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魂》 前言 本书所写的主人公是一位非常普通的山区中学教师,他没有拿到合格的文凭,没有晋升中级职称。可他用自己微薄的工资收入,扶持了一批贫困儿童完成学业,支持着一个支离破碎的穷家庭逐步奔上小康之路。在教学方面,他兢兢业业,一丝不苟,默默无闻地把自己的一生贡献给山区教育事业。这种不求索取,乐于奉献的敬业精神,受到了学生的爱戴,得到了学生家长以及社会各界人士的一致好评。 也许有人说,书中的主人公不能算一个合格的中学教师,他这种精神已经过时了,不能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早就应当被淘汰,但笔者认为他是农村普通教师中的一位杰出代表,目前社会上还存在着成千上万这样的普通教师。正是这些普通教师的辛勤劳动,才推动了教育事业的蓬勃发展,培养了一代又一代栋梁之材。 这部长篇小说《师魂》共写了四十回,33万字,全文分为上、下两个部分。其中:上部二十一回,共17万字;下部十九回,共16万字。 作者从二○○六年二月五日开始动笔起草,到二○○八年十二月三十日初步定稿,共经历了两年多时间。为了弄清楚当时的社会背景,在这部书的编写过程中,作者曾经走访了二十多位有亲身经历的有关人士,得到他们的大力支持,在这里,特向他们表示深刻的谢意。 本篇小说以描写改革开放给农村带来的发展变化为主线,精心勾画了一个山区中学教师的光辉形象。其中所写的故事情节具有真实性的一面,也有虚构性的一面,希望大家看完以后不要和现实生活中的某些事例生搬硬套。 在编写本篇小说的过程中,笔者虽然费了很大的气力,翻阅了许多资料,但由于笔者本身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数学教师,平时对文学很少研究,难免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 这部小说目前还属于初稿阶段,希望社会各界人士以及同行们看完以后,不论是在写作技巧上,还是在思想内容上多提一些宝贵意见,以便后面修改和完善。 作者 二○○八年十二月三十日 第一回 教育大腾飞 在中国的渭北高原上,有一个著名的山区大镇——冯原镇。它的主街道有四条大街,按东、南、西、北方向呈“十”字形分布。街道上的批零商店、粮油店、服装店、药店、食堂、修理部……紧密地排列在两边,它们五花八门,各显神通;各类商品应有尽有,样样齐全。 在冯原镇的南大街有个冯原职业中学。这个学校是一九八二年澄城县冯原高中撤点后,在职业教育举步艰难的情况下改建的一所农村高级职业中学。一九八八年,被国家教委评为全国“科教兴农先进集体”,后来又被渭南市教育局命名为“市级示范职业中学”。为黄龙、洛川、白水、澄城、大荔等县培养了许多科技明白人,促进了当地农业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 西大街的街头有个公共汽车站,紧靠车站的东边,就是一个“农贸市场”。那里的车多人多,在整个冯原镇里面,它算一条最繁华的街道。 北大街虽然不很繁华,但冯原的供销合作社和人民药店都在那里,加之近几年又吸引来不少的个体户在这里开业,人们要选购一些日用杂货,未免要到那儿去看一下价钱。所以,也算得上是百业旺盛、生意兴隆了。 要说是最不景气的街道,还要算东大街了。这里是冯原镇的疏菜市场,外地的客流量少,除了逢集时有一部分人来这里买菜以外,平时到东大街的人非常少。但由于它是冯原镇政府和中心小学的所在地,当地人要办很多事情,必须从这里通过,加之近年来又修了一个“工贸市场”,因此,现在也不显得那么萧条了。 在七十年代初期,冯原镇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山区小镇,每条街道的总长度都不足二百米,东街是邮电局和银行;北街是供销社;西街有车站和医院;南街有粮站。各种门面也不景气,生意萧然。只是南街的“婆娘”市场远近驰名,一部分农村妇女平时在家里做些针线活,集会时拿到这儿来叫卖。山里边几十里路以外的“光棍汉”常来这里买鞋、买袜、买衣穿。 由于冯原镇地处澄城、白水、黄龙、洛川四县交界的地方,是一个交通要道。黄龙去西安、大荔方向的公共汽车都要在这里停车上点,因此,给这里带来了许多外地游客,为冯原镇经济的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 古历的二、五、八日,是冯原镇集会的日子,俗称“一月九会”。逢年过节不必说,就拿平时的集会来说,冯原镇更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黄龙、洛川县的人要把山上的土特产品带到山下来卖,回家时总要买些山下的工业品上山。这样一来,吸引了白水县的一些商贩也常到冯原镇来推销产品。当地群众有句土话叫做“冯原的商品不愁卖”,这话说得一点不假,凡在冯原经商的人都有深刻体会,多年来卖不出去的商品,只要拿到冯原市场降价处理,很快就可以推销出去。蔬菜市场最为明显,清早起来从韩城、大荔等地拉来的蔬菜还堆积如山,到下午时就一扫而光。正是这样好的销售市场给冯原镇的发展带来了机遇,为冯原镇后来经济建设的飞速发展铺平了道路。 近年来冯原镇的经济发展非常迅速,特别是实行改革开放以来,这里的经济建设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到了二十一世纪初期,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街道面貌也焕然一新,人们沿着平坦的水泥路面走来走去,仿佛进入宽阔的大城市一般。过去这个不起眼的山区小镇,现在己发展成为东西长一千五百米,南北宽一千二百米的山区大镇了,在渭北高原远近驰名,令当地群众非常向往。 走出冯原镇北街向前展望,连绵起伏的黄龙山脉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崎岖蜿蜒的“白石”(白水县至石堡镇,石堡镇是黄龙县政府所在地)公路好像一条黑色的彩带,搭在黄龙山主峰的左肩上,把整个黄龙山脉点缀得更加美丽。作为黄龙山脉的一座山峰——壶梯山,向南伸进了足有十公里,直达冯原镇东部,活像黄龙山脉伸出了一只巨大的左臂,要把整个冯原镇放入自己的怀抱之中。 壶梯山山势巍峨,景色秀丽。山上生长着茂密的柏树林,一年四季郁郁葱葱。在壶梯山的顶部有一座古庙,常常有人到这里来抽签算卦。若是逢年过节,到这里烧香拜佛的人就更多,他们从四面八方成群结队地涌上山头。 在山上柏树林的南边有一个水泉,一股清澈透明的泉水源源不断地流入旁边的一个池子里,完全可以满足山上人的生活用水。 壶梯山的军事位置十分重要,一九四九年八月十六日,在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王震将军率领的我西北野战军,歼灭了胡宗南的整编三十六师二十八旅的精锐王牌八十二团。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野战军向关中进军,解放大西北打响了胜利的第一炮。因此,壶梯山是当地学校对学生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主要阵地,每年的“清明”节前后,大部分学校都要组织学生蹬上壶梯山,悼念在这里光荣牺牲的革命烈士。 在黄龙山下面,有一个楼房挺立的地方,好像修建在黄龙山中的一座特制的别墅。当人们越过“白石”公路,跨过“友谊渠”干渠以后,再走到它的跟前时,才发现这就是“冯原镇中学”。它北靠黄龙山,东邻壶梯山,占地一百零七亩,是一九八四年,冯原镇的领导班子通过三条渠道进行集资办学,兴建起来的一所初级中学。是全澄城县、乃至全渭南地区占地面积最大的乡镇中学之一。在当时,冯原镇政府集资办学的三条渠道是: 第一、镇政府一班人亲自出马,分别从省、地、县争取资金。作为一个建校项目,只要地方上写申请,上级或多或少都得给一点资金。因为国家每年在财政预算时,都要安排一定数量的建校专款,用来支持当地群众扩建学校。这部分资金虽然不多,但为了减轻群众负担,镇领导班子还是要竭尽全力来争取。 第二、鼓励全镇所有在外职工、干部以及其他热心教育事业的知名人士捐资助学。自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制度以来,广大群众充分认识到兴办教育事业的重要性。在这次捐资活动中,他们人人献计献策,个个慷慨解囊,领导干部带头,群众纷纷响应,为冯原镇中学的建成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第三、号召冯原镇的全体村民,从每年的劳动收入中筹集一部分资金。根据镇党委指示,每人每年必须上缴十五元钱的建校款,在完成夏粮征购任务时一次性交清。这部分资金虽然一个人只有十五元,但把全镇的提留款放在一起,还是一个可观的数目。 镇政府一班人把这三部分资金汇集起来,决定修建冯原镇中学。从一九八四年到二○○六年,经过二十二年的逐渐扩建和改建,这个学校已成为全县一流的山区学校。 人们顺着白石公路北边的水泥路面走进冯原镇中学的电动大门,可见庄严的旗台屹立在教学大楼前面的广场中间,鲜艳的五星红旗随风飘扬,威严的男、女生宿舍大楼好像高大的围墙,分别站立在广场两边,把学校的面貌装饰的更加美丽。 顺着教学大楼两边的水泥路面转到楼后,一股花粉的香味扑鼻而来,这就是冯原镇中学的“中院”。在教学楼后的正中间,有一块长四十米,宽二十米的大花园。深绿色的冬青树就像等待检阅的仪仗队,整整齐齐的排列在花园的四周,把整个花园围在中间;一棵高大的雪松,矗立在花园的正中部,好像要和教学大楼比试高低,它仿佛在说:“你别张,再有十年功夫,我一定要超过你。” 花园里面的樱桃花、银杏花、牡丹花、月季花、玫瑰花、喇叭花……五颜六色的花朵竞相开放,光彩夺目,给学校幽雅的环境锦上添花。 冯原镇中学的教学大楼分两栋,花园南边是初一级和初二级的教学大楼,主体共分三层,可容纳十八个教学班。花园北边是初三级的教学大楼,主体分两层,可容纳六个教学班。在花园的东、西两边,分别有三排教师住房。 绕过初三级的教学大楼来到“后院”,这是学生的运动场地,学生们上早操、上体育课都在那个地方活动。场地里面的篮球场、足球场、排球场、单杠、双杠……各种运动设施齐全。一个椭圆形的四百米跑道给这个场地划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 在初三级的教学大楼中,每层的中间各有三个教室,两边分别都有教师住房,里面住的都是初三级的班主任,二楼的学生要进教室,就必须从教学大楼两边的外楼梯上楼。为了便于管理,加强“窗口”年级的教学,全校初三级的六个教学班,统一安排在这座教学大楼上。 在初三级教学楼底层东边的教师房子里,住着初三级三班的班主任、初三级三班和四班的数学教师——杨世俊老师。杨世俊今年五十多岁,中等个子,留着平头,黑色的头发里面添加了许多“银丝”;浓黑的眉毛下长着一对大花眼,两腮上面的颧骨已经凸了起来,额前出现了几条深深的皱纹;两个外眼角还出现了几条明显的“鱼尾”纹;在他的下巴上有一条两公分长的伤痕,每年春季都要发痒、流脓,甚至溃烂一次,这是他关心、爱护学生流下的创伤。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山服”,虽然旧了一点,退了颜色,但洗的干干净净,穿的整整齐齐,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天,他也要把纽子扣得严严实实,就连脖子下面的纽扣也不会随便打开。表现出一个普通教师的独特风格。 杨世俊老师平时沉默寡言,不会“显耀”自己,也没有“社交”能力,只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一心扑在教学上。他的教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受到了学生和家长的一致好评,得到了社会各界人士的充分认可。他常说:“国家培养我这么多年,我要对得起党,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教好学生是我应尽的义务。再说学生正是长知识、长身体的时期,贻误了学生的学习,就等于毁灭了学生的一生。作为一个合格的人民教师,就应该尽职尽责,搞好教学工作。” 杨世俊老师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在学校这块阵地上奋斗了三十多年,一丝不苟,始终如一,把自己的全部心血献给了祖国,献给了人民,献给了学生。 说起教学来,杨世俊老师还有他自己一套独特的办法。他不但教学成绩好,师生威望也高,而且代了二十多年初三级的数学课,曾多次被评为“先进教育工作者”和“模范班主任”,曾经几次要求工作调动都被学校领导留了下来。 在学校,杨世俊老师采用适当的教学方法可以使一个差班的学习风气变浓,学习成绩上升,也可以使一些比较调皮的学生快速转变。在家里,他支撑着一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家庭起死回生,逐渐走上致富之路。那么,杨世俊能取得这么好的教学效果,他的教学方法是什么呢?是采用什么办法使班风变浓、差生转化呢?在家庭的发展变化过程中,他又起了哪些作用呢?要弄清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得让我慢慢从头说起…… 第二回 一场风波 从冯原职业中学门前向东不足一公里,便是杨世俊的家乡杨家洼。 在七十年代时,杨家洼大队是冯原公社有名的贫困村,那里的土地都是粘土地,像鸡蛋大的料角石(碳酸钙)遍地都是,耕作起来十分困难,农民种庄稼“十料九不收”,小麦平均亩产量只有几十斤,绝大多数群众都缺吃少穿。因此,杨家洼大队的姑娘们大多数都嫁到沟底下或者山里边,小伙子打“光棍”的比比皆是。 杨世俊的父亲杨春成是全大队有名的饲养员,他喂的牲口个个膘肥体壮,全村的社员人人赞口不绝。杨世俊的母亲张能线是一个标准式的农村妇女,两只尖尖的小脚确定了她从小就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这是封建社会给农村妇女带来的灾难。他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斗大的字不识几升。弟弟杨忠俊在初中上学;妹妹杨俊芳在小学上学;全家五口人住在一个土窑洞里。没有大门,他们就在墙上挖了一个土圆门;没有经济收入,主要靠杨春成参加集体劳动养活全家。由于人口多劳力少,拖欠生产队劳动款达七百三十元之多,是全生产队是有名的超支户。 一九七五年元月三十一日,年仅十八岁的杨世俊高中毕业了,当时他响应祖国的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锻炼,两年以后,再由社员群众推荐上大学。 第二天,杨世俊刚吃完早饭,生产队长杨天文来到他家,看到杨世俊便说:“世俊,咱队是一个穷队,关键问题是缺少劳动力。现在你回来了,很好,咱队里又增加了一个强壮劳动力,你一定要认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为改变咱队一穷二白的面貌出力流汗啊!” 听了队长的话,杨世俊觉得眼前的担子不轻,他想了想,便答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杨天文接着说:“今年大队上平整土地,把咱队的自留地给平了,今天中午要给社员重新划分自留地。要求每户都要派一个代表参加。你们家里派谁去?” 杨春成说:“我中午不还要喂牲口,就让杨世俊参加吧!” 杨世俊说:“能行,我在家也是闲着没有事,参加划分自留地也是一件好事么。” 杨天文说:“好,咱就这样定了,我还要通知其他人去。”说完以后,他就要向出走。 杨世俊将杨天文送出大门,回到家里拿了一张铁锨,跟着社员们一块儿来到地里。一会儿,各户的代表都已经到齐了,杨天文取出一沓白纸,在上面写了序号,让各户的代表首先进行抽签排号,然后拿出一把卷尺,对杨世俊说:“世俊,你把锨放下和我拉尺子,让郭会计给咱计算。” 生产队的会计名叫郭李定,有三十多岁,是杨家洼大队有名的“铁算盘”,他对算盘的加、减、乘、除样样都精通,每年年终决算的时候,外队的会计还请他计算分配方案呢!这次他又耀武扬威,摆出他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 杨世俊把铁锨用力往地上一插,然后跟着杨天文拉尺子,他们首先量了一下地的总长度,正好七十二丈(市制单位:一丈等于十尺,三尺等于一米)。按照当地政府规定,每人应划四分(市制单位:一亩等于六十平方丈,也就是十分)自留地。因此,必须按照每户所划分地的亩数,计算出应划分自留地的宽度。 这时,杨天文拿出纸条念道:“一号杨成文,家有六口人。” 郭李定开始计算了。他将算盘珠子拨得“啪啪”直响。 0。4x6=2。4(亩) 60x2。4=144(平方丈) 144÷72=2(丈) 郭李定算出来了,大声喊道:“正好二丈。” 杨天文又念道:“二号姬俊法,家中五口人。” 郭李定又算开了。 0。4x5=2(亩) …… “一点六七丈。”没等郭李定算完,杨世俊一口就报出了结果。 过了一会儿,郭李定算完了,和杨世俊报的数字一点不差,全队的社员都目瞪口呆。杨世俊是怎么算出来的,竟能超过“铁算盘”? 社员们都在猜测着,琢磨着…… 杨天文继续喊道:“三号王春来,七口人。” 郭李定的算盘又响起来了。口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七一下加三,逢七进一,七二下加六……”(这些都是当时用的珠算除法口决,“七一下加三”表示十除以七商一余三。) “二点三三丈。”杨世俊又报出了结果。 等了一会儿,郭李定的得数又算出来了,跟杨世俊报的一模一样。这时,周围的群众议论起来了。 “杨世俊真神,口算赛过了‘铁算盘’。” “这小伙子真棒。” “现在咱们大队上又有了‘能人’了,郭会计的‘铁算盘’也该收场了。” …… 听了大家的议论,郭李定觉得很不自然,显得十分尴尬。他把算盘往地上一放,不知道如何是好。 “郭会计,过来!咱俩拉尺子,让杨世俊计算。”杨天文的话,缓和了当时的这种僵局。 郭李定跟上杨天文拉尺子,杨世俊口头计算结果。不一会儿,全队三十四户人家的自留地就全部划分完了。 在回家的路上,社员们七嘴八舌,议论不停。 姬福全是杨家洼大队的老书记,五十多岁了。他人老志气大,担任大队党支部书记十几年,一心想改变杨家洼大队贫穷落后的面貌,翻过“黑锅底”。但由于他年龄偏大,加之文化程度有限,接受新事物慢,所以收效甚微。这天他听到群众在谈论杨世俊的事,心里非常高兴。 当晚,他就来到杨世俊家里。进门时,杨世俊正在一盏煤油灯下看书,看见姬福全来了,赶紧放下书本来接应。 杨春成首先开口说道:“哎呀,姬书记来了,这么冷的天,看把你冻的。赶紧到炕上坐坐,炕热着哩!” 张能线倒了一杯白开水,让杨世俊递给姬福全。 姬福全盘腿坐在炕上,开始拉了一会儿家常,然后转入话题,他向杨世俊招了一下手,喊道:“杨世俊,你过来。” 杨世俊从椅子上边下来,走到土炕前边。 姬福全问道:“听说你今天在划分自留地时,口算竟然赛过了郭会计的‘铁算盘’。你能不能给我说一下,你是怎么算的?” 杨世俊答道:“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郭会计是按老办法算的,就没想到还有更简便的算法。这块地的总长度是一定的,只要算出一个人应划分的宽度,家里有几口人,再乘以几,得数不就算出来了吗?” 听了杨世俊的解释,姬福全高兴得连连点头。他用左手拿起帽子,右手抓了抓后脑勺,又把帽子戴上,然后说:“我今天来的目的,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杨世俊说道:“有啥事您就尽管讲,只要我能办得到,就坚决不推辞。” 姬福全接着说:“咱大队上缺少一个民办教师。我在家里想了好久,咱村子里还没有人能够胜任。今天听人说你这娃能行,因此,我今天晚上就是专门找你来了,想让你当民办教师,你的意见是什么?” 听了姬福全的话,杨世俊的心里好像放了一块大“石头”,无形中增添了一种压力。 这时张能线开腔了,“我看杨世俊这娃年龄还小,又没有经验,言语偏少,怕教不好学生,要不然让他在农村锻炼两年再说吧。” 姬福全看着杨世俊问道:“世俊,你看这事怎么样?” “我……怕我……不行!”杨世俊支吾其词地说。 “哈哈……”姬福全笑道,“能行,我看能行,你是咱们村上的高才生,还能不行。再说咱大队上有几个民办教师都是初中毕业生,不是在照样教书吗?作为你是一个高中毕业生,还不胜他们吗?” 姬福全又看了杨世俊一眼,继 续说:“这几天你从学生借上几本书,先把教材看一看。这没有什么难破的芝麻杆,不就是教书吗?教上几天自然都会了,开学以后你就到学校上课,咱就这么定了,时候不早了,我还得走。” 杨春成送走姬书记以后,回来对杨世俊说:“世俊呀,这回姬书记信任你,让你当民办教师,是你的福分啊!你一定要把咱大队上的娃娃教好。” 突然,年仅八岁的小妹妹也插上一句:“哥哥,哥哥,如果你当老师了,我该把你叫‘哥哥’,还是叫‘杨老师’?” 一句话说得全家人都笑了起来。 晚上,杨世俊睡在炕上,回想着两年前的一件往事:那是一九七三年元月,杨世俊初中毕业了。这一年的高中入学不再是“推荐”了,而是实行“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办法。当年的高中录取人数仅占考生人数的20。6 %,大多数学生都没有再学习的机会了,这将是一场严峻的考验。 杨世俊经过一段时间的刻苦钻研,认真复习以后,在这次升学考试中,数学得了满分,理化得了九十八分,总分竟然取得了全县第二名的好成绩。一时被人们传为佳话。 升入高中以后,杨世俊主攻数学,兼顾其它学科,想在数学研究上发现一个“突破点”,他的数学考试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同一级的同学都称他“数学家”。 在上高中的两年时间里,杨世俊勇于探索,善于研究,发现了一种“一元四次方程”的解法。在数学上把“三次”以上的方程都统一称为“高次方程”,这种方程在当时很少有人研究。李世明老师是这所高中的数学权威,杨世俊把这种解法拿给李老师去看,李老师说:“你试验把它寄给‘北大’和‘清大’两所学校,看人家有啥看法。目前我对这种解法还不能下结论。” 听了李老师的话,杨世俊就把这种“一元四次方程的解法”分别寄给了两所学校,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收到回音。由于杨世俊在学习数学方面没有明确的方向,又没有人给他指点,所以就半途而废了。 杨世俊在高中是一个德才兼备的好学生,他的集体荣誉感强,不但数学课学得好,而且各门功课都学得好,师生威望也高,差不多每学期都被评为“三好学生”。 在学校这样优秀的学生,对于担任一所小学的民办教师来说,本来就不在话下,但杨世俊却非常担心,他担心的不是知识不够,而是怕给学生讲不清楚,害怕自己是茶壶里煮饺子——倒不出来。 这一夜,杨世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杨世俊从本大队的学生中间找齐了小学四年级和五年级的课本,准备在年前年后看一下,开学后到学校上课。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初六这天,距离学校开学时间只剩三天了。杨世俊已经看完了小学的全部教材,他吃过早饭,挑了两担子水,准备换洗衣服,以便开学时按时到学校报到。 正在这时,生产队长杨天文来了,他这次没有进家,刚走进大门看见杨世俊在院子里洗衣服,就大声说:“世俊,下午驻队干部要来了,你到张计林老汉家里把房子给打扫一下。” “好,我马上就去。”杨世俊应答道。 杨天文说完就走了,杨世俊收拾了一下未洗完的衣服,就向张计林家里走去。 张计林老汉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他有一双儿女,女儿已出嫁,儿子在部队当营长,家里只剩老两口,日子过得还挺红火。年轻人都叫他“张大伯”。 当杨世俊走进黑色的油漆大门时,看见张计林已经把院子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的正北面有两孔砖窑,张计林老两口就住在东边的窑洞里,西边的窑洞闲着。张计林看见杨世俊来了,赶紧出来接应。 张计林拿钥匙打开西边的窑门,室内的摆设非常简陋,左边是一个土炕,炕上有两页席,没有被褥;右边有一张红色的办公桌,两把椅子,地面没有铺,墙壁也没有粉刷。一个十米长,四米宽的大窑洞,里面空荡荡的。 杨世俊先烧了炕,再从张计林要了一把笤帚去扫地,最后将桌椅抹得干干净净。 下午时分,驻队干部到了,这次来杨家洼下乡的是公社党委副书记张生文同志,他长着一副方面孔,黑色的脸蛋;头戴一顶鸭舌帽,身穿一件黑色的列宁棉袄,骑着一辆“红旗”牌自行车。他首先来到姬福全家里,经姬福全热情接待后,又让杨天文把张生文领到张计林家中。刚结婚的出纳员姬俊斌拿了自己的一床新被褥;张计林提来一个热水瓶,拿了两个杯子,就这样,张生文就住下来了。 晚上,张计林准备了丰富的饭菜,把张生文叫到东边的屋内说:“张书记,你今天刚来我们这里,啥都没有准备,就先在我家吃一顿便饭再说。” 张计林招呼张生文坐在桌子前面,然后从柜子里面拿出一瓶“西凤酒”说:“张书记,咱俩喝上几杯。” 张生文说:“不不不,我不太喝酒,咱就免了吧!” 张计林笑着说:“当书记哪有不会喝酒的,我才不相信呢!来来来,咱少喝上几杯。”说着就斟了一杯酒递给张生文。 张生文端起酒杯说:“来来来,咱两先碰杯。” 张计林笑着说:“你是客人,我是主人,无论如何你得先喝第一杯。” 张生文喝了第一杯后,两个人又碰了三杯酒。张计林说:“咱两个干喝没有意思,干脆划上两拳。” 张生文早就觉得手痒痒的,听到张计林说要划拳,便说:“我的艺不行,你可得手下留情。” 张计林再取了几个酒杯,斟满六杯酒,然后说:“喝酒划拳我是才学的,艺也不行,咱两个慢慢来。”说完后两个人就划起来了: “两相好呀,三桃园呀,四季发财,五魁手呀……” 这划拳的声音离老远都可以听见。不一会儿,一瓶“西凤酒”就喝完了。张计林又要拿酒,张生文说:“对了对了,我不喝了。” 张计林笑着说:“张书记,我怕你没喝好。” 张生文将手一摆说:“好了好了,快上饭吧!” 张计林又转过身对老伴儿说:“好,掌柜的,快给张书记上饭。” 酒足饭饱之后,张计林又向张生文提了一个问题,他说道:“我儿子在部队工作,有个没过门的媳妇叫李雪梅,家住徐卓村,今年二十二岁,七二级高中毕业生,有文化,现在她在家里没有事干。咱大队上缺少一名民办教师,我的意思是看能不能把李雪梅调到咱大队上当民办教师?” 张生文稍加思索后说:“要解决这个问题,我看问题还比较大。主要是李雪梅的户口没有在咱大队上,要给李雪梅记工分,必须征得全生产队社员的同意。依我的意见,明天还要找其他干部谈谈,如果事办成了你不要高兴,事办不成你也不要怪我,你看怎样?” 张计林听了张生文的话,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第二天中午,张生文并没有召开社员会,只是把姬福全和杨天文叫来商量此事。当张生文点明主题后,姬福全就说:“关于民办教师的事,我已经和杨世俊说好了,开学后他就去学校上班。李雪梅现在还没有过门,让她担任民办教师恐怕群众反响太大。我看还是到她结婚以后再说。” 张生文听说有个杨世俊,便问:“杨世俊是怎么一种情况?” 姬福全说:“杨世俊是年前从学校回来的高中毕业生,今年十九岁。这娃在学校时就学习成绩好,既聪明又能干,忠诚老实,为人厚道,一定能当个好教师。” 听了姬福全的介绍,张生文觉得这件事还比较棘手,他就眉头一皱,转了一个角度说:“杨世俊虽然是个好娃,但他没有经过劳动锻炼。我看还是先让他好好劳动一段时间,以后再考虑吧!听说杨世俊这娃还年龄小, 加之性格内向,害怕管理学生也不方便吧!我看这次还是让李雪梅先上,杨世俊的事咱到以后再说,姬书记和杨队长,你们看怎样?” “那群众工作怎么办?”姬福全问道。 这时,张生文摆出上级领导的架势,说道:“我叫你们两个来就是为了解决好这个问题的,关于群众的工作就交给杨队长,李雪梅将来就是你们队上的人,你把你们队上的群众工作做好,不准有意见,只要你们队上的群众没有意见,一切问题都好办。至于杨世俊的工作,我看这解铃还得系铃人,姬书记你必须把工作做好,让他好好参加劳动,两年以后再说。今天这件事就说到这里,现在咱们说说其它的,这个问题就不谈了。” 会议结束后,姬福全走出张计林的大门,觉得自己的头大了很多,他想:年前我才和杨世俊说好,让他当民办教师,现在又要我去退,这出尔反尔的事叫我给人家咋说呀! 第三回 度春荒 姬福全来到杨世俊的门前,想进门又觉得话不好说,只得站在门前思考着,他看见杨世俊从家门出来走到院子里,忙叫道:“杨世俊,你先出来一下!” 杨世俊看到姬福全叫他,认为老书记又要问他当民办教师的事准备好了没有,就赶紧出来汇报说:“这几天我那里都没有去,教材看完了,衣服也洗了,被褥都准备好了,现在就等着开学报到哩!” “你知道什么时候开学报到吗?”姬福全问。 “当然知道,正月初九开学,今天是正月初七,明天教师报到。”杨世俊说。 姬福全又说:“驻队干部张书记召集我们开了一个会,专门讨论了咱大队上民办教师的问题。大家都说你年龄太小,要在农村锻炼两年才能考虑,因此,这次还得让张计林的儿媳妇李雪梅先教,你没有意见吧!” 听了姬福全的话,杨世俊先是一愣,然后说:“既然大家都说我年龄小,怕我不会教书,那就算了吧,我还正担心教不好呢!” 就这样,一场民办教师的“风波”结束了,杨世俊心里的这块“石头”也就落地了。 春季,在一年内是个青黄不接的时期,也是农村群众难以度过的时期,农民有一句土话叫做“秋冬好过,春荒难熬。”的确,春季大部分群众都到了“草尽粮绝”的时候了,他们吃了上午饭,下午饭还不知道在哪儿,在当地群众中广泛流传着这样一段顺口溜: 九九八十一, 穷汉靠墙立; 不知身上冷, 只觉肚儿饥。 杨世俊的家里却更加困难,每年到了春季以后主要依靠红薯来充饥。 一九七五年三月二日下午,杨春成找来一张铁皮,用一个铁钉子在上面密密麻麻地打了许多眼,两边分别钉了两根木棒做成架子,就制成一个红薯擦子。到了晚上,张能线洗了一篮子红薯,向炕上一搁,说:“世俊,你今晚给咱擦红薯,明天早上咱们好吃红薯麦饭。”说着,她端来一个瓦盆,把红薯擦子放在里面,然后递给了杨世俊。 擦红薯对杨世俊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因为他每年都要跟随父母亲干这个活,不过,这次使用的是新擦子。往次用旧擦子擦得既慢又费力。这次他要试试父亲做的新擦子到底利不利。 杨世俊拨亮了煤油灯,然后拿起一个大红薯就擦了起来。说来杨春成做的新擦子也就是利,一斤(指市斤,一公斤等于二市斤。以后说斤都指市斤)多重的大红薯,不到五分钟时间就擦完了。 大约用了两个多小时,杨世俊把一篮子红薯擦完了。张能线把擦的红薯沫儿分别盛在两个瓦盆内,再兑上凉水拌成粥状,对杨世俊说:“你把那个大毛盆搬过来,赶快帮我来过滤,时候不早了。”张能线一边说一边拿来一块纱布,说道,“世俊,来,给妈把纱布逮住。” 杨世俊两手抓住纱布,放在大毛盆上面,张能线用一只手逮住纱布,另一只手抓住舀子,不停地往纱布上面倒红薯沫儿。直到纱布上的红薯渣积攒多了,张能线就将纱布的四角收起,把红薯渣捏成一个球状,使劲将里面的水分挤出来,然后把挤过的红薯渣放在箅子上又继续过滤。为了将渣里的淀粉过滤干净,张能线将过滤后的红薯渣又重新用水拌匀,再过滤一次,她对杨世俊说:“这样可以获得更多的淀粉。” 杨世俊和张能线将红薯渣过滤完时,已是半夜时分了。张能线说:“世俊,你现在快去睡觉,让妈再收拾一下。” 杨世俊睡了,张能线还忙个不停,他也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睡觉的。 第二天清早,杨世俊还没有起床,就听见母亲起来开始蒸红薯麦饭了。她把红薯渣倒到案上,给里面撒了一些玉米面,再加上一点盐,充分拌匀后又放到箅子上面,最后搭到锅里面就蒸了起来。这时她对杨世俊说:“世俊,快起床,饭马上熟了,吃过饭还有事要办呢!” 杨世俊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穿上衣服,洗完手脸,就准备吃饭。这时张能线说:“世俊,你先烧一会儿火,让妈去准备准备。” 杨世俊家的“火房”盖在家门口,是一间麦草房,内部面积不足四平方米,也没有封檐。杨世俊坐下来烧火,张能线小心翼翼地将大毛盆上面的清水倒掉,一看,下面的淀粉大约有十斤左右,高兴地喊道:“世俊,你快来看呀,昨晚就能沉淀十斤粉面子。” 杨世俊看到雪白的淀粉,伸出大拇指说:“呀,真棒!能沉淀这么多的粉面子,我们还是头一回呢!” 张能线回到家里,首先舀了一勺子辣面子,再热了一点点油,倒到辣面子里面,最后兑了半碗开水,做成“油”辣子,就开始揭锅吃饭了。 吃过饭,张能线给了杨世俊一元钱,说:“咱家里没有烧的了,以往是你爸爸买煤,他现在年纪大了,你又能干活了,快给咱买上一袋煤去。” 当时市场上的煤价为每百斤一元一角钱,必须在逢集时才能购买,而到矿上去买,则六毛几分钱就可以买到一百斤。这天又不逢集,张能线当然是让杨世俊到尧头煤矿去买煤。 尧头煤矿是在一个沟底下,距离杨家洼大约有六十多里(指华里,一公里等于二华里。以后说的里都指华里)路程,中途还要翻一个长宁河。杨世俊拿了一条装煤的布袋,夹在自行车后面,又在一个布包里面装了两个糜子馍,绑在自行车头上,给张能线打了个招呼就出发了。 去时是空车子,又是下坡路,杨世俊用了不足两个小时,就来到了二十亩埝煤矿。他看了看大门上面的挂钟,还不到十一点钟。他又走到收费处去开票,那开票的看到杨世俊只买一百斤煤,就说:“我们这里的煤全部是装车的,不卖给你们这些装袋子的,你们到别处去买吧。” 杨世俊只好骑上自行车又来到红旗矿,这里的煤全部被火车运走了,对外根本不售煤,怎么办呢?杨世俊出于无奈,又得去找别的煤矿。他穿过尧头的老街道,来到沟底的一个煤矿,交了六角五分钱,开了一百斤煤,就到煤场去装煤。 当时煤场有两个年轻人正在给架子车装煤,快要装满了,有一个人说:“对咧对咧,少装一点比多装一点强。”另一个人问:“为什么?”这个人很有把握地说:“少装一点过磅时向上装煤,磅旺一点就拉走了,要是多装一点再从上面卸,磅就不能旺了。” 听了这两个人的对话,杨世俊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也装了大约九十多斤煤,用自行车推到门口去过磅,想让过磅的搭磅。谁知那过磅的却说:“哎呀!你怎么用自行车带煤,太辛苦了,快走快走,不用过磅了。”走出大门,杨世俊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苦闷,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回家时既是上坡路,又是重车子,路程更为艰难。杨世俊把自行车靠在煤矿大门口的墙边,坐在一块石头上,拿出糜子馍吃起来,一眨眼功夫两个糜子馍就吃完了。他再向天空一看,太阳已经偏西了,杨世俊赶紧推着自行车就往回走。 开始一段路程是陡坡,杨世俊先用右手抓住自行车的稍货架子,左手握着自行车头,两腿使劲向前迈着。走了大约十多米远,他感到困了,就用身体扛着自行车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来他又换个姿势,改用右手提着自行车的后梁,左手握着自行车头吃力地向前走着,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每走一步路都是那样的费力,那样的艰难,走不到二十米,就得停下来歇一回儿。当他来到达尧头老街道的时候,已经是汗流浃背,精疲力尽了。 杨世俊稍加休整,又开始向回跋涉。过了尧头的老街道,虽然陡坡已经走完了,但是小坡走起来也比较费力,走上一百米左右就得停下来歇歇脚、换口气,上了一个沟坡用了足有两个小时。 沟边有一个村庄叫做段庄村,这个村子的人在路边开了一个“车马大 店”,看店的老头儿白天没有事干,就在门口摆了一个醪糟摊子。杨世俊觉得口喝极了,走到老头儿跟前便问道:“大伯,醪糟咋卖呢?” 那老头儿一看有人问价,便伸出一个食指说:“一角钱。” 杨世俊说:“人家卖五分钱一碗,你怎么卖一角钱?” 那老头儿有点发火了,说:“我的醪糟一直就卖这个价,你愿意喝了就坐下来喝,不愿意喝了就走人,少费话。” 杨世俊没有办法,只得用一角钱买了一碗醪糟,喝完时,已经到了半后晌,他急忙推着自行车又继续赶路。 上了沟坡虽然说是平路,但也是一路慢上,这自行车推上还不觉然,要是骑在上面还得用力蹬,根本没有歇脚的机会。就这样,杨世俊翻过长宁河时天已经全黑了,他再摸黑走了十里路才回到家里。 在家里等候多时的杨春成看到杨世俊回来了,赶紧接住自行车把煤卸下来,杨世俊洗完手脸,杨春成看他的衫子和夹袄都湿透了,就说:“世俊,快赶紧到炕上把被子盖上,小心感冒了。” 张能线还特意为杨世俊做了两碗麦面粥,打了两个鸡蛋,来给他补补身体,这是杨世俊三天来第一次吃到的麦面。 对于杨世俊这个家庭来说,烧煤问题大,吃饭问题就更大,特别是春季,其它粮食都吃完了,主要以吃红薯为主,早饭吃的红薯麦饭,午饭吃的红薯饸饹,晚饭吃的红薯粉汤煮红薯,一日三餐都离不开红薯。 黄龙县距离冯原地区约七十里路程,隔了一座黄龙山,冯原的红薯亩产可达五千斤,而黄龙人种的红薯只长蔓子不结红薯,因此吃红薯还得靠买山下的。当时,冯原公社就有好多人骑上自行车到黄龙县去卖红薯。 三月五日,杨春成听说黄龙的红薯能卖,就把饲养员的事交给了杨世俊,自己就装了八十多斤红薯,天不明就起身,骑着自行车到黄龙去卖,回来时大约有晚上八点左右,还没有走进屋门就高兴地说:“黄龙的红薯卖的真快!我到那儿一稍时就卖完了。” 杨世俊赶紧接住父亲的自行车,张能线忙着给杨春成去做饭。杨世俊看见父亲已洗完手脸,就问:“爸爸,今天能卖多少钱?” “十块钱还多呢!拿这些钱买小麦,也可以买二十多斤。”杨春成很得意地说,“开始一角五分钱一斤,后来卖一角钱一斤,很快就卖完了,这些红薯要是放在冯原卖,每斤三分钱,也只能卖两块多钱。”杨春成那种高兴劲儿,再也别提了。 三月八日,这一天是一个星期六。下午,十六岁的杨忠俊也从学校回来了,杨春成拿了一把绳,两个笼和四条布袋,让杨忠俊到窖里去拾红薯,自己用绳往上吊。杨世俊回来了,看见父亲一个人吊红薯,赶紧前来帮父亲装红薯,杨世俊奇怪地问:“爸爸,你拾这么多红薯干什么?” 杨春成说:“这几天黄龙的红薯价钱好,咱们把剩下的红薯全卖了。” “你要是把红薯全卖了,那咱们吃什么?”杨世俊问道。 “换点粮食吃。红薯冬季还好保管,到了春季,就容易腐烂,不能保存了。” 杨春成正说着,就从笼里拿出一个腐烂了的红薯,说,“你看,这个红薯不是已经烂了吗?” 杨世俊接过父亲手中的烂红薯,很惋惜地说:“真可惜啊!”然后把它扔掉了。 四个布袋全装满了,大约有三百五十斤红薯,杨春成走到窖口对下面喊:“忠俊,窖里还有多少红薯?” 杨忠俊在下面说:“还有两笼红薯。” “算了,留下自己吃,你赶快上来。”杨春成在上面说。 杨世俊的家里没有架子车,杨春成就从他的舅舅姬满堂家里借来一辆架子车。杨世俊和杨忠俊帮忙将红薯抬到架子车上时,天已经黑了。杨春成对杨世俊和杨忠俊说:“你们两个今天晚上早点睡觉,明天要到黄龙去卖红薯。” “这么多的红薯,怎么去呀?”杨世俊问。 “拉架子车去呗,有什么办法。”杨春成无可奈何地说。 冯原距离黄龙县城七十多里路程,全是山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中途还要翻越黄龙山。去年杨世俊跟随杨春成骑着自行车去黄龙,一天要打个来回还得两头摸黑,那么拉着架子车去黄龙,要付出的代价便可想而知。但这都是生活所迫,没有办法呀! 这天晚上杨世俊睡得特别早,但他想到第二天要去黄龙,心情过分紧张,久久不能入睡。刚刚进入朦胧状态,就听见杨春成爬到耳边叫道:“世俊,世俊,赶紧起床,已经半夜了,再迟了就赶不上了。” 杨世俊和杨忠俊被杨春成喊了起来,张能线还专门为他们两个擀了两大碗小麦面条。饭后,张能线又拾了八个玉米面馍,装在一个布包里面,然后绑在架子车辕上。杨春成给了杨世俊二斤粮票,说:“如果你们饿了,就拿它买饭吃。” 临走时,杨春成把他们两个送出村口,叮咛道:“你们在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杨世俊说:“爸爸请放心。”说完就分手上路了。 黄龙县每逢古历的三日和七日集会,这天正好是古历的正月二十七日,恰逢黄龙县集会的日子。月底(古历)的夜晚特别黑暗,四野一片寂静,只能看见天上的星星不住地眨眼。周围的物体都模糊不清,无法辨认,眼前一条暗白色的马路隐约可见,路面上的石块、小坑根本看不清楚。杨世俊和杨忠俊拉着架子车,在马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当他们来到黄龙山下的孙堡村时,杨世俊对杨忠俊说:“现在要上陡坡了,咱们歇会儿再走。” 杨忠俊早就觉得疲倦了,杨世俊话刚说完,他向地上一坐,就休息起来。杨世俊放下架子车,靠着车箱也要休息。他向东方一看,天空已经发白了,非常吃惊地喊道:“不好了,天快亮了,咱们才走了十五里路,赶紧走吧!” 于是,他们又拉着架子车开始赶路,为了照顾弟弟,杨世俊自己架着车辕,让弟弟给车辕上绑了一条绳子,在旁边拉着。 过了一会儿,月亮出来了,天并没有亮,杨世俊和杨忠俊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又继续赶路。尽管是一道峨眉月,但在它的照射下,眼前一条银白色的马路也能看清楚,路面上的石头砖块也能辨别,黄龙山脉的大体距离也能看得出来。杨世俊和杨忠俊拉着架子车,在马路上奋力地走呀,走呀…… 天亮时,他们来到黄龙山顶的一个小村庄,杨忠俊问:“这个村子叫什么?” 杨世俊随便答道:“这个村子是界头届,我们已经上到山顶了。” “那现在距离黄龙县城还有多少路?”杨忠俊又问。 “这里距离黄龙县城还有四十里路,我们走了还不到一半路程,看来我们还得把时间抓紧一点。” 为了争取时间,杨世俊和杨忠俊他们马不停蹄,继续向前赶路,在山梁上大约走了大约十里路又要下坡了,山后的道路坡更陡,弯更急。明明看见马路就在下边,可走起来还要从这个山梁绕过那个山梁,走一大圈子路程才能到达下面的马路上。因为坡陡弯急,所以人们把这个山坡叫做“连环坡”。下坡时,杨世俊把架子车辕向上一扶,让车尾巴托在地上。杨忠俊将绳子从前边往后一拉,沿着架子车的尾部,使架子车顺着马路向下滑。他们就这样走着,走着…… 他们来到坡底的一个小村子,杨忠俊又问:“现在到哪儿了?还要走多少路?” 杨世俊说:“现在到店头河了,距离黄龙还有二十多里路。” 当时,店头河的群众正在吃早饭,看见两个人拉着架子车从大路上走过来,就围了上来,一个中年男子问道:“你们拉的什么?” 杨世俊停下来说:“卖红薯的。” “这红薯怎么卖?”那人问道。 “一角五分钱 一斤。”杨世俊说。 周围的群众熙熙攘攘地说开了。 “这么贵些。” “太贵了。” “你这人也心太重了。” …… 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走到杨世俊跟前,打开布袋看了看说:“算便宜一点我们就把这些红薯全买了,你看咋样?” 杨世俊想,只要在这里能卖完,我们就没有必要去黄龙了。于是就说:“可以,你开个价吧。” 老者说:“我们农村人缺钱,有的是苞谷,你说,用苞谷咋换?” 杨世俊说:“一斤苞谷换二斤半红薯。” 那老者又说:“我这个人做事干脆利落,不爱拖拖拉拉。我说一斤苞谷换三斤红薯,你愿意了咱这生意就做成了,要是你还不愿意,就到别处去卖吧。” 杨世俊也很慷慨,说:“行,你老人家的意见我尊重,就按你说的办,我们还想早点回去。” 老者从家里拿来十多斤玉米,换了三十多斤红薯,其他人也你十斤,我八斤,不大一会儿,三布袋红薯就换完了。还剩下最后一布袋红薯没有人要了,杨世俊对杨忠俊说:“看来咱上黄龙县的路还是省不下。” 杨忠俊说:“我感到肚子饿了,咱吃上一点再走。” 他们每人吃了两个玉米面馍,只好拉着架子车又继续向黄龙县城赶去。 中午十二时左右,他们来到黄龙县城。在街口找了一个地方,把架子车放在那儿,再把口袋里面的红薯倒到车箱叫卖。过了一会儿,来了几个衣着非常讲究的妇女,一看都知道是黄龙县的居民,她们围住架子车看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妇女问道:“哎!卖红薯的,一斤多少钱?” 杨世俊说:“一斤红薯一角五分钱。” 那妇女又说:“太贵了,你把价钱算合适一点,我们每人都要一点。” 杨世俊说:“我们是庄稼人,不会做生意,只要价格差不多就卖了,你说个价吧!” 那人说:“一角钱一斤,你看怎样?” 杨世俊又说:“我看咱这生意基本成了,翻正你们也要不了多少,以我看,不能赶你的,也不能按我的,咱们按一角五分钱算价,我给你们多称一点就行了。” “那你能多给我们多少?”那人问。 “那你别管,保证让你们满意。”杨世俊满有把握地说。 那人抱着试探的目的,给了杨世俊一元钱,拾了一包红薯,杨世俊一称,刚好九斤,杨世俊说:“九斤红薯,全给你,这下满意了吧!”那人二话没说,高高兴兴地提着红薯就走了。 周围的群众看到杨世俊手松,人也实诚,差不多就卖了。于是,他们有拿篮子提的,有拿提包装的,八、九十斤红薯,一霎时就卖完了。杨世俊和杨忠俊清点了一下钱数,正好九元二角,再看了看车上有八、九十斤玉米,心里高兴极了。 按常规,杨世俊和杨忠俊这时候该到食堂吃一顿饱饭了,但他们知道家里头缺钱缺粮,要紧缩开资。他们走进食堂里,看了看黑板上写的饭单。杨世俊说:“面条八分钱二两粮票一碗,咱们就每人吃一碗面条吧。” 杨忠俊点了点头说:“能行,你看的买吧。” 面条吃完以后,他们觉得肚子还不舒服,又每人要了一碗面汤,从包里掏出两个玉米面馍,吃完以后,杨世俊一看桌子上放的大摆钟,已是下午两点钟了,说:“时间不早了,咱们得赶紧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虽然车上的重量减轻了很多,但由于一天来他们的体力消耗很大,拉起来仍然感到很沉重。当他们回到界头届村时,天已经全黑了,杨世俊对弟弟说:“现在要下坡了,你坐在架子车上面,让我拉着吧!” 就这样,杨世俊让弟弟坐着,自己拉着架子车下坡。马上就要到孙堡村时,杨世俊觉得两腿疼痛得利害,一步也挪不动了。他对杨忠俊说:“我现在走不动了,咱们歇一歇再走吧!” 两个人休息了一会儿,杨忠俊说:“咱们赶快走吧,天冷的很,一会儿再感冒了。” 杨世俊刚要起来,可他的腿疼得怎么也站不起来。杨忠俊用力把杨世俊从地上扶起来,看见杨世俊怎么也走不成路,着急地喊道:“这该咋办呀!” 第四回 治校无良方 杨世俊看弟弟年龄小,一路都照顾着杨忠俊,现在杨忠俊看见哥哥实在不行了,就说:“哥哥,你坐到架子车上,让我来拉。”说着就扶杨世俊坐到架子车上,自己抓住架子车辕拉上便走。 弟弟虽然年龄不大,但拉起架子车来也跟大人差不多,这天晚上他把杨世俊拉了十里路,一直拉到冯原。 剩下的路程杨忠俊也拉不动了,杨世俊从架子车上下来,腿还疼得利害,没有办法,只得让杨忠俊拉着,他拄着车箱给弟弟助力,一瘸一拐地向家里走去。 大约在晚上十点左右,杨世俊和杨忠俊回到家里。杨春成和张能线看到他们两个累成那个样子,就赶紧扶他们到炕上去休息。随后杨春成就去收拾架子车,张能线赶紧去做饭,饭做好以后,杨世俊和杨忠俊怎么也不想吃,他们每人喝了一碗汤就睡觉了。 一九七五年三月十日下午,杨世俊的体力刚刚恢复,生产队长杨天文就来到家里,杨世俊给杨天文递了一根“宝成”牌香烟,然后划着了一根火柴,又给他点烟。杨天文一边吸烟,一边说:“听说你昨天去了黄龙,生意做得怎么样?” 杨世俊先是“嘿嘿”一笑,然后说,“我们卖了几个红薯,谈不上什么做生意。” “那你们能卖多少钱?”杨天文又问。 杨世俊也不隐瞒,以实为实地告诉杨天文,说道:“昨天我们卖了九块钱,换了八十多斤玉米。” “黄龙县那么远,你们跑得下来吗?” “咳!别提了,受那样的艰难你是不知道……”说到这里,杨世俊只是摇头不说话。 杨天文说:“要是放给我,他谁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会拉着架子车去黄龙县。” 杨世俊说:“嗳!那有啥法子,这日子没法过呀!” 坐了一会儿,杨天文又说:“住队干部张书记让我通知你,今天晚上到张大伯家去一下,他有重要事情要和你说。” “张书记叫我有什么事情?”杨世俊不解地问。 杨天文说:“人家只是让我通知你,我也弄不清是什么事情,你去一下就清楚了。好,你们忙吧,我就走了。”杨世俊送走杨天文以后,怎么也想不出来公社书记张生文叫他会有什么事情。 晚上,杨世俊走进张计林家的大门,来到张生文住的地方。看见张生文西边窑洞的灯亮着,当杨世俊走到院子中间时,就听见张生文在窑洞里边大声说:“我们应可要社会主义的草,决不能要资本主义的苗。你们杨家洼大队这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歪风邪气也应该整一整了……” 杨世俊走到小门口,小门闭着,他就推开门走了进去。张生文和姬福全坐在办公桌两边的椅子上,桌子上点着一盏罩子灯。其他大队干部都坐在炕沿上,不知道正在讨论着什么。他们看见杨世俊进来了,也就停止了讨论。 杨世俊马上意识到他们所说的话题与自己有关,于是也没有做声,沉默了一会儿,张生文说:“杨世俊,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杨世俊说:“没有办法,卖了一些红薯。” 张生文问:“那你为什么不在当地卖,还要把红薯拉到黄龙去卖?” 杨世俊说:“当地红薯太多,不好卖,价钱也不好,黄龙卖得快,而且价格也高,我只得到黄龙去卖。” “长途贩卖,你这是在钻社会主义的空子,搞投机倒把呢,你知道吗?他是资产阶级腐朽思想在农村的具体表现,应当进行批判。”张生文的态度十分严肃地说,“一个高中毕业生,不好好地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进行劳动锻炼,怎么搞起投机倒把来了?” 杨世俊看到张生文开始上纲上线了,知道情况不妙,就解释道:“我这不是搞投机倒把,是为了换口饭吃的。” 张生文发火了,将桌子拍得“啪”地一声响,然后站起来气冲冲地说:“换口饭吃的,你骗谁哩。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红薯很好吃,我很爱吃红薯。‘你把红薯都卖了,还说要换口饭吃,除非哄三岁小娃去。“ 杨世俊还是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我家的红薯都烂了,要是不赶快将它处理掉,那是会烂完的呀!” “算了,算了,你不用辩解了,我也不会听你的。”张生文有点不耐烦了,说道,“明天大队上要召开批判会,我今天晚上叫你来的目的,是想给你说一声,明天准备让你上批判大会呢!” 杨世俊听说自己要上批判会,便说:“张书记,我没有搞投机倒把,也不是长途贩卖,你们弄错了。” 张生文说:“我搞了十几年路线教育,从来没有冤枉一个好人,也没有放过一个坏人。今天你竟然敢说我弄错了,简直是胡说八道。” 杨世俊强调说:“张书记,你今天真的弄错了。” 张生文怒气冲冲地说:“我说你这个人是怎么搞的,犯了错误还不愿意接受教育。我现在实话告诉你,你这样做只会在资本主义的泥潭里面越陷越深,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今天晚上我跟你不说了,你睡在床上好好想一想,明天准备上批判大会。” 杨世俊回到家里以后,左思右想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任何人,他想这件事坏就坏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决不能连累家中的其他人。他一进门就爬到炕上,衣服也没有脱,拉了一条被子便睡了。 杨春成看到杨世俊睡得特别早,就问:“杨世俊,你怎么啦?” 杨世俊没有吭声,张能线便说:“大概是昨天太累了,让他睡去吧。” 这一夜,杨世俊几乎没合眼,他想到召开批判大会的情景,怎么也睡不着。如果真的上了批判大会,弄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毁了自己的前程不说,以后该怎样见人呀! 第二天,人们刚吃完早饭,“当当当……”急促的铃声响了起来,此时,杨世俊的心也跟着跳了起来。他知道这是要召开批判大会了,于是,就心惊胆战地跟随参加会的人群来到会场。 这次会议的地点是在杨家洼小学的院子里面。当时学校的大门开在东边,院子里面只有四个窑洞,统一是朝东边修的。最南边窑洞是一至三年级教室;南边第二个窑洞是四年级教室;第三个窑洞是老师住房;最北边的窑洞是五年级教室。十多米宽,二十多米长的院子里面挤满了人群。大会“主席台”设立在院子的正北边,中间放着一辆崭新的架子车。学校的学生坐在最前边,其他群众按五个生产队划分,坐了五列。杨世俊挤进人群,坐在本队社员的后面。 姬福全看见参加会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走到“主席台”前宣布了几条大会纪律,接着大会就开始了。 主持大会的是杨家洼大队的民兵连长姬文斌,他走到“主席台”前,向群众行了一个举手礼,然后宣布:“杨家洼大队批斗大会,现在开始。第一项,将罪犯王春来押进会场。”接着大会上就喊起了响亮的口号: “打倒王春来!”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中国共产党万岁!” …… 随着呼喊声,两个青年人抓住王春来的胳膊,将他从五年级教室押到会场中间的架子车前面。王春来头上戴着一顶一米多高的尖帽子,是用白纸糊的,从上到下写着“打倒走资派”的字样;胸前挂着一个约二公分厚、六十公分见方的木牌子,上面写着“盗窃犯,王春来”六个大字。 王春来有五十岁左右,中等个儿偏低,上身穿着黑色的大襟棉袄,缠着一条白腰带;下身穿着黑灰色的大裆棉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中式圆口布鞋,一双用白布做的棉袜子用白色的腿带绑在棉裤下面,浑身上下都是用棉布做的。他自始至终低着头,脸色苍白,还不时地用双手提起那笨重的木牌子,将脖子扭动一下。不难看出,王春来的脖子被铁丝勒 得那个滋味是难以忍受的。下面坐着很多观众,他也不敢正视一眼。 杨世俊在开始时还是提心吊胆的,这时才知道今天的批斗大会不是为自己开的,而是为王春来开的,他的心情才慢慢地平静下来。听见右边坐的一位老人说:“当时大队上有一条规定,生产队不再保留架子车,凡是买了架子车的户,生产队就付给一百斤(指市斤)小麦作为补贴。王春来家里人口多劳力少,哪里有钱买架子车呀!为了得到这一百斤补贴粮,他就想了一个坏主意,偷了一棵洋槐树,做了一付架子车辕。这回倒霉了,没有得到补贴粮,还上了批斗大会。” 大会在继续进行着。各队代表发言结束后,张生文坐在主席台前作总结报告,他是这样说的:“广大社员同志们:今天,是我们进驻杨家洼大队以来召开的第一次群众大会。有人说:”我们来时不召开群众大会,召开第一次会议就开的是批斗大会。‘的确,这都是你们逼出来的吗,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愿意这么做啊!“ 这时,张生文将王春来瞥了一眼,又接着说:“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王春来,在我们刚来杨家洼大队的时候,就精心设计了一起‘盗窃案’,他想看我们能不能破这个案子,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可他根本没有想到我们今天就把这个案子给破了。我们也要来一个‘杀鸡给猴子看’,看你王春来还能耍什么花招?” 张生文说着说着,就从椅子上面起来站在地上,用拳头将桌子猛击了一下,大声喊道:“据我所知,你们杨家洼大队还存在着各种资本主义思潮:比如说你们中间有的人不务正业,搞投机倒把比谁都跑得快,他们拉上架子车到黄龙去卖红薯,再苦再累也能干。我说你们如果把这些劲都用在农业生产上,咱们杨家洼大队早就富了。” 张生文整理了一下披在身上的列宁棉袄,重新坐在椅子上说:“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社会总是在不断地向前发展的。过去一些人对‘点灯不用油,犁地不用牛’就是想不通。现在农业上有了拖拉机,‘犁地不用牛’已经实现了;至于‘点灯不用油’吗,我国的城市已经用上了电灯,在不远的将来我们农村也要实现。集体化道路已经都走了将近二十年了,而我们中间有的人至现在还存在着一种单干思想,在他们中间还流传着下面一段顺口溜:说什么‘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睡热炕,盖被子,吃糜子馍就柿子,一顿咥上几箅子’。这些人都是想开历史的倒车,和我们今天的大好形势格格不入,必须坚决批判……” 张生文的讲话结束后,大会的最后一项议程是游行。锣鼓队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边;王春来头上戴着高帽子,前面挂着木牌子,后面拉着架子车,紧跟在锣鼓队的后面,由民兵连长姬文斌监视着。后面跟着参加大会的学生和群众,张生文和大队干部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后边。 杨世俊跟在学生的后面,在他右边的贫协代表杨广志向后看了一下距离五十米以外的张生文,说起了当地群众为他编写的打油诗: 早上看报,中午睡觉; 下午养神,晚上整人。 杨家洼大队共有五个生产队,分上洼、下洼和前乔头三个自然村。游行从中午十一点开始,直到下午一点半才宣布结束,整整用了两个半小时。 张生文的这一举动轰动了整个冯原公社。有的人说:“张书记有工作能力,应该提拔。” 还有的人伸出大拇指说:“张书记这人真利害,把杨家洼大队的人给整下咧!” 另外有一部分人则不那样认为,他们说:“张书记太左了,不应该小题大做。” 在批判会后的第四天早上,杨世俊送妹妹上学去,刚走出大门,就看见村子西头的一棵桐树底下围了许多人,还不时传来一阵阵的哭喊声。杨世俊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王春来死了。他挤进人群,看见王春来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脸上盖一块红布,旁边的桐树上还挂着一根绳子。 王春来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哭着喊着叫“爸爸”;七十多岁的父亲老泪纵横,向乡亲们诉说着:“王春来自从那天开完批斗大会,躲在家里不出门,也不太吃饭,整天闷头大睡,昨天晚上还说他不想在杨家洼住了,要出远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来,竟然走……走了……这一条路。唉,我的春来呀!”老人家哭得更伤心了。 王春来的妻子哭喊着:“我的娃他爸呀!你这么一走,丢下你的三个儿女,两位老人,可怜你那老母亲还躺在病床上。你说这老的老,小的小,叫我该咋办呀!” 时间不早了,杨世俊赶快将妹妹送到学校。回来时看到王春来的父亲突然停止了哭啼,用手帕擦干了眼泪,说:“我儿子的死,都是张书记他们逼出来的,我要找张书记去!”说完,直向张生文的住处奔去。 当他来到张生文的办公室门前时,发现办公室的门紧锁着,张生文早已逃之夭夭了。 原来,这天早上张生文刚一起床,还没有顾上洗涮,就发现民兵连长姬文斌急匆匆地走进来,忙说:“哎呀,不好了,王春来上吊了!” 张生文一笑,满不在乎地说:“他王春来能上调到哪儿,难道他还能调到中央当总理不成?就算他当了总理又能怎么样,还想报复吗?” 姬文斌见张生文没有弄清楚他的话意,忙解释说:“不是上调了,是挂在树上‘上吊’了,闹出人命了。” 听了这句话,张生文先是一怔,后又平静下来,说:“王春来是个盗窃犯,他死有余辜。再说是他自己上吊死的,又不是我张生文把他挂到树上吊死的,怕什么?” 姬文斌看到张生文比较固执,就说:“社员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弄起事来不讲理。特别是死了人,他们要跟你胡搅蛮缠,你有什么办法。好汉不吃眼前亏,还不如先躲上两天再说。你好好再想一想,我还得到村西头去看看。”说完,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姬文斌走后,张生文冷静一想,觉得姬文斌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于是,他推着自行车,锁好门,就走了。 本来张生文回家时要走村子西头,但由于事情发生在村子西头,张生文提起自行车向后一转,便从村东头溜走了。 杨世俊在家里,每时每刻都惦记着学校的事情,不过由于生产队的农活太忙,很少到学校里面去看。 三月十八日这天,天气格外晴朗,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暖洋洋的太阳照耀着大地。吃过早饭后,同学们都背着书包,又说又笑,热热闹闹的向学校走去。 杨世俊也跟随同学们来到学校,他先走进五年级教室,窗台底下有四个男生在打“扑克”牌,还有几个旁观者。黑板前面的座位上有三个女生在做一道数学题。 杨世俊问道:“你们数学老师的课讲得好吗?” 有一个女生说:“代我们数学课的老师是校长刘相俊,他上课跟讲故事似的,尽说些他们村里发生的‘鸡毛蒜皮’的事情……” “等我们刘老师的故事讲完了,刚说现在我们开始讲课,当,当,当……下课铃声就响了。”有一个男生抢过话题对杨世俊说。 杨世俊再看了看她们做的数学题,原题是这样的: 一间房子,用边长为0。3米的方砖铺地,需要96块。如果用边长为0。4米的方砖来铺,需要多少块? 这三个女生的解法是: 解:设需要x块。 0。3∶0。4=x∶96 x=96x0。3÷0。4=72(块) 看了她们的解法,杨世俊说:“你们解错了。” 听杨世俊这么一说,三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她,不相信自己做错了,其中一个女生说:“这道题是我们几个商量出来的,用反比例解,准没有错。是不是你把题看错了?” 杨世俊说: “不是我把题看错了,而是你们没有理解题的意思。” 杨世俊顺便拿了一根粉笔,在黑板上演算起来。他对大家说:“按照题目的已知条件,我们可以算出这一间房子的面积是0。3x0。3x96=8。64(平方米)。再按刚才前面几个学生算的需要72块边长为0。4米的方砖来计算,这一间房子的面积应是0。4x0。4x72=11。52(平方米)。同一间房子,为什么会算出两种面积呢?说明你们计算的结果是错误的。” 此时,在窗台底下打“扑克”的那几个男生也停了下来,认真听杨世俊讲题,教室里面非常寂静。 “那么这道题到底错在哪儿呢?应该怎么计算呢?我们不妨用下面的方法来计算一下。” 杨世俊接着说,“我们按照已知条件算出这间房子的面积是8。64平方米,这个数字肯定不会错。我们现在再算一算用边长为0。4米的方砖来铺,需要多少块?” 他在黑板上列出下面一道算术算式: 8。64÷(0。4x0。4)=54(块) 这时杨世俊又问大家:“那么我们现在来讨论这道题能不能用比例来解答呢?” 看着黑板上面的演算,同学们都在认真思考着:这道题到底用比例怎么解答? 杨世俊继续说:“题目中的‘一间房子’指的是地面,而不是长度,因此,房子的面积一定,所用方砖的块数和每块砖的面积成反比例,而不是和每块砖的边长成反比例。这道题的正确解法应该是先算出每块砖的面积,然后再列出比例式进行解答。” 杨世俊在黑板上写出了这道题的正确解法。 解:0。3x0。3=0。09(平方米) 0。4x0。4=0。16(平方米) 设如果用边长为0。4米的方砖来铺,需要x块。 0。09∶0。16=x∶96 x=96x0。09÷0。16=54(块) 最后,杨世俊对大家说:“同学们!假若大家运算熟练的话,这道题还可以直接用比例来解,列成的比例式应该是(0。3x0。3)∶(0。4x0。4)=x∶96。” 他把这个比例式写在黑板上又对大家说:“这种解法比较特殊,可以留给爱好数学的学生去完成。希望同学们在解答应用题时要认真思考,能随机应变,采用既简便,又正确的方法。” 一阵精彩的讲演,听得同学们天花乱坠,杨世俊走后,教室里的赞叹声久久不能平静。 杨世俊走出教室,来到教师住房。当时的教师住房是一孔长八米,宽四米的窑洞。住房的后面有一个土炕,那是男老师晚上住宿的地方;前面有四张办公桌,分别是一至三年级班主任杨金花、四年级班主任白军民、五年级班主任李雪梅和校长刘相俊的。杨世俊走进房子时,白军民正在和一个女学生谈话,他看见杨世俊进来了,赶忙对那个女生说:“去,赶快到教室做作业去。” 那女学生经白军民这么一说,满脸通红,立刻转身走出教师住房。 第五回 实行科学种田 白军民大约有二十四、五岁,中等个子。他穿着一身蓝制服,裤腿子和袄袖子上面还折起一条明显的棱,动不动还要用手去捏一捏;方形的面孔上面长着两个红脸蛋儿,被润脸油擦得明晃晃的;脚上穿着一双黑皮鞋,整天擦得油光闪亮的;特别是他留的那个“小偏分”头,整天梳得光溜溜的,还要不时的甩一甩,咋看都是一个“花花公子”。但不管怎么说,任凭他进行梳装打扮,那两条“罗圈”腿是掩盖不住的,走路来一拐一闪,看起来很不雅观。 那个女生走后,白军民取出一支烟给杨世俊递过去,杨世俊摇了摇手说:“对不起,我不会吸烟。” 白军民见杨世俊不抽烟,就划着一根火柴,自己抽了起来。他一边抽烟一边对杨世俊说:“你这人是无事不蹬三宝殿,今天来我们这里有何贵干?” 杨世俊觉得这话问得有点奇怪,但他还是笑着说:“怎么,你们学校没事就不能来吗?” “那里那里,我的意思说你是个大忙人,到我们学校肯定有事。”白军民解释着。 杨世俊说:“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到学校来闲转。刚才看见学生在教室做数学题,顺便给他们讲了一道题。” 白军民说:“我们学校缺少数学教师,刘校长带数学还是打得鸭子上架哩,没有办法呀!” 过了一会儿,白军民突然改变话题,笑嘻嘻地对杨世俊说:“哎!你睡过女人没有?” 杨世俊万万没想到白军民会问起这个问题来,他平时连女人都不敢正视一眼,甚至走路时遇见女人都离得远远的,更谈不上跟女人睡觉。便说:“没有。” 白军民把他那“小偏分”头甩了一下,笑道:“嘿嘿!没有,我不相信。我像你那么大年龄时,已经睡过好几个女人了。” 正说着,吃饭的教师陆续来了,学校要上自习了。杨世俊也看到时候不早了,就向他们打招呼说:“你们忙吧,我走了。”说完,就离开了学校。 回到家里后,杨世俊想:目前学校是那样的办学条件,那样的师资队伍,怎么能提高教学质量呢?不行,这还得找姬书记去说一说。 杨世俊走进姬福全的大门时,姬福全正在整理院子里的园地。他看见来人了,便将铁锨靠到一棵杏树上,说:“世俊,你来了,走,咱们到屋里坐。” 进屋后,姬福全坐在椅子上抽着水烟。杨世俊顺便坐在炕边,然后说:“福全叔,今天我到学校里面去了一下,看到学校的情况,想提两点建议,第一、要提高教师素质;第二、要改善办学条件。” 姬福全板着脸说:“你这个人是怎么搞的?原来我说让你教书,你说你不会教,今天又给学校提起意见来了。” 杨世俊说:“原来我认为人家都比我强,不知道学校的教师都是那样的水平。现在我到学校看了,他们这是在贻误学生的学业。只要你们觉得我还能行,我就愿意教书。” 姬福全也感觉杨世俊的话说得对,就说:“我也一直想让你教书。不过,现在要让你教书,就得去掉一个民办教师,你说我该去谁呀?” 杨世俊摇了摇手说:“算了算了,不说了,我的意思不是说我要教书,而是说咱们学校的教学风气也要好好的冶一冶。” 姬福全说:“这件事不用你说,我会处理好的。” “你知道这件事就行了,我这是随便给你说一下。”杨世俊说,“福全叔,那你忙吧,我就走了。”说着就走出了姬书记的大门。 阳春三月,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小麦苗穿上青绿色的春装,油菜儿戴上金黄色的花帽,小鸟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一阵微风轻轻拂过,人们似乎感觉不到冬天的寒冷,只有那清香的花粉味随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真是鸟语花香,春光宜人。社员们一个个扛着锄头,又说又唱,兴高采烈地走向田间地头,繁忙紧张的春耕生产活动开始了。 一九七五年三月二十日,人们刚吃过早饭,生产队的大铁铃又响起来了,这是摧人上地的铃声。杨世俊按照往常习惯,顺便拿了一把锄头,就向门外走去。 生产队的大铁铃挂在村子前面的一棵老槐树上,队长杨天文打铃结束以后,站在北边墙底下晒太阳,等待着出来上工的社员。过了一会儿,杨天文看人来的差不多了,就说:“姬俊斌、杨世俊、郭会计和老张哥到冯原去拉化肥,其他人和我一块儿去锄地。”说完,社员们就开始各自行动了。 杨世俊放下锄头,跟着张计林来套车。他和姬俊斌、郭李定把胶轮车从车房里面拉了出来。这时,张计林牵来一头黑色的骒骡子,将缰绳从鞜项中间穿过,对着骡子喊:“钻,钻!”那骡子把头乖乖地伸到鞜项里面。 张计林趁势将鞜项掀了一把给骡子戴上,然后套上夹板,对大家喊道:“你们把车辕扶好,骡子来了。”说完后将骡子拉到胶轮车前,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向骡子喊了两声:“倒,倒!”那骡子好像能听懂张计林的话似的,顺顺当当的退到车辕里面。 郭李定拿来辕鞍放在骡子的背上,杨世俊和姬俊斌将车辕轻轻扶起,姬俊斌把搭背的放在辕鞍上;张计林赶紧绑好大肚,挂上曳绳,提起坐坡,将盖尾(音读yi)绑在辕鞍上。不一会儿,驾辕骡子就牢牢地套在胶轮车上了。 拉梢子的是一匹白马和一头棕色的骡子,杨世俊和姬俊斌分别给它们都套上鞜项和夹板,戴上嚼子,牵到胶轮车前;张计林将两个梢子的曳绳穿过车辕下面的铁环,挂在后面;郭李定把白马的缰绳解掉,又将梢骡子的缰绳绑在白马的笼头上,最后把引绳分别拴在马和棕色骡子的笼头上,一辆胶轮大马车就套起来了。 张计林站在大车旁边,右手一挥,喊道:“大家快上车。” 大家听见喊声,都很快坐到了胶轮车上。 张计林右手抓住车辕,左腿向上一弹,来了一个“跨越式”动作,轻快地坐在车辕上。只见他用左手抓住“引绳”,右手挥动长鞭,口喊:“得儿,驾!”只听得长鞭“叭”的一声响,胶轮大马车开始起步了。 说起张计林的赶车水平,全村人没有一个不佩服的。一样的牲畜和一样的车,别人怎么都吆不住,张计林吆起车来就能得心应手。今天,他赶着这辆胶轮大马车,耀武扬威,别提多高兴了。 姬俊斌看到张计林那得意忘形的样子,便说:“张大伯,您的吆车水平在咱全大队来说,恐怕是独一无二的了。” “哈哈……”张计林先是一笑,然后说,“我从十六岁开始吆车,过去给财东家吆的是铁轱辘车,现在又给农业社吆胶轮车,也算是当了一辈子‘车夫’了,咱大队上谁也没有我吆车的时间长。”说完,张计林又把长鞭一甩,“叭”地一声,胶轮大马车的速度更快了。大家一路上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功夫就来到了冯原街上。 张计林将胶轮车赶到供销社门口,郭李定进去开票。停了一会儿,郭李定拿着发票从供销社里面走出来,说:“上级给咱队上分配了两千斤尿素,应算四百七十元钱,现在必须先交款。” 姬俊斌把存折一看,忙说:“存折上面仅有八十六元现金,钱不够,怎么办?” “贷款呗!”郭李定说,“按照上级规定,生产队购买化肥时如果钱不够,可以从银行贷款。” 姬俊斌接过票据,到“银行”贷了四百元现金,付清了化肥款,喊道:“张大伯!走,快把胶轮车赶到化肥库里去。” 化肥库在供销社后院的一个大窑洞里,张计林将车赶到化肥库门口,库房的门敞开着,管库的坐在门口,等待着拉化肥的群众。姬俊斌把票据交给了管库的,便开始装化肥,在化肥库里面,中间只有一米宽的走道,两边的化肥摆得整整齐齐,这些化肥袋子的外面都有一层好像绸子一样的丝布,是白 颜色的,上边印有“日本尿素,保证含氮量在46%以上”等几个黑色的大字。姬俊斌、杨世俊和郭李定向车上扛化肥,张计林在外边接应,当二十袋化肥全部装完时,太阳已经偏西了。 张计林调转车头,开始向回赶路。当走到半路的一个转弯处时,右边的车轮突然陷入地下,驾辕骡子被压得卧在地上直喘粗气。只见张计林这时面如土色,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喊道:“快快快,赶紧卸化肥!” 大家赶快从胶轮车上面跳下来,拉的拉,扔的扔,二十袋化肥三、五分钟就卸完了。张计林抓住车辕,其他人抓车箱的抓车箱,抬车尾的抬车尾,大家一齐动手,只听得“刷”的一声,驾辕骡子起来了。张计林把车向前赶了约有二米多远,转到车后边一看,原来是一个古墓下陷了,骂道:“他妈的,真正才是见鬼了。” 这座古墓距离地面不足四十公分,平时很少有大车通过,路面不会下陷。这次由于初开春地面刚解冻,路面是软的,加之化肥车较重,因此,在胶轮车通过时路面给下陷了。郭李定看到张计林狼狈不堪的样子,笑着问道:“你这个吆车‘把式’是怎么搞的?” 张计林灰心丧气地说:“唉!我吆了大半辈子车,像这种事还从来未经过。” 姬俊斌说:“这真是‘活到老,经不了’。做事还是要处处小心啊!” 大家稍微缓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又把化肥装回车上,然后继续向回赶路。 回到家里后,卸了车,已是黄昏时间。 第二天,杨天文派了三个有经验的“老农”去给小麦地里施化肥,这三个“老农”分别是:贫协代表杨广志,姬俊斌的父亲姬庚绪和社员姬春胜。这些“老农”的特点都是年龄较大,有丰富的社会经历,但不懂科学,没有施化肥的经验。他们用架子车将化肥拉到麦田里,然后打开包装,化肥袋的包装有三层,外边一层是纤维布,中间是编织袋,最里面还有一层密封袋,当他们打开最后一层包装,看到乳白色的颗粒状尿素时,便惊奇地讨论起来。 姬庚绪说:“这化肥怎么一点儿臭味也没有?” 姬春胜说:“这肥料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壮气(肥力)呢?” 杨广志却说:“不管怎么样,咱们先把它上(施)到地里看有没有作用?” 这是一片刚锄过的麦田,他们三个按照传统的施肥方法,把一大袋化肥分装到三小袋内边,每人提一小袋化肥,用一只手提着袋子,用另一只手将化肥撒在麦田里,不到半晌功夫,他们就将一架子车化肥全撒完了。 最后,他们拉来一头牛,套了一张耱,将撒过化肥的小麦地耱了一遍。根据生产队的规定,化肥用完以后,袋子要统一收回,可以用它来装粮食或其它物品。因此,他们三个撒完化肥以后,整理好化肥袋子,拉着架子车就回家了。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杨世俊锄麦田下工后,扛着锄头回家时路过村口,听说有一块麦田的麦苗全死了。他没有回家,跟着大家赶往那块麦地。本来绿油油的麦苗,现在一片一片变得萎缩,发黄,逐渐干枯了。看着一片片死去的麦苗,乡亲们一个个都伤心透了。 姬春胜说:“我说这化肥是假的,你们还不相信,这回该相信了吧!” 姬俊斌说:“这化肥肯定没有假,不过它是水田里用的东西,咱们旱地不能用,用了它就会烧苗。” 陈改禅掉着眼泪说:“我们全队的人就靠这些麦子生活呢!现在麦子死了,今后的日子咋过呀!” 还有的社员说:“走,咱寻供销社去,看他卖的什么化肥?让他给咱们赔产。” “对咧,对咧!你们不要乱说了。”队长杨天文打断大家的争论,接着说,“咱得先把事情弄清楚,不要乱来。以我的意见,先让郭会计到供销社去一趟,了解一下情况,回来再说。现在大家就各干各的事去吧!” 在回家的路上,大家对此事众说纷纭,争论不休,各人发表各人的看法。 杨世俊回到家里,张能线正在蒸红薯饸饹。当时农民生活困难,春季吃饭以红薯饸饹为主。他们把红薯干磨成面粉保存起来,食用时先用开水把面烫成面团,再用手搓成条状,放在箅子上蒸熟以后,用饸饹床子来压。张能线刚把面烫好,看见杨世俊回家了,就喊:“世俊,世俊,赶紧烧火。” 听到母亲的喊声,杨世俊放下锄头,来到“火房”烧火。人家生活条件好的家庭都烧煤,杨世俊家里的煤烧完了,没有钱买煤,就只得烧麦衣(小麦经过碾打,去草后扬出来的外壳)。他给锅里添足水,盖上麦草编的锅盖,就开始生火了。 张能线在家里把红薯条全部打在箅子上,准备放到锅里去蒸,问道:“世俊,水烧开了没有?” 杨世俊在外面喊道:“还没有。” 张能线从家里走出来,看到杨世俊烧的满院子都是烟,说道:“我说世俊呀,你这是咋搞的?”说着她就走进了“火房”。一看,锅台上、锅盖上都落了许多草木灰,在“火房”里面,呛得人都喘不过气来,只见杨世俊抹得满脸都是黑,被烟熏得眼泪直流,两只手还使劲地拉着风箱,可是火越烧越灭。 看到杨世俊这副样子,张能线着急地说:“世俊,你起来,让妈来烧。” 张能线接过风箱,轻轻地拉着。杨世俊擦了擦泪水,蹲在一旁看着。随着一阵青烟冒过,听见“哄”地一声响,火苗出来了。 张能线对杨世俊说:“烧麦衣可和烧煤不一样,烧煤要使劲拉着风箱,而烧麦衣只需轻轻地拉。如果你把麦衣都给煽跑了,这火自然也就灭了。”张能线一边说着一边把麦衣填到灶火门口,等里面的麦衣着的差不多了,再用炭锨往里边顶一点儿,这样烧火既不冒烟,火又旺,不大一会儿,锅就烧煎了。 杨世俊想:看来,这烧麦衣还要有一定的“学文”哩! 张能线把红薯条搭在锅里,盖上草盖,上边再压上两条砖,又坐下来烧火。她对杨世俊说:“你到杨成文家去一下,看他家的饸饹压完没有,给咱把饸饹床子扛过来。” 由于当时农村的饸饹床子都比较紧张,一个饸饹床子十几家子轮流用。杨世俊来到杨成文家里,他们正在压饸饹,杨成文见杨世俊来要饸饹床子,就说:“你稍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就用完了。” 杨世俊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杨成文家的饸饹压完了。杨成文的妻子田巧爱抠了抠饸饹床子,说:“你家等着用哩,我就不洗饸饹床子了。” 杨世俊说:“不用洗了。”说完,扛着饸饹床子就向家里走去。 回到家时,张能线已经把红薯条蒸熟了。杨世俊把饸饹床子一头放在炕墙上,另一头放在板凳上,中间放了一个面盆,再把箅子放在上面,然后站在饸饹床子跟前,压饸饹就要开始了。 张能线揭开锅,端出一箅子红薯条放在桌子上,又赶紧将铁锅盖起来。她用筷子挑了一根红薯条放进饸饹床子里面。对杨世俊说:“赶快压,一会儿就凉了。”自己逮住箅子就准备盛饸饹。 杨世俊用两手抱住饸饹床子使劲压,压不动;又翻过身坐在饸饹床子上边压,也压不动。这红薯条趁热压还容易,如果放凉了,就更难压了,怎么办呢?这可把人给急坏了。张能线只好用一只手转动着箅子,用另一只手给杨世俊助力。 就在这时,郭李定骑着自行车来到杨世俊家里,进院就喊:“杨世俊,杨世俊在家吗?” “在哩,在哩,快来呀!”杨世俊的母亲答道。 郭李定把自行车向门口一撑,走进屋内,看到杨世俊压饸饹费力的样子,就赶来帮忙。大约用了有四十分钟,两箅子饸饹就压完了。 杨世俊洗完饸饹床子,让郭李定吃饭,郭李定怎么也不肯吃。他给了郭 李定一支烟,然后就坐下来吃饭。没有蔬菜,杨世俊给红薯饸饹里面调了一点辣子一点盐,就吃起来了。 在吃饭时,郭李定对杨世俊说:“杨队长让我去供销社问化肥的事情,我在家里想了一会儿,你是高中毕业生,见多识广,说话又能说到点子上,我觉得还是咱俩一块儿去比较好。” 杨世俊说:“你别把我看得太高了,其实我是一个大炮筒子,能打飞机。”说着就笑了。 “哪里哪里,谁不知道你是咱队上的高才生,我们这些土包子才是什么都不懂。”郭李定说着也笑了。 吃过饭以后,郭李定就带着杨世俊一块儿向冯原供销社走去。 他们来到冯原供销社,负责销售化肥的售货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长着一对圆脸蛋儿,白皮肤,留着一个偏分头,中等个儿,说话做事看起来都比较麻利。当时他正在整理票据,看见有人来了,赶紧把票据放进抽屉里,然后说:“你们来了,是不是买化肥的?” 郭李定说:“不是的,我们想问一下你们的化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们给麦田施了化肥,结果麦苗都死了。” “我们的化肥全部都是进口货,绝对不会有问题。”售货员稍加思索后又问,“你们是怎样施到地里的?” 杨世俊介绍说:“我们派有经验的‘老农’把化肥撒在麦田里,然后套上耱将撒过化肥的麦田耱了一下。几天后,就发现麦苗枯死了。” 售货员说:“对对对,看看看,问题就出在这里,这化肥是从肥料里面提炼出来的‘精华’,它的浓度很大,旱地施用要离庄稼苗远一点,不能直接和庄稼苗接触,不然的话就会‘烧苗’。你们没有灌溉条件,把化肥直接撒到麦田里,不‘烧苗’才算怪哩!” 杨世俊问:“那按你们的意思应该怎样施用才正确?” 售货员却说:“反正不能和庄稼苗直接接触,你们回家后再好好研究吧!” 听了售货员的介绍,郭李定和杨世俊他们觉得还是丈二高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只知道不是化肥的问题,而是施用方法有问题。旱地到底能不能施用化肥?怎样施用化肥效果最好?看来还是需要认真去琢磨,仔细去研究。 杨世俊回到家里,二话没说就从家里拿了一把镢头,又从生产队的保管室舀了一碗化肥,做了一个小小的试验。他来到麦田里,顺着麦行子中间挖了几条长沟,把化肥全部撒在长沟里面,然后用土盖起来就回家去了。他这样做的目的,是想研究出一种科学的施肥方法。 几天后,杨世俊发现,凡是靠近沟边的麦苗都死了,而远离沟边的麦苗却能健壮生长。事实证明:旱原地区施用化肥时,不论是农作物的根部、茎部还是叶面,都不能和肥料直接接触。 一个月过后,小麦已经拔节了,杨世俊发现长沟旁边没有死的麦苗又绿又壮,生长都特别旺盛,比没有施用化肥的麦苗明显高出四至五公分;而原来三个“老农”施用过化肥的麦田,活下来的麦苗和没有施化肥的麦苗相比较,没有多大差别。通过比较,杨世俊得出一条结论,旱地里可以施用化肥,但要适当深施。如果将化肥施在表面的干土层上,不但没有肥效,反而还会烧毁庄稼。 通过试验和比较,化肥的施用方法已有了初步结果,杨世俊总结为下面三条: 一、尿素一定要施入地下的湿土层内,不要施在地表的干土层,这样可以充分发挥化肥的效力。 二、施用时避免纯尿素和农作物直接接触,不论是根部,茎部,还是叶面。 三、尿素的施用量初步定为每亩地二十五公斤左右。 四月二十六日早上,生产队要给玉米地里施底肥了。队长杨天文派姬春胜和张计林两人前边去撒化肥,他在后面拉牲口套犁。按照他的想法,先把化肥撒在地面上,然后用犁翻一遍,再用耱将地收耱平就行了。杨世俊一想,这样的施肥方法比前一次把化肥撒在麦田里的方法好不了多少,于是他就跑去找杨天文。 第六回 龙口夺食 杨天文正和杨广志在饲养室院内套犁,杨世俊走到跟前说:“天文叔,如果先把化肥撒在地里再犁地,这样大部分化肥都埋不到地下,就白白浪费掉了,如果想让化肥埋得深一点,我看最好还是将化肥撒到犁沟底下。” 杨天文吸取了前边事情的教训,觉得杨世俊说的话很有道理,就说:“对,你说得很好,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快去告诉哪两个老头,叫他们到地里先等一会儿,不要撒化肥。” 姬春胜和张计林已将化肥从架子车上缷下来,刚准备动手撒化肥时,突然听到杨世俊喊:“张大伯,不要撒了,刚才队长说了,等一会儿要把化肥撒到犁沟下面。” 姬春胜将化肥袋子往地上一扔,说:“你看麻烦不麻烦,撒一点烂化肥,还要撒到犁沟里面,嗳!” 杨世俊说:“这就是科学种田,你知道吗?” 姬春胜说:“我种了一辈子地,也没用过这种施肥方法,一亩地照样能打一千斤玉米。” 正说着,杨天文和杨广志套着犁来到地里。 杨广志和杨天文犁地,杨世俊、姬春胜和张计林跟着撒化肥,就这样一直干到将近十点钟左右,队长杨天文对张计林说:“老张哥,你赶快套耱将犁过的地收耱一下,现在该回家吃早饭了。” 杨广志和杨天文卸下犁,让张计林去套耱,杨世俊、姬春胜把剩下的化肥和袋子一起装进架子车,再将两张犁放在上面,拉着架子车就回家去了。 谷雨节前后,小麦开始抽穗了,白杨树长出了翠绿色的新梢,红彤彤的太阳照耀着大地,小燕子在空中飞来飞去。一阵微风吹来,柳絮、杨绒纷纷扬扬地降落下来,飘落在道路的两旁,给绿色的草丛穿上了素装。这时正是人们点瓜种豆种棉花的大好时机,人们都忙得不亦乐乎。 在三月份,杨世俊的家庭主要靠野菜充肌,什么的荠荠菜,猫眼菜,油勺儿等等,都是他索取的对象。进入四月份后,小麦开始拔节了,这些野菜都不能吃了,怎么办呢?常言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杨世俊的家里是吃了早饭,午饭还不知道在哪里。 一九七五年四月二十八日早上,杨世俊放工回到家里,张能线从锅里面端出一箅子红薯饸饹,给杨世俊盛了一碗端过来说:“世俊,咱家现在没有吃的了,你说咋办呢!” 杨世俊能有什么办法,端起红薯饸饹便吃了起来。两碗红薯饸饹吃完以后,张能线从瓦盆里端出一碗糜子,向袱子里面一倒,说:“叩卓村有个豆腐房,你把这些糜子拿上去换点豆腐渣,我今天中午好给咱蒸豆腐渣麦饭。” 叩卓村距离杨家洼大约三里地,杨世俊提着糜子,直接走进叩卓村的豆腐房。做豆腐的主人正在一口大锅上过滤豆浆,看见杨世俊来了,急忙走到门口,非常热情地招呼道:“是不是换豆腐来了?我这里有刚开包的热豆腐,还没有见凉水,给你称上一点。” 杨世俊很难为情地说:“不是的,我想换点豆腐渣。” 那做豆腐的主人听杨世俊说要换豆腐渣,就说:“啥?豆腐渣,我们这里不卖,要是把豆腐渣卖给你了,还有那‘两口子’吃什么?”他说着顺便用手往西边指了一下,就回豆腐房去了。 杨世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有一个猪圈,里面两头黑色的大肥猪正在圈门口扬着头“噢噢”直叫。它好像在说:“别将豆腐渣卖掉,那是为我吃的呀!” 看着这两头乱喊乱叫的大肥猪,杨世俊的心里在想:天哪!我换豆腐渣是给人吃的,怎能和畜生相比啊!杨世俊的眼泪不由得“刷”地一下涌了出来。 那做豆腐的回头一看,见杨世俊流泪了,又问道:“怎么,我没说对吗?” 杨世俊说:“我家里没有吃的了,想换点豆腐渣蒸麦饭吃,想不到你们会这样对待我……” 那做豆腐的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换豆腐渣是给人吃的。不过,不知者不为怪。来来来,我给你称。”说着,接过杨世俊手中的糜子用秤称了一下说,“连袱子共一斤二两(指市斤)。” 他把糜子倒到袋子里,挖了一块豆腐渣称了一下说:“十斤还之多,全给你,拿回去吃吧。” 在回家的路上,杨世俊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穷人过日子这么艰难,总是被人瞧不起,还要经常受人的气。突然吹来一阵轻风,不知道是柳絮还是杨绒被风吹到他的脸上,给他一种厌恶的感觉。杨世俊提着豆腐渣回到家里,满肚子的委屈对谁也没法说。他把豆腐渣递给母亲说:“人家做豆腐的开了恩,给咱称了十斤豆腐渣。” 张能线接过豆腐渣高兴地说:“我娃现在年龄大了,会办事了。”说完就赶紧去做豆腐渣麦饭,可她那里知道杨世俊心里受的窝囊气。 张能线给豆腐渣里面撒了一些玉米面,放了一点调料,然后打在箅子上蒸熟,这就成为全家人吃的午餐饭。 晚上,杨春成对杨世俊说:“咱们得想个办法,总不能一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这日子是咋过呀!”杨世俊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加之本人又性格内向,到社会上是屎壳郎哭它妗子——两眼墨黑。能有什么办法? 停了一会儿,杨春成又说:“听说黄龙县有玉米,现在借人家一百斤玉米,麦收后得还人家一百二十斤小麦,要不然,咱们先借上一点再说吧。” 杨世俊想:目前最重要的是解决燃眉之急,利息再高也只能自认了,因此就说:“那就先少借一点吧。” 可杨春成又说:“人家黄龙县人借玉米害怕要帐难,如果把玉米借给私人,必须找一个担保人,这又找谁来担保呢?” 杨世俊说:“听说队长杨天文到黄龙县那边人熟,让他给咱担保吧。” 杨春成说:“那好,明天早上你就去找杨天文,看人家是咋说的?” 第二天早饭后,杨世俊来到队长杨天文的家里。杨天文正坐在家门口的椅子上吃早饭,看见杨世俊来了,赶紧站起来说:“来来来,快进来吃饭。” 杨世俊说:“我刚吃过饭,你赶快吃吧。”说完就顺便坐在炕边。 杨天文家的早饭也比较简单,一碟辣子,一碟盐,一碟咸菜,喝的小米稀饭,吃的是黑面馍(当时农村生活艰苦,小麦紧缺,人们磨面时先用细罗子罗上一些白面,专门是为擀面条用的,当磨到麸皮时又换上粗罗子罗成黑面,这些面是用来蒸馍吃的,每百斤小麦只能剩四、五斤麸皮),这麦面馍虽然黑了一点儿,但必定还是小麦做的,和杨世俊的家里相比,杨天文家的生活水平还是比较高的。 杨天文一边吃饭,一边对杨世俊说:“今天下午咱队上要种玉米了,你今天中午将玉米种子用农药拌一下,下午早点上工。” 杨世俊说:“能行,可我这几天没有吃的了,想从黄龙借点玉米,你得给我做担保人。” 杨天文听后“嘿嘿”一笑说,“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到了,咱队上缺粮的人多。前天我和黄龙县三岔村的一个队长作了联系,说今天给咱送一车玉米,现在借人家一斤玉米,到了麦后得还人家一斤小麦,由生产队统一扣除。” 在中午十一时左右,从黄龙来了一辆手扶拖拉机,上面大约装有两千斤玉米。一会儿,周围来了很多群众,队长杨天文向群众介绍说:“广大社员同志们,为了解决大家的生活问题,我从黄龙县三岔村给大家联系了一车玉米。往年借一斤玉米到麦收时得给人家还一斤二两麦子,还要找担保人。今年由生产队统一借粮,借一斤玉米只给人家还一斤麦子,还不要担保人。如果哪位家里没有吃的了,可以先借上一点解个危。” 杨世俊首先搬了一袋玉米,用秤称了一下,是九十二斤。他二话没说,扛着玉米就走。其他群众也你一袋,我一袋,不到一个小时,一手扶车玉米就被人们分光了。 羊 盼清明牛盼夏, 人过小满说大话。 这是当时农村广为流传的一句口头俗语。小满节过后,小麦渐渐由青绿色变为金黄色,夏收工作即将开始,社员们个个喜出望外,盼望着今年的好收成。为了确保“三夏”(夏收、夏种、夏管)工作顺利进行,公社又派来党委副书记刘金合到杨家洼大队督促工作。刘金合是一个大高个,五十多岁年纪,白白的皮肤圆脸蛋儿,额棱上有几条深深的皱纹,光秃秃的头上戴着一顶蓝帽子,后脑勺下露出几丝银白色的头发,他上身穿着白衬衫,下身穿着蓝西裤,看来穿戴还非常讲究。因张计林家的窑洞被李雪梅占着,刘金合就住在民兵连长姬文斌家院内的一个小窑里。 六月八日这天,人们刚吃过早饭,从村子东头的高音喇叭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 农村一派好风光,丰收庄稼上了场。 打的打来扬的扬呀,打净扬净把车装。 背上背呀肩上扛呀,社员劳动喜洋洋呀, 选出好粮送国家呀,为祖国建设添呀么添力量。 红缨鞭儿“啪啪”响,送粮大车出了庄。 走一辆呀又一辆呀,车车满载爱国粮。 社社队队争上游呀,要垮“黄河”过“长江”呀, 丰收粮食堆成山呀,为世界革命献呀么献力量。 这是大队在召开“三夏工作动员大会”之前,在高音喇叭里面放的一段音乐。会议是在村子里边的大槐树下召开的,他们在两棵树的中间放了两张桌子,两条凳子,这就是当时的“主席台”。扩音设备是用干电池带的一台 “三用机”(收音、扩音、拾音),高音喇叭就挂在那两棵大槐树上,社员们来到会场之后,就各人自找坐位。 不一会儿,两棵大槐树底下就坐满了人。队长杨天文走进会场时,穿着一条蓝色的长裤,飘飘荡荡地走进会场,特别引人注目。那条裤子看上去跟古代人穿的绸子裤子差不多,但经人们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穿的裤子是用尿素袋子做的,原来生产队回收的尿素袋子都被干部们分的做裤子穿了。这条裤子虽然经过了洗染,但黑色的“日本尿素”几个字还仍隐约可见。被太阳一照,人们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屁股蛋儿。可杨天文穿着它却感到自己好像是羊头上捶了一镢——羊(洋)闷了。 坐在会场中间的贫协代表杨广志看见了,他说了一段群众中间流传的顺口溜: 大干部,小干部, 每人有条尿素裤。 有黑的,有蓝的, 就是没有社员的。 杨广志说的这段顺口溜惹得大家哈哈大笑,队长杨天文也弄不清楚大家在笑什么,于是也跟着笑了。 姬福全和刘金合走上主席台,民兵连长姬文斌是这次会议的主持人。“三夏工作动员大会”开始后,姬福全首先将刘金合的情况向大家作了介绍,他说:“广大社员同志们,一年一度的夏收工作即将开始,为了确保‘三夏’工作顺利进展,公社党委这次又派副书记刘金合同志来我们杨家洼大队督促工作。在此,我代表杨家洼大队党支部,对公社党委给予我们的大力支持表示衷心的感谢!现在,就让刘书记给大家作动员报告,大家欢迎。” 一阵掌声过后,刘金合站在主席台前对大家说:“广大社员同志们,我受公社党委的委托,来咱们杨家洼大队督促工作,这是党组织对我的考验。听张书记说咱们杨家洼大队的工作不好搞,我还不相信这个问题。我想: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和我们一道克服困难,就没有搞不好的工作。” 刘金合坐下来,又接着对大家说:“咱们杨家洼大队是全公社有名的贫困村,公社党委非常重视。为了带领大家改变贫穷面貌,每次下乡都要派主管业务的领导来我们杨家洼配合工作,我们要对得起上级党组织,也要对得起杨家洼的父老乡亲。现在我们杨家洼还比较贫穷,就不等于我们将来也贫穷,只要我们大家共同携起手来,齐心协力搞生产,我们的穷面貌就一定会改变的。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吗。”说着说着,他就将两只袄袖子卷了起来。 刘金合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两口,继续说:“繁忙紧张的夏收工作即将开始,下边我就今年的夏收工作讲下面三个问题:第一,先讲一下全员参与的问题,人常说:‘麦黄糜黄,绣女下床。’因此,不论你是当官的,还是经商的,都要投入三夏战斗……” 刘金合的话讲完以后,民兵连长姬文斌宣布:“下面开始表态发言,第一位由学校教师白军民老师表态。” 会场上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白军民迈着他那“罗圈腿”,一拐一闪地走到主席台前,再将他的“小偏分”头甩了一下,再把整个会场巡视了一遍,然后向大家行了一个举手礼,这才张开嘴笑嘻嘻地对大家说:“广大社员同志们,你们好!在这龙口夺食的紧要关头,你们顶风雪,冒严寒,全力以赴,奋战在‘三夏’战斗第一线。大家辛苦了……” 这时,会场上又响起了拍手声,喝彩声,不知道谁还打了一个长长的口哨。白军民认为自己的发言很成功,就好像军区总司令在举行声势浩大的阅兵仪式一样,举起他的右臂,向广大观众招手致意。 下边的群众立刻骚动起来,都在熙熙攘攘地谈论着: “什么顶风雪,冒严寒,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人怎么滥用词语,亏他还是一个教书先生哩。” “这个白军民才是真正的‘白先生’,不知道他在学校是怎么教学生的?” “白军民才是一个南木瓜——中看不中吃。” …… 姬文斌看到下面乱哄哄的,就说:“下面的群众请注意,不要讲话,要保持大会安静。” 同志们镇定下来了, 白军民继续讲着。在表态结束时,白军民对大家说:“同志们!在今年的‘三夏’期间,我们的战斗口号是:冰刀霜剑斩不断,电闪雷霆劈不烂;泰山压顶不低头,云吞雾遮仍从容。” 白军民的表态结束了,可“白先生”的名声也由此传开了。在人们的眼里,白军民不再是知书达理,文质彬彬的小学教师。而是一个外强中干,不学无术的纸老虎。 这次大会结束后,繁忙紧张的“三夏”战斗打响了。队长杨天文把全队的劳力分成三个小组:妇女劳动力都分配在“收割组”,由记工员杨天祥负责,主要登记本组成员收割小麦的数量;精干的男劳力都被编在“拉运组”,负责人是队长杨天文,主要安排本组成员的劳动岗位;剩下年龄大一点的男劳力都编在“碾打组”,负责人是会计郭李定,他被杨天文任命为“场长”,主要安排场里的摊、晒、碾、打,以及小麦的入库等工作。 收割组的人数最多,所有的闲杂劳动力都可以参与。他们按照先后顺序,三个人自动搭成一个小组。中间的一个人在最前面收割,把割倒的小麦一把一把放成份子,人们称作“钻行子”。两边的人在后边,把割倒的小麦放在中间的份子上,叫做“放墙”。右边的人放起来顺手,叫做“顺把墙”;左边的人放起来不顺手,叫做“捩把墙”。 杨世俊是年轻人,理所当然被安排在“拉运组”参加夏收劳动。 六月十二日中午,杨世俊拿上收份子爬向地里走去,在场边碰见姬福全。他招手向杨世俊喊道:“世俊世俊,你过来一下。” 杨世俊走到姬福全跟前问道:“福全叔,你叫我有什么事?” 姬福全说:“我给你透露一个好消息。前天中午我们开了一个支部会议,大家对白军民的意见很大,都要求取消白军民的民办教师资格。我给他们推荐说让你教书,大家都同意了。” 杨世俊说:“那我就太感谢你了。” 姬福全说:“感谢什么?这都是为了咱村的孩子的。不过,我目前还不能 给你保证这件事能对,如果顺利的话,你在暑假开学时就能到学校上班了。” 这时,队长杨天文来了,杨世俊便说:“福全叔,那就谢谢你了。”说完就向地里走去。 下午,队长杨天文为了解决好夏收期间群众的生活问题,把碾打的第一场小麦先晒干分给群众。他根据全队的人口情况,每人先分了十斤小麦。 第二天下午,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火红火红的太阳晒得大地直发烫。收割组的群众手拿镰刀,顶着烈日走向田间抢收小麦;碾打组的老农们正在套碌碡准备碾场;拉运组的杨天文、杨广志和张计林正在套车。姬俊法的儿子姬宏涛来到跟前看套车,他看起来聪明伶俐,大约有十五岁左右,是个小学五年级学生,在学习上他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他连续两年都没有考上初中,有的群众还把姬宏涛叫做“老校长”。杨天文见姬宏涛来了,就说:“看什么,想学习套车?三年能学成一个好匠人,但一辈子学不成一个好庄稼人。你还是好好去念书吧!” 姬宏涛听后说:“我就不学。”说完就要走。 杨广志看见姬宏涛要走,就喊道:“姬宏涛,你过来!我问你一句话。” 姬宏涛走到胶轮车跟前,杨广志问道:“今天中午你家吃的啥饭?” 姬宏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玉米面窝窝。” “哈哈……”这时杨广志笑着说,“现在刚分了小麦,没啥吃的人都吃麦面馍,你家还吃玉米面窝窝,说明你家的余粮还不少哩,你爸经常还说没啥吃,才是骗人呢!”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姬宏涛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没有说好,赶忙更正说:“我家中午吃的小麦面条。”说完就跑了。 杨广志指着远远跑去的姬宏涛说:“真是个调皮鬼。” 杨天文看人来的差不多了,就说:“姬俊斌、杨成文和杨世俊先到地里去收份子,我们套好车就来了。” 他们三人来到地里,为了装车方便,把人们割麦时放的小份子收成大份子,不大一会儿功夫,他们就收了一大片。胶轮车来了,大家就一齐装车,转眼间车的底部就装起来了。 车上该上人了,队长杨天文喊:“杨世俊,上车。” 杨世俊说:“我没装过车,不会装车。” 杨天文说:“没有一个人生下来就会装车,都是学来的,我就看你能装车,快上。” 杨世俊跳上胶轮车,首先把车上的麦子用脚踩平,再给中间放了几份子麦子压实,然后就开始装车,七、八个人向车上抱麦子,杨世俊一个人装车,他一会儿装车的前面,一会儿又转过身来装车的后面,麦子扔到了他的背上、头上、甚至脸上,他也顾不上擦一把,忙着整理麦子,只怕装车出什么问题。 转眼间胶轮车就要装满了。杨广志走到胶轮车后边,抱起一份子麦子向前一看,忙喊道:“哎呀!装偏了。” 杨世俊问:“向哪边偏了?” 杨广志说:“东边出多了,赶紧向回收。” 这麦子说来也怪,怎么也收不回来,上边收回去了,下边又不停地向下溜。眼看着小麦就要溜下来了,杨天文说:“装不成了,快赶紧压茬。” 杨世俊在上面从前往后逐渐将茬压好后,就开始用绳了。由于东边出多了,用绳时先从东边用起,从前到后逐渐将麦子捆绑起来,胶轮车就开始向回走去。事情也真不凑巧,在胶轮车走出地头,刚要上路的时候,后面一大块麦子给溜下来了,杨广志看见车上的麦子溜下来了,喊道:“嫽,嫽,一倒车,三保车。” 杨天文看到杨广志那幸灾乐祸的样子,说道:“你在乱喊什么呀!还不快去装车。” 张计林一边装车一边唠唠叨叨地说着:“我说你这个杨世俊呀,你只会算题,到装车上面却是个外行。” 杨世俊涨红着脸说:“我说我装不了车,你们硬要我装,现在装倒了,你们又埋怨我。” 杨天文说:“小娃学走路,也有跌跤的时候,装倒了不要紧,吸取教训再来。你不学习装车,一辈子也不会装车。” 大家一齐动手很快又把车装了起来,张计林将红缨鞭儿一甩,胶轮车又开始向回走动了。 回到场里时,碾打组的人正在套着牲口碾场,为了不影响夏收工作进展,做到互不干扰,张计林在场角找了一块空地,把拉回来的麦子垛在一起。他们先将从车上卸下来的麦子用铁杈挑乱,然后再垛起来,这样既可以做到随用随摊,也不怕刮风下雨。 当杨世俊和张计林卸完车又来到地里时,杨天文已派人把刚才倒车时未装完的麦子挑到一块儿。张计林把车吆到麦堆子跟前,他们先把这些麦子装到车箱里面,然后又到大田里边去装其它麦子。 杨世俊的皮肤也不争气,遇到麦子就过敏。他的胳膊上、脚面上起了许多小红疙瘩,痒的无法忍受。特别是到了晚上,痒的太了就用手去手抓,抓烂了又疼痛。但杨世俊觉得疼痛比发痒还要好受一些,发痒和疼痛,折磨得杨世俊久久不能入睡。 割倒的麦子最害怕刮大风,为了把地里割倒的麦子按时拉回来,尽管杨世俊的身上都被抓烂了,但他仍然坚持装车不误。经过两天的训练,杨世俊成了一个装车能手,他装的车有棱有角,好像一个长方体,村上的群众人人称赞。 十天以后,地里的收割和拉运工作基本结束,但场里的碾打工作还没有过半。 碾打组的成员每天早上起来摊场,把垛在一起的麦子用麦钩挖开,摊在场内。为了达到通风透光的目的,他们又用铁杈将麦子中间挑成空心,叫做“立笼子”。有经验的老农所立的笼子,下边能卧一条狗,俗称“狗窝”。过上大约两个小时后,又要把下边的麦子翻上来,再重新立一次笼子,叫做“倒笼子”。 大约到了下午两点钟左右,人们又把场内的麦子摊平,周围摊成圆弧状,使碌碡都能转到,叫做“圆场”。这是碾场前的准备工作。 随后人们套上碌碡开始碾场。当麦子碾到一定程度时,还要把下面的麦子翻上来再碾一次,这个过程叫做“翻场”。 在碾场结束后,就是“起场”了。这个时间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人们先把夹在麦草中间的麦粒腾干净,再把腾出来的麦草用秸杈推到一块垛起来,最后将剩下来的麦粒和麦衣用推板推到一块儿,然后扫净,等待有风时再“扬场”。 最后,为了给牲畜碾草,把夹在麦草中间的麦粒全部腾出来,将碾打过的麦草摊开再碾一次,人们把它叫做“腾秸”。 第七回 二上石堡川 一直到了七月上旬,收回的小麦才全部晒干入库,场里的工作已告结束。这时的郭李定又在忙他的粮食预算方案。他按照“三兼顾”(先国家,后集体,再个人)的分配原则,首先扣除国家部分(公、购粮任务),然后扣除集体提留部分(籽种、饲料、储备粮等),把剩下的粮食按二、八开成(基本口粮占80%,基本劳动粮占20%)分给社员。 七月十日,郭会计的粮食预算方案出来了,每人的基本口粮是43。5斤。杨世俊一家共五口人,基本口粮和劳动粮加到一块儿,总共应分小麦263斤,扣除先前分的50斤麦子和借的92斤玉米,再分了121斤小麦。杨春成拿到分得的小麦,非常扫兴的说:“年年盼收麦,收麦还是没啥吃。” 这时正在仓库里面装粮的杨广志说:“这就叫做‘结的吃,打的还,跟上碌碡过个年’。” 杨春成苦着脸说:“现在把日子都过成啥了,你还有心说那些话。” 杨广志苦笑着说:“我这就叫做苦中作乐哩,咱总不能把人愁死呀!” 杨春成把分得的一布袋小麦扛回家里,这是全家五口人一年的口粮呀!看着分回的一布袋麦子,全家人又为来年的生活开始发愁。 一九七五年七月十八日晚上,杨春成坐在一盏煤油灯下,用手捂着脸不住的喊牙痛。人常说:“牙痛不算病,痛起来要人命。” 这句话说得也很有道理,你看,今天晚上杨春成的牙痛病,就弄得他坐卧不宁。 杨春成决定要将这颗牙拔掉。他先端来半碗凉水放在炕墙上,再用一根钢针将煤油灯拨亮,然后拿来一根绳子对杨世俊说:“世俊,你过来,给我把绳子绑在牙上。” 杨世俊看到父亲要用“土办法”拔牙,就问:“你为什么不到医院去拔牙?” 杨春成说:“到医院拔一颗牙需要花二元钱,可是我干一天活也不值二元钱,再说咱们这里距离医院较远,又是晚上,谁来为你拔牙?我想还不如自己拔掉算了。” 杨春成看到杨世俊还没有动手,就说:“快点,动手呀!你还愣着干什么?” 杨世俊拿起绳子问:“是哪一颗牙?” 杨春成用舌头顶了顶那个牙齿说:“看看看,就是上边动的那颗牙。” 杨世俊让杨春成端起煤油灯,他用绳子将那颗牙牢牢地绑住说:“对,现在绑好了,你看咋办?” 杨春成把绳子的另一头递给杨世俊说:“来,你逮住绳子扽一下,要用点力气,速度要快。” 杨世俊说:“我……我不敢。” 杨春成说:“真是一个‘胆小鬼’,长大了都干不成大事。”说完就自己把绳子缠在右手腕上,提起右手,猛然往下一扽。可是力气用得小了一点儿,牙齿没有拔掉,疼得杨春成用手捂住脸,睡在炕上“呀呀”直叫。 过了一会儿,杨春成突然坐起来,运足气力,使尽全力往下一拽,这颗牙齿终于被拔出来了。他赶紧从炕墙上端来凉水,先漱了一下口,然后又喝了一口水含在嘴内。 停了大约二、三分钟,杨春成把口中含的凉水吐出来,对杨世俊说:“世俊,爸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杨世俊问:“什么事?” 杨春成说:“现在石堡川友谊水库要修一个泄洪洞,要求咱们生产队上两个劳力,我想让你去,你愿意去吗?” 杨世俊不理解父亲的用意,就问:“为什么让我去?” 杨春成说:“咱家生活困难,经常没有吃的,为了能吃饱肚子,我经过再三考虑,还是让你去比较好。” 说起上石堡川工地的事情,杨世俊已经是第二次了。因为上水利工地有两个好处,一个是国家和村上给上水利工地的民工都有补贴粮,起码能吃饱肚子;另一个是上水利工地不管天阴下雨都有工分,可以得到更多的劳动报酬。所以当时的青年人都愿意上水利工地。 想到这里,杨世俊说:“好,我愿意上水利工地。” 这天晚上,他睡在床上,回忆着三年前的一段往事: 那是一九七二年七月下旬的一个晚上,姬福全召集了一个全集社员会议,安排给“二号洞”上劳动力的问题。当时的杨世俊还是初中二年级学生,年龄只有十六岁。学校里刚放暑假,杨世俊也就参加了这次会议。在会上,姬福全郑重其事地对大家说:“广大社员同志们,接上级指示,我们杨家洼大队从八月一号起,要承担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也就是将‘二号洞’向前掘进三十米。” 此时,姬福全用一根火柴棒拨了一下点在跟前的蜡烛,蜡烛亮起来了。他继续说:“同志们,‘二号洞’是‘友谊渠’干渠的咽喉工程,它要穿越黄龙山,全长1816米,由冯原和庄头两个公社来完成。庄头公社由南向北施工,目前我们冯原公社已经从北往南打进了560米,咱们大队的任务是从560米进到590米。” 姬福全愁着眉毛又对大家说:“可是,咱们杨家洼大队是个小村子,总共只有八百多口人,这次‘二号洞’就得上150个劳动力。因此,给‘二号洞’上人的问题成了我们大队上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这时,姬福全又鼓起勇气说:“同志们,我们目前有困难,但我们不能被困难所吓倒,我们要把这次给‘二号洞’上人的问题当作一个硬仗来打。所以,要求男的在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女的在十八岁以上、四十岁以下都要无条件上工地。幸好我们大队上‘二号洞’的时间正好是在学生的暑假期间,咱们村上的中学生还有三十多个,在校学生也是很好的人力资源吗,我们必须珍惜和利用他们。为了确保‘二号洞’工程的顺利进展,我们必须按时上足劳动力……” 八月一日,杨世俊跟随本村的民工一起去“二号洞”工地,“二号洞”北边的洞口在洛川县的一个川道里,距离杨家洼大队约五十多里(指华里)路程,中途要翻越黄龙山。由于当时没有交通工具,民工们上工地全部都要步行,他们从早上九时开始动身,直到下午四时左右才到达工地。民工住宿的地点都是大队干部提前选好的,他们就住在“二号洞”东边的一条沟道里,这条沟道的中间有一条小溪,小溪的西边有个水泉,在水泉的周围人们挖了许多土窑洞,这还是修干渠的时候民工们挖的。 来到地点后,民工们都忙着打扫窑洞,没有床,他们就用石头垒,用树枝棚。这一天晚上,杨世俊跟王春来,还有本队的另外三个人一起住在一个窑洞里。当时正持盛夏,在土窑洞内只听见乱哄哄的蚊子“嗡嗡”直叫,还不时地传来 “噼——啪,噼——啪” 的声音,这是民工在击打着叮人的蚊子。 杨世俊怎么也睡不着,气愤得说:“这山里头的蚊子真利害,叮得人睡不成觉。” 王春来说:“这不行,明天非想个办法不可。” 第二天,每个人的身上都被蚊子咬了许多红疙瘩。王春来一早就起了床,到山上面折了一捆焦嵩,拿到土窑洞门口拧火耀,杨世俊感到稀奇,也走到跟前来跟着拧了起来,他一边拧火耀一边问道:“春来叔,你拧这么多的火耀干什么?” 王春来说:“熏蚊子吗,昨晚蚊子把人咬扎咧,今晚我要让它再也咬不成人了。” 杨世俊又问:“为什么蚊子见到烟味就不会咬人了?” 王春来说:“据说蚊子的口上有一根吸管,那吸管一遇到烟味就会发肿发胀,并且被堵塞住,因此它再也就不会叮人了。” 一会儿,他们就拧成了六根大约长二米的火耀,王春来把这些火耀放到土窑洞前面的斜坡上去晒。 当时水利工地上对民工的编制是按照部队的方法编制的,各公社成立营部,各大队成立连部。在“二号洞”领工的是大队党支部副书记杨天喜,他有三十多岁,是杨家洼村的年轻干部, 也是杨家洼连的“连长”。 吃过早饭,杨天喜召集全体民工开会,他把全村的一百四十多个民工,按老、中、青三结合的原则搭配成三个组,也就是三个排轮流上班。杨世俊被编到一排,排长是大队主任杨章俊,一排上的是首班。 这天晚上天还未黑,王春来就点燃了两根火耀放在土窑洞门口。这种办法果然灵验,晚上人们睡在窑洞里,只闻到一种清香烟味,再也没有受蚊子的干扰,总算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三天中午十点钟,接营部通知,杨家洼连开始接洞了,杨世俊跟随民工们一起来到“二号洞”前。从洞口望去,“二号洞”是一个大约宽四米,高四米的弓形石洞,一排电灯直通石洞的深处,雾茫茫的洞体一眼看不到底,地面上有两条铁道从洞内伸出来,在出洞后大约十米远的地方合为一条直通向西北方向的川道里。铁道上还停放着四个铁罐,旁边有一根十公分粗的水管子从洞里边伸了出来,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水。 洞门口站着一个安全员不让民工进洞,他说:“洞里面刚放过炮,排险队还没有出来。为了大家的安全,现在民工还不能进洞。”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排险队的同志出来了。排长杨章俊让大家穿上雨靴,戴上安全帽,指定八个年轻小伙子去推铁罐,杨世俊就是其中之一。人们从洞口走了进去,一阵凉风迎面袭来,此时虽是盛夏,但人们进洞时还要加衣服。“二号洞”的顶部也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平坦,洞顶有高有低,有的地方人们举手可以摸到洞顶,有的地方高得看不见洞顶在那儿,从竖井流下来的泉水就像下着倾盆大雨一般,民工路过这里的时候都要快速跑步,不然的话是要弄湿衣服的。 民工们来到洞底,放炮后的石渣从山洞的顶部到底部形成一个斜面,在距离洞底不远的地方有十七、八个筐子。杨章俊吩咐大家向筐子里面装石渣,民工们有的用洋镐刨,有的用铁锨装,还有的用手拾。装满的筐子又要装罐,一筐石渣少说也有二百斤,杨章俊就叫了四个力气大的民工来装。他们四个人叫着号子,一起把筐子抬起来,将石渣翻向铁罐内。杨世俊是推罐的,他必须把翻到铁罐内的筐子一个一个地捡出来。 大约装了有十七、八筐子石渣,铁罐就装满了。和杨世俊一起推罐的是杨同祥,他是杨世俊的同级同学,一铁罐石渣虽有三千多斤,但在铁轨上推起来还不很费力。在距离洞口二百多米的地方,有五,六十米是上坡路,杨章俊在这里安排了两个妇女专门接坡。上完坡有一百多米是下坡路,这一路段是推罐人员最舒服的路段。他们站在铁罐的架子上面让铁罐自由下滑,那种感受跟站在穿越隧道的火车上没有什么两样。出洞后,他们把石渣推到西北方向的川道里卸掉。 在“二号洞”门口的那两条道,西边的是重车道,进洞时必须走东边的空车道,就这样,他们在洞里洞外不停地来回奔波。大约在下午四点左右,饮事班的两个师傅担着担子送饭来了,他们看见杨世俊推着罐过来了,就喊道:“杨世俊,进去叫里面的人赶快出来吃饭。” 杨世俊说:“好,知道了。”他一边说话,一边推着铁罐进去了。 这顿午餐饭是在“二号洞”口吃的,他们每人吃了一碗“麦子泡”,就匆匆忙忙的又去上工。 大约在下午五点钟左右,风钻排的同志来到洞内。他们每向内进一米,必须经过两次放炮,第一次从上半部掘进,给下半部留一个平台,第二次才能把平台炸掉。下一次就要炸平台了,他们要求民工先把平台下面的石渣出完,然后在平台上面棚了两根铁轨,把装满石渣的筐子放在铁轨上溜下来,再装进罐内。 风钻排的师傅们开始钻眼了,被风吹出来的石沫呛得人透不过气来,隆隆的风钻声吼得人什么也听不见。两个人要说话必须爬到耳边大声喊,民工们都要以手势助说话。 就这样,直到晚上十时左右,炸出来的石渣全部运完了,民工们整理好工具以后才下班。 在“二号洞”上班虽说是每天工作八小时,但实际上班时间远远超过了八小时。因为每次炸的石渣一个班子必须运完,所以,上一个班至少需要十二个小时,多的还要干十五、六个小时。 八月五日下午,杨世俊在上班的路上碰见杨同祥,他从衣袋里面掏出一张纸对杨世俊说:“我给家里写了一封信,你看老同学的水平咋样?” 杨世俊接过信一看,原来杨同祥给父母亲写的信,他在信中写道: 爸爸妈妈心放宽, 儿在北安把洞钻。 铺的地,盖的天, 头底下枕个半节砖。 一天八小时不见天, 开的火车不冒烟。 一劳只投一毛三, 不够买盒“宝成”烟。 杨世俊看完后笑着说:“真没看出,老同学的诗歌还写得怪好的。这封信你怎么能送到你爸手里?” 杨同祥说:“明天咱们大队上要派人给工地送面了,我让他们回去给我爸捎上。” 正说着,他们就来到洞口,经过一番准备之后,很快就走上了自己的岗位。 直至八月三十日,杨家洼大队的任务完成了,在这次“二号洞”大会战中,杨世俊还被评为“劳动模范”呢! 想到这一次又要上水利工地,杨世俊从心里也比较乐意。说真的,当时农村的条件十分艰苦,哪个年轻人还愿意待在家里。 可杨世俊又一想,收麦时姬福全给他说了当民办教师的事,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明天得先去找一下姬福全再说。 七月十九日早上,杨世俊就来到姬福全家里。姬福全正在落实各生产队给水利工地上人的问题,看见杨世俊来了,就把写的名单放到桌子上,便问道:“世俊,你找我有啥事?” 说着就拿起水烟锅抽起来。 杨世俊说:“我想来问一下你上次所说的当民办教师的事,不知道你现在办得怎么样了?” “啊!你说喂事。”姬福全深深地吸了一口水烟,向外吐出去,一股青烟喷出去有三尺多远。然后说,“关于民办教师的事,我还一直记在心里呢!上次我专门到教育组去了一下,人家说‘民办教师都在文教局里备了案,下边不许随便更换民办教师’。我看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不过,你的事我始终在心里记着哩,如果有茬口,我绝对让你第一个先上。” 杨世俊看到当民办教师的事又无望了,就说:“我这次来只不过是了解一下情况,如果真的解决不了,我也不会难为你。现在我还有一个要求,就是想到水利工地去,看能不能让我去?” 姬福全立刻从椅子上面下来站到地上,将水烟锅向桌子上一搁说:“你要上水利工地,这还有啥难破的芝麻秆呢!”他表示同意,并说,“你今天回家好好地准备一下,明天就可以去。咱村上的民兵连长姬文斌在那儿领工,你到那儿就和他联系,一定得服从命令听指挥,努力把工作干好。” 杨世俊回答说:“保证没有问题。” 他看着姬福全将杨世俊的名字填在《大坝人员花名册》上,就回家去了。 杨世俊准备好上水利工地用的被褥碗筷,这次他还特意拿了一本《高等代数》,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准备利用空闲时间来学习。 七月二十日一清早,杨世俊就起了床,突然听见院子里有人喊:“世俊,世俊。”杨世俊赶紧走到院里,看见杨天文来了,就说:“杨队长来了,快到屋子里面坐。” 杨天文说:“不坐了。我给你说一件事。郭会计今天去大坝送面粉,你和郭会计一块儿到水利工地去吧。”说完以后就走了。 吃过早饭,杨世俊先去找郭李定。刚走到他家的大门口,碰见郭李定正要出大门,杨世俊问:“郭会计,你准备到那儿去?” 郭李定说:“我去套架子车,你快去拿铺盖去。”说完就急急忙忙地套车去了。 杨世俊回到家里,把准备好的生活用品夹在被子中间,用床单将被子裹起来,再用绳捆好,最后向母亲告过别,背着行礼就向外走去。 来到饲养室门前时,杨春成和郭李定已经套好了架子车。他们套了一头小毛驴,面布袋放在架子车中间。杨世俊把铺盖卷往车上一扔,跟着郭李定就走了。杨春成一直把杨世俊和郭李定送出村口,然后才回家去。 从杨家洼到大坝工地,若是步行,走羊肠小道得走六十多里路。现在套上架子车必须走大道,要走八十多里的路程才能到达。 出村后,郭李定让杨世俊坐在架子车上面,他自己也坐在架子车上,然后对杨世俊说:“我套的这头驴能认识去大坝工地的路,你相信不相信?” 杨世俊笑着说道:“我记得有一条成语叫做‘老马识途’,难道说你这头毛驴今天也能认识路了?我不相信。” 郭李定先是“嘿嘿”一笑,然后说,“你不相信,咱们骑着毛驴看剧本——走着瞧。”他往架子车中间一躺,对杨世俊说,“来,咱俩现在休息一会儿,让毛驴自己走吧。” 郭李定睡了,杨世俊没有休息,他在看这头毛驴到底是怎么走的。 这头毛驴果然能认识路,它不但能知道遇到岔道向哪个方向走,而且还知道对面来车时靠右边行走,转弯时总是转得圆圆的,路中间有个小坑,它还会转开走。如果前面有一个小坡,这头毛驴离老远就开始跑步,正确使用惯性;下坡时它四个蹄子一齐用力向后蹬,好像只怕架子车速度太快了,控制不住似的。翻沟时遇到陡坡,它就斜着在路面上走。 杨世俊看到这里,便高兴地喊道:“郭会计,你把这头毛驴真正训练成了,它比人都走得好呢!” 郭李定说:“这也不是我训练的,而是它在这一条路上跑得多了,就知道路该怎么走。” 过了一会儿,郭李定又说:“世俊,这头毛驴保证不会出问题的,你就放心睡吧。” 杨世俊说:“我不睡,我要看这条路到底怎么走。” 下午五点左右,他们来到洛川县一个名叫“盘曲河”的小村子,顺着川道向后看去,有一座高高的大“山”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杨世俊说:“郭会计,你快来看,这条川道怎么走到尽头了。” 郭李定向前一看,用蔑视的目光撇了杨世俊一眼,说道:“前面不是川道的尽头,而是人工修的一条拦河坝,它是澄、白两县人民修的一项重点工程。” “人工坝?”杨世俊先是半信半疑,后来又高兴地大声叫喊,“呀!世界上还是人最伟大啊!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 穿过盘曲河村,他们走进大坝北边的一个小山沟里面。这个山沟的北面是一个石崖,下面有一个泉子,两边打了许多土窑洞,它是杨家洼连的生活驻地。郭李定和杨世俊来到工地时,民工们都上工去了,只留下两个大师傅在准备做晚饭。杨世俊找了一个地方住下来,郭李定把架子车上的面粉卸下来,在灶房旁边的一个空地方将架子车放平,给车箱里面放了一些青草,然后把毛驴拴在旁边准备过夜。 晚上,民工们下班以后,杨世俊跟随大伙儿一起吃晚饭。工地的晚餐也很简单,没有蔬菜,只有一碟青辣子,吃的是白馍,喝的是白开水,是当时工地有名的“三白灶”(白盐、白水、白馍)。尽管这样,杨世俊觉得比在家里的生活条件要强一百倍。 第二天吃过早点,姬文斌通知大家上班,郭李定也套着架子车回家去了。 杨家洼连承担的是钢筋加工的任务,上班的地点在大坝下面的一个大工棚内。按照技术员的要求,他们首先将弯曲的钢筋放在砧木上用铁锤打直。工地上将这一工艺叫做“平直”。如果是细一点的钢筋,这个过程还比较容易,若是二十四圆以上的钢筋,就得两边人用手抓住,中间一个人用一只脚踩住,再用十六磅的铁锤去打,这一锤打下去,振得两边人的两手发麻。但为了满足工程的需要,工地上的民工们常年累月都在坚持着。其次就是将打直的钢筋放在砂堆里拉,或者用砂纸磨,直到把钢筋上面棕红色的三氧化二铁全部除掉,露出黑色的四氧化三铁或银白色的钢筋为止。这一过程人们叫做“除锈”。最后再把钢筋制成各种形状运往“泄洪洞”工程使用。 八月四日中午十时左右,马工程师面带笑容,手中拄着一个文明拐杖来到工棚。他是一个中等个儿,看年龄有七十多岁,穿着一身蓝制服,头戴一顶鸭舌帽;胖胖的身躯显得格外结实,圆圆的脸面黑里透红,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刚强有力。听别人介绍说,马工程师就参与了这个“友谊”渠的设计工作。 马师傅走进工棚里边,两腿开立着,双手抓住文明拐杖往地上一撑,说:“你们澄、白两县人民把苦下扎啦,原计划澄城县人民完成三十八点四千米干渠的修建任务,整个大坝则由白水县人民来完成。结果在干渠任务完成时,大坝工程完成了三分之二,最后大坝上部的三分之一工程还是澄城县人民完成的。” 听了马工程师的介绍,民工们感到心里乐滋滋的,大家都为澄城和白水两县人民付出的劳动代价而感到无比的自豪和骄傲。 第八回 如此校风 在上大坝期间,杨世俊早上和下午上班,中午其他人休息,他就学习《高等代数》。做到上班、学习两不误。 一九七五年八月二十五日,是学校开学报到的日子。同学们度过了一个快乐的暑假,整理好学习用具,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走向学校。送学生报名的家长也你来我往,络绎不绝。 按照当时的国家政策规定,全国中、小学教学实行的是九年制教育。即初小三年,完小两年;初中、高中分别为两年。在本学期,白军民从四年级调到五年级带语文课,也就是毕业班的语文老师。这一天,他高高兴兴地站在学校门口接应学生家长,凡是送学生报名的家长见了白军民都热情打招呼: “白先生,你好!” “白先生,你早!” 有的还说:“白先生,恭喜你高升了。” 学生家长接二连三的喊“白先生”,把白军民的兴头子给喊回去了。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就从学校门口走进住房里面,这时,班主任都下班组织学生去了,住房里只剩校长刘相俊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面排课表。白军民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将桌子一拍,“啪”的一声响,气愤地说:“这一伙家长,简直没有一点常识,分明是一群乌合之众吗!”说完以后坐在椅子上直叹气。 刘相俊看到白军民那种生气的样子,便问道:“怎么,是谁惹你生气了,还发这么大的火?” 白军民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手画脚地说:“你看呢,这些家长开口叫我‘白先生’,闭口又叫我‘白先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是个‘白伙食’,不会教书,你知道吗?他们这是狗眼看人低。” 刘相俊为了缓和当时这种紧张气氛,便说道:“这就是农民意识吗,有什么意思?人常说‘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还计较这些干什么?” “就是吗。”听了刘校长的劝说,白军民的火气稍微降了一点,他把“小偏分”头甩了一下,然后说,“正因为他们是农民,我才没有答理,要不然,我跟他们没完。” 刘相俊点了点头说:“对,对,还是不理的好。如果你把事情弄大了,旁人会怎么评价你的?人家说农民不懂事,难道你当教师的都不懂这点道理吗?如果把事情弄成这样就不好了,你说呢?” 白军民说:“你说的道理我也明白,但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刘相俊说:“这有什么意思,群众叫我‘放裤带’我都受了,才叫你一个‘白先生’,我看也没有什么意思。” 原来刘相俊有“胃下垂”的疾病,吃饭时他的胃部憋得难受,因此养成了吃饭时要松裤带的习惯。可是管饭的群众不理解这些,认为他这是吃人家饭不掏钱,放松裤带往饱的吃。因此群众送了他一个绰号叫做“放裤带”。 听了刘校长这句话,白军民用手把嘴一捂,低下头“噗哧”一声笑了。 刘相俊看到白军民笑了,也笑着说:“算了算了,快到教室组织学生去吧。” 白军民拿起一面镜子照了照他的头部,然后拿起梳子整理了一下他那“小偏分”头,再用一块抹布擦了擦他那油光闪亮的黑皮鞋,这才向教室走去。当他走到教室时,本班的三十二名学生全都到齐了,其中就有升初中三考不中的姬宏涛同学。正在教室说笑的同学们看到白军民来了,立刻镇静下来,注视着白军民看他准备安排什么。 白军民清点了一下人数,又把他那“小偏分”头一甩,说:“同学们,今天大家在规定的时间内都按时到校了,这是一种好的现象。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我们有好的开端,就一定有好的结果。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争取在这一学期底全部考入初中。” 白军民走到学生中间,伸出两个手指说:“现在我指定两个班干部,一个是‘班长’姬宏涛同学,另外一个是‘学习干事’杨月英同学。你们两个马上带领学生布置教室,明天早上咱们正式上课。”说完就回房子去了。 在管理学生方面,白军民采取的办法是:谁的纪律性差,调皮捣蛋,就指定谁当个班长来约束自己,他把这种方法叫做“以毒攻毒”。姬宏涛是全校有名的双差生,难以管教。因此,就指定他当班长。 再说杨月英,年龄只有十三岁,个子却长得跟大人差不多,见人总是笑嘻嘻的,很懂事,粉红色的面颊圆圆的,留着两条齐肩长的小辫子,说话声音文雅动听,十分惹人喜爱。她家庭条件也好,父亲在供销社工作,每月有四十多元钱的工资,穿的衣服也比较洋气。因此,白军民就指定让她担任学习干事。 九月八日吃过午饭,白军民坐在办公桌前面看书,抬头看见姬宏涛从学校门口走进来,忙喊道:“姬宏涛,你到我房子来一下。” 姬宏涛听见白军民叫他,便直接走进教师住房。白军民说:“姬宏涛,我让你担任班长职务,是白老师对你的信任,你这次担任班长的重点是管好全班学生的纪律。关于你上中学的事,我看你硬考是考不上的,我托个熟人把你送到中学算了。” 姬宏涛十分高兴地说:“行,那就多谢白老师了。” 白军民说:“多谢,这句话不能只说在口头上,得有一点表示才行。” 姬宏涛问:“白老师,得用什么表示才行?” 白军民说:“用什么表示,这还要我提醒你吗?让你爸给我买一条烟就行了。” 姬宏涛果断地说:“能行,只要白老师能给我办事,一条烟有什么问题。” 第二天早饭后,白军民走进教室,他看见杨月英坐在座位上看书,就喊道:“杨月英,你到白老师房子来一下。” 杨月英跟随白军民来到老师住房。白军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杨月英,顿时产生歹意,于是笑眯眯地问道:“白老师这回让你当学习干事,是白老师看得起你,你拿什么来感谢白老师?” 杨月英说:“我一定认真学习,为老师争光!” 白军民摇了摇头,说:“这不行。” 杨月英又说:“那我给老师买一盒烟。” 白军民把“小偏分”头一甩,说道:“一盒烟,我根本不稀罕。” 杨月英想了一会儿,反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白军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杨月英跟前,抚摸着她的头说:“白老师什么也不要,这是白老师对学生的一片爱心,你知道吗?”说着就一把抓住杨月英的手。 杨月英没有遇过这种场面,赶紧把手向回缩,可是手被白军民抓得紧紧的,没有抽出来。白军民趁势将杨月英搂在怀里,然后再将她抱起来。杨月英挣扎着问:“白老师,你这是干什么?” 白军民将抱在怀里的杨月英用手摇了两下,说道:“不要喊,老师爱学生这是常有的事。”然后走到办公桌旁边,坐在一把椅子上,让杨月英仰卧在自己的腿上。用两只手紧紧夹住杨月英的头部,伸出他那条长长的舌头,直往杨月英的嘴里送。 此时杨月英的心情十分紧张,面对白军民的奸淫和强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是出于本能,抓住白军民的两只手使劲向外掰,可是她怎么也掰不开…… “报告!”白军民听到有人来了,赶紧把杨月英从腿上放下来,然后站起来,说道,“进来!” 这时候姬宏涛走了进来,拿着一条“宝成”牌香烟给白军民放到桌子上,说:“白老师,我爸给你买了一条烟,他说让你给我多作辅导,争取明年考入中学。” 白军民看见姬宏涛拿来香烟,便笑嘻嘻地说:“白老师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正说着,校长刘相俊也吃过早饭来到学校,白军民对姬宏涛和杨月英说:“去,你们两个现在到教室做作业去。” 两个学生听了白军民的话,走出教师住房,向教室走去。 九月 二十三日午饭后,姬宏涛进学校大门时,手里边拿着苹果一边走一边吃着。被白军在住房里面民看见了,他走到房子门口对姬宏涛招了一下手说:“姬宏涛,你过来。” 姬宏涛听见白老师叫他,赶紧把苹果装进衣兜里,向老师住房走去。 白军民看见姬宏涛进了房子,开口问道:“姬宏涛,你刚才在吃什么?” 姬宏涛知道躲不过去了,就实话实说:“吃苹果。” 白军民说:“给上白老师两个苹果。” 姬宏涛说:“我来学校时只拿了一个苹果,现在没有了。” 白军民有点生气,说:“没有了也得拿,马上回家给我拿去。” 姬俊法吃过午饭,拿着绳和鞭子准备去犁地。刚走出大门,看见儿子姬宏涛回来了,忙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又犯了错误了?” 姬宏涛说:“这回我没有犯错误。” 姬俊法又问:“那你为什么跑回来了?” 姬宏涛说:“白老师让我回来给他拿苹果。” 姬俊法一听,生气地说:“这是什么老师?上次从学生要了一条烟,这次又要苹果,嘴馋了想吃啥到集上去买,何必从学生去要,没有一点儿德行。” 姬俊法虽然口头上是这样说的,可他又一想,必定白军民是姬宏涛的班主任,如果弄反了,儿子的书就念不成了。因此,他就从家里拿了一个黄色的军用背包,外面用红漆印着“红军不怕远征难”七个醒目的大字,这样的背包当时在农村非常盛行。他拿着背包来到院子里,摘了满满的一背包苹果,让姬宏涛给老师送去。 姬宏涛背着苹果来到学校,他虽然将苹果给了白军民,但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认为白军民就不是一个好老师。 在第二天中午的课间休息时,同学们有的跳绳,有的踢毽子,还有几个学生在打砂包,他们都在院子里面尽情地玩耍。姬宏涛坐在教室里没有事干,便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白馍偷偷地吃了起来。 由于当时农村群众的生活水平普遍较低,人们都以吃杂粮为主,很少有人吃麦面馍的。姬宏涛的家庭条件好一点,将白馍拿到学校偷着吃。 白军民走到院子里,看见姬宏涛在教室里吃馒头,就喊道:“姬宏涛。” “有!”姬宏涛一口馒头都没有咽下去,赶忙向老师应答。 “你到我房子来一下。”姬宏涛将馒头放在桌子“斗”里。当时农村小学的条件非常艰苦,所有的课桌都没有斗,姬宏涛就在课桌下面用高粱秆自制了一个桌子斗,馒头就放在高粱秆上面。这一切白军民都看得清清楚楚。 姬宏涛跟着白军民来到办公桌旁,白军民将姬宏涛的肩膀一拍,说道:“伙计,你刚才在做什么?” 姬宏涛根本没有想到白军民会这样问自己,慌忙回答道:“我没有做什么,白老师。” 白军民将脸一沉,非常严肃地说:“我都看见了,你还不老实。” 姬宏涛赶紧又纠正说:“白老师,刚才我饿了,在吃馍。” “噢,这还差不多。现在白老师也饿了,学校里又没有馍,你到家里也给白老师拿上两个白馍。” 姬宏涛以为白军民在跟他开玩笑,便笑着说:“能行。” 白军民看见姬宏涛答应了,但没有行动,就发火了。他说:“你咋啦!怎么还不行动呢?快去呀!拿不来馍就不要上课,别给你家大人说是我让你拿的。” 姬宏涛没想到白军民真的要自己回家去拿馍,他没有办法,只好又回家去拿馍。 坐在办公室的老校长刘相俊看到这种情况不合理,就说:“你怎么让学生回家去给你拿馍,要注意影响啊!” 白军民说:“你懂得《教育学》吗?这就叫做‘以毒攻毒’,你知道吗?” 刘相俊看到白军民有点固执,便说道:“好,好,我不懂《教育学》,你懂,你就看着办吧!” 姬宏涛回到家里,二话没说就到盆里去拿馒头,正躺在床上午休的姬俊法看到儿子回来了,喊道:“姬宏涛。” “嗯!”姬宏涛边找馒头边应答着。 “还不到吃饭时间,你又回来干什么?” “肚子饿了,拿几个馍吃。”说着,拿了四个馒头就向外边走去。 姬俊法看到儿子要拿这么多的馒头去学校,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就说:“你把馍放下,往哪里拿。” 姬宏涛没有答理,拿着馒头继续走着。 姬俊法见儿子硬要拿走,便从床上下来去阻拦。姬宏涛见父亲过来了,撒腿就向外边跑去,姬俊法急了,随后追赶,一直撵到大门外边,姬俊法抓住姬宏涛的胳膊说:“你给我回去。” 姬宏涛说:“我就不回去。” 姬俊法看见姬宏涛不肯回家,于是抓住姬宏涛的胳膊用力往回拉。姬宏涛屁股向后捶着,两脚使劲向后蹬,就是不肯走。这下惹怒了姬俊法,他到姬宏涛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姬宏涛哭了,四个馒头被弄得掉到地下。此时姬俊法也顾不上拾馒头,硬拉着姬宏涛就往回走。姬宏涛敌不过,两只脚在地上划了两条长长的痕迹。 田巧爱看到这种情况,赶紧跑到跟前把掉到地下的馒头捡起来,她一边擦土一边说:“现在的孩子真淘气,你看这白白的蒸馍掉到地下,多可惜呀!” 姬俊法把姬宏涛拖回家里,扔在地下,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直纳闷。这时田巧爱从外边走了进来,她把馒头放到桌子上,扶起躺在地下的姬宏涛,给拍了拍身上的土,问道:“你今天怎么没有去上学?是不是又逃学了?” 姬宏涛只是哭泣着,并没有吱声。 田巧爱又说:“姬宏涛,阿姨问你话,你咋不言传呢?你要说话呀,啊!” 这时,姬宏涛点了点头。 “那你今天怎么没有去上学?” “白老师让我给他拿几个馍,我爸爸不给,还打我。”说完,又哭了起来。 姬俊法听说白军民让孩子给他拿馍,就更火了。大喊大叫道:“什么,白军民要馍,他狗日的开学要了我一条烟,昨天又要了一包苹果,今天又让孩子回来拿馍,我家得是给他开下商店了。这不行,我要找他说理去。” 姬宏涛看到父亲要找白军民去,哺嗵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爸爸!你不要去了,你再去我就没法上学了。” 邻居们知道了,都赶了过来。杨广志拦住姬俊法说:“算了算了,这点小事划不着,把事情弄大了,与谁都不好。” 在邻居们的劝说下,这场风波虽然结束了,但人们对白军民也有了新的看法。 下午,姬宏涛来到学校,白军民在院子里面看见了,立即喊道:“姬宏涛。” “有!”姬宏涛急忙应答着。 “白老师给你说的事你办了没有?” “我妈蒸的白馍吃完了,下次再蒸下了,我一定给你拿。”姬宏涛哄着说。 白军民叮咛道:“你一定要把白老师的话放到心里,白老师等着哩!” 姬宏涛说:“是,保证没有问题。”说完就到教室里去了。 此后,白军民一直等着姬宏涛来给他拿白馍,直到半月后的一个下午,他把姬宏涛叫到自己跟前说:“姬宏涛,我怕你把白老师说的话就的吃了馍了。” 姬宏涛说:“白老师,最近我妈真的没有蒸馍,如果蒸了馍,我都给你拿来了。” 白军民说:“都半个多月了,还没有蒸馍,鬼才相信哩。你小小年纪,还学会捉弄人了。我给你说,你愿意拿了很快就拿来,不愿意拿就算了,再不要哄人了。” 姬宏涛说:“能,我一定能拿来。” 为了这件事,白军民认为姬宏涛不给他面子,而姬宏涛的家长又不让孩子拿馍,姬宏涛夹在中间是老鼠钻进风箱里面——两 头受气。因此,白军民和姬宏涛两个人在心里头就产生了矛盾。 第九回 大闹小学堂 一九七五年十一月四日,各学校的期中考试都陆续结束了。当时的期中考试是由各代课教师自行出题、监考和阅卷的,上级没有统一组织。 午饭后,从校门走进两个外校的学生,他们直接走进教师住房,将一个《通知》送给校长刘相俊。刘相俊接到《通知》看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们两个喝水吗?刘老师给你们倒水。” 那两个学生说:“不喝,我们不喝水。”其中一个学生接着说:“刘老师,我们还得早点回去。”说完就走出教师住房。 过了一会儿,刘相俊对白军民说:“今天下午我要到教育组去开会,晚上可能回不来,学校里的工作由你全盘负责,绝对不能出问题。” 白军民满口答应,笑嘻嘻地说:“刘校长,你放心去吧。有我在学校,保证不会出问题的。” 刘相俊看到白军民答应得那么坚决,也就骑上自行车,放心地开会去了。 放学时,白军民把五年级全班学生集合到教室门口,大声说道:“同学们,我校的期中考试工作于今天顺利结束了。在前半学期里,我们同学中间有哪些人认真学习了,哪些人还没有认真学习,学习成绩到底怎样?我们决定在今天晚上进行加班判卷,咱们明天早上就能见分晓。” 白军民把队形整理了一下,叫道:“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再将自己的“小偏分”头甩了一下,又说道:“杨月英现在留下来帮我判卷子,其他同学就放学回家,明天早上要按时到校。” 杨月英从队列里面走出来,同学们由文体干事带领着,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番号走出学校的大门。 白军民将杨月英带到教师住房去阅卷,李雪梅和杨金花看见天色已晚,也就各自拿着试卷,回家判阅去了。 杨月英看见老师都走了,就对白军民说:“白老师,现在让我回去,一会儿天黑,我不敢回家。” 白军民笑眯眯地说:“不要紧,你帮我阅完卷子,一会儿我送你回家。”说完又继续阅卷。 姬宏涛回家吃过晚饭,他左思右想,认为自己这次期中考试成绩还差不多,想提前看一下自己究竟得了多少分,于是他决定到学校去看成绩,便对他的父亲姬俊法说道:“爸爸,我到学校去看一下考试分数,一会儿就回来。” 姬俊法见儿子要去看成绩,也没有阻拦,说道:“你去吧,快去快回。” 姬宏涛看到父亲答应了,就走出家门,高高兴兴地向学校跑去。 这天晚上天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姬宏涛来到学校门口时,学校的大门虚掩着。他悄悄推开大门走进校园,看到教师住房的灯还亮着,他顺着亮光走到教师的住房门口,刚准备喊报告,忽然听见里面有人在说:“白老师,你不要这样,这样不好。” 姬宏涛听得出来,这是杨月英的声音。白军民到底在干什么呢?姬宏涛想看个究竟,他来到窗底下,窗上没有玻璃,用白纸糊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正在着急时,突然听见白军民在说话了,“月英,我爱你,这是真的,不然的话我可以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哎呀,白老师,我不……我不要。”他听见杨月英又在里面请求着。 姬宏涛突然急中生智,爬到窗上用舌头将窗纸舔了一下,再用手指头挖了一个洞。他从小洞向里看去,办公桌上点着一盏罩子灯,全班同学的语文试卷乱七八糟的放在桌子上面。白军民坐在椅子上,他左手抱着杨月英,右手塞进杨月英的上衣内,在她的胸部抚摸着,嘴巴还不住的在她的脸上吻。杨月英仰坐在白军民的大腿上,用双手将白军民的头奋力向外推,可她怎么也推不动。 一会儿,白军民将杨月英抱起来放到后边的炕上。 姬宏涛在外边看不清楚,刚准备换个方位,一不小心,窗台上面的一块砖被他撞了下来,掉到地上,发出“嗵”的一声响。 白军民听到响声,忙喊道:“谁!”他将杨月英放在炕上,赶快向门外走去。 姬宏涛知道事情不好了,赶紧溜出学校的大门,撒腿就向家里跑去。 白军民走到房子外边,没有见人,他再仔细看了一下窗子,窗纸不知道被谁挖了一个洞,显然这件事情有人知道了。他害怕村里有人来找麻烦,就决定立即送杨月英回家。他说:“杨月英,现在时候不早了,白老师送你回家。” 杨月英也知道事情不好,便什么话都没有说,悄悄地跟着白军民一起回家去。 白军民一直将杨月英送到家门口,看着杨月英走进大门,这才转身向学校走去。 他回到学校后,将剩余的试卷全部阅完,然后才去睡觉。这时已是凌晨两点钟。 第二天早上,姬宏涛来到学校时,教室里已坐了十几个学生。他一走进教室,看见杨月英还没有到校,就对大家说:“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大家都抬起头,静悄悄的听姬宏涛告诉什么好消息。这时,姬宏涛走到讲台前边,小声说:“昨天晚上白军民和杨月英……”他说到这里停住了,用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对成一个菱形,让右手的中指从菱形中间穿过。 同学们看后都明白姬宏涛的意思,其中一个女生站起来说:“你胡说,杨月英根本就不是那种人!” 姬宏涛见有人持反面意见,就说:“真的,是我昨天晚上亲眼看见的,谁说假话都是这个玩意儿。”他一边说一边将两只手的手心朝下,右手放到左手上面,两根拇指动了几下,作了一个“乌龟爬行”的动作。 突然,不知哪个男生喊了一声:“白老师来了!”教室里面立刻安静下来,随后,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下午,这件事被白军民知道了,他利用学生上自习时间,把姬宏涛叫到老师住房,问道:“姬宏涛,你昨天晚上来学校没有?” 姬宏涛害怕事情败露,就说:“没有。” 白军民见姬宏涛不肯说实话,就发火了,说道:“没有,那你今天早上给班上同学说了些什么?”话说之间他猛然用拳头在办公桌上一击,发出“咚”的一声响,桌子上放着一瓶蓝墨水,上面还插着蘸水钢笔,也被震倒了,墨水流到桌子上,直向着备课本流了过来。 校长刘相俊看到了,赶紧过来拿起备课本,取了两只粉笔放在墨水中间,他一边擦墨水一边说:“慢一点,你这人脾气还大得很。” 姬宏涛本来就是提心吊胆的,被白军民这一举动吓了一大跳。这时他想着,事情既然到了这步田地,也就只好豁出去了,反正我也没有做啥见不得人的事情。 白军民用手指着姬宏涛说:“姬宏涛,你在教室说我昨天晚上干了什么事情,必须给我把话说清楚。” 姬宏涛说:“我说你昨天晚上和杨月英判卷子了,别的什么都没说。” “你胡扯!”白军民气势汹汹地说,“今天早上你给班上学生是怎么说的,已经有人向我汇报了,我看你这娃是背着牛头不认脏。”说着就要扑前去打姬宏涛。 此时刘相俊过来拦住白军民说:“有话慢慢说吗,不要随便动手。” 白军民气愤地说:“不动手,不动手他还给我胡说哩。我看这娃是南山的核桃——要砸的吃。” 刘相俊说:“去去去,你慢慢消消气,先到教室自习辅导去,让我和姬宏涛谈一谈。” 白军民气冲冲地走了。刘相俊把姬宏涛叫到自己跟前问道:“你今天早上在教室都说了些什么?要老实告诉我。” 姬宏涛说:“我说昨天晚上白老师和杨月英在一块,肯定有问题。” 刘相俊说:“你说话可得有证据啊,胡造谣言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 姬宏涛说:“是我亲眼看见的,白老师昨天晚上抱着杨月英摸奶奶,后来他还把杨月英抱到了后边的炕上……”姬宏 涛觉得难以启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刘相俊沉默了一会儿,给了姬宏涛一张白纸,说:“姬宏涛,把你昨天晚上看到的情况写出来,好吗?” “好。”姬宏涛拿起笔写到: 刘老师: 昨天晚上我来学校看成绩,到门口时听见白老师和杨月英说话有问题,没敢叫报告,就爬到窗口去看。可是,窗子用纸糊得严严的,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就用手指在窗上挖了一个洞,从洞口看见白老师摸着杨月英的奶奶在亲嘴。 过了一会儿,白老师把杨月英抱到后边的土炕上去了。我想看个清楚,一不小心将窗台上面一块砖撞到地上,我害怕老师知道了,就赶紧跑回家去。 后面的事情我什么也不知道。 学生:姬宏涛 一九七五年十一月五日 刘相俊看完姬宏涛写的材料,他对姬宏涛说:“你能写出这些情况,很好。从你写的这些情况来看,你只发现了一些表面现象,并没有发现实质性的东西。没有充分的证据是不能乱说的,你这样做损坏了杨月英的名声不说,连你白老师的名声都搞坏了。没有充分证据胡乱说,由此造成的后果你可得负责任呀!” 姬宏涛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 稍停片刻,刘相俊又说:“姬宏涛,现在你要听刘老师的话,以后看你的学习成绩怎样提高哩,再不要说人家的闲话。特别是昨天晚上那件事,要绝对保密,今后对任何人都不要讲,你做得到吗?” 姬宏涛说:“我一定做到。” 刘相俊走到五年级教室门口,叫出了正在教室上自习的白军民,他说:“姬宏涛现在承认错误了,让他走吧!” 刘相俊转过身对姬宏涛说:“去,快到教室去。” 姬宏涛走后,刘相俊又对白军民说:“你这个人就不会做事,你的问题那么严重,还把事情向大的弄,是不是还嫌别人不得知道。” 白军民有些害怕了,他问刘相俊道:“刘校长,那你说这件事应该咋办?” 刘相俊说:“咋办,我已经和姬宏涛说好了,他不再给别人说这件事情了。你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再不要理他,时间一长,也就没有人再提这件事了。” 从此以后,白军民对姬宏涛采取放任自由的态度。而姬宏涛呢?他认为白军民不管他是害怕了,他想:这回白军民的把柄握在我手中,看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于是他便得寸进尺,还有意识找岔子攻击白军民。 十一月十二日午饭后,白军民慌慌张张地走进老师住房,看见刘相俊在办公桌前面坐着,便说:“刘校长,我爷爷昨天晚上去逝了,我还得向你请一星期假。” 刘相俊听说白军民是丧事,也就一口答应了。说道:“你给我写一个《请假条》,就抓紧去办你的事,不过,办完事后要迅速回学校。” 白军民说:“好,好,谢谢你,刘校长。”随后写了一个《请假条》交给刘相俊,又慌忙向家里走去。 姬宏涛和几个学生在学校的院子里面玩耍,看见白军民的头上缠着白首巾,便喊道:“人幸运,死亲戚;吃白馍,缠首巾。” 此时,在场的学生停止了玩耍,都眼巴巴地看着白军民,不知道他对这件事如何收场。可是白军民只是转过头看了姬宏涛一眼,并没有答理,继续向学校门外走去。姬宏涛跟在后面大声喊:“人幸运,死亲戚;吃白馍,缠首巾。……”直至白军民出了校门,走远了,这喊声才停了下来。 姬宏涛看着白军民狼狈不堪的样子,便得意地笑了。跟随姬宏涛看热闹的还有五、六个男生也跟着笑了起来。 十一月二十六日,白军民让五年级学生抄写了一首新《三字经》。次日早上在上早读时,同学们都在认真地背诵抄写的新《三字经》,他们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白军民走到院子检查学生上早读,姬宏涛看见白军民来了,就大声喊道:“人之初,促人善,促住白军民的蛋。” 白军民听见了,转过头来将姬宏涛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口一张,露出了两颗虎牙,加上他留的那个偏分头,活像一条受了惊的狮子狗。 姬宏涛根本不理白军民那一套,反而变本加厉,放大嗓门喊道:“人之初,促人善,促住白军民的蛋。” 这时全班同学都听见了,立刻停止了朗读,他们看到白军民那种尴尬样,都笑了起来。 事到如此,白军民也显得无能为力,他只能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为了避茬,白军民如同丧家之犬,在同学们的一片笑声中离开院子,回教师住房去了。 白军民独自坐在房子里,心想:自己是一名堂堂的小学教师,村里的大人见了都毕恭毕敬,你姬宏涛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毛孩,竟然在公众场合骂起我来了,这还了得。 白军民越思越想越生气,心里怎么也放不下,他决定找机会将姬宏涛教训一下。 当天下午上自习时间,李雪梅和杨金花都去教室自习辅导去了,校长刘相俊又没有在学校,白军民看到时候到了,就把姬宏涛叫到教师房子,问道:“姬宏涛,你一点点碎仔娃,今天早上骂我干啥?” 姬宏涛说:“我今天早上没有骂你,我是在念《三字经》哩。” 白军民走到房子门口,向院里看了一下,院里无人。然后把房子门关了起来,再走到办公桌前边拿了一根教鞭,说道:“姬宏涛,我看你狗日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今天非让你见点颜色不可。” 接着白军民左手抓住姬宏涛的左胳膊,右手持教鞭劈头盖脑地打了起来。教鞭打到姬宏涛的屁股和大腿上,姬宏涛疼得难以忍受,就用右手去遮挡,教鞭又落在他的右手上,右手疼得更厉害,他又赶紧将右手缩回,于是教鞭又打在了姬宏涛的屁股上。 经过一阵狂打之后,白军民的气消了许多,可是姬宏涛的手背却被打得肿了起来,屁股也被打得坐不下来了。这天下午,姬宏涛在教室里想坐,屁股痛得不敢挨凳子,想写字,右手又疼得抓不住钢笔,只好在座位边站了一个下午。 晚上,姬宏涛放学回到家里,家里人正在吃晚饭,他站在桌子旁边不肯吃。母亲陈改禅给了他一条凳子,让他坐下来吃饭,姬宏涛说:“我不吃,我不饿。” 陈改禅说:“我这顿饭是专门为你做的,你多少也得吃上一点儿。”说着就把姬宏涛拉了过来,向凳子上面一按,说:“你快坐下来吃饭吧,我的小神仙!” 姬宏涛的屁股刚一接触凳子,疼得他“啊”地大叫了一声,陈改禅忙问道:“你这娃是咋啦?” 姬宏涛说:“我的屁股疼。” 陈改禅又问:“屁股疼,这是为什么?” 姬宏涛说:“是我刚才放学时不小心,在路上摔了一跤。” 陈改禅说:“天黑放学时在路上一定要小心,摔出麻达怎么办?” 晚上姬宏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想:你白军民耍流氓,还要打人。我并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受你这个大流氓的欺负。不行,我还得想办法去报复一下,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家里人还床上睡着,姬宏涛就起了床,偷偷地从案上拿了一把切面刀,向学校走去。 姬宏涛来到学校时,白军民还没有起床,房子的门紧关着。他走到房子门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房门踢了两脚。白军民还躺在床上,听见有人踢门,忙问:“谁!干啥哩?” 姬宏涛在外边大声喊:“我,姬宏涛。快开门,老子今天和你算账来了。” 白军民赶紧起了床。他看见姬宏涛来势凶猛,躲在房子里面不肯开门。 外面来了一群学生在看热闹。姬宏涛拿着切面刀在窗台上拍的“啪啪”直响,喊道:“大流 氓,你快出来,老子在外边等着你。” 白军民躲在房子里面不敢吭声。 李雪梅和杨金花也到学校来了。李雪梅劝说道:“姬宏涛,你把刀放下,咱有话慢慢说,你这是准啥哩。” 姬宏涛说:“你不要管,没有你的事。”他又走到窗台前用刀拍了两下,喊道:“大流氓,你出来,你不出来老子就要进去了。” 此时,房子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姬宏涛看见白军民躲在房子里面不肯出来,就用切面刀在窗子上面乱戳,不一会儿,将窗子上面糊的白纸戳了几个大窟窿。杨金花看见姬宏涛劝说不下,便亲自到村子里面去找姬福全。 姬福全很快来到学校。他一进门就高声大喊:“姬宏涛,这里是学校,学校是受法律保护的,不是你行凶的地方,快把刀子放下来。” 姬宏涛说:“我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专门来找白军民算账的。” 姬福全说:“怎么,你还想犯法?要么你就朝我头上砍,我已经活够了。”说着就走到姬宏涛跟前。 姬宏涛不敢砍,向后退了两步。姬福全趁势抓住姬宏涛的手,夺过他手中的切面刀,然后对杨金花说:“你去叫一下姬俊法,让他赶紧到学校来一下。” 姬福全看学生还围在院子里面不走,就说:“学生赶快进教室,不要在这儿逗留了。” 他又对站在跟前的李雪梅说:“李雪梅,你去把学生组织一下。” 李雪梅把学生喊到教室上自习去了。姬福全让白军民打开房子的门。他把姬宏涛叫到教师住房,说:“姬宏涛,学校是教育人的场所,是讲究文明的,你在学校里面行凶是违犯国家法律的。如果你对学校老师有什么意见,可以向上级反映,请求上级处理吗,绝对不能寻衅滋事。” 此时的白军民灰溜溜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姬福全又说:“看你把白老师吓成啥了?过去人都端上酒碟子看先生哩,你今天也要把白老师看一下。” 姬宏涛低下头,一句话也没说。 第十回 在夜校任教 姬俊法走进学校,姬福全招呼他坐在椅子上。然后拿起切面刀说:“你儿子拿着切面刀跑学校行凶来了,你要把姬宏涛领回家去好好地教育一下。如果有什么问题想不通,可以来找我,再不要到学校闹事了。从今往后你儿子如果再出现什么问题,我就直接拿你说话。” 姬俊法说:“我今天早上起床迟了一会儿,就不知道这娃跑学校闹事来了。”说完,他拿出一盒“大雁塔”牌香烟,给大家发了起来。 姬福全一边抽烟一边对姬俊法说:“你今天早上把姬宏涛先带回家去教育一下,等没有问题了,再送到学校来读书。” 姬俊法满口答应,说:“对,对,就是,就是。”说完,就带着姬宏涛回家去了。 姬福全看见姬俊法走了,又对白军民说:“你这人是怎么搞的?还当教师呢!竟然把事弄到这种地步了。” 白军民说:“姬宏涛骂我,我将他打了一顿,真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问题。” 姬福全说:“人家教书的人多着呢!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处理事的。看来你还要认真学习呢!” 姬福全说完就要走,白军民将姬福全送到校门外边,回来收拾了一下残局,就开始上课了。 姬宏涛呢?自从回家以后,再也没有到学校来。他没有上完小学就被迫停学了。 再说一下在水利工地上班的杨世俊,于一九七六年三月十九日中午,他从大坝工地下班回来,看见郭李定来到工地上,离老远就喊道:“郭会计,你好!” 郭李定说:“世俊,咱大队上让你当教师呢,人家派我来通知你马上回去。” 听了郭李定的话,杨世俊还是半信半疑,他想:去年秋季我想当民办教师,怎么也插不上。今天郭会计叫我回去,会不会是我给姬书记说的话起作用了。 可他又一想:不对吧,学校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即使用教师也不是这个时候,这里边肯定有问题。 郭李定走到民兵连长姬文斌跟前嘀咕了几句,随后姬文斌大声喊道:“杨世俊,你到我这儿来一下。” 杨世俊听到喊声,就朝着姬文斌走过去。还没等杨世俊走到跟前,姬文斌就说:“你吃完饭后跟郭会计回去,人家大队上叫你哩。” 午饭后,郭李定帮杨世俊捆好被褥,便骑上自行车,带着杨世俊回家了。 回到家里后,已经是下午黄昏时间。郭李定对杨世俊说:“你把被褥放回家后,赶快到杨天文家里去一下。” 杨世俊按照郭李定的吩咐,很快来到杨天文家里。早已在家里等候的杨天文,看见杨世俊来了,赶紧出来迎接。回到家里后,杨天文说:“杨世俊,你坐下,我给你泡茶。” 杨天文一边泡茶一边问道:“你这一段在工地上班累不累?” 杨世俊高高兴兴地说:“不累,我还觉得挺舒服的。” 杨天文把茶杯端过来双手给杨世俊递上,说:“咱们生产队办了政治夜校,缺少一个辅导老师,我和郭会计协商了一下,觉得你干这个事最合适,因此,就把你从水利工地抽回来了。” 此时杨世俊这才明白,郭李定所指的教师就是政治夜校的教师。 原来,按照上级的要求,各生产队都要办政治夜校。这个政治夜校具有双重任务:一是向群众传达上级的新精神和新政策;二是带领群众识字,完成扫盲任务。因此,要求各生产队必须有校址、有学员、有教师。 队长杨天文带领社员在村头盖了一间草房,准备了几套桌凳,派人贴了一些标语,挂起了校牌,这就是校址。学员就是生产队的全体社员。而教师又能确定谁呢?这是杨天文最头疼的事情。 杨天文想来想去,突然想起了在大坝工地上班的杨世俊。因此,他于三月十八日晚上来到郭李定家里。郭李定先给杨天文倒了一杯水,再递了一支烟,然后说:“关于政治夜校的事你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 杨天文说:“校址现在准备好了,目前就是没有教师。你看谁能承担这个任务?” 郭李定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我还没有想出合适的人选,你考虑谁干这件事情最合适?” 杨天文说:“我翻来覆去考虑了几天,觉得杨世俊最适合干这件事情,你看怎么样?” 杨天文话音刚落,郭李定两手一拍,高兴地从凳子上起来站在地上,说:“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杨世俊这个人最合适不过了!” 杨天文对郭李定说:“你明天早上到大坝工地去一下,让杨世俊无论如何赶天黑前必须回来。” 第二天清早,郭李定就骑上自行车到大坝工地去,将杨世俊叫了回来。 杨世俊见是搞成人教育,就说:“我以为是教学生呢,当政治夜校的老师,教大人,这个教师恐怕我当不了。” 杨天文说:“你别那样说吗!这些成人都是文盲,比小学生强不了多少。说起来大人比小孩子学得快,还好教呢,你怕什么?” 杨世俊有点犹豫。杨天文说:“你别犹豫了,干脆就上吧,我们已经决定了。明天给你一天准备时间,你把教室再布置一下,把课准备好,晚上开始正式上课。” 杨世俊这个人是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上扫盲课要有教材,可是上级又没有配,怎么办呢?杨世俊只得从小学去借。 三月二十日早上,杨世俊来到杨家洼小学,校长刘相俊招呼杨世俊坐下,忙给杨世俊递烟,杨世俊说:“对不起,我不会吸烟。” 刘相俊问道:“世俊,你到我们学校有啥事?” 杨世俊说:“我也没有什么重要事情,咱村上办了政治夜校,现在缺少教材,想从你们这里找上几本用过的旧教本。” 刘相俊说:“你们要办政治夜校,这是一件好事情,我们大力支持。你们都要几年级的课本?” 杨世俊说:“这些群众都不识字,我看把一至三年级的教材拿上就可以了。” 刘相俊走到一至三年级教室,杨金花正在上数学课。他对杨金花说:“村上办政治夜校需要教材,你把一至三年级的语文课本给杨世俊找上一套。” 杨金花走到办公室,从她的办公桌抽屉里找齐了一至六册语文课本,递到刘相俊的手中。 刘相俊说:“世俊,现在给你把一至三年级的语文课本都寻齐了,你拿上吧。以后还有哪些用得着的地方,你尽管说,我全力支持。” 杨世俊接过课本说了声“谢谢你!刘校长。”拿着教材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晚上,杨天文把全队的社员招集到一块开了一个会,在会上,杨天文对大家说:“同志们!在全体社员的共同努力下,我们生产队的政治夜校办起来了。今天晚上召开的是第一次会议,我们就把这次会议叫做政治夜校的‘开学典礼’吧!” 杨天文对杨世俊招了一下手,接着说:“为了办好这个政治夜校,我们特地从大坝工地聘请来了一位老师,就是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杨世俊同志,大家欢迎。” 一阵掌声过后,杨天文又说:“现在,就让政治夜校的教师杨世俊给大家讲几句话,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大家齐声喊着。紧接着会场上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杨世俊走到讲桌前面,先向大家行了一个鞠躬礼,然后说:“全队的父老乡亲、广大社员同志们!我是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高中毕业生,年龄小,没有经验,不配做大家的老师,大家就叫我的名字吧!” 他对大家笑了笑,又接着说:“今天,我站在这个讲台上也无话可说,唯一的一点希望就是希望大家能够认真学习,尽快脱盲,为早日实现无盲队而努力奋斗!” 教室里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杨天文把手一挥,对大家说:“今天是政治夜校开学的第一天,大家就热闹热 闹。我看让杨世俊给大家教唱一首歌曲,大家说行不行?” “行,行!”大家齐声喊道。 杨世俊又一次来到讲桌前,他稍加思索后说:“今天,我也没有做准备,就给大家教唱一首《歌唱祖国》吧!” 霎时,政治夜校的小草房里响起了一阵阵嘹亮的歌声。这歌声,打破黑夜的寂寞,打破夜晚的沉静,使得农村的夜晚更加活跃、更加温馨、更加和谐;这歌声,冲出窗口,直奔窗外,飞向祖国的蓝天;这歌声,唱出了社会的进步,唱出了祖国的繁荣,唱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心声。 从此之后,杨世俊每周的星期一、三、五辅导农民识字,星期二、四教唱歌曲。他白天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晚上给政治夜校上课,上完课以后还要备课。从早到晚忙个不停。 在一度时期内,政治夜校的写诗和唱戏成了气候。能不能写出几首像样的诗歌,能不能排练出几个像样的文艺节目,是衡量一个政治夜校办得好不好的重要标准。 根据姬福全的安排,杨家洼大队要在五月二十六日举行一个“赛诗会”,要求每个生产队必须出席三人。五月二十五日中午,记工员杨天祥来到杨世俊家里,进门就说:“队长让我明天参加‘赛诗会’呢!我现在还不知道诗歌是咋写呢!想请你帮一下忙,给我写上一首。” 杨世俊说:“我历来爱学数学,对语文没有兴趣。说起写诗来,我还是擀杖哨笛哩——没眼。” 杨天祥说:“你瞎好还是一个高中毕业生,我只是上完初中就停学了,无论如何你都比我写得好,你就给我写上一首吧!” 杨世俊说:“既然你要我非写不可,我就试着写一首,你可不要见笑。” 杨天祥说:“我感谢都来不及呢,还有什么好笑的?” 杨世俊思索了一会儿,拿起笔写道: 我是一个记工员,从早到晚忙不闲。 白天干活把底记,晚上记工受人气。 若要提起笔尖尖,跟前围了一圈圈。 只要农村面貌变,吃苦受气我也干。 这首诗虽然写得不怎么出色,但在当时的赛诗会上还获得了“一等奖”。从此,大大激发了广大群众写诗歌的积极性,把写诗赛诗的群众运动推向高潮。 一九七六年七月十三日,姬福全接到冯原公社通知,杨家洼大队可以推荐一名在农村锻炼两年以上的优秀初、高中毕业生,直接送入高一级学校进行深造。像杨家洼这种人口较少的大队,要经过二至三年才能选送一名。杨世俊是七四年的高中毕业生,到一九七六年刚好锻炼了两年,这对他来说,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于是,杨世俊就来到大队办公室报了名。这次报名的有民兵连长姬文斌,政治夜校教师杨世俊,小学教师李雪梅和白军民。 七月二十日,大队上召开了党支部会议,对已报名的四个人进行了初审,杨世俊因锻炼年限不够而被审掉了。 七月二十四日中午,杨家洼大队在小学的四年级教室召开了一次全体干部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大队书记、革委会主任、文书、会计以及各生产队的队长、会计和贫协代表,共二十七人。 会议一开始,姬福全坐在讲桌前面对大家说:“同志们!接上级通知,今年要从我大队推荐一名优秀的工农兵学员上大学或者中专,这对我们大队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我们一定要珍惜这个好机会,把在农村表现好的优秀人才送入高一级学校进行深造,是我们广大党员和干部义不容辞的责任。” 姬福全一边翻阅着文件夹一边说:“根据上级通知精神,我们首先对报名的全体人员进行了逐个审核,符合条件的有三个人,就是我们大队的民兵连长姬文斌,学校教师李雪梅的白军民。” 这时候,姬福全将眉头一皱说:“因名额有限,我们大队上只能上报一人。特此把大家召集在一块进行商议。为了抓紧时间,我看咱们还不如来一个‘快刀斩乱麻’,进行投票表决吧!” 说完以后,他就吩咐大队会计王贵保将票发到各人手中。 会场里静悄悄的,只是钢笔在桌子上面写字时的声音在“嘭嘭”作响。这声音虽然很微弱,但在此时此刻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过了一会儿,姬福全让王贵保把票收起来,在教室的黑板上当众汇总。 结果很快出来了,姬文斌以二十一票赢得了绝大多数人的同意,李雪梅得了五票,而白军民只得了一票。 姬福全说:“我们今天的评选活动是合理合法的,姬文斌是我们村上的优秀学员,把他送到高一级学校去深造,这是当之无愧的。” 停了一会儿,姬福全又说:“如果大家没有意见的话,在会议结束后,我们要张榜公布今天的评选结果,让全大队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八月一日,我们要将推荐的人选上报公社党委进行审核。” 会议结束后,王贵保用一张红纸,在上面写上姬文斌的名字,作为大队推荐的人选,贴在学校门口的黑板报上。 杨世俊走到学校门口一看,榜上没有自己,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就亲自来姬书记家里了解情况。 进了姬福全的家门,姬福全正躺在炕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杨世俊进门他也不知道。杨世俊发现姬福全没有看见自己,就喊道:“福全叔,福全叔!” 姬福全听见有人叫他,赶紧坐起来一看,原来是杨世俊来了,忙招呼道:“世俊来了,快坐,快坐!”说完后,他把两腿一盘,坐在炕中间。 杨世俊就势坐在炕沿上,用温柔的话问道:“这次大队上没有举荐我,是不是我的表现不好,群众没有给我投票。” 姬福全先是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你现在毕业几年了?” “我是七四年毕业,今年是七六年,毕业整整两年了。”杨世俊脱口而出。 姬福全说:“话虽然是那样说的,但实质上不是那样算的。按照通知精神,在农村锻炼的时间必须在两年以上。而你虽说是七四年毕业,可毕业时已到年底了,实质上到现在才一年半时间。因此,在资历审核时将你审掉了。” 直到现在,杨世俊才知道是自己的资历出了问题。他想:既然资历有问题,这是一个硬件,谁也没有办法,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姬福全看到杨世俊不高兴,就说:“这件事你就不要多考虑了,安心在农村进行锻炼吧!下次咱们村上再分配名额,我一定让你去。” 下次再几年才能分到一个名额,分名额时姬书记再能不能在位?杨世俊明知道这说的是暖肚子话,但在此时,他也无能为力,只是说了声“谢谢你,福全叔,那就全靠你了。”说完就要走。 临走时姬书记还叮咛道:“世俊,你好好干吧!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给我说。” 这次杨世俊由于资历不具备,没有被推荐上大学,那姬文斌是一个初中毕业生,只能推荐上中专了,他到底上了没有?若知此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各奔前程 姬文斌被推荐上学了,这是整个杨家洼大队人人皆知的一件事情。杨世俊在这次推荐中因资历不够被审掉了,而白军民怎么样呢?他早就预料到自己推荐不上,也就不再过问此事了,只有李雪梅还在为自己的事情而不断奔波着。 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五日早饭后,李雪梅找张计林商量此事,张计林非常气愤地说:“好你一个姬书记,我儿子在部队现在还是正营级,马上就要提升为团级了,你也要不看僧面看佛面,为啥这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现在不靠你姬书记,李雪梅今年照样也能上大学。” 李雪梅问道:“爸,那你说这事咋办呀!” 张计林说:“这事不用你管,我自有安排。”说完后,他从箱子里面拿了一个布包,装了一些橘子,然后又取了一条“中华”牌香烟装到里面,这些都是他儿子前几天回家时从部队带回来的。他将布包挂在自行车头上,骑上自行车到冯原公社去了。 张计林到冯原公社直接去找党委副书记张生文,他来到张生文的住房门口,可是房子的门锁着。因为这天是星期天,张书记回家休假去了。 七月二十六日这天是星期一,张计林一早就起了床。再一次来到冯原公社去找张生文,此时公社正在召开会议,张生文不在。张计林把自行车撑在门口,蹲在地下等他回来。 过了一会儿,张生文开完会回来,看见张计林在门口,离老远就热情地喊道:“哎呀呀!一家子,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张计林笑着说:“什么风,好久没见,十分想念吗。” 张生文打开住房的门,张计林跟着走了进去。张生文的住房是一个大约长四米,宽三米的砖窑洞。一个红色的单扇装板门安在右边,左边开一个窗子,窗子底下放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右边的墙底下放着一个连椅,后边有一个土炕。张生文办公和休息都在这个小窑洞里边。 张计林走进住房后,坐在旁边的连椅上说道:“张书记,你工作还忙得很,我来了几次都没有见人。” 张生文笑了笑说:“干革命工作吗,就要忙忙碌碌的,整天游手好闲的人,就不是一个真正的革命者。” 张计林走到住房外面看了一下,院子没有人,便从自行车头上取下布包,对张生文说道:“现在部队上要将我儿子提拔为‘团长’了,他让我来看看你。” “是吗,你儿子现在提升了,那是一件大好事吗,你啥时请客,让我们大家也祝贺一下。”张生文说。 张计林先是一笑,然后说:“没有这个必要了。上次我儿子回来,因为事忙,没有顾上看你,让我把这一条烟给你。”说着,就从包里面取出那条“中华”牌香烟给张生文放在桌子上。 张生文摇着头说:“都是自己人吗,还拿这些干啥。不要,不要。”他口头上虽说不要,但却伸手把烟接过来放进抽屉里。 张计林又从布包里掏出十几个橘子给张生文搁在桌子上,说道:“这是我儿子从部队带回来的,你拿着吃吧。” 这橘子产自南方,当时的张生文还没有吃过橘子,不知道橘子是什么味儿。他把橘子拿在手中看来看去,不知道怎么吃?他想问张计林,又觉得放不下架子,看了一会儿,他就准备将橘子塞进口中用牙去咬。 张计林看到了,忙说:“张书记,吃橘子先要剥皮,然后才能吃。” 张生文笑着说:“你看我这个人笨不笨,没有吃过橘子,也不知道橘子该怎么吃。” 张计林也笑着说:“没有什么意思,我开始吃橘子时也是这样的。” 吃完一个橘子后,张生文高兴地说:“这橘子的味道酸煽冢肥祷购芎贸阅兀 ?br>  张计林说:“如果张书记爱吃的话,下次我来时再多带几个。” 张生文笑了笑说:“算了,算了,这橘子虽然好吃,但也不能当馍吃,吃上几个就行了。” 此时,房子里面只有他们二人。张计林看时机到了,就开始步入正轨,他说:“哎,张书记,我今天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张生文说:“自己人么,还客气什么,有啥事就尽管说吧!” 张计林说:“今年工农兵学员给杨家洼分了一个指标,姬文斌利用他是大队干部的权力,硬把这个指标争到自己手里。再说咱李雪梅好歹也在农村锻炼四年了,也该上大学了吧,可人家大队上就是不报,你说这事该咋办?” 张生文问:“你知道大队党支部研究过了没有?” 张计林说:“何止研究过了,人家都张榜公布了。” 张生文说:“人家大队党支部都决定了,你现在才给我说,你说我现在又能怎么样?” 张计林说:“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你看能不能另外想个法子?总之,上学是娃们的一件终生大事。” 张生文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对张计林说:“我现在想了一个办法,但不一定能办成。” 张计林非常高兴,说道:“你说吧,只要你的心尽到了,事情能不能办成都不要紧。” 张生文说:“我可以给教育专干招呼一下,给杨家洼大队增加一个名额,让姬书记上报时把李雪梅也报上。只要杨家洼大队能报上来,公社党委会研究的事我就好办了。” 张计林先是高兴,随之又发起愁来了。他说:“这个办法虽然好,可姬书记不上报怎么办?” 张生文笑了笑说:“这就要看你怎样对付姬书记了,如果你对付好了,他就不会不报的,你对付不好,他当然不报。” 张计林摇头说道:“不行,不行,姬书记是个老牛筋,我们一般人是说不通的,这个工作只有你做才能行。” 张生文笑着说:“你这个人呀,办啥事都不行,这件事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还得全靠我来疏通。好,是先怕,咱们都是自己人吗,这个忙我给你帮了。”说完后,他拿起钢笔在一张纸上写道: 姬书记,你好! 关于举荐工农兵学员问题,经公社党委会研究决定,再给你们大队追加一个指标,你必须将李雪梅报上来。 谢谢合作! 张生文 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六日 写完之后,张生文对张计林说:“你把这张纸条交给姬书记,让他斟酌一下,看着办吧!” 当天晚上,张计林就来到姬福全的家里。他把张生文写的纸条递给姬福全,姬福全看后非常高兴地说:“增加一个名额,这是一件大好事吗,咱杨家洼一年能推荐两个大学生,也是咱全大队人的光荣吗!” 张计林说:“那就谢谢你了,姬书记,事办成之后,张书记还要感谢你呢!” 姬福全笑着说:“哎呀,还感谢啥呢?这都是我应尽的职责啊!” 八月一日,姬福全按照张生文的要求,把姬文斌和李雪梅的推荐材料一起上报到公社教育组。教育专干高德录接到杨家洼大队的上报材料后,直接来到张书记办公室,他说:“杨家洼的材料报来了,你看怎么办?” 张生文接过材料,他连一眼都没看,就把姬文斌的材料放进自己的抽屉里,对高德录说:“就将李雪梅报上去。” 八月三日早上,冯原公社的党委书记王文光同志来到高德录办公室,问道:“高专干,各大队的材料都报来没有?” 高德录说:“报来了,你来看一下吧。” 王文光说:“没有这个必要了,你在今天之内把各大队的推荐结果汇总起来张榜公布一下,今年谁都被推荐上学了,必须让全公社的人都知道。” 下午,姬文斌听说公社的榜文上写的不是自己,而是李雪梅,他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决定到公社去看个究竟。他从供销社里买了一条“大雁塔”牌香烟和一包点心,亲自去找王文光。 姬文斌来到王书 记的住房,王文光正在办公桌前写什么,他听见有人敲门,便说:“请进。” 姬文斌走进房子,小心翼翼地站到房子中间,王文光招呼道:“快进来坐下。” 姬文斌没有坐,他走到王文光跟前,说道:“我来给你也没有啥拿的,买了一条烟和一包点心,请你收下吧!” 王文光一见送东西就发火了,他说:“你要是说事咱就慢慢说,要是送东西现在就给我出去。” 姬文斌哀求道:“既然我已经买下了,你就留下吧!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王文光站起来说:“不行不行,你向出走,现在就给我走。”说着,连推再掀将姬文斌推出门外。 晚上,姬文斌睡在床上,想来想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想:我已经被大队推荐上了,到底是谁把我的名字换了?再说李雪梅没有结婚,她的户口还在徐卓大队,也没有资格占杨家洼大队的指标。今天下午我去找王书记,没有说到话上就被赶了出来。这件事不弄个水落石出,我决不会善罢甘休。 第二天一清早,姬文斌又一次去公社找王文光。他来到王文光的住房门前,看见房子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人,就站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儿,王文光提着水走过来,看见姬文斌站在门口,就说:“你怎么又来了?” 姬文斌说:“我有一件事想找你谈谈。” 王文光说:“说事可以,你要是再用糖衣炮弹来攻击,我可不受你那一套。” 姬文斌说:“这次我来真的什么都没有拿。” 王文光说:“那你有啥事就直说吧!” 姬文斌说:“关于推荐工农兵学员的事,杨家洼大队推荐的是我姬文斌,可是到公社不知道谁又把名字换成李雪梅了,我对这件事想不通。” 王文光说:“不可能吧,榜上的人名都是自下而上推荐来的。你们大队没有报李雪梅,公社绝对不会把她的名字写在榜上。” 姬文斌说:“可现在已经把名字换了,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不信你可以到杨家洼大队去问一下,看学校门前的榜文上写的到底是谁?再说李雪梅的户口又没有在杨家洼,凭什么占杨家洼的指标?” 王文光说:“这事不用急,你得先回去,等我把情况了解清楚以后再说。” 姬文斌走出王文光的房子门,然后说:“王书记,我给你说,李雪梅她就没有资格占杨家洼的指标,这回我也豁出去了,就是寻到县上、省上也要把她告下来。” 王文光打着手势说:“姬文斌,你放心回去吧,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的。” 姬文斌走后,王文光去寻找教育专干高德录。他来到高德录房子,高德录赶忙招呼王文光坐下。王文光说:“昨天让你张榜公布工农兵学员名单,你这是咋搞的?” 高德录觉得莫名其妙,问道:“怎么,我没有出错吧?” 王文光说:“今天早上杨家洼的姬文斌来说,杨家洼大队推荐的是他,不知道谁又换给李雪梅了,竟然出了这种事。” 高德录从抽屉里取出李雪梅的材料,说:“你看吧,这是杨家洼大队上报的材料。” 王文光看后说:“那姬文斌为什么说杨家洼上报的是他?” 高德录说:“杨家洼大队报了两个人,确实有姬文斌,但杨家洼大队只有一个名额,张书记审察时将姬文斌审掉了。” 王文光十分生气,说道:“杨家洼只有一个名额,他们两个人争来争去,不知道争什么呢?”他想了一会儿又说,“算了,干脆把杨家洼大队这个指标去掉,给冯原大队添上。” 就这样,姬文斌的和李雪梅的升学梦都彻底破灭了。 一九七六年,是中国人民灾难沉重的一年,周恩来总理、毛泽东主席和朱德委员长的先后逝世,使全国人民处于万分悲痛之中。为了歌颂老一辈革命家的丰功伟绩,杨世俊利用政治夜校的学习时间,给大家教唱了《浏阳河》、《歌唱敬爱的周总理》以及《绣金匾》等歌曲,用以表达广大群众对人民领袖的怀念之情。 十二月二十二日中午,姬福全来到杨世俊家里,还没走进家门,就大声喊:“哎呀!杨世俊,你把生产队的政治夜校办得热火朝天,在群众中间的影响很大。” 杨世俊招呼姬福全坐在椅子上,然后说:“群众对唱歌曲热情很高,干劲很大,唱歌子一学就会。我只不过是上了几天学,学习了一些简谱知识,给大家教唱了几首歌曲,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姬福全郑重其事地说:“杨世俊,我有一个想法,今天来想跟你商量一下。” 杨世俊也表现得非常诚恳,说:“福全叔,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吧,要我干什么都行。” 姬福全说:“现在各生产队都办了政治夜校,他们办得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儿生气。只有你们生产队上的群众热情高,气氛活跃,政治夜校办得最好。” 杨世俊说:“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姬福全接着说:“因此,我想从现在起,在大队成立一个总校,各生产队设立分校,总校每周活动一次,你就是咱们大队总校的辅导员。主要任务是给大家教唱歌曲,活跃全大队群众的文化生活。还有一个附带任务就是给各分校培训教师,让各生产队的政治夜校都活跃起来。” 听到这里,杨世俊说:“教唱歌曲可以,但这个附带任务我承担不起。” 姬福全笑着说:“怕什么?只要你完成主要任务,这个附带任务我帮你来完成。你现在决定一下,把这个活动时间定在星期几?” 杨世俊说:“那就定在星期二吧!” 姬福全说:“好,咱就一言为定,到时我召集人,你就教唱歌曲。”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从此,杨世俊就成了杨家洼大队总校的辅导员,总校的地址设在下洼初小的教室里面,这个教室是用过去古庙里的“观音堂”改建的,能容纳八十余人,是全大队唯一的一座大房。 每周星期二的晚上,杨世俊按时到总校去教唱歌曲,他每次来教室时,教室里面都座无虚席,来这里的群众都渴望能学到一首新鲜的歌曲。 在一段时间内,杨家洼的群众把所学的歌曲带进家庭,带向社会,带到田间地头。他们在走路时唱着,干活时哼着,不论是在家庭的小窑洞,还是在广阔的田野上,处处都可以听到广大群众欢乐的歌声。 一九七七年,国家在选拔人才方面进行了彻底改革,各类高等院校在招生时都恢复了考试制度。这是自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实行的第一次高考,参加考试的有当时高一、高二的在校学生,也有近年来高中毕业的往届生,还有六六、六七、六八年高中毕业的“老三届”。要是在一九七四年,杨世俊肯定能考上大学。可是到了现在,作为已经在农村劳动锻炼了三年的杨世俊,遇到这么强、这么多的对手,对自己能不能考上大学却还十分担心。 尽管这样,杨世俊为了达到自己当教师的目的,还是以社会青年的身份来参加考试。 十一月二十二日,杨世俊和其他社会青年一起来到教育组报名,教育专干高德录给每人发了一张《全国各类高等院校招生报名表》,然后说:“这张表不能改,不能刮,要求大家一次性填好,因此,你们都要认真填写。” 杨世俊接到报名表一看,这张表分为“基本情况”、“个人简历”和“报考志愿”三部分。他在填完“基本情况”和“个人简历”之后,在“报考志愿”一栏填写了“陕西师大”、“延安大学”和“服从分配”三个项目。 在这一年里,从考生报名到考试时间只有一个多月。报名以后,有条件的学生都到学校复习去了,而杨世俊由于家庭困难,没有去学校,只能每天坐在家里复习。 第十二回 高考之后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一个多月就过去了。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杨世俊接到通知,要求所有考生次日十点钟在教育组领取《准考证》。第二天,杨世俊来到教育组时,已经来了很多考生,这时公社党委秘书杨宝林走到大家跟前问道:“你们知道不知道最难忘的一天是哪一天?” 大家没有做声,杨宝林又说:“我告诉你们,今年考试的作文题目就是《最难忘的一天》。”说完后他便走了。 杨宝林走后,大家都议论着。有的说:“这个人太可笑了,还说他能知道作文题。” 有的说:“如果他能知道作文题,全国人没有不知道的。” 还有的说:“净瞎说,他是有意把人向斜路上引哩。” 的确,杨世俊对杨宝林的话也没在意,根本不相信杨宝林能猜出高考作文的题目来。但是,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个名叫申海明的考生,他是一九七五年的高中毕业生,回家后担任大队的“文书”工作。这人由于遇事小心谨慎,从不马虎,所以就把这件事当成真的。于是他拿到《准考证》以后,就立即到冯原中学去寻找教高二语文的王永奇老师。 在王老师的精心指导下,申海明以《最难忘的一天》为题写了一篇范文。当时申海明想,今年没有复习时间,既然有人猜出作文题,我就按真的办。如果他猜对了,我今年就考上走了;如果真的猜不对,我就今年补习一年,明年再考。 在考试的前一天,考生们都纷纷走向考区。冯原公社的考生被分到王庄考区,杨世俊来到考生宿舍时,有一位家在西社公社的老同学走到跟前,他热情地说:“世俊今年肯定能考上大学。” 杨世俊的心里没有个底,只是说:“现在课本都放了三年了,知识都忘光了,肯定考不上。” 可他的老同学却说:“光凭你的老基本就能考上大学,如果你考不上大学,我们中间就没有人能考上大学。” 杨世俊摇着头说:“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行。” 那老同学摇着手说:“老同学再不要谦虚了,大概你考上怕老同学从你借钱来,告诉你,你就是考上了,老同学也不寻你借钱来。”他说完就走了。 考试的第一天,随着一阵急促的预备铃声,考生们都陆续进入考场。第一试为“数学”考试时间,杨世俊拿到试卷一看,一共有十道题,开始几道题目都比较简单,杨世俊答完了八道题,最后两道题难度较大,杨世俊的解答不完整。总之,在当时的情况下,杨世俊的数学试卷答的还算可以。 第二试为“政治”考试时间,在农村劳动了三年的杨世俊虽然也参与了一些较大的政治活动,但对细节问题他还是答不到点子上。因此,他答的政治卷子总的感觉是没有原则性的错误,但从答题的准确性上来讲还差得较远。政治这门课可以说是考砸了。 第三试考的是“语文”,是第二天上午开考的。当杨世俊拿到语文试卷时,他惊呆了。语文试卷只有三个大题,第一题是划分句子成份;第二题是古文翻译《愚公移山》;第三题是作文题,《给全国科学会的一封信》和《难忘的一天》两题任选一题。使他感到惊奇的是第二个作文题竟然和杨宝林猜的一样。杨世俊在复习时把重点都放在基础知识方面,他的想法是只要基础知识答好了,写作文时可以临场发挥。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考试基础知识部分只占了二十分,而写作文在临场发挥时,他脑子里还想得不少,就是笔底下不来套。由于他在农村三年没有写作文,现在写作文时有好多字只是见了会认,可要写出来还存在很大的困难,致使他到考试结束时作文还没有写完,这次语文考试又失败了。 两科考试的失利给杨世俊在心理上造成巨大的压力,因此,他在第四试的“理化”考试中,可以说是昏昏沉沉的答了一堂。化学试卷中有“在试验室制取氧气”一题,本来是一个很简单的题目,但由于出题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在试题中将氧气的“气”字写成了“氣”字。这个异体字对于当时的杨世俊来说,他怎么也不认识。可想而知,杨世俊的理化成绩也不会怎么样。 考试结束后,杨世俊回到村口,迎面走来了生产队会计郭李定,他离老远就喊:“哎呀!大学生回来了,你今年考得怎么样啊?” 杨世俊自知这次没有考好,感到十分羞愧,他扫兴地说:“这次考试我没有答好,肯定考不上。” 郭李定不相信他的话,说道:“你还谦虚呢,你要是考不上,我看就没有人能考上。” “你还不相信,我这次真的没有考好。”杨世俊一边向回走一边解释说。 郭李定还是不相信,转过身来对杨世俊喊道:“杨世俊,你再不要谦虚了,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你知道吗?” 杨世俊没有吭声,低着头直向家里走去,刚一进大门,小妹妹杨俊芳从家里跑了出来,她一边跑一边喊着:“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 她一直跑到杨世俊跟前,拉着杨世俊的胳膊问道:“哥哥,你考上没有?” 杨世俊觉得有些厌烦,将胳膊一甩说:“去去去,成绩还没出来,我哪里知道?” 杨俊芳本来很高兴,但被杨世俊这样一弄,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跟在杨世俊后面走回家里。 回家后,杨世俊翻开字典一查,在“气”字后面的括号内才发现了这个氧氣的“氣”字。当时他想:为什么自己今年所复习的内容,在考试题里一个也没有?为什么自己当时连氧氣的“氣”字都不认识?更使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杨宝林的作文题目猜得那么准?这一连串的问题引起了杨世俊的深思。 这年冬季,在农村掀起了大搞农田基本建设的新高潮,社员们扛着红旗,拿着镢头和铁锨,拉着架子车来到田间平整土地,社社队队都干得热火朝天。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杨家洼大队的工地传来一股风,都说杨世俊考上大学了。一天中午,杨世俊正在工地上用架子车推土,出纳员姬俊斌走到跟前,他和杨世俊一见面就说:“杨世俊,听说你考上大学了,怎么样?” 杨世俊说:“什么考上了,成绩还没出来呢。” 姬俊斌说:“你考上以后,别把咱们贫下中农都忘了。” “哪里哪里,我的成绩我知道,根本就考不上。”杨世俊解释着。 “人家都说你考上了,你还不说实话,是不是还怕谁把你的大学生抢跑了。” 姬俊斌说完就走了。 一九七八年元月二十三日上午,杨世俊平整土地下工后,拉着架子车从工地向回走,迎面走来大队会计王贵保,他一边走一边说:“世俊,听说高考成绩出来了,你还不赶快去看一下。” 杨世俊说:“看什么,我的成绩我自己知道,肯定是考不上的。” 王贵保说:“人家都说你考上了,你还哄我哩。” 杨世俊说:“考不上就考不上吗,我还哄你干啥?”说完,就拉着架子车继续向家走去。 吃过午饭,杨世俊骑上自行车到教育组去看成绩,当他来到冯原公社门口时,发现门口围了一摊人在看什么。他挤进人群,看见门口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大红纸,上面公布了冯原公社一九七七年大、中专院校的初录学生名单。人们在纷纷议论着:“这么大的冯原公社,才考了那么几个人?” 本年度高等院校从冯原公社录了三个人,一个是一九六六年高中毕业后,一直在中学任教的民办教师张建明;另一个是一九七二年高中毕业,在小学任教的民办教师李秋顺;第三个考生特别引人注目,这一年全澄城县文科只录取了一名学员,也就是冯原公社的社会青年申海明,他被封为澄城县一九七七年的文科“状元”。 杨世俊想看一下自己得了多少分,他来到教育组,高德录不在,住房的门锁者。 可他又一想,反正自己也没考上,看成绩也是白看。因此,转过自行车头,就回家去了。 这次高考不中,本来就在杨世俊的预料之中,他觉得还没有什么,可是群众的舆论压力却使杨世俊抬不起头来。 有的说:“杨世俊在中学时的学习成绩是出了名的,可这次也没有考上。” 有的说:“杨世俊今年没有考上,根本就没有想到。” 原来给杨世俊带数学课的李老师说:“像杨世俊这样的学生考不上大学,真可惜。” 自从高考成绩公布以后,杨世俊躲在家里不愿出门,他不愿意和乡邻们谈论高考的事情。有一天早饭后,杨世俊正和父亲杨春成在家里修理架子车,姬福全从杨世俊家的大门走进来,杨春成立即招呼姬福全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姬福全坐下来一边抽烟一边说:“世俊,听说你今年没考上大学,这是真的吗?” 杨世俊说:“这是真的,我也估计到自己考不上。” 这时杨春成抢了一句,说:“考不上就好,我们家里目前正缺少劳力,世俊现在年龄大了,也能给家里挣工分了。” 姬福全急忙反驳道:“你的想法根本就不对,光说教娃挣工分,工分能值几个钱?咱们队上去年一个劳动日只投二毛钱,二角毛能买个啥?抽一盒‘宝成’烟都完了。你都没看娃如果考上大学以后是啥劲张,真正才是目光短浅见识少,嗳!” 他摇了摇头,又对杨世俊说:“世俊,好好考,不要泄气,今年再补习一年,明年一定能考上。” 杨世俊说:“行,我今年补习一年,明年一定能考上。” 姬福全说:“对,这才是好样的,一定要给咱杨家洼的群众争气。”说完就走了。 一九七八年元月,随着高考制度的改革,各中小学也实行了考试评比制度。 元月二十八日,冯原教育组将小学的《考试成绩评比表》统一刻印出来,发至各个学校。姬福全听说杨家洼学校的考试成绩不好,决定召开一次专题会议。他立即通知副书记杨天喜、会计王贵保和全体教师下午四点到杨家洼小学开会。 开会时间到了,同志们都来到教师住房,姬福全看到参加会议的人来的差不多了。就对大家说:“同志们!今天,我们大队干部和全体教师欢聚一堂,共同召开一个教学工作会议,这是教学制度改革以来,我们杨家洼大队召开的第一个教学研究工作专题会议。现在马上要放寒假了,为了奖励先进,激励后进,推进我大队教育事业的飞速发展,让我们杨家洼大队早出人才,快出人才,多出人才,大队上给大家准备了一些奖金,用来回报全体教师一学期来的辛勤工作。这是我们大队上的一点穷心,大家不要嫌少。” 他喝了一口茶,对王贵保说:“王会计,你把奖励方案给大家宣布一下。” 王贵保拿着《杨家洼大队一九七七年教师奖励方案》对大家说:“经过我们支部会议研究决定,对教学成绩优秀的教师发放奖金,单科成绩在全公社获得第一名的奖励五十元,第二名的奖励三十元,第三名的奖励二十元;学校总评成绩在全公社获得第一名的奖励校长一百元,第二名奖励校长八十元,第三名奖励校长五十元……” 王贵保把奖励方案宣读完了,姬福全又对大家解释说:“我们杨家洼大队本身是一个穷摊子,没有钱。但我们再穷也得办教育,对大家的奖金也要及时兑现。” 姬福全转过身又对杨天喜说:“我看就这样吧,你还想说什么?” 杨天喜说:“我不说什么。就让刘校长把考试成绩宣布一下吧。” 校长刘相俊显得十分尴尬,他从抽屉里取出《评比表》,双手递给姬书记说:“姬书记,这是教育组发的《评比表》,你先看一下吧!” 姬福全接过《评比表》看了一眼后,对王贵保说:“王会计,你给大家念一下。” 王贵保拿着《评比表》宣读着,全体教师一个个都听得低下了头;姬书记呢?他在旁边长吁短叹;只有刘相俊的表现特别敏感,他坐立不安,脸面由白色逐渐变的通红,最后又变成黄色,当时正是“五九”天,黄豆大的汗珠从帽子下面冒了出来。 《评比表》宣读完了,受奖情况暂且不谈,就拿杨家洼学校一至五年级十几科的考试成绩来说,没有一个科目的考试成绩排在全公社十名以前的,在全冯原公社十七家五年制学校的评比中,总评成绩的排次是第十七名,竟然在全公社背了黑锅。这样的考试成绩使得每个教师的脸上都没有一点光彩。 这时姬福全又对大家说:“刚才王会计宣读的《评比表》大家都听到了,咱们杨家洼学校就考下那样的成绩,如何向群众交代?本来吗,我这次开会来还带了五百元,想给大家发奖金,如果真的不够我们还可以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奖金按时发放。就没想到你们考下这种成绩,现在有钱发不出去,你们还能教大队党支部怎么样?难道说你们背了黑锅底,还要大队上把奖金发给你们?没门!”说着说着,姬福全从椅子上站起来,站到地上,将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打得粉碎。 沉默了一会儿,姬福全又说:“现在我的意思是你们这些教师能干的就好好干,不能干的干脆不吃凉粉腾板凳,再不要误人子弟了。”姬福全急得在窑洞中间团团转。 这时候,杨天喜接过话茬对大家说:“各位老师,同志们,本来我们今天开的是一个表彰会,没想到考试成绩是那么糟糕,简直是让人难以接受。” 杨天喜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通过参加今天这个会议,我还有一个不同的想法。我认为,咱们这次考试成绩不好,也未必是一种坏现象。人常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吗,只要我们大家认真吸取教训,齐心协力,教书育人,下一次一定能考出好成绩来。” 杨天喜看了姬福全一眼,然后说:“再说前边已经没有考好,谁也没法挽救,好像刚才泼出去的那杯茶水,永远也揽不起来了。我们又何必为它纠缠不休呢?同志们,大家不要灰心,不要垂头丧气,要振作精神,拿出干劲,好好干,下次一定能取得好成绩。” 会议结束后,刘相俊一句话也没说,一头钻进被窝里睡了起来。白军民、李雪梅和杨金花打扫完房子,拿着成绩册,各自填写通知书去了。 春节过后,广大群众对杨家洼小学的教学成绩非常不满,成群结队的向姬福全请示,要求更换小学教师。 二月十二日中午,姬书记正在为公社召开的“三级干部会议”准备材料,队长杨天文来找他,进门就说:“姬书记,咱杨家洼小学的考试成绩在全公社背了黑锅,群众强烈要求更换教师呢。” 姬福全说:“我没有更换小学教师的权利,这都是人家上级的事情。人家说谁能干谁就能干,说谁不能干谁就干不成,我有什么办法呢?” 杨天文说:“那你说没有办法,就只能让他们拿上木刀杀娃了。” 正说着,杨成文也来了,他一边进门一边嘟嚷着:“哎呀不行不行,咱杨家洼的教学成绩太差劲了。”走进门一看,杨天文在炕边坐着,就说,“哎呀,天文哥,你也在这儿,你来这里干什么?” “咱两是一回事吗。”杨天文肯定地说。 杨成文问道:“那你知道我是干啥来了?” 杨天文将头一扭说:“还不是学校那个事吗,看把你说的,我还能不知道。” 杨成文说:“对了对了,你说咱大队学校考下的那种成绩,咱这些娃该咋办呀!” 这时姬福全说:“你们都不要议论了,我在开‘三干会’时把这个问题提交公社党委,看他们是咋说的。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回来以后我们党支部再做安排。” 杨天文和杨成文要走,姬福全以礼相送。刚走出家门,迎面走来 了杨宝庆和张兰芳夫妇。他们的年龄大约有三十岁出头,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叫杨秋花,在小学四年级上学,一心想让孩子考上大学。年前他们看到杨家洼小学考的成绩不好,就着急了。这次他们刚一跨进姬福全的大门,张兰芳就大声喊:“姬书记,姬书记,你现在是调整教师还是不调整,如果不调整的话,我娃就要转学了。” 姬福全听见张兰芳这么一喊,就有点儿上火,说:“要转学你就赶快转,你娃转走了杨家洼的学校照样还要办。” 杨宝庆觉得妻子的话没有说好,连忙解释说:“姬书记,我们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杨家洼的教学质量能提高,我娃就不转学了,必定在本大队上学方便吗。” 姬福全说:“去去去,你先回去!这个问题肯定会解决的,等我开完‘三干会’回来再说。” 由此看来,提高杨家洼小学的教学质量是迫在眉睫,然而更新学校教师队伍也势在必行。 第十三回 如愿以偿 一九七八年二月十五日下午,杨世俊对父亲杨春成说:“学校明天就要开学了,我想到学校补习去。” 听杨世俊说他要到学校去补习,杨春成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你从小学上到高中毕业,我已经供你十几年了,现在你刚能干活了,又要去补习,我总不能供养你一辈子吧。” 杨世俊说:“也不要你供养我一辈子,我只要求补习一年,如果考不上大学就不补了。” 杨春成的态度非常坚决,说:“不行!你补习一年要耽误多少工分?如果考上学我还得供你几年,咱家欠队上那么多的劳动款,谁来还呀?” 杨世俊说:“这些事你都不要管,只要我考上大学,咱家欠生产队的六百多块钱,就包在我身上了。” 杨春成还是不愿意,摇着头说:“不行不行,那得等到何年何月?关于补习这一件事,你就不要再想了。” 杨世俊说:“反正我的主意拿定了,开学后我就去学校补习了。” 这时杨春成发怒了,他把桌子一拍,大声嚷道:“去不成就是去不成,还能由你了,你要去补习,就不要再进我家门。” 杨世俊没有办法,正在沉默时,队长杨天文在大门口喊道:“世俊,姬书记叫你呢,你赶快去一下。” 杨世俊说:“天文叔,来,你进来一下吗。” 杨天文说:“不来了,我还有事哩,你赶紧去吧!”说完就走了。 杨世俊想:这回姬书记叫我有什么事情?总不会是联系下学校让我补习吧。我正好还要找他呢,让他给我父亲开导开导。想到这里,他就立刻转身向姬福全家里走去。 当时,姬福全在家里正在和王贵保谈论什么,看见杨世俊来了,就立即停了下来。姬福全问:“世俊,你现在是决定补习,还是不补习?” 杨世俊说:“我想补习,可就是我爸怎么也不让我补习,他害怕我走后家里没有人干活,现在我想让你给我父亲做一下思想工作。” 姬福全说:“你爸的思想工作就不必要做了。我现在有一个好办法,但不知道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杨世俊高兴地说:“什么好办法?你说说,让我听一下。” 姬福全非常认真地说:“你家里目前很穷,到学校补习家里一时三刻也腾不出来。你不是想教书吗?根据广大社员的请求,通过今天支部会议研究决定,准备让你到咱大队学校去教书,把咱大队的教学质量提高一下,不知道你现在的意见如何?” 杨世俊想:这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既满足了父亲挣工分的要求,又达到自己想当一名人民教师的目的。于是就说:“能行,我愿意当教师,而且要当一名尽职尽责的人民教师。” 这时姬福全又摇了摇手,慢慢腾腾地说:“哎你别忙,当教师可没有那么简单。” 杨世俊不知道姬福全还要做什么,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 姬福全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还得出题将你考一下,看你能不能答上来我所出的题目?” 杨世俊想:姬福全识字不多,他到底能出什么题目来测验我呢!总不至于难住我吧。也就笑着说:“你考吧,让我试试看。” 姬福全说:“那我就出题了。” 杨世俊说:“你出吧。” 姬福全开始出题了,他一本正经地给杨世俊出了我国古代的一道算术题: 三十六条砖, 三十六人搬。 男四条,女三条, 四个娃,抬一条。 问题:有几个男的?几个女的?几个娃? 题目出完了,杨世俊拿来纸和笔,着手解题。他设男的为x人,女的为y人,娃为z人,准备列一个三元一次方程组来解答此题,于是他毫不费力就列出了两个方程。在数学上,只有三个不同的三元一次方程所组成的方程组才有唯一的一组解,可是第三个方程的等量关系怎么也找不出来。杨世俊觉得这道题听起来简单,可做起来比较难,姬福全出的这道题目还真有水平的。 杨世俊想:难道姬福全出的这道数学题的答案不唯一吗?可他又一想,不行,不能这样下结论,即使是答案不唯一,也得有个说法。他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他看过的一本数学书,叫做《关于“不定方程”的解法》。杨世俊的脑子里豁然开朗。这不是求它的正整数解吗?想到这里,他将列出的两个三元一次方程消去一个未知数z以后,得到一个二元一次方程,求出它的正整数解x=5,y=3,进而求出第三个未知数的值z=28。 杨世俊高兴地说:“算出来了,算出来了。” 姬福全听说算出来了,忙问:“世俊,你算出的得数是多少?” 杨世俊说:“五个男的,三个女的,二十八个娃,对吗?” 王贵保按照题目的条件验算了一遍,说:“没问题,算得正确。”然后竖起大拇指对杨世俊说,“杨世俊,你真行。” 姬福全高兴地说:“就是这道题,上次我在学校让全体教师算,他们没有一个人能算出来,今天杨世俊把这道题算出来了,全大队再没有第二个人能算出我这道题来。”他又转过头去对杨世俊说,“杨世俊,好样的,你考上了,明天你就去学校教书。不过,我先给你把话说清楚,你属于咱大队上的民办教师,每月记二十六个劳动日,不像他们还有补贴工资,你愿意吗?” 杨世俊说:“如果我到学校能提高学生的学习成绩,我不在乎一月那几块钱的生活补助。” 姬福全说:“那好,今天晚上你回家准备一下,明天学生开学时你就正式上班。” 晚上,杨世俊点亮煤油灯,将小学四年级和五年级的教材通看了一遍,一直到深夜才去休息。 二月十六日中午,杨世俊来到杨家洼小学上任,当时各班主任都下班组织学生去了,只有校长刘相俊坐在办公室里。他看见杨世俊来了,就喊道:“哎呀,新老师来了,欢迎欢迎。” 杨世俊笑着说:“我没有教过书,还得请教刘老师给我多作指导。” “那里那里,像这样全大队有名的高才生,根本就不需要人作指导。” 刘相俊先给杨世俊倒了一杯水,再递了一支烟,然后说,“你这一来,咱们学校的师资力量大大加强了。” 杨世俊不吸烟,他将纸烟给刘相俊放在桌子上面,然后说: “刘校长过奖了。我不会教书,这次到学校来说不清还要给你们增添麻烦呢!” 刘相俊说:“教书这件事很简单,其实就不用学,上两天课自然就学会了。不过,要做一个好教师还是比较难的。” 杨世俊说:“我既然当上教师了,就想当一个好教师,起码要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学生家长。” 刘相俊用蔑视的目光看了杨世俊一眼,说:“好,杨世俊,好好干吧!你们青年人雄心很大,将来一定能干出名堂来。” 刘相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边抽边问,“世俊,你想代什么课?学校今天要分课了。” 杨世俊说:“学校分啥课都能行,不过最好还是代数学课方便一些。” 刘相俊高兴的用手将桌子拍了一下,说:“好极了,咱们学校全是语文教师,没有代数学的,这回你一来,把我们学校的老大难问题给解决了。”他从桌子上拿来一个本子,在上面划了划,说,“你就把四年级和五年级的数学课代上,我看你在政治夜校的歌子还教得好,再把四、五年级的音乐课代上,每周一共十六节课,你看怎么样?” 杨世俊说:“你是校长,你说代啥就代啥,我全听你的。” 刘相俊说:“好,那就这样决定了,今天之内你要备好课,明天早上正式上课。” 杨世俊知道,一个教师授课水平的高低,在学生中间能形成怎样一个印 象,讲好第一节课是关键。为了讲好第一节课,他决定去走访一下学生。 当天下午,学生在教室上自习,杨世俊走进五年级教室,同学们看见杨世俊来了,都抬起头看着这个新来的老师要做什么? 杨世俊走到讲桌前面,他面带笑容,态度和蔼地对大家说:“同学们!耽搁大家几分钟时间。”话没说完,同学们都低下头暗自发笑,有几个女生将脖子一缩,吐出舌头做着鬼脸,个别男生沉不住气都笑出声来了。 杨世俊看到同学们都笑了,问道:“你们笑什么?笑我不会当老师吗?” 这时,一个男生说道:“不是的,杨老师,你只管说你的。” 杨世俊接着说:“好!同学们,你们已经学了几年数学了,那么,你们知道数学课最难懂的地方在那里?” 有一个学生说:“我觉得‘应用题’最难。” 另一个学生也在说:“对,我就是对‘应用题’听不懂。” 同学们都跟着议论开了,他们都说是“应用题”难。 杨世俊听同学们都说“应用题”难度最大,就说:“同学们!明天早上我要给大家上课了,你们都说是‘应用题’较难,那么,第一节课我就给大家讲一下‘应用题’的解法吧,大家说好不好?” 同学们异口同声地说:“好,好!” 杨世俊微笑着对大家说:“好,现在大家安心上自习,明天早上再见。”说完就走出教室。 下午放学时,刘相俊对杨世俊说:“今天晚上你不要回去了,就在学校备课,房子后边有个大炕,咱和白军民都睡在那儿。” 杨世俊说:“刘校长,我先给家里人打个招呼,过一会儿再将被褥拿来,今晚我就睡在学校。” 刘相俊说:“好,那你必须快一点儿,我在学校等你呢!” 晚上,杨世俊来到学校,点亮了罩子灯开始备课。到了晚上十一点钟,刘相俊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快睡吧,明天还要早点起床呢!” 杨世俊的课还没有准备好,就说:“你们先睡去,我再写一会儿。” 刘相俊说:“那你快点儿,我们就睡去了。” 杨世俊说:“好!”说完爬在办公桌上继续备课。 杨世俊深刻体会到:一节课,如果要应付差事,敷衍塞责地完成任务也很简单,但要真正让学生把所学的知识达到融会贯通的目的,可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直到凌晨两点钟,杨世俊把课全部备完了,这才到炕上去休息。 第二天,上课的铃声响了,杨世俊走上讲台,此时,文体干事喊了一声“起立”,同学们“唰”地一下站了起来,齐声喊道:“老师好!” 杨世俊喊了一声“同学们好”。同学们立刻坐了下来。 这时教室里面鸦雀无声,同学们耐心地等待这位新来的老师给他们讲应用题。杨世俊看了学生一眼,然后说:“同学们,今天我给大家上第一节课,在这节课上,我首先给大家做个简单的介绍。我叫杨世俊,杨树的‘杨’,世界的‘世’,英俊的‘俊’。在课堂上大家就叫我‘杨老师’,至于下课以后吗,大家还可以叫我的名字。同学们,关于我的基本情况就给大家介绍到这里。现在我也要认识一下咱们的班干部,我叫哪个班干部,哪个班干部说出自己的名字。” 杨世俊问:“谁是班长?” “杨建斌。”班长立刻站起来回答说。 “学习干事。” “王会芳。” “文体干事。” “张生才。” “好,你们都坐下。”杨世俊对站着的几个班干部作了一下手势,接着说,“其他同学我就不问了,以后咱们再慢慢认识。下边我就要开始讲课了。” 杨世俊在讲课中说:“同学们不是提出‘应用题’比较难吗?今天,我要给大家讲一讲‘应用题’的解法。” 杨世俊在黑板中间写了“怎样解应用题”几个字,然后说:“同学们,应用题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典型应用题;就像‘归一问题’和‘行程问题’。另一类是一般复合应用题。这一节课我们就讲‘一般复合应用题的解法’。例如……” 杨世俊先把一个应用题划分成“已知条件”和“要求的问题”两部分。然后对大家说:“我们在解答应用题时,可以从已知条件着手,也可以从要求的问题考虑。比如上面的例题,我们就先从已知条件来着手解答这个问题……” 在这一节课中,杨世俊语言简明,推理清晰,在分析应用题的过程中,在黑板上一步一步用“方框图”画出解题思路。他的话句句都牵动着学生的心弦。班上有个爱看小人书的,同学们都叫他“小说王”,老师上课时他总是在桌子底下偷看小人书,这节课堂上,他把身上带的小人书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在聆听杨老师讲应用题的解法;还有一个“瞌睡虫”,上课时老是将头枕在胳膊上面睡大觉,这一节课也不知道瞌睡都跑哪儿去了,在专心致志地听着杨老师的讲课。 同学们课堂气氛活跃,个个面带笑容不住地点头,教室里面还不时发出学生的赞叹声。从学生的面部表情也可以看出来,学生对杨世俊的讲课十分满意。 在课堂小结时杨世俊对大家说:“一般复合应用题的解答思路有两种:一种叫做‘综合法’,另一种叫做‘分析法’。” 他指着黑板上的方框图对大家说:“采用‘综合法’是从已知条件出发,思路简单,但无目的,结果不唯一,容易走弯路,很难达到题目的要求;采用‘分析法’是从问题着手,目的明确,但分析过程比较复杂,给解答应用题会造成一定的困难。因此,在实际解答应用题时,我们要两种方法结合使用,才能找到准确的解题方法。” 这时,杨世俊看到学生的听讲十分认真,就给他们强调说:“总之,同学们在解答比较复杂的应用题时,要反复读题,认真思考,弄清题目的来龙去脉。人常说:‘读书百遍,其意自见’也就是这个道理。” 最后,杨世俊再分别利用变换“已知条件”和“要求的问题”的方法,对学生进行了强化训练。从学生解题的速度和解题的准确性可以看出来,杨世俊的这节课讲得非常成功。 下课了,杨世俊还未走出教室,教室里就出现了同学们的一片呼声: “哎呀,杨老师这节课讲得真好!” “这回我才真正把解答应用题的方法弄清了。” 还有的说:“像这么好的课,在我上学以来还是听第一回呢!” 从此,学生把杨世俊的授课方式讲给家长,传向社会,得到各界人士的好评。 杨世俊热爱教育事业,更热爱学生。自从走上教育岗位,他把全部精力都用于备课和讲课上,节假日也不例外。 二月二十三日下午,杨世俊坐在办公桌前批改作业,刘相俊从教育组回来,对杨世俊说:“接上级通知,所有的民办教师都必须通过上级审批备案后才能任教,未经批准的民办教师一律清退。” 杨世俊着急地问:“刘老师,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别急吗,我话还没说完呢。”刘相俊接着说,“冯原公社今年还要录用一批民办教师,高专干让我通知你,星期日早上八时到冯原小学参加考试,如果考上了就编为正式民办教师,考不上就得清退。今天是星期四,距离考试时间还有三天,你赶快去准备吧!” 星期天,杨世俊按照教育组的要求,去冯原小学参加考试。这次考试是教育组组织的,监考老师是教育专干高德录和冯原小学校长彭法定,参加考试的都是来自各大队的社会青年,共三十二人。考试的科目分语文和数学两门,考核的内容基本上都是初中知识。第一试为数学,一共出了十道题,杨世俊这次数学试卷答得特别顺利,距考试结 束还有半个小时,他就交卷了。 杨世俊和学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学生每时每刻都惦记着老师,他也觉得一天都离不开学生。中午,杨世俊答完语文试卷后,就立刻回到学校去备课。 第十四回 各行其是 因为杨世俊平时关心、体贴学生,所以学生也愿意接近他,在学习数学方面遇到一些疑难问题也常常去找杨世俊讨论。三月七日早饭后,有四、五个学生来到教师住房找杨世俊讨论数学题,校长刘相俊来了,看见学生和杨世俊商量数学题,训斥道:“去去去,学生都到教室去。有啥问题在课堂上解决,再不要影响老师办公。” 经刘相俊这么一说,学生都合上书本,拿着纸和笔到教室去了。杨世俊当时想:这个老校长怎么这样对待学生,学生的积极性刚刚形成了,被他这一下子给打回去了。 学生走后,刘相俊乐哈哈地对杨世俊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杨世俊问:“什么好消息。” 刘相俊说:“根据上次考试成绩,全公社录用了十个民办教师。你的数学得了满分,被录用为正式民办教师了,从今年三月份开始算起,每月给你发四块钱的生活补贴款。你说这还不是好消息吗?” 杨世俊说:“当然是好消息了,这件事多亏你跑前跑后的,我还得感谢你呢!” 刘相俊说:“不用谢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不过,你成为正式民办教师后,要竭尽全力的提高咱杨家洼的教学质量呀!” 杨世俊说:“好,我一定要尽最大努力。” 杨世俊被正式录用为民办教师后,更加坚定了他为教育事业而奋斗终生的决心。 一九七八年三月十四日晚上,刘相俊回家了,教师住房只剩杨世俊和白军民二人。杨世俊正在房子办公,白军民走到他跟前笑嘻嘻地说:“杨世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杨世俊说:“什么问题?你说吧。” 白军民问道:“你和女人打交道,摸过女人的手没有?” 杨世俊不明白白军民为什么要提这个问题,就问道:“你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白军民说:“其实拉拢女人也是一门科学,我给你教一个拉拢女人的好办法。” 杨世俊平时一般是不会主动跟女人说话的,有时女人找他说两句话,他总是面红耳赤,更不要说拉拢女人了。于是说:“去去去,我还忙着呢,不想跟你说这个问题。” 白军民说:“我只跟你说两句话,你听一下肯定以后对你有好处。” 杨世俊觉得白军民的话很无聊,便拿起备课本开始备课了,可白军民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当女人给你递饭或者递水的时候,你可以有意识地将她的手摸一下。如果人家回避,说明这个女人作风正派,不可接近;如果不回避,说明人家对你有意思,你就可以大胆地去和她接触了。”说着说着,他用双手捂住嘴,笑了。 杨世俊问:“那你接触到女人了没有?” “当然接触到了。”白军民深有体会地说。 “是谁?” “嘻嘻,现在还保密,暂时不能告诉你。” “算了算了,我还要备课呢!不跟你磨嘴皮子了。” 杨世俊说完又爬在办公桌上继续备课。 三月十九日晚上,刘相俊对杨世俊说:“我想让你在咱们学校讲一节‘示范’课,你看怎么样?” 杨世俊说:“我看最好还是选一名老教师讲‘示范’课。” “为什么?”刘相俊问道。 “因为我是新手,不会讲课。” 刘相俊说:“听学生都说你的课讲得特别好,我看没问题,你讲‘示范’课一定能成功。” 正说着,杨世俊的老同学姬进宝匆匆忙忙地来到学校,进门冲着刘相俊说:“刘老师,你还是校长呢!怎么不管你们学校的教师哩!” 刘相俊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就问道:“怎么?我们学校的教师咋哩?” 姬进宝怒气冲冲地说:“你们学校的白军民,这个鬼子松跑到我家去了。现在我将门从外面插着,你赶快看去。” 刘相俊也知道白军民是一个什么货色,他见姬进宝这么一说,也就着急了,忙说:“走,咱们去看一下!”说完,就和姬进宝一块儿走了。 原来,姬进宝和妻子高贵花在去年腊月结婚,年后,父亲姬招财在冯原街上开了一个“车子部”。这天下午,姬招财回到家里对姬进宝说:“我今天接到一个大活,有个人把自行车上梁摔坏了,明天人家还要用自行车呢!今晚咱无论如何也要把自行车修好,你还得去给我帮个忙。” 姬进宝说:“那我还得给高贵花招呼一下,让她在家好好看门,咱两个再去冯原。” 姬招财说:“对,照看门户要紧,你明天早上天明时就可以回来。” 姬进宝向妻子打过招呼,就坐着父亲骑的自行车到冯原去了。 二人来到“车子部”以后,首先将自行车梁校正,然后再用“氧焊机”来焊接,可是一开“氧焊机”,焊枪坏了,怎么也焊不成。姬招财突然记得家里还有一个焊枪,就对姬进宝说:“你现在赶紧回家去,从柜子里面把那个焊枪拿来。” 姬进宝走出“车子部”,天已经全黑了,可是,为了尽快给人家把自行车修好,他还是摸黑回家去了。 他走到大门口,大门从里面锁着,好在他家安的格子门,他还拿着钥匙。因此,他用手伸进门内将锁子打开,走进院子后,看见屋内的灯还亮着。他继续向家里走去,还没有走到家门口,又听见妻子在屋内呻吟。他当时想,这事怪不怪,我今天下午走时妻子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有了病呢?让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这就太对不起妻子了。当他走到门口刚要推门时,又听见妻子在里面说:“啊哟,你快点吗,啊……啊……啊……” 妻子在跟谁说话呢?姬进宝一想,这不对劲,非把这个事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于是他爬在门缝使劲往里看,可是门缝很严实,他怎么也看不到炕上。 他从院内找到一个木头墩子,然后轻手轻脚地将木头墩子搬到门口,爬上去从门顶的亮窗往进一看,他家的炕上竟然睡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姬进宝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况是真的,他擦了擦眼睛,继续从亮窗向里边看去,这个男的不是别人,正是小学教师白军民,两个人正睡在一起…… 姬进宝现在才弄清楚,高贵花不是病了,这喊声原来是叫床声。他看后非常生气,本想破门而入。他赶快从木头墩子上面下来,当双手举起木头墩子要向屋门砸去的时候,又觉得这样做太莽撞。他便轻轻地将木头墩子放到地下,又悄悄的把屋门从外边插上,就跑学校去找刘校长。 这次刘相俊和姬进宝走进院子时,屋子内的煤油灯已经熄灭了,院子里黑洞洞的。刘相俊打开手电筒,和姬进宝走到屋门口,姬进宝将门插子从外面打开,一推门,里边还关着。他用手将门拍了两下,喊道:“贵花,贵花,快开门。” 这时听见高贵花在里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姬进宝在外面说:“我取焊枪来了,快开门。”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的灯亮了,可还不见高贵花开门。姬进宝急了,在外面大声喊:“高贵花,你快一点吗,怎么还不开门?” 高贵花在里面怨声载道地说:“迟不回来早不回来,人家刚一睡下你就回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听见门关子“哐当”一声响,高贵花在里面说:“门开了,你进来吧!” 姬进宝推开门走进去,看见高贵花一个人在家里,便问道:“人呢,跑哪儿去了?” 高贵花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啦,家里就我一个人,还能有谁呢?” “我明明看见有人在里面,怎么不见了?”姬进宝一边说,一边在家里找人。 “你胡说啥呢,你这人得是有病呀?”高贵花说。 “我有病,还不知道谁有病呢?”姬进宝对站在门口的刘相俊说:“刘老师,你把手电筒拿过来,我就不相信找不见人。” 刘相俊拿着手电筒在家里乱找,当他们用手电筒照到案底下时,发现藏着一个人。刘相俊喊道:“谁?你出来!” 姬进宝的案底下放着许多煤,白军民弄了两手黑。他听见刘相俊的喊声,从案底下钻出来,吓得满脸通红。 刘相俊气急了,冲上去二话没说,扇了白军民一记耳光,这一耳光打得很响,只听见白军民“哎呀”喊了一声,然后用手捂住脸,摸了一脸黑,站在那儿直发呆。刘相俊这一举动把姬进宝也吓了一大跳,站在旁边愣住了。 就在这时,刘相俊对白军民说:“你不在学校里面备课,跑这儿干啥来了?去,赶快到学校去。” 经刘相俊这么一说,白军民赶紧向学校走去。直到白军民走出院子,姬进宝这才清醒过来,他对刘相俊说:“刘校长,你咋把人给放了?” 刘相俊看见白军民已经离开现场了,觉得这时候话也好说了,便说道:“你既然将我叫来了,就应当把人交给我进行处理,你有什么要求必须直接跟我说。” 刘相俊看姬进宝当时也提不出什么要求来,就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夫妻两个好好商量一下,咱明天再说也不迟,让我去到学校先把白军民教训一下。” 刘相俊走后,姬进宝的心里还是愤愤不平。他将高贵花按倒在炕上,拿了一把笤帚,用笤帚把儿在高贵花身上乱打起来,边打边说:“我教你再勾引男人,我教你再勾引男人。” 高贵花哀求道:“我没有勾引男人,是他到咱家里聊天来了。” 姬进宝停住了抽打,问道:“他到咱家来聊天,就教你跟他上床是不是?” 高贵花说:“我没有跟他上床,真的。” 姬进宝说:“我都看见了,你还犟嘴。”说完,拿起笤帚把儿又狠狠地打了起来,口里还不住地喊着,“我教你再嘴犟,我教你再嘴犟。” 这一顿打可把高贵花给整得好苦,她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全是伤。高贵花从炕上爬起来,哭着说:“你这样对待我,我不跟你过了。”说完就打开箱子整理自己的衣服。 姬进宝气呼呼地说:“不过你就走,看谁还要你这个贱货,你就跟上谁过去。”妻子回娘家去了,他也没有阻拦。 高贵花走后,姬进宝正坐在椅子上面纳闷。姬招财也回来了,进院就大喊大叫:“姬进宝,你狗日的,叫你回家拿焊枪,让我等了几个小时还不见你的人,你在家里干什么?” 姬招财走进屋门一看,只有姬进宝一个人坐在家里,就问道:“高贵花那里去了?” 姬进宝怒气冲冲地说:“跟上人跑了。” 姬招财感到莫名其妙,问道:“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清楚。” “我回家时,她把野男人给勾进咱家来了,我打了她一顿,她就回娘家去了。” 姬进宝回答。 “这件事是关系到败坏咱家门风的大事,你可不要随便乱下结论啊!” “这些事我都亲眼看见了,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还有什么可疑的?” “你真的都看见了?” “我回家时她和白军民在咱家炕上睡着,我咋能没看见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 姬进宝说:“我准备跟她离婚。” 姬招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语重心长地对姬进宝说:“咱们杨家洼大队很穷,娶个媳妇真不容易啊!为了娶这个高贵花,我把多年的积蓄都花光了。今天你说离咱就离了,容易吗?咱现在把花钱多少先撇到一边,如果另找一个再跟不上高贵花怎么办?假若再找一个有娃的,这个娃你该管不该管?你要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好好地掂量一下呀!” 这时,姬进宝又问:“那你说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姬招财说:“怎么办?我看这件事最好还是别再折腾了,再说把事情弄大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从今往后,咱们再不提这件事,其他人也不知道。至于高贵花那边,咱明天去先把人叫回来,给她好好地说一说,只要她改掉这个坏毛病就行了。” 姬进宝在旁边只是唉声叹气,没有言语。 姬招财又说:“算了算了,别生气了,逢下啥人就要容纳啥人哩,气出病来还得看病。快点锁好门,把焊枪拿上跟我到‘车子部’里去,有啥话咱到那儿慢慢说。”说完,就拉着姬进宝一块儿到“车子部”里去了。 再说白军民从姬进宝家里跑出以后,就直接来到学校。当时杨世俊正在房子备课,看见白军民走进房子时,满脸是黑。问道:“你干什么去了,弄了一脸黑?” 白军民被杨世俊这么一问,觉得很不自在,他结结巴巴地说:“刚才……杨大伯让我给他远在……江苏的儿子写了一封信,过来……晚了点。”说完后就赶紧去洗脸。 杨世俊说:“刚才姬进宝来把杨校长叫走了,说是你在他家。怎么,你没有去?” 此时白军民只管洗脸,无言对答。校长刘相俊来了,他一看见白军民就气愤地说:“你不在学校认真备课,跑到人家媳妇屋里干什么去了?今天晚上要不是我在场,人家不把你打死,也得打断你的腿,非让你爬着出来不可。” 白军民一边擦脸一边说:“刘老师,这回我还得感谢你了。” 刘相俊说:“白军民啊白军民,你让我跟上你受了多少气?全学校的教师如果都像你这样,我这个当校长的就没法活了。” 白军民只无话可说,低着头没有吱声。 稍停了一会儿,刘相俊又说:“白军民,我现在问你,你能不能改掉你的坏毛病?” 白军民说:“刘老师,能改,我一定能改。” 刘相俊说:“我给你说,如果能改,你今天晚上给我写个书面保证,以后我就拿上这个书面保证来对照你的行动;如果你还觉得改不掉你的坏毛病,你现在就把被子卷上,今晚立刻走人。” 白军民说:“刘老师,我能改,我这回坚决改正。如果改不掉,我就不是爹娘养的。” 看来白军民这回已经下了决心,有痛改前非之意。刘相俊说:“好,只要你能改正就好了。今天晚上你给我把《保证书》写好,如果明天姬进宝来了,咱给人家好话多说,假若人家还提出什么要求,咱就应当尽量满足,再不要弄得满城风雨,丢人现眼了。” 第二天,刘相俊和白军民在学校等了一天,也没有见姬进宝的影子。到了晚上,刘相俊在学校门口听人说,姬进宝把媳妇从娘家叫回来了,这才放心地回学校去了。 三月二十七日吃过午饭,杨世俊坐在办公桌前批改数学作业,刘相俊走到杨世俊跟前说:“上次我给你说的一节数学‘示范’课,现在正式定为星期三中午的数学自习时间。今天都星期一了,也不知道你准备好了没有?到时我要通知各单设初小的教师也来参加听课。” 杨世俊说:“刘老师,在教学上我是新手,这一节‘示范’课恐怕讲不好。” 刘相俊说:“据学生反映,你的授课水平在咱全大队的教师里面是最好的。只要你准备充分,情绪稳定,就一定能讲好这节课。再说我都决定了,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杨世俊看这件事实在无法推托,也就应了下来。 第十五回 初见成效 一九七八年三月二十九日中午十一点钟,各单设初小的教师都按时来到五年制学校听课。大队干部听说是杨世俊要讲数学“示范”课,也都来到学校助热闹。这次参加听课的人有杨家洼大队的正、副书记,革委会主任,妇女主任和全体教师共十一人。 预备铃响了,人们纷纷走进教室。一阵歌声过后,杨世俊开始跨上讲台,当他看到本来就不大的一个窑洞教室里面挤满了人,不由得心情紧张起来,他说:“同学们,以前我们学习过分数的化简,现在我们来看下面的分数如何化简?”他讲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不难看出此时此刻杨世俊的心情是多么紧张。 但随着讲课的逐步深入,杨世俊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他按照由简到难、步步深入的教学规律,先引导学生复习了真分数、假分数和带分数的化简,学生们都情绪高涨,对答如流。 就在这个时候,杨世俊出了一个“繁分数”的题目,问道:“同学们,这个分数怎样化简?” 同学们看着这个新分数,个个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化简,这一下子把学生的情绪引向高潮。 就在这时候,杨世俊对大家说:“同学们,今天我们继续学习分数的化简,黑板上这个分数我们以前没有学过,它的分子、分母里又含有分数,像这样的分数我们叫它‘繁分数’,今天我们就学习繁分数的化简。”他转过身去,在黑板上比较醒目的地方写了“繁分数”三个字。 然后继续说:“同学们,通过本节课的学习以后,我们就会化简这个繁分数了。下面我给大家先讲繁分数的概念……” 在这节课堂上,杨世俊先讲了繁分数的概念,再讲了繁分数的化简方法,他讲的课条理清楚,推理严谨,自始至终抓住学生的思路进行教学,赢得了师生的一致好评。 在课堂小结时,杨世俊微笑着对大家说:“同学们,今天我们学习了繁分数的意义和化简。繁分数的意义是它的分子、分母里又含有分数;繁分数的化简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按照分数的基本性质,给繁分数的分子和分母同乘以它们的‘最简公分母’,使它成为普通分数;另一种是根据分数与除法的关系,把主要分数线看作除号,用分子除以分母直接计算。大家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运用。” 杨世俊巡视了一下全班同学,接着又叮咛道:“值得注意的是:在一个繁分数里面的分数线比较多,大家应当分清‘主要分数线’和‘次要分数线’,我们把最长的那一条分数线叫做‘主要分数线’,主要分数线在书写时都要和等号对齐。在化简时,我们只要按照主要分数线把繁分数分成分子和分母两部分,这样,化简繁分数就比较容易了。” 这时,杨世俊对学生说:“现在,我要叫两个同学来化简我开始提到的那个‘繁分数’题。” 就在此时,全班同学“唰”地一下都举起了右手。 “王会芳,你用分数的基本性质来化简。” 王会芳走到黑板前面后,杨世俊接着说,“张生才,你用分数与除法的关系来化简。” 过了一会儿,全班学生都计算出来了,两种方法,得到了同一种结果,从而激发了学生对数学课的学习兴趣。 最后杨世俊为了进一步巩固学生所学的新知识,又出了几道关于繁分数化简的练习题。 下课铃响了,参加听课的人边走边议论着:“讲得好,杨世俊的数学课就是讲得好,果然名不虚传。” 刘相俊刚一跨出教室门,就高兴地在院子里面大声喊道:“搞教学吗,就是这样教哩!” 从此以后,杨世俊的数学课讲得好已被杨家洼的群众所公认。人们不论是在田间地头,还是在家庭院落,都在议论着,赞扬着。 四月十四日中午,杨世俊在家里吃午饭时,父亲杨春成说:“今天中午陈改禅来到咱家里,说是给你盯了一个对象。” 由于杨世俊家境贫寒,今年他都二十二岁了,从来未曾有人为他提过对象。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因此,他的脸一下子全红了。他问父亲:“她说的那个对象家住哪里?人品到底怎么样?” 杨春成说:“家住迪家河大队的贺家岨村,名叫贺黑女,今年二十岁。据说人样还长得差不多,她父亲又是生产队会计,家庭条件也好,可就是不识字。” 杨世俊想:自己是一个小学教师,找对象也应该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即使是找不到教师,也要找一个会支持自己工作的人。想到这里,杨世俊说:“你们说的这个人我总觉得不太合适。” 杨春成说:“不合适,怎么不合适?像你这么大的小伙子,人家都订婚了。咱家条件不好,连个保媒的人都没有,今天好不容易有人提亲了,你还说不行,那你想怎么办?难道你还想打光棍不成?” 杨世俊说:“现在没有合适的,我看就不订婚了。等到将来咱家条件好了,再订也不迟。” 杨春成说:“不行,咱家条件什么时候才能好转?等到那个时候,你连个后婚婆娘都找不到了,村里人还要说我杨春成没本事,给娃连个对象都找不到。” 这时,杨世俊的母亲张能线把饭端上来了。杨春成端着一碗红薯饸饹,边吃边说:“人家陈改禅也是为咱好的,咱不能给人家面子上过不去,后天正好是星期日,行不行咱在冯原先见个面,回来再说。” 杨世俊想:这也是个办法,就说:“能行,那就先见上一面再说。” 见面的日子到了,这天刚吃过早饭,张能线借来一身新衣服,对杨世俊说:“世俊,你赶快把它穿上,今天中午好去冯原见面。” 正在这时,陈改禅推着自行车从院子走进来。张能线赶紧招呼媒人吃饭,陈改禅说:“你们不要忙了,我已经吃过饭了。” 张能线忙问:“是不是现在就让咱娃去冯原见面?” “不去了,不去了。”陈改禅摇着头,扫兴地说。 张能线问:“怎么啦,咱不是说好今天要见面吗?” 陈改禅说:“我刚刚从贺家岨回来,人家嫌咱杨家洼的队穷,不愿意到咱杨家洼来。” 杨世俊说:“目前咱杨家洼是穷了点,但穷是暂时的,将来一定会改变的。她不愿意就算了,这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情。” 陈改禅说:“你看,我把心都尽到了,可这件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张能线说:“这件事我也不能怪你,人家说媒都是为好的,说不成就算了,那谁也没有办法。” 一件婚事就这样结束了。到后来,杨世俊的婚事还有人说了两次,她们不是说杨家洼队穷,就是说杨世俊家贫,都是没有见面就告吹了。 在婚姻问题上经受的挫折,更加坚定了杨世俊教书育人的信心,他决心要让下一代学好文化科学知识,让杨家洼的群众很快脱贫致富,再不能像现在这样受苦受气。 当时小学课本使用的是省编教材,每学期的数学课本只有四十多页。为了使学生巩固所学的文化知识,他一心一意要为学生编写一套复习资料。 由于当时小学教材正处于改革时期,很不完善。杨世俊翻遍了自己收藏的所有数学书籍,也没有找到多少适合小学五年级学生的练习题。为了满足学生的学习要求,他开始下决心编写一本《小学数学总复习》。 从此,杨世俊把全部心血都投入到编写《小学数学总复习》中去。平时他除了备课、上课和批改作业外,合理利用了一切闲杂时间,认真编写《小学数学总复习》,即使是星期天也不例外。 他翻遍了小学一至五年级的数学课本,花费了一个多月时间,摘录了小学数学部分所有的公式、定义和典型习题,增加了自己设计的一些例题和习题,编写成了一本《小学数学总复习》。 五月二十四日,杨世俊来到大 队部寻找会计王贵保,当时王贵保正坐在办公桌前整理记账单据,他看见杨世俊来了,就说:“来,杨世俊,请坐。” 杨世俊看见王贵保忙着,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面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王贵保一边整理票据,一边问道:“杨世俊,你来有事吗?” 杨世俊说:“我编了一本小学数学复习题,想借用一下咱大队上的油印机,把这些题给学生刻印出来。” 王贵保听说要给学生刻印复习题,非常高兴,就一口答应了。他说:“给学生刻印复习题,这是一件好事情吗,我全力支持,大队上的油印机也闲着,那儿还放一桶油墨,你就拿去用吧。” 杨世俊问:“买一桶蜡纸需要多少钱?” 王贵保说:“算了,不用买了,我这儿有一桶蜡纸,你也拿去用吧。” 杨世俊拿到蜡纸和油墨,高兴地说:“好,那我就先用了,能算多少钱,我随后给你就是了。” 王贵保说:“你编写数学复习题,也是为了孩子的,我们大队上也给你帮不上忙,这两样东西就送给你了。” 杨世俊说道:“多谢王会计的大力支持。”拿着油印机就急急忙忙地向学校走去。 又经过二十多天的日夜奋战,这本《小学数学总复习》终于刻印出来了。杨世俊根据四年级和五年级的学生数,共印了六十套。 六月二十日早饭后,杨世俊正要去教室进行自习辅导,突然听到刘相俊喊:“世俊,你过来一下,徐卓小学樊校长找你呢!” 正说着,樊志华迎面走了过来,他边走边喊:“哎呀,杨世俊,你这一段辛苦了!” 杨世俊知道樊志华是说他编写复习题辛苦了,于是说道:“哎呀,还辛苦啥呢,这也没有什么。” 樊志华走到杨世俊跟前说:“听说你给学生编写了《小学数学总复习》,能不能送给我们学校一本。” 杨世俊满口答应说:“可以吗,这有啥问题。”说完就走进教师住房,给樊志华取了一本。 樊志华接到《小学数学总复习》后说:“谢谢你,杨世俊,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说,我一定为你尽力。”说完就要走。 杨世俊忙招呼说:“樊校长,来坐下喝口水吗,忙什么?” 樊志华说:“我不能坐了,再十几天学生就要参加升学考试哩,我们学校的老师还等着我呢!以后有时间咱们再聊聊。”说完后就匆匆离开了。 在随后的几天里,其他学校的教师也接二连三的找杨世俊要《小学数学总复习》,杨世俊没有办法,只好把给四年级学生刻印的复习题也拿出来送给了其他学校。结果,给四年级学生印的《小学数学总复习》,杨世俊把一大半都送给了外校。 杨世俊编写的《小学数学总复习》,虽然只有五十多页,内容也不充实,但在当时没有复习资料的情况下,杨世俊的这本复习资料传遍了整个冯原公社,得到了广大师生的一片好评。 杨世俊在教学上是新手,没有教学经验,所带这个五年级的数学成绩,在上学期期末考试中又是全公社的第十七名。因此,全公社的毕业班老师都密切注视着杨家洼小学的考试成绩。杨世俊深知代这个毕业班的责任重大,就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教学上。他每天都要孜孜不倦地坚持刻题、印题、讲题、判题,充分利用一切时间,千方百计地提高教学成绩。可以说,杨世俊自从跨入学校的大门以后,晚上十二点以前没有睡过觉。 马上就要面临升学考试了,校长刘相俊对杨世俊说:“世俊,再有几天就要升学考试了,你现在复习得怎么样?” 杨世俊说:“现在我是尽力而为,心里也没有个底。” 刘相俊说:“上学期期末考试排了第十七名,把人丢尽了,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考倒数第一了,丢人献眼的。” 杨世俊说:“能不能考到前边,我不敢肯定,但要甩掉倒数第一名这个帽子,我看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刘相俊高兴地说:“那就祝你马到成功。” 就在参加升学考试的那天早上,刘相俊把五年级学生集合起来说:“全体同学们!众所周知,我们杨家洼小学在上学期期末考试中,排了一个倒数第一,这是我们杨家洼小学的耻辱。” 他将全班同学巡视了一下,接着说:“今天,我们又要参加升学考试了,人常说:‘考场如战场。’我们要把这次升学考试当作一次战斗来打,我们在这次战斗中只能进,不能退。如果今天谁再考砸了,就对不起杨家洼的父老乡亲,对不起面向黄土背朝天的家长,更对不起我们这个学校。” 刘相俊整理了一下队形,又接着说:“再说,成绩考好了,对你本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你考上中学了,家长满意,学校满意,你本人也高兴吗,这么好的好事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时间不早了,刘相俊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现在,我就在考场中间应该注意的几个问题给大家讲几点:第一,要书写工整。我们有的学生写起字来龙飞凤舞,笔下生风,写的字别人都认不出来,你说让阅卷老师给你怎么判。第二,在答卷过程中遇到不会做的题目要先放下来,等到最后再做,不要因个别题做不出来,而影响的后面会做的题也没做。第三,试题答完以后要认真检查,坚决不能提前交卷……” 这时候,白军民从房子推出自行车,对刘相俊说:“刘校长,考试时间快要到了,赶紧让学生走吧。” 刘相俊再向学生叮咛了几句,就让学生出发了。 考试结束后,杨世俊一直吃不香睡不好,只怕自己带的第一届毕业班考坏了。 七月十二日中午,刘相俊接到一个通知,他拿在手中看了看,笑着对杨世俊说:“世俊,公社教育组要召开小学五年级的升学考试评比表彰大会了,看你能不能受奖。” 杨世俊说:“只要不是倒数第一我就满足了,咱学校这样的基础还能受奖,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也说不清。” “什么时间开会?” “明天中午十时在公社礼堂开会,要求全体教师按时参加,不得有误。” 刘相俊说。 第二天吃过早饭,杨世俊就向冯原公社走去,他在路上边走边想,如果我再甩不掉倒数第一这个帽子的话,就无法向群众交代了。 想着想着,杨世俊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公社门口。走进冯原公社的大门,一眼就看见公社大礼堂门口的两边分别贴着两张大红纸,左边是《五年级升学考试成绩评比表》,右边是《光荣榜》,主要表彰的是在升学考试中,均分取得前三名的优秀教师。 杨世俊先看了一下《五年级升学考试成绩评比表》,杨家洼小学的语文成绩排次第十三,数学成绩排次第六,总评排次第九名。看着《五年级升学考试成绩评比表》,周围的教师都纷纷议论说:“杨家洼小学的考试成绩这次上来了。” 刘相俊看了《五年级升学考试成绩评比表》之后,长叹一口气说:“啊呀!这回总算把黑锅底给甩掉了。” 在这次考试中,杨世俊虽然没有上《光荣榜》,但由于甩掉了黑锅底,因此,心里还总算觉得比较踏实。他走进公社的大礼堂,找了个空位坐下来。这次会议有两个议程,一个议程是“五年级升学考试成绩评比表彰大会”,另一个议程是“基础年级期末考试安排大会”。 参加会议的教师陆续进入会场,大会开始了。这次会议也比较简单,首先,冯原小学校长彭法定宣布了五年级升学考试成绩和受奖人员名单,接着颁奖开始了,给这次考试成绩取得前三名的教师每人奖了一台价值十八元钱的“东方红”牌袖珍收音机。其次,教育组长高德录对基础年级的考试工作做了详细安排之后,会议就结束了。 就在当天下午 ,姬福全听说五年级考试成绩出来了,赶紧来到学校看成绩。他从刘相俊要来成绩册看了看,高兴地说:“这回成绩进步了,很好,干教育就要像这样我们才放心。” 姬福全再看了一下各科的成绩,惊奇地说:“哎呀!杨世俊代的数学课这次进步幅度还不小呢,说明这娃本学期把苦下了。” 然后,姬福全转过头对杨世俊说:“世俊,青年人就要这样,好好干,这回是第六名,下回的奋斗目标是前三名。” 听了姬福全的话,杨世俊觉得负担越来越重了。他说:“像咱们学校的底子,这回能考到中游,我都把力出尽了,你要让我考到前三名,我看很难呀!” 姬福全说:“青年人吗,要敢于探索,不断进取,才能干出名堂来,如果只是满足现状,那就意味着退步。咱可不能退步啊!” 杨世俊觉得姬福全的话讲得很有道理,说到:“福全叔,我一定好好干,下一次争取把收音机给咱拿回来。” 姬福全说:“就是吗,只要有这个决心,目的就一定能够实现。说不定下次还能奖个自行车推回来。哈哈……” 姬福全笑了,刘相俊和杨世俊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一九七八年的暑假期间,杨世俊准备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将自己编写的《小学数学总复习》进一步修改完善,开学以后再重新给学生刻印一下。 八月七日中午,杨世俊正在家里忙着整理《小学数学总复习》。这时,田巧爱满面笑容从外面走了进来。 杨世俊看见田巧爱那高兴的样子,便问道:“田阿姨,你今天有什么喜事?看把你高兴的。” 田巧爱笑着说:“嘿嘿!当然有喜事呢!” 正说着,田巧爱就走到杨世俊的屋子里面,她一看张能线不在家,就问:“世俊,你妈干啥去了?” 杨世俊说:“我妈刚才到隔壁姬俊斌家去了,如果你有要紧事,让我去叫一下。” 田巧爱说:“去去去,快赶紧叫去,当然有要紧事呢。” 杨世俊看到田巧爱吹的那么紧,只好放下手中的《小学数学总复习》,到外边找母亲去了。 第十六回 相亲 过了一会儿,杨世俊将张能线找回来了,还未走进家门,田巧爱就大声喊:“哎呀呀!你干啥去了!我给你报喜来了,连你的人都见不上。” 张能线说:“我到姬俊斌家有点儿事,让你久等了。” “哎呀都是自己人吗,等一会儿也没有啥。” 田巧爱说。 这时候,张能线问:“你说你给我报喜来了,到底报的是啥喜呀?” 田巧爱笑着说:“我给咱杨世俊介绍对象来了,你说这还不是喜事吗?” “啊呀,那当然是喜事喽!”张能线非常高兴地说,“那你就给咱好好说吧!” “看把你兴得鼻都流出来了,你说我不好好说,我跑这儿干啥来了。” 田巧爱一边说,一边将右手抬得老高,然后又摔了下来。 由于前面三次有人提亲,都因为不是嫌家贫,就是嫌队穷,结果都告吹了。因此,杨世俊把这次婚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说:“我家现在穷成这个样子,还有哪个姑娘愿意到我家里来呢?干脆就再不要提它了。” 田巧爱说:“家穷怕什么,只要有人在,穷日子可以改变吗。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种穷日子是不会多久的。” 杨世俊唉声叹气地说:“唉!如果所有的人都像你那样考虑问题就好了。” 张能线说:“他姨,娃娃不懂事,你再不要听娃说。只要你把事说成了,我绝对亏不了你这个做媒人的。” 田巧爱说:“就是吗,咱世俊的书教得好,我说的这个娃她不嫌家贫,只要找一个能干的小伙子就行了。我看这个婚事一定能成。” 张能线问:“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说的这娃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儿呢!” 田巧爱说:“我说的是我大姐家的女儿,名叫雷桂芳,今年一十八岁,家住圪崂村。她没有上过学,但能干得很,担水、拉粪、推磨子,样样活儿不挡手。我觉得配咱杨世俊满合适的。” 听到这里,杨世俊说:“又是一个不识字的。” 田巧爱说:“女娃么,识字能咋?你在学校好好教书,家里的活不用你管,只要人能干,用不了几年时间,家里就变富了。这么好的媳妇,你搭上灯笼也难找啊!” 听田巧爱这么一说,张能线高兴地说:“那你就给咱说吧,事成后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田巧爱说:“哎呀还感谢什么呢,到以后你家日子好过了,我这个媒人还想跟上沾光哩!你们总不至于媳妇上了轿,把媒人掀到窖儿吧。” 张能线有意识地开着玩笑说:“那也说不清。” 田巧爱说:“是先怕,我既然给人保媒,就不怕人家往窖里掀。我看是这样,明天冯原正好过集,我去给我大姐打个招呼,咱先在冯原见个面,后面的事回来再说。” 张能线说:“他姨,那就要让你多受麻烦了” 田巧爱说:“哎呀受点麻烦怕什么?为了娃娃的婚事,我就是铺上盖上也要想法子把事说成。你们先商量一下,我就走了。” 田巧爱走后,杨世俊对张能线说:“说的都是不识字的,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张能线说:“不识字怕什么?人常说:‘男人像耙耙,女人像匣匣;不怕耙耙没齿,就怕匣匣没底。’女人只要当好家,管好家务就行了。再说人家田巧爱为咱保媒,也是为好的,行不行你明天先见上一面,回来以后再说。” 第二天,杨世俊刚吃过早饭,田巧爱就来了,还没等走进家门,就在院子里喊着:“快点儿,昨天我和我大姐都说好了,现在人家都在冯原等着哩!” 张能线说道:“来,他姨,快进来先吃饭,锅里边的饭还热着呢。人常说‘跑个腿,吃个嘴’吗。” 田巧爱笑着说:“吃嘴也不是在这个时候,这家常便饭也交不倒。事成之后你要请我进食堂呢!” 张能线说:“咱今天先随便吃一点,到时候我还得好好地招待你这个大媒人呢!” 田巧爱说:“到时候再说,今天我已经吃过饭了,咱快点走。”她再看了看杨世俊又说,“哎呀人的衣服马的鞍,你穿的这衣服不行,走,快到我家去换一下。”说完就领着杨世俊向她家走去。 田巧爱把杨世俊领到她家,给杨世俊取了一双黑色的凉鞋和一件蓝色的涤卡布上衣,让杨世俊换上,然后坐上杨世俊骑的自行车向冯原走去。 田巧爱把杨世俊领到冯原东街,在路南边邮电局门口的一个电杆底下停了下来。她对杨世俊说:“你就在这儿等一等,让我去找人。”说完就走了。 大约停了半个小时,田巧爱过来了,她走到杨世俊跟前说:“人家来了,北边墙底下的那个女人就是。跟她姐、她妈在一块儿哩,你看行不行?” 邮电局的对门是供销社办的早晚门市部,当时的早晚门市部门口站了许多人。杨世俊长这么大了,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一个女人,这次他顺着田巧爱说的方向看了一眼,到底那一个是雷桂芳他也搞不清楚。他没敢多看,也不敢多问,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两个脸蛋憋得通红。 这时候,田巧爱说:“世俊,咱今天见个面就行了,回家后你跟家里人再商量一下,明天咱再订话。” 杨世俊说:“田阿姨,走,我带你到食堂吃点饭去。” 田巧爱说:“世俊,吃饭的事少不了,咱到以后再说。我还有点事要办,你如果没有事的话就可以回家了。”说完后就在人群中消失了。 杨世俊刚走进家门,张能线就急着问道:“世俊,今天见的这个娃咋样?” 杨世俊说:“不知道。” “那你答应人家没有?” “没有。” 张能线以为杨世俊害羞,不愿意说实话,就再也没有继续追问。 一九七八年八月十一日下午,田巧爱又兴高采烈地走进了杨世俊家的土圆门,她刚走进院子就大声喊:“世俊,杨世俊在家吗?” 杨世俊忙答道:“在家哩,田阿姨,你快进来。” 田巧爱一走进家门,便问道:“世俊,我给你介绍的对象你愿意吗?” 杨世俊红着脸没有吭声。这时候张能线说:“他姨,只要人家不嫌咱,你就给咱说呀!” 田巧爱将身子一扭说:“那不行,杨世俊没有表态,人家还说咱包办呢!” 张能线说:“我家世俊他害羞,不好意思说,那一天回来都向我表示同意了。” 田巧爱笑着说:“好,那我就要开始说了。” 张能线说:“他姨,有啥话你就快说吧。” 田巧爱说:“我大姐要看屋哩,今天是七月初八(指古历),我看就把时间订到七月十二吧。到时候,人家娃她妈、她二妈、她婆、她姐都要来呢,你得准备一桌饭。” 张能线说:“给娃说媳妇吗,那有啥问题呢,你尽管说吧!事成后,我还要感谢你呢!” 八月十四日(古历七月十一),杨春成还没有买到猪肉。由于当时的猪肉是紧缺产品,市场上买不到,只有收购站凭票供应。他坐在椅子上纳闷了一会儿,突然喊道:“世俊,你过来。” 杨世俊听到喊声,赶紧走了过去。 杨春成说:“村东头你杨秋林大叔天天向冯原食堂送豆腐,你去见见他,看能不能从食堂给咱们买一点猪肉。” 按照杨春成的安排,杨世俊立刻去找杨秋林。进了杨秋林的大门,他看见院子中间撑着一辆自行车,后边绑着一个豆腐盘,不见主人,杨世俊喊道:“秋林叔,秋林叔。” 杨秋林听到喊声,从豆腐房里面走出来一看,是杨世俊已经走到自行车跟前,他问道:“世俊,你找我有什么事?” 杨世俊说:“我想买一点猪肉,现在市场上买不到。听说你跟冯原食堂的人熟,看能不能从那儿给我割上一点儿? ” 杨秋林问:“你要猪肉干什么?是不是说下媳妇啦?” 杨世俊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只是“嗯”了一声。 杨秋林说:“好,只要是你说下媳妇了,我想办法也要给你买一点。” 杨世俊说:“那就谢谢你了,秋林叔。” 杨秋林说:“哎呀,这有什么感谢的。我现在就要到冯原去,你快去推车子,跟上我一起走。” 杨世俊回到家里推了一辆自行车,跟着杨秋林,就一块儿到冯原去了。 他们走进冯原食堂里面,杨秋林说:“世俊,你在这儿等一会儿,让我进去看看。”说完就进了冯原食堂的操作室。 过了一会儿,杨秋林走到操作室的窗口跟前,拿着一张纸条对杨世俊说:“我给你割了一斤五半熟肉,你到柜台前面付款去。” 杨世俊把纸条递给收款员,收款员拨了一阵算盘珠子后对杨世俊说:“共一元四角四分钱。” 杨世俊付清猪肉款,拿上猪肉,又椅上自行车赶快向家里走去。 第二天中午,雷桂芳及其家人在田巧爱的陪同下,来到了杨世俊的家里。杨世俊这时才看清楚,雷桂芳上身穿着粉红色的的确良衫子;下身穿着深蓝色的咔叽裤子;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丝光袜子;一双红条绒做的方口鞋分外耀眼。她那两条齐腰长的大辫子又粗又壮,夹杂着一大半白头发,本来就是一副黑面孔,这时更显得如铁似墨。两只眼睛长在高大凸出的额骨下面,显得又深又小。笑起来嘴巴张得老大,露出两颗向外呲的大门牙。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格子布做的手提包,进门时一边走一边甩动着,怎么看都不顺眼。 她们走进家门,杨春成赶紧泡茶倒水,招呼客人,杨世俊端来一盘水果让她们品尝,张能线赶忙为客人做饭,全家人又为新来的客人忙活起来。雷桂芳向门口的椅子上一坐,开口便说:“才是一个烂土窑。” 雷桂芳的母亲听见了,小声劝道:“不要说,啥事都是人做的,只要有了人,砖窑也可以建吗。” 张能线听见了,她对客人们说:“你看我这个家,穷得啥啥都没有。” 雷桂芳的母亲笑着说:“家穷怕什么,我们就是图人哩,不图家产。只要人能行,没有的东西也会有;若要逢个败家子,家产再多也得完。” 张能线也笑着说:“你看你看,还是她妈会说话。” 这时候,来了几个杨世俊的同龄人走到家门口窥探,雷桂芳看见了,说道:“看什么?你们看了我一个,我看了你们一伙人。” 外边的人听见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个媳妇还很厉害的,咱们走。” 雷桂芳听见以后,张大嘴巴笑了。 饭做好了,张能线让杨世俊搬来小桌子放在炕上,自己招呼客人坐到炕上去吃饭。尽管这个“十碗”饭席做得并不很复杂,但作为家境贫寒的杨春成来说,却还费了很大的力气。 饭后,杨春成给了雷桂芳十元钱,张能线拿了八尺(指市尺)天蓝色的的确良布作为“见面礼”相送。 雷桂芳接到布匹和现金以后,赶紧装进手提包里面收藏起来。 雷桂芳的母亲看见了,狠狠地瞪了雷桂芳一眼。 田巧爱说:“你们现在都认识了,人常说:‘亲戚越走越近,不走就没了’,以后你们一定要多来往呀!” 张能线说:“现在都成自家人了,你不说我们也会常来往的。” 田巧爱说:“哎呀呀!‘八’字都没见一撇呢,就成自家人了,你们真的要把我往窖里掀呀!” 张能线说:“那里那里,我们以后还有许多事要办呢,就凭你这个大媒人哩,哪敢把你往窖里掀呀!” 雷桂芳的母亲说:“看起来这条路我们买定了,啥时候不死,这条路我们都断不了。” 雷桂芳说:“妈,你不要说了,咱们走吧。” “等一会儿,刚说完饭,你就要走。” 雷桂芳的母亲小声说。 这时,张能线开着玩笑说:“只要你女儿嫁到我家,我也不怕你们永远不来了。” 雷桂芳的母亲也笑着说:“反正把女子给了你们,你们就看着办吧,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走呢!” 张能线取笑说:“雷桂芳,你妈让你今天留在这儿,你就不要回去了。” 雷桂芳将脖子一歪说道:“我不在这儿。”说完以后跟着其他人一块儿向门外走去。 杨春成和张能线高高兴兴地将客人送到大门外边,然后再回来收拾碗筷。 杨世俊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她说的这个媳妇我不同意。” 杨春成和张能线听了,一下给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杨春成生气地说:“这是你在冯原见过面的,你不同意怎么不早点说?” 杨世俊说:“那天我没有看清楚吗。” 杨春成说:“咱们家是个穷家庭,如果现在不订婚,以后就订不下了。再说这娃我看还挺麻利的,配咱们这个家庭完全能行。” 杨世俊说:“哎呀,我说不行就不行吗。” 杨春成发火了,说:“怎么?你得是嫌人家娃丑,头上盖了个厦厦,下雨时湿不了鼻子疙瘩,是不是?” 杨世俊说:“你知道还问什么?” 杨春成说:“人常说‘丑夫人是丑福人’,丑人才有福气哩!我看这娃满可以,你不要再胡折腾了。” 张能线也劝说道:“咱家境不好,差不多就行了,眼头不能过于高;如果眼头太高了,以后要吃亏的。” 杨世俊说服不了父母亲,也没有坚决反对,只好默许了。 八月十六日下午,田巧爱又来到杨世俊家里,她进门就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两只手将大腿一拍,笑着说:“哎呀呀,我说你这个杨世俊呀,你们两家还是挺有缘分的。” 张能线一边倒水一边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看把你高兴的。” 田巧爱说:“我大姐在昨天临走时把话给我了,现在借学生放暑假,你们两家把订婚仪式一举行,以后就可以互相走动了。你看怎么样?” 张能线说:“行吗,这还有啥说的,那你就抓紧给咱办吧。” 田巧爱看到时机到了,就说:“按照我大姐的意思,要是咱家只有杨世俊一个,这‘彩礼’问题就不提了。可现在后面还有杨忠俊跟着,这个‘彩礼’还得讲究一点儿。” 张能线说:“人家‘彩礼’要多少?你就直说吧。” 田巧爱说:“我大姐说了,要多要少人家一个‘子’都不落,全部给娃陪过来。再说我大姐还喂了一头老母猪,一年下两窝猪娃子,少说也能卖二、三百块钱。她说这个闺女没有上过学,还准备给她多陪点嫁装哩!” 张能线说:“咱给娃订媳妇是图人呢,至于他陪多陪少咱不管。你说说,人家到底要多少?” 田巧爱说:“现在人家说‘彩礼’,给千二八百的也多的是。咱现在也不说那么多了,以我看咱给‘两份礼’(当时农村一份礼为二百四十元)也不算多吧。” 张能线一听说要“两份礼”,就觉得有点儿头大,可她还是忍住了。问道:“你说吧,还有什么条件?” 田巧爱搬着手指头说:“至于其他条件吗,人家有的咱们也得有。例如‘三转一响’(三转指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一响指收音机)必须有,买衣服咱也不说十身了,买上八身也不算多吧,要有四身好一点的,比如毛哔叽、凡里丁、的确咔、的确良、条子绒、平绒……每样必须有一件,另外四身你随便买。人家女儿在结婚时要陪八条被子,你再得给人家买上八个被里子,称上四十斤棉花。东西给齐了,咱再说结婚的话。” 张能线说:“你看咱家庭情况不好,给娃订婚这事,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心甘情愿,可是他们要的太多,我实在 没法子呀!麻烦你再去给你姐说一说,看能不能再少一点?” 田巧爱说:“人家本来就没多要,这是你家穷,只显人家要得多。你现在提出这个问题,那我还得和我大姐商量一下,咱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张能线说:“他姨,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田巧爱说:“没啥没啥,当媒人都是这样,吃了人家饭,跟上人家转吗。”说完打个招呼就走了。 八月十九日早饭后,田巧爱又来到杨世俊家里,这天正好杨世俊全家人都在场,田巧爱进门就说:“哎呀,我来你们家好几次了,今天总算是全家人遇到一块了。” 这时候,杨世俊主动为田巧爱让座,杨春成给媒人倒水泡茶,张能线赶忙招呼道:“大媒人来了,快坐快坐。”全家人又忙了起来。 田巧爱进门后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高高兴兴地说起来:“我说咱这个事也该成哩,上次你们提到‘彩礼’的问题,我给我大姐一说,人家就同意了,并答应再给咱减少‘半份礼’,这回总算可以了吧。” 杨春成笑着说:“行了,行了,这次多亏他姨了。” 田巧爱说:“都是自己人吗,还说这些话干啥?现在再有六、七天时间,学校就要开学了。我说的意思是咱现在把时间抓紧,在开学前赶紧把订婚仪式举行了。” 张能线说:“你说的道理也很对,不过这时间有点紧。” 田巧爱说:“这话说定了就得抓紧点,免得夜长梦多,如果哪边变卦了,可就麻烦了。” 杨春成问:“那你说订婚时咱得给人家多少?” 田巧爱说:“这还有啥说的,肯定得给人家一半吗。说了一份半礼,订婚你给人家准备一百八十元钱;衣服吗,你就先给买上四身,软硬各半;至于‘三转一响’呢,你给人家先买块手表,再买一辆自行车就行了。东西准备齐了,咱就举行订婚仪式。” 杨春成说:“按你说的,我们就只有尽力而为了。” 田巧爱说:“人常说‘余钱买马,借钱娶妻’吗,为了给娃订媳妇,借点钱也算不了啥。那你们就好好准备吧,准备好以后给我打个招呼,我就先回家了。” 田巧爱走后,杨春成全家又为杨世俊订婚的事忙碌起来。杨春成东拉西借寻找现金,杨世俊为了购买衣服,在冯原和县城之间不断奔波着,张能线也在家中忙里忙外忙个不停。不知不觉六、七天时间就过去了。 八月二十四日下午,田巧爱再一次来杨世俊家,张能线正在家里整理买来的衣服,看见田巧爱来了,立即停下来接应,说道:“哎呀他姨来了,这几天把人忙煞了。” 田巧爱说:“那当然了,给娃订婚呢,这是件大事么。”她稍停了一下,又继续说,“现在学生都要开学了,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张能线说:“衣服现在准备齐了,就是礼钱还没揍齐,自行车还没买到。我想这样办你看行不行?” 田巧爱说:“你说,我听听。” 张能线说:“现在我们手头有点紧,加之自行车也不好买。不然的话我们先把礼钱揍齐,给娃把订婚仪式举行了,自行车缓后再买,你看怎样?” 田巧爱考虑了一下说:“这件事我拿不住,还得和我大姐商量一下,咱明天再见话,你看行不行?” 张能线说:“能行能行,你好好地跟你大姐说一下,我相信她会答应的。” 第二天,田巧爱板着脸来到杨世俊家里,没等田巧爱进门,张能线就急忙问道:“他姨,你跑得怎么样?昨天我说的事人家同意没有?” 田巧爱说:“今天我大姐和姐夫都在家,人家把话给我说了,订婚时必须有自行车,不然的话这婚就订不成。你们看这事咋办?” 杨春成说:“我亲家这人不够意思,买自行车是迟早的事情,为啥还必须在订婚时就买?” 听到这里,杨世俊气愤地说:“算了,不说了,这个婚我不订了。” 张能线赶紧阻止说:“世俊,你可不能说这种话。” 田巧爱有意识向杨春成施加压力,她说:“我只能把话说到这里,订与不订你们看着办吧。”说完后就急匆匆地离去了。 第十七回 校址搬迁 一九七八年的下半年开学后,姬福全为了改变杨家洼大队教育落后的现状,带领全大队的群众新修了一所新学校。新学校的总占地面积约六亩(四千平方米),在北边修建了六个砖窑洞,教师住房和教室都在窑洞里面。虽然这个新校舍的条件非常简陋,但和旧校舍相比条件好多了,其一是窑洞统一面向南,光线充足;其二是学校内部面积大,活动时间学生不需要出校门;其三是多了两个窑洞,教师住房也宽畅多了。 八月三十一日下午,刘相俊将白军民和李雪梅叫到跟前说:“大队上让咱们搬学校呢,我昨天到新校址看了一下,教室的地面还是软的,你说这桌凳怎么摆放呢?” 刘相俊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经过我再三考虑,为了保证学生能按时上课,咱们还是土法上马,发动学生把地面用砖砸平。但这里面存在一个安全问题,你们两个组织四、五年级的学生参加劳动,必须把安全问题向学生讲清楚,谁出问题谁负责。你们两个现在给我当面表态一下,看能不能管好学生?” 白军民当场表示:“我们班上保证不会出问题。” 李雪梅也说:“我一定管好学生,坚决不能出差错。” 刘相俊说:“好!只要不出问题就好。现在你们把学生安排一下,咱们马上就出发。由于有六个窑洞你们两个人照看不过来,我和杨世俊也参与这次劳动。” 经过对学生进行一番安全教育之后,他们便带着四、五年级的全体学生出发了。 新校址没有大门,只是在南边的围墙中间留了三米宽的一个缺口,他们顺着缺口走进窖洞学校,院子里面没有厕所,没有操场,满院狼藉。在围墙的下面还保留着人们打墙取土时挖的一条沟,修建后的建筑垃圾到处可见。 顺着坎坷不平的道路来到窑洞门口,地面上乱七八糟扔着许多砖块,窑洞的门敞开着,墙壁没有粉刷,门窗也没有油漆。走进教室一看,窗子上面一块玻璃也没有,窑洞的地面全是土的,而且凹凸不平,只是在教室的前后用水泥做了两块黑板。 刘相俊和杨世俊先用铁锨将窑洞的地面整平,再让学生跟在后面用脚踩。基本踩平以后,刘相俊又按年龄大小把学生分成三个小组,分别由白军民、杨世俊和李雪梅领着将窑洞的地面用砖砸了一遍。直到黄昏时候,这一次劳动才基本搞结束。 九月一日中午,刘相俊带领全校师生搬桌凳、抬柜子忙个不停,直到下午六点钟,整个搬迁工作宣布结束。 为了提高教学质量,本学期把全大队的三年级也集中到大队学校,各个村子的单设初小只留一、二年级和学前班。这样以来,大队学校有三、四、五年级各一个班,占三个窑洞,自东向西依次为三年级、四年级和五年级教室。杨世俊和白军民住在西边第一个窑洞内,校长刘相俊住在第二个窑洞里,第三个窑洞为杨金花和李雪梅的住房。 全体师生都搬进了新校舍。但由于新校舍的环境太差,致使学校的一些正常工作无法开展。 九月二日早上,上早操的哨子吹响了,可是学校还没有操场,刘相俊带领全体学生将校园内部的砖块拾到一块儿。他这样做的目的,一是平整操场时没有砖块,容易施工;二是拾到一起的砖块还可以垒厕所。 下课了,学生要上厕所,就得到学校外面的田地里去。 早饭后,刘相俊把全体教师召集到一起说:“关于修厕所这件事,我和姬书记协商了几次,人家答应得好,可就是迟迟不见行动。我看咱还是自己动手,就修一个简易厕所算了,免得学生下课以后向学校外边跑。” 刘相俊对杨世俊说道:“世俊,在全大队的教师里面,数你最年轻,听说你还搞的能逮瓦刀,就给咱垒厕所吧!我再从五年级给你派几个学生递砖、和泥;白军民带领五年级学生把所有墙底下的土沟垫平;李雪梅和杨金花领上三、四年级的学生平整操场。中午放学时要安排学生拿劳动工具。” 刘相俊安排完以后,就让教师各干其事去了。 下午,杨世俊刚一吃过午饭,就拿上瓦刀,从池塘里挑了一挑子水便向学校走去。来到学校后,他没有进教师住房,直接走到劳动地点就开始动手和泥。 有两个五年级学生来校后,看见杨世俊正在和泥,也主动跑过来给杨世俊帮忙。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和好了一大堆泥。 过了一会儿,劳动开始了。在学校的东半边,杨世俊带领一部分五年级的男生垒厕所;西半边,三年级与四年级的学生在李雪梅和杨金花的带领下,他们卷土的卷土,踩踏的踩踏,正在忙忙碌碌的平整操场;南边的墙底下,白军民带领五年级学生在平土沟;刘相俊也在坎坷不平的院子中间走来走去,亲自指挥着这一次劳动。校园内,同学们干得热火朝天,呈现出一派繁忙紧张的劳动景象。 杨世俊带领学生挖好地基以后,手持瓦刀大声喊道:“同学们!赶快行动吧,匠人现在要施工了。” 同学们听到喊声都笑起来。他们有的运泥,有的递砖,杨世俊手里的瓦刀也“咣咣当当”响个不停,劳动在紧张地进行着。 班长杨天才给杨世俊递砖,看到杨世俊的砌墙技术十分熟练,就笑着说:“杨老师,真没看出来,原来你还是个‘泥水匠’呢!” 杨世俊说:“我在家里盘炕、盘锅台、泥炉子从来不求人。你们将来也要学会自食其力,不要什么事都依靠别人。” 他看到杨世俊干得汗流浃背,又问道:“杨老师,你当老师为什么还要劳动呢?” 杨世俊说:“当老师就不参加劳动,这是谁规定的?” 杨天才说:“我看人家其他老师都是站在旁边光指挥,从来不干活,只有你一个跟着我们干活呢。” 杨世俊说:“干活是咱劳动人民的本色,不参加劳动就等于忘记根本了。你们以后考上大学了,决不能像咱们农村人所说的那样:‘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说到这里,同学们都笑了。 杨世俊继续说:“再说给厕所垒墙这个活你们干不了,我也不放心让你们去干,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也承担不起。” 杨世俊发现手底下没有泥了,他用瓦刀在砖墙上敲了几下,便大声喊:“哎,泥怎么还不来,快点儿。”杨世俊又开玩笑说道,“俗话说‘一匠拨三工’呢,你们六个人还供不上我一个‘大匠人’。” 那两个和泥的学生听见喊声,用铁锨端着泥跑步而来,劳动仍然在紧张地进行着。 放学时间到了,平操场和土沟的同学们都完成劳动任务收工了,可是垒厕所的任务还完成了不到一半。 又经过两个下午的紧张劳动,垒简易厕所的任务终于完成了。为了改善学校的外部环境,姬福全让刘相俊把大队部的一付木蓝板拉过来栽在操场中间,学校工作基本上步入了正轨。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这一年的九月十五日,冯原公社搞“园林”化建设,用道路和渠道将土地划分成方块,每一百亩土地称为“一方”,再按各生产队的人数将土地平均分给各生产队。当地群众把这次运动叫做“方田”化。 就在这个运动中,一条道路从学校院子中间自西向东直穿而过,给学校教室门前留下不足十米的空间,把一个好端端的学校拦腰砍断,将厕所和操场隔在大路南边,使学生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给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带来不便。 为了学生的安全,姬福全就派人又给路边打了一道土墙。谁知道这样做又出现了新的安全隐患:新修的校门就紧靠着大路,学生一走出校门就上了路面,加之学生的视线被高大的围墙遮挡,看不见路上的行人,小学生也没有安全防范意识,不安全事故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特别是课间休息时,学生上厕所横穿马路时 都是小跑,更容易出现问题。 为了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姬福全着手准备在大路南边重建学校,将窑洞教室改为瓦房教室,教师住房改为平房。但由于资金困难,这件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按照学校的安排,杨世俊本学期继续代四年级和五年级的数学课,兼代全校的音乐课。杨世俊的妹妹杨俊芳也从四年级升入五年级,成为杨世俊的一个小学生。 十月十日,在杨世俊的音乐课堂上,杨俊芳和杨秋花迟到了五分钟,杨世俊认为这不是一种好现象,决不能在自己的课堂上给学生养成一些坏习惯。为了不影响学生的上课情绪,他没有发火,只是说:“你们两个迟到了,今天我不批评你,以后要遵守纪律,下不为例。”说完就让她们坐下来,自己又接着继续讲课。 下课后,杨世俊把杨俊芳叫到办公室,问道:“你是不是见你哥哥上课呢,就可以违犯纪律,迟到一会儿?” 杨俊芳说:“不是的。” 杨世俊又问:“那你是不是觉得音乐课不重要,迟到一会儿无所谓?” 杨俊芳说:“不是。” “那你为什么迟到了?” “我和杨秋花在外边玩耍,没有听见铃声,所以迟到了。” 杨世俊说:“咱们的家庭家境贫寒,爸爸妈妈能把咱们拉扯大,今天还能在学校上学就算不错了。有这样好的条件你不认真学习,还上课迟到,影响得杨秋花也迟到了。你这样做,对得起咱爸和咱妈的一片苦心吗?” 杨俊芳惭愧地低下了头,没有出声。 杨世俊又说:“杨俊芳,你不要认为我在学校教书,就产生优越感。一天随随便便,上课上自习就可以迟到,给你养成一些坏毛病,这样做一是害了我,二是害了咱爸和咱妈,更重要的是害了你自己。” 听了杨世俊的话,杨俊芳流出了悔恨的泪水。这时候,白军民下课后回到房子,看见杨俊芳哭了,就问杨世俊:“你批评娃干啥?有什么问题说一下就行了,何必大动干戈。” 杨世俊说:“她今天中午上音乐课迟到了。” 白军民听说杨俊芳上课迟到了,就对杨俊芳说:“当学生一定要遵守纪律,可不能自由散漫。中国人民解放军在解放战争中为什么能屡战屡胜,就是因为有铁的纪律吗。” 杨世俊说:“杨俊芳,从今天起,你要遵守纪律,发奋学习,给全班同学起模范带头作用,为家里人争光,为学校争光。你能做到吗?” 杨俊芳说:“能,我一定能做到!” 白军民对杨世俊说:“能行就对了,让娃赶快走。现在快要上课了,咱们还要做准备呢!”说着就把杨俊芳推出门外。 自从白军民的作风出现问题以后,学生家长对白军民的评价也十分糟糕,这些话传到学生的耳朵里,学生也看不起白军民,他讲的课学生没有人爱听,他布置的作业学生也不能按时完成。 十月十七日早上,在白军民的语文课堂上,杨秋花跟她同桌不知道在嘀嘀咕咕说什么。白军民看见了,训斥道:“杨秋花,你在说什么?有话就到讲台上来说,不要在下面嘀嘀咕咕的。别以为我害怕你们,我告诉你们,我是懒于跟你们说。给你脸你不要脸,是个啥东西。” 听了白军民的话,杨秋花觉得气不顺,便在下面小声说道:“你是个流氓货,还来教训我哩。” 白军民看见杨秋花嘴在动,却听不见说了些什么,便问:“杨秋花,你说什么?要说大声说,让全班同学都听见。你这叫做‘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涧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走路脚后跟都不着实,没有一点踏实气。” 杨秋花虽然嘴上不说了,可心里还是不服气。 早饭后,杨世俊正在教室给学生辅导作业,忽然听见白军民跟谁吵起架来了,他停止辅导,赶紧回房子。进门一看,只见张兰芳气势汹汹,指着白军民的鼻子疙瘩说道:“我给你说白军民,还当教师呢,简直是亏先人哩!你说我娃嘴尖毛长咋哩?” 白军民解释说:“我说的不是嘴尖毛长,我是引用了古人的一段名言。” 张兰芳说:“啥古人,啥名言,你念过几天书?还跑我这儿载稀屎文来了。” 白军民说:“反正我比你念书多,识字多,要不然你也坐这儿教书吧!” 张兰芳说:“看我恶心的。你白军民让我教书,我还不教呢!” 杨世俊拉住张兰芳,对她说:“有啥事咱们找刘校长去谈,不要在这儿说了。” 张兰芳说:“你让我先把白军民教训一下,这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一会儿我再去。” 杨世俊说:“学校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你在这儿闹事是要犯法的,赶快走吧!” 正说着,刘相俊也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说道:“你们在这儿吵啥哩?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走,到我房子说去。如果我那儿解决不了,还可以向上级反映吗,何必弄得乌烟瘴气的。” 刘相俊将张兰芳叫到校长的办公室,然后说:“你有啥话现在说吧!” 张兰芳气呼呼地说:“白军民今天早上在上课时骂我女儿,我说他自己撒泡尿没把自己照一下,看是什么货色,还有脸面骂别人。” 刘相俊知道张兰芳是冲着白军民的作风问题而来的,他说:“你现在是跟我说话,不是跟白军民说话。有啥话好好说,不要骂人行不行?” 张兰芳说:“好好好,我现在好好说,那你说这事该咋办?” 刘相俊说:“白军民到底骂你娃没有,这我还得调查了解。不过我想,教师在管理学生时骂两句,咱当家长的也要谅解,不要跟教师过不去。” 张兰芳说:“当然可以谅解,不过这次白军民骂得太难听了,让我无法原谅。” 刘相俊说:“既然是这样,你就先回去,等我调查清楚以后再说,好吗?” 张兰芳说:“好,刘老师,你是校长,我相信你。我就再等两天,看你们怎样处理这件事?要不然,我就跟他白军民放不下。”说完以后,就走出校门回家去了。 就这样,一场学生家长进校闹事的风波给平息下来。 第十八回 民办教师大整顿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份,澄城县文教局要对现有民办教师进行一次大整顿。目的是清退一部分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混进来的不合格民办教师,当时采取的办法是一考二听三查(考察教师的知识水平;听教师的授课能力,听学生评议;查备课,查作业,查教学效果)。通过采取以上措施,将对不合格的民办教师进行清退,留用的民办教师统一由县文教局颁发任用证书,并宣布此后将不再招收民办教师。 十一月五日,由县文教局命题,对全县的民办教师进行了一次统一考试。这次考试的科目分语文和数学两门,知识范围为初中内容。 十一月十日,刘相俊骑着自行车来到学校。他刚一进校门,看见杨世俊从教室走过来,就高兴地说:“哎呀,我说杨世俊,你真是红萝卜蘸辣子——吃出没看出。” 杨世俊没有搞清楚刘相俊在说什么,问道:“刘老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相俊笑着说:“什么意思,你的考试成绩在咱杨家洼是第一名,在全冯原公社也是拔尖子呢!” 杨世俊跟随刘相俊来到办公室,刘相俊拿出他自己摘录的成绩单,递给杨世俊说:“你看看,这不是成绩单吗?” 杨世俊拿到成绩单看了一下,自己的语文得了八十五分,数学得了九十六分,其次是白军民的语文得了六十五分,其他教师的考试成绩均不及格,最少的得了三十二分。 刘相俊指着成绩单说:“你看你看,其他教师的两门成绩加在一起,还没有你的一门成绩高呢!” 杨世俊说:“这也不奇怪,我的年龄最小,是高中毕业,而其他老师大多数是初中毕业,并且都有十几年教龄了,他们肯定考不过新教师。” 刘相俊笑着说:“你说对了,人常说:‘老年教师怕考,中年教师怕查,青年教师怕听’,看来这还是真的。” 十一月二十日,县文教局派了一支整顿民办教师队伍的工作队,分别驻扎在各大队学校进行蹲点工作。被分到杨家洼小学的蹲点教师是寺前公社的赵新堂,此人大约四十多岁,很少言语,从来不和别人说笑,见人总是冷眼相待,让人难以接近。 赵新堂来到学校的当天晚上,就组织全体教师召开了一个会议。在这次会议上,刘相俊先向大家做了简要介绍,他说:“同志们!为了搞好目前的民办教师大整顿工作,县文教局派赵新堂老师来驻扎我校主持工作,现在就让赵老师给大家讲几句话,大家欢迎。” 一阵掌声过后,赵新堂说:“同志们!我首先向大家说明一下,这次民办教师大整顿工作是县文教局的旨意,我来咱们这里工作,也是受县文教局的委托而来的。因此,希望大家能够支持我的工作,决不允许少数人在这次民办教师大整顿工作中制造任何障碍,否则我们将要依法制裁。” 他喝了一口茶,然后心平气和地说:“现在民办教师大整顿工作已进入第二阶段,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听课,听学生评议。关于听课问题,我看还是大家集体来听,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个是大家可以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另一个是通过听课,谁的课讲得好,谁的课讲得不好,大家来评议,要不然你们还会说我是独断专行呢。” 说到这里,他又对刘相俊说:“刘校长,我看是这样,由于这次民办教师大整顿工作时间短,任务紧,咱明天就开始听课吧!你觉得怎么样?” 刘相俊连连称是,说:“能行,能行。你说咋办咱就咋办。” 赵新堂说:“那就让刘校长把明天的听课工作具体安排一下。” 刘相俊说:“同志们!关于听课这件事,每个民办教师都要经过这一关,我给大家排个顺序吧,咱们先从五年级开始,由高年级到低年级依次往下听,最后听单设初小的课。明天咱就先听杨世俊和白军民的课,大家觉得怎么样?” 全体教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能行,能行。” 刘相俊说:“好!如果大家没有意见的话,今天晚上的会就开到这里,散会。” 作为一个民办教师来说,每月除了挣二十六个劳动日的工分以外,还能享受四元钱的生活补助,和公办教师相比确实工资少得可怜。但对一年毫无收入的农民来说,却把这四元钱看在眼里。正如大队会计王贵保在一次教师会上所说的:“你们一个月瞎好还有四块钱的工资,像我们一年到头没有人给一分钱。”的确,当时农民在生产队参加劳动,一个劳动日投五分钱的生产队还为数不少,难怪人们把民办教师每月这四块钱的生活补助看得十分重要。 如果在这次民办教师大整顿中真的被清退了,他们一个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没脸见人;另一个是得不到这几元钱的生活补贴款,家里买辣子买盐都没钱。因此,没有一个民办教师愿意被清退。 为了备好一节课,民办教师通宵达旦,竭尽全力地工作,争取得到听课者的满意。 十一月二十一日早上,第一节课就听杨世俊的数学课,预备铃响了,全体老师都走进五年级教室准备听课。第二次铃声响后,杨世俊大步走上讲台,他稳定了一下学生的情绪,然后说:“同学们!我们已经学习了圆柱体和圆锥体的有关计算,现在我要提问大家几个问题,大家必须认真回答。” 他拿出一个圆柱体模具,问大家哪个是底面?哪个是侧面?哪个是表面?表面积怎样计算?体积怎样计算? 同学们都回答得比较准确。 他又拿出一个圆锥体模具提问道:“圆锥有没有侧面和底面?” 大家齐声说:“有!” 杨世俊又问:“哪个是底面?哪个是侧面?” 同学们的回答也基本正确。 杨世俊对大家说:“这个圆锥体的侧面积我们现在还不会计算,将来大家升入中学以后就会计算了。不过,我们大家已经学习了计算圆锥的体积,那么圆锥体的体积计算公式是什么呢?” 根据学生的回答情况,杨世俊把圆柱的底面积、侧面积、表面积和体积计算公式以及圆锥的底面积和体积计算公式逐个写在黑板上,形成一个公式表。然后对大家说:“同学们!我们学习数学的目的,不能只满足于会计算,更重要的是要将这些计算应用到实际生活中去。今天我们来学习‘圆柱体的应用’。” 他在黑板的上部整整齐齐地写了“圆柱体的应用”几个字。然后挂上小黑板出示例题。这道例题是: 有一圆柱体小麦囤,量得它的底面直径是6尺,囤内小麦的高度是4。5尺,如果每立方尺小麦的重量是60斤。这囤小麦约重多少斤? 杨世俊在分析题意时给黑板上画了一个圆柱体图形,他在上课前预先用一根铁丝折成“凵”形,用作椭圆的两个焦点,再用一条绳子制成一个圈,这条绳子的总长度比椭圆上两个焦点距离的二倍稍大一些。画图时,他先把“凵”形铁丝的两端固定在黑板上,再将绳子套在“凵”形架上,然后用粉笔将绳子拉紧转一个圈,就画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圆柱体底面。两个底面画完了,再靠两个底面的外部画两条切线就形成一个圆柱体图形。 赵新堂是一个仔细人,他对教师讲的每一节课都要作详细记载。他本身是一个数学教师,在这一节课中,对杨世俊的自制教具特别感兴趣。 下课后,赵新堂对刘相俊说:“杨世俊能把高中画椭圆的知识跟制作小学数学教具联系起来,作为一个新教师,能做到这一点还真不容易啊!” 刘相俊说:“杨世俊的数学课讲得好,这是杨家洼大队的所有人公认的。” 经过将近一星期的时间,于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午,全大队所有民办教师的课都听过了。 十一月二十六日晚上,杨世俊坐在办公室备课,白军民走到他跟前,神气十足地说:“世俊,我刚才听到一个好 消息,你想知道吗?” 杨世俊问:“什么好消息?” 白军民说:“我从刘校长那里打听过了,在这次听课活动中,赵老师最为满意的只有两节课,一节是你的数学课;另一节则是我的语文课,对其他老师的讲课都不满意。看来咱两个人的听课这一关总算过了。” 杨世俊说:“只要咱把心尽到了,这‘听课关’过不过我觉得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贻误学生。如果咱真的‘听课关’过不了,说明咱的水平差,我情愿卷上被子回家,也不耽误学生的学业。” 白军民说:“你是知道你这回清退不了了,才这样说哩。如果真的让你回家,你愿意吗?” 杨世俊说:“如果组织上确实认为我不会教书,我心甘情愿回家种田。” 白军民说:“算了算了,你不说实话,我不跟你说了,快赶紧备课吧!” 杨世俊十分认真地说:“我说的的确都是实话,如果人家认为咱不会教书,咱为什么还要懒在学校不走呢?这样勉勉强强地留下来,结果既害了学生,也害了自己。” 白军民还是不相信,摇了摇头,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备课去了。 第二天早上,赵新堂利用问卷的形式向学生了解他们对老师讲课的满意程度。结果在四年级和五年级的学生中间,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对杨世俊讲的数学课表示满意。 晚上赵新堂来到杨世俊的办公室,杨世俊知道赵新堂不会抽烟,就端来一杯茶递了上来。赵新堂边喝茶边对杨世俊说:“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考察,我发现你的课确实讲得好,学生威望也高,还能动脑筋制作教具,是教育界的一个好苗苗。以后要好好干,争取在教育事业上干出成绩来。” 杨世俊说:“我决不辜负赵老师对我的重望,一定尽职尽责,努力工作,争取在教育上干出一番事业来。” 赵新堂说:“我这个人当了十几年小学校长,一直都很重视对人才的利用。自从听了你的课以后,我就想跟你谈话,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看了学生的问卷调查以后,觉得有必要专门找你坐坐,和你谈谈心。” 杨世俊说:“赵老师,我们民办教师都说你的架子大,和凡人不答话,可没想到你还是个热心人。” 赵新堂说:“我这个人和你一样,做事说一不二,说是钉子便是铁,不会油嘴滑舌,从来也不会给人操什么坏心眼。” 杨世俊说:“我们民办教师就需要你这样的好校长。” 赵新堂说:“好了,你们还忙着备课呢,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就起身要走。 杨世俊也站起来以礼相送。赵新堂转过身来和杨世俊进行了亲切的握手,说道:“你们忙吧,从这边房子到那边房子有什么好送的。”边说边走出了杨世俊的办公室。 十一月二十九日,赵新堂经过十天的忙碌,民办教师大整顿工作已经进入尾声。这天晚上,他把全体教师通知来召开一次座谈会议。在这个会议上,他对大家说:“同志们!我到咱们杨家洼学校已经十天了,十天来,通过听课、学生评议、检查作业、备课等方法,对咱们每个教师的具体情况都作了详细记载。结合上次考试成绩,我和刘校长对咱大队的全体民办教师进行了一次排队,现在结果出来了。我相信,我们这次的评选结果是十分正确的,是公正无私的。” 赵新堂将全体教师巡视了一遍,然后说:“不过,我还得提醒大家,精简民办教师这是上级的指示,势在必行,是任何人也阻挡不住的。希望大家要正确对待,不能有什么过激行为,革命工作吗,在哪儿都能干,俗话说:‘哪里的黄土不葬人?’咱总不能老在一棵树上把人吊死。” 这时候,从表面上看会场非常平静,实际上每个民办教师的心里都十分紧张。赵新堂继续对大家说:“因此,大家应当保持良好的心态,如果这次没有被清退,就要忠诚党的教育事业,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地完成各项教学任务;如果谁万一被清退了,说明你还不能适应教育工作,也要高高兴兴地回家去另谋生路,决不能有什么怨言。现在就让刘校长把这次评选的结果给大家宣布一下。” 所有民办教师只怕自己在这次大整顿中被清退,因此都在下边提心吊胆地听着,特别是那些认为自己水平不高的民办教师,他们的心情更加紧张起来。 刘相俊对大家说:“同志们!通过我和赵老师的共同努力,咱们大队所有民办教师的摸底排队工作,于今天晚上会前已经全部结束了。现在由我代表考核小组向大家宣布一下,希望大家能稳定自己的情绪。刚才赵老师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我这里就不再重复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拿出一张《民办教师考核评比表》念道:“杨世俊,考试成绩积分39分,备课积分18分,听课积分19分,作业积分10分,学生评议积分10分,总积分96分,排次第一名;李雪梅,考试成绩积分28分,备课积分15分……” 刘相俊将《民办教师考核评比表》宣读结束后,继续说道:“根据上级指示,咱们杨家洼大队要精简一名民办教师。我看咱们闲话少叙,就直话直说吧。从这次评选的结果来看,在下洼单设初小任教的杨保堂同志因年纪过大,各项工作排列在后边,因此,在这次整顿中被清退了。” 当时杨保堂的脸一下给红透了。 刘相俊继续说:“希望杨保堂同志回家以后,能尽快找到更适合的工作岗位,发辉自己的特长。其他教师就……” “不行,我年轻的时候,你们说我这样好那样也好,现在我年龄大了,你们就说我不行了。对你们的决定我不服气,我要上诉。”杨保堂打断了刘相俊的话,抢着说。 “杨保堂,我实话告诉你,这次精简民办教师是我和赵老师经过反复考虑才做出决定的,绝不会有任何差错。你要是不服气,你就随便去吧!”刘相俊还是苦口婆心地给杨保堂解释着。 杨保堂把桌子一拍,大声嚷道:“好,刘相俊,你能这样对负我,你等着吧,我跟你没完。”说完就扬长而去。 此时,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刘相俊对大家说:“人类总是在矛盾中生活,要搞工作,就得有矛盾。现在咱不说其他问题了,咱言归正转。不合格的教师现在已经清退了,下剩的教师都是组织上信得过的好教师。同志们!党和人民相信我们,我们就要拿出自己的真本事,踏踏实实地为党工作,做一个合格的人民教师。” 他看了一下坐在旁边的赵新堂,然后说:“赵老师明天就要走了,在这里,我代表杨家洼的全体教师,对在这次大整顿中辛勤工作的赵老师表示衷心的感谢!”会场上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十一月三十日早饭后,刘相俊将杨世俊叫到自己办公室说:“赵老师现在要走了,你用我的自行车将赵老师送到冯原教育组,到路上要多加小心。” 杨世俊说:“刘老师,你尽管放心,保证不会出问题的。”说完就推出自行车和赵新堂一块儿走出学校。 回来时,杨世俊看见学校的大门口站了许多人,他走进大门,只见杨保堂带着他弟杨顺堂和他儿子杨军奇到学校闹事来了。他们父子三人围到刘相俊跟前,个个摩拳擦掌,出言不逊,叫嚷着要收拾刘相俊。白军民无论怎么阻拦,也阻挡不住。 刘相俊说:“你打你打,你们打我,我连动都不动,自然会有人来处置你们的。我就不相信,这世界上就没有王法了。” 杨世俊走上前去拉住杨保堂说:“杨老师,你不要凭一时感情冲动,做些不该做的事,做事要考虑后果呀!” 白军民也在说:“你们有啥事想不通,可以通过组织协调解决,千万不要乱来。” 听了人们的劝说,杨宝堂没有吱声。 杨世俊 看到矛盾缓解了,又说:“杨老师,你现在不要闹了,回家后冷静想一想,要采取合理的办法来解决问题,违法的事情千万不要干。” 杨保堂说:“这个民办教师我干与不干都是闲事,不过我觉得刘相俊这个人欺人太甚了。” 杨世俊说:“算了算了,你今天已经把气出了,如果再把事情弄大了,就不好收场了。”说着,就推上杨保堂向校外走去,同时,白军民也推着杨顺堂向外走着;杨军奇看到大人都走了,也跟着走出学校门。 杨世俊和白军民看着他们走远了,然后才向学校走去。 晚上,刘相俊把大队学校的教师召集在一起,他对大家说:“下洼初小的民办教师被清退了,咱们大队学校必须派一个教师到下洼初小去工作。现在该让谁去呢?我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提起到下洼初小去任教,全体教师中没有一个人愿意。原因有两个:其一是下洼初小地方偏僻,是由一座古庙改建的,晚上住宿就是一个大问题;其二是前任民办教师被清退了,害怕有人找麻烦。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李雪梅说:“下洼初小太偏僻,我是一个女同志,白天上课还可以,晚上我不敢在那里边住,我不能去。” 白军民说:“我和下洼的群众弄不到一块,他们对我有意见,我不能去。” 杨世俊看到其他教师没有人愿意去下洼初小,就自告奋勇地说:“刘老师,让我去!” 刘相俊说:“你要到下洼初小去,我也同意,正好你所带的五年级数学我也能带,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今天晚上你去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就去下洼初小。” 就这样,杨世俊又要离开大队五年制学校,去下洼单设初小去任教。 十二月一日早上操时,刘相俊对全体学生说:“同学们,在这次民办教师大整顿中,下洼初小的老师被精减了,我们学校的杨世俊同志要调到下洼初小去工作。” 这时,学生在队列中间议论开了。 刘相俊喊:“大家静一下!”同学们立刻静下来,刘相俊接着说,“由于调走了一个人,咱们学校的课程也得调整,现在我把调整后的代课情况宣布一下:五年级的数学课我给大家来代,其他课程均由白军民代;四年的所有课程由李雪梅代;三年级的所有课程让杨金花来代。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按我所安排的上课。” 下操后,杨世俊正在整理被褥,突然听见有学生在门口喊:“报告!” 杨世俊忙说道:“进来。” 走进来的是五年级的班长杨天才和学习干事张竹芳,不难看出来,他们两个的心情都不高兴。杨天才低着头对杨世俊说:“杨老师,同学们有话要跟你说,大家都想让你到教室去一下。” 杨世俊想:学生让我到教室去,无非是要我临走时向他们告别一下。因此就说:“好!我现在就去。” 杨世俊放下被褥,便和杨天才、张竹芳一起走出办公室,向教室走去。 有一部分五年级的学生正在教室门口站着,看见杨世俊过来了,赶快走进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杨天才和张竹芳也跑进教室坐了下来。 这时,教室里面静悄悄的,杨世俊走上讲台,用很严肃的语气对大家说:“同学们!我和你们相处已经将近一年了,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咱们共同学习,共同劳动,为提高教学质量而日夜奋战。也可以这样说,在学校里,我们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咱们的共同目的只有一条,就是大家努力学好文化科学知识,将来成为国家的有用之材。” 杨世俊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同学们!以前我批评过咱班上的不少同学,可我都是为了你们现在要好好学习,将来能出人头地呀!我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坏心眼,这一点希望同学们能够理解。” 他看了一下全班同学,又恋恋不舍地说:“今天,由于工作调动问题,我要和大家分手了。我走以后,希望同学们在刘老师的带领下,仍然要保持过去那种学习精神,刻苦钻研,力争在升学考试中取得更好的成绩,为老师争光,为咱们杨家洼的父老乡亲争光!” 杨世俊说完以后,杨天才突然站起来说:“杨老师,你不能走!” 其他同学也跟着说:“对,杨老师不能走!” 杨世俊说:“同学们!再好的宴席也有散伙的时候。人事调动这是组织上决定了的事,任何人也推翻不了,我也没有办法呀!” 张竹芳说:“同学们都说你的课讲得好,爱听你的课。你就留下吧!” 其他同学也七嘴八舌地说:“对,杨老师留下!” 杨世俊说:“古人说得好,读书全凭自用心,老师不过引路人。只要你们在学习上舍得用功,不管哪个老师教课都一样,照样能取得好成绩。你们就好好学吧,啊!” 这时候,下边有几个学生流出了眼泪,进而出现了哭泣声,这哭声越来越大,后来全班学生哭成一片。杨世俊也被这哭声感动地掉下了眼泪。 过了一会儿,杨世俊含着眼泪对大家说:“同学们!大家要振作起来,我相信,在刘老师的引导下,同学们一定能够取得优异的成绩。” 杨世俊擦了一把眼泪,然后对学生说:“同学们,再见了!” 随后向学生举手告别。 在同学们的一片哭声中,杨世俊含着眼泪走出教室,离开了学校。 第十九回 教书观音庙 下洼初小坐落在村庄的东南方向,距离村庄大约二百米左右,是由过去的“观音庙”改建的。在庙院南面的正中间,用砖鼓了一个门洞,门洞的上面又盖了一间小房,由于这个门楼选择了杨家洼大队的制高点,因此,人们在周围三千米的范围内都可以看见。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一日早上,杨世俊从一队队长杨坤明接过学校的钥匙,来下洼初小任教。他打开两扇黑色的榆木大门,一眼就看见对面十米远的地方盖了一座大房,在大房的中间有一个四米宽、三米高的四扇花格子大木门,两边各开一个小窗,这就是原来的“观音堂”,是人们烧香拜佛的地方,现在已经改为教室,是学生学习的场所。他沿着正中间的台阶走上一米多高的房台,来到大房门口,用手中的钥匙打开房门向里边看去,大房北边正中方向有一个去后院的小门,现在已经用砖封了起来;在大房西侧的墙壁上泥了一块黑板,讲桌还用的是过去人们烧香拜佛“供桌”。在“供桌”前面的地面上垒了五排大约六十公分高的砖墩子,上面棚的都是大约宽五十公分、长二米的木板,这就是学生当时用的“课桌”。学生坐的小凳子都是各人从家里带来的。 杨世俊站在教室中间向南看去,门楼上的小房向北边开了一个大窗,正对着教室的大门,可以清楚地看到小房里边的“泥神像”已经不见了,但墙壁上面青面獠牙的彩色壁画还活灵活现,看后让人毛骨悚然。 突然,门楼上的小房里边发出一阵“噗啦啦……”的声音,有几只鸽子从窗内飞了出来,绕着门楼转了一个圈,向东南方向飞去。杨世俊心里一惊,赶紧向后退了两步,一不小心将教室里面的砖墩子撞了一下,砖墩子被碰倒了,木板也掉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他赶紧转过身去,将砖墩子重新垒好,再把木板棚在砖墩子上面,然后走出教室。 顺着大房侧面绕到后院,在院子的正北方向有三孔砖窑洞,这是原来庙内和尚的住房。现在东边的窑洞改为学前班教室,中间的窑洞空着,西边就是教师住房。 教师住房的窗子上面没有玻璃,糊的白纸也被扯得七零八落,一阵微风吹过来,发出“啪啪啦啦”的响声。杨世俊打开教师住房门上的锁子,走进去看了一下,前边的窗底下放着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旁边还放一个小方凳;后边有一个小土炕,上面铺着一页席,墙壁上一条标语也没有。由于这个学校地方偏僻,加之在一个庙院内,前几任教师都是白天在学校办公,晚上在家里住宿。 为了学生的安全,杨世俊在中午来校时,找来瓦刀和泥页,和学生一起首先将教室里的砖墩子全部用泥加固,然后再用泥把木板固定在上面。下午劳动结束时,他带领学生对学校的环境卫生进行了一次彻底清除。 学生放学以后,杨世俊从场里捡来柴禾,烧了炕,整理好被褥。单设初小没有罩子灯,杨世俊只好点着煤油灯开始备课。突然听见院内有人喊:“哎呀!杨世俊,你晚上一个人敢在学校住吗?” 杨世俊抬头一看,原来是队长杨坤明来到学校。他急忙招呼杨坤明坐在办公桌旁边的凳子上,然后说:“我胆子大,一个人在外边跑习惯了,敢在学校住宿。” 杨坤明说:“杨宝堂从来就不在学校住宿,还嫌群众管的饭不好,说什么‘吃糜面馍蘸辣子,教下你娃是瞎子’。群众对他的意见很大。” 杨世俊说:“目前,农村有不少人的生活水平还很低。作为一个人民教师,不理解人民群众的疾苦,还在群众中间散布一些消极言论,本身就是对自己人格的一种践踏。这种做法是极端错误的。” 杨坤明说:“我希望你到咱们学校以后,把娃娃的学习抓紧,让咱们村子里面也考上几个‘大学生’怕什么?” 杨世俊说:“无论哪一个教师也不敢保险他所带的一年级学生将来能有几个是‘大学生’。但我可以肯定,凡是我所教过的知识,学生和家长肯定会满意的。” 杨坤明说:“你今天晚上能在学校住宿,再加上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我看你还是一个干事业的人,好好干吧!有你在这儿教书我也就放心了。” 杨世俊说:“你放心,我一定尽最大努力来搞教学工作,把咱们的孩子教好。” 杨坤明说:“好,杨世俊,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就走了。 杨世俊把杨坤明送到校外,又回到办公室继续备课。 下洼初小共有四十四个学生,是一、二年级复式班,当时开设的课程有语文、数学、思想品德、体育、音乐、美术和劳动课,杨世俊一个人要代这个班的七门课程。他排了一个《功课表》和一张《作息时间表》,用圆珠笔复写了两份,一份贴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另一份准备在第二天贴到教室里面。他决心遵循《功课表》上课,彻底改变过去那种只上语文、数学两门课的不良现象。 按照杨世俊的习惯,在每天晚上睡觉前必须备好第二天的全部课程。由于冬天的夜晚天气寒冷,他坐在办公桌前备课,手脚冻得难以忍受,就把椅子搬到炕上,又将煤油灯放在椅子上,准备坐在炕上办公,可是他一摸被窝,被褥竟是湿的。他知道,这是因为长期没有烧炕,在首次烧炕时产生的“潮气”所致。于是,他把被褥揭开,坐在光席上备课。不一会儿,屁股下面也感到潮湿了,他挪了一个地方继续备课。 杨世俊备完课,已是凌晨一点钟,炕上湿得没法睡,他就把办公桌拉到土炕跟前,穿着衣服在办公桌上睡了一夜。 杨世俊经常教育学生:我们的国家还不富裕,我们的家庭还没有摆脱贫困,我们今天能坐在学校安静地读书,这样的生活来之不易啊!在学校我们要认真读书,当个好学生,将来报效国家,报效人民;在家里我们要帮助大人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当个好孩子,给父母亲减轻一点负担。 当时农村生活艰苦,有相当一部分农民还没有解决温饱问题,给教师管饭对群众来说无疑是一种负担,大部分群众都是为了孩子上学,出于无奈。杨世俊本身家境贫寒,从小就缺吃少穿,受尽了艰难,所以对群众的饭菜质量没有任何要求,吃什么都能行。从来不谈人家的饭菜质量问题,这和杨宝堂相比就截然不同,仅此一点,群众对杨世俊在下洼初小的工作就非常满意。 十二月十八日,杨世俊到韩振中的家里吃早饭,刚走进家门,韩振中就说:“杨老师,自从你来到咱们学校以后,我家这两个娃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杨世俊问:“怎么了?” 韩振中说:“我这两个娃原来早上叫不起来,洗脸时大人把水倒下,拉到脸盆跟前都不洗。现在完全变了,早上起床大人一叫他们就起床走了,洗脸也不用大人管了,还能自己洗衣服、扫院、干些零碎活。” 杨世俊说:“现在的学生最听老师的话,只要老师说到了,学生没有不听话的。” 正说着,韩夫人把饭做好了,她端上来一碟洋芋菜和一碟辣子,拾了一盘馍,只有三个馍是小麦面蒸的,其它的馍都是玉米面蒸的,随后给每人舀了一碗包谷参稀饭。 韩振中拿起一个小麦面蒸的馍递给杨世俊说:“杨老师,快趁热吃吧,一会儿饭菜都凉了。”说完,他自己却拿着一个玉米面蒸的馍吃了起来。 杨世俊看在眼里,心里就特别难受。他知道,这几个小麦面蒸的馍是韩振中为了管老师饭,专门给杨世俊蒸的,家里人都舍不得吃一个。 想到这里,杨世俊怎么也吃不下去。当一个小麦面蒸的馍吃完以后,韩振中又拿了第二个小麦面蒸的馍放在杨世俊跟前时,杨世俊没有吃,他不顾韩振中的一再阻拦,从馍盘里拿了一个玉米面蒸的馍吃起来。杨世俊说:“咱们都是农家出身,吃惯了玉米面蒸的馍,小麦面蒸的馍吃起来肚子还不好受。” 杨世俊的这样一说,把全家人给逗笑了。 中午放学后,杨世俊又来到韩振中家,韩夫人已经将饭做好了。她从锅内端出一箅子红薯饸饹放在案上,然后在锅内下了两把小麦面条,煮熟后捞了一碗端上来。韩振中把面条递给杨世俊说:“杨老师你先吃,冬天天冷,一会儿就凉了。” 杨世俊端着面条吃起来,可是家里的其他人都吃的不是面条,而是从箅子上面盛了一些红薯饸饹,然后再给里面浇了一点面汤(陕西人将下过面条以后锅里剩下来的汤叫“面汤”),看到这个情况,杨世俊的心里难受极了。 吃完一碗面条后,家里人要从锅里去捞面条,杨世俊怎么也不肯,他走到箅子跟前盛了半碗红薯饸饹,也浇了一点面汤吃起来。 饭后,韩振中说:“杨老师,我想问你一件事。” 杨世俊说:“什么事,你说吧!” 韩振中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在学校住了?” 杨世俊笑了笑,说道:“不在学校住,我还能住在哪儿,你问这个事干啥?” “那你听到学校里面有什么动静没有?” “什么动静也没有。” “这就怪了。”韩振中皱起眉头说,“昨天晚上队长杨坤明路过学校跟前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唱戏,他想:没听说学校里面来唱戏的,怎么会有人唱戏呢?” 听到这里,杨世俊说:“哪里会有这种事呢?” “就是吗,我也是这么考虑的。”韩振中接着说,“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杨坤明走到墙底下侧耳细听,这声音是从学校中间的那个窑洞里边发出来的,有敲锣的、打板的、拉板胡的、还有唱戏的,什么声音都有。可学校院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韩振中越说越神了,好像他自己亲眼看见似的。他打着手势说:“杨坤明觉得这是在闹‘鬼’,害怕极了,赶紧就向家里跑,到家以后,才发现自己的一只鞋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 韩振中的话说完了,杨世俊觉得这事情很好奇,笑着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韩振中却十分认真地说:“你还不相信,现在村里的人都传遍了。” 杨世俊本来就不相信什么“鬼神”,可是韩振中把这件事说得神乎其神,好像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样,所以不相信“鬼”的人经他这么一说,恐怕也得信三分。 这天晚上十二点钟,杨世俊备完课以后,熄灭煤油灯,躺到后面的炕上去休息,突然在他的住房外边,不知道是什么不时发出“呜——”,“呜——”的叫声,想起白天韩振中说过的话,不由得使人恐惧万分。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想:前几年我一个人晚上骑自行车去黄龙卖红薯,豺狼虎豹都不怕,难道还怕什么“鬼神”吗?他想着想着,后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隐隐呼呼地进入梦乡。 他住房的门关子被打开,门也自动开了,一道亮光闪过之后,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飘飘荡荡地来到杨世俊跟前,站在炕边对他说:“你是谁呀?怎么睡在我家的炕上,赶快起来吧!” 杨世俊说:“我是这个学校的教师,为什么赶我出去?” 那中年男子说:“你睡在我的炕上,还敢犟嘴,看我不掐死你。啊哈哈……”他的两只手直向杨世俊的脖子伸了过来…… 杨世俊害怕极了,想呼喊,可是怎么也喊不出声来,不知过了多久,他从口中迸出一个“啊”字,猛然坐了起来,擦着一根火柴,点亮煤油灯。他看了看办公室里边,什么也没有,再看了一下办公室的门,仍然关得好好的,室内一点动静都没有,住房外面那古怪的声音依然叫个不停。这是一场虚惊,原来是在做梦。 杨世俊看了一下钟点,已是凌晨四点一刻。他擦了一下额前的汗水,穿上衣服,在煤油灯下一直坐到天亮。 第二天吃过早饭,杨世俊在村上碰见杨建堂正和他迎面走来,他当时想:杨建堂今年六十多岁了,肯定知道的事情多一些,不妨去问他一下。 于是,杨世俊走到杨建堂跟前问道:“杨大伯,你说这学校有没有啥怪处?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 杨建堂想了一会儿说:“在一九四九年打壶梯山时,我看见一个受了伤的国民党士兵跑进庙院,后来就死在西边那个窑洞里边。是不是那个国民党士兵在作怪呢?” 听到这里,杨世俊觉得不问不知道还好,越问知道得越多反而才越糟糕。他就再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说了“谢谢你”三个字,然后向学校走去。 在此后的一连十几个晚上,杨世俊都没有熄灯,煤油灯一直点到天亮。久而久之,他慢慢习惯了,又开始熄灯睡觉。 杨世俊经常教育学生,学习还得靠自己,老师只是引路人。大家要养成自觉学习的好习惯,做到老师在和老师不在一个样。经过一段时间的严格训练以后,学生的学习自觉性已初步形成。 有一天下午上自习以后,杨世俊给学生布置完作业,对学生说:“同学们!老师今天要和队长商量办学前班的有关事情,你们要遵守纪律,认真完成作业。”说完之后,他又问大家,“你们能不能做到老师在和老师不在一个样?” 学生们异口同声地说:“能做到!” 杨世俊说:“好,这是大家说的,我相信大家。我走了后,班上的事情全部由班长负责,如果那些学生有事要办,向班长招呼一下就行了。我回来以后要了解情况,发现那个学生不听话,就得严肃处理。” 杨世俊安排好学生后,就离开学校,找杨坤明去了。尽管是这样,他第一次离开学生还是不放心,和杨坤明谈话结束后,很快就返回学校。 当杨世俊回到学校时,教室里面静悄悄的,学生仍然在安静地上自习。他感到非常满意,走到教室里面,将班干部叫到办公室询问了一下,得知学生的自习纪律、学习状况一切都正常。这才放心地来到教室,他对学生说:“同学们!刚才我因事离开学校,总觉得把大家留在学校不放心,真没想到大家的表现比我在学校还要好,我心里非常高兴。今后,希望大家再接再厉,就像今天这样,老师不在比老师在还要更好,做一个老师放心,家长满意的好学生。” 杨世俊看了一下时间,接着说:“这节自习已经上了四十分钟了,现在大家休息半个小时以后,听铃声咱们再上晚读。” 一九七九年四月十七日早饭后,杨世俊在教室为学生进行作业辅导,有两个五年级学生拿着一张纸条来到学校。他们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喊道:“杨老师,通知。” 杨世俊接到《通知》一看,在纸条上面用圆珠笔清清楚楚地写着: 紧急通知 各单设初小: 经研究决定今天下午四时在五年制学校召开全体教师会议,要求全体教师必须按时参加,不得有误。 杨家洼大队五年制学校 一九七九年四月十七日 按照正常情况,学校召开像这样的会议,单设初小的学生就得放假。杨世俊知道自己的学生在老师离开学校时不会出问题,所以他没有放假。 吃过午饭,他来到教室给学生适当布置了一部分作业,把闹钟的闹铃定在四点半,放在讲桌上,然后对学生说:“同学们!今天下午老师要去开会,你们就在教室认真完成作业,如果谁有啥事情,可以向班长请假。等到闹钟的闹铃响了,大家就可以自由活动,活动一个小时以后,大约在五点半左右,由班长带领大家上晚读,我就回来了。” 为了能使每个学生都引起足够的重视,杨世俊又问大家:“同学们!上一次老师不在学校,你们表现得很好。这一次老师又不在学校,大家说能不能表现得比上次更好?” 学生们齐声回答道:“能!” 杨世俊说 :“好,我相信你们的话,这次一定会比上次做得更好。我在开会结束后,要看咱们哪个学生最听话,哪个学生不用老师管,还能自觉遵守纪律。现在你们上自习,老师就要去开会了。”说完以后,他就离开学校,去五年制学校参加会议了。 开会结束后,杨世俊还没有走进村子,就听见学生在大声朗读,他从内心感到特别高兴。当他走进学校时,两个年级的学生自动分成四个小组,在院子里边围成圈子朗读语文。 杨世俊从班干部那里了解到:一、二年级的小学生虽然年龄很小,但他们的集体荣誉感很强。只要教师正确引导,就能养成自觉遵守纪律的好习惯。 六月一日,是国际儿童节,小朋友们穿着新衣服,拿着花朵,载歌载舞,共同欢度自己的节日。杨家洼小学招集全大队的所有学生在五年制学校举行了一次体操队列比赛。 这一天中午,全大队的学生来到大路南边的操场中间,他们按照事先划分好的场地,在操场中间围了一个矩形。主席台就设置在这个矩形场地的东边,在主席台前边就坐的有校长刘相俊、主持人白军民和大队干部姬福全、杨天喜。在场地的外面还站着不少来看热闹的学生家长。 比赛正式开始了。按照大队学校安排的出场顺序,首先出场的是五年级的大学生。在他们走进场地的时候,观众们看到有几个学生的步子走错了,加之又没有统一服装,都笑了起来。当队列正在行走的时候,文体干事突然发出一条口令:“向左转——走。”有几个学生转反了方向,还有两个学生的头碰在一起,操场内发出一阵长时间的笑声。 该到下洼初小的学生出场了。当他们穿着白衬衫和蓝长裤,迈着整齐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比赛场地时,就赢得了观众的一片掌声。在整个比赛过程中,他们的动作准确、到位,特别是隔着步子喊番号,不论怎么变换花样,竟然没有一个学生喊错的,观看比赛的学生家长和师生们赞不绝口,比赛场地上不时传来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在比赛结束后,校长刘相俊在总结报告中对大家说:“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下洼初小的学生是怎样表演的?他们的各种动作做得多好啊!他们不论是在队列队形方面,还是在体操表演方面都没有出现任何差错。下洼初小的小学生都能做到这一点,我们五年制学校的大学生为什么做不到……” 比赛结果出来了,下洼初小在这次比赛中夺得了第一名,受到大队干部和群众的一致好评。 杨世俊在平时能严格要求学生,关心他们的学习,更关心他们的健康成长。六月五日下午,他正在吃午饭,一会儿,红彤彤的烈日被滚滚的乌云所遮挡。霎时,狂风四起,乌云密布,电光闪闪,雷声隆隆,眼看着就要下大雨了。 杨世俊赶紧丢下饭碗,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迅速向学校赶去。一个耀眼的闪电,好像一条巨大的火龙从他的头顶掠过,把黑压压的天空划了一道长长的大口子,一个天崩地裂的巨雷震耳欲聋,接着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杨世俊冒雨来到学校,进入办公室。雨越下越大,雷越响越猛。当时前面教室里边来了一部分学生,可能是由于惊吓的原因,在教室里大哭大叫。 杨世俊听到哭声,又赶快向教室跑去,由于下雨路滑,当他跑到教室前边时,一不小心被滑倒了。这一跤跌得可不轻,他的下巴正好垫在一个打烂的玻璃瓶上,剌了一个大约三公分长的大口子,鲜血直往外流。他顾不上伤口的疼痛,爬起来就向教室跑去。 杨世俊刚进教室,有一个女学生看见他满脸是血,就说:“杨老师,您的脸破了。” 杨世俊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手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又从衣袋里取出手帕,擦了擦血迹,然后说:“老师不要紧,你们哭什么?” 有一个男学生说:“天下雨,我们害怕。” 杨世俊看到学生很安全,也就放心了。他说:“不要怕,一会儿大雨过后就没事了,啊!” 雨停之后,杨世俊用手帕捂着伤口,踏着泥泞的道路去找大队的赤脚医生。 杨世俊来到大队的合作医疗站,赤脚医生王春明看了看伤口说:“你这个伤口太大,恐怕不容易愈合,我给你打上一点药,止住血,你干脆到医院去吧!”王春明一边说,一边贴了一点药面子,然后再用白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 杨世俊又来到冯原医院,当时在外科上班的是江医生,他揭开纱布看了一下伤口说:“你这个伤口比较大,得缝三针。” 江医生先用药水将伤口冲洗干净,在伤口周围打了麻醉剂,再用针将伤口缝合,然后用纱布把伤口包扎好,最后还挂了一瓶液体。临走时他对杨世俊说:“回家以后要注意保护伤口,如果没有其它问题的话,七天以后你再来我这里拆线。” 杨世俊从医院回来时,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当他走到学校跟前时,学校里面静悄悄的,他想:可能是学生看到老师受了伤,都回家去了。 他走进学校大门以后才发现,学生都坐在教室里面安静地上自习。他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走进教室,查了一下学生的人数,一个人也不缺。学生的这种学习态度使他出乎意料。 这时候,学生们都抬起头,一双双小眼睛直盯着杨世俊,看他在准备说什么。杨世俊走到讲桌前,对学生说:“同学们!由于下雨路滑,老师不小心被摔了一跤,耽搁了大家的学习时间。现在大家先休息几分钟,停会儿老师给你们补课。” 过了一会儿,杨世俊又把学生召集起来进行补课,把落下的课给学生补上以后,才放学回家。 就这样,杨世俊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给学生养成了爱学习,爱劳动,遵守纪律的好习惯,为以后这个学校教育质量的提高奠定了基础。 一九七九年七月,小学升学考试结束后,杨家洼小学五年级的考试成绩又排为第十七名。支部书记姬福全非常恼火,他认为杨家洼小学的教学质量搞不上去,考试成绩在全公社老排倒数第一,这个问题不能全怪教师,校长刘相俊应担负相当大的责任。于是他决定和教育专干高德录洽谈调换校长的事情。 七月十一日中午,教育专干高德录坐在办公桌前,正在筹备基础年级期末考试的有关工作。看见姬福全走进办公室,他赶紧招呼姬福全坐在沙发上,然后泡了一杯茶给姬福全递了过去,指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材料说:“你看看,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我这里乱得很。” 姬福全说:“你们搞教育工作的也就是辛苦,难怪有好多教师都要转行。” 高德录笑着说:“我已经在教育上干习惯了,叫我转行我还不去呢!” 听了高德录的话,姬福全也笑了。 稍停片刻,姬福全一边喝茶一边说:“高专干,我今天找你有点事情想跟你说一下。” 高德录说:“什么事?你就直说。” 姬福全说:“刘相俊在我们大队当校长也有七、八年了,麻烦你下学期给我们调换一个新校长。” “怎么?刘校长的工作你不满意?”高德录问道。 “不管是谁,在一个地方时间一长,人熟了,工作就不好搞了。因此,我觉得要提高杨家洼的教育质量,必须先换校长。” 高德录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对姬福全说:“现在我把这件事情记下了,具体要等到暑假后再说,保证把你的话放不到空里。”说完,就把这件事写在“笔记本”上。 姬福全看到高德录工作很忙,就说:“那好。高专干,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高德录说:“好,你慢走,姬书记,闲了再来聊。” 姬福全走后,高德录又在办公室忙于办公。 第二十回 没齿不忘 在一九七九年的暑假中,杨世俊为了改变家庭环境,便自己动手,和弟弟杨忠俊在生产队的烧砖窑上倒了一窑砖,准备将家里的土窑洞换成砖窑洞。 八月二十三日中午,杨春成、杨世俊和杨忠俊正忙于从窑内将烧好的青砖向外搬。杨世俊看见姬福全向着烧砖窑走过来,立即停止搬砖,问道:“福全叔,你干什么去?” 姬福全说:“我专门找你来了,你的砖出完没有?” “快完了,再明天一天就完了。”杨世俊笑着说。 杨春成从砖摞子上面取来香烟和火柴说:“姬书记,来,先抽一支烟再说。”然后递到姬福全手中。 姬福全拿到香烟一看,是“大雁塔”牌的,笑着说:“哈哈,现在日子好过了,抽烟也‘升级’了。” 杨春成说:“多亏共产党的政策好,咱农民的苦日子也该熬到头了。咱们今天能发家致富,全托的是共产党的福。” 姬福全笑了一笑,用右手将口中的纸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中间,喊道:“杨世俊,你过来,我问你一句话。” 杨世俊走到姬福全跟前说:“福全叔,你想问我什么?” 姬福全说:“世俊,为了提高五年级学生的学习成绩,经过大队支部会议研究,决定把你调到五年制学校来代课。你看怎么样?” 杨春成突然抢着说:“咱娃在下洼学校教得好好的,为什么又要调动?这一调动还得在家里吃饭,不如管饭实惠一些。我们家里有困难,我看还是不调动为好。” 杨世俊说:“爸,你不要说了,咱们干工作就得服从分配,哪里需要咱们,咱们就得到哪里去。” 姬福全笑着说:“还是杨世俊读书多,懂得道理也多,想法就是不一样。” 杨世俊说:“我认为,干工作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论搞什么工作,都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 姬福全将手一挥说:“好,我和下洼的队长已经说好了,让他们从高中毕业的学生里面寻找一个代理教师。明天你将学校的钥匙交给人家,就到五年制学校去报到。” 第二天吃过早饭,杨世俊把下洼初小的钥匙交给一队队长杨坤明,就到大队五年制学校来报到。 杨世俊来到学校时,看见校长已经到了,拿着笤帚正在打扫自己的办公室门口。这个校长不再是刘相俊,而是本学期才调来的新校长。 这个校长名叫雷树堂,年龄大约有四十岁出头,是一九七八年由民办教师收转的公办教师。他上身穿着一件毛蓝色的的确良衫子,下身穿着一条深蓝色的老棉布(农民用棉花通过纺线、织布、着色等工序自己生产出来的棉布)裤子,他长着一对高颧骨,下巴尖尖的,两只长长的眉毛向左右两边自然分开,形成一个“八”字状;在眉毛下面,长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他那黑褐色的面孔还不时发出亮光。 杨世俊走到跟前喊道:“雷老师来的早。” “啊!”雷树堂说:“世俊,房子里面有小簸箕,给咱把那两堆土倒掉。” 劳动结束后,雷树堂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钥匙对杨世俊说:“世俊,你和白军民就住在西边那个窑洞。这是房子门上的钥匙,你先到里边打扫一下房子,做好开学前的准备工作,今晚九点钟咱们召开全体教师会议。” 晚上,全体教师都到齐以后,雷树堂通知五年制学校所有的教师到他办公室去开会。在会议上,雷树堂对大家说:“同志们!这次我受教育组的委派,来咱们杨家洼学校主持工作,是组织上对我的信任,咱们大家能在一块工作,也是一种缘分。希望大家能共同携起手来,坚决将杨家洼的黑锅底翻过来,为提高杨家洼的教学质量而努力奋斗!” 雷树堂拿出一份《澄城县中小学教师守则》给大家宣读完了以后,将两只裤腿子抹到大腿上面,脱掉鞋,蹲在椅子上面对大家说:“现在,让咱们学校的教导主任白军民把各人的代课情况宣布一下。” 白军民将“小偏分”头一甩,一本正经地说:“则才雷校长将《澄城县中小学教师守则》给大家照本宣科地读了一遍,现在让我把各人的分工情况向大家再宣布一下。” 听白军民这么一说,雷树堂不知道想说什么,但话到口边又收了回去。 这时白军民拿出一张纸,将煤油灯端到跟前,向大家宣读着:“我代五年级的品德、语文、自然、全校的体育,兼五年级班主任工作;李雪梅代四年级的品德、语文、自然、全校的美术,兼四年级班主任工作;杨世俊代五年级的数学,三年级的品德、语文,兼三年级班主任工作;杨金花代三、四年级的数学、三年级的自然,全校的音乐,兼管少先队工作。” 这时候,杨世俊觉得他这种课程搭配很不科学,想当面提出来,但他话到口边留三分,又咽了下去。 雷树堂从办公桌边上拿过水烟锅,将煤油灯挪到跟前,一边抽着水烟一边说:“下边我再把明天的开学报到工作具体安排一下……” 雷树堂的话还没有讲完,杨金花突然开口说道:“雷老师,以前刘校长都代一门数学课,你怎么给你没排课呢,是不是把自己给排忘了?” 听了杨金花的话,雷树堂勃然大怒,他将水烟锅向桌子上面一放,发出“嗵”地一声响,离老远也可以听见。然后气势汹汹地说:“杨金花,就说我代课与不代课管你啥屁事?不行你把这校长当上,我就不干了。你才几天的娃,跑这儿盯我来了,我看你的翅膀还没硬哩。” 这时候,白军民赶紧站起来劝说道:“雷老师,我们都是年轻人,不会说话,你要宽宏大量,不要气急败坏吗。” 经白军民这么一说,雷树堂更是火冒三丈,他从椅子上面下来,穿上鞋,举起右手将桌子一拍,大声喊道:“白军民,你念过几天书,认识几个字?还跑我这儿载文来了,你把这些‘贬义词’给谁用呢?” 杨世俊看情况不好,就对白军民说:“你再不要说了,快到你的房子走。”说完就拉着白军民向外边走去。杨金花和李雪梅也跟着走出雷树堂的办公室。 他们走到院子以后,还听见雷树堂在房子里面大声喊:“还说杨家洼的教学成绩搞不上去,满是些啥人么?” 白军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以后,对杨世俊说:“雷校长硬说我给他用了‘贬义词’,这‘气急败坏’明明是中性词吗,我代了十几年语文了,还能不知道这些。” 杨世俊说:“我也不和你辩论‘气急败坏’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了,但我总觉得你这个词用得不对。” 白军民笑着说:“不对就不对,反正我用了。” 在小学教育这块阵地上,给教师的分课是一个热点问题,有个别教师这也不代,那也不代,常常跟人弄得红脖子涨脸。当校长的如果原则性不强,让这些人钻了空子,就会影响教师的情绪,制约教育质量的提高。 杨世俊深知校长的难处,他对校长分的课没有任何要求,不管代啥课都能行,从来没有半点怨言。因此,他每学期的代课节数都比其他教师多一些。 九月四日早上,在课间休息时,杨世俊刚上完五年级数学课,正在准备下一节的三年级语文课,听见有两个学生在门口喊报告,杨世俊忙说道:“进来!” “杨老师,咱班的杨学宏在校门外边的路上被自行车撞倒了。”两个学生急急忙忙地说。 “撞得怎么样?现在他在哪儿?”杨世俊问。 “他说走不了路,在路上呢。” 杨世俊赶紧跑到门外,只见杨学宏被一个男学生掺扶着胳膊,站在路边哭泣,裤子上沾满了尘土,旁边还站着几个学生。杨世俊问道:“谁撞你了?人到哪里去了?” 掺扶着杨学宏的那个男学生说:“刚才下课时我和杨学宏上厕所, 杨学宏刚一走出校门,就被路上过来的自行车撞倒了。那小伙子回过头看了一眼,看见杨学宏伤势严重,就骑上自行车跑走了。” 杨世俊问:“你们谁能认识那个小伙子?” 跟前的学生都摇着头,没有人说话。杨世俊说:“走!先到我办公室去。”说完就扶着杨学宏要走。 谁知道杨学宏的左脚还没有着地,就疼得“啊”地大叫了一声。杨世俊看杨学宏没法走路,就抱起杨学宏奔向自己的办公室。 校长雷树堂也来到杨世俊的办公室,他挽起杨学宏的裤腿一看,他的腿肿得厉害,伤势很重,就说:“这件事必须通知家里人,得赶快派两个学生去叫杨学宏的家长。” 杨世俊来到五年级教室,叫出两个男学生说:“你们两个到杨学宏的家里去一下,让杨学宏的家长赶快来学校。” 两个男生走后,有一个女生走到杨世俊跟前说:“杨老师,撞杨学宏的那个人是周玉平的亲戚。”听了这句话,杨世俊觉得肇事者有了着落,心里的压力也就减轻了一大半。 上课铃响了,同学们都快步进入教室,唱起了嘹亮的歌子。为了进一步落实这件事情,杨世俊又来到四年级教室将周玉平叫了出来,问道:“撞杨学宏的那个人是不是你的亲戚?” 周玉平说:“就是的。” “他家住在那里?” “在黄龙。” 杨世俊想:这件事要亲自见家里的大人,和学生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就说:“好,你上课去。”说完后又赶回自己的办公室。 杨学宏的父亲杨连生是个老实巴结的农民。这天他和妻子从地里收玉米回来,听说儿子在学校被自行车撞了,又赶快向学校奔去。 他们来到杨世俊的办公室,发现儿子伤得不轻,杨学宏的母亲说:“谁撞了?让我找他去!” 杨世俊说:“是黄龙人。找人的事你就别管。” 雷树堂也说:“给孩子看病要紧,你先去给孩子看病。” 杨连生说:“我该到哪儿去看呀!” 雷树堂说:“你先别慌,小河西有个李医生,用的是祖传秘方,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骨科大夫。不知道他研制的是一种什么药,贴在骨头损伤的部位,再服上一点药丸,晚上睡在床上,就能听见骨头‘咯咯嘣嘣’长得发响,不几天就痊愈了。不妨你先去让他检查一下再说。” 杨连生说:“小河西在西社公社,距离咱们这儿三十多里地(指市里,二里为一公里),我怎么去呀!” 雷树堂说:“给娃看病要紧,你先把我的自行车椅上,到路上要椅慢一点,注意安全。” 杨连生推出自行车,杨世俊帮忙将杨学宏扶上自行车,送出校门。杨学宏的母亲说:“你们一定要把黄龙的那个人叫来,我到家安排一下,也要到小河西去。” 雷树堂说:“没问题,他跑不了,你就放心去吧。” 晚上,杨连生来学校归还自行车。雷树堂问:“杨学宏伤得怎么样?” 杨连生说:“经检查确诊为左腿腓骨骨折,现在已打石膏固定了,不能动,还需住院治疗。李大夫说:‘这种病要恢复得一百天。’” 雷树堂说:“那你要抓紧治疗,不敢把病耽搁了。” 杨连生说:“现在看病急需要钱,明天还要给人家付药钱,你赶紧找那人弄些钱来。” 雷树堂说:“没问题,我明天早上就去,你先抓紧去给娃看病。” 第二天上早操时,雷树堂对杨世俊说:“杨学宏的腿被碰骨折了,等着用钱呢,你现在马上去找周玉平的家长。” 周玉平的父亲名叫周国林,是个移民,老家在河南。他见杨世俊来了,用河南的口音说道:“杨老师,你来了,快回家里喝口水。” 杨世俊说:“不用招呼了,我找你想说一件事。” 周国林说:“你说吧!” 杨世俊说:“昨天早上,你那个黄龙县的亲戚在学校的门口把一个学生碰骨折了,让他赶快下来给人家看病。” 周国林说:“中,孩子都给我都说了。我给他写封信,让他赶快下来。” 杨世俊问道:“那小伙子叫啥名字?” “他叫赵春宝,是俺表哥的孩子。” “好,那你得抓紧写信,叫他快点下来,人家看病等着用钱呢。” 杨世俊说。 “中,中,今天我就写。” 周国林满口答应着。 九月九日中午,杨世俊去小河西看望杨学宏。当时,李大夫的“骨科诊所”设在大队的合作医疗站内,门面也不大,但由于李大夫的技术高超,他的“骨科诊所”看红了半个澄城县,不少外县的患者也慕名而来。 合作医疗站的大门向东开着,这个“骨科诊所”的住院部就是门口的四间厦房,里边住着十几个骨科病人,杨学宏就住在大门南边的第一间厦房里面。杨世俊走进病房里面,只见杨学宏靠着被子坐在床上,左腿用石膏固定着,动弹不得。他看到杨世俊来了,叫道:“杨老师……” “别动,别动,你有伤,要注意保护。”杨学宏话没说完,杨世俊就抢着说。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坐到杨学宏跟前。 杨学宏的母亲接过杨世俊的提包说:“人来就行了,还拿东西干啥?” 杨世俊说:“我来也没啥带,只买了一包饼干和两把挂面,让娃贴着吃。” 坐了一会儿,杨学宏的母亲说:“杨老师,你现在饿不饿?我给你做点饭去。” 杨世俊说:“不用了,在这里做饭也不方便,我回家再吃饭。”说完后就向外边走去。 杨学宏的母亲跟着走出大门说:“你回到家里以后,赶快让黄龙的那个人下来,我娃看病还急着用钱呢!” 杨世俊说:“没有问题,已经把信写了,过两天他就来了。” 杨学宏的母亲看杨世俊走远了,然后才回病房去。 到了十月十日,已经一个月过去了,还不见赵春宝下来。这天早饭后,杨世俊又一次来到周国林家里,周国林不在,妻子刘贵珍给院子里铺了一页席,坐在席子上面拆洗被子。杨世俊进门就问:“嫂子,我国林哥在家吗?” 刘贵珍说:“他没在家,到大荔去啦!” 杨世俊问:“上次让他给赵春宝写信,他写了没有?” “写过啦,在你说后的第二天都发出去啦!” 刘贵珍说。 “那怎么还不见人下来呢?” “那就不知道了。” “他这个人也太差劲了,把人家都撞骨折了还叫不下来。”杨世俊说。 刘贵珍问:“那咋办?要不然再发个电报。” “好,你今天就发个电报,让他两天内必须下来。”杨世俊说。 十二月十七日,杨学宏康复返校了,可是杨连生却为看病花去的七十二元钱发愁。他去找大队党支部书记姬福全,姬福全说:“我近来工作很忙,这件事你具体和副书记杨天喜谈去。” 杨连生又来到杨天喜的家里说明情况后,杨天喜说:“好,今天晚上你去学校一趟,咱和雷校长商量一下再说。” 杨连生说:“对,能行。”说完就回家了。 晚上,杨连生来到学校,当走进雷树堂的办公室时,发现杨天喜和雷树堂正在商量着什么,他看见旁边有一条凳子,就顺便坐下来。 杨天喜看了杨连生一眼说:“连生,你去把杨世俊叫一下,让他现在就过来。” 杨连生又到西边房子门口把杨世俊喊了过来,走进雷树堂的房子后,将凳子递给杨世俊让座。 杨世俊说:“你坐,你坐。我站习惯了,坐着还不舒服。”他让杨连生坐下,自己站在旁边。 杨天喜看人都来齐了,便说道:“刚才我和雷校长商量了一下,杨学宏花费的七十二元钱的医疗 费,大队补贴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八十的医疗费由肇事者负担。”他面对杨连生又说,“连生,你明天打个条子,从王贵保那儿先领上十五元钱,剩下的钱从黄龙县的赵春宝去要。” 杨连生犹豫了一下,说:“对,能行。” 杨天喜又对杨世俊说:“杨世俊,下剩的五十七元钱,你帮助杨连生从肇事者那里讨回来。赵春宝这娃不讲信用,你们两个去时得多费点事才行。” 杨世俊说:“好,能行。” 第二天中午,杨世俊再一次去寻找周国林。周国林有一套木工手艺,当时正在院子里加工架子车,还没等杨世俊开口,刘国林就说:“哎呀!杨老师,甭提了,第一次俺写了信,他没来;第二次俺发了电报,他还没来;俺真的拿他没办法。” 杨世俊说:“要么咱俩到黄龙去一趟,看他怎么说?” 一提到去黄龙,周国林摇头连声说道:“不行,不行,俺们是亲戚,俺不能去,要去你自己去呗!” 杨世俊说:“那我们路不熟,怎么办?” 周国林说:“好找着呢,他家住在扇子村,从黄龙县城向北五里地就到了。进村子以后,你问赵春宝就行了。” 杨世俊见周国林死活不肯去,就只好又去找杨连生协商。杨连生当时坐在椅子上面,呼说周国林不愿意去,他站起来在地上转了一个圈,气愤地说:“他不去,咱俩亲自去。我就不相信,把人撞骨折了还能毕了。” 杨世俊问:“那你决定啥时候去?” 杨连生说:“停两天,等我把家里的活安排好了,咱两个去。” 十二月二十五日中午,杨世俊上完数学自习,刚走进办公室,杨连生来了,他一见杨世俊就说:“世俊,我这两天有空,咱今天到黄龙去一下。” 杨世俊说:“咱今天要去,我就得给校长请个假。” 杨连生说:“那你就快去吧!” 杨世俊去见雷树堂,雷树堂说:“你们把时间抓紧,办完事早点回来。” 杨世俊说了声“好”,就和杨连生一起出发了。 他们两个坐班车来到黄龙县,在街上吃过午饭,就向扇子村走去。由于他们路不熟,一边走一边问,找到赵春宝家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赵春宝住在黄龙县北边的一个川道里,下边有一条小河,河边是一条小路,顺着路边的羊肠小道上一个坡,就进入赵春宝家的小院。这个院子没有大门,上边是一个土窑洞,右边有一间草房。 杨世俊和杨连生直接来到上边的土窑洞内,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坐在炕上缝衣服,看见有人来了,问道:“你们找谁呀!” 杨世俊说:“我们找赵春宝来了,他在家吗?” “他不在家,回河南老家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最近两三个月都不回来了。” 这时候,杨连生又问:“你是春宝的什么人?” 那妇女说:“我是春宝他娘。” 杨连生又说:“我们在冯原呢,上次赵春宝骑自行车将我的孩子给撞骨折了,花了七十多元钱。经大队处理决定,大队上出十五元钱,下剩的五十七元钱让你们来承担。我们今天是上要钱来了,你给我们想办法找点钱让我们带回去。” 赵春宝他娘说:“我是一个妇道人家,从哪儿给你找这么多的钱呀!” 杨连生说:“我们远远的跑来了,你多少也得给我们找上一点儿,总不能让我们空手回去呀!” 赵春宝他娘说:“那好,一会儿让我出去看看。” 晚上,赵春宝他娘抱来两床被子,放在草房内的土炕上,然后说道:“你们今晚就睡这儿,没事就早点休息,我到外边找钱去。” 安排好以后,她就出去了。 杨世俊和杨连生就在那间草房里面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刚亮,他们就很快起了床。杨世俊问:“连生叔,你说咱俩这次会不会白跑一趟?” 杨连生说:“这次如果能要上四、五十块钱就算了,但决不能白跑。” 过了一会儿,杨连生说:“走,咱到家里去一下,看她给咱找下钱没有?” 杨世俊和杨连生走出草房,又来到上边的土窑洞内。赵春宝的娘看见他们来了,就说:“你们先坐,我给你们找钱去。”说完就向门外走去。 不大一会儿功夫,来了两个青年人,他们刚一进门,那个年龄小一点的就气势汹汹地说:“你们是干什么的,给我向出滚!” 杨世俊说:“怎么,你把人撞骨折了还有理了?” 那个年龄大一点的,据说是赵春宝的二叔,他大声喊道:“谁撞人啦?你们看见俺嫂子是个女人家,跑这儿讹人来了。” 杨连生说:“怎么,你们撞了人还不承认?” 赵春宝的二叔说:“我们没有撞人,要我们承认什么?谁撞了人你找谁去。” 这时另一个年龄小一点的青年也用手指着门外,怒气冲冲地说:“你们快给我滚!不滚我就揍你们这两个狗杂种。” 杨世俊说:“咱们有话慢慢说,不要骂人吗。” 那青年气势汹汹地说:“我就骂了,你们还想咋?不服气你们告去!” 杨世俊和杨连生就这样被驱赶出来,他们无可奈何,只得来到黄龙县人民法院,想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这天他们来到法院时,在值班室里面有两个人,年龄大约都在三十岁左右。他们听完杨连生的诉说以后,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稿纸,取来一支钢笔递给杨连生,非常热情地说:“你把这件事的经过全部给我们写出来。” 杨连生接到纸和笔又递给杨世俊说:“世俊,我不会写字,你给咱写一下。” 大约在下午三点左右,杨世俊写完了。他把写好的材料交给那两名值班人员,其中有一个值班人员将材料看了一遍,然后说:“好,你们现在先回去,等我们把问题调查清楚后再说。” 临走时,杨连生对两个值班人员说:“那就得谢谢你们二位了!” 那个值班人员说:“谢什么,这是我们应尽的职责。” 由于当时从黄龙发往冯原的班车每天只有两趟:一趟是早上七点钟,另一趟是下午两点钟。这天他们从法院出来已是下午四点钟,没有班车,只好在黄龙县住一晚旅社。第三天早上七点钟才搭车回家。 第二十一回 各得其所 一九八〇年元月十六日,杨世俊在学校接到黄龙县人民法院的通知,要求杨学宏的家长亲自去法院领取现金。他把这件事很快告诉给杨连生。 元月十七日清晨,杨连生再一次向黄龙县赶去。下午,杨连生从黄龙县回来时,他没有进家,先去学校找雷树堂。雷树堂坐在办公室前边看报纸,看见杨连生来了,非常关心地问道:“连生,你要到钱没有?” 杨连生高兴地回答:“要到了,这回多亏了人家黄龙县法院,要不,我这些钱早就泡汤了。” 雷树堂问:“他们一共给了你多少钱?” 杨连生说:“除了五十七元的医疗费外,他们还给了两个人两天的火食费、住宿费和车费共十二元。我一共领取了六十九元钱的现金呢!” 雷树堂说:“还是人民法官好,他们办事公正,果断、迅速。这回你要好好地感谢黄龙县人民法院啊!” 杨连生说:“那当然了。黄龙县人民法院对我的好处,我今生今世都忘不了。”说完便开心地笑了。 雷树堂也笑了。 有个五年级学生名叫杨会芳,她是杨天喜的女儿,由于父亲是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因而产生一种优越感。表现为纪律松懈,学习不认真,多次考试成绩排在全班的后边。如果像这样继续下去,杨会芳可能上不了初中就要停学了。 杨世俊带上这个五年级以后,他决心要让本班的二十八名学生全部升入中学,绝不能让自己班上的学生没有上完小学就辍学。他认为,杨会芳学习成绩差的主要原因不是学不懂课程,而是由于学习不认真所造成的,因此决定亲自和杨会芳进行谈话,解决思想问题,争取让杨会芳升入初中。 一九八〇年三月四日早饭后,杨世俊将杨会芳叫到自己办公室问道:“杨会芳,上学期你的数学打了多少分?” 杨会芳没有吭声。 “你的总分在全班排了第几名?” 杨会芳低下头,也没有吭声。 杨世俊又问:“根据你目前的学习成绩,你觉得自己能不能考上初中?” 杨会芳脸红了,但还是不吭声。 杨世俊看杨会芳老不说话,就转了个角度问道:“杨会芳,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父亲在大队上是什么职务?” “我父亲是大队党支部副书记。”这时候,杨会芳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父亲他工作忙不忙?”杨世俊问。 “忙得很,每天学习呀,开会呀,晚上总是很晚才回家,有时甚至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杨会芳滔滔不绝地说着。 杨世俊看到杨会芳的情绪好转了,然后又转入话题,他说:“你父亲还是大队的党支部副书记哩!他整天跑来跑去忙个不停,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家能有好日子过,为了咱全大队的人都能有好日子过吗?可你目前又是这样一种学习成绩,连个初中都考不上,弄得你父亲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以后会有好日子过吗?你这样做,对得起党和人民的培养和教育吗?对得起你父母亲的养育之恩吗?” 这时候,杨会芳的眼泪“刷”地一下子从两个眼角涌了出来,顺着面部流下,直掉到她那红色的格子布罩衫上。 杨世俊看到杨会芳动感情了,又接着说:“我觉得你不像是脑子笨,学不动,而是你把心就根本没有用到学习上。只要你从现在开始认真学习,不要说考上中学,就是大学你也能考上。不相信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试试。” “杨老师,以前我错了,今后我保证能认真学习。”杨会芳含着眼泪说。 为了引起杨会芳的高度重视,杨世俊又问道:“你说你要好好学习,不但要说在口头上,而且要落实在行动上。那你在行动上怎么体现呢?” 杨会芳低下头考虑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说道:“杨老师,你可以看我以后的学习成绩,肯定会变好的。” 杨世俊说:“好,咱就看成绩,我也不要求你考前几名,只要你前进五个名次,考到二十三名左右就行了,你做得到吗?” 杨会芳看杨世俊对她的要求并不高,就一口答应了,说:“保证能做到。” 杨世俊说:“好,咱说出不算,考试成绩出来再看。” 此时,白军民也吃过早饭来到办公室。杨世俊看了一下桌子上的闹钟,已是十点五十分,他对杨会芳说:“快上自习了,你赶快进教室,我马上就来。” 杨会芳走后,杨世俊拿了粉笔盒和数学课本,到教室辅导去了。 三月十二日,杨世俊看到杨会芳的学习态度有所改变,就指定她担任数学科代表,通过为学生服务来增强她的组织纪律性和学习自觉性。 这一招确实很灵,从此以后,杨会芳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她的组织纪律性增强了,学习也主动了,担任数学科代表工作也认真负责。在这一学期的期中考试中,她的语文和数学成绩都在七十分以上,学习成绩在班上的排次是第十六名,获得了进步幅度奖。 再说校长雷树堂,此人虽然脾气暴躁,但心底对人非常好,没有什么坏心眼,说是钉子便是铁。特别是涉及到教师贴身利益的事情,他显得更加关心。 五月二十七日中午,雷树堂从教育组开会回来,当时正是学校的课间休息时间。杨世俊上完课正要回办公室,被雷树堂看见了,他离老远就喊道:“世俊,世俊,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雷树堂一边开办公室的门,一边笑嘻嘻地对杨世俊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又有什么好消息?”杨世俊问。 “我给你一样东西,一看就知道了。” 雷树堂走进办公室,从衣袋里取出一个文件,递给杨世俊说:“大荔师范学校今年从民办教师中招收一批学员,给澄城县分了六个指标。报名的条件是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未婚,要有两年以上教学经历。我看了一下,咱们学校符合条件的只有你一个人,你就快去报名吧!” 说到考试报名这一点上,杨世俊自从走上民办教师这个岗位以后,一心扑在教学上,对自己报名考试的事从来都没想过。这次雷树堂提到此事,他感觉到把握性不大,把文件向桌子上一扔,说道:“我这几年都没有复习了,肯定是考不上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雷树堂看到杨世俊没有勇气再考了,就鼓励杨世俊说:“以你现在的水平,考不上大学,考个中专我看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你自己连个名都不敢报,害怕什么,难道说借不下米还把升子撴了?我看你还是不要失去信心,好好考吧!” 在雷树堂的鼓励和支持下,杨世俊来教育组报了名。 六月五日中午,雷树堂从家里来到学校,走进杨世俊的房子。他看见杨世俊整天忙于教学工作,根本不把考学当作一回事。就说:“世俊,你报了名以后怎么不见复习呢?” 杨世俊说:“学生马上要参加升学考试了,我害怕把学生耽误了。” 雷树堂说:“我们大队也有个民办教师也参加考试哩,人家现在是通宵达旦地复习功课呢,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在乎?” “目前学生的复习考试正处于非常重要的时刻,我决不能因我自己参加升学考试而影响全班二十八名学生的学习成绩。”杨世俊说道。 雷树堂思索了一下,说道:“你说得也对。要不然咱请一个代理教师,你给付上一点报酬,就可以腾出空来复习功课。” “这个问题咱到考试跟前再说吧!”杨世俊毫不在乎地说。 雷树堂摇了摇头说:“你这个人呀,真是没出息。”说完就回到自己的房子去了。 就这样,为了学生的学习,杨世俊已经把自己升学考试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杨会芳在学习上的进步,引起了白军民的密切关注。他曾经多次把杨会芳叫 到自己的办公室进行谈话,还三天两头唤杨会芳代替自己批改作业。对于白军民的这些举动,杨世俊十分反感。 有一天下午上自习时间,白军民在教室进行自习辅导,把杨会芳单独留在自己的住房批改作业。杨世俊觉得这样下去会影响杨会芳的学习成绩,就走到教室跟前将白军民喊出来,轻声对他说:“白老师,学生都在教室上自习呢!你让杨会芳一个人在老师房子批改作业,这样做会对她的学习产生影响的。” 听了这些话,白军民把“小偏分”头甩了一下,提高嗓门大声说道:“我以为是你说啥呢,才是喂事。”他的头摇得像布朗鼓似的转过身去,给了杨世俊一个脊背。 刚走几步,他又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对杨世俊说:“你们没有学过《教育学》,我曾经专门研究过这本书。学生在批改作业的同时,也提高了自己的知识水平,这不但不会影响学生的学习,而且对学生的学习还有促进作用呢!这就叫做‘教学相长’,你知道吗?” 白军民善于诡辩,杨世俊知道和这样的人争辩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因此就说道:“我和你不争论了,如果你认为那样做得对,你就那样去做。”说完就回房子去了。 白军民看见杨世俊走远了,这才向教室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简直是狗咬老鼠——多管闲事。” 下自习以后,杨世俊刚走出办公室的门,班上就有七、八个学生向他围了过来。学生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说:“杨老师,白老师骂你了。” 杨世俊问:“他骂我什么了?” 这时,站在杨世俊前面的一个男学生说:“他骂你是‘狗咬老鼠——多管闲事’。” 杨世俊要发火,但他一想又忍了下来。于是向同学们说道:“好,我知道了,你们先回教室去吧。” 同学们一边走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当老师怎么还骂人呢?” “这样的老师根本就不合格。” …… 六月二十一日中午,白军民对五年级学生进行了一次语文模拟测验。放学前,他将杨会芳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说道:“今天是星期六,下午其他同学就不来学校了。老师想抽你判语文卷子,你吃过饭要早点儿到学校来。” 杨会芳有点不高兴,说道:“今天早上我妈给我说了,让我下午去舅舅家去呢!” 白军民有点发火,大声嚷道:“明天再去你舅家行不行,为什么还非得今天下午去不可?” 杨会芳低下头小声说:“能行。” 白军民说:“能行就好。今天下午你早点来学校,早判完卷子早回家。” 杨会芳刚吃过午饭就要去学校,被母亲传罢女看见了,问道:“会芳,让你到你舅舅家去呢,你干什么去?” 杨会芳说:“老师让我今天下午判卷子,明天再去我舅舅家。” 传罢女一边洗碗一边说:“你的老师是干什么吃的,判卷子还要叫学生。”话还没说完,手下一滑,“啪”地一声,将一个瓷花大碗掉到地下,打烂了。 杨会芳看见母亲打了碗,赶紧走过来帮母亲把打碎的碗拾起来,扔到院子外边,然后就要去学校。 临走时,传罢女叮咛道:“会芳,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杨会芳害怕到学校迟了受老师的批评,便向母亲说了声“好”,立刻就走出家门。 一路上,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很快进了学校的大门。 当她走到白军民的住房门口时,发现门还锁着,白军民不知道到那儿去了。在她刚走出大门,来到大路上时,白军民从西边走过来了,一看见杨会芳就喊道:“杨会芳,白老师刚才锁门时没有注意,将钥匙锁在房子里了,怎么办呢?” 杨会芳没有说话,跟着白军民来到房子门口。白军民用手掀了一下窗子,窗子没有关,被打开了。 白军民说:“杨会芳,你从窗子进去,后边炕上有我的一个衫子,钥匙就在口袋里装着,你找到钥匙后给我递出来。” 杨会芳说了声“能行”,就走到窗子下面准备进房子。 白军民来到杨会芳后面,双手抓住了她那两个刚刚正在发育,还不太丰满的乳房。杨会芳感到十分羞怯,她抓住白军民的两只手用力向外掰,可是,白军民力大无比,她怎么也掰不开。 白军民将杨会芳抱上窗台,趁势再掀了一下她的屁股,把她推到房子里边。 杨会芳走到炕边,拿起白军民的衫子,把衣袋翻遍了,也没有找到钥匙。她对白军民说:“白老师,衣袋里面没有钥匙。” 白军民在外边说:“那你再在炕上找一下,看是不是掉在炕上了。” 杨会芳在炕上翻来翻去,怎么也找不到钥匙。就说:“白老师,炕上也没有钥匙。” 白军民说:“教你找个钥匙你都找不见,你能干什么?”说完后,自己也翻窗进入房子。 他从窗子跳下来,反手将窗子关上。杨会芳看到情况不妙,说:“白老师,你关窗干什么?快让我出去。” 白军民拉住杨会芳的胳膊,笑嘻嘻地说:“出去干什么?我早就看上你了,一直找不到机会。”说完后,他抱起杨会芳来到后边的炕上。 杨会芳高声大喊:“来人……”一句话没有喊出来,她的嘴被白军民用手捂住了。 白军民说:“你再喊,再喊我就掐死你。” 面对白军民的奸淫和强暴,杨会芳显得无能为力,只能让他来任意摆布…… 此时,蔚蓝的天空飘来一片白云,把炎炎的烈日掩盖起来。学校的院子里边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进来。但学校外边的大路距离教师住房不足十米,还不时地有人来往,可是人们哪里知道,一场罪恶就在这里发生…… 白军民的兽欲得到满足后,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给杨会芳擦了一下屁股,然后穿上衣服,坐在炕边。 杨会芳也穿上衣服,坐在炕上哭泣着。 白军民劝说道:“哭什么?女人吗,生到世上就属于男人的,这种事早晚也要发生,没有啥意思,你就想开一点,啊!” 杨会芳哭得更厉害了。 白军民看到杨会芳哭得不停,又说道:“我现在活了二十几年了,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哪有像你这样的女人。” 杨会芳还是嘀嘀喔喔哭个不停。 白军民唉声叹气地说:“嗳!我真拿你没有办法。”他一边说话,一边走到办公桌前边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杨会芳停住了哭泣,从炕上下来,穿上鞋子,整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说道:“我要回家。” 白军民说:“你要回家,这也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杨会芳问:“什么条件?” 白军民说:“今天这件事要是被人知道了,与你和我的名声都不好。因此,这件事现在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谁都不知道。只要你不给人说,其他人是不会知道的。对于今天这件事,你能不能保密?” 杨会芳想了一会儿,低下头说:“能保密。” 白军民说:“好,能保密我就放你回家。你现在必须把脸洗干净,不能让家里的人看出破绽来。” 白军民端来一盆水,拿来毛巾,杨会芳洗去脸上的泪痕说:“现在让我回去。” 白军民看了一下杨会芳蓬乱的头发,说:“桌子抽屉里面有梳子,将你的头发整理一下。” 看见杨会芳收拾的差不多了,白军民才翻过窗子,从裤带上面解下钥匙,打开房子的门,放杨会芳回家。 白军民走到大路上,看见杨会芳走远了,然后又回到房子关好窗,锁住门,骑上自行车离开了学校。 这天下午,传罢女打来一大盆水,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见杨会芳从大门进 来,问道:“你不是说要判卷子吗,为啥回家这么早?是不是想去你舅舅家?” 杨会芳满肚子的委屈无法对人讲,一霎时,她觉得自己再也不是以前的杨会芳,好像这蓝天也阴暗了许多,整个地球就要爆炸似的。面对母亲的询问,她似乎无从说起,便一口气跑回家里,爬在炕上痛哭起来。 传罢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放下手中的衣服,跟着女儿回到家里。她走到炕边问道:“你有啥事就对我说吗,哭什么?” 杨会芳没有答理,不住地哭着。 传罢女又问道:“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你可以对我说吗?” 杨会芳没有说话,只是哭得越来越悲痛,越来越伤心了。 传罢女看到女儿痛哭不已,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坐在炕边暗自悲伤。 杨会芳哭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她从炕上爬起来,拿毛巾擦了一下眼泪,又向门外走去。 传罢女害怕女儿发生意外,喊道:“杨会芳,你干啥去?快给我回来!” 杨会芳头也没回,说了声:“我找白军民算账去。”就向外边走去。 传罢女赶紧走上前去抓住杨会芳的胳膊,将她拉回屋子,让她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然后对杨会芳说:“就凭你一个人能找白军民算账吗?只要你把事情讲清楚,大人也可以给你帮忙吗!” 杨会芳说:“白军民这个坏东西……”一句话没说出口,她又失声痛哭起来。 传罢女看到女儿哭得十分伤心,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她含着眼泪对女儿说:“你说,你快说,白军民他将你怎么样了?” 在母亲的面前,杨会芳一边哭,一边把事情的经过全部讲了出来…… 听完杨会芳的控诉,传罢女简直是将肺都要气炸了。但她为了防止女儿发生意外,还是假装镇静地说:“好,你的话妈妈知道了,这口气咱必须出。你在家里耐心等着,我现在就找你爸去,回来后就和白军民算账去。”说完话以后,传罢女骑上自行车找杨天喜去了。 当时杨天喜正在带领群众修整“友谊渠”的“五支渠”。看见传罢女来了,赶紧走过去问道:“你来工地有什么事?” 传罢女说:“女儿出事了,你赶紧跟我回去。” 杨天喜心中一惊,问道:“出什么事了?” 传罢女说:“你别问了,先向回走,我慢慢给你说。” 在路上,传罢女把女儿讲的话叙述了一遍。 杨天喜知道此事后,气愤万分。他和妻子首先来到学校找白军民,可是,来到学校后,发现白军民住房的门紧锁着,他早已离开学校。杨天喜和传罢女又回到家里,经过反复考虑后,决定将这件事进行上诉。 当晚杨天喜提笔写了个“状子”。第二天,他亲自来到县城,将“状子”递交澄城县人民法院。 在六月二十五日中午十一时左右,杨世俊正在教室给学生辅导数学,来了一辆“公安”车,把白军民带走了。 白军民代毕业班的语文课,并兼任班主任工作。他这一走,学校的课程必须重新调整。雷树堂和姬福全经过协商,让李雪梅代五年级的语文课并兼班主任,聘请了一个临时教师接递李雪梅的工作。为了不致杨会芳失学,杨世俊于当天下午来到雷树堂的办公室,说道:“雷老师,现在白军民走了,是不是可以让杨会芳来学校继续学习了。” 雷树堂说:“你说得也对,应该把杨会芳叫来。” “那咱们两个到她家去一趟。”杨世俊说。 “好,今天晚上咱们就去。到时我通知你。” 放学以后,雷树堂和杨世俊来到杨天喜的家里,杨天喜不在家,传罢女说:“我女儿已经转学了,你们就不要再费劳心了。” 雷树堂对杨世俊说:“既然是这样,咱们就走吧。” 杨世俊想了一下,对传罢女说:“杨会芳在咱学校已经报了名,其他学校也不允许她参加升学考试。你若要转学,杨会芳就得留级,白白耽搁一年时间。再说白军民在学校时我们也没办法叫杨会芳来上学,现在白军民已经走了,我看还是让杨会芳继续在咱大队学校上学比较好。” 听了杨世俊的话,传罢女的想法也有所转变,她对杨世俊说:“好,你们的话我也听明白了,这事我也做不了主,还得和她爸商量一下。” 杨世俊说:“你们必须把时间抓紧,最好让杨会芳明天就来校学习,距离升学考试只有七天时间,不能再耽误了。” 第二天,杨世俊在上早操时发现杨会芳已经来学校了。为了让杨会芳能够安心地学习,他再什么都没有说。 七月二日这一天,距离全国大、专院校的统一招生考试时间只剩五天了,也是小学升初中考试的时间。按照原来安排,杨世俊从这一天起,他就可以请假回家复习功课了。可是,由于白军民走了,学校的教师紧缺,加之这一天五年级学生的家长都渴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考上初中。因此,杨世俊决定将请假复习功课的念头彻底取消,便带领全班二十八名学生赴冯原中学参加升学考试去了。 七月六日,这是杨世俊参加考试的前一天,也是一个星期天。他将高中的课本大集上翻看了一下,吃过午饭以后,就去澄城中学参加考试了。 七月八日下午,杨世俊考试完毕后没有回家,直接来到学校,当时正是学生的自由活动时间。学生们看见杨世俊回来了,一齐围了上来。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问道:“杨老师,你考上没有?” 面对学生幼稚的询问,杨世俊笑了,他说:“刚考试结束,卷子还没有判呢,我怎么能知道考上没有。” 七月九日,初中招生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在杨世俊的精心培养下,杨家洼小学的数学考试成绩在全冯原公社排了第一名,本班的二十八名学生全部考入中学。 在期末总结会上,姬福全高兴地对大家说:“咱杨家洼学校这个五年级的数学成绩在去年的升级考试时还是全公社的倒数第一,这次升学考试能在全公社名列榜首,是杨世俊潜心教育的结果。因此,我代表杨家洼大队党支部发给杨世俊六十元钱的奖金。”说完以后,他从衣袋里面掏出一个红包,亲自递到杨世俊的手中。全会场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八月十六日吃过早饭,杨世俊家的院子里聚集了很多人,一会儿,响起了一阵鞭炮声。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杨世俊家的土窑洞被推倒,撑起了一孔新砖窑。杨春成含着热泪对大家说:“我杨春成祖祖辈辈没有住过砖窑洞,今天,我杨春成也能住上砖窑洞,这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党的政策好,靠的就是亲朋好友的大力援助。在这里,我向关心和支持我的邻里乡党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下午,杨世俊和杨忠俊给窑洞上土。大队会计王贵保骑着自行车来到杨世俊家里,他走到窑洞跟前喊:“世俊,世俊,你的通知书回来了。” 杨世俊从窑洞里面走出来,接过通知书一看,是大荔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高兴地说:“王会计,谢谢你!” 王贵保说:“只说一声谢谢恐怕不行吧!” “那怎样感谢才算合适?”杨世俊问。 王贵保说:“你得请我去吃饭。” 杨世俊说:“那还有啥说的。明天我去冯原办手续,你也到冯原来,我请你吃饭。” 王贵保将杨世俊的肩膀一拍说:“世俊,吃饭就免了,老哥跟你开玩笑呢!” 杨世俊笑着说:“这该请的时候就要请呢,免什么。走,明天中午到冯原食堂去,我请客。” 王贵保也笑着说:“杨世俊,你今年真正是一帆风顺了。学生考试得了全公社第一,家里面又鼓了新砖窑,现在你也考上大荔师范了,这真正才是喜上加喜。” 杨世俊说:“多谢你的夸奖。” 王贵保走后,杨世俊又开始了上学前的准备工作。 八月二十日,澄城县公安局在冯原剧场召开公捕大会,宣布将白军民正式逮捕,随后又将白军民判了八年有期徒刑,杨家洼的干部和群众无不拍手称快。 第二十二回 家庭的建立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广大农民的生活水平在不断提高。特别是农村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以来,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日新月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九八一年七月二十一日,杨世俊放暑假回到家里,在吃饭时看到家里人吃的都是白面白馍,从内心感到非常高兴。他对父亲杨春成说:“爸爸,在我离开咱家这一年的时间里,家里的变化可真大呀!” 杨春成笑着说:“是啊,这都是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搞改革开放的结果啊!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正确领导下,我们农民才能过上好日子呀!” 这时候,张能线也高兴地说:“往年咱们一年到头都是没啥吃。今年实行‘土地承包’以后,小麦产量大幅度提高,咱家在完成‘公购粮’任务以后,还剩下一千多斤小麦,足够咱全家人一年吃了,再也不用为没粮吃而发愁了。” 正说着,杨春成一口饭没有吃进去,给噎住了。他赶紧喊道:“世俊,世俊,快给我倒一杯水,我噎住了。” 张能线笑着说:“嘿嘿,你是不是没吃过白馍呀?慢慢吃吗,看把你忙的。” 杨春成喝了一口水,然后说:“你这个人咋说话呢,吃饭发噎还管什么黑馍白馍吗?” 杨世俊说:“快吃饭吗,说那些多余话干什么?” 全家人沉浸在无比的欢乐和幸福之中,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疾病的恶魔正在慢慢地向着他们袭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杨春成觉得自己的吞咽困难现象越来越严重,几乎每顿吃饭都要发噎。 八月十日,杨春成对杨世俊说:“世俊,我感觉到我这病有问题了,是不是得了噎食病(食道癌)?” 杨世俊说:“哪能呢?绝对不会的。” 杨春成说:“你再不要说了,我这次总觉得我的病不是小病。” 杨世俊说:“要不然,咱们去医院检查一下,看有没有问题?” 当时,冯原地段医院还没有透视机,他们只得去到三十里路(指市里,一公里等于二市里)以外的王庄地段医院作检查。 八月十二日这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杨世俊一吃过早饭,就骑上自行车,带着父亲杨春成去王庄地段医院了。 在王庄地段医院里,杨世俊替父亲办完挂号手续,就带着父亲来到透视室作钡餐透视。 过了一会儿,负责透视的医生从透视室走出来,他将杨世俊叫到跟前问道:“你跟这个老头是什么关系?” 杨世俊说:“他是我爸。检查结果出来没有?” 那医生将“透视检验报告单”递给杨世俊说:“现在我给你说,你爸的病属于新生物(癌症),已经到了‘中期’,你要交一千元押金,赶快住院治疗。” 杨世俊一听说是新生物,突然觉得脑子涨了起来。怎么办呢?住院看病吧,手中没有钱,当时农村的生活水平虽然略有好转,只是解决了温饱问题,但要住院看病,有相当一部分家庭都负担不起,特别是像杨世俊这样的家庭状况,更是无能为力;不住院看吧,那就只有眼看着父亲的病情一天天恶化,让他走上绝路。 杨世俊思前想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正在这时,杨春成从透视室出来了,他刚走出透视室就着急地问:“结果出来没有,我的病怎么样?” 杨世俊说:“医生说你的食道上部有像指甲盖大小那么一块溃疡面,要咱们交一千元押金,马上住院治疗。” 杨春成听说要交一千元押金,将手一摆说:“走,咱们回家,这病我不看了,回家后慢慢养去。”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杨世俊走出医院,回家去了。 当天下午,杨春成去找大队的赤脚医生王春明,让他进行治疗。从此,王春明就是杨春成的主治大夫,三天两头为杨春成挂液体进行消炎。 九月一日这天,是杨世俊开学报到的日子,他明知父亲的病情非常严重,但却无能为力。王春明正在为杨春成挂液体,杨世俊对他说:“今天我要去学校了,家里只有我弟弟、妹妹和我母亲,他们老的老,小的小,我父亲的病还得靠你多费劳心呢!” 王春明说:“你就放心去学校吧,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救死扶伤,这是我们每个医生的职责。” 就这样,杨世俊丢下病危的父亲就上学去了。 一九八二年元月一日,学校里面放了假。午饭后,杨世俊正在宿舍休息,突然听见班主任老师在门外喊:“杨世俊,杨世俊,家里来电报了。” 杨世俊赶紧从床上起来,班主任已经走进宿舍,他拿着一份电报递给杨世俊说:“你父亲病重了,叫你赶快回去。” 杨世俊接到电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醒目的文字: 父亲病危,每天吐血不止,请速回。 看着家里发来的电报,杨世俊不由得掉下了辛酸的眼泪。 这时候,班主任老师对杨世俊说:“今天下午没有去澄县的班车了,你在学校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天明你就回去,办完事赶快来学校,期末考试时间就要到了。” 元月二日早上七点钟,杨世俊坐上大荔发往黄龙的班车,到家时已是十点多钟。杨世俊急急忙忙走进家门,看见杨春成紧贴着炕墙仰卧在炕上,他面黄如蜡,头部稍高一些,背后靠一个棉被,杨忠俊坐在旁边不住地为他按摩胸部。在炕墙上放着一个喝水杯子,一包“止痛片”;在棉被的旁边还放着半碗干土,上面还带有一些血丝,不用说这是杨春成吐出来的。 他看见杨世俊从门外走了进来,便说:“嗳!我每天都在想你,你怎么不回来呢?” 杨世俊掉着眼泪说:“爸爸,你看我这不就回来了吗?” 杨春成看见杨世俊流下了眼泪,又说:“世俊,你不要哭了,爸爸没事。你现在还没吃饭吧?锅里边还给你剩了一碗面条,快去吃吧!” 这一天是古历的腊月初八,按照农村的风俗习惯,这一天早上每家每户都要吃面条,并且必须在太阳升起之前吃下去,不然的话,将会给后面的日子带来不吉利。当时农村流传着一句话,叫做“腊八不见红,见红一世穷”。因此,家里人在天不明时就吃过早饭,张能线知道杨世俊要回来,专门留下一大碗面条放在锅里边,等待杨世俊回来时吃早饭。 再说杨世俊一清早起来就忙于坐车回家,没有吃早点,到家时肚子早就饿了,他揭开锅,端起面条就吃起来。杨春成突然伸出右手说道:“哎呀,快,快……” 杨世俊赶紧放下手中的饭碗,走到杨春成跟前问道:“爸爸,你怎么了?” 杨春成指着炕墙上的“止痛片”说:“我肚子痛,快把药拿来。” 杨世俊取了两片“止痛片”给杨春成塞进嘴里,然后再端来水杯喂了一口水。杨春成喝完药后说:“这药怎么在喉咙里边进不了肚子?嗳!看来我现在不行了。” 杨世俊说:“爸爸,你可不能这么想,我一定会想办法看好你的病的。” 杨春成说:“嗳!我的病我知道,我不怕死,我只怕我死后你们不会过日子。”他又对正在洗锅的杨俊芳说,“俊芳,你过来一下。” 杨俊芳走到杨春成跟前问道:“爸爸,你怎么啦?” 杨春成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三个没有一个成家的,爸爸的任务没有完成,对不起你们。将来你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 杨世俊哭着说:“爸爸,你再不要操心了,这件事我和忠俊一定会办好的。” 杨春成突然掀开被子喊道:“快,快,热的,热的。”他让杨忠俊解开棉衣上的扣子,将胸口亮在外边。杨春成身上的汗水直向上冒,黄豆大的水珠从他身上淌了下来。 杨世俊拿来毛巾为杨春成擦汗,刚擦完汗水,杨春成又喊道:“哎呀,冻的,冻的。”杨世俊又把 棉衣上的扣子扣好,再将棉被给杨春成盖上。 杨春成伸出胳膊对杨忠俊说:“我的胳膊难受得很,快给我揉揉。” 杨忠俊双手抓住杨春成的胳膊不停地来回搓动着。杨世俊一边吃饭,一边对杨忠俊说:“爸爸病成这个样子,你给爸爸照相没有?” 杨忠俊说:“没有。” 杨春成也说:“算了,我不要像片了。” 杨世俊说:“不行,无论如何也得照一张像。”他吃完饭,骑上自行车,直奔冯原照相馆去了。 大约在下午两点钟,照相馆的李师傅到了。他对杨世俊说:“让你父亲赶快起来,咱们到院子里去照相。” 杨春成说:“我不能下炕,就坐在炕上照吧。” 李师傅说:“不行,室内光线不好,我看还是让你爸坐在骑子上,你们抬到外边去照吧。” 杨世俊和杨忠俊刚刚把杨春成扶得坐起来,就看见杨春成要吐,杨忠俊赶紧将那半碗干土端到杨春成口边,杨春成先吐出的是像鸡蛋大小的一块黑色的淤血,随后又吐出半碗红色的鲜血,杨忠俊将碗里的血倒到院子外边,又盛了半碗干土端回来。 李师傅看到这种情况,也没有打招呼,收拾好照相器材,骑上自行车回冯原去了。 杨春成在炕上睡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东张西望,他睁大眼睛喊道:“我这怎么啦?怎么看不见啦?” 杨世俊知道杨春成的病已非常严重了,就说:“爸爸,你先睡一会儿,我给你找医生去。” 杨春成说:“嗳!我看了,我的病就在今天下午呢!”说完以后他就靠在被子上昏迷过去了。从此,他再不叫人搓胳膊,也不叫人揉肚子了。过了一会儿,从喉咙里面还发出了“呼噜”声。 到了下午五点十五分,杨春成停止了“呼噜”声,脖子一软,低下头来,永远离开了人间。他终年五十八岁。 杨春成死后,家庭的担子全部落在了杨世俊的肩上。按照当时的农村风俗,有钱人家死了人,都要杀猪宰羊叫吹手,收礼设宴待客人,吹吹打打、红红火火地将死者进行安葬。由于杨世俊家境贫寒,他一没杀猪,二没宰羊,三不叫吹手,四不收葬礼。只是叫来亲朋好友,将父亲的尸体埋葬了。 元月八日,是埋葬杨春成后的第二天,张能线正吃早饭,突然想起了死者杨春成,她哭着对杨世俊说:“你爸爸这人真没有福气,他在世时家里年年没有粮吃,今年咱家里刚刚有了余粮,可他又去了。” 杨世俊说:“嗳!我爸爸一辈子就是那个穷命,没有办法呀!” 正说着,杨春成的舅舅姬满堂和叔父杨虎平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张能线看见有人来了,忙打招呼道:“舅舅,大叔,你们赶快进来吃饭。” 姬满堂说:“我们都吃过饭了,你们快赶紧吃吧。” 张能线一边吃饭,一边问道:“你们今天来有事吗?” 姬满堂说:“我们今天来有一件事,就是你大叔的事。” 张能线说:“对,我大叔的事,你们尽管说吧。” 姬满堂说:“你大叔原来招了人,他把人家的儿子李铁柱养大成人,结了婚。现在李铁柱他娘死了,李铁柱又不认你大叔,将他赶了出来。杨春成以前许过愿,说他一定要管你大叔,可今天杨春成不在了,这件事也不能放在空里。所以,我们今天专门来谈这件事。” 张能线一听这个话,当时就翻了脸,愤怒地说:“我原来到杨家洼时你们就没有说管人,你们要说管人我还不来呢!” 杨虎平红着脸说:“能线,你不要不讲理,这是杨春成原来给我亲口答应的事,要不然,我们今天也不会来找你。” 张能线说:“杨春成答应的事,你让杨春成去管你,我不管。” 这时候,姬满堂也发火了,大声嚷道:“张能线,你要是这样说话,你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这里没有你的地方。” 张能线说:“想让我们走,没门,这孔砖窑洞不是你先人留下的。” 杨虎平说:“这个砖窑洞我不稀罕,你们搬走,院子是我的,给我腾出来。” 他们为了这件事争吵不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杨春成他不姓杨,他姓张,叫张春成,家住冯原公社西桥南村。张能线曾经生过三个孩子都夭折了,为了繁衍后代,张春成准备背井离乡,想利用换个环境的办法来改变这种现状。 杨家洼村有个杨虎平,此人爹妈早逝,自幼光棍一条。一九五四年七月,经人介绍招给徐卓村的一个寡妇过日子,从此离家出走。家有一个土窑洞和四亩薄地,就是没有人。为了延续香火,决定找个人在这里安家。 张春成的舅舅姬满堂也住在杨家洼村,他看到这个情况,就把自己的外甥张春成叫来住了下来,改姓为杨,代替人家传宗接代。这样既满足了杨虎平的愿望,又达到了张春成的目的。 一九五六年十一月十一日,张能线又生了一个儿子不到三天就死去了。由于连续失去四个孩子,给杨春成和张能线的内心带来极大的创伤,从此,他们决定供养别人的孩子来繁衍后代。 杜卓村有个王绪财,他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于十一月十四日晚上,王绪财的妻子刘氏生下第五个儿子,由于这个儿子生辰太硬,刚一上世鸡就叫了,因此,王绪财夫妇感到恐慌不安。 第二天早上,刘氏对王绪财说:“他爸,你说咱这个儿子咋办呀!” 王绪财毫不在乎地说:“养着呗,怕什么?” 刘氏说:“人常说,‘鸡鸣丑,给了狗。’我很担心呀!” 听了刘氏这句话,王绪财也有点担心了。他说:“那你说咋办?要不然让娃过个门算了。” 刘氏说:“我说的也是这个意思,赶快找个好人家把娃给人算了。” 从此,王绪财夫妇到处打听看谁家需要儿子。 杨春成的姑姑也住在杜卓村,于十一月十九日将王绪财的儿子介绍给杨春成来抚养,后来取名为杨世俊。 这件事说来也怪,自从收养了杨世俊以后,张能线无儿无女的命运也彻底改变了。后来她又生了一男一女,如今都已长大成人了。 一九七八年,杨虎平被李铁柱赶出大门以后,借宿在姬满堂家的小窑里,他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将来年龄大了无人照管。为了这件事,他曾经找过杨春成谈话,杨春成答应要为杨虎平养老送终。可是今天杨春成头里去了,年近七旬的杨虎平又害怕将自己放到空里去。为了自己能够老有所靠,今天他就叫来姬满堂和张能线谈这件事情。 面对今天这种局势,杨世俊害怕将事情闹僵了,赶紧接过话说道:“你们不要吵了,我父亲答应的事就是我的事,给我爷爷养老送终的事就包在我的身上了。” 姬满堂看见杨世俊很爽快地答应了此事,心里的疙瘩也解开了,脸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笑着说:“还是我世俊念书多,懂道理也多,说话句句都在理。奉养老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我们每个人……” “啥天经地义的事?天经地义并不是要我们把所有的人都管上。你看我们管得过来吗?”姬满堂还没说完,张能线抢着说道。 “你这个人是咋哩!住到我院子里面还把我当成外人,你们要是不管我,就从这个院子向出走!”杨虎平气势汹汹地说。 张能线也大声喊道:“你说了个简单,让我向出走,没有那么容易。” 杨世俊拦住张能线说:“妈,你不要说了行不行?既然我都答应了管我爷爷,说那么多废话有什么用呢?” 杨虎平不知道刚想说什么,看见杨世俊说话了,就再也没有言传。 姬满堂看到气氛缓和了,就对杨世俊说:“世俊,我向你提个建议你看行不行?” 杨世俊满口答应说:“行,你说吧!” 姬满堂心平气和地说:“好!既然你答应了,为了避免以后产生纠分,咱就立个字据吧。” “什么?立字据。”杨世俊先是一愣,可一想,就同意了。便说道,“也可以。” 杨虎平叫来几个自家屋的人,经过一番商议,由杨虎平的侄子杨生海执笔,在一张白纸上面写到: 奉养文约 现因父亲杨春成早逝,留下年迈的爷爷杨虎平和母亲张能线生活不能自理,特别是老爷爷今年已年近七旬,急需家人照顾。为了解决老人的后顾之忧,经过家们亲戚的共同商议,特立此约。 一、老爷爷杨虎平因体弱多病,不能从事生产劳动,由其长孙杨世俊奉养。 二、母亲张能线现在身体健康,能参加正常的农业生产劳动,将来由次子杨忠俊奉养。 三、以上条约从宣布之日起开始生效,任何人不得反悔。 空口无凭,立字为证。 立约人:杨世俊、杨忠俊 监护人:姬满堂、杨生海 一九八一年元月八日 当杨生海将文约宣读完毕时,张能线持反对意见。她说:“不行,我不要杨忠俊管,我要杨世俊管。” 杨世俊说:“妈,你不要担心,待我管了我爷爷以后,再来管你还不行吗?” 听了杨世俊的话,张能线的心也就放了下来。说道:“那也能行。” 姬满堂看到事已办妥,就说:“现在大家在文约上面按个指印吧!”随后杨世俊、杨忠俊、姬满堂和杨生海都分别在文约上面按了指印。 此文约一式三份,杨世俊、杨忠俊和杨生海每人拿了一份。从此,就使这个文约合法化了。 杨世俊接到文约后心想:我这辈子怎么这样苦命啊!现在自己还没有成家,又要服侍两个老人,况且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没有成家立业,这些义务我什么时候能尽到头呀! 第二十三回 求婚 一九八二年七月,杨世俊从大荔师范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澄城县城关小学任教。按照澄城县文教局的分配文件规定,杨世俊于八月二十五日来学校报到上班,当时被分配代三年级两个班的数学课。 城关小学是澄城县的一所名牌学校,每学期开学时,农村的学生都成群结队地来这个学校插班上课。因此,这个学校的班额都比较大,每个班都有六十多个学生。 杨世俊一走上工作岗位,就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教学中去。由于杨世俊讲课推理清楚,有很强的趣味性,并且能联系实际,加之他态度和蔼。所以在他上课不几天,就受到了全体学生的尊敬和爱戴。 进入十月份以后,乡下的学校为了提高教育质量,都陆续来到城关小学取经学习,为了这些事情,校长郭春堂也整天接应不暇。十月十日晚上,郭春堂在全体教师会议上说道:“同志们!我们城关小学虽然在省上和地区都挂不上号,但在我们澄城县来说还算得上是首屈一指。最近,乡下学校来我们这里听课的教师还为数不少,在上一周就来了五家子,目前还有六、七家子正在联系,真正使人难以应付。我想:在咱们城关小学工作的教师,都是全县的骨干教师,应该说在讲课上都不会出现问题。因此,今后乡下学校的的教师再来我们学校听课,我将不再作统一安排,让他们看一下课表,谁想听哪个班的课都行。这就要求咱们教师每天都要做好听课的精神准备。” 郭春堂的一席话,引起了全体教师的高度重视,在一段时间内,城关小学的全体教师中,每个人都不敢随便轻视一节课,只怕乡下教师听自己的课。 杨世俊首先深入钻研教材,认真备好每一节课,在备课中,他挔纲扣本,联系学生实际精心设计教案。遇到学生难以理解的知识,他总是把一个知识点分多个课时来完成,采取由表及里、由浅入深、循序渐进的方法,尽可能让全班学生都能够理解。 按照杨世俊的习惯,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他首先检查自己是不是完成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必须批改完当天的数学作业;第二件事是要备好第二天的数学课。每天早上洗刷完毕以后,是学生的早读时间,语文老师都到教室辅导去了,杨世俊就利用这一段时间在自己的办公室将当天的数学课试讲一遍,他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检查自己对这节课的熟练程度如何,另一个是看这节课在时间安排上有没有什么差错。 十月十八日中午,杨世俊上完数学自习以后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离老远就看见一个人在他的办公室门口站着。这人名叫杨高才,大约四十多岁,和杨世俊住在一个村里,是杨世俊的老乡,现在是澄城县百货公司的业务组长。他看杨世俊来了,微微一笑说:“世俊,我都等你半个小时了,你怎么才过来。” 杨世俊也笑着说:“我在教室给学生自习辅导呢,也不知道你来了。”他一边说话一边打开办公室的门,对杨高才说,“来,快进来坐。” 杨世俊的办公室在学校北边的一间瓦房内,当时这个学校还没有专门的办公室,教师住宿和办公都在同一个房间,人们把这种模式叫做“宿办合一”。在办公室门口的窗台底下放着一张办公桌和两把办公椅,一把是杨世俊备课和批改作业时用的;另一把放在办公桌的旁边是供来人坐的;在办公室的后面放着一张床,杨世俊晚上休息时就睡在那张床上。 杨高才来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旁边的那把椅子上。杨世俊倒了一杯热茶给杨高才双手捧上,然后再取出一支“大雁塔”牌香烟给他点着。 杨高才一边抽烟一边伸出拇指说:“世俊,你真能行!没想到两年前你还是一个农村的穷孩子,如今把事干到县城里来了。” 杨世俊笑着说:“我杨世俊能有今天,全托的是共产党的福呢,可以这样说:没有中国共产党,就没有我杨世俊的今天。” “停,暂停。”杨高才说,“这个问题暂且不谈了,咱谈个正经事你看行不行?” 杨世俊说:“谈啥问题?你说吧!” 杨高才问道:“杨世俊,你今年多大了?” 杨世俊说:“今年二十六岁。” “还没有订婚吧?” 自从一九七八年有人向杨世俊提婚后,今天这是第二次有人过问他的婚姻问题,他的脸一下子全红了,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有。” 杨高才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吐了出来,叹了一口气,说道:“哎!也该到订婚年龄了。” 杨高才低下头停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杨世俊说:“我们百货公司有一个售货员,名叫张菊花,今年二十五岁,是一九七九年接她父亲的班来百货公司上班的。人样也不错,还有一份工作,我看和你相配也很合适,要不然你们两个到星期六见上一面,你看怎么样?” 杨世俊心里想:当时社会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听诊器,方向盘, 供销社的售货员。 这三种人要算目前社会上最红火的人了,哪里还看得上穷教师,这不是在说白话吗?于是他应承道:“能行,可不一定能对。” 听杨世俊这么一说,杨高才急了,说道:“怎么,你不愿意?我说的这是我们百货公司最有名的梢子人物,人家都叫她秦罗敷。此人面貌像演员,身体就像运动员,每月工资一百元。别人想高攀都还攀不上呢!你还不愿意。” 杨世俊忙说:“不是我不愿意,我是怕人家不愿意。” 杨高才很有把握地说:“我估计这个事能成。要不然你俩先见个面,定话的事咱以后再说。” 杨世俊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那你说咋办咱就咋办。” 杨高才看到杨世俊答应了,笑着说:“好,这件事咱就定下来了,星期六下午放学以后你到我家来一下,咱们先见个面再说。” 临走时,杨高才再三叮咛道:“星期六放学后我在家等着,你一定要来。”杨世俊也答应了。 杨高才走后,杨世俊拿起蘸水钢笔,坐下来批改数学作业,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喊:“杨世俊,杨世俊。” 杨世俊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应了一声“哎”,赶紧放下蘸水钢笔,迎了出去。 这次来的是雷春花老师,她是二年级四班的语文教师,兼任二年级四班的班主任工作。今年五十多岁,从事二年级语文教学工作十多年,是低年级语文教学的佼佼者。 雷春花老师看见杨世俊走出办公室的门,便说道:“我还只怕你不在房子,你在就好了。” 杨世俊问道:“雷老师,你来得这么急,肯定找我有什么事吧?” 雷春花一边向办公室走一边说:“来来来,世俊,你向房子里边来,让我给你说。” 杨世俊跟着雷春花走进办公室里面。雷春花坐在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开口就说:“世俊,听说你还没订婚呢,像你这么大的年龄都不好订了,我给你瞅了一个对象,想问一下你愿意不愿意订婚?” 杨世俊笑着说:“只要雷老师看好了,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雷春花也笑着说:“那也好,今天中午放学以后,我先带你去见上一面,你看行不行?” 杨世俊说:“雷老师,你能不能把对方的基本情况给我介绍一下?” 雷春花满有把握地说:“我说的这个姑娘叫陈贵侠,今年二十六岁,是税务局的营业员,人品和家道都不错。一九七九年接班后,由于要求过高,一心想找个有权有势的人,结果是高的攀不上,低的又都错过了,到现在她的要求也降低了许多。要是放在两年前,人家还看不上教师呢!” 杨世俊说:“看不上就算了,婚姻这件事是双方面的事,任何一方面都不能强迫对方。” 雷春花 一听,觉得杨世俊把自己的话误解了,于是又解释说道:“我说的话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人家条件比咱好,你要是跟她结了婚,简直都跌到‘福窖’里去了。” 正说着,突然听见有人喊:“哎呀!老同学来了还不赶紧接应,真是有了钱了。” 杨世俊站起来向外一看,原来是自己上高中时的老同学许忠才来了,在他的后面还跟随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那姑娘留着一个“清朝”头,上身穿一件棕红色的工作服,胸前佩戴着“澄城烟厂”的徽章;下身穿着一条蓝裤子;瘦长的脸面被香粉擦得也看不清是什么颜色,只能从脖子上判断此人是一个黑皮肤;上下两个嘴唇被口红染得血红;她那两只被画得浓黑的眉毛,看上去跟纸上画的国画差不多。她在办公室里边转了一圈,然后坐在后面的床上。 许忠才一九七四年高中毕业后,一直在家里从事农业生产劳动。一九八一年被澄城烟厂招工进厂,现在是澄城烟厂封条车间的“车间主任”。今天,他带着本厂的职工找杨世俊相亲来了。 雷春花看到有人来了,便站起来说:“那你们有事就先忙吧,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就向门外走去。 杨世俊将雷春花送到办公室外边,招呼道:“雷老师,您慢走。” 雷春花向前走了大约十多米远,又回过头来说:“世俊,放学后我等你,你要快点儿来。” 杨世俊转身刚要回办公室,许忠才走到门口轻声对他说道:“那位姑娘就是我给你介绍的对象,你看合适吗?” 杨世俊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一看到姑娘的那种“形象”,不由得产生一种厌恶感。尽管这样,他还是笑着对许忠才说:“老同学看过眼的人,那里还有不合适的。” 杨世俊回到办公室后,许忠才说:“你们两个先谈吧!我到外面有点事,一会儿就来。”说完就回避了。 此时的办公室里面静悄悄的,他们两个人没有一个愿意首先开口说话,杨世俊感到有些尴尬,就拿着数学作业批改起来。 那姑娘出于无奈,还是先开口说话了。她说道:“听忠才哥说你上高中时数学成绩在全校拔尖子,这是真的吗?” 杨世俊笑着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提它有啥用呢?” 那姑娘从后边床上站起来,走到杨世俊跟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问道:“你的学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订婚呢?” 杨世俊说:“家庭穷得都揭不开锅,还有谁愿意跟我订婚呢!” 那姑娘又说:“现在有的人找对象,不重视人家的品质和才能,一味追求人家的家庭条件,真是太落后了。我跟他们不一样,只要人品好,有才华就行了,从来不管家庭条件。” 杨世俊叹口气说:“哎!要是人家都像你这样看问题就好了。” 那姑娘又进一步问道:“那你看我这个人怎么样?” 杨世俊不假思索地回答:“很好吗,能有什么问题。” “你把话听到那里去了,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她一边说一边摇着头。 杨世俊问:“那你说的什么意思?” “我是说……”姑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杨世俊似乎理解了姑娘的心思,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刘爱美,今年二十岁。” “你在烟厂上班累不累?” “不累不累。我上的是前半夜,每天下午四点上班,晚上十二点下班,白天还能耍半天。”刘爱美高兴地说。 “那你在婚姻方面有什么具体要求?”杨世俊问。 “你说的意思是指哪个方面?” “比如说工作啦!家庭条件啦!等等。” “家庭条件我不管,至于工作问题,我想只要有份正式工作就行,主要还是看人品。” “那你在年龄方面还有什么要求?” “只要感情合得来,年龄大一点都无所谓。我爸爸说了,‘应叫男大十,不叫女大一。’” 这时候,杨世俊语重心长地对刘爱美说:“婚姻这件事是人一辈子的大事情,你一定得慎重啊!” 刘爱美没有吭声,杨世俊又说:“你现在还年轻,前途无量,应该找一个和你年龄相当的好好过日子,再不要朝三暮四、想入非非了。” 听了杨世俊的话,刘爱美觉得心里很不痛快。她低下头在沉默着。 杨世俊看刘爱美不说话了,又拿起数学作业继续批改起来。 过了一会儿,刘爱美抬起头来说道:“上班时间快到了,你忙吧,我要走了。”说着就向门外走去。 杨世俊将刘爱美送到学校门外,说道:“你现在要努力工作,不要耽误自己的前程,将来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刘爱美说了声“谢谢”,然后离开城关小学,向烟厂走去。 放学后,杨世俊拿上碗筷向灶房走去,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喊:“世俊,世俊!” 杨世俊回头一看,只见雷春花匆匆忙忙地赶了上来。他站住脚说道:“雷老师,咱们吃过饭再去,好吗?” 雷春花说:“不吃了,人家饭都准备好了,在家等着呢。”说完后,就把杨世俊挡了回来。 杨世俊回到办公室后,放下碗筷,跟着雷春花去了。 陈贵侠的父亲陈志林是税务局的老干部,于一九七九年退休后,让女儿陈贵侠接了班。 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人们一但找到正式工作,就意味着捞到了“铁饭碗”,根本不愿意和农村的人结婚,特别是姑娘们更是如此。 而陈贵侠呢?她虽然工作问题解决了,但由于她接班时年龄已经大了,从单位找对象没有合适的,从农村找又于心不忍,然而婚姻问题又成了她的当务之急。 这天,陈贵侠听雷春花说给她找了一个对象,心里十分高兴,便向单位请了半天假回家等候;陈志林和老伴儿更是喜出望外,他们很早就准备好饭菜在家等候。 雷春花带着杨世俊直接向陈贵侠的家里走去,当他们走到一个用蓝砖盖的门房跟前时,看到大门两边蹲着两只大理石做的石狮子栩栩如生、仿佛在接应新来的客人。雷春花向杨世俊介绍说:“这就是陈贵侠的家。” 他们走进黑色的油漆大门,一排用蓝砖盖的厦房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当他们绕过山墙时,看到陈贵侠家的上室是两个砖窑洞,窑面子也是用蓝砖砌的,并且十分讲究。一看就知道都是过去的大户人家。 陈贵侠家的火房就在西边那个窑洞里,全家人正忙着为客人准备饭菜。陈贵侠的母亲看见雷春花和杨世俊来了,赶紧出门来迎接,陈志林一边倒水泡茶一边说:“你们现在肚子饿了吧?咱们先吃饭。” 陈贵侠和母亲又在忙于端饭上菜,菜上齐后,陈志林就招呼雷春花和杨世俊坐在桌子跟前。陈贵侠又把茶杯端到饭桌上,陈志林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西凤”酒对雷春花说:“来,咱们喝上两杯子。” 雷春花说:“酒就免了吧,我不会喝酒。” 杨世俊也说:“我们都不会喝酒,还是算了吧!” 陈志林边斟酒边说:“不行不行,既然来了,多少也得喝上一点儿。” 他们每人喝了一杯酒,陈贵侠的母亲就将饭端了上来,招呼道:“饭熟了,你们赶紧吃吧!” 陈志林拿起一个馒头递到杨世俊手里,说道:“小伙子,赶快吃,一会儿饭都凉了。” 杨世俊拿到馒头以后,看了一下别人都还没有吃饭,不好意思,他又把馒头放到桌子上面。 陈志林看到了,又说:“快拿起来吃呀!还客气什么?”说完以后,自己也拿起馒头吃起来了。 杨世俊看大家都吃饭了,这才又拿起馒头吃起来。 这时候,陈志林又问杨世俊:“小 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岁。”杨世俊说。 “为什么还没有找到对象?”陈志林又问。 “家里穷呗,还有谁家的姑娘愿意到我家?” 陈志林说:“我这个人跟别人不一样,看待一个人不管他的家境,只要人有才华,有前途就行了。再说家境也是人创造的吗!” 陈贵侠的母亲也插嘴说道:“我家贵侠也算一个人才呢!她工作认真,成绩突出,全单位的人都说她是个好娃,年年还当‘先进’呢!” 雷春花高兴地竖起两个大拇指说:“杨世俊和咱陈贵侠,一个有才华;一个是人才。他们两个人可真是天生的一对罗!哈哈……”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杨世俊的脸一下子变红了,陈贵侠先是用胳膊遮挡了一下脸面,然后扭过头去,端起饭碗继续吃饭。 饭后,雷春花对陈贵侠和杨世俊说:“你们现在认识了,要多来往,多勾通,互相增进感情。”她又对陈志林说,“我们要走了,让他们以后再慢慢互相了解,过几天咱们再定话,你看怎么样?” 陈志林说:“这婚姻大事不能忙,让娃娃们慢慢了解。” 雷春花带着杨世俊向学校走去。刚走到院子,陈贵侠的母亲在屋子里喊道:“雷老师,你等一下。” 杨世俊转过身去往后一看,陈贵侠从屋子里面出来,走到杨世俊跟前说:“你才参加工作,加之家庭经济条件不好,肯定缺钱花,我这儿有一百元钱,你先拿着用吧!” 杨世俊无论如何都不接陈贵侠的钱,可陈贵侠眼尖手快,给他塞进衣袋里就回家去了。 杨世俊回到学校后想:陈贵侠处理问题为什么这样草率呢?婚姻问题是一个人的终身大事,怎么能够一见钟情呢?如果和她订婚的话,还不知道陈贵侠会不会过家里的穷日子,以后出了问题又该怎么办?如果和她不订婚,这一百元钱又该如何处理? 他左思右想,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二十四回 订婚 一九八二年十月二十三日,杨世俊吃过早饭向办公室走去,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喊:“杨世俊,电话。” 杨世俊转过身去向后一看,原来是传达室的雷忠贵师傅,立即说道:“来了,来了。”然后快步向传达室走去。 杨世俊走进传达室时,电话的听筒在桌子上放着,他拿起听筒就喊:“喂,你谁呀!” 电话里传来杨虎平的声音,“我是你爷爷,今天是星期六,你下午放学以后赶紧回家。” 杨世俊问:“有啥事吗?” 杨虎平在电话里说:“有要紧事情,电话里面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你回来就知道了。” 杨世俊说:“好,我回来。” 杨虎平还是不放心,又说道:“你可一定得回来,我在家里等着你呢!”说完后将电话挂了。 杨世俊回到办公室,想起答应杨高才的事,有心去吧,搭班车就要误点,当天回不了家;有心不去吧,又怕人家说自己言而无信。 经过反复思考,杨世俊拿起笔来,在一张白纸上写道: 高才叔,您好! 侄儿今天中午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有急事,要我赶快回去。因此今天下午不能去你那里,下周有时间我一定来,还望叔叔多多包涵。 杨世俊 一九八二年十月二十三日 下午放学时,杨世俊看见百货公司的张红文站在学生的队列里面,便问道:“张红文,你认识杨高才吗?” “认识,他住的地方距离我家不远。”张红文说。 杨世俊把纸条交给张红文说:“你回家后很快把这张纸条给到杨高才手里,给他说我有要紧事回家去了,让他再不要等我。” 张红文说:“能行。” 杨世俊把学生送出校门,然后回到办公室整理了一下办公用品,就锁门准备回家。突然听见有人喊:“哎呀老同学,你现在干啥去?” 杨世俊转过身一看,原来是许忠才又来了。说道:“我接到家里的电话,得赶快回去。” “忙什么,我找你有点事。”许忠才说。 杨世俊又打开办公室的门,让许忠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取出一只纸烟给他点着,说道:“老同学有啥事,你就直说吧!” 许忠才抽了一口烟说:“上次老同学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你咋不愿意呢?” “那个娃年龄太小了。”杨世俊说。 “人家娃不嫌你年龄大都把情丢下了,你还嫌人家年龄小。”许忠才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摇头。 杨世俊举起右手摇了摇说:“算了算了,那件事咱再不提了。” “好,不提就不提。”许忠才笑着说,“你嫌那个娃年龄太小,我再给你说个大一点的,怎么样?” 杨世俊也笑着说。“你快再不要嚷我了。” 许忠才将脖子一扭说:“说真的,老同学吗,还能干那事情。我说的这娃叫贾桃花,今年二十六岁,中等专业学校毕业,现在在县人民医院上班,我都和人家说好了,咱现在就去医院见个面。” 听许忠才说要去医院,杨世俊慌忙摇头说:“不行不行,咱改日再说,我现在还得赶紧回家,班车误点了,我就回不去了。” 许忠才看了一下手表说:“还早着呢,只用三五分钟时间,你们两个见一下,能行就说,不行就拉倒。” “算了,我今天真的没有时间,咱缓两天再说。”杨世俊说。 “哎呀哎呀,老同学是给你说对象来了,太不是求你来了,你还口咬鼻子闻的,真不够意思。”许忠才慢慢腾腾地说。 “哎呀老同学,你理解错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那个意思就好。”许忠才说,“现在不要耽搁时间了,你锁门,咱们马上去医院。” 杨世俊没有办法,只得跟上许忠才又去县医院。 他们走进县医院的一个房间内,这个房间里面住着两个人,在住房后面的两边分别放着两张床,前边有一张办公桌,桌子上面放着一些茶具和化妆品之类的东西。贾桃花看见有人来了,赶紧倒水泡茶,另一个人则立刻离开了房间。 许忠才看到房子里面没有凳子,就走到后面坐在床上,对杨世俊说:“来,世俊,你也坐在床上。” 杨世俊走后边坐在另一张床上。这时候,贾桃花说:“茶泡好了,你们快喝吧。” “你就放在桌子上,我们谁想喝谁端。”许忠才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桃花,上次我给你介绍的那个人已经领来了,人家还忙得很,现在你们两个先说一会儿话,我到外面去。” 许忠才走后,贾桃花又坐到那个位置,和杨世俊对面坐着。她刚一坐下来就开口问道:“你们你们学校的工作忙不?” 杨世俊说:“这事情看谁干呢,同样的工作,我干起来总比别人忙一些。” “那你觉得累不累?” “看你说的,累和忙还不是一回事吗?”杨世俊笑着说。 贾桃花用双手将脸一捂,也笑了。她突然站起来,紧靠杨世俊坐在同一张床上,说道:“听许忠才说你在高中的学习成绩特别好,你怎么不考大学呢?”正说着,她的手就放在了杨世俊的大腿上。 杨世俊觉得不好意思,将她的手推下去说:“由于我在农村干了三年,把高中的知识都忘了,七七年考了一次,没有考上。” “那你现在还可以继续考吗,我支持你。”贾桃花说着说着,又将手搭在了杨世俊的肩上。 杨世俊站起身来说:“时间不早了,我还得赶快回去。”说完就向外边走去。 贾桃花说:“哎,你等一下,我们值班室有电话,我给你留个电话号码,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她慌忙找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了“5121418”几个数字,然后递到杨世俊的手中。 许忠才在医院门口看见杨世俊出来了,忙问道:“怎么样,我给你说的这个娃可以吗?” 杨世俊一边走一边笑着说:“可以,可以。” 许忠才高兴地说:“可以就好,你们两个先慢慢谈着,到定话时给我打个招呼。” 杨世俊说:“好,你先忙,我得赶紧回家。”说完后就直接向车站走去。 杨世俊回到家里时,天已经全黑了。当他走进院子时,看到屋子里边的煤油灯已经点亮了。他刚走进家门,杨虎平着急地说:“哎呀,我都等你半天了,你怎么才回来?” 杨世俊说:“学校里面的事忙得很,放学后我就赶紧搭车向回走,回到家时天都黑了。” 杨虎平说:“出门干事吗,也不容易,人常说:‘吃了人家饭,跟上人家转。’这话说得一点不错。” 杨世俊用毛巾擦了一下脸上的尘土,然后坐在椅子上。 杨虎平走到杨世俊面前高兴地说:“最近,咱们村里有四、五个人给介绍对象呢,你赶快订婚吧!” “忙什么,还早着呢!”杨世俊毫不在乎地说。 杨虎平接着说:“昨天你春胜大叔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名字就叫王锦秀,是善化公社居安小学的民办教师,今年二十四岁,我觉得这娃到咱家很合适,所以就打电话让你回来,你们两个明天先见一面再说。” 杨世俊摇着头说:“我以为是啥事呢!还专门打电话让我回来,才是那个事。” 看到杨世俊的态度,杨虎平心急了,他说:“怎么,婚姻问题是终身大事,还有啥事能比这个事大?我今年眼看都要七十岁的人了,你能不能成家就是我心中最大的事。人常说‘五年六月七日八时’,我现在是今天不说明天话的人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婚事不成总叫人放心不下。你现在能成了家,我的心事也就了却了。” “算了算了,不说了,我明天见面就行了。”杨世俊不耐烦地说。 第二天吃过早饭,杨虎平和姬春胜来到杨世俊家里,张能线赶紧招呼他们坐下来喝茶。 姬春胜喝了两口茶,便对张能线说:“人家王锦秀都来了,让杨世俊准备一下赶快跟我走。” 杨虎平走到姬春胜跟前,笑嘻嘻地说:“他大叔,这件事我就全靠你了,你一定要说成呀!” 姬春胜把手一摆说:“去去去!放你一百个心。你现在要把收藏的那些‘硬货’(特指金银)赶快拿出来,给娃帮上一点怎么样?” 当提到这件事时,杨虎平伤心极了。他含着眼泪说:“我在六十年代还收藏了二百多个银元,可全部都在老婆子那里保存着。现在老婆子死了,李铁柱死活都不承认,为了这件事,我跟他们都弄翻脸了。你看,我给自己买了一副棺材板,放在他们家里也要不出来,你说他们讲理不讲理?” 姬春胜将手摇了摇说:“你给娃帮不上忙就算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杨虎平说:“不提也可以,可我总觉得对不住世俊呀!” 这时杨世俊从屋里走出来,姬春胜对杨世俊说:“走,咱们快走,人家锦秀还在我家等着呢?” 田巧爱坐在门口纳鞋底,看见杨世俊走了过来,便大声喊道:“哎呀世俊,你啥时回来的?” “我昨天晚上回来。”杨世俊答道。 “你到我跟前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杨世俊走到田巧爱跟前问:“田阿姨,你想说什么?” 田巧爱说:“我给你瞅了一个对象还见不上你的人,你啥时候把人家娃见一下吗?” 杨世俊发现田巧爱又给自己说对象,觉得有点烦。便说道:“这件事咱改日再谈,我今天还忙着呢!”说完就直接向姬春胜的家里走去。 田巧爱指着杨世俊的脊背说:“这杨世俊考上学了还牛得很,三年前满不见你牛。” 在姬春胜的家里,王锦秀和姬春胜的老婆子刘阿姨坐在一起聊天,看到杨世俊他们从院子进来了,赶紧走出屋门来迎接。 杨世俊走进家门以后,姬春胜倒了两杯茶水,分别端到杨世俊和王锦秀跟前,然后对老伴儿说:“走,咱们到门外转去,让他们两个先谈一会儿话。” 姬春胜和老伴儿刘阿姨走后,屋子里就剩杨世俊和王锦秀两个人。杨世俊坐在椅子上,他向来沉默寡言,不善于谈话,遇到今天这种情况,则更是无话可讲,只是冷冰冰地坐着。王锦秀坐在炕边,几次想说话又觉得难以启齿,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 “杨世俊,你怎么不说话呢?”最后还是王锦秀先开口说话了。 杨世俊反问道:“你想让我说什么呀?” 王锦秀不高兴了,说道:“那你今天来这里干什么?” 杨世俊的脸一下子给变红了,微笑着低下头去,没有吱声。 王锦秀看见杨世俊不说话,便自己先开口问道:“世俊,听说你在城关小学教书,每天工作忙不忙?” 杨世俊说:“教书这事情,是个良心活,如果你的责任心很强,那么你一天到晚就会感到很忙;对于没有工作责任心的人来说,它就是一件轻松事。” “那你的责任心到底强不强?”王锦秀问。 “算不上责任心很强的人,但还差不多。” “你现在每月工资能拿到多少?” “才毕业分配,虽说是每月四十四元五角钱,到现在还没发一分钱呢!” 王锦秀突然扭转话题问道:“那你在自己的婚姻方面还有什么具体要求?” 杨世俊说:“咱农村出身吗,该有什么要求。” 王锦秀又说:“人家农村人有了正式工作,都不再从农村谈对象了,你对这个问题是怎么看的?” 杨世俊说:“我觉得只要两个人感情上能合得来,互相支持对方的工作,有没有正式工作并不重要。” 王锦秀问道:“那你准备找一个有工作的,还是找一个没有工作的?” 杨世俊说:“像我这样的人还管什么有工作没工作的,只要是女人都行。” “嘿嘿……”王锦秀笑了,她的笑声是那么清脆,那么动听。此时杨世俊出于本能,抬起头看了王锦秀一眼。 王锦秀穿着一身蓝色的中山服,已经洗得退了颜色,右肩上还有巴掌大的一块补丁,齐肩长的两条短辫子梳得整整齐齐。她这么一笑,粉红色的圆脸蛋儿上面出现了两个小酒窝,两只眼睛挤到一块儿,形成两个月牙儿。 “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如果有人给你介绍一个傻子你还要不要?”王锦秀笑着说。 “这是你说的,我并没有说我想要傻子。” “那你不是说只要是女人都行吗?” “我这话的意思是说我的要求不高,并不等于傻子都要。”杨世俊说完以后也笑了。 王锦秀接着说:“今天姬大叔叫我到这里来,我当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你们这些考上学的,大部分都不从农村找对象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到底还踏实了一点。” 杨世俊问:“我家里很穷,你不嫌吗?” 王锦秀说:“我才不管家庭条件呢!” 杨世俊又问:“我家里还有一个老爷爷和一个母亲,你愿意抚养吗?” “为当家人养老送终是我们晚辈人应尽的义务,我愿意抚养。”王锦秀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我每天给学生备课、讲课、批改作业……工作很忙,你愿意支持我的工作吗?”杨世俊进一步问道。 王锦秀说:“我自己本身是一个民办教师,对教师的工作最理解,肯定会支持你的工作的。” 这时候,姬春胜和刘阿姨从外边走了进来。他们一进门,姬春胜就问:“你们两个现在谈得怎么样了?愿意不愿意?” 杨世俊和王锦秀都没有说话。 刘阿姨说:“你们两个如果愿意,就都点点头;如果不愿意,就摇摇头。怎么样?” 刘阿姨见两个人都没有表示,说道:“世俊,你先表示一下,怎么样?” 杨世俊看了王锦秀一眼,笑了笑,然后将头点了一下。 刘阿姨开心地笑了一下,又对王锦秀说:“王锦秀,你也表示一下。” 王锦秀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哈哈……”姬春胜笑着说:“婚姻事是终身大事,千万不能马虎了事,你们两个回家以后和大人商量一下,然后慢慢增进了解,一月后咱们再作决定。” 午饭后,杨世俊又准备返回学校,陈改禅高高兴兴地从大门走了进来,她看见杨世俊就说:“哎呀杨世俊,你可回来了。” 张能线问:“你来有啥事情,看把你高兴的。” 陈改禅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说:“当然有事呢。原来给咱杨世俊介绍的那个贺黑女,人家现在愿意了,她妈给我说了几次,让我来提亲。今天我听说杨世俊回来了,就专门说这事来了。” 这时,杨世俊问道:“她不是嫌咱杨家洼的队穷吗?” 陈改禅说:“现在搞改革开放,穷队也变富了,人家不嫌弃吗。” “可是我现在已经订婚了。”杨世俊说。 “啊!”陈改禅愣了一下然后说,“你们咋这么快吗?” 张能线说:“今天中午杨世俊和一个民办教师刚定了话,你来晚了一步。” 陈改禅说:“定了就算了,我是随便问问。”她说完话就向门外走去。 陈改禅走后,杨世俊就立刻去乘车返校。 杨世俊来到城关小学后看了一下手表,距离开例会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他决定先去见一下雷春花老师。 雷春花来到学校以后,看到房子里面积满了灰尘,他就端来一盆子水擦洗桌椅。杨世俊走进来,拿出一百元钱放在桌子上说:“雷老师,麻烦你把 这一百元钱送给陈贵侠。” 雷春花问:“怎么,你不愿意了?” 杨世俊说:“家里人让我从农村订婚,我只得听他们的。” 雷春花说:“你这人好胡涂呀!从单位找对象,将来就是‘双职工’,什么问题都好办;要是你找农村的,那样就是‘一头沉’,她会连累你一辈子的。” 杨世俊说:“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但我的家在农村,家里人还需要我来照料。我想:只要感情上能合得来,从农村找对象也很好吗。” “你这个人太固执了,我真拿你没有办法。”雷春花边说边摇着头。 第二十五回 追婚 一九八二年十月二十五日中午,杨世俊上完一节数学自习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感到非常口渴,于是从保温瓶内倒了一杯开水,然后坐在办公桌前喝起水来。 科代表送来厚厚的两沓数学作业,杨世俊对两个科代表说:“你们检查一下看作业交齐没有?”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科代表说:“杨老师,三班六十八本,四班六十七本,全交齐了。” 杨世俊说:“好,你们放在办公桌上去吧。” “铛……”,随着一阵急促的电铃声,同学们快步走进教室,唱起了动听的歌子,迎接上课老师的到来。 杨世俊喝完水,拿出批改记录,开始批改数学作业。为了有目的地给学生进行辅导,按照杨世俊的习惯,他坚持每天把学生在作业中间存在的错误,都分类记载到批改记录上面。 杨世俊正在专心致志地批改数学作业,突然听见有人喊:“世俊,世俊,你判作业还挺认真的。” 杨世俊抬起头一看,杨高才已经走到自己跟前。他忙打招呼道:“高才叔,你来了,快坐,快坐。” 杨高才坐在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看了一下办公桌上面的学生作业,问道:“你带几个班数学,就这么多的作业?” “两个班,将近一百四十本作业。”杨世俊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烟递给杨高才。 “你们当教师的也很辛苦。要是放给我,在这四堵墙内一天也呆不下去。”杨高才说。 经杨高才这么一说,杨世俊觉得自己所干的事业无比光荣。他笑着说:“我热爱教育事业,爱学生,感觉不到劳累,反而觉得这样的工作还很舒服的。” 杨高才想了想,说:“对教学上的事,我是一条门外汉,我不懂,也不想懂。我想跟你谈正经事。” 杨高才这么一说,杨世俊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随便说道:“高才叔,你说吧!” 杨高才划了一根火柴,点着手中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说:“上一个星期六你说去见张菊花,让我等了半天,结果你捎来一张纸条,不来了。” 杨世俊忙解释说:“对不起,高才叔。上次我确实是家里有事打电话叫我,我没有办法呀!” 杨高才摇着头说:“算了,咱不说这些话了。你说啥时候有时间,咱去和张菊花见面?” 当提到见面的事时,还把杨世俊给难住了。有心去吧,自己明明和善化居安村的民办教师订了,去也是浪费感情;有心不去吧,杨高才又来过几次,情面上过不去。想来想去,还是实话实说了吧。他吞吞吐吐地说:“以我看,见面的事……还是……算了吧!” 杨高才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提高嗓门喊了起来:“怎么,还没有见面你就不愿意了?” 杨世俊解释说:“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在星期天回家时,人家给我介绍了善化公社居安大队的一个民办教师,我已经跟人家把话订了。” 杨高才听杨世俊这么一说,不由得发起火来,他大声说道:“我说杨世俊,你简直把大荔师范给白上了。你都没想想,寻上一个正式工,将来有了娃也吃商品粮,工作都好找;你现在订了一个农村的,以后子孙后代都在农村过日子,你上这个学有什么用呢?” 杨世俊说:“我当时看问题也没有考虑那么长远,就这样稀里胡涂给订了。” 杨高才从椅子上面下来,走到杨世俊跟前,将手一挥,说:“既然是这样,你就听我说。你现在就给家里人打电话,让他们退婚,我给你找一个有正式工作的。” 杨世俊摇了摇头,说:“算了算了,我跟人家一句话说了,总不能出尔反尔。人常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看还是别再折腾了。” 杨高才还是不死心,他对杨世俊说:“在婚姻大事上还管什么‘君子’不‘君子’的,你赶快拿定主意呀!你不要图了一时的感情冲动,害了自己的一生啊!” 杨世俊说:“我这个人历来是说一不二,和别人说定了的事情,不到非常时候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杨高才问道:“包括婚姻大事也是这样,是不是?” “当然是这样。”杨世俊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再慎重考虑一下,是不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杨高才再次问道。 “我已经考虑好了,再没有必要反复了。”杨世俊很干脆地回答。 杨高才看到杨世俊的主意已经拿定了,也没有办法,只是说道:“算了算了,不说了,你还上了两年大荔师范,我以为你有了长进了,谁知道你才是一条老牛筋。”说完以后,离开杨世俊的办公室,走出校门扬长而去。 十一月二日,学生马上要面临期中考试了,各代课课教师都组织学生认真复习功课。这天中午上完数学自习后,杨世俊首先判完数学作业,然后坐在办公室准备给学生出一份数学综合练习题,用以巩固学生所学的知识。 贾桃花走到杨世俊的办公室门口,看见杨世俊在聚精会神地办公,不好意思直接进去,就用手将门敲了几下。 杨世俊抬头一看,是贾桃花来了,赶紧招呼让她进去。 贾桃花坐在杨世俊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杨世俊给泡了一杯茶,说道:“桃花,你喝水。” “你放着,我不渴。”贾桃花说。 杨世俊也坐下来问道:“你不是在上班吗,今天怎么会有时间来我这儿?” “我给人家请了几个小时的假,专门找你来了。” “好好好,你找我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杨世俊笑着问道。 贾桃花考虑了一下说:“上次我给你留了一个电话号码,你怎么给我连个电话都不打?” “由于工作很忙,还没有顾上给你打电话。”杨世俊说。 “不至于吧,怕是你早就把我给忘了。”贾桃花不相信他的话。 “哪能呢,绝对不会的。”杨世俊解释说。 “自从那天你走后,我一直都在等你的电话,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始终都给我没打电话。” “既然你来了,我就实话对你说了吧。那天我回家后,家里人给我介绍了一个民办教师,我和人家都把话定了,所以也给你没打电话……” “不行,我的主意已经拿定了。”贾桃花打断杨世俊的话说,“我就不相信,我那一方面跟不上一个民办教师?” 杨世俊没有想到贾桃花会这样说话,于是解释说:“根据你目前的条件,完全可以寻找一个家庭条件更好的。” 可是贾桃花说:“我就寻你一个人,再谁也不找。” “我是一个贫困家庭,你跟我过日子要受连累的。”杨世俊还是解释着。 “我不怕。”贾桃花的态度非常坚决。 “可我现在已经订婚了。”杨世俊想用订婚来解脱自己。 贾桃花说:“订了婚也可以退吗。” 杨世俊没有办法,将茶水端到贾桃花跟前说道:“那你坐着喝水,我还忙着呢。”然后拿出数学综练习题整理起来。 过了一会儿,贾桃花着急了,她走到杨世俊跟前夺过手中的钢笔,放到桌子上面,然后说:“你再不要写了,你说咱俩的事咋办呢?” “你说呢?”杨世俊反问道。 “我说。”贾桃花说,“我说你现在就退婚,马上跟我结婚。” 杨世俊看到贾桃花说话那么坚决,就想用一个缓兵之计来解脱。便说:“那你还要给我一段时间吗,总不能你今天让我退婚,我现在马上就退婚。” “那你说,得多长时间,我听你的。”贾桃花说。 “要我说,这件事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 贾桃花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说:“好,那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要 和你结婚。” 这时候,杨世俊也无话可说。贾桃花说:“今天我跟你不说了,一个月后咱再说。”说完话便离开杨世俊的办公室,出去了。 十一月八日这天,城关小学的期中考试开始了。按照学校的统一安排,第一天为一至三年级的考试时间,早上七点四十五分,第一次预备铃响了,杨世俊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进考场办公室去领取试题。 组织这次考试的是城关小学的教导主任张榜文,在试题下发之后,他低声对大家说:“监考老师请注意:乡下有不少教师到咱们学校要试题来了,咱们每个考场都有两份备用题,因此,这两份题由学校统一支配,咱监考老师不能将试题传给外学校。” 七点五十五分,拆发试题的哨音响了,各监考老师都忙于给学生分发试题。这时候,有两名乡下学校的教师走到杨世俊的试场门口,低声喊道:“老师,把你们学校的试题给上我一套。” 杨世俊走到试场门口,对那两名教师说道:“刚才学校领导安排过了,试题由学校统一支配,监考老师不能乱传,你赶快到考场办公室去领题。” 经杨世俊这么一说,那两名教师又向考场办公室走去。 八点整,期中考试刚刚开始,乡下的教师就在考场办公室的门口站了一列长长的队。张榜文亲自到各考场将备用题收集起来,然后分发给乡下的教师。站在队列后面的教师因没有拿到试题而怨声载道,张榜文向大家解释说:“没有拿到试题的同志不要着急,我们有的是试题,等三天以后,考试成绩出来了,学生的考试卷子你们可以随便拿,我们将大量供应。” 听了张榜文的解释,乡下的教师都纷纷离开了城关小学。 第一节考试结束后,是吃早饭时间。杨世俊将试卷装订完毕,就准备回办公室取碗吃饭。当他绕过教室的山墙时,就看见贾桃花站在办公室门口。 贾桃花看见杨世俊走过来了,问道:“杨世俊,你们学校今天怎么又考试呢?” “噢,我们学校今天是期中考试呢!”杨世俊打开办公室的门说道,“来,桃花,快到里边坐。” 贾桃花走到房子里面,坐在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杨世俊一边洗手一边问道:“桃花,你吃饭没有,我去给你领些饭?” “不领不领。”贾桃花摇着手说,“我刚刚吃过早饭。” “那你来有事吗?”杨世俊问。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贾桃花想了一下说,“只是想看一下咱俩说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我总觉得不放心。” 杨世俊说:“咱不是说好了吗,一个月后我再给你作答复,你害怕什么?” “要不然是这样,你看行不行?”贾桃花说。 “你说,我听听看。” “今天的早饭你不在灶上吃了,咱们两个进食堂,我来请客……” “不行不行。”杨世俊打断她的话说。 “你让我把话说完么!”贾桃花说,“吃完饭咱俩到照相馆去照上一张像,我也就放心了,后边再说你退婚的事。” “我今天还要监考呢,也腾不出时间;你说的这些事咱到我和那边退清了再说。”杨世俊一边说话一边拿上碗筷准备去灶房领饭。 贾桃花看见杨世俊忙着要走,就站起来说道:“能行,我再等你一段时间,但我给你说,你也必须把时间抓紧。”然后转身就向学校外面走去。 在教学中,为了互相取长补短,共同提高教学水平,城关小学进行了一次教学赛讲活动。 十二月七日下午黄昏时间,杨世俊在办公室为教学赛讲活动精心设计教案,突然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他立即喊道:“谁?进来。”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杨世俊抬头一看,原来是贾桃花又来了,于是赶紧站起来给贾桃花倒水泡茶,并招呼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贾桃花刚一坐下来就问道:“杨世俊,那边退婚的事你现在说的怎么样了?” 在这个问题上,杨世俊本想用缓兵之计来化解,按照常规,如果有一方找借口不断推迟时间,另一方则认为是人家不愿意,就自动告吹了。可杨世俊根本没有想到今天这件事这么麻烦些,他想来想去,这件事只能明说了。 杨世俊泡好茶以后,走到办公桌跟前坐下来说:“我看咱俩的事就别说了,各人找各人的对象吧!” “为什么?”贾桃花着急地问道。 “因为我家里人不同意我退婚,我实在没有办法呀!” “不行!”贾桃花突然脸色变得苍白,气呼呼地说,“我等你都一个多月了,人家给我介绍了好多对象,我都吹了,没想你今天对我的态度是这样子。” 杨世俊说:“贾桃花,你不要着急,慢慢听我说,婚姻这件事,应当是顺其自然,强扭的瓜不甜。” “算了算了,你再不要给我解释了,我的主意已经拿定了,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贾桃花的态度非常坚决。 停了一会儿,杨世俊对贾桃花说:“今天晚上不早了,你先回去,如果还有啥事想不通,明天再来谈,好不好?” “明天明天,我不会再等了,今天晚上你给我说不清楚,我就不走了。”贾桃花说完话后,走到办公室后面,睡在杨世俊的床上。 面对一个女同志睡在自己的床上,杨世俊实在没有办法,他从外面叫来几个女教师来帮忙。 在大家的再三劝说下,贾桃花终于想通了,她从床上站起来,用手指着杨世俊说:“杨世俊,你欺骗了我,我跟你没完。你等着,我还会来找你的。”然后,整理了一下头发,就向外边走去。 杨世俊跟在后面,一直将她送到校门外。 第二十六回 愿望 在杨世俊的潜心教育下,三年级三班和四班学生的课业负担小,学习兴趣高,学风浓,数学总评成绩在全校名列前茅,受到了学校领导的肯定和表扬。 一九八三年九月,杨世俊所带的两班学生已升入四年级。按照当时城关小学的规定,对三至五年级的代课教师实行“小循环”教学,即在没有特殊情况的前提下,每个教师都要从三年级接班,一直带到五年级毕业,才算完成任务。因此,本学期杨世俊也跟随学生开始四年级数学课的教学工作。 九月十七日下午,杨世俊回到家里,安排给责任田里播种小麦的事情。因此,他当晚就去找人看牲口,准备在第二天早上播种小麦。 于第二天下午,杨世俊种完小麦准备去学校。姬春胜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边走边喊:“世俊,杨世俊在家吗?” 杨世俊听见有人喊自己,急忙接应道:“在家哩,春胜叔,你怎么又来了?” 姬春胜听到此话,心里很不痛快,将脸一沉说:“怎么,我来多了,你们就不欢迎了?” 杨世俊笑了笑说:“不是不欢迎,而是随便问问。” 这时,张能线说:“孩子不会说话,请你不要介意。” 姬春胜也笑了笑说:“没啥,没啥,我也是说着玩的。”然后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 杨世俊倒了一杯茶水,给姬春胜端到跟前。姬春胜喝了两口茶,然后说:“自从上次杨世俊和王锦秀见过面以后,我一直想把这件事给你们说到底,昨天下午我听说咱世俊回来了,今天就专门找你们来商量这件事。” 张能线说:“他大叔,我们相信你,你就放心说吧,下一步要我们做什么,你就尽管讲出来。” 姬春胜抓了一下后脑勺,然后说:“明年是一个‘甲子’年,咱农村人不兴在这一年结婚。以我看世俊今年也年龄不小了,咱干脆在年前给娃把婚事办了,你看咋样?” 张能线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人家对‘彩礼’是怎么讲的,你也得给我们说一下呀!” 姬春胜笑着说:“至于‘彩礼’吗,人家王锦秀她爸说了,你随便给,多少都行。” 张能线说:“人家抓女儿也难着呢,说什么咱也得给人家一部分。” 姬春胜双手一拍,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高兴地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人家给了咱一个大面子,咱总不能不做人,让人家说咱的闲话。” 姬春胜又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我看了一下,什么的表里布啦,棉花啦,衣服啦,等等,这些咱都不说了,你们家里也没有人做,干脆咱一绳子捆给上人家四百元钱,他娃要什么,让他给他娃去做,后面咱就说结婚的事,你们看怎样?” 张能线笑着说:“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你说咋办咱就咋办。” 姬春胜说:“我把日子都看好了,下周的星期六,是八月十八,正好是一个双月双日,咱先举行一个‘行礼’仪式。十月初八是一个吉日,就把办婚事的日子放在这一天你看行不行?” 张能线想了一下说:“好!咱就按你说的办。”杨世俊的婚事就这样给确定了。 这次杨世俊来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筹集“彩礼”。这四百元钱的“彩礼”虽然不算一个大数目,但对于当时的杨世俊来说,要筹集这四百元钱,还得费很大的力气。这时候,他靠省吃俭用,从工资里面积攒下来的钱也只不过有一百余元钱,还相差三百元钱,只得找亲朋好友去借。 杨世俊首先去找校长郭春堂,郭春堂说:“婚姻问题是你的终身大事,我当然全力支持,但是我们学校有项规定,教师借款最大限额不能超过二百元,并且必须在半年之内从工资里面扣回。你如果愿意的话就写个借条,我在上面签个字,你到苏会计那里去办理。” 杨世俊想了一下说:“能行,我同意。” 郭春堂拿来一张纸,让杨世俊写了一个“借条”,然后自己在“借条”上面也签了字。 杨世俊拿着“借条”,先从苏会计处借了二百元钱,还相差一百元钱怎么办呢?他只得去找同学借了。 北关中学有个教师叫刘对定,他是杨世俊在大荔师范上学时的同班同学。九月二十日中午,杨世俊来到刘对定的办公室借钱。 杨世俊开口问道:“老同学,你有钱吗?我想借些钱。” 刘对定问:“你借钱干什么?” “人家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说是要在星期六举行行礼仪式,等着用钱呢!”杨世俊说。 “现在说对象还要钱哩!”刘对定说,“我们学校的印刷厂有个正式职工,人家找对象一分钱都不要。要不然,你把这个对象退了,我给你介绍一个。” 听到这里,杨世俊忙摇头说:“算了算了,我已经和人家一句话定了,再不能胡折腾了。” 刘对定看到杨世俊的主意已经拿定了,又转变话题问道:“那你需要多少钱?” 杨世俊说:“如果你手中宽展的话,借给我一百元钱。” 刘对定说:“目前我手中只有七、八十块钱,要么你先拿上五十元钱你看行不行?” “行,行。”杨世俊高兴地说。 刘对定取了五十元钱交给杨世俊说:“我刚才给你说的话你回去后考虑一下,如果同意的话给我说一声,我可以给你再说一个。” 杨世俊接到钱说:“好,我现在知道了。”就离开北关中学,返回自己的学校。 杨世俊东拉西借,好不容易才算凑齐了这笔礼钱。 九月二十三日(古历八月十七)晚上,杨世俊就向郭校长请了一天假。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坐上第一趟班车回到家里,办完了“行礼”手续。后面要做的事就是准备结婚了。 在这一年里,澄城县文教局对婚假有一条规定,普通婚假规定为七天,凡结婚时年龄满二十六岁的,符合国家规定的晚婚晚育政策,可以享受一个月婚假。 杨世俊当时的年龄是二十七岁,自然可以享受一个月的婚假。 十一月九日,这天是古历的十月初五,距离杨世俊的结婚的日期只剩三天了。杨世俊来到文教局办理请假手续,王局长态度非常和蔼,他说:“你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实行晚婚晚育,我们理应全力支持。但必须安排好婚假期间的代课问题。” 王局长拿起钢笔在《请假条》上写到:“安排好代课后方可离校。”他把《请假条》递到杨世俊手中后说,“你拿上《请假条》去找郭校长,办完手续就可以走。” 杨世俊又去见校长郭春堂,郭春堂看了一下《请假条》说:“好,你现在可以走了,代课问题我随后安排。” 十一月十四日,是杨世俊新婚后的第三天,他安排好家务后,又来到学校招待教师。他一走进学校的院子,就听到有人喊:“哎呀!新郎官来了,新娘子怎么没有来?” 杨世俊笑着说:“她今天回娘家去了,停两天就来了。” 田老师和杨世俊都代四年级的数学课,他看见杨世俊来了,就问道:“你不在家里‘度蜜月’,跑学校干啥来了?” 杨世俊觉得不好意思,没有回答田老师的问话,继续向前走去。 站在一边的党老师则别有风趣地问道:“杨世俊,结婚好不好?” 杨世俊毫不在乎地说了一声,“不好。” 党老师故意把声音拉得长长的,说:“嗯!哪能说不好,应该说好得很吗!要是我能天天结婚,我才高兴呢!” 杨世俊觉得无话可说,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 此时正是吃早饭时间,同学们吃过早饭都陆续来到学校。他们看见杨世俊来了,都站在远处眺望。 学生数越来越多,不大一会儿就来了三十多个学生,他们一齐向杨世俊围了过来,齐声喊道:“杨老师 ,你给我们上课。” 杨世俊向他们解释说:“老师最近有事,请了一个月假,假满后准时给你们上课。” 学生们又喊道:“不,我们现在就要你上课。” 有一个学生从教室搬了一个小方凳,用手帕擦了一下上面的尘土,然后说:“杨老师,您坐。” 其他学生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杨老师,您快坐下。” 杨世俊觉得好意难却,只好坐在凳子上面。 学生们手拉手围成三层,将杨世俊团团围在中间,他们不停地左右摆动着、跳跃着,口里还不住地喊着:“杨老师,上——课。杨老师,上——课……” 四年级四班的班主任任老师对同学们的这一举动十分同情,一开始他并没有制止,后来学生闹得时间长了,这才走到学生跟前,大声喊道:“同学们!大家不要闹了,赶快到教室做作业去!我和杨老师有话要说。” 听到班主任的喊话,学生们纷纷走进教室。但从他们的情绪上可以看出来,他们对班主任采取的这一措施非常不满意。 学生们走后,任老师对杨世俊说:“自从你请假回家以后,学校请了一位代理教师。同学们多次向我反映,新老师讲课他们听不懂。我看到同学们很恓惶(方言:可怜的意思),可我也没有办法呀!” 杨世俊犹豫了一下说:“我今天到学校来招待大家,没想到同学们逼切要求我给他们上课。既然学生都有这样的要求,让我先回家安排一下,明天再来学校上课。” 任老师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考虑到你才结婚,怕影响你的家庭生活,因此没有直接对你说。” 杨世俊十分爽快地说:“这有什么,学生的学习要紧,只要学生需要,我可以放弃我的婚假。” 杨世俊做出要提前返校的决定以后,便立即去找校长郭春堂。郭春堂被杨世俊的精神所感动,他说:“你牺牲了自己的婚假时间,主动要求来学校上课,这种精神实在可嘉,我全力支持。不过,我也不会让你白干,对你在婚假期间所带的课程,学校可以发给你适当的补助。” 一说到补助问题,杨世俊坚决拒绝,他说:“我当时是为了满足学生的愿望才主动要求上课的,并不是为了补助而来的。你若谈到补助问题,我坚决不要。” 郭春堂说:“你不要也可以,那么你先来学校上课,具体问题咱以后再说,为了学校的事,我也不想让你吃亏。” 杨世俊的态度非常明朗,说道:“为了实现学生的愿望,我个人吃点亏无所谓。” 郭春堂满意地笑了。 中午放学后,杨世俊抓紧时间招待了全体老师。结束后,他立即回家安排家务,准备提前返校。 第二天下午,杨世俊放弃了自己度婚假的时间,来到学校给学生上课。 一九八五年七月,杨世俊所带的五年级四班学生毕业了。通过杨世俊的辛勤教育,本班学生的学习风气好,热情高,干劲大,在七月二日的升学考试中,取得了全县第一名的好成绩,受到学校领导的表彰和奖励。 七月十五日早上,杨世俊在办公室整理《五年级数学复习题》,准备在下年度取得更好的成绩。田老师来到杨世俊办公室前喊道:“世俊,郭校长叫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杨世俊应了一声,“好,来了!”然后放下手中的数学复习资料,就向校长郭春堂的办公室走去。 杨世俊走进郭春堂的办公室时,郭春堂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两张《评比表》仔细观看,一张是文教局下发的《澄城县小学1984-1985学年度教学质量评比表》;另一张是学校印发的《城关小学一九八五年升学考试成绩评比表》。当他发现杨世俊已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时,便高兴地说:“世俊,你真行啊!你为我们学校争了光,我代表学校向你表示祝贺。” 杨世俊知道郭春堂是在说考试成绩的事,因而说道:“我只不过是做了一点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满足了学生的心愿。今后我还要加倍努力,争取更好的成绩,现在不需要祝贺。” 郭春堂将《评比表》递给杨世俊说:“你看看,你班的数学成绩在升学考试中获得了第一名,这不能说你没有下功夫啊!” 杨世俊拿着《评比表》看了一下,看到自己所代的五年级四班的数学平均成绩是八十八点四分,稳居全县第一。再看了一下自己的家乡冯原中心小学的数学成绩,只有五十六点二分,排在全县的后面。 这天晚上,杨世俊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想:作为一名人民教师,自己家乡的学生学习成绩那么差,自己能置之不理吗?不,这件事我一定得管,一定得想办法提高家乡的教育质量。怎样才能提高家乡的教育质量呢?杨世俊想来想去,想不出好的办法来。 第二天早上,杨世俊又去找郭春堂。坐在办公室安排基础年级期末考试工作的郭春堂看到杨世俊来了,他头也没有抬,说道:“世俊,现在五年级毕业了,你也该好好休息几天了。下学期有一个五年级老师要调走了,我想让你继续代五年级的课程。” 杨世俊说:“非常感谢郭老师对我的信任。” 停了一会儿,杨世俊又说:“郭老师,我今天想跟你谈一件事情。” “什么事?你说。”郭春堂还是没有抬头,继续在办公桌前写着,划着。 杨世俊说:“我想回家乡,到冯原公社去任教。” “你说什么?”郭春堂突然抬起头来,将手中的钢笔放在桌子上说道。 “我想回冯原公社去任教。”杨世俊再一次说道。 郭春堂说:“咱昨天说得好好的吗,你怎么今天又要回冯原?” 杨世俊说:“冯原是我的家乡,他们考了那样的成绩,我感到非常痛心。” 郭春堂说:“冯原地区的教学质量落后,已经是根深蒂固了,靠你杨世俊一个人回到冯原地区,就能提高冯原地区的教育质量吗?你也想得太天真了。” 杨世俊说:“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一个晚上了。我是冯原人,不能眼看着冯原地区的教育质量落后而不管,我必须想办法提高冯原地区的教育质量。尽管我扭转不了这种落后的局面,只要我做了最大的努力,我看也值得。” 郭春堂看到杨世俊的主意已定,就说:“我实话告诉你,杨世俊。我们学校不是缺你就不行了,要进我们‘城关小学’工作的人多的是,几乎每天都有人要求调到我们学校工作。我留你是为你的前程考虑的,如果你要离开‘城关小学’到山区去工作,就等于断送了你的前程,将来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呀!” 杨世俊请求说:“为了家乡的教育事业,我不能过多地考虑个人的得失,请郭老师答应我的请求吧!” 郭春堂说:“你真的要到山区去,我也没有办法。现在实行的是‘教师聘任制’,学校和教师都有选择的权利。你可以在‘城关小学’拒聘,到冯原教育组去参加应聘。但你必须慎重考虑,坚决不能反悔。” 杨世俊说:“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即使做错了,也不会反悔的。” 八月二十日,全县的教师聘任工作开始了。吃过早饭以后,杨世俊到冯原教育组去参加应聘。 冯原镇教育专干张王锁看见杨世俊来参加应聘,问道:“你在县城里干得好好的,跑回干啥来了?” 杨世俊笑着说:“回来离家近吗。” 张王锁说:“好,回来也好吗,我们这儿也缺少人才,那你就为家乡的教育事业做点贡献吧!” 杨世俊先是一笑,后又说:“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张王锁看了杨世俊一眼,然后问:“你准备去哪个学校?” 杨世俊说:“随便,哪个学校都行。” 张王锁思索了一下说:“要不然我给彭 校长说一声,把你聘到冯原中心小学你看怎么样?” 杨世俊说:“能行,你看着办吧!” 张王锁说:“好,你现在回家准备一下,听通知到学校报到。 第二天清早,杨世俊刚起床,就看见徐卓小学校长樊志华推着自行车从门外走进来。当他走到院子中间时就大声喊道:“杨世俊,杨世俊。” 杨世俊赶紧走出家门将樊志华迎进家来。樊志华坐在桌子旁边的一把椅子上,说:“世俊,我想聘你到我们徐卓小学来,你看怎么样?” 杨世俊说:“我认为到哪个学校都一样。不过,昨天张专干说让我到冯原中心小学去呢!” 樊志华说:“这不要紧。现在实行的是‘招聘’制度,所谓‘招聘’,就是教师和学校双向选择吗。这件事只要咱两个说好,给张专干打个招呼就行了。” 杨世俊犹豫不决,说:“那……也行。” 樊志华看杨世俊的态度不坚决,就说道:“你就别犹豫了。到我们学校工作有两个好处:第一,我们学校的教育质量高,学生基础也好,每次镇上统考,我们学校都在前三名。因此,不需要担心教学成绩搞不上去。第二,我们学校没有灶,是学生家长管饭,这样不仅生活好,吃饭也不花钱,全当提升了两级工资。” 杨世俊说:“樊校长,你说的这些我根本都不在乎。我考虑的是工作的需要,而不是个人的生活问题。” “如果工作需要你到我们学校去,你是去,还是不去?”樊志华问。 “只要是工作需要,我哪里都去。”杨世俊说。 樊志华顺水推舟,说:“好,咱们现在就去教育组签个名,我们学校就把你招聘了。” 杨世俊碍于面情,说道:“走!” 王锦秀看到他们要走,说:“樊老师,我现在给你们做饭,到吃过饭再走吧!” 樊志华说:“不用了,我们到冯原再吃,今天我请客。”说完就拉着杨世俊向外走去。 杨世俊跟着樊志华直接走进张王锁的办公室,一进门,樊志华高兴地说:“张专干,杨世俊被我们学校招聘了,让杨世俊签个名吧!” 张王锁说:“樊校长,杨世俊昨天晚上被冯原镇中学招聘走了,你另找人选吧!” 樊志华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他说:“你们明确规定招聘是双向选择吗,为什么不通过本人就把人给调走了?” 张王锁说:“根据咱们冯原地区的实际情况,我们教育组有个临时规定,今年的招聘先满足中学,然后再考虑小学。因此,中学可以随便从小学调人。” 听了张王锁的话,樊志华生气地说:“这还算什么招聘呀,不如说成调配算了。” 第二十七回 不白之冤 一九八五年八月二十五日,杨世俊接到通知,按时来冯原镇中学报到上班。 当时的冯原镇中学正在修建中,整个校园内没有一幢楼房,学生宿舍全部都是窑洞,教室和教师住房都是驳壳窑。杨世俊来到学校后,首先走进校长办公室。 冯原镇中学的校长名叫徐生武,看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是一九七八年由民办教师收转的公办教师。他在教学管理上有一套独特的办法,学校内有一千多名学生,只要徐校长向院子中间一站,全校的学生个个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没有一个违犯纪律的。自从一九八四年担任冯原镇中学校长以来,他到处招兵买马,一心想提高冯原镇的教育质量。本学期他又招聘了一批青年教师。 他看见杨世俊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态度非常严肃地说:“我们学校的纪律很严,你能接受吗?” 杨世俊也很直爽地说:“你们学校的纪律再严,对于我来说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为什么?”徐生武好奇地问。 杨世俊说:“因为我从来都不违犯纪律呀!” 徐生武看了杨世俊一眼,开心地笑了。 在八月三十一日召开的全体教师会议上,徐生武宣布了各个教师的代课情况,杨世俊被分配代初中一年级一班和二班的数学课。 有一个民办教师叫张春芳,她是一九八四年高中毕业的学生,论年龄也只不过二十岁左右。由于当时的初中英语教师短缺,八四年九月被冯原镇中学聘请来代初中一年级的英语课,兼任初中一年级二班的班主任工作。 由于张春芳在教学工作中积极主动、认真负责,在一九八五年七月被评为模范班主任。按照学校安排,本学期她继续代初中一年级一班和二班的英语课,兼任初中一年级二班的班主任工作。 九月一日下午,学生开学报到结束后,各班学生都在清除校园内的杂草。初中一年级二班学生在铲除操场杂草的过程中,突然发现了一条小蛇,有几个女生被吓得惊叫起来。 班上有个学生叫贺小龙,是一个捕蛇能手,他听见学生的喊声,赶快跑到跟前,他眼尖手快,当那条小蛇刚刚静下来时,贺小龙猛然将右手伸出去,用拇指和食指掐住那条小蛇的脖子,将它提了起来。 贺小龙找到一个啤酒瓶子,将小蛇装进里面,然后悄悄地拿到教室收藏起来。 张春芳来到操场,看见贺小龙从教室走过来,说道:“贺小龙,你和关怀斌给我过来。” 贺小龙以为他捉蛇的事被班主任知道了,就提心吊胆地朝着张春芳走去。当他走到跟前时,张春芳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说:“这是张老师房子门上的钥匙,我房子的地上放一个铁桶,你们两个给张老师抬上一桶水去。” 贺小龙和关怀斌接到钥匙后,齐声说道:“是。”就直接向张春芳的房子走去。 他们两个从张春芳的房子提来铁桶,走到水龙头跟前,贺小龙一边放水一边说:“关怀斌,咱把张老师吓唬一下,你看怎么样?” 关怀斌问:“你准备怎么吓唬张老师?” 贺小龙说:“刚才我从操场捉到一条小蛇,现在放在教室里面。咱把这条蛇给张老师放到床上,你看怎么样?” 关怀斌想了一会儿说:“这个办法好是好,万一张老师看不见蛇,被蛇咬了怎么办?” “按你这样说来也是个问题。”贺小龙考虑了一会儿又说,“好!有办法了,咱可以将小蛇的口封起来。” 关怀斌问:“你用什么封呀?” 贺小龙说:“这你不用管。” 铁桶里面的水放满了。贺小龙让关怀斌看着水桶,他找来一卷医用胶布,来到教室将小蛇的嘴缠得紧紧的,然后装进自己的口袋里面,又去找关怀斌。 贺小龙和关怀斌将水抬到张春芳的房子以后,贺小龙走到床边,扶起张春芳的被子,从口袋里面掏出那条小蛇,放到被子下面,然后锁了房门,又向操场走去。 劳动结束了,张春芳回到房子,洗了一下手脸,就准备上床休息。她抓住被子一拉,发现被子下面有一条小蛇,吓得惊叫起来:“蛇,蛇,蛇……”张春芳一边喊,一边跑到住房的外面。 院子里面有几个教师正在谝闲,突然听见张春芳叫喊,就赶快向她的房子走去。总务主任雷保才问道:“蛇在哪儿?蛇在哪儿?” 这时张春芳的面色苍白,她指着床说:“在床上,被子下面有蛇。” 雷保才来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发现有一条小蛇,他顺便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煤夹子,夹住小蛇就向房子外面走去。 当雷保才走到院子时,发现小蛇的头被胶布缠着,立刻判定这条蛇是有人故意放的,他就把这件事反映给徐校长。 徐生武将张春芳叫到校长办公室问道:“这几天,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张春芳说:“我任何人都没有得罪呀!” 徐生武又问:“那今天下午谁去过你的房子?” 张春芳说:“除了贺小龙和关怀斌给我抬了一桶水外,任何人都没有进过我的房子。” 徐生武马上又叫来贺小龙和关怀斌问道:“你们两个今天下午给老师抬水时都干了些什么?” 贺小龙和关怀斌摇着头说:“我们什么也没干。” 徐生武说:“你张老师床上的那条小蛇是不是你们两个放的?” 这时候关怀斌笑了。 徐生武看到案情有了进展,厉声问道:“你们笑什么?说老实话,是不是你们干的?” 贺小龙觉得这件事再也无法隐瞒了,说道:“那是我们跟她闹着玩的。” 徐生武将桌子一拍,气愤地说:“你们两个的玩笑也开得太大了,那儿有你们这样开玩笑的,把你张老师吓出病来怎么办?” 贺小龙低着头说:“徐老师,我知道我们错了。” “你们知道自己错了,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徐老师,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两个学生齐声说道。 “当当当……”电话铃响了。徐生武拿起电话,对着话筒喊:“喂,我徐生武。好,好,我马上就来。” 徐生武放下电话,对贺小龙和关怀斌说:“你们两个现在到你张老师那儿给她道个歉,然后每人写一份检讨书,要写深刻一点,明天早上给我送过来。” 贺小龙和关怀斌走后,徐生武也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第二天早上下早操后,徐生武刚走进办公室,张春芳在后面就跟着进来。她含着眼泪说:“徐老师,这个班我不代了。” 徐生武说:“不论搞什么工作都不会一帆风顺的,咱不能一遇到困难就撂挑子。你的班务工作还做得好,有一定的经验,继续代吧,我相信你会代好这个班的。” 张春芳摇着头说:“不行不行,这个班我代不好。” 徐生武还是想让张春芳将这个班继续代下去,于是说道:“要么你再代上几天试试看,万一不行了,咱再作调整。” 张春芳的态度非常坚决,她说:“我昨天晚上想了整整一夜,这个班我坚决不代了,要求你现在就调整我的工作。” 徐生武看到张春芳的决心已定,没有办法,就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对着乔新成的住房喊道:“乔新成,你出来一下。” 乔新成是冯原镇中学的教导干事,听见徐校长喊自己,赶紧走出房子。 徐生武说:“乔新成,你去找一下杨世俊,让他赶快到我这儿来。” 九月二日早晨,杨世俊到这个学校上的是第一节课,他认为,作为一个教师,能不能在学生中间形成好印象,让学生佩服自己,讲好第一节课至关重要。因此,他下早操后,刚刚准备进行课前试讲,突然听见乔新成在房子外面喊:“杨世俊,徐 校长叫你呢!” 杨世俊放下手中的教案,很快来到徐生武的办公室,他看见办公桌旁边有一只椅子,就顺便坐在上面。当时张春芳坐在沙发上,眼眶中的泪水还没有干。 徐生武对杨世俊说:“张春芳今天坚决不代这个班了。我考虑了一会儿,你是这个班的数学老师,我想让你兼代这个班的班主任,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 杨世俊说:“只要徐老师认为我代这个班合适,那我也就无话可说。” 徐生武又说:“这个班的学生比较调皮,难以管教,你必须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杨世俊说:“反正我尽最大努力,这个班我能代到啥程度就代到啥程度。” 就这样,一个班主任的担子就落在了杨世俊的肩上。 果然不出所料,在杨世俊代班后不几天,就出现了一些麻烦的事情。 九月九日的早晨,杨世俊刚一起床,就听见门外有学生急急忙忙地喊:“报告,报告。” 杨世俊说:“进来!” 有一个男生走进办公室,对杨世俊行了一个举手礼,然后说:“杨老师,昨天晚上我口袋有二十多斤饭票不见了。” 杨世俊说:“好,老师知道了,一会儿我到教室去调查。” 这个学生刚走,又听见有人在办公室门口喊报告,杨世俊又说:“进来!” 这时候,又进来一个男生说:“杨老师,昨天晚上我衣袋里面装的钱不见了。” 杨世俊问:“多少钱?” 那学生说:“九元五角钱。” 杨世俊立刻理会到这是一起偷窃事件,便立即跟随学生到教室去调查情况。 经过一番统计,他发现在男生宿舍内共有七名学生丢失财物。其中饭票五十六斤八两,现金三十七元四角。 这个问题的出现,不由得使杨世俊想起了一件终生难忘的往事…… 那还是一九六八年十月的一个下午,杨世俊正在小学四年级上学。下自习以后,同学们走到教室外面,有的跳绳,有的踢毽子,还有的做游戏。杨世俊坐在教室写大字,杨同祥走到他跟前说:“世俊,不要写了,咱们两个玩一会儿。” 杨世俊问:“玩什么呀?” 杨同祥说:“走,咱们到外面再说。” “好!”杨世俊说完就收拾毛笔,准备到外面去。 杨同祥看见教室后边有一个木匣子,没有上锁,他知道那是姬进宝的,便对杨世俊说:“世俊,姬进宝的木匣子没有锁,咱看一下里面都放些什么?” 杨世俊跟着杨同祥来到教室后面,打开木匣子,看见里面放着几本书,几支铅笔和一个墨盒。杨同祥打开墨盒一看,里面不是墨,而是几个“钢洋”,有一分的,二分的,还有五分的。 杨同祥说:“姬进宝他爸是修理自行车的,肯定有钱,咱们赶紧给人家放好。” 杨世俊和杨同祥给人家把木匣子盖好,就到教室外面玩耍去了。 刚一走出教室门,就碰见了在外边玩耍的姬进宝,杨同祥说:“姬进宝,你箱子里有钱,怎么不锁箱子呢?” 姬进宝听到喊声后大吃一惊,说:“哎呀,我忘记锁箱子了。”赶紧走进教室把箱子锁了起来。 当时杨家洼小学的校长名叫高俊法,此人大约四十岁左右,眉毛头发却白了一大半。他的两个脸蛋本来就不丰满,由于留了一个大背头,因此更显得又窄又长。杨家洼的群众送了他一个外号,都叫他“驴夹板”。 高俊法是一九四八年参加教育工作的,他的文化程度并不高,于一九四六年完小肄业,也不懂得什么是教育心理学。小学高年级的课他不会代,便从村上聘了两个民办教师为他代课。 农村学校在下午放学以前,都安排了一节晚读时间。这天下午刚一上晚读,高俊法走到四年级教室门前喊:“杨世俊,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杨世俊跟着高俊法来到办公室,发现姬进宝鬼鬼祟祟的在房子中间站着,就预计到一场灾难将要降临。 高俊法坐在办公椅上开口问道:“杨世俊,你刚才是不是翻了人家的钱匣子?” 杨世俊就如实回答说:“是的,我翻过了。” 高俊法说:“可人家把钱丢了,是不是你拿了?”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杨世俊哪里承受得了,霎时,他觉得天昏地暗,几乎晕了过去。但他没有倒,因为他坚信,老师是世界上最公正、最能信得过的人,一切不正确的行为都会在老师那里得到公断的。 他坚定地回答说:“没有。当时杨同祥还在跟前,不信你问他。” 高俊法肯定地说:“事情都明摆着哩,我劝你还是早点承认为好。” 说完以后,他又对姬进宝说:“去,你把杨同祥给我叫来。” 姬进宝走后,高俊法又对杨世俊说:“我们的政策历来都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不要背着牛头不认脏,到最后是把鞭子挨了,还把磨子曳了。” 一会儿,姬进宝和杨同祥进来了。高俊法问:“杨同祥,刚才杨世俊翻钱匣子时你看见没有?” 杨同祥说:“看见了。” “那你看见杨世俊拿人家钱了没有?” “没有。我走的早,我走后他一个人在那儿。” “你胡说,咱两个是一起走的。”杨世俊看到杨同祥不作证了,气愤地说。 这时,高俊法将办公桌一拍,说:“杨世俊,你不要乱来,有话好好说。”然后又对杨同祥说,“杨同祥,你上晚读去,没有你的事了。” 杨同祥走后,高俊法又说:“杨世俊,我看这件事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哩,你还是赶快承认了吧!” 杨世俊想:杨同祥为了让自己逃出来,不敢说实话。既然是这样,这件事只有自己一个人承担了。 他问姬进宝,“你到底丢了多少钱?” 姬进宝一口咬定说:“一块四毛钱。” 杨世俊又问:“都是多大的票面你能说给我听吗?” 姬进宝想了一会儿说:“有一张是五毛的,还有四张都是两毛的。” 杨世俊看到姬进宝已说出了破绽,就对高俊法说:“高老师,他说的钱数有问题,一张五毛的、四张两毛的,那是一块三毛钱,不是一块四毛钱。” 这时候,姬进宝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好,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说:“还有一张一毛的。” 高俊法说:“杨世俊,人贵有自知之明,你不要找别人的问题。你光说你拿没拿就行了。” 杨世俊万万没想到高俊法的回答是这样的,他想不通姬进宝明明说出了破绽,高俊法为什么不去追究,而认定就是杨世俊拿了钱呢?姬进宝到底给了高俊法什么好处?此时在杨世俊心目中,高俊法不再是公正无私的人民教师的光辉形象,而是一个见利忘义、独断专行的小人。 杨世俊咬了咬牙,说:“没有,就是没有。” 高俊法说:“没有,我觉得你这树不倒还是圪涝(方言:‘坑’的意思)小,看你还能硬到啥时?我不相信,瓮里头还能把鳖跑了。” 高俊法站起来,在办公室转了两圈,然后说:“姬进宝,你到外面上晚读去,让杨世俊站在办公室门口考虑,啥时间考虑好了,啥时间再上课。 从此以后,杨世俊就成了高俊法的“哨兵”,高俊法办公,杨世俊就站在办公室门口,高俊法上课,杨世俊就站在教室门口。要说让杨世俊坐在教室里面上课,那就是高俊法不在学校。 直到一九六九年九月的一个中午,高俊法将杨世俊叫到办公室,然后问道:“杨世俊,你现在考虑好了没有?” 杨世俊说:“考虑好了。” “那你给我说,你拿人家的钱没有?”高俊法又问。 “没有!”杨世俊一句话 没有落点,高俊法走到跟前“啪”地就是一巴掌,口里还念道:“我叫你再嘴硬。” 这一巴掌打得不凑巧,正好打在了杨世俊的鼻子上,鲜血从鼻孔流了出来。 杨世俊在学校学习成绩优秀,能模范遵守学校的各项制度和纪律,从来都没有人掂过一指头。被人打巴掌这还是第一次。 高俊法打学生致使鼻孔出血,这是常有的事。他按照先例,拿来一节粉笔将杨世俊的鼻孔塞上,再端来半盆子凉水让他冲洗。 杨世俊洗完了,高俊法说:“去!站到门口再认真考虑去。”杨世俊又只得站到办公室外边。 一九七○年三月的一天下午,高俊法将杨世俊叫到办公室,又问道:“杨世俊,你现在还不承认,要等到啥时间?” 杨世俊说:“我没有拿人家的,承认什么?” 高俊法气势汹汹地说:“事情都明摆着呢,还不承认,我看你这个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高俊法在办公室转了一圈,又说:“杨世俊,这件事你得认真考虑,要不然今年就不准你升中学,你掂量掂量,看哪头轻哪头重?” 当时年仅十四岁的杨世俊,他知道升学的重要性,但他不知道高俊法究竟有没有这个权力。他想:总不能因这件事情影响自己的升学啊! 进入六月份,距离升学考试再有一月时间。高俊法又将杨世俊叫到办公室,说道:“杨世俊,我今天要交报名表了。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承认,还是不承认。要不承认,我就把你取消了。” 在能不能升学的强大压力下,杨世俊屈服了。因为他知道,这一块四毛钱是小事,能不能上中学是件大事,总不能因为小事而耽误了大事。可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给他在历史上记下一个污点。 杨世俊咬了咬牙说:“高老师,我承认。” 高俊法高兴地说:“你早点承认,就不必让我费这么大的气力了。”他正在为两年来藏在自己心里的疙瘩解开而感到快乐,可他那里知道,自己却制造了一起冤案。 高俊法坐在办公椅上,将杨世俊叫到跟前,心平气和地说:“杨世俊,你给我要老实说,你把这些钱拿去都干啥了。” 这个问题让杨世俊实在无法回答,因为实事好做,虚事难为呀!杨世俊考虑了一会儿,说道:“我将钱拿回家后,放在了……灶火板上。” “那你家大人知道吗?”高俊法问。 杨世俊吞吞吐吐地说:“我爸爸……看见了,问我……哪儿来的钱,我说是……放学时……在路上拾到的。” 高俊法说:“好!你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就得给人家还,你决定什么时间还给人家?” 杨世俊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给我十天期限吧!” 有一天,高俊法在村子里碰见杨春成,问道:“你儿子说他在放学回家时拾了一元四角钱,你见到了没有?” 杨春成说:“我根本就没听说有那么一回事。” 高俊法说:“你儿子说他把钱放在灶火板上,你问他哪儿来的钱,他说是拾到的,怎么会没有这件事呢?” 杨春成说:“没有的,那全是假的,你千万不要相信他的话。” 高俊法听了,认为这是杨春成不愿意承认他儿子拾了钱。他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你儿子都承认了,你老东西还不说实话。” 下午,杨世俊放学回家,杨春成问道:“世俊,老师说你拾到钱了,你把钱弄哪儿去了?” 杨世俊说:“那是老师在诈唬你呢,你千万不要承认。” 杨春成笑了笑说:“没有的事我当然不会承认的。” 杨世俊看父亲不再追究此事,也开心地笑了。 时间过得真快,杨世俊归还现金的期限已经过了八天了,杨世俊自己挣不来钱,又不敢从父亲要钱,怎么办呢?他在为这一元四角钱而整天发愁。 杨世俊在中午回家吃饭时,看见两个木匠正在大门外边倒一棵槐树。他回到家里问母亲:“那两个木匠在干什么?” 张能线说:“你爸爸把门前的那棵槐树给卖了。” 过了一会儿,杨春成和两个木匠走进家里,其中一个木匠从口袋里拿出八元钱递给杨春成,说:“这是给你的树钱,你点一下,我们要走了。” 杨春成点了一下说:“你们给得太少了。” 那木匠笑着说:“这是咱说好的,不够了下次再补。”说完就向外面走去。 杨春成顺手将钱放到灶火板上的一个瓦罐内,跟着木匠向外走去。 杨世俊盯着那个瓦罐在想:要是我能从那里面拿上一元四角钱该多好啊! 张能线看见杨世俊在发愣,说:“世俊,你不吃饭在想什么?吃完饭赶快向学校走。” 杨世俊很快吃完午饭,就匆匆忙忙地向学校赶去。 晚上,杨世俊睡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他在想这一元四角钱怎么样才能有着落。当他想起白天父亲给瓦罐里放了八元钱时,他准备做一次“贼”,这种偷不来别人偷自己的贼,人们都叫做家贼。这都是高俊法所逼迫的呀!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杨世俊是不会采取这种下策的。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杨世俊发现全家的人都睡着了,便悄悄地从炕上溜了下来,偷偷摸摸地从瓦罐内抽出两张人民币又回到土炕上去睡觉。 杨世俊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母亲在喊:“世俊,世俊,天亮了还不赶紧上学去。” 杨世俊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从炕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快步向学校走去。 杨世俊直接走进高俊法的办公室,亲自将两元钱交给高俊法,高俊法给杨世俊找回六角钱,然后说:“我们不怕人犯错误,只怕是犯了错误不愿意改正。你能承认错误,说明你的思想觉悟提高了,今后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对于高俊法的这些话,杨世俊已经听腻了。他立刻对高俊法说:“高老师,你不要再说了,我全知道了。” 高俊法看到杨世俊觉得不耐烦了,就说:“好,你知道了就好。你现在可以走了。” 杨世俊走出高俊法的办公室,来校的学生越来越多,校园内出现了朗朗的读书声。他站在队伍中间,拿出语文课本,和同学们一道朗读起来。在朗读的过程中,他顺便将手中的六角钱夹在语文课本中间。 一会儿,杨世俊需要上厕所,他将语文课本交给一个名叫朱红军的同学让他保管,当他从厕所过来时发现夹在课本中间的六角钱不翼而飞了。 杨世俊问朱红军:“我在课本里面夹了六角钱,你见到没有?” 朱红军说:“你刚才给我书的时候里面就没有钱。” 杨世俊说:“高老师给我找回六角钱,我明明白白夹到课本中间了,咋能说没有呢?” 朱红军说:“那我不知道?反正我没见。”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杨世俊只得又去找高俊法。高俊法听完杨世俊的情况反映后,当即把朱红军叫到办公室,对杨世俊说:“世俊,我把朱红军叫来了,你现在从他身上搜,若能搜出来,就是他拿了,若搜不出来,人家就没有拿。” 杨世俊从来没有搜查过别人的身上。今天,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搜查人家。于是便说道:“高老师,我不能搜查人家的身上。” 可高俊法这时勃然大怒,说:“叫你搜你不搜,肯定是人家没有拿你的钱。算了,快上朗读去!” 面对高俊法的处理决定,杨世俊毫无办法,他痛心疾首,忍不住哭了起来。 两年来,杨世俊不知道蒙受了多少冤屈,可是他没有哭;高俊法打破了他的鼻子,鲜血直流,他没有哭;同学们在教室里边上课,杨世俊站在外面当旁听生,他也没有哭。可是在今天,他哭了,他弄不清楚高俊法肚子里头装的是 什么药?为什么对姬进宝的欺诈行为却信以为真,还要屈打成招,而对发生在自己跟前的偷窃行为却草草了事? 这哭声,是杨世俊对自己两年来蒙受不白之冤的愤怒控诉,也是对高俊法这种不负责任行为的无比憎恨。在杨世俊的眼里看来,高俊法这种人就不配当一名人民教师,他是人民教师中的败类。 第二十八回 班风大整顿 对于十七年前自己的不幸遭遇,杨世俊刻骨铭心,永世难忘。为了防止十七年前的悲剧重演,杨世俊立即决定要进行一次“班风整顿”。 一九八五年九月九日中午上数学自习时,杨世俊在教室对全班学生说:“同学们!最近我们班上出现了许多不良现象,比如说上自习上课纪律松弛,晚上熄灯铃响过之后,宿舍里面的学生还迟迟不睡,更为严重的是昨天晚上我们班的男生宿舍还发生了偷窃现象。这些现象的发生,都直接影响了我们同学的学习和生活,甚至在我们学校造成了不良影响。” 杨世俊看了全班学生一眼,接着说:“为了给同学们营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杜绝这些不良现象的再次发生,我觉得从今天开始,我们班上有必要进行一次‘班风整顿’。这次‘班风整顿’是我们班上的单独行动,不能影响学校的正常教学活动。因此,我们要从正常的教学活动中间挤时间。首先,早饭和午饭是九十分钟时间(当时农村学校每天吃两次饭,早饭在十点左右,午饭在十六点左右),我们班上只给同学们留六十分钟的吃饭时间,这样,我们可以从每顿饭中挤出半个小时。另外,午饭后的自由支配时间,其他班的学生从事各种个人兴趣活动,我们班上进行‘班风整顿’,就必须把这段时间利用起来。” 杨世俊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同学们!今天是星期一,我们这次‘班风整顿’就从今天开始。整个‘班风整顿’的过程我们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学习时间,从今天开始到星期三结束,主要学习党和国家领导人关于纪律方面的重要论述;第二阶段为自我检查时间,从星期四至星期六,主要任务是提倡大家自觉承认错误;第三阶段为检举揭发时间,从下周的星期一到星期三,主要任务是组织大家检举揭发在第二阶段没有承认的问题;第四阶段为汇总、处理时间,从下周的星期四到星期六,主要任务是对查出来的问题进行分类处理。总之,这次‘班风整顿’时间紧,任务大,我们每个同学都要引起高度重视,在整个‘班风整顿’的过程中不允许有迟到早退的现象发生。” 中午上完课后,是学校安排的午饭时间,同学们在值周员老师的监护下,都在灶房自觉排队领饭。 初一级二班有个叫周仁杰的,是一个象棋高手,同学们对他的“棋艺”都非常佩服,称他为“象棋大师”。 就在这一天的午饭时间,周仁杰正在灶房排队领饭,突然有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象棋大师,你也来了。” 周仁杰转身向后一看,原来是初一级五班的张俊棋,他也是一个象棋爱好者,和周仁杰对起阵来,他总是手下败将。在周仁杰走棋失误的情况下,偶然也能胜一两盘,但他的心里总是不服输。今天,他又找周仁杰对阵来了,他说:“昨天下午由于我的情绪不好,输给你两盘棋。但心里总是不服气,吃过饭以后,咱俩再决上两盘,你看怎么样?” 周仁杰说:“不行,吃过饭我们班上要开会,没有时间,我看咱改日再说吧。” 张俊棋说:“那么,咱放在明天下午较量,你看怎么样?” 周仁杰说:“不行,明天下午也不行,我们班的这次‘班风整顿’,至少也得两周时间。” 听周仁杰这么一说,张俊棋觉得很扫兴,转身向后面走去,在人群中消失了。 午饭过后,蔚蓝的天空飘浮着一层薄云,一阵微风拂过,给人们带来一种清凉的感觉。按照正常安排,这一段时间是学生的自由支配时间,同学们在这段时间内,可以从事各种娱乐活动。 班上的文体干事叫刘军锋,此人是一个篮球爱好者,按照往常习惯,他每天下午在自由支配时间都要组织一部分篮球“队员”举行友谊比赛,在篮球队内部,队员们都称他“刘队长”。可今天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吃过午饭,很快就坐在教室里等待班主任老师的到来。 外班的几个“球迷”们看见刘军锋刚吃过饭就坐在教室里面,他们都来到教室门口喊道:“刘队长,你今天怎么变得爱学习了?赶快组织‘队员’训练吗!” 刘军锋走出教室,对“球迷”们说道:“今天我们班上要进行‘班风整顿’了,我不能去,你们快去训练吧!” 有个“球迷”不服气,说道:“现在是大家的自由活动时间,咱们走,看你们的班主任能有什么办法?”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一挥。 刘军锋说:“不行不行,我不敢。今天中午我们班主任的讲话我觉得有点‘火药’味,咱不能在风头上碰,还是你们先去吧!” 听了刘军锋的话,“球迷”们个个怨声载道,他们边走边说:“咱们的刘队长真是一个胆小鬼。” “我还以为咱们的刘队长有多大的能耐,没想到原来是一个‘窝囊废’。” “话可不能那样讲,‘班风整顿’是班主任安排的,刘队长是班上的文体干事,他能不执行吗?” …… 看着“球迷”们走远了,刘军锋又走进教室。 一会儿,杨世俊拿着学习资料走进教室。同学们都静悄悄地坐在教室里面,一个个睁大眼睛直盯着讲台上的杨世俊,看他准备说什么。 杨世俊首先清查了一下人数,发现学生全部到齐了,然后说:“同学们!今天是我们班上进行‘班风整顿’的第一天,同学们都能按时进入教室,这是一种非常好的现象,俗话说:‘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我相信,在同学们的共同努力下,我们这次‘班风整顿’会办得越来越好。” 杨世俊搬来一条凳子放到讲桌前面,然后坐下来对大家说:“按照计划安排,今天是学习时间,我们首先学习毛泽东主席在一九三七年九月发表的一篇文章,题目叫做《反对自由主义》。”说完后,他打开《毛泽东选集》,给大家宣读起来。 杨世俊进行这次“班风整顿”的目的,不是单纯为了调查清楚班上已经发生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为了培养学生的组织纪律性和集体荣誉感,提高全班学生的整体素质。因此,在整个“班风整顿”过程中,他在各个方面对学生都进行严格要求。 初一级二班的语文老师叫刘长贵,是一九八四年七月从大荔师范毕业分配的学生,此人一心搞自己的大专函授,把教学工作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上课时他带两本书,一本书是语文课本;另一本书则是函授资料。他走进教室首先是给学生将课文读上一遍,然后再给学生布置上一部分作业,自己却坐下来做函授作业。上自习时更不用说,只要发现领导不在场,他就溜回住房去了。用他自己话说就是“只要我能获得大专文凭,不怕全班学生打零分” 。 在杨世俊进行“班风整顿”的当天晚上就有一节语文自习,他知道刘长贵不在教室,害怕学生上自习时出问题,他反复到教室去检查学生的学习情况。杨世俊的住房距离教室大约有一百多米,在一节自习时间,他竟然向教室跑了四次。 这时候可能有人要问:一节自习只有四十五分钟时间,杨世俊在教室坐一会儿不就得了吗?他却要来回跑那么多次,这又是何苦呢?可杨世俊不这么想,他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当老师不在教室时,学生究竟在干什么。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学生养成自觉学习的好习惯。 由于这是“班风整顿”的第一天,学生都有思想准备,通过检查,学生的自习纪律基本良好,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在晚上熄灯铃声响过以后,检查学生的休息情况时,学生也能按时休息,一切秩序正常。 大约在打熄灯铃响后半小时左右,杨世俊又一次来到学生宿舍检查纪律。当他走到男生宿舍跟前时,离老远就听见了学生的喧哗声。原来学生掌握了一条规律,在熄灯的铃声刚刚响过时,学校领导、值周员老师和班主任都要检查宿舍纪律,他 们都悄悄地睡在床上不说话。可是在熄灯铃声响过半小时以后,他们就开始喧哗起来,甚至还有一部分学生点着蜡烛下棋或者玩“扑克”牌。 杨世俊走到宿舍门口进行制止,学生听见班主任的喊声,说话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杨世俊再一次检查时,男生宿舍又有说话声,这回杨世俊发火了,他让学生打开宿舍门,走进宿舍对大家说:“你们这个宿舍的学生是怎么搞的?晚上睡觉还要老师三番五次的进行督促,现在咱统一起来向教室走,继续学习去。” 学生听杨世俊这么一说,都悄悄睡在被窝里,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起床。 杨世俊看见大家都不愿意起床,就对大家说:“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起床,我想咱也不能一个老鼠害了一锅粥,凡是刚才讲话的学生现在都起来,没有说话的学生就不要起了。” 学生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起床。 这时,杨世俊对学生说:“如果你们个别人不愿意起床的话,那么全班学生都得起床。我看你们这些极少数人是自觉起床呢,还是要连累大家。” 这时候,有两个学生想通了,开始穿衣服起床,接着又有十多个学生相继都起了床。杨世俊对他们说:“走,咱们到教室去!” 这十几个学生走后,杨世俊对宿舍剩下的学生说:“你们现在要好好休息,不能讲话。如果那些学生刚才说话了,还没有起来,一会儿查出来要从重处罚,我再问你们一句话,刚才讲话的学生你们里面再有没有?” 经杨世俊这么一说,又有两个学生主动起来穿衣服。 杨世俊走到教室门口时,教室里面的灯已经亮了,同学们静静地坐在教室里面,等待着杨世俊作安排。 杨世俊走到讲台上,郑重其事地对大家说:“同学们,今天是我们班上开始‘班风整顿’的第一天,我们这些同学没有遵守班上的纪律,影响了其他学生的休息,我们说:没有好的休息,就没有好的学习。为了保证同学们晚上能够按时休息,因此今天晚上要把大家招集起来进行培训。像这样的培训今天晚上是第一次,以后我们还要进行多次。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晚上只休息半夜,利用半夜时间专门检查你们的休息情况,这个时间可以是前半夜,也可以是后半夜,具体时间我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随时确定。” 杨世俊从讲台上面走下来,来到学生中间,又对大家讲道:“现在大家互相都看一看,刚才讲话的学生还有哪些没有来?如果查出来,我要从重处罚。”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互相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全部都来了。” 杨世俊露出慈祥的笑容对大家说:“同学们!今天你们能够主动承认错误,自觉到教室里面来,说明通过‘班风整顿’,你们的思想觉悟有所提高,我为你们的进步感到十分高兴。我的工作原则是:不怕大家犯错误,犯了错误,只要大家能承认错误,勇于改正错误,就是一个好学生。” 他又走到讲台上边,说道:“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件事,本来要进行处罚,但见于咱们同学能自觉承认错误,态度较好,因此我要免于进行处罚。希望大家在今后的工作中能够自觉遵守各项纪律,争当一名好学生。现在我要让你们每个人都表态一下,看一看大家今后能不能按时作息?” 杨世俊让他们轮流说了一遍,同学们都表示要按时作息,愿意改掉以往爱说话的坏习惯。 最后,杨世俊对大家说:“我相信同学们的表态是真诚的,也希望大家能踊跃承认错误,认真改正错误,把我们班上的工作搞得好上加好。现在大家回宿舍休息,但注意动作要轻,不能影响别人。” 学生进入宿舍以后,杨世俊又到宿舍检查了两次,发现学生都睡了,他才回房子去休息。 第二天上早操时,杨世俊发现初一级二班学生的步伐混乱,虽然体育老师在不停地喊着号子,但学生基本上走的都是“自由”步。看到这些,他想立刻将本班的学生叫出来,又怕扰乱了学校的整个部署。因此,杨世俊只是把这种现象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下早操后,各班的学生都把队伍带回教室。杨世俊将初一级二班的学生留在操场,对他们说:“同学们!从昨天开始,我们班上进行了‘班风整顿’。既然我们搞‘班风整顿’,就要像‘班风整顿’的样子,而我们班上的学生上自习时大声喧哗,晚休时熙熙攘攘,上早操时拖拖拉拉,就没有一点‘班风整顿’的气色。” 杨世俊喊道:“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将队形整理了一下,然后说,“现在我要让大家在操场转两圈,看大家是不会走步子,还是没有认真走。如果谁还不会走步子,我要将他单独留下来进行训练。”杨世俊讲完话之后,亲自喊着号子,训练班上的步伐。 这一次学生都走得非常认真,有个别学生的步子走错了,立即又纠正过来。杨世俊让学生走了一圈后,觉得学生都走得很好,然后对文体干事说:“刘军锋,你来指挥,让我再看一看。” 队伍又在操场转了两圈,杨世俊感到没有多大的问题,就让学生停下来。他走到队伍前面向全班学生讲道:“根据今天早上训练的情况来看,咱们班上的学生不是不会走步子,而是根本就没有认真走。从明天早上开始,如果再发现谁的步子走错了,我要把你单独留在这儿进行训练。” 他看了看手表,又对文体干事说:“现在时间不早了,咱们在这儿就地解散,准备到教室去上早读。” 就是这样,杨世俊在各方面都严格要求学生,在短短的几天内,班上的学习风气、纪律、集体劳动,各方面工作都有了较大转变。用他自己的话说,担任班主任工作就是要腿勤(勤观察、到学生中间了解情况)、嘴勤(发现学生中间有什么问题或者好的现象,必须在适当的场合及时讲出来)、手勤(对学生中间出现的一些好人好事或者违纪现象,都要及时记录下来,以便进行表彰或者根据具体情况分类处理)。班主任只要做到这“三勤”,班务工作就能搞好。 九月十二日上早操时,初一级二班的队列特别整齐,在全校表现得特别突出。下早操时,校长徐生武将全校学生招集在一起说道:“最近,我们有个别班级的班风出了问题,表现在晚上不能按时休息,上自习乱哄哄的。就拿今天早上的上早操情况来说,我们有些班级的队列稀稀拉拉,不成样子,就像打了败仗的鬼子兵。” 徐生武在队列前面来回走动了一下,又接着说:“刚才上早操时我看了一下,就在我们这些班级中间,有一个班的步子走得非常整齐,值得我们各班学习,这个班就是初一级二班。我们说初一级二班能办到的事情,其他班为什么办不到,这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我们有一部分班上的班风存在问题,需要认真整顿一下。明天早上哪个班的步子再像这样乱七八糟的,我要把这些班留在操场,让体育教师专门训练,啥时候训练好了,啥时候再带回去。” 徐校长的话,引起各班主任的高度重视,下早操后,有相当一部分班级都进行了步伐训练。 早饭后,杨世俊走进教室时,全班学生和往常一样,都静静地坐在教室里面等待着老师讲话。杨世俊站在讲桌前面对大家说:“同学们,截止目前,我们班上开展的‘班风整顿’已经三天了。三天来,我们学习了毛主席的《反对自由主义》、《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以及邓小平同志关于纪律方面的部分论述。通过学习,同学们的思想觉悟都有了显著提高,班上的纪律也有了较大转变,受到了学校领导的表扬,这说明我们班上进行的这次‘班风整顿’非常及时,非常成功。在后面的一段时间内,我希望大家能像前三天那样,再接再厉,将这次‘班风整顿’ 进行到底。” 杨世俊将凳子放到讲台中间,然后坐下来说:“现在我宣布,我们班上的‘班风整顿’进入第二阶段。在这一段时间内,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检查错误,各人检查各人的问题,对于别人的问题,大家现在一概不提。只要是大家自觉承认的问题,我们的原则是既往不咎。我们这次‘班风整顿’的目的是为了分析现状,而不是为了‘抓辫子’,‘打棍子’和‘戴帽子’去整人,希望大家不要有任何顾虑,实事求是地把自己以前存在的问题全部摆出来。现在大家拿起笔来,每人写一份《自我检查》,我保证为大家保密。” 午饭后,杨世俊走进教室,将学生写的《自我检查》全部收起来。当天晚上,他把学生写的《自我检查》看了一遍,总觉得学生还写得不深刻,特别是需要解决的偷窃问题还没有丝毫线索,他非常着急。 第二天早饭后,杨世俊对学生说:“昨天晚上我看了一下同学们写的《自我检查》。总体来说,通过学习,同学们的思想觉悟都有了较大幅度的提高,写出了自己存在的问题,特别是有一部分学生还写出了他自己在假期中经历的一些事情,比如说有的学生写他在假期割草时偷吃了人家种的西瓜,或者是搬了人家的玉米棒子回家蒸着吃。这些学生之所以能写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他们通过政治学习以后,思想觉悟得到了提高,有痛改前非之意,是一种好的表现。” 这时,杨世俊将凳子推向一边,站在讲台中间斩钉截铁地说:“相反,我们有些学生在学校里面犯了错误,别人都知道了,但是他在《自我检查》中还没有写出来。俗话说:‘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不要说你做过的事情没有人会知道,实话对你说,你这种想法只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因此,我希望这些学生立即觉悟起来,再不要‘带着花岗岩脑袋去见上帝’了。你们只有‘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才是你们的唯一出路,不然的话,你们将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时,杨世俊又用温和的口气对大家说:“同学们!我们班上‘班风整顿’的第二阶段工作将在明天中午结束。哪些学生的问题还没有写完,现在还可以继续写。如果明天中午以后,你的问题还没有写出来,那么对于后面查出来的问题,我们将要进行相应的处罚。” 吃过午饭后,杨世俊发现有一个学生在《自我检查》中是这样写的。 杨老师: 在星期天的晚上,我做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觉得对不起全班同学。我一直想对您说,但没有这个勇气。通过几天来的“班风整顿”,使我的思想觉悟有了很大提高,因此,现在决定把这件事情讲出来。 就在那天晚上我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被人推醒。我刚睁开眼睛,就听见有人小声喊:“建刚,建刚,快起。” 从喊话的声音我可以听出来,他就是睡在我身边的关怀斌。于是说道:“人家睡得好好的,你干什么呀!” 关怀斌说:“我要上厕所,给我做个伴儿。” 我听见关怀斌说要我做伴儿,就揉了揉眼睛,穿好衣服起了床,说:“走!” 当我们走到厕所时,关怀斌问我:“现在有几点钟?” 我说:“我也搞不清楚,大概有两点吧!” 关怀斌说:“今天晚上学生才从家里来,身上肯定有钱,咱们到宿舍去搜一下,一定会有很大收获的。” 我大吃一惊,说道:“你让我去偷人呀!不行不行,这事我不干。” 关怀斌说:“怕什么?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只要咱俩不说,其他人是不会知道的。” 我说:“不,这件事万一被人知道了,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我不干。” 关怀斌说:“今晚上反正是蛤蟆绑到鳖腿上了,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就这样,我们两个走进宿舍,关怀斌从学生衣袋里面掏钱,我在一旁站着。过了一会儿,关怀斌看我还没有行动,就把自己掏的一部分钱和饭票递到我手中,小声说:“赶快行动吗,还站着干啥?” 我胆战心惊地在宿舍乱摸了一阵子,都不知道学生的衣服在哪里放着,更不要说掏钱和饭票。 第二天早上,有的同学说他把钱丢了,当时我心里也感到特别害怕。 杨老师,说真的,我一分钱都没有偷到,只是关怀斌给了我九元五角钱和十二斤饭票。我愿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接受班上的处分。杨老师,请您处分我吧! 学生:李建刚 一九八五年九月十三日 这件事有了着落,杨世俊喜出望外。 九月十四日早饭后,杨世俊对全体学生说:“同学们!截止今天,我们班上的‘班风整顿’已经进行了一周了。一周来,同学们能认真学习文件,自觉检查自己存在的问题,做出了可喜的成绩。但是,我们班上有些学生至现在还做得不尽人意,比如说星期天晚上有两个学生偷了班上其他学生的钱和饭票,其中一个学生到现在还没有写出来。我现在最后一次警告这些学生,你们不要自作聪明,赶快承认自己的错误。不然的话,你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九月十五日(星期日)下午,杨世俊从家里来到学校,打开房门时,发现地上有一张纸条,打开一看,是关怀斌写的《自我检查》。 至此,一起比较棘手的“偷窃”案件彻底查清了。 第二十九回 培养自控能力 一九八五年九月十六日早上,天阴沉沉的。教室门前的那棵白杨树,在通常情况下,它不是叶子摆动,“哗哗啦啦”地“又说又唱”,就是枝条晃动,“咯咯吱吱”地“大喊大叫”,表现得十分活跃。可今天它却大变了样,表现得规规矩矩,静静地站在那儿一丝不动。不大一会儿,就下起雨来。 雨越下越大。早饭后,还有一部分学生围在开水灶旁边洗碗,初一级二班的学生都已坐在教室里面。杨世俊举着雨伞,踏着泥泞的道路,按规定时间走进教室。他首先检查了一下教室里面的座位,看到同学们都已到齐了,然后说道:“同学们!我们班上开展的‘班风整顿’已经进行了两个阶段了。前两个阶段,在同学们的共同努力下,我们班上的‘班风整顿’工作进展顺利,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在此,我对同学们的热情支持和密切配合表示衷心的感谢!”此时教室里面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杨世俊坐在讲桌前面的凳子上,然后对学生说:“根据同学们写的《自我检查》资料,我可以把它概括为以下六点:第一、上课不认真听讲,上自习不按时完成作业。比如说有的学生偷看小说、小人书等,特别是上语文课时较为严重。第二、晚上迟迟不能休息,影响了第二天的学习。主要表现为半夜起来点上蜡烛看小说、下棋、打扑克等。第三、不重视体、音、美课程。在上课时间有溜到宿舍睡大觉的现象。第四、目无组织纪律,拉山头,搞宗派,打群架,影响极坏。第五、抽烟、酗酒、赌博成风。表现为有少数学生晚上溜出校门,跑到外边小卖部,一去就是通宵达旦。现在有的学生在小卖部欠账就多达一百余元。第六、偷盗现象比较严重。有的学生利用星期天或者假期偷吃人家的瓜果,偷拿人家的庄稼。在学校里面,有些学生把人家的课本偷出去当废纸卖,还有的学生半夜起来从人家的衣袋里面掏钱、掏饭票,性质特别恶劣。” 杨世俊接着说:“上面我谈到这六个方面的问题,有的虽然性质恶劣,影响极坏。但这些问题都是同学们自己写出来的,我还是那句老话:对于同学们自己承认的问题,我们既往不咎。从今天开始,我们班上的‘班风整顿’将进入第三阶段。在这一阶段内,同学们对没有反映出来的问题可以大胆揭发。如果有的学生害怕麻烦,在揭发材料中可以不记名、不留姓,将来对揭发出来的问题班上要根据情况进行相应的处理。” 他又站起来走到学生中间说:“现在哪些学生考虑好了,就可以动笔写。写好以后各人先拿着,明天下午统一收起来,我要亲自看一下。” 过了一会儿,杨世俊说道:“剩下的时间大家可以继续写情况反映,也可以做作业,关怀斌和李建刚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关怀斌和李建刚跟着杨世俊来到办公室,杨世俊说:“你们两个能自觉承认错误,这很好,说明你们的思想觉悟提高了。因此我决定对你们进行宽大处理。” 关怀斌和李建刚端端正正地站在办公室中间,等待着杨世俊对自己作处理决定。 杨世俊问:“关怀斌,你拿了人家多少钱和饭票?” 关怀斌说:“我当时没有清点,也不知道拿了人家多少。” 杨世俊问:“你们把拿下人家的东西带来了吗?” 他们两个都说:“带来了。” 杨世俊说:“我原来说的是对同学们自觉承认的问题既往不咎,这个政策现在仍然不变。这件事我对任何人都不说,包括你们的家长。不过,我得给你们提两个条件:第一,你们拿了人家的东西要给人家退赔;第二,你们每人向我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犯此类错误。这两点你们能做到吗?” 关怀斌和李建刚都说:“能做到!” 杨世俊说:“好,那你们把拿到的东西都交出来。” 关怀斌和李建刚从衣兜里面掏出他们所带的现金和饭票,杨世俊清点了一下,共有现金二十五元,饭票四十二斤六两。 杨世俊算了一下说:“上次统计丢失饭票五十六斤八两,钱三十七元四角。这还相差十四斤二两饭票和十二元四角钱,怎么办呢?” 关怀斌说:“我用了一部分,明天我一定补齐。” 第二天,关怀斌和李建刚在提交《保证书》时,将所缺的钱和饭票全补齐了。 直到九月十九日,雨还在不停的下着。这天下午,同学们都按照规定提前坐进教室。杨世俊放下手中的雨伞,来到学生中间,按照统计的情况把钱和饭票如数退还给学生。然后走上讲台,和颜悦色地对大家说:“同学们,我们班上的‘班风整顿’工作已经进行了十多天了。在这次‘班风整顿’中,共查出问题四十六个,其中重要的问题有三个。这都是大家齐心协力,勇于同错误思想和行为作斗争的结果。因为这些问题都是同学们自觉承认的,所以我们不做任何处理,因此希望大家要引以为戒,坚决不能让这些问题继续发生。” 在最后的总结报告中杨世俊说道:“总的来说,通过这次‘班风整顿’活动,同学们的政治思想觉悟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在此,我对大家在这次‘班风整顿’中所取得的进步表示热烈的祝贺;并祝贺大家思想好,学习好,身体好。”教室里响起一阵掌声。 杨世俊接着说:“现在我宣布,我们班上的‘班风整顿’工作到此结束。今后,我希望大家继续保持‘班风整顿’期间的思想境界、生活作风和学习风气,把我们班上的各项工作搞得好上加好。”顿时,教室里面又响起一阵长时间的鼓掌声。 直到九月二十三日早晨,雨还在“滴滴答答”地下的不停。由于冯原镇中学的校址是新迁的,修的全是驳壳窑教室,这种结构防水性能差,遇到连阴雨就会漏水。这一次由于连续下了七、八天的小到中雨,教室里面前几天还是局部漏水,现在已经是全面漏水了。同学们没有办法,只好举着雨伞坐在教室里面上课。 上数学课时,杨世俊说:“同学们!由于持续的连阴雨天气,我们的教室已出现了大面积的漏水,这种困难是暂时的。我们一定要克服它,决不能因暂时的困难而影响我们的学习。” 杨世俊在讲桌上选择了一块没有水的地方,将教案打开放在那儿,然后说:“前面我们学习了有理数,现在我要问大家,什么叫做有理数?” 同学们齐声说:“整数和分数统称有理数。” 杨世俊又问:“整数都包括那些数呢……” 这一节课杨世俊讲的是“有理数复习课”。在这一节课里面,他引导学生复习了奇数、偶数、质数、合数、自然数以及正数和负数的有关概念。杨世俊一边讲课,一边将这些“数”用括号在黑板上划出来,形成一个《数的分类表》。使学生看后一目了然。 看着这个表,杨世俊问大家:“同学们,我们今天讲的是有理数,那么有没有无理数呢?” 同学们个个目瞪口呆,无从对答。 就在这个时候,杨世俊对大家说:“我们现在所学的有理数,只不过是整个‘数海’里面的一小部分。只要我们认真学习,努力钻研数学这门科学,就一定会学到更多的‘数’。” 这时候,不知道是教室上面漏下来的雨水,还是杨世俊头上冒出来的汗水,从他的额角流了下来。杨世俊掏出手帕,擦了一下头上的水珠,又继续说:“现在我们来复习有理数的运算……” 校长徐生武和总务主任雷保才到教室检查校舍安全情况,他们重点看了几处漏水比较严重的地方,又匆匆忙忙地到别的地方去了。 吃早饭时,徐校长将全体班主任招集到会议室说:“最近由于连续降雨,加之咱们学校是新建的,教师住房和教室的漏水现象都比较严重。为了保证师生的人身安全,我们决定临时放假,啥时间天晴了,太阳出来了 ,我们再返回学校。现在各班主任到教室安排一下,马上放学生。” 会议结束后,教师和学生都陆续离开学校。 直到九月二十六日中午,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同学们来到学校,他们首先把桌凳擦洗了一遍,然后再将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又开始了新的学习。 为了巩固“班风整顿”的成果,杨世俊在自习、上课和晚上休息时间,坚持检查学生的纪律不间断。不论在日光普照的白天,还是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杨世俊总在教室、宿舍和住房之间来回穿梭着。 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杨世俊看到学生的纪律好转了,他的检查次数也在不断减少。原来一节自习要检查四至五次,后来减少为三次、二次。到了十二月份,杨世俊每节自习检查一次学生纪律,晚上休息也只检查一次,有时偶然不去检查,学生的纪律也是好好的,没有一个人违犯纪律。 十二月二十二日晚上,徐生武在全干会上说:“最近,我觉得初一级二班的纪律特别好。上次我在上早操时表扬了他们的队列队形,现在不论是上自习,还是上课,你们可以到初一级二班的教室去看一看,看他们中间有没有说话的学生。你再到咱们有的班上去听一听,说话的声音离老远就可以听见。我们说没有好的纪律,就不会有好的学习。如果我们全校十八个班都像初一级二班那样,也就不熬煎我们学校的教育质量搞不上去。” 班务工作理顺了,但使杨世俊最头痛的还是家事,一九八三年他结婚时没有新房,母亲张能线就带着弟弟杨忠俊和妺妺杨俊芳住到了姬俊斌家的小窑里,让杨世俊在自己的砖窑洞里面结了婚。 杨世俊的弟弟杨忠俊现在又该成婚了,可是母亲还住在人家的窑洞里。因此,解决住房问题又成了杨世俊的当务之急。 杨世俊虽然不是张能线的亲生儿子,杨虎平也曾未给过杨世俊一分一厘,但杨世俊在瞻仰老人方面做得比亲生的还要好,左邻右舍的人们都赞口不绝。 一九八六年元月一日早上,杨世俊和王锦秀带着已经六个月的儿子,骑着自行车从学校回到家里看望母亲和爷爷。张能线看见杨世俊他们回来了,赶紧为他们准备早饭。 这时,杨生海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刚走到家门口就对杨世俊说:“世俊,听说你回来了,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杨世俊说:“生海叔,你有啥事情,只管说出来。” 杨生海说:“你爷爷已经在人家住了七、八年了,现在你母亲也住在别人家,这样长期下去也不行吧!依我看,你还是想办法买上一院子庄子比较好。” 杨世俊说:“这件事我以前还考虑过,现在有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我目前的资金并不高,经济有点紧张;另一个问题是我平时在学校上课,村上有谁卖地方我也弄不清楚。” 杨生海说:“咱村的杨麦房在银行工作,去年建了两孔砖窑洞,还没住过人。现在他们全家都转商品粮了,又在县城修了地方,目前急于用钱,想将那两孔砖窑洞卖掉。我发现你家的地方紧张,就专门给你说来了。” 杨世俊问:“生海叔,你没问过人家没有,那两孔砖窑得多少钱吗?” 杨生海说:“我问过了,人家那两孔砖窑洞至少要卖一千八百元,如果你真的想要,让我慢慢给咱去说,或许人家还能少一点。” 杨世俊说:“一千八百元,这不是一个小数目,我从那儿弄那么多的钱呀!” 杨生海说:“谁家都是把地方说好了才去倒钱,而不是把钱放在家里等着买地方。你听我说,买下就买下了,你现在不买,再等几年还是没有钱。” 就这样,买窑洞的事就定下来了,最后经杨生海协调,以一千七百五十元成交。 由于杨世俊家境贫寒,所以在生活上给他养成了勤俭节约的好习惯。他在穿衣方面从来不赶时髦,奔着节约的原则,都是需要时再买,不购置多余的衣服。在吃饭时人家追求的是美味佳肴,而杨世俊只要求吃饱就行了。对于平时的生活用水,人家都是早上灌满两壶水,到了下午,又把壶里的水倒出来换新水。杨世俊不是这样,他每天只灌一次开水,就拿早上打洗脸水来说,如果半盆水就够用的话,杨世俊决不打满盆的水。 杨世俊的每月工资只有六十四元钱,王锦秀又是民办教师,每月工资也只有二十八元钱,他们辛辛苦苦,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钱还不到六百元,剩下的钱只得找亲朋好友去借了。 直到元月五日,杨世俊找遍了所有的亲朋好友,总共凑下的钱还不到一千三百元。下午,杨世俊去找杨生海,一见面,杨世俊就说:“生海叔,我今天还没有把钱凑齐,相差五百元,你给杨麦房说一下,剩下的钱让他缓上半年期限。” 听到这里,杨生海说:“走,杨麦房今天在家,咱们去见他一下再说。” 杨生海和杨世俊又来到杨麦房家里,杨生海说:“麦房,咱原来说的是今天交钱,现在杨世俊手头有点紧,一下子凑不来那么多的钱,今天先交一千二百五十块钱,下剩的五百块钱由我担保,缓半年交清。你看咋样?” 杨麦房“嘿嘿”一笑说道:“有你在中间说话,那还有啥可说的。” 杨生海也满意地笑了。 二月二日,杨世俊的新院子装修成了。他回到家里,首先把母亲和爷爷接回新院子里边。没儿没女的杨虎平含着热泪说:“我今天能住上这样的新砖窑,全托的是杨世俊的福啊!” 二月十八日,是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早饭后,同学们都忙着交费、注册,杨世俊是班主任,他也忙着为学生安排住宿,带领学生打扫卫生。他刚走进办公室,看见学生索春玲走了过来。 “杨老师,我给你打个招呼,现在我要停学了。”索春玲含着眼泪说。 “为什么?”杨世俊不解地问。 索春玲低着头说:“没有钱交学费,我爸不让我念书了!”话刚一说完,她的眼泪就夺眶而出,一直掉到地面上。 从小就受尽艰难的杨世俊,最能体会索春玲当时的处境,他从衣袋里掏出仅有的四十元钱说:“索春玲,我这儿有四十元钱,你先拿着交学费去。” 索春玲拿着钱,不好意思地说:“杨老师,我拿了你的钱,啥时间给你还呢?” 杨世俊说:“交学费要紧,你先拿着用吧,啥时间有了钱再给我还。” 就这样,在杨世俊的资助下,一个贫困生被留下来了。 当天下午,杨世俊把全班学生组织到教室里面说:“同学们!我们班上的学习和纪律能不能搞好,班干部在中间起主要作用。能不能选拔出一支强硬的班干部队伍,这在我们班上今后的工作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因此,我们必须把学习成绩好,工作能力强,同学威望高的学生吸收到班干部队伍中来。” 杨世俊拿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十五个学生名单,对大家说:“同学们!这是咱们班上在年前期末考试中取得前十五名的学生名单,本学期的班干部要从他们中间产生。现在大家拿起纸和笔,每人从这十五个人中间选出四人作为你自己的选举对象进行投票,我们将从票数最多的人里面确定班干部。” 杨世俊将票全部收起来以后,指定了三个学生,一人唱票,一人监票,一人在黑板上记票。过了一会儿,票唱完了,经过统计,票数最多的四个学生为:宋王海、郭红侠、刘军锋和张国强。 杨世俊把他们四人叫到办公室开了一个小会,说:“你们四人是同学们评选出来的班干部,全班同学相信你们,你们也要努力工作,争取使全班同学都满意。现在我把你们四个人的具体分工宣布一下:宋王海具有一定的管理才能,就任咱们班上的班长;郭红侠是女生,工作仔细认真,就担任班上的学习干事;刘 军锋在体育上面有一技之长,就是咱们的文体干事;张国强工作踏实认真,就担任班上的生活干事。这些都是我的想法,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意见?” 他们四个都说“没意见”。 杨世俊说:“我们这些班干部都是大家选举出来的,大家相信我们,我们就一定要努力工作,好好为大家服务。因此,我给你们提出五点要求,希望你们人人都能做到。” 杨世俊打开《工作日记》宣读道:“对班干部工作的五点要求:第一、遵纪守法,勤奋学习,在各项工作中给同学起模范带头作用。第二、大胆创新,努力工作,保证班上的学习、生活秩序正常进行。第三、听从指挥,服从命令,主动完成学校分配给班上的各项任务。第四、积极主动,认真负责,敢于同不良现象作斗争。第五、团结一心,步调一致,力争各项工作都完成在学校最前列。” 最后,杨世俊问他们:“我提到的以上五点要求,你们能不能做到?” 班干部异口同声地说:“能做到。” 杨世俊又走进教室,对全班学生说:“同学们!班干部都是大家评选出来的,大家一定要听班干部的话,支持班干部的工作,干群一心,共同搞好班上的工作。刚才我给班干部提了五点要求,现在我对同学们也提出五点要求。” 接着,他又打开《工作日记》向同学们宣读道:“对全体学生的五点要求:第一、遵纪守法,严以律己,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第二、按时到校,按时上课,不迟到早退。第三、上课认真听讲,上自习独立完成作业,不交头接耳,不大声喧哗。第四、关心、爱护班集体,积极完成劳动任务,不允许在劳动中打奸耍滑。第五、发现班干部有问题,要及时向班主任反映,不得在工作中顶撞班干部。” 宣布完毕以后,杨世俊对全班学生说:“以上这五条纪律,希望大家都能共同遵守。” 在开学的第一天,班务工作很快就步入正轨。 三月十一日早晨上语文课时,杨世俊听见教室里面静悄悄的,他以为教室里面没有老师上课。当他走进教室里面时,看见语文老师刘长贵坐在讲桌旁边,手里拿着一本大专函授资料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学生有的打开语文课本看课文,有的拿着钢笔不知道在抄写什么。看到这种情况,杨世俊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教室。 刘长贵是刘家洼乡人,看年龄也不过有二十一、二岁。他在初中毕业后,直接录入大荔师范学校学习。一九八四年七月,他从大荔师范学校毕业后,一心想留在县城工作,可根本没有想到把自己分配到冯原镇来,因此产生不满情绪。对工作漠不关心,得过且过。但他对学历进修却抓得特别紧,千方百计挤时间做函授作业。 下课后,杨世俊来到刘长贵的住房,态度和蔼地说:“刘长贵,咱们干教育的要向学生负责,不能耽误学生的学习呀!” 刘长贵觉得杨世俊在找自己的问题,用手指着杨世俊的鼻子说道:“就问你是校长还是教导主任,竟然管起我来了?哎呀呀!就说你脚大还管到鞋外边来了,真没见过。” 杨世俊说:“我是学生的班主任,没有管你的权利,但我可以向你提示,你必须对学生负责任。” 这时候刘长贵火冒三丈,他大声喊道:“要我对学生负责任,可谁又对我负责任,把我从县城调到山区已经两年了,没有一个人过问。现在的人都是向‘钱’看,我向学生负责谁还能给我一分钱?只要我把文凭弄到手,将来工资能升上十数八块的,哪怕他学生全班都考个‘零’分,这与我有何关系?” 杨世俊觉得此人劝说不进去,便摇了摇手说:“算了,别说了,怪我多嘴,我说的话,你愿意听了就听,不愿意听了拉倒,全当我没说。”说完转身就走了。 刘长贵看着杨世俊的脊背说:“呸,跑我跟前称能来了,看把你的眼睛瞎了。” 杨世俊劝说刘长贵碰了一鼻子灰,责怪自己爱多管闲事。他回到自己的房子想着:只要我自己把责任尽到,给学生把课讲好就行了,又何必说别人去自讨没趣呢! 从此,杨世俊对刘长贵的行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又没有办法去制止。 其实,杨世俊并不是不重视业务进修,可他业务进修的目的和刘长贵完全不同。刘长贵的业务进修单纯是为了得到一个文凭,将来能提升工资,而杨世俊业务进修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将知识应用于教学之中。 在杨世俊的办公桌旁边有一个自制的简易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种类型的数学资料。什么的《备课教案》、《竞赛试题》、《立体几何》、《高等代数》……等等,应有尽有。在数学资料方面,杨世俊真可谓是博览群书。他把主要精力都用于备课方面,备课时用到什么,他就去学什么。他注重知识上的进修,更注重业务上的学习。 为了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杨世俊还常常编写一些顺口溜和设计一些趣味性的题目来吸引学生。比如他在《因式分解》一章的结束时,为了让学生尽快弄清楚因式分解的顺序,编写了这样一段顺口溜: 首先提取公因式,然后注意用公式; 十字相乘试一试,分组分得要合适。 四种方法运用好,结果必是连乘式。 第三十回 自食其果 张春芳是个青年教师,在谈情说爱方面缺少经验,自从她担任民办教师以来,一直想入非非,想找一个有正式工作的小伙子做自己的终身伴侣。有一天,她听说刘长贵还没有对象,就自己找上门来和刘长贵谈心。 刘长贵在教学工作中不求上进,但他在异性跟前却是一个调情高手,他一边和张春芳谈恋爱,一边和外界一些不务正业的女性勾勾搭搭。 一九八六年五月二十日晚上十点钟左右,他偷偷摸摸地将社会上一个不明真像的姑娘领进自己的房子过夜。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学校的起床铃刚刚响过,他又悄悄地将那个姑娘送出学校的大门。刘长贵的一举一动,被传达室的李师傅看得清清楚楚。 这件事从李师傅那儿传了出去,很快被全体教师都知道了。刘长贵知道他的事情被传出之后,不但没有收敛的迹象,反而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 五月二十八日下午,刘长贵又领着冯原小学的一名女教师走进学校。他有意识把两只胳膊搭在那女教师的肩上,将那女教师的头紧紧地抱住,脸贴着脸,迈着自由步子,慢慢腾腾地向他的住房走去。此时正是学校的自由活动时间,在院子里面活动的还有许多教师和学生,当时人们的思想都不太开放,看着刘长贵这一举动,他们七嘴八舌,发表着不同的言论。 学校里面有一位代初一级历史课的教师名叫郭建文,五十多岁了,思想比较保守。他对刘长贵的行为根本看不惯。这天晚上,他知道那个女教师在刘长贵的房子没有走,就有意识去打扰他。 大约在晚上十时左右,郭建文来到刘长贵的房子前边,看见房子里边的灯还亮着,当他轻轻推门时,发现门紧关着。他又爬到窗子前面去看,窗子上面全部打着玻璃,里面又贴着白纸,怎么也看不进去。他看见两扇窗中间有一道缝子,就爬上去使劲往里面看。 郭建文看到刘长贵的床前挂着一条蓝色的帘子,床上面被帘子挡着,其他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床下边放着两双鞋:一双是黑皮鞋;另一双是红花布鞋,他看得清清楚楚。 郭建文又走到刘长贵的门口,有意识将门敲了三下,发出“砰砰砰”的声音,这时听见刘长贵在里面喊:“谁,干啥呢?” 郭建文说:“我,找你有点儿事。” 刘长贵说:“我睡了,有啥事明天再说吧!”说完以后,房间的电灯被拉灭了。 第二天早饭后,校长徐生武把刘长贵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对他说:“刘长贵,我给你说句心里话。青年人谈恋爱我不反对,但我反对的是一些青年人打着谈恋爱的幌子占人家女娃的便宜。” 说到这里,刘长贵的脸“刷”地一下给红了,他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徐生武接着说:“作为你是一个人民教师,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女朋友公开拥抱,还把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领到自己的房子来过夜,这成何体统?把一个人民教师的光辉形象让你给丢尽了。” 刘长贵抬起头刚想说什么,但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低下头没有吱声。 徐生武非常严肃地说:“我给你说,反正就是教师这事,你若觉得能干就好好干,要是你还觉得干不成,我今天就可以把你交给文教局,让人家进行处置。” 此时,刘长贵害怕极了,请求徐生武饶恕自己。他抬了一下头说道:“徐老师,我知道自己错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徐生武看见刘长贵怪可怜的,就说:“饶你一次也可以,不过下不为例。” 刘长贵连连点头说:“行,行,下不为例。” 徐生武说:“你现在写上一份《保证书》赶快给我送来,越快越好。” 刘长贵说:“是,是,我写,我马上就写。”说完以后,就回到自己房子写《保证书》去了。 在中午下了数学自习以后,刘长贵当面向徐生武递交了一份《保证书》。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内,刘长贵确实表现得规规矩矩。 人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刘长贵表面上装的规规矩矩,实际上他的心里头很不平静。他一直在想:现在和校外的姑娘们都谈不成了,是不是再找一下张春芳去谈心。但又害怕张春芳不理他。他的心里头还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六月二十九日晚上刚下晚自习,索春玲来到杨世俊的住房,说道:“杨老师,我欠你的四十元钱,现在没办法给你还,到下学期我一定给你,行不行?” 杨世俊说:“你的家里经济困难,杨老师那四十元钱就不要了。只要你能好好学习,考出好成绩,我也就满足了。” 一句话说得索春玲热泪直流,她含着眼泪对杨世俊说:“杨老师,我一定好好学习。你对我的好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熄灯的铃声响过以后,杨世俊查完宿舍刚回到住房里面,郭建文匆匆忙忙地走进来说:“世俊,刘长贵又到张春芳的房子去了,咱俩去听听,看他们在说什么?” 杨世俊说:“要听你去听吧,我还要给明天备课呢!” 郭建文走出杨世俊的房间,悄悄溜到张春芳的窗子下边。由于窗子关得严严实实的,里面还贴着白纸,郭建文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紧贴窗口,侧耳细听。 此时,张春芳正在房子里面训斥刘长贵。刘长贵跪在地上哀求着:“春芳,我是猪,不是人,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以后我再也不敢和别的女人来往了。” 面对刘长贵的苦苦哀求,张春芳的心一下子给软了。她说:“你真的能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吗?” 刘长贵举起右臂说:“我向你宣誓:我保证以后和你一个人相好。要是再和别的女人来往,天打五雷轰!” 张春芳说:“好好好,你再不要来这一套,我原谅你。” 刘长贵喜出望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张春芳跟前,双手直接伸向她的腰间,和她拥抱起来。 刘长贵将张春芳放到地上,又伸手去摸她的乳房,被她挡了回来。张春芳将刘长贵的手一推说道:“别碰它,我这可还是金奶奶。” 刘长贵“嘿嘿”一笑说,“还有什么金奶奶、银奶奶的,我从来没听人说过。” 张春芳问:“你真的没听人说过?” 刘长贵说:“没有。” 张春芳又说:“人常说:未结婚的女人是金奶奶,结了婚的女人是银奶奶,有了娃的女人是猪奶奶。你连这些都不知道。” 刘长贵还是不解其意,问道:“那是为什么?” 张春芳解释说:“没有结婚时女娃的奶头任何人都不能看,所以是金奶奶;结婚以后媳妇的奶头只有丈夫一个人能看,那就是银奶奶;当有了娃以后,婆娘的奶头谁都可以看,因此是猪奶奶。” 刘长贵这才恍然大悟,吃惊地说:“啊!才是这个意思。好,我今天偏偏要碰一碰你这金奶奶,也是我的福分。” 刘长贵又去拥抱张春芳,张春芳用双手拍打着刘长贵的肩膀说:“你真坏,你真坏!” 刘长贵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么。”他将张春芳抱得更紧了。 张春芳也没有反抗,她爬在刘长贵的肩上,说道:“人常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你什么时候也给变坏了?” 刘长贵说:“这句话你只说对了上半句,还有下半句没说呢。” “那下半句是怎么说的?”张春芳问。 “你没听人说吗?这句话要说完整应该是‘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么。”刘长贵边说边抚摸着张春芳的头发。 “嘿嘿……”张春芳笑了,她说,“那今天晚上你给我多少钱?” 刘长贵用右手将张春芳的下巴轻轻一扶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少你的。” 张春芳用两只手击打着刘长贵 的双肩,连连喊道:“你又在骗人,你又在骗人。” 刘长贵说:“你现在还不相信我,要不然,我可以向你发誓。” 这时候,张春芳打断他的话说:“看看看,你又来了。算了,不要你发誓了。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爱我就行了。” 刘长贵说:“我肯定爱你吗,要不然我是不会来你这儿的。” “你要是真心爱我,就站在这儿说上十遍‘我爱你’。”张春芳说。 “别说是十遍,就是一百遍我也能说出来。” “你说吧。” “那我现在就说了。” “你说,你说。” 刘长贵闭上眼睛念道:“我爱你,我爱你……” 刘长贵还没有说完,张春芳便将刘长贵紧紧抱住。他们来到后面的床上,过了一会儿,电灯被拉灭了…… 此时,站在外边窗子下面的郭建文只能听见两个人在床上切切私语,不知道都嘀咕些什么。郭建文把耳朵贴近窗口用力去听,还是听不出句子来。他看到时间不早了,只好回自己的房子去休息。 第二天上早操时,郭建文看见张春芳站在队伍后面,脸蛋上面有四颗深深的牙印。便走到杨世俊跟前笑着说:“昨天晚上我叫你去听刘长贵说什么,你不去。小伙子性大得很,你看看张春芳的脸上,被刘长贵咬了几颗牙印,到现在还很明显。” 杨世俊看了张春芳一眼,她的左脸蛋上确实有四颗牙印。便笑着对郭建文说:“去去去,赶快上操去,再不许胡说。” 吃早饭时,教师都在灶房排队领饭,郭建文拿着碗筷刚走进灶房,看见刘长贵在队伍中间站着,就大声喊道:“金奶奶,银奶奶,猪奶奶。” 教师们不知道郭建文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哄堂大笑。 当时校长徐生武也在场,他笑着说:“郭老师,你年纪大大的说下啥话么,不会说再不要说了。” 只有刘长贵能听明白郭建文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面红耳赤,一句话也没有说。 下午,这件事被张春芳知道了,她想来想去心里头还是放不下,就亲自去找郭建文。 张春芳走进郭建文的住房,看见郭建文在办公桌前面坐着,开口就说:“郭老师,就说你老老的跑到人家青年人门口听啥呢?八十年代的年轻人吗,都是那个样子,你还有啥看不惯的?” 郭建文根本没想到一个没有结婚的女娃,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面对着张春芳的询问,他满脸通红,无言对答,嘴里不停地胡支吾着:“不不不,我不……不是……故意的,我是……从你……房子门前路过时……听见的。” 张春芳又说:“啥路过时听见的,鬼才相信呢!郭老师,我给你说,你现在年纪大了,以后青年人的事你再少管,管事太多了是不会有啥好处的。” 张春芳说完话后,气势汹汹地走出房门。郭建文望着张春芳的背影,惊呆了。 晚上,学校的熄灯铃响过之后,刘长贵又去找张春芳。张春芳看见刘长贵来了,赶紧转过身去坐在后边的床上。 刘长贵看见张春芳不高兴的样子,便说道:“怎么,又在生谁的气呢?” 张春芳说:“不知怎么搞的,咱两个人的事情让人全知道了。” 刘长贵听后毫不在乎地说道:“怕什么?青年人谈恋爱吗,都是这个样子……” 一句话没说完,张春芳顺手抓起床上的一个胸罩,向刘长贵扔了过去,喊道:“去你的脑。” 那胸罩正好落在张长贵的左肩上。他急中生智,拿起胸罩戴到自己的头上,笑道:“你看我像不像个飞行员?” 看到刘长贵那种摸样儿,张春芳笑了。 刘长贵看到机会来了,赶紧扔掉手中的胸罩,扑到床边将张春芳紧紧地抱住…… 在杨世俊的辛勤培育下,初一级二班学生的组织纪律性和学习风气都转变很快,即使是杨世俊偶尔不在学校,学生也能依然如故,坚持始终如一,成为全校有名的“纪律模范班”。 组织纪律性好了,学习成绩也上去了。七月十九日,在学校召开的“期末工作总结大会”上,教导主任赵建海宣布了三个年级的考试成绩,在初一级六个班的考试成绩宣布之后,立刻引起了全体师生的一阵轰动。初一级二班参加统考的七门功课中,政治、数学、英语、地理、历史五个科目的成绩竟然都是总分第一名,语文和生物也获得了总分第二名的好成绩。这样以来,初一级二班的总评成绩获得了第一名,将第二名远远地抛在后面。 校长徐生武在总结报告中说:“老师们,同学们!刚才赵主任宣布了各年级的考试成绩。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初一级二班的教学成绩特别突出,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班主任的苦是没有白下的,哪个班主任在工作中舍得出力,兢兢业业,一步一个脚印,哪个班就一定能够取得好成绩。初一级二班能取得这样的好成绩,我们不能说杨世俊没有下苦。因此我宣布杨世俊必然是我们学校的‘模范班主任’。” 会场上立即响起较长时间的热烈掌声。 大会结束后,冯原镇中学开始散放暑假。师生们都收拾自己的日常生活用品,准备回家。张春芳突然想起自己的事还没有放到实处,因此就亲自去找刘长贵。 当她来到刘长贵的办公室时,刘长贵正在办公桌前边整理书籍和文具。张春芳焦急地说:“长贵,你说咱俩的事现在咋办呀?” 刘长贵抬起头瞟了张春芳一眼说:“啥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呢?” 张春芳看见刘长贵是那样一种态度,生气地说:“啥事情,你原来答应跟我结婚,怎么又不知道了?” 刘长贵看见张春芳生气了,于是抬起头来笑嘻嘻地说:“噢,你说的是那个意思。好好好,咱到开学以后再说吧!” 张春芳说:“我的意思是现在放暑假了,这也是一个好机会,咱们将订婚仪式举行了,互相走一走,咱俩的事也就合理化了,你看怎么样?” 刘长贵想了一下说:“那也好。可是,我还得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才行。要不然是这样,你在家里先等着,我要是和家里人商量好了就约媒人前来提亲,你看行不行?” 张春芳说:“你要是十天八天商量不好,那我得等你到什么时候?” 刘长贵说:“你耐心等着,我尽快跟家里人商量,时间肯定不会很长的。” 刘长贵要走了,他把自行车推出办公室,张春芳主动为他锁好房子门,然后跟着刘长贵一直走出学校的大门。临别时张春芳对刘长贵说:“我如果等不上媒人,就亲自到你家来。” 刘长贵一听慌了,忙说:“不不不,我和家里人没有说好之前,你千万不要来。” 张春芳又说:“长贵,那我问你,你真的爱我么?” “我当然爱你。”刘长贵将自行车撑在路边,抱住张春芳吻了一口,然后说,“亲爱的,耐心等几天,再见!” 张春芳也说了声“再见”,看着刘长贵走远了,才依依不舍地向家里走去。 从此,张春芳每天都在等待媒人来提亲,可一直没有音信。 在暑假期间,杨世俊这个班的考试成绩成了人们的中心议题。因为这样好的考试成绩在冯原镇中学的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所以这件事就很快传给学生家长,在社会上的反响很大。 八月十日,杨世俊从冯原买回一些瓜果,准备给爷爷杨虎平送去。他骑着自行车刚走进村子,碰见老同学杨同祥迎面走来。 杨同祥离老远就大声喊:“哎呀杨世俊,看着你脾气还凉凉的不爱说话,在管理学生方面到底还有一套办法,你这个班主任在全冯原镇都出名了。” 杨世俊笑着说:“在管理学生方面不一定有脾气就能管好。只要教师把思想工作做到家了,学生 自然就会听话的。” 杨同祥伸出拇指说:“老同学,好好干,在教育上肯定能干出名堂来,全冯原镇的人都在议论你呢!”他一边说话,一边急匆匆地走了。 杨世俊回到家里,将瓜果给杨虎平放在桌子上,又掏出五元钱递到杨虎平的手里,然后说:“爷爷,后天是七月初七,我和王锦秀有事不能回来,我给的这些你就拿上用吧。” 杨虎平说:“你们现在还没有钱,买这些东西干啥呀!” 杨世俊说:“这些都是我们的一点穷心,我们受一点紧没有事,不能让你老人家受艰难。” 听了这些话,杨虎平激动得热泪盈眶。 八月二十日,新的一学期就要开始了。早饭后,教师们都骑上自行车,带着铺盖卷来学校参加学习会。杨世俊来到学校后,将自行车撑在房子门口,开始打扫自己的房间。 教导干事乔新成来到房子说:“世俊,徐校长叫你呢!” 杨世俊说:“好,我马上就去。”然后放下手中的笤帚,就向徐生武的办公室走去。 徐生武正在办公桌前安排教师的代课情况,看见杨世俊来了,放下手中的钢笔说:“杨世俊,来,快坐下。” 杨世俊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徐生武转过身来对他说:“世俊,你已经在冯原中学干了一年了,觉得怎么样?” 杨世俊笑着说:“咱山里的孩子忠厚老实,平易近人。我觉得还挺好的。” 徐生武说:“你工作扎实,教学成绩显著,学校对你的工作非常满意。因此,本学期计划让你代初三的数学课,你还有没有其他啥想法?” 由于冯原镇中学的师资短缺,初三的代课教师都是从初二代课教师中严格选拔出来的。像杨世俊这样由初一的代课教师直接上初三,在冯原镇中学还是首例。 杨世俊想了一下说:“徐老师,依我看还是让我先代上一年初二的课程,明年再代初三课吧。” 徐生武说:“让你现在代初三的课程,这是我们校委会研究决定的,同志们都认为你能行,举荐你代初三的数学课,你就上吧!假若说还有什么问题,你们代同一课头的三个人还可以在一块研究吗。” 杨世俊觉得好意难却,也就把这件事应承下来。 再说张春芳,她在家里等了一个暑假,也不见刘长贵约媒人前来求亲,心里本身就很生气。开学报到这天,她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隔壁的初一级数学教师雷俊英进来说:“春芳,刘长贵在假期谈了一个对象,还亲自把刘长贵送到学校,你快去看看。” 听了雷俊英的话,张春芳更是怒气难消。当她走进刘长贵的住房时,一眼就看见有一女子在后边为刘长贵整理床铺。张春芳指着那女子问道:“刘长贵,她是谁?” 刘长贵皮笑肉不笑地说:“她是我表妹,来送我的。” 张春芳说:“好,现在咱说正经事。她是你表妹,不是外人,我说话也不避她。放假时你说要约媒人来前提亲,怎么不见你的人呢?” 刘长贵看到张春芳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推辞说:“算了算了,不说了。这件事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今天我表妹还在这儿,咱改天再谈吧!” 张春芳怒气冲冲地说:“怎么,你害怕了?这件事我今天非得让你说清楚不可。” “好好好,我不害怕,有啥事你全说出来,我听着。” 刘长贵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其实心里却十分紧张。 张春芳说:“好,我现在问你,咱两个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刘长贵说:“这件事其实很简单。我原来说和你订婚,可是家里人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现在的年轻人讲究自由恋爱,以我看咱两个婚姻不成情意在,以后还是好朋友吗!” 听了刘长贵的话,张春芳好像炸雷轰顶,几乎昏了过去,然而她又站稳脚跟,气愤地说:“刘长贵,你说了个轻松,可是,你要知道,我的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呀!” 听说张春芳怀了孩子,刘长贵坚决不承认是自己的。他将桌子一拍,说:“你怀了谁家的‘种’,跑这儿吓唬我来了。告诉你,我是吃粮食长大的,不是别人吓大的。” 张春芳走到刘长贵跟前,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哭着说:“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跟你没完。”然后回到自己的房子去。 那女子看到这种情况,转身推上自行车就向学校外边走去。刘长贵慌忙喊:“小倩,小倩,你不要走,你等等。” 那女子头也没回,骑上自行车走了。刘长贵急得将双脚一跺,自言自语地说:“嗳!这事咋能是这样么?” 第二天中午,刘长贵骑着自行车,从冯原街上返回学校,走出冯原北街是一段上坡路,他骑不动,推着自行车往上走。从对面来了三个青年人,其中有一个拦住刘长贵问道:“你是不是刘长贵?” 刘长贵停下来说:“就是的。你们找我有啥事?” 那个年轻人不问青红皂白,一脚将自行车踏倒,然后说:“我想给你一点颜色看看。” 紧接着三个人一齐上手,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把刘长贵打得皮青脸肿,送进了医院。 此事传到了学校,参加这次学习会的老师都说:“刘长贵爱沾花惹草,挨一顿打也是应该的。” 第三十一回 三进游戏厅 一九八六年八月二十四日早上,徐校长在会议上宣布了各教师的代课情况,杨世俊被分配代初三级五班和六班的数学课,并兼任初三级五班的班主任工作。这是学生开学报到的前一天,会议结束后,各代课教师都拿着教本备课去了。 第二天,在冯原镇中学的大门口贴着两张大红纸,上面写着《报到须知》。同学们看了以后,都到指定地点去注册、交费、入班。班主任老师都带领着本班的学生打扫卫生和整理床铺。校园内的学生和家长你来我往,穿梭不停,热闹极了。 直到下午四点钟,学校的“收费处”还排着长长的两列队,后勤处的职工正在忙于收款开票。这时,一辆黄绿色的“北京吉普”车开进学校,在徐生武的办公室门口鸣了两声喇叭,然后停了下来。从“吉普”车里面走出两个人,有一个青年人是司机;另一个人穿着白衬衫,蓝西裤,留着大背头,高高的个子,看年龄大约有四十岁左右,打眼一看都是一个很有身份的人。 他们下车后就直接向徐生武的房子走去,那人看见徐生武坐在办公桌前面,人还没有走进房门,就开口喊道:“哎呀徐校长,你好!” 徐生武正在为下午的“开学典礼”大会做准备,看见有客人进来了,立即停下来说道:“来,来,你好!快进来坐。”又拉开抽屉给他们取烟。 司机看见徐生武取烟,忙说:“徐校长,不用了,来抽我的。”他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的烟发给人们。 徐生武招呼他们坐在沙发上,然后提来热水瓶,给他们泡了两杯茶,放在了中间的茶几上。 那人笑嘻嘻地对徐生武说:“徐校长,我现在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徐生武也笑着说:“教学生是我们应尽的职责吗,谈不上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司机说:“徐校长,你可能不认识他,我来介绍一下。”他看着那人说,“他叫李进平,是咱冯原镇新调来的党委书记。” 徐生武忙说:“李书记,你好!以前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见外。” 李进平说:“不知者不为怪吗。咱们现在认识了,就成了熟人。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给我说。” 这时候,司机开始纳入话题,他说:“徐校长,李书记有个儿子叫李学民,今年升入初中三年级,本学期要转到咱们学校来。你看能不能找一个好班让娃插进去。” 徐生武说:“初三级有一个代课老师叫杨世俊,是我们学校有名的‘模范班主任’。他对工作认真负责,善于做学生的思想工作,教学成绩特别突出。本学期他是初三级五班的班主任,就让娃插到这个班吧。” 李进平笑着说:“我现在把娃交给你了,你就看的办吧。” 九月八日早晨上早读时,杨世俊发现李学民不在教室,就到宿舍去查看。 他推开虚掩的宿舍门,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正是李学民。杨世俊喊了两声:“李学民,李学民。” 由于李学民正在熟睡中,他根本没有听见。 杨世俊掀开被子大声喊:“李学民。” 李学民睁眼一看,是班主任站在跟前喊他,赶紧坐起来穿外衣。 杨世俊说:“李学民,你穿好衣服以后,赶快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完后就走出男生宿舍,到办公室去了。 李学民出身于干部家庭,由于从小深受父母的宠爱,现在使他养成了自由散漫的恶习,把学校的制度和纪律根本不放在心上。他来到杨世俊的办公室,站在房子中间,把身体的重心移至右腿上,左脚向前跨出半步,两臂交叉放于胸前,头向右上方斜看着。 杨世俊喊了一声“李学民”,李学民没有应答;他又走近李学民喊道:“李学民!”李学民仍然没有应声。 杨世俊就走向李学民的右边,这时,李学民的头又转向左边,也不正视杨世俊一眼。 杨世俊说:“李学民,你父亲为了全冯原镇的工作,整天跑来跑去的忙个不停。最近为了你的转学和选班又费了不少周折,你想他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能考上‘中专’或者‘高中’之类的学校吗?可根据你目前的情况,你觉得自己能不能考上高中?要是考不上高中,你计划怎么办?这些问题你以前想过没有?” 一连串的问话就像一根根钢针,刺疼了李学民的心。他开始感到内疚。杨世俊接着说:“看你刚才那种姿势,好像有啥事跟我过不去似的。我批评你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代好咱们这个班集体,为了你不走歪门斜道,将来能成为栋梁之材吗?” 这时,李学民在情绪上开始有所转变,慢慢地低下头来。杨世俊又说:“现在再看看你自己,上早读时间钻进宿舍里面睡大觉,辜负了老师和家长对你的殷切期望。” 李学民不知道是因为对自己的错误感到内疚,还是因为刚才对老师的态度不好而感到惭愧,此时他脸色通红,低着头说:“杨老师,我错了。” 杨世俊说:“知道自己错了就好。我们不怕学生犯错误,犯了错误,只要能认真改正错误就是一个好学生。” 为了弄清楚李学民犯错误的真正原因,杨世俊问道:“李学民,你要实话告诉我,为什么早读时间在宿舍睡觉?是不是生病了?” 李学民说:“不是的,我没有病。” 杨世俊问:“那你为什么一清早就睡觉?” 李学民低着头说:“昨天晚上打了一夜电子游戏,今天早上打起床铃后我才回到学校,感觉到非常疲倦,就偷偷跑到宿舍睡着了。” 杨世俊说:“学校一再三令五申要禁止进‘三厅’(歌舞厅、游戏厅、录像厅),而你玩电子游戏直至通宵,却在大白天睡觉。既违犯了学校的纪律,又影响了你的学习,这是何苦呢?” 李学民说:“杨老师,我知道自己错了,以后改正还不行吗?” 杨世俊说:“当然能行。不过咱不能只说在口头上,必须落实在行动中。你现在要向我写一份《保证书》,以后,我用这份《保证书》来约束你的行动。” 上课的铃声响了,杨世俊说:“现在我要上课了,你到教室去写,吃早饭时给我交上来。” 李学民恭恭敬敬地向杨世俊行了一个鞠躬礼,走出办公室,上课去了。 在此后的一段时期内,李学民的表现非常好。他能遵守学校的各项制度和纪律,按时完成各科作业,遇见老师也非常有礼貌。但他的自我控制能力差,没有多长时间,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十月十四日上早操时,李学民又不见了。杨世俊将校园内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就是不见李学民的面,他就把这件事告诉给校长徐生武。 徐生武说:“家长把孩子送到学校,就交给咱们了,咱们必须向家长负责。现在学生不见了,就要及时和家长取得联系,赶紧把学生找回来。” 于是杨世俊骑了一辆自行车,来到冯原镇政府,找党委书记李进平说明情况。 李进平得知这件事以后,便自言自语地说:“这娃真正才是……,他能跑到哪儿去呢?” 杨世俊说:“上次李学民打了一夜电子游戏,白天在宿舍里面睡觉。这次他是不是又去玩电子游戏了?” 李进平想了一下说:“对,很有可能。” 他走到隔壁,叫来党委秘书刘龙飞,说:“李学民今天早上没有去学校,你和杨老师到游戏厅去找一下,看李学民是不是又到游戏厅去了。” 冯原镇有两个电子游戏厅,一个在南街,冯原小学的西门口;另一个在西街,文化站门口。因为来得过早,两家游戏厅都关着门。杨世俊说:“刘龙飞,现在电子游戏厅还没有开门,我还有两节课要上,得赶紧回去,停一会儿门开了,你先进去寻找,我上完课就来。” 可是这一天,李学民 就没有进电子游戏厅,杨世俊和刘龙飞跑了几次,都没有看见李学民的影子。 大约在晚上十点左右,杨世俊和刘龙飞再一次来到电子游戏厅。当他们走到西街的电子游戏厅时,发现里面的五台电子游戏机前挤满了小观众,他们所玩的电子游戏有“西游记”、“三国誌”、“麻雀”等。李学民坐在电子游戏机前面,左手握着控制杆,右手不住地击打着键盘,眼睛注视着荧屏,正在全神贯注地玩着“魂斗罗”的电子游戏。杨世俊和刘龙飞走到李学民的背后,看见荧屏上的电子小“英雄”一会儿爬在地上开枪射击,一会儿又跳到空中躲避对方打过来的子弹,在枪林弹雨中前进着。前面有一个万丈深渊,李学民左手将控制杆向前一推,右手猛然按了一下键盘,那电子小“英雄”便腾空而起,翻了一个跟头,从万丈深渊上面一跃而过。 李学民玩得是那样认真,那样聚精会神,杨世俊和刘龙飞走到跟前他也不知道。一会儿,李学民顺利闯过了第一关,脸面上露出胜利的笑容。就在这时,刘龙飞将李学民的脊背拍了一下,大声喊道:“李学民。” 李学民听见有人喊自己,赶紧站起来准备逃跑,被杨世俊和刘龙飞随手抓住。刘龙飞说:“你到那里去?快跟我回去!” 李学民将身子一扭,说:“不,我不回去。” 刘龙飞说:“不回去,这回怕由不得你了,你就乖乖地跟我们回家吧!” 杨世俊说:“我们已经找了你一天了,你父亲在家里很着急,你回去给家里人说一声,家里人知道你在这里,也就不会操心了。” 李学民觉得自己无法摆脱,就跟着杨世俊和刘龙飞回家去了。 李进平看见自己的儿子回来了,便气呼呼地说:“李学民,你今天跑到哪儿去了?” 李学民觉得自己理亏,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李进平走到李学民跟前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为啥不说话呢?” 李学民还是不说话,李进平狠狠地打了李学民一记耳光。杨世俊赶紧走过去劝说道:“李书记,有话慢慢说吗,不要打孩子。” 李进平说:“不打,不打他就不知道我的厉害。” 他转过身又对杨世俊说:“杨老师,孩子现在回来了,你先回学校去。今天晚上我再给孩子做一下思想工作,明天早上让他按时到校。” 第二天上早操时,杨世俊看见李学民站在队列中间。下早操后,他将李学民叫到办公室,问道:“李学民,你父亲昨晚打你了?” 李学民低头微笑着,但没有回答。 杨世俊继续问:“你上次给我写了《保证书》,说不进电子游戏厅了,你怎么又去了?” 李学民说:“前天晚上有个朋友叫我,我不好意思推托,就跟上去了。没想到坐下来一下子就耍到天亮了,结果把上学校给耽搁了。” 杨世俊说:“你为了讲究‘哥们’义气,连自己的学习都不顾了。再说你到电子游戏厅去玩游戏,给任何人都不打招呼,别人还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学校和家长为了寻你,昨天忙了一整天。” 李学民说:“杨老师,这回我又错了,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家里人,今后我坚决不去了。” 杨世俊非常严肃地说:“你已经犯了两次错误了,我都原谅了。这可是最后一次了,如果以后再犯此类错误,我就不能再原谅了。” 李学民说:“杨老师,请您放心,我一定要改掉自己的坏毛病。” 这个李学民,犯了错误以后,在老师面前都说得好,就是没有毅力去改正错误。 十月二十七日(古历九月二十四)晚上,同学们都在教室安静地上自习,唯独李学民的座位空着,杨世俊问学生:“李学民到哪儿去了?”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他,都摇着头说:“不知道。” 杨世俊估计李学民又到电子游戏厅去了,因此,他赶紧骑上自行车,到电子游戏厅去找人。可他找了冯原镇仅有的两个电子游戏厅,都没有发现李学民,于是他决定将此事立刻向李学民的家长反映一下。 每年古历的十月初二至十月十二,是冯原镇过物资交流会的日子。在这一段时间内,有西安、白水、黄龙等地的供销社都来这里推销产品,也有不少的歌舞团、杂技团、剧团来冯原镇助兴演出。 这天晚上,李进平正在为冯原镇八六年的物资交流大会做筹备工作。看到杨世俊来了,忙招呼道:“杨老师,你来了,快进来坐下。” 杨世俊坐在沙发上,李进平端来一杯水,放在杨世俊跟前说:“马上要过交流会了,外地有很多单位和个体商贩都要到咱们冯原镇做生意,这几天把人都忙坏了。” 杨世俊说:“干工作吗,都是这样,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李进平从办公桌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用火柴点着,然后斜坐在椅子上面,右腿搭在左腿上,吸起烟来。 杨世俊问:“李学民今天晚上没有去学校,你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啊,李学民今天没有去学校?”李进平先是一惊,后又冷静下来自言自语地说,“这娃是不是又到电子游戏厅去了?” 杨世俊说:“我刚才到电子游戏厅找过了,没有发现李学民。” 李进平思考了一会儿,对杨世俊说:“杨老师,要么你先回去吧,我这儿还忙着呢!要是李学民回来了,我将他送到学校来。” 杨世俊走出冯原镇政府的大门,心里在想:这个李进平还是冯原镇的党委书记呢,孩子不回来,一点儿也不着急,他对孩子怎么不负一点儿责任呢?我是一个人民教师,要对学生全面负责,找不见学生,晚上睡觉心里也不踏实。 杨世俊来到冯原街上,寻遍了所有的歌舞厅、录像厅、电子游戏厅、食堂和商店,都没有找到李学民。直到大部分商店都关门了,杨世俊看了一下手表,已是零时三十分,没有办法,他只得先回学校。 第二天早上,杨世俊从班上叫来几个男生,问道:“李学民昨天晚上没有来学校,我在冯原街上找了半夜都没有找到,你们中间有谁知道李学民干什么去了?” 有一个学生叫雷忠孝,他对杨世俊说:“李学民最近迷上了玩电子游戏,是不是又去电子游戏厅了。” 杨世俊说:“我在冯原街上所有的电子游戏厅都找过了,就是不见李学民。” 雷忠孝说:“冯原南街那个电子游戏厅,老板给里面开了个单间,有些学生害怕老师找他,就藏那里面。” 听了这些话,杨世俊恍然大悟,说:“对,这里肯定有问题。我昨天怎么没有想到那个单间?”他接着说,“雷忠孝,你现在去上课,早饭后和我到电子游戏厅去一下。” 早饭后,杨世俊椅上自行车,带着雷忠孝又去找李学民。他们直接来到南街电子游戏厅,想进入单间,可是门从外面锁着。杨世俊说:“老板,给咱把后边的门打开,我要寻找一个人。” 老板说:“门锁着,你没看见吗?里面没有人。” 杨世俊说:“你把门打开让我看看,没有人我们就走了。” 老板说:“不行,不行,那是我的卧室,别人是不能随便进去的。” 杨世俊说:“我听说你这里面有两台电子游戏机,让我看一下有没有我的学生在里面?” 老板不耐其烦地说:“你这个人怎么不相信人呢?给你说里面没有人你硬要进去。好,你拿出五百块钱来,我让你进去。” 杨世俊无论怎样解释,那老板都不肯开门。杨世俊没有办法,只得先回学校。 杨世俊向徐生武说明了情况,徐生武气愤地说:“那有这样的事。”他又问杨世俊,“你能不能肯定李学民就在里面?” 杨世俊说:“我只是听学生说里面有个单间,但不能 确定李学民就在里面。” 徐生武说:“如果你能确定李学民就在里面,咱可以通过派出所,强行让他打开房门。” 为了弄清楚李学民在不在这个电子游戏厅,杨世俊上完数学自习以后,又带着雷忠孝和班长申志文,去南街电子游戏厅了解情况。 这一天是古历的九月二十五,正是冯原镇集会的日子,街面上挤满了人。当他们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电子游戏厅门前时,看见老板卖了四、五个烧饼走进电子游戏厅。 杨世俊、雷忠孝和申志文悄悄地跟在后面,看老板究竟在干什么。他们看见老板拿钥匙打开单间的房门,走了进去。杨世俊对另外两个学生说:“走,咱们进去。” 他们趁老板没有注意,一齐冲进单间。这个单间地方并不大,约有十平方米,右边有两台电子游戏机,左边是一张床,学生在里面可以打电子游戏,也可以休息,肚子饿了老板还给他们送饭,真是一种“高级”享受。看来为了骗取孩子们的钱财,电子游戏厅的老板已经费尽心机了。 老板刚把烧饼递给坐在床上的李学民,听见后面有人进来了,还没有搞清楚进来的是谁,就慌忙喊道:“你们来干什么,给我出去!” 杨世俊不客气地说:“给你说过了,我们是找人的,为什么要我们出去?” 那老板一看是杨世俊又来了,他也不示弱,说道:“我也给你说过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杨世俊说:“我要找的人就在你床上坐着,你还有什么强辩的?” 那老板说:“凡是到我这儿来的人,都是我的客户,我要保护他们的合法权利,任何人休想从我这儿带走一个人。” 杨世俊看到通过这种办法要带走李学民是没有希望了,他立即喊道:“申志文,你赶快到派出所去一下,让他们赶紧派人过来。” 那老板听说要去派出所,急忙喊道:“不不……不要忙,我这里放人,你们不要去派出所。” 老板的工作做通了,可是李学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家。老板害怕时间长了与他不利,就对李学民说:“你赶紧回去,免得派出所来这里,把你抓了不说,连我的摊子都砸了。快走快走!” 李学民看到老板也不向他说话了,没有办法,就跟着杨世俊向冯原镇政府走去。 他们来到李进平的办公室门口,门从里面关着,杨世俊举起右手“砰砰砰”敲了三下,里面没有动静,再敲了三下,听见李进平在里面喊:“谁呀!” 杨世俊说:“我,给你把李学民找回来了。” 停了大约四、五分钟,李进平打开房门,杨世俊将李学民推到李进平跟前,生气地说:“李书记,我现在把李学民交给你了,你若教育不好,再不要送到学校来。” 李进平觉得杨世俊伤了他的面子,没有说话。杨世俊带着雷忠孝和申志文,头也不回,直接向学校走去。 李进平望着杨世俊的背影,恶狠狠地说:“呸,一个中学教师,有什么了不起。” 李进平回到房间后,自言自语地说:“好你一个杨世俊,有多大的能耐,我现在还是冯原镇的党委书记,你都不给我留一点面子;我要不是镇党委书记,你还能把我李进平给吃掉了。我就不相信,离了你杨世俊,我的孩子就不上学了!” 第三十二回 改弦易辙 初三级一班的班主任老师名叫张银锁,此人大约三十岁左右,是一九七六年参加工作的民办教师。十年来,他的教学工作并不怎么出色,学生们普遍反映他讲的课大家听不懂。但此人却八面玲珑,社交能力特别强,平时他身上总是带着两种品牌的香烟,见了啥人就发啥牌子的烟。特别是善于爱在领导跟前“拍马屁”,常常给校长提水、扫地、抹桌子,得到校长的赏识,封他为数学教研组长,本学期代初三级一班和二班的数学课。只要是领导的孩子,他看见后就问长问短,讨近乎;哪个学生的学习成绩突出,他总要想尽千方百计让家长把孩子转到自己的班上。尽管这样,每次考试成绩公布后,他所教的数学成绩,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 一九八六年十月二十九日中午,张银锁走进校长办公室,正要向徐生武“汇报工作”,突然听见门外有汽车声响,接着鸣了两声喇叭。徐生武赶紧走出房门,只见一辆“北京吉普”车行至办公室门口停了下来,从车上面下来三个人,一个是镇党委书记李进平,另外两个是李进平的儿子李学民和汽车司机。 李进平看见徐生武在办公室门口站着,他一边走一边说:“哎呀!徐校长,我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徐生武说:“那里那里,我们是专门搞教育工作的,谈不上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他们走进校长办公室,李进平坐在门口的沙发上开口便说:“杨世俊不要咱娃了,我想给咱娃换一个班算了。” 徐生武想了一下说:“杨世俊对工作非常负责,他不要你娃肯定有原因,等我将杨世俊叫来问一下再说。” 李进平听说要叫杨世俊谈话,忙说:“算了算了,咱娃也不愿意到五班去,干脆另换一个班算了。” 当时张银锁坐在跟前,忙说:“李书记,娃不愿意到五班去,我是一班的班主任,叫咱娃到我班上来,我一定把咱娃管好,你看怎么样?” 李进平见这位教师叫李学民到他班上去,心里非常高兴,他问道:“这位老师你贵姓?” 张银锁忙摇着手说:“不敢不敢,免贵姓张,叫张银锁。” 李进平从衣袋里掏出一盒纸烟,取出一支发给张银锁,说:“张老师,请吸烟。” 张银锁慌忙掏出自己的烟说:“不用了,我这儿有烟,来,大家吸我的。”说着便取出一支烟给李进平放在茶几上,再取出两支烟发给徐生武和司机。 李进平一边吸烟一边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杨世俊给得罪了,人常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杨世俊竟然连我的娃都不要了,我就不相信三年还要等他一闰月,总还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到那时……” 这时徐生武插了一句说:“对咧,别说咧。现在把娃转到一班就是了,多余的话咱就不要说了,说那么多也没用。” 李进平连连点头说道:“是,就是的。” 午饭后,杨世俊路过校长办公室门口,听见徐生武在内面喊:“杨世俊,你进来一下。” 杨世俊走进校长办公室,徐生武非常严肃地说:“你还上了两年大荔师范学校,连一点常识都没有,把大荔师范学校都白上了。” 杨世俊弄不清楚徐生武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就问道:“怎么,我什么事做错了?” 徐生武说:“什么事做错了,人家李书记的娃你都不要了,你做这件事考虑过后果没有?” 杨世俊说:“我昨天说的是等他把娃教育好了再送到学校来,并没有说不要李学民呀!” 徐生武说:“算了,不说了,人家李书记已经把娃转到一班了,现在说那些话也没用了,不过,以后遇到领导的娃还是谨慎一点好。” 当初杨世俊把李学民送回家,是想通过这种手段教育一下李学民,让他和电子游戏厅断绝联系,根本没有想到李进平会让李学民转班,更没有想到张银锁会将这样的学生接到他的班。看来做学生的思想工作还真不容易啊! 作为杨世俊,在他的头脑中始终考虑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怎么样能把课讲好,让学生能够听懂;第二件事就是怎么样能做好学生的思想工作,使学生健康成长。从来不考虑个人的得失,更不会考虑怎样搞“社交”工作。 十一月十九日中午,杨世俊上完自习辅导以后,回到办公室批改数学作业。杨虎平兴致勃勃地从外面走进来,他刚走进杨世俊办公室的门就说:“世俊,世俊,咱村上通电了,没想到我今年七十多岁了,还能看上电灯。” 杨世俊说:“是啊!人家周围的村子都通电几年了,咱们杨家洼是个穷村子,今天总算也通电了。” 杨世俊泡了一杯茶,端到杨虎平跟前说:“爷爷,你现在也年纪大了,有啥事给我捎句话就行了,以后再不要亲自跑了。” 杨虎平笑着说:“看你说的,人家都买电料哩,叫电工接电哩,我哪儿能坐得住呢!” “那你说需要什么,让我给咱买去。”杨世俊说。 “不用了,人家公家的事上紧,你就安心教书。我和你生海叔说好了,让他给咱接电,需要什么,他就买什么,你把钱给我就行了。” “那你看得多少钱?”杨世俊问。 “听你生海叔说,有八十元钱就行了。”杨虎平说。 杨世俊从口袋里掏出全部现金数了数,不足五十元钱,他对杨虎平说:“爷爷,你先等等,我到外面去一下就来。”说完就到外边找钱去了。 过了一会儿,杨世俊拿着八十元钱进来交给杨虎平说:“爷爷,给你八十元钱先给咱安电去。如果不够用,等我星期六回来再说。” 由于杨虎平安电心切,他接到钱之后,便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十一月二十二日(星期六)晚上,杨世俊和王锦秀回到家里,看到母亲和爷爷的窑洞里面都安上了电灯,心里非常高兴。他们先来到爷爷的窑洞里,杨虎平高兴地合不上嘴,他说:“以前听人家说‘点灯不用油,犁地不用牛’这句话我还不相信呢!今天真的给实现了。” 杨世俊说:“是啊!现在的社会发展非常快,谁也说不来以后还会是什么样子。” 杨虎平拉亮电灯,笑着说:“你看你看,这电灯一着,满窑都亮了,比过去的煤油灯强多了。” 杨世俊说:“你们老一辈人过去受了不少苦,现在也该享几天福了。” 晚饭后,杨世俊和妻子王锦秀、母亲张能线、弟弟杨忠俊以及妹妹杨俊芳坐在电灯底下聊天。杨生海从外边走进来笑着说:“你们有啥喜事呢,看把你们说得高兴的。” 张能线说:“我们祖祖辈辈没有见过电灯,现在通电了,当然高兴么。” 杨生海走进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到杨世俊一家人都在炕上坐着,就问张能线:“你家忠俊今年多大年龄了?” 张能线说:“我家忠俊今年都二十六岁了,到现在还没有对象呢!你能不能给孩子说个媳妇?” 杨生海说:“我问的就是这个意思。贺家桥村有一女子,名叫贺冬花,今年二十四岁,比咱忠俊小两岁,我看挺合适的。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让我给咱去说一说。” 张能线高兴地说:“我家里穷,人家女孩子都不愿意来。只要人家不嫌我家里穷就行了,咱还有啥愿意不愿意的。” 杨生海说:“我看你们这个家庭现在完全可以,全家都住的砖窑洞,杨世俊又是中学教师,比起我家来要强多了。” 张能线说:“那里那里,你不知道,我家买了人家的地方,现在还欠人家一千多块钱的账呢!” 杨生海说:“修地方借债,这是常有的事。只要人能行,这一千多块钱的债也不算多,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还了。” 这时,杨世俊看他们拉的远了,就插嘴说:“生海叔。” 杨生海听到有人喊他,忙“嗯”了一声。 杨世俊接着说:“咱现在说正经事。杨忠俊的婚事也是我们家里的一件大事情,你刚才提到的那个贺冬花,从年龄看我觉得还可以,你就抓紧说吧,事成之后我一定会感谢你的。” 杨生海笑着说:“都是自己人么,还客气什么,我尽力办就是了。” 杨生海走后,杨世俊和王锦秀要回到自己的窑洞里去休息,张能线说:“你的窑洞里面还没有安电,干脆咱都睡在这儿算了。” 杨世俊说:“没有电不要紧,我们点煤油灯已经习惯了。”说完话之后,他和王锦秀带着孩子去回家休息。 第二天中午,杨世俊发现杨虎平面袋子里面的面不多了,就装了一袋小麦,用自行车带到面粉厂换成面粉给他放在家里。下午,杨世俊准备学校去了,他又挑了几担水,把杨虎平的水缸添满。临走时他掏出十元钱说:“爷爷,我没有时间给你买菜,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菜,这十块钱你就拿上买菜去吧!” 杨虎平摇着手说:“我不要,我不要,你还有那么多的账,先给人家还账去吧,我有没有菜吃搞一搞就行了。” 杨世俊说:“爷爷,你就拿上用吧,我们再苦,也不能让你受苦。要是你的身体搞垮了,我的负担就更重了。”说完话后,杨世俊将十元钱硬塞进杨虎平的手里。 杨虎平拿着十元钱激动地热泪盈眶,他说:“杨世俊,你不是我的亲孙子,可你比我的亲娃还要孝顺。” 十一月二十七日中午,杨世俊上完数学自习向办公室走去,看见杨忠俊站在住房门口,便走到跟前问道:“忠俊,你来干什么?” 杨忠俊苦着脸说:“找你有点事。” 杨世俊打开住房的门,让杨忠俊坐在椅子上。他看到杨忠俊愁眉不展的样子,便说:“有啥事,你就说吧!” 杨忠俊说:“上一次生海叔说的那件婚事,现在说成了。” 杨世俊说:“既然说成了,那应该高兴才是,你为什么还发愁呢?” 杨忠俊说:“事虽然说成了,但彩礼咱给人家准备不下。” “人家是咋说的?” “生海叔说:‘衣服、棉花、被里子之类的咱都不说了,全部折成钱,共八百元钱。订婚时先给四百元,到结婚时再给四百元。’他们说了,十月三十(指古历,是阳历的十二月一日)是一个好日子,要在这一天举行订婚仪式,我还不知道这些钱从哪儿弄呢!” “那你现在能给人家准备多少钱?”杨世俊问。 杨忠俊说:“我把家里的一辆自行车都卖了,准备了还不到二百元。” 杨世俊说:“咱爸爸去世早,家里的经济条件又不好,现在还有一千多元钱的外债。你的婚姻问题是一件大事情,作为我是个老大哥,也不能说不管,依我看,这件事还得靠咱两个人共同想办法。” 杨世俊稍停了一下又说:“要不然是这样,现在订婚我先给你二百元钱,到结婚时我再给你二百元钱,其它钱还得靠你自己想办法,你看怎么样?” 杨世俊虽然话是这样讲的,但他知道弟弟在农村也没有钱,到结婚时真正弄不来一分钱,这礼钱全部得靠老大哥想办法。 杨忠俊听后觉得非常满意,脸面上立刻露出笑容,连连说道:“能行,能行。” 杨忠俊走后,杨世俊就坐在办公桌前批改作业。按照杨世俊给自己制定的规程:他每天在上完课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批改当天的数学作业,然后再备好第二天的数学课。每到早晨的早读时间,他便把办公室的门关起来,一个人在里面将自己当天要讲的课试讲一遍,发现问题立即纠正。 正因为杨世俊始终坚持了这一规程,才使他的授课水平不断提高。学生普遍认为:同样的一节课,要是让杨老师讲出来就条理清晰,浅显易懂,他们一听就明白。 一九八七年二月二十四日,校长徐生武为了进一步了解毕业班各个教师的教学情况,招集初三级六个班的部分学生,对毕业班的全体代课教师进行了一次民主测评。从测评结果来看,学生对杨世俊的讲课最为满意,在十五个代课教师里面,学生给他的投票最多,排次是第一名。 下晚自习以后,杨世俊坐下来准备备课,突然听见教导干事乔新成在窗子外面喊了两声:“杨世俊,杨世俊。” 杨世俊听见有人喊他,急忙应道:“哎!有啥事情。” 乔新成在外面说道:“徐校长叫你呢,你赶快去一下。”说完话后就转身走去。 杨世俊放下手中的钢笔,赶快向徐生武的办公室走去。当时,徐生武的办公室内有两个人,一个是校长徐生武,另一个是教导主任赵建海,不知道他们正在商量着什么。看见杨世俊进来了,立即停了下来,赵建海忙打招呼说:“杨世俊来了,快,进来先坐。” 杨世俊看到旁边的沙发空着,便坐在上面。 徐生武说:“世俊,我想让你完成一项任务,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杨世俊笑了笑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情,我当然愿意。” 徐生武也笑着说:“凡是我给你安排的,肯定是你能办到的事情,就看你愿意不愿意去办。” 杨世俊的态度非常坚决,他回答说:“好!我愿意去办。” “你可说话算数?”徐生武问。 “当然说话算数。” 徐生武说:“今天我在初三级学生中间作了一次民主测评,学生普遍认为你的课讲得好,他们能听懂。刚才我和赵主任商量了一下,想让你明天早上讲一节‘数学示范’课,你看怎么样?” 杨世俊一听说明天早上要讲“示范”课,马上拒绝说:“不行不行,代毕业班的课我还是一个新手,没有教学经验,怕讲不好。你还是让其他老师来完成吧!” 徐生武立即说:“看看看,我说你说话不算数,你果然从这儿来了。” 杨世俊马上解释说:“不是我说话不算数,而是我害怕自己的课讲不好,失去了‘示范’课的作用。” 徐生武说:“这一次‘示范’课到底由谁来承担,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它是通过学生民主测评以后,经过校委会研究后决定的,因此,你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个任务拿下来。” 赵建海也说:“世俊,我看你还是不要再推辞了,就把这件事承担下来吧!学生都说你的课讲得好,只要你保持心态稳定,做到有人听课和没人听课是一样的,那么这节课就一定会讲成功。” 杨世俊想了一下又说:“要不然是这样:明天我讲的是‘简易逻辑’的最后一节课,后天就讲‘指数运算’,我想把听课移到后天你看行不行?” 徐生武说:“我们这次教学活动,主要是看你的授课方法,不在乎你讲的什么内容,明天我们就听你讲‘简易逻辑’,无所谓。” 就这样,一节“数学示范”课给定下来了。 第二天早晨刚下早操,从学校的高音喇叭里面发出了通知: 各位老师请注意: 今天早上早读时间在初三级五班进行“数学示范”教学,希望全体教师按时参加,不得有误。有自习辅导的老师必须安排好学生,准时参加听课。 预备铃打响后,同学们快步进入教室,唱起了优美动听的歌子: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共产党他辛劳为民族, 共产党他一心救中国。 …… 伴随着悠扬而欢乐的歌声,全体教师都陆续进入教室。当杨世俊走到教室跟前时,教室里面已挤满了人,还有几个老师教室里面坐不下,就坐在教室外面的窗台下面。 一首歌曲唱完之后,杨世俊跨步走上讲台,随着文体干事一声“ 起立”之后,同学们立刻站起来齐声喊道:“老师好!”此时教室里面十分沉静。 杨世俊站在讲台中间,将全班学生扫视了一遍,然后面带笑容地向大家说:“同学们好!坐下。” 杨世俊问大家:“同学们!前面我们学习了命题的概念。现在我要问大家:什么叫做命题?一个命题可以分为哪两个部分?” 学生说:“可以判断真假的语句叫做命题;一个命题可以分为条件和结论两个部分。” 杨世俊问:“命题有真有假,现在我们一起来判断下面两个命题的真假性。命题(1):北京是中国的首都。” 学生说:“真命题。” 杨世俊说:“命题(2):3是12的约数。” 学生说:“真命题。” 杨世俊说:“本节课我们来进一步研究四种命题关系。”他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了“四种命题关系”六个字。 杨世俊接着说:“在两个命题中,如果第一个命题的条件是第二个命题的结论,且第一个命题的结论是第二个命题的条件,那么这两个命题叫做互逆命题;如果把其中一个命题叫做原命题,那么另一个叫做原命题的逆命题。现在誰能说出命题(1)的逆命题,再判断它是真命题还是假命题?” 学生说:“命题(1)的逆命题是:中国的首都是北京;它是真命题。” 杨世俊说:“说得很对,很正确。誰能再说出命题(2)的逆命题,并判断它是真命题还是假命题?” 学生说:“命题(2)的逆命题是:12的约数是3;它是假命题。” 杨世俊又说:“如果一个命题的条件和结论分别是另一个命题的条件和结论的否定,这样的两个命题叫做互否命题。把其中一个叫做原命题,另一个就叫做原命题的否命题。誰再来说出上面两个命题的否命题,并判断它是真命题还是假命题?” 学生甲:“命题(1)的否命题是:不是北京,就不是中国的首都;它是真命题。” 学生乙:“命题(2)的否命题是:不是3,就不是12的约数;它是假命题。” 杨世俊接着说:“如果一个命题的条件和结论分别是另一个命题的结论的否定和条件的否定,这样的两个命题叫做互为逆否命题。把其中一个叫做原命题,另一个就叫做原命题的逆否命题。谁再来说出上面两个命题的逆否命题,并判断它们的真假?” 学生甲:“命题(1)的逆否命题是:不是中国的首都,就不是北京;它是真命题。” 学生乙:“命题(2)的逆否命题是:不是12的约数,就不是3;它是真命题。” 这时杨世俊说:“黑板上的两个命题我们判断完了,大家都说得很好。现在我要你们自己说出一个原命题,来判断它的四种命题的真假性,谁能说出来?” …… 学生虽然能举出数学上面的一些实例来,但只有个别学生发言,课堂气氛不够活跃。杨世俊说:“我们不能只从数学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这样的范围太小了。还可以从日常生活中去举例。例如:人有两条腿就是一个命题,大家说它是真命题还是假命题(奇形人和残疾人除外)?” 学生说:“真命题。” 杨世俊问:“那么它的逆命题是什么呢?” 学生回答说:“有两条腿的是人。” 杨世俊又问:“大家说它是真命题还是假命题?” …… 此时将课堂气氛一下子提升到了高峰,同学们争先恐后地进行发言,举出了很多现实生活中的实例来。 最后在课堂小结时,杨世俊将四种命题关系用一个矩形表示出来,他把原命题写在这个矩形的左上角,把逆命题写在矩形的右上角,否命题写在左下角,逆否命题写在右下角。然后对大家说:“在这个图形中,水平方向的两组命题表示互逆命题,垂直方向的两组命题表示互否命题,对角线方向表示的两组命题是互为逆否命题。互为逆否的两个命题是等价命题,它们是真同真,是假同假。” …… 整个课堂气氛活跃,环节齐全,结构紧凑,条理清晰。杨世俊的每句话都牵动着学生的心。 下课后,张银锁刚走出教室门就对着杨世俊大声喊:“杨世俊,你讲得很成功嘛!” 杨世俊笑着对张银锁说:“不行,不行,这一节课讲得不怎么样。” 教导主任赵建海走到杨世俊跟前说:“你还说你不会讲课,这节课还讲得很好么!” 从这节课后,杨世俊在全体师生中间的威望大大提高了。 自从将李学民转入初三级一班以后,李进平时常对李学民说:“好孩子,你一定要遵守学校的纪律,再不能整天钻在电子游戏厅里面。为了转这个班,你让我伤了多少面子,看尽了人家的眉高眼低,如果张银锁再不要你了,让我这老脸向那里放呀!” 由于李学民进电子游戏厅几次遭受挫折,加之父亲的常常教诲,使李学民从灵魂深处引起了高度重视。从此,他彻底改掉了以前的坏毛病,和电子游戏厅断绝了联系,学习成绩也有了显著提高。 三月十八日下午,杨世俊来到张银锁房子商量教学进度情况。李学民从门口经过,张银锁忙喊:“李学民,你给我进来!” 李学民走进张银锁的房子,问道:“张老师,有事吗?” 张银锁对杨世俊说:“李学民到我班以后进步特别快。现在也不进电子游戏厅了,学习成绩也上来了。” 杨世俊说:“这都是你教育有法呀!” 张银锁忙说:“那里那里,要不是你教育了李学民,他至现在还在电子游戏厅出不来呢!这功劳应该归功于你才对。” 杨世俊说:“咱现在不谈功劳应归于谁,咱们的共同目的是让学生走上正路就行了,” 张银锁又问李学民:“你今年的奋斗目标是什么?” 李学民笑着说:“考上中专。” 当时国家采取的政策是对大、中专院校毕业的学生统一安置工作,对初中毕业生的录取办法也是先录中专,再录高中。因此,农村的优秀学生为了急于安置工作,大部分都放弃了升高中上大学的机会,而通过上中专的方式提前就业了。甚至有些学生考上高中也不上,返回初中通过补习上中专。因此,考中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杨世俊看到李学民的决心还不大,为了激发他的学习干劲,杨世俊就故意笑着说:“你在我们班上都是最屁不顶的学生,还能考上中专吗?” 李学民的脸一下子给红透了,一直红到了脖子下面。杨世俊看他反应很强烈,又笑着说:“根据你的脑力,一定能考上中专。如果整天钻到电子游戏厅里面,那就考不上了。” 张银锁也说:“娃从现在开始就准备好好学习,肯定能考上中专的。” 杨世俊说:“那就好好学吧,我在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这一招还真管用。从此,李学民也不再贪玩了,学习成绩很快就进入全班的前三名。 七月十六日,中考成绩出来了,杨世俊所代初三级五班的数学获得了总分第一名,全校中专共录取了十二名学生,李学民也不负重望,考上了中专。 第三十三回 以老带青 澄城县共有十八所初中,自从恢复考试制度以来,冯原镇中学的升学考试成绩一直排在全县的十五名之后,在一九八七年的“中考”中,取得了全县第十名的好成绩,一下子跨入全县的中游行列,这一年在冯原镇中学的历史上可以说是战果辉煌的一年,全体教职员工更是喜上眉梢。 一九八七年九月,新的一学年又开始了。按照学校安排,杨世俊继续代初三级五班和六班的数学课。因为冯原镇中学八七年的中考成绩在澄城县的西北乡上首屈一指,所以本学期招引来不少的插班生;除了刘家洼、西社和善化的学生以外,不少户口在黄龙、洛川、白水县的学生也来冯原镇中学插班上课,致使一个班的学生数增至七十人之多。 九月十五日中午,杨世俊正准备到教室去自习辅导,刚走出办公室来到院子里,就碰见张银锁迎面走来。张银锁看见杨世俊大声喊:“世俊,世俊,李学民来信了,里面还给你写了两句话。” 杨世俊问:“李学民给我写了什么?” 张银锁说:“你一看就知道了。” 杨世俊接到信一看,李学民在最后写了这样一段话: …… 张老师,麻烦你转告杨世俊,班上最屁不顶的学生也考上中专了。 杨世俊当时为了让李学民尽快考上中专,这句话是他故意说的,可他没有想到李学民竟然采取这种办法来回报老师。他将信看完之后又递给张银锁,感到非常痛心。 张银锁笑着说:“现在的学生就是体会不到老师对他的好处,光寻找老师的缺点,真是没办法。” 杨世俊说:“咱当教师的也不需要学生惦记自己的好处,只要把学生培养成人,能出人头地也就心满意足了。” 正因为杨世俊在教学工作中具有这种无私奉献精神,才赢得了学生的爱戴、教师的好评、家长的尊重。 九月二十日晚上,学校召开了一个全干会,徐生武在会上对大家说:“同志们!为了便于大家互相学习,取长补短,提高我校教师的整体素质,本周我们将为大家提供一个互相交流的大好机会。经学校校委会研究决定,在本周内,每个教师都要准备一节课进行互相交流。因此,我们把这一周叫做‘听课周’。为了使这次听课活动在本周内能顺利结束,学校决定以教研组为单位组织听课,由各教研组长具体安排,明天早上各教研组长必须统一把《听课安排表》交到教导处,到时学校领导也要参加听课。” 会议结束后,全体教师又投入到紧张的备课之中。有个教师名叫刘会珍,是一九八七年从大荔师范学校分配回来的新手,本学期被分配代初一级三班和四班的数学课。她本来在上课以前就心跳肉颤的,只怕给学生讲不好,这次她又听说要搞听课周活动,更是心急如焚。这天晚上会议结束后,她没有回办公室,直接去找张银锁商量备课。 张银锁认为自己有十多年的教学实践,加之又是毕业班的代课教师,就满有把握地对刘会珍说:“一堂好的数学课必须环节齐全。它有五个基本环节:第一个环节就是组织教学。你走进教室之后要环视一周,先看学生的人数全不全,再看学生都在干什么。这一环节十分重要,必须让所有听课的老师都能看出来。” 这时候张银锁突然问道:“刘会珍,你明天准备讲什么内容?” 刘会珍说:“准备讲有理数。” 张银锁又接着说:“第二个环节是复习旧课。古人曰:‘温故而知新。’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比如你讲有理数这一节课,首先把前面学过的整数、分数和小数都要复习一下,这一环节是学好新课的基础。” 张银锁取出一支烟,用火柴点着后吸了一口,继续说道:“这第三个环节就是讲授新课……” 张银锁说的每一句话,刘会珍都牢牢地记在心里。她回到办公室以后,按照张银锁的意图,将自己所备的课程重新设计了一番。 第二天上早操时,张银锁把数学组的《听课安排表》递给刘会珍说:“会珍,今天中午自习时间听你的课呢!你要好好地准备一下。” 刘会珍接到《听课安排表》之后,又回到办公室为中午的听课活动做准备工作。好在她代两个班的数学课,中午在三班听课,早上她在四班讲完课之后,感觉到哪些地方还不满意,就将教案拿到办公室再作进一步的修改,直到自己感到满意为止。 早饭后,杨世俊安排好学生,就来到初一级三班教室准备听课,他走进教室时,看见后面放着几条凳子,徐生武和张银锁已经坐在教室后面。杨世俊在后面找了个位子坐下来,随后,数学组的教师都陆续走进教室。 上课铃响了,刘会珍小心谨慎地走上讲台,她和同学们互相问好之后,用颤动的手打开教案,然后猛然抬起头大声喊道:“环——视——一周!”这一举动弄得大家莫名其妙。 刘会珍又低下头看了一会儿教案,说道:“同学们!现在我们先把前面学过的整数、分数和小数复习一下。” 他在教室前面挂了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了各种各样的数。然后问大家:“小黑板上的数哪些是奇数?哪些是偶数?” 一个学生站起来回答:“2是偶数;1是奇数;0是偶数……” “停停停。”刘会珍用教鞭在小黑板上敲了几下,打断了学生的发言说,“现在我要再问另外一个同学,0是偶数吗?” 有一个学生猛然举起手。刘会珍说:“对,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那个学生坚定地说:“0是偶数。” 刘会珍问:“为什么?” 那个学生说:“偶数的定义是能被2整除的数叫做偶数。因为0是整数,0除以2等于0,0能被2整除。所以0是偶数。” 刘会珍想了一会儿说:“刚才大家忽略了一个问题,因为0不是自然数,所以0不是偶数。” 对于这个问题,学生虽然有些看法,但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辩论。刘会珍接着问:“现在我们大家再说一说这些数中,哪些数是质数?哪些数是合数?” …… 下课了,张银锁刚走出教室门就自言自语地说:“唉!上课前还说得好好的,不知咋搞的,讲下些啥吗?” 杨世俊听见了,便解释说:“一个教学新手在课堂上出现某些问题,这是在所难免的。关键是看她能不能虚心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的教学水平。” 下午,刘会珍来到杨世俊的办公室,还没等杨世俊问话,刘会珍先开口说道:“杨老师,我今天向你请教来了。” 杨世俊笑着说:“哎呀!都是同行呢,有啥话就直说吗,还客气什么?” 刘会珍顺便坐在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然后说:“杨老师,听学生说你的课讲得特别好。今天中午听了我的课,你觉得还有那些问题?” 杨世俊反问道:“你自己感觉这一节课讲得怎么样?” 刘会珍看了杨世俊一眼,说:“讲得不好。” 杨世俊问:“那你觉得这一节课哪里有问题?” 刘会珍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总觉得这节课我讲得不太好。” 杨世俊说:“叫我说你这节课有许多优点,比如说你讲课声音宏亮,板书工整,还能充分使用教学工具。这几点一般教学新手都做不到。” 刘会珍含着笑容对杨世俊说:“杨老师,优点咱就先不说了,我想让你给我指出这节课的缺点是什么?” 杨世俊说:“至于你的缺点,我谈得不一定准确,说出来你不要介意。” “你说,你说,我不介意!” 刘会珍边说边摇头,仍然微笑着。 杨世俊说:“首先我说一下关于‘组织教学’的问题。‘组织教学’是课堂教学的一个重要环节,它要在教学过程中体现出来,但不 能在口头上喊出来。” “这一点我现在知道了。”刘会珍插了一句。 杨世俊接着说:“其次我再说一下关于‘知识体系’方面的的问题。在上课之前,要求教师把本节课所牵扯到的所有知识都能够灵活掌握,看来你还是课前准备不充分。” “你从那里看出来的?”刘会珍不解地问道。 杨世俊说:“比如说你讲的关于‘0是不是偶数’这个问题,人家学生都答对了,最后让你给人家否定了。” 此时,刘会珍的脸一下子全红了,她问道:“我的判断错在那里?” 杨世俊说:“你在课堂上所说的‘因为0不是自然数,所以0不是偶数’这句话有两处错误。” “这句话错在什么地方?”刘会珍着急地问。 杨世俊说:“一处错误是旧教材不把0看作自然数,新教材已经把0归为自然数了,你所讲的‘0不是自然数’是错误的;另一处错误是判断一个‘数’是不是偶数,这与它是不是自然数无关,只要是整数,就可以判断它的奇偶性,而质数和合数才是在自然数范围内判断的。这是你对数学概念理解上存在的一个错误。” 刘会珍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猛然抬起头对杨世俊说:“杨老师!那你说我这件事现在应该怎么办?” 杨世俊说:“初次上讲台,谁都会出现错误,只要你能虚心向别人学习,在实践中认真总结经验,不断取得进步就行了。” 刘会珍微笑着说:“这一点我一定能做到。” 杨世俊接着说:“关于今天中午你所讲的‘0不是偶数’的问题,我想还是你亲自到教室给学生纠正一下比较好。因为教师讲课出现了错误,后边进行纠正这是常有的事,学生能够理解。如果你让别人去纠正问题,这样就会降低你在学生中间的威信。” 刘会珍说:“你说的话我理解。”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杨老师,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你尽管说。”杨世俊满口答应着。 刘会珍说:“我今年才走上工作岗位,不会教书,想请你做我的指导老师你看咋样?” 杨世俊听说要请他做指导老师,马上婉言拒绝说:“不行,不行。要说让我给你做参谋还可以,要当指导老师我还不够格呢!” 刘会珍说:“杨老师,你也太谦虚了。行,你给我做参谋也可以,我在教学中有什么问题,就随时向你请教。” 杨世俊笑着说:“只要是我会的问题,没麻达。” 刘会珍又说:“现在我对授课方法还不太掌握,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我还想听你几节课你愿意不愿意?” 杨世俊说:“只要你有时间,我的课你啥时间听都能行。” 从此,刘会珍坚持天天听杨世俊的课不间断,在备课中间遇到问题就找杨世俊商量,偶尔还请杨世俊深入自己的课堂进行指导。杨世俊也不厌其烦、孜孜不倦地为刘会珍指导工作。 十月十日(星期六)下午,杨世俊和王锦秀照例回家看望七十多岁的老爷爷杨虎平。他们走进大门,由于爷爷窑洞的小门锁着,就被母亲张能线叫了过去。 杨世俊来到母亲的窑洞里,母亲为他们烧火做饭,王锦秀也赶紧帮忙。 张能线一边做饭,一边对杨世俊说:“咱忠俊定于十月初二(古历)结婚,今天都八月十八了,距离结婚再有一个多月时间,你看这事咋办呀!” 杨世俊说:“咋办,我不是以前说过了吗,结婚我再给二百元,如果不够,咱再想办法,反正这个婚咱得结。” 张能线说:“我不是说钱的事哩。” “那你说啥呢?”杨世俊问。 张能线唉声叹气地说:“唉!咱忠俊马上就说结婚的话哩,现在还不知道新房在哪儿,没有新房,这婚往哪儿结呀!” 杨世俊一想,说道:“妈,你不要着急,我和锦秀平时在学校也不太回来,就让我爷爷住在我的窑洞里面,先让杨忠俊在我爷爷的窑洞里面结婚你看行不行?” 张能线说:“你想的这也是个好办法。可是我不知道你爷爷他到底愿意不愿意搬?” 这时王锦秀插了一句说:“那你不管,我爷爷的工作由我们去做。” 晚上,杨虎平从外边回来了,杨世俊和王锦秀走进爷爷的窑洞里。杨世俊说:“爷爷,明天你就搬到我的窑洞里去住。” 杨虎平不解其意,问道:“我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 杨世俊说:“杨忠俊马上就要结婚了,现在还没有新房。咱把这窑洞腾出来给杨忠俊做新房。” “啥,腾地方,咱凭什么要给他腾地方?”杨虎平抢过一句,然后接着说,“地方是咱买的,咱不让他腾地方都把情留下了,咱还给他腾地方,哪里有这种道理?” 杨世俊含着眼泪说:“我父亲去世早,这家里的大小事情都得靠我来操办。杨忠俊的婚事我不管靠谁来管,再说如果杨忠俊结婚了,也就了却了我的一件心事。” 王锦秀也说:“人常说‘老大哥,比天大’哩!如果我俩不管杨忠俊的婚事,别人就说我两个不仁不义,这个道理我都想通了,你现在还有啥想不通的?” 杨虎平说:“咱这样的家境,又不是人不知道,他人要咋说就让他说去吧!反正我不搬。” 杨世俊说:“我长这么大就不愿意叫人说我一个‘不’字,总不能为忠俊的婚事毁了我的名声。” 王锦秀说:“爷爷,你想开一点,腾就腾呗,地方总是人修的,到咱以后有钱了,再买更好的地方。” 杨虎平考虑了半晌才说:“既然你们都是这样说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好,我搬,我搬。” 第二天早饭后,杨世俊拉来架子车为杨虎平搬家具,杨忠俊也赶来帮忙,不大一会儿,杨虎平的家具全部拉完了。 杨世俊帮爷爷把家具摆放好之后,看见水缸里面的水快完了,又担上水桶去给爷爷挑水。由于当时一个村子只有一口水井,还得绞着辘轳一桶一桶地吊水,挑水的人又很多,排了一行长长的队。 杨世俊将水缸挑满时,王锦秀已经把午饭做好了。饭后,杨世俊又该上学校去了,因此,必须安排好爷爷一周的生活。他看了看面袋,就对杨虎平说:“爷爷,咱家还有半袋面,你一个星期也吃不完,今天就不磨面了。如果你买油买菜没钱,这一周我也手头有些紧,只有五元钱你先拿上用吧!”说着就拿出五元钱给杨虎平。 杨虎平摇着手说:“不要,不要。我也知道你挣点钱难着哩,你一个月只有几十块钱的工资,王锦秀又是民办教师,还要管这么一个大家庭,真不容易啊!咱农村人吃饭有菜没菜都能搞,这钱你就拿上用吧。” 杨世俊说:“我们青年人受点苦不要紧,不能让你在家里受罪,你就把它拿上吧!”说完以后,他把钱放在桌子上,推上自行车,和王锦秀一块儿向学校走去。 十一月二十二日(古历十月初二),天高气爽,万里无云,金灿灿的太阳普照大地。杨忠俊举行了婚礼仪式,杨世俊也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一九八八年二月,学校进行了期末考试。由于刘会珍虚心好学,并能坚持听杨世俊的课,加之教学工作非常认真,因此取得了比较满意的成绩,受到学校领导的表彰。 第三十四回 首次职评 一九八八年三月二十二日中午,刘长贵兴高采烈地走进杨世俊的办公室,还没有进门就大声叫喊:“杨世俊,报告你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他那洋洋得意的劲儿,简直令人无法形容。 杨世俊问:“什么好消息,看把你高兴的?” 刘长贵说:“当然是好消息了,我经过三年的刻苦努力,现在‘大专’文凭已经拿到手了。” 看到刘长贵那种神态,杨世俊非常轻蔑地一笑说:“那我就恭喜你了。” 可刘长贵还是滔滔不绝地说:“我奋斗了三年,才弄了一个‘大专’学历,这回我又给 ‘大本’函授报了名,再过三年时间,我的‘大本’学历拿到手以后,在冯原镇中学就算得上是首屈一指了,看他旁人还能说我什么?” 杨世俊说:“你整天函授,函授,在什么时候搞教学呀!” 刘长贵将头一摇说:“我才不管他学生呢!你把学生全部教成满分,学生都考上大学了,你能图个啥?想叫学生认你,没门!”他的讲话好像在给杨世俊上政治课似的。 杨世俊才不认他那一套,说道:“学生是祖国的财富。咱当教师的要凭良心办事,不要为了自己的小利益而耽误了学生的学业。” 刘长贵说:“啥叫良心,良心都叫狗吃了。我才不管他有良心没良心呢!只要我把学历弄到手,哪怕是学生全部回家修理地球去,这都与我毫不相干。啊哈哈……” 刘长贵一边笑一边扬长而去,杨世俊看着刘长贵那种神态,非常气愤地说:“这种人也能当教师,简直是教师队伍中的渣滓、蜕化变质分子。” 五月八日晚上,校长徐生武在例会上对全体教师说:“同志们!接县文教局通知,本周我们要开展首次职称评定工作。据说教师职称以后要和工资挂钩,因此,有关教师贴身利益的事情,咱们一定要办好。下面让赵主任把文件给大家宣读一下。” 赵建海读完文件以后,徐生武又对大家说:“按照文件精神,各学校首先要成立评委。咱学校的评委由七人组成,除了我和赵主任以外,大家再投票选举五个人,希望大家能把思想觉悟高、教学经验丰富的优秀教师选到我们评委来。” 教导干事乔新成将大家投的票收集起来以后,徐生武为了做到公正无私,采取一人唱票、一人监票的方式,让乔新成将候选人的票数用画“正”字的方法一个一个地记在黑板上。等到票数汇总出来以后,徐生武看着黑板上的数字对大家说:“通过大家投票表决,我们取票数最多的五位同志到我们评委来。这五位同志分别是雷保才、郭建文、李顺成、张秋凤和乔新成。看大家还有没有意见?” 大家都说“没意见。” 徐生武又说:“谁有意见请举手。” 这时候,刘长贵突然举起了右手。徐生武问道:“刘长贵,你有什么意见?” 刘长贵吞吞吐吐地说:“没……意见,我……听……错了。” 全场教师一阵轰笑后,徐生武又说:“好!现在我宣布咱们学校的评委正式成立。” 徐生武从赵建海要过文件说:“下一步就是各人要申报自己的职称。刚才大家都学习了文件,其中有一条是这样讲的:凡在山区工作的教师,具有大专以上学历的,教龄满八年的可申报中学一级职务;教龄满三年的可申报中学二级职务;教龄在三年以下的可申报中学三级职务。具有中专学历的,教龄满十五年的可申报中学一级职务;教龄满六年的可申报中学二级职务;教龄在三年以上、六年以下的可申报中学三级职务。今天晚上会议结束以后,大家回到房子都好好地考虑一下,明天各人都要填写自己的《申报表》。” 第二天,杨世俊根据文件精神,结合自己的工作情况全面衡量,决定申报中学二级职务。随后经过评委从思想品德、工作能力、基本出勤和工作实绩四个方面全面考察,杨世俊都能顺利过关。 七月十二日吃早饭时,杨世俊在灶房碰见教导干事乔新成,他看见杨世俊就说:“世俊,你的职称对了,二级职称每人要交二十三块钱的发证费,一会儿给我送过来。” 杨世俊笑着说:“只要我的职称对了,钱算什么,一会儿准时送来。”就这样,杨世俊办完了自己该办的所有手续,后面唯一的想法就是早日拿到《任职资格证》。 七月二十二日中午,学校散放暑假了。杨世俊和王锦秀回家看望爷爷和母亲。走进母亲的家门时,张能线就为他们端来半盆水说:“天热的,赶快洗一下就凉了。”接着,又为他们倒水泡茶。 经过一阵忙活之后,张能线问:“妈有一句话,但不知道该不该对你们说?” 杨世俊说:“你有啥话就尽管说呀,咋不该说么!” 张能线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杨俊芳六月二十八要出嫁了,今天是六月初九,再有不到二十天时间。你们两个当哥哥的也应该给娃准备点什么?” “那当然要给娃准备一下吗!”杨世俊毫不忧虑地说。过了一会儿,杨世俊又对张能线说,“妈,我们年轻人不知道该给娃准备些什么?我看还是你说出来,让我和杨忠俊去商量一下。” 张能线说:“我已经都考虑过了,人家男方已经把自行车和缝纫机都买下了。再需要一对箱子和一个立柜,你们弟兄两个商量着去办。” 杨世俊笑着说:“那有啥问题,一会儿杨忠俊回来了,我和他去商量。” 大约在晚上八点钟左右,杨忠俊从外面回来了。杨世俊喊:“忠俊,你过来!咱商量一件事。” 杨忠俊听到喊声,就直接走进母亲的窑洞里。杨世俊对他说:“妹妹马上要结婚了,咱爸去世早,家里也没有什么人,就咱们弟兄两个。要让妹妹也跟其他人一样,高高兴兴地出嫁,咱必须给妹妹置上几件像样的家具。” “都置些什么?你说一下让我听。”杨忠俊说。 杨世俊说:“刚才咱妈说了,想给杨俊芳陪上一对箱子和一个立柜。我算了一下,一个立柜得二百元钱;一对箱子也至少得一百四十元钱。以我看,立柜用钱多,就让我来做,你给娃做上一对箱子算了。” 杨忠俊说:“能行,能行。让我再和贺冬花商量一下。”说完就离开母亲的窑洞,和妻子商量去了。 一会儿,贺冬花从门外走进来。她沉着脸皮对杨世俊说道:“哥哥,刚才你们都说给杨俊芳陪些什么?” 杨世俊说:“刚才我和忠俊已经说好了,我给娃做一个立柜,让忠俊给娃买上一对箱子……” 谁知道杨世俊话还没说完,贺冬花就抢着说:“你们有钱哪怕给俊芳陪飞机去,我们没钱就什么也不陪。”然后转身就向自己的窑洞走去。 杨世俊没有办法,只得又去找杨忠俊商量此事。可是,当他走到杨忠俊的窑洞门口时,窑门已经关上了。杨世俊在外面喊:“忠俊,忠俊,你出来一下。” 不喊还不要紧,这一喊杨忠俊不但没有出来,反而将电灯也给拉灭了。 第二天早上,杨世俊又来到杨忠俊的家里。贺冬花正在家里做早饭,杨忠俊在院子里给西红柿和黄瓜搭架。杨世俊走到杨忠俊跟前说:“忠俊,你先到咱妈的窑里面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杨忠俊跟着杨世俊来到张能线的窑洞里面。杨世俊训斥道:“亏你还是娃的亲哥哥呢,娃结婚你给娃啥都不陪能行吗?我不是娃的亲哥哥都害怕人家说闲话,你是娃的亲哥哥,难道就不怕人家说吗?再说咱妹妹跟别人不一样么,从小失去了父亲,就有两个哥哥,你说咱们不管谁管?” 杨忠俊听了,红着脸说:“那我没有钱么!” 杨世俊说:“你有钱没钱我还看不来吗?你又不是穷的一分钱都拿不出来,至于说钱不够咱还可以共同想办法吗,你不能说给娃什么也 不陪。昨天晚上我找你商量时,你更不应该拉灯去睡觉,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杨忠俊说:“这都是贺冬花的主意,我根本没有这种想法。” 杨世俊说:“算了,算了。我也不管是谁的主意,你现在说咱妹子的事你管不管?” “我管,我管。” 杨忠俊点着头说。 “你管就得给娃买上一对箱子。” “那我确实没有那么多的钱么!” “你现在还缺多少钱?” “我家里只有七十多块钱。” 杨世俊说:“我今天先借给你一百元钱,你啥时间有钱了,啥时间再给我还。这样总可以了吧!” 实质上杨世俊的经济条件并不宽余,还有五百元钱的外债,主要靠东拉西借过日子。好处是杨世俊一月还有一百二十元钱的工资,从别人借钱也比较容易。 杨忠俊拿到钱以后,非常高兴地说:“哥哥,以后我有了钱,一定给你还。” 八月十日,经过杨世俊全家人一月时间的积极准备,为杨俊芳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仪式。 十月十一日中午,杨世俊在教室给学生进行自习辅导。突然听到教室门口有人喊了一声“哥哥”。他抬头一看,是弟弟杨忠俊来了,就赶快走出教室。 杨世俊问:“忠俊,你今天来有啥事?” “爷爷病了,叫你赶紧回去。” “爷爷得了啥病?” 杨忠俊说:“不知道。听说在大门口跌了一跤,被人抬了回去,再也起不来了。” 杨世俊看了一下手表,走回教室对学生说:“同学们,老师今天家里有人病了,得赶快回家去一趟。现在离下自习还有十分钟时间,你们在教室认真完成作业,下自习后才能离开教室。” 学生听说老师家里有人病了,都说“能行”。 走到教室外面,杨世俊对杨忠俊说:“你先在这儿等一下,我去给学校领导请个假。” 杨忠俊着急地说:“那你快一点,家里还有好多人呢!” “我知道。”杨世俊一边说,一边向赵建海房子走去。 在赵建海的房子里面,他和乔新成坐在一起研究毕业班的进度计划,看见杨世俊来了,忙问道:“杨世俊,你来有什么事?” 杨世俊说:“我爷爷病了,家里来人叫我回去。” 赵建海说:“你家里人有病,我当然要让你回家。可是你所代的课必须安排好。你还是班主任,要把班务工作安排好才能离校。” 杨世俊说:“我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代课问题就不要安排人了,家里的事再忙,我也不能耽误学生的上课。至于班务工作……”杨世俊想了一下说,“我看还是交给下班老师罗启生吧!” 赵建海说:“好,你现在给罗启生说一下,就可以回家给你爷爷看病,要把时间抓紧,病好后立即返校。” 杨世俊又给罗启生老师打了招呼,然后回到房子推上自行车,和杨忠俊一块儿回家去了。 杨世俊和杨忠俊走进家门时,杨虎平已经躺在炕上,张能线和杨生海在旁边坐着,王锦秀也从学校赶回来了,赤脚医生王春明正在为杨虎平挂液体。杨世俊走到炕跟前急急忙忙喊道:“爷爷,爷爷,你这是怎么啦!” 杨虎平结结巴巴地说:“我正在……走路……时,一只腿突然……不管用了,倒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了。” 杨世俊又问王春明:“我爷爷得的是什么病?” 王春明说:“你爷爷得的病叫做‘半身不遂’。” “这种病能看好吗?”杨世俊着急地问道。 王春明说:“咱尽力看吗,说不定还能看好。” 过了一会儿,液体完了,王春明一边整理医疗器械,一边说:“一会儿让你爷爷吃点饭好好休息,咱连续用上几天药以后再看病情能不能好转。” 王春明要走,杨世俊忙问:“王医生,今天挂液体能算多少钱?” 王春明说:“都是自己人,手续费我不要了,你给上八块五毛钱的药钱就行了。” 杨世俊要给王春明取钱,王春明说:“算了,明天还要挂液体,咱到最后再算账。” 杨世俊说:“那也行。” 杨世俊送王春明走出大门,王春明说:“刚才你爷爷在跟前我没办法说,像你爷爷这种病目前没有几个能治好的,因此,你现在要有治不好病的心里准备。” 杨世俊说:“王医生,你看通过治疗以后,能不能让他自己起来走路,哪怕是拄着拐杖也行。他这样躺在炕上,我和王锦秀都是教师,怎样给学生上课呀!” 王春明边走边说:“那我尽最大努力,能看到啥程度就看到啥程度。” 就这样,经过王春明七天的治疗以后,杨虎平的病情有所好转。他讲话言语虽然清楚了一些,但还不流利,在别人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还可以慢慢行走。 王春明对杨世俊说:“我的技术只能治疗到这种程度,让你爷爷天天坚持锻炼,过一段时间看能不能自行恢复。” 按照王春明的安排,杨世俊和王锦秀夫妻二人利用课余时间轮换着搀扶老人去锻炼,可是,经过一个多月锻炼以后,杨虎平的病情仍然不见好转。 后来,杨世俊听说冯原镇医院有个雷医生,他的中医看得特别好,就决定让雷大夫再诊断一下,看是否能用中医将爷爷的病看好。 十一月二十二日中午,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暖洋洋的太阳驱散了初冬的寒冷,给人们带来温暖的感觉。杨世俊拉来架子车,将杨虎平搀扶到架子车上面,就向冯原镇医院拉去。 杨世俊直接走进冯原镇医院的门诊大楼,先在门口挂了号,再搀扶着杨虎平去“内科”找雷大夫诊治。由于找雷大夫看病的人比较多,他们都在“内科”门口的连椅上坐着排队。杨世俊将手中的挂号单递给护士,那护士说:“你先坐在外面连椅上坐一会儿,我啥时候叫你,你啥时候再进来。”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那护士走到门外喊:“哪位是杨虎平,现在可以进来。” 杨世俊搀扶着杨虎平走进雷大夫的值班室,在雷大夫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雷大夫问:“你这病是怎么得的?” 杨虎平说:“我……正在走……走路时,突然……觉得左腿发……发软,不由自主地……摔倒在地,就再也起……起不来了。” 雷大夫见杨虎平吐字不清,就问杨世俊:“你是他儿子吧?” 杨世俊连忙更正说:“不不,不是的,我是他的孙子。” 雷大夫问:“你爷爷的病是什么时候得的?” “到今天已经一个多月了。”杨世俊回答。 “为什么不抓紧看呢?” “我爷爷的病一直是王春明看的,他现在看不好了,这才来找你。” 雷大夫拿来“血压计”为杨虎平量了一下血压说:“你爷爷的血压太高了,他收缩压是一百六,舒张压是一百二,很危险,得赶紧治疗。” 杨世俊着急地问道:“那你说怎么治疗?” 雷大夫说:“你别忙,等我查完再做决定。”说完以后,雷大夫又为杨虎平切脉。 通过 “望”、“闻”、“问”、“切”四个方面的综合会诊,雷大夫最后对杨世俊说:“你爷爷的病是个麻烦病,我的意思是让你爷爷先住上几天院,观察一段时间,后边再定治疗方案,你看行不行?” 杨世俊态度非常坚决,说:“只要能治好我爷爷的病,你说怎么都能行。” 雷大夫又说:“你爷爷这种病,谁也不敢肯定能治好,我只能是尽力而为。” 杨世俊说:“好,好,尽力而为也罢。” 为了不影响学生的上课,在杨虎平住院期间,杨世俊和王锦秀两个轮流护理。 又经过十多天的住院治疗,杨虎平的“高血压”虽然降下来了,但他 “半身不遂” 的病情没有丝毫进展。 十二月四日中午,杨世俊征得雷大夫的同意,办理了出院手续。他回到家里先将炕烧热,再把卫生打扫干净,然后拉上架子车去冯原镇医院接杨虎平,临走时雷大夫又给杨虎平开了两瓶“降压胶囊”,并叮咛道:“回家后要按时用药,千万不能停药。” 杨世俊说:“为了让我爷爷能早日康复,我保证做到按时用药。”然后从药房买了药,拉上杨虎平回家去了。 从此,杨虎平的生活全都靠杨世俊和王锦秀来料理。从冯原镇中学到杨世俊的家乡杨家洼大约五里地,杨世俊要每天往返二至三次,为爷爷做饭、烧炕,搀扶爷爷锻炼,和爷爷聊天。说到这里,王锦秀也是一个贤妻良母,从杨忠俊结婚,到杨俊芳出嫁,她总是尽职尽责,没有任何怨言,尽到了一个嫂子应尽的义务。今天,她带着一个五岁的儿子,除了搞好学校的教学工作以外,还要为杨虎平烧水、洗衣、做饭。 人常说:“尽了‘忠’就尽不了‘孝’。”杨世俊和王锦秀为了做到“忠”、“孝”两全,整个备课工作都是在杨虎平的病床前完成的。 十二月二十日早饭后,杨世俊准备到教室去自习辅导,刘长贵走进杨世俊的办公室,非常高兴地说:“世俊,世俊,《任职资格证》下来了,你还不赶快去领。” 杨世俊将刘长贵的《任职资格证》拿在手中看了一下,是“中学二级”职称,然后问道:“你从谁领的?” 刘长贵说:“在乔新成老师那儿,你赶快去领。” 杨世俊来到乔新成的办公室,乔新成正忙于给教师发放《任职资格证》。他看见杨世俊就说:“世俊,我今天领《任职资格证》时就没有注意,把你和高成祥的漏掉了,停两天我再给你俩补上。” 当时杨世俊想:停两天就停两天,反正迟发早发都无所谓。于是,就去教室上自习去了。 直到一九八九年元月十一日,还不见《任职资格证》回来,晚饭后,杨世俊就去找乔新成。乔新成说:“现在我才知道,你的《任职资格证》上级没有批准。” 杨世俊问:“为什么?” 乔新成说:“后来文教局规定:申报‘中学二级’职称的必须是中学教龄要满六年,你和高成祥都有小学教龄,所以被审掉了。” 的确,高成祥是一九七二年七月高中毕业后参加教育工作的,一直在小学教书。是一九八四年从大荔师范学校的民师班毕业后,才分配到冯原镇中学任教的教师。本来有十六年教龄,可以申报“中学一级”职务,但考虑到自己上了一次大荔师范,教龄有两年间断,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所以申报了“中学二级”职务,最后还是没有批准。而杨世俊呢?他是一九八五年从“城关一小”调到冯原镇中学的,只有三年中学教龄,所以也被审掉了。 杨世俊问:“既然‘中学二级’职称没有批准,为什么不挂‘中学三级’职称呢?” 乔新成说:“你原来没有申报‘中学三级’职称,因此人家是不会考虑的。” 听了乔新成的话,杨世俊也觉得无话可说,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晚上,学生都在教室上自习,杨世俊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批改作业,突然听见有人喊了两声:“世俊,世俊。” 杨世俊赶紧打开办公室的门,高成祥从外边走进来,坐在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气呼呼地说:“杨世俊,你现在把职称都弄没了,还改啥作业呢,快扔到一边去吧!” 杨世俊说:“职称没有解决,咱也不能怪学生,课还得照样上,作业也得照样改。” 高成祥气愤地说:“哎呀!你这人咋这样没出息,职称都没有了,还有啥心思改作业。”说着就把杨世俊桌子上的作业推向一边。 杨世俊将蘸水钢笔放在桌子上,问道:“高老师,你说咱这件事咋办?” 高成祥说:“咋办,明天咱俩到文教局寻去,评不上职称把‘发证费’给咱退了,不发证为什么要收咱的钱?” 杨世俊一想说:“不就是二十三块钱吗?算了,我不去了,家里头还有病人,我也没有时间去。再说职称的事,我相信组织上迟早是会解决的。” “好,你不去我去,我跟他们放不下。”说完后气冲冲地走了。 第二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高成祥没有去县城,也没有再提此事,这件事就这样平息下来了。 第三十五回 二次职评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杨虎平的病情开始逐渐恶化,从此整天卧床不起,大小便不能自理,杨世俊和王锦秀的负担就更加沉重了。 十二月三十一日中午,因学校召开“庆元旦文艺节目演唱会”,杨世俊顾不上给杨虎平做饭,便从学校的灶房买了四两面条装在饭盒内,又拿了二两馍,给里面夹了一些菜,装在包内给杨虎平带回家去。 杨世俊刚走进家门,看见炕边放着一个便盆。他没有取饭盒,端着便盆赶紧向茅厕(音读si)走去。这一切杨虎平都看在眼里,他激动地喊道:“我世俊不……不嫌脏,是个孝……孝子。” 杨世俊回到家里后,将手洗干净,就给杨虎平端饭。杨虎平端着饭盒一边吃饭一边说:“唉!我现在……不死,要把你们害……害到啥时……时候么?” 杨世俊说:“爷爷,话不能那样讲。我们当晚辈的,侍候你几天也是应该的。” 杨虎平吃完饭后,杨世俊按照常规,又为爷爷洗碗、烧水、管炉子……这一切工作都准备就绪以后,他就坐在炉子旁边开始给学生备课。 一九九二年二月十二日,杨虎平突然昏迷过去了,杨世俊赶紧找来赤脚医生王春明进行抢救。 第二天,是学生开学报到的日子,杨世俊看见杨虎平的病情没有好转,就亲自到学校向教导主任赵建海请了三天假。 虽然经过杨世俊的奋力抢救,但由于杨虎平的病情严重,终因医治无效,于二月十四日二十二时三十六分不幸去世,终年七十九岁。 自杨虎平得病到去世,经历了三年零四个月时间。在这一段时间内,杨世俊为了给杨虎平治病而四处求医,精心护理。然而,他并没有因杨虎平有病而耽误学生的上课,他始终都把给学生上课和给杨虎平治病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上,因此,他所代学生的考试成绩一直稳居于全级的上游。 从一九八八年到一九九二年的这段时间内,正是教师学历进修的黄金时间,大部分中学教师都在这一段时间内取得了大专学历。而杨世俊参加的《专业合格证书》过关考试,在一九八七年的考试中《教育学》和《平面解析几何》已经顺利通过,但到一九八八年因杨虎平有病就给半途而废了。一九九零年和一九九一年的“卫电函”考试他也未能参加,因此,他一直到现在还是原来的“中师”学历。 王锦秀是个民办教师,按照国家规定,中等师范学校每年要从民办教师中录取一部分学员,毕业后统一招转为公办教师。但她为了服侍杨虎平老人,从一九八八年到一九九一年放弃了四次考学的机会。 二月十七日,杨世俊叫来乐队,为杨虎平举行了安葬仪式。在追悼会上,杨虎平的侄儿杨生海对大家说:“全村的父老乡亲们,你们好!大家在百忙之中能参加我叔父的追悼会,为我叔父送行,在此,我本人表示十分的感谢。” 杨生海向大家连鞠三躬,说道:“我叔父一生无儿无女,无依无靠,曾经抚养过人家的儿子,供人家孩子念书,为人家孩子娶妻,只盼着将来能老有所靠。谁知道在我叔父年过花甲之时,却被人家赶出了家门。” 说到这里,杨生海泣不成声,乡亲们也跟着流下了辛酸的眼泪。过了一会儿,杨生海擦干了眼泪,接着对大家说:“可是,我叔父不曾给过杨世俊夫妇一分一厘,他们看到我叔父无人照管,就踊跃承担起抚养老人的义务,这种精神是多么可贵啊!” 杨生海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乡亲们,我叔父得的病叫做‘半身不遂’,前后经历了三年半时间。在这三年半时间内,杨世俊夫妇放弃了自己的前程,他们将我叔父照顾得体贴入微,胜过了亲生。为了酬谢杨世俊夫妇对我叔父的孝敬之心,我要向他们‘搭红’了。” 随后将两条红色的被面子分别搭在杨世俊和王锦秀的肩上。这时候,乡亲们都争先恐后给杨世俊夫妇“搭红”,一会儿,三十多条被面子分别裹在杨世俊和王锦秀的身上。此时的杨世俊夫妇,好像两个巨大的红彩球,放置在杨虎平的灵堂前面。 一九九三年十一月十日晚上,校长徐生武在“全干会”上对大家说:“按照县文教局安排,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进行第二次职称评定工作。这次职称评定的原则是搞职称晋升:即无职称的先定为‘员级’职称,‘员级’职称可晋升为‘助理级’职称,‘助理级’职称可晋升为‘中级’职称。晋升的条件是必须学历对应:即晋升中学职称要具备‘大专’以上学历,具有《专业合格证》的教师可以和‘大专’学历同样对待;晋升小学职称要有‘中专’以上及其相应的学历。并且在五年任职年限内的考核结论中至少要有两个‘优秀’。” 停了一会儿徐生武又说:“后面还有一个补充条件:凡是因各种原因在第一次职称评定中没有参加的人员,只要够条件的可以直接申报‘助理级’职务。” 这时候杨世俊想:我第一次参与了职称评定,看来申报“助理级”职务是没有希望了,只能申报“员级”职务。 第二天中午,杨世俊写了一份申报“中学三级”职务的《申请书》,递交给教导干事乔新成,乔新成说:“世俊,你现在还没有‘大专’学历,不能申报‘中学三级’职务。” 杨世俊说:“那咋办?这一次,我总不能再没有职称。” 乔新成说:“像你这种情况咱学校还没有第二例,你去问一下徐校长,让他给你想个办法。” 杨世俊又来到徐生武的办公室,当时在场的还有教导主任赵建海,他刚走进办公室就着急地问:“徐老师,你说我的职称报不上咋办呀!” 徐生武吃了一惊,说:“怎么,你报‘员级’职称还能报不上吗?” 杨世俊说:“报不上么,人家要有‘大专’学历呢!” “哈哈……”徐生武先是一笑,然后说:“前几年,人家都搞学历进修呢,你懒得怕进修,到现在用上学历了,可你又没有,你说这事能怪谁?” 杨世俊说:“徐老师,前几年,我不是懒得怕进修,是因为我爷爷有病,没有时间呀!” 徐生武说:“好好好,不说了,你管你专心搞教学。只要学生的成绩考好了,职称问题不用你管,我会给你想办法的。” 杨世俊想了一下说:“好,谢谢你,徐老师。这回我再听你说一次。”然后走出徐生武的办公室。 按照上级文件精神,民办教师只要晋升为“中级”职称,就可以直接录用为公办教师。因此,在这次职务晋升过程中,民办教师都互不相让,竞争十分激烈。张银锁的考核结论全部都是“称职”,没有一个是“优秀”的,他想晋升职称,但条件不具备,急得团团转。 十一月十五日吃过午饭,张银锁骑上自行车,从冯原买了一条“红塔山”牌香烟,装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然后去找徐生武。他将自行车撑在徐生武的办公室门口,从自行车上取下塑料袋夹在腋下,直接向徐生武房子走去。 张银锁看到只有徐生武一个人在办公,就将香烟放在桌子上面说:“徐校长,你这几天搞职称评定工作太辛苦了,我给买了一条香烟把你慰劳一下。” 徐生武头也没抬,说道:“银锁,你有啥事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张银锁说:“徐校长,能不能晋升‘中级’职称,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是不是想个办法让我的职称晋升一下。” 徐生武拒绝了张银锁的请求,说:“今年民办教师晋升‘中级’职称,够条件的人都争得火着哩,没办法解决。你的考核结论中没有‘优秀’,条件不具备,是明摆着的事情,谁都没有办法。” 听了徐生武的话,张银锁低下头,灰心丧气地说:“没有办法就算了,咱只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 张银锁尽管是这样说 的,可他还是不甘心,他想了一会儿,猛然抬起头对徐生武说:“哎,徐校长,如果后面有机会的话,你可得给我帮忙呀!” 徐生武有点不耐烦了,说:“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咱到后边再说。我这儿还忙着呢,你如果没有其它事的话,就可以走了。” 张银锁见徐生武下了逐客令,说道:“好,我走,我走。”转身就向外面走去。 徐生武看见桌子上面的塑料袋,马上又喊道:“银锁,你给我回来!” 张银锁转过身问道:“徐校长,你有什么事?” 徐生武指着塑料袋说:“把你的东西拿上。” 张银锁说:“那是我给你买的,你就留着用吧。” 徐生武说:“你是一个民办教师,每月只有一百多元钱的工资,那里有钱买这些,快拿回去。”他将塑料袋提起来向张银锁的手里塞。 张银锁无论如何也不接,转过身就向外面走去。 徐生武走到门外,便将塑料袋扔到门外面的地上,又把门关上。 张银锁从地下捡起塑料袋,灰溜溜地推着自行车走了。当时正是午饭后的自由活动时间,在场的师生们看到张银锁这一举动,无不暗自发笑。 十二月二十八日下午,乔新成从澄城县文教局回来,通知杨世俊去领《任职资格证》。杨世俊拿到《任职资格证》一看,自己的职称是“小学二级”,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去问徐生武。 徐生武坐在炉子旁边看书,看到杨世俊来了,用手指着旁边的沙发说道:“杨世俊,沙发在那儿,快坐。”说完又低下头看起书来。 杨世俊坐在沙发上,问道:“徐老师,你这一次是不是给我报了小学职称?” 徐生武将手中的书翻过来,扣在办公桌上说:“我本来想给你申报中学职称,可是你没有‘大专’学历,申报‘中学三级’职称条件都不具备。我没有办法,只能先挂个‘小学二级’职称,以后再说。” 杨世俊一想,说:“也能行,我没有‘大专’学历,中学职称走不通,也只能从小学上职称了。” 就在第二次职称评定中,刘长贵因取得了“大本”文凭而顺利晋升为“中级”职称。张银锁对此事非常不满,逢人便说:“人家代初二课都能晋升‘中级’职称,我代毕业班的课还评不上,这也太不公平了。” 刘长贵认为自己的学历和职称都到位了,从此整天吃喝玩乐,不求上进,备课上课得过且过,批改作业敷衍了事,在学校内部影响极坏。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粘上了打麻将的恶习。 一九九四年元月八日,这一天是星期六。晚上,初一和初二的学生都过星期天,只有初三学生留校复课,刘长贵在学校没有事干,就纠集了几个初三学生在自己的住房打麻将,直到凌晨三点钟才结束,影响了学生第二天的复课。 第二天下午,徐生武从家里来到学校,刚走进办公室,就有一个男学生在门口喊报告,徐生武很随便地说了一声“进来”。 那个学生进来后,急急忙忙地说:“徐老师,昨天晚上我们班上有学生打麻将了。” 徐生武最见不得学生在校内打麻将,这次他听说学生中间有人在学校打麻将,心里就非常恼火,问道:“谁打麻将了?” 那学生说:“贾忠才,他昨天晚上打麻将,今天早上在宿舍睡觉,连课都没有上。” 徐生武问:“你知道贾忠才都跟谁打麻将了?” 那学生说:“我听班上的学生说是贾忠才打麻将了,具体情况我还不十分清楚,你可以叫来问问。” 听到这里,徐生武说:“好,你走吧,我知道了。” 那学生走后,徐生武亲自到教室将贾忠才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问道:“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打麻将了?” 贾忠才摇着头,态度十分坚决地说:“不不不,我没有打麻将。” 徐生武看着贾忠才慌慌张张的样子,心平气和地说:“你这个孩子怎么不诚实呢?我叫你来这里,就是知道你打麻将了,你还隐瞒什么?” 贾忠才看到自己打麻将的事确实被校长知道了,没有办法,也就只好承认了。他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徐老师,我……错了,我现……现在承认,我再也不敢打……麻将了。” “你昨天晚上在什么地方打麻将了?”徐生武问。 “在刘长贵老师的房子。” “都有谁?” “张存芳、孙晓艳、刘老师和我。徐老师,这不怪我,是刘老师他叫我的呀!” 徐生武语重心长地对贾忠才说:“好孩子,做人一定要走正道,再不要学那些歪门邪道,不然,会误了你的前程的。” 贾忠才说:“徐老师,你的话我都记下了,以后我再也不打麻将了。” 晚上,徐生武在全干会上对全体教职工说:“同志们,最近,在我们教师中间出现了一种非常不好的现象,是什么现象呢?就是我们中间有一部分同志打麻将上了瘾,在全校师生中间造成了不良影响。更可恶的是有个别同志和学生在一起打麻将,而且还有两个是女学生。这种现象影响极坏,品德极为恶劣。” 此时,整个会场静悄悄的,全体教职工都用双眼直盯着徐生武,看他准备说什么,只有刘长贵面红耳赤,一直低着头谁也不敢看。徐生武看了刘长贵一眼,接着说:“为了端正校风,严明校纪,杜绝此类现象的再次发生,今天晚上我宣布:对昨天晚上和学生在一起打麻将的刘长贵同志处一百元罚款。” 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内,刘长贵确实表现好了,能严格遵守学校的各项纪律,和人说话也十分热情。但到春节过后,他又旧病复发,这次他不敢和学生打麻将,而是和冯原街上的一部分无业人士勾搭上了,动不动就溜出学校打麻将,常常一去就是通宵达旦。 三月八日晚上,刘长贵打麻将又熬了一个通宵。九日早上第一节课又是他的语文课,当他刚走进办公室时,预备铃声已经响了。他没有备课,赶紧拿上语文课本,就急急忙忙地向教室赶去。 正式铃响后,刘长贵走进教室对学生说:“同学们,今天我们学习新课,这篇课文的题目是《再见了,亲人》。” 刘长贵转过身去,将课文的题目写在黑板上,然后对大家说:“现在我把课文给大家读一遍,大家注意看课本。” 在读课文的过程中,刘长贵打了一个盹,将课文中间两行文字给漏读了,他也不知道,还继续读着。 同学们都发现刘长贵读错了,但没有人敢提出来,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他,偷偷地笑着。 课文读完了,刘长贵对大家说:“下剩的时间是各人自学,你们可以看课文,也可以写笔记。遇到不懂的地方先记录下来,过一会儿大家可以提出来,咱们统一解决。” 学生都在看课文。刘长贵从教室后面拉了一条凳子,放在讲桌跟前坐下来。起先是坐在凳子上面打盹,后来干脆爬在讲桌上,头枕着胳膊睡着了,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这呼噜声越来越大,直接影响了同学们的看书学习。 同学们看到刘长贵狼狈不堪的样子,先是暗自发笑,然后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评论起来。 “啥教师吗,没有认真给我们讲过一节课。” “还口口声声说要为人师表,以身作则,教师的表率作用都跑到哪儿去了?” 还有一个学生说:“像这样教书还不如回家抱孩子去。” 正在同学们议论的时候,刘长贵突然停止了打呼噜,喊道:“夹二万,我和(音读hu)了。” 全班同学先是一惊,后来发现刘长贵是在说梦话,于是都笑了起来。 这一笑不要紧,把正在睡梦中的刘长贵给惊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说道:“你们不看书笑什么,有啥可笑的 ?” 同学们停止了笑声,又看起书来。 “铛铛……”下课铃响了,刘长贵夹着课本走出教室,回到住房睡觉去了。 徐生武知道这件事以后,在一次校委会上说:“像刘长贵这样的教师,打麻将昏在课堂上,怎么能搞好教学呢!下学期干脆调到小学算了。” 这些话不知道怎么被刘长贵知道了,他在一次语文课堂上对学生说:“我现在有‘大学本科’文凭,又是‘中学一级’职称,教高中语文都是名牌教师,可是咱们学校有些人还想把我放到小学去,没门。” 此后,刘长贵就到处走亲访友拉关系,联系他的调动问题。 第三十六回 偷梁换柱 一九九四年八月,澄城县文教局对冯原镇中学的领导班子做了一次调整,徐生武同志因成绩突出被调到澄城县教研室工作;赵建海被提拔为冯原镇中学的正校长;并调来仁振平同志担任副校长,协助赵建海做工作;张银锁也提升为冯原镇中学的教导主任。刘长贵没有去小学,而被县教育局调到冯原职业中学去工作。 开学以后,杨世俊被安排代初三级一班和二班的数学课,刘会珍因勤奋好学,工作认真负责,教学成绩显著而被安排代初三级五班和六班的数学课。 九月五日的早上,杨世俊正在房子试讲数学课,刘会珍走进来问道:“杨老师,你这是干什么?” 杨世俊说:“我昨天备了一节课,今天早上试讲一下看能不能按时完成任务。” 刘会珍说:“杨老师,初三数学课你都代了将近十年了,怎么还是那么认真的?” 杨世俊说:“毕业班的数学课我都已经代了九年了,虽然知识没有多大变化,但我在教学方法上面年年都在改进。因此,我总认为如果不认真备课是教不好学生的。这就叫做‘活到老,学到老’吗!” 刘会珍说:“杨老师,你工作很忙,我就不打扰了。今天早上咱到食堂去吃饭,我请客。” 杨世俊问:“为什么?” 刘会珍说:“我今天能取得这样的成绩,都是你指导的结果。” 杨世俊笑着说:“如果是那件事,就没有必要了,我不去。” “你必须去,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有啥话咱就在学校里面说,没有必要去食堂了。”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反正你得去。上完课后你等着,我来叫你。”刘会珍说完以后,就离开杨世俊的房子。 杨世俊上完两节数学课,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看见刘会珍和一个男子站在办公室门口。没等杨世俊走到跟前,刘会珍喊道:“杨老师,走,咱们去吃饭。” 杨世俊说:“你们去吃吧,我不去了。” “走走走,到那儿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刘会珍说。 “咱有话就在办公室说。” “不行,食堂的饭我都说好了,咱一定得去。” 杨世俊指着那男子问道:“他是谁?” 刘会珍说:“他是我的未婚夫,名叫张金海,是开出租车的,专门陪你吃饭来了。赶快走,车在学佼门口停着呢!” 杨世俊盛情难却,只好跟着他们坐上出租车,来到冯原的一家饭店里面。 张金海点了几个菜,要来一件啤酒,将杨世俊请到上坐, 斟满两杯酒,然后对杨世俊说:“杨老师,我先敬你一杯酒。” 杨世俊举起酒杯对张金海说:“来来来,咱俩碰杯。” 刘会珍忙站起来说:“杨老师,这第一杯酒是敬你的,不能碰杯。” 杨世俊只得喝下第一杯酒。张金海指着桌子上说:“杨老师,快吃菜。” 杨世俊吃了一口菜,问道:“刘会珍,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 “咱们现在不谈事,光说吃饭好不好?”张金海忙说道。 杨世俊笑着说:“好好好,咱先说吃饭。” 停了一会儿,刘会珍对杨世俊说:“杨老师,现在咱俩代同一课头,我还要听你的课,你同意吗?” 杨世俊笑了笑说:“我以为你说啥事呢,才是想听我的课哩!好,只要你有时间,我的课你可以随便来听。” “杨老师,那我就太感谢你了。”刘会珍给杨世俊斟满一杯酒,继续说:“来来来,我再敬你一杯酒。” 杨世俊说:“好好好,这杯酒我喝了。如果我的课讲得不好,你要给我多提意见。” 刘会珍忙说:“哎呀哎呀,你把话说到哪里去了。你是我的指导老师,人家都说你的课讲得好,我是向你学习来了,还提什么意见呢!” “杨老师,你也太虚心了。”张金海插了一句,继续说道:“来来来,咱们继续吃饭。” 饭后,张金海又将杨世俊送回学校。 说来刘会珍还真有恒心,从此之后,她的课程进度始终保持比杨世俊慢一节。这样以来,她就能做到坚持每天听杨世俊一节课。按照杨世俊的讲课方法,再结合自己班上的实际情况,经过认真准备以后才到教室去给学生讲课。 在杨世俊的辛勤培育下,初三级一班和二班的数学成绩稳步上升,特别是初三级一班的数学成绩连续几次考试都获得了全级的第一名。 一九九五年六月二十六日中午,刘会珍上完数学自习来到杨世俊的住房。她刚走进门就笑嘻嘻地说:“杨老师,我非常羡慕你。” “你羡慕我什么呢?”杨世俊问。 刘会珍说:“你班学生的考试成绩那么好些,我看今年的升学考试第一名,你们班上稳拿了。”她在说话时有意识把“那”字拉得长长的。 杨世俊说:“还没有考试呢,到底那个班能获得第一名,我现在还不敢肯定。” “咋不敢肯定,根据平时的考试情况,我看你们班上这回考试绝对是第一名。”刘会珍非常坚决地说。 杨世俊说:“我对考试名次的看法和你们不一样。我认为,哪个班考了最后一名,不能说代课教师就没有下苦;相反,哪个班考了第一名,也不能说这个代课教师就下了很大的功夫。这与班上整体学生的智力因素、文化课基础、班风的好坏以及教师的授课水平等各方面因素都有关系。因此,我们不能单独用考试分数来衡量一个教师的教学情况。况且有个别教师还可以通过偷题露题,甚至利用监考和阅卷作弊也能取得第一名,你说这样的第一名有什么价值呢?” 刘会珍不解地问:“按你这么说,目前我们国家采用的这种考试制度不对吗?” “不不不,我不是说考试制度不对。”杨世俊首先否定了刘会珍的问话,然后说,“从选拔人才的角度来讲,国家目前采用这种考试制度很好。但用学生的分数来评估教师的教学情况,我认为这只是一个方面,很不全面。” 正说着,只听见学校的院子外面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刘会珍向外面一看,着急地喊:“火,火。” 杨世俊朝着窗外一看,一股黑烟从配电房的窗子里冒了出来。他走出房子,向配电房迅速跑去。 当杨世俊来到配电房时,传达室的彭贵堂师傅已经拿钥匙打开了房门。霎时,配电房里面浓烟滚滚,也看不见配电盘在哪儿,只看见蓝色的火焰直射,一股塑料夹杂着皮线的气味扑鼻而来。 由于配电盘上面带电,不能用水来灭火。杨世俊从传达室拿来一张铁锨,又从院子端了一锨土,闭着气向配电房冲过去,将土撒到起火的地方。 彭师傅也找来一张铁锨跑来帮忙。一会儿,火被扑灭了,可是配电盘烧坏了,学校里面全部停了电。 吃午饭时,杨世俊在灶房碰见校长赵建海,他一边吃饭,一边对杨世俊说:“世俊,吃过饭到我房子来一下,我这儿有重要事情要和你商谈。” 杨世俊也不知道赵校长有啥重要事情,迅速吃完饭后,直接向赵建海的房子走去,他刚走进门,赵建海赶紧招呼道:“来来来,杨世俊,先坐在沙发上。”然后拿了一盒烟,从里面取出一支说,“杨世俊,先抽一支烟再说话。” 杨世俊接过烟坐在沙发上说:“赵教师,我不会抽烟。”顺手将烟放在前面的茶几上。 赵建海将办公桌前面的椅子转了一个角度,面对杨世俊坐下来。然后说:“杨世俊,咱学校的配电盘烧坏了,需要更换配电盘。听说你还是一个‘多面手’,会安装电路,经学校研究后决定,这个任务必须由你来完成,你还有什么看法。” 杨世俊说:“赵老师,我还带两个班的数学课呢!安装配电盘会影响 上课的。” 赵建海说:“你的课我们校委会已作过商量,再有两天学生就要升学考试了,上课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把你的课交给张银锁去上,你就安心去安装配电盘,要尽快给学校供上电。不然的话,咱学校的师生用水、照明都成了问题。” 杨世俊想:既然是校委会研究决定了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推辞。因此,也就只好答应了。 当天下午,杨世俊打扫了一下配电房,取出烧坏的配电盘,将烧坏的电线全部更新。然后顺着电杆将整个线路检查了一遍,在线头上分别标出电铃线、路灯线、教室线、学生宿舍线等。 第二天早上,新配电盘拉回来了,杨世俊在新配电盘上将闸刀、瓷插、保险、指示灯和开关一个一个地安装上去,再用导线连接起来,然后在各个闸刀跟前用文字标出它所管制的区域。 大约在晚上八时左右,杨世俊将配电盘全部装好了。在接进线时,他先将“零线”接在配电盘上,再将三根“相线”分别接在总闸上面。最后他又将线路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时才合上闸刀开始送电,此时,学校的电路恢复正常了。 杨世俊将剩下的导线和材料装进一个塑料袋内。他走进赵建海的办公室,将塑料袋放在墙边,说:“赵老师,你分配的任务我完成了,这是剩下的材料,就交给你了。” 赵建海说:“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我非常高兴。不过,这些材料你先拿着,咱学校还有两个路灯不亮,学生宿舍有几个电灯也不亮了,明天你再去检查一下。学生升学考试的事就让张银锁替你去吧,你也忙了一学期了,应该在学校好好地休息上几天。” 就这样,杨世俊把路灯和学生宿舍的灯泡全部接好以后,就在学校休息了几天。 七月二十日下午,刘会珍来找杨世俊,她刚走进房子门就说:“杨老师,我说你班是第一,你还不相信,这回该相信了吧。” 杨世俊说:“相信什么?成绩还没出来呢!” 刘会珍面带笑容,说道:“成绩回来了,在乔新成老师那儿,一班是第一名,是我亲眼看见的。这回你领了奖,一定得请客。” “好好好,只要我班是第一名,明天‘期末总结会’一结束,我就请客,你看行不行?”杨世俊也笑着说。 刘会珍说:“能行,那咱就一言为定。” 第二天中午十点钟,学校在操场后边的舞台下面召开“期末工作总结大会”,这次会议的主持人是乔新成,参加人员是冯原镇中学的全体教职工和初一、初二的所有学生。 仁振平在宣布成绩时对大家说:“……现在我给大家宣布毕业班‘中考’的数学成绩:初三级一班优秀率是21。2%,优良率是44。2%,及格率是100%,‘三率’成绩是71。6分,‘三率’积分是50。1分;均分是93。5(数学满分为120分),均分积分是28分,总积分是78。1分,全级排次第一名,代课教师是张银锁。下面是英语成绩……” 张银锁是学校的教导主任,没有代课,怎么能获得总分第一名的代课教师呢?在场的师生都目瞪口呆,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大会结束后,杨世俊到办公室去找赵建海。赵建海解释说:“张银锁是个民办教师,急于想转正。上次在职称晋升时由于考核结论中没有‘优秀’,不能升为‘中级职称’,也没有转为公办教师,怪可怜的。这一次有这样一个机会,你就宽宏大量,帮助他一次吧。” 杨世俊说:“民办教师可怜,理应照顾,但采用这种方式照顾我总觉得不大合适。” 赵建海说:“合适不合适我看这一次就这样定了。一个人在五年内只要有两个‘优秀’就行了,你要那么多的‘优秀’也无用,全当你给了张银锁一个‘优秀’指标。” 的确,在九十年代时,民办教师的“中级职称”和收转公办教师直接挂钩。因此,民办教师都拼力相争,互不相让。在这期间,公办教师都把“优秀”指标让给了民办教师。组织上也对民办教师大开绿灯,解决了部分民办教师的转正问题。 杨世俊觉得赵建海将这件事已经决定了,再说也是白说,干脆说道:“好,赵老师,这回我听你的。”然后离开了赵建海的办公室。 学生放假以后,紧接着是年度考核,在这次考核中,张银锁考核结论是“优秀”。这是他八八年被评为“助理级”职务以后获得的第一个“优秀”。 十一月二十日,职称评定工作又开始了,这一次在晋升职称的资格方面上级又有了新的规定,在所下发的文件中明确指出:在任职年限内有两个“优秀”或者是当年被评为“优秀”的教师均可以晋升职称。 张银锁的任职年限是七年,中间有一个‘优秀’,正好是当年评选的,所以取得了晋升职称的资格。 在这一次职称评定中,冯原镇中学取得晋升职称资格的教师共有五个。而上级分配给冯原镇中学晋升“中级职称”的指标只有两个。 应该让谁晋升职称呢?这回可难住了赵建海,按理应当是通过评委投票表决以后才能确定人选,但他考虑民办教师要求晋升“中级职称”的心情十分迫切,害怕民办教师吃亏,因此,他没有这样做。 十二月十二日,赵建海将评委召集起来开了一个会。在会议上赵建海对评委说:“这次晋升‘中级职称’上级给咱们学校只分了两个指标,符合晋升条件的咱学校就有五个,我的意见是这样:民办教师晋升‘中级职称’的要求最为迫切,咱为了照顾民办教师的情绪,把这两个指标全部让给民办教师,你们看行不行?” 评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他,都面面相觑,不好意思开口,都说“能行。” 晋升“中级职称”对于公办教师来说,虽然说没有像民办教师转正那么重要,但职称也要和工资直接挂钩,和个人的利益息息相关,在一定程度他们也是互不相让的。 第二天,评选结果刚一张榜公布,有个代初三语文课的公办教师叫李青才,他看了公布结果以后,认为自己应该晋升“中级职称”而没有升上,就怨声载道,跑去找赵建海说理。 赵建海对李青才说:“这次晋升‘中级职称’由于受指标限制,民办教师都急于转正,咱应该体凉一下民办教师的难处,就让他们先升吧!” 李青才说:“这次你把指标都让民办教师了,那我们公办教师怎么办?” 赵建海说:“那你不用管,这次你们三个够条件没有评上,我给你们记着呢,下次评职称时首先考虑你们。如果你们三个中间哪个人还不服气再向上级反映,我这里就要取消他下一次的评选资格。” 听赵建海这么一说,李青才的气也消了一半。心想:这次把指标给了民办教师也好,只要下次能晋升职称也可以,反正迟两年也无所谓。于是他对赵建海说:“能行,到下次解决也行,但你必须说话算数。” 赵建海笑着说:“我可以用我当校长的身份来担保,快放下你的一百二十条心吧!” 李青才看到赵建海说话很直爽,也就没有多说,离开他的房子走了。 就这样,张银锁的“中级职称”问题得到了顺利解决。 一九九六年元月,县职改办下发了职称批文,二月份张银锁就拿到了“中学一级”教师的《任职资格证》。到了一九九六年十月,张银锁被正式招转为公办教师。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份评定职称时,杨世俊的“小学二级”任职年限是六年,在这六年的年度考核中,他的考核结论有四次是“优秀”,两次是“称职”,无论如何也应该晋升职称了。可是十一月十五日乔新成到澄城县教育局去报送材料时,杨世俊的材料被打回来了。 乔新成从县上回来,没有进自己的房子,先去找杨世俊说明情 况。他一进门看见杨世俊在批改作业,赶忙说:“杨世俊,你不要改作业了,你的材料被打回来了,赶紧得想个办法呀!” 杨世俊问:“怎么,我的材料又怎么啦?” 乔新成说:“你没有‘大专’以上学历,材料刚拿出来就被人家审掉了,我给人家无论咋说也报不上,你还是另想别的办法吧!” 杨世俊从乔新成接过材料,赶紧去找赵建海商量。赵建海想了一会儿说:“我看是这样:看来你的材料从中学报不上了,你评的是小学职称,干脆咱从小学向上报。今天晚上你去找一下教育组长贾忠坤,就说我让他把你的材料从小学往上报。” 杨世俊问:“我现在人在中学任教,人家小学会不会上报?” 赵建海说:“就凭我和贾组长多年的交情上,他也不会不报,你尽管去你的。” 晚上,杨世俊就来到教育组,看见贾忠坤当时正在和几个外界人士聊天,他没有进贾组长的办公室,先走进隔壁成教专干雷广印的房子。杨世俊和雷广印是高中时的同班同学,他一看见杨世俊走进来,就说:“哎呀老同学,你们都是中学教师,还来我们小学干什么?” 杨世俊说:“咱们都是老同学,不瞒你说,我还真的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哩!” 雷广印说:“只要我能办得到,老同学的忙,我一定得帮。你先说,是什么事?” 杨世俊说:“在九三年评职称时,由于我没有‘大专’学历,挂了‘小学二级’职称。今年该晋升‘小学一级’了,可是在中学没法上报,因此,想从小学上报,不知道小学能不能报?” 雷广印说:“小学‘高级’职称指标紧缺,‘一级’职称我看还有指标,不过这件事我不能做主,必须通过贾组长。” 正说着,隔壁房子的那几个人走了出来,贾忠坤走出办公室,和客人打了一下招呼,又回到办公室去。 这时候,杨世俊看见只有贾忠坤一个人在房子里面,就赶快走了进去。当时贾忠坤还不认识杨世俊,看见有人来了,便问道:“你来有什么事?” 杨世俊说:“我是中学教师,代初三的数学课,只因为没有‘大专’学历,这次职称晋升在中学没法上报。赵校长让我给你说一下,叫你从小学给我向上报。” 贾忠坤听到这里,马上说:“哎呀,好我的乖乖,评职称我们小学教师都争得吼哩,哪里还能插上你们中学教师,我要是把你从小学报上,人家都能把我告到北京去,不行,不行。”他一边说一边摇着头。 杨世俊请求道:“听说你们小学的‘一级’职称指标还不是那么紧的,你就开个恩,给我从小学报了吧!” 贾忠坤说:“谁说有指标你叫谁给你去报,反正我这儿不行。” 杨世俊无论如何也做不通贾忠坤的工作,只好回到学校向赵建海说明情况。赵建海听了,生气地说:“贾忠坤当个教育组长,架子还这么大些,他再能给人办啥事情?算了,这事你不要管,把材料给我留下,我寻他去。” 第二天下午,杨世俊去教室自习辅导,在院子里面碰见赵建海迎面走来,当走到跟前时赵建海说:“世俊,你的事我已经办妥了,再也不用你跑了。” 杨世俊说:“赵老师,那我还得感谢你呢!” 赵建海也说:“只要你安心教学,我给你跑腿也是应该的,就不用谢了。” 杨世俊说:“学生是祖国的财富,跟我无冤无仇,无论如何我都要把教学工作放到首位。” 赵建海高兴地说:“对,我们就需要像你这样的教师。” 二○○○年元月十一日,职称批文下发了,杨世俊看完职称批文上面所有人员名单,就是没有自己的名字。他搞不清楚到底是赵建海没有去找贾忠坤,还是贾忠坤给他没有办事,于是决定找赵建海去问个究竟。 杨世俊在路上一边走一边想:既然到现在职称还没有评上,找赵建海还有什么用呢?无论如何这一次也没有希望了。想到这里,他没有去找赵建海,而转身回到自己的房子去。 晚上,杨世俊睡在床上一夜没有合眼,他在想:和自己同时参加工作的教师,不管是在中学工作,还是在小学工作,现在“中级”职称都拿到手了,而自己连“助理级”职称还评不上。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想不通…… 第二天早饭后,杨世俊路过赵建海办公室时,看见门开着,便走了进去。 赵建海看见杨世俊进来,非常热情地招呼杨世俊坐下,然后问:“你今天来是不是问你的职称来了?” 杨世俊说:“职称问题我知道你费了不少事,最后还是没有解决。这件事只因为我没有‘大专’学历,我不怪你,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 赵建海问:“那你今天来还有啥事?” 杨世俊说:“我今天来有一件重要事想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你说。”赵建海着急地问。 杨世俊说:“我现在已有二十二年教龄了,中学毕业班的数学课也代了十四年了,现在还是一个不合格的中学教师,评职称时还没有资格。我想了一下,如果到小学还算一个合格教师,要不然下学期让我到小学去。” 赵建海听杨世俊说要到小学去,认为杨世俊是在有意刁难自己,不客气地说:“你想到小学去也要通过组织调动来解决,你不服从分配,如果教育局里面知道了,看敢不敢将你的工资停了。” 杨世俊说:“那么按你所说的,我在中学评不上职称,到小学去又去不成,我的职称问题就永远无法解决了。” 赵建海说:“你的数学课讲得好,这是大家公认的。我看是这样,你还是安心代你的课,下次我保证让你晋升‘助理级’职称。” 就这样,杨世俊又被留下来代初三的数学课。 第三十七回 四登局长门 冯原职业中学有个校长,名叫姜文海,此人虽然年近花甲,满头银发。但他在教学管理方面却有着一套非常丰富的经验。 一九八八年,在农村职业中学举步艰难、面临困境的情况下,姜文海带领全体教职工创建苹果园,兴办养鸡场,种植大棚蔬菜,把学校办得有声有色,为当地群众发家致富创出了一条新路子,推动了当地农业科技的飞速发展,得到了上级领导的支持和信任。在这一年里,冯原职业中学被国家教委命名为“科教兴农先进集体”。 一九九四年九月,按照上级要求,在冯原职业中学又开设了“普高班”,使得这个学校的生源倍增,从此冯原职业中学兴旺起来。 姜文海非常重视人才的利用,他面向社会广招贤才,将各单位有一技之长的能人都调到冯原职业中学来。 自从刘长贵调入冯原职业中学后,姜文海认为他学历高,有教学经验,是个难得的人才,对他十分重用,让他代高一级三班和四班的语文课。 可是时间不长,刘长贵的打“麻将”牌瘾又犯了。他常常半夜三更从麻将馆回来,翻墙进入学校,在学校造成不良影响。 姜文海知道这件事以后,在全干会上对刘长贵进行了通报批评,并责令刘长贵在全体教师会议上作公开检查。这样一来,使刘长贵从灵魂深处受到了强烈刺激,在周内的正常工作时间,再没有发现刘长贵进麻将馆。 二○○○年八月,澄城县组织部对教育局的领导班子作了一次较大的调整,李进平被推选为澄城县的教育局长了。据冯原镇机关的干部讲,李进平在大会上讲话时吞吞吐吐,三句话都说不到一块儿,那么他是怎样当上这个教育局长的呢?人们有各种说法,有的人说李进平有个同学当县长,通过关系将他推选为教育局长,还有人说李进平这个教育局长是花了五十万元买来的。 有一天晚上,学生书店经理马俊奇和育才文具店经理余金贵邀请李进平去“国营饭店”吃饭,马俊奇给大家斟满了酒,然后说:“来来来,为了李局长的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咱们大家共同干杯。” 李进平忙说:“不不不,为了咱弟兄们的合作愉快,大家干杯。” 几杯酒下肚以后,余金贵说:“李局长,听说你这个局长是掏钱买来的,你说是不是?” 李进平一本正经说:“那是一种谣言,其实我一分钱也没花。” 余金贵又说:“那你是怎么当上这个教育局长的,给弟兄们讲一讲。” 李进平喝了一口茶水,然后说:“这次教育局调整班子,有两个副职争先恐后,互不相让。县组织部没有办法,就把我这个镇党委书记给拉出来了。” 余金贵听后笑着说:“那你这次真正算得上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呀!哈哈……” 李进平也笑了,他说:“来来来,大家共同干杯。”然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二○○一年十一月七日下午,杨世俊刚走出自己的办公室,赵建海站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门前,伸出右臂,打着手势喊道:“世俊,世俊,你过来一下。” 杨世俊走进赵建海的房子,坐在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赵建海对他说:“今年教育上又要评定职称了,我的意思是你亲自去见一下李局长,他是咱冯原镇的原任党委书记,你还教过他的孩子,此人见钱眼开,你去拿上一点礼品给他,你的职称晋升问题这一次肯定能解决。” 杨世俊一生把主要精力都用于教书育人上,从来没有搞过“社交”活动。这一回赵建海让他去见李进平,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说:“赵老师,我这个人不会说话。我看还是把东西给你,你去给他说吧!” 赵建海说:“你看你这个人,给人家去送东西,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你让我拿上东西给人家,这明明是行贿受贿哩,你想他敢接吗?” 杨世俊问:“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赵建海说:“怎么办,这事还得你亲自去呀。嗳!我说你这个人呀,还说职称上不去,你就不会办事么。” 杨世俊问:“按你所说,我去应该给李局长拿上什么礼品比较合适?” 赵建海说:“明天早上上完课,你就立即去找李局长。到县上以后,先买上两条‘芙蓉王’牌香烟,要记住,必须到大商场去买正牌的,不要在小商店买假冒的。至于其它东西么,我觉得你进门也不好拿,疙里疙瘩的。以我看你就买上一千元的‘购物券’给人家,一来你进门也好带,二来人家买东西也可以选购。” 杨世俊一听,惊奇地问道:“晋升一个‘助理级’职称,就拿那么多的东西呀!” 赵建海说:“咱找他的目的不是只为了这一次晋升职称,你以后还要晋升‘中级’职称。再说李局长这个人给钱少了不办事,送礼还是白送。据说今年暑假就有些教师想进城,给李局长送礼就得五千元,有一个教师给了李局长三千元,结果是钱花了,事还没办成。” 杨世俊考虑了一下说:“我咋这么倒霉些,偏偏遇到了一个贪财的局长?看来我这个钱是非花不可了。” 赵建海说:“对了么,该花的时候就要花哩,不花钱办不成事么。” 第二天早上,杨世俊上完两节数学课,就坐上班车来到县城。他没敢进小商店,在“百货公司”买了两条“芙蓉王”牌香烟,让服务员装在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面,又买了一千元的“购物券”就去澄城县教育局找李进平。 杨世俊走进澄城县教育局的办公大楼,在二楼找到“局长办公室”,他走近一看,门关着,就伸出他的右手“砰砰砰”敲了三下,可是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又敲了三下,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这时从楼道走过来一个人,看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他走近杨世俊问道:“你干什么?” “我找李局长。”杨世俊说。 “李局长最近没有上班,你到家里去找吧。” “李局长家在哪儿?”杨世俊问。 那人回答说:“我也说不清楚。听说他在七路买下房子,你到那儿去问。”那人一边说,一边走下楼去。 杨世俊一路问人,当他走到七路以后,找到了李进平的家时,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左右。李进平住的是一家独院,院子的最前面修了一排平房,中间安着一副诸红色的铁大门;后面盖的是两层楼房。 杨世俊走到大门跟前一看,大门从外面锁着,他用手推了一下小门,从里面关着。他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就用手拍了三下,不见有人出来,他再拍了三下,还是没有人出来。他决定先去办其它事情,回头再找李进平。 直到下午六点钟,天马上就要黑了,杨世俊又去拍李进平的大门,里面还是无人应答。这时邻家有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走出来嚷道:“哎哎哎,李局长没在家,你只管敲门干啥呢?” 杨世俊还是和颜悦色地问道:“请问这位小兄弟,你知道李局长干什么去了?” 那小伙子说:“人家到哪儿去有给我不打招呼,我怎么会知道。一天到晚敲门的人像赶集呢,真是烦死人了,谁和他做邻家,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他刚说完话, “咣铛”一声关上了大门,就回家去了。 杨世俊没有办法,只好先回学校。 第三天早晨上早操时,赵建海走到杨世俊跟前问道:“怎么样,李局长给你是咋说的?” 杨世俊说:“连李局长的人都见不上,还能说什么?” “李局长干什么去了?”赵建海问。 “谁知道干什么去了?到办公室不见人,到家里边的大门总是锁着,问旁人都说不知道。” 赵建海说:“今天早上将你的课调到第一、二节,上完课你再去找李局长,一定要见到人。” 杨世俊上完课以后,又去澄 城县找李进平。当他来到李进平的家门口时,发现有两个人正在拍门。杨世俊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人开门,他知道李进平又没在家,就转身走了。 大约到了下午四点钟,杨世俊再次去拍李进平的门,里面还是没有人。这一天是星期五,反正第二天也没有杨世俊的课,他拿定主意不走了。这一天找不到李进平,他就没准备回家。 晚上九点钟左右,杨世俊走到李进平的大门口一看,里面灯亮着,心想:这回总算没有白跑。 他“啪啪啪”拍了三下大门,听见里面有人喊:“谁?” 杨世俊说:“我,快开门。” 过了一会儿,大门开了,里面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他刚打开大门就问:“你找谁?” 杨世俊问:“李局长在家吗?” “他不在家。” “干什么去了?” “到西安去了。” “什么时间能回来?” “星期一就回来了。” “你是他的什么人?”杨世俊问。 那小伙子说:“我是他的亲戚,看门的。” 杨世俊说:“好,好,那就谢谢你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晚上,杨世俊住进了“国营旅社”。他连续三天向澄城县跑了三次都没有见上李进平,心里非常恼火。 十一月十一日晚上开完例会,赵建海将杨世俊叫到自己办公室问道:“怎么样,李局长是咋说的?” 杨世俊说:“李局长去西安了,找不见人。” 赵建海生气地说:“让你去找李局长,你跑了三天连人都见不上,真正才是个‘老实疙瘩’。” 杨世俊说:“人家说李局长明天回来。要不然,让我明天再跑一趟。” 赵建海说:“好,明天教育局召开校长会呢,这也是个好机会,李局长肯定在。开完会以后,你就直接去办公室找他。” 杨世俊说:“那样也好,明天你什么时候走,咱俩个能不能一块儿去?” “明天早上八点召开校长会,我天明就要走。”赵建海想了一会儿继续说,“你上完数学课以后,赶十点左右在教育局门口等我,咱两个一起去见李局长。” 第二天早上开完校长会议以后,赵建海跟着李进平一直来到局长办公室,李进平看见赵建海在后面跟着,问道:“赵校长,你有啥事?” 赵建海说:“我们学校有个教师叫杨世俊,他的数学课代得非常好,是我们学校的骨干教师,毕业班数学他都代了十五年了,现在还是‘小学二级’职称,这一次评职称看能不能给杨世俊晋升一级?” 李进平说:“杨世俊的事我知道,我也认识他。你回去给他说上一声,让他慢慢等着,啥时候‘员级’职称没有人了,再考虑他能不能晋升为‘助理级’了。” 赵建海知道李进平的话中有话,就说:“不管你们过去怎么样,看在杨世俊对教学工作兢兢业业的份上,这一回你也要开个恩,让他的职称晋升一下吗!” 李进平看到赵建海为杨世俊求情,一边整理办公桌上的资料一边说:“赵校长,你如果再没有其它事的话,就可以走了,这儿还有很多事要办呢!我和他杨世俊也没有什么,不需要开恩。” 赵建海走出局长办公室,李进平将门锁上,走到楼下坐上“桑塔纳”出了教育局的大门。 杨世俊来到教育局门口时,校长会还没有结束,就一直站在门外等着。他亲眼看见会议结束后,各位校长都陆续走出教育局的大门,随后,李局长也坐着车走了。 过了一会儿,赵建海也走出来了,他直接走到杨世俊跟前问道:“杨世俊,你什么时候还得罪了李局长?” 杨世俊说:“没有啊!” 赵建海说:“你仔细再想想,如果没有矛盾,他今天的话不会那样讲?” 杨世俊想了一会儿说:“十五年前,我曾经是他儿子李学民的班主任。这个娃调皮得很,我找过他。不过,李学民最后教育好了,还考上了‘中专’。我对他并没有操坏心眼呀!” 赵建海说:“我弄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李局长今天对我说:‘啥时候员级没有人了,再考虑你能不能升为助理级了。’这明明是不愿意解决你的职称问题么!” 杨世俊听到这里,非常生气地说:“算了,算了。这个职称我不要了。我从事教育工作都二十多年了,没有职称也能照样教书育人吗。” “不不不。”赵建海说,“你你千万不要灰心,李局长这人贪财得很。你现在就到他家去,把烟和钱都带上,或许还能解决。咱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要争取,决不能放弃。” “好,那我再试试看。”杨世俊说。 赵建海最后还叮咛道:“你到他家以后好话多说,你总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只要把咱的事办了就行,千万不要跟人家高说。” “行,我知道了。”杨世俊和赵建海告别后,又向李进升的家里赶去。 这次杨世俊到李进升门前刚敲了三下,就听见里面有个女人喊道:“来了来了。” 一会儿,大门打开了。开门的是李进升的妻子,她打开大门一看,是个陌生人。问道:“你是谁,做啥来了?” 杨世俊介绍说:“我是冯原镇中学的教师,到这儿想看望一下李局长,他在家没有?” 李进升的妻子看见杨世俊手里拿着包,忙说:“在家哩,你快进来。” 李进升坐在沙发上面看电视,看见杨世俊进来了,冷冰冰地问道:“杨世俊,你来干什么?” 杨世俊一时难以对答,想了一下说:“我听说你在家,顺便前来看看。”然后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李进升靠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说:“关于你的职称问题我给赵校长都说了,这一次没法解决,你也不要再为这事瞎折腾了。” “我的问题你看着办吧,也不难为你。如果有机会就把我的职称再动一动,没有机会就算了,反正我也将近五十岁的人了,要不要职称都无所谓。”杨世俊将包裹放在茶几上接着说,“我给你带来一条两条‘芙蓉王’牌香烟,里面还有一千元的‘购物券’,你先拿上用吧。” “不不不,都有是自己人吗,还拿这些干什么?”李进升说。 “咱人熟礼不熟么,该给你的咱不少给,只要你给我办完事,我还会感谢你的。” 李进升想了一会儿说:“世俊,我看你的事这样:如果顺利的话,我这一次就给你办了,万一办不了的话,咱下一次再说,好不好?” 杨世俊笑着说:“能行能行,你看着办吧!” “嗵嗵嗵,嗵嗵嗵,”又是一阵敲门声,李进升的妻子喊道:“来了来了”,赶紧将包裹收藏起来,又到外面去开门。 这次进来一个青年女子,看牛年龄也不到三十岁,她手里拿来着一个黑皮箱,高高兴兴地走进来,刚进门就喊:“李老师,您好!” 李进升站起来,面带笑容地点着头。 杨世俊看见有人来了,忙招呼道:“李老师,你忙,我要走了。” 李进升说:“好,你走,回去后认真教学,再不要跑了。” 下午,赵建海到灶房去领饭,在路上碰见杨世俊,急忙喊道:“杨世俊,你过来。”当杨世俊走到跟前时,赵建海问:“怎么样,见到李局长没有 ?” 杨世俊回答:“见到了。” “接你的东西没有?”赵建海又问。 “接了。” “那人家是咋说的?” “人家说‘如果顺利的话,这一次就给我办了,万一办不了的话,到下一次再说’。” “看来你给的东西还太少,他还没有肯定;如果给的东西多了,李局长就能肯定。” “那怎么办,能不能给李局长再补一点 东西?” 赵建海摇了摇手说:“算了算了,这次不能再补了。如果说这次你还不能晋升职称,下次还要送送礼。” 饭后,杨世俊回到办公室,拿出备课本想备课,可是心怎么也静不下来,于是又将备课本推向一边。他在想:自己八十年代带出来的学生,凡是参加教育工作的,现在大多数都是“中级”职称了,自己现在连一个“助理级”职称都争不上,同样的职称到自己身上怎么那么难呢?但他又一想,只要自己努力工作,职称职称问题终究会得到解决的。 二○○二年四月七日下午,杨世俊从家来到学校,碰见张银锁迎面走过来说:“世俊,世俊,职称批文下来了,看你的职称对没对?” 杨世俊问:“职称批文在哪儿?” 张银锁说:“在赵校长房子,咱去看一下。” 他们来到赵建海的办公室,赵建海说:“世俊,你的职称这一次还没有解决。” “为什么?”杨世俊问。 赵建海说:“我说你把渠没渗到,看是不是?” 张银锁从办公桌上取过职称批文一看,惊奇地喊:“好家伙,刘长贵这个花花公子,‘中学高级’职称都批下来了。” 赵建海说:“刘长贵就是跟上‘大本’文凭沾光了。如果按他的教学能力,给个‘中学二级’职称也不亏他。” 张银锁再看了一下职称批文,然后说:“咱学校的刘建新,在街上办了一个‘化肥农药门市部’,十多年都没上班,这一次都晋升‘中级’职称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赵建海解释说:“咱们学校的‘中级’职称原来只给分了一个指标,这次晋升了三个人,就有两个是‘走后门’的。” 张银锁问:“澄城县这是怎么搞的,‘走后门’的人比正式评的人还多?” 赵建海说:“咱学校还不怪样,据说城关小学的‘中级’职称原来只分配了两个指标,现在职称批文上就晋升了十三个人。” 张银锁将文件向办公桌上一丢,说:“杨世俊,走,咱不看了,越看越生气。”拉着杨世俊就走出赵建海的办公室。 四月八日中午,杨世俊对这件事想不通,于是又来到教育局找李进升。当时,李进升正和两个人坐在办公室聊天,看见杨世俊来了,准备赶杨世俊走,就说:“杨世俊,你先出去,我这儿还有要紧事呢!” 杨世俊说:“我只有两句话要说,说完就走。” “你这个人咋这么犟些,滚出去!”李进升翻脸了。 “李局长,你当局长哩,让我滚出去,是啥态度么?”杨世俊也没给好脸。 另外两个人将杨世俊推到办公室外面。杨世俊在楼道里面说:“李局长,十几年没上班的人都晋升‘中级’职称,常年在教育一线工作的人连个‘助理级’都升不上,你再把你的职称批文看一下,有几个是大家评出来的。你把这事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李进升想利用他的权力压人,说道:“我就是那样弄哩,你能咋?” 杨世俊说:“你有权么,我还能咋。你这里我寻不动,我还可以到地区、到省上去么!” 这时候,楼道里面来了好多人,他们劝说道:“有话慢慢说,不要在楼道里面乱吵。” 杨世俊说:“我没有吵,有啥可吵的?李局长他不让我说话,把我推到办公室外边的么!” “杨世俊,你这样弄下去是解决不了了问题的。”有一位年龄大的人到杨世俊跟前说,“你今天心情不好,要么你先回去,让校长来一下,你的问题肯定会得到解决的。” 在大家的劝说下,杨世俊离开教育局,重新返回学校。 晚上,杨世俊在教室自习辅导,看见乔新成在门口招了一下手,他刚走到外边,乔新成就说:“世俊,赵校长有事叫你呢,你赶快去一下。” 杨世俊给学生布置了两道练习题,就来到校长办公室。赵建海看见杨世俊来了,问道:“杨世俊,你今天是不是去教育局了?” 杨世俊说:“是的,我去了。” “刚才教育局打来电话,说你还要上访呢,这是真的?” “是真的。” “你千万不要上访,如果你真的上访,我这个校长就要免职了。” “李局长当时态度不好,我说的都是气话,真的解决不了,我估计上访也没有作用。” 赵建海对杨世俊说:“我今天晚上想给你说一下,咱闹事要适可而止,不要太过份了,把事做过份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赵老师,这件事不用你说,我知道该怎么做。”杨世俊说。 赵建海说:“从今天起你要安心教学,职称问题我协助你解决,好人有好报,我相信你的职称问题迟早会得到解决的。” 杨世俊说:“赵老师,其实没有啥。我的职称问题本来就不想寻了,可你硬要让我去寻,使人越寻越气愤。” 赵建海害怕杨世俊因职称问题产生情绪而影响教学工作,第二天上早读时间专门找杨世俊去谈心。当他走到杨世俊房子门口时,门关着。他心里想:这杨世俊闹情绪,肯定是在房子里面睡觉了。他用手将杨世俊房子的门敲了几下,然后喊:“杨世俊,快开门。” 门开了,他发现杨世俊手里拿着粉笔,当他走进房子时,看见在墙壁上挂着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复习题和例题;办公桌上还放着教本和教案。原来杨世俊正在作课前试讲。 赵建海问:“你现在代初三数学都是老手旧胳膊了,还下这么大的功夫干什么?” 杨世俊说:“我代初三数学十五年了,教案就修改了十五次,每次修改完教案以后,在上课前都要试讲。” 看到这种情况,赵建海说:“好,世俊,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了。”然后离开了杨世俊的房间。 赵建海被杨世俊这种精神所感动,当晚,他在全干会上对全体教师说:“咱们学校有一位教师,初三数学课都代了十五年了,现在还每天坚持课前试讲。他就是咱们学校初三级一班和二班的数学教师——杨世俊同志。杨世俊同志试讲的目的并不是对知识不熟练,而是从里面探究最科学的教学方法。如果我们全体教师都像杨世俊那样,对教学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咱们冯原镇中学的教育质量就一定会走上一个新台阶……” 第三十八回 玩弄风情 刘长贵还不到四十岁,“中学高级”职称到位了,他总认为自己高人一头,宽人一膀。因此就自高自大、目中无人,把学校的正常教学工作根本不当一回事。 刘长贵的妻子名叫常亚莉,原来是冯原粮站的职工,一九九九年下岗后,一直待在家里。自从一九九二年和刘长贵结婚到现在都已经十多年了,一直没有生育。为了这个问题,两口子常常吵闹不休。 其实,常亚莉的不育症并不严重,经检查属于输卵管不通,只要做个小手术就可以生育。常亚莉不知道她的病有多么严重,认为自己是天生的“实女子”,再不能生育了。而刘长贵又不愿意做这个手术,所以这件事就一直放着。 二○○二年八月十六日,刘长贵在家里刚吃过早饭,看见自己养的一只母鸡在院子里面,就跑到外面去抓。那只母鸡看见有人抓它,撒腿就跑。刘长贵没有抓到,心里非常气愤,于是跟在后面拼命追赶,追得那只母鸡满院奔跑,“咯咯咯”地直叫。 常亚莉看见以后,便走出家门,笑着对刘长贵说:“刘长贵,你这人是怎么啦,抓鸡干什么?” 刘长贵停止追赶,气呼呼地说:“养了个母鸡不下蛋,要它干什么?还不如将它杀的吃了。” 常亚莉知道刘长贵又冲着她来了,马上收住笑脸,非常严厉地说:“你将嘴放干净些,你说谁哩?” 这时,刘长贵又向常亚莉走了过来,他边走边说:“我说你哩,你还要咋?你自己不生娃,还不让别人说。” 常亚莉也不示弱,针锋相对地说:“我不生娃,你还怪你呢?我看还是你的事呢!” 刘长贵用手指着常亚莉的鼻子说:“你还犟松哩!我看你这个人真是欠打。” 常亚莉便说:“你打,你打。” 刘长贵走到常亚莉跟前,先在她的腹部蹬了一脚,当常亚莉双手抱住腹部时,又在她的面部击了一拳,当场将常亚莉打倒在地。至此,刘长贵还不肯善罢甘休,在常亚莉的腿部再踩了两脚,然后才匆匆离去。 常亚莉没想到刘长贵真的会动手打她,更没想到刘长贵下手这么狠。她从地上爬起来,擦了一下口角的鲜血,一拐一瘸地回到家里,睡在炕上暗自悲伤。 冯原街上有个张翠萍。此人看年龄也有三十开外,儿子都六岁了,但她却整天穿红戴绿、涂脂抹粉、姿色不减。她开了一个服装店,生意也不怎么样,每天晚上闲着没有事干,就到麻将馆去转一转。 九月十一日晚上,刘长贵得知姜文海不在学校,又偷偷地跑到冯原街上的麻将馆去打牌。 张翠萍看见刘长贵来了,就搬了一个方凳坐在他跟前看打牌。说起刘长贵的打牌技术来,人们都觉得不怎么样,但他的手气特别好,想要什么牌就来什么牌。这一次,眼看着刘长贵在开茬子时,放下夹“八筒”的烂茬子不开,偏开了一个“五、八万”的好茬子。对门打了一个“四条”,他的下手碰住以后,再打“八筒”,上手也碰住了。当时刘长贵的手中只有两个茬子:一个是“四、七条”;一个是“夹八筒”,任意上一个茬子就可以听牌。他顺手揭了一张牌,是一个“七条”,他听牌了,和(音读hu)的就是夹“八筒”。 张翠萍看到刘长贵和的是绝张牌,用手将嘴一捂,“扑哧”一声笑了。 刘长贵说:“打牌么,有什么好笑的?”正说着,又抡到刘长贵揭牌了,他揭起牌用中指一摸,大声喊道:“哈哈,是‘八筒’,我自摸了。”然后举起手向桌子上一摔,发出“啪”的一声响,全场的人都把目光投向这里。 这时老板对刘长贵说:“慢一点,不要激动,小心把桌子摔坏了。” 刘长贵“嘿嘿嘿”一笑着说:“没事没事。” 张翠萍在旁边笑着说:“你的手气真好,老四‘八筒’都摸到了。” 刘长贵趾高气扬地说:“我打了一辈子牌靠的是什么?就靠这个手气哩!” 张翠萍在旁边看着看着,就说起来了。刘长贵每揭一张牌,她不是说“咦,夹窟窿都上来了”,就是说“呀,又听牌了”,或者说“看,这一手牌少不了自摸”。 说得其他三个打牌的人手忙脚乱,其中有一个年龄大的人说:“看牌的人再不要乱说,把人的思维都打乱了。” 经这么一说,张翠萍再也没有乱说。 抡到刘长贵坐庄了,他端了一手牌看来看去,迟迟不出牌。他的下手等急了,说道:“快点出牌吗!” 他的上手说:“怎么,没啥打了?没啥打就掀倒吗!” 刘长贵真的把牌一掀,笑着说:“呵,我和了!是‘天和’。哈哈……” 张翠萍将刘长贵的肩膀一拍,伸出大拇指说:“你真行,手气还真好。” 在这一年里,冯原派出所有一条规定:街面上所有的游戏厅、歌舞厅、麻将馆、网吧等娱乐场所在晚上十一时以前必须停止营业,否则将要进行经济处罚。 麻将馆的老板不敢违反这条规定,在晚上的十一点钟以前,就督促人们赶快离开麻将馆。 第二天晚上,麻将馆的老板看见刘长贵来了,指着旁边的一张麻将桌说:“来来来,刘老师,这个桌子刚好‘三缺一’,你坐下来咱就开始了!” 刘长贵走到麻将桌跟前坐了下来,又一张桌子拉开了,老板看到自己的生意兴隆,心里乐滋滋的。 张翠萍一走进麻将馆,看见刘长贵坐在那儿,就搬了一条凳子,又坐在刘长贵的身边看打牌。 她刚一坐下来,刘长贵就端上来一手好条子牌,只有两张杂牌。揭过两圈之后,就形成了一手听口好牌:三个“幺鸡”;三个“九条”;二条至八条各一个。这一次,他和的是条子上的任意牌。 对门打出一个“二条”,他没有和;上手打出一个“六条”,他也没有和;抡他揭牌了,他伸手摸了一个牌,是一个“幺鸡”,本来就自摸了,可是他仍然没有和,而是暗杠了。他再从杠头一摸,是一个“四条”,来了一个“岭上开花”,最后还是自摸了。 张翠萍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将两只手搭在刘长贵的肩膀上,用脸面在他的背部擦了一下。 这个刘长贵本来就是一个花花公子,经张翠萍这么一擦,顿时觉得浑身发痒。于是转过身去,用右手将张翠萍的脸蛋儿摸了一下。 张翠萍本来就不守妇道,被刘长贵这样一抚摸,简直是魂不附体,觉得心里热呼呼的。 刘长贵掷了一下色子,端了一手杂牌,乱七八糟的,心想:这一手牌肯定要输了。张翠萍也在跟前说:“张呢吗,现在不张了吧?” 刘长贵说:“打牌这事,本来就有输有有赢,要是每牌都让你赢,其他人早就跑光了。” 这打麻将也有点邪气,手顺了想要啥牌它就来啥牌;如果手不顺了再好的牌它都不上,你打“八条”它给你上“八条”,一连能打三、四个。这会儿刘长贵的手顺了,他先揭了一个边“七万”,又揭了一个边“三筒”, 再上了一个夹“六条”,对门打了一个“五筒”,他碰住后就听牌了,和的是吊“七筒”。 他知道这吊“七筒”不好和牌,准备上牌后再换一下。谁知道他过来紧接着再揭了一个“五筒”,从扛头一摸,就是“七筒”,他自摸了,又是一个“岭上开花”。 对门将牌一掀说:“算了算了,不打了,我没钱了。”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刘长贵也站起来说:“你不要走,先把手续清了。” 那人回过头说:“我把二百块钱都输光了,欠你十五块钱还要哩,没钱!”就继续向外面走去。 刘长贵抓起一把牌向那人摔过去,然后喊道:“摘你妈的,你没钱就跑这儿打牌来了。” 这几块牌正好打在那人的头上,他揉了揉头部,拿起一把椅子向刘 长贵扑了过来。 麻将馆的老板最害怕顾客打架,如果一但有人报警,其后果就不堪设想。他赶紧走上前去,夺过那人手中的椅子,让两个人将他推出门外。转过身对刘长贵说:“刘老师,为十五元钱跟人闹事划不来,算了,这十五元钱我替他给你。”说着就拿出十五元钱给刘长贵。 刘长贵说:“老板,我咋能要你的钱呢?” 老板说:“你快拿上赶紧走,千万不敢让派出所来了。” “老板,那就让你破费了,真不好意思。”刘长贵说完后,就拿上钱走出麻将馆。 张翠萍跟着刘长贵走出来,说道:“刘老师,你为了十五元钱都跟别人打架呢,直得吗?” 刘长贵解释说:“我们常打牌的人有两个特点:第一个特点是要赖,当你输了钱时就千方百计找借口,能不给他钱时就坚决不要给;第二个特点是要怪,当有些人欠钱不给时,就绝对不能留情面。不具备这两个特点的人进麻将馆,就是给人家送钱去了。” 两个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地来到张翠萍的服装店门口。张翠萍打开服装店的防盗门,对刘长贵说:“刘老师,走,到我的店里边转一下。” 刘长贵本来没有要走的意思,被张翠萍这一留,还真的留下了。张翠萍拉亮里面的电灯,刘长贵就跟着走了进去。这个服装店分为里、外两室,外边挂着各类服装,里边是张翠萍的卧室。 张翠萍的卧室地方并不大,一张双人床就占了一大半的地方。门口放了一张三斗桌子,中间只有一米宽的人行道。刘长贵刚走进卧室,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情,将张翠萍紧紧地搂在怀里。 张翠萍用双手将刘长贵一推,说:“你着急什么呀?外边的门还开着呢!” 刘长贵一松手,张翠萍走到前面关住防盗门,拉灭门店的电灯,就向卧室走去。这时刘长贵就像熊熊燃烧的火焰遇到了干柴一样向张翠萍直扑过去,张翠萍也像久旱的禾苗遇到了甘泉一样,和刘长贵紧紧地抱在一起…… 早上起床时,张翠萍依依不舍地对刘长贵说:“我今天晚上等着你,你一定要来呀!” 刘长贵说:“有你在这儿,我一定要来。” 张翠萍用食指在刘长贵额部点了一下,笑着说:“老色狼”。 刘长贵用嘴在张翠萍的两个脸蛋分别亲了一下,然后穿上衣服离开服装店。 从此以后,刘长贵几乎每天都跟张翠萍在一起,实行公开同居。九月十七日晚上,张翠萍对刘长贵说:“咱俩要名正言顺地过日子,这样胡乱下去总不行吧!” 刘长贵问:“那你说咱俩这事该咋办?” 张翠萍说:“咋办?你赶快离婚吗,我要跟你结婚。” 刘长贵笑了笑,说:“要是我离了婚,你离不了怎么办?” 张翠萍说:“我那个死老头子,跟个死人差不多,我真的要离婚,他也没有办法。” 刘长贵说:“能行,那就你先离,我后离,你看怎么样?” 张翠萍说:“好,咱就一言为定。” 刘长贵和张翠萍同居的事很快就被人传开了。开始在服装店的左临右舍流传着,后来又传到了冯原职业中学,不几天,这件事就被姜文海知道了。 在九月二十三日上早操时,校长姜文海将刘长贵叫到跟前问道:“我听说你最近还胡成哩,有没有这回事?” 刘长贵不承认,笑着说:“这都是人们的谣言,根本没有那回事。” 姜文海说:“无风不起浪。你今后要注意自己的行动,不要在作风上面再出现问题。” 刘长贵肯定地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早饭后,代高三数学课的教师安金钟和技工班的专业课教师李积成正在房子聊天。看见刘长贵从门口走过,安金钟笑着喊:“刘长贵,你进来。” 刘长贵听到喊声,就向安金钟的房子走去。刚走进房子,安金钟就取笑说:“刘长贵,听说你刘家洼有一个家,冯原也有一个家,这是真的吗?” 刘长贵的脸涨得通红,但他还是笑了笑,然后大言不惭地说:“这就是一个人的本事,如果你有本事也能娶个三妻四妾的,那有啥不好的?”说完后就转身走出门外。 看着刘长贵走远了,安金钟对李积成说:“刘长贵这个人看起来还一本正经,其实是五毒俱全。” 李积成也说:“现在世事大了,啥人都有,你还有啥看不惯的。” 安金钟说:“我现在一把年纪了,啥事都能看惯。” 九月二十八日下午,常亚莉在家中装了一袋子小麦放在架子车里面,准备拉着去磨面。刚走出大门,隔壁的刘大嫂过来了,她一边走一边说:“哎呀!今天是星期六,刘长贵怎么没回来,还要你拉着车子去磨面。” 常亚莉说:“听刘长贵说他这一周又要加班呢,回不来了。” 刘大嫂笑着说:“据我了解,恐怕是到冯原的服装店里加班去了。” 常亚莉没有说话,拉着架子车继续走。刘大嫂跑步赶到常亚莉跟前,又说道:“听说你男人和冯原服装店的老板好上了,你还不赶快去看。” 常亚莉明知道刘长贵在外面不干正事,但由于自己没有生育能力,感到非常理缺。加之刘长贵整天闹着要离婚,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因此,对刘长贵在外面的事情都假装不知道,任其发展。 今天,刘大嫂又提起此事,她就说:“哪有这种事,都是人们胡说呢!”说完后拉着架子车就走了。 刘大嫂望着渐渐远去的常亚莉,非常同情地说:“唉!这个人怪可怜的。” 张翠萍的丈夫李民强,是一个农民工,在西安市的一个建筑公司工作,由于工作忙,平时很少回家。一九九六年他和张翠萍结婚后,次年就生了一个儿子,为了不忘记今天的幸福生活,给孩子取名叫李福娃。 李民强夫妇,他们一个在外边打工,一个在街上开了一个服装店,儿子又有李民强的母亲看管着,一家的日子还过得挺舒坦。 二○○三年元月二十日,李民强请了一个月假,回家准备好好地过个年。由于在路上堵车了,他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李民强下车以后直接来到服装店。他看到服装店的防盗门关着,里面黑洞洞的。于是他用手拍了几下防盗门,大声喊:“翠萍,翠萍,快开门,我回来了。” 张翠萍在里边说道:“谁呀,半夜三更的敲门干什么?” “我,我是李民强。”李民强在外面说。 过了一会儿,李民强还不见张翠萍出来,又喊:“快一点吗,你在里面干什么?” 这时听见张翠萍慢慢腾腾地说:“现在都几点了,你怎么才回来呀!” 李民强在外面说:“他妈的,今天在路上堵车了,就堵了四个小时,回来晚了。” 内室的电灯亮了,可就是迟迟不见张翠萍出来。李民强在外面等急了,喊道:“快点吗,你怎么还不开门。” 张翠萍在里边说:“来了来了,人家正在穿衣服呢,你急什么呀!” 过了一会儿,张翠萍从内室慢慢地走出来,打开防盗门。李民强直接走进内室一看,刘长贵正在床边坐着,开口便问道:“刘长贵,你跑这儿干啥来了。” 刘长贵早有准备,不紧不慢地说:“就这还是你老婆叫我来的,她不叫我还不来呢!” 李民强气愤极了,走到刘长贵跟前“啪”地一声,给了他一个耳光。刘长贵挨了一巴掌,猛然站了起来,在李民强的胸部狠狠的击了一拳,李民强没有防备,被击倒在床上。刘长贵走出服装店,扬长而去。 李民强从床上爬起来,用手指着张翠萍说:“你这个坏东西,给我戴绿帽子,让我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张翠萍毫不在乎地说 :“你要是嫌戴绿帽子,咱两个现在就离婚,这样你就不戴绿帽子了。” 李民强说:“离就离了,我没见过啥。你说咱的财产怎么办?娃该由谁管?” 张翠萍说:“只要你愿意离婚,财产我不稀罕,分多分少都行。咱福娃就归你管,我也不要了。” 李民强说:“好,咱就这样定了,明天早上咱就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 第二天早上,李民强刚洗刷完毕,张翠萍就说:“走,咱们走。” 李民强问:“到哪儿去?” 张翠萍说:“去民政局么,昨天晚上你不是说要离婚么!” 这时候,李民强又说:“昨天晚上我考虑了一会,咱俩要是离婚了,福娃就没有亲妈了。为了咱李福娃,我看还是不离的好。” 提到李福娃,张翠萍考虑了一会儿,又狠了狠心说:“福娃的事你看着办,反正这日子我不过了。” 李民强看到张翠萍的心已经决了,就说道:“为了咱福娃有一个亲妈妈,只要咱俩不离婚,你背着我干什么都能行。” 张翠萍听后立刻说道:“不行,咱俩这婚姻非离不可。” 李民强气愤地说:“要离你一个人离去,反正我不去,看你能有什么办法?” 张翠萍说:“那我就要到法院实行单方判决了。” 李民强说:“你去吧,我等传票。” 张翠萍走出服装店,她没有去法庭,直接到冯原职业中学去找刘长贵。刘长贵坐在办公桌前批阅试卷,看见张翠萍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试卷,将她抱住问道:“你是不是又在想我了,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说着就走到跟前去拥抱。 张翠萍将刘长贵推了一把,说道:“死鬼,你又来了,我今天是跟你说正经的。” 刘长贵笑了笑说:“咱两个还能有什么正经事可谈?” 张翠萍说:“我今天和李民强谈到要离婚的事,可他死活都不离,你说这件事该咋办?” 刘长贵将张翠萍推了一下,然后说:“他不离也不能由了他。”又爬到张翠萍耳边嘀咕了几句,张翠萍突然大吃一惊,喊道:“啊,不行不行,这事我不干。” 刘长贵解释说:“天大的事有我在前面撑着,你害怕什么?这件事我都反复考虑了,只有这样做才能搞彻底。” 张翠萍想了一会儿才点头同意,刘长贵赶紧抱住张翠萍又亲热起来…… 张翠萍回到服装店时,李民强还在床上躺着。她走到内室,笑眯眯地对李民强说:“我和我的同学商量过了,为了咱李福娃,现在不离婚了。” 李民强听说不离婚了,猛然坐起来说:“就是吗,离了婚咱娃没有亲妈妈了,就会跟上受罪的。” 张翠萍说:“从今天起,我要弯镰打顺刀——改邪归正。你在外边打工,我就办好服装店,安心过咱的日子,再不能胡乱了。” 李民强看到张翠萍回心转意了,非常高兴地说:“只要你能改邪归正,那就谢天谢地了。” 张翠萍笑着说:“那当然了。走,今天早上我请客,咱俩到食堂吃饭去。”说完就拉着李民强吃饭去了。 截止目前,姜文海已经看清了刘长贵的真实面目。他认为刘长贵整天爱寻花问柳、惹事生非;对教学工作漠不关心、麻木不仁;就不是一个好教师,不可利用。因此,他亲自来到澄城县教育局的人秘股,要求立即将刘长贵调出冯原职业中学。 元月二十四日,冯原职业中学召开了“期末工作总结会”,会议结束后,姜文海将刘长贵叫到办公室,拿出教育局的一张便函说:“你被教育局调走了,下学期就到新单位上班。” 刘长贵拿到便函一看,自己被调到冯原小学去了。便问道:“为什么要调我?” 姜文海说:“这是教育局的旨意,我也搞不清楚。” 刘长贵气愤地说:“我是一个堂堂有名的中学‘高级’教师,被调到小学去教书,我不去。”他走出姜校长的办公室,头也没回,骑上摩托车回家去了。 第三十九回 身败名裂 二○○三年二月十五日,张翠萍清早起来,在街上割了二斤大肉,然后骑着自行车送回家里。进门后,她看见李民强的母亲刘平线在炕上坐着,就说:“妈,今天是正月十五(指古历),我割了二斤大肉,中午给咱包饺子吃。” 自张翠萍嫁到李民强家里面,从来都没有像这样大方过,今天,刘平线看到张翠萍送大肉回家,心里特别高兴。说道:“翠萍,外边天冷,快坐到炕上暖和一下。” 张翠萍说:“妈,我不坐了。街上还有门面呢,我还得赶快去冯原,中午吃饭就回来了。” 李福娃在家闲着没事。他看见张翠萍要走,就说:“妈妈,妈妈,我也跟你去冯原。” 张翠萍说: “你就在家里玩,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李福娃大声喊:“不,我就要去冯原,我就要去冯原。” 李民强的母亲说:“娃要去就让他中午耍一耍,下午再给我送回来。” 张翠萍说:“福娃,你到冯原一定要听妈妈的话。” 李福娃说:“我听妈妈的话,我听妈妈的话。” 张翠萍让李福娃坐在自行车上,就向冯原走去。 中午,李民强出去了,张翠萍拿出一个作业本和一支铅笔,对李福娃说:“福娃,你乖乖写作业,啊!妈妈出去一下,不停就回来了。” 李福娃说:“妈妈要快点回来。” 张翠萍说:“妈妈不停,就两、三分钟时间。”说完以后,她就去到药店买了一包“磷化锌”,拿回来后放在后面三斗桌的抽屉里。 李福娃看见了,好奇地问:“妈妈,妈妈,你拿的是什么?” 张翠萍说:“老鼠药。你不好好做作业,问它干什么?” 李福娃又问:“咱店里没有老鼠,你买它干什么?” “家里边有老鼠,你再别问了好不好?真烦人!”张翠萍厌烦了。 经张翠萍这么一说,李福娃再也没有问。 下午,李民强来到服装店。张翠萍偷偷地从抽屉里面取出那包“磷化锌”装到衣袋里面,然后对李民强说:“你在这儿招呼着门店,我回家给咱提饺子去。”话音刚落,她推出自行车,带着李福娃就走了。 李民强在服装店里一直等到晚上九点钟,门店都要关门了,还不见张翠萍送饭来。李民强饥饿难忍,就走出服装店去了望。 张翠萍骑自行车来到服装店,看见李民强在门口站着,问道:“民强,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拿来热饺子,快到里边吃去。” 李民强跟着张翠萍走向内室。张翠萍从一个塑料袋里面掏出一个饭盒、一双筷子,说道:“辣子酱油我都调好了,你快趁热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民强饥不择食,端起饭盒就吃起来。张翠萍不紧不慢地走到外边将自行车推到服装店内,再锁住防盗门,然后走向内室。 李民强正吃着,突然说道:“今晚这饺子的味道怎么怪怪的。” 张翠萍吃了一惊,但又很快冷静下来,说道:“今天早上才新买的大肉,不可能坏了吧!” 李民强笑着说:“晓得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最后,还是将饺子吃完了。 第二天早上,张翠萍在服装店内哭天喊地,李民强死了。 人们对李民强的死因都疑惑不解,议论着:“李民强昨天下午还好好的,怎么今天早上就死了呢?” 刘平线从徐卓村闻讯赶来,她更是心如刀割,哭得死去活来。张翠萍掺扶着母亲说:“妈,你不要太伤心了,李民强他走了,还有我和咱李福娃管你呢!” 三月九日,李福娃在服装店内室的三斗桌上做家庭作业,突然大喊大叫:“妈妈,妈妈,我要爸爸!” 张翠萍走到李福娃跟前说:“福娃是个乖孩子,你就别喊了,啊!你爸已经死了,再也见不上了。” 李福娃突然抬起头,盯着张翠萍问道:“爸爸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还把张翠萍给问住了。她考虑了一会儿,说道:“你爸是得了‘脑溢血’死的。大人的事我娃以后就别再问了,好吗?” 李福娃摇了摇头,说:“不,妈妈在骗人。爸爸是吃了你买的老鼠药才死去的。” 张翠萍根本没想到李福娃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用左手捂住李福娃的嘴,右手在李福娃的屁股上拧了一下。 李福娃哭了。张翠萍对他说:“李福娃,你再敢胡说,我就掐死你。” 刘长贵本学期被调到冯原小学以后,心里总是不服气,他没有上班,整天在家闲着无事,经常在服装店中鬼混。这一天晚上李福娃回家了,张翠萍一个坐在服装店内纳闷。在晚上十一点钟左右,刘长贵又偷偷地来到服装店,他用钥匙打开防盗门,直接进入张翠萍的内室,两个人亲热一阵之后,张翠萍说:“李民强死了,我一天到晚总是提心吊胆的,你都不想一点办法。” “咱们这件事万无一失,你害怕什么?”刘长贵胸有成竹地说。 “可今天中午李福娃嚷着说我用老鼠药毒死了李民强,我害怕极了。这件事说不定要坏在李福娃身上。”张翠萍心惊胆战地说。 刘长贵咬了咬牙说:“要是这样的话,我看这事还得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小东西给处理掉。” 张翠萍说:“可李福娃是我的亲骨肉呀!” 刘长贵坚决地说:“事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那里还顾得上亲骨肉呢!弄不好咱两个都得吃‘花生豆’(指枪子)哩!”他想了一会儿又说,“我看了,这件事还需要我来办。” 三月十一日下午,徐卓小学放学以后,李福娃沿着马路向回走去。刘长贵骑着一辆摩托车在他跟前停了下来,说道:“福娃,你妈在冯原让我来接你呢,你快跟上伯伯走吧!”说着就掏出两包干吃面塞到李福娃的手中。 李福娃上了摩托车,跟上刘长贵走了。 晚上八点钟左右,张翠萍看到服装店里没有顾客了。她准备关门下班,刘平线慌慌张张地走过来说:“翠萍,翠萍,咱福娃来你这儿没有?” “没有。咱福娃怎么啦?”张翠萍惊奇地问道。 刘平线说:“今天晚上放学以后,咱李福娃就没有回家,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张翠萍说:“那得赶紧去找呀!”她推出自行车,关好防盗门,带着刘平线向徐卓小学奔去。 在这一年,雷生奇在徐卓小学任校长,听说一年级学生李福娃不见了,立即叫来班主任老师了解情况。 李福娃的班主任问老师,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教师。她对雷生奇说:“放学时我亲自送学生走出大门,班上一个学生都不缺,李福娃就在队伍里边站着。” 雷生奇立刻断定李福娃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出了问题,马上吩咐全校教师出去寻找。 直到凌晨一点钟,他们将徐卓村该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不见李福娃的踪影。雷生奇觉得也困了,他对全体教师说:“今天晚上已经不早了,咱们现在休息几个小时,明天早上继续寻找。” 第二天早上,徐卓村的果农李金明来自己的苹果园内,发现树上挂着一个孩子。他走到跟前一看,是李福娃,于是很快向冯原派出所报了案。 张翠萍知道这件事后,迅速赶到苹果园。由于公安机关封闭了现场,她在地头大声哭喊着:“我的李福娃呀!你爸走了以后,你还有啥想不通的,可以慢慢给我说哪!为什么要自寻短见呀!” 她看了一下周围的人群,用手将脸一捂,又哭开了。她说:“福娃,你不该走这条路呀福娃。你走了以后,让我这孤苦伶仃的,怎么活呀……”看起来,张翠萍鼻一把泪一把,还哭得十分伤心。 经过公安机关进行尸体检验以后,认为李福娃确属他杀,不是自杀。其中一个公安干警向 徐卓村的书记说:“你们看的处理后事,我们再到学校了解一下情况。”说完后他们离开现场,开着车向徐卓小学走去。 据学生反映:昨天下午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刘长贵用摩托车将李福娃接走了。 公安干警立即判定刘长贵就是作案嫌疑人,于是又开车来到刘家洼村寻找刘长贵。他们走进刘长贵的屋子,看见撑着一辆摩托车,后面没有绳,就进一步确认刘长贵有作案的可能性。 公安干警看到刘长贵心慌意乱的样子,问道:“刘长贵,你昨天晚上干啥去了?” 刘长贵假装镇静地说:“我昨天晚上就在家里边,什么地方都没去。” 公安干警说:“可是昨天晚上有人看见你骑着摩托车去冯原,有没有这回事?” “我……”刘长贵颠三倒四,说不清楚了。 公安干警认为刘长贵作案的可能性十分大,立刻将他带回公安局去审问。 在铁的事实面前,刘长贵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 在三月十一日晚上,刘长贵从放学回家的路上接到李福娃以后,准备带往迪家河的沟里边实施谋杀。谁知刚走出徐卓村,李福娃看见走的路线不对,就大喊大叫:“你让我下来,你骗人。你带我到那儿去?” 刘长贵将摩托车的头一拐,进入路边的一个苹果园内停了下来。然后问李福娃:“你喊什么?” 李福娃说:“我要回家。” 刘长贵恶狠狠地说:“你想回家,别再做梦了。”两只手伸向李福娃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可怜的李福娃再也喊不出来了…… 事情发生后,刘长贵从摩托车后面解下绳子,将李福娃吊在苹果树上,制造了李福娃上吊自杀的假现场。 当公安干警问他为什么要杀李福娃时,他说:“李福娃整天哭着喊着,说他妈用老鼠药毒死了他爸。张翠萍害怕这件事会出问题,就让我采用了如此下策。我真后悔呀!” 事到如此,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公安干警觉得这件事案中有案。三月十三日中午,又将张翠萍传来审问。 张翠萍一走进提审室,被这种戒备森严的场所都吓得乱了阵脚,她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二月十五日下午,张翠萍带着李福娃回到家中时,李民强的母亲刘平线已经将饺子馅儿全部做好了。张翠萍放下自行车,洗过手以后和母亲一道包起饺子来。 大约在五点钟左右,饺子快要包完了。张翠萍对母亲说:“妈,你快去烧火,剩下的让我来包。” 刘平线说:“好,你包吧!我就不管了。”她将手洗净,就到院子去抱柴禾。 张翠萍看见李福娃还在炕边坐着,说道:“福娃,你先到外边耍去,停一会儿回家吃饺子。” 李福娃经张翠萍这么一说,说了声“好的”,就到外边耍去了。 张翠萍看到机会来了,赶紧从衣袋里面掏出那包“磷化锌”倒在一个小碗内,再给里面拌了一些清油,然后倒进馅子里面搅拌均匀,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包起饺子来。 一会儿,刘平线将水烧开了,喊道:“翠萍,锅煎了,赶快下饺子。” 张翠萍下了一部分水饺,将拌有“磷化锌”的水饺留在案上。 刘平线问:“你还留那些饺子干什么?” 张翠萍说:“那是给李民强剩的。咱吃完饭时饺子就凉了,一会儿我走的时候再给他下热的。” 李福娃回来了,他刚进门就喊:“妈妈,饺子怎么还没有熟?” 张翠萍说:“马上就熟了,再等两分钟,啊!” 李福娃高兴地喊道:“好喽,要吃饺子喽。”然后坐在凳子上面等着。 饺子煮熟了,他们热热闹闹地吃起来。李福娃说:“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张翠萍说:“你爸爸在冯原回不来,妈妈一会儿给他送去。”她放下碗筷,又去给李民强煮饺子。 张翠萍将饺子煮熟以后,装到一个饭盒内,调上辣子酱油。为了做到万无一失,她将锅内的饺子汤倒掉,又去洗锅。刘平线说:“翠萍,你赶快给民强送去,让妈来洗锅。” 张翠萍笑眯眯地说:“妈,你年龄大了,就去歇一歇,我们青年人洗的快,几分钟就结束了。” 她洗刷完毕之后,用塑料袋将饭盒装起来,放进自行车的篮子里,刚准备去冯原,李福娃拿着一筒“梨花”火跑过来说:“妈妈,妈妈,我要看‘梨花’,我要看‘梨花’。” 张翠萍撑住自行车说:“好,妈妈给你放。”随后,她来到院中点燃了“梨花”火。 李福娃看到火星四溅的“梨花”火,激动地拍手叫喊:“噢,我看到‘梨花’喽,我看到‘梨花’喽!” 张翠萍对李福娃说:“妈妈要给爸爸送饺子去,你在家要听奶奶的话。” 李福娃依依不舍地说:“妈妈明天要早早回来。” 张翠萍笑了笑说:“妈妈一定早点回来。”然后骑上自行车向冯原走去。 三月二十日,通过法医进行开棺验尸,确认李民强是因服用“磷化锌”中毒而死。一起因奸杀夫害子的谋杀案已真相大白了。 四月十五日,澄城县公安局在冯原新剧场召开“公捕”大会,将刘长贵和张翠萍双双抓捕归案。 当公安干警宣布刘长贵和张翠萍的犯罪事实时,在场的人们个个义愤填膺,无不咬牙切齿。 一个老头子老到张翠萍跟前,用手指着她的鼻子说:“你这个坏东西,虎毒不食子呢,你竟然连儿子都暗害了。” 有一个青年人将一把橘子皮投到张翠萍的脸上,大声喊道:“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丈夫和儿子都不要了,你还想要什么?” “你恶贯满盈……” “你无恶不作……” “你罪大恶极……” “你罪恶滔天……”在场的群众都跟着叫喊起来。 愤怒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喊着。他们把橘子皮、香蕉皮、苹果核(音读hu)……一齐投向这一对草菅人命的恶魔。 大会结束后,公安干警将刘长贵和张翠萍押上汽车,人们走到跟前,围住汽车不停地呼喊着、指责着、叫骂着…… 第四十回 皆大欢喜 二○○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晚上,杨世俊到宿舍安排好学生的休息以后,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备课。教导干事乔新成来了,他一进门就说:“哎呀!你这人难找得很,都到啥年代了,连一部手机都不买,还得我亲自跑一趟。” 杨世俊说:“我这个人家庭情况特殊,目前的经济条件还不允许买手机。” 乔新成说:“现在手机也不值钱,咱也不要多好的,能通话就行了。我看了一下,目前全校教师中就是你没有手机,我借给你几百元钱,明天买一部手机,以后咱们互相联系也就方便了。” 杨世俊笑着说:“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乔新成取出两支烟,将一支烟给杨世俊放在桌子上,另一支烟给自己放到的嘴里,又拿出打火机要给杨世俊点烟,杨世俊说:“乔老师,我不会抽烟,你就别招呼了。” 他看到杨世俊不抽烟,便给自己点着烟吸了一口,然后说:“世俊,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你说。” “咱学校后天要举行‘庆元旦文艺演唱会’,我不知道咱们学校的扩音设备再能用不能用,想让你明天抽空去检查一下。” “那还有什么问题,这个忙我一定要帮。”杨世俊笑着说。 乔新成说:“好,咱就一言为定,我明天等着你。你忙吧,我走了。”说着就走出杨世俊的办公室。 第二天中午,杨世俊上完数学自习以后来到教导处,和乔新成一起将扩大机、录音机、vcd、话筒、高音喇叭全部连接好,然后接上电源试听。 检查结果发现:扩大机、录音机、vcd和话筒都没有问题;两只高音喇叭有一只不响。杨世俊用手钳和起子将那只高音喇叭拆开一看,原来是音膜的线圈断了。 乔新成说:“不知道是啥原因,这只喇叭的音膜老是换不住,换一次用两天就坏了。” 杨世俊问:“谁给你换的?” “在街上的‘修理部’换的。” 杨世俊仔细观察了一下损坏了的音膜说:“这只音膜的线圈不是烧断了,烧断了的线圈颜色发黑。这个音膜线圈的颜色并不黑,它是被磁铁磨断了的。” 乔新成问:“那磁铁为什么会和音膜互相磨擦呢?” 杨世俊说:“在高音喇叭的磁铁中间,安装音膜的空隙很小,高音喇叭在工作时,音膜在磁场力的作用下,要不停地来回振动。这就要求在安装音膜时,必须将音膜放在磁极空隙的正中间。这一点把握不好,磁铁和音膜相磨擦的问题就解决不了。” 杨世俊回到自己房子推出自行车,要到冯原街上去买音膜,乔新成突然喊道:“世俊,你等一下,我也去,再给你看的买一部手机。” 杨世俊说:“算了算了,我没有钱,手机咱就先不买了。” 乔新成说:“我借给你钱,当时又不要你还,你害怕什么?” 乔新成硬拉着杨世俊走进冯原北街的一家“手机店”,首先看了一款“康佳”牌手机,价格是七百六十元钱。杨世俊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说:“不要不要,这一款手机的价格太高。” 售货员说:“再想要便宜的就是‘诺基亚’牌的,价钱是四百五十元。” 杨世俊问:“再能不能少一点?” 售货员说:“这是特价手机,价钱不能再少了。” 杨世俊让售货员拿出手机,他看了一会儿对乔新成说:“怎么样?我看就买这一款手机。” 乔新成说:“能行。只要你看上这一种款式,那就买呗!” 杨世俊让售货员办了一张卡,交了一百元话费,对乔新成说:“来,你先试试,看这部手机有没有问题?” 乔新成将手机拿在手中,设定好时间和日期,再将各种功能都操作了一遍,对杨世俊说:“这部手机没有问题,你再试试看。” 杨世俊说:“我不懂,你看没有问题就行了。” 售货员说:“没问题,不用试了。如果有问题,十五天内保换。” 经售货员这么一说,杨世俊也就放心多了。他付清手机款,让售货员开了一张发发票,拿上手机和乔新成一块儿走出“手机店”。 他们又到一家“家电修理部”买了两个音膜,拿上电烙铁又回到学校。 杨世俊从高音喇叭上面拆下旧音膜,将新音膜对正放在发音筒的中间,然后用电烙铁将两个线头焊接在两个接线柱上,对准磁铁上面的环形空隙,将传音筒扣了上去。 为了准确判断磁铁和音膜是不是发生磨擦,他拿来一节电池,让乔新成将两根线头的一根接在电池的正极,另一根线头在电池的负极划动。自己不住地移动传音筒的位置,当听到传音筒内发出的声音最响时,可判断磁铁和音膜不会发生磨擦,然后拧紧螺丝进行固定。 到了下午三点多钟,杨世俊把扩音设备全部调试完毕,回到自己房子准备去吃午饭,突然听见手机响了一下,他取出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是“收到短消息”。他按了一下“查看”鍵,荧屏上显示出一段话: 陕西有个澄城县, 人口不到四十万; 教育局长李进平, 贪污受贿出了名。 杨世俊看了一下,不知道是谁发的,赶紧又按了一下“返回”鍵,将手机收藏起来。 晚上,杨世俊在房子批改作业,张银锁走进来说:“明天早上学校要召开‘庆元旦文艺演唱会’哩,不上课了,你还改啥作业呢?快放到一边去,咱坐下来聊聊天。” 杨世俊说:“我历来坚持批改作业不过夜,当天的作业无论如何都得批改完。要不然,这件事老在我的脑子里面记着呢。” 张银锁说:“听说你买了一部新手机,拿出来让我看看。” 杨世俊取出手机递给张银锁,又继续批改作业。 张银锁打开手机翻着翻着,就翻到“收件箱”里面,他打开一看,惊奇地喊道:“哎呀!谁给你也发来咱教育局长的短信,前两天我也收到同样的短信。” 杨世俊说:“看来咱李局长的索贿受贿,全澄城县的人都知道了。” 张银锁说了一句:“咱教育上出现了这样的局长,真是太丢人了。” 然后将手机还给杨世俊。 过了一会儿,杨世俊的作业改完了,张银锁又和杨世俊聊了一会儿后才离开房间。 二○○五年八月份,随着反腐倡廉运动的逐步深入,澄城县组织部对教育局的领导班子再次作了调整,彻底撤销了李进平的教育局长职务。全县的广大教职员工个个喜出望外,奔走相告。 澄城县教育局的新班子成立后,首先对局机关人员的领导作风进行了一次大的整顿,他们不图钱、不谋利,扎扎实实地为广大教职员工办实事,切实解决好教育工作中的实际问题,决心给澄城县的教育工作锦上添花,为振兴澄城县的教育事业而努力奋斗。 十月二十四日早饭后,杨世俊走进房子刚坐下来,突然手机铃声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是乔新成的电话号码。他急忙接通电话,听见乔新成说:“喂,世俊,赵校长叫你呢,你赶快去一趟。” 杨世俊说:“好,我马上就到。”他将手机挂断以后,迅速向赵建海的办公室走去。 赵建海坐在办公桌前翻阅自己的“会议记录”,看见杨世俊来了,说道:“世俊,我给你说一下,上周星期五我在教育局开了一个会,现在又要评职称了。” “评他评去吧,反正与我无关。”杨世俊毫不在乎地说。 “不不不,这回与你有关系。” “我没有学历,是不合格教师,还能有什么关系?” 赵建海说:“人家教育局长在大会上说了,今年的职称评定又有新规定:凡年龄在五十岁以上的教师,如果现在还兢兢业业 地坚持在一线工作,是‘员级’职称的,可以无条件晋升为‘助理级’职称。我看今年轮到你了。” 杨世俊说:“自从上次见过李局长之后,我认为职称和我已经无缘了,反正我现在已五十岁的人了,职称能晋升更好,如果不能晋升就算了。” 赵建海说:“世俊,你不要灰心。这一次局长换了,你一定能晋升职称。我就给你报上了。” 结果,杨世俊在这次职称晋升中果然十分顺利,没有任何障碍,稳稳当当从小学“二级”职称晋升为小学“一级”职称。 二○○六年元月二十八日,这一天是古历的腊月二十九,早饭后,杨世俊想起了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就对王锦秀说:“明天就要过春节了,咱回到家里去看看咱妈。” 王锦秀说:“你等一会儿,待我洗刷完毕后,咱一块儿回家。” 正说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骑着自行车,带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在杨世俊的办公室门口停了下来。她提着年礼,领着孩子直接走进杨世俊的办公室。 杨世俊当时还没有弄清楚来人是谁,赶紧出门迎接,王锦秀也取出糖果热情招待。 那妇女问杨世俊:“杨老师,你再认识我吗?” 杨世俊想了一下说:“你肯定是我的学生,不过,名字我现在记不起来了。” 那妇女又说:“我就是索春玲,那一年要不是你资助,我早就停学了。” 杨世俊将索春玲仔细一看,这才恍然大悟,说:“哎呀!你的变化真大,我一时都认不出来了。” 索春玲笑着说:“我们都是娃娃吗,肯定变化大。不过,我看你除了头上的皱纹增多、头发变白以外,再也没有什么变化。” 杨世俊笑了一下,然后说:“二十年都没见你了,你现在干什么?” 索春玲说:“我大学毕业以后,被分配东莞电子企业总公司工作,几年都没有回家。今年有空回来了,特别来把你看望一下。” 杨世俊说:“你父母亲把你们拉扯大也不容易,以后要多看望他们,我这儿你就不要来了。” 索春玲说:“看你说的,没有你当年的资助,就没有我索春玲的今天,你对我的好处,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你说我不来能行吗?” “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去做饭。”王锦秀说。 “不要做了,我是吃过饭才来的。”索春玲将王锦秀拉过来又接着说,“我坐一会儿就走了,你再不要忙活了。” 过了一会儿,杨世俊送走索春玲走后,骑上摩托车,带着王锦秀到商店里购置了一部分“年礼”,就回家去看望老母亲。 杨忠俊和妻子贺冬花看见哥哥与嫂子回来了,赶紧出门来迎接。 杨世俊把买下的“年礼”放在桌子上,张能线走过去看了一会儿。 王锦秀取笑说:“看啥呢?这是你儿子给你置的年货。” 张能线笑了笑说:“你们没有钱,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呢?” 杨世俊说:“买这些东西叫你吃呢!以前咱家里穷,你受了一辈子苦。现在咱家日子好过了,你也应该享享福,好好地吃上几年。” 张能线从桌子上取来一付对联,对杨世俊说:“这是你生海叔给我写的对联,你帮妈贴在门上。” 杨世俊接过对联一看,上联是“福星高照全家福”,下联是“春水长流遍地春”,横额是“迎春接福”。另外在两张正方形的大红纸上还写了两个特大的“福”字。 杨世俊首先将对联和横额贴好,最后把两个“福”字倒贴在两个门扇上。 杨忠俊的小儿子杨永亮看见了,赶紧跑过来喊道:“大伯,大伯。你怎么把‘福’字贴反了?” 一句话问得全家人都笑了。 杨世俊笑着说:“那么大的‘福’字我怎么会贴反呢?今年就讲究倒贴‘福’字,意思就是现在的人都过上了好日子,幸福已经来到了。” 杨永亮听了,觉得不好意思,头也没回,就向大门外面跑去。 全家人坐了一会儿,贺冬花说:“哥哥,嫂子,你们坐,让我给咱做饭去,吃过饭你们再走。” 王锦秀说:“那好,咱们今天就吃个团圆饭,我也给你帮忙去。” 杨忠俊说:“你们妯娌两个会做饭,你们就做吧!我们弟兄两个不会做饭,就等着吃呢!” 正说着,杨世俊手机的铃声响了。他接通手机问道:“喂,你谁呀!” 电话里面有人说:“杨老师,我会珍。学校里面有人找你,你赶快到学校来一下。” “好,我马上就到。”杨世俊挂断手机以后,又对家里人说:“算了,我们不吃饭了。学校里有人找我,我得赶紧回去。” 张能线说:“等会儿吃过饭再走,这饭马上就好了。” “妈,学校里面有人找,我们不能等了。”杨世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元的人民币塞到母亲的手里,然后说,“妈!这一百元钱你拿着过年用吧,我们就走了。” 杨世俊和王锦秀迅速赶到学校。当他们走到房子门口时,看见宋王海在门口站着,旁边撑着一辆摩托车。 宋王海看见杨世俊来了,说道:“杨老师,我想你今天一定在学校呢,谁知道你还没有在。” 杨世俊说:“我母亲今年都八十岁了,我到家里看望了一下。” 宋王海说:“刚才多亏那位老师给你打电话,要不然,我这一回就白跑了。” 正说着,房子门打开了,杨世俊将炉子捅旺,招呼宋王海坐在旁边烤火。宋王海从摩托车上取下“年礼”给杨世俊拿进来。 杨世俊对宋王海说:“哎呀你人来就行了,还拿这些东西干啥呢?回去给你爸你妈带上。” 宋王海说:“给我爸我妈的东西我都买下了,这就是专门给你买的。”他硬是将“年礼”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在炉子旁边烤火。 王锦秀给宋王海端来糖果,杨世俊一边泡茶一边问:“王海,我最近四、五年都没有见你,你现在干什么?” 宋王海说:“我‘中专’毕业后,又上了五年‘本科’,九六年分配到长江三峡工作。你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到我那儿去转一转。” 杨世俊笑着说:“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去。” 宋王海说:“杨老师,在我上学时所经历的老师中间,你讲的课我最爱听。因此,我今天专门到你这儿来转一下,给你拜个早年。” 这时候,王锦秀将饭做好了,她端来两碗面条,给了宋王海一碗说:“来来来,吃一碗面条。” 宋王海说:“师娘,我不吃了,家里人还等我回家呢!”正说着,他从凳子上面起来就要走。 杨世俊拉住宋王海让他坐下来,然后说:“你再忙也得把这碗面条吃了。” 宋王海盛情难却,就只好坐下来吃饭。待吃完那碗面条以后,才骑上摩托车回家去。 在杨世俊的熏陶作用下,杨忠俊和贺冬花对老母亲也非常孝顺,他们常为老人缝衣做饭,每天问寒问暖,陪同老人聊天;杨俊芳也三天两头来看望老人,一家人相处得非常和睦。 五月八日中午,张能线和几个老人在一块聊天时,心里非常高兴,她对老人们说:“我的那些儿女们对我非常孝顺,他们又是给我买吃买穿,又是给我钱花。我从来没有受过一点点罪。” 老人们听了,都非常羡慕。其中一位老人说:“都是你教子有方,把孩子都训练成了。” 张能线将脖子一扭说:“啥教子有方吗。说起来这事还多亏我世俊,要不是我世俊,我家的日子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老人们七嘴八舌地谈论开了: “张能线要了一个孩子,扶持了他们一家子。” “要下人家的孩子比自己的亲孩子还要乖 。” “张能线是个有福人,她现在掉到福窖里啦!” …… 五月二十一日,杨世俊和王锦秀回家看望老母亲时,正好杨俊芳也来了,杨忠俊说:“今年是咱妈的八十岁大寿,咱们一定得重视一点,应该好好地庆贺一下。” 杨世俊说:“办好一点可以,但不能讲排场,造成浪费。” 杨俊芳也说:“咱让咱妈吃好喝好就行了,其它的事一切从简。” 杨世俊说:“这一天大家都来了,我给咱借一部数码相机,咱们照个‘团圆像’你们看怎么样?” 全家人都同意杨世俊的说法,关于给老母亲贺寿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六月二日的早读时间,杨世俊正在办公室做课前试讲工作,手机的铃声又响了起来。他刚接通电话,就听见王锦秀说:“喂,今天是母亲八十岁寿辰的日子,儿子都从县上回来了,你准备啥时间回家?” 当时杨世俊的儿子杨明亮在县上百货公司干临时工。因给奶奶贺寿,他请了一天假,清早起来回家后,就直接到冯原小学去找王锦秀。杨世俊知道儿子回来了,就在电话里面对王锦秀说:“你让杨明亮先拿上礼品回去,一会儿上完课我来接你。” 就这样,杨世俊上完两节数学课以后,骑上摩托车来到冯原照相部,从老同学那里借了一部数码相机,又到冯原小学接到王锦秀,就回家去了。 他们回到家里时,杨俊芳和丈夫刘满屯带着小女儿刘圆圆已经到了,一家人正在围着老人谈笑风生。 刘满囤看见杨世俊他们回来了,笑着说:“客人都来多时了,主人才回来,你迟到了。” 杨世俊也笑着说:“我迟到了,我给大家作检讨。”说完后,他找了一条凳子坐下来。 这时,张能线深有体会地说:“现在的社会就是好,家家吃的都是白面白馍,户户花天酒地,要啥有啥。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杨俊芳问:“那你说咱现在过的日子比过去地主老财的日子怎么样?” 张能线说:“过去的地主老财虽然粮食多一些,家里存的硬货(银子)比现在人的多。但比起生活水平来,还是现在人的好。” 刘满屯用手指着桌子上面放的彩色电视机说:“过去的地主老财起码没有看过那个玩艺儿。” 一句话说得大家哄堂大笑。 当说到农业机械化时张能线说:“过去人种小麦就得一个月时间,收小麦又得一个月时间,把人累扎咧!你看现在的收割机、播种机样样齐全,收、种庄稼一会儿就结束了。你能说现在的社会不好吗?” 大家都说:“好,好。” 贺冬花说:“就是呢!过去在生产队割麦子,都是圪蹴在地里人工割,一收就是十多天,人腿疼得都站不起来,还得坚持到底。你看现在有多好,收割机到地里边一转,自自然然地就将麦子收回来了。” 杨忠俊说:“从去年开始,国家又把‘农业税’取消了,咱农民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王锦秀说:“是啊,自古以来‘养儿当兵,种地纳粮’都是天经地义的事。现在国家把农业税给全免了,说明了中国共产党处处为咱农民利益着想,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咱农民才有好日子过。” 杨俊芳说:“我有两个女儿上学,正赶上现在的‘两免一补’(减免学费、书本费,补助生活费)政策,除了不交学费和书本费以外,每月还发几个零花钱,现在的孩子真是幸福极了。” 杨世俊说:“国家现在正在建全公益福利事业,对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以后还要发放一定数量的生活补助金,随着‘低保’政策的逐步落实,将来咱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张能线说:“我活了八十年了,没有经过今天这么好的年代,谁能赶上这样的年代,真是享福了。” 一家人沉浸在无比的幸福和欢乐之中。 杨天祥提着寿礼走进来,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大声喊:“啊呀,你们一家人还说得怪热闹的!” 杨世俊赶紧出来接住礼品。杨天祥走到老人跟前说:“听说你老人家今天过生日,专门给你贺寿来了。” 张能线笑着说:“好,那就好呗!” 杨天祥说:“你老人家现在真正是儿女满堂、福星高照啊!” 张能线将身子一扭,说:“看你说的,这是共产党叫咱享福哩,我还能不享吗?” 杨天祥又别有风趣地说:“老人家,现在人的日子好过了,特别要注意身体。打个比方说:你好像是一个数的首位数字‘1’,银钱就像‘1’字后面的‘0’,你的钱越多,‘0’也就越多;‘0’越多,这个数字也就越大。万一你倒下去了,这个‘1’字没了,银钱再多,这个数字还等于‘0’。” 张能线听了,兴致勃勃地对杨天祥说:“对,我现在还要好好地活着,再活它八十年怕什么?” 杨天祥转过身子又对杨世俊说:“你妈都八十岁了,现在一点儿都不糊涂。” 杨世俊说:“我妈的脑子清着呢,就是到冬季有些哮喘。” 杨天祥看了杨世俊一眼,笑着说:“现在想起咱们在‘政治夜校’的时候,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转眼间就成了五十岁的人了。” 杨世俊说:“都三十年了,这时间过得真快呀!” 初中学生放学了,杨永亮和杨俊芳的大女儿刘盼盼从学校回来。杨天祥站起来说:“你们忙吧!让我走。” 杨世俊说:“你先别走,我今天拿了一部数码相机,等会儿人到齐了,还得让你给我们捏一张‘团圆像’呢,你必须吃过饭再走。” 大约在下午五点左右,杨世俊的女儿杨明侠和杨忠俊的女儿杨永侠也从高中回来了。杨世俊说:“现在光线还好,咱们先照相,再吃饭。” 杨世俊搬来一个方凳,让母亲坐下来,然后在两边放了两条长凳,其他人坐的坐、站的站、蹲的蹲,将张能线围在中间。 杨天祥手里拿着数码相机对大家喊着:“大家注意!哎,哎,高兴一点,看着镜头:一、二、三。” “喀嚓”,随着数码相机一个清脆的暴光声,把这个充满幸福和欢乐的美好时光永远留给了人间,留给了社会,留给了子孙万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