的攻击,甚至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心中不由大怒。 他性格甚是暴躁,怒吼一声,铁拳猛挥,竟向枪头上一拳击去。 满腔的怒火,都随着这一拳喷发。 风雪一滞。 铁拳与铁枪在半空中相碰,尖利的枪尖,并未刺穿铁舟的铁拳。 长枪攻势倏止。 铁舟冷哼一声道:“你枪法虽快,枪却不利,还是回去磨好了再来吧。” 一个声音不屑的道:“小子,你拳头虽硬,但你的喉咙,难道也和拳头一样硬吗?” 长枪一收一放,抖手间便刺出了十七枪,冲破风雪,枪枪不离铁舟咽喉。 但这十七枪刺出后,就再没有收回去。 因为这是铁舟已斜斜挥出了一刀。 一刀既出,风雪之中,突然盛开了无数朵鲜艳夺目的花。 血花。 铁舟铁刀呛然入鞘时,迷濛的风雪中,踉跄冲出了一满身冰雪的老者,手捂着咽喉,嘶声道:“你。。。。。。好。。。。。。狠。。。。。。” 他说一个字,血便自他指缝间往外冒一下,只说了三个字,他以仆倒在雪地上。 想刺别人咽喉的人,最终却被别人砍断了喉咙。 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太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人? 石堡的墙上,突然腾起了一股黑烟,仿佛一条黑龙,在风雪中冲天而起。 铁舟知道古时的人们,曾用这种方法传递敌情,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有走到石堡前,石堡上忽有一个大汉探出头,大声喝问道:“来者是谁?快点站住,否则射箭啦。” 随着话音,石堡上伸出了十几张硬弓,箭矢闪闪,齐对着铁舟。 铁舟脚步不停,也是大声道:“我是中原铁舟,专程来找你们老板的。” 石堡上大汉尚在犹疑,铁舟拧身耸肩,凌空几个跟头,已掠上了石堡,沉声对四周大汉道:“铁某是来找老板的,不想和你们动手,你们不要逼我。” 他声音虽低沉,但一股慑人的气势,使得四周大汉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一个看上去像个小头目的大汉,眨着眼睛道:“既然你是来找老板的,我们也不想难为你,但我看你也是条汉子,劝你还是回去吧,免得把命丢在这里。” 铁舟抱拳道:“多谢兄弟你一番好意,但铁某此来,见不上老板,是绝不会回去的,告辞了。” 他毫无畏惧自大汉们中间走了过去,顺着石堡的台阶走下去,身后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唉,一条好汉,又要命丧黄泉了。” 石堡中风势渐弱,雪反显得大如鹅毛了。 顺着台阶下来,是一条又窄又长的小巷,风雪从巷中呼啸着扑过来,竟带过来一股浓浓的杀气。 铁舟眼瞳倏然缩成了一个点,深深吸了一口气,真力贯注全身,大步走进了小巷。 雪在脚下“吱吱”作响,走到一扇坚闭的木门前时,铁舟腰畔的铁刀,忽“咔”的一声轻响,竟跳出了一寸。 有人。 铁舟双目大亮,盯着木门沉声道:“如果你想杀我,为什么还不出手?难道是想从铁某背后下手吗?” 静了一下,木门“咣”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手持竹杆的瘦高男子,全身披着雪花,缓缓走出来道:“赫赫有名的‘中原第一刀’铁舟铁大侠,是在向一个瞎子叫阵吗?” 看他全身雪花寸厚,显然在这门中的雪地里,已等了很长时间。 铁舟凝目望去,只见这男子约有三十多岁,身上的一袭灰色长袍,缀了几个补丁,双目深陷,一片混浊,给人一种空洞之感。 铁舟冷冷一笑道:“一个瞎子,竟然浑身都是杀气,可见你杀人必然不少。瞎子做杀手,没有出众的武功,恐怕早已被淘汰了。据铁某所知,江湖中只有两个瞎子,有资格做杀手。” 瘦高男子将竹竿夹在腋下,声音冷冰的道:“哦,铁大侠说的是哪两个瞎子?” 铁舟缓缓道:“江湖中除了‘黑河双瞎’外,还有哪个瞎子敢为非做歹?如果铁某没有认错的话,阁下想必就是其中的一位喽?” “不错”,风雪深处忽有一个干涩的声音道:“铁大侠眼力倒是不错,只可惜头脑未免有些太简单了,我如果是你,决不会单枪匹马的闯到别人领地中。” 铁舟转头一看,风雪中现出了一个矮胖的身影,手中也持着一根竹竿,走到了离铁舟身前不足三尺之地。 铁舟注意到,他不需要竹竿的支持,也能很平稳的在雪地上行走,显然对这里很熟悉。 铁舟哼了一声道:“铁某头脑简单,武功不简单就行了,对付你们‘黑河双瞎’,想必不会太吃力的。” 他果然没有认错,这两个瞎子正是令江湖中人头痛的杀手龚钢和龚铁。 第二十二章 丝网铁网情网血网天网网破鱼不死 龚钢和龚铁以前并不叫“黑河双瞎”,而是叫“黑河双煞”,是一对孪生兄弟,二人同为杀手,心意相同,配合默契,不知有多少武林中人死伤在其手下。 终于有一天,浪子李云飞千里追踪,在风吹草低现牛羊的茫茫大草原上,追上了正为杀了“点苍三侠”而喝着马奶茶祝贺的“黑河双煞”。 “黑河双煞”恃仗武功高强,竟与云飞赌技,结果在轻工、内力、拳掌方面,都败在了云飞手下,不得已只好遵约挖掉了自己的双眼,保住了性命。 当兄弟二人重新在江湖上露面时,不但武功更为精进,心肠也更加毒辣,至今为止,已有十六名颇有侠名的高手,被他们挖掉了双眼。 矮胖的瞎子,是老大龚钢,闻言冷笑道:“铁大侠,你虽然号称‘中原第一刀’,但今天要想从我们兄弟二人手下讨个好,恐怕不容易。” 老二龚铁更是口气猖狂的道:“哼,只要他小子能从咱们弟兄手中逃条命,也算他运气不错了。” 他脸上的肌肉一阵阵抽搐,空洞的双眼中,似也射出了一股令人生悸的杀气。 铁舟缓缓道:“瞎子毒、跛子狠,就算你‘黑河双瞎’又毒又狠,铁某也不会把你们放在眼中的,铁某今日就要为江湖铲除你们两个祸害。” “呛”的一声,铁刀已出鞘。 风雪满天。 杀气满天。 龚铁咬牙切齿的道:“那就看谁把谁除去!” 本是夹在腋下的竹竿,忽地到了手中,随着话音,倏地击到了铁舟右眼上。 看来他大有把武林中人都变成瞎子的想法。 铁舟铁刀一封,方要将竹竿隔开,龚铁手腕一沉,竹竿又到了铁舟胸口膻中穴。铁舟铁刀一横,“一夫当关”,又将胸前护住。 龚铁冷笑,竹竿倏地到了铁舟小腹气海穴,仿佛他这一击,本就是击向此穴的。 一招三式,以袭遍铁舟上、中、下三路,认穴之准,几疑他是不是个瞎子。 铁舟轻赞了一声“好功夫”,脚步一错,让过了龚铁攻势,铁刀划了个洞形,“月儿弯弯照九州”,斜劈龚铁肩背。 “好功夫还在后头啦。”站在铁舟身侧的龚钢,竹竿忽地刺出,一粘一带,将铁刀缠住,龚铁的竹竿便如毒蛇般乘隙刺向铁舟胁肋。 铁舟身形疾侧,动作略微慢了一点,竹竿“噗”的一声,竟将他衣衫刺了个洞。 一根竹竿,竟能将柔软的衣衫洞穿,显见已是注满了真力。 铁舟侧身斜掠,凌空向后翻了两个跟头,身形尚在半空,龚钢和龚铁犹如附骨之蛆,揉身而上,两根竹竿便如毒蛇口中的两条毒信,眨眼间也不知道攻出了多少招,招招不离铁舟要害,恨不得一下就致铁舟于死地。 天已昏冥,寒意更重了。铁舟一时大意,被“黑河双瞎”抢得先机,顿时险象环生,连连后退,虽是隆冬之际,他额上已沁出了汗珠。 他一面急挥刀招架,一面却在心里责怪自己轻敌,没有料到变成瞎子后的龚钢和龚铁,武功竟比以前精进许多,以致于使自己陷入困境,一时竟无还手之力。 难道要:“壮志未酬身先死”? 身后是堵厚厚的砖墙,两面是高高的房屋,不知不觉中,铁舟已被逼到了一条死巷中。 “黑河双瞎”似是早已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也是有意将铁舟逼入这里。龚铁恶狠狠地道:“姓铁的,老子早说过,你小子不该来的,现在你认命吧。” 身形倏地飞掠而起,头下脚上,手腕一抖,一招“满天风雪满天愁”,竹竿虚实不定,疾点铁舟头顶百会、神庭、通天数大死穴。 与此同时,龚钢也在狞笑声中,倒地滚进,竹竿疾出,点向铁舟膝下足三里、飞扬、昆仑三大要穴。 “黑河双瞎”显然早有预谋,一旦将对手逼入这条死巷中,龚铁在天,龚钢在地,将对手的所有生路断绝,将对手的所有希望浇灭。 这是必杀的一招。 “黑河双瞎”的脸上,已露出了狰狞、得意的笑容。 身处绝境的铁舟,嘴角忽地浮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眼见“黑河双瞎”的竹竿,已沾及他的衣襟,他脚跟一蹬,腰背一曲,全力向砖墙上撞了过去。 “哗啦”一声大响,砖墙被撞出个大洞,铁舟人已到了砖墙的另一边,“黑河双瞎”必杀的一招落了空。 铁舟从砖洞中望着颇感沮丧和惊讶的“黑河双瞎”,冷笑了两声道:“这一招叫做‘置之于死地而后生’,你们不会不知道吧?铁某身经百战,又岂会被你们两个瞎子所伤?哼,再来吧,铁某的刀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一股凛冽的杀气,自刀身上涌出,随着风雪逼向“黑河双瞎”。 “黑河双瞎”的衣袂,被震得飞了起来。 “黑河双瞎”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心中怯意已生,龚钢忽道:“二弟,我忽然有些饿了,不如让这姓铁的小子多活一会,咱们先去喝点酒暖和暖和,待会再来收拾这小子,怎么样?” 龚铁点头道:“大哥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便宜这小子多活一会。” 他抬头扬声道:“小子,我大哥酒瘾来了,便宜你小子捡了条命,识相的赶快滚回去,要是一会儿再让大爷我碰上了,嘿嘿,别怪大爷我没有提醒你。” 二人不等铁舟说话,忽地往旁边一扇门中跳去,转眼已踪影不见。 铁舟担心着从堡后进去的柳如烟,也顾不上去追他们,转身向堡中掠去。 天色更暗了,石堡一片朦胧。 一路上竟再无人阻挡,铁舟正不知该到哪里去找老板,忽见前面不远处一扇宅院的大门上,挂着一盏灯笼,在风雪中来回摇晃。 他大步走了过去,就见朱漆大门上,贴着一张白纸,昏黄的灯光照在纸上,纸上有八个字,铁舟凑近一看,原来是“来客请进,恕不远迎”,墨汁尚在往下淌着,显然是刚贴上去的。 铁舟暗忖道:“看来人家是早有准备了,说不定挖好了陷阱,在等我往下跳了。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我就此退回去,以后又到哪里去找老板?说不得要闯一闯了。” 纵然是杀手们张网以待,他也要拼个网破鱼不死。 杀手们会编织一张什么样的网呢? 铁网、丝网、铜网、情网、血网、天网? 第二十三章 手下留情刀下留情刀剑本是无情物 铁舟冷哼了两声,一抬脚,“咣”的一下,把两扇紧闭的大门踹开,大步走进了院中。 院子不太大,地上是厚厚的积雪,根本没有人踏过的痕迹。走过院子,是一个大厅,厅门敞开着,灯光自厅中泻了出来,使得院中的积雪,折射出令人眩目的光芒。 铁舟毫不犹疑的走进了大厅,只见大厅中有一张八仙桌,桌上有一个酒壶,四碟小菜,靠墙处有一个兵器架,插着刀枪棍剑、流星锤、仙人担等兵刃。 桌上又有一张白纸,龙飞凤舞写着“阁下远来,饥寒交迫,略备薄酒小菜,不成敬意,还请阁下多提意见。”具名竟然是老板。 铁舟确实饿了。将铁刀往桌上一放,嗅了嗅酒菜中无毒,便大口吃喝起来。 片刻,如风卷残云般,他已将酒菜全下了肚,连声赞道:“嗯,不错,这酒是好酒,菜的味道也是蛮好的,看来老板倒是个会享受的人。” 他拍了拍肚子,大声道:“喂,有活的没有,出来收酒钱,铁某人从来不白吃别人东西。” 话音未落,烛头忽地一暗,一人挟着风雪冲进门来,怪笑道:“小子,这酒菜钱只怕你付不起的。” 借着重又挣扎亮起的烛光,只见一身形枯瘦,手中拿着一把算盘的锦袍老者,正怪笑着盯着大厅中的铁舟。 铁舟大笑道:“铁某虽不像胖兄腰缠万贯,但区区一壶酒、几碟小菜的银子,铁某还是付得起的。不知这些够不够?” 手腕一翻,扬手掷去一块银锭,去势如矢,风声强劲,直击锦袍老者肩头。 锦袍老者不屑的冷笑,直待银光到了面前,枯爪般手突然伸出,那银锭便似毫无力道般落于他手中。他哼了一声道:“雕虫小技,也敢在老夫面前献丑,嘿嘿,小子,老夫的酒菜钱,是要你拿命来换的。” 手中算盘一抖,曲身进步,灯火一闪,算盘已砸到了铁舟太阳穴,动作之快,有如狸猫。 铁舟也是毫不怠慢,坐在椅中的身形,忽地向左一侧,右腿疾起,飞踢锦袍老者膝关节,同时刀鞘从腋下穿过,一招“暗红飞过秋千去”,撞向老者丹田。 锦袍老者不意铁舟躲过了他突然一击,而且还还了两招,吃了一惊,忙不迭向后一跳,有些怔怔的盯着铁舟。 他只听老板说,外面大厅有个小伙子,谁杀了他,就算立了大功,就可以占有昨天方掳来的一位绝色少女。他不等老板说完,就冲了进来,想先杀了铁舟立功,以便占有少女,不料铁舟并不是弱手,倒让他有些意外。 铁舟嘲讽地盯着他,摇头道:“吃饭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拿命来付,铁某还是第一次听到。银子你已经收了,还是早些回去烤火吧,人老了,火气已衰,小心冻坏了,落个咳呀、喘呀的,会要命的。” 锦袍老者脸涨得通红,怒道:“放屁!臭小子,你不要以为躲过了老夫一招,就可以说大话了,告诉你小子,老夫说过的话,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最后一个字方出口,他算盘一抡,又向铁舟砸来,但算盘方砸到半途,他的腿却踢了出来。 霍、霍、霍。 他一连三腿,飞踢铁舟面门、胸膛,这一招算盘攻击是虚,吸引铁舟的注意力,真正致命的,却是这三腿,端的是阴险毒辣。 但铁舟身为“中原第一刀”,武功当然不是泛泛之辈,眼见锦袍老者飞腿踢来,倏地一招“铁板桥”,身形向后仰倒,铁刀连鞘疾扫锦袍老者下盘。 锦袍老者飞身掠起,不待铁舟身形翻起,一招“五丁开山”,算盘挟着千钧之力,直砸而下。 铁舟冷笑,铁刀“霸王举鼎”,直迎而上,一声大震,锦袍老者手臂痠麻,被一股大力撞得向后“噔噔噔”连退了三大步,算盘险些脱手飞出,低头一看,虎口已被震裂,鲜血染红了算盘。他愕然的盯着铁舟,结结巴巴道:“你。。。。。。你。。。。。。” 他本想借着功力深厚,逼铁舟与他硬碰,不想结果却大出他意料,这如何让他不愕然? 铁舟叹了一声道:“铁某说过,你年纪大了,已经不适合再干杀人这个行当了,应该去歇歇了。” “哈哈哈哈” 铁舟话音未落,门口忽有一人笑道:“铁大侠说得不错,他确实老了,应该歇歇了。” 随着笑语声,从门外鱼贯走进了一行人,走在最后面的,赫然正是老板。 他看上去有些疲倦,原本红润的脸色,已透出一抹苍白,但仍穿着一件华丽的衣衫,极力装出一副潇洒的神气,悠闲地负着双手。 铁舟朗声大笑道:“哈哈,你终于露面了,我还以为你能逃到天涯海角去,铁某永远也找不到你了。” 老板不动声色的道:“小子,找不到老夫,是你的幸运,找到了老夫,是你倒霉。实话告诉你吧,本老板并不是在逃,而是诱敌深入。” 铁舟冷笑道:“算了吧,别为自己脸上擦粉了,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呢?” 老板忽问道:“嗳,奇怪,你和那个什么胖子、浪子、姓柳的不是在一起的吗?怎么会一个人进来?” 铁舟淡淡道:“该来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来,你还是操心自己的命运吧。” 老板回头对身边一个大汉道:“去告诉外面的弟兄们,让他们多加小心,估计他不会是一个人来的。” 大汉答应一声走了,老板皮笑肉不笑的道:“铁大侠,听说你大驾光临,这几位朋友都想来会会,老夫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待会多亲近亲近。” 他指着前面一位约摸六十岁左右、穿着一袭锦袍、脸上死气沉沉、背上插着一柄紫鞘长剑的老者道:“这位是本堂特聘护法,苏无路苏前辈,善使长剑。” 铁舟沉声道:“久仰。” 心中却暗自嘀咕:“这家伙是干什么的,看他目射精光,太阳穴凸起,显然也是一个高手,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人?” 苏无路淡淡地“嗯”了一声,转头望向一旁,似是并没有把铁舟放在眼中。 老板又指着第二个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手里提着一只铁虎爪的大汉道:“这位是本堂虎豹擒杀组的组长,‘赛虎’叶彪,别看他年纪轻,功夫可是不错哟。” “赛虎”叶彪双拳一抱,粗喉咙大嗓门地道:“待会还要请铁大侠多指教。” 嘴上说多指教,神情间却透出一股傲慢之色。 铁舟点点头道:“这么年轻,就已是组长,想必还是有些本事的。” 老板笑着拍了拍叶彪肩头道:“那自然了,在老夫手下做事,只要有本事,老夫是决不会埋没人才的。” 他脸上笑容更浓,转头对锦袍老者道:“彭老,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事老夫会去叫你的。” 他口吻间充满了关切。 被称作彭老的锦袍老者拱手道:“多谢老板关心,老夫回去了。” 老板点头道:“嗯,睡觉时多盖点被子,天很冷,小心着凉。” 彭老感激地道:“老夫知道了,只要老板你一句话,就是要老夫立刻去死,老夫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老板笑嘻嘻地道:“此话当真?” 彭老把胸脯拍的直响,大声道:“老板,我老彭在你手下也有好多年了,什么时候说过的话不算数?” 老板背着手,缓缓在厅中踱了几步道:“此话也是,彭老说话一直是算数的。那么,老夫让你现在去死,你愿意不愿意?” 他脸上堆满了笑,轻描淡写说出了这几句话,仿佛是在邀朋友去喝酒,而不是逼人去死。 第二十四章 赏罚分明 彭老怔了一下,随即笑道:“老板,你不是开玩笑吧?” 老板眼中已透出了杀气,冷冷道:“老夫虽然在笑,但并不是在开玩笑。” 彭老的脸“刷”的变得煞白,算盘“当”的掉在了脚边,颤声道:“老板,老夫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呀!” 老板干笑了一声道:“是,你没有错,是老夫错了。但老夫是言出必行,莫非你想抗命?” 彭老眼中闪过一抹恐惧之色,浑身抖个不停。他虽然怕死,但想到老板对付违命者那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残酷手段,长叹一声道:“唉,罢罢罢,老夫不如死个痛快罢了,老板,老夫死后也要做个厉鬼,决不会饶了你的。” 言毕,劲贯右掌,一掌拍向自己天灵盖,顿时,一股血腥在大厅弥漫开来。 灯火昏黄,老板的眼中却充满了血。 他厉声道:“老夫一向赏罚分明,立功者受奖,办事不力者,将受到严惩。” 他转身向身后几个人道:“你们几人想必不会让本老板失望吧?” 他锐利的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 “赛虎”叶彪大声道:“老板,你放心好了,不成功,便成仁,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只能有一个人从这里活着离开。” 老板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椅前坐下,忽然厉声道:“既然如此,你们还等什么?” “赛虎”叶彪正要出手,忽有一个干涩的声音道:“且慢,让老身先来会会这小子。” 风雪从外面灌了进来,一个红衣绿裤、眉毛修的很细、唇涂的血红、头上扎着一根冲天辫的六旬老妇,提着一根粗大的禅杖,从门外走了进来。 铁舟瞳孔倏地缩成了一个点,沉声道:“哦,原来是‘老妖精’姬青霞,想不到你从江湖中消失了这么多年,原来是躲在这里呀。” “老妖精”姬青霞涩声笑道:“不错,自从那年老身将少林寺那个秃驴杀了之后,那帮秃驴便阴魂不散的到处追杀老身,使得老身在江湖中无处藏身,整日提心吊胆的东躲西藏,吃尽了苦头,幸得老板收留了老身,老身自然也得为老板出点力了。呶,这跟禅杖,便是那老秃驴的,老身便用它来跟你玩玩。” 一招“云横秦岭”横扫铁舟。她虽看似柔弱,但抡动重逾五十七斤的禅杖,仿佛毫不费力,出手又快又狠。 铁舟冷哼了一声,乌光一闪,铁刀闪电般挥出,疾砍“老妖精” 姬青霞手臂。速度之快,较之禅杖又快了三分,逼得“老妖精”姬青霞只好回招自保。 铁舟更不犹疑,眨眼间便挥出了十七刀,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狠,刀刀不离姬青霞要害。 “老妖精”姬青霞虽然听说过铁舟的名气,却没有想到铁舟的刀法,比她想象中还要快,一时间被逼得手忙脚乱,脚下一个踉跄,铁舟一声怒喝,飞身而起,铁刀带起一股劲风,直向“老妖精”姬青霞头上砍下。 姬青霞再想闪躲,哪里还来得及?眼见铁刀砍下,面色如土,闭目待死。 铁刀生风,灯火摇晃。 铁舟人在半空,铁刀方要砍下,借着明灭不定的火光,看到姬青霞白发苍苍的衰老之相,心中一软,暗叹了一声,手腕一转,铁刀斜削,将“老妖精”那根冲天辫砍了下来。 “老妖精”姬青霞自忖必死,哪知铁舟刀下留情,使她死里逃生,早吓出了一身冷汗,定了定神,将禅杖往地上一丢,走到铁舟面前,涩声道:“多谢铁大侠手下留情,老身这里给你磕头了。” “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铁舟忙去搀扶,嘴里连声道:“哎,快起来,快起来,不要这样。。。。。。” 他话未说完,姬青霞忽然怪笑起来。 烛火在笑声中突地一暗。 笑声方出,“老妖精”姬青霞双手连挥,只听一阵“嘶嘶”的破空之声,无数牛毛细针,仿佛蝗虫般笼罩了铁舟全身。 二人相聚如此之近,“老妖精”姬青霞又是突起发难,铁舟也是毫无提防,眼看无数的牛毛细针,全部打在了铁舟身上,一代大侠,因为心念软了一下,就要命丧黄泉了。 老板和四周的杀手们,齐都为姬青霞这一手阴险毒辣的手段,高声叫起好来。 在一片纷乱的叫好声中,忽地响起一阵朗笑,眼看已被打成了刺猬的铁舟,衣衫忽地像充满了气似的鼓涨起来,只听一连串“叮叮”的轻响,仿佛珠落玉盘似的,铁舟的脚边,落满了无数闪闪发光的细针。 哄笑叫好声顿止。 姬青霞愕然道:“你。。。。。。你难道是早有提防?” 铁舟冷冷道:“我还没有忘记,当年那位少林和尚,就是死在暗器下的,这说明你擅长暗器,铁某能没有防备吗?” “老妖精”姬青霞恨得牙直咬,怒吼道:“小子,老娘和你拼了!” 猛地向铁舟冲来。 铁舟现在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对穷凶极恶的敌人,决不能心慈手软。 穷寇宜追,落水狗要痛打,冻僵了的毒蛇,也要在它七寸处狠狠地砸一石头。 对敌人的仁慈,无疑于是自杀。 眼看“老妖精”姬青霞状若疯狂般扑了过来,铁舟冷笑一声,“一鹤冲天”,身形直掠而起,动作之快,犹如鬼魅。 “老妖精”姬青霞怪叫一声,身形跟着掠起,十指箕张,插向铁舟小腹。 铁舟怒喝道:“老妖婆敢尔!” 双足连环踢出,腿影如山。七腿之后,一脚踢在“老妖精”姬青霞肩头之上。姬青霞闷哼一声,从半空中直跌在地上,变成了滚地葫芦。 铁舟落在地上,怒目瞪着姬青霞,厉喝道:“老妖婆,铁某饶你不死,你就应该知过悔过,现反而变本加厉,铁某实是饶你不得。” “老妖精”姬青霞确不愧为悍妇,虽被铁舟踢中肩头,痛彻肺腑,仍忍痛从地上跳了起来,嘶声道:“小子,你不杀老身,那怪你是个傻瓜,老身并不领你情。刀剑本是无情之物,你又何必留情?” 刀剑无情,人是否应该也无情? “老妖精”姬青霞嘶声怒喝,再次疯狂向铁舟扑上。 但见她白发散乱,双眼喷射着怨毒的目光,张牙舞爪般的,犹如一头被猎人打伤的野兽,让人倍感厌恶。 铁舟眼中杀机陡盛,沉声道:“既然你想我死,铁某就成全了你吧。” 铁刀一震,闪电般砍向姬青霞。 “老妖精”姬青霞涩声怪笑,翻身向后掠出,双袖挥动间,十一枚毒蒺藜夹着三枚透骨钉,分别向铁舟上、中、下三路击去。 铁舟冷笑。 他以知道“老妖精”姬青霞善使暗器,早有提防。此刻见她故伎重施,铁刀疾挥,将暗器砸飞,纵身向前,铁刀中路直进,分心便刺。 姬青霞一怔。 也怪不得她发怔,刀本是以砍、扫、削、劈为主,很少有人会把刀当剑往前刺出。铁舟是使刀高手,更不应该出现此种错误的。 她方一怔,铁刀已“噗”的一声,扎进了她胸腹间。 第二十五章 血红 雪白 风雪扑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一只枯涩的手,拨弄着寂寞的琴弦。 铁舟铁刀尚未拔出,猛听得身后有劲风压身,忙一侧身滑步,就听得“刷”的一声,一物猛然砸下,擦着他衣襟掠过,却将“老妖精”姬青霞的头砸得稀烂。 铁舟转头一看,原来是“赛虎”叶彪,趁他搏杀姬青霞之机,企图用虎爪暗袭他,不意却将姬青霞的头砸得如烂西瓜一般。 铁舟大怒道:“你就是这种偷偷摸摸的本事吗?” “赛虎”叶彪大笑道:“本人不过是试试你的应变能力,一个高手,就应该具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你说是不是?” 铁舟冷笑道:“哼,又何必为自己的卑劣行为解释,狼终归是狼,永远也变不成羊的。” “赛虎”叶彪厉声道:“老子是头虎,不是狼,碰上老子这头虎,你就认命吧。” 两只虎爪一碰,横扫竖砸,飞击铁舟。铁舟毫不示弱,铁刀疾挥,与叶彪战在一起。 但见爪风呼呼,刀光闪闪,二人眨眼间已过了七十多招。 老板等正看得惊心动魄,人影一闪,一阵浓郁的香气,夹着一条红影走了进来。 红娘子。 她手中托着一个木盘,盘上有几杯正冒着热气的茶水,柳腰轻摆,走到了老板面前,笑盈盈地道:“你一定渴了吧?这是贱妾才泡的上等铁观音,味道很不错的。来,你们几位也喝一杯。” 红衣闪动,她已将茶杯送到了几人手中。 茶很浓,也很香。 老板端杯在手,满意地笑道:“知我者,娘子也。老夫正感口渴,你就送来了香茶,来,快坐下,看看叶彪这小子和姓铁的,到底是谁厉害些。” 红娘子依言在他身旁坐下,娇笑道:“叶彪是虎豹擒杀组的组长,是你很器重的属下,一对虎爪罕逢敌手,那还不是稳操胜券?” 口中这样说着,双眼却关注着斗场。 老板伸手揽着她的柳腰,正色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叶彪虽然不错,恐怕还不是这姓铁小子的对手。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红娘子心中暗笑道:“哼,贱妾不但知道他是谁,还和他一个床上睡过几年呢。” 但她却摇头道:“他是谁,很厉害吗?看他长相倒是很魁梧的,好威风哟。” 老板冷冷道:“当然威风啦,他就是那个‘中原第一刀’铁舟。” 红娘子眼波一闪道:“原来是他呀,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那股气势倒是很吓人的。但老公你也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呀,他就是再厉害,也没有三头六臂,难道还能挡住这么多高手的围攻吗?” 老板叹了一声道:“唉,你有所不知,在‘血杜鹃’酒楼和秘密地府中,他都是和那个大肥猪、浪子云飞和柳如烟在一起的,他绝对不会一个人千里追杀到这里的,他一定还有后援。” 他担心地道:“只是不知他是和谁一起来的,万一要是他们四人一起来的,那就不妙了。” 红娘子假装着急道:“那怎么办”? 老板沉吟着道:“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能把他们个个击破,那当然很好。如果不行的话。。。。。。” 他附耳对红娘子低声道:“如果情况不妙,那我们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 红娘子面有难色道:“老公,这里已是咱们最后一个落脚之处了,再走,又到哪里去?” 老板叹道:“到时再说吧,天下之大,难道还会没有咱们的落脚之处吗?” 红娘子道:“也难说,南宫帮主把这个分堂交给你,先让你除掉人去去那个大胖子,不但没有除掉他,反而招致浪子云飞、柳如烟和这姓铁小子的反击,精心营造的巢穴,一个又一个被破坏,南宫帮助肯定会生气的,他还会轻易放过你?” 老板正要说什么,却听得一声惨叫,急抬头看时,只见叶彪手捂着肩头,踉跄着退了几步,鲜血自他指缝间不断涌了出来。 铁舟淡淡笑道:“你绰号‘赛虎’,铁某看你不但没有一点虎气,反而有点狗味,不如改名叫‘赛狗’吧。” “赛虎”叶彪眼中喷着怒火,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动,忽地狂吼一声,挥舞着虎爪,再次扑向铁舟。 而此刻,一只长剑却像毒蛇般悄无声息的从侧面刺向铁舟右肋。 苏无路的剑。 一旁观战的红娘子,不由“啊”的轻呼了一声。 铁舟早已纵身跃起,铁刀一横,将剑封住,左拳从右肘下穿过,猛击偷袭的苏无路。 苏无路身形方一侧身避过,铁舟铁刀划了个半弧,斜砍“赛虎”叶彪。 叶彪虎爪一粘一带,将铁刀封在门外,不等铁舟变招,双足猛然飞起,“鸳鸯连环腿”疾踢而出,又快又狠,丝毫不给铁舟喘气之机。而苏无路长剑“梅开二度”已将铁舟退路封死。 叶彪虽说以虎爪出名,但他的腿法,比他的虎爪更具威力。只有他心目中明白,他一腿就可以将一头健壮牛犊踢死。 他希望铁舟不要闪避。 而铁舟此刻也无从闪避。 他勉强一侧身,将苏无路长剑闪过,“赛虎”叶彪的连环腿是再也躲不过去,只听一连串大响,叶彪的双脚,结结实实踢中了铁舟。 挨了几脚的铁舟还没有什么,踢人的“赛虎”叶彪,脸色却变得煞白。 他一脚可以将牛犊踢死,但连踢了铁舟几腿,铁舟若无其事,他的脚踝却碎了。落下地时,他已站立不稳,一跤跌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铁舟一招“江河东流”,将苏无路长剑隔开,转头望着叶彪道:“铁某刚才说你赛狗,现在看你完完全全是一只赖皮狗,哼!” 再不去看他,铁刀连挥,与苏无路战在一起。 老板牙咬得咯咯直响,眼中射出了一股野兽般的目光,恨声道:“一个铁舟,已连伤老夫两名属下,真是气死老夫了。看来老夫只好亲自出马了。” 方要站起身来,红娘子一拉他衣袖,柔声道:“老公,你这又是何必哪?有苏护法和那么多属下,还用得着你亲自出手吗?” 老板叹了一声道:“唉,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了,一个铁舟尚且如此,要是再有后援。。。。。。” 叹息声未落,大厅外忽响起一声短促的惨叫,仿佛是有人被利器一下割断了喉咙。 惨叫声方起,一人提着剑,披着满身风雪,冲进了大厅。 他飞一般的冲进来,但身形却在霎那间停顿,一顿便静如铁塔。看见铁舟,他冷漠的眼中,居然也有了一丝笑意。 老板的面色,顿时成了土色,暗叹道:“坏了,‘天涯倦客’柳如烟也来了,早知如此,老夫应该早些走的。” 厅外三名大汉见有人冲进了大厅,各挥刀剑扑了上去,柳如烟低叱一声道:“找死。” 剑光一闪,三名大汉已捂着喉咙向后退出,瞪着眼睛直视着柳如烟,犹自不信世间竟有如此之快的剑法。 柳如烟一步上前,长剑一挥,将苏无路长剑接下,对铁舟道:“铁兄,把这个使剑的家伙交给小弟吧。” 铁舟道:“好。”铁刀入鞘,退到了一边。 第二十六章 刀剑无情 厅中静了下来,烛火又大亮。 苏无路眯缝着双眼,将柳如烟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道:“小子,你有把握能胜得了老夫吗?” 柳如烟面色冷漠的道:“你是玩剑的,玩剑的自然要找玩剑的。来吧,废话少说,接招。” “明月清风剑”挽了剑花,左手二指一引苏无路眼神,长剑“皓月当空”,闪电般刺向苏无路眉心。 苏无路轻喝道:“好快的剑。”举剑一封,未等两剑相交,柳如烟长剑“好风如水”,霎时又到了苏无路咽喉。 苏无路哼了一声,长剑一转,意欲用“粘”字诀将柳如烟长剑缠住。 柳如烟手腕一抖,“明月照你心”,长剑倏地又到了苏无路心口。 明月照你心,长剑刺你心。 一招三式,撤招变招之快,令大厅中所有的人眼花缭乱。 苏无路虽勉强避过这三剑,心下却是大感惊异,暗道:“这小子是谁,剑法竟如此犀利?” 幸得老板这时扬声喊道:“苏护法,不要轻敌,这是‘天涯倦客’柳如烟,怪不得剑法这么犀利了。 当下打起精神,“叮叮当当”的与柳如烟战在一起,从厅中打到了厅外。 铁舟冷笑,转身盯着老板,沉声道:“现在该你我了,你还不准备出手吗?” 老板方要站起来,红娘子已抢先起身道:“让贱妾先和铁大侠过几招怎么样?” 铁舟冷冷道:“刀剑无情,你们女人还是走远一些的好。” 红娘子娇笑道:“刀剑是死物,因人而有灵气,刀剑无情,是因为它的主人无情。人若有情,刀剑又怎会无情?” 老板抢在她身前道:“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你不必插手了。你去收拾一下,先走吧。如我侥幸能活着,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他柔声细语,与方才的冷酷判若二人。 红娘子返身扑在他怀中,抽泣着道:“不,贱妾不走,要死,咱们也要死在一起。” 老板眼中似也有了一层水雾,轻拍着她香肩道:“别说傻话了,为什么要死呢?你不是很想给我生一个儿子吗?我不但要你生一个儿子,还要你再给我生一个女儿哪。” 红娘子放声大哭道:“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和别人拼个你死我活呢?你辛辛苦苦为帮主卖命,帮主又何曾给你什么?我们不如找个清静的地方,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好吗?” 哭声凄惨,另人断肠。 老板片刻间仿佛已苍老了许多,叹了一声道:“唉,谈何容易,一旦踏上杀手这条生涯,就别想有清静的日子了,不要说帮主放不过我,他们这些白道人士,也不会放过我的。” 当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铁舟朗声道:“老板此言差矣,佛家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铁某等人并不是嗜杀之人,只要你愿意悔过,不再当杀手,我们决不会再追杀你的。” 老板喜出望外的道:“真的?” 红娘子脸上挂着泪珠也笑道:“这下好了,我们再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老板本有了光彩的脸,转眼又黯淡了下来,喃喃道:“可是,南宫帮主会轻易放过我们吗?他一定会到处追杀我们的。” 铁舟沉吟了一会道:“你们要是暂时没有地方可去,可以在胖子的庄园先住一段时间,以后再想办法,南宫无情折腾不了多久的。” 老板和红娘子一时也没有地方可去,只好点头同意了。 铁舟见二人同意了,道:“那好,你们先去,铁某看柳老弟如何了,随后去追你们。” 抱了抱拳,大步走出了大厅。 厅外,风雪正疾。 但比风雪更疾的,是闪烁的剑光。 只见一团光轮,笼罩着两个跳跃的人影,翻来滚去,竟分不清而人是谁。 铁舟轻松的出了一口气。 他心里明白,柳如烟的“明月清风剑”是以快见长的,苏无路和他比快剑,那自是落了下乘。 但听一阵“叮叮”的长剑互击声中,就听得苏无路闷哼了一声,踉跄着自剑影中冲了出来,胸前一道尺许长的伤口,不断有鲜血涌出来,染红了脚下洁白的雪地。 雪白,血红。 柳如烟淡淡笑道:“你连自己都护不了,还当什么护法?还是回去养老吧,省得在外面丢人现眼的,徒惹人耻笑。” 风雪将他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更显得他神威凛凛,犹如天将一般。 苏无路伸指点了伤口周围的穴道,止住了流血,狞笑道:“臭小子,老夫一不小心,让你沾了一点便宜,你就以为有资格说风凉话了吗?告诉你小子,老夫的真正致命杀着,还没有拿出来哪。” 柳如烟不屑地道:“哼,有什么看家本领,早点使出来,不要死了后悔。” 苏无路脸上狞笑之色更浓,哑声道:“臭小子,那你就接招吧。” 长剑一抖,一招“凤凰乱点头”,剑尖闪闪,虚实不定,将柳如烟的胸腹数大要穴笼罩。 柳如烟冷笑,身形忽地飞掠而起,在半空中微一转身,长剑振腕而出,正是“明月清风剑法”中一招威力强大的“心似白云常自在。” 风雪一滞。 银光洒出,便似半空中张开了一张巨大的银网,迎头罩向苏无路。 苏无路的脸霎时变成了死灰色。 他勉强举剑隔挡,同时身形向后疾退,但柳如烟剑法何等之快,“嘶嘶”的剑风中,苏无路手臂上、胸背上,留下了十数道剑创。 柳如烟一声清啸,身形凌空一翻,长剑再度挥出,剑光一闪,疾快绝伦,“明月清风剑法”中最后一招,也是威力最大的一招,已是应手而出。 “意如流水任西东”。 漫天雪花,漫天剑影。 每一片雪花,仿佛都是柳如烟的一剑,谁又能躲得过去这漫天的剑气? 苏无路暗叹了一声,长剑虽勉力举起,却已无一点力量。 苏无路已无路。 无路可走。 柳如烟剑招已出,就已知苏无路必死,但此招有出无回,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剑光顿敛。 雪地上血肉横飞,苏无路倒了下去。 柳如烟持剑落下地来,望着被鲜血染红的雪地,心里暗道:“我这剑法,是不是有些太霸道了?明月,清风,本是至柔至情,是不是我心中杀气太重?” 他怔怔的站着,任凭风雪扑打在脸上,一动不动。 铁舟走了过去,揽着他肩头道:“柳老弟,又何必为这种人伤感?这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的。你如果不杀他,他就会害很多人,这点道理,你应该知道吧?现在没有时间感叹,我们还是尽早上路吧。听说武当木心道长最是护短,万一他不承认事实,胖兄和郎中可是处境危险,我们还是赶快赴武当吧。” 柳如烟点头道:“好,事不宜迟,咱们就连夜上路吧。” 二人心系朋友安慰,冒着风雪又上了路。 风仍在吹,雪也在下。 红的血,在白的雪上渐渐消失,新的雪已将发生过的一切掩埋。 而人的心呢? 第二十七章 比夜色沉重的杀气 人去去和云飞到了武当山下的一个小镇时,天色已晚了。林中倦鸟归巢,家家炊烟袅袅,牧童的歌笛,已随风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云飞从牛车上跳下来,四处看了看,叹了一声道:“唉,满以为这一路必然有热闹的,谁知却是冷冷清清,真是令人失望。” 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人去去掀起车帘,慢腾腾地从车上下来,又慢腾腾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满面笑容地道:“喂,郎中老弟,我说你这个爱管闲事的浪子,没有事情可干,你是不是浑身都在发痒?你难道不知道无事小神仙吗?” 云飞道:“我当然知道,就是不能没事。” 人去去叹了一声道:“瞧你瘦的那个可怜样,还是多操心你怎么胖一些好不好?你瞧胖兄我,往这里一战,一派大富大贵之相,要多神气有多神气,多精神!” 云飞笑道:“胖兄,你神气倒是够神气的,只是你不觉得有些太累吗?这么点腿,要支撑这么重的躯体,小弟我真为你担心啊。” 雪儿从车上下来道:“你们弟兄两人不要开玩笑了,胖哥的肚子早饿的咕咕乱叫了,前面有间酒家,弄些酒饭才是正经事。” 人去去笑着连道:“对对对,还是雪妹知我心,我肚子早就饿了,再不加餐,只怕就要饿瘦了。” 他转身向前面的酒家走去。 夜色中有风。 一面三角形的杏黄色酒旗,高挑出门外,在夜风中飘荡,似是在向过往的行人招呼。 人去去还未进门,就大声喊道:“喂!里面有出气的没有,出来一个。” 他是老江湖,也是生意人,深知“店大欺客,客大压店”的道理,所以未进门就摆出了一副阔佬的神气,背负着手,挺着肚子,大摇大摆走进了酒家。 他一脚方迈进大门,一个肩上搭着条白毛巾的小二已迎了上来,点头哈腰的陪着笑道:“客官您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人去去昂着头道:“废话,我不是已经进来了吗?” 小二像虾米似的连连躬身道:“是,是,是小人说错了话,客官您先请坐。”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毛巾将櫈子掸了掸。 人去去大马金刀的坐下,拖着长音问道:“小二,你们这店里有什么呀?” 小二干咳了一声,像背书似的一口气说道:“小店有清蒸肘子黄焖鸡,油炸饺子两头翘,红烧鲤鱼锅里跳,北方风味的驴打滚……” 人去去不耐烦的摆手道:“好了,好了,小二,先来两只桶子鸡,两条鲤鱼,四斤饺子,再弄四样凉菜,让胖子我先垫垫肚子再说。” 小二惊讶的在人去去肚子上瞅了几眼,答应着正要走,身后忽有一人懒洋洋地道:“不要忘记了再来两壶好酒。” 小二答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小店中燃起了灯火,酒菜也摆在了桌上。 云飞喝第二壶酒的时候,人去去脸上却带着一抹无奈的笑容,连筷子都没有碰一下。 云飞笑道:“胖兄,雪妹,不好意思了,这么多酒菜,只能兄弟我一人享受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仰脖喝了一杯酒,连连赞道:“嗯,好酒,好酒,这是窖藏十二年的真正女儿红,小店中能有这样的好酒,已经是很不错了。” 一边说着,一边又伸手扯下了一只鸡腿,大声道:“啧啧啧,瞧这鸡腿,又肥又嫩又香,胖兄,对不起了。” 一口酒。一口菜的大吃大喝起来。 灯火阑珊。 “笑弥佛”人去去任何时候都是笑眯眯的胖脸上,此刻已有些笑不出来了。 一个肚子饿得快要贴住背心的人,面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而不能伸筷,又怎么能够笑得出来呢? 酒菜中有毒。 人去去不愿相信这是事实。但愿不愿意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并不会因为你愿不愿意而改变。 看着云飞得意洋洋地神气,他忽然低声道:“郎中老弟,你已经得意够了,胖兄我给你找点麻烦怎么样?” 他忽然也大口酒。大口菜的吃喝起来。 云飞诧异地道:“嗳,胖兄,你怎么……” 人去去狡黠的挤了挤眼睛,悄声道:“我怎么能喝有毒的酒,吃有毒的菜是不是?有你这大名鼎鼎的郎中在,胖子我害怕什么?一则你不会见死不救。二则,你要是让我在你面前死去,岂不是砸了你的招牌吗?所以嘛,胖兄我尽可以放心的享受这些美味佳肴,老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现在轮到他得意的吃喝,云飞无奈的笑了。 灯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桌上的酒菜,片刻间已被人去去如风卷残云般吃喝干净。 人去去满意的拍了拍肚子,忽然大声道:“小二,给我滚出来!” 小二立刻出来了,脸上仍然在笑,只不过已是冷笑,双手各持着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尖刀,冷冷道:“胖子,老子我滚出来了,只怕过不了一时三刻,你想滚都滚不成了。” 人去去哼了一声道:“你小子以为你在酒菜中下了毒,就能够毒死胖子吗?” 小二惊愕的瞪大了双眼,讶道:“你知道酒菜中有毒,你还敢吃喝?” 人去去笑道:“我为什么不敢?” 小二吓得退了一步,忽又恍然道:“噢,我明白了,想必是毒性已发作了,你当然知道酒菜中有毒,可惜你发现的迟了。” 人去去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二嬉皮笑脸的道:“你放心好了,胖子,老子不是开黑店的十字坡张青,自然不会把你做成人肉包子,顶多也就是扔到野坟中去,让野狗。野狼饱餐一顿而已。” 人去去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道:“嗳,小二,胖子和你前世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害我?” 小二冷笑道:“平白无故的害你?老子问你,你是不是那个什么笑弥佛人去去?” 人去去道:“我是人去去不错,但你看我现在像是那个笑口常开的笑弥佛吗?” 小二左看右看地道:“只要你是人去去就行了,道爷吩咐过了,只要你小子从此地过,就把你收拾了,道爷自有重赏。” 人去去问道:“你为什么要听那些牛鼻子的话?” 小二冷笑道:“胖子,你装什么糊涂,若不是你得罪了道爷,道爷又怎么会要收拾你?实话告诉你吧,老子乃是恃仗道爷的支持,方才能够在此立足开店,一切当然要听道爷的了。” 人去去点头道:“哼,原来你不过是条走狗而已。你在酒菜中下了什么毒?” 小二狞笑道:“看在胖子你们三人就要死去的份上,老子让你们做个明白鬼,这酒菜中下的乃是三步断肠散,别看你坐在这里没事人一般,只要你小子敢走三步,嘿嘿,你小子就玩完了。” 他转脸盯着雪儿,怜惜的叹了一声道:“哎,这么漂亮的小妞,老子还没有机会玩玩,就要和这臭胖子一起上路了,真是可惜。” 一旁的云飞忽然道:“小二,你知道不知道你们小店的菜,做得蛮不错的,色。味。香俱佳,很令人开胃口的。” 小二得意地道:“那还用说,厨师乃是名厨,做出的菜自然好吃了。” 云飞眼中迷雾一闪,淡淡道:“小二,这么好的酒菜,你难道不想尝两口吗?” 小二摇头道:“不不不,这些酒菜是你们三位付的银子,还是你们三位尽情享受吧。老子刚才已经吃饱了,就叨扰了。” 云飞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笑意,懒懒地道:“这只怕由不得你了。” 手中一只鸡爪忽地飞出,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向小二口中飞去。 小二举臂要挡,云飞一拍桌子,桌子的两根筷子被内力一激,去势如矢,打在了小二的 双肩巨骨穴上,小二双臂顿时软软地垂了下去。 小二还没有惊呼出声,鸡爪已打进了他口中,云飞手一按酒壶,一股酒浪从壶嘴喷出,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形,落进了小二大张的口中。 小二大骇。 人去去三人都闻到了一股屎尿的腥气,自他身上散发出来。 小二竟已被活活吓死。 第二十八章 温柔的夜风 小二的尸体还未倒下,灯火一暗,一人已自夜色中直冲了进来。 他的身形像飞鸟一般快捷,但他已冲进门来,立刻就刹住了身形,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灯火重又亮起时,云飞脸上的疲倦之色更浓,哼了一声道:“噢,原来是刀剑双杀司徒不哭,怎么有空闲到这小店中来?” 司徒不哭冷冷道:“我来看看你死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云飞道:“这么说,你现在也是听命于牛鼻子道士了?” 司徒不哭道:“我现在已是武当派木叶长老的俗家弟子了。” 一股得意。傲气之色,溢于言表。 人去去笑道:“郎中老弟,他就是那个三年前被你三招击败,跪在你面前涕泪俱下,发誓再不练武的那个司徒不哭吗?” 云飞尚未答话,司徒不哭已猛然转头,恶狠狠瞪着人去去道:“臭胖子,我知道你是人去去,你说得不错,大爷五年前是败在这臭浪子的手下了,但大爷我这五年来,卧薪尝胆,苦练武功,日日想着的便是报这耻辱,想不到今天却要了却心愿了。” 他得意的大笑起来。 灯火在笑声中闪烁。 人去去笑嘻嘻地道:“司徒不哭,你有把握能在今日了却心愿吗?” 看见三人神定气闲,司徒不哭反而嘀咕起来,犹疑着看看人去去,又看看云飞。雪儿,涩声道:“就算三步断肠散毒不死你们,难道刀剑也杀不死你们吗?要知我这五年中练的就是杀人。” 他一句一字均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每个人都能听出他心中的怨毒和愤怒。 云飞哼了一声道:“不错,你是在练杀人,只不过杀的是死人,或者是稻草人而已。” 司徒不哭大怒道:“臭小子,你是说大爷的刀剑杀不了你们啦?” “呛啷”一声,一刀一剑已在手,摆了个十字交叉形,虎视眈眈地瞪着人去去三人。 人去去笑道:“司徒不哭,你罗哩罗嗦的干什么?如果你有信心的话,你岂不是早已动了手?五年的仇恨,可谓仇深似海,常言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你又何必等待?” 云飞也笑道:“不错,你早想出手的,只是没有信心罢了。不过,我劝你一句,你最好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否则,只怕你不会再有五年前的运气的。” 司徒不哭僵在了当地。 上去动手吧,心中又没有把握。人去去和云飞的大名,他是知道的。若不是知道二人吃了有毒的酒菜,他是绝不会来的。况且,五年前他第三招就败在云飞手下,至今心有余悸。 不上吧,心又不干。为了雪耻,这五年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难道五年的仇恨,就白白放弃吗? 他举棋不定。 夜色中有衣袂带风声。屋前。屋后。屋顶,显然有很多人包围了这家小酒店。 人去去对云飞道:“郎中老弟,你总算是如愿以偿,有一番热闹可玩了。但你总不能让胖兄就这么坐着,连点活动消化的机会都没有吧?” 云飞无奈笑道:“胖兄,你这就叫为嘴伤身,明知有毒,你还要吃,不是存心要给本郎中找事吗?算了,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兄弟我就再救你一次吧。” 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倾出一粒粉色的药丸,递给人去去道:“呶,给你一粒解毒丸。” 人去去药丸还未放入口中,屋外已有人涩声道:“司徒不哭,你怎么还没有动手?你的仇人就在眼前,而且已服了毒药,你害怕什么?” 司徒不哭见后援来了,胆气一壮,大声道:“我什么都不害怕,就害怕杀不死仇人。” 说着,他终于出手。 他出手击杀的当然是云飞。 他左手长刀使得是“五虎断魂刀”,右手长剑使得是“武当两仪剑”,怒喝声中,刀砍剑刺,狂风暴雨般向云飞卷了过去。 左刀右剑,一出手便隐隐有风雷之声,声势自是吓人。 云飞目中似有赞许之意,笑道:“刀剑双杀,一个人能同时使用两种兵刃,练到你这种身手,已是极不易了。但可惜你杀心太重,不免进攻有余,防守不足,空门自然就越多,刚则易折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一双竹筷,将司徒不哭的凌厉攻击,一一化解。 司徒不哭撕声喝道:“胡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不进攻又如何能将对手杀死?” 云飞笑道:“问题就在这里,你全力攻击,也没有伤得了本公子一分一毫呀。攻击时要没有破绽,防守时要有进攻的意图,这样对手方不敢全力攻击。像你这一招饿虎下山,注意力全放在了进攻上,右胁下不免就会有空门,我若是这样……” 竹筷倏地抢入刀光剑影中,在司徒不哭右胁下轻点了一下,缓缓道:“你不妨回去好好想一想,凭你的悟性,他日是很有前途的。” 司徒不哭只感全身似被电击了一般,一阵痠麻,但随即又消失了,情知云飞方才稍用点力,他已是死人一个了。头上不禁滚出了豆大的汗珠,正不知该怎么办时,屋顶忽然就塌了。 塌了一个大洞。 温柔的夜风,从大洞中吹了进来。随着夜风从洞中进来的,还有满天星星。 寒星。 云飞却在这时飞起了一脚。 这一脚踢在桌子上,桌子立刻飞了起来,不偏不倚地堵在了屋顶的大洞上。 风吹进了屋中,寒星落在了桌面上。 云飞朗声大笑道:“外面的朋友,为何还不进来?夜深露重,不要着凉了才好。” 话音方落,一人大笑道:“有仙手起死生的郎中在此,区区小病,又何足挂齿?” 随着大笑声,一人大步走了进来,赫然正是南七省的武林盟主。“神拳金刚”吴天道。 云飞眼中精光一闪,望着吴天道:“可惜对你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人,郎中也是要命的郎中。” 吴天道笑声倏止,目中杀机一闪,沉声道:“哼,究竟是郎中要别人的命,还是别人要郎中的命,现在还说不定呢。” 云飞淡淡一笑道:“吴天道,我知道你在四周埋伏了二十四名杀手,六个在房顶,八个在后窗,其余的在前面,是不是?其中有四人脚步轻灵,落地无声,显见是江湖一流高手,还有四人就要差一些了,至于其他的人,不过是二。三流角色,根本不值一提的。” 他娓娓道来,仿佛是亲眼所见。 吴天道暗吃一惊,却也不得不佩服云飞的耳力,但他却故作不屑地道:“哼,耳力再好,也不能够杀人的。” 云飞笑容依旧:“亏你也是练武之人,难道不清楚功力越高,耳力也越聪的道理吗?” 吴天道无言。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有谁愿意承认敌手比自己强呢? 桌子掉了下来,桌上的暗器,也掉到了地上。 人去去和云飞却抬头向上望去。 夜色温柔,星光温柔。 温柔的夜色。星光中,却冒出了一张蓬头垢面。只有一只眼睛的脸。 这张脸一出来,温柔的夜色中,立时充满了浓浓的杀气。 比夜色更加沉重的杀气。 第二十九章 生锈的铁刀 冬。 西风凄厉,大雪飘飞。 天地间万物俱已失去了生机。 却在这时,风雪深处忽有红影一闪,仿佛一团火焰在跳跃,渐渐行近,却是一角红绸在风中飘舞。 绸在刀上。 鸟鞘色刀鞘已显得极是陈旧,同样陈旧的刀柄却光滑异常,显然它的主人在常常抚摩它。 刀的主人是条大汉。 一条铁塔般大汉。 他身躯高大,神态威猛,年龄也就在二十四五左右,剑眉星目,双唇紧闭,国字型脸庞犹如石像一般严峻。如此寒冷日子,他却在敞着衣襟,风雪扑打在他古铜色的胸脯上,仿佛铿然有声。 他就是铁舟。 “中原第一刀”铁舟。 他在塞外意外地获悉“虎狼会”老板的真实面目,于是日夜兼程,赶赴洛阳,准备与在洛阳“白玉酒楼”的“笑弥佛”人去去、走方郎中李云飞和“天涯倦客”柳如烟会合,揭发并消灭“虎狼会”和其幕后老板。 这是一片不大的树林。 西风穿林而过,铁舟也是穿林而过。 但他还未走出树林,忽然停住了脚步。 一阵腥臭扑鼻,接着是一声长啸。 虎啸。 虎啸声压住了风雪声,铁舟循声望去,只见一头斑斓大虎正自左边林中窜出,凌空跃起,当头扑下。 铁舟不及拔刀,脚步一错,向旁滑出三尺。 那虎一声大吼,虎尾一甩,向铁舟拦腰扫至,便使武林高手的一招“横扫千军”。 铁周身形急掠而起,虎尾堪堪擦着他鞋底扫过,击在一棵碗粗的树杆上,大树拦腰而断。 铁舟身形方自落地,那虎身子一伏,后爪向后踢出,铲向铁舟胸腹。 铁舟向后一个跟头翻出,足有一丈之远。 那头斑斓大虎一扑、一剪、一掀俱落了空,气势便先弱了五分,翻身瞪着铁舟,在喉咙里发出一阵阵沉闷的低吼。 铁舟凝立不动,双眼也瞪着大虎。 大虎似被铁舟气势所慑,一时竟不敢扑上。 人虎对峙。 风从远方吹了过来。 风很冷。 很冷的风中却夹杂着一声长长的唿哨。 大虎仿佛听到一声命令,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吼,凌空扑向铁舟。 铁舟冷哼,身形往前一窜,直窜到了大虎腹下,反手一掌拍在虎腹。 大虎负痛,直蹦起丈余,尚未落下,铁舟跟着掠起,一拳击出,正击在虎头上。 这一拳力道又何止千钧? 大虎惨嘶,随着风雪跌在雪地上。 风雪未停,唿哨声嘎然而止。 树林中充满了浓浓的杀机。 又是一阵风吹过,送来了几声冷笑。 随着冷笑声,一个人影鬼魅般从风雪深处飘出,在铁舟不远处站定。 此人奇高奇瘦,颧骨高耸,双目凹陷,脸上仿佛连二两肉都没有,完全一个刚从地狱深处逃出来的幽灵一般。 铁舟深喝道:“你是什么人?” 来人阴森森道:“本人乃‘虎狼会’虎堂杀手‘三笑杀人’曹丘英雄”。 铁舟听说过这个人。 曹丘英雄原是陕甘道上一个心狠手辣的独行大盗,据说他每杀人之前必定会先笑三声,所以得了个绰号叫“三笑杀人”。曾被走方郎中李云飞所擒,只是那时他恶行尚不显著,故云飞放了他一马,想不到他现在加入了“虎狼会”,成了虎堂杀手。 铁舟脸上神色未变,眼神中却掠过一抹不屑之色,沉声道:“哼,曹丘英雄,当年走方郎中将你擒获时,你跪在地上苦苦求饶,不知算 是英雄呢还是狗熊?” 曹丘英雄阴恻恻道:“铁舟,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保一条宝贵的生命而屈一下膝,有什么丢人的?说不定待一会你也会屈膝的。” 铁舟沉声道:“铁某宁可战死,也决不会屈膝的。” 曹丘英雄仰天大笑了三声道:“那你就死吧”。 说完了这句话他并没有出手。 因为这时从他身后忽然冒出来四个人。 四个身穿一袭白袍的青年人。 雪很大,也很白。 他们的白袍也很白。 但他们的脸色更白。 苍白。 无论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他们苍白的脸色并不是因为疾病,而是酒色过度所致。 他们四个人都是“狼虎会”虎堂的杀手。 一流杀手。 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小刀”、“长枪”、“铁棍”、“短剑”。 他们的名字都不错。 但他们的心肠并不好。 他们每天需要干的事情是赌、酒、女人。 喝最好的酒。 玩最漂亮的女人。 赌最大、最刺激的牌。 但这只是他们的业余爱好。 他们真正的嗜好只有一种。 杀人。 杀有名的人。 因为他们是金牌杀手。 铁舟无疑是名人。 能够在藏龙卧虎的中原号称“第一刀”,无疑以是名人。 名人中的名人。 他们的眼睛浑浊,手指苍白修长。 他们的声音也是苍白无力:“你就是铁舟?” 铁舟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四人冲上,出手。 “小刀”的刀比铁舟的刀还长。 “长枪”的枪是杆松木红缨枪。 “铁棍”的棍是根真正的铁棍。 “短剑”的剑是两柄和孙大娘时代称之为“剑器”的利剑。 四人显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四般兵刃组成了一个阵势,将铁舟笼罩在其中。 他们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很实用。 但转眼百招已过,铁舟还活着。 至今他还未拔刀。 风雪更大了,寒意更浓。 四人身形交错,出招。 “小刀”的刀“斜风细雨不须归”斜砍铁舟肩背。 “长枪”的枪抖起一个碗大的枪花,一招“芦花深处泊古舟”直刺铁舟咽喉。 “铁棍”的棍“横行霸道我为王”横扫铁舟中路。 “短剑”的双剑荡起一片寒光,“芳草有情,夕阳无语”,径削铁舟双膝。 招式虽具诗情画意,但出手决不留情。 这是必杀的一招。 至少已有十四位武林高手死在这一招下。 四人苍白的脸上已露出了一丝笑容。 雪还在下,风仍在吹。 铁舟魁梧的身形却在这时斜掠而起,四人必杀的一招落了空。 四双惊愕的目光望着落在不远处的铁舟。 “小刀”忿然道:“小子,你逃不了的。” “长枪”大吼:“看你往哪里逃”。 “短剑”嘶声道:“我要杀了你小子”。 “铁棍”声若洪钟道:“小子,谁跑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铁舟稳如山。 他的腰杆仍挺得枪一般笔直。 风雪扑打在他冷傲的脸上,更是没有一丝暖意。 他的声音比冰雪更冷:“你们不要逼我拔刀”。 “小刀”皮笑肉不笑地道:“逼你拔刀又怎么样?难道你砍我一只手臂不成?” “铁棍”也附和着道:“是啊,你拔刀就能吓唬人吗?” 铁舟冷冷道:“我拔刀,你们就得死”。 “短剑”不屑地道:“是吗?如果你能杀了我们兄弟的话,早就拔刀了,还会等到现在吗?” 铁舟道:“我不杀你们,只是体谅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你们执迷不悟的话,那就休怪铁某刀下无情了”。 他说这话的 时候,很沉着,很冷静,并没有丝毫的激动。 这更显示了他的决心和力量 四人的身形似乎有些僵木。 脸色更加苍白。 只要不是傻瓜,就能够看出来,铁舟决不是拿活人在吓唬人。 他们不是傻瓜。 但他们再次呐喊着冲上。 只要铁舟不死,他们就得死。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狼虎会”为他们提供的赌、酒、女人并不是无偿提供的。 “狼虎会”已买了他们的命。 铁舟眼中杀机陡险。 他的手握上了刀柄。 拔刀。 他仿佛感到很吃力 。 刀有千钧。 刀一寸寸拔出,可以看出刀身上锈迹斑斑。 锈刀。 这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刀,连镳局的趟子手也许都不屑使用这种刀。 但江湖中却没有人敢小看它。 因为它是江湖中最有名的三把刀之一。 “铁刀、金刀、五虎断魂刀”。 铁刀的威名,远远在其它两把刀之上。 刀拔至半途,铁舟的力以耗尽。 四人冲上的速度倏然加快。 他们想趁铁舟的刀还未拔除时再度出手。 他们的想法绝对没有错。 但他们却低估了铁舟的实力。 他们根本没有看见铁舟是如何拔刀的,四人都已挂了彩,踉跄着向后退出。 鲜红的血溅在洁白的雪地,仿佛突然间绽开了无数朵梅花。 铁舟冷冷道:“我说过,不要逼我拔刀。” “小刀”喘息着道:“可我们也没有死。” 铁舟的目光落在刀上,缓缓道:“这只因为我给你们留了一个逃跑的机会。” 四人相视一眼。 他们看看自己的伤痕,又看看雪地上的血,目光最后又落在铁舟的刀上。 刀尖上最后一滴血正滴落在雪地上,仿佛一个画匠完成了他一副画的最后一笔。 用他们四人的血。 “小刀”悲哀地道:“我们不能逃。” “短剑”涩声道:“我们只有一拼了。” “长枪”道:“拼也许还能活。” “小刀”苦笑道:“活着就会有酒,有女人,就可以赌。” “铁棍”眼睛射出了光:“当然要赌,这一次我一定要把你那个叫娟娟的大屁股女孩赢过来。” “小刀”道:“好,我就用大屁股的娟娟赌你的那个大波的红红,怎么样?” “铁棍”道:“好,一言为定。” 铁舟冷哼一声道:“如果你们现在还不逃的话,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小刀”长刀一挥道:“小子,谁死谁活还是个未知数呢,你别高兴的太早。” “短剑”哑声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把这小子杀了,我们好回去烤火,杀呀。” 他嘶喊着冲了上去。 “短剑”使得是双剑。 剑为百兵之精。 他使剑的工夫已足可跻身于一流高手。 他一出手就是崆峒派的“血龙十三式。” “血龙十三式”是崆峒派的镇山之宝,虽只有十三式,但每一式都蕴含九大变化,二十 七小变化,能够崆峒派跻身于九大门派之列,实赖比套剑法之功。 剑风嘶嘶,剑气纵横。 铁舟沉声道:“想不到你小子会使崆峒剑法。“ 铁刀挥动间,已将“短剑”一轮猛攻封住。 “短剑”咬牙切齿地道:“只要你小子不死,你会知道老子会使的剑法多着哪。” 说话间,剑法一变,竟又是娥眉派的“落日二十四式”剑法。 “短剑”没有夸口。 他会使得剑法果然不少。 他在剑法上的造诣也很高。 他左一招是天山派的“挑灯看剑忽伤神”,后一剑却成了武当派的“又得浮生一日凉”,转眼间竟连使了十几种剑法。 铁舟道:“任你千变万化,我自有一定法规,小子,你要是再不识好歹,铁某可要开杀戒了。” “短剑”此刻见铁舟防守多,反击少,尚认为是自己占了上风,不屑地道:“小子,别吹了,你还是考虑该如何求饶吧。” 这时他正使到一招“剑器一舞动山河”。 然后他就看见寒光一闪。 汗光一闪,刀就到了他眉心间。 铁刀。 “短剑”甚至感觉到铁刀上的锈迹甩到了他的脸上。 他疾退。 一退就退到了其他三人面前。 他“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好刀法呀。” 铁舟沉声道:“这只是铁某‘铁血十七式’的第一招‘铁划银钩’。” “短剑”回头道:“我看也稀松的很嘛。” 三人无言,只是目光怪怪地望着他。 眼神是哀怜的。 “短剑”诧异地道:“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他想强笑几声,忽而此刻他再也笑不出声音来,反而笑出了血。 接着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由两眉间传到了全身。 他的视线被粘粘的稠液糊住。 他明白了。 铁舟的一刀,已给他的一生划上了句号。 他拼命想挤出一个笑容,使自己死的漂亮一些,但一切都晚了。 他倒下,死。 兔死狐悲。 “小刀”、“铁棍”、“长枪”愤怒的脸都扭曲的变了形。 他们是杀手。 杀手无情。 但杀手也是人,人与人在一起时间长了,总难免有些感情的。 于是三人一起冲向铁舟。 铁舟情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看目前的情形,“虎狼会”的杀手显是有备而来,自己最 好是速战速决,将“虎狼会”老板的真实身份告知李云飞,人去去、柳如烟,然后有的是机会于杀手交锋的。 一念至此,他出招毫不留情,抖手间便挥出了三十三刀。 一人十一刀。 这三十三刀的狠劲,顿时便把三人的攻势压了下去。 风雪渐小。 铁舟的刀势更猛。 三十三刀之后,他又是四十四刀。 这四十四刀的刀势,令三人心寒。 三人以萌逃意。 但铁舟的铁刀却已挥出。 “铁树开花”。 “铁血男儿” “铁骨铮铮” 刀光附在每一片雪中洒下。 每一片雪花都似一柄铁刀砍下。 三人倒在了雪地上。 雪花依然在飘。 风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刀上的红绸在风中猎猎做响。 第三十章 小人是暗箭 绸在风中作响。 手在袖中轻动。 曹丘英雄的手。 曹丘英雄名叫英雄,但他不折不扣是个小人。 眼见铁舟全力在对付四个白袍人,铁刀方自入鞘,精神也一松懈,他右手一动,悄无声息打出了三枚铁蒺藜。 他的绰号是“三笑杀人”。 笑过三声后方自动手杀人。 但那只是对付武功比他弱的人而言。 对武功比他高或是相差无几的人,他一向是个小人。 他有自己的原则。 小人原则。 “宁愿做一个活着的小人,也不愿做一个死了的英雄。” 这也许是所有小人的原则。 风雪中刀光一闪。 确切地说,是曹五英雄看见了一道刀影。 铁刀的刀影。 方自入鞘的铁刀倏然砍破了风雪,也砍落了铁蒺藜。 铁舟轻蔑地道:“你暗器功夫不错。” 曹五英雄似笑非笑地道:“多谢阁下夸奖。” 铁舟道:“不错,人人都讨厌小人,但有一点你要知道,小人是不能得罪的。” 铁舟的手握紧了刀柄:“小人为什么不能得罪?” 曹丘英雄骷髅般瘦削的脸上伏起了一丝得意,道:“因为小人是暗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小人就是暗箭。 他也许表面上对你笑嘻嘻的或是无动于衷,但背后却会绊你一脚或是捅你一刀。 所以,很多人宁愿得罪十个恶人,也不愿得罪一个小人。 小人是最危险的敌人。 风雪中寒意甚重。 铁舟的声音中更充满了寒意:“你好像很得意?” 曹丘英雄道:“是,小人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也不是谁能当就当的好的。” 铁舟同意。 他沉声道:“你知道铁某是怎么对付小人的吗?” 曹丘英雄道:“怎么对付?” 铁舟低喝道:“杀。” 风雪中忽然充满了浓浓的杀机。 曹丘英雄眼中闪过了一抹惊恐之色。 但也不过是几秒钟的功夫,他却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铁舟,你认为你小子能杀的了我吗?” 铁舟道:“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 “我为什么要逃?”曹丘英雄慢慢道:“我根本不需要逃。” 铁舟点头道:“好,有骨气,就凭这一点,你小子还不算是个小人。但你既然是杀手,铁某还是饶你不得。” 铁刀一横,方要挥出,就听得曹丘英雄嘶声喝道:“且慢。” 铁舟冷冷道:“莫非你想求饶不成?” 曹丘英雄道:“我不是求饶,只是想劝你一句。” 铁舟道:“劝我什么?” 曹丘英雄道:“劝你不要自寻死路。” 看见铁舟的铁刀一动,他忙道:“因为你已中了我的‘七步断肠疯狂针’。” 他解释道:“中了我这种针的人,如若不动尚可活命,如若妄动,七步之内必会疯狂而死。” 铁舟暗自一运气,只觉丹田中一疼,情知曹丘英雄所言不虚,但他面上毫不动声色,缓缓道:“你肯定你的针有效果?” 曹丘英雄退了一步,目光四转,准备开溜,但随即道:“嘿嘿,我的针是家挟在铁蒺藜中发出的,比雪花还小,你不会发觉的。如若你没事,你为何还不出手?” 铁舟面上忽现一抹痛苦之色,喝道:“快把解药给我。” 曹丘英雄松了一口气,神情间也潇洒了许多,道:“你想我会不会给你?” 他瞧着铁舟,那神色就像瞧着个死人。 一个蠢到了极点的死人。 铁舟也瞧着他。 四道目光在空中凝注。 铁舟的神色看来还很平静。 但不知为了什么,曹丘英雄却忽然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压的他几乎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他很少有笑不出的时候。 他感觉到漫天洒下的雪花都有一种沉重的压力。 这只因为他已失去了信心。 对他的“七步断肠疯狂针”失去了信心。 一个人的信心若消失,笑容就决不会潇洒。 但铁舟却在这时叹了一口气。 虽是轻声一叹,但曹丘英雄却听的真真切切,这铁塔般的大汉竟也叹气,看来是无可奈何了。 曹丘英雄走到离铁舟约有七八步之处站定,冷笑了两声道:“小子,只要你恳求饶,老子就把解药给你。那,这就是解药。” 他从衣襟中摸出一个纸包晃了晃。 铁舟哼了一声,眼中倏地射出了一抹杀机。 他正是要曹丘英雄有轻视之心。 他要杀了这小子。 曹丘英雄猛见铁舟目中精光大盛,暗道一声不妙,还未做出反应,铁舟怒喝一声,凌空跃起,挥刀直砍曹丘英雄。 风雪一窒。 曹丘英雄未料到铁舟会置生命于不顾而击杀他,心胆俱寒,一招“懒驴打滚”向后直滚了出去。 铁舟况叱一声道:“哪里逃。” 脚尖在雪地上一点,铁刀一招“长烟落日孤城闭”向曹丘英雄当头砍下。 风雪俱被砍破。 曹丘英雄惨嘶。 铁舟的一刀,为世上消灭了一个小人。 但这世上的小人,又何止曹丘英雄一个? 铁刀无奈地落在了雪地上。 铁舟顽强地在风雪中挺立。 他的腰杆仍挺得如钢枪一般直。 他决不会像死亡屈服。 解药就掉在曹丘英雄尸体旁,但他已无力去拾。 他也没有想过要去拾的念头。 他感觉生命正在一点点离他而去,也没有一丝惧怕。 奇怪的是,他却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曾经属于他的女人。 风雪迷朦。 他的双眼也渐朦胧。 却在这时,忽传来了一声笑声。 笑声轻柔,使得这寒冷的冬季仿佛吹来了一缕春风。 冬天已经来临,春天还会远吗? 铁舟勉强睁眼望去,只见一团火焰跳跃前来,仿佛飘到了他面前,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春天已经来临。 铁舟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样。 “我这是在哪里?是在阴间吗?阴间不是寒气森森,怎么会这么暖和呢?” 他努力睁开眼睛,就看见了红罗帐。 同时他又闻到了一种淡淡的幽香。 难道这是在天堂? 他侧了侧头,却看出这是一间房子。 一间小屋。 一间充满了香气的小屋。 屋内陈设典雅而富贵,地上铺着厚重的地毯,亮晶晶的铜灯散发着柔和的灯光,玉壶 银盏,锦墩珠帘,靠窗的一角摆放者一张古琴,屋子正中有一个大火盆,正散发着红红的火焰。 铁舟再看看自己睡的床,是一张软帐低垂的牙床,盖的也是一床绸缎被子,似乎还有一种含人销魂的香气。 难道这是一间女人的卧室? 珠帘外传来了脚步声。 轻而温柔。 珠帘一晃,随着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一个绝色少妇已自珠帘外走进。 他秀发如云,发髻高挽,眼波似水,腰肢如柳,两腿修长而笔直,穿着一件似绢非绢、似纱非纱的粉红色轻衣,手中端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人参莲子八宝粥。 看见铁舟醒来,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柔声道:“你醒了?” 一笑她的脸上就有两个大大的酒窝。 铁舟板着脸道:“你是谁? ” 少妇柔声笑道:“贱妾宇文楚楚。” 铁舟厉声道:“你来干什么?” 宇文楚楚银铃般笑道:“因为这是贱妾的家呀。” 她缓缓走到床边道:“昨天贱妾从娘家回来看见你站在雪地,而人却已昏迷,所以就把你救回来了。那,贱妾烧了一碗粥,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她用小勺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送到了铁舟唇边。 铁舟大声喊道:“走开。” 宇文楚楚纤手一抖,碗中的粥溅出,烫的她一哆嗦,碗“啪”的一声落在了地毯上。 他秀眉一皱,随即又展颜道:“怎么,不想喝粥吗?贱妾给你做一尾雪鱼好吗?” 她的口吻就像一个多情的妻子在照顾他生病的丈夫。 灯火闪烁。 铁舟却闭上了眼睛。 别人一直都认为他是个铁打的汉子,连他自己都一直以此为荣。 他一直认为女色根本就不能打动他。 确实以前也没有女色动摇过他的心。 但现在他忽然发觉,他竟不敢面对这个女人。 面对这个女人的笑,这个女人的柔情。 这让他想起了他的妻子。 同样的柔情,同样的笑容。 他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道:“我现在要走。” 宇文楚楚道:“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健康,你现在不能走。” 铁舟大声道:“我现在一定要走。” 宇文楚楚柔声道:“你现在不能走。” 铁舟睁眼瞪着她道:“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宇文楚楚理解地点头道:“这个贱妾知道,但贱妾更知道,一个像你这样的男子汉,若是就这样走出去,人们一定会以为你有病的。” 铁舟猛地往起一坐道:“我这样走出去什么人敢说我……” 他忽觉得身上凉嗖嗖的,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身上竟没有穿衣服。 他赶忙又缩到被里,喝道:“你……” 宇文楚楚解释道:“公子别急着发火,贱妾看你浑身血迹,且中了剧毒,若不及时施治,就会有危险的。恰好贱妾知道解这种毒是需要泡在热水里的,你总不能穿着衣服洗澡吧?” 铁舟大惊:“你……你给我洗……” 宇文楚楚一笑道:“不错,是贱妾给你解毒给你洗澡的,事急从权,贱妾一介女流之辈尚不避嫌疑,你堂堂男子汉反小家子气不成?” 铁舟脸红了。 一想到自己赤身裸体,被这个叫宇文楚楚的女人的目光和手滑过,他实在难为情。 他忽然大声道:“你给我出去。” 声若洪钟,震得灯火也为之着一晃。 宇文楚楚淡淡一笑道:“就算贱妾出去,你也起不了床,因为你的衣裳还没有干。不过,贱妾这里有一套衣服,不知你合身不合身?” 她永远是轻笑柔语,令铁舟一时竟再无法发火。 他是一铮铮铁汉,又怎好对一个救了他的女人发火? 衣衫得体而合身,乃是上等好料制做。 铁舟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仿佛就是为自己定做。 铁刀在手,他的腰杆又挺了起来。 他抱了抱拳道:“宇文……姑娘,多谢你救了铁某一条遵命,告辞了。” 宇文楚楚眼中忽地涌出了一层水雾,幽幽道:“难道贱妾就这么令人讨厌,你连多留一会也不愿意?” 她的声音充满了凄楚,她的神情更是令人心碎。 铁舟的脚又如何能迈的得出去? 他是铁骨,是铁人。 但他不是铁心。 他也有情。 只不过他的情比一般人埋藏的深。 无情未必真豪杰。 他当然看的出来,宇文楚楚对他已是情愫暗生。 但他却不能接受。 因为他是有妻子的人。 虽然妻子早已离他而去。 虽然那个年代拥有三妻四妾乃平常之事。 顿了一下,他回头道:“宇文姑娘,铁某确是有要事在身,恕铁某不能久留。” 宇文楚楚忽笑道:“贱妾明知留你不住,也不会强留你,只是现在天黑风大,雪又下个不停,待天明了铁大侠再走如何?” 铁舟在门前伫立了片刻,终于缓缓道:“不,这件事很重要的,铁某不能再耽误时间的。” 并不是不能耽误,而是他已没有信心。 没有信心抵御宇文楚楚的似水柔情。 宇文楚楚是聪明的女人。 聪明女人是不会阻拦一个男人下了决心去干一件事情的。 她展颜笑道:“如果铁大侠一意要走,贱妾也就不留你了,路途艰难,还请多保重。” 铁舟沉声道:“多谢。” 他慢慢地走了出去,走入门外的黑暗和风雪中。 灯火从身后的门内透出来,照着他的背。 他的背已有些弯曲。 是灯火太重,还是他心中情意太浓? 第三十一章 杀手 路很长,崎岖而泥泞。 很冷。 但铁舟却感到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 蔓延到四肢百骸,乃至每一个红白血球间。 他清楚的知道,这团火就是友情。 能够被一个女孩子喜欢,的确值得骄傲,值得去笑。 他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风雪中寒意更重。 泥泞的路已冰冻。 冰冻的路上有一个人。 雪人。 雪堆起来的人。 铁舟在雪人不远处站住。 什么人会在这里堆个雪人? 铁舟盯着雪人道:“你是什么人?” 雪人无语。 铁舟大喝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大喝声震得雪人身上的冰渣直往下掉。 终于露出了一张脸。 一张杀气腾腾的脸。 这个人的脸比铁舟的脸更冰,声音比冰雪还冷:“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雪人?” 铁舟冷冷道:“雪人不会有杀气。” 只有心中充满了杀气的人才会有杀气。 雪人沉声道:“小子,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 铁舟道:“你当然是杀手,但凭你一人,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雪人道:“如果你知道我是谁,就不会这么说了。弟兄们,你们还等什么?” 风雪一窒。 两边大树上雪花落下,接着寒光一闪,两把长剑已到了铁舟左右两胁。 铁舟疾退。 雪花落尽,露出了两张并不太年轻的脸。 雪人道:“不知道我们‘天地人’三杀手能不够资格杀你呀?” 铁舟冷冷笑道:“原来是‘天地人’三杀手,你们现在也成了‘虎狼会’的走狗啦?” “天地人”三杀手是弟兄三人,老大“天不怕”,老二“地不怕”,老三“人不怕”, 三人原是独往独来,谁出钱就为谁杀人,武功着实不弱。 天不怕厉声喝道:“小子,你死定了。” 喝声中,以闪电般刺出十七剑,踢出九腿。 剑快,腿更快。 铁舟铁刀连挥,只听得“叮叮当当”一连串声响,他已将十七剑封住。 但天不怕的九腿却结结实实踢在他胸口上。 天不怕借力凌空后翻,在半空中大笑道:“小子,你完了,你死定了。” 他有权力笑。 他一腿能将一头牛踢死,何况人乎? 他没有想到能这么轻易的杀死铁舟。 所以他的笑声格外响亮。 雪地柔软。 天不怕落下地时,笑声却变成了呻吟声。 地不怕和人不怕的笑声正要冲出喉咙,听到天不怕的呻吟声,硬生生将笑声又咽回了肚子。 咽回时的声音,像一只正欲啼鸣的鸡被石子堵住了喉管。 二人扑过去道:“大哥,你怎么了?” 天不怕痛苦地道:“我的脚……” 铁舟缓缓道:“你的脚踢人太重了,把我的扣子都踢烂了,希望你以后踢人时注意点。如果以后还可以踢人的话。” 可惜他以后再也踢不成人了。 他一腿可以踢死牛犊,但踢在铁舟身上的九腿,只踢烂了铁舟一颗口子,反震之力却将他的两脚踝骨全部震碎。 他从此已无法再站起来。 地不怕人不怕狂吼一声,翻身掠起,挥剑扑向铁舟。 铁舟挥刀。 但刀尚未挥出,地不怕人不怕二人已闷哼一声,仆倒在雪地上。 铁舟正自纳闷,忽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 接着一团火焰般的宇文楚楚从风学深处走出。 铁舟沉声说道:“是你杀死了他们?” 宇文楚楚反问道:“难道贱妾不杀了他们,铁大侠还会饶了他们不成?” 铁舟不会,所以他没有回答。 宇文楚楚笑道:“铁大侠,没有想到这么巧,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贱妾正好有事要去洛阳,看来我们可以搭伴了。” 铁舟毫无表情地道:“对不起,铁某不喜欢和人搭伴,告辞了。” 抱了抱拳大步而去,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脚印。 宇文楚楚眼中泪珠盈盈。 女孩子是有自尊的,又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她几乎要掉头而去。 望着走入风雪深处铁舟的背影,她忽然仰天长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充斥胸中,她暗中一咬牙,忖道:“好个铁人铁舟,我就不信你真的是铁石心肠,难道你真的没有一点感情?” 她不但咽回了眼泪,也咽回了气,顺着雪地上的脚印追了下去。 她是认真的。 她想要追求的,她一定要坚持到底。 这就是她的性格。 风雪深处有一双眼。 一双闪着狼一般凶狠狡诈冷光的眼。 望着铁舟和宇文楚楚远去的背影,他恶狠狠地道:“哼,铁人铁舟?你小子想揭露老夫的身份,只怕这条路不是通到洛阳,而是通到鬼门关的,嘿嘿嘿嘿。” 他的笑更像夜半对月长嚎的狼声。 又是黄昏。 天色阴沉的仿佛要和地面接吻,风卷雪舞,天寒地冻,路上已无行人。 这种时候,正是酒楼中最吃香的时候。 “雪鹦鹉酒楼”。 炉火虽旺,酒香更浓。 酒楼中一共有八张桌子。 八张八仙桌。 七张桌子旁已坐着有人。 七个人,每人都独据着一张大桌。 有男,有女,有僧,有道,有尼姑,有乞丐,还有一个小孩。 他们的装束不同,年龄悬殊也很大,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的神情寂寞而孤傲,好像自己都是不可一世的霸主,根本不屑与别人同坐一桌。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在喝酒。 世上喝酒的人很多,也很普通。 因为酒本就是人类最早和女色同步的娱乐手段之一。 他们喝酒的神气像是在喝水。 虽然酒出于水,但酒总是比水浓。酒是水的精华。 水喝多了会胃痛,会闹肚。 酒喝多了会怎样? 喝酒最多的是个女人。 一个脸上有着两个大大酒窝的绝色少妇。 她看上去很文静。 但她喝酒的姿势却一点也不文静。 别人用的是杯,她用的却是碗。 别的人喝一杯酒的功夫,她却已喝了一碗。 一碗足可以顶三杯。 她每喝一碗,秋水般的眼波便有意无意从其他六人脸上扫过,目光中有七分得意,三分不屑,似乎他这样子才算是喝酒。 她脸颊上两个大酒窝,也许就是喝酒喝出来的。 看到她一碗一碗把酒倒进她涂了玫瑰汁嘴唇的口中,什么绿林好汉、梁山英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情形,根本就再不值一提。 她的名字叫温柔。 她的绰号是:“迷死人不赔命”。 和尚也在喝酒。 他看上去在三十出头,穿一身黄色僧袍,胸前挂着一串念珠,头顶上有几个香疤,每喝完一杯酒,他便低眉垂首、双手合什喃喃道:“阿弥陀佛,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 他的腰间挂着一柄戒刀。 他是无善。 他原是少林弟子,一套“降龙伏虎拳”比他的刀更具威力。 他也有个绰号,叫“酒肉恶和尚”。 尼姑有五十多岁,一手拿着佛尘,一手端着酒杯。 她好像很害羞的神气,每喝一口酒前总要偷偷看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时才赶快喝上一口, 然后脸上就露出一种高兴的模样,仿佛一个小孩偷吃了一匙蜜糖而没有被大人发现。 她叫慧心,绰号“羞答答杀人玫瑰”。 桌子上放着一柄紫鞘长剑的是身穿灰色僧袍的四十岁左右的道士。 他瘦骨磷峋,额下一缕山羊胡子,若不是他目中时时透出一股杀气,真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气质。 他喝酒的速度极慢,到现在连一杯酒都没有喝完。 他叫石叶,绰号“三剑送终。” 小孩并不真的是小孩。 他个子低矮,身形瘦小,蹲在登子上也只比桌面高出半个头,但他却是七人中年龄最大的,已经过了七十岁,只不过他是只长年龄不长身材,连脸上没有一点皱纹,不用考虑去“留住青春”的问题了。 他的性情倒十足的像个小孩,含一口酒在嘴里又吐到酒杯里,然后又含一口酒又吐到酒杯里,玩的兴趣十足。 他叫左丘无光,绰号“小人大心老杀虫”。 乞丐衣衫破烂,一副猥琐相,一边大口喝着酒,一边往他的酒葫芦里倒酒,嘴里“滋滋”有声,一副馋相。 他的打狗棒就横放在他膝上。 但他的目光却时时地瞄向温柔。 他是阿虫,绰号“我是化子我怕谁”。 靠门的桌子旁坐者一个二十左右的大汉。 这种年龄的人正是应该快乐的年龄,但他却阴沉着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几两银子似的。 他的腰杆笔直,双拳却紧握。 桌子上有把刀。 鬼头刀。 刀光闪烁,他的目光却呆滞。 他是大傻,他也有个绰号“傻人傻刀”。 七个人,七个杀手。 他们都是“虎狼会”从各地重金聘来的杀手。 “杀掉铁舟”。 这是那个神秘的蒙面人对他们的要求。 他们不知道这人是谁,只知道此人有一双令人生畏的狡诈的眼睛。 他们也知道此人付了足可以杀掉十几个武林高手的价钱。知道这一点已足够。 他们本就是为钱而杀人的。 只要铁舟从这里经过,或者是踏进这酒楼一步,已经就跟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铁舟会不会来? 他们已经等了许多时间。 但他们还在耐心地等。 一个好的杀手,首先要具备耐心。 正如一个好的钓鱼者,首先要有耐心一样。 第三十二章 比夜色沉重的杀气 风卷着雪花在黄昏时构成了一副寒冷图。 冰封的大路上,远远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铁舟和宇文楚楚。 他们俩人怎么会走在一起? 很长的路上,他们是不是说了很多话? “咦,前面好像是一座酒楼,我们进去喝两杯酒暖暖身子怎么样?”宇文楚楚歪着头问铁舟。 铁舟板着脸没有回答。 宇文楚楚没有再问,笑了笑径直向酒楼走去。 她已摸清了铁舟的脾气。 他是个面冷心热的汉子,心中纵有柔情千缕,可神情上却从来不表现出来。 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不善于表现出来。 宇文楚楚抬头望着酒楼门上“血鹦鹉酒楼”五个大字时,铁舟忽然沉声道:“这里有杀气。” 宇文楚楚一怔道:“杀气?酒楼里?” 铁舟没有回答。 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宇文楚楚道:“我们怎么办?赶快走吧?” 铁舟沉声道:“现在就算想走都走不了啦,何况铁某也不想走。身为武林中人,若是贪生怕死,又何必在江湖上混?” 说完这句话,他就大步走进了酒楼,宇文楚楚也只好跟着走了进去。 酒香浓郁,但杀气更浓。 铁舟一进酒楼,四下看了看,大声道:“小二,拿一坛最好的酒来。” 连喊了两声,小二方哆嗦着从后面抱着一坛酒过来,往中央桌子上一放,忙又溜到后面去了。他早已被这七个人吓破了胆。 倒是掌柜的经多识广,又送来了一盘牛肉,拿来了两个碗,低声对铁舟道:“客官,你老还要些什么?” 铁舟道:“不用了,你忙去吧。” 一掌拍开泥封,酒香冲鼻,不由得大声赞道:“好酒,好酒。” 一人涩声道:“酒虽然是好酒,但人却不好。” 宇文楚楚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尼姑,不由问道:“仙姑这话是什么意思?” 尼姑当然是“羞答答杀人玫瑰”慧心,她淡淡道:“这话的意思是,酒虽然是好酒,但死人是不会喝酒的。” 宇文楚楚道:“酒楼里怎么会有死人?” 慧心道:“因为贫尼会造死人。” 说完这句话时,她立刻就出了手。 她看上去很害羞、很胆小的模样,但她的出手却非常快捷、狠辣。 她的兵刃是手中的拂尘。 她的绝杀是“拂尘十七式”。 她一出手便是“拂尘十七式”的第一式“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 拂尘便像一柄利剑,在慧心内力充注下挺的笔直,飞刺铁舟眉心。 铁舟冷哼一声,直等拂尘到了面前,忽地张口一喷,一口酒剑迎向拂尘。 拂尘四散,便如一朵开败了的玫瑰。 慧心涩声道:“好气功。” 铁舟盯着她道:“昔年娥眉派有一女尼叛出师门,却成了杀手,想必就是你吧?” 慧心低声道:“铁施主好眼力。” 身形忽凌空跃起,拂尘第二式“有花堪折直须折”,缠向铁舟脖子,同时双足飞踢铁舟面门。 铁舟铁刀连鞘挥出,砸向慧心膝关节,左手一翻却抓向拂尘。 慧心不及伤敌,先求自保,双足一缩,在刀鞘上一点,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落在了“酒肉恶和尚”无善的桌边。 灯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燃起。 “酒肉恶和尚”无善已喝得醉意七分,望着和尚自喘息不休的慧心冷笑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不是会造死人吗?怎么贫僧没有看见?” 慧心恼怒地道:“贫尼是没有造出死人,怎么样?你不服气吗?” “我是化子我怕谁”阿虫笑嘻嘻道:“只怕慧心不会造死人,将来造个小孩还可以吧?”慧心眼睛一瞪道:“臭化子,你说什么?” 阿虫连连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 “迷死人不赔命”温柔端起碗喝了一口酒道:“阿虫,你是不是想和她有个小尼姑呀?” 阿虫没着脸凑近她道:“我倒希望你能给我生个小孩。” 温柔脸上堆满了笑容道:“你真的这么想。” “啪”温柔忽然一收笑脸,狠狠打了阿虫一巴掌,不屑地道:“臭化子,你也不撒泡尿 照照你自己,凭你也配要老娘给你生小孩?” 阿虫反而笑出了声道:“唉,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朱元璋开始也是叫花子的,后来 不也做了皇帝吗?” “迷死人不赔命”温柔甜甜笑道:“那好极了,等你什么时候做了皇帝,贱妾再考虑给 你生小孩的问题,好不好呀?” 阿虫满脸放出了红光,极有信心地道:“只要你有耐心等,我阿虫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一定会变成龙的。” 说着他还挺了挺胸,做出副傲视一切的神态。 可惜贼就是贼,要想做差官,也是一副贼头贼脑的模样。 “迷死人不赔命”温柔轻轻叹了一声,摇头道:“唉,等你只怕贱妾已经白了头了,这 样吧,贱妾看那姓铁的小子不顺眼,你若是能让他过来给贱妾磕上一个头,贱妾会考虑给你生个儿子的。只是听说这小子很厉害的,不知你害怕不害怕?” “我是化子我怕谁”阿虫一拍胸脯道:“我是化子我怕谁?大不了就是一条命,为你我 阿虫豁出去了。” 他大步走到铁舟面前,一拍桌子道:“喂,。小子,听见了没有?只要你肯给温柔小姐磕 三个头,化子大爷就饶你一命,怎么样?” 铁舟怒道:“放屁,男儿膝下有黄金,我铁某堂堂男儿,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父母,又岂肯给那种女人下跪?” 阿虫打狗棒一晃道:“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化子大爷不客气了。” 打狗棒一招“棒打恶狗”直击铁舟。 铁舟拔刀。 铁舟的刀法是“铁雪十七式”。 铁刀一招“铁骨铮铮”,后发先至,森森寒气直逼阿虫,吓的阿虫忙收招往后一跳。 但铁舟却在这时飞起一脚。 这一脚无影无踪,正踢中阿虫小腹,将阿虫踢的给飞了起来,重重地跌在无善面前的桌上。 无善不是善人。 一个和尚能被人称做“酒肉恶和尚”,其恶的程度可想而知。 无善狂吼一声,翻身跃起,抡刀便朝铁舟头顶砍下。 他膀大咬圆,这一刀挟着风声砍落,力道又何止千钧? 铁舟不甘示弱,沉喝一声,铁刀向上一封,“当”一声大震,双刀相碰,溅出一串火花。 阿虫见有机可乘,挥棒便朝铁舟攻去。 灯光闪烁。 “迷死人不赔命”温柔缓缓站起,腰肢轻摆,走近宇文楚楚道:“小妹妹,你跟姓铁的小子是一路的吗?” 宇文楚楚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温柔柔声道:“当然有关系喽,你长的这么漂亮,如果和这小子没关系,你还可以活下去,如果……” “如果本姑娘和他是一路的又怎么样?” “啧啧啧”温柔轻声笑道:“那就有些太可惜了,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如果变成死人,未免让认可叹。” 宇文楚楚冷冷道:“可本姑娘并不想变成死人。” 温柔缓缓道:“那就看你本事如何了,看招。” 他人长的够甜,笑声也够甜,但她的出手却诡异狠辣。 毒的是不是她的心? 宇文楚楚还了一招道:“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竟会干杀手行当,就算不死也是可叹了。” 二人一边斗嘴一边交手,当真是手口不闲,用口 的时间远多与手的时间。 也许这正式女人的特点。 灯光闪烁。 二人像穿花蝴蝶般在灯火中飘来舞去,虽是生死殊斗,但姿势颇是美妙。 这样的场面错过了实在是一大遗憾。 有遗憾当然不好。 “小人大心老杀虫”左丘无光和“傻人傻刀”大傻都不想有遗憾,所以,两人四只眼睛像钩子般紧盯着宇文楚楚和温柔的身影。 左丘无光虽是侏儒,年龄也过了七十,但他不折不扣是个老色鬼,看着宇文楚楚美丽的面容和窈窕的身材,早已是垂延三尺,悄悄凑到大傻跟前道:“喂,那小妞怎么样?” “傻人傻刀”大傻看上去傻里傻气的,但食色人之本也,对女人他也懂得欣赏,闻言点头道:“不错,不错。” 左丘无光诡密一笑道:“把这小妞给你做媳妇如何?” 大傻难得一笑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涩声道:“当然好,只是你有办法吗?” 左丘无光笑道:“当然有办法,你去拦住那个‘迷死人不赔命’的女人,我把那小妞制住,藏到一个地方,然后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大傻瓮声瓮气地道:“好,我去。” 一提鬼头刀窜了出去。 这时宇文楚楚和温柔互对了一掌,二人向后退了一步,正要再上,大傻鬼头刀一烂温柔道:“等等。” 温柔双眼一瞪道:“你想干什么?” 大傻道:“你不能杀她。” “为什么?” 大傻道:“我想取她做老婆。” 温柔一怔,随即大笑道:“什么,你想取她做老婆?哈哈,你配吗?” 温柔不理他,却转头问宇文楚楚道:“喂,你愿意吗?” 宇文楚楚柳眉一竖道:“我愿意杀死他。” 飞起一腿正欲去踢大傻,不料左丘无光却从桌子下钻过来,出指如风,连点了她膝下“足三里”、“阳陵泉”、“绝骨”三大要穴,她顿时僵在当地。 左丘无光从桌子下直钻出来,一下将宇文楚楚扛在肩上,淫笑着道:“小妞,跟我走吧。” 宇文楚楚一声惊叫。 铁舟与无善和阿虫正在苦斗。 听得宇文楚楚的惊叫,他一分神间,阿虫一棒击在他背上,无善的戒刀也在他肩头划开了一条伤口,露出了骨头。 鲜血激射。 铁舟一声虎吼,挥刀逼退无善、阿虫、凌空跃起,疾扑左丘无光。 气势如虎。 左丘无光吓的面色大变,忙将宇文楚楚挡在身前道:“你敢砍吗?” 铁舟当然不敢。 他也不思。 他怒不可遏,一刀便朝一旁的大傻砍去。 大傻绰号“傻人傻刀”,一身的傻力气,见铁舟铁刀砍下,吼一声也挥刀迎了上去。 双刀相撞。 一人惨嘶着倒下。 倒下的是“傻人傻刀”大傻。 铁舟被武林中称为“中原第一刀”,并不是浪得虚名,这一刀挟怒而发,刀势如山,将大傻鬼头刀拦腰砍断,余式不止,竟将大傻砍成两半。 惨嘶声震得众杀手心弦一颤。 酒楼中弥漫着一股比夜色更沉重的杀气。 第三十三章 铁血柔情 酒香飘溢。 杀气涌动。 铁舟大喝道:“放开她。” “小人大心老杀虫”左丘无光有人质在手,胆气一壮,皮笑肉不笑道:“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在怀中,你会舍得放开吗?嘿嘿,你会吗?” 铁舟铁刀一横道:“放开她。” 左丘无光道:“我不放你也不敢出手的。小子,乖乖放下你的刀,否则她就没命了。” 他三指扣住了宇文楚楚的喉管,一脸的狰狞。 铁舟双眼喷射着怒火,却又不敢妄动。 他不能拿宇文楚楚的性命开玩笑。 宇文楚楚挣扎着道:“别放下刀,否则我们都会死的。” 左丘无光手指一用力,宇文楚楚脸顿时涨的通红,他转头对铁舟喝道:“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放下刀的话,她就死定了。” 紧接着他大声道:“一。” 铁舟的手更紧地握住了刀柄。 他的心却在跌下。 他清楚地知道,他只要一放下刀,杀手们便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然后再杀死宇文楚楚。 但他又怎能眼看着宇文楚楚死? 左丘无光涩声道:“二。” 宇文楚楚挣扎着道:“别……管……我……”。 铁舟哑声道:“我怎么能不管你?你难道看不明白我的心?” 热泪自宇文楚楚眼中淌下,笑容却浮上了她的双颊,她哽声道:“我明白,我明白,就因为我明白,你才不能放下刀,你知道吗?” 铁舟苦笑道:“我不能不放下刀的。” 他视之为生命的铁刀,终于自他手中滑落, 无可奈何地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呻吟。 在他的心中,宇文楚楚的份量是不是远远超过了他对铁刀的份量? 笑声骤起。 无善的戒刀,阿虫的打狗棒,慧心的佛尘在笑声前已击在铁舟身上。 铁舟浑身都是血迹,嘴角也溢出了血,但他的身形仍如铁塔般挺立着。 左丘无光从宇文楚楚身后探出头来,不屑地道:“小子,看不出你倒是个多情种子,竟然愿意为这小妞豁出去性命,可惜这小妞却要归我享受了,哈哈哈哈。” 他得意地笑着,身手拧了一下宇文楚楚的脸。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中原第一刀”铁舟的手中已没有刀,正如老虎没有了牙,切身受重伤,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力,他们又如何能够不笑? 他们太得意了。 得意的忘了形。 他们忘了老虎虽没有牙,但仍是老虎。 虎在雄风在。 最得意的是左丘无光。 他不但可得到一笔银子,还意外地得到一为美娇娘,对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可谓是天绛艳福。 他又如何不从心底里笑出声来? 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虎吼。 不,不是虎吼。 是铁舟的怒吼。 随着怒吼声,一道闪电耀亮了酒楼。 是刀光。 美丽而凄艳。 左丘无光就在这美丽而凄艳的刀光中倒下。 刀在铁舟手中。 却不是刀。 而是一把小刀。 一把普通的削水果小刀。 温柔的娇笑变成了惊呼:“你……” 铁舟这时已拍开了宇文楚楚的穴道,朗生道:“只要铁某手中有刀,你们的阴谋就休想得逞。”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不知如何是好,一直埋头喝酒的“三剑送终”石叶忽阴恻恻道:“就算你小子手中有刀又怎样?” 他长剑斜举,冷冷道:“贫道三剑就要你的命,你小子信不信?” 铁舟道:“吹牛不犯法的。” 石叶再不多话,左手二指一引铁舟眼神,右手长剑“唰”的一声刺向铁舟咽喉。 铁舟手中小刀一封,“当”一声长剑刺了个空。 石叶手腕轻抖,剑尖点点,又到了铁舟胸口。 铁舟拉着宇文楚楚向后斜掠而出,冷笑着道:“你的剑法也稀松的很嘛。” 石叶笑道:“贫道的本事还没有拿出来,你小子得意太早了。” 铁舟道:“那你就留着吧。” 刀光一闪,已到了石叶咽喉。 好快的出手,好快的刀。 石叶倒下,死。 余下的四名杀手眼中已有了恐惧之色。 他们是杀手。 但他们也是人。 他们杀人的时候够狠,但当他们的生命有危险时,他们一样恐惧。 他们为钱而杀人。 但如果被人所杀,要钱又有何用? 他们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料到铁舟的武功远高于他们想像。 铁舟的意志和毅力更是出与他们的意料。 “迷死人不赔命”温柔强笑了一声道:“这小子太厉害了,这份银子本姑娘不要了。” 她说走就走,和其他三人连声招呼都未打,已转身走出了酒楼,留下了一股淡淡幽香。 “酒肉恶和尚”无善、“我是化子我怕谁”阿虫和“羞答答杀人玫瑰玫瑰”慧心三人看看凛然挺立的铁舟和依偎在他身旁的宇文楚楚,在心中惦量了一下胜算的把握不大,相视了一眼,鱼贯走出了酒楼。 宇文楚楚由哭了。 他流着泪替铁舟敷上金创药,又流着泪扑进了铁舟怀中,哽声道:“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 铁舟没有说话。 他的回答不是言语,是动作。 他只是紧紧地拥住了宇文楚楚,千言万语已在这一拥中说尽。 第三十四章 微笑的马蜂 夜色浓,杀气更浓。 但是这张脸居然在笑,笑得很开心。 人去去小眼一下瞪圆了,讶道:“阁下莫非是‘暗器王’赵一真?” 这张脸在大洞外俯视着屋中的三人,半晌方点头道:“胖子好眼力,就凭你一眼认出老夫的面子上,老夫一定会让你死得痛快一些的。” 人去去笑道:“噢,那胖子先多谢了。对了,听说你们‘四大魔王’一向都是一齐出动的,今天想必也一起来了吧?” “哈哈哈哈” 屋外忽有人大笑,笑声方在门前响起,后窗已被撞破,一人自屋外掠了起来,笑道:“能被大名鼎鼎的胖大侠惦记着,当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此人面色冷漠,双眼凸出,身形枯瘦,鼻如鹰钩,年龄也就在六旬左右,虽是在大笑,面上却无一丝笑容。 人去去缓缓道:“阁下想必便是‘四大魔王’中的‘钩子王’司空无虚吧?” 司空无虚涩声道:“胖子,你要为你这句话付出惨重代价的。” 人去去道:“为什么?” “为了你的胡说八道。”灯火一晃,又有两人走进了小店。说话的是一身穿紫色长袍,白发苍苍的兔嘴老者:“胖子,老夫要郑重的警告你,老夫四人是‘四大天王’,不是什么‘四大魔王’,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另一人是一个儒者打扮的老者,慢条斯理地摇着一把羽毛扇,慢慢道:“猪嘴里也吐不出象牙。” 雪儿一旁接口道:“兔嘴里能长出象牙吗?” 兔嘴老者冷酷的目光,倏地盯在了雪儿脸上,涩声道:“臭婊子,你在说什么?” 雪儿被他目光一盯,竟吓得不敢再说。 儒生老者一拉兔嘴老者的衣袖,笑道:“哎,老东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对漂亮的女孩子,怎么能这般粗声大气的说话哪?要懂得怜花惜玉哟。” 他转脸对雪儿道:“小妹妹,你不要害怕,有老夫在这里,没有人敢欺负你的。” 他的目光在雪儿脸上、身上来回转了几圈,脸上露出了一抹淫邪的笑意。 雪儿厌恶的皱了皱眉。 这个老家伙看他的目光,仿佛已把她的衣裙剥去,使她赤裸裸地沐浴在灯火中。 他讨厌她,娇躯不由往人去去身后挪了一下,让人去去肥胖的身躯挡住了她。 儒生老者大笑道:“哈哈哈哈,人去去,你这个臭肥猪倒走了桃花运了,咱们打个商量如何?” 人去去冷冷道:“你趁早闭上你的臭嘴。” 儒生老者自觉有趣,又如何肯闭口不言?接着道:“人去去,只要你肯把这小妹妹借给老夫几天,老夫会给这几位老弟兄说个情,放你一条活命,你认为怎么样?” 他一口一个小妹妹,丝毫不觉得肉麻。 人去去还没有开言,云飞已沉声问道:“屋顶上的是‘暗器王’赵一真,从窗子进来的是‘钩子王’司空无虚,你和那个兔子嘴又是谁?” 儒生老者冷笑道:“浪子李云飞,亏你小子走南闯北,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多年,竟然连老夫‘四大天王’都不认识,你怎么活到了今天?” 云飞冷冷道:“哼哼,本公子不知道什么‘四大天王’,却知道江湖中有四个杀人不眨眼、双手沾满了血腥的‘四大魔王’。” 儒生老者沉声道:“老夫说过,谁要是说‘四大魔王’,谁就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云飞道:“别拿狠话吓我,我会很害怕的,你是‘色王’还是‘拳王’?” 儒生老者指着自己的脸道:“小子,你看老夫这双色迷迷的眼睛,当然是‘色王’东方旭日了。” 他的口吻中,颇以自己老来风流而自傲。 人去去和云飞的笑容,看上去已很勉强。 又有谁能够在江湖最著杀名的“四大魔王”面前,笑得轻松自如? “神拳金刚”吴天道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目光一亮,顿时来了精神,腰一挺,声若洪钟的道:“人去去,李云飞,二位的笑声,怎么听起来有些不太自然了?是不是心中已有了怯意?这四位大概不需要吴某介绍,二位也已认识了吧?” 他发出了一阵开心的大笑,仿佛人去去和云飞已是死人一般。 人去去胖胖的脸上笑容虽少,小眼中却是杀气四溢,盯着吴天道:“你又何必笑得这么早?‘四大魔王’虽然是杀手之王,但郎中老弟和胖子也不是吃素的,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你的笑还是暂时存起来吧。” 灯火昏黄,星光却显得更近了。 吴天道果然不再笑。 因为一把冰冷的钩子,忽然就钩住了他的咽喉,一个比钩子还要冰冷的声音道:“你的话太多了,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下?” 吴天道魁梧的身形,顿时矮了一大截,仿佛耗子见了猫似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畏畏缩缩的退到了后面。 云飞冷笑道:“哼,‘钩子王’好大的威风,竟然将南七省武林盟主视若无人,想必在‘珍珠帮’中职位不低吧?” 吴天道一翘拇指道:“那还用说,‘钩子王’乃是……” 他的话被“钩子王”冰冷的目光,吓得咽了回去。 夜色从撞破的屋顶漏了下来,屋中寒意更重了。 “钩子王”司空无虚踏上了两步,冰冷的目光直视云飞道:“小子,有一件事老夫一定要告诉你,免得你死后,在阎罗王面前告错了状,连个苦主都没有着落。” 云飞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差点忍不住笑起来,但他终于忍住了笑声道:“什么事这么重要,我不想知道行不行?” 司空无虚斩钉截铁的道:“不行。” 云飞终于笑出了声,缓缓道:“你既然想说,我又没有点住你的哑穴,你为什么还不说?” 司空无虚沉声道:“这是关于老夫‘四大天王’改名的事,你小子记住了。老夫绰号是‘冰冷的钩王’,赵一真是‘微笑的马蜂’,东方旭日是‘放浪的色狼’,西门小心是‘疯狂的野兔’,你小子记住了没有?” “这些名字确实有趣。”云飞笑道:“本公子从来还没有听到这么多奇怪而有趣的绰号。” 他喃喃地道:“可是,这些绰号又能代表什么呢?是不是表示一个人即将死去,而追赠了几个虚名,权作对死者灵魂的安慰,对未死者的诱惑?” “冰冷的钩王”司空无虚怒道:“你这个爱管闲事的郎中,老夫早就想让你休息休息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总算是能够如愿以偿了。” 他淡淡几句话,却透出一股浓浓杀气。 云飞脸上笑容更浓,笑道:“|司空无虚,你口气比脚气还大,凭你两把烂钩子,难道就想让本公子歇下来吗?哼,真是不自量力。” 司空无虚双目中杀机陡盛,双钩一碰,摆了个“指天划地”的式子,咬牙切齿地道:“既然如此,那就试试老夫的钩子,能不能把你瘦猴似的家伙,穿上几个洞,挂到树上去晒干。” 方要挥钩上前,“疯狂的野兔”西门小心伸手一拦他道:“哎,司空老兄,咱们事先说好的,你和我负责对付那个肥佬,这个瘦猴子由东方旭日和赵一真对付的,你怎么好任意出手?” 司空无虚气冲冲地道:“哼,老夫是看不惯这小子盛气凌人的气势,想要教训教训他,既如此说,就由东方旭日和赵一真教训他吧。” 夜风从撞破的窗外吹了进来,灯火忽又黯淡起来,屋中显得更暗了。 就在这时,“放浪的色狼”东方旭日忽然出手。 向云飞出手。 他手中的羽毛扇,趁着灯火被夜风吹得一暗之间,倏然间就到了云飞咽喉。 内力贯注扇上,实不弱于利刃。 云飞冷哼一声,手腕一翻,手中持着两根 竹筷,疾点东方旭日腕脉,迫得其招式一变,冷笑道:“东方旭日,这大概不是你平日杀人的武器吧?” 东方旭日色迷迷的眼中,此时已变得充满了杀气,沉声道:“小子,只要能够杀人的,老夫都用,羽毛扇也一样能杀人。” 招式一紧,又攻了上去。 灯火朦胧。 云飞和东方旭日眨眼间交手已是二十多招,二人以快打快,都是一招未老,又变新招,端的是令人眼花缭乱,惊心动魄。 就在第二十七招上,东方旭日羽毛扇一招“暗香浮动”,手腕疾沉,划向云飞小腹。 云飞一声冷笑,右膝一屈,撞向东方旭日,手中竹筷倏地击下,正击在东方旭日扇上。 东方旭日手臂一震,贯注真力的羽毛扇,忽然就在手中粉碎。 被云飞击得粉碎。 击碎的羽毛在屋中飞舞,慢慢飘落在屋中众人的头上、身上。 灯火凄迷,这正是使用暗器的好机会。 虽不是最好的机会,但绝对是一个机会。 有机会总比没有机会好。 “微笑的马蜂”赵一真一向是个把握各种机会的人。 所以,他在屋顶上立刻出了手。 出手发出暗器。 “微笑的马蜂”赵一真的暗器功夫,几乎已直追“四川唐家”,一出手,就是七枚透骨钉、三枚铜镖,中间还夹着两支牛毛细针,悄无声息的直打屋中云飞。但他暗器方出手,屋中灯火一暗,已顿失云飞身影。他正在惊愕,忽听身后一人淡淡道:“独眼马蜂,你身上还有多少破铜烂铁,不妨一起拿出来玩玩,也好让本公子开开眼界。” 赵一真大吃一惊,这小子是人还是鬼?人怎么会有如此快捷的身法? 但他不愧是黑道枭雄,心中虽惊,动作却不慢,云飞声音方自他身后响起,他知道此时转身已是不及,脚下一用力,屋顶忽然又塌了一个大洞,他就从洞中掉了下去。 他人尚在半空,恐怕云飞会乘势追下来,扬手向上打出了一片银针,以阻云飞。 反应之敏捷,动作之灵活,确不愧为杀手。 即使如此,他也不敢大意,脚方落地,又一个“飞燕投林”,从窗中直掠了出去。 窗外月色溶溶。 “微笑的马蜂”赵一真微笑着,正在暗自得意自己动作之快时,一低头,竟发现自己有两个身影。 咦,怎么回事? 月色将两个身影拖得很长,后面的身影,几乎完全踩在了前面的身影上,在司空无虚的感觉中,这个身影是踩在了他心上。 他正在惊疑,忽感右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人笑道:“赵一真,你这么慌张跑来跑去的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本公子从不在背后出手吗?” 赵一真蓦然转身,身后月影摇动,哪里有人? 他惊愕的心都快要跳出喉咙了,低头去看,还是两个身影。 “这小子还在老夫身后?” 他再次旋身,仿佛陀螺般旋了七、八个圈,身后的人轻功再好,也难免被他看到的。 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却听得“放浪的色狼”东方旭日在远处大喊道:“赵一真,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来给老夫帮忙?” 赵一真循声赶了过去,却见月色下,东方旭日和云飞正在拼搏。 夜凉如水。 “放浪的色狼”东方旭日却是满头大汗。 他面目狰狞,十指犹如鸟爪般攻向云飞,使得却是正宗的“淮南大力鹰爪拳”。 但见他爪风呼呼,爪影翻动,招招俱是辛辣狠毒之招,大有一招就致云飞于死地的气势。 云飞神定气闲,每每在举手投足间,便将他凌厉攻势化解,气得他大叫赵一真前来助他一臂之力。 眼见赵一真奔来,他胆气一壮,大喝一声,十指如钩,一招苍鹰擒兔”,凌空击下,只抓云飞琵琶骨。 云飞冷哼一声道:“淮南大力鹰爪,昔日虽然也曾横行天下,但你的功夫还不到家。” 冷哼声中,二指一骈,疾点东方旭日曲池、合谷、列缺、手三里四大要穴,以指代笔,一招点四穴,正是昔年连家“一笔点四穴”绝技。 “放浪的色狼”东方旭日虽练有“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外家功夫,但他也听说过云飞指上的功夫,不敢大意,忙回时转腕,“呼”的一声,又抓向云飞肘关节。 云飞手腕一沉,左掌如刀,闪电般切向东方旭日腕脉。东方旭日缩掌拧身,飞起一腿,踢向云飞膝关节。 云飞淡淡一笑,二指疾出,迫得东方旭日凌空翻身,向后掠出,笑道:“东方旭日,本公子说过你不行的,要知本公子这点穴之法,乃是大力鹰爪的克星。你用大力鹰爪来对付本公子,可谓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他轻轻叹了一声,一副很惋惜的神气。 东方旭日恼羞成怒,嘶声大吼道:“小子,老夫大力鹰爪横行江湖数十年,从不知有什么克星,难不成你能破了老夫的罩门?” “罩门”即是死穴。大凡练像“大力鹰爪”这一类的外家功夫,总有一处练不到的地方,也可说是“气眼”,非常脆软,一击便死,是以每人的“罩门”,都是重点保护,且很秘密的。 云飞眼中杀机一闪,沉声道:“人身之穴,三百六十五,七十二大穴,三十六死穴,任你千变万化,‘罩门’总不会跑出这三十六死穴的,难道你练得没有了‘罩门’吗?” 东方旭日面色一变道:“就算不出这三十六死穴,你小子又能奈老夫何?” 双爪如钩,狂风暴雨般又攻向云飞。 云飞暗忖道:“这小子太讨厌了,不给点厉害,只怕会纠缠不完,待本公子给他点颜色瞧瞧。” 目光一瞥间,却见月色下已无赵一真身影,暗惊道:“难道那家伙也去围攻胖兄了吗?” 第三十五章 疯狂的野兔和冰冷的钩王 屋中虽有杀气,却还没有人出手。 双方都知对手是江湖一流的高手,没有把握,谁也不肯先行出手。 没有把握的出手,无疑于把破绽卖给了对手。 “冰冷的钩王”司空无虚拎着两把钩子,目光在人去去低头瞧不见脚尖的大肚上溜了几眼,冷冷道:“喂,肥佬,你这个大肚子很是好玩的,只是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 人去去笑着拍了拍肚子道:“我这肚子里面嘛,什么东西都有,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这句话吗?” 司空无虚道:“那咱们来打个商量如何?” 人去去道:“哼,白道和黑道,所谓水和火,永远是不两立的,有什么事好商量?” 司空无虚眯缝着双眼道:“咱们商量一下,能不能让老夫用钩子把你肚子里的东西钩出来,看看是什么东西,然后再给你装回去,你看怎么样?” 他的口气轻松的仿佛是在向人去去借针头线脑一般。 人去去笑得连眼睛都没有了,连连点头道:“这倒是个很好的主意,也只有你这种人才能想得出来。可以是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司空无虚眼睛一瞪,仿佛都要掉下来一般,厉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人去去笑嘻嘻地道:“你放完了没有?” 司空无虚一怔道:“老夫什么放完了没有?” 随即又醒悟过来,勃然大怒道:“你这个臭肥猪,竟敢绕着弯子骂老夫,看钩!” 曲身进步,钩子闪着寒光,闪电般钩向人去去的大肚。动作之快,确不愧杀手之王。 人去去似也知道自己天下无双的大肚,任何时候都是敌手攻击的首要目标,拧身错步,已闪到了司空无虚身侧,皱眉苦脸道:“哎呀,不得了,快救命啊,有人要钩破我装饭的东西,快来救我呀。” 身形斜掠,又从司空无虚双钩中穿了过去,大声道:“喂,玩钩的,我还没有吃饭,等我吃饱了,咱们再来比个高低如何?” 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扁扁的酒壶,还有一条香嫩的鸡腿,笑嘻嘻道:“美酒加鸡腿,神仙也不做,胖子就不客气,独吃独饮了。” 在双钩狂舞中,一口酒、一口鸡的吃喝起来。 “冰冷的钩王”司空无虚气得脸色铁青,转头对一旁站立的“疯狂的野兔”西门小心吼道:“喂,西门小心,你还在等什么?” 西门小心正要出手,窗口忽冒出了一张微笑的脸,笑道:“司空兄,老夫来帮你怎么样?” 说着,他已出手。 他一出手,就是十三枚透骨钉,七只袖箭,五枚铁蒺藜,夹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分打人去去上、中、下三路。 但更毒的是,借着暗器的破空之声,他又悄无声息的发出了两枚淬毒银针,飞打人去去双目。 他是独眼,他更希望天下的人,连一只眼睛都没有。 暗器带起的风声,刮得灯火一暗,屋中竟然有了一丝寒意。 人去去本是嬉皮笑脸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他酒壶一招“推窗望月”,格开司空无虚双钩,鸡腿挥出,砸飞了四枚透骨钉,二枝袖箭,还有一枚铁蒺藜,胖大的身形借势掠起,余下的暗器呼啸着擦着他鞋底飞过。 人去去落在了桌子另一边,笑嘻嘻地正要咬一口鸡腿,忽见鸡肉上有两枚银针,周围的肉已变成了黑色,叹了一声道:“唉,可惜了胖子这条鸡腿。喂,赵一真,江湖中人都认为你的暗器手法,已不在四川唐家之下,你一向也自高自大,以暗器王自誉,但为什么,你的暗器上涂有剧毒?你是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没有信心又怎么会赢? 赵一真的脸居然红了一下,忽又露出一丝残酷笑意道:“老夫的暗器,原来是从不涂毒的,只是今晚要来杀你们两个小子,所以才淬了毒。因为你们对本帮的计划威胁太大,不杀你们,你们便会上武当,妨碍木叶接任掌门之位,所以,今晚你们两个非死不可。” “可”字方出口,身子已箭一般窜起,从窗外直掠进来,右掌急挥,凌空扑向人去去,掌法有如雷霆。 人去去喝了一声“来的好”,肥胖的身形也未见作势,倏地已冲天而起,在半空中迎上赵一真,右手酒壶飞砸赵一真后脑,左手鸡骨戳向赵一真胁下,双足也连环踢出,踢向赵一真胸腹,一招三式,皆欲夺人性命。 “微笑的马蜂”赵一真大惊,他没有料到人去去如此臃肿的身躯,竟会有这般快捷身法,急忙身形一旋,避开了人去去三招。 却在这时,“冰冷的钩王”司空无虚和“疯狂的野兔”西门小心,已怒吼着扑上,分击人去去双胁,和赵一真形成了对人去去的夹持之势。 人去去更不犹疑,酒壶和鸡骨向下甩出,分击司空无虚和西门小心,同时,肥胖的二指击出,一股劲气,自指端激射而出,戳向赵一真胸口膻中死穴,正是他威震江湖的“弥勒指法”中的一式“佛光普照”。 赵一真迭遇险招,但此人身经百战,临危不乱,猛一吸气,一个“细胸巧翻云”向后倒翻而出,同时双手连挥,打出了一把暗器,已阻人去去乘势追击。 身法之快,变招之迅,有如水中游鱼。 他落下地时,脸上已没有了微笑。 想想方才要不是仗着身法轻灵,只怕现在已是指下游魂,惊悸之余,更多的是后怕,只觉脊背一阵寒意,原来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人去去笑眯眯的落在了雪儿身旁,有些嘲笑的望着赵一真道:“想不到你暗器功夫不错,掌法亦有很高造诣,当真是海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呀。” 赵一真恼羞成怒,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只麂皮手套带上,恶狠狠地道:“臭肥猪,你不要太得意了,大爷要让你尝尝‘追魂搜命毒砂’的厉害,看你小子还能不能笑出来?” 伸手将长袍一撩,露出了一只系在腰畔的血红色麂皮口袋,袋上绣着一个刺目的骷髅头,在昏黄的灯光中,显得狰狞恐怖。 司空无虚和西门小心都跳到了一旁,幸灾乐祸地道:“嘿嘿,肥佬,这下可有你小子的好看了,看来是你小子的极限到了,老夫二人倒想看看,你小子有什么本事,能够在赵兄的毒砂下逃生。” 人去去脸上仍然挂着笑,淡淡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该死的活不了,该活的死不了,‘追魂搜命毒砂’虽然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没有人能够在其手下逃生,但胖子乃有福之人,有福人长在,命大福大造化大,区区毒砂又能奈胖子何?” 他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一副坦然无事的神气,其实心中很是紧张,真力早已贯注全身,双眼一直盯着司空无虚的手。 “追魂搜命毒砂”乃江湖中极歹毒的四种暗器之一,一粒便可夺人性命,何况司空无虚一出手就是一把,何止千粒百粒?人去去当然不敢等闲视之。 除了他,他还要保护雪儿。 “微笑的马蜂”又开始微笑了,独眼中却射出了一股杀气,涩声道:“小子,你认命吧。” 戴着麂皮手套的手,已缓缓伸到了装有毒砂的口袋中。 屋中杀气更浓了,浓的让人几乎窒息。 云飞目光一瞥间,见“微笑的马蜂”赵一真忽然不见,暗道:“糟了,这家伙要是也去围攻胖兄,胖兄的处境可就大大不妙了。” 眼见东方旭日又疯狂般扑至,眼中杀气一闪,沉喝道:“来的好,休怪本公子手下无情。” 十指如钩,竟然也是“淮南大力鹰爪拳”,竟然也是一招“雄鹰展翅”,与东方旭日十指硬碰硬对了一招。 “啵” 夜色仿佛也在晃动。 但晃动的是“放浪的色狼”东方旭日。 他摇摇晃晃的踉跄退了几步,手腕软软的 垂了下来,十指指骨尽断,嘴角正有鲜血溢出,嘶声道:“好小子,你……的鹰爪,竟然……比……老夫还厉害,老夫……死……” 话未说完,他已仆了下去。 云飞的身形,却在这时掠起,划空而过,疾扑向小店。 小店中灯火更暗了。 “微笑的马蜂”已不是微笑,而是狞笑了。 狞笑声中,他的手忽然从麂皮口袋中缩回,扬起,掌心中的毒砂,也随之用“满天花雨”的手法甩了出去。 他知道人去去和雪儿必死。因为在这并不宽敞的小店中,二人已是无处躲避,只有在哀号、挣扎中死去了。 灯火也被击灭,小店中一片漆黑。 黑暗中,终于响起了哀号、挣扎的声音。 “疯狂的野兔”西门小心得意地道:“嗨,还是赵兄的暗器厉害,终于让这胖猪上路了。” “冰冷的钩王”冷冷道:“那还用说,在赵兄的‘追魂夺命毒砂’下,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逃得了的。赵兄,咱们去看看东方旭日和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不行的话,也赏他一把毒砂。” 黑暗中没有回答,只有更凄厉的哀号声,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惊心。 “疯狂的野兔”西门小心疑惑地道:“赵兄,赵兄,你在干什么?” “冰冷的钩王”司空无虚也感到有些不对劲,吸了一口冷气道:“怎么这声音,有些像赵兄,莫不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啪”的一声,已燃亮了火摺子。 火光渐渐亮起,黑暗悄悄退出了小店。 西门小心和司空无虚却怔在了当地。 一人正在地上翻滚哀号,嘶声渐弱,脸上、身上沾满了毒砂,不是“微笑的马蜂”赵一真又是谁? 屋中已没有了人去去和雪儿的身影,远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二人心中悚然;莫不是鬼神弄人,竟让以毒砂害人的赵一真,到头来反而死在毒砂下? 西门小心沉吟着道:“司空兄,那两个小子很可能已经上山了,咱们不如抄小路上去,先通知木叶一声,也好有个准备,怎么样?” 司空无虚点头道:“好吧,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疯狂的野兔”西门小心和“冰冷的钩王”司空无虚直奔武当山而去。 灯火渐渐远去,星光仿佛更近了。 武当七十二峰在夜色中显得朦朦胧胧,神秘莫测。在通往山顶的小道上,电也似射来三条人影,正是人去去、云飞和雪儿。 人去去一边走,一边犹有些不情愿地道:“郎中老弟,你使得那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手法,将赵一真那老家伙的毒砂,全部反击了回去,确实够妙,但胖兄正想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将那两个什么‘疯狂的野兔’和‘冰冷的钩王’消灭,你却拉着我跑出来,弄什么玄虚?” 云飞笑道:“胖兄,咱们又何必和那几个家伙浪费时间?咱们要抓的是大鱼,不是臭虾烂螃。听说木心道长最是护短,万一他要是不肯承认木叶是杀手的话,只怕还会有很大麻烦的,咱不留点力气能行吗?” 雪儿担心地道:“咱们红口白牙,武当派又怎么会相信咱们的话?” 云飞道:“是啊,咱们该怎样让武当派那些牛鼻子相信呢?” 人去去互道:“噢,对了,咱们何不抓几个杀手,让他们指正木叶,当那时,人证如山,还怕武当牛鼻子们不相信吗?” 云飞眼睛一亮道:“嗳,这办法不错。只是职位低的,恐怕不会知道木叶的真实身份。职位较高的,又都是一些冥顽不化的魔头,只怕他们不会做人证的。” 人去去道:“蝼蚁尚且贪生,岂有人不惜命?就算他们不愿做人证,咱们也权且死马当活马医吧。只是,现在又去什么地方找他们,难道再杀个回马枪吗?” 云飞忽听到远处有衣袂带风声,忙道:“听,有人来了,先藏起来看看是什么人。” 三人身形一分,已隐没于小路旁没膝的草丛中。 夜雾渐渐从山谷中升起,寒意更重了。 凄迷的雾色中,已有两条人影急掠而来,一路走一路说着话,正是司空无虚和西门小心。 二人方走到人去去三人藏身之处,人去去忽地从草丛中跃起,落在了山道中央,笑嘻嘻地道:“二位这是准备上武当山吗?” 司空无虚和西门小心吃了一惊,倏然止住身形,讶声道:“人去去,你怎么也会在这条路上?” 这本是一条通往武当山后山的路,人去去三人本是准备从前面上山的,只是不想在“解剑池”前有太多麻烦,所以才临时决定走这条路,从后山上去的,不料却碰上了司空无虚和西门小心。 人去去笑道:“哈哈,真是冤家路窄,胖子刚才正想去找你们,你们就送上门来,这在生意场中,就叫做送货上门,你们懂不懂?” “疯狂的野兔”西门小心沉声喝问道:“胖子,你找老夫二人想怎么样?” 人去去道:“胖子也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只是想请二位一同上山,指正木叶是杀手,不知二位是否愿意合作?” 西门小心道:“你是说,让老夫二人做证人?” 人去去道:“也可以这么说。” 西门小心怒道:“呸,你以为老夫二人是随意听从别人调遣的人吗?” 人去去冷哼道:“既然二位不肯合作,胖子说不得只好得罪了。” 出手如风,一掌印向西门小心前胸。 西门小心双掌一封,一招“童子拜观音”,封住了人去去掌势,冷笑道:“小子,你的掌法也稀松平常的很,也敢在此丢人现眼的?” 人去去笑道:“是吗”? 又是一掌拍向西门小心胁下。 西门小心只道这一掌平淡无奇,轻轻便可闪过,手掌斜切,切向人去去腕脉。 人去去冷笑,本是平淡无奇的一掌,突然间一阵翻动,化作了漫天掌影,笼罩了西门小心。 “冰冷的钩王”司空无虚正要挥钩上前相助,一人忽懒懒道:“司空无虚,想打架来找本公子呀,两个人打一个,可不算英雄哟。” 司空无虚扭头一看,只见云飞懒洋洋的站在不远处,冷冷的盯着他。 他的手握紧了双钩。 钩冰冷,他的心更冷。 因为他已经看见,人去去忽变掌为指,出指如风,连点了西门小心七处大穴,拍了拍手,彷佛拍掉了手上的一点灰尘,正笑着走过来。 雾更浓了。 他叹了一声,手中的双钩,掉到了地上。 云飞一人,他已无信心,再加上人去去,他更是输定了。 他是个聪明人,所以,他认输。 他知道人去去三人要他干什么,喃喃地道:“老夫认输。老夫愿意做证人,指证木叶。” 他虽然已有六十,但他还不想死。 活着,总有希望。 第三十六章 草屋藏娇 人去去、云飞一听他愿意作证,高兴地道:“好,咱们这就上山去。” 话音未落,凄迷的雾色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极短促的惨叫。 “是雪儿。” 人去去、云飞身形疾掠,冲入了雾色中,只见雪儿双目紧闭,气若游丝,竟被人用重手法击伤。 云飞赶忙掏出三粒“阴阳回天大力丸”,递给人去去道:“胖兄,你快给她服下,让我来用金针给她送送气。” 人去去一边给雪儿喂药,一边担心地道:“郎中老弟,她怎么样?” 云飞道:“胖兄,你放心,我以把过脉了,她是被人用重手法击了一掌,肺腑移位,幸亏心脉未断,只是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一听雪儿无碍,人去去这才松了一口气,疑惑地道:“怪了,是谁击伤雪儿的?难道会是木叶?” 云飞摇头道:“不是,这人的掌法,极是霸道,没有武当绵掌的柔中带刚迹象。只是,按这人的功力,本可一掌致雪儿于死地的,为何却像是只用了六分力,似乎是手下留情呢?” 人去去道:“也许他是要我们救治雪儿,他好趁机……” “杀人灭口?”云飞忙道:“你看着雪儿,我去看看。” 身形一闪,冲入了雾色中。 人去去喃喃道:“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确实来不及了。 云飞一从雾气中冲出来,就看见了三个人。 一个活人,两个死人。 死了的当然是“冰冷的钩王”司空无虚和“疯狂的野兔”西门小心。 活着的人身形魁梧,身穿一袭锦色长袍,一股凄厉的霸气,自他身上透出来,正背负着双手,眺望着远方。 他虽背对着云飞,但云飞的瞳孔却以缩成了一个点,沉声道:“南宫无情?” 夜色朦胧,星光仿佛已远。 此人并未回头,只是涩声道:“李云飞,老夫早就说过,让你不要多管闲事,看来你是当成耳边风了。” 他蓦然回头,脸上却有一张面具。 一张青面獠牙的青铜面具。 云飞道:“果然是你。” 此人道:“哼,是老夫怎么样?” 云飞道:“南宫无情,是你击伤雪儿的?” 南宫无情冷笑道:“老夫要她的命,那是易如反掌,可惜这两个东西,却没有她的运气了。” 云飞道:“你用六分真力的一掌,击伤了雪儿,料定我和胖兄必要先救雪儿,你趁机将司空无虚和西门小心杀掉,你确实够聪明。” 南宫无情淡淡道:“老夫不喜欢叛帮之人,也不想有人指证木叶,所以,他们只有死。” 云飞道:“就算他们死了,我们也一定能将木叶的伪装剥下来。” 南宫无情摇头道:“不可能的,木叶已经即将接任掌门之位,谁会相信他是杀手呢?就算相信,他们也不会接受的,事情一旦揭露,武当弟子今后又如何在江湖上走动?” 他有些悲哀的盯着云飞道:“没有人会相信你们两人的话,你们一个是吃喝嫖赌的浪子,一个是唯利是图的奸商,你们的话,又有几分是真,又有谁肯相信?” 云飞居然笑了,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乃大丈夫也,不管木心是否愿意相信,这些话,本公子是一定要说出来的。” 南宫无情叹了一声道:“老夫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看来老夫这次是看走眼了。” 云飞道:“每个人都会看错人的。” 南宫无情道:“哼,小子,你要是不怕自讨苦吃,尽管上山好了,老夫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希望你们两个能活着下山。” 第一章 生锈的铁刀 冬。 西风凄厉,大雪飘飞。 天地间万物俱已失去了生机。 却在这时,风雪深处忽有红影一闪,仿佛一团火焰在跳跃,渐渐行近,却是一角红绸在风中飘舞。 绸在刀上。 鸟鞘色刀鞘已显得极是陈旧,同样陈旧的刀柄却光滑异常,显然它的主人在常常抚摩它。 刀的主人是条大汉。 一条铁塔般大汉。 他身躯高大,神态威猛,年龄也就在二十四五左右,剑眉星目,双唇紧闭,国字型脸庞犹如石像一般严峻。如此寒冷日子,他却在敞着衣襟,风雪扑打在他古铜色的胸脯上,仿佛铿然有声。 他就是铁舟。 “中原第一刀”铁舟。 他在塞外意外地获悉“虎狼会”老板的真实面目,于是日夜兼程,赶赴洛阳,准备与在洛阳“白玉酒楼”的“笑弥佛”人去去、走方郎中李云飞和“天涯倦客”柳如烟会合,揭发并消灭“虎狼会”和其幕后老板。 这是一片不大的树林。 西风穿林而过,铁舟也是穿林而过。 但他还未走出树林,忽然停住了脚步。 一阵腥臭扑鼻,接着是一声长啸。 虎啸。 虎啸声压住了风雪声,铁舟循声望去,只见一头斑斓大虎正自左边林中窜出,凌空跃起,当头扑下。 铁舟不及拔刀,脚步一错,向旁滑出三尺。 那虎一声大吼,虎尾一甩,向铁舟拦腰扫至,便使武林高手的一招“横扫千军”。 铁周身形急掠而起,虎尾堪堪擦着他鞋底扫过,击在一棵碗粗的树杆上,大树拦腰而断。 铁舟身形方自落地,那虎身子一伏,后爪向后踢出,铲向铁舟胸腹。 铁舟向后一个跟头翻出,足有一丈之远。 那头斑斓大虎一扑、一剪、一掀俱落了空,气势便先弱了五分,翻身瞪着铁舟,在喉咙里发出一阵阵沉闷的低吼。 铁舟凝立不动,双眼也瞪着大虎。 大虎似被铁舟气势所慑,一时竟不敢扑上。 人虎对峙。 风从远方吹了过来。 风很冷。 很冷的风中却夹杂着一声长长的唿哨。 大虎仿佛听到一声命令,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吼,凌空扑向铁舟。 铁舟冷哼,身形往前一窜,直窜到了大虎腹下,反手一掌拍在虎腹。 大虎负痛,直蹦起丈余,尚未落下,铁舟跟着掠起,一拳击出,正击在虎头上。 这一拳力道又何止千钧? 大虎惨嘶,随着风雪跌在雪地上。 风雪未停,唿哨声嘎然而止。 树林中充满了浓浓的杀机。 又是一阵风吹过,送来了几声冷笑。 随着冷笑声,一个人影鬼魅般从风雪深处飘出,在铁舟不远处站定。 此人奇高奇瘦,颧骨高耸,双目凹陷,脸上仿佛连二两肉都没有,完全一个刚从地狱深处逃出来的幽灵一般。 铁舟深喝道:“你是什么人?” 来人阴森森道:“本人乃‘虎狼会’虎堂杀手‘三笑杀人’曹丘英雄”。 铁舟听说过这个人。 曹丘英雄原是陕甘道上一个心狠手辣的独行大盗,据说他每杀人之前必定会先笑三声,所以得了个绰号叫“三笑杀人”。曾被走方郎中李云飞所擒,只是那时他恶行尚不显著,故云飞放了他一马,想不到他现在加入了“虎狼会”,成了虎堂杀手。 铁舟脸上神色未变,眼神中却掠过一抹不屑之色,沉声道:“哼,曹丘英雄,当年走方郎中将你擒获时,你跪在地上苦苦求饶,不知算 是英雄呢还是狗熊?” 曹丘英雄阴恻恻道:“铁舟,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保一条宝贵的生命而屈一下膝,有什么丢人的?说不定待一会你也会屈膝的。” 铁舟沉声道:“铁某宁可战死,也决不会屈膝的。” 曹丘英雄仰天大笑了三声道:“那你就死吧”。 说完了这句话他并没有出手。 因为这时从他身后忽然冒出来四个人。 四个身穿一袭白袍的青年人。 雪很大,也很白。 他们的白袍也很白。 但他们的脸色更白。 苍白。 无论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他们苍白的脸色并不是因为疾病,而是酒色过度所致。 他们四个人都是“狼虎会”虎堂的杀手。 一流杀手。 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小刀”、“长枪”、“铁棍”、“短剑”。 他们的名字都不错。 但他们的心肠并不好。 他们每天需要干的事情是赌、酒、女人。 喝最好的酒。 玩最漂亮的女人。 赌最大、最刺激的牌。 但这只是他们的业余爱好。 他们真正的嗜好只有一种。 杀人。 杀有名的人。 因为他们是金牌杀手。 铁舟无疑是名人。 能够在藏龙卧虎的中原号称“第一刀”,无疑以是名人。 名人中的名人。 他们的眼睛浑浊,手指苍白修长。 他们的声音也是苍白无力:“你就是铁舟?” 铁舟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四人冲上,出手。 “小刀”的刀比铁舟的刀还长。 “长枪”的枪是杆松木红缨枪。 “铁棍”的棍是根真正的铁棍。 “短剑”的剑是两柄和孙大娘时代称之为“剑器”的利剑。 四人显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四般兵刃组成了一个阵势,将铁舟笼罩在其中。 他们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很实用。 但转眼百招已过,铁舟还活着。 至今他还未拔刀。 风雪更大了,寒意更浓。 四人身形交错,出招。 “小刀”的刀“斜风细雨不须归”斜砍铁舟肩背。 “长枪”的枪抖起一个碗大的枪花,一招“芦花深处泊古舟”直刺铁舟咽喉。 “铁棍”的棍“横行霸道我为王”横扫铁舟中路。 “短剑”的双剑荡起一片寒光,“芳草有情,夕阳无语”,径削铁舟双膝。 招式虽具诗情画意,但出手决不留情。 这是必杀的一招。 至少已有十四位武林高手死在这一招下。 四人苍白的脸上已露出了一丝笑容。 雪还在下,风仍在吹。 铁舟魁梧的身形却在这时斜掠而起,四人必杀的一招落了空。 四双惊愕的目光望着落在不远处的铁舟。 “小刀”忿然道:“小子,你逃不了的。” “长枪”大吼:“看你往哪里逃”。 “短剑”嘶声道:“我要杀了你小子”。 “铁棍”声若洪钟道:“小子,谁跑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铁舟稳如山。 他的腰杆仍挺得枪一般笔直。 风雪扑打在他冷傲的脸上,更是没有一丝暖意。 他的声音比冰雪更冷:“你们不要逼我拔刀”。 “小刀”皮笑肉不笑地道:“逼你拔刀又怎么样?难道你砍我一只手臂不成?” “铁棍”也附和着道:“是啊,你拔刀就能吓唬人吗?” 铁舟冷冷道:“我拔刀,你们就得死”。 “短剑”不屑地道:“是吗?如果你能杀了我们兄弟的话,早就拔刀了,还会等到现在吗?” 铁舟道:“我不杀你们,只是体谅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你们执迷不悟的话,那就休怪铁某刀下无情了”。 他说这话的 时候,很沉着,很冷静,并没有丝毫的激动。 这更显示了他的决心和力量 四人的身形似乎有些僵木。 脸色更加苍白。 只要不是傻瓜,就能够看出来,铁舟决不是拿活人在吓唬人。 他们不是傻瓜。 但他们再次呐喊着冲上。 只要铁舟不死,他们就得死。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狼虎会”为他们提供的赌、酒、女人并不是无偿提供的。 “狼虎会”已买了他们的命。 铁舟眼中杀机陡险。 他的手握上了刀柄。 拔刀。 他仿佛感到很吃力 。 刀有千钧。 刀一寸寸拔出,可以看出刀身上锈迹斑斑。 锈刀。 这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刀,连镳局的趟子手也许都不屑使用这种刀。 但江湖中却没有人敢小看它。 因为它是江湖中最有名的三把刀之一。 “铁刀、金刀、五虎断魂刀”。 铁刀的威名,远远在其它两把刀之上。 刀拔至半途,铁舟的力以耗尽。 四人冲上的速度倏然加快。 他们想趁铁舟的刀还未拔除时再度出手。 他们的想法绝对没有错。 但他们却低估了铁舟的实力。 他们根本没有看见铁舟是如何拔刀的,四人都已挂了彩,踉跄着向后退出。 鲜红的血溅在洁白的雪地,仿佛突然间绽开了无数朵梅花。 铁舟冷冷道:“我说过,不要逼我拔刀。” “小刀”喘息着道:“可我们也没有死。” 铁舟的目光落在刀上,缓缓道:“这只因为我给你们留了一个逃跑的机会。” 四人相视一眼。 他们看看自己的伤痕,又看看雪地上的血,目光最后又落在铁舟的刀上。 刀尖上最后一滴血正滴落在雪地上,仿佛一个画匠完成了他一副画的最后一笔。 用他们四人的血。 “小刀”悲哀地道:“我们不能逃。” “短剑”涩声道:“我们只有一拼了。” “长枪”道:“拼也许还能活。” “小刀”苦笑道:“活着就会有酒,有女人,就可以赌。” “铁棍”眼睛射出了光:“当然要赌,这一次我一定要把你那个叫娟娟的大屁股女孩赢过来。” “小刀”道:“好,我就用大屁股的娟娟赌你的那个大波的红红,怎么样?” “铁棍”道:“好,一言为定。” 铁舟冷哼一声道:“如果你们现在还不逃的话,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小刀”长刀一挥道:“小子,谁死谁活还是个未知数呢,你别高兴的太早。” “短剑”哑声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把这小子杀了,我们好回去烤火,杀呀。” 他嘶喊着冲了上去。 “短剑”使得是双剑。 剑为百兵之精。 他使剑的工夫已足可跻身于一流高手。 他一出手就是崆峒派的“血龙十三式。” “血龙十三式”是崆峒派的镇山之宝,虽只有十三式,但每一式都蕴含九大变化,二十 七小变化,能够崆峒派跻身于九大门派之列,实赖比套剑法之功。 剑风嘶嘶,剑气纵横。 铁舟沉声道:“想不到你小子会使崆峒剑法。“ 铁刀挥动间,已将“短剑”一轮猛攻封住。 “短剑”咬牙切齿地道:“只要你小子不死,你会知道老子会使的剑法多着哪。” 说话间,剑法一变,竟又是娥眉派的“落日二十四式”剑法。 “短剑”没有夸口。 他会使得剑法果然不少。 他在剑法上的造诣也很高。 他左一招是天山派的“挑灯看剑忽伤神”,后一剑却成了武当派的“又得浮生一日凉”,转眼间竟连使了十几种剑法。 铁舟道:“任你千变万化,我自有一定法规,小子,你要是再不识好歹,铁某可要开杀戒了。” “短剑”此刻见铁舟防守多,反击少,尚认为是自己占了上风,不屑地道:“小子,别吹了,你还是考虑该如何求饶吧。” 这时他正使到一招“剑器一舞动山河”。 然后他就看见寒光一闪。 汗光一闪,刀就到了他眉心间。 铁刀。 “短剑”甚至感觉到铁刀上的锈迹甩到了他的脸上。 他疾退。 一退就退到了其他三人面前。 他“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好刀法呀。” 铁舟沉声道:“这只是铁某‘铁血十七式’的第一招‘铁划银钩’。” “短剑”回头道:“我看也稀松的很嘛。” 三人无言,只是目光怪怪地望着他。 眼神是哀怜的。 “短剑”诧异地道:“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他想强笑几声,忽而此刻他再也笑不出声音来,反而笑出了血。 接着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由两眉间传到了全身。 他的视线被粘粘的稠液糊住。 他明白了。 铁舟的一刀,已给他的一生划上了句号。 他拼命想挤出一个笑容,使自己死的漂亮一些,但一切都晚了。 他倒下,死。 兔死狐悲。 “小刀”、“铁棍”、“长枪”愤怒的脸都扭曲的变了形。 他们是杀手。 杀手无情。 但杀手也是人,人与人在一起时间长了,总难免有些感情的。 于是三人一起冲向铁舟。 铁舟情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看目前的情形,“虎狼会”的杀手显是有备而来,自己最 好是速战速决,将“虎狼会”老板的真实身份告知李云飞,人去去、柳如烟,然后有的是机会于杀手交锋的。 一念至此,他出招毫不留情,抖手间便挥出了三十三刀。 一人十一刀。 这三十三刀的狠劲,顿时便把三人的攻势压了下去。 风雪渐小。 铁舟的刀势更猛。 三十三刀之后,他又是四十四刀。 这四十四刀的刀势,令三人心寒。 三人以萌逃意。 但铁舟的铁刀却已挥出。 “铁树开花”。 “铁血男儿” “铁骨铮铮” 刀光附在每一片雪中洒下。 每一片雪花都似一柄铁刀砍下。 三人倒在了雪地上。 雪花依然在飘。 风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刀上的红绸在风中猎猎做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