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悔悟》 第一章 秘密隔离遭突审 江都市,地处四川盆地,为一地级市,下辖四区四县,人口六百多万,以盛产糖果闻名全国。 江都市的初夏通常是晴朗的天,白云与蓝天相伴,滔滔沥水江穿城而过,为这座百年古城带来了些灵气。春夏之交的季节,也是一个多事之秋,气侯几乎没有什么过渡,气温陡然回升,夏天似乎是踩着春天的腰身来的,现在已经很热了,显得有些肆虐无忌。 江都医科大学是一所省属重点医科院校,位于江都市市中心的珞春山上,掩映在郁郁葱葱的高大法国梧桐树林中,风景秀丽,人才辈出。 公元2005年6月29日下午3:00左右,省教育厅检查组正在江都医科大学进行为期三十天的教育经费使用效益的专项审计,黄一天作为原江都医科大学制药厂的财务负责人,被紧急召到学校综合行政大楼九楼的审计组临时办公地,要求介绍一些药厂改制的经过和回答对方的相关提问。 大约半个小时候后,学校纪委的龚霞小姐急匆匆地带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敲开了审计组办公室的门,说找黄一天有事,他来到门外,小伙子出示了工作证说:“我是江都市检察院反贪局的侦察员,叫穆竞,有事情需要向你调查,请跟我走一趟!”,黄一天听后并没有吃惊,因为大约在1996年前后,市检察院也采用了同样的方式将他带到了反贪局,当时主要是调查他们厂子里宋栩在销售过程中作为销售副厂长而承包销售所出现的一些诸如利用职权谋私等问题,那次他极力为宋辩护,结果平安无事。但这次他知道有所不同,隐隐地预料到了某些不寻常。 黄一天征得穆竞的同意返回屋内,继续给审计组介绍了他们想知道的其他一些问题,然后出门与穆竞下楼走向停在停车坪的检察院的车,他既没有回办公室拿公文包,也没有被允许向相隔不远的妻子任琳琳打招呼,只是默默地透过车窗望了望停在综合实验大楼旁的刚买不久还未来得及上牌照的“爱迪尔”微型车。此时距黄一天劳力费神地从成都的四川时珍江医制药有限公司(江都医科大学制药厂改制后的企业名称)调回江都医科大学资金运管处还不到两个月,谁知这一走,竞开始了他的苦难历程。 在车上,为了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和探知一下事情的究竟,黄一天主动与穆竞谈了一些诸如天气太热等无关紧要的话题。他实际上知道此次事情的大致缘由,因为大约在一周之前,江都市江汇区检察院反贪局的钟焘科长和张江侦察员等两人就到资金运管处找他了解过原来江都市国税局给江都医科大学制药厂退税、药厂与国税局所属的江都市天平税务师事务所和金梦商贸有限公司的业务往来情况,找他调查后,办案人员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成都市凤凰区的四川时珍江医制药有限公司去查账核实,问题就出在帐务上,当时黄一天他们用自己开的发票处理了一些资金,听说办案人员在回来的车上,拿着认为有可能出现问题的发票,信心十足地笑了,像猎人嗅到了猎物的踪迹一样,接下来他们就要实施围捕行动了。 车从检察院大门开进去,下车后,黄一天被引领到反贪局的五楼。 已经有五六个人在虎视眈眈地等着他了,他们首先让黄一天关掉手机,填了一张登记表,内容包括姓名、年龄、职务、个人简历、是否党员、是否人大代表、是否政协委员等项目。 然后就被安排坐在会议室的椭圆形桌旁,开始了问话。 “你的问题这么严重,给了你这么长的时间,你为什么不主动来说清楚?嗯?”一位被介绍称作马处长的秃头老头子迫不及待地开了腔,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黄一天。 “我没得啥问题的!”虽然没有见过这种恐怖的场合,但因为在事前与原药厂厂长江仕军、出纳苏琼芳有过碰面,约定由法定代表人江仕军出面解释所出现的一切问题,江仕军对那笔钱的使用也作了合理的解释,因而黄一天的心理也就无所谓,无论问什么,反正什么违规违纪的事没干过、没有乱拿一分钱。 “你也不想一下,告诉你,如果没得问题的话,我们会这样兴师动众地把你弄到这儿来吗?”马咄咄逼人地继续问话,办案人员一般都要先形成一种高压氛围,不能给对方以丝毫喘息的机会。 “我原来就来过的,没问题就是没问题!”黄一天想到了几年前进来过的事。 “老实说,到底贪污了好多公款?”马步步进逼,直接挑出了主题。 “没有贪污!”黄底气十足、语气很强硬地回答道。 “没贪污,你说没贪污就没贪污,哼!”马语气仍然硬度不减。 “没贪污就是没贪污!”黄肯定地回答。 “我们有的是证据,你们几个做的事哪个不晓得嘛?咋的嘛?”马似乎稳操胜券。 “有问题的话,你就把证据拿出来!”黄一天的心里不知检察院到底掌握了些什么。 “我问你,你买了车、买了房,搞得还不错嘛?嗯!”马可能在外边道听途说了些什么,并不出示证据,只是继续施压,想要黄一天能够主动承认、和盘托出,以便提高办案效率。 “房子是按揭房,车子是平常节约下来的钱买的,也就值四万多块钱。不信的话,你可以去调查我的工资收入”黄一天认为自己的实际情况就是那样的。 …… “把眼镜取了,戴个有色眼镜!不晓得隐藏了好多东西?嗯!”马对他的不配合显然有些生气了,看到了他的变色近视眼镜有些碍眼。 “我是近视眼,如果取掉眼镜,就看不见了”黄争辩道,并不想取下眼镜。 “看不到有啥子嘛,我又不动手打人!快点取下来!”马铁青着脸,语气不容商量。 黄一天取下了眼镜,此时他还真有点怕办案人员动手用刑拷问,心理没啥准备呀!同时,他知道对方想从自己的眼神中读出些有用的信息来。 “用眼睛看到我,说,为啥子今年从成都的制药公司回到了医科大来上班?”马开始从外围大范围、旁敲侧击地搜寻黄的罪证。 “因为老婆任琳琳腰椎骨折,做了个大手术,生活自理都有些困难;再说娃娃也只有我才管得住,所以经过多次申请,经过学校批准后才回来的”黄望着模糊的马,如实陈述道。 “少拿老婆、娃儿说事,我看你是在制药公司没得油水捞了才回来的吧?!”马幸灾乐祸地说。 “你这是侮辱人!”黄一天大声地脱口而出,他觉得对方是在颠倒黑白、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差点没有站起来用手戳着马的鼻子。 …… 马见问不出那些自己意想中想要的东西,知道遇到了一个负隅顽抗的家伙,站起来转身出去了。 黄一天在里边显得有些气愤,想要马给自己道歉、想拒绝回答问题了,他想自己在工作中得到的工资和奖金都是经过厂长同意后拿到的,从未私下独自一人侵吞过单位的钱财,所以觉得理直气壮,不容对方随意来说,而且关于任琳琳受伤的事恰恰又戳到了自己的伤处。 “这是哪个开的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马拿着一本会计凭证进来了,指着其中的一张发票,眼睛盯着黄一天,等待他的异常反映。 “这是我开的!”很明显这是自己的笔迹,黄一天没有犹豫就承认是他自己填开的。 “这些钱都用到哪里去了?”马没想到黄一天会一下子就承认了,皱皱眉似乎觉得抓住了对方的命脉。 “钱全部用到产品的市场开发上去了!”黄快速地却又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市场开发,哪个说得清楚哦?”黄的回答显然不是马所要的。 “当时的药厂的厂长江仕军可以解释这一切!这些都是他点头同意我办理的”黄一天想到了事前的约定和这件事的实际情况。 “你们就没有 分过钱吗?嗯!”马心有不甘。 “当然喽,要发钱的话,全都是由厂部来决定”黄如实相告,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提问。 …… “我告诉你,你不老实的话,我要让你从这道门进来,就不让你从这道门回去!”马的牙齿有些咬合在一起了,他对黄一天的不配合感到很气愤。 “我告诉你,你们搞得杂杂哇哇的(即乱七八糟),你们厂里的帐,十多年的,十多箱子,我们全部都从成都拿回来了,现在有专门的审计人员在进行详细审查,看又要查出好多问题来,到时候看你跑得脱,哼!”马见从黄一天口中得不到意想中轻而易举就可以审问出的东西,十分生气,他不甘心但又却无法进一步取得所需的口供,只得心有不甘地退下了。 紧接着检察院采取换不同的人轮流问讯、单独留黄一天一人在会议室而不理不问、用不同的面色温和的人的同情理解式劝说、用推测不老实交待的严重后果来施压等审问方式技巧来对待黄一天。黄一天想会议室肯定安装了监测摄像头,就尽量掩盖着心里的慌乱,办案人员在提问的过程中,不断地到外面根据他的表现商量对付他的策略,因而也就相应地造就了问话人各具特色的“风格”和“才华”,有旁敲侧击的、有语气听似缓和善良的、有立马就想一口吞下他的、也有看似非常理解和同情他的,总之为了维护国家的利益、挖出犯罪事实而予以严惩,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因案情需要而扮演的生旦净末丑等各种角色都登场了,各种侦查、问讯手段都使用了出来,黄一天被淹没在其中,似乎唯有走办案人员所给的“坦白自首”的路子不可。 整个下午就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缓慢地度过,黄一天不明白到底会有怎样的结果在等待着自己,只是单纯地想着事前与江仕军等人的攻守同盟,简单地认为可以就以这种回答不着边际的顽抗的方式安全脱身。 较晚的时候,由三四名法警陪着黄一天在法警值班室一起吃了晚饭,饭菜是在外面叫来的外卖,三四个菜,草草吃了了事。 然后他仍被留在法警室想问题,直至晚上近十二时,钟焘进来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主要是落实了由黄一天自己开了几张发票的事实,然后钟焘对黄一天说:“明天宣布对你实行‘双规’,今天晚上暂时由我们的几个同志陪你住下,就不要回家去了”。 于是,由两名法警陪同黄一天驾车到江都检苑宾馆住宿,说是陪同,实际上已经被限制了自由。但因那里在举行一个会议而没有空的铺位;接着,又驶向城西十里外的江都矿业宾馆,后来听说那里实际上就是检院实行双规的据点,到了那里,因有他们的人员长期驻守,开车的法警直接就敲市检察院法警支队方支队长所在房间的门,好像是116房,但里边始终没有开门,只从里边传出睡意朦胧的声音,说没法子腾让房间给他们住,同行的两人开玩笑说:“是不是又搞得有女人在里头,不然咋就整死个人不开门呢?”。无奈,他们又只能返回市区,经请示区检察院宋副检察长,同意到东城的弘远宾馆住宿,但要住底楼,防止出现意外,比如逃跑、跳楼什么的。车到宾馆时,黄一天坚持给任琳琳打了一个电话,说他有事在检察院,请不要担心。但在该宾馆,没有底楼了,经再次请示,认为黄一天这个娃儿比较老实,同意住在二楼。晚上睡觉的时候,其中一人将床挪到了门边,基本上是封着门了,怕黄一天半夜逃跑。另一人睡在靠窗的铺位,怕他跳窗,黄一天被夹在中间铺位。两个法警轮流睡觉,没睡觉的那个就守着电视看足球比赛. 黄一天躺在床上,心神不定,根本睡不着,想自己将会怎样?渐渐地,脑瓜子里就像灌满了浆糊,只是尽量控制自己不表现出来而已。他没想到原来经常听别人讲和从传媒上了解的审问、双规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居然真实地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他从内心深处感到了一丝胆怯和忧虑,更多的,他在想他的儿子,想自己的失去将会给家庭、给儿子带来怎样的伤害。不过,他还是比较理智,根本没有丝毫的逃跑、跳楼等偏激的想法。他想今天之所以让自己一开始就填表,实际上检察院当天就想刑拘了自己,可是没想到无法从口中获得直接证据,最后只得换以违纪的理由对自己准备实行双规,但却早早地限制了人身自由,目的是为了避免消息外泄和串供。 早晨起来得较晚,黄一天趁法警不注意,将自己的车钥匙扔到了走廊尽头外临时搭建的一个低矮的修车蓬蓬顶、将佩戴的上半年离开成都时同事赠送的玉佛丢到了卫生间的下水道里,他想避免这些东西张扬,给别人不好的印象。三人在东城的马路边吃了面条,回房间等候下一步的行动命令。 大约在上午10:00左右,法警接到去江都矿业宾馆的命令,接着他们三人就匆忙赶了过去,住在109房间。 第二章 双规审查 选择了自首 紧接着,市纪委的两个人来到房间,宣布对黄一天实行“两规”,纪律是由两名法警陪同,不准使用通讯工具,不准出房间门,只能在房间内想问题,交代问题。 履行完签字等手续后,由两名法警陪着他住了下来,但并不见纪委的人员前来问讯事情,全是江汇区检察院的办案人员不断地来向他问一些问题,重点就是要查实开了假发票、贪污了公款,但黄一天一直没有承认,坚持那些发票报销出来的钱全部用到了产品开发上,法人代表江仕军可以解释。他固守着事前的约定,还梦想着要尽快轻松回家。 从顽固不化的黄一天口中获取不到罪证,既然黄一天一再坚持江仕军可以作完整的解释,办案人员一合计,觉得从江仕军那里可能会找到突破口,于是立即决定传讯江仕军。因江仕军在相距两百多公里外的燕海市海县领衔一家大型药业公司,办案人员落实了具体地址等信息后,带着《逮捕书》马不停蹄地驱车赶了过去。一般在没有核实罪证的情况下,是不能逮捕的,而他们之所以带着《逮捕书》,是为了防止出现江的不配合和外逃等意外情况,这也是黄一天后来听那些办案人员说的。实际上,办案人员很顺利地将十分配合的江仕军带回了江都,实行了“双规”,可能也是在黄一天所在的同一宾馆的底楼的某个房间里,虽然近在咫尺,但却无法见面。 下午,办案人员给黄一天带来了任琳琳在家为他收拾的换洗衣服,衣服是用他平常回老家惯用的旅行包来装的,包中还有一小玻璃瓶他最喜欢使用的海飞丝洗发液,为防止出现被限制自由的双规者用玻璃碎片自杀等意外事件,法警让黄一天换用洗漱用的塑料杯来装下洗发水,玻璃瓶被扔掉了。看到这些送进来的衣物、看着禁锢自己的铁窗栏,黄一天的心理很是难受,想象到了外面的惊慌、担心、苦楚和无奈! 当日半夜,检察院的人打电话过来向黄一天打听苏琼芳的电话号码、住址和丈夫的姓名,他不清楚具体住址,就讲了其他两项内容,他知道办案人员已经扩大了范围,要请苏琼芳入场了。 事前订立同盟的三人均被采取了限制措施,开始了分头问讯,随时办案人员也进房间来向黄一天核实江仕军交待的问题,看双方的交待是否一致、矛盾在哪里,以便逐渐深入突破,譬如是否到金梦商贸公司印刷广告材料、印了些什么样的广告材料、该公司是否在主干道和有关电视等媒体替他们的药厂做过广告、还在其他什么地方做过户外广告、用到市场开发方面的钱是谁经手办理的、产生了怎样的开发效果等等。 宋副检察长和颜悦色地对黄一天循循善诱道:“你是很能干的,搞了出租车、买了房子、买了车子,把问题说清楚也就没什么了!不然遭了的话,还这么年轻,又这么能干,那多可惜呀!”,但黄一天否认了他的一些失实说法,作了一些辩解,认为自己的所得都是正当的。 晚上,黄一天被安排睡在中间铺位,两边各睡着一名法警照顾着,恍恍惚惚地过了一夜。但他已经无法安宁了,虽然仍然固守着自己的防线,但看到这种四面楚歌的场景,知道办案人员可能不会善罢甘休的,心里的忧郁也就随着时间的推进而越积越多。 第二天早晨起床,黄一天觉得两眼发涩,天太阳穴发胀发痛,心里因着急而堵得难受,像有什么东西坠在那里,不断地往下沉。 在上午,黄一天坐在电视机旁,边看电视边写了市国税局多年来退税的经过、逢年过节送礼和宴请相关部门和人员的情况、药厂为天平税务师事务所购车的情况、与市国税局所属两个实体公司业务往来情况等材料。陪伴的法警已经换了两轮了,其中一位姓柴的老头对单位牢骚满腹,不断埋怨领导派他到宾馆看守人的事,说自己年龄大了、好长时间都没有休息了等等;一位张姓的年轻小伙子,说他自己原来就在看守所上班,语气很实在地对黄一天讲,看守所里关押着的杀人放火的、吸毒贩毒的、强奸的,啥都有,吓人的不得了,劝他早点把事情说清楚,就没事了,免得进去吃苦受罪。黄一天想自己能说什么呢?不是早就约定好了全部事情都由江仕军来解释说明吗?现在也就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江仕军的身上了。事实上,后来的实事证明这根本是不可能的,江仕军比谁都走得快。后来听人凭经验讲,凡是位居高一点的,都是些“软蛋”,是靠不住的,“自保”多是他们的首选之路。 接近中午时,检察院打电话过来问黄一天办公室抽屉的钥匙在哪里,他回答说自己刚从成都回来,在办公室还没有配私人抽屉。他知道办案人员在对自己的家里和办公室进行搜查了,果不其然,下午反贪局的蔡副局长过来要他交待问题并开始拿娃娃说事。 “你那娃儿毛毛噻,只有你才管得听哦!我们在你家里头做事情,他在外头用砖头把门砸得砰砰直响!你老婆管了几次都没管住”他想用亲情来诱导黄一天早说问题早回家管娃娃。 “你老婆也才做了大手术,发票我都看见了,好像花了六万多块钱,弄不好,她一个人在家咋整啊?!”他接着又在黄一天的伤口上撒盐。 黄一天想是不是少不更事的儿子从楼上扔砖头砸着了他们了?心里很担心自己的事情对娃娃的打击太大,弄不好,娃娃会简单地做出傻事来。他想起了老婆因为意外受伤而遭受的巨大苦难,不但老婆自己遭受了肉体的和精神上的巨大痛苦的折磨,而且花销了家里差不多全部的积蓄,也逼得自己放弃好的工作单位回到了这座小城市。 蔡副局长从他口中得不到想要的口供,异常气愤,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说话时铁青的脸要触着黄一天的鼻子了。让他马上收拾东西换地方,还说要送到外地关押,意思要让他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吃尽苦头。黄一天木然而又慢腾腾地将衣服等物件收拾好,在屋子里的几双眼睛异常愤怒地瞪着他,好像他与他们结下了深仇大恨似的,要活生生地从他身上剜下一块块肉来;有的还说了些讽刺挖苦的话,刺激着他。黄一天知道他们把自己视为了一个不愿配合的顽固分子,浪费了他们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影响了办案效率。但黄一天想,这又是何苦呢?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会蒙难。但无论怎样,一个人的基本人格应该是存在的和受到保障的,完全没有必要抱着置人于死地而后快的心理来处事待人;再说药厂都是自己一手参与白手起家做起来的,又没有白拿谁的钱。 在去往市区的车上,蔡副局长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不断地回过头来向黄一天问问题,但均一无所获。 “你在建行的那张信用卡,上面还有多少钱?”蔡问。 “没有钱!”黄答。 “你给江仕军转了10多万元钱,是咋回事?”蔡又问。 “我没有转过!”黄答。 “你保管存折、苏琼芳保管密码,是怎么回事?”蔡再问。 “没有那回事!”黄答。 黄一天显得有些麻木,反正涉及到实质性的问题一律给予了否定。但从这些比较有针对性的问话里,黄一天推测自从江仕军回来后,肯定交待了不少问题,他的预料是正确的,最终得到证实是在几个月后他与江仕军再见面的时候。 到江汇区检察院已经是下午5:00左右了,在审讯室,反贪局的韩政广局长与黄一天见了面,韩局长继续给他做工作,让他争取最后的时间,力争做到自首。他隔着桌子坐在韩局长的对面,隐隐知道江仕军或苏琼芳已经说了些什么,心里十分矛盾,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长时间的沉默,双方都在等待,但一个是守株待兔,另一个却是瓮中之鳖。 不一会儿,宋副检察长带黄一天到市检察院去,黄一天机械地跟在后面,在楼梯上,他自言自语地说:“不说的话多遭两三年,哪里划得着嘛! ”,这句话似在警告,也似在提醒。 他被驾车带到市院后,纪委的人微笑着宣布对黄一天解除双规,要他好好配合检察院调查问题。看来双规结束了,是自己没有问题呢?或是已经取得了确凿证据而不需要双规了呢?黄一天心里七上八下的,紧张得有些麻木,也就只有麻木地随着办案人员的指挥而动。 返回区检察院院,韩局长继续给黄一天谈话,大约快到晚上7点了,他透过深色玻窗,看见外面隐隐约约的灯光和高楼大厦的点点浊影,想该家人下班回家团聚了、想儿子那期盼的眼神,此时黄一天矛盾极了,想纪委已经解除了双规,而检院又没有宣布对自己采取强制措施,会不会是放自己回家呢?这是不是办案人员采用的一种欲擒故纵的技巧呢?他没有任何经验、没有任何奢望,只是凭着自己爽直的性格,最终决定说出事实真相,他流着泪手写了一份《我的认识》,之所以流泪,他是觉得受此小事牵连有些冤枉而且估计事情可能会变得越来越严重,在《认识》中,他承认了原药厂厂长江仕军决定将摆在帐外的返税款39万元以发放奖金的名义进行三人平均分配的实事,时间是2001年3月,涉及人员有江、苏和他本人。 接着蔡副局长亲自对黄一天作了询问笔录,重复了一遍刚才自己所写的内容、增加了一些细节,复核无误后,黄一天签字、按手印予以了确认。 然后请示同意后,黄一天给任琳琳打去了电话,说自己把事情都讲清楚了,让她明天想办法凑13万元,交到检察院来。事实上,到此时他都不知道这将会产生怎样的后果?自己的行为是否违法犯罪?犯的又是哪条哪款?将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可见他自己平常在这方面知识的贫瘠,甚或说是无知。 交待完问题后,黄一天似乎一下子就感到轻松了,因为反正就那么大一点事,自己私下又没有干过什么小动作,这之前之所以没有讲出来,是因为在等待江仕军厂长的合理有据的解释,等待他解释清楚后就回家。他还笑着对钟焘说了些感谢的话,当钟焘听到这些感谢自己的话时,身体略微一怔,顿感吃惊,可能是觉得第一次遇到了如此憨厚到家的人!我都把你弄进来了,你居然还要感谢我,岂不怪哉?正当他站在门口与检院的人轻松说话时,走道对面的门被打开了一下,黄一天看见了苏琼芳正坐在那里,苏琼芳也有些意外、吃惊地侧头看到了他,目光中有些迷惑不解,他担心她看到自己刚才轻松说话的那一幕会让她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和行为。 法警在楼下给黄一天端了饭上来,算是吃晚饭。 黄一天知道检院的人正在隔壁的办公室集体开会研究他们的事,因为他找水喝时,无意中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看见大约有七八个人整齐地在那儿坐着开会,那些人颇感意外地拿眼光齐刷刷地罩住了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他,包括纪委的那两个人。 第三章 深夜送进看守所 2005年7月1日晚11时左右,会议室的们被从里边推开,宋副检察官走过来对黄一天说:“经过我们研究,决定暂时把你送到看守所去,可能时间也不会很长”,黄一天并不知道看守所在哪里?也不知道里边是怎样的情形?他心存侥幸地想这一去是不是只是走走形式而很快就可以出来?他刚才一个人在外边的时候还以为把问题交代清楚之后就可以回家筹钱退回就算完事儿了,没想到还不能走,却要去看守所,这看守所又是用来干啥的呢?此时,他并不觉得事情很严重,以为一切都会很快归于平静和复原。临下楼时,他还想把手机带上,就问:“我可不可以把手机带上?”,只听宋副检察长冷冷地说:“恐怕里边不准用手机的哦!”。 由宋副检察长驾车和另一名女性工作人员载着黄一天一同前往看守所,他坐在后排,为防止跳车逃跑等意外情况出现,宋副检察长特意锁好了后车门的插销。路上他给黄一天讲了些宽心的话和事,以便能够顺利地将他送进去,宋副检察长说关几天就算了,并举例说江都矿业的一位工程师,贪污了100多万,最后因为他是关键技术人员,缺少了他,机器就开动不起来,他所在单位的负责人说他的价值是无数多个100万,最后很快就出来了;再有你们医科大学附属中医院的一位医生,因为是省里的重点学科的著名专家,因贪污二十多万进去几天后也就出来去参加一个重要的全国性学术会议去了。他说黄一天是高级专业技术人员,获得了很多奖项,他在他的家里都看到了很多奖状,没什么问题的!进去关不了多久就可以出来。接着他不知是嘲讽还是其他什么意思,说黄一天的心理素质真是太好了!两天来居然可以做到镇定自若、守口如瓶,但是他说他早已经洞察到黄一天还是属于可以自己主动交待的那类人。 宋副检察长一边开着车,一边就信手拈来些与黄一天类似的结局为好的案子来讲,也不知是真还是假,听着检察长这样语气轻松的谈话,黄一天确实将他的话信以为真了,把他作为了一个朋友来看待,心想自己的确是医科大的高级技术骨干,作出了有目共睹的成绩,在全省高校的经济学术领域有着重大的影响,获得了很多的奖励,估计学校的领导也会为自己说好话、保自己的,这样的话,估计结局将不会很差。黄一天的依靠也就在这里,关键的当然是自己摸着良心觉得自己的本质是好的,他望着车床外漆黑的夜,偶尔有几点路边民居里的灯光划过,并没有想到危险,想到的是家里亲人的艰难,想到的是几天后就可以回家。 前十分钟的谈话使黄一天把进看守所这件事变得心甘情愿了,后二十分钟就留给黄一天一人默默地在后排憧憬几天后回家的情景,约11:30,他们到达了距城中心三十公里外的江都市看守所,黄一天下车一看,看到的是装修得像宾馆一样的大厅,并不见在电视中所见的那种大铁门。登上十多级台阶,走到了大厅的门前,在门口居然透过玻璃大门看见了苏琼芳正在大厅里办理入监登记手续,没想到她竟然比黄一天先到,她也回头看见了黄一天,她用眼神示意黄一天靠近她,黄一天知道她想给自己说话,所以就故意在那里磨蹭,里边的人无论说什么,她反正就是什么都不懂不依、不签字,认为自己没有犯罪,不应该被关押。检察院的办案人员怕他俩距离近了会相互说话传递信息,影响办案效果,就让黄一天退后几步站在在外面的台阶上等候,但苏琼芳还是抓住了一个机会蹭到门边大声说:“黄一天,你跟江仕军两个做的事情,我不晓得呦!不关我的事呦!”(就是那句话,后来居然支撑她跟黄一天胡搅蛮缠甚或说栽赃陷害了两个月,害苦了他)。当时黄一天以为她还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事情,怕她着急,也十分想上前对她说:“就是那39万的事,你把它照实说清楚就行了!”,但在检察院人员的看护下,他始终没有那样做,也认为没有必要那样做,他当时相信苏琼芳会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讲出事情的真相来,自己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部分。 一位女警官快步走过来,用身体将苏琼芳硬生生地挡了回去,苏琼芳并不听从安排,还在指手画脚地争辩着什么,估计她是在以自己患有先天性风湿心脏病、美尼尔综合症等多种疾病的理由在顽抗。 黄一天环顾四周,黑漆漆的,看不到什么东西,也看不全看守所的全貌,站在现在的位置觉得看守所不大,只是不知道大厅后面的结构是怎样的,还有多深、多宽。正在黄一天东张西望望时,又来了一辆警车,从上面押下来了两个戴着明晃晃手铐的小伙子,看来这里的生意还不错。 苏琼芳在大厅磨磨蹭蹭耗费了很长的时间,终于被带到里边去了,看着她往里走的背影,与黄一天站在一起的检察院的办案人员直摇头,说了些诸如“苏疯子”之类的很难听的话。 宋副检察长见已经办理好了苏琼芳的手续,忙招呼黄一天进去办手续,主要就是登记基本情况,包括姓名、既往病史、有无传染病、有无伤痕、是否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等内容,然后就一张一张地签字、摁手印。大约凌晨0:00左右,好了入监手续,在这时,检察院的刘检察官才向他出示了《刑事拘留证》,涉嫌罪名是贪污罪,也没有仔细看关押时间起于何时、又止于何时。黄一天见到这份拘留证,心理略微沉重了些,但并不知其所含的深意。 宋副检察见黄一天此时还像一个小学生般的天真,就告诉他里边的基本生活开支是要用钱的,黄一天说自己没有,宋副检察长稍思考了一下说:“那我就借给你200块钱,帮你存在账上吧”,黄一天很感激地让他回去之后找任琳琳把钱还上。宋副检察长见黄一天还比较实在,就勉强招呼看守所里边的人把他关在“文仓”(文明一点的),不要关在“武仓”(经常爱武力打斗的)。 这样,检察院与看守所就完成了交接手续,黄一天的生活空间就移至到了看守所,检院的办案人员如释重负,带着初战告捷的满足和笑容走了。 紧接着,黄一天随一脸严肃的看守警官往里进入了一间屋子接受脱衣检查,看是否有伤、是否携带危禁物品,在脱衣的过程中,被命令将内裤和袜子扔在大箩筐里,不能再穿了,避免带进去病菌。警官用老虎钳咔嚓咔嚓地将黄一天衣服上金属或硬的塑料件统统一股脑儿地抠掉,而不管是否弄坏了原物,包括裤子的拉链也没有留下。还好他的裤子的纽扣和拉链是塑料的,没有被抠掉,不然就只有提着裤子走路了。身上所带物品,要全部留在这里,包括现金、眼镜等等。 完成这些以后,警官随手从一个大箩筐里抓出了一袋用黑色塑料袋装着的东西扔给黄一天,让他打开,拿出其中的囚服穿上。他打开一看,其中有两件“黄马褂”囚服(囚服是纯黄色的,在其左胸部位印着“江都市看守所”字样,后背部位印着大大的编号“1-019”)、一双拖鞋、一个饭盆、一个塑料小勺、一套刷牙的工具(牙刷很短小,约5厘米长),他将黄马褂套在自己穿的t恤外面,换上拖鞋,被命令站在指定位置立正、头向左侧偏、头向右侧偏,警官用数码相机照了这样不同头部姿态的三张照片用来他们存档和用于平常管理。 黄一天所穿戴的皮鞋、皮带等物品均放在这里代为保管,将囚服的号码写在一张小纸条上,放到鞋子里以示区别,皮带也就卷成一圈放在鞋子里。 这样,黄一天就被检查得成了只着软性安全衣服的无危险的人物了。 第四章 投入监牢 在做这些事情的过程中,黄一天开始体会到这里已经带有一点寒气了,对“无条件服从命令”这一规则有了初步的体会,因为在按照警官的吩咐做那些事情的时候,警官严厉的语言、不屑一顾的眼神和大套的动作,昭示出自己已经处在了阶下囚的地位,需要仰视和跪敬高处的人啦。完成这些事项后,这个警官呼叫了更里面的警官说:“喂,这儿又来了一个,犯经济类的,把门打开接一下”。 警官一朝手,也不言语,将黄一天带到了一大铁门前等候,仅仅过了一两分钟,里面的警官从里边打开了面前的这道宽宽的、高高的、大大的厚重铁门,一名警官并不出门只从门里探出头来问:“就是这个吗?”,外边的这个警官点了点头,于是里边的警官便招呼黄一天进去“进来嘛”,由于黄一天的眼镜是金属质地的,属于违禁品,是不能戴着进去的,被一同放在了鞋子里,一下子去掉了眼镜,更是无法适应,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显得模模糊糊的,他就只能提着装着东西的黑塑料袋和一根小塑料凳子迷迷糊糊地跟着警官走进了传说中阴森恐怖的监狱。也许是上天怜悯他,所以将一切都以蒙太奇的手法处理了,以免被这里的所视之物给吓着了,徒增心理负担。 懵懵懂懂中穿过了好几道大的铁门,来到了一个院子里,他被带到1901监室的门口,警官用电子开门卡照了照读卡器,咔嚓咔嚓地用力扭动门锁,打开了厚重的铁门,命令道:“进去!”,他本能地一脚跨了进去,顿时传来了几声“涨水喽!涨水喽!”的叫喊,里边又有一道小门被打开,身后的警官又命令道:“再往里边走!”,门里有一个人也对他喊道:“快点进来,警官要关门了”,黄一天随着命令又穿过了一个露天小坝子、再穿过那道从里面开启的小铁门,身后立即传来了两声沉重刺耳的关门撞击声,黄一天就已经站在监室内了。 监室内没有关灯,两盏防暴灯高高地装在屋顶的两头,在黑夜里显得很亮、很刺眼;两把吊扇悬得很高,正拼命地高速旋转着。房间的空间很高,约有7~8米高,中间是近一米宽的走道,两边是木制通铺,约60厘米高,左边的墙根处是厕所,右边墙根处是盥洗池,厕所与盥洗池均贴了瓷砖、有约1.3米高的矮墙与铺位隔开。 黄一天站在进门的地方,醒着的人一下子坐了起来,迅速地将眼光聚焦到了他的身上,眼神怪怪的、幽幽的,总想对新来的人看出点什么或者期望着新来的人能够带来一点新的东西,以调节一下沉闷的空气。黄一天因为相信宋副检察长所说的“关几天就算了”的话,心想无论遭受怎样的折磨,无非就几天的时间,就觉得无所畏惧,心里有了随时接受像电影、电视里所描述的监狱的被人凶狠殴打和遭人百般欺负的准备。 黄一天一下子处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中,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向谁说话,不知道自己该睡在哪里,不知道要接受怎样的入门考验……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从心底还是感到了隐隐的惧怕。 右边第一铺位的一个人翻身坐了起来,黄一天那模糊的眼神看出对发是一个黑黑的大汉,满脸络腮胡子,戴着一副宽边的大黑眼镜,心想这就是所谓的狱霸牢头了吧!他向黄一天努了一下嘴并稍微甩了一下头,旁边马上就有人说:“懂不起呀,大哥喊你过去问话!”,黄一天向黑大汉靠近了点,做出一副听命的样子。 “你是犯啥子事遭整进来的?”黑大汉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股藐视的味道。 “为钱的事,当官的喊发钱,现在就发出了问题”黄一天回答说。 “你总是得了嘛,检察院的才会找到你往这里头送噻!有好大金额啊?”黑大汉不露声色地继续问。 “有十多万元”黄一天在这里作了模糊处理,别人一听还以为是说的总金额,他主要是担心这里的人把自己当成罪大恶极的人来对待。 “你是哪个单位的?”黑大汉想知道他的来历。 “编制在医科大,是医科大的职工,具体在下面的一个药厂上班,就是那个医科大制药厂”黄一天想把医科大的名号报出来。 “哦,那个药厂我晓得,我用过你们厂生产的药品的,效果还不错。你是啥子文化呢?”黑大汉尽管知道医科大药厂,但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友好。 “我是从江都财贸校毕业的,专科文凭”黄一天再一次隐瞒了“从江都大学毕业,取得了本科”这一事实,他担心高文凭会在这里受人欺负,印象中来这里的人多是社会上的混混儿。 “这次一共遭了几个人呢?”黑大汉用手揉了几下鼻子,继续发问。 “分钱的三个全部都遭了,今天晚上进来了两个,不晓得厂长江仕军还在外头没有?”黄一天确实对江仕军的情况还不清楚。 “啥子,江仕军都遭了哇?” 紧挨着黑大汉的小伙子,本来正半躺着在看书,戴着一副小眼镜,当听说案子中有江仕军时,就来了兴趣,立即坐起来向黄一天问话。 “他是我们原来的厂长,就是他安排发的钱,他自己也得了钱,所以这次也一起遭了”黄一天见旁边有人问话,忙稍微侧了侧身体,向着文化人回答道。 “妈呦,他都遭了!听说他是教授的吗?我原来跟他的老婆林菲是一个单位的,关系还蛮好的,我还到医科大去给他们搬过家的,好象是西区二十三栋三单元六号,是不是吗?”小眼镜果然与江仕军还比较了解。 “就是,他们就住那里。我和厂长的关系都十多年了,平常处得很好,他的老婆也经常在一起耍,他的老婆现在自己在单干,生意是越做越红火了”黄一天想加固一下这难得的共同点,就像抓到了改变自己处境的一根腾。 …… 黄一天就顺势尽量找些话题与小眼镜谈江仕军、与黑大汉有意谈医科大、谈药厂的药品,从而拉近了点距离,心里稍稍有了点缓冲和依靠。 在谈话的过程中,估计他犯的案子是经济类的,又是医科大学的,再加之表现出的谦卑的态度,这样敌视的心理就减少了些。有一个穿“1-132”囚衣的、被称作“小家伙”的 “冲锋战士”想过来给他来几下开肠破肚、一剑封侯、翻江倒海等入门教育的特色动作时,但被黑大汉挥手制止了,看来黄一天的目的初步算达到了。 简单的谈话之后,“小眼镜”吩咐“小家伙”安排黄一天睡觉,依照吩咐,黄一天在厕所的水桶里舀了两小盆水简单冲洗了脚,依惯例被安排睡在左边铺位的最末一个,黄一天爬到床上,没有敢脱下衣服,因为下面已经被外面的警官检查成空挡了,一脱就会暴露无遗了。后面十分的挤,费力地搬开旁边的人,露出点空隙,忙插身进去,旁边被掀的人给弄醒了,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瞪着黄一天,难免不令人有点恐惧。总算睡下了,但翻身都有些困难。隔矮墙里边是厕所,时不时有人上厕所,晚上不允许放水来冲,因为水流声太响,容易吵醒大家,就只能用盆舀水来冲,一小盆水哪能冲得干净呢?于是时不时就飘过来一股味道很浓的尿臊味和屎臭味。 第五章 训练喊报告 黄一天怀着一种莫名的兴奋、无奈、好奇和无助的感觉望着屋顶,这几天来已经被弄得心神不定的了,此时尽管处在这空气中透着几分恐怖的环境中反倒好像要平静一些了,主要是将心中压抑自己的东西吐出来了,没有隐藏了心也就显得很坦荡了,少了累赘。此时尽管他已经心神疲惫,但难以入睡,想着自己家里的亲人为自己的“丑事”所遭受的种种责难,虽不至于达到口诛笔伐的地步,但风言风语肯定是少不了的,最为担忧的是他那儿子,生怕儿子如寒风中孤零的幼苗被世俗的风给摧残吞没了,他就这样没头没脑地想着,在半梦半醒中挨到了早晨的6:30,起床铃响了。 听到起床铃声,呼愣愣约25名在押人员迅速地起床、穿衣(囚衣除在睡觉时间外,都不得脱下或敞开),当黄一天站在地面时,觉得扛在肩上的脑袋好象在一夜之间变得大了许多、重了许多似的,双眼发涩,浑身上下酸软不已,头重脚轻。在这狭小拥挤的空间里,众人各自按照预先的安排各做各的事:洗厕所、洗水池、扫地、抹窗户和门、折叠被子、准备打饭、依次洗漱等等,黄一天手足无措地站在过道上,想做点儿事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反倒妨碍了别人做事,有一个打铺的人抱着被子过来准备堆码在墙角,趁势用劲地撞向了黄一天,把黄一天差点没撞到在地上,而是撞到了后面的人的身上,后边的人又是一推,黄一天又向前边扑去,正好扑到了小眼镜的身上,小眼镜扶住了他,笑着说:“大清早的喝醉啦,还是咋的?”,后边的人见是小眼镜,也就住了手。小眼镜对黄一天说:“没事的话,就到外边的墙脚处去蹲着,免得影响了别人干正事”,于是小东西马上过来将黄一天推到了外边,指了指墙脚,示意他蹲在那里。黄一天只得照办,乖乖地蹲在了那儿,把头埋着不敢看人,想自己尽量连眼神儿也别去招惹别人,即使是这样,仍然有人过来说上几句极为难听或者挑衅的话,企图激起他的愤怒,从而变成大家的玩物。 大约十多分钟,大家就做完了内务,等着吃早饭,黄一天当时以为这还有点像学生时代似的,估计早晨可能是稀饭馒头一类的伙食,心想自己还特别喜欢吃这样的早餐呢,他想是不是到时候大家排队出去吃饭,可以自己挑选,因为昨天晚上宋副检察长说过里边可以买东西,如果是这样的话,还可以出去看一看外面的环境。约6:50,正当黄一天还在做白日美梦时,一个约30x30厘米见方的小窗口从外面被开启(该窗口距离地面约80厘米,如果要从窗口取物或看外面,就得弯着腰),里面负责打饭的三个人早将饭盆堆码好了,一人动作十分娴熟、快速地从窗口偏上一点的位置向外递空盆、从窗口的底部向内端回盛了一勺稀饭的饭盆,其余人员则排队迅速端开接进来的饭盆,大约一分钟就打完了,小窗口又迅速地被关上,原来这个小窗口就是监室唯一的供给通道,这让黄一天不得不想起动物园里喂食动物的场景。他仔细看了早上的伙食:一勺稀饭、一小盆根本不见油腥的公共盐腌菜,还带着一股豁风的臭味,根本就没有馒头的影子。除了有两桌共8个人坐着吃饭、桌上摆着些自费买进来的饼干和榨菜外,其余的人均是蹲在地上进食稀饭和腌菜。这里所谓的“桌子”,就是四根小塑料凳子拼在一起,上面放一块硬纸板而成的,大约有30x50厘米那么一小块。稀里呼努地大约经过5分钟的时间,早餐就结束了,然后就有人自觉地洗碗、扫地、拖地、折叠洗脸毛巾、整理晾晒的衣服、摆放洗漱口杯等工作。 这第一顿伙食算是给了黄一天很不是滋味的口感,他仅仅吃了几口,就倒了。旁边有人开腔说:“不好吃呀,中午就好了,有酸菜鱼,很好吃的。再说,你现在刚进来,肚子里有的是油水,还不心慌,可以顶得住一两天,我们就不同了,啥子都要吃”,黄一天以为他们在开玩笑,等着吃中午的酸菜鱼。 这时黄一天进一步看清了监室的结构,它被分为两间,外面的那间是露天的,四面是墙,地板是水泥地,顶上是直径约为1.2厘米粗的钢筋栏杆,栏杆之间约有10厘米的缝隙,可以透进阳光和下进雨来,两边牵有两根塑料绳子,用来晾晒衣服和挂毛巾,靠近门的外墙做有两个贴瓷砖的约80厘米高的水泥台子,用来放饭盆等生活用品,这就是放风间,犹如巴掌一样大的天罩住的一口井。从放风间往里还有一道铁钎电子门,门的两边有两扇带钢筋条的窗子,这道门在晚上必须关上,里面的人无法打开,只有当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警官在外面按动控制开关才能给打开。进得门来就是内监室了,里边高、空,很透风,正是头天晚上所见的一样,床铺下面用水泥和砖做成了两层小格子,用来放衣服等物品。另外他看仔细了的是,在内监室的右前墙夹角上和左后墙夹角上各安置了一个针孔摄像头,放风场的靠里墙上也有一个。在内监室靠门的左边墙上安置了一个呼叫器,用来与警官值班室通话;右边窗栏的顶端悬挂着一个小型的石英钟,用来看时间。凡是可能被关押人员利用来出逃的地方,都焊有坚固的钢筋,总体上给人一种森严、冰冷、被囚井底的绝望无助的感觉。 早饭后,有人训练黄一天喊报告。 “当监室门被打开,警官找你谈心或者提审案子时,就会叫你的名字;无论你在干什么,听到叫自己名字时,必须大声地答‘到!’;然后放下手里的任何东西,两手空空地迅速跑到距离门口三米的地方立正站好后,再喊‘报告!’;听到警官说‘出来!’的命令或者甩头、招手的指示后,迅速地走出去就行了”一个光头阴阳怪气给他讲解示范着,再三强调“这一个过程是错不得的,如果错了的话,自然会有人来让你强制记忆的,那就不好受洛”。黄一天学了一下,看似简单,但还是做错了,他在喊报告的时候,举起右手放到了右眉侧旁。稍微用心纠正两次之后,就会了,光头没有为难他。 他们接着登记了黄一天的基本情况,关于地址和电话,黄一天就讲了假的,以防给以后做事或给外面的人带去不好的意外和麻烦事情,因为在他进来之前,宋副检察长就给他说过:“在里面你可以跟三教九流的人混,出来就不要那样了,毕竟生存的环境差异太大了”。做登记的人给黄一天讲:“在这里头,听到喊你的名字,立马答‘到!’;喊你干什么事,立马答‘是!’,没得其他多话说,自己平常x话少说!多干事少说话”。 因为没有眼镜,视力不好,他们没有安排内务活让黄一天干。 第六章 洗澡是第一课 大约在7:10左右,“小家伙”将黄一天叫道面前问:“你现在在这里头,与外边不同了,是不是?”。 黄一天忙不停地点头称是 “那你该遵守这里头的规矩,是不是?”这个比黄一天小十多岁的小家伙不知心里买的什么药,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问,旁边有人在诡秘地笑着。 “那当然是,我肯定要遵守规矩的,只是不懂得地方还请小兄弟多指教些”黄一天以为自己犯了哪条规矩,心里难免有点担忧。 “这还差不多,懂规矩就好。我现在就给你讲一下这里的规矩”小家伙开始用手指指点点地说话。 黄一天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第一点呢,就是要听话,不管喊你做啥子事,都不要拉稀摆代”小家伙很严肃地点着黄一天的胸脯说。 “那是,那是,这哪一行都有它自己的规矩,是不是呀!”黄一天显得唯唯诺诺的。 “这第二点嘛,叫服从,绝对的服从,懂不懂?”小家伙的手指头又一次戳到了黄一天的胸膛。 黄一天只是点着头,表示赞同。 “这第三点嘛――”小家伙故意拖长了声调,旁边有几个人马上帮腔接上说:“整死都不还手、不爆仓(指不大喊大叫、不向警官报告等)”。 “晓得,晓得”黄一天只能一味地表示出无条件接受一切的态度。 “鉴于你的态度比较好,我就不多说了”小家伙似乎交待完了想要交待的事情。 “你在家里洗过藻的噻?”旁边有个面带凶相的人马上站出来,接住小家伙的问头继续向黄一天问话。 “那是肯定每天都要洗澡的噻”黄一天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那就好。你在这里想不想洗澡呢?”那个人一步一步地引导着黄一天。 “这么热的天,肯定要洗澡的”黄一天以为还可以出去在大澡堂子里洗那种淋浴什么的。 “这可是你自己亲口说出来的――想要洗澡,大家伙儿听见没有?”那人觉得自己的问话很有效果,别人中了自己的套,很是得意的样子。 黄一天疑惑地看着大家,觉得自己并无不妥,不知道他们何以那般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在家洗澡的时候,老婆给你搓背不?你找三陪小姐桑拿的时候,除了干那事,肯定别人要给你搓背的,是不是?”问话开始变得有些取笑人的味道了。 黄一天笑了笑,没有作声。 “今天在这儿,没得小姐,但有专门伺候你的洗澡先生,搓背的力气要大得多,洗得肯定也要干净的多,是不是?”小家伙又接过了话题,笑着用眼光扫了扫大家。 黄一天仍然没有出声,只是带着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我现在正式告诉你,到这里来了,先得要洗澡,这洗澡有很多讲究,一是换了环境,避免你水土不合,就得先要试一试这里的水,既来之则安之嘛,以水为先;这第二呢,就是要洗掉你的霉运,知道为啥遭搞进来了吗?就是你身上的霉气太重了,有一层霉灰,我们要做好事,给你洗掉;这第三呢,也算是一个入监的仪式嘛,你这个知识分子肯定知道那个啥子教徒洗礼的仪式噻,道理是一样的”小家伙的歪理邪说简直是一整套一整套的,都是在这里练就出来的。 黄一天开始感到今天要接受的所谓的洗澡,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 “该讲的呢,我就讲完了,现在就动手吧”小家伙向旁边的几个人扬了扬手,立即就有三个人围了上来。 “把衣服都脱了!”其中的一个人大声地命令道。 黄一天知道反抗无用,很顺从地开始脱衣服。 “坐到厕所的地板上!”他们见黄一天已经变得赤身裸体了,又有人用手碰了一下那个东西,然后下了下一道命令。 黄一天坐到了地板上,准备接受他们的摆布和戏弄,旁边有人提着水桶在哗啦啦地接水。 正当有人提着一桶水走到黄一天身边正准备下手的时候,监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有人在叫黄一天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地传声说是管仓的干警要找黄一天谈心,黄一天迅速地站起来穿衣服,这时小家伙站在黄一天的身边说:“如果警官问起来的话,就说是自己要洗澡,把刚才的事说出去的话,没得你的好果子吃!”,将衣服穿上身,才发觉衣服裤子都湿了一大片,还好,总算躲过了“洗澡”这残酷的第一课。 黄一天后来才知道,说是洗澡,实际上是里边的“老人”给新进来的人的第一个下马威,几个人服侍你,一人提一桶水从头顶慢慢地、慢慢地倒下去,水从脑眉心流下去正好经过鼻孔,水阻隔了空气,让你不能呼吸,就只能张嘴接水、喝水,这样享受三四桶水,往往搞得被洗澡的人呼哧呼哧地哇哇大叫。对看不顺眼的,他们更是用脏水或者在水中加上洗衣粉来伺候你,让你铭记这监狱生活的第一课,洗掉你的嚣张和反抗,变得服贴和听话。 据说这洗澡的发明者是一个很懂水性的人,姓余,他住在沥水江边,打小就与水结下了缘,长大后继承父业,搞起了内河船运,开始的时候还赚了不少的钱,后来竞争加剧,为了能够争取到货源,就搞起了行贿的勾当,后来受贿人翻船,殃及到了他这个行贿人。听说他当时为了找一种修整人的软办法,他见有水,于是灵机一动、就地取材,想出了这个用一只桶装满水就可以实施的洗澡法子,简便易行,既可以达到给人下马威的目的,又可以保证闹不出大的事情来,所以这种“余洗澡”软打整人的办法就一批人接一批人地流传了下来,而且还传到了其他的监室。在流传的过程中,还得到了改进,那就是水质的变化,原来是清水,后来就变成了臭水或者洗衣粉水。 令人滑稽的是,那个姓余的船长,第一次取保出去以后,隔了五个月后又因其他地方的一处行贿案被查而牵出了他,他也就再一次被拘进来了,当他第二次进来的时候,已经是两眼一抹黑了,不见熟人,所以还得接受别人用发扬光大了的“余洗澡”方式给他“洗礼”,弄得他同样啊啊直叫,演出了一场现代版的“请君入瓮”戏。当那人呼哧呼哧说自己是这个法子的创立者时,为他服务的人搞得更凶了,特地另外多加了三桶水说:“整的就是你这个黑心肠,搞得每一个人进来都要受罪”。 洗澡看似事小,但在新来人员惊魂未定的情况下,加上这么一折磨,搞得简直是心惊胆战的,从此处事变得小心翼翼,走路都蹑手蹑脚的,生怕生出点意外来,这样也就达到了值日们的目的。 第七章 警官谈心 寒了心 黄一天来到门外,看到那是一个操场似的坝子,有几个花坛,里边种着些低矮的绿树。 警官示意黄一天坐在一张据地面很低的小登上,而警官则坐在稍高一点带靠背的椅子上,黄一天需要稍微仰头才能看见警官的面容。听警官介绍,知道这坝子的四面围绕着的都是监区,有三层楼。底楼是一监区,二楼是二监区、三楼是三监区。一监区有三个过渡仓,分别是1、10、19三个仓;有三个未成年仓,其余18个均是“死仓”(在里边的人一般不做调整变动,只进不出,除非是离开,多是审判后转移到监狱去服刑)。尽管处在这监区环绕的坝子中间,四周还是很安静,听不见嘈杂声,估计大家都习惯了静默相处或者是管得太严,不允许发出太响的声响。 负责黄一天这个仓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胡姓警官,态度比较和蔼可亲,警官概略地问了他一些基本情况,作了记录,漫不经心地对他说:“你不用太担心,根据你的情况,可能以贪污罪的罪名最多被判5~6年”,这可是黄一天第一次听到关于他自己所犯的事情为犯罪、而且有了比较确切的数字和定性判断,人一下子似乎懵了,心一下子凉了,但他阿q似的宽慰自己想,也许看守所的警官不很熟悉法律,还是对检察院所说的不痛不痒的话抱有信心。 “看你的样子,好象遭吓住了,不要太过担心,作为一个男人嘛,啥子风浪都要经历过,既然已经走到了这步田地,就要敢于面对,主要想的是如何把以后的事情搞好”胡警官见黄一天听了刚才自己给他所作的分析,使黄一天变得不言不语了,就开始开导他:“我刚才听你的介绍,你还是很能干的,以后还可以有所作为的;再说,你们一共是三个人,厂长还顶在前头的,也就不要但担心了撒”。 黄一天又稍微提了提神,抬起了头。 当胡警官了解到黄一天是医科大的员工时,又多说了几句:“这一两年的时间,你们医科大已经有好几个遭了的,原来说大学清静,现在看来也难逃社会的这股不正之风的侵袭呀!尤其是你们下边的那个附属医院,医生和药品采购人员大量收红包、收回扣的,真的太多了。好多人与你一样,糊里糊涂的就犯了事,自己还以为没啥子大不了的事,直到被关押起来方才如梦初醒,真的还是有些为你们感到可惜,多数都是高级技术职称的”。 “就是,这几年高校也不断地出现了很多问题,主要是基建、物资采购和招生分配这三大块存在的问题比较多,主要是缺乏监管,纵是有监管,也多流于了一种形式,毕竟长期以来给人们形成了一种高校是吃财政饭的穷单位的印象,所以就放得比较宽,这几年高校投入大量资金搞扩建,暴露出来的问题真的不少”黄一天平常也在思考着高校出现的一些腐败现象,这一说起来,也切中了要害。 “依我看啦,主要是你们高校的那个小社会与大社会有点隔离和脱节,只知道办学、教书,法制教育太落后了,法制观念普遍很淡薄,处理事情的时候多是想当然,结果犯了事都还可以振振有词地与别人进行无理辩解,辩解归辩解,都没得用,毕竟是胳膊拗不过大腿,最后还得进来,进来之后才知道看法律方面的书,学了法之后,才知道这方面的知识是何等的欠缺啊!只是明白的时间太晚了!”胡警官站的角度更高,黄一天感到他所说的,就好像是在剥解自己一样,句句都说在了实质处。 “我就是你说的那样,太无知了……”黄一天说道此处,有点说不下去了,心里发紧。 “你的情况,我基本上比较清楚了,作为一个工作人员,按照领导的旨意办事,结果办成了错事,尽管主要责任不在你,但你也跑不脱,因为你总是得了钱的噻,具体的责任界定最后还得靠检察院和法院”胡警官还是从稳定黄一天的情绪出发,尽量用言语为他减轻点心理负担。 “检察院的人说的,关我几天就算啦,会不会是那样子呢?”黄一天想从这个警官的口中得到一些自己无法判断的事情。 “那恐怕要到时候才晓得,一般都是根据案情的发展来定的!”胡警官很有技巧地给黄一天留下了一丝可以期盼的余地。 “你晓不晓得江仕军被关进来没有?”黄一天以为很多情况都可以向警官打听,想从侧面的消息来推断整个事件性质的严重程度。 “这一类涉及案情的问题,我们无法回答你,也不会回答你,你也就不要向任何人打听!”胡警官很严肃地回到道。 黄一天知道这里已经不是什么都可以问的了,也可能从此将会被断绝信息来源,恐怕这就是看守所的职能之一吧。 “那我能不能见到家里的人呢?”黄一天确实对看守所知之甚少。 “关押期间是不允许会见家属的!一直要到审判结束,判决书生效之后,才能会见家属。如果你有什么生活需要的话,可以写信或者委托我们给你打电话,其他有关案子方面的事,就只能有办案人员来处理,任何一点有关案子的消息都不能传递出去,这是看守所的规定”胡警官还是很有耐心地给黄一天讲解着看守所的入门知识。 “哦,到时候你可以请律师,律师可以有条件地会见你,为你做些法律方面的工作。关于请律师的事,回头再说吧!”胡警官补充道。 这样,黄一天又对律师这个会见途径充满着一丝盼望,想如果真的出不去,就让家里的人请一名出名的律师帮自己吧。 “到这里来了,首先要服从安排,遵守纪律,不要动手打人,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可以向我报告,你在的这个仓是文明仓,绝对不允许出现歪风邪气。你的文化层次在里头要高一些,可以起点带头作用嘛!”胡警官显然在管理方面很严格,但是下面的人确有着一套应付的办法,比如现在的黄一天,就不敢讲出刚才洗澡的事,否则会有没完没了的麻烦事纠缠着他,因为警官不可能时刻都在身边的。 …… 在接下来的谈话中,胡警官告诉黄一天说里边有一个叫刘泰巍的,来了有些时间了,对法律研读得比较透,可以向他询问和讨论些问题。 正在他俩谈话时,黄一天正好看见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林阳,他因贪污罪被判了好几年,正在看守所服刑,尽管对他不熟,但相互还是认出了对发,林阳给黄一天介绍了胡警官,顺便请胡警官关照他,说等会儿配点烟让他在监室内处“关系”。黄一天知道林阳与江仕军比较熟悉,因为药厂的产品直销医院与他谈过几次业务合作,那时的林阳是附属医院炙手可热的开发公司经理,全权负责药品的采购,求他的药商就像众星捧月或者说像苍蝇叮鸡蛋一样围着他转。他因此犯的事经常成为了黄一天他们原来在外闲时的谈资,他们在外边谈过、议论过林阳,就是没有深思过,想不到自己也进来了,自己也就成了其他人的谈资,不知这种循环何时休? 胡警官与黄一天的谈话进行了10~15分钟就结束了,结果他心情很糟糕地回到了监室。 谈心是警官为了了解掌握每一个新进人员的基本情况而必须进行的,由负责管仓的警官在新进人员进来后24小时内实施,重点是掌握思想动态,以便及时安抚或者通过其他方式来妥善处理那些情绪异常者。 第八章 扫描重要人物 回到监室后,小家伙立即跑过来问谈话的内容,主要是怕黄一天打了他们的小报告,小家伙想从黄一天的言词中是否存在矛盾、是否合乎常规谈话内容等方面来判断自己是否遭到报复性的告发,经反复询问,他们确信黄一天没有搞小动作,也就没有继续给他洗澡,估计就算过了这一关了。 经过胡警官的介绍和自己的观察,黄一天觉出了监室里的几个重要人物: 温凯,江都市双江区人,大专文化,原来是某学校的小学教师,后下海到云南与缅甸边境搞木材边贸,今年春节期间,因酒后发生口角,一时气盛刺杀了亲嫂子,送医院抢救不力导致死亡,已被判决有期徒刑7年,正等待送往江门的竹溪山铁矿监狱服刑。 耿飚,江都市三道桥区人,大专文化,某信用社工作人员,犯贪污罪,涉案金额11万元,一审被三道桥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0年,案件的大概经过是:一年前,他利用自己工作的方便,伪造了一张朋友名字的储蓄卡,将一储户的存款转至该卡上,然后同朋友一起取出卡上的钱,将钱投入到股市炒股,后因储户觉察而案发,时值股市长期处于熊市,全部清仓也没能将那储户的钱还上。在此之前,五年内因类似的原因,被先后给予了行政处分和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等两次处罚。现在他对判决不服,对罪的定性有异议,自认为是挪用罪,正在向江都市中级人民法院上诉,等待二审结果,已经在这间监室呆了8个多月了。 刘泰巍,江都市星源化工厂下属某建筑工程公司财务负责人,大专文化,涉嫌贪污罪,现正处于侦查阶段。是在今年4月1日西方说谎节的那天被实实在在地关押进来的。听说他的案子与黄一天有些相似,都是领导签字发钱,最后一牵就是一串,涉及到了好几个人。 楼列,江都市江汇区人,小学文化,身体单薄,贼眉鼠眼的样子,显得很老道和狡猾,涉嫌盗窃罪,现正处于起诉审判阶段。在这之前,因同样原因先后三次被判入狱,属于那种文化水平低、嫉能心强、心眼小、心狠手辣的惯犯一类。 肖才富,湖南长沙市人,高中文化,做事稳重有余,目光深沉忧郁,涉嫌职务侵占罪,现处于侦查阶段。儿子刚生下来一天,就在湖南长沙被抓,被千里迢迢长途押送到江都,事发时间是在今年的五一劳动节。 根据警官的简单介绍和里边人的称呼,黄一天一下子就将他们对上号了: 个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黑大汉就是耿飚,一副满腹经纶而又很深沉的样子,就是黄一天昨夜认为是老大的那个,初一看他的长相,确实如此,白天看起来都是这样,更别说是本来就多了几分鬼气的深更半夜;耿飚是这里的领头人物,一是他在这里呆的时间较长,属于元老级别的。时间的长短在这里很重要,俗语说叫花子都有个先来后到,这里更是体现得很明显,呆的时间久了,地皮踩熟了,就很容易驾驭新进之人;二是他确实有一套管理办法,平常并不出手,只是动嘴,就是他那张嘴就可以让人流泪诚服。他制定的有关管理办法,也将一些可能出现的漏洞堵得很严,让警官满意、让下面的人无嘈杂之声,整个监室就显得很平静、和睦。 认识江仕军的那个就是刘泰巍,外号“巍巍”,戴一副小眼镜,听说擅长于喝酒和吸烟,在这里属于知识型的人才,对刑法书研读颇细,常为他人分析案子。巍巍的外表比较文静,但眼睛中闪动着精灵,点子很多,可以较为准确地揣摩出一些人的心理活动特点,为管理方面出谋划策;另一方面,他用较为熟练的法律知识为大家出点子、想办法,也就赢得了重任的拥戴,这样就自然能够服众。听说他原来在工作单位是一个比较狂妄的人,凭着自己所作出的成绩居功自傲,领导拿他也没办法,这次就是得益于领导的照顾给他发了钱,结果就一同给照顾进来了,正应了那句“福兮,祸之所依”的古语。 语言丰富、幽默、刁钻且让人往往搞不懂其言语实质所在的就是温凯,是一个既有一定的文化,又能混社会的“精灵鬼”,就是他训练黄一天喊报告的,不愧是原来的小学语文教师,说出来的话转弯抹角的,往往不是表面的常用意思,而是另含深意,常常搞得人们不敢轻易回答,这样也能唬住很多人,觉得他藏而不露,生怕突然之间使出一些什么阴招出来,听说他的文章也写得不错。因为他长期在边界进行边贸,对很多东西就了解得多一些,他也就可以用那些很社会化的言语和动作来压制、拉拢一批人,他说有很多犯了事的人往往越过中缅边境藏到缅甸境内,当时他自己也想过,最后还是理智地投案自首了。 尖嘴猴腮、眼露凶光且狡黠、眼神游离不定的那个就是楼列,还保持着盗窃职业的鲜明特点。这个楼列可以说是病入膏肓了,现在接近四十岁的人啦,还是光棍一个,以盗窃为生,听说在贵州的老山里靠偷骗的伎俩骗得了一名良家妇女回江都进行过短暂同居,后因本性难改,恶习逐渐暴露无遗,气得那女人偷偷地跑了,现在在外边搞得众叛亲离的,对国家的制裁和处罚已经麻木不仁了,抱着今生随心所欲地玩世的态度,做事时不计后果,面对任何惩处行为均满不在乎,就像一个没有记忆和人性的外星人,他可以让你随便怎么动他,但他也得随自己怎么动,所以是一个极其危险和凶残的家伙。 个子墩实,目光显得比较坚毅的“普通话”,就是来自湖南的肖才富。他远离故土,身处异乡,一般都会遇到“欺生”的做法,首先就增加了生活的难度,但是他能够比较好地应对,采取的措施就是多做事、少说话,不折不扣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对人诚恳,逐渐地就赢得了人心,他在生产方面表现出了特别的才能,提出来了很多改进工艺的建议,减轻了生产强度、提高了生产效率、确保了产品质量,就这样,他在忍受了大约一个月时间的苦难之后,靠近了监室的管理岗位。 温凯、耿飚和刘泰巍他们三人就是19-01监室的值日,即协助警官管理监内秩序、生产劳动和基本生活等各方面事务的人员。黄一天所在的监室,是一个过渡监室、也是一个文明监室,一般新进人员先得进入过渡监室进行适应培训,然后再分配到其他相对固定的“死仓”,呆在“死仓”里的人,一般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一直走完司法程序才能离开(侦查→起诉→审判),能够长期留在过渡监室的,都是少数几个管仓干警所看重、倚重的、表现比较好的、有一定管理能力的人员,称之为值日。而能够稍长时间留下来的,又是值日看重的依靠对象:一般选劳动能力强且表现好的,用来领头完成生产任务;同时也要选比较忠心于值日的“冲锋战士”,用来遵照指示出手维持秩序;还要兼顾有一定社会地位的黑白两道人物,用来平衡这里错综复杂的矛盾。 上面提到的楼列和肖才富这两个人就属于值日倚重的对象:楼列维持秩序时出手凶狠、肖才富是抓生产的能手。 第九章 开始紧张生产 黄一天心中确定了那几个重要人物之后,准备抽一切机会靠近他们以融洽关系,为自己改善生存条件。但是他也实在有点儿放不下面子,觉得自己与他们不属于同一类,但是他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认知,想还是随遇而安吧,这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就要低头,不然哪还有立足之地呢?还好,这几个人中,大多数还是算有些文化的,有一定的谈话接触基础,就选与江仕军有点牵连的巍巍入手吧,也许能够取得比较好的效果。 约7:30,在值日的安排下,就开始准备生产了:专人将床铺上的垫子收开整齐地堆码在一旁,铺板就变成了劳动场地。今天的生产任务是做“江都醇香糖”手提袋1200个,这个生产量对于黄一天所在的这个仓来说,算是比较重的任务,一是因为数量多,二是因为工序多,一共大概有十多道工序,三是因为不熟悉工艺的新手多。 大家小声地闲聊了一会儿,门被打开,警官站在门口监视着,四个光头外劳(判了刑在看守所服刑的罪犯)抬进来了两大摞生产资料,堆码成了高高的一堆,都是些一张张的印有彩色图案的原材料纸板。外劳进仓的时候,手里抬着材料,眼光却在人群中扫描,他们这是自己或者受朋友之托在找熟悉的人,准备暗地里传递信息,很明显其中的一个外劳与监室里的一个人对接上了眼光。外劳抿嘴点头示意接下来将会有联络,他的这一细小动作背对着警官,并未被察觉。 材料进来了,就得开始生产,并无明确的时间规定,于是各就各位,紧张的劳动场面就铺开了,分阶段按工序进行:将纸板摞成鱼鳞状→刷边胶→折叠袋身→刷底板胶→装底板→刷底袋胶→封袋底→踩压→重压晾干→筛选返工→用汽油擦洗泄漏胶水→穿绳子→按要求堆码整齐交货。黄一天被安排当“轧担(谐音“炸弹”)”,就是把需要重压成型的半成品抱到放风场用两块重的“纸石头”(很多厚纸片重叠起来的一大摞,用其重量来压制成型)压起来,压上十多分钟后又抱进内监室继续加工,这儿或那儿不断发出“炸弹”的吆喝声,黄一天也实在难以对付,主要是视力不好,被大家高声地吆来喝去,做起事儿也总是有些没头没脑、顾头难顾尾的,值日只好再调配了一个年龄大一点儿的与他一起做。 对新来的人搞生产,值日是要教的,但不会那么有耐心,一两遍之后,就会响起打骂声“你妈的个x,你当是在外头绣花呀,搞清楚点,这里头是监狱,搞不规一就要挨打、就要扣钱,做烂一个二十块钱。球钱没得,还不给老子做好。格老子,影响了监室的成绩,老子不得让你好过!”,敲打的部位就是脑门,工具是弯曲起来绷紧的中指和食指的坚硬关节(俗称“壳拽儿”)或握紧的拳头、鞋底板或者就是那个没有做好的半成品。新进来的人,可能是被这种紧张和恐怖的环境,吓掉了他们的能力和胆量,总是显得笨手笨脚的,很少能顺利地按照规定一次性做出合格品来的,自然就少不了接受内部规矩的惩罚。有些从农村来的,总难适应环境,直至离开,都没有摆脱接受惩罚的命运。“几进宫”的人,也许以前没有做过这项活,仍然要受处罚,只是在挨惩罚时,大都能很懂规矩地默默无闻,因为他们深深明白一个监牢里的强盗理论:“开腔就是端起(即作对),动手就是找打!”。 在生产的过程中,不同的工序所具有的生产难度是不一样的,而具体如何安排各工序的人员,又是值日根据自己的好恶来定的,比较灵巧一点的,就干技术性较强或者做工要求十分过细的工艺;劳动量大一点的,自然就该那些表现较差,在值日眼中几可忽略的人去完成,稍微不慎,就会被教训。黄一天还算得到了照顾,没有给他安排量大且技术要求高的活儿,有些被值日看不顺眼的人,不管你有怎样的特殊困难,与常人都得一样,甚至单独让你将一定数量的产品全工序完成,最后再验收成品,按照成品的合格率来有理有据地教训你,让你有苦难言,所以每一个人在生产中都尽量做到小心谨慎,跟着师傅亦步亦趋地学着,但是被敲打的人还是很多。 按照看守所明文的管理要求,监室内是不能打人的,但为了能保质保量保时地完成生产任务、管理得平安无事,管教干警是心中有数的。警官大概每半小时就要从头顶的走道上巡视一遍,对里边无论多难听的“管理语言”,是不管的;只要没有当面看到严重的打人、斗殴现象,一般都没事儿。聪明的值日自会找人望风或者计算好巡逻的时间间隔,找准时机实施“管理”,从而让监室内的面子上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秩序井然。 上午8:30左右,小窗门被打开,外劳在窗口喊:“面条――鸡蛋面”,这外劳的声音很冲、行动也很霸道,反正他们在外边相对要自由得多,稍微一拖延,他们就可以关上窗门走了,吃与不吃与他们没有多大关系。现在他们这是在为监室里的人供应补充食物,是自费项目,(平常基本的的三餐(像早晨吃的稀饭和盐腌菜)是靠生产劳动挣来的钱支付的,并不需要自付费,除此之外的项目都需要自己掏腰包,并不进行现金交易,全是记账)。新来的不懂规矩,有人在扭头张望,疑惑怎样才能买到一份,但被楼列严厉喝止、受到了严厉的教训和惩罚:“这还不是你这些虾子能够吃得上的,猴急啥子嘛,快点给孩子干活!不然中午就连酸菜鱼都不给你吃!”。只有值日听到喊声后,匆忙跑到小窗口前,说着“哥子”之类的好听话来套近乎,报了几个人的名字,登记签字买了几碗面条,黄一天似乎听到了他们在说自己的名字,以为还有自己的份,但并没有人叫他过去,只是值日们自己在懒懒散散地享用着。他们吃完了,看还有两碗的剩余,就叫了四个在他们眼中认为有资格享用的人过去吃下了。 第十章 报数 大约在九点钟,就要停下手中的活儿,在过道上整齐地排列成两排,大声地报数,称之为“点名”:警觉性很高的值日早根据其他监室报数声音的大小和远近,判断出警官的位置,当警官走到自己监室的头顶走廊时,早已经站好了队。 值日大声吼道:“报告警官,1901监室25名在押人员列队完毕,请指示!”。 警官见队列整齐,并无可挑剔之处,就会威严地命令道:“报数!” 全体在押人员齐齐朗声答道:“是!” 然后从值日的位置开始,依次向后按顺序报数,在中途却突然冒出了两个“16”的喊声,原来是第17个人由于精神高度紧张,只想着前面是16,自己应该接着报多少,一张口却说成了前面那个人的顺序。警官并不能原谅这出现的错误是有意的或是无意的,有点气愤地命令道:“重新报数!”,于是又从值日站的位置开始“1”的报数声,还好这次没有出错,最后报数的声音传递到另一排的另一个值日处结尾,警官见报数的过程再没有发生错误、核对人数无误后,大声命令道:“继续劳动!”。 “是!”全体人员应声回答后,就回到自己的岗位继续劳动。 但刚才报错数的那个人还没有完,楼列快步走过去,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搡了搡,厉声质问到:“想出点花样儿,是不是?”,还没有容那人解释,脸上已经留下了楼列那巴掌印,恶狠狠的声音仍然在持续“是不是想把老子们的文明监室的牌子整脱,你要整,老子就陪你玩玩”,说着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那人已经有点站不稳了,向旁边偏了偏,结果又遭旁边的人给了一脚,“大哥,我才来,紧张得很,下次再不会错了,你就饶了我这次吧!”那人别无办法,只能一个劲儿地求饶,楼列还不解气,双手叉腰,继续教训着:“在警官眼皮底下的每一件事,都是要记分的,你今天起码又给老子整脱两分,我不整你,大家都要整你……”,直到门口的巍巍报信说警官走过来了,楼列才用手指点了点那人的额头说:“给老子记住,没得下次了,回去把自己耽误的劳动任务补起来!”,那人耷拉着脑袋,快速地回到了他的岗位加紧劳动。 值日进行指导、检查、督促。 天气很热,吊扇基本上没有停过,但似乎没什么效果,扇起来的都是热风。除值日外,没有人敢叫一声热,尽管汗水早把不透气的“黄马褂”湿透了。 上午9:30,小窗口被打开,传进来一个拖得较长声调的声音“开水――”,接着就伸进来一根黑色的胶管,这是外劳在供应开水,外边发开水的装置是一个架在支架上的不锈钢斗,位置高于窗口。外劳将开水一瓢一瓢地舀在那不锈钢斗里,水就顺着下方连接的胶管流到监室里来了。负责打开水的人,赶忙拿着两只塑料桶去接水,如果慢了一点的话,外劳也不管里边是否准备好了没有,就会将水放进来,会弄得满地都是,所以负责大开水的人一定要快。在打开水的时候,有些值日会跑到窗口前向外偷窥,观察一点外边的情况。接好两桶水后,胶管被抽出,窗门被关上。那是供给监室的公用开水,人们可以用公用杯舀来倒在自己的漱口杯中喝。打开水的人接着很麻利地给值日们泡茶、冲好牛奶或者豆奶粉什么的,这是打开水的人的一项重要服务内容之一,只有值日能够有特权享受。 温凯“酒足饭饱”之后,闲来无事,就在靠窗的床铺的一个角落处睡觉,这个地方的视角比较好,巡视警官不易发现,他再用垫子盖在身上,伪装得更真,完全可以放心地呼呼大睡。他很快就打出了轻微的呼噜声,这是因为温凯晚上喜欢躺在床上看书,一直到凌晨两点钟左右,所以睡眠时间很短而造成的。细心观察的人,发现温凯下面两腿之间的那个家伙逐渐翘了起来,嘴巴也吧叽吧叽的,推测认为他正在做春梦。于是耿飚就让小家伙上去用手给他一点帮助,懂事的小家伙在老大的怂恿下也存心要搞一次恶作剧,小家伙跳到床上悄悄蹲在温凯的身旁,用手轻轻地隔着裤子给他抚摸那翘起的部位,小家伙带着满脸的淫笑做得极其认真,旁边围着等待精彩结果的耿飚和巍巍等人也很兴奋。很快,温凯的那地方将裤子顶得越来越鼓、温凯的面部表情也越来越甜美和激动,小家伙趁机换了一只手加快了摩擦的速度,眼见那个地方逐渐就变湿了,小家伙只好把抚摸的部位移到了温凯那支撑棒子的底座,效果很快就来了,那根硬棒开始在裤裆里摆动了几下,说时迟那时快,睡梦中的温凯立即夹紧了双腿,用双手死死地攥住了那个东西,全身剧烈地扭动着,手中的硬物寻到了支点就倾泻了,温凯在人们的狂笑声中被惊醒,知道自己被戏弄,当场给大家表演了一场梦遗的哑剧,他将双手拿到眼前一看,全都是那滑腻腻的精液,赶忙尴尬下床到水池那边去处理后事。 清理完毕后,耿飚开始问温凯所做春梦的内容,温凯意犹未尽地说:“简直巴适得很,昨天晚上看武侠小说,其中其中就有一位貌若天仙的绝世美女,武功高强,我就是梦见了她。在一处世外桃源的地方,我躺在绿草地上,她赤条条地趴在我的身上用嘴给我吹下面那个东西,舒服得不得了,一下子就硬起来了,就像我原来在缅甸遇到的那个女娃子的功夫一样了得,最后我翻身上马,插进她的那个地方就射球了,妈呦,几个月没得这种享受洛!”,当大家告诉他,小家伙就是那位绝世美女时,温凯说:“我管你那么多干啥,只要我看到的不是他那张丑脸就行了,只要老子爽了就行喽!”,于是有人就总结说,如果晚上发觉谁在做春梦的话,一定要积点德,帮别人揉一把,以便别人达到高潮;也有的马上就想找温凯昨晚看的那本武侠小说,也试图能够来一场春梦,发泄发泄体内累积欲焚的欲火。对于这样一场闹剧,由于黄一天刚进来,还不理解他们是何等的性饥渴和何等地热衷这类性事! 监室里就这样在一种无序的状态下,维持着一种貌合神离的有序状态。 第十一章 第一次戴上手铐被提审 大约10:00左右,监室门被打开,警官叫到了黄一天的名字,他迅速地完成了报告动作后,被一名警官带到了监区的大门口,值班室的警官在电脑上核实了姓名和相貌后,另外一名警官咔嚓咔嚓给他的左手戴上了手铐,留的空隙还是比较大,不算紧,手铐的另一端空悬着,这可是他第一次戴这澄亮冰冷的家什,心理难免还是有些难受,想到原来一起和儿子做游戏时,心甘情愿地接受过儿子给自己戴玩具手铐,没想到现在却在这监狱里变真了,心里那个悔恨呀,噌噌地直往上窜。接着,他被带出监区大门,来到一道长长的走道,走道的空间很高很高,显得很空荡、深邃和可怕,这可能也是设计师们精心设计出的硬件上包含的“威严和阴森”的效果,在走道的另一头,用白底红字圈写着些b区、c区什么的,有警官把守着大门,那是关押外劳的区域。在走道尽头往左拐,有一排提案室,他被带到了5号提讯室,手铐的另一端被铐到固定在地上不能移动的铁凳的把手上,隔着不锈钢栏杆,他看到了检察院的钟焘、张江和李明三位办案人员,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提讯、提审或者提案。 由于相互之间比较熟悉,张江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对黄一天说这是例行手续,按照有关规定被关押进来后的24小时内必须进行首次提讯。张江讨好地说:“鉴于你能够坦白自首,今天对你例外,开点绿灯,你老婆任琳琳也跟着过来了,我们这样做有些违背制度规定,我们刚才已经把她带到了大厅,你们就透过门相互看一眼吧!”,说着,张江把提讯室的门推开到最大程度,招手让任琳琳往这边走了几步,就可以全看见了,黄一天没有戴眼镜,看起来模模糊糊的,从熟悉的身影可以看出个大概,但任琳琳肯定将他自己看得清清楚楚的了。 就这样隔着们望了几十秒钟,但黄一天觉得好像过了几个小时,此时的他,矛盾极了,几天没有见到亲人,本就想见到亲人,但他又不希望亲人们看到自己现在的这个狼狈样,尤其是身上这件刺眼的黄马褂。黄一天看不清楚,但表面上尽量做得若无其事的样子,挺直腰杆坐正了些,脸上挤出了一点苦笑,他想以这种方式减轻一点老婆的心理负担。他在模糊中看见任琳琳向自己轻轻地招了招手,黄一天的心情开始有点把持不住了,内心翻滚,一股气流就要冲出来了,张江估计再延长时间的话,会出现麻烦,赶忙将门关上了。 关上了门,关掉了门外老婆的身影,黄一天的泪水顿时如泉直涌,泣不成声。 张江为了安慰黄一天,接着就拿出了黄一天儿子的通知书说:“这是你儿子的成绩单,考得很好,任琳琳喊你放心!”,黄一天单手拿过通知书,看到儿子的成绩単,心头一紧,更加激发了心中的愧疚、悔恨之情,无法控制的泪水涌得更多了,他觉得自己太愧疚于他(她)们了,对自己如此依赖的儿子,没有了爸爸会是什么样子?!自己的监狱生活会给他幼小的心灵带去多大的阴影?!自己的意外出事,会把在外面的亲人的生活秩序扰乱成什么样子?!自己将来将会有怎样悲惨的结果呢?……黄一天是宁愿自己吃一百倍的苦,也不愿意累及到他人的呀!所以此情此景自然会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心情坠到了冰点。 钟焘和张江一唱一和地安慰着黄一天,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等黄一天的情绪稍微稳定些后,钟焘就昨天黄一天交代的事情又作了一次询问笔录,与昨天不同的是,昨天所用的公文是一般的当事人询问笔录,而今天就是对犯罪嫌疑人的提审笔录了,自己供认的罪证有了,身份也因此跟着变了,黄马褂在昨夜就加身了!唉,这人生的转折只在一时半会儿就完成了,但这是一种毁灭性的向灾难的转折,实为人生之大不幸也!不怨天不尤人,只怨自己有太多的缺陷、只尤自己太不不挣气! 黄一天对审问笔录阅读之后,签字、按手印予以了确认,正当张江推开门准备离开的时候,任琳琳哭哭啼啼地想闯进来与黄一天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但立即被门外站着的法警给用力地推了回去,任琳琳还想再一次往这边冲,但被警察用力地拽着,门也猛然地给关上了。黄一天见到这种情景,顿时有了一种生离死别的感受,恨不得自己马上就以死赎罪,此时此刻的他就像坠入了万丈深渊,天旋地转的,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呆呆地盯着门,相看透那门,从而能够看见自己的亲人。 过了一会儿,有看守所的警官进来,见他傻呆呆的样子,就问:“咋搞的,刚才还好好的,你有心脏病吗还是啷个的呦?”,黄一天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警官一边用钥匙打开了手铐的那一端,将他从铁凳上放开,一边说:“如果有严重的病的话,就早点儿报告,死在这里头,我们可不好说哦!”,然后就带他回监室。在回来的路上,黄一天步履沉重,拖鞋擦着地面发出空响,陡增几分凄凉恐怖之气,他再稍稍留神地看了看四周,监区的外围是持枪武警驻守,四个边角上都有那种高高的孤立着的瞭望塔楼,靠近监区外的高墙上是密布的电网。 走到监区的大门口,值班警官再一次核实姓名和监室号后,有警官拿钥匙给他解除了手铐,将他送入了监室,戴了这么长时间的手铐,左手腕上留下了明显的一圈红色迹印,黄一天用右手揉着那迹印,温凯看见了说:“你那算啥子,铐的紧的话,都要钻到肉里去,弄得血长流。没得揉头,大半天就自然消失了”。 大家见黄一天眼睛红红的,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耿飚就说了他几句:“哭个球,在这头要想哭,天天都有得你的哭,大男人,儿女情长的,像啥子话嘛!坚强点,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巍巍走过来,简单地问了问提审的情况,说都是正常的,都有一个适应期,最终还是要站在哪个山头就要唱那个山头的歌! 第十二章 难以下咽的水煮鱼 紧张地劳动到11:30,打饭的人就准备打饭了,这时放风场的左边墙上已布满了强烈的刺眼的阳光了,使这巴掌大的天地里更加燥热。约11:40,小窗口被从外面打开,负责伙食的外劳开始发菜,这是有钱的人三天前预定的菜,是回锅肉,说是回锅肉,倒更像是白花花的肉片凉拌芹菜,戏称“凉拌回锅肉”;11:50左右,打饭开始,方法与早晨的别无二致,约1~2分钟就结束了,伙食是一勺米饭的面上浇上一勺水煮腌盐菜,不见一点油腥。米饭的质量很差,但份量足,菜被戏称为“水煮鱼或者酸菜鱼”,鱼就是水面上漂着的可以游动的“腌菜叶”,这就是黄一天早晨期盼的、常被人们挂在嘴上的酸菜鱼。看着这样的饭菜,确实难以下咽,比自己当学生娃那个时候所吃的还要差,而那两桌上,多少还有些油荤,除了刚才发进来的凉拌回锅肉以外,他们还有自备的榨菜、香辣酱、豆豉等味道鲜明的食品。看着他们大口吃食,黄一天心里感到很难受,他也不知道如何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以为只要账上有钱,就可以自由订购;他以为那些没能上到桌上吃东西的人,都是没有钱的人。心想自己的钱可能还没有到账,等到账之后就好了,自己也就不再吃白饭了。 黄一天是同其他人一起蹲在地上吃水煮鱼的,饭菜难以下咽,就忍着往下吞,反正要填饱肚皮才行,只不过刚进来,倒也不觉得涝糙,刘泰巍好心地给他舀了一勺老干妈豆豉,他心里很感激。正在大家低头无语地埋头吃饭时,有一个刚来几天的小伙子拒绝吃饭,端起自己的饭盆就想往潲水桶里倒,被楼列呵止住了,然后耿飚将他狠狠地教育了一顿:“你这个娃儿简直是太没出息了,这几天我都给你说了好多次了,你这样做就是太自私了,别的人不想嘛,你总要替你的爹妈想一下嘛!好不容易把你养成二十几岁的人,自己不挣气就算了,还要准备让你爹妈给气死,你也是家里的读苗苗,还得把香火继承下去撒,记倒,你一生下来,就不是你一个单独的人喽!再说,你的案子也不重,到底咋整,还早得很。你想以绝食的方法来对抗司法,你那是做梦,不要搞得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晓得看守所对于你这种情况是咋处理的不?关小间,戴铁家伙,在量刑的时候还要从重处理,所以起不到丝毫作用,反而还把自己给笼起!”,耿飚在教育的时候,楼列也不断地命令他吃下去,那个心事重重的小伙子开始一点一点艰难地吞咽着被腌菜水浇成浅黑色的米饭。这就是值日的职责之一,要劝说绝食的人吃饭,避免出现严重的后果。 黄一天胡乱地应付一顿就成,大概经过10分钟的时间,大家便完成了午餐,黄一天站起来一看,见有一个人才开始吃饭,觉得有点奇怪,听说他是被别人给收拾了,原来他在四五天前进来的时候,显得有些放荡不羁的,令人扎眼,于是小家伙就想了一个办法收拾他,说吃饭用的瓢是自己收检自己的,不统一放置,以免搞错,这样就逼着那人将瓢装在了裤袋里,结果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压碎了,从此就只有等别人吃完了,再借用一下,当然最后在一片催促声中吃得仓皇狼狈,他发觉上了当,但也就只有忍着。 午饭以后,除洗碗、扫地的人外,其他的人继续劳动。这其中,洗碗也有讲究,值日用的碗(实际上都是小塑料盆)和瓢从颜色上作了区分,很容易辨认的,不能出错,洗的时候,要先洗,以示尊贵和显得干净,然后再洗大家的,大家的则是公用不分的;洗的过程,分三道环节,一是用洗洁精水去掉油腥,再是用干净水洗,最后再用干净水清,洗得还算是比较干净的。 黄一天寻思着刚才所想的,就找了一个机会给巍巍说昨天晚上检察长帮着存了200块钱,不晓得到账没有?然后他试探着问自己也想加入到桌上去吃饭,怎么办才行?巍巍回答说:“你好在是问到了我,不然早就挨了还不晓得咋回事。我告诉你,这不是哪个想上桌就可以上的,也不是哪个账上有钱就可以上的,这里边学问大着呢,有许多规矩要讲的。能不能上,还得看你自己的表现,至少你现在这段时间就不要那样去想上桌子吃饭的事情,日子还早得很,你也就慢慢地挣表现吧!你晓得我是进来好久才坐到那上面的吗?一个半月!反正说快也快,全看你的造化,等到条件成熟以后,我先把你安排到另外一桌,等到我们这边这一桌的有人走了之后,才有可能补缺,这些道理,我一说,你应该就懂,是不是?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能算数的,你还是把飙哥好好巴结一下,他才是这里的大拇指” 黄一天听他这么一说,知道没有指望了,只是一味地向他说些好话,求他多给予些关照。 由于生产任务多,中午就不能休息,几个值日倒可以找个地方躺一下。 下午2:30,起床铃响起,但人们仍然在劳动。 下午3:00左右,小窗门被打开,外劳在外面叫喊“包子――包子――”,照样是值日上前登记买一些供他们自己或他们自认为有资格的人享用,这次能够吃包子的人比早晨吃面条的人要多一些,能够吃上的人也就是每人一个而已,估计是价格要便宜一些,惠及的人就要多一些。 后来,黄一天才逐渐搞明白了上桌的规矩:左边的一桌是值日们的,右边的一桌是值日们根据表现的好坏内定的,所以都是必须有一定地位的人才有资格上桌的,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这里同样是以食为最,上桌吃饭也就成为了这里边最集中体现特权的一件事,成为了最令人向往的奋斗目标。 第十三章 有人招呼要关照 劳动在热火朝天的气氛中进行着,每一个人都是汗流满面的,不时有人拿刷牙用的口杯到放风场去喝开水。 今天的生产进行得还是比较顺利,肖才富不停地指挥和调度着,以便使各道工序能够通畅、衔接,不窝工,肖才富对人的态度相对要温和得多,大家似乎也要听话得多,心情较为愉快地接受着他的安排,干起活儿来手脚自然就要麻利些。 3:15左右,小窗门被打开,有人叫黄一天的名字,耿飚一下子就跑过去了,楼列用手挡着黄一天不让他靠近窗口。只见耿飚弯着腰趴在那水泥板台子上与外面的人说话。黄一天不知道有什么事、是谁在叫自己的名字?过了一会儿,耿飚才站起来朝黄一天招了招手,让他过去,黄一天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林阳,林阳说给黄一天配了些东西,说着就从窗口一样一样地塞进来,有饼干、香皂、五包红塔山香烟(就是他所说的处关系用的)、一本法律书等,发完这些东西后,他对挤在窗口的刘泰巍说黄一天是他的熟人,要求给予关照;他又对黄一天说已经给耿飚也说了要求关照的事,他们都会给予你照顾的,另外如果需要什么东西,可以说一声,说完就匆匆地关上窗门走了。黄一天有意将那五包红塔山香烟亲手交给了耿飚,说自己不会抽烟,是专门买进来孝敬各位大哥的,耿飚接过烟不冷不热地说:“刚才林阳给我讲了,但是还得靠你自己来整”。递进来的东西都让值日们收捡好了,只有那本书是给了黄一天的。经打听,才知道林阳在外劳负责小卖部的工作,是这里的“大红毛”(指混得很好、干轻松活、说话有分量、说话有人听的罪犯),按照看守所的规矩,新进来的人的第一笔钱的50%左右都要无选择地让小卖部配购成基本生活用品送进来,以后才是按照自己意愿来选择订购。如果有关系可以例外:一是尽可能配成生活必需品,去掉那些可有可无的“大件货”;二是可以象征性配一点,或者干脆什么都不配。 下午4:00左右,小窗门又被打开,又一次伸进来一根黑色的胶管供应开水。现在天气很热,每天供应两次开水才能够用,为了防止中暑,有时在开水中加入了盐巴或者十滴水。打开水的,照样要为值日重新泡茶,天气炎热,上午泡的茶到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变坏了,另外可能与水质不好、水温较低等因素有关。 劳动一直持续到下午4:15才完,这时阳光已经爬到了右墙上,只剩下一小角了。劳动一完,紧接着就搞清洁卫生,包括抹床、扫地、拖地等,4:30以后,才准许洗澡,就在右边的盥洗池那里,那里有三个水龙头和三个小池盆,最靠里的那个不能用,那是留给值日们专用的,美其名曰“专用洗衣池”。人们陆续脱光衣服,变得赤条条、白晃晃的,都毫无顾忌,依次排队舀水冲洗,有少量的人得到了值日的许可,可以用香皂,在这样炎热的盛夏,这可是最为惬意的了。大家洗完澡后,才能洗衣服。很多人都没有内裤,因为进来之前就被强制扔掉了,进到监室就得自己买,能否得到又得靠值日的关系,被看不顺眼的人很长时间不得不“挂空挡”,经常也就见到“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景象,大家见得多了,也就熟视无睹了,存在便是正常、合理的。黄一天从巍巍那里找了一条旧的内裤暂时应付一下,实际上第一次配购物品时就送进来了两条三角裤,只是到不了他的手里。 脱光衣服洗澡的事后,也是小家伙最是戏弄人的时候,他经常就站在旁边,比较胯间之物的大小、长短等,对于那些粗大者,他就要用手去触摸触摸,企图把它变得更长大,但人们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不易被弄出兴奋的效果来;而对于那些细小者,他更是要取笑一番,年级大者倒也无所谓,年纪轻者,觉得很难堪,心里不好受。这个无恶不作的小家伙,二十一岁,来自江都市下辖的比较偏远的黄荆县,小学文化,从小失去爹妈,浪迹街头,成了名副其实的街头霸王。前几年来到江都市,跟了一个比较有名气的帮派,充当冲锋陷阵的喽啰,这次因为砍杀一建筑老板而被拘,拘进来之后,百无牵挂,不思悔改,寻找一切机会取乐玩耍,梦想着尚在外边的大哥来救自己,实际上他进来近一个月了,也不见大哥送进来任何一点表示问候关心的财物,气得他常常破口大骂大哥的狼心狗肺。 在晚饭以前的短暂时间里,完成自己事情的人员可以在放风场的左侧坐着休息、小声说话。因为小窗口在右侧,只能是监室内指定的人员才能到窗口去做事,相应的右侧区域就不能随便走动或坐耍,那是留给值日们的专用区域(劳动时除外)。 外劳也在这段时间里,在警官的监视下,进来收走了成品。 下午5:40,小窗门被打开,发有钱人三天前预定的菜,今天晚上是白肉,肉白花花的,真的白得有些过分,瘦肉基本上不存在了,浇上豆油等作料,仍然盖不住那个白,可能其主要功能就是要达到让人解馋的目的,另外可能还有一个不配享用瘦肉的资格问题,所以全都变得只有肥肉了。5:50,晚饭开始,与午饭别无二样,“水煮鱼”盖浇饭。 下午6:30,放置在内监室进门上方的一台25英寸的长虹电视开始播放,频道永远是惟一的中央一套,别无选择,因为这里需要的是挽救和正统教育,中央一台所播放的内容可以很好地起到这方面的作用。 傍晚7:00,除值日外和值日认可的三两个人可以留在放风场外,其他人员都被统统吆喝进了内监室整齐地坐着看电视,值日们可以在外面商量事情或者散步、跑圈锻炼身体等。 这段时间实际上是最为美好的空闲时段,但一般的人无法享受到,被值日早早地赶到内监室去拥挤着制造污浊空气了。 第十四章 点名 晚上7:30,铃声响起,电视关了,所有的人都必须进入内监室待命,自觉地关上内监室的铁门,为警官进监室点名营造一个安全的环境,这一点,在夜幕降临之后,强调得尤其严格,大有那种“宁错勿松”的紧张气氛,没有办法,这里是看守所,印象中就是社会渣滓的集中地,谁也不知道会突发何种事故,安全为上,谁也不敢掉意轻心,只能一切从严,当然这其中会使一些罪轻者一同遭受,看似不公,实则并无不妥。 温凯走在最后,当他站在监室的里边时,双手拉着门的钢筋圆条,欲关又不关,试了几下,好像极不忍心似的。旁边也有人在说话:“你硬是下得起手想自己把自己关到起吗?”,温凯回过头来,无奈地苦笑着说:“要不然你来试试这个滋味?!”,说笑之间他最后伸出头去望了望天空,咬着牙用力地把门拉过来,只听见砰的一声,是金属的撞击、咬合声,门被关死了。两个值日坐在靠门的位置,他俩背靠仓门面向大家而坐,便于将下面看得一清二楚,便于训话,便于体现出一种居高临下的等级优越感。从门的位置往里看,从前到后基本上是“论资排辈”来排定座次的,进来的先后时间为排座的基本因素,但值日的喜恶可以超越这第一个条件,即形成在依照时间的先后顺序的基础上的值日调整的排座方式。所有的人在过道上分坐成两个纵列,两人横排对齐。如果按进来的时间先后来排的话,黄一天应该坐在最后面,巍巍给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在中间偏后的位置。,避开了厕所口,少了些臭气的侵袭。 这时监区的点名声开始由远及近地传来,从1001监室开始,到他们所在的1901监室,已经到了7:50左右,监室的大门被打开,进来一个警官和两个外劳站在放风场,门口值守着一个警官,趁着开门的机会,外劳就在这个时候将潲水桶和渣滓桶清倒干净,当外劳揭开渣滓桶的盖子时,一股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靠门边的值日屏住呼吸,不停地用手扇着鼻前的空气,想尽快驱赶走臭气。臭气很快散尽,吹进来的是一股凉爽的风,这是监视里难得的一股自然之风,令人为之清凉地一怔。 外牢忙完杂事,再过来用力地搡一搡铁门,用以检查内仓门是否关牢实,做完这些以后,警官紧接着隔着内监室的铁门开始点名,声音从缝隙中传进来,警官和外牢的目光透过缝隙看进来,一切都在安全的境地。 “报告警官,1901监室25名在押人员列队完毕,请指示!”一名值日声音响亮地吼道。 “点名!”警官拖长声音命令道。 “是!”全体都有。 然后警官就拿着花名册叫每一个人的名字,听到叫自己的名字时,立即答:“到!”,然后迅速蹲下去,外劳帮着透过门的栏杆或者窗子的栏杆看有无差错。 恰巧在这一过程中,又出现了一点差错,一个今天下午刚来的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应答了“到”之后,乐呵呵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蹲下去,用眼睛望着警官,警官也停顿下来,直视着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温凯忙招手示意他快点蹲下,没想到那老头子理解错了意思,他以为是叫自己走到前边来,于是就开始往这边走,他身边的人赶紧拉住了他。警官显然很生气,以为这人故意捣乱或者心里责怪值日没有教好,就没好奇地问:“到底咋回事?”,耿飚赶忙面向警官解释说那人刚到、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所以弄不清楚这里头的规定,下来之后,我们马上就把他教会。警官排除了他的故意性,也便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那边的那个老头,也在旁边人的示范下蹲在了地上,扭转头神逛逛地瞧着这边。 于是,警官继续念名字。 念完名字,警官扫视一眼,见没有人站着了,接着声音短促有力地命令道: “报数!” “1、2、3……”从喊话的值日开始报数,报数的同时站起来立正。报数的时候,那个老头仍然出了一点小的差错,这次他在还没有轮到自己的轮次时,提前站了起来等着,显得极不协调,这次警官没有发作,报数的声音也就没有被打断。 “学习!”报数完毕,见没有人蹲着了,警官命令道。 “你们要加强新来人员的培训,不要搞得乱七八糟的!”警官在临走之前,针对刚才出现的情况,叮嘱了这样一句。耿飚赶忙答应道:“是,警官,我们等会儿马上就加强教育”。警官没有再多说话,随之几个人转身一同走了,铁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还传来上锁的咔嚓咔嚓的尾音。这就算检查完了一天的人员变化情况,核实了没有出现差错。 警官走后,楼列和小家伙马上就奔向了那个刚才发生了错误的老头儿,老头也知道自己做错了,还没有等他反映过来的时候,小家伙的拳头已经击打到了老头的身体,老头的情绪一下子就激动起来,高声说道:“你打我干啥子?我做错了嘛,自己晓得改噻!我都可以当你的爷爷了,你还要打我?”,但老头的责问没有阻住小家伙的拳头,老头突然咆哮起来,声音提高了很多“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还有没得王法呦?我这个老头子就要给你这个小字辈较个真,我要去找干部评理”,老头子当真就要往外走,在一旁准备动手而没有动手的楼列见此情景,知道遇到了一块硬骨头。为了不至于把事情闹大,他忙陪上笑脸拉着老头子坐下说:“这里头肯定没法与外边相比,发生这样的摩擦是很正常的,你都这么大的年纪了,也不要太意气用事,是不是?但是你必须遵守这里头的规矩是不是?你自己刚才也听到的,警官要求加强你们这些新来人员的培训,所以说这是所里头的要求,并不是我们几个在为难你,是不是?”,耿飚也走了过来,故意将小家伙狠狠地批评了几句,说了几句安慰老头的话,然后拿着鸡毛党令箭,强词夺理地批评了人,最后也就算暂时平息了这次事端。这种以警官的说法来糊弄人的做法是这里头通行的,很多值日就以这种得道升天似的的狂妄之态压制下边的人。 但是,老头儿后来遭到了楼列的“软打整”,就是表面貌似公正、实则处处为难的待遇,使老头儿过着有苦难言的日子,后来转仓走了,也算是解脱了。 第十五章 晚上的学习 教育人的机会 解决好老头儿的事之后,大家瞪大眼睛也算是看了一盘杀鸡给猴看的戏,心里都挺紧张的,但是更为让人紧张的还在下面,此时已是晚上8:15了,按照惯例便开始学习,由值日组织。 首先,值日就一天的情况作点小结,当然重点是批评不良表现者,借助学习的名义狠狠地杀杀不良风气、治理治理不明“事理”者、同时也给新来者消消锐气,自然这样的学习多是声色俱厉的。 “既然到这儿来了,总是有点粑粑(指肮脏的事情)遭别人抓到起了。这里有这里的规矩,不管你以前在外面是好大一匹操哥、无论你以前在社会上如何风光,包养三奶四奶的,都得遵守这里的规矩!这里是监狱,社会上的那一套是行不通的,只有把自己的事情整好,才能过得宽松点。不然,老子就不会放过你!整天就让你洗厕所。再说,监室是否评得上文明监室,与管仓干警的奖金是直接挂钩的,所以必须整好,这关系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最直接地关系到你们自己的出境!”耿飚语气缓慢而又威严地说:“哦,如果监室遭你些虾子影响扣了分,胡警官找我谈话,我就不得让你好过。总之,你要想吃安胎(比较安稳的日子),就必须先得给我一个理由!先得给我好好表现!有本事,你就给我使出来!”。 “严重违反监规的,对个人和整个监室都要实行严管。严管的具体做法是这样的:个人戴脚镣、戴手铐、睡刑床;大家除吃饭的时间可以到放风场以外,整天都得关上内监室的门,坐在这里学习,屁股都要坐起老茧。伙食上,只能吃看守所提供的免费东西,像这段时间吃的水煮鱼一样,有钱都不能申请购买任何吃的东西,到时候弄得你龟儿些清口水长流”温凯不紧不慢地教训起来:“严管的时间,第一次一个月,第二次两个月,犯第三次就全程严管,直到离开看守所。这里头,没得好多理由可以讲,阶层是分得很明显的,自己把各人的事整好,就没得事。我要让大家记住的是:我们这个文明监室不打人,那是不打好人!别以为到了这文明监室就像买了保险,如果我们不这样管的话,哪还能成为文明监室呢?”。 “妈的个x,今天哪个折的这些袋子,要得个球!老子看他是活得不耐烦喽!”楼列将收起来的两个做坏了的袋子扬了扬,接着咬牙切齿地咆哮道:“他妈的,是头猪嘛,也给老子教出来了嘛!明天哪个再敢做出这种样子的,叫我抓住了的话,给老子当场吃下去!你们都是晓得我的性格的,说到做到,六亲不认,不要到时候求我手下留情!”。 接着刘泰巍组织学习。 这里学习的主要内容是:从进来后的第三天起必须一字不错地背诵《监规》,共14条;然后每天背诵两条《在押人员行为规范》,共计43条;有时安排些时间写学习心得;节选章节学习《刑法》和《刑事诉讼法》的一些内容等等,前两项是看守所的硬性规定,其余的就看值日根据具体情况来安排了。 先点名让该轮到背《监规》的人依次上来背靠仓门面向大家背《监规》,一名名叫赵建波的小伙子被首先点到,他战战兢兢地走上来开始背诵,听说他已经连续两个晚上都没有过得了关,因此已经接受了相应的处罚。 现在他双眼稍微向上不看人、努力地背着,背着背着就背不下去了,他还在费力地在脑瓜子里搜索着只言片语,但已经连不成句子了,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蹦跳而过,赵建波觉得这时间如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在缓慢移动步伐,几十秒钟的停顿,他已经有些惊恐不安了。 “为啥子还背不得呀?”楼列让他蹲下来问不能背诵的原因。 “没咋读过书,没得文化”他深埋着头小声地说。 “老子就是个文盲、大老粗,老子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背下来了。我看你是存心给老子捣乱作对。今天晚上已经是第三次了,你敢给老子端起,老子就奉陪到底。说,好久背得?”楼马上连珠炮似的反驳起来。 “再给我两三天时间嘛,我好多字都认不到”赵的声音更小了。 楼列伸手将赵建波抓到面前,对着他的脑门子就是咚咚的几拳,赵显然有点晕了,连连往后退了几下,差点没仰面倒下去,后面的耿飚用手挡了一下。 “明天晚上必须给老子背到起,是一耙屎都要给老子吃下去,听到没有?”楼列紧接着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顿道。 “是!”赵的头差不多要靠近膝盖了。 “下去!”刘泰巍命令到。 赵站起来,定了定神,稳了稳身体,往后边晃去。 “回来!”楼那狠得如坚硬石头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蹲下!”。 随着赵的蹲下,额头上已经又遭挨了几下楼的“壳拽儿”。 “你晓得啥子事不?”刘泰巍厉声问。 “我没有回答‘是’”赵已经是六神无主、昏头昏脑的样子了。 “下去!”刘命令道。 “是!”赵回答后,费劲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其他的人全都默默地看着整个过程,黄一天心里都感到了一丝害怕,赶忙把《监规》拿出来看,以为非常复杂,担心自己到时候也会遭此厄运。 据了解,赵建波,21岁,是因抢劫出租车在四天前进来的,燕海市江县人,小学仅仅读到第三册,读写能力极差,深夜两人合伙在江都市作案,共计抢得两百多元钱,当场被抓,现同案犯在逃。 值日所用的这种方法是杀鸡给猴看,起着杀一儆百的作用,以确立值日的权威、维持监室内秩序的平稳。今天晚上之所以对赵建波采取如此严厉的惩罚行为,是因为生产中所出现的废品,经分析极有可能就是他干的;二是人人都必须按时背诵《监规》,而且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即不能错字、多字、少字),有时警官检查时要随机抽背,其结果会影响到监室的考评得分。用这种方式,以学习为形式,重心在综合评价一天的表现来教育人,是值日惯用的主要管理方法,警官一般是视而不见的。 依次又有人上来背颂,背得差一点的,就被用一根从衣架上拆下来的塑料小棍打手板,错一处打5个,有的被打得龇牙咧嘴、连连缩手,手已经被打得红成一片了。结合表现很差的,少不了楼列的拳头、壳拽儿或者巴掌。 学习持续到9:00,电视被打开(电视的电源开关在警官的值班室),大家又开始静静地看节目,中央一台。值日们则可以随心所欲地干自己的事。 第十六章 被挤墙角不成眠 这里无论是怎样的电视节目,都一样引人入胜,电视这家伙成了这儿不变空间里唯一变幻活动不止的宝物,人们只能借助这唯一的窗口在这短短的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了解这巴掌天以外的精彩世界,听说原来还可以订阅报纸,后来由于报纸经常会报道一些案件,而案件中的很多当事人就在此处羁押,这样就会在无形之间泄露了许多至关重要的信息,干扰了办案,所以就取消了。被隔离之后,对外界差不多是一无所知了,电视成了唯一的通道,遗憾的是,从这通道中出来的东西均是国际国内的大事,少有涉及江都本地的,也就难以消除人们的挂念之心,感觉自己好像距离自己的家很远很远似的,有一种远隔千山万水般的感受。 瞧了好几遍时钟,终于等到了晚上10:00,值日一声令下,就开始打铺,专门负责打铺的人迅速行动起来,三下五除二就麻利地铺好了垫子和席子(仅有的四张席子只有供值日享用)、将值日的被子放在他们各自的铺位上,其他人就自己找出各自的睡觉用具放在各自的铺位上。这时,除值日可以洗澡、洗漱外,其余的人只能简单地舀一两小盆水(就是用旧了的吃饭盆)冲冲脚就行了,快速地上床,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可以看半个小时候的《晚间新闻》。 这时有人在床铺上走来走去,眼尖的温凯马上看出了问题,他不阴不阳地若有所指又无所指地大声说:“按照在押人员的行为规范的相关规定,必须按照制定铺位睡觉,不得擅自调换铺位,不得两人合盖一床被子,不得蒙头睡觉,个人要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啊!”,楼列已经听出了话中的含义,知道出现了违纪现象,立即站在床上警觉地四下张望,一下子就找到了违反规范的人,跳过去朝那人的屁股踢了两脚尖,好在是赤脚,估计力度也不大,那人赶忙用一床毛巾被遮住自己的下身,走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那稍微靠后的铺位躺下,楼列同时也给了这边这个人几下,因为是他两商量着睡在一起的。这里排铺位的原则与排座位的原则是一样的,但与座位又不完全一致,很多人为了能够挣得靠前一点的位置,常常动起手来,所以值日发现一处就纠正一处。 晚上10:30,就寝铃声响起,电视被关,人们按照指定铺位睡觉,顿时就安静下来了,警官开始巡逻。灯是通宵不关的,以利于警官每半个小时候的巡视和防止出现意外事故。铺位从门口往里,四个值日每人占用了一张席子的宽度,往后逐渐变仄,最后基本上就是塞“楔子”似的睡觉,即一个头朝里、另一个头朝外,有时有人起来上厕所,转眼回去还得费力地掀开旁边的人才能把自己安插进去。警官对此默认无语,只要你几爷子搞得相安无事,落得他省心呢!黄一天还是睡在最后,一面是墙,冰冷冰冷的,稍微好受点,但身下却是光木板,硬得让人很难受,因为垫子的数量不够,都铺到前边去了。有了内裤,就可以脱下长裤折叠起来当枕头,感觉也就要轻快些,厕所这边靠了边,得不到风扇扇来的风,也就感觉要热一些。那些没有内裤的人,只好将脱下的衣服或者裤子盖在私处,但睡着之后,衣服或者裤子滑落,就露出大腿根部的一团黑来。 晚上值日安排四个人轮流值班,每人两个小时,坐在厕所边的小凳子上,可以将全监室的情况尽收眼底、洞察秋毫,可以看书,但决不能打瞌睡,见到警官巡视时,必须起立立正行注目礼,直至警官离开。值班的主要任务就是防止在押人员自杀、自残、逃跑以及其他一些诸如偷拿别人的东西、偷袭报复别人、搞破坏等违反监规的行为。有涨水的情况(新人进来),必须做好“接客”的事。遇到意外情况,必须制止或报告值日,值日处理不了的,再摁呼叫器呼叫警官来处理。晚上为了确保安全,一般不打开监室门,警官站在在头顶的巡视走道上就可以解决简单的问题;特殊情况才不得已打开监室门进来处理。 黄一天被挤在床角,仰头望着屋顶,仍然暗自有些兴奋地等待三四天的期限,这时的他没怎么考虑自己的案子,心想这么简单的案子已经说清楚就行了。想得多的是推测外面的事:家里慌乱成什么样子了、儿子在干什么、人们在怎样议论纷纷、舆论压得家人怎样了、老家的人知道了消息会气成什么样子等等。想一想,他自己作为一名党员,却在党的生日这天被关进了看守所,这天距他参加工作已经15年、从成都回到江都还不满2个月、是自己人生的第37个年头,悲从心来,心里好像缺失了一块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抓不住了,直往下沉。 四五年以前,在外边认得一个被关押过的人,听他天方夜谭似的讲在看守所里睡厕所角落、吃糙米饭、喝没有油的酸菜汤、挨巴掌和拳头等等,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实故事,满心充斥着的全是后悔、愧疚,为什么没有把握好自己呢?哎,头脑中少了控制自己行为的法律的这根弦,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结局却是如此惨痛!为什么在自由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身边有的是鲜活的例子,可就是放不到自己的心上去,以为距离自己很遥远,殊不知就在不经意间完成了蜕变,这难道也是造物主给人类的悟性吗?难道造物主喜欢以这种残酷的方式来戏弄愚钝的人类吗? 心潮汹涌,想得累了,眼睛已经涩的像掺进了沙子,大脑在模糊中还显得很清醒,已经是临晨的三四点钟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中途好像又响过门,涨过水,好像有警官在头顶的走廊上纠正过值班的人睡觉的事。 第十七章 基督教徒给了一个好的预言 早晨6:30准时随着铃响起床,黄一天觉得浑身酸痛酸痛的、脑袋胀痛、眼睛发涩。新的一天的生活又开始有序而又无序地忙碌起来了。 今天是星期天,没有生产任务。早晨点名以后就开始看电视、可以看书、也可以自己写信写资料,从早晨点名数来看,昨天晚上竟然涨了两个“水”,已经27人了。 坐在黄一天前边的一位叫陈春屏,涉嫌制贩假证章罪,二十多岁。他长期在江都市城市广场附近的租住房里上班,主要就是制作假的证件,包括身份证、毕业证、结(离)婚证、四级英语证书、职称证、资格证等等,反正只要社会上在使用的,都可以制作,效果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他说医科大学的一些教职工在评聘职称时,也有常到他那里搞假的资格证和获奖证书。 他信奉基督教,常去在三道桥区的寺旺街的教堂做礼拜。他说教义叫人要为善,要有悲天悯人的宽容之心。无论在那种情况下,都要保持一颗平常心。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左脸、还要主动把右脸拿给别人打,他开导了黄一天不少,互相交流了些言辞,他在监室里以实际言行践诺着他信奉的教义,据说他刚来不久,遇到有一个人被小家伙收拾了,就是用上面所说的方法让别人自己将吃饭用的瓢弄碎了,不能吃饭,陈春屏看见之后,主动把瓢让给了那个人,楼列见到这种情景之后,以为是陈春屏在以这种方式对抗上面的人,于是冲过来就打了陈春屏一巴掌,哪知陈春屏在挨打之后,将右手举了起来,楼列以为他要还手,做好了应付的准备,巴掌已经卷起来变成了拳头,陈春屏的右手并没有伸出来,而是指到了脸的另一侧,平静地说:“你还可以打这边!”,显然这是楼列第一次遇到这种意外的情况,以为陈春屏是一种挑衅行为,当真又论过去了一巴掌。打完之后,仍不见陈春屏还手,正在诧异间,陈春屏又开口说:“如果你还没有打够,又可以重新来过”,楼列见对方异常镇定,他被这种出乎意料的静默的气势给惊得胆怯了或者触及到了深埋着的良心,在一种无形的震慑力中失去了再出手的勇气。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找陈春屏的麻烦了,在他的周围反倒围起了许多听他讲经说法的人,确实人在这最虚脱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宝贵的精神寄托,它可以把在现实中无法寻求解脱的人带入到意境丰满的虚幻世界。 黄一天仔细观察了陈春屏,觉得他心中有着一种信念在强力地支撑着他,过得安详、不急不燥,且乐善好施,极有人缘,他也经常给人们讲最后的晚餐、礼拜天的由来、“阿门”一词的含义、西方人为何忌讳13这个数字等许多与基督教相关的事。但黄一天同时觉得他的言行似乎有些矛盾,既然教义教导是与人为善,但为啥又犯事被拘到这里边来了呢?于是黄一天找了一个机会,想向他问个明白。 “我对基督教一点儿也不了解,只是又几次从礼拜堂前经过,听见里边在诵读。我想知道教义中是如何说与人为善的?”黄一天很是虚心地向他求教。 “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的身体、灵魂都不属于我自己,是属于我信实的救主耶稣基督的,而我们的律法和先知一切道理的总纲是要尽心,尽性,尽意,爱主你的神。这是诫命中的第一,且是最大的。其次也相仿,就是要爱人如己。这两条诫命断不可违”陈春屏讲得有点高深,让黄一天明白不了多少,其中一句“爱人如己”倒是通俗易懂。 “神的圣洁与崇高是不是深深地植根在你的心底了呢?”黄一天经常听到他将神挂在嘴边,不知是何道理。 “是的,神用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能力,如同用他的手一样,托住天地和万物,以致一草一木、天晴下雨、丰收饥荒、食物饮料、健康疾病、富足贫穷,一切都并非是偶然而生的,而是出于神的手”这样的回答对于黄一天这个从小坚持唯物主义的人来说,难以苟同,这样的教义自己懂得太少,干脆就直入正题算了。 “既然教义教导你行善,那你为啥也触犯刑律被抓了呢?这是不是说明你违背了教义?”黄一天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说得既对也不对。我们的灵魂交给了主,但灵魂是附在躯体上的,所以还得维持生存以保住躯体。在选择工作时,我遵守着圣经上所说‘淫乱的、拜偶像的、奸淫的、偷窃的、贪婪的、醉酒的、辱骂的、勒索的,或类似这些的人,都不能承受神的国’,所以我并没有去干那些鸡鸣狗盗和杀人放火的事,而是干起了这个多少能够成全他人好事的事”陈春屏的话令黄一天感到有些矛盾,也可能是他理解经文有所偏颇才导致了如今的行为。 “你现在在这里为啥能够如此心平气和,年纪轻轻的,倒像个老头子一样?”黄一天问得很现实。 “我的一切思想和灵魂都交给了我那万能的主,我现在只能全心地悔改和归正,就是要达到旧人死去、新人活过来的目的,所以我为主生,我亦为主死”陈春屏说得还是有些高深。 “我们现在这实实在在的法律,与你信奉的律条是否一致呢?”黄一天仍然想高清楚的是现实的东西。 “各不相干,细节无从比较,不过宗教都得服从国家的法律的管辖”陈春屏不想涉及时政,绕开了。 “这样说的话,只要主活在你的心中,万事皆休了,是吧?”黄一天又抛出了一个自己的疑问。 “差不多如此吧!我们对死都是这样看的‘死只是生命的一个阶段的终了,但不是生命本身的终了。死是进入生命的另一阶段,更接近神,更能沐浴在神的恩典和光明之中,对神的认识和挚爱更能日益增长’,所以其他的也就大致如此而已”陈春屏用最为令人胆寒的死做对比给予了回答。 “既然这样,你是不是就可以不交代问题了呢?反正管他公安咋办?”黄一天企图总想找出矛盾,使他难以自圆其说。 “恰恰相反,‘主’要我们为人诚实,所以我的问题在一周之内差不多就全部弄清楚了啦!”没想到陈春屏的做法完全不是常人所想的那样。 …… 最后,他握了握黄一天的左手说:“你的手暖暖的,很柔和,是一个积德行善的人,德善厚积必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这次肯定吃得到缓刑!”。 陈春屏同黄一天呆了一段时间后转走了,黄一天时时想起他,想起他在这险恶处境下的“平常心”,想起他对自己案子的好的预言,但愿他一路走好,但愿他留给自己的预言能够成真。这句话,也成了支撑黄一天的信念不失的一种基石之一。 通过与陈春屏的相处,让黄一天感慨很多,他所坚信的与人为善、待人如己、诚实守信等做人的基本道理,确实是现今社会所需要而又缺乏的,如果人人都富有爱心的话,哪还会有传说中恐怖的监狱的存在呢?他所持的遇事平淡沉稳、荣辱不惊的处事态度,也是难能可贵的,值得借鉴和效仿。 第十八章 惊读刑法条文 心入冰窟 由于黄一天与刘泰巍找到了以江仕军为基础的渊源,再加之所犯事情的性质类似,所以他就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同巍巍说话、摆龙门阵、问一些问题和讨论一些问题,沟通起来相对要容易些,逐渐地就熟悉起来了。 这天上午,天气晴好,黄一天抬头看见巴掌大的蓝天上有飞鸟掠过,想到宋副检察长承诺的几天后的自由,他有些激动又一副讨好的样子地对巍巍说:“过几天我就要走了,有什么信要带不?我给你带出去!”,巍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来:“我告诉你,这里头,一阵微风就可以把你轻轻地吹进来,但九头牯牛也把你拉不出去!”,旁边的温凯也冷笑着说:“刚进来,像你这样抱着幻想的人多得很,我在这里呆了九个多月了,真正见到开船(离开看守所回家)的就那么三四个,哼,你嘛,早点做好思想准备吧!有些人的东西都信得吗,母猪都要上树!你都老大不小的了,还如此幼稚不成熟,哼!”。一瓢瓢冷水泼向黄一天,他的心里有些隐隐作痛了,他不敢再听下去,生怕自己的好事让他们用乌鸦嘴给说没了、说坏了。 黄一天抽时间开始看《刑法》、《刑事诉讼法》,这种书由看守所翻印,人手一册,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阅读这无产阶级专政机关最严厉的专政法律条文,他也是从这时开始明白了犯罪的含义、种类、所应接受的处罚、刑事案件的办理程序、违法与犯罪的区别等本该早就明白的东西,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傻了他:《刑法》第382、383条明确规定,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占有公共财物是贪污罪,贪污金额十万元以上,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处以死刑。有这种规定吗?自己犯的是钟焘他们所说的贪污罪吗?自己将要被处以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吗?这是最新的并在执行的刑法条款吗?…… 黄一天真有些接受不了,回忆起分那笔钱的经过,自己并没有主动实施犯罪,不是江仕军厂长让自己办的吗?他是法定代表人,他说的难道不能算数吗?长期以来,医科大药厂发放钱物,不都是厂长他们决定的吗?长期以来,自己以他为一厂之长之高位、年长(大10岁左右)、文化水平高(硕士研究生)、阅历丰富(有着从星源化工厂,到西南化工药业集团总厂,再到西南医大的丰富工作学习经历)而无条件地遵从他,基本上只要江仕军点头吩咐交办的事,手续完备的话,自己都会照办的,这次却把大家都办进来了,究其原因是无知和想当然害了自己,记起自己原来写过一篇文章《如何规避财务之异常风险》,就是这种思路,现在回过头来看,其中致命的害人之点就在于尽管作为财务负责人,可以办理签字等手续完备的业务,但关键的是自己要保持“中立”,绝对不能参与进去分配利益,不然就不可能规避风险,就会陷入泥潭,尽管在其中不是第一责任人,却也难脱干系,无意之间一脚踩虚,跌落到这里来了,人生的蜕变,竟然就这样稀里糊涂。 回想从1994年开始,江仕军接手由于利锋市制药九厂承包三年后而搞成了一个烂摊子、机器设备残缺不全、自有资金全无的医科大药厂,是江仕军从学校借了三万元启动资金白手起家办起来的。坏就坏在那个药厂始终戴着“国有”那顶紧箍咒,也就是说无论你把它变得多么强大和富有,始终都是国家的“儿”,你自己是不能乱动一根毫毛的,自生至死都得遵从“家长”的家规,也就是国家关于国有企业的管理体制。在2001年改制的时候,药厂的净资产被评估为1900多万元,与成都的四川时珍制药有限公司合作,由于对方出资占股60%,医科大学没有多余的现金投入,就只能将就药厂的净资产出资占40%,赤裸的资本吞掉了药厂,赤裸的资本毫不留情面地让江仕军连总经理的位置都没有留下,一气之下,江仕军和原来的同学等合作,盘下了位于燕海市海县境内的濒临倒闭的燕海中药总厂,搞起了蓝天药业集团,现在正处于发展壮大的上升阶段。官场上惯用的操作技术“用之则行、不用则藏”,在这一改制过程中体现得是何等淋漓尽致啊!假若江都医科大学制药厂即使是国有性质的,但遵循谁创造、谁受益的市场经济规律的话,或者仅且变更了营业执照上面的企业性质为非国有的话,那自己就肯定是被“办”不进来的。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是谁之罪过?! 回想之处,滴落的是一串悔恨的泪。 按照所里边的规定,今天是登记买东西的日子,谁有钱想买什么东西,就可以到值日那里登记,值日登记造册之后交给负责采买的外牢,然后在下周星期三由外劳买好后从小窗口送进来。要买的东西仅限于圆珠笔、信纸、信封邮票、香皂洗衣粉、饼干、内裤等简单的生活用品。这里是不允许用现金的,自己带来的或亲人送来的钱,直接交给大门口管帐的,记载在各自的名目下,平常用钱就记账、下账。温凯在给几个人作登记,但有些人要求买东西的要求却被温凯给拒绝了,理由是账上的钱太少,只能够买点公用品;或者说对方表现太差,还不够资格买,等到“懂事”之后再说,被拒绝了的人,也不敢争辩,只得悻悻地走开。 黄一天看法律书越多,心理就越明白,压力就越大。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就沦为了为人不齿的阶下囚,现在怎么办?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解不开的疙瘩集结心头,想不明白的事理萦绕在脑际。 巍巍说:“你不要慌,事情还早得很,侦查就得用两个月的时间,现在才刚刚开始,什么都无从说起,涉嫌犯罪的性质、金额和责任的确定,都还要提你很多次案才能定下来,你自己现在多想想案子本身的事,准备和等待检察院的提讯吧!”,黄一天极不情愿地接受着巍巍的忠告;继续看书,他无意中看到一款“私分国有资产罪”的罪名,对照刑法396条的内容规定,他觉得自己的案子有些符合该罪的特征,而不是检察院初步确定的贪污罪。 中午饭后,大家可以睡觉,一直到下午2:30,然后又起床开始看电视,星期天的下午有一栏国际影院的节目,可以看到比较经典的国外影片,很吸引人,但黄一天这个瞎子看不见,更重要的是没有那份心情坐下来看,而已经比较适应了的巍巍等人就绝不会错过这段美好时光的。 第十九章 得到照顾 星期天的时光因为大家的放松而过得很缓慢,从内监室踱步到放风间,再从放风间返回内监室,如此反复,也不见时钟的指针往前移动了多少格。黄一天数了数迈步的数目,从内监室的最里边走到放风间的大门处,一共三十二步,耗时也就三十二秒,如果控制得好的话,可以耗时近一分钟,就是刻意以那种电影中的慢动作来完成的。 今天的气氛相对来说要轻松一些,但是在晚饭时的一件小事,又在骤然间把气氛给弄得紧张了。本来稍微轻松的气氛使得大家也就显得要随和得多,晚饭照样是水煮酸菜盖浇饭,当大家正在埋头吃饭时,楼列冲过来将一名小伙子的饭盆打翻在地,同时命令与其紧挨着的 另一个小伙子将饭倒掉,那小伙子只得咬着嘴唇照着做了,这时正在吃饭的温凯开始发言了:“天天都在学行为规范,要懂得学以致用,你两个应该记得其中有一条‘不准相互串换食物’的规定吧,你以为躲在那角落里交换着吃东西,就没有人看见了吗?告诉你,这里头没一双眼睛都是盯着你们的,规规矩矩是最好的选择!”,原来其中受处罚的一个好不容易买了一瓶老干妈风味豆豉,在碗里分了些给了不懂事的另外一个,小家伙首先发觉了,立即告诉给了楼列,楼列给耿飙说了一句,耿飙点头应允,于是就发生了开始的那一幕。本来在规范中禁止相互串换食物,是从安全角度考虑的,但分食从外边同意购进来的食品,一般不会遇到危险,值日也没有多管,但是对于这个不懂事的小伙子则另当别论,反正理由还冠冕堂皇的,收拾得你有口难辩、有苦难言。 对于绝食的人,值日会劝他吃饭,而对于不懂规矩的人,值日则会不给他吃饭,前者是值日的职责,后者是值日的霸道和蛮横无理。 晚饭后,呼叫器呼叫了7个人的名字,原来是要转仓了(里边也叫“开对河船”),就是从过渡仓转到其他“死仓”去,被转仓的人,一般是按照进来的时间先后顺序来确定的。也有例外,针对特别不受欢迎的人的,尽管时间很短,也会被踢出去的;而针对表现良好者,尽管时间比较长,也照样会留下来,比如像耿飙一类的,大家都想留在过度监视,因为这里又很多死仓不可能享受得到的好处。转仓人员的确定程序是这样的,首先由值日提出建议名单,报给管仓警官,管仓警官审核和调整后,再经监区长过目无误后,即可实施;转藏的时间确定,一般是两周一次,如果在某一时段人员增加得很快,则会灵活处理,一般过度仓的最大容量为30人,超过该限度的话,就会及时调整。听值日们说,转到别的仓,又得重新适应那里的环境,有第二次进看守所的味道。因为对于“死仓”来说,长期是死水一潭,长时间看的都是老面孔,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在那么炎热的天气下,心理早就烦躁不安了,等着去一两个新人,正好要好好地玩弄一番、热闹热闹,所以转仓的人可能比进黄一天所在的这个监室更要遭受得多一些。 听到自己的名字的那些人,无奈地摇摇头、心情黯然地收拾各自的东西准备转走,他们心里更多的是忧愁,不知又会遇到这样的境况。对于表现比较好的,值日会送一袋洗衣粉、一包廉价的香烟或一袋饼干什么的给他们,以示友好或者对其成绩的肯定。约莫10分钟后,监室门被打开,转仓的人抱着自己的铺盖、衣服、凳子、饭盆等物件,排好队依次喊报告出去了。 人少了,监室内一下子就清净了不少,接着又得重新根据留下来的人的特长和表现来安排内务,黄一天被安排晾晒衣服,这是这里边的“安胎”活儿。 晚上没有学习任务,仍然是看电视;然后按部就班地睡觉。睡觉时,刘泰巍把黄一天叫过去挨着他一起睡,是右边的第三个位置,同他一起盖一床没有装棉絮的被套,黄一天的内心十分感激,有点受宠若惊的味道,知道这几天的工作见到了成效,也知道巍巍这个人的心肠还是比较好、值得深交。温凯阴笑着对黄一天说:“睡那个位置噻,是要交钱的,卖给你500块钱干不干呦?”,黄一天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以为当真还存在着什么交易,也只得应付着点头说:“要得嘛!”,黄一天心想到时候在账上划钱就行了,反正你又拿不到现金。过了一会儿,巍巍给他讲了温凯所说话的意思,他才搞清楚,据值日们统计,睡这个第三铺位的人,谐音“散位”,预示即将散去,开船率最高,一旦谁睡在这个位置,好运很快就会降临在谁的身上,黄一天心里默念,但愿这是真的! 巍巍调整黄一天的铺位,是与几个值日通了气的,所以黄一天以巍巍为突破口,得到了值日们的初步认可。 7月5日,星期一,早饭后,值日温凯、耿飚依次被胡警官叫出去谈心,耿飚回来的时候,对刘泰巍说话,朝黄一天努着嘴说:“是支潜力股,值得投资!”,从此黄一天的日子便逐渐变得宽松和好过些了,后来他才知道,由于温凯很快就要“上山”了(去竹溪山铁矿监狱服刑),要补充一个值日,胡警官准备让自己接替他,黄一天估计胡警官之所以选择自己,一是自己还是有些文化和管理能力的,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外边的那些亲戚朋友托关系拜托了他不少。 这下,黄一天的处境开始有了根本性的好转。 于是,温凯、耿飚平常就不厌其烦地跟黄一天讲如何管理、如何平衡这监室内的各种矛盾,总之要用铁腕手段,要敢说、敢管、要多些心眼,这里头没有多少理由可讲,动手自然有人动手,自己一般没必要亲自出手。他们说如果你不把对方的嚣张气焰压下去,别人就会联合起来造反,让你坐到下边去听他指挥!这里的生存环境就是这样险恶和现实。黄一天还是存有短期要出去的想法,对他们的言传身教不以为然,没有过多地放在心上,他心想把你们的东西接收多了,说不定还会影响到自己早日开船呢! 第二十章 谋划请律师 自从耿飚从胡警官处嗅到了关于黄一天的“政治命运将会陡然升起”的气息后,对他也开始热情起来,谈天说地之后,又开始给黄一天出谋划策请律师,他说:“像你这样的经济案子,伸缩性太大了,就我在这里头的几个月看到的,三四十万的判几年的、甚至没有判的都有,关键要请一个好的律师,律师懂法律,关系又广,那就好办多了,而你在这里头无依无靠的,尽抓瞎,只能干等外头做事,家里头的人还不是东一棒子西一锤的,整得最后机会都滑脱球了,所以我建议你早拿主意,快点请一个律师”,耿飙说话的时候,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很急迫、巴不得黄一天马上就定下来,好像挺为他着急的。接着耿飙又很神秘小声地对黄一天说:“看起来你比较诚实、靠得住,我们给你出个点子,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写个条子叫家里请律师,我们给胡警官报告,让他給你带出去”,黄一天以为自己得到了特别的照顾、按捺住心中的感激,立即用巍巍找出来的纸笔写了一封短信,信中讲了自己在里边很好、叫任琳琳管好儿子、尽量早点找宋栩和胡志语借些钱交给检察院以退清赃款、请一名制衡律师事务所的好律师(耿飚推荐的)、比如像艾毅志律师(因温凯现身说法说出了该律师的高水平)等等。黄一天也感觉到耿飚和温凯的意见有些分歧,耿飚的意思是请尚前锦律师,而温凯则倾向于艾毅志律师,而且温凯背着其他人单独给黄一天说了几句话:“我马上就要走了,也就无所谓了,我的建议值得你采纳,肯定对你有好处,其他的我也不好多说”,黄一天初来乍到,搞不清楚其中交叉着怎样的复杂关系,只得在心中把选择律师的权力交给了家里人。 今天晚上该黄一天背《监规》了,他站起来略微有点紧张但很非常流畅地背完了,没有发生错误,因为内容包括“六不准”和“六做到”,外加前言和附则,共计14条,约200多个字。对于他这样的文化水平,在理解的基础上,很容易就背下来了,在背诵完之后,他还别出心裁地加上了一句“背诵完毕!”。 巍巍见黄一天背得很流畅,趁机就多说了几句:“你们看嘛,别人作为医科大的教授,级别就是不一样,背得顺顺畅畅的,劳动也搞得很认真,以后你们都要尊敬这个高级别的年轻教授,有什么问题多向别人问一些”当着大家的面给黄一天加深了一个令人信服的吃安胎的理由。他停顿了一下,补充说:“哦,你们以后背完了之后,要像黄一天一样说一句‘背诵完毕’,也好提醒我们一下,不然还不晓得你们背完了呢!”。 其他人的背诵,基本能够过关,差一点的,也最多是被打手板心,显得较为温柔和人道,因为在白天的时候没有出现严重的违规情况,背诵完毕后,还有二十多分钟的剩余时间,正当巍巍准备发言让大家自己看书时,有一个人站了起来,要求发言,大家都奇怪地盯着他,耿飙示意他说话,那人才开了腔:“报告值日,昨天晚上值班的时候,有人睡觉,是第三班”,马上就有人霍地站立起来反驳他:“我昨天晚上值第三班,只是眯了一会儿,并没有睡觉”,此时楼列站了出来,将昨夜值第三班的人叫到了前面,用拳头不由分说地给了他几下,狠狠地说:“你知道值班的时候睡觉有啥子后果不?不说警官要扣分,如果哪个自杀或者逃跑球了,你负得起责任吗?你不想一下,你有几个脑袋呦?”,耿飙接着进行了严厉的教育,还没有等教育完毕,头顶的电视已经按照固定的时间打开了,温凯立即跳到床上,踮起脚吧电视关了,教育继续进行,那可怜的小伙子,已经被弄得神经兮兮的了,末了,温凯对着大家说:“记住,这些事情是很严肃的,开不得半点玩笑的,即使睡觉,也得睁着眼睛去睡,如果下一次谁再犯这样的错误,连续值班一个周,看我把你的瞌睡收拾得掉不?”。 星期一,在盼望中无望地过去。只是上午从小窗口递进来几本书,那是监室里值日借的书,全是比较破旧的武侠小说和言情小说,每本磨损费为三元,看一周,都是值日才有权利和空闲时间去看的,下面的人是一般是拿不到手的。 7月6日,星期二,早晨,胡警官巡视的时候,在耿飙的指使下,黄一天立正报告说要找他谈心,胡警官瞅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走了。过了一会儿,胡警官下来打开了监室门,朝早就守在门口的黄一天招了招手示意他出去,黄一天跟着警官来到了院坝里,坐在小凳子上,毕恭毕敬地乞求警官能够带信出去让家里请律师,胡警官很关心地讲了律师的重要性说:“你自己关在这里,有力使不上,只有靠律师来沟通,互通你和家里的情况,才能起到一定的作用”,胡警官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说:“你们有权利请辩护律师,我们看守所是完全可以紧急处理你们的这类申请和要求的,你的这封信,我在今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就可以带给你的老婆,你把联系电话和名字都写在上面”,黄一天对胡警官怀着一种千恩万谢般的感情,赶忙用胡警官的笔填上了电话号码,他认为自己的命还不错,处处都遇到了好人,这今天算是遇到了大好人啦! 将请律师的信件交走之后,黄一天的心里又多了几分期望,感觉好像万能的律师时刻都有可能来见自己,那样的话,似乎就有救了。耿飙也是持相同的观点,认为所请的律师极有可能就是尚前锦,顺便就说了些该律师的特点和能力。但是,温凯背着耿飙给黄一天说:“耿飙的辩护律师就是尚前锦,能力一般,好像耿飙对他的律师很是不满意,只是有些特殊关系要处才不得已而为之”,他同时告诫黄一天说:“如果你请的也是尚律师的话,结果可能会大打折扣,不信,你走着瞧!”。 几天之后,黄一天向胡警官问起家里请律师的情况,胡警官说:“好像你们家里请了不知哪家事务所的大律师,不知道律师什么时候能够来会见你,你就等着吧!”,说完就一脸严肃地离开了,黄一天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语气和脸面上表现得有些不快,黄一天想肯定是某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其中必有玄机! 温凯听了胡警官的话等他关上门走了之后,向黄一天竖起了大拇指说:“还算你们家里头的人有脑筋!聪明!”,黄一天倒觉得如果得罪了管自己的警官的话,那以后的日子是不是会变得很难受的了?这温凯真会开玩笑捉弄人。 第二十一章 失去心理预期 下午,大门打开,警官叫到黄一天的名字,黄一天很激动,以为是律师救自己来了,很标准地做完报告的动作、主动地伸出手让警官戴上手铐、步伐匆匆地穿过那阴森的过道、带着丝丝期盼跨入了提讯室的门。 但是,当他透过不锈钢栏杆看到的事钟焘等人的脸,黄一天顿感失望,心想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为啥还要来问?难道是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了吗?钟焘的脸上还是挂着一丝藏得很深的笑容,见黄一天进来被警官将左手固定倒了铁凳上之后,说:“我们今天来,其他的就不说了,直入正题吧,向进一步核实一下你们分钱的有关细节,下面就采用提问式,我们问,你回答”,黄一天听到这样的话,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你们分钱是谁提出来的?” “江仕军厂长交办的” “是谁到银行去提那笔钱的?” “是我和出纳苏琼芳两人一起去提的” “钱提出来之后,是怎样处理的?” “先是放在以苏琼芳私人名字开设的单位周转金的存折上的,后来单独由苏琼芳虚拟了一个名字开设了存折,将那笔钱就存到了那户头上,她设置了密码,然后我保管存折,她保管密码” “开设帐户,是需要身份证的嘛?” “我们常年在那儿办理业务,出纳与那些人很熟悉,随便写上身份证的号码就可以了” “这些情况,江仕军清楚吗?” “我们也是按照他的吩咐去这样做的” “最后,是谁提出分钱的?” “是由江仕军告诉我的,是以奖金的名义” “具体谈一下最后分钱的经过” “江仕军告诉我按照平均的原则,各自从存折上取钱。由于存折在我的手里,苏琼芳经向江仕军核实准备发钱的指令是属实的之后,就告诉给我了密码,我先到银行分三次提出了13万元的现金;然后我将存折交给了苏琼芳,吩咐她提取相同的金额;当她办理完毕之后,将存折交给了我,然后我将存折交给了江仕军,并告之了密码,江仕军后来办理的情况我就不得而知了,存折也就一直留在了他那儿” “你有没有帮苏琼芳取过钱?或者给没给过她现金?” “没有” “你们三个人职位不同,难道就没有想过划分等级,按级别分不同的金额,尤其像苏琼芳这样职位比较低的?” “分配方案是江仕军厂长提出来的,我不清楚他的具体想法” “你们是否还以现金的形式分过其他的什么钱?” “没有” “不要回答得这样快,好好想一想嘛!” “确实没有” …… 钟焘就这样反复核实分钱的细节,黄一天也就应办案人员的要求,再次重复了当时的详情:2001年7月,遵照江仕军发放奖金的安排,自己和苏琼芳将钱存在中国银行医科大学储蓄所里,苏琼芳虚拟了姓名、设置了密码,然后把存折交给了自己保管,那样他自己就保管存折,苏琼芳就保管密码。直到2003年1月,经江仕军同意和确定金额后、从苏琼芳那里获知密码后,他自己先取了13万元,再让苏琼芳自己按照相同金额取钱,最后他将苏琼芳取钱后交给自己的存折转交给了江仕军、告之了密码,至于江仕军什么时候取的钱,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重复这个简单问题了。 对笔录签字、按手印确认后,钟焘对黄一天说:“林菲不肯借钱,你们家里一分钱都没交,林菲早就給江仕军交清了哦!这是一种表现喔!你自己要晓得去争取哦!”,于是黄一天写了一张条子让他们带给任琳琳,主要是报了平安,然后让她找亲戚朋友借钱,尽快将赃款退了。他问钟焘:“宋副检察长不是说关几天就放我出去的吗?”,钟焘摆着头盯着他冷言回答道:“难道他说了就算数吗?”,这样的回答让黄一天呆若木鸡,久久回不过神来,令他想到了温凯所给的“母猪上树”的断言。 最后,他又问了律师何时能够见面的事,钟焘说没有接到任何律师的申请,说完就走了,留下黄一天呆呆地坐在铁凳上。 星期三,黄一天在些许盼望中无望地度过。上午的时候,星期天定的东西送进来了,物品的质量都很差,黄一天猜想可能这些东西全是在主要面向农村的农稻街批发市场拿的货,但价钱并不低。凡是带有玻瓶、铁质等硬性外壳的食品,外劳在外面就给开启了,都必须自己拿盆去盛装净物,玻瓶等硬性外壳是不能进仓的。 星期四,仍然没有检察院的人理睬黄一天、也不见律师的踪影。 星期五,上午,有人叫黄一天的名字,像前次一样,被戴手铐带出,手铐的一端被铐在铁凳上后,他见到了市检察院渎职处的万处长,万处长主要问了一些国税局下属两个经营实体在药厂退税过程中是如何参与、发生了何种业务,黄一天就他自己所知道的讲给了办案人员听,末了,他向万处长问自己的案子进展如何,万处长说他不管他的案子,不知道具体情况,万处长微微笑着说:“乌云终会过去的!”,他还叫黄一天在里边不要讲自己的真实电话号码、注意个人卫生等。对此,黄一天心里十分感激他的一片好心,尤其在这危困之际,点滴的关心言语都会直入心底的。 四五天的心理期待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残酷地划过去了,黄一天仍然盼着,因为他通过看书知道了逮捕期一共是14天,在这14天的日子里,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星期天,监室门被打开,是叫人出去理发的,值日趁机就把那些不顺眼的长头发,全都赶出去剪光,一会儿监室里陆续就出现了好几个光头,凸现罪犯形象。本来他们作为在押人员,正走在司法程序的过程中,大多是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而不是已决罪犯,就不一定非得剪光头。但在外面动剪刀的是外劳,一方面全监区人多,劳动量大;另一方面,也图省事,所以回到监室的基本上都成了光头;令人滑稽的是,有时外劳故意在两耳旁或者后脑勺上留上极少的几根长头发不剪,看起来极为难看。黄一天的头发较短,还不到理发的时候,没有出去。 又是一个星期一,下午,黄一天被带出,遭市检察院不知名的两名检察官的审讯,他们拿了一本医科大药厂1998年的原始会计凭证问一笔业务,是附属医院购买连翘注射液药品,冲抵了学校欠附属医院的借款25万元,签字手续是完善的,黄一天也不知道那笔业务的来龙去脉,只能解释清楚那笔业务的会计含义是药厂应收的货款、抵冲了学校欠医院的钱、学校变成了药厂的债务人,凭证是主办会计马委桦做的。 接着他们又问了原来医科大企业管理处付毓皖销售药品的情况,核实他是否存在以权谋私的情节?黄一天的解释是,当时药厂的销售比较困难,销售政策定在那里,鼓励谁有能力和关系谁都可以去销售,不受任何限制的。 最后他们又问在药品销售过程中向医院送回扣的事,黄一天说作为厂家,没有直接送回扣给医院,具体销售人员怎样操作,就不得而知了。黄一天这样回答,是想避免进一步的麻烦,现在有哪一家药厂不向医院送回扣的?没有!不然你的药品就休想进得去。 他们也不管黄一天的案子,不知道情况。只管了解到自己想要的,就漠然地走了。 星期二,上午,市院的万处长再次提讯黄一天,问一些与上一次差不多的问题,这次涉及到药厂给天平税务师税务所购买一辆捷达小车一事。黄一天据实说明:当时对方确实将钱划到了药厂的账户上,是代买关系,只不过在那之前,药厂划给了对方返回税款的40%。 这几天尽管提审黄一天的次数比较多,但涉及其自身的比较少,他的心里预期也就这样残酷地滑过了,未来的路 似乎显得朴素迷离起来。 第二十二章 正式被批准逮捕 失去心里预期是很难受的,就像本来在心脏的某个部位存在的已经有机地融为了一体的一块,突然之间被人生拉活扯地剜去了,疼痛难忍,但不是那种纯肉体的短时间的干痛,而是胜于肉体疼痛的牵动五脏六腑的撕裂般的痛,不会消失,好像固定在那儿了。 星期三,7月13日,江汇区检察院批捕科的王姓副科长来提审黄一天,不火不愠地问他是否犯了罪?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承认自己就不明不白地犯了罪,他也不知道这批捕人员现在的提问将会有怎样的作用,想起香港的那些影视剧的镜头,他真想自己有一个专业的律师在旁边代替自己作有利于自己的回答,停顿好一会儿之后,他有些含混不清地说:“我不知道自己犯罪没有!”,顿了顿,他又补充说:“即使是犯罪,也应该是私分国有资产罪,而不是贪污罪”,此时他心里很清楚地知道私分罪与贪污罪的处罚有着很大的区别,而且自己的整个过程更符合该罪的特征。紧接着,黄一天就依照对方的要求,简述了江仕军将39万元帐外资金作为专项奖金发放的经过,最后照样是阅读审讯笔录,例行签字、按手印予以确认。王副科长带着外地口音轻描谈写地说自己此次来只是核实一下犯罪事实,带着一种微笑走了。黄一天不知道办案人员下一步将要采取什么行动,只是听巍巍他们说,可能要遭逮捕了,案子在向深度发展,并不存在放人的迹象。 下午,胡警官将任琳琳重新配的、经过看守所安全检查确认放行的全塑眼镜转给了黄一天,他打开门并站在门口关切地问:“你试一下,看戴起合适不?”,黄一天急步上前,双手接过了眼镜,心里很感激,猛一戴上,一下子还不大适应,但他知道任琳琳是按照自己需要的眼镜度数去配的,就忙不迭地说:“合适、合适,谢谢警官,谢谢警官!”,胡警官关上门走了。但胡警官的那句简单的问话,被监室内的人都好像嗅出了一点特别的味道来,后来肖才富还老爱滑稽地学着胡警官的样子说:“黄一天,拿去,看戴起合适不?”,有了眼镜,就要好得多了,动作的协调性有了很好的改善。 星期四,7月14日,上午9:00左右,张江又来提审黄一天,没有问问题,而是直接让他签收《逮捕书》,涉嫌罪名是贪污罪,羁押期是7月14日到9月13日,张江面带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看着黄一天语气平和地说昨天批捕科的王科长已经来向你当面复核了案件的基本事实,认定了所犯罪的性质,作出了批准逮捕的决定,我今天是代他来向你履行有关的手续。黄一天矛盾地不敢签字,似乎这一签就意味着成了真正的罪犯似的,张江见黄一天犹豫不决,接着,他又解释说这是正常的法律程序,也不表示有什么新的东西出现,要黄一天面对现实接受他们所有的按照法定程序而采取的一切行动,如果你拒绝签字,我们会需在后面注明“当事人拒绝签字”的字样,但不影响案件的进展,只是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大家对你的判断。尽管黄一天不愿意签,但也不敢对抗,结果是不得不签,他想与其留下不好的印象,倒不如痛快点,签就签吧!于是他单手持笔,战战兢兢地在法律文书上签下了歪歪斜斜的名字。这样,黄一天就作为真正的犯罪嫌疑人被予以正式逮捕了,进入了为期两个月的侦查期,拿到《逮捕书》,黄一天感到勒着自己脖子的绳子也就随之紧了一扣了。这时通过书本知识和实际实例,他也才知道,从刑拘之日算起,检察院直办案件的逮捕期是14天,公安机关的逮捕期是37天。 黄一天恍恍惚惚地回到监室,心情很糟糕,有气无力地坐在墙角处发愣,巍巍从他的手中拿过了那份攥得很紧的逮捕书,看了看说:“这有啥子了不起的嘛?大家都是一样地走过来的,这一关都过不了的话,那以后漫长的路又该如何走呢?所以要早点安下心来,不要自己去找烦恼,你在这里头是干不出啥子名堂的”。 温凯接着说:“我随时都有可能出发到下一处栖身之地喽,在这里呆了接近七个月的时间,你现在刚刚开始,不要一副沉闷的样子,你要知道谁也不欠你的,只有你欠别人的越来越多,所以我要劝说你一句‘忧郁的男人是为苦难而生的、随遇而安的男人是为生活而生的、勇敢的男人才是为自己而生的’,所以你要想把握自己的命运,随时随地都要勇敢面对无论多么艰难的环境,采用主动的态度比逃避强一万倍!我开始是带着掉脑袋的想法进来的,结果能够取得现在还算不是很坏的结果,全靠我自己的努力,如果我以烂为烂的话,恐怕红马褂早就穿在身上了(宣判为死刑犯的人穿红色马甲)”。 耿飙也现身说法地宽解黄一天的心结,说自己都已经八个多月了,还不能获得一个比较好的结局,但是还得要坚强地生活着,因为自己是一个男人,家里的老婆和孩子还需要自己! 黄一天情绪的低落,缘于自己原来的期望值太高,没有经验地错误估计了形势、将一条曲折之路看得太过简单了。今天被逮捕了,这“逮捕”一词太过刺激了,刺激得自己全泄了底气。听了他们几个的劝解,他心里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要拿出十足的勇气来对待这噩运!为关爱自己的人好好地活着! 上午11:00左右,呼叫器有声音通知温凯收拾好东西准备“上山”。今天是星期四,是例行山上来接人的日子,午饭后,大约下午1:30,温凯告别了监室的难友,被警官带出,一会儿,只听见坝子里就响起了点名和报数的声音,有12名罪犯被送出,一般都是去竹溪山铁矿,重刑犯(死缓、无期以及15年左右的)才送往江川市重型机械厂服刑。 温凯走后,耿飚才给大家说起他,说他的运气不错,杀死了人,最后把死亡的直接责任推到了医院抢救不力上,赔偿了一些钱,再加之律师请得好,自己表现得也好(在审判庭上作最后陈述时,是流着泪非常伤心地读完了《悔罪书》的,深深地表达了悔罪之情和对嫂子的无限深情追忆,直听得旁人抹泪),结果才判7年,计算减刑期,最多呆上5年多一点时间就可以下山回家。经过外面人的运作,本来开始说还可以判缓刑,但要出更多钱(听说是10万),结果因为经济压力太大,没有搞成,温凯拿到《判决书》回到监室的那天,躲在水池角落里大哭了一场。耿飚说,温凯在山上监狱那边有亲戚是监狱长,说好了的进去是干教书的轻松活。后来温凯来信说他果真被分在了“入监处”,专门培训新进的罪犯,吃的是“安胎”,工作十分轻松。 温凯按照法定程序走了,他的走,给这些留下的尚走在法定程序道上的人来说,留下的更多的是忧虑和不安。 第二十三章 意外回家 下午,又有人来提审黄一天,到监区大门竞没有给他戴手铐,而是直接将他带到了看守所大厅的内大门,黄一天感到十分奇怪,估计将会有什么特别的事在等着自己,警官一言不发地将大门打开,领他来到了大厅里。 大厅里有很多人在忙碌走动,但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万处长,原来是他来接应自己外出的,但他是一脸的严肃。在登记的时候,万处长在外出原因一栏填的是“起赃”,黄一天见此,一下子就愣住了,心想他们在外面干了这么长时间,难道是又在哪里发现了什么新的东西吗?又会有什么样的扎扎实实的新罪证地将自己推入更深的深渊?自己哪儿还有未被发现的赃款呢?是不是准备把自己的房子或者车子给查封没收了呢?……想得多,他的心里一下子变得七上八下的,显得异常紧张,同时也变得有些麻木,心想不管什么东西该来就来吧,反正自己已经成了被囚禁而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了。 在两名法警的引导下,黄一天上了车,一名法警将自己的左手和黄一天的右手铐在了一起,被堵在最后的第三排。黄一天惊奇地看到车上居然有五六个人,没有言语,万处长见大家都上了车,就示意司机上路,车子过了看守所前面不远处的通江大桥后,往市区开去。 黄一天在自己的脑瓜子里搜索着,觉得自己并不存在其它的什么严重问题,但是觉得这样的气势昭示出问题的严重性,有点令人胆怯。过了好一会儿,黄一天怯怯地问万处长此行是去干什么?万处长笑了笑说他们全车人都是为黄一天服务的,是带他回家找一份资料,以证明他配合的积极态度,以后说不定可以得到在一定程度上从轻处理的好处。听说要回家、是去找其它的资料,黄一天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一种兴奋的表情从心底升到了脸面上,离家半个多月了,今天就将踏入日思夜想的家,可以看到亲人,真有点喜不自禁的美妙。但他立刻想到了儿子,他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的这个狼狈样子,尽管自己想看看他,哪怕对他当面说一句安慰和鼓励的话,他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请求万处长把儿子毛毛支开,万处长说早就办了,放心好了! 快到黄一天住家所在的江畔意境苑的时候,万处长用手机联系说快到了,原来黄一天的家里早就有检察院的人在接应。车在楼底下停靠,黄一天远远地看到了任琳琳,她将衣服从车窗递给了自己,黄一天在车里脱下了囚衣,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但仍然拖着拖鞋,手铐被用衣服遮掩着,他和手连手的那位法警并排往前走,其余的人分布在他的前后左右,一副异常警觉的表情,处处防备着以避免出现意外。走进屋子时,黄一天看到家里已经有三四个人在等候了,他们怕黄一天采取跳楼、跳窗等方式自伤自残自杀,就分别在窗口、门口把守着。 看到地板上厚厚的一层灰,看到屋子里的东西堆得杂乱无章,黄一天知道了妻儿她们在家里的艰辛和悲凉。他看到任琳琳的脸明显地憔悴多了,也晒得黑多了。 在书房里,他到处翻找,因为一只手被手铐连在了法警的手上,很不方便。由于市检察院和江汇区检察院的人员已经分几次来操过家了,一切都被翻得太乱了,尽管黄一天差不多在书房里和家里其它可能的地方翻找了个遍,但仍然找不到万处长需要的东西,浑身上下早已经湿透,实在没有办法,近四十分钟后,就只能不再找了。 黄一天要求用剃须刀刮胡子,办案人员仔细检查剃须刀不存在危险性后同意了。趁此机会,他喝了一杯冰水,对任琳琳说了几句话:“早点把律师找到,我觉得不是贪污罪!”,他又问为啥最近又送了钱过去,任琳琳说是看守所的警官打电话说:“钱已经用完了,你自己要求送200元钱的嘛!”。黄一天听后知道那肯定是监室内值日冒名干的,其中肯定有问题,但并没有对任琳琳说什么。黄一天和法警边说话边下楼向警车走去,显得比较轻松,上了车,对任琳琳简单地说一句:“走喽!”,心理觉得很自然,没有太多的伤感。此时天空好像零星地洒落了几滴雨滴,可能上苍也同情这弱者和不忍悲伤得太自然的离别吧! 黄一天四处看了看,由于这里是一个新建的商住小区,相互之间都不熟识,因而也就没有人围观或打招呼,包括门卫在内,不知道是不是办案人员预先作了安排,这样自己的心里就要好受一些。假若是住在医科大的宿舍,肯定早就围起了一大堆人看热闹,那样的话,将会给家人带来怎样的精神压力呀! 黄一天在车内又换上了黄马褂,将那汗湿了的衣服从车窗递给了任琳琳,车子启动了,任琳琳欲言又止,她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从何开口,最后只挤出了三个字:“巴细点!”。车子已经缓缓开动了,黄一天透过车窗看见任琳琳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车,紧紧地咬着嘴唇,眼睛不停地眨巴着,她极力做出一副坚强的样子,但泪水不听使唤,她已经拿出了手帕纸在尽量掩饰着擦泪。黄一天看着自己给家里带来的严重影响,心里那个痛呀,如一股决堤的洪流奔涌而出,堵在喉咙出不来。黄一天忍着心痛,随着车子向前移动,模糊了还在原地眺望的身影。 黄一天想着刚才回家的那一刻的温馨,回头再望望,好像儿子就在那阳台上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好像听到了儿子那稚气的哭喊声,好像觉得任琳琳在后边追着车子跑…… 街面上依然红红绿绿的,车流如织、人流如蚁,高兴喜悦的人们依然如故,活在明处,而自己却躲在暗处伤心落泪,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分担,累及的全是自己的亲人,这永恒的世界全部在乎这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有罪之人,黄一天一下子感到这火热城市的冰凉,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立之感侵满了全身。车子因为前面路口的红灯,几次停了下来,黄一天巴不得就这样多停一会儿,或者干脆遇到点什么故障,以便能够多看一看这久不相见而略显新奇的世界,关键是自己的那份心能够短时间地融入到这本该容纳自己的对方,想要的是那份自由自在,想要的是那份无拘无束! 回看守所的路上,法警没有再给黄一天戴手铐,可能是他的老实、诚恳和友好的配合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你家里的条件还不错吗?干嘛非得走这条路呢?”一名法警很关切地问。 “没有意识就走到了这一步”黄一天回答道。 “确实如此,像你这样作为一名典型的知识分子犯罪,大多都是严重缺乏法制观念,以为按照自己的固有而单纯的想法行事就不会有事,其实不然啦!”法警感叹道。 “嗯!”黄一天点了点头。 “但是,我看你的态度还蛮好的,不像那些胡搅蛮缠的,不然我们的处长也不会冒着风险把你提出来”法警继续说。 “我做事向来就是这样的,有啥说啥,不遮掩隐瞒”黄一天说出了自己的性格特点。 “现在在监室里怎么样?应该比那几年好多了吧?!”法警关心起他的生活来。 “还过得去,但是还是少不了打骂”黄一天如实说。 “那是当然的喽,你没想一下嘛,那里头的情况好复杂嘛,差不多好多社会的烂账娃儿都集中到那儿了”另一名法警插话说。 “总体上还是比较平稳的,毕竟邪不压正噻”黄一天的看法还是比较乐观的。 …… 回到监室,刘泰巍等围上来问黄一天这么长时间都到哪里去了?他说回了一趟家,他们感到很羡慕,追问为什么会得到如此优厚的待遇?有的还问起街上有什么变化没有?他们还给他留着饭,菜里还有肉,是他们预定的那种。 黄一天说回一趟家是很好的,但同时也经历了异常钻心的心理之痛。 晚上学习时,黄一天的座位已经调到第三排了。 第二十四章 当上值日 见了律师 黄一天尽管忍受着回家离别亲人的心里之痛,但也有一点心里的优势,好像自己毕竟从那天算起才离开了家,较之其他人来说,是很幸福的了,尤其是身处异乡的肖才富,更是羡慕得不得了,经常说黄一天能够回家是祖先修来的福分,不像他,连家里的一点音信都没有,更别说见亲人喽,常常想在梦里见一面,老天都不让,唉,苦命的游子呀! 7月15日,星期五,由于所里边要准备迎接外地来人的参观,就不再安排生产任务,全体人员主要就是整齐端庄地坐在内监室搞学习,以便形成一个整洁、秩序井然的表面环境,让参观者赏心悦目。听说这段时间,全省都掀起了建设文明监狱的活动,而江都市看守所还搞得相当不错,成为了榜样,前来参观取经的人也是经过了好几拨了,这对黄一天他们来说,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有好处,一是没有生产任务,二是可以从参观队伍中偷窥到女人的身影,三是伙食要办得好一些。 上午,胡警官进到监室内讲了一些注意事项,主要是要求不能打人、要注意个人和监室卫生、妥善处理纠纷、严格遵守监规等等;最后宣布黄一天升为值日,替补温凯走后留下的空位,要求大家积极配合值日的工作,要把文明监室的荣誉称号保住,要营造一个好的环境,善待每一个人…… 对于提升黄一天为值日这项决定,对于楼列和肖才富两人来说是比较难受的,因为他俩在监室呆的时间较之黄一天要长得多,应该说是候选值日的当然人选,但却被刚刚到来不久的黄一天给喧宾夺主式地给抢占了,心里还是很难接受的。尤其是楼列那种心胸狭小之人,顿时脸色就显得很难看,虽然他立即就将黄一天让到了前面,但口中蹦出的话却隐含着杀机,他小声地说:“我们这些没得文化的人,就该坐二排,就该把你们高高捧起!但是不捧的时候,要小心摔下来弄得鼻青脸肿的!”;而肖才富作为外省人,倒觉得无所大谓,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到侵害就行,再加之他认可黄一天这个人,就很大度地向黄一天相互击掌表示祝贺。 晚上的座位,黄一天就理所当然地坐到了第二排,按照内部分工,黄一天主持学习。 这里每逢星期一和星期四的晚餐是免费吃“跑堂”(即吃肉打牙祭),一般是黄豆或冬瓜煮砣砣肉,每一砣肉有两个拇指合在一起那么粗,总共约有一二两,白生生的,但菜是很有油水的。值日平常午餐和晚餐都有肉吃,这时一般都将它分给其他人吃。经济条件比较差的,就只能在这个时候能够吃上肉、解解馋,有的一扫而光,有的舍不得吃,慢慢地品尝着。 半个月就这样艰难地过去了,黄一天从三四天的满怀希望到签领《逮捕书》,热情和激动被无情的现实一点点地蚕食得精光,心里慢慢地被抽了气,变得干紧、变得沉重下坠,好像被人拿捏住了似的,真切地体会到了巍巍他们经验所总结的:“一阵轻风”与“九头牯牛”的力量对比关系。他想,看来真要出去,是非常困难和曲折的,一般的人进来,恐怕不是简单就能出去的,很多人恐怕就不会能从看守所的这道大门出去直接回家的。 7月18日,律师来与黄一天见了面,这是他多日来的希望的寄托所在,律师是公正律师事务所的洪才俊,听说名气很大。由于有检察院的办案人员陪同(侦察期间,律师会见当事人,都必须经批准,然后由办案人员陪同才能见面。直到起诉阶段及以后,才能单独会见),律师首先解释了晚来的原因说:“你们的家人早就已经与我签订了委托合同,但是检察院一直没有批准我的会见申请,直到今天上午。所以这会儿才与你见上面,很抱歉”,接着,他简单地向黄一天询问并记录了案子的大概经过,最后嘱咐他在里边要好好保护自己,案子就由外边的人去办理。其他的就不能多问、多说了,因为办案人员不允许。 在提讯室里的这大约一刻钟的会见,给黄一天带来了信心。他记得自己在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是一头受伤的牛,腿上有流血的伤口,躺在地上,有人过来赶着他,说是要回家。“赶牛回家”的梦会给自己带来好运吗?自己真的能被那赶牛人(律师或其他什么人)弄回家吗?在这艰难的日子里,向来不迷信的黄一天对此充满着希望。想到梦,刚进来不久,黄一天还做了一个类似的好梦:他自己在一根高得看不见地面的竿子顶端,那根竿子剧烈而又快速地左右晃动,把人吓得半死,他紧紧地抱住竿子,心想非得掉下去摔死不可。晃了一会儿,他突然看见右边出现了一个平台,趁竿子晃到右边时,他跳到了平台上,一下子就安全了。梦啊梦,你是否预示着自己真的能够“平安着陆”呀?!黄一天独自一人时,常对着这巴掌大的天从心中无声地呼喊道。 律师使他增强信心的另一个方面是受到香港等国外影视剧的影响,那其中所刻画的律师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辩,能够依理依法为当事人挣得好的结果。很多时候,更是峰回路转,将走到了穷途末路的案子起死回生,他想自己的律师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说不定会获得出人意料的好结果呢! 7月份,黄一天所在的监室被评为了文明监室,奖励了十袋洗衣粉,规格是500g一袋的,没有任何仪式,只是外牢从小窗口将洗衣粉塞进来,并说上一句“上一个月奖给给你们监室的!”就完了。尽管奖励的物质就那么一点点,但大家心里很高兴,尤其是值日更显兴奋,毕竟自己的劳动成果得到了承认,重要的是为管仓干警争得了荣誉和实惠。这样,整个监室的生活环境就要显得宽松些,管仓干警也乐意多花费些精力和时间为监室做些急需的事。 对于新进的人员,黄一天他们会分类安排:在社会上有一定地位的,有一定能力的,无论是白道还是黑道上的,都先安排比较轻松的活儿来观察其处事能力,如果那人自己“懂”得起,自己的事情搞得好,那么就有好日子过,否则就将其“夹”起来;从农村来的,干力气活儿在行,就安排干一些相对较重的活儿;对于城市中的那些二不跨武的人物,都得干重活;对于非江都市辖区的外地人,“适应”的时间要就要长一些。由于是流动监室,不断有新进人员,只要干得好,很快就可以换成轻松的活儿,正像前边所说“要吃安胎,必须先自己找个理由”。一般如果新进人员认识先进来的人员,而先进来的那个人表现比较好的话,就可以给予适当照顾。对于人员的使用,黄一天他们还得培养一些个“冲锋战士”,对于那些爱好打打杀杀但生活来源很有限的,正是使用他们特长的时候,利用他们想巴结值日和期望得到生活上的些微照顾的心理,很容易就可以用来作为维持秩序的工具,一般来说,他们自己也很能自觉地那样给自己定位和赋予职能。这样对于值日来说付出的成本就很低:几句好听的话、一些吃剩的荤菜、几个友好眼色所昭示出的虚幻的地位等等。1901监室就以这样的构架生存着,文明的和不文明的掺和在一起,博弈的结果,显得很宁静,维持着潜在的非常明显的阶层治理结构。 监室里的清洁卫生是做得很好的,全没有外边人们想象中的肮脏和臭气熏天的景象。 每天水泥地板要扫上好几次、拖上好几次(扫把是一个破烂不堪的去掉扫把竿的塑料扫把头、拖布是监视内一条破旧的裤子或者一件衣服);每隔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就水洗一次地板:地面上放上几厘米厚的水,洒上洗衣粉,先刷,再拖,最后抹干净。很多人都说,这里搞得比家里都要干净。其他的内务都要讲究统一和整洁:摆在面上的六床军被是标准的长方体豆腐干,其他被子堆码在床板上靠厕所的墙边,必须做到有棱有角;床底下的衣物箱柜里,衣物必须折叠得整齐划一;口杯的摆放是一条直线;晾晒衣服,必须讲究统一的挂法和方向;毛巾必须折叠长度一致、间距 一致;厕所和水池早中晚各用洗衣粉刷洗一次……这里实际上实行的是半军事化管理,只是实行管理的人主要是同室的在押人员,就是常说的“犯人管犯人”。对那些内务的要求是严格和苛刻的,对于没有按要求完成好的,日子就格外难熬,方方面面都要受到“内规”的处罚。这里的水在用量上基本不受限制,但水质不很好,有时十分黄浊,估计是看守所自己抽的。 第二十五章 想到了自杀解脱 犯人管犯人,就少了很多规矩,多了几分随意和恶性,好在总是有多种力量掺杂在一起,没有出现一边倒的情况,即使有,也是短暂的,更多的时候是在“正”的这面大旗下的邪气涌动,只要没有倒掉“正”的这面大旗,其他的也算是比较正常的了,因为这无法与其他的正常之地相比。 黄一天会见律师之后,一直到8月初,就再也没有人来过问他了,没有一点关于案子的消息,于是他的心里变得一天比一天担心和烦躁,想得最多的是:自己主动交待的那件事大概差不多了,检察院的不是在请专业技术人员查账吗?是不是又查出什么新的东西了?是不是又从江仕军那边牵出什么问题来了?是不是又从其他的人那里调查到了什么?……他联想到药厂发展的这十几年,自己在财务处理上,肯定会有或多或少的问题存在;他想江仕军作为厂长这多么年,会不会也存在或者或那的问题;他想人多嘴杂,会不会凭空说出许多无中生有的事来?……于是他的忧虑一天胜似一天,不知还有多少的问题将要缠上自己,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得住紧跟着的没完没了的打击,黄一天都有一点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逼疯喽! 黄一天想到了自杀,想一下子就不存在了该多好啊!想自己如果一觉醒不来,那是多好的造化呀!听说刘泰巍刚进来的时候,思绪混乱,将自己的问题初略一想,觉得好像与自己有牵连的金额大概有几百万元之多,心理压力实在太大,寝食难安、精神恍惚,好像自己已经进入了毫无退路的死胡同,无脸见人,于是在一个晚上就趁人不备,从右边的床铺上冲向了左边的厕所墙的墙棱上,就像一支箭一样有力,企图以头相撞,撞死后落得痛快,但他没有完全对准,结果温凯救下,头部流血不止,所里因此给予了他睡刑床一周的严惩。所谓的刑床,是铁质的,人睡在上面,四肢被床上四角的机关固定,像一个“大”字,那期间,吃喝拉撒全靠监室里的人的良心照顾,自己形同一具尸体,不能动弹,里边也将此俗称“睡大字”。好在他外边的朋友认得这里边的一位警官,托他照顾了不少,不然吃苦更多,他的这段经历自然被详细地记录到了值日每天的必记的《值日记录》(这个记录是值日必须完成的工作之一,其中详细记录监室内发生的每一件事,定时交给管仓干警审阅,是监室与管仓干警交流意见的方式之一,同时也是备查有关事情的依据资料之一,所以很重要),黄一天找出来看的时候,被巍巍抢过去撕掉了,他说不好意思见人,睡在那刑床上真是丑态百出,是不堪入目的! 巨大的压力压得黄一天呼吸都很难顺畅,他也在寻思着死的方式,想可以顺着窗栏杆爬到高处,然后跳下,跳下时以头着地(像跳水一样),脑袋肯定会开花报销的;或者利用支撑放置电视机的平板的两根钢筋“鸡毛腿”支架,将被单或者毛巾被搭在上面,自缢身亡。其他的还真没有找到可以利用的条件。想到这两种死的方式,他有时就以开玩笑的方式与巍巍他们试探其可行性,刘泰巍说:“你想得倒很简单,这儿到处都有摄像头,还没有等你弄好噻,早就遭发觉了,结果会是吃不完兜着走的,遭得轻一点的,就像我一样睡刑床,严重的,在以后量刑方面还要加重,你这是在给看守所的警官找麻烦,知道不?你既然捣乱在先,哪还能得到别人的关照呢?”,巍巍就以他的切身感受劝解黄一天放弃做蠢事的想法,鼓励他咬紧牙熬过这段日子,说黄一天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进来这么短的时间就坐直升飞机当上了值日,改良了自己的处境,哪像自己遭受了一个多月被值日管的日子。 听其他人说有一个办法可以出去,不知是真实的或是吹牛的,就是像前不久进来的那个叫马木森的人那样装疯卖傻,每天咬破手指、手臂、以头撞墙、喝尿、吃屎……搞得像个其臭无比、蓬头垢面、血淋淋的老叫花子,而且不论受到怎样严厉的惩罚,都要一如既往地坚持了下去……弄出去作鉴定时,更要头脑清醒地傻应付……,结果倒还真的出去了。这故事听得让人心酸、心颤不已。 死的念头时时萦绕在黄一天的脑际,但同时他的心底也一直充斥着“要出去”的信念。 在这期间,黄一天多次与刘泰巍设想自己的案子的种种可能的进展,有一次争得面红耳赤,旁边围了一大圈人,有的支持他的观点、有的支持刘泰巍的观点,他们争论的几个焦点问题是:是不是贪污罪?谁是主犯?会怎样量刑?有没有从轻和减轻情节?等等。 黄一天已经与家里有通信联系了。任琳琳的第一封信表达了这样的意思:“不要担心,我等你出来,下一辈子还做你的妻子!”,她是怕黄一天在里边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以至于做出不理智的蠢事才这样安慰他、解除他的思想包袱的。读着这样的信,只有不自觉间流出的泪水才能诠释黄一天心中的一切。 在这里边,通信有着严格的规定:内容上不能涉及案情、方式上进出信件必须开封检查、时间上大约每5天时间轮到自己管仓干警值班才能交寄信件、语言上不能使用不明确的暗语和符号等等。黄一天写出去的信,主要表达了自己深深的愧疚、希望外边实施些有助于案子好转的实际行为。在里边这巴掌大、狭小封闭的一小片蓝天下,外边一丁点儿消息都足以体现出它的珍贵,真正体会到“家书抵万金”的切切之苦。黄一天每次读到任琳琳寄寄来的信,总是要抹泪的,他想男人哭诉不是罪,而自己是为罪而哭,似乎是罪上加罪呀,可怜的男人啊!想到自己由此伤害了无辜的孩子和家人,而她(他)们在外面千忧万虑地辛劳操持、费神劳力,自己其心何忍呐! 在里边差不多是与世隔绝了,心理的折磨是最大、最痛苦、最绵绵无期的折磨,什么是“度日如年”?什么是如坐针毡?时间好像就停滞在那里,你可以抓起它,把它扔出去,还会掷地有声!等待累积到一定时候,黄一天感到宁愿一下子把自己判了、杀了,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呆一秒钟,真的,就那么一秒钟似乎都会把他窒息而死!死不可怕,怕的是等死!睡前可能还开些玩笑,有些笑声,有时在睡梦中梦到自己在外面一如平常的活动,半夜忽然醒来见自己却被囚禁在此,心理那个难受劲可能就会把自己折磨到天明,在床上把自己左摆右放,时间似乎停滞,唯有折磨在心头,脑袋不断膨胀翻腾,最后似乎在铮铮有声地一点一点地裂开了。 住在过渡监视,最大的好处是不断地有新人进来、也有极少数“开船”的。对于新进来的人,可以问一问最近时间内外面发生的一些新闻趣事,对于黄一天他们这些“与世隔绝”的特殊人群来说,对外面任何一点儿小新闻都感到好奇、新鲜,都想穷根究底,知道得多一点;对于发生在自己住家附近的事,更是问清每一点细节,似乎可以问出家人的身影来。对于开船的,可以秘密地让他带些口信出去,黄一天也相准了几个靠得住的人做了这事,主要是报平安、寄相思、表问候。他在信中暗称他们是捎信的“燕子”。有了些调节,感觉日子要转动得稍稍快一些。 灭失自己,在这里已经显得是一种福分,是一种奢求,自杀的念头随时都会冒出来,痛苦地纠缠着黄一天。 第二十六章 老者宽心解心结 黄一天在绝望中时刻期盼着解脱,不管以哪种方式,这时的他,满脑子都是些不好的想法,精神显得萎靡至极,当然这些想法都是自私和不负责任的,但他已经顾及不到那么多了。 黄一天作为值日,理应给别人多做思想工作,解开他们的思想死结,消除他们对监狱的恐惧,从而以良好的心态老老实实地交代问题、配合办案人员全面、快速地查清各自所犯事情的真相。但实际上,这段时间里,别人给他做思想工作要多得多,其中主要是见多识广的“老者”,值得一提的有三个人。 老徐,六十多岁了,无论从年龄或者见识上都称得上是真正的老者,他原来是江都市政法干校的任课老师(是否专职,没有搞清楚),退下来之后,有一定的积蓄,凭着原来活络的人际关系,就下海做挖掘机生意,生意一直做得不错,收入也增加得很快。眼见得他有钱了,那些想赚轻松钱的人就闲不住了,于是他被人拉下水进行赌博,开始别人给了他一些甜头吃,后来就遭别人精心设局,将所有的积蓄输得精光,结果搞得负债累累,生意也就一落千丈,往日的无限风光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年前购进了几台挖掘机,被别人强行拿去抵债了,厂方的货款无法还上,于是厂方就告发他是诈骗。这已经是第二次进来了。去年第一次进来后,经过办案人员的调解,他承诺出去后尽快想办法还款,于是得以取保候审,但在接近半年的时间里,生意没有起色,无法履约,在对方不依不饶的追讨下只得又进来了。他经常安慰黄一天说:“小黄,你还年轻,日子还早得很,还可以东山再起嘛,要相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还说:“我看得多了,一般对于经济案子来说,处罚时可轻可重。不要太担心了,案子又不是你一个人干的。退一万步来说,大不了就是几年儿嘛,男子汉大丈夫,怕啥子吗?怕?”,他说自己都这把年纪了,但还得要挺过去,还得为外头的娃儿老婆着想啊。是的,这样厚道的话语确实给黄一天舒展了不少的思想疖子,让他思想稳定些,承受能力变得要强了些,痛苦就随之减少了些。 另一个是牛铁达,三十多岁,退伍军人,涉嫌金融诈骗罪。他,身板硬朗,个子较高,做事果敢精炼。他在东北当兵五年,两年前回到双江区的乡下当上了村长,去年着手打理生意,除在江富二级路上开了一家起重机销售点外,另外还承包了天池山山顶上的果园,于是与某信用社主任联手,以村里众多村民的名义搞了几十万元的贷款,就此犯下了事,这次是由于信用社主任挪用和贪污的案子牵扯到了他。他生性乐观,说自己贷款没有造成损失,搞的成果都是摆在那里的,未免有多大的罪吗?如果遭了的话,就算又服几年兵役吧!但没法接受的是那些果园将会变成荒园,将会造成不小的损失。他安慰黄一天说:“你也是一样,真的被判了的话,就算又去读了几年大学,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没有爬不过的坎!没有趟不过的河!”,他平常跟黄一天讲一些原来部队上那些艰苦和有趣的事。他说自己只服黄一天的管理,不服那几个敲敲打打的值日。如此这样,黄一天感到了战胜困难的雄心在逐渐增强、对常人所畏惧的监狱生活也逐渐感到无所谓了,逐渐地能够以坦然的心态来面对一切。 还有一个是毛强富,年龄与黄一天差不多,涉嫌盗窃罪。近十年前,经济形势开始火热发展,他顺势注册了一家公司,伪造了一张银行电汇单,利用时间差从江门市六月雪酒厂骗得了十多万元的货物,事发后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露馅被抓,拘于江门市看守所。他说那几年简直是乱搞,丢在看守所一年多都没人过问,整天就是做火柴盒,任务很重,完不成就会受到公开的殴打,自己又是外地人,遭得更要惨多了。后来被判10年有期徒刑,在江门的汉凰山监狱服刑。在监狱里,他脑瓜子灵活,学会了电工,干的是轻松活,经常为管教干部私人服务,最后利用较为有利的条件与监狱医院一位副院长的老婆好上了,得到不少“照顾”。去年服刑回来,他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居然要回了当年被查封的房子!原来当年犯案后,他的所有资产被当地公安机关给查封没收了,后来案子移交到江门市方面,包括一台电视机都移交了,恰恰就是把比较贵重的房子“遗忘掉”了,这一点,他心中是有数的,当时未作任何伸张,回来之后,他查实房子已经被公安机关处理了,于是他将此情况反映到了江都市公安局,问题核实后已得到初步解决,拿回了一半的赔偿款。他经常给黄一天讲“汉监”(汉凰山监狱的简称,与“汉奸”同音)里边的事,安慰他说:“像你这样的文人,就是去了,也是干轻松活,会过得很好。再说现在更文明了,里边更规范了,打骂人的现象要少得多了”,他经常嘱咐黄一天要在外面找关系,说经济案子弹性太大,他见的太多了,说白了,处理得好与处理得坏就是有天壤之别、是地狱与天堂的差别。说到他此次犯的事,其实简单的很,似乎有点小题大做:在江汇区方东镇,他看见原来为他拉煤而欺骗了他的师傅,想报复他,于是趁对方没主意,把车子里的气油给放掉了,价值大约500元,对方夸大其词地结合他以前的不良表现报了案,由此被警察以涉嫌盗窃罪被拘。大约20多天后,他就开船了,成了黄一天的又一只“燕子”。 他们三个人,尽管对黄一天说了这么多的无所谓的话,表面上大多时间也显得比较平静,但各自的内心实则是汹涌澎湃,无不在想方设法以摆脱这牢笼的囚禁,无不想获取一个好的结果。这就是监狱的力量,它能够让每一个进来的人安静而又彻底地反思自己,催生出“新生”的强烈愿望。 黄一天想到了用笔写,写自己对犯罪的认识、写自己的心里感受、写这里发生的千姿百态的事,每天写一点,32k的小笔记本已经有些页数了;他想到了给医科大党委及党委书记张书记写深刻的《悔罪书》;想到了给律师写自己对案子的一些看法;想到了给办案的钟科长写良好的悔罪表现、具体困难、请求宽大处理……写这些东西,也是打发时间的好方式,将想到的写出来,他心理也要好受一些,另外也许还会起到一定的作用。耿飚他们看到他老是写过不停,他们说黄一天是进来后写得最多的人,耿飚他们则主要是看借进来的小说,武侠、言情类的居多,也有历史类的。黄一天也想到将里边进来的每一个人的事迹都记录下来,但糟糕纷乱的心情使他无法静下心来将其付诸实行。 根据流传下来的经验总结,对于不同的警官他们赋予了不同的雅号,他们平常内部都使用这些雅称: 火钩陈,脾气暴躁,做起事来似火燎烤。在他眼里,犯人就是犯人,犯人就得俯首听命、低三下四地无条件服从; 铐子金,对戴手铐特别在行,他会让犯了事的人戴上手铐后生同死受,当犯错被反手吊在窗子的栏杆时,脚尖着地,有时搞得人半夜哭爹叫娘的,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幽怨、阴森; 大汉丁,大度潇洒,常常我行我素,可以不遵监狱的一些不必要的规矩,能为在押人员着想; 王大吼,说起话来声大如吼,但态度较为温和; 杜善人,善解人意,遇到违规之人之事,能让则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温知心,善于做人的思想工作,尊重人格,不管对待什么样的人均一视同仁,没有严格的阶上、阶下的人格界限划分; …… 自然,大家既敬又爱的是后面两个人。 第二十七章 雷电惊魂 夜半架 天气异常炎热,人坐着都会汗流不止。这连续几天的傍晚时分,每天都下了一次很猛的偏东雨,大雨来时,天昏地暗的,大雨消却了些许酷暑,晚上就要好受一些。这里地处郊区,气温较之城中区域本来就要低几度,而且早晚温差也要大一些;有时晚上闪电、打雷,滚雷就像是在头顶炸响,令人心惊胆寒,他们开玩笑说这里的冤魂真是太多了,死的这些“苍蝇”真是太冤了,而那些个大“老虎”却在外边自由自在地逍遥,树大、根深、盘根错节的,多半风平浪静、出去的早!世道不公引起了上天的愤怒。由此引出了一句在监室内广为流传的民间俗语“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没钱没权不与法斗”,黄一天感到这就是现实,在自己的身边得到了更多的鲜活的印证,简单地表现在日常生活中的是,在大家相互问起各自的案子时,首先向对方发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外头有没有人给你跑关系吗?”,“关系”在这里似乎成了“第一生产力”,在这隔绝狭小的空间里,似乎唯有“关系”才能带给自己“生”的希望。 人就是这样,处在了这围困之际,总是以弱者的姿态想到自己是窦娥一般冤枉,才会生出关系什么的救命之说。 一天半夜约12:30左右,突然电闪雷鸣,闪电似长龙在看守所的上空飞舞、撕裂着黑漆漆的夜空,尾巴似乎就要扫垮那坚固的水泥钢筋了。雷声从远处隆隆滚来,紧接着就在看守所的上空惊悸、惨烈、山崩地裂般炸开,让人感到心惊肉跳。黄一天觉得这里的闪电要厉害得多、雷声要响得多,在城里从没有感觉到有这么厉害过,也从来没有感到这样害怕过,好像这里真的像他们开玩笑所说是由冤魂营造的召雷吸电区一样,上苍真似乎是为冤而鸣不平似的!但黄一天同时想,这只是将此现象与“六月飞雪”等冤案胡扯在了一起,在法治社会的今天,应该是比较公平合理的了!这闪电惊雷,更多的是要震醒这里被囚禁者那麻木的心态,让他们清醒、让他们彻底悔悟,以早日回归正常的社会,这应该是招良心回归、唤善良复原的震撼之音。 这样的情况已经有好几次了,只是在晚上更显威力和惊吓。雷电交加,电灯闪了几下子,电就没了,整个监区突然落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全监区一下子的在押人员也就狂喊乱叫地吼起来了,很多人是声嘶力竭的发泄,值班干警只得拿着充电的探照灯晃来晃去,黄一天他们几个值日坐在床上议论纷纷,下边的人没有敢言语,仍然摊在床铺上。素有魔鬼之仓的隔壁立即就响起了打斗的声音,在里边的人都知道那是在趁势收拾教训人,方法是用被子蒙住欲收拾的对象,上去无数的人拳脚相向,感觉差不多时才住手,结果对方无法指正,也不敢指正,因为那是死仓,不可能三五天就能轻松走人,否则天天都有得你的苦头吃,永无出头之日。往往打人的嘈杂声和哭喊声被相邻仓的人听见的话,就会吼起“打死---打死---”的助威声,那一喊声也就会顺着监室像接力棒一样传下去,有点像足球比赛中看台上因球员的精彩表现而出现的“人浪“一样,结果整个监区在瞬间就会响起“打死---打死---”的狂吼声,在今夜这雷雨交加的黑夜,打斗声被淹没了。所以长期以来,有些人特别特别害怕停电,怕停电后的“黑整“,有一些人因此被打得鼻青脸肿,甚至是落下了久拖不得痊愈的内伤。 大约20分钟左右,所里边自备的发电机重新送来了电,监区逐渐恢复了平静。大雨劈劈啪啪狂砸在地上,雨随风走,从窗口飘进来了不少雨滴洒落在黄一天他们几个值日的铺位上,黄一天赶紧叫人把平常准备的用生产资料粘贴的挡雨纸板拿来档上,他们也赶紧抓住这难得的凉快天气睡个好觉。 一天凌晨,一点多种“涨水”了,进来了一个壮实的小伙子,身上雕龙刻凤的,有一股凶气。深更半夜的,没有人过问他的来历,值班的人按惯例安排他睡在末位,他居然不服从安排,动起手来,这下子就像炸了锅,一下子就涌上去了五六个好斗之人,拳脚相加,骂声不绝:“你这个狗日的,刚来就要鼓吃霸赊,懂不起规矩嗦,老子们给你好好涨个记性!”,有人先将那人扳倒在床板上,又有人将那人拖到了地板上,人多势众,哪能让后来者动不动就想当然呢?教训者带着一股在这种环境中衍生出的怒气,出手凶狠,那人见无法占得便宜,就只顾用双手护着头,任由他人拳打脚踢。 为避免事态扩大,看火候差不多了的时候,耿飚出面阻止了双方的打斗,那人已经狼狈不堪了:衣服撕破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而且还有血,好半天没能从地上站起来,最后站起来的时候,是一手扶腰、一手扶着床沿,晃晃悠悠并且缓慢地爬到了最末一个位置躺下。 第二天早晨,做登记时,了解到他名叫熊杜刚,是江都社会上的一匹“中度”操哥,跟着一个比较有名的“领导”干,两天前的晚上,与朋友在饭馆吃饭时与他人发生纠纷,提起凳子将老板砸昏死了,现在不明生死。耿飚开始当着大家的面严厉地教训起他来:“在这里比不得外头,这里头只有监狱的规矩。你要想破坏这里的规矩,全监室的人都不会答应,你昨天晚上算是初步领教了。我不管你在外头是好大一匹操哥,但来到这儿纵然是老虎都得给我趴着,是巨龙都得给我盘着,这已经不是你逞能和撒野的地方喽!从今天起,我给你安排内务活是拖地;任何人不能给你讲话,你也不能同任何人讲话;没有经过同意,就是有钱都也不准定菜;不准用牙膏、洗衣粉、卫生纸,上厕所自己水洗屁股,维持纪律的几个给我盯紧点;交一份检讨上来……”,在耿飚声色俱厉教训熊杜刚时,得到了旁人的附和和强化。 晚上学习时,熊杜刚上来做检讨,伤心地流泪了,完全的“孤立”和“专人伺候”的办法让他冷静、孤单难受、举步维艰,最终识时务地屈服合群。结合这件事,耿飚说:“大家要引以为戒,监狱永远是监狱,不要乱了规矩。我告诉你们,像昨天晚上的事情如果闹大了的话,被关小监严管的是你熊杜刚,而不可能是别人。小监就是黑间,没得床、没得窗子,只有一个厕所,一天到晚就在里头,又臭、蚊子又多,还要戴脚镣手铐,那种日子,你们哪个去试一下嘛!”。 这里就是这样,值日用软硬兼施的办法消除你的锐气、傲气和不符合这里规矩的一切不合适宜之处,让这里只保留值日们的一个声音、一种做法。 肖才富,这个来自湖南的“普通话”,黄一天他们称他为“湖富”,进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公安机关指控他涉嫌职务侵占罪,原来他在与位于江汇区方东镇的三结义酒厂签订合同时,他被聘为该厂的湖南市场的销售片区经理,约定按销售金额的30%计算销售费用,现在厂方报案说所提取的费用中有很多不真实,怀疑是被他个人私下侵占了。多次的提审,湖富均予以了否认、在公安机关提请检察机关逮捕时,他也予以坚决否认、拒绝签字,闹得很僵。时间就这样拖长了,在较长时间内他都没有能够走,黄一天他们都怀疑他没有将实情讲出来给大家听。黄一天与他走得比较近,凭着自己的专业知识主动为他分析案子,逐渐地,他感到了友好和真挚,断断续续讲了事情的详细经过,黄一天他们分析后,提请他注意其中可能会出现的问题的关键环节,但总体上觉得这个案子证据不是很充分,对其发展他们也就拭目以待。 第二十八章 瞎说裁量权 在满怀信心的盼望中,迎来了耿飚的二审判决。记得耿飙被叫到出门的时候,还面带微笑用手指还向大家晃了晃一个v,估计这一去还有得着。哪知回来的时候,已经变得秋风黑脸的了,闷不作声,独自一人坐到了水池的旮旯里,生平第一次抽起了烟,呛得他直咳嗽,眼泪顺着流了出来,他也就埋着头让眼泪尽情地流,大家知道他的结果肯定很坏,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巍巍端过一张凳子默不作声地坐在他的身边,表示着一种对他的同情和安慰。 等他平静之后,他从裤袋里拿出了一份已经揉成了一团的刑事判决书,巍巍费力地将其展开,读完之后,知道他的结果不但没有能改变罪名,而且维持原判,以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10年。大家一个传一个,都知道了他的结果,大家凭着自己凭直觉都认为判得太重太重了,11万元的金额被判10年,似乎过火了些,巍巍他们了解他的情况,私下分析认为他吃亏在屡教不改上,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有过一次行政处分和缓刑的刑事判罚,虽然从性质和时间上来看,在法律上并不构成从重和加重处罚的累犯情节,但总会让审判人员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感觉,就是这样判决,也是符合刑法的规定的,只是被定在了高限之处。另外,他进来之后,急于立功赎罪,又写信举报自己的领导有经济问题,但结果是查无实据,让办案人员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这一点可能也有一些说不明白的“暗影响”(在法律上,这并不构成诬告陷害罪)。尽管耿飚在私下开始谈论举报材料时,是胸有成竹,写得也是证据确凿,言之有事、有证人、有时间、有书面依据的,可是谁又能知道那后面是如何巧妙地化解的呢?讲得巍巍摇头不止、叹息连连。 这天晚上,黄一天他们对耿飙的判决议论了很久。 “我还是认为自己犯的是挪用资金罪。我把钱拿出来炒股,只是想暂时占用一下,是要准备还回去的,为啥子叫贪污吗?我是想不通哇!”耿飚长吁短叹地无法接受终审判决结果。 “就是嘛,我也觉得是挪用,这与贪污好像有着明显的区别的”黄一天附和着。 “前不久,中央台新闻播的一条消息,不晓得是哪个地方的一个市长,贪污五百多万,才判了15年。耿飚这个案子金额才11万,就遭整了10年,你说这,这咋个比法呀?”巍巍对量刑的轻重开了腔,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情节肯定不一样噻!” “除了情节,恐怕其他因素是主要的,你看吗,金额是耿飚的近50倍,不管咋说嘛,刑期也不会差得那么远噻” “你懂个屁,你有那些人的背榜子厚蛮?差远了,记到起‘关系’就是这里头的第一生产力” “你犯你的罪,最后都是法院来敲锤锤,人家说好多就是好多” “妈呦,十万元以上就要判十年以上,那么大的伸缩空间,未免裁量权太大了嘛!” “裁量权的操作空间大,对双方都是机会嘛!那些个几百万、上千万的,判个十五六年,就是这样来的噻” “那你去研究个智能计算机软件,把资料输进去,结果是啥子就是啥子,可能就做到绝对公平了” “说个屁,那养那多人,都去下岗哇!中国现在是人满为患、官如牛毛,上去容易,下来难啊!再说礼仪中国,是最讲究情义之交的,情为钱所系,所以你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有些法官的素质之低,让人不可想象。前次刘二的判决书上,就有八个错别字,你们说这与严肃的法律相不相配呦?感到就像在搞黑色幽默一样” “就是的,有的法官在开庭时还在打瞌睡,开庭成了一种形式而已” “裁量、裁量,裁的是人的斤两、量的事金钱的立方(指厚薄多少),所以功夫都在案子之外” “法律在字面上是公正的,在实际操作中是有倾向性的,天平会向‘份量重’的那头倾斜,这是一般常识嘛!” “你我这些苍蝇儿永远都是轻飘飘的!是不扎秤(即压不下天平的某一端)!” “位高权重就份量重、盘根错节就份量重!可以很轻松地调节天平的倾斜方向和度!” “制度规定都是比较完善的,但是不同的人在执行,所以法律的公正完全要依赖法官的良心来说话。而现在法官的素质,低下得有些让人瞠目结舌,所以应该说,是这样的人在害人、在制造不公和最大的腐败、在危害社会!” “确实是这样的,司法的腐败,其恶劣的影响太大了,就拿我们这儿来说,情节相近的案子是很多的,但其结果就差得太远了,你说全中国都是适用的同一部法律,这差距缘何产生的呢?” “听说有的法院为了创收,不但暗地里要收当事人家属的钱,而且还要利用法律许可的范围,从高处以罚金,然后大量给予缓刑的判决” “这种例子太多了,他们对法律研究比较透,最后的裁决权也在他们的手里,所以搞钱是轻而易举的事,有好多人,生怕别人不收自己的钱呢!” “唉,说不清楚哇,人性、人行的法律!” …… 处在这种环境下的在押人员说得可能严重了些,但也并不是无中生有的,很多情况确实值得人们深思、总结和完善。 说归空说,耿飚也只得像一只早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病焉焉地准备自己的后事。星期四可以会见亲属(按照有关规定,判决之后,过了10天的上诉期后,判决文书生效即成罪犯,就可以在规定的会见时间会见亲属),这可是他8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见家里的亲人(不知什么原因,在开庭时没有见到家人),他对黄一天说这下子见了家里的人咋说哇,原来在长拓区阳公路买的是六跃七的按揭房,每个月要付接近1500元的房款、和年迈的老母亲住在一起、老婆又在距城区较远的机头镇上班、儿子还在读小学三年级,该如何安排这纷乱的一切呢?黄一天对他说,让家里的人搬到机头镇老房子去住、把现在的房子出租。或者将现在的房子楼上楼下隔开,拿一层来出租,就差不多可以维持生活了。但耿飚总是有太多的担心、总说有或这或那的原因不可行,最后也不知他是如何交待家里的。只是见他回来时,眼睛红得很厉害,半天没有同大家伙说话。 过了几天,他也上山服刑去了,但愿他一路走好。 第二十九章 生活费的管理技巧与值日的权威 耿飚走之后,值日的分工有了新的调整:由刘泰巍总的负责,黄一天管生活这一块儿,肖才富管学习和生产,楼列管内务和纪律。 接手管生活这一块,是很复杂的事,是全监室的人关注的焦点,因为这监室里除开“吃”这个核心事情之外,其他都显得要次要些,大家一天到晚都盼着能有一口好吃的,况且很多人纯粹是为了填饱肚皮,盼能够得到值日剩下的一点荤菜,所以这有关“吃”的问题就事关重大。为了谨慎起见,巍巍特地将黄一天叫到放风场的墙根处背着其他的人面授机宜、秘密地传教了许多经验给黄一天,重点要做到以下几点,万不可泄露。 1、账本必须绝对控制好,不能让下面的人翻看。而按看守所的相关制度规定,每周星期一的上午账本要送进监室由值日公布每一个人的收支明细,让每一个人知道自己用钱的情况、核对余额是否正确,目的就是要防止牢头狱霸强占别人的钱财。而巍巍交办的办法就是在星期一的早晨就集中注意力守在窗口处,只有账本一丢进来,马上就将账本收起来,绝对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楼列要维持好外围的秩序,不能有其他的要求看账本、对账本说三道四等杂音出现。 2、新进来的人一般不准定购东西,一律由值日视其表现来确定什么时间给予其该项权利; 3、无关的人员不能到窗口张望、询问和签字,定东西和打菜只能由黄一天控制,以免有些人从外劳处了解到实际情况、以免通过窗口流进或者传出对管理不利的言论等等。 4、监室里的钱由黄一天同意支配,可以用下面的人的钱为值日安排伙食,但还是要适当照顾一下被动用钱的那个人,让他知道他自己也在用钱,造成是他自己把钱用完了的感觉,比如可以说饭菜的价钱很贵、配购公用品花钱很多、看守所的免费供应也可胡乱解释成是自费品等等。 5、整个监室如果钱紧张的话,就想办法假冒家里有钱的主儿的名义填写电话单让干警给他的家里打电话要求送钱送物(就像黄一天自己刚刚进去的遭遇一样,当时黄一天本来没有告诉值日真实的电话号码,只是有一次有事填了一张真实的电话单往回打电话说其它事,就被他们记录利用了)。 总之一句话,下面的人的钱不能自己用,主要是由值日全权自由安排使用。巍巍就专门在学习的时候,找了很多面子上的理由来强词夺理地解释、糊弄人,比如要配公共用品啦、要付凳子衣服的钱啦、要付伙食的成本费啦等等,能解释到这份儿上已经算不错了,因为监狱内部犯人之间强肉弱食的“专政”特色是容不得你提出疑问的,没有理由可讲,要的是绝对的服从。黄一天从账面看到,这里用钱最多的是买香烟,钱多就买好的,钱少就将就。就这样,值日基本可以不用花自己的钱,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而且日子过得最舒坦和宽裕,包吃香的、吃有肉的、用好的,当然无论怎样是喝不了辣的,因为酒是没办法进到仓里来的。所以谁有钱,值日对谁的印象就要好一些、动作上就要稍微收敛些,也让他们感受到交换的价值所在。 巍巍跟黄一天讲了这样一件事,他说前不久的一天晚上,进来了一个涉嫌诈骗罪的人,问明了他带有8000多元钱的事实后,温凯就很兴奋,晚上很晚都还在床上与耿飚和巍巍商量买多少多少条中华烟什么的,哪知到第三天,还没有等到他们打报告买东西时,那笔钱就被公安人员没收了,让他们气得要死。这样明目张胆侵占他人金钱的做法是明显违背《监规》的相关规定的,管仓干警也再三强调不能乱来,但是“县官不如现管”,值日们采用了暗渡陈仓的办法,让下面的人敢怒不敢言,而且怒也只能憋在心理,只能是暗暗的。没办法,监狱就是这个样子,龙蛇混杂,其结果是各种力量的自发平衡、调节。所谓的文明,也只是相对意义上的,毕竟社会的众多渣滓被累积在此,不可能在短期内就能改邪归正、人人向善的,只能看监室内文明的力量与不文明的势力比拼的结果如何,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人想推倒旧规矩重新来过,都很困难,甚至是不可能的。隔壁的魔鬼仓,干警采用了所能使用的办法仍不能改变其残暴打斗的面貌,关键就在这里,最后不得已只能暂时解散了,黄一天想除非改变这里的人员构成才能达到真正的文明监室的标准。 这里时时、处处都要体现出值日的特权和权威:没有生产任务、可以不参加劳动;靠窗的铺位宽敞明亮、空气较为新鲜;吃的和用的都是这里头最好的,而且数量充足;可以抽烟喝茶;可以看书;可以随意支使、打骂他人;就是让下面的人挺直腰杆静坐,值日也可以在上面大讲特讲,包括笑话、艳史,可以随意走动和吃东西;水池有专用;座位有专区;连凳子也有区分,红的颜色、或者贴上从配进来的三角裤上撕下来的商标的凳子,其他人是坐不得的。阶层意识非常严格,不得违背、破坏,否则就是铁拳专政、气势压人,这就是这块巴掌大蓝天下的“巴掌+拳头”地的鲜明特色、这里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特殊区域。 一天下午,楼列也拿到了法院送来的《起诉书》,检察院指控的罪名是盗窃罪,他是列在第二被告的位置上的,且具有加重处罚的累犯情节、从重处罚的主犯情节。他心里对自己的事是有数的,对这份起诉书也就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很自然地等待着开庭的日子。 黄一天对于巍巍所交待的生活费管理规矩,觉得很不妥当,完全是一种强盗行为,但他的怨言也只能闷在心里,要想改变这种治理结构是痴心妄想的、是为这里所反对的大逆不道的行为,最后也就只有同流合污了。 第三十章 盛夏有雪且下了霜 黄一天的担心和忧虑与日俱增,白发隐隐地增多了些,就是黑发也掉得很厉害,用手一抓,就能抓下一二十根之多,他常常没事的时候,就用手搔头发,看着飘飘而下的根根头发,也就好像看见了屡屡飘动的忧思,他想要头发带走这些忧思,在他入神的时候,看着忧思走了,但等他清醒过来时,忧思又回来了,但头发却走了不少,掉在本就深色的水泥地板上也看得一清二楚,主要是堆积得多了些的缘故。 大概在七月底的时候,林阳配送东西时又出现在小窗口前,黄一天赶忙跑过去悄悄地对他说:“请你帮忙给江仕军说一下,我觉得我们犯的是396条”,早先黄一天通过地下信息知道江仕军在楼上的二监区,林阳的回答更是让黄一天大吃一惊,林阳带些嘲弄味儿说:“还396条,哼,人早就走啦!”。黄一天惶惶然退下来呆坐着,顿时痛苦地陷入了复杂的思绪中:难道江仕军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自己,而他一拍屁股就开溜了吗?难道自己真的就要成替死鬼了吗?难道弱者的命运就这样任由某些人任意操纵吗?…… 刘泰巍知道情况后,给黄一天分析说以后出现各种坏的结果的可能性是有的,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呀!但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也有好处,因为他们三人毕竟是穿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有人出去活动活动总是好事,当然江仕军要是有自私、推脱责任而置他人于死地的心肠的话,黄一天就惨了!实际上,原来黄一天与刘泰巍就争论过,当时从银行提钱的那一天就是学校相关领导到药厂宣布解散班子的当天,如果江仕军来个死不认账,提钱如果没有具体的时点记录的话,那黄一天就会有口难辩,极易被怀疑成主谋,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呦!因为那时的江仕军已不是厂长了,他无权命令你黄一天呀,出现提钱、分钱的事只能是黄一天擅自做主干的了哦! 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一天紧似一天地折磨着黄一天,一直持续到8月初,出人意料的,另一个平地惊雷般的消息再次重重地向他袭来,犹如雪上加霜! 8月10日左右,钟焘再次来提审黄一天,在提讯室里,再次核实分钱的细节,见黄一天没有说出新的内容,钟焘说出了令黄一天震惊的消息:“苏琼芳只承认你拿了5万元的现金给她,其他再也没有得到过多余的钱,关于你们各自到银行取钱的事,她是一概不知的,而且她从一进检察院就是这样说的,所以我们根据苏琼芳那坚贞不屈的言行分析后,就怀疑多的钱应该是你私自吞了,所以你最好早点把这一情况讲清楚,免得既害了你本人,又拖累了苏琼芳,别人一个女人家,呆在这里头,困难比你大多了!”,钟焘抛出这颗威力巨大的原子弹的时候,眼镜一直盯着黄一天,看他有何异常反应。陪同钟焘的另一个人,想直取黄一天的软肋,语气强硬且高分贝地教训说:“你以为不承认就完事了吗?给我放老实点!”。黄一天顿感万分委屈、心如刀割,差一点没背过气来,他气得将头扭向了一边。结果又遭那人用泠嘲热讽的言语继续挖苦:“不要装的像是哪个冤枉了你似的,得了就快点承认,少给我装死狗!装是装不过去的,早晚是要现行的!”。 钟焘是唱红脸的,他语气显得很诚恳些:“这也没得啥子,拿了就承认,你们三个都是那么好的朋友,犯不着为了那么几万块钱撕破了脸皮嘛!别人苏琼芳又有高血压和心脏病,哪里经得住哪一个冤枉她呢!当然,如果你没有得这笔钱,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黄一天坚持自己没有多得,坚持自己所交代的情况是实事求是的,他说:“你们不信的话,大家就最后来看真实的结果,看谁才是可靠和诚实的,我只是奉劝你们一句,不要浪费时间朝你们刚才所说的思路上走,我以我的人格来担保”。 “你还有啥子资格谈人格不人格的,你现在的人格值几个钱哦?”那个唱白脸的对黄一天的话嗤之以鼻。 此时的黄一天真想好好地与那个人理论理论,但他立即意识到那是白费功夫,于是就沉默了,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 钟焘见激愤中黄一天也没有露出点什么,也只得就此作罢,准备下去商量后再做打算,寻找新的突破口。 末了,黄一天从侧面打听江仕军的情况,想印证林阳的说法是否真实以及想打听他能够先走的原因,钟焘回答说:“江仕军的钱交清了,事情也搞清楚了,所以已经取保了。现在就是你和苏琼芳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扯不清楚,等把事情调查清楚、钱交清了,再说下文吧!”。 回到监室,黄一天有些呆头呆脑的了,万万没有想到,平常在外面与苏琼芳的关系那么好,她居然这样翻脸不认人。再说了“你咬江仕军也不要咬我呀!自己哪可能有能力给你多承担那么多呀!即使自己帮你坐牢就算没关系,可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的钱去退呀?!退钱可是得让家里人去筹啊!自己哪能再平白无故地加重家里人的负担呢?”,回想啊回想,想得黄一天突然变得异常害怕起来,他似乎记得在拿存折给苏琼芳的时候,苏琼芳有过请求让自己帮她取钱的事,只是记不得到底帮还是没有帮。如果按照他们之间的关系(至少他对她的态度)和他那直爽的性格来推断,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影响的话,极有可能毫无戒心、轻易地就帮她取了钱。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黄一天就只能自己打掉牙咽进肚里去了。这个世道真是太凶险了,人是最摸不透的东西,自己付出的是满腔真情,而别人回报的却是陷害,想想原来在工作期间,黄一天尽量地给予了她最大的方便,就是在药厂解体前半年,都想方设法将她给推上了药厂财务科副科长的职位,为她争职称,在被拘之前,她装修的天江源新房快完工了,黄一天还在寻思送点什么给她呢!人啊,人啊!可悲的实实在在的人、可恶的老奸巨猾的人! 黄一天把情况讲给了刘泰巍听,听后他调侃说黄一天是不是他跟苏有一腿呀?黄一天说别人都是五十多岁的老大娘了。巍巍感慨说:“姜还是老的辣呀!遭别人卖了还给别人数钱呢!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更何况是在这种危难之时!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才行啦!”。 大家都议论纷纷,说那种人还有什么朋友可做,真她妈的混账! 黄一天想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 黄一天感到压力越来越大,好像种种的不利像柄柄利剑刺向自己、像狼群在冷漠地撕咬自己。经常半夜莫名醒来,满身是汗,惊得难受,猛然间,好像不停地向深渊跌去。头脑变得一锅粥,昏昏沉沉的,很有一些刺痛感。他还是认为苏琼芳会有一点良心的,于是千方百计托外劳带话给她:“看在朋友的情分上,照实说了吧!我是替你背不起的!”,几天后苏琼芳那铁石心肠的回话让黄一天感到有些绝望,她带回的回话竞还是:“你们做的事,不关我的事!”,黄一天知道她在坚持等,等的是期望中的胜利;而自己被迫等,等的是死亡!她得意的那天或许就是自己的哭泣着上山之日!公正明鉴的上天呀,我黄一天就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您那里了! 黄一天此时想起年少轻狂时曾信誓旦旦“宁愿别人负我,我决不负人”的豪言壮语和激情样,此时显得是那么苍白无力和幼稚可笑。正是那单纯的豪情和滥于信任他人的性格,却带给自己如此惨痛的教训!于是在深深的痛苦之中他又想起了那句千古箴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人不可无”,对比自己检查,是自己用单方面的信任解除了自己的防备,才落得了如此下场,不知还会发展到怎样悲惨的地步呢?在这人心险恶的社会里,真的得有 “防人之心”呀!要处处、事事谨慎,但又是防不胜防的,不知这人与人之间究竟该如何相处,难道就没有一点良知和真情了吗? 黄一天常想,他们自己就像是住在幼儿园的老、大孩子,在干警的看管下, 盼着家里的亲人来接。那种盼望的急迫心情,恐怕与小时候那最后一个留下的小孩盼望爸爸妈妈去接的心情还要强烈得多。只是自己不哭不闹,思维更广,牵挂更多,折磨更多。黄一天多想回到那无忧无虑、纯真的孩提时代,宁愿一辈子永不长大。因此有时候大家开玩笑说:“出去干啥子呦?这里头有吃、有住、有人看管,多安全呀!而外头风大、雨大的,凶险得很!”,竟然爱上了单纯残酷的监狱,舍弃了自由但太过复杂的社会,何等可悲呀! 黄一天看着自己的悲惨处境,想到自己不但不能在学习、工作等方面有所作为,而且带来的是一大堆痛苦,涉及到了自己和家人;想到自己的同事、同龄人都在突飞猛进,而自己却还在这里为求得一个稍微好一点的结果而苦苦挣扎;想到别人是不断地创造和积累,而自己是纯粹地消耗 ,包括金钱、时间、意志和成果等方面。面对自己虚度光阴,他心理着急得几乎要跳起来叫喊、着急得几乎要捶胸顿足、心痛得眼泪长流、悔恨得肠子打绞绞…… 第三十一章 温情关怀 痛感悲怀 一天上午,天空铅灰,下着小雨,日子的轮盘依旧慢慢转动。只是有雨就凭空增添了更多的愁思,这雨丝连接着天各一方的人,交互传递着如丝如缕的相思和牵挂。监室的空气是晦涩不畅的,吸入的是一丝焦躁和牵挂,呼出的是一丝叹息和无奈。浅灰的天空,云层似乎低了很多,压在了屋顶,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突然门开处有警官叫黄一天的名字,他走出去见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警官,他正在警觉地猜想那人的身份和将要对自己产生的不利时,那人解释说自己是所里边的,现在受人之托来看望他,他自己介绍说他名叫杜威,是在大厅工作的一名医生。站在门外,警官对黄一天说:“我是你要好的朋友刘昶、陈德驿的朋友,受他俩之托来看一下你,听说你们当年大学毕业后一起分到医科大学的时候,还住在一间屋子里头,还是你们之间的这种情义真挚可靠,他们两个再三嘱托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你看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就给我讲一声,我已经给你们管仓的胡警官打过招呼了,请他该照顾的地方就照顾些”,黄一天说现在最令人恼火的是苏琼芳不承认、抵赖事实真相,想请那位杜警官给劝说一下,以便早日把事情了结了。那位杜警官说案子的事情他管不了,制度规定不允许他们具体插手任何人的案子,只是生活上的事可以关照一些。既然如此,黄一天也就不可能有什么奢望了,道了谢,简单的三四分钟谈话,带来了朋友的温情和关怀,使黄一天很受感激。尽管杜威一直什么忙也没有帮上,但在那种环境里,精神上的关照胜于一切,哪怕是一两句简单的关心和宽心的话。感受朋友的温情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压力,本来可以一帆风顺地在事业的道路上走下去,肯定会获得不小的成功的,然而现在却被束缚了,而且是一种最为严厉的刑法的束缚,不要说继续能干事业,就是那一份自由都还可望而不可及,自己还在苦苦挣扎以求得被外面人忽略了的、而在这里显得与生命同样重要的“自由”。 8月中旬的时候,由于钟焘科长去大连海滨休假了,由尹副科长陪同,律师第二次会见了黄一天。在会见的时候,尹副科长透露了他与黄一天的一个好朋友的良好关系,黄一天知道他一定是受朋友之托来看望自己的,尹副科长说:“只要案子搞清楚了,我们尽快给你办理取保!”,在门外的赵语缩头缩脑地往里探望,他是钟焘的贴心豆瓣,不怀好意,估计在监听会谈内容,以便向钟焘汇报。律师和尹副科长都有些意外地看到了他,相视一笑,心里就有了戒备,黄一天将写给医科大党委的《悔罪书》交给了律师,让他转交给张书记。律师说案子就是因为他给苏琼芳的问题没搞清楚,所以没法结案;退钱的事不要担心,外边知道该怎样办理,关键是案子悬而未决。律师问了一些黄一天的生活、身体情况、通报了一些他家里的情况,相互之间都是说的好的情况,以相互减轻对方的挂念。 在这之后,大约过了一周左右的时间,黄一天收到了任琳琳的信,信中说她和律师拿着他的《致学院党委的悔罪书》去见了张书记,张书记十分关心他,答应凡是需要他出面的事,都可以办。黄一天看着这样的结果,泪流满面,心理那种感激之情是不言而喻的,似茫茫黑夜中点燃了火堆,让他感到了光明和温暖,看到了他自己的真实存在,使他增添了坚持走下去的无穷的力量和坚定的信念,只是觉得自己太有愧于医科大学了,想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工作,以报答张书记和医科大学。回想自己工作的这十几年,自己老老实实地做人、勤勤恳恳地干事,取得了一些成绩,但终因自己的无知而使事业的车轮嘎然而止,不进反退。他并不甘心,想要尽快回归正常的人生轨道,让生命去履约───自己是为事业而生的! 楼列已经开过了庭,估计判决书很快就会下来。要呆的时间就很短了,由于值日需要续补,有两个人又进入了考察视野。 甘晓斌,人称甘三哥,江都市长拓区机头镇人,涉嫌故意伤害罪。他本来在广州帮朋友看场子搞夜总会,因为其兄弟在江都这边受到别人欺负,受伤住了院,甘要求对方给予赔礼道歉,但没有得到应允。于是他从广州火速赶回,再次要求对方道歉和适当赔偿,对方依然不予理会,结果甘召集了近十个小兄弟去教训对方,哪知那些小家伙为了在“领导”面前挣表现,下手太狠,乱刀将对方砍死了。甘准备逃往哈萨克斯坦,但手机被定位故在潜逃路上被抓获。甘实际上就是江都的一个大操哥,是从枪林弹雨中血拼锤炼出来的,在同行中比较有地位,年龄比黄一天小两岁,有一个8岁的儿子。 黄一天总结他们好几个相似的被抓的例子,均是手机被定位而落网的,尽管他们的手机卡被毁掉、已经调换成了新的手机卡,但只要原来的手机在使用,就可以被定位跟踪,他猜想可能手机有许多特殊功能还没有被民用化。 徐清远,双江区留远镇人,个体医生,涉嫌强奸罪。记得他是7月下旬的一个火热的中午进来的,他一进来就跟黄一天和刘泰巍跪下了,请求别把他犯的真实事情说出来,因为监室内对强奸犯十分痛恨,会受到特殊的“待遇”。他俩答应了徐的请求,对大家宣称他是犯故意伤害罪进来的。实际上,他是第二次进1901监室了,前一次是在春节期间取保出去的。事情的大概经过是,徐所在的村子有一名单身女子,长得还比较漂亮,但精神不太正常,常到徐的诊所看病,徐于是借治病的机会多次引诱与该名女子在治疗室、荒山坡上、树林里等处发生了性关系,致使其怀孕,产下一名女婴。该女子的哥哥见此情景,就与徐进行谈判,因对方要价太高(听说是17万元)而无法达成一致意见,于是对方报案,说其妹遭到了徐的强奸。后经过华西医大的两次鉴定,认为该女子是间歇性精神病,检察院据此鉴定结论,认为无法判断发生性关系时该女子是处于正常的或是不正常的状态,而徐则称发生性关系时,该女子是完全自愿的,是完全清醒的,出现了正常女人性生活过程中的所有反应,所以第一次双江区检察院就没有同意批捕;第二次尽管被关押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又以同样的理由给办理了取保。听徐很神秘地讲,前两次之所以有惊无险,全是因为有比较好的“关系”使然,他的一个什么直系亲属在政法系统,有一定的权力,所以这次估计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最多是缓刑。这次进来的原因是,对方到燕海市一家具有法律效力的精神病鉴定专科医院进行了第三次鉴定,结论是“该女子处于连续性精神病状态,无性自卫能力”。依次结论,同时迫于《西华早报》、利锋市电视台等众多媒体的强大舆论压力,检察院不得不将其批捕入监。他自己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新生的女婴由女方家在抚养。 身处逆境,需要真心关爱自己的人的鼎力相助,特别是精神上的,这也最是考验真情的时候,很多官场的人遇到这种情况,多是避之惟恐不及,留下的是一副趋炎附势的丑恶嘴脸;而患难之交,留下的是温情和关怀,但愿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真情永在! 第三十二章 拯救失足大学生 一天晚上,黄一天他们正要准备进行学习时,门响之后,拘进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头发较长且卷曲,爆炸式且披肩,黄一天询问得知他是一名在校大学生,涉嫌盗窃罪。来者给黄一天讲了事情的大概经过:他名叫刘志鹏,是四川音乐学院的在校三年级学生,学的是音乐教育专业,家住西昌市的乡下,家里很贫穷,母亲积劳成疾,无钱医治而去世多年,父亲为了送他上学,远去了山西煤矿打工。平常他自己靠参加一些演出挣些钱来维持学业。这次利用暑假到江都来会见一名男网友,见面后觉得对方对自己不是很友好。在朋友家呆了一天后,想到自己早就盼望能有一台电脑来学习,于是趁网友不在家的时候,就抱走了网友的电脑主机寄存在城北长途客运站,准备将其带回学校。在他还没有离开江都的时候,网友打电话叫他回去,于是他从车站取回电脑回到了网友家,但对方已经报了警,警察轻易地抓住了他,很快就被送了过来。对于这个学生的遭遇,黄一天很同情他,觉得作为一名贫困大学生成长到现在实属不易,应该尽可能地给他一些照顾。刘志鹏小声地告诉黄一天说自己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了,黄一天就拿了些饼干和米花糖给他,并安慰了他几句。 在无意识中糊里糊涂就铸成了大错,能怪罪谁呢?只能是自己!是无意识放纵了自己的行为,或者是错位的意识支配了错误的行为,但无论如何,自己得承担自己的行为结果,自己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来净化自己、提升自己、悔悟已走过的历程、夯筑日后的思想基础、端正和完善偏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这个大学生来说就太难了,外边没有亲人朋友提供钱物,在里边整天就是“素缸缸”,见不到油腥,吃得胃里酸水直冒;再加之学校很快就要开学了,自己又即将面临毕业实习和寻找工作单位,身心倍受煎熬,日渐消瘦,难道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就这样白费了吗?难道这样还有脸见含辛茹苦的父亲吗?难道这样能安慰母亲的在天之灵吗?……眼见刘志鹏即将走到崩溃的边缘,黄一天决定帮他。首先要得到几个值日的认可,尤其要减弱、灭失掉楼列那变态的强烈的忌恨心理。在平常,楼列老是找岔子动手敲打刘志鹏,搞得别人无所适从,因为对于在校的大学生,尚没有社会经验,一下子又处在了这样糟糕恶劣的环境之中,反差巨大,根本无法理解和适应。刘志鹏给黄一天谈到了对生活的无望和决定以死谢罪的想法,开始拒绝吃饭,整天一副萎靡不正的绝望样子,黄一天就尽量宽慰他的心、说些前途光明的话鼓励他,有时瞎编些警察将会对他从轻发落的谎言骗他,在生活上支使另外的人给些荤菜给他吃。 像刘志鹏这样作法的人多的是,刚进来时心事重重、茶饭不思、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按照职责,值日们会给他们做思想工作,常常劝解道:“人是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俄得慌。进都进来了,外面的事想管都管不了,你已经被强制隔离关押起来了,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能为力,除非你有三头六臂!”,如果劝解不行,那就会遭到训斥和吓唬:“再不吃饭,就拿出去戴脚镣手铐、关小监,到时候恐怕连猪食都要吃!”,作为看守所的主要职责就是保证在押人员的安全,如果真绝食闹出人命来,那他们是脱不了干系的。按照所里的规定,只要两天不吃饭,值日就必须报告警官,以准备让绝食者接受严厉的惩戒。 听巍巍他们讲,原来曾有过几个人在里边认干儿子的事,说打仗还得靠亲兄弟、父子兵呢!他们开始推荐同为医科大学的喻笑给黄一天作干儿子,但被黄一天拒绝,因为喻笑的素质太差、没有共同的认识、差距太大;接着黄一天决定认刘志鹏为干儿子,主要是想用这种方式给予他帮助。巍巍知道黄一天的心思后去征求了刘志鹏本人的意见,刘志鹏马上答应说自愿从心底相认。 一天下午,劳动任务结束后,由巍巍主持,就在床铺上举行了“认子”仪式,刘志鹏端茶、敬烟点烟、行跪拜礼、叫干爹,黄一天则一一接受并回赠红包(用做好的装糖果的红色包装小袋装好的两块苕丝糖)。刘志鹏在磕头的时候,在铺板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可见他的内心对于环境的恐惧和对于寻找帮助的急迫。顺着仪式,黄一天领着他分别叫巍巍、甘晓斌和湖富为二叔、三叔和幺叔。按照年龄来排,黄一天是老大。 这样,刘志鹏的生存环境就要宽松得多了,有两次剪头发,楼列极力想把它推出去剪成光头,以寻得整人的开心,而作为搞音乐的在校大学生来说对头发是何等的珍惜!黄一天理解他就极力保下了他,楼列极为不满。按照常规,像刘志鹏这样的鸡窝头因安全管理的需要,肯定早就该被剪掉了。随之,有人主动给他荤菜、饼干和其他好吃一点的东西吃、主动与他谈话、劳动上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苛求、楼列的动作也大有收敛,黄一天把他安排与自己一起睡、经常对他喊:“干儿子,过来跟干爹摆龙门阵”,这样亲热的喊声,既是对刘志鹏的关心,同时也是在向其他人传递着“不许欺负刘志鹏”的信号,在摆谈的过程中,黄一天始终给他贯穿着这样的思想:男子汉要能够经受得住任何艰难困苦的磨练、要人穷志不短、要知恩图报。黄一天想通过谈话,让他鼓足生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要充分吸收此次事件的刻骨铭心的教训、要做一个富有良心、善心、感恩心的男人! 刘志鹏也给黄一天谈了许多现在大学校园发生的与大学生身份不相符的丑恶事,其中感慨比较多的是大学女生涉及到卖淫、做有妇之夫者的情人、以色相为资本博取个人享乐的优越条件等等,这些现象如果放在黄一天读书的那会儿,是不可想象和忍受的,黄一天觉得这是一种社会的丑恶,原因在于个人的修养跟不上,尽管可以找到一大堆的其他客观原因来开脱,但并不能让人信服、接受;学校在加强教育的同时,本人应该严加约束,用成熟的人生观和世界观来自觉抵制社会不良风气的侵袭和污染,黄一天觉得那些民族传统美德的教育应该纳入到整个教育体系,从小学一直到大学。 湖富和巍巍知道黄一天为刘志鹏的事情很操心,都隐含地劝他,意思是说他自己的事情都还是八字没得一撇,多管闲事干啥?但是黄一天仍然继续保护着刘志鹏的那颗年轻的、涉世未深的、脆弱的心! 随着开学时间的临近,刘志鹏变得异常不安起来,常常流着泪问黄一天:“干爹,咋办呢?我这一辈子是不是完了哇?”,黄一天不断地宽慰他,并告诉他出去后到自己的家里去见见干妈和弟弟,另外找原来药厂的同事朱心雨和陈雪解决后续事情。 一天上午,刘志鹏提审回来主动找到黄一天说:“干爹,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不然就没有机会了”,原来他所在的真实学校是位于南充的四川师范学院,他怕讲出实际的学校名字后会影响自己的学业,因此胡乱说了校名,哪知这随意行为反倒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经查为了核实他的真实身份,即按照他所说的校名和班级致电查询,结果是查无此人,最后他才讲出了真实校命和班级,这样就白白浪费了好几天的时间。黄一天佩服他的诚实,说了些回学院后应该如何做人的道理,下午较晚的时候,他流泪与黄一天拥抱道别后走了。 居于大学这个令人羡慕的象牙塔里的学子,很高尚纯洁,但与地狱之门也就一步之遥,大学生需要时时仅仅把握自己,需要时刻清醒地管好那极易跨出的坠落之步。 第三十三章 母性宽容的伟大 一个强奸自己妻子的故事,这段时间正为人们津津乐道,有时候警官都要为此说上一两句。但黄一天从故事中另外一个角度,深深地感到了母性的宽容的伟大! 原籍江门市安岗县的小伙子穆强,因涉嫌强奸罪被关押在这里,说起他的事情,真让人多一些感叹。 穆强原来经常流窜到上海、广东、江苏等地扒窃,属于专业的“夹子帮”成员之一,收获还不错,干了三年多一点的时间,就回到江都,在市中心买了一套两室两厅的房子。结婚后,在江都市望江路的靓丽美容店帮亲戚看场子,做些皮肉生意,育有一子,仅五岁。去来与另外一名女子相识,欲与其结婚。可是刚与前妻离婚三天,因为财产分割不均导致他的心态失衡,于是他将前妻哄骗到了江都市长丰宾馆,殴打了她,听说打折了一根大拇指,最后带着暴力强行与其发生了性关系,他的前妻觉得自己难以忍受,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而让自己遭受了如此的侮辱,于是在事后以强奸的名义报了案。他被关进来时,常愤愤不平地说:“搞自己的婆娘也叫犯罪吗?搞了他妈的五年都没事,就这次搞遭了,我不服!”。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自己没能获得自由,他才不得不接受现实,于是就经常痛骂他的前妻,说她如何不具人性,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为啥就不放过自己这一次?自己辛苦那么多年,好歹房子都买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他对前妻的做法耿耿于怀、累积着怒气,甚至想到了以后该如何凶狠地报复她,他怒气冲冲地说:“等老子坐上几年,以后出去了,我要用刀把她的x给割下来,看她还能不能告我强奸了?要说强奸,没结婚之前的第一次,倒还真有点像强奸的味道,把她是整惨了的,没见她去报案呢?那天还哭哭啼啼地非我不嫁,现在都遭我整成老x了,还那么金贵噻?我在美容厅的那些小姐嫩得直冒水,也没见这样子的嘛……”。 穆强的情绪很激动,已经想不到前妻的好处了,现在充斥着他的脑子的全是前妻的不是,他也想使尽所有的恶毒字眼来表达出自己那自私狭隘的愤怒。 为了他的小儿子的未来着想,黄一天他们让他冷静下来,然后分析说明他确实犯了强奸罪,因为毕竟离婚证书已经到手了。最后反复敦促他写信给前妻,语气要诚恳、要深刻认识错误,出发点是儿子不能有一个罪犯老爹,以最终达到让前妻撤诉的目的。 他想了很久,最终接受了建议,写了好几次、撕了好几次,慢慢地将自己的感情从痛恨的状态调整到了痛悔的状态,最后终于形成了两页纸的认错忏悔信,这封信带着大家的希望寄出去了,大家也就时时盼着有一个好的结果回来。 在等待回信的这段时间,穆强才良心回归,讲了前妻的许多感人故事,其中留给大家印象最深的事是深井救儿。那是孩子三岁那年的冬天,前妻在地里忙着种庄稼,到傍晚时分到处都找不到孩子,她就疯了似的到处呼喊寻找,结果在一口废弃的深井旁发现了儿子的玩具,她知道儿子肯定掉到井里去了,于是她就趴在井口不断地呼唤着儿子。村民们不断地赶来施救,但是在始终找不到一个有效的办法,村长最后只好向县里求救,但县城距他家有很远的距离,山路崎岖,村民们在井旁燃起了火堆,他的前妻就那样一直趴在井口叫着儿子的名字,身上都落上了一层霜。由于天黑路远,等县里的消防队员带着救援工具赶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过了,此时他的前妻已经喊不出声音了,但仍然坚持不停,吐出来的已经是血了,眼泪已经将她糊成了一副十足的女鬼样,两个小时后,当孩子被救起时,她昏厥了过去,当大伙儿去扶她时,才发觉她已经变得僵硬了,最后母子俩被一同送到了医院进行抢救。穆强说如果当时没有前妻在井口的不停呼唤,恐怕惊吓过度的儿子也就没命了。 经过了较长的时间,飞走的信仍然杳无音信,接着黄一天他们又鼓励他继续写信,语气更加诚恳,这次黄一天对他的初稿进行了加工润色好后,再让他抄写,信纸已经变成三页了,凝结着大伙儿巨大的希望的第二封信又飞走了,大家盼望着。功夫不负有心人,真是精诚所致金石为开,母性的宽容的伟大最终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演绎得很完美。在第37天,也就是公安机关是否作出批捕的最后一天,他被提案出去,心神不定的,以为十有八九是去拿逮捕书,但他回来的时候却兴奋异常,原来前妻已经撤诉了,办案人员只是让他写了一份《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干涉前妻的正常生活;前妻还把一本存折退给了他,上面有三万多元的存款。他激动得几乎要跪下谢黄一天他们、谢他的前妻。他说出去以后,一定要找一份正当的事情去做、要好好抚养孩子、好好对待孩子的母亲、把家打理好。看到他的彻底悔悟和转变,黄一天同他一样感到了幸福,但是就是那么一步之差,如果没有母性的宽容相待,结果就会是另一番悲惨的景象,可能仇恨无法消除且还会日积月累,终会落得两败俱伤,这爱和宽容的伟大,值得赞颂,永远刻在了当时在场的每一个的心里,警官也经常说起此事,用以作为教育素材。 穆强在最后的关头,得到了幸运,当天就可以回家了,为了表示感谢,他想给更多的人带信出去,于是就慌忙将人们所托之事一一记下,多是捎给家里亲人的问候,可是结果还是出了事,一片好心却招来了冰冷的手铐。在出监区大门口时,衣领、裤脚边所记的众多电话号码和联系人名被翻出来了,结果衣服裤子被换掉,而且双手被反吊铐在窗栏杆上达一个小时后才得以放出。 穆强走了,却留下了一个感人的故事,长久地为人们回味着,一拨人接一拨人地向外扩散着。 巍巍很少给家里写信,黄一天劝他写,他摇摇头算是回答,显然他有许多心事。黄一天读过他的老婆的几封信件,第一封信中数落了他原来在工作中的许多不是:爱喝酒打牌、家里的事基本不管、太相信所谓的朋友等等,让他在里边也正好静静地想一想谁才是真正的朋友?巍巍说信中老婆的那些话尽管刺目,但总是最真诚的,老婆才是最可靠的人等等。以后的通信中,多是劝慰巍巍安心等待、照顾好自己,外面正在尽一切力量活动他的事等等,巍巍说他想到了离婚,为的是不连累家庭。从平常的接触摆谈中,黄一天发觉新进来的人一旦觉得自己的刑期可能比较长的话,都会主动说到离婚的事,原因与巍巍想的一样,,但老婆的第一封来信都是消除丈夫的担心的,往往都会说自己不会有离开的想法,让丈夫放心,自己会一同同甘共苦的。黄一天自己也想到了离婚、不连累家人这一点。同时,巍巍很郑重地提醒黄一天说,在里边说话、做事要多个心眼,这里很复杂,有许多人暗地里搜集一些人自己所讲出来的情况,偷偷地口头汇报或者写成书面材料去举报立功,为自己挣得减轻处罚的情节。 爱是伟大的,它可以融化一切解不开的结,但愿世界处处充满爱,让爱无处不在! 第三十四章 武警查仓 查仓很严格 一天上午,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没有发进来任何生产资料,黄一天心里疑惑是不是又要参观“动物园”呢?不对呀,遇到参观这种事情,肯定要事先通知做好当权者所擅长的表面工作的,就像前几次一样,呼叫器随时会传送来参观者所在位置的信息。一会儿,搞外交的巍巍从打扫清洁卫生的外劳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今天要查仓! 所谓查仓,就是由驻守在看守所外围的持枪武警,定期(一般为一个月)到内仓来检查、搜缴违禁、危险物品,以保证监室的安全。知道即将要查仓的消息后,在值日的秘密安排下,监室内就开始紧急隐藏那些涉嫌违禁的物品,像打火机、用塑料棍子做成的筷子、教训人用的塑料棍、自制的苍蝇拍等等,想一想这么小的空间,往哪儿藏呢?根据流传下来的经验,主要是这样几个地方可以利用:垃圾桶内:用腾空了的食品塑料包装袋装好,混放在垃圾里,脏稀稀、臭烘烘的,基本没有人去翻查;洗脸毛巾里:毛巾是折叠得非常整齐的,可将小件物品放在折叠处隐藏;晾晒的湿衣服的口袋里;混装在未用完的食品里,比如方便面、饼干、米花糖、白糖的里边;床铺夹板的夹缝处:在床铺下边的衣物柜里端,与床铺的连接处有一些小的缝隙,可以分外小心地藏东西,不然会掉到夹缝里边去,无法取出,就会不查自毁了;衣服、被子、床垫和“纸石头”里,这些地方物品较多、较厚,可以把小件物品藏于其中。据巍巍讲,后面的两种方法是各个监室较为常用的方法,武警已经熟悉了这种套路,必须出其不意地采用前面的几种方法,要从反面来思考,就是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当然也会有意地藏些小东西在易出问题的明眼处,这叫做故弄玄虚,从表面显出自己的幼稚,也让查仓者有所获,麻痹其判断力,从而缩短查仓时间,避免穷根究底,黄一天从他们的言行中,体会到了狡猾、幼稚和无奈。巍巍还说藏这些东西必须分散隐藏,不然会牵一发而导致全部覆没。 听巍巍介绍,查仓的武警分成三支队伍,分别对三个监区进行检查,首先进驻存在安全隐患比较严重的监室,搜查的精准度就要大得多,而对于文明监室则要松得多。武警进来时,是不能走漏消息的,包括各监室的小窗门都不能打开,如果外牢有事情要处理,就必须在早晨处理完毕,包括发放开水都得推迟到中午,为的就是要出其不意,但是外牢的消息是灵通的,因此结果大家都差不多预先得知了消息,也就会提前做好迎搜的准备。参与查仓的武警是经过专项训练过的,他们每次查仓后都会认真总结,找出隐藏物品的套路,在训练的时候,他们还要作模拟训练,在差不多的模拟现场,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预先有意藏好的东西,所以只要他们认真查,总是会有收获的。 大约在10:30左右,查到了黄一天他们的仓,大门打开,跑步进来了五六个身着迷彩服的武警,领头的一个大声命令着把他们赶到了放风场、面墙蹲下、双手抱在头上,听发令的口音,这些武警都是外省人。其中的一名武警开始搜身,其余武警则开始在内监室里翻箱倒柜、做地毯式的搜查,听声音,揭起了地漏,说明包括下水道,都没有放过。 正当武警在内监室搜查时,有一个昨夜才来的小伙子站了起来很紧张地往内监室张望,立刻两名武警上前围住了他,传出了一句严厉的外地话:“站起来干什么?望你个鸟毛,望!”,那人好像心中有事,欲言又止,巍巍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裤脚,示意他蹲下来,有什么事等一会儿再说,哪知他作为一名新人,并不会意。刚才那个领头的走过来,瞧了瞧他那紧张的神色,觉得可能有问题。就命令他走出队伍,到内监室去拿出自己的物品,这下他显得更加紧张了,但也只得照办,低着头缓慢地走到里边,拿出了衣服裤子什么的,那领头的命令仔细搜查他的物品,结果出了大问题,从他的裤缝里居然搜出了一个“包子”(分小剂量分装的海洛因),原来昨夜入监检查时,一是深更半夜的,检查的警官可能有所疏忽,主要的是他将那个包子隐藏得太妙了,放到了裤袋里一处缝隙里,包子与衣服同样是软的,就不容易察觉,这样就给带进来了。 无疑这是一起严重的违规事件,首先要弄清楚的是他是否具有故意性,管仓的胡警官也立即被紧急召到了现场,他将那小伙子叫到了外面继续盘问事件的前因后果,必须弄清楚问题之所在。 大约经过了15分钟的仔细搜查,他们撤走了,黄一天站起来往内监室一看,那才真是一副“鬼子进村”后的劫后惨景,衣服、笔记本、信件、零食等物品洒落一地,分不清谁是谁的了;床上堪与鸟窝比凌乱,被子、床垫横七竖八的,还有两床被子飞到了靠厕所的那段隔断墙上了。他们只能按顺序每4个人为一批,先后进到内监室清点自己的物品。这次尽管准备比较充分,但还是造成了损失:打火机减少了两个、值日的四双精致的筷子全没了、用制作手提袋的纸来自制的装笔记本的袋子消失了、几把扇子也被收了、连吃饭用来作为桌子面的纸板也被没收了,监室因此被扣2分。 巍巍却很得意地说,这些损失是我们这些聪明人拱手相送的,是丟車保帅,其中的很多东西是完全可以利用现成的材料再生的,值!再说,对于查仓的武警来说,也是战果辉煌,乐得满心欢喜,又是一个值字!这样各有所取、皆大欢喜也!黄一天后来看到巍巍藏有一张小的刀片,说是刀片,好像是自己用一个金属质地的硬片打磨出来的,好在后来巍巍的情绪比较稳定,不再有寻死的想法,不然那比较锋利的刀片真还会弄出些事儿来。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那个被叫到外边的小伙子回来了,他说已经解释清楚了,但是监室又遭加扣3分,理由是值日失职,没有及时搞清楚并报告。小伙子讲昨天下午,有个道上的朋友因为儿子满月请客,给比较要好的朋友发了几个包子,结果被警察逮了个正着,在往刑警大队去的路上,自己就隐藏好了这包海洛因,没注意就带进来了,因为不具有故意性,胡警官详细作了记录,并在他自己写了一份事情的详细经过后,也就没有再作进一步的深究。巍巍怪他沉不住气,偏偏在那个关键时刻站了起来,他说想到自己的那个东西,心里就紧张,不自觉地就站起来了。 看守所为了大家的安全,才实施了定期的查仓,但总是被聪明的在押人员无视自己的生活环境的安全而巧妙地应对着。 第三十五章 在押人员的聪明 黄一天在外面经常听人说劳改犯很聪明,看来确实如此,实际上这也是过多的空闲时间和有限的物质条件相济相逼的结果,今天反查仓的能力就可以略见一斑。这些人原来在外边的时候,并不一定很会想烂点子,因为在外边的时候,他们没有时间去想,也不需要去想,但在这儿却完全不同,总是在绞尽脑汁地创造发明着,以便能够改善一下生活条件或者增加点无聊生活的愚昧乐趣。 在押人员的聪明不仅体现在反查仓能力反面,另外还有很多花样,可以充分佐证这一观点:他们利用生产材料,制作出了比较精致的“大二”牌(一种当地比较盛行玩耍的纸牌),躲在角落里用了几次就被警官发现收缴了,因为《监规》里明确规定“不准唱歌唱戏、下棋、吸烟、赌博”;他们制成了几把较为精致的扇子,还在上面画了人物、山水和卡通画,像模像样的;他们使用线绳像锯子一样拉磨的办法,从塑料衣架上锯下塑料小棍,然后拿到瓷砖的棱角边反复打磨,制成了精美的筷子,圆形的或方形的都可以,一端还别出心裁地做了点装饰;用废弃的圆珠笔芯制成掏耳朵的“挖耳”;用烟盒外的玻璃纸搓成细长适用的牙签;用衣服或裤子上残存的金属,日复一日、锲而不舍地把它磨成刀片;更有甚者,用丢弃的水性笔芯来打开手铐等等,总之,里边缺什么,就可能有人就地取材反复地给捣鼓出来,反正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再说各类人聚在一起,也是人才济济啊!可以集思广益的。 以上说的是制作物品,还有些传递信息的诡妙技术:夹带、暗语、接力传递小纸条、用某一本书作字典然后将文字信息数字化,比如0980519,即是第98页(前三位数)第五行(中间两位数)第十九个字(后面两位数);转仓人员的信息回传:某个人转到其他仓后,几天之后,借故自己的东西没有拿完,在警官的看护下,返回原来所在的仓来取,趁此机会转达一些其他仓相关人员的情况,有时这对于同案犯十分关键……总之,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都可能被他们捕捉到,即使成功率很小的机会,都会被扩大利用起来。在信息传递这一过程中,外劳起到了很重要的中介作用,友情回报、等价交换、兄弟情、同学情、战友情、狱友情、领导与弟兄情等价值规律都得到了充分的利用。 这些私下暗地里的小动作,是看守所严令禁止的,但警官难免不会出现百密一疏的情况,警官在明处,这些绞尽脑汁欲钻空子者在暗处,狡猾的犯罪、违法、违规伎俩会让警官们防不胜防,这里还有两个有意思的故事。 有一名因为打伤了人而严重违反了监规的在押人员,受到了严厉的惩罚,被警官戴上了手铐。带上手铐的日子很难受,自己自从他戴上手铐的那天起,就一直没有停过对手铐的仔细观察和研究,反复用各种可以使用的物件朝锁孔鼓捣着,企图打开手铐,最后还真让他瞎猫碰到死耗子般找到了诀窍,就在带上手铐第二天下午,他终于用有一定硬度的水性笔的笔芯透开了手铐,找到了办法,他并不伸张,白天还是装模做样地规规矩矩地带着手铐,但到了晚上,他就悄悄地在被窝里打开手铐,也能够轻松地睡一觉。最后还是露了陷,那天晚上恰逢给他戴手铐的那位警官值班,而此时那个家伙睡着了,将没有戴手铐的双手露在了外面,警官疑惑地盯着他看了半天,觉得确实出了事,马上打开监室大门,气愤地叫起了那个家伙,在被窝里找到了打开的手铐,警官立即采取措施,将他丢到了禁闭室,从那以后,监室内就不再允许配购水性笔了,全都改成了软性的圆珠笔,弄得谁要是想写一个比较正规资料的话,还得向警官借用水性笔,使用之后,必须及时归还。 另外一个故事,带有一点好笑的味道。那是甘晓斌到来后不久发生的,他进来之后,与隔壁仓的一位老朋友接上了头,隔壁的那位老兄为了对这位晚到的朋友表示一点关心和友好,就精心打制了一双精致的筷子,材料都是来自塑料衣架的。他预料警官巡逻的间隙,将那双筷子扔了过来,哪知这一过程被正在监控室看录像的监区长看得一清二楚,一会儿,大门被打开,监区长很威严地对甘晓斌说:“马上把东西拿出来!”, 甘晓斌一下子就给弄糊涂了,心想自己的案子还是算比较严重的,怎么这么快就让自己收拾东西开船了呢?他激动地站起来,快步地走到内监室,动作麻利地拿起了一件衣服,迅速跑到大门处喊报告,等待警官发令让自己出去,大家以羡慕的目光看着他,有的人还不忘跑过去与他握手告别,这下监区长也给搞糊涂了,他大声问道:“你这是干啥子?激动得这个样子!”,甘晓斌立即回答说:“你不是让我收拾东西开船吗?”,监区长有些气愤地说:“你还想开船,去梦吧!我好久喊你开船了?我是喊你把刚才从隔壁扔过来的东西拿出来!”,甘晓斌这才反身回去找出了刚才扔过来的那双筷子递给了监区长,监区长接过筷子看了看,反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甘晓斌表示没有其他的东西了。监区长关上门之后,大家听到隔壁的门打开了,提走了那个扔筷子的人,隔了一会儿有人传过来话说,那人已经被关进了小监。小监就在黄一天他们这间监室的隔壁,晚上学习的时候,大家听到有人在小监那边敲打墙壁,估计就是甘晓斌的那位朋友。 在押人员的聪明,是一种潜在本能的自然暴露,它是在特殊条件下的总爆发,更多地显示出了人的自救和求生的本性,只是在这儿充满着对抗的意味。 第三十六章 一个极度危险的人 在一天中午的午睡时间,进来了一个长相比较匀称的小伙子,名叫傅国力,接近180厘米的身高,他自己说是因涉嫌交通肇事罪被拘进来的。当时大家正在睡觉,“接客”的人也就要求他上床睡觉,并且要把裤子脱了。他说有点不习惯、不好意思,因为进来的时候,按照惯例,内裤都是被强制扔掉了的,如果当时要脱掉外裤的话其私处就会让人一览无余了,肯定让人觉得很难堪。听到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回话,来自双江区的一名暴躁分子鄢烈冲上去对着他就是几把掌,同时咆哮到:“狗日的,还不习惯,那你进来干啥子!回家去嘛!要不然老子们给你弄个单间儿享受享受?嗯?”,傅国力被打得一下子就懵了,脸上留下了红白相间的手指印,算是领教了残酷,只得默默地照着做,躺下去的时候,他不自觉地用手去遮掩私处的那团黑,也被“冲锋战士”训斥着拿开了手,几个家伙对着叶的那东西指指点点、淫笑不止,黄一天被响声惊醒,看不过去鄢烈等几个人的言行,让傅国力用裤子盖住了那地方。 下午起床后,黄一天详细询问了傅国力的情况,他吞吞吐吐地叙说了事情的经过:他是在双江区街上做电子元件生意的,有两个孩子,小的一个仅才六个月大。前天上午带着老婆到天池山的山顶去烧香拜佛,求神灵保佑全家发财和平安,据说那里有一尊十分灵验的观音菩萨。在下山的路上,自己开的长安面包车突然熄火,就没了刹车,车子无法控制,冲到了沟底,自己情急之下跳了车,老婆却因为当时睡着了没能跳车,被活活地给摔死了。黄一天也会驾驶,掌握了些驾驶技术和机动车原理,当时就与他争论“车子即使熄了火也应该有刹车的”,但傅国力坚持说就是没有,理论上那一套不管怎样说,反正自己实际遇到的情况就是没有,黄一天觉得制动系统比较复杂,可能会因其它部件受损产生了连锁反应,争论不出个结果。有一个老驾驶员认为,傅国力的话不能自圆其说,如果有什么其他的问题,都应该有点前兆,不会一下子就没了刹车;再说,真没刹车的话,方向总还是有的吧,那个时候应该把车靠到里边,这是普通的常识呀。 黄一天又察看了他的伤势,很奇怪,傅国力居然只是肘部有点皮外擦伤,其它部位都完好无损。就又进一步追问,傅解释说他跳下时是落在荒草上的。这一切让黄一天满生狐疑,既然落在草上,那为啥又有擦伤呢?而且仅仅只有那么一点点呢? 黄一天问他为啥不救老婆?他说老婆当时在睡觉,没有来得及。 黄一天问他为啥不向里边把车子靠向岩壁,即使车子毁了,有可能人会获救?他说当时瞎傻了,来不及想那么多。 接下来的几天,黄一天他们在与傅国力的摆谈中得知,他的店面还比较大,雇请了两个帮手,其中就有他的姨妹,当时巍巍老是开玩笑说,是不是他与姨妹儿有那种暧昧的男女关系,才欲火焚身、昧着良心把老婆给弄死了?他只是笑笑,也不怎么争辩,好像不值得一辩似的。 空闲时,他喜欢向黄一天他们借书看,一副很漠然的神色,看不出一丝悲伤,脸上倒还常挂着笑。 傅国力是一个比较聪明能干的人,进来后不几天就把活儿干得很熟练,黄一天他们便把“白领”工作交给了他,就是刷胶水,刷胶水这项工作需要仔细和灵巧,需要注意刷胶的位置和浇水的多少,具有一定的技术含量,可以坐在床铺上干,不像其他工序那样跑来跑去的,不费体力,是令大家最眼红的工作。 但是他被提审的次数却很多,有时是一整天,很晚才回来。黄一天他们综合所有的情况,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估计事情不会像他本人所说的那样简单,私下也就提高了警惕性,尽管他表现得若无其事。 果然,二十多天后进来的一位保险公司的涉嫌职务侵占的段晓说,外边的报纸已经登了,人们也传得沸沸扬扬,傅国力涉嫌杀人骗保。段晓听说报纸上所写的那个恶魔就在自己的身边时,吓得直吐舌头,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半天,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似的。 段晓悄悄地给黄一天他们讲了事情的简单经过:傅国力在双江区的街上开了一家比较大的店子“傅氏电子城”,家产可能有一两百万。几年前,与双江区红旗商场的一位女营业员有些男女关系后,为了与新的女友结百年之好,作了一些预谋,首先伪造了断断续续的近十年的日记,日记中记述了他与老婆良好的夫妻恩爱关系,以此给众人造成错觉;接着给老婆买了三份巨额人身意外伤害保险,一方面昭显对老婆的关爱,另一方面,为骗保作了打算;最后在观音菩萨生日的那天,开车带着老婆去天池山山顶烧香拜祭观音,在下山的路上,行使到他原来多次精心选择的路段时(他选的路段在一处僻静的山沟里,也刚好是路边护栏结束的地方,路面稍微要平整些,但仄仄的路面外仍是陡峭的岩坡),突然将车熄火,将老婆留在车上借口下车检查故障,哪知他存心连手刹都没有拉上,下车后在后面轻轻一推,车子顺势就冲下了陡坡,山沟里是乱石丛生,车子发出了翻滚碰撞的巨响。大约半个小时候后,他冷漠残忍地观察到下面没有一点动静,他估计目的已经达到,自己忍着痛在路边的石头上擦伤了手臂之后,就借故小灵通没有信号,跑出事发地很远才报了警,等救援的人赶到时,老婆早是血肉模糊、命归西天了。警察在他办完丧事之后,在女方娘家人的要求下,办案人员开始是以涉嫌交通肇事罪刑拘他的,但接下来经检测发现车子制动系统本身并无故障,现场勘察结论也与其所述的经过矛盾重重,首先产生了傅国力另有所图的怀疑;接着再一查,发现了骗保的嫌疑;后来再逐步深入调查,挖出了丧尽天良的杀妻骗保案,真实聪明反被聪明误,误了两人的卿卿性命!段晓说傅国力之所以如此不择手段急于实施杀妻行动,原因在于他与情人已经怀上了小孩,女方急着催他结婚,所以一门心思地要扫清与新欢结婚的障碍,这才铤而走险,犯下了令人发指的罪行。 原来如此,黄一天他们赶紧取消了他的晚上值班安排、打消了将他留下来的念头,很快就把他转走了。经过精心策划,亲手犯下如此重大的命案,居然表现得如此气定若闲,真是一个危险分子!直到转走,他都没有说出一丁点儿实情。 黄一天后来想,傅国力之所以如此若无其事,一是可能与老婆已经反目成仇形同陌路人,甚或已经成了冤家对头,所以除去老婆大快了傅国力之心,自然不但不会有悲伤之情,而且来的多是痛快感;二是他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只等熬过审讯期,就可以出去与心爱之人再筑爱巢了;再有,他可以获得巨额的保险赔款,即将有一笔意外之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是给自己织起了天罗地网,毁了一个本来很和睦、富足的家,这些愚昧之举就仅仅缘于一丝邪念,不值呀! 后来还进来过杀一个妻骗保的人,所采用的手段居然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用汽车作为了毁尸灭迹的工具,不同的是后边的这个人先就杀死了妻子,然后伙同其他人把妻子的尸体放在车子里,推下了山涧,准备诈骗的保险金额为120万元。黄一天觉得不能不让人深思,为啥女人都作为了牺牲的对象呢?为啥男人如此残忍,选择的对象是与自己相守多年的老婆呢?难道一旦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反目,对方就成了最令自己仇恨的人了吗?……危险的人,形成于这个危险的社会,当他缺乏自控意识的时候、当他放纵自己的时候。 第三十七章 生日那天有人要滋事 缘于楼列的劣 在这里,吃的问题是一个焦点,备受人们关注,始终交织着压制与反抗的两种力量的斗争,只要有了导火索,必定引爆无疑。 吃这一生活方面的安排,由于是黄一天在经管,所以两股力量争斗的矛盾就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尽管按照巍巍的强势压制原则在维持运行着,但其中涌动着的抗拒之力,最终还是在黄一天的生日那天猛烈地爆发了。 新进来的费峰,涉嫌扰乱市场秩序、聚众斗殴等多种罪,是在在逃一年之后被从上海崇明岛抓回的,他也是江都的一匹操哥,此次被拘进来主要是前几年霸占建材市场引发的斗殴伤人事件,他平常因为各种小事,已进出过多次,算是这看守所的常客了,与甘晓斌比较熟悉。当他进来时,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应该给予照顾,黄一天征求巍巍的意见后,直接把他安排在另外一桌吃饭,而且按照惯例还是首先动用了他账上的钱。 大约过了四五天的时间,这段时间里,楼列跟费峰走得很近,经常鬼鬼祟祟地背着黄一天小声地摆谈着什么:眼睛斜斜地瞄着黄一天讲话,等黄一天走近了就马上停止或者分开,估计就是他这样在中间使坏挑唆,在黄一天的生日那天中午,费峰就给黄一天干上了。 这天,下着中雨,午饭时,黄一天他们四个人的这一桌就搬到了内监室的床板上,而费峰的那一桌就安排在放风场的避雨处,正吃着饭,费峰突然气哼哼地冲进来要打黄一天,被甘晓斌等人劝住。他口口声声地大叫:“老子们进来过几盘了,我进来时,你还在哪里哦?这里还有没有我的位置?你要是不认我这个人,我们星期一就打生活报告来试一盘,看我不跟你整翻!”,顿了顿,他继续用手在黄一天的面前挥舞着发泄不满:“我告诉你,黄一天。你时刻给我小心点,我要收拾的就是你!我啥子阵仗都是见识过的!难道还输在你这个文弱书生手里不成?”,费峰对没有坐到第一桌和动用了他的钱这两件事心存不满,再加之有楼列在其间煽风点火,终于在这样一个沉闷的天气里爆发了,将气发泄到了黄一天的身上,想在星期一公布账目和递交预定物品的生活报告时公开闹事,揭开值日侵占下面的人的钱的黑幕,使黄一天难堪、重一点的话还可能让黄一天受到警官的严厉处罚。当然那不是黄一天一个人的利益,也影响不到他自己哪里去,他也仅且是经办人而已。最后经过巍巍和甘晓斌的劝说,消除了表面的争斗,黄一天他们也赶紧把他转仓了,走时费峰握着黄一天的手说了一声对不起!可能他明白了自己被楼列鼓惑利用的真相。 当晚,湖富与黄一天他们几个商量想收拾一下楼列,在他们四人开小会时,湖富故意提出不干了,坚持要公开生活费账目、各用各的钱,想以此让没有生活费来源的楼列吃不上荤菜和其它补充食品、让他饿着肚皮离开这看守所上山。明显地,楼列感到了矛头所指和巨大的压力,说了很多好话才算收了场。这之后,大家依然貌合神离地维持着原来的格局,只是经过这件事以后,楼列的处境明显地孤立得多了。 里边没有日历,这天说是黄一天的生日,是从一个记得农历日期的老者那里推算来的,是否准确,不得而知。黄一天私下记得那一天,默默地祝福给他生命的母亲、孤独地回想往日外面过生日的自由和快乐,没有申张,没有其他人知道。 因为楼列在此次进来之前就已经蹲了18年的“闷子”,落得光棍儿一个,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亲人就只剩下高龄的父亲和一个没什么出息的哥哥了,因而它在1901监室,基本没有人送钱来,是靠吃“大户”来过日子的。好在他有着丰富的监狱生活经验,可以用其狡猾和凶残,帮助值日维持秩序,以充当打手的角色来博得较为安稳和富足的日子。 楼列的凶残和狭隘,尽管在高压之下让大多数人保持了静默,但也有火山冲破重围而喷发的时候,这火山就是来自万州的重庆崽儿伍金,在一次劳动中,楼列反复敲打那个刚来两天的新手伍金,认为不但干不好活、损坏了生产资料,而且态度火爆恶劣。三四次的挨打忍受后,伍金显然是忍无可忍了,拿起一把胶水刷就给楼列干了起来,伍金出手也很重,楼列现场没有占到丝毫便宜,被搞得满脸是胶水、眉角出了血、脸上留下了几道血痕,为防止给整个监室带来不好的影响,黄一天出面将两人强行分开,那伍金还不肯罢休,愤愤不平地说要与楼列这个泼皮无奈来个你死我活、大不了同归于尽。最后为了整个监室整体管理的需要,伍金受到了监室内部的严厉惩罚,只是差点没把他推到小监去。 黄一天后来仔细想,作为“光屁股”的楼列,全靠这样吃其他人的生活费来过日子的,值日也正是利用这一点来拴住他这个十足的“劳头”来维持秩序的,由于他不识字,平常很多事就没他的份,导致心理无法平衡,于是生性多疑而心胸狭窄的他便顾不得其他的了,挑起事端达到报复的目的就大快其心了,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对于这种人,只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 依照里边迷信的说法,男人过了生日后,就会转好运了,黄一天独自一人在心里默念着,真盼这是真的,好想好想好运能即刻降临,好拯救自己那近于崩溃的灵魂! 配进来的红色内裤很少很少,巍巍有两条,黄一天分得了一条,都希望红色能够辟邪免灾、带来宏运,能够有一个好的结果,能够重获自由。 楼列的判决发下来了,因犯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并处罚金2万元,拿着《判决书》,黄一天他们仔细给他算了一下,他先后因犯同样的罪,一共获得了四次判决,共计30年的刑期,真让人难以想象!他既没有要求上诉,他也没有要求会见亲人,半个月后就上山了,一般作为值日要走的话,要送他很多平常积存下来的诸多日用品,但是楼列得到的却很少,在山上的日子不知他又该如何度过? 巍巍的《起诉书》也拿到了,最后查实的金额为6.8万元,起诉罪名是贪污罪,列在第二被告。黄一天和他也多次讨论过他的案子,他是在主办会计提议分钱的建议下,起草了分配清单,由总经理签字发放的,钱是来自小金库里边的,总金额为28万元,涉及人员4人。黄一天他们担心把巍巍认定为主犯,对总金额负责,于是反复研究分配过程中的细节,以期能找出突破点;然后黄一天给他起草了准备在法庭上使用的《悔罪书》。 楼列的人性之劣,根由在于其愚昧和无知,在于其人生观的低俗。 第三十八章 千种愁思折煞人 黄一天不敢看电视的少儿节目,一听到稚气的童声就会想起自己心爱而可怜的儿子,不知道儿子在家还能不能安心学习?不知道儿子会不会由自己的原因形成对社会敌视的思想态度和行为方式?会不会抱着破罐子破摔和低人一等的思想而伙着那些不三不四的坏孩子报复性乱搞?……听刘泰巍讲,他的儿子要小一些,在江汇区龙泉路小学读三年级,他的老婆来信说孩子现在看见戴盘盘帽的、穿制服的都会感到害怕!一看见就像躲藏。试想如果长期以往,如果缺乏正确的引导,又缺乏父爱,那将会是怎样的结果呢?不敢想啊!身边就有不胜枚举的活鲜鲜的例子:喻笑,长拓区职高二年级学生,十六岁,因涉嫌持刀抢劫罪被刑拘,一张娃娃脸,稚气未脱,是医科大学附属中西医院的家属子女。刚进来的时候,龟头流脓,感染了性病,说是多次与不同的女同学发生性关系而感染的,他说自己从十三岁开始就有了性行为,至今已经换了很多女朋友。因为同是医科大学的,黄一天开始对他有所偏袒照顾,但逐渐地,就没有那份心了,这小子自己的表现很不好,喜欢动手打人、爱说怪捉弄人或者讽刺挖苦人的话,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 喻笑讲作案的过程,有着眉飞色舞的得意,他说作案时间一般都是晚上十一二点钟,七八个人纠合在一起,手里拿着猎刀围上去,被抢的人一般都不会反抗,乖乖地交出手机或者现金,然后他们用那些钱去吃饭、上网打游戏等等,可以不用去找小姐享乐,叫来女同学共享就是了。 喻笑的爸爸去了广州给别人开车,似乎有了另外一个女人,他的妈妈在医院做护士。进来很久了,但送进来的钱很少,于是他写信给他的妈妈要钱:“钱吗,纸嘛,用了又来嘛!赶快给我送500块钱来,不然我就要惨死了(估计应该是“馋死”两个字,因为没有钱就另外定不了含肉食的菜),我平常用钱都是自己去找,现在没办法了,才向你要钱,你必须给我才行……”,字写得张牙舞爪、东倒西歪的,错别字也不少,结果他的妈妈送来了50元钱,可以推断他家的经济条件也并不宽裕,或者他的妈妈对他已经不报多少希望了。 大家开玩笑说起他爸爸的小老婆,喻笑说如果这次他的爸爸不把自己弄出去的话,以后出去了,自己要将那个害人的骚女人先奸后杀喽。原来,他的爸爸与那个女人好上之后,就顾不上家了,弄得家里很冰冷,使得他的妈妈经受了艰难的煎熬。自己由此变得无人来管,初中时的那个品行端正、学习成绩优异的娃娃消失了,无人管束的生活自由得可以为所欲为了。他妈妈的工资收入不高,生活得很苦,于是为了能够找到钱去享受令人羡慕的操哥的奢侈生活,自己轻而易举就走上了抢劫这条路。进来后,他也不感到后悔,甚至说不愿出去面对那丑恶和没有温暖的社会。黄一天听到这么小的孩子讲出如此幼稚却又沧桑的话语,心里感到堵得慌,伤感得说不出话来。 喻笑不久就转仓走了,但愿他能够早日醒悟,但愿他有一个好的结果。 悲哉,这就是一个高中生!有时黄一天非常强烈地感到社会或者教育出了问题,怎么一下子就拘进来了七八个孩子,这之前的法制教育为何缺失到了这么严重的程度,让他们如迷途的羔羊般随意走上了邪路?现在难道如此地往看守所一丢就是对一个个孩子负责的态度吗?实际上在监狱里呆上一段时间,如果缺乏正确的教育和引导,还会让他们染上更多的恶习,等他再返回社会时,行为将会变得更加残暴和疯狂,更具破坏性。 “儿啊、儿,你是最让我担心的了,千万不要出什么问题、千万不要走上邪路呀!为父的不在你身边、看不见你,是一万个不放心呀!你一定要争气,活出个男子汉的样子来!你妈妈的身体刚做完手术不久,很多事情做起来都很困难,你尽管很小,但也得主动承担些,这对你是过于残酷了些,但我也别无办法,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家补偿你们娘儿俩,唉,都是我自己的罪过连累了你们,请你和你的妈妈原谅我……”,黄一天看着从身边流去的这些可怜的娃娃们,差不多每天心里都要默默地念叨儿子毛毛千百遍。 黄一天想儿子、想家人,也想自己的案子,真是千愁绕头、万绪结心!掉在这万劫不复的深渊,自己死去不足惜,但牵肠挂肚地想着儿子和亲人,一种责任呼唤自己又依稀燃起了生的信念。 黄一天天天想着那耐性无比、顽强无比的苏琼芳,真是气愤难消,慢慢地变得有些麻木了,也就随她去吧!黄一天不知道她到底为何如此顽固不化?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样扎实的证据能证明她的清白?黄一天写信回家暗示让任琳琳叫她家里的人写信给她,劝劝她,要从良心出发、不要害人害己;黄一天真想能当面问问她,到底为什么把自己陷害在这里不能动弹?时间长了,黄一天似乎麻木得成了一个白痴,或者说是变成了一个垂暮之年的老者,没有思维、没有希望,守着日出日落虚度光阴,自己的生命还有多长啊?!无论多长的光阴也经不住这样纯粹的消耗!无论多么坚强的意志也经不住这无形的魔力的摧残和折磨!除非是一个十足的傻子,所以黄一天都想自己宁愿变成那不识人间悲欢离合的十足的傻子,该要痛快得多! 黄一天在里边呆久了,简直就变得有些神经质了,似乎某一个细小的动作和现象(像眼皮跳动、皮肤划破流血、小鸟飞进了监室、蜘蛛掉到了铺位上等等)、某一句有意或无意的话、自己或他人的梦境、某一天穿着的某一件衣服,都会带来好的运气或招致厄运,因此他也就特别在意,有时一天的心情就仅仅因为一个好的预兆而显得很高兴、兴奋;有时就仅仅因为一个坏的预兆而搞得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巍巍他们最爱从每个人穿的囚衣号码来预测刑期戏弄人,譬如楼列的号码是1-075,一审就是7+5=12年;刘亮的号码是1-103,一审就是判一缓三,用这种方式,经常弄得新来的人心神不定的。黄一天的号码是1-019,与他那江畔意境苑的房间号是一致的,与他原来发的一件篮球比赛背心的号码也是一样的,这是巧合呢?或是神合呢?这又会不会预示着什么天意呢?黄一天自己宽慰自己想,这号码谐音“要走”,肯定是好的兆头。 无聊的生活虚度着无聊的日子,只有冥冥之中的神灵在虚无缥缈中充斥着黄一天的头脑,他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那里,每天晚上总是早早地入眠,希望能够在梦境中得到神灵那或明或暗的指示,一个好的指示! 第三十九章 女人的话题是提神剂 “女人”,永远是这里这些百无聊奈、心情和性事严重压抑的人们谈论的主题,对女人的渴望是梦寐以求的,但只能闻声想人、以黄色段子来口淫、背地里或者梦中实际发泄着。 有的说:“当兵三年,母猪变貂禅。在这里是坐劳三个月,母猪变貂禅!”。 有的说:“三日不见女人想得慌,三月不见女人脾气长(音chang,即暴躁),三年不见女人性命亡”。 细细算来,有这样几个机会可以见闻女人,倍加为人珍惜和盼望。 一是遇到有人参观时(里边俗称“参观动物园”,黄一天他们是圈养的两脚动物),参观的人群里一般有一两个女性。虽然不敢正儿八经地瞅别人,但都得想方设法多看两眼。等参观者走了之后,大家就议论纷纷、品头论足,过一过嘴隐,那些能到这里来参观的女性,多是半老徐娘,但只要是女性就行,看到那些女性,监室里就一下子就显得很兴奋,不同的人观察到的是不同的部位,大家就把情况汇在一起,拼成了一个完整丰满的的形象,谈论最多的是脸蛋、皮肤、胸部、身材、年龄和穿着,当然顺着这些外部信息,自然就会深入其内部想入非非,构想出那人是否风骚、是否能够吸引男人以及在床上的功夫等等,杜撰出一些栩栩如生的发生在床第间的风流韵事,总之对于这难得的可见的题材,这群性饥渴的色中饿鬼都会将其利用到极致。如果偶尔遇到那么一两个年轻漂亮的女性从头顶走过,这些关押时间较长的狂妄分子,甚至会情不自禁地胡乱抱着身边长相较好的年轻小娃娃,用自己坚硬之物抵在别人的身体上,闭着眼睛动作着,满脑子想的就是刚离去的那个漂亮女性的身影、以及意念中剥光了衣服的酮体,之所以如此急迫,利用的就是印象的鲜活,怕这在脑海中的素材稍纵即逝。 遇到这样近距离看到女性,是不容易的,值日们称之为是在给自己的那个东西“打牙祭”。 二是生产指导时,厂方派了一个女的技术员。每当遇到做新的品种时,就故意叫嚷技术复杂、不会做。这样技术员就会打开小窗口,站在外边教教值日如何做,这时就可以比较近距离地看到女性和闻到女性的气味,每当遇到这样的机会,窗口就挤成了一团,值日被死死地顶在前边,尽管值日再三招呼其他人不能往窗口拥挤,但这里的人们宁愿冒着接受挨打等方式的惩罚,只管使着劲往那窗口贴,尽量寻找着一个缝隙往外瞧上一眼。值日们也没有办法,此时还是比较仁慈,真正实施处罚的情况较少,同病相怜啊,况且这样的机会是少之又少的,也就开点方便之门吧。 有一天,讲解完窗门被关上后,甘晓斌兴奋地大叫:“看到起了!看到起了!眼镜儿的颜色是淡红色的,那个东西有这么大,在那里头一闪一跳的,老子恨不得伸手出去把她抓进来,我的下头一下子就硬起来了,抵在那个水泥台台上,如果时间在长一点的话,我就要射球喽!”,他一边叫,一边手舞足蹈地在自己的胸部比划着。原来由于窗子距地面只有80厘米高,作技术指导时,那女技术员只得俯下身子,甘晓斌那饥渴、毒辣而又犀利的眼光穿过单薄衣服的领口看到了别人的胸部。黄一天看见过那个女技术员,年龄大概在四十岁上下,雀斑爬满了整张松弛的脸,好像脸上还有一道伤疤,就是这样的一位女性,在这里这些人的眼里都是宝贝,因为她是雌性的!长期积累的雄性荷尔蒙激素把他们煎烤成了强烈需要雌性来中和平衡的野性动物。 三是后边武警住的宿舍楼,女性家属偶尔会出现在窗口,眼尖的人一发现就喊一嗓子,马上就会摞起一堆人翘首相望,前边的最佳位置被值日占了,后边的就赶忙搬来凳子站在上面,最大限度地踮脚伸勃地往那边望,远远地模糊地看一会儿,直到别人消失。下来后,自然又会七嘴八舌地议论一番,包括脸蛋的好看程度、衣服的颜色、眼神中所含的内容等等,无一遗漏。尤其当别人将窗帘关上时,很多人充分发挥想像,可以如演出小品般滑稽生动地表现出拉上窗帘后发生的男女激情剧,说那女的也是千里迢迢来探亲的,与自己是一样的饥渴,而且女的一旦疯狂地要起来可不得了,可以一口气吃下好几个男人,说得大家心痒不已,笑得人们前仰后合的,在意念中过足了瘾。 还有就是听女人的叫喊声,在每次点名的时候,前后有三楼三监区女监两声响彻监区的高尖的女声——“是”,让很多人精神为之一振,甚至有人说如果没听到那两声母性的嗥叫就会无精打采、晚上就睡不着觉,他们都说女监里也是一样地躁动不安,她们也是趁此机会在尽量地宣泄,是在向雄性传递一种对性事的极度渴求的信息。于是有人就说,自己如果被错误地关在女监的话,肯定要舒服死、同时也要被折磨死,就像武则天那时的后宫佳丽对待精壮男人一样,开始进去时极尽享受,也成了那些女人的一剂药到病除的万灵丹方。但是不出数日,最后干瘦如柴,被女人赶出,谓之倾倒药渣。 在生产和空闲时,能够谈话的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谈论女人,谈他们自己或他人的精彩“性”活动,五花八门的,什么千奇百怪的性行为方式都被用言语汇聚在这里。由于长时间的性缺乏,再加之身心的巨大压力、闲散时间难以打发,有些监室就出现了“鸡奸”的行为,一般被侵害的多是年龄较小、相貌不丑的“娃娃们”,施暴人员是那些社会上的操哥,听说在少管仓比较严重。比如臭名昭著的尚浩强便很典型,他涉嫌六七宗暴力犯罪,恶习太深,成天在监室内做着一副耀武扬威、跃跃欲试的好斗像,同监室很多年龄小一点或长相好一点的人,都遭到了他的亵渎。 在监视内,“跑马”(即遗精)的事很是普遍,早晨起来洗内裤的人就是昨夜跑马圈地画地图的人,没有内裤的,就在床垫上留下了一团白色的斑迹;还有就是所称的“打手锤”(即用手自慰),那一般是自个儿躲在被窝里、瞅准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地进行的,以达到消火解压的目的。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电视节目正在播出一群穿着暴露性感的女大学生模特队的劲舞演出,霎时,整个监区立即卯足了劲“哦---哦---”地狂吼起来了,声音之大,好像是拼着了全力似的,气得值班干警只得关掉了电视,等该节目完了之后才重新打开。警官训斥说:“这有啥大惊小怪的嘛?才进来好久吗?就好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训斥归训斥,但只要有这样的机会,人们还是要大吼的,并不在意吼过之后将会接受如何严厉的处罚。 俗话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这里有男人对女人的无尽牵挂和极度渴求,男人需要女人,男人更需要善待女人, 第四十章 湖富的思乡情 湖富是外省人,距家遥远,在这里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可以依靠,日子相对就要过得苦些,生活方面的苦难倒还可以忍受,可以有黄一天他们所给予的适当照顾,关键是内心的那份思念之苦是无人可予给他解除和分担的。从进来之后,他明白自己的艰难处境,所以能较为妥当地处理着各类事情,听说他是从连续洗厕所一个月一声不响地开始干起的,一直一丝不苟地干到现在这个高位的,他所洗厕所的清洁程度常常成为了教育现在这些人的标准,免不了还得让他现场指导指导。湖富平常就以这种与世无争的态度来对待这儿的一切,最多有人故意三两次生事夹磨他以后,也就不再有人找他的麻烦了。 湖富具有多愁善感的性格,他那性格注定了他在这里将会愈加艰难,现实也造成了如今无穷无尽的“妻住长江中,我囚长江头”的相思之苦(青云江是长江上游的一条大支流),他一会儿怀疑老婆是不是要离开自己了,所以迟迟不见给自己来信;一会儿怀疑孩子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孩子已经夭折不在了?一会儿又担心房子是不是被查封了等等,总之忧虑是没完没了的,也没有谁能给他一丁点儿关于老家的信息,他忍着内心的巨大伤痛和对未来的无比担忧,将其化解到了团团升腾的烟草的青烟里、融进了封封飞出的家书里、洒进了捻断的发根里、发泄到了紧张的劳动中……他常常瞪圆了眼盯着黄一天,重重地出一口长气,再重重地拖长声音叫道:“老――黄――呀――,唉!”,就这一叫声似乎让他轻松了不少。 湖富经常给黄一天讲家乡的往事:他说自己与老婆青梅竹马,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嬉戏长大的,高中毕业后,都没能升入大学,回家后开始凭着一股闯劲艰难地创业,摆过地摊卖五金百货、做过农资销售和农产品初加工,慢慢地有了积蓄后,进城干起了服装批发,后来在同学的带动下,接触到了白酒销售,这一行业的获利还比较可观,可是没想到仅仅入行三年,却不明不白地栽倒了。他每当讲起丈母娘每次特地为自己这个女婿煨的鲜美可口的鸡汤时,幸福感不自觉地溢于言表,嘴巴都要咂摸好几下,略有声响地吞着口水,似乎口中还有那味道似的。 他讲,现在在外边为自己活动的是原来的一位生死相交的高中同学。原来在读高中的时候,有一次,那位同学因为仗义执言遭到了当地流氓地皮的疯狂殴打,恰逢被湖富碰见,湖富长得比较墩实,他拼着命救下了已被打得昏迷不醒的同学,送医院抢救后获救,从此两人结下了深厚情谊,以兄弟相称。那位同学毕业后入道白酒销售行业比较早,现在已经赚取了几百万元的资产,同学在来信中说无论花多大的本钱,都要把湖富救出去,因为涌泉报滴水之恩乃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有着那么牢不可破的兄弟情谊呢?对于这一点,湖富心存感激,在这种境况下,正是有这份真情支撑着他坚强地活着、抱着一份希望活着。 黄一天对于湖富的处境了解得多了些,深知他的那份苦闷、孤独和彷徨的心情,寻思着用文字把它刻画出来,也能为他减轻点忧愁。 “独在异乡只识月, 托月千里寄相思。 举目无亲, 天网严罩, 心思碎! 夜不成寐泪湿枕, 不知妻儿可安宁? 泪长流, 心长悔。 意长谢, 情长依!” 这是黄一天专门给湖富胡乱瞎编乱造的几句话,没想到湖富非常喜欢,经常或念叨背诵,或吟唱,有板有眼的,有些伤感至深的味道。在写家书的时候,将它落在了上面。 湖富的老婆蒲波终于来信了,在信中,她告诉湖富,由于湖富意外出事,自己在医院仅仅住了两天就回到了乡下的外婆那里坐月子。住在乡下,条件受限,没有远在四川的湖富的任何消息,自己急得不可开交,每天都是以泪洗面,有一只眼睛看东西都有些模糊了。梦中总是看到湖富回家了,自己总想跑过去欲扑到怀中,但总是在这时脚下一拌被惊醒了,在冷清的夜晚,真想绝了尘缘而去,只有身边那个刚来到世上的儿子支撑着自己活着。蒲波告诉湖富,孩子还没有取名字,暂且就叫盼盼吧,盼你平安、怕你早日回来,孤儿寡母的需要你!孩子长得倒挺好的,全在于外公外婆的照顾,自己全没有心思照顾孩子和自己,心思全都在陌生的江都市无头无脑地游荡,总想在梦中见到平安无事的湖富。她说再过一段时间还没有消息的话,自己就准备只身前来,心靠得近点,以便相互间体会到一丝温暖,得到依靠…… 读着老婆的来信,湖富伤心地哭了,黄一天也陪着流泪了……湖富哭着哽咽着说,老婆的身体很单薄,小时候大脑受到过损伤,医生告诫说是经不得刺激的,他真担心会不会惹出更大的祸事?过一段时间后,真的会不会在看守所外面有一个疯女人长期驻守? 有一次洗衣服时,湖富忘记了把放在衣兜里看了很多遍的那惟一的一封老婆的来信及时取出来,结果洗成了纸渣渣,他惋惜得不得了,硬是化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碎片拼起来,用书夹着,依稀可以读出些意思来,他也常常拿出那模糊破碎了的信来看,真是百看不厌。唉,在外受苦的游子啊! 他多次写信让老婆寄几张儿子的照片过来,但老是没有回音,这又让他平添挂念,他跟黄一天说,如果儿子不在了的话,自己也就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了;如果老婆真的被气出了神经病的话,自己这一辈子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她治好。 湖富自己收不到信,就喜欢读其他人收到的信件,用心体会着家书的万金价值,很多时候也把自己读得眼泪汪汪的,他有时也帮助别人写信,写得凄婉悲伤,笔端流出来的不是墨,而是泪。 一个偶然的机会,湖富发现了他的顶头上司的名字出现在了新进人员的名单上,把他吓了一大跳。原来办案人员从他这儿挖不出什么实在的证据来,就只得又从长沙抓来了大区经理,看来事情是越来越扩大化了。但黄一天他们冷静地分析后认为,也许大区经理是来给湖富顶罪的,可能是件好事情! 这些被囚禁着的男人的心绪,湖富可算得上一典型代表,既要思考着自己的案子,又牵挂着在外的妻儿老小,被折磨得身心疲惫,上天也正是以这种残酷的方式锤打着这些不遵律法者,让他们悔恨,更重要的是要让他们彻底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