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逆九天》 第一话 是梦是醒尚未知 “叫什么名字?” “陈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你和李如荼还有赵晴什么关系?” “我和赵晴都是国画系的,那个李如荼谁敢和她有关系。” “哦?照你这样说,你很讨厌李如荼?” “啊……您可别这么说,不是讨厌,是惹不起。谁不知道油画系的烈女李如荼,碰一碰都粉身碎骨。她啊,上次露营就是水没煮开就给她泡咖啡,就把人家锅子给掀了。” “案发现场你是目击者,当时是怎么样的,你说说。” “昨天我和aeon……就是赵晴,我们去看看毕业展布置得怎么样,刚到就看见李如荼站在赵晴的展览作品前面,说了句什么“枉有绿肥红瘦之姿,空有想而无思,肤浅”之类吧。赵晴性子很好,也没什么反应,但是那个烈女又说了句“慕易安还是侮易安”,赵晴听到之后脸色都变了,就走过去。” “易安是谁?” “警察大哥,你连李清照都不认识,我还能讲下去吗?” “继续!” “好好好。要知道赵晴是李清照地超级粉丝。说谁都好。就是不能说李清照半句。要不校花会变恶魔。她拉着我走过去。回了李如荼一句“似与不似之间”……呃……我猜你不懂。简单来说就是认为李如荼难为油画大师地意思。就像一个中国人跟英国人说话一样。虽然都是用英语。但是大家在意识上是不一样地。” “她们俩之前有过节吗?” “没有。李如荼半年前从广州美院转来我们西安美院地。她们各自是自己系里面地高材生。应该是有听说过对方地大名。接触不多。那个李如荼是超级拽。平常赵晴弱质芊芊地。倒也没有机会硬碰。” “之后呢?” “李如荼当然气到冒泡了。她瞪着赵晴。我看事情不对。就拉着赵晴走。然后李如荼在后面叫了几声。我们没理她。我们刚走到楼梯口。李如荼就拉住赵晴地手。想是准备开骂吧。我和赵晴当然要甩开她咯。然后一拉一扯之间。赵晴跟李如荼就来了个无敌风火轮。抱着滚下了楼梯。” “之后呢?” “……没有之后了,我和全校师生、你们警察知道的一样,在那个乌漆抹黑的楼梯滚下去之后,两个人都不见了。” 对,不见了,人到哪里去了呢? *************************************************************************************** 李如荼更不知身处何方。 在一顿跌到七荤八素之际,她感觉赵晴本来死死拉住她的手,忽若消失不见。翻滚之间,只有自己的骨头上下左右的碰撞,直至停下来,内脏还是一个劲儿地翻滚着,强烈的痛楚硬生生地剥夺她的思绪。 睁开眼睛,闭上,再次睁开。 室内一片静谧,一袭纱帷熏于若有若无的药香中缓缓摇曳,李如荼瞪了瞪头顶上的石榴蔓草镂花床沿,用尽力气拐头向外间看过去。透过重重绛色幔帐,她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隐约间,是一男一女。 女子低头在说些什么,从男子肢体语言来看,他显露出不耐烦的态度,话音未落就摆摆手让女的退下去了。女子转身就轻盈越过幔帐,一抬头,和李如荼的双眼对上了。女子身形顿了顿,立在原地。 李如荼诧异得忘记眨眼,双眼瞪出了血丝。对方身形丰盈,俊眼修眉,碧绮上襦,外罩半臂双蝶旋琇对襟,榴色罗裙半遮绣杏鞋,几片翠色玉石散落在发髻两边。虽然她少时念书并不热衷国史,在有限的知识面中可以搜索出来,这分明是中国唐朝的标准着装。 那女子快步走到床前,探身摸了摸李如荼额头,见其狠瞪自己一瞬不动,挽起衣袖,借意掩饰地擦了擦腮边,低眉轻声关切:“你醒了?可觉不适?” 与此同时,本来立于幔帐后的男子随即旋身出现,却没有走近半步,黑衣布袍,长身玉立,冷冷地盯着李如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李如荼看不真切男子的样貌,只能呆滞地把目光游移在那女子、古式花梨木床、白琉璃杂宝屏风之间,心中惴惴不安,最后咬咬唇,狠狠地说:“唔好玩啦!(粤语,意同:别耍我!)” 女子不解,回头目询。那黑袍男子这才慢悠悠地踱步而来,离床七步停下,撇了李如荼一眼,便转头望向窗外,尤似不屑再投以目光。“你是广府人?”他低沉稍带嘶哑的声线异常优雅,在周遭静得只听得李如荼忿忿的呼吸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李如荼这才仔细看到男子的模样。在以往,她见过无数男子,有阴柔俊美的、有刚阳活力的、有玉树临风的……这些所有的特质都没有在面前这个男子身上找到半分。他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遥远的、庄严的、遗世的,完美但孤高着。如果说他是玉,便是没有温度的玉,不温不寒。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种气势,让本来充满疑惑、意外、受辱等等复杂思维的李如荼气炸胸膛却无法发作。 那女子挑挑眉,遽伸出手轻轻捏住李如荼的右手,眼神含蓄深婉,催促她回答。 李如荼的倔劲儿旋即上脑,用力甩开女子的手,操着一门不咸不淡的普通话骂开腔了:“你们国画系的什么意思啊,把我拉到这个鬼地方。想玩包拯夜审郭槐吗?我李如荼一点都不怕!” 女子轻呼一声,惊惶失色,忙一伸手拉住李如荼虚弱中挥出的手,拇指指甲力捏她手心,明眸带雾,似为李如荼甚是担心。 “李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你亦李姓,实是缘分。” “什么之乎者也的?我不吃你们那一套!” 弹指间,黑袍男子已到她床前,李如荼被男子超近距离的美色震撼住了,张口说不出话,眼内全是男子深如谭中墨的眼睛,荡漾着一股诱惑神秘的光芒,难以辨别他口中逸出的低语,“从今天起,你不是李如荼,你是当今圣上二十一皇女,李瑱,封邑新城。” 如咒语一般,听在李如荼耳中,虽是一样的语言,却生涩难懂。她的空气仿佛全被黑袍男子硬生生抽走,耳中不断地重播着男子那句低语,却不知自己口中亦喃喃重复着,顷刻,迎接她的是无力后的虚空黑暗。 李如荼醒了,是深夜,凉风习习,窗户留有一扇。在夜烛摇曳下,她隐约看到远处点点瓢落梨花树下,有一袭颀长身影。 是他? 黑袍并没有遮藏了他的存在,如黑玉一样,散发出异人的光彩肆意宣告他的威胁。 他在监视她? 李如荼生气地撇头不看他,再次细细观察屋内。 她睡在里间,看烛影摇红,房中摆放着雕工精致的百花争艳月芽桌,西边摆放了两座同一套的凳子、茶几,方便还别出心裁置了个与几同高的小木架,上面分层放了几个漆器,想是承了闲时把玩的小玩意儿。十步之遥外有金珠云母镶嵌云锦百宝三折屏,旁边散放了张月牙凳,雕花腿间还坠有彩穗装饰。室内看得到的东西俱是华贵非凡。 这些不是现代可以找得到的东西,更别说是西安美院的学生做出来的恶作剧。 意识到这一点,李如荼再次天旋地转,这次比从校梯滚下来一百遍更强烈。这样说来,她,是穿越到了古代? 此时,晕眩之前黑袍男子所说的话,再次如鬼魅一样,狠狠地挖爪她的心脏。 李如荼二十年来潜心学的是西洋画,最熟悉的不过是中外美术史。但是对新城公主的名号还是略有所闻。 这个经济、科学、宗教、艺术、文学各方面都达到前所未有的盛世年代,到处充斥着金钱、**、艺术、神秘与荒唐,便如繁花妖媚开尽背后就是腐朽的枯木与泥泞。上有帝皇将相下有文人异士大放光彩,内里却权谋争夺,荒淫奢侈。皇家李姓先祖是鲜卑人,对男女之事并不严谨,民风开放到极点。早有开国皇帝为了表兄的两个妃子谋反,结果这两个妃子却与其儿子私通。后有太宗谋了弟妇之后,晚年的后宫出了个武才人搭上了太子的顺风车,登上了皇位。一帮皇子皇女连同满朝文武风行于府中养歌姬娈童,便连后来的武皇帝都藏有不少男宠。其中最著名的是仿佛降生在错误年代的高阳公主,她没有看上自己的驸马,生平只爱过一个高僧辩机,后来辩机被愤怒的太宗处以极刑,伤心过后,高阳公主便如收集邮票一样找了许多与其相似的和尚权充代替品。 另外一个异数便是太宗与长孙皇后的么女,太宗生前最疼爱的新城公主。在李如荼有限的记忆里,在那个皇族拽到不行的年代,唐代公主多有嚣张不法的人物,新城公主却谨守《女则》,婚后在世代公侯的长孙家族中平静地生活着。倒霉的是,在太宗去世不久,长孙一族败落,连累她的夫家,被迫改嫁一个丧心病狂的韦姓驸马,后来因为帮助不了这个坏男人加官进爵,死于家庭暴力之下,实在是冤到不行。 如此说来,这个新城公主此时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一个人代替她承受一切苦厄。而李如荼正是这个倒霉鬼。 只是,现在是到了哪一个阶段?事情还有转机吗? 李如荼突然想起了之前那女子,如果可以从她口中获知一二,应该可以找到些许头绪。正在她千思百绪之际,门呀一声,她抬头看见之前那女子推门正遥要入内。 来了! 李如荼深呼吸,压下心中慌乱,亮睛看向她。 ======================================== 《新唐书》 新城公主,晋阳母弟也。下嫁长孙诠,诠以罪徙巂州。更嫁韦正矩,为奉冕大夫,遇主不以礼。俄而主暴薨,高宗诏三司杂治,正矩不能辩,伏诛。以皇后礼葬昭陵旁。 第二话 茫茫烟水着浮身 “公主,请让奴婢敏珠服侍您更衣。”敏珠低眉顺目,手中稳端一锦珠琉璃盘,内有一套金缕蹙绣飞凤牡丹宫装。 李如荼挑眉,强压心中火气,待半晌,也不见敏珠抬头看她,方道:“你知道我并非新城。” 敏珠肩上一抖,仍不肯抬头,少顷才囁嚅道:“少主说您是,您便是。” “少主?”李如荼向窗外那身影撇撇嘴,“你说那个冷面人?” “公主,时间不早了,待奴婢为您更衣吧。”敏珠不肯泄露半个字,头低得更甚,翡翠点珠耳坠在腮边晃动着,露出白皙的后颈,李如荼才发现此女其实有丽质天成之姿。 唉一声,李如荼明白很难再问到些什么,指指窗,“可以把窗关上吗?” 敏珠扬开手中白色诃子,上有手工精巧地用银线绣于角隅一片白雪沾淡杏,不发一语立在面前。 李如荼呆了,僵硬难以作声。 难道要表演一次美女更衣给那个变态“少主”看?哼,我李如荼生活在代,看a片比你的春宫图高级得多,还怕你不成? 李如荼豁出去了,猛然站起来,旋即背对纱窗,凉风袭体,才发现自己被子下不着一缕。她用最快的速度配合敏珠,心里琢磨着自己滚下楼梯那天穿的那套在网店买回来的复古风长裙是什么时候被剥走了。未几,华贵富丽的宫装已经套在她身上,两袖各镶有六颗圆浑的东珠,闪耀着淡淡的光色。 敏珠引李如荼到梳妆台前坐好,拉开金柄抽屉,相继取出几个漆盒,内放无数李如荼从未见过的珍贵首饰。 只是。李如荼把目光投向镶嵌金银丝成蝙蝠形柿蒂连弧纹地铜镜中。虽不如现代镜子清晰。但是反映出来人淡如菊。清逸脱俗。仅属中上之姿。比不上身后忙碌中地敏珠。她吁气喃道:“还好还是老样子。” “公主大病卧床数日。今日才下得床来。如今人清减了许多。需好好调养。以免落下病根。”敏珠完全把李如荼当成真正地新城公主看待。没有理会李如荼反了个白眼。边说边把雏菊影青釉粉盒打开。只见这瓷质细腻。制作精巧。光照见影。盒呈菊花形。内有三口小杯。以翡翠雕成花枝相连。盖面有缠枝印花。杯内还分别盛放用以描妆地有铅粉、黛墨以及胭脂。 半柱香后。敏珠已经熟练为李如荼画好时世妆。两腮不施红粉。长至半腰地长发被绾成圆环椎髻。髻侧斜插以一颗硕大地梨形珍珠做成地明月戴星步摇。鬓边简单配以极其工巧地珠花、琉璃钗环。 李如荼惊叹地看看镜中地自己。想不到。精心打扮下。如今便如真是来自唐朝盛世地骄傲公主。 “步裔裔兮曜殿堂。婉若游龙乘云翔。” 李如荼从镜子中。看到了黑袍男子地身影。她没有作声。直至他启唇。她才惊诧地回头看他。想要捉住男子方才刹那泄露地一点情绪。 他长身玉立,眉宇间再无任何异样,依旧伫立与她相距十步,淡淡地看着她,又像天地间与他毫无相关。月光透过纱窗投影在他玉般侧面,几缕散发飘摇,如魔魅般,雾化在夜风中。 “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李如荼宣战了。 “在下庾夕。”黑袍男子故作恭谨一揖。 李如荼噗哧,忙捂嘴,心中暗笑,如果他一千多年后知道有一化妆品牌同音,可能会直接在死人墓里面直接吐血再死一次。 庾夕也不生气,神情如常漠然,淡淡地看着她的眸子,“虽然小姐为我部下所救,然而,此前之事我无从得知。” 李如荼从他淡然的语句中,读出一丝戾色,一个激灵,忙放下眼脸,心中瞬间千百转,“我家本在端州一带山野,前段日子,我在给爹爹送饭途中,突然从后头布袋套上我脑袋,我眼前一黑,醒来就在这里了。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说着说着,李如荼想起在广州每天只会盯着电脑屏幕关注股市牛熊的老爸,几分思念袭上心头,挤出一点眼泪,倒有几分真切。(.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并不清楚此地此时此人为何。从庾夕口中得知,自己肯定不是被半路“捡”回来的,其中如何辗转至此,她更不清楚。既然一开始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外地口音,就干脆推到“山野之人”头上,总比被盘问到力竭而死好。悉才醒时的莽撞行为,正好圆了自己的南蛮谎,只要继续“野”下去,总有逃脱的一天。 庾夕眼下完全分不出神色,默然看着她。李如荼心如鹿撞,偷偷抬眼窥向敏珠,只见她仍是纹丝不动,心中更是忐忑。 须臾,庾夕星眸一闪,嘴角溢出温和的笑纹,却毫无暖意,周遭气温骤降,“我部下日前经过郊外一野林,巧遇小姐昏迷在地,容貌与长公主有几分相似,念故人之情,便送来医治。小姐如今身在新城长公主府邸。歹人实在可恶,居然从千里之外把小姐劫至长安城郊,不知所踪,必有隐情。既然如此,如今只好请小姐安心暂住此处,待庾夕日后查出真相,再谋对策送小姐还乡。此前,庾夕有个不情之请。” 李如荼听到这里,已听出庾夕的潜台词是说,你的谎话我先不戳穿,但是你得乖乖听我的话,要不然我就给你好看。背上不知不觉已濡湿润一片,夜风掠过,凉意更甚。 他径直走至月芽桌前坐下,从青釉白玉花露壶中倒出一杯淡香四散的茶,轻呷一口,才缓缓道来,“月前,尚书奉御长孙诠被遣巂州,新城长公主不舍与驸马相隔万里,决意暗中跟随左右。在长公主归府之前,我等只好请小姐暂代,以掩众眼。此间,只需小姐在府中深居简出,享尽长公主的荣华便可。事成之后,定以良田百顷白银千两相报。” 啊!听到这里,李如荼心中暗暗叫苦。如若她真是一个山野丫头,庾夕此番说法真能哄得她爽上半天。但是,据记忆所得,这个长孙诠在这次流放目的地就被活活打死了。而那位娇惯公主居然敢瞒着武则天跑到万里迢迢外拯救驸马,这么愚蠢计划肯定失败。即使成功,也终日天涯海角逃逸,哪可能回来?便是真的回府了,李如荼假装长公主之事就是欺君犯上的死罪,很可能马上就被灭口,良田白银的味儿还没嗅到就死翘翘了。 她再瞅了庾夕一眼,这人假话连篇,想是也不信任自己。看来,想办法逃脱才是正道。 李如荼别扭地摆了一个惊喜万分的表情,语气粗俗不堪,“是不是真的?什么时候能把钱给我?你是什么人?凭什么信你?我爹说你们这些读书人之乎者也都是哄人的。” 庾夕斜眼看着她,恍如把她看得通透,并没有露出半分厌弃之情,淡淡回道:“我乃公主邑司官。所说之辞千真万确,我等可立下字据,以一年为期,即使新城长公主未能如期回府,报酬分毫不减。” 李如荼笑逐颜开,拍拍手,咧开嘴嚷道:“好,成交。你快写好字据,如果我装得不像,你们也不许扣钱哦!”心想,装得贪财与愚笨,便是减轻对方戒心之法,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熟悉形势之后,必能思量出良策。 说话间,敏珠已展开文房四宝,纤手捏上等徽松烟墨条,细细在黑玉昙花见月砚上打转。接过敏珠递来的紫擅木香笔,庾夕挥就起来。 李如荼呆呆地看着他手握笔杆的指尖,在烛光下微有晶莹之色。沿着微微泛白的手指关节到有力的手腕,透着黑袍依稀看见他精炼的手臂,同是黑色的内领衬得颈项甚是诱惑,如墨甚黑的发散下几缕披在肩上,有着完美线条的下巴,带有笑纹却冷艳的嘴角,玉石般的鼻形成脸部最为俊美的部分,长长的睫毛遮住明明深邃却不露一丝情感的眸子……忽地,眸子抬起与她对上,她慌忙一低头,看向纸上,脸上烧了起来。 眸子主人道:“待在下念与小姐,以确可否。” 李如荼没好气地看向纸面,想是庾夕认为自己是山野丫头不识字。一看之下,脸上烧得更厉害了。纸上确实矫若游龙意如松,只是繁体加小篆,李如荼只能认出其中三四。 庾夕已念将起来:“今诺兰湖码头以北一百顷沃土及白银一千两,换得端州李氏如荼入新城长公主府为侍读,为期一年,期间李氏需遵从府内规定,不得因故扣去薪奉,以此为证。” 一听之下,这庾夕确实把字据写得通俗易懂,似是很照顾她的水平,只是写成小篆难道不是刁难她么?李如荼看了看最后标有“显庆四年五月”以及庾夕的签字。 李如荼装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庾夕又问:“此件两份,我等各执一份以示公允。小姐是签字还是画押?” 此时,敏珠已取出珠绣锦盒,内有印金泥。 李如荼恨得心中暗骂,什么态度嘛!枉她念了个英文高阶此时便成文盲一个,拿油画笔比拿筷子还多的她,怎会写出工整的毛笔字。只好纳纳印了嫣红的手指头,盖了一个宝印,憨笑道:“多谢庾大人关照。” “既然小姐画下宝印,在下也要与小姐约法三章。” 居然还有要求?李如荼瞪着庾夕,“请讲。” ======================================== 《时世妆》杜甫 时世妆, 时世妆, 出自城中传四方。 时世流行无远近, 腮不施朱面无粉。 乌膏注唇唇似泥, 双眉画作八字低。 妍媸黑白失本态, 妆成尽似含悲啼。 圆鬟无鬓堆髻样, 斜红不晕赭面状。 昔闻被发伊川中, 辛有见之知有戎。 元和妆梳君记取, 髻堆面赭非华风。 巂州:今安宁河流域及雅砻江下游,北及大渡河南岸。 兰湖码头:今广州流花公园附近一带。 第三话 缘何相见不相思 庾夕没有生气的脸,每笔每画皆属上品,他走至窗前,举目凝望梨花随风纷绕,衣袂翻飞,真有种“冷艳金歇雪,余香乍入衣”的情调,唤了声“敏珠”。 “是,少主。”思忖半刻,敏珠道:“新城长公主贵为金枝玉叶,自幼受长孙皇后熏陶,熟读《女则》,知书达礼、贤淑温柔,虽非举世无双,却不失淑质英才。自驸马一事,长公主便忧心忡忡,决意追随,现已离京。我等对外称长公主劳神过度,需静养不便见客。月余以来,来探访者虽不多,毕竟皆是血脉至亲,必能揣摩出端倪。小姐需从此刻开始,谨记您便是新城长公主,谨严慎行,适时习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熟知宗室成员,以策应对。” 哦……原来是要地狱式训练,恶补一番,以免在新城的亲戚朋友面前露馅。 李如荼看敏珠对庾夕很是恭谨,也不唤他“大人”,直呼“少主”,定然是庾夕的贴身侍女,只是为何敏珠作为庾夕的人,又能熟知新城的所有习性呢?作为公主府官员,庾夕又是如何能从外府直入内院,深受新城的信任,把这个欺君死罪抗在身上呢? 李如荼想起冷面人在镜中首次见她公主装扮的表情,那是……喜欢么?她打了个冷战,真是可悲,下属觊觎公主,而且已为人妇。怪不得他阴阳怪气的,换自己喜欢的人跑去殉情,李如荼自问也当场沥血。 此时她看庾夕的眼神带点怜悯,“什么时候开始练习?” 庾夕始终没有看她,眼看拂晓,迎风不动。许久,直至李如荼双脚酸软,以为他不打算作答时,庾夕转身,仍是毫无暖色的笑,“就在此时。”天边一线溢开了朦胧妖艳的晨光,如坠落水中的嫣红花汁,浓烈,晕开。 庾夕逆光站于窗边,一丝不动,天地仿佛只剩下他的衣袂飘零,晨光紧紧勾勒出他的身影,却无法令他形同鬼魅的冷漠散去。 李如荼不觉看得痴了。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早知道这么辛苦就不贪财了。”李如荼口中叽叽咕咕,心中抱怨着,逃跑前经受这些磨难,当真是卧薪尝胆! 本以为凭自己现代地学习方法。深造中国古文化不是难事。怎知除了读懂对现代人来说深涩难懂地古文外。辨认古文字就让李如荼吃了瘪。琴棋不是最急地。新城宣称病倒了。绝不会有人让李如荼现场献技。只是书、画两艺。随时会被抓到马脚。最痛苦地是学习成为一个古代女子地标准道德。洗脑一般。她快被折磨**格分裂了。 偶尔。她想起赵晴。如果是那个中国式才女来到这个世界。想必乐不思蜀。根本就不需要这么累。 每日八个时辰课程。卯时读《女则》及女四书。辰时临摹大家书法。巳时读天文历法。午时用膳兼培训礼仪。未时练剑舞活动筋骨。申时读古文诗集。酉时用膳加上皇室成员梳理。戌时最为轻松。由庾夕、敏珠轮流演奏古乐。不会弹也需根据写好地论述评点。有时候换作评点画卷。这样一天下来。李如荼根本没有机会探测环境。就是连思考地时间也挤不出丁点。每夜匆匆洗过便倒头大睡。每天四个时辰就是她唯一忘记自己快过劳死地美好时光。 如此过了十数天。李如荼本就不丰腴地身子迅速瘦了一圈。不过在杨贵妃还没出现地年代。她还没感受到巨大地压力。敏珠甚为满意。这才像是相思消尽药难闻。 日落。李如荼站在院子中。发上。肩上。沾满白色地梨花花瓣。 此时。庾夕坐于院子内地梨花树下。手指翻飞。怀抱琵琶。流泻琤崆之声。时而如女子笑靥如花。时而情丝起伏恨绵绵。绵延不绝。使人闻之欲泪。(.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李如荼从不知宫、商、角、徵、羽。只是从没想过。男子弹琵琶地模样亦可如此好看。想必琴艺以臻化境。 曲子她没有听过,只是浓浓的思念,与恋人相隔不相思的怅然,被庾夕演绎得丝丝入扣,难道是他如今所想?满地梨花白,风吹碎月明。庾夕爱上公主一开始就是悲剧,敢爱不敢言更是悲哀。李如荼忘记了谁说过,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在你身边,而你并不知道我爱你。 梨花的花语是纯真的爱,一辈子的守侯分离,那么庾夕一早就准备为这位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公主伤心,甚至为她负上欺君死罪,在这个院子的角落梨花树下等她么? 李如荼突然想起哲理书内,苏轼流传后世的诗句,念将起来,“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琴声赫然停止,他抬眼看她,却不是看她。 “公主,近日增益不少。”他又扬起那种没有灵魂的笑容。 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是苏轼在“琴声之辩”中所作的哲理诗,有人说“琴声在琴上”,有人说“琴声在弹琴人的手指头上”,苏轼却不苟同。如果说琴声在指头上,是主观唯心主义;如果说琴声在琴上,是机械唯物主义。琴与手指对于琴声都是不可或缺的。 琴不难掌握,指头人人有,但由于人的思想感情和弹琴技术的差异很大,演奏出来的乐曲是否悦耳可就大不一样了。深一层说,审美修养高的人更容易发现事物的美的属性,并与之感应、交流,从而产生美。苏轼从逻辑上表达了“虽有妙音,若无妙指,终不能发”,后世的哲理文经常引用。其实这是一个复杂的美学问题:产生艺术美的主客观关系。 李如荼借用这句话,表面上是赞誉庾夕琴艺,同时自嘲弹得不好全因水平太差。心底感叹的是,即使庾夕再出众,他与新城之间只是镜花水月。 不想被庾夕察觉到对他的一丝怜惜,李如荼右脚微退一步,侧身以对,“庾大人见笑了。” “禀公主,在下明日需出城处理封邑事务,许是一段时日,留敏珠侍奉左右。”庾夕语气恭敬,但眉宇间,却有几可看不见的漠视。 “嗯……早去早回吧。我乏了。”李如荼摆着公主的端庄,挥手让他下去。 看庾夕后脚退出院落,李如荼转身已禁不住笑意,强忍着内心的狂喜,只忍得面部抽筋,表情怪异得很。 李如荼坐在月芽桌前,暴殄了半壶阳羡雪芽,这才按住急速跳动的心脏。 机会来了。 十数日,李如荼虽然没有机会踏出这个院落,但是她很清楚,为避众人耳目,庾夕以公主垂帷静养为由,禁止府内任何仆役靠近,即使是一些粗使丫头送来热水香柏木浴桶,也只能送到外屋。没有人见过假新城,也没有闲杂人会留意她悄悄离开这里。 庾夕走后,换作一个信得过的部下,叫张成。人如其名,这张成年近四十,内敛沉稳,也是位不栉进士。敏珠亦每日侍奉左右,不敢怠慢。 就在李如荼沉不住气那一夜,机会悄然入内。 敏珠这时正在院落弹奏,大门背后很轻很轻的响起了叩门声。琴声戛然而止,敏珠手指按在琴弦之上不动。门外人声线微颤,嘀咕道:“敏珠姐姐。” 敏珠眼中精光一闪,立即起身,向李如荼行了揖,“公主,敏珠这厢去看看哪个奴才坏了雅兴。” 许是发生了什么迫不得已要跑来这个院落报告的事。 “下去吧,夜里不必来侍奉睡下。”李如荼看出了敏珠的心神不宁,挥挥手。 回房,李如荼把身上配饰一一摘下,蹑手蹑脚地用早已收藏好的素色锦布包了一套最轻便素雅的儒服,放了两串珍珠耳环作为盘缠,塞在被窝内。接着,她取出练剑舞时穿的轻便胡服,笨手笨脚地换上,长发顺手扎了个马尾。搞好这些已经香汗淋漓了,她轻轻吁了口气,手脚并爬地钻进被窝,心如鼓动,期待着五更的来临。 根据科学论证,人在凌晨三点左右,熟睡时间。加上好几次李如荼夜里这个时间不肯用房内的夜壶,坚持越过没有路灯的走廊上茅房时,凝神静听府内的护卫巡逻的声息。只有四更末,最是安静。 天赐良机啊!李如荼乐得差点在被窝里笑出来。想起刚转到西安美院时,有一次系里面去露营,那个暗恋她的男生因为告白失败,就敢捋虎须,在她准备冲咖啡的水里面下了蓝色小药丸。幸好那家伙神情造作,她一眼就看出水里面有问题,当场就把水锅给掀了。惩罚作恶者的行径非常刺激,想起那家伙张口结舌的样子,实在是乐了几天。 只是,走了之后,要到哪里呢?怎么生活呢?是不是,再也不能与庾夕见面呢?他和新城的故事,会是如何呢?去去去,本小姐才不管那个变态冷面人!李如荼摇摇头,不小心磕在绿松石睡狮枕上,疼得咧嘴蹦牙。 她捂头,不想了不想了,隐约听到外面响起了四更之声,立即翻身下床,穿好鞋。猫身走到房门后,李如荼不敢马上开门,竖耳细听,外间果然毫无声响,便拉开房门,从门隙再观察一会儿。只见院落中梨花飘零,细无声息。 她拉开刚好一个身位的门距,闪身出去,细心关上门,便向偏门轻声走去。此时周遭毫无声响,恍如天地只剩她孤孑一身走在着永远不到尽头的黑暗路上。 再见了,唐代公主。 李如荼没有转头再看院子一眼,确认外面没有人之后,径直打开偏门,跨步走出去。 第四话 不惜歌者知音稀 出了院子,李如荼才知道自己的计划有多幼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公主下嫁,皇帝必定会为爱女盖一间公主府,赐予千户封邑,有时恩宠高的公主还可封到一千四百户。所谓封邑,实际上就是将户数的赋税作为公主的薪俸。公主府里面有邑臣以及皇帝赐给的奴仆归她使唤。 新城是唐太宗最幼女,也是长孙皇后留下的最后一滴血脉。长乐公主、晋阳公主相继逝去之后,太宗集万千宠爱于新城一身,为留新城在京中随时召见,选的夫婿长孙诠是长孙皇后的堂弟。新城下嫁之日,由于婚礼程序太过复杂,直到太宗死了,婚礼未完成,加上丧期,新城在三年后才进入精心为她建造的公主府邸。 当时氏族阶层的文人学士,往往将其思想情调寄托于“诗情画意”中,所以竭力在家园后部或宅旁掘池造山,建造山池院或较大的园林。公主府也不例外,宅广二十多亩,整体布局严谨又开朗,色调简洁明快,屋顶舒展平远,给人以天子皇女所具备的庄重大方。 府中正路有五进院落,是公主府内院,主要房屋之间用有直棂窗的回廊连接为四合院,给新城日常起居使用。西路是四进院落,给邑臣议事办公之用。 府内房屋约占面积四分之一,其余是私家园林,以山池为主,池湖占面积五分之一,竹林、梨花林占面积七分之一,园中以岛、树、桥、道相间。池中有岛,岛中建亭,以桥相通。、台、琴亭、涧亭等数不胜数,并引水至小院卧室阶下。 李如荼根本对公主府到底多大还没有概念,莫道是走出公主府,向人迹稀少的角落摸索,只道找到外墙,就可以沿着墙壁找到后门了。 只是此刻,她不但没有找到任何一个貌似外墙的事物,还在一片竹林内来来回回地晃了几遍。 “唉……这些死竹子,什么时候我回来烧光你!”李如荼累极半挂在的金镶玉竹上,利用韧性十足的竹身,摇得好不舒服。 “莫嫌孤叶淡,终久不凋零。”竹林中,幽幽响起女声。 李如荼像惊极的猫一样,全身毛孔竖立,旋身落地,眯着眼,好不容易看到立于身后的女子身影。 “你是?”她颤声问。 “我?我亦分不清自己何许人也。你便当我是天地间一缕孤魂罢了。”女子轻叹一声。相隔十多步。看不清她地样貌。只是语带清丽。定是如玉佳人。 乍一听。李如荼并没有被她地鬼魂论吓破胆。这种情况之下。无论是人还是鬼。唤一声就可以至她于死地。李如荼心念千百转。如何瞒天过海呢?如果此女子为我指引。即可离开此处。 “小姐可是前方摇月苑地人?这片竹林甚是妙!”李如荼想起刚才路经地偏僻院落。瞄了一眼。古朴地牌匾上隐约有“摇月”二字。 “哦?如何妙法?”那女子语气虽无不屑。但是分明看出了李如荼在打哈哈。 “此处人烟罕及。小姐深夜独倚竹林。正是: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说话间。李如荼模仿古人吟诗。背手举头望向天上一轮玉轮冰盘。一吟三咏之间。把面前一幅清幽澄静地竹林明月图徐徐展开来。 这两句诗借自王维的《竹里馆》,本是诗人对竹弹琴,对月抒怀,静静的享受无人所知的孤独和由孤独带来的恬静洁,沉醉在独立自足的世界里,拥有不为人知、不为人夺的光明和高雅。 女子虽只说过两句话,已透露出她过人的才情,自称孤魂时的傲然语气,便是对现状的不甘,阴冷孤清当中透露出她的高洁不俗。 听到女子微细的抽气声,李如荼心中暗笑,缓缓转身背对她,再加重几分力度,“若非心灵澄净之人,如何得这清幽澄静之景?尘世喧嚣与我何干?众生纷纭与我何扰?小姐一缕孤魂,却是何其炽热耀眼。” “你是?”女子身动走将过来,反问李如荼。 忍不住了吧?李如荼听见身边衣衫窸窣声渐近,按下心头狂喜,缓缓扭头看那女子。 一看之下,李如荼心中扑通一声,如跌落万丈悬崖,她也不晓得,那一瞬间,自己面部就此僵硬起来。 在朦胧的月光下,还差几步距离,李如荼就已经把女子样貌看得真切。 此女出尘脱俗、朱粉不沾,一身娇贵罗衣,盈盈立于竹旁,相映成雅。眉宇间,熟悉得让李如荼心惊。因为,她本与新城长公主有七八分相似,此间有一女子与她不遑多让,甚至风姿更盛,只怕,便是新城长公主本人了。 “奴婢眼拙,不知公主在此,实在该死!”李如荼一个激灵,立马跪在地上,把头低得不能再低,手臂已不受控制颤抖着。 庾夕说新城已经启程去巂州了,为什么她还在这里?他们竭力培养一个替身,难道不是为了让新城成功与驸马天涯任逍遥?但是,为何新城会躲在这里,还一番不问世事的模样。难道……一开始,本来就不是新城自己的意思?庾夕想的是,把公主调包,来个霸王硬上弓然后金屋藏娇?庾夕啊庾夕,你简直就是阴间里面出来的人,阴招得很。 李如荼胡思乱想之际,女子没有作声,只感到她投射在自己头颅上的视线。唉,死定了,她在考虑怎么砍自己的脑袋。 “抬起头来。”新城婉声道。 “是。”死就死吧,李如荼缩缩冷飕飕的背脊,抬头看向新城。 新城本来从容自如的玉颜,像投入染缸的白绢,惊诧、哑然、迟疑、失神、恍惚、怅然、盈眶,最后交集在嘴角的笑容,如白花开在惨白的脸,随后肆意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尖锐而虚弱,如撕破了绢布塞着汩汩淌血的伤口,堵不住掩不住,新城笑得花枝乱颤,扶住身旁一支金镶玉竹。月光下,她全身的血液如被抽光,苍白无力地立于夜色中。李如荼想起了之前她说自己是一缕孤魂的语气,背上一寒,只得跪在地上呆呆地看她。 她疯了? 新城抬起纤纤玉指,指着李如荼的脸,笑不可仰,声音却冷得不能再冷,“汝以为汝是谁,吾又是谁?” 李如荼脑中轰然,复又低头,伏在地上,一种寒意像被地底伸上来的鬼手抓住脚跟,慢慢地蔓布全身。 “庾夕啊庾夕,你为何如此对我……”新城口中喃喃,李如荼听得并不真切,却能感受那份撕心裂肺之痛。 “公主。”李如荼口中干涸,舔舔嘴唇,一阵无力感随声而降,再也说不出话来。 “如今,叫我如何安心安命?”新城悲戚道。 李如荼再次抬头,新城已经失坐地上,素手如溺水之人紧紧抓住几根青草。李如荼无助地摇摇头,僵跪在地。 “将心来,吾与汝安。尔等相遇于此,便是天赐的缘份。 李如荼抬眼望向竹林那方,眼前翠影曳曳,月色下,黑袍男子身影烟霭溟溟,带笑却冷,眼眸间深不能测。 是那魔魅一般的男子。 庾夕今夜与前不同,可能是风带寒意,从他身上透出萧杀之气。 新城眼中水意盈盈,痴看庾夕越行越近,恨意才慢慢涌至眼角,“你是想我死?” 李如荼茫无头绪,脑中打了结一般。上次镜中一瞥,惊觉庾夕喜欢新城的猜测难道是错的?此般看来,庾夕对面前的新城全无怜意,就象对待自己一样。反而新城却因为看到与自己一般模样的替身之后,心伤失仪。刚想到这里,李如荼被庾夕扫了一眼,打了个寒颤。 “不,我想的是她死。” 李如荼顿时吓得汗不敢出,她非常清楚,在这种时代,即使庾夕在公主府杀一百个人,也不会有官府过问。此刻她命就拿捏在庾夕手上,即使生在二十一世纪时任达不拘的她也明白,任性傲气在这个时代是只能让她死得更快。 好,姑奶奶就先忍了你这口恶气。 随即,李如荼马上哭哭啼啼道:“庾大人不是与我签下契约么?金银财宝还没进如荼口袋,就要取我性命,如荼不依。公主如今在此,请公主定夺。” 李如荼心下思量着之前偶遇几句对话误打误撞到新城心坎上,即使新城在庾夕心中不如她猜测中这么重要,但是这里始终是公主府,如果新城愿扶她一把,还是能缓住形势的。如果新城蒙在鼓里,捅出庾夕自作主张的事,对自己更有利。 庾夕提了提嘴角,似笑非笑,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李如荼眼带泪水,心中却暗暗发誓一定找机会用丙烯在庾夕脸上画只乌龟。 新城转脸瞧着李如荼,嫣然一笑,一字一句慢慢道出真相,“你以为我是新城长公主?错矣,我与你皆是替身。” 第五话 挟风俱兮乘往随 原来如此。(.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任李如荼再玲珑剔透,也无法在没有见过新城一面的情况下猜出个中曲折。一旦道破了面前女子的身份,一切便变得很简单。 为了保障心爱的新城长公主能够与驸马凤凰于飞,庾夕安排了两个或以上的替身,面前此女子是其一。替身之间是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的,这样才能真正的表现出实力。在一段时日的观察之下,此女子比自己表现更佳,能担替身一任。于是乎,自己就是多余之人,而且知道太多,必须灭口了。看样子,庾夕远离京城办事一说,其实是转于暗处观察自己的表现,顺道探测自己的忠诚。只不过,面前这个假新城,已经心系庾夕甚深,庾夕却心知肚明,却不理会,实在是铁石心肠。 李如荼苦笑坐在地上,这次得罪了庾夕,假新城软弱无力,心上人便是庾夕,这下子,再次证明了自己的编剧能力确实有待加强。只是,还有机会吗? “翎儿,你累了,稍事休憩吧。” 哼,唤得真亲热,翎儿翎儿地叫,想是之前一直都在用美男计。 “是。” 翎儿转身走向摇月苑,孤清的背影在翠叶映月光下,显得份外凄凉。悉才她看清李如荼的容貌,发现原来庾夕不只准备一个替身,还有杀其一的打算,如当头一棒,悲从中来。可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这段孽缘竟不可制止地在心底滋生,来得无声无息。 翎儿感觉自己走了漫长的路,才到摇月苑门前,看着月光投在门前斑驳的痕迹。举目, 月光轻柔如绢,覆盖在她乌墨青丝上,洒落于她温润如玉的面庞,就如某个遇见庾夕的晚上。四周万籁无声,半晌,翎儿悠悠叹了声,推门入内。 那边厢,李如荼正在等待宰割,风雨前最是平静。和庾夕相处过就知道他并不多话。很多时候,如果不是授课时间,庾夕便不出现,这让李如荼一直误认为自己拥有部分自由权。 “你打算怎样处置我?”李如荼惊极反安。站起身。拍拍身上地尘土。还嗅了一下手上地青草味。皱皱眉头。 庾夕脸上风轻云淡。也不走进三步距离内。“我去过端州。” 李如荼心头一紧。这人心思慎密。竟然真去了她瞎掰地家乡。这么短地时间。一定是日夜兼程。新城对于他来说。真地是这么重要吗? “可有见到李家老父?”李如荼来个死鸭子嘴硬。都要死了。偏不让你得逞! 庾夕审视李如荼脸上每一丝表情。道:“庾某赶至小姐家中。李老丈已仙逝。” 嗌?李如荼被说得楞头楞脑。什么跟什么啊?老爸在一千多年后地广州对着股市跳脚。金融海啸不知过了没?怎么会被庾夕查出在端州一带。还要死翘翘呢?这个老爸哪里来地? “据邻里告知,是村中恶霸因一言不合而拳打致伤,药石无效,卧床两日后离世。庾某已命人厚加安葬,并命官府办了那恶徒。”庾夕完全不管李如荼是否消化得了这些讯息,继续慢悠悠道:“至于令堂,我已经送至字据所立诺兰湖码头以北一百顷沃土旁的宅地中,白银一千两已奉上。” 啊?还有老妈也穿越来了?不会吧……庾夕完全是在交待她的身后事一样,简单说完,多讲一个字亦嫌多余,便慢慢从袖中抽出一个物事来。 她幽幽看着庾夕递过来的羊脂白玉瓶,样子象煞观世音手中救命的玉净瓶。呵呵,里面不是观世音手中救苦救难的甘露,是地狱来使的催命符。 李如荼此刻心里面很平静。虽然从楼梯滚到古代来了,无端被迫扮作死于家庭暴力的公主,现在又因为没有潜质要处理掉,无端多了个老爸老妈,这些象谜题一样缠着她,却来得太快,让她没有足够的准备悲伤便要接受现实。如果没有时间解谜,可能也没办法回到现代去,便当成自己在古代重生之后,再有曾经疼爱自己的家人吧。在她短暂的生命里面,曾经有过一丝精彩。 远处传来隐约的五更五鼓,五更天了,马上天就要大亮,她看着仿佛透出圣洁光亮的庾夕的手,在黑袍衬托下,更是手如柔荑。这双手的主人,正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再看他朗星双眸,这双眼,看到的只有真正的新城吧? 有一点什么,跟随着李如荼的心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是什么在无声的对望中碎掉了? 李如荼无力地接过玉瓶,拔开瓶塞,一阵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她笑了笑,还好,相信味道还不错。 仰头,毒药正要贯穿喉咙,日出第一抹阳光,投射大地。 忽地,一道奇异的光,从奇异的方向,晃花了李如荼双眼。 庾夕眼色一沉,疾如旋踵,业已跃起。随即,云谲波诡的剑气四起,笼罩着两人站立的几尺方地。李如荼从不知庾夕会武,从他一闪而过的黑袍瞬间融入刀光剑影之中,才惊觉他确实良贾深藏。 李如荼看得不真切,只看到星流霆击之间交手的是一劲装黑衣人,身段中等,手执刃宽较窄、刃口很薄的唐刀,脚法轻灵,出招诡谲怪诞,很是稀奇。 起初黑衣人凭借剑走偏锋困住庾夕,只是庾夕修为本在其上,几个回合之后,逐渐掌握局势。 庾夕左手一翻,已拍开从刁钻角度刺来的刀锋,握指成剑,向黑衣人胸前戳去。黑衣人身形硬生生向后一仰,避过一招,再行云流水般向后翻了几个后空翻。 见动作一气呵成,犹如黑客帝国经典场面,李如荼非常想鼓掌大呼一个赞字,无奈黑衣人连翻几下,已到自己跟前,并且用唐刀指着她娇小的鼻子。她只得怏怏住了口,成为一个称职的人质。 李如荼无辜地望向打翻的羊脂白玉瓶,香气四溢,想不到饮毒死还不够轰烈,现在改为刀弑。 傻瓜,李如荼睇着黑衣人,终于明白悉才翎儿看自己是什么心情。“咳咳……你还是放了我吧!”你放了我,仗着轻功好,可能逃过一命,现在挟持了一个对方想杀的人,实在是……笨到家了。 黑衣人有一对眼尾上扬的凤眼,李如荼心中一颤,从未想过人间居然有此剪水双瞳,清澈见底。这时黑衣人眼底布满忧虑,手中唐刀在身前划出一字,换个角度指着李如荼的太阴**,全身戒备,低声道:“退后五丈。”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庾夕有整以暇,站在五步之遥,根本就没有退后的打算,冷冷地看着两人。 李如荼恨铁不成钢,气鼓鼓道:“我看你还是算了吧!你来之前半刻钟,我在阎王殿前一直打转。你看看地面那个玉瓶便是我的催命符。” 黑衣人不动声色,专注看着庾夕一举一动。 李如荼翻翻白眼,没多久就听到远处有人声灯影渐近,想是已经惊动了公主府内众人。 好啊,人来得越多越好,虽然她是冒牌公主,但是众口铄金,庾夕总不能当着大家面杀了自己,事情便可拖延一时半刻。 庾夕跟黑衣人亦想到,两人电光火石同时间出手。可怜李如荼被当**肉盾牌,虽然庾夕不主动攻击她,但也不怜惜。每每黑衣人挡不住攻势,便拉过李如荼挡去一击。随着李如荼身上挂彩越多越重,黑衣人内疚之意渐浓,局势变成了黑衣人勉力支撑还要兼顾手上的拖油瓶。 在庾夕第一掌打在李如荼的背上时,虽然感觉他已经收势撤掌,但余力已把李如荼打得龇牙咧嘴。本来就没有活命的奢望,在庾夕几番落手下,李如荼反而倔劲上头,心想与其死在庾夕手中,不如死前作些阻力。到后来即使黑衣人没有拉她做垫背,她自己倒贴上去挡了好几下。 再一次,庾夕出掌横拍向黑衣人右肩,气势锐不可挡,心下打算一招了了缠斗之机。李如荼不知哪里涌出的勇气,旋身一抱,后背露出空门任由庾夕劲力拍至。 疼,李如荼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疼痛,椎心裂肺地从背脊传遍身躯,象吞下了百枚刺刀,在全身游走,不断绞碎五脏六腑。随着喉咙一甜,李如荼念头一闪而过,马上拐头面对手中顿了一下的庾夕,噗一声,血如漫天开满的杜鹃,星星点点,即使庾夕遽已闪身后退,血雾还是污了他的一角衣衫。 李如荼面上透出诡异的红艳,血丝还残留在唇上,媚眼如丝,本是姿色一般的容颜,出落得特别妖惑。此刻她深入骨髓的恨,因此获得一丝快慰,面上不由自主露出笑意,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她尚不知自己的笑靥动人心魄,黑衣人在此空档于暗袋中掏出拳头大小的黑色物事,狠力往地面一掷,顿时浓烟四起。 黑衣人籍机抱住李如荼发力向东跑去,李如荼心中暗笑,你不是以为一枚小小烟雾弹就可以逃过庾夕吧?但是庾夕并没有追上,未几,她便在身心力竭中沉沉睡去。 第六话 此夜曲中见扶桑 庾夕醒时,天已大白,张成垂手立在一旁等候,一向沉稳的脸有点僵硬,问道:“大人身子可见不适?” “无事,不想那歹人弹中藏有独特迷香,待我发现时已不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大人,此香不属中原一带。” “知道了。”庾夕没有作声,思索着刚才每个细节与线索,眼尾扫到衣衫一角,黑色衣服上沾了几点血迹并不起眼,却让庾夕忆起烟雾中的血色笑靥。 手中一紧,庾夕轻唤:“敏珠。” 敏珠立即推门入内为他更衣,问道:“少主,这换下来的……“ “烧掉。”他皱皱眉,不再看那黑袍。“张成,你随我来。” 两人便走向书房,开始议事。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李如荼非常懊恼自己身子骨不错,她居然重伤之下,还能醒过来。全身上下大大小小三十多道伤,加上庾夕雷霆一击,本应奄奄一息的她,趟在车厢一角,瞪着宝蓝色厚重的车帘。 这是?她感觉车轮不断与坑洼的路上压到石子的震荡,这令她全身的伤象被重新撕裂一样,内脏因此翻江覆海,喉咙有如羽毛撩动,不知何时会忍不住再度喷出血雾。 避震系统实在太差了吧?这是什么烂马车。车厢内陈旧不堪。旁边放杂物地小几随着震动会砸到她地小腿上。不要啊。小腿可能是身上唯一没有受伤地部位。 她昏迷之际。便感觉有人在背后单手抱着她。另一手抵于她背脊。有种温暖得诡异地热气缓缓输送全身。令她一度要沉入黑暗地无力感被驱逐。天啊。让我晕倒吧!李如荼只剩下瞪眼睛地力气了。只好认命地躺在这个温暖地怀抱。她感觉背后是一个男子。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生怕弄伤更生怕亵渎。那肯定不是庾夕。李如荼眼中突然横生一点雾气。本以为。这些天她卖力扮演一个唐朝公主。他会看到她地努力;本以为。在他心目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酷似新城地她多少有一点地位;本以为。见是她掩护。他不会出尽全力痛下杀手;本以为……太多期望了。期望越深。失望越大。不是吗?谁说冷汉尚有柔情。庾夕地柔情已经全随新城远去。那一掌。把李如荼还没有长成地心苗打得稀巴烂。 可能是时间太久了。那男子地身体有点僵硬。李如荼心中暗笑。肯定是那个笨蛋黑衣人。傻乎乎地劫持她想要逃。后来却为了她困于缠斗。现在抱得累了。内力也消耗不少了。怕她颠簸。也不把她抛开。可能又想起陌生男女抱在一起有碍观瞻。内心又挣扎起来了。 “你。醒了吗?” 男子说话字正腔圆。如珠玉撞击之声。脆而温润。只是。有那么一丝怪异。在李如荼心头蔓延。 李如荼不管他。闭上眼脸。男子可能想探头看看她地脸。温热地鼻息掠过她地耳垂。引起一阵瘙痒。男子看李如荼没有应声。只好复又依着车厢内壁。假寐半刻。 “喂。”李如荼终于存够开口的力气。 “嗯……啊?你醒了?” 笨!难道在说梦话吗?李如荼心中翻了个白眼,气若游丝,道:“水。” 男子空出手来,在腰间取出一精致的羊皮水囊,拔开塞子,准备给她灌下去。马车几下颠簸,差点把他手中的水泻在李如荼身上。唉……分明就是个纨绔子弟,从来没有服侍别人的经验。 喝了几口,李如荼便提手接过水囊,优哉游哉地靠在这个人肉椅垫上喝水。水的味道很清润,只是,有一丝什么气息很熟悉,似有若无,她拿过塞子,再嗅了嗅。 灵光一闪,李如荼挣扎地要起来,那男子扶着她靠在车厢的角上,还在她腰下垫了一条毯子。 李如荼看看他身上的一套黑衣,还有依旧明亮清澈如盈盈秋月的双瞳,没有什么破绽,只是,他出卖了他自己。 李如荼不顾礼节,拉过对方的手,黑衣男子却不挣扎,呆呆地看着她在自己手心画些什么。 李如荼画的是菊花,十六片花瓣的菊花。还未画毕,黑衣男子手中一颤,缩回手,半蹲在厢内,后退一小寸,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眼中戒备,打量着她露出笑意的脸。 果然,李如荼心中了然,轻轻念出奇怪的发音,“托么达奇,哒嘎喇。” 男子眼中掀起**,惊讶不已,在他眼底,很清晰地映出他心底的震惊、怀疑、挣扎。 “你到底是什么人?”男子依然用汉语,问道,只是,发音即使如何标准,还是掩饰不了他短频发音的习惯。 “你是倭人吧?”李如荼完全忽视他弩张剑拔的表情,指着他的水囊,“你下次来唐,记住学好汉语,还有,水囊装过清酒之后,要洗干净再盛水。” 李如荼在男子手心画的“十六瓣八重表菊纹”是日本皇室家徽,创始人便是神武天皇,即传说中日本第一代天皇,建立最早的大和王权,为日本开国之祖与天皇之滥觞。还有种说法指神武天皇就是被秦始皇派遣寻找长生不老药的方士徐福,他和数千个童男女随从在到达日本之后一去不返,徐福更成为后来的神武天皇,而现时的日本人就是徐福和这群童男女的后裔。 “托么达奇”就是日文中“朋友”的发音,虽隔千年,发音有所不同,不过在黑衣人耳中却很是震撼。 “你到底……” 够了,是你劫持我来的,不是我捉你来的,怎么比我这个肉票还害怕呢?“我是朋友。这个时候,你只能信任我。”李如荼打断他拔剑的动作,坚定地望入他的双眸。 黑衣男子顿了顿,迷惑地回望她。直到,马车突然停止,李如荼定不下身形,向他扑去,黑衣男子稳稳地抱住她。也许耗费了太多精力,也许在他怀内太舒适了,她累极,睡去。 接着一段很长的时日,李如荼在昏迷与短暂苏醒之间徘徊。日夜陪伴她的便是那黑衣男子,从承马车转到水路,他一直笨拙地喂她吃药,擦汗,更衣…… 更衣?李如荼刚睁开眼睛,很想马上又昏迷过去。手臂很麻,她转眸看见一段白皙的后颈,一人伏于床沿,想必是累极,睡了,还压到她的手。这个白痴,李如荼心中嗔骂。 正忖思着推醒他,他嘤咛一声,头换了个姿势,脸朝床头。李如荼倒吸一口气,只见那家伙没有蒙面纱巾之下的容貌,肤如凝脂,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长长的羽睫下是因为劳累留下淡淡的暗影。几缕发丝凌乱地散落在他轻颦的眉峰间,随风偶尔撩动鼻翼,“哈啾”,他打了个喷嚏,混混沌沌张开星眸,盈盈眼波落在李如荼面上。 他呆了呆,顷刻芙蓉绽放,“你醒了?”顿时,室内所有物事皆褪色,李如荼眼被灼得花了眼。 李如荼咽了一下,纳闷地说:“原来上天是公平的。”一个人笨,所以上帝给了他超美型的外貌。 “呃?”他又呆了呆,星目中渗出水来,“你已经睡了十数天了,大夫说你要是再不醒,可能就……好了,你快吃过药再睡睡吧。” 李如荼喉咙一堵,心中有种异样的温暖升起,塞在心头。面前此人与自己因为偶遇,是敌是友尚未分清,便衣不解带服侍在旁,与庾夕对自己确是天渊之别。从他殷切的眼神内,饱含了忧虑、欣喜与期待,这么一个傻瓜,她看着他眼底的黑印,心底有丝疼痛。 李如荼摇摇头,不肯饮下黑绸的药汁,“你叫什么名字?” 他沉吟半刻,眼中慢慢如云雾散去,抬眼深深看着她,“大海人。” “呃……”李如荼一时语塞,虽然日本历史基本上没有念过,但是这名字马上就证明了他的日本皇家身份。 天皇自称是天照大神的后代,是现人神,所以没有姓氏,只有名,所以日本天皇及皇室成员都有名无姓。在古代日本,姓是用来表示职位或者功绩的,是天皇赐给大臣的。日本在1868年明治维新以前,一般平民不准有姓,只有贵族统治者以被封赐的家号、称号、官职、爵位等为姓。直到明治维新以后,日本政府实施户籍法。为了登记户口,编造户籍,才准许平民有姓。但是作为“神”的天皇以及皇族另有《皇室典范》,不在户籍法的管辖范围,所以至今依然无姓。 “我是……大唐当今圣上御妹新城长公主,李瑱。”李如荼垂下眼脸,不敢面对他华星秋月般的容颜,心中内疚得芒刺在背。 “我探听过那是公主府,却料想不到你就是新城长公主。”大海人笑意沿着嘴角,迅速燃亮满室。 他是倭国皇室,为何来大唐?如果是随遣唐使来,怎么会落单?难道是有预谋,要对大唐不利?李如荼摇摇头,不可能,虽然小日本在现代对中国残忍侵略,但是于唐代只有点头哈腰的哈巴角色,如何敢于龙头锯角。但是,他确实探听了新城府邸,然后贸然闯入。之后,又是怎么遇上她跟庾夕呢? 一时之间太多疑问了,李如荼无从问起,只能轻叹一声,他纯真亦然,怎么可能干起坏事来呢?心内烦躁不安,她挣扎地想下床。 大海人拦着她,按她回床上,“你再睡睡吧,待明日我扶你至甲板上看看,很快我们便要换回陆路,从济南郡转承马车,即日便可到金陵。” “金陵?” “嗯,我与友人约定于金陵相见,十五之前我须安顿好。” “你扔下我即可快马加鞭,为何还要……”李如荼清楚大海人为了逃过庾夕的追踪,同时考虑她身受重伤不适宜舟车劳顿,才乘船经郑州再到济南,之后再换马车奔南京。这么曲折的路线,至少比原路线慢上三倍,现时离十五仅剩下不多的时日了。如果中途她发病或者庾夕赶上了,他也陪同深陷险境。眼下,他却没有问过任何背景,一开口就是关切她的身子,李如荼自是十分感动。 “你睡前说过,我们是朋友。”他眼眸亮晶晶,如黑夜中,风雨背后那一点神圣的灯火,指引着李如荼的心,慢慢融化,暖洋洋的。 此夜,在海风的吹拂下,两人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 日文“朋友”:友達(ともだち) 第七话 独在异乡为异客 李如荼闭着眼躺在床上,身下是柔软光滑的垫褥,幽幽发出沉水香味道。随同船舱的晃动,她思绪一刻不得安宁。 第一次昏迷醒来,就是与家人永远的别离。记得父亲送她到机场时说过,如果不习惯西安的水土,就回来吧,广州也可以学画,要不,老爸送你去法国念。她摇摇头,不好,妈妈不在了,从小你一直迁就我,我想一个人独立起来,如果寂寞,找个新妈妈吧。不了,你妈妈没有人可以取代,我自个儿闲时可以看看股市,你上次教我玩那个视频聊天,我玩得可开心呢! 那天,父亲的皱纹特别的清晰,手掌的温度至今还留在心上。想不到,就这么再也不能见了,这些回忆只能藏在这个时空的角落,时而回味,却不能道出。她突然有点感谢庾夕,从她苏醒开始给她上足够多的填鸭式课程,省了她胡思乱想的劲儿。 这个荒诞不经的事实,此刻仿佛接受起来,容易了一些,舒服了一点。 如果父亲此刻因为失去她而伤心,那么,她希望可以做些什么事,让父亲明白她在另外一个时空过得很好。只是,怎么做才行呢?她叹了口气,早知道就学历史啊化学啊之类的,就是学个油画有什么用呢?如果掉在文艺复兴时代的意大利倒好一些。不好使的脑袋还是歇歇吧! 本以为好好的扮演新城,找个机会逃出来,只是内心除了担心自己到外面毫无求生能力之外,心底暗暗不想离开那里,离开那个没有心的男子。对他,有种难以名状的感情,由怜而生?还是因为他是她醒来看见的第一个男子? 唉,原来仅仅是自己一厢情愿,幸好没有情根深种,要不然,之前不是喷一次血就可以释怀。自己的心,一定会跟着死去,便如现在的他一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在脑海中,不断重演着庾夕挥来一掌,而立刻,出现了另外一个面孔,是大海人。唉……这个更棘手。李如荼重重叹了口气,她生在二十一世纪非常清楚国人对小日本的恨,虽然这皇室成员跟后来残暴的侵略者没有直接关系,怎么说他也是那些坏蛋的祖先啊!她一点都不想成为首个川岛芳子。唔?对了!教育他,让他教育下一代,一代接一代地熏陶下去,改变中国的命数!只是,这样,真的有用吗?大海人怎么看还是个单纯少年,看现在的模样,以后成器的机会不大。她骗他说公主府的邑官见她夫死无依无靠,想要谋害她的家产,当夜准备下毒手之时巧被他乱打错着救了出来,他还坚信不疑,实在是有够笨! 唉……她再次为自己的无奈而叹气。 在她不断游思妄想之间,听到舱门叩一声闷响。 “大海人吗?”她微睁星眸,看向门处。 “我可以进来吗?” “嗯。好。” 只见大海人端了铜盆入内。脸上略带窘色。匆忙把盆架在花梨木架上。 “你……一直在门外吗?” “是地。”他旋身关好舱门。才扭扭捏捏转过身来。“你好像不住地叹气。”初夏。他穿了套清爽地织锦圆领袍衫。头发简单地轻束一旁。带了几分仙味。秀眉如画间带有忧色仿佛青烟不散。正是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是。”李如荼知道他在外间等了良久。盆内水已不热。他发角还湿了一片。“下次你不要再用脑袋叩门了。” 大海人尴尬得把头低得只看到领后的白皙,还淡淡泛了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真好玩。 李如荼道:“金陵之约后,我们玩玩吧,我想公主府的逆贼料想不到本宫不顾性命地到处转。” “好啊,我到了大唐还没有领略此地风土人情呢!”大海人很是兴奋,抬眼看她,眼睛璀璨着,让李如荼心脏跳慢了半拍。 “唉……这样下去不行啊!”李如荼自言自语念叨,迟早得惊艳到心脏病致死。 “什么不行?”大海人迷茫问道。 “呃……我说,你的名字马上就暴露你的身份了,要不改个称呼?”李如荼摇头晃脑,少顷,一拍手,“有了,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几,叫鹤吧!” 李如荼自豪自己想出这么一个好名,来源于日本鹤,就是我国常见的丹顶鹤,主要繁殖地在苏联的远东和日本及中国的三江平原等地。在中国文化甚至后来影响到日本文化里,除了虚拟的凤凰,论名气,论受人们喜爱的程度,无出丹顶鹤其右。仙鹤是长寿的象征,姿态又优雅高贵。此时的大海人雍荣雅步,天人之姿尤似仙人下凡,加上他来自倭国,与“鹤”字贴切得不得了。在李如荼心里,真心期望这个纯真少年如闲云野鹤一般,莫要深陷朝野权势之中,变了容貌。 大海人凝视她自鸣得意的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如荼见他不作声,不自在地问:“怎么,你不喜欢吗?” 喜悦,渐渐染满他的美目,便如世间珍宝捧在他面前,扬开了一个笑容,他缓缓道:“不,我很喜欢。” 李如荼也感染了他的欢愉,笑了起来,却不知,她随性所至,为一个男子心上印了一道隽永的痕迹,刻骨镂心。 “小鹤,我们去趵突泉好不好?”船刚靠岸,李如荼就挣扎着要下床,只是鹤不允,硬要用大羊毛毯子把她严严实实地裹成毛毛虫,让两个壮健船夫用蒙纱肩舆把她架到马车前。 “卜突泉?我只知道槛泉。”鹤依旧昨日的打扮,修养得宜的他光华更盛,数日前狼狈尽褪,一副绝世佳公子模样。 李如荼暗自吐了吐舌头,心知失言,当时还未有趵突之名,“没有卜突泉吗?有噗哧泉吗?” 鹤噗哧一笑,不理她,转脸看向窗外。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李如荼有点雀跃,此次算是她首次踏足金丝笼外的世界,大唐盛景,此刻这活色生香地展现在小小一格车窗前。 路上熙熙攘攘,道路两边是林立的街铺,商号的五彩布幌随声浪飘摇,偶尔夹杂几声拔尖的叫卖。穿着盛装的女子携着丫鬟悠游地逛着,华衣公子左摸摸右看看,偶尔几个胡人穿街走过,好一番繁华盛世的景象。妙龄女郎穿着胡服,提着花篮拦下路人,桃红的双额煞是好看。 “小鹤,你看,那黄衣女子真是娇艳欲滴待采摘的一朵娇花,看看看,好一双媚眼顾盼生辉,真个撩人心怀。”李如荼不顾礼仪口出猥语。 鹤没有随她指向望去,只是看着她欢欣雀跃的侧面,指指点点间流露的小女儿媚态。 李如荼自个儿口沫横飞了一柱香时间,方察觉鹤并未搭腔,转脸看他。阳光透过纱罩,微弱地覆在两人的侧面,像是无形的牵扯,而他,正专注地看着她,眼中的情意昭然若揭。 李如荼呆呆的望进他此刻变得深邃的眼内,耳边街市喧闹渐渐隐去,变成花开的声音,悄悄地在心里面绽放。 这个凝望,李如荼期待了许久,迟来的少女情怀,就在千余年前的这辆小小马车内,扬开翅膀。 “你可知道……”她清清喉咙,“我比你大。” “我知道。” “你可知道,我是未亡人。”那是新城本人的一个丧夫之痛。 “我知道。” “你可知道,我已无公主之尊。”被庾夕放弃的棋子,便再也不能光明正大于人前。 “我知道。” “你可知道,我将被追杀至天涯海角。” “我知道。” “你可知道……”李如荼口中囁嚅不清,看着鹤渐渐放大的微笑,耳边只有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我知道。”鹤非常有礼貌地打断她,微笑,瞳中闪着淡淡的光彩,探身。 他要吻我吗?李如荼紧张地攥住衣摆,要避吗?要推开他吗?还是应该闭上眼睛? 闭上眼之前的瞬间,她看到了不一样的鹤,依旧完美的面庞,不再单纯得戳指可破,有一丝说不出的韵味,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鹤只是轻轻触了她唇一下,便把额头抵在她肩上,闷声道:“等我长大,等我有能力为你改变命运,等我……” 李如荼面上烧红,看着他的颈后,如着魔一般,一字一句道:“我,等,你。” ======================================================================================= 趵突是最早见于古代文献的济南名泉。根据专家考证,趵突泉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可上溯至我国的商代,迄今长达3500多年。 趵突泉是古泺水之源,古时称"泺",宋代曾巩为其定名为"趵突泉"。亦有"槛泉"、"娥英水"、"温泉"、"瀑流水"、"三股水"等名。 第八话 低头哪恐丹砂落 “可好看?”李如荼在铜镜前打了个转,头戴厚锦缎制成的浑脱帽,口沿部分饰有嫩黄兽类皮毛,帽身织有花纹,耳上饰鸟羽。身着翠色窄袖紧身翻领长袍,下着长裤,足登高腰靴,腰间挂了两件佩玉,走路间叮当作响。一身俏丽的胡服打扮,平添几分女儿家的媚态。 鹤的身姿在铜镜中显得模糊,仍能看到眼中发出的光彩,笑道:“你好像很期待。” “那当然,我好不容易逃出魔掌。”在换了几间客栈之后,提心吊胆了两天,终于确定没有人跟踪,等于说,庾夕对她的死活已经没有兴趣了。李如荼成为弃子,却异常地高兴,此刻,她终于自由了。 “如儿笑起来非常的美。”在外,他呼作鹤,她呼作如。 “你什么时候如此油嘴滑舌?”李如荼啐了一口,不敢转身看他。什么叫美?在他面前,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 “喜欢吗?”鹤从她身后探手,为她套上一链子。 李如荼低头拿起紫金链子,只见手工精巧,环环相扣间,隐隐透出点点红光,虽眼拙,亦能辨出非凡品。 她转身道:“好是好,就是缺个坠子,且把你的让给我吧!”说着,淘气地伸手去扯鹤衣领内同质地的紫金项链。 鹤红着脸要挣扎,只是不敢碍了重伤初愈的李如荼,动了动,不再逆她意。颈中项链一下被李如荼抽出,坠子跳出领外。“看你戴些什么好东西……” 当她看清时,声音戛然而止,眼睛死死盯着那坠子。坠子是用下等的玉石雕刻成的鹤雏形,手工粗糙,只是鹤的神韵经寥寥几笔已跃石上,鹤却怪异地环抱翅膀,内有一朵纤弱小花。 “小鹤……”李如荼眼中隐有湿意,喉中哽咽起来。 鹤面上红得几欲滴血。抢过石坠子。掩饰道:“没寻到好地玉。顺手拿个劣品试刀而已。别看了。” “不。给我。我想要。” “会刮疼你地脖子。” “我偏要。给我。”李如荼忍住感动地泪水。硬是夺下坠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戴上。” 鹤拗不过她。只好纳纳给她戴上。嘴上再争取了一下。“如儿。要不我到郡内给你买个上乘货色罢了。” “不用了。我觉得这个很好。”李如荼满足地伸指抚上石坠。粗糙地石面与指尖摩擦。鹤地体温被封存在内。暖暖地。就象他看她地眼神。 小鹤会保护如荼,这是他下的决心,是对她的承诺。为她,一个亡夫唐国逃亡公主,他需要付出的不止是勇气,作为倭国皇室成员的他,未来只怕满途荆棘。 李如荼手指颤动了,心也颤动了。在出生的年代,没有人相信承诺。因为承诺被男人利用,如果女人轻易地相信了,热度一过,不爱了,这些承诺便变成累赘,是**后留下的刀子,便会在心内绞着,直至泪流尽,爱逝。所以,大家或许麻木了,或许要保护自己,一旦有人许了诺,随之是心中的嘲笑。 鹤没有宣告,却已默默许了诺,刻在石上,又刻在自己心上。李如荼此刻明白,她再也躲不过,势必与他纠缠一生。 “启程吧,再不走,便要待明日了。”鹤再也耐不住被戳穿心意的尴尬,含羞地一甩袖率先出了门。 李如荼笑着跟了出去,硬拉着他的袖,“等等我。” “如儿,怎生如此胡闹。”他生怕辱了她的名节,站着不动,想让她先放了手,嗔道:“你之前不是答应我,出门要随我意?” “好好好,小鹤在外最大。”李如荼嬉皮笑脸地放了手,扶了扶帽子,对其要怒无威不以为然。 二人舍了马车,兴致勃勃地信步向郡中心槛泉所在走去。 今日两人把臂同游,与数日前驱车入境感觉不尽相同。路两边依旧掎裳连袂,香风四起,李如荼再也不敢引鹤细数“粉胸半掩疑暗雪“的美人,因为无论她说谁谁如何美貌,转头便发现鹤眼中饱含深意地注视她,分毫没有其他人的身影。李如荼几乎无法负荷这种眼光,有时甚是纳闷,本来笨笨的鹤,为何有时看她的眼神却是令人琢磨不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两人出门前已适当乔装,面颈涂有令肤色黯淡的膏药,鹤涂得较厚,光芒虽掩去不少,亦比寻常少年俊俏许多。 李如荼立于侧,觉察路上陆续投来美人灼热的眼神,渐有些闷闷不乐。刚要发作,已走过繁华商区,只见前方豁然开朗,几人成群的男女稀稀落落地向同一个方向走去,不时发出轻声笑语,石榴罗裙,与一旁苍翠欲滴,构成一幅古色古香的初夏燕语图。 重重吸了口气,只觉心旷神怡,在现代吸饱了废气的李如荼,满足地对鹤笑道:“小鹤,看样子我们快到槛泉了。” “这千佛山,大明湖和槛泉皆为济南郡内三大名胜,为何如儿单单对槛泉念念不忘?”鹤拂去肩上几瓣落英,静静看着她的发鬓,眉宇间满是溺宠。 李如荼当然不能告诉他,因为那趵突泉在千禧之年已陷入季节性停喷的窘境,2001年时更是创下了停喷890天的历史纪录,只得笑道:“虽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只是,水终有枯竭的时候,我想趁此之前看看。” 前面不远的一群步行轻衫男女中,有一黄衣女子转头过来,冷冷看了她一眼,嗤之以鼻,“莫不是些乡间野人胡话,槛泉乃泺水之源,千百年来从不间断。可笑焉!” 只见那女子穿淡黄小袖儒披帛,下着同色紧身长裙,裙腰束至腋下,深绿绸带系扎,百合髻上插有同腰带色的翡翠玉饰。旁边有一男二女,虽简装出行,却能在衣衫用料上隐约看出这群人出自高门大户。 李如荼喵了一下嘴,不以为然,继续与鹤向前走着。 那女子本打算转头跟上同伴,见李如荼喵嘴神态十分轻佻,骄傲如她怎能忍得对方如此轻蔑,勃然大怒,斥道:“尔等山野村民何以至此,辱了泺水之雅。” 李如荼不置可否,拉着鹤衣袖直接在她面前绕了过去,继续走自己的路。 见李如荼不理她,那女子顿时火冒三丈,本来艳若桃李丽雪红妆的面庞,硬生了横蛮之气,折了几分美丽,“站住,本小姐问你话。” 李如荼喵嘴是习惯动作,并无相拗之意,如今这女子咄咄逼人,然,李如荼亦非忍气吞声之辈,脚下不停,悠悠道:“小鹤,何处的山野村民在此大呼小叫,辱了泺水之雅啊?” 鹤微笑道:“如儿身边,纵是筛锣擂鼓,我也只觉身在瑶池。” 李如荼面上一热,扬眉笑骂:“登徒子。”又注意到那黄衣女子看清了鹤的面容,脸上一番惊艳之色,心上沉甸甸地有什么压着。 那女子几个同伴已回过身来,挡在两人面前,虽没有伸手拦住,已令两人不由自主停下身子。 “如儿难道不相信么?唉,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鹤面上摆了无辜的表情,眼中甚是戒备,斜跨一步,挡在李如荼身前。 李如荼边在他肩后偷看面前三人,边道:“还敢拿那诗经的话说,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这五个条件想是不能兑现的。不过,终有一日,便如我所说,一一在你面前呈现,就算是天皇玉帝也无法阻止,看你还敢信誓旦旦。” 山脊消失,江水干枯,四季混乱,大气层越来越稀薄,这些都是一千多年后,地球人面临的问题。想当年写下《上邪》的女子,没料到这个曾经以为绝不改变的承诺,终有一日会因为人类的妄自浪费地球资源而崩溃。 噗哧一声,面前二女中较矮的绿衣女子笑出声来,忙抽出白绢手帕,捂住口鼻,只露出乌溜溜双眼,目光流连在荼鹤以及二人身后的黄衣女子之间。 对比黄、绿二女子,另外一白衣女子更是耀眼。风髻雾鬓,杏眼含菁,不施粉黛,同是简单儒裙,立于树荫下,风吹仙袂飘飘举,犹如不食烟火的谪仙。她旁边的男子也非凡夫俗子,气度不凡,虽不若鹤的绝美,却也清新俊逸,一身月白长袍,手执沉香折扇,在身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与白衣女子一道冷眼看这场好戏。 黄衣女子此时已绕到二人面前,娇喝一声:“闭嘴,黄土之下,竟敢口出狂言。看我不把尔等拉去官府办了!” “世人愚昧啊!”李如荼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对那女子笑眯眯道:“这位姐姐,我看你眉心泛黑,似是有病气缠身,小心保重!”哼,火气这么大,能不病也被自己气病。 古人最是忌讳这种病魔啊灾星之类的话,一下子,黄衣女子脸都气绿了,身后又传来绿衣女子忍不住的喷笑。“想不到姐姐遇到蛮子也只能如此。” 受了绿衣女子刺激,黄衣女子扬手要打,李如荼看她指甲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心下害怕,躲在鹤身后。心想鹤有一身武功,总不能吃亏吧。 鹤复又侧身挡在女子掌下,并不举手相格,看样子要打到他身上。李如荼心中着急,用力一推,把鹤身形推开半步去,自己迎面接了那女子一巴。鹤想着息事宁人,让女子打一下无伤大雅,放松着侧身以肩头接招,并没有想到李如荼突如其来把他推开,自己去挨了此掌。 当下轻呼一声,看那纤纤玉指擦过李如荼腮边,留下几道不浅的血痕,鹤差点想扬手把黄衣女子当下拍出三丈去,却被李如荼紧紧捉住衣管。低头,只见李如荼不怒反笑,心中满是疼痛,有点后悔带她出外想要搏取一笑,却惹得她受伤。 “鹤,走吧,这人已经病发了,言行不能自主了。” 当下,不但那绿衣女子再度喷笑,李如荼眼角扫到那白衣男子嘴角也含了一丝笑意,似要忍着。 黄衣女子哪里忍得,再度扬手,加了十分力度,便要掴在李如荼脸上。 ======================================================================================== 荼:古书上指茅草的白花。 汉乐府民歌《上邪》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第九话 宛然尘路省旧踪 鹤眼见黄衣女子又要打将下来,心中有气,袖下右手反掌暗中运劲,正打算把她拍飞出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只听一声**,那黄衣女子象是受了什么打击,手中一麻,不但没有挥中李如荼,自个儿一个踉跄,幸好那白衣女子伸手一拨,悠闲挥袖间定下了黄衣女子身形。 “谢谢姐姐。”黄衣女子吃疼,怒色加上挫败之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白衣女子不理会她,扬声道:“贵客为何对如花女子动粗矣。”声音爽朗清脆,与本身柔弱的外表极不相符,看得出是练家子的。 此时荼鹤身后同样响起朗笑,二人转头去看,只见十丈之外有三人朝他们慢行过来。 少顷,三人已走近。当先一人同是月白长衫,样貌普通略显清矍,眉宇间一道尊贵傲然之气,盖过身后比他更显体格壮硕二人,显然是主事者。身后两青衣壮汉,竟生得一模一样,是双生儿。 李如荼心中纳闷,此男子她确认绝对没有见过,只是……有点熟悉感。 还未多想,男子已立在跟前,对白衣女子笑道:“如花女子,如蛇蝎,本应杀之而后快。只是,此处一派清幽雅静,实不宜杀生求静。”虽是笑意盈盈,眼角却闪着暴戾之气, 众人心中一紧,此人浑然天成的气势,压得各人心头一阵阵沉重。 “在下润州丹阳韦正矩,未知尊驾高姓大名?”本来一直保持沉默的白衣男子行前三步,长身作揖,不卑不亢说道。 袖下,鹤握了握李如荼的手。李如荼懵懂地看向他,心里顷刻明白这姓韦的不是普通人。 韦姓就是传说中千古人瑞彭祖地后氏。家族渊源。到唐代已有三千多年。当今大唐。韦氏本着数千年地根基。加上代有能人出。依旧为世家士族中翘楚。得以众家望其项背。 身后黄衣女子此时已定过神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脸上泛出骄傲之色。得意地看向众人。韦姓便如一个光环。给她无限地荣耀。 那傲然男子冷冷瞥了他一眼。并没回话。开始左顾右盼起来。 李如荼知道此男子一点都不害怕那个韦正矩。心下立了看好戏地念头。转睛间。突然想起。那新城地未来老公好像也是这个姓。因为和韦小宝同姓。甚是好记。至于叫什么名字就忘记了。不由自主地偷瞄了韦正矩几眼。却刚好被他眼中精光扫中。本以为韦正矩出身名门沾染骄横之气。此时却从他眼中地坦荡。就发现他与同来黄衣女子大不相同。 韦正矩对她微微一笑。眼中饱含笑意还有一点欣赏。李如荼不好意思起来。复又看向鹤。不再往他身上瞟。 白衣男子看在眼底。不动声色。旁边侍从之一才慢悠悠开口道:“我等同往槛泉。十年修得同船渡。莫要误了缘分。” “韦氏世妹年幼,望诸位见谅,此番已近午时,不妨先到前方茶寮稍事休息,再到槛泉游玩。”话间,他眼带柔和,不骄不躁,说罢作个请字手势,便领头走去。 那黄衣女子见韦正矩不但没有为她出气,还礼数周全,只得忿忿瞪了李如荼一眼,拂袖跟去。 李如荼得意地拉着鹤一同跟去。 一行九人,先后步入一茶亭,小二呼呼跑出来殷勤招呼。今日游人不多,韦正矩一行人一桌,那白衣男子三人却不分桌,硬是与李如荼二人挤一起。不一会儿功夫便上齐了茶盅以及果点。 说是茶寮,地处名城名胜饶是歇脚处也别有风味,寮内陈设半旧但风雅依然,四面门户大开,景色跃然窗棂,绿影满室,不绝的鸟啼夹带淡淡茶香袭人,李如荼极是欢喜,四处张望。 “土包子。” 旁边一桌有女子低声道,李如荼充耳不闻,注意力开始放在茶桌另外一边。(.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只见那白衣男子坐着一言不发,身后两个随从也不坐下,静静的忙碌着。李如荼此时近距离看清这两对双生子,拿出破了“找不同”最后一关的本事,终于在其中一个眼角找到唯一分别,那是一颗小得不能再小的青痣。好,就暂且当他是大哥,另外一个是弟弟吧。 大哥从行囊中掏出两个锦缎布包,弟弟接过其一。展开,里面竟是一套为白瓷荷叶盏,半透明的盏底下有五瓣莲花状托,,犹如一朵胜霜雪的天山雪莲。这个并不引起鹤的注意,鹤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另外布包内层层包裹的物事。完全打开后,里面是一个白玉壶,壶身有精致莲纹,这个并不新奇,在拔出壶塞后,竟从内倒出清香袅袅的温茶。 看兄弟俩恭敬地服侍白衣男子用茶,李如荼想起现代基本所有饮食行业都有提示牌写着“自带饮品加收”的字样,怕憋不住笑了出来,马上低头饮茶掩饰笑意,只是倒给茶水呛了一下,咳嗽不已。 鹤却是暗自惊讶,此人一看便知不是凡人,用物之矜贵本是料想之中,只是眼前这白玉壶看似精品原来竟是个可以保住茶水热度的宝物,想必有能工巧匠的心血在内。而千金难得的宝物居然用来盛茶水到外游玩时使用,还敢在大庭广众下示众,也不怕有心人狼贪虎视。刚才面对那韦家世子,亦是一副目指气使样子,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莫非,是什么得宠的官吏甚至王公贵戚? 鹤害怕别人窥知李如荼与自己的身份,担心地看着一边咳嗽的李如荼,当下心乱如麻。 此时李如荼瞟见弟弟眼角同时瞟了鹤一眼,虽声色不动,但露出了半分睥睨之意。 李如荼心下有气,咳嗽中夹了声冷哼,“有什么好傲的,不就是一个加了个内胆的原始保温瓶嘛。” 只见双生子同时抬眼偷瞥了她一眼,马上低下眼去,瞬间李如荼捕捉到一丝惊讶不已的眼神。 白衣男子缓缓呷一口茶,才定眼看她,此时,眼中竟全无桀骜,更多的是温柔、欣赏以及一丝读不懂的情感。 “敢问小姐芳名。”那男子点兴味问道。 “端州屠氏如儿。我这朋友是同族兄弟屠鹤。”李如荼直肠心性,毫不顾及女儿家仪态,爽直告知,还不吃亏地反问:“公子你呢?” “哦?端州出此姓者甚少。” “是的,先祖由山东南迁而下。这位公子,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到底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李如荼不知死活地追问,真个吓了鹤手心出汗。 “不得无礼。”双生子齐声低喝,手压腰间佩刀。 不用看都知道,一直在找碴的黄衣女子正在乐呵呵地等她被砍成十八段。可惜啊,她看出来,眼前这男子不会对她动粗,因为他有一种气度。那人扬了扬手,两个侍卫已经放下了戒备。 “吾乃京城人士,姓李名冶。” “李兄,久仰大名。”李如荼豪气地学江湖人抱抱拳,说了出口才看见对方眼内的笑意,猜知对方和自己一样报了假名,自己还傻乎乎地“久仰大名”,当下尴尬地顿了顿,始压不下心里疑惑,又道:“李兄方才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恩不尽。”为甚救我呢?你要我怎么报答你?你还是快说吧! 李冶眼中笑意更浓,仿佛悉才在众人面前的冷面恶煞已远去,再度用宠溺的眼神看着李如荼,道:“屠小姐如何得知我这壶中巧思。” 李如荼想不到他这么难缠,也不能说自己就曾摔坏几个,只好呐呐道:“我家乡祖屋旁住有一巧手匠人,曾造此物,因如儿年幼,常去玩耍。可惜老匠人前几年病逝,如儿亦不小心摔破了这宝物,无力回天,只得惋惜世间奇物不能造福黎民。此时见公子手中物品甚是相象,当下不顾礼仪,望公子见谅。” “那老匠人如何仙逝?”李冶面不改色,只是在他身后两人肩膀轻颤一下,尽收李如荼眼底。 难道误打误撞擦边儿?她马上关起后门,懊恼地低下头,“小女子当年只得十岁有余,不求甚解,就此了了。” “哦。”李冶心细如尘,不再问下去,又喝了一口温茶,细细打量李如荼,道:“屠小姐与舍妹幼年时有几分神似,心生亲近之感,才出手扰了尔等雅兴。”说罢看了鹤一眼,神色却与看李如荼尽不相同,又戴上了那副高高在上的面具。 “哦。”李如荼傻傻地应了一声,未及细想,李冶已站起身子,道:“启程罢。”然后领先走出茶寮,双生子中的大哥马上跟在后面,弟弟一弹指功夫便收拾好茶具等,跟了上去。 众人见状纷纷起座,踏上往槛泉方向的路。 鹤拉住李如荼,低声道:“此人不能近。” 李如荼喵了一下嘴,示意他看旁边投来狠毒目光的黄衣女子,笑嘻嘻道:“我偏要气死她。”然后拉着鹤,走在李冶旁,双生子倒也不拦她,只是又激起了戒备。 “李公子,小女子告诉你一个秘密。” “哦?愿闻其详。” “你的宝物虽好,但是茶叶长期浸泡在保持一定暖水中,非但使茶叶颜色变黄、影响茶汤香味,而且茶中的益品会消失殆尽,且使茶叶失去原味而略带苦涩。其间还分解大量毒物,长期饮用,易导致身体多有不适。李公子身骄肉贵,要保重啊!” 李冶扬了扬眉,重又审视身前这女子。 只见李如荼笑意盈盈,“此为乡间匠人所说,小女子年幼只记其一二,此番是作为公子相救的谢礼。” 李冶笑了,自有一番绝世风流,与本是绝美的鹤立在一起,把李如荼耀得目眩神摇。 ======================================== 《唐书宰相世系表》中,对于韦姓的出处也更加详细的说明:“夏时封颛顼孙大彭为诸侯,少康时封其别孙元哲于豕韦,苗裔以国为氏。” 第十话 知音落落到今愁 一行人行了半盏茶时间,已经隐约听到汩汩流水声,以及不时驻足的三两成群的游人笑语。前方一溪活水由南向北蜿蜒流动,水质纯净,水上有桥,长约二十多丈,间中还有两方给游人休憩的凉亭。 此时,韦正矩一众已经渐渐走远,鹤拉着李如荼有意与李冶三人走散。 “你在吃醋吗?”李如荼嬉皮笑脸地低声问道。 鹤磨磨蹭蹭不肯回答,满脸倔强,走在前头。 李如荼暗叫好玩,两人皆为情窦初开之人,并不知道在揭示心意之后,应该如何处理这段关系。十数天来,他们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彼此的尺度。李如荼发现,他们俩就像跳华尔兹一样,你进我便退,我进你便逃,表面温顺的鹤,屡屡被她欺负之后,有时会露出一副她不敢面对的神态,摄人心魂。 走过了这一段,已经远远看见大大小小的泉池,李如荼加快脚步走至槛泉前。 槛泉非常容易识得,济南郡家家泉水,户户垂杨,而槛泉是七十二名泉之冠,数千年来三窟迸发,从池底冒出泉水喷涌不息,翻上水面有二、三尺高,远处就可以听到水声翻滚不绝。 立在三个大泉眼前,李如荼忽觉得有点悲伤。同样的泉水,流了一千多年之后,本来的她才会来到世上,如今时空错乱了,泉水却没有改变,父亲是否也能看到同样的天空同样的泉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在这个世上,没有人关心她来自何方,遇到什么人,爱上什么人了,想着想着,眼角不觉含了泪光。 鹤担心地问:“如儿,你怎么了?” “不碍事。”她摇摇头,似要甩去不合时宜的悲伤,强笑一指,“你看。” 此时,阳光照射在雾起的细小水花,拉开了一幅如银河星星点点的白色素绢,数千颗水花如珍珠一样幻跃幻灭,就如小小的帆船在银河上悠转。她想起了滚下楼梯之前,看过同校国画系天之娇女赵晴的画作,其中一幅作品是古朴灵气的水墨画,上面题了李清照填的《渔家傲》。 她不由得看得痴了。后悔曾经对国画一色花鸟山水不以为然。颇觉沉闷。此刻才品出个中味道。口中喃喃道出上半阙。“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想不到屠小姐不但精通医学玄机。还通晓音律。”不知什么时候。韦正矩已经甩掉几名女子。站在两人身后。拍掌赞道。 “你偷听我们说话?”李如荼心中不快。颦眉看他。 “你是说在茶寮内。还是说悉才?”韦正矩潇洒一扬手中折扇。在阳光下露出洁白地牙齿。“小生两次皆听到屠小姐妙语连珠。神采出众。心生仰慕啊!” “哼……”心知自己与人对话时是在公众场合。不能怪别人听到。现在韦正矩整个大笑脸贴过来了。李如荼也不好意思伸手打。只是下意识对姓韦地印象特差。远有韦小宝享齐人之福有七个老婆。近有正牌新城长公主被韦驸马活活掐死。 “屠兄、屠小姐此番游过槛泉。可想陪小生到前方漱玉泉旁一看。”韦正矩完全无视李如荼地敌视。作揖再请。 李如荼见他笑容可掬,不好推搪,至少爸妈给的姓不能选择,这姓韦的应该不是坏人吧?想着,脚下就跟着过去。鹤不拦住,只是默不作声,点点头跟上。 果然不远便可看见漱玉泉,泉南侧为溢水口,由自然石叠砌。泉水从池底冒出,形成串串水泡,在水面破裂,咝咝作响,然后漫石穿隙,跌入一自然形水池中,如同漱玉。这池水面较大,山石驳岸,错落有致。泉水清澈见底,蓄有锦鱼。岸上青松挺拔舒秀,翠竹婀娜多姿,某节临水竹干上不知是谁家文人雅士,用刀篆了“漱石枕流“四字。 漱玉,漱玉。漱玉?漱玉! 李如荼灵光一闪,这漱玉泉,以后不就是李清照的居所么? 瞬间,千丝万缕闪进她脑中。她李如荼和赵晴一起滚进茫茫时光隧道中,她落到了唐代,而赵晴到哪里去了?没有人知道,可能她会在唐代,或者回溯到南北朝,也有可能去了宋代或者其他朝代。只要她存在的时空是不是在自己之前的朝代的话,便可以留话给她。赵晴是一个李清照的超级粉丝,如果有机会的话,只要在李清照将会出没的地方做些手脚,总有一天,赵晴会发现她留下的线索。 只是,有什么用呢?李如荼苦涩地笑了,至少,不用这么寂寞啊……她希望,赵晴知道她还活着,曾经路过这里。在以前算是仇家,来了这个被世人遗忘的角落,任何一丝赵晴的回音都可以令她感到激动非常。 说来好笑,如果她李如荼隐姓埋名的话,最直接就是吧名字倒过来,如荼便成了屠如。那赵晴倒过来念的话,便是清照,加上她特地取的英文名与李清照的字——易安相同的读音。如果李如荼来唐代假扮新城长公主,那么上天应该安排赵晴到宋代会一会她的偶像。想到这里,她噗哧一声。 “如儿?”鹤话本就不多,今日特意收敛,只是见她瞋喜无常,实在忍不住道:“想是累极了,我们回客栈休息,可好?” “好啊,我确实累了。”李如荼忙点头称是。 “屠小姐奔波一日,待小生安排马车送二位回去吧。” “多谢韦公子美意,我等已安排马车在外等候,就此别过,后会有期。”鹤少有的强硬,不待韦正矩再开口,已扶着李如荼回去,反正在大家心中他们是兄妹关系,在唐代男女之风开放的年代,并不讲究。 “两位保重。”韦正矩并不勉强,笑着看两人渐去的身影,眨眼间,之前贴身跟随的白衣女子上前。“点玉,你且看看,莫要给李冶捷足先得了。” “是。”白衣女子唤作点玉领命,身形已顷刻湮没于游人之间,没有半点来过的痕迹。韦正矩摇着手中扇,再展温雅笑容,濯濯如春月柳。 “嘿嘿,小鹤,你又吃醋了!”李如荼任由他扶着,低声嬉笑道,心中有点甜甜的麻痹感。 “你伤患未大好,实在不应心软带你出游,今天这两人……”两人一边再往北走,经过一些货摊,鹤一直在她耳边嘀咕着。 “好啦,好啦,小鹤,我知道了。”李如荼打断他,姿势不甚优美地爬上等候多时马车,待鹤刚进了车厢,迫不及待道:“回去之后,我想你帮我找个巧匠做个物事,放在漱玉泉旁。” 鹤沉吟半晌,点头道:“可以,只是如儿不得再如此胡闹了。” “遵命!”李如荼吐吐舌头,心中慢慢组织着自己的设计。 第十一话 风声鹤唳杀意逼 “公子,这是从屠小姐立于漱玉泉旁碑上的拓文。今晨,屠家姊弟已离开济南郡,雇了马车向西南方去了,想是驶往祥福县。” 点玉展开手中棉料纸,奉到韦正矩面前,他逐字念道,“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当日那女子水润的眼,微微沙哑的声音,带着忧郁的味道仿佛此刻传到他的舌头。 “这是何种文字?”韦正矩见碑文下方有一串断断续续符号,纵然他学富五车,所识胡文当中,并无类似。 他坐在窗前,想了许久,窗外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落在他深邃的眼珠上,摇成破碎的光影。“毁了它。” “是。”点玉依言退下。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无法探得底细?立碑留字决计不是附庸风雅,用意为何呢?此碑文如何解读?这些问题,一颗未知的种子,埋韦正矩心里面,直到某日再见之时,才知道开出了什么果实。 此时李如荼与鹤,却是一筹莫展,站在歪倒官道上的马车旁,等待路过的马车救援。 唤作小虎的年轻车夫点头哈腰地陪罪:“两位客官,我今晨启程前确实已经打点妥当,不知为何那车轮撞了石头,便飞脱开去。如今两位受上天庇佑,虽毫发无损,却已受了惊吓,小人真的该死啊!只不过,家中尚有年老父母,无依无靠。” “行了行了,我们没有受伤,就这样算了罢。”李如荼看看染了泥泞的衣摆,心中很是不爽,只是车子坏了谁也不想,她无意责骂小虎。 “你今晨已检查过,为何车轴如此容易脱落?”鹤眼中寒光四射,即使面容依旧绝美,仍带有难以名状的杀气,即使隔了数步之遥,李如荼依然感觉小虎全身骨架猛打哆嗦,她狐疑地瞅着他,难道,是设好的陷阱? “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害怕得声音如秋风打落叶,随即低头便如沉入地底。 看他可怜。李如荼摇了摇鹤袖管。道:“小鹤。不要为难他了。如今先想办法。离开此处为佳。”多日来尚算安稳。但是总有种不安地情绪。萦绕在她和鹤之间。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碌碌车轮声。三人投目一看。黄沙大道另一端。几匹神骏白驹正扬蹄跑来。后面拉着华顶马车。横板上面坐着驾车人。似是看见三人。抽了几鞭。居然想快步越过他们。 “喂。李公子。停车啊。是我们呢!”李如荼极眼力。远远便看见驾车人是双生子其中一人。想必车内是李冶。心中狂喜不已。双手在空中用力摇着。口中呐喊。 鹤苦笑道:“如儿不见那李公子家侍早已看见我们。却避而不见么?” 李如荼继续摇摆手臂。转头对鹤自信一笑。“那兄弟想是厌了我。不过李公子不厌就有救了。” 一弹指马车已经来到一丈外。呼啦呼啦地停了下来。那双生子之中地弟弟目不斜视。只是从他拉马缰时不情不愿地动作上。就知道悉才他确实想一走了之。不理他们。 车窗重重纱帘被掀开一角,露出了李冶的脸,他眼中神采熠熠,清朗的声音从车内飘来,“屠小姐,我们真是有缘。”刹那,轩昂之气就如阳光一样倾洒出车厢外。 李如荼与鹤分别欠身抱拳,“见过李公子。” “李公子,我道你是天外的神人,我们一想起你,你便翩然而至了。”李如荼红了红脸,开始套近乎。 “看样子,李某确实能给屠小姐带来一些方便。”李冶瞄到远处一片狼籍,了然于胸,笑意越发浓厚。“屠小姐此去可是经祥福县回京城?” “正是!” “顺道便上来罢。” “谢李公子相助。”李如荼爽快地大声答道,跨步上前打算钻入车内。 “如儿。” “公子。” 两道声音齐齐轻呼,一是鹤,另外一人便是驾车的弟弟。 鹤此番打算水路到了济南郡之后,再经陆路折回祥福县到金陵,以避人耳目。不料在此遇上意外,心中疑惑万分,此时李冶的出现,已重重干扰了他的神绪。这个巧合未尝不是李冶立意安排的,而且,他对李如荼非常特别,他从第一次遇到他看她的眼神便察觉到。之前的不安感,此刻到了顶峰,如长了肉疙瘩于心房,既痒又痛,抓挠不得,他再也无法保持缄默,开口制止。 李如荼手已碰到马车的上好木材所制的横板,转头看向心急如焚的鹤,他明眸有奇怪的盈溢,就像被遗弃的宠物,深深地看着她,脸上浓浓的不安,感染了她。 她心中一动,他不要跟这个李冶有任何一点关系?好吧。她暗叹,缩回手来,刚要想托词,一道破空之声仅在风驰电掣间,擦过她脸颊,噔一声,猛然插在方才她扶的横板上,是箭!箭羽因为余力未失,强烈地颤动着,杀意随着它的强势,蔓延在众人心头。 李如荼耳边轰鸣,脑中一片空白,有谁要杀她? 一转念间,双生子的弟弟已经飞身跃到车左侧,口中低喝了一声:“钓绿!” 几乎同时,车厢内窜出一道人影,守在另外一侧,正是双生子中眼角有痣者,右手握剑,眼中肃杀之气大盛。 鹤一把将李如荼拉到身后,站在马车前方,把她夹在马车与自己之间,如临大敌。车内毫无声息,李冶默不作声,冷冽溢满了整个车厢,让李如荼背后一阵冰凉。 未待李如荼看清,已经有数十发疾矢以尖锐破空声从四面八方袭向众人,随着箭,一群黑衣蒙面人紧跟箭尾飞啸而至,凌厉之势飞沙扬砾。杀气如盖顶乌云,笼罩过来,瞬间初夏阳光明媚,变得漫天黑衣飞舞,耳边风声不绝。 ======================================================================================== 唐时郑州一带名叫祥福县,归开封管辖。 第十二话 风摇枝动愁玉坠 众黑衣人在一声尖啸中,齐手从袖里拔出长不及一尺二寸,白光闪处,如阎王催命符直取立于车旁三个男子要害。 钓绿手中剑锋一抖,略带蓝光的剑身嗡嗡作响,扬出如冰屑四溅的剑花,将箭纷纷打落地面,迎面两个黑衣人出剑从上下两路刺来,他也不让身,以极快的剑速隔开,剑花扰眼之间,已割断二人喉咙。 李如荼看在眼中,腥气已经直扑面门,面上变了颜色,颤抖不已。身前鹤已抽出随身唐刀,奋力与袭来之人对战。 鹤身手不凡,那钓绿兄弟更是绝顶高手,只是刺客并非泛泛之辈,人数众多,使出招数俱是弃命求胜,现下双方各不相让,但是时间一久,三人体力消耗,必定输个彻底。 此时有三名黑衣人合击鹤左身与背部的李如荼,鹤右手举刀拨开来势汹汹一剑,左手成掌,打在一人握剑的手腕,本想再籍左肩借力推出撞开袭击李如荼那人,哪知被打手腕那人出的竟是虚招,手中顺势一沉,剑尖斜插地面,后跃一步,顿时鹤掌势已老,左肩空门顿时大开。 其余二人立马把握时机,出剑攻其头、肩,剑风所扫,已知此招力透剑身,胸怀必杀之意。鹤反剑一挑,居然以极怪的角度刺向右边那人脉门,左手反拨成指点向左边那人的耳门**。两人料不到鹤手法快如闪电之余,招式怪异,右边那人功力稍强,后仰避过,只是下盘一空,被鹤出脚踢了个正着,滚了开去。左边那人被鹤扬指一戳,已头昏目花,倒了一边。 在这光景,合击三人之一已欺身举剑劈向李如荼,鹤不顾身后旋回举剑相格,兵刃相交,铿锵之声差点震破她的耳膜。明晃晃的剑尖只差三寸触到她鼻子,此时李如荼终于觉察自己已经深陷险境,在这杀戮无常的古代,真正地命悬一线。 “小心!”李如荼透过交错白光看到鹤背后银光绕来,大惊失色。 鹤没有让开,不能露空使李如荼受到任何危险,只得振臂使出十二分力气击向那袭击李如荼之人手上袖里剑,剑应声而落,那人手中一麻,后退两步,眼中疑惑不已看向鹤。鹤已再回身反击偷袭他之人,只是时机已迟,手臂已划下了不浅的伤口。 衣衫已破,鲜血从鹤手臂上染了左边阔大的衣袖红艳一片,汗水从额旁流过腮边,便如蜿蜒小溪,在冲糊了易容膏下的肌肤熠烁生辉,眼中霞光四溢。此刻的鹤衣衫尽湿,轻便挽在后背的长发随猛烈打斗已全数散落,一阵风过,衣发翻飞,毫无狼狈之色,却是如战神临世,华美娇艳到极致。 划伤他的黑衣人竟惊艳得手中一顿。 “如儿。快上马车。”鹤心知再战下去必力竭而败。黑衣人目标何人未知。只得让李如荼与车内李冶先走。他一人更易逃脱。 李如荼从未想过会面对如此生关死劫。只见四处血肉纷飞如人间炼狱。早就吓得不能思考。此时鹤口中一喝。心中一颤。连忙不顾仪态地爬上马车。 “小鹤。快上来!”李如荼坐在橫板上。探身对鹤喊道。 只是鹤如何能脱身上车。只得以背相抵。低声说:“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走!”此情此景。李如荼终于明白。在过去看地电影中。女人最后关头死也不肯先走一步。往往拖累了男人。弄得两个都死在一块。当时她还取笑那女人笨透了。脑筋不灵活。同样地剧情发生在她身上。她才品到回肠九转地味道。她宁可死。也不要在生死未卜焦急地等待里面煎熬。特别是这一别。可能再也不能相见。 “走吧。我们在约定地地方相见。”话间身上又挂彩了。 李如荼泪眼婆娑,咬住下唇,虽知道鹤看不见,还是坚定地点点头。 “勾墨,驾车!”钓绿叫了一声。 勾墨沉着地运剑对面前三柄短剑一粘一甩,三把利刃已被夺,飞上半空,他虚晃一招,趁三人挥掌扑过来,快如闪电扬起手中泛红宝剑,割破他们的喉咙,身边顿时空了许多,身子一跃,便掌了马车。单手提着缰绳,右手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扬手啪啪啪啪四声,打在马**上,骏马吃疼,嘶叫一声已奔出数丈之外。 李如荼还没坐稳,马车已猛然启动跑了开去,她被后助力冲得打了个跟斗硬撞破车门,滚入车厢,一头栽进满室水麝香中。马车在逃亡中,剧烈地颠簸着,李如荼如何也爬不起来。 李冶伸手扶她,沉稳的双手透过衣衫,他的力量让她从惊惶中镇定了下来。李如荼跪在铺路织锦软垫上,顺着自己的手,抬头看他。 此时的李冶,与之前亲切和睦的形象大不相同,眼里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疏离的感觉就像一堵透明的墙,不知不觉立在两人间。 他在怀疑她! “屠小姐无需惊慌,你吉人天相,就算上天不庇佑,我李某还是能适时而出。” 李如荼心乱如麻,根本不想理会他的冷讽,口中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杀人?武力就可以解决问题吗?鹤这个笨蛋,怎么能敌过如此多人。”她脑中闪烁了一幕又一幕砍杀的情景,鲜血肆无忌惮地从记忆里溅到她的身上,她惊恐不已,自顾自的用衣袖一遍又一遍地擦着脸。 “屠小姐养在深闺不得知,这天下本就是在血腥中诞生的。”李冶放了手,眼望前方,根本就不是在和她说话,似在思索些什么。 李如荼内心担忧得不能负荷,随着马车的狂飙而东摇西摆,几下又跌在软垫上,心房似被掏空一样,疼痛不已。 忽地,只听前方有兵刃交错声,随后只听勾墨闷吭一声,就没了声息。 车厢外,一阵沉默,只有马蹄狂奔与厢内物品撞击之声,李冶没有说话,李如荼也没有,但是他们同时感觉到,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杀气,如冲天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李冶面上波澜不惊,端坐在车厢尽头,心里如平静无忧的湖面上投入小石。勾墨钓绿是千里挑一的顶尖高手,双生兄弟心意相通更是合作无间,施展起来是翻倍威力,天下难有敌手。故此出行之时,李冶没有带太多的人跟随,以免引人注意。 此役动用数十高手勉留钓绿,故意不打坏马车让他出逃,分明是有备而来,拆散兄弟二人。外间之人,无声无息上了马车,也不急于偷袭他,先解决了勾墨,功夫之高心机之重深不可测。眼前这李如荼未知是敌是友,即使一直对她颇有好感,但不得不防。 李如荼侧过身子,屏气看向翟羽为饰的车门,随着马车的强烈颠簸,车帘一开一合间,她看见如血夕阳,还有,一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第十三话 一夜绿荷霜剪破 那是不同其他刺客的衣装,白色的,寒如冰魄的长袍,夕阳落在他身上,染得通红,便如本来浴血的地狱鬼魅。他如生来就是马车一体,钉在横板上纹丝不动,马儿在没有指挥下胡乱奔走,竟冲出了官道,在一片无名山路上奔驰,似是要借此冲上云端。 在李如荼眼中,那人如慢镜头一般,走了过来,一步步踏在摇晃的横板上,如履平地。他步出夕阳笼罩,右手默默举起一柄长剑,车帘被挑起,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面容显露了出来。她不认识他,但是又仿佛见过他,奇异的感觉袭上她心头。 只是,此时不容多想,那人须臾之间已到眼前。本来诺大的空间,因为他无声的杀气与李冶散发的霸气在空气中撞击,显得拥挤难以呼吸。 双方对侍着,任由马儿拖着车狂奔乱窜,山风呼啸而过,李如荼感到一丝寒冷钻心,打了个寒颤。眼看那人剑尖离李冶不远,特别漆黑的眸中闪烁着恨入骨髓的尖锐眼神,不作声。她想起以前看过的电影里面,大多数坏人杀人之前都喋喋不休,好让好人寻到机会反败为胜。此人却全神贯注,毫无破绽,如此下去,李冶被杀,她也逃不了干系,便是买猪肉加的一块猪头骨。 正当李如荼心里面苦笑,忽然,李冶说话了,“你可知今日此为后果?” 那人分明不想留下任何线索,手中长剑一振,折射一道寒光,映得李冶眼睛一花,难受之极,即便是一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时也不禁侧脸躲了一下。就是这个瞬间,那白衣人杀气大盛,充斥得车厢内部,他衣袍无风自鼓,手中长剑象箭矢流星一般疾飞过来,雷霆万钧击向李冶胸前。 李如荼心中一动,不知为何一个激灵,飞身扑向李冶想要推开他滚落地板,只是,距离太近,剑太快…… 李冶早有防备,在白衣人投剑一刻已侧身闪避,只是剑快胜流星,眼看他只能避过致命一击,也逃不了重伤。李如荼的插手,却自招了灭顶之灾,只见剑尖直插李如荼胸口,一下金石破裂之声,她感觉胸中受了千斤之力重重一击,剧痛由心脏爆炸开来,象成千上万的针随着血液漫游全身。李冶接住了她如碎纸的身子,她闷哼一声,一道腥甜一涌而出,口喷血雾,一下子散落在面前,随即软倒在李冶怀中。她心中苦笑连连,只道自己是天生的肉盾,现在被鹤所赠玉佩所救,还是逃不过命运被击得口喷血雾。 那白衣人身形动了动,没有再出手,也没有退后,由得血颗染了他衣角。 剑哐当落在木板上,沉重之极,马儿依然狂奔,车身被摇得快要散架般,发出嘈杂的摩擦声。其中一匹皎雪骢,忽尔受了雷击一般,嘶叫一声倒地,绊住了同架的马,顷刻人仰马翻,车辕沿着车轮在原地打转,狠狠的把车内众人甩了出去,然后撞倒在一截巨大的干枯树干前,骏马因为断腿折骨而惨叫连连,如恶鬼嚎叫。 李冶略懂防身之术,抱着李如荼向后打了个滚,艰难地落了地,跌坐在泥泞中,此时他身上尽是泥浆草屑,感觉腰上一阵刺痛,哪里还有之前凌人的气势。李如荼此刻更是满脸血污,气若游丝,倚在他肩膀上。 那白衣人翩然落地。手中已握着长剑。他却不管李冶二人。扬手打了两道白光向西面阴暗树林。发出兵刃之声。想是有人前来。并打下飞镖。 李冶望向那边。看见两道身影已踉跄走出。身上狼狈不亚于他与李如荼。正是钓绿与屠鹤。他们勉力以手中剑支撑身子。身上衣衫破烂染得满身猩红大片。也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地鲜血。面色苍白之极。显然一场大战再驰马飞奔来救。令二人脱力得摇摇欲坠。鹤内功本不深厚。眼看李如荼瘫倒在地。想要上前参扶已有心无力。 钓绿向前一步。举剑在身前一横。狠狠道:“你杀了勾墨?” 白衣人毫不理会。腾身而起。举剑便向钓绿攻去。 天沉了。 由于身处山顶。星光灿烂。影得众人身上月华苍翠。初夏呼呼山凤尚带三分寒意。钓绿与白衣人在满天星宿下游斗。甚是凄美。 钓绿手执暗映蓝色光芒宝剑,眼带血丝,化杀弟之仇为力量,一开始猛攻之下势均力敌,只是数十回合下来已渐露败迹。反观白衣人,一身白衣潇洒自如,不骄不躁,胜券在握。 鹤此时已经调息片刻,勉撑身体走到李如荼身边,一时支撑不住跪坐下来,从李冶手上接过半昏迷状态的李如荼,看她脸色如纸般惨白,嘴角血丝映衬下,更是几欲透明,衣襟前散落血点似极白雪红梅。鹤心中一痛,李如荼之前给庾夕一击之下内伤吐血,现在看来,她这次受伤比上次来得更凶,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伸手在她身上摸索了几下,没有骨折等伤势,心中稍为安定,再看往胸前那刀剑之痕,最后忧郁了半晌,便探入衣衫内查看伤势。 “你……咳咳……这色狼,想……想干什么?”李如荼眼未睁开,气若游丝反抗道。 鹤手中拿着之前亲手为她戴上的紫金项链之上链坠细细端详,听见她低喃,面上一红,又不忍推开她,身上僵硬得不敢动弹。 “好些了么?不要动,你身上受了内伤,一些时日也难以康复。”鹤制止她不安的身子。不过无需他再说些什么,李如荼挪了一下身子剧痛就如旋风来袭,打得她粉身碎骨。 鹤见她面色突然惨白,心中又是一痛,忙把链坠往怀里揣,只是李如荼刚巧张开眸子,问:“什么东西?” “没事。” “不行,给我看看。”她气息微弱,语气却如铁坚定。 看着她几欲合上的眸子,内含让他难以抵挡的坚持,叹了口气,“如儿,你凡事如此执着,我是怕你看了,心里郁闷。” 李如荼沉吟半刻,重申道:“我要知道。” 鹤又叹一声,稍微扶正她身子,手掌缓缓摊开。 只见他雕刻的“鹤抱如荼”坠子,此时白花为中心,龟裂得难以辨认雕得是何图案,如果不是紫金链子以及镶嵌的金圈,早已碎裂得散落各处。他道:“你胸前中剑,应该是它给你挡了致命一击,所以你受了极重的内伤。不过从力度上看,此人似是收了力,以他功力如果发尽全力,可能此时你便……”被贯穿心脏,鹤藏住了最后半句话。 李如荼死死盯着,不能言语,痛苦一波一波来袭,险些再度晕阙,唇角再度流出丝丝血沫。心下有种难以名状的不安,比痛楚更扰乱她,难道这是天意?本来她就不是属于这里的,这份感情亦不应该存在。别以为一段快乐时光加上一个没有说出口的承诺便以为自己得到了幸福。这个世界,没有王子与公主,更没有她李如荼立足之地。为什么不杀了她?她突然有点痛恨那个白衣人,他把她残忍地从美梦中唤醒。 “如儿,别急。”斗大的汗从鹤白皙的面庞滑过,留下了慌乱的痕迹,他揽紧她,低声安慰:“我会给你再雕一个。” 没有用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很想笑,只是扯动了嘴角,却无力笑下去。 她屏住呼吸,等一波痛楚褪去,眼角瞄向白衣纷飞,青衣奋起,两人斗得正酣,便问:“谁会赢?” “白衣人。”鹤呆呆望着两人快如闪电的身法,深知不出一炷香时间,钓绿就会败在白衣人手下,而李冶、他以及李如荼都要命赴黄泉。心中一寒,抱着李如荼身子又紧了几分,似要保护她又要取些温暖。 李冶眼见如此,掂量一下身子,悄悄爬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向几匹受伤的马前,稍事检查,挑了匹受伤较轻的,卸了马套,想要跨马先走。 白衣人眼尾一瞥,哪容目标逃逸,想要摆脱钓绿却一时挣不开来,只得左手一扬,白光闪处便击了李冶手中马匹,马儿嘶叫一声,拔腿跑开一丈开外,李冶手收不及被缰绳缠住手腕,险被马蹄踢中,身子也被拖了一丈,心中暗暗叫苦。 第十四话 如梦刹那尽尘埃 钓绿见状,手中剑疾出,连发几招不顾同归于尽,把白衣人逼退两步,便要冲去救援主子。 白衣人手中剑芒再闪,已经转到钓绿身后,刺向其弦间、风府、大椎、灵台、悬枢五处大**。钓绿听见耳后风声急啸,已经不及回身,反手用剑相档,躲过了被刺中**道之苦,只是受剑气所伤,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倒地。 弹指间,李冶已经被拖出数丈远,身上衣衫破烂不堪,已无力自救了。伤马乱了方向,返回吊着李冶半边身子,往前方数丈外悬崖奔去,料想掉下去非粉身碎骨不可,万分凶险。 白衣人冷笑一声,手中剑光芒更盛,舞起数十朵剑花,把心急如焚的钓绿锁在原地。 鹤心中迟疑,见李如荼手中一紧,望着他道:“上次在槛泉也是李兄出手相救。” 鹤点了点头,小心放下她,重声道:“小心。”语带十分担心,半分信任。 恰好李如荼同时道:“小心。” 两人相视一笑,鹤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发足奔去。 此时相隔悬崖不过数丈,鹤仗着身子强健,勉强运起轻功追上烈马,花了十二分力气,指尖快可触到李冶衣角。忽而耳后风声乍起,来人运掌已逼身后,听其浑厚掌风,鹤深知硬接必定重伤不起,只得不顾形象,低头俯身向前一跃,手中唐刀横砍,硬生生把马脚两条后脚砍断。 只见马儿长嘶一声立即倒地,疯了似的四蹄乱蹬,全身抽搐不已。幸好李冶已被惯力甩开丈余,不用经受那马蹄致命攻击,身子直滑到悬崖边上,倒地不起,衣衫被山风吹得鼓鼓作声。 白衣人一击不中,反脚向鹤后背狠狠踢去,鹤无力闪避,已被踢起飞向李冶,半空中哇一声,呕得衣襟浴血。眼看快要和李冶一同滚下悬崖,鹤周身疼得目眩头昏,强挪腰身,硬是偏了三寸,在李冶身上擦边滑过直掉悬崖。 李如荼在数丈开外。心脏瞬间迸裂开来。她看着鹤绝美地身姿如同昙花绽放般在半空划出优美弧线。空气仿佛凝固了。难以呼吸。 “不要!”她以为自己大声喊了出来。力亏之下。只能在唇边喃喃不休。一时不知从哪里获得力量。双手撑在泥泞不堪地地面。借力爬起。脚步蹒跚走向悬崖。痛楚无所不在。四肢。五脏六腑。只是李如荼几乎没有停下。越走越快。最后小跑步过去。 未几。钓绿已经躺落在不远处。白衣人立在李冶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手中剑寒光四溢。山风呼啸。吹得他身上白袍飞舞如花。却残忍得令世间苍白。 李如荼奔近已看见李冶单手伸在崖外。似在用力拉扯些什么。再奔近数尺。她已经看到李冶与鹤地手互扣。碎裂地心脏。仿佛又活过来一般。失而复得地喜悦跟随血液再度回到身躯。她不顾白衣人地凌厉气势。快步要走过去拉鹤。 “不要过来!”鹤在半空中摇晃不定。却能感受到李如荼地焦虑。心下更是担忧。 “想不到。你还会珍惜其他人地生命。”白衣人开口了。却是对李冶道。冷冷地声线仿佛如地底传出一样。充满仇恨、讥讽与折磨。 李冶面部朝下,看不清神态,不作理会,全身力量集中在右手上命悬一线的鹤。 白衣人反手一掌,掌风已经把脚下的李如荼扫得失坐地面,见李如荼毫无畏惧,狠狠地蹬着自己,心下一颤。 李如荼哪里记得什么叫贪生怕死,看着鹤在山风中飘摇,只怕再慢半秒就要摔下去粉身碎骨,用尽仅剩力量,向李冶方向爬去,只是数步之遥,却如咫尺天涯。 白衣人不再多说,手中举剑便要结果三人性命。 李如荼没有畏惧,也不看他,专注看着下面的鹤,轻轻一笑,等待死亡的一起来临。是啊,天意不能给我李如荼真正的幸福,但是,如果死在一起,是否就可以到达另外一个世界呢?只是,鹤,你是否愿意陪我在黄泉路上? 鹤抬头,眼中晶亮,似已意会李如荼心意,相视而笑。 剑光落下,瞬间,万物无声,天地停顿了。 悬崖边,一对男女,相视而笑,此刻便是永恒。 剑风刮过李如荼的脸,她仍在微笑,只是,下一刻她已变色。 李冶松开右手,以迅雷不及之势,翻身避过一剑,一转身手上已持有一黑色物事,向白衣人一指,内里一道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向着白衣人袭来。白衣人侧身想要避过,只是距离之短,只能牵强挪了半分,一道绿光打入他左肩之上,整个人向后连退三步。 此时,两把利器已在不远处等待他,同时向他背后袭来,白衣人旋身转眸,却见钓绿勾墨已连袂攻了上来,眼中闪过讶异,旋即定下心神迎上。不过两招,白衣人已觉得左半身子渐觉麻痹,心知暗器含有剧毒,双生子合击极其厉害,此次行动算是失败,忙脑中盘算如何脱身。 “鹤……鹤……”李如荼眼睁睁地看着鹤的笑脸随着下坠而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她转脸看向坐在一边偷袭得手的李冶,他面露得色,只是在感觉到李如荼寒冰一样的目光,他一窒,转脸迎望。 李如荼的脸如白纸,双眼却布满了血丝,在极度惊愕后的悲痛,令她无法流下泪水,只有忿恨,仿佛要把他生吞剥皮一般。 李冶全身打了个寒颤,不敢动弹,感觉她极有可能一旦接受任何惊动,便会扑身过来把他拉进十八层地狱般。 为什么利用他?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用吗?鹤是因为她妇人之仁,都是她,都是她,不该让他去救这个狼心狗肺的人。原来这是结果,鹤爱她而需要付出生命的悲惨结果。她从以为能救鹤的狂喜中跌入地狱,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痛更令人心痛得几欲死去。李如荼心中呐喊着,突然像疯子一样狂笑,吓得李冶身子不断向另外一边挪。 她的身躯在山风中颤抖,如摇摇欲坠的野花,笑声嘎然而止,她怔怔地望着悬崖下方,须臾,淡淡一笑,纵身跳下。 “不要!“李冶扑前想要拉住她的衣袖,只是,一切皆迟。 看着她如无力的稻草在空中飞舞下坠,李冶心中好像缺了一角,空虚得难以想象。 第十五话 人生只合镇长圆 “小鹤?”李如荼艰难地睁开双眼,她以为,再也不能见到他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跳崖时勇气可嘉,现在泪水再也忍不住打了几个转,滑落腮边,再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疼痛?怎么没有疼痛感?难道是死了?她摸了摸身子,看见身上已换了身干净衣裳,再抬眼看床前温柔的鹤,伸手摸了摸他如玉的面庞,惊诧不已。 鹤见李如荼醒来心中甚是欢喜,只是看她迷糊中还表情古怪,料想她不能从生死交关后反应过来,心下又好气又好笑,任由她手在自己面上毛手毛脚。想起自己刚醒来,获知李如荼也一起被救起,内心动荡不已,忍不住追问:“如儿,你是如何掉下山崖的?” 李如荼面上一红,收回双手把被子捂住脸,在被内沉声道:“我看你坠下山崖,想是你在地下逍遥快活,我便想跟来看看,免得你独乐。” 鹤鼻子一冲,眼内湿润,幸好李如荼躲在被子里没有看见。他手中颤抖地抚着被子,喉中哽咽得不能作声。傻瓜,这个傻瓜平日里专横霸道,不通人情世故,只是那么一点任性,却令她如此耀眼。他身为皇極天皇之子,相比母亲的威仪,长兄的优秀,大家习惯忽视他这位皇子,从小便独自面对宫中各种不见血的争斗,他一直低调回避所有图谋不轨靠近他的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没有人像李如荼今天这般,为他而死。 “如儿。” 李如荼刚好探头看他,只见他脸色略显苍白,却依旧细润如脂,几缕乌丝垂在额前,眸子皎若秋月,内里有丝复杂的情愫,她是看不懂的。 “小鹤,我们都死了吗?” 鹤失笑,道:“什么死了,胡说。” “但是我身上的伤口都已经不疼了。”李如荼皱眉道。 一把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尖声道:“你们倒会在这里谈情说爱,我却要为尔等山野村民费心煎药。” 听来人语气尖酸刻薄,李如荼不用抬头都能听出是上次往槛泉路上遇到那个刁蛮黄衣女子,低声道:“敢情我下了阿鼻地狱才碰上这恶鬼。” 话音刚落。那女子已经入屋站定。此时打扮与上次见面相差无几。甚是大家闺秀模样。一脸桀骜。鹤已经起身对那女子作揖。道:“谢韦小姐救命之恩。日后定涌泉相报。” 女子冷哼一声。更是嚣张。尖声道:“不用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反正日后我们不会相见。我也不期待你们可以帮我些什么。你!”那女子指着李如荼。不可一世地道:“我不知你们在暗地里干了些什么勾当。为了治你们。我花了甚多地心思配药煎药。要不是家兄吩咐。我根本就懒得理你们。这里有一瓶冰珠丸。你感觉内腑疼痛便服下一粒。可以给你支撑数日。之后如何调理。你们自己打算吧!话到此处。我不留你们。今晚趁夜色昏暗。你们快离开这里不要碍我地眼。”说罢。便把小瓶重重地放在桌上。扭头便走。 室内剩下两人面面相觑。李如荼被抢白一轮还置之不理。火气渐渐上升。骂道:“这女子真地是飞扬跋扈。” 鹤轻笑。递来水杯。道:“当日你我堕入这山崖下。幸亏万丈之下是一面深潭。韦公子神机妙算。一早便命韦小姐于谷底等我们落下。及时施以援手。我们才不至于溺死。” “哼。她也会干好事?”李如荼虎咽下一杯水。意犹未尽火未烧尽。手中杯子一递。怒道:“她给我这瓶药都不知是不是毒药!” 鹤给她斟了水。温柔道:“你刚救上来地时候。之前内伤加上遇水受寒。本来极不容易医治。只是这韦小姐医术精湛。不但救了你我之命。还用药为你止痛。免你受尽伤痛煎熬。”也免得我心中焦虑饱受折磨。鹤心中补上一句。 “我们现在身在何处?” “韦府济南郡外的别院,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今夜我们必须火速离开这里,这两日城里有人暗中探访,我疑是冲着我们来的。” “那我们要跟韦公子道谢吗?” 鹤面上有丝迷惘,道:“据韦小姐转达,韦公子近日已启程往京城去了。大恩不言谢,他日有缘再报。” “嗯,那我们准备一下吧。” 李如荼在被下轻轻握住鹤的手,温暖从指尖缠绕着对方,他们对视着,和在悬崖对视时已不相同,能再见面,是多么令人喜悦的事情啊! 李冶、白衣人、韦正矩是什么人,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韦怎么识破布局,如何又要牵涉到李如荼等人,到底谁扮演着蝉、螳螂与黄雀,凭李如荼此刻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抛开一边,准备前往金陵的事宜。 带着一大堆迷团,鹤用黑绒布裹着李如荼,在夜色如墨下,登上准备好的马车。 “又是马车哦?”李如荼面色变白,自从来了唐代,她便一直在昏迷、惊骇与逃亡中度过,之前在马车上救了李冶,却换成了利用,虽然鹤没有死,只是这根刺一直深深埋在李如荼深心里面,在这个世间可以相信的,可能只有鹤了。想到这些,她抬眸看向他光洁的下巴,这个如玉的人物,却有最坚定的心,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眼眶一热,把面埋在鹤怀里,细细地嗅到芳草的味道,让她感觉到一种甜入心扉流遍身心。 鹤以为是她累了,看她累极的病容很是憔悴,心里一阵不安,轻轻地把怀中温香软玉放在软塌上,“你暂且休息一下,到了驿站我再唤你。” 初见时她眼底的勇敢此刻已被疲惫占据了,连续两次严重的内伤,若不精心调理三五年,必定留下病根。之前官道一战,损耗了他极大体力,中途来了那名唤点玉的女子相助,显然跟韦小姐一样,同是韦正矩指点来助,是敌是友尚未知,所欠这个人情将来必定付出更大的代价。如果金陵此行,再有人对他们不利,他实在没有办法控制脱离计划的局面。他贪恋地看着熟睡中的人儿,心中一叹,如儿,如果世间就此停顿该多好啊? 这一夜,两人心思各异,在漆黑的车厢内,紧紧牵着对方的手,生怕就此脱手。 第十六话 谁念西风独自凉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车窗洒落点点淡黄,落在鹤的身上、脸上以及发上,似是有嫩黄花瓣陪衬,煞是好看。 “小鹤。”李如荼痴望他,轻轻唤了声。 “嗯?”浓浓鼻音响起,鹤如羽扇的长长睫毛轻颤,缓缓张开眼,看见近在眼前的李如荼像小鹿一般懵懂地看着自己,忍不住一阵笑意从心底泛起,“你想亲我吗?” 李如荼瞬间绯红了脸,眼前鹤双目煜煜生辉,似有水波流淌,绝艳无双的面突然放大,让她心里轻呼一声,闭上了眼睛。李如荼鼻息间全是鹤的味道,清清的、甘甜的,便如初次在日本料理店尝了一口清酒,下一刻,她已软倒在鹤的怀里。 鹤很满意她酥软的身子,更是迷糊的眸子,痴痴地看着自己,轻启的双唇因为亲吻而殷红,似是静待采撷的桃花,又似是期待下一次的亲密接触。 “看样子你很喜欢。”鹤轻笑。 李如荼羞得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清新的芳草香味再包裹着她的眼鼻,她在鹤怀着含糊道:“怎么会喜欢,还没有刷牙。” “什么?”鹤没有听清,追问。 她有点老羞成怒,闷闷道:“无事。我们何时才能抵达金陵?” “不出三日就可以到了。”鹤忍笑抱紧她,被李如荼在怀里狠狠地打了一拳,他面色白了白,闷吭一声。 李如荼惊觉打了他伤口,忙四下用手抚摸,“怎么了?我打到你伤口了吗?让我看看。” “不疼。只要如儿在身边。”他面部回复温柔。任由她战战兢兢地搜他地身子。只是笑着看她。 “你这人。本该摔死更好!”李如荼嗔道。转眼摸到他上身包扎了不少伤口。心里一痛。眼眶又不争气地热了起来。“我一直以为。对我好地人。便是好人。那个天杀地李冶。来日我定要他尝试同样地滋味。我最恨人与人之间互相利用。我曾经当他是朋友。即便如何凶险亦甘愿救他。可是。他怎么能……怎么能轻贱这种友谊呢?我不懂。我真地不懂什么人可以相信。什么人不能相信。如今看见你如此。我以后再也不要相信其他人了。我眼看你摔下山崖那一刻。我知道自己错了。我实不该怂恿你去救此等狼心狗肺之人。”语毕。之前跳崖地勇气不复存在。委屈、伤心加上内疚一窝蜂涌入眼内。 “傻如儿。你地眼泪如斯珍贵。不值得为我流。”鹤心疼地连连吻掉她眼角地泪珠。只是一句话。却使她地泪水如骤然散落地珍珠项链般。止也止不住。 “小鹤。你……是唯一……我信任地人。你不能……有……任何意外。你……答应我。”她强忍泪水。边说话边吸鼻子。断断续续地。 鹤看到她眼中地恳求。一种不安再次闪过心头。掏出怀中被白衣人击碎地“鹤抱如荼”坠子。淡淡道:“如儿。如果有一日我如这坠子。我只愿你可以过得随心所欲。不要太偏执。” “小鹤?”她眼中异常惊讶。不敢相信平日对她千依百顺地鹤会吐出这些话语。 “我自幼长于宫廷争斗中,母亲贵为皇極天皇,她在位时曾被篡位十年之久。天皇的戒备,百官的疏离,乱臣的蛊惑,这些终日无孔不入地缠绕在我们周遭。那十年间,母亲大人对我和皇兄要求非常严格,她希望我们能亲手夺回属于父皇的国土。”鹤目光此时已经透过车窗看在远远的日出之处,淡淡地道。那一刻,李如荼真切地从他身上感受到浓浓的哀伤,仿佛残酷的少年时光又重覆于他身上。 “母亲本是个温柔女子,只是,仇恨让她终日活在惶惶不安中。她从不责骂我,只是冷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才明白,在她心目中,优秀的皇兄才是唯一的希望。”说着说着,李如荼隐约感觉到鹤打了个寒颤,李如荼无法再作声。在初夏的季节,鹤感觉寒心刺骨,这是来自母亲的冷漠与疏离。 鹤转眸看着车顶,幽幽继续道:“终于,乱臣贼子死了,母亲大人在权谋多年后重获皇权。当我跪在百官中,仰望我的母亲坐在宝座那一刻,岁月的痕迹像野兽一般,吞噬了她曾经有过的温柔与美丽。她害怕再一次失去,更是心力交瘁,不久之后,她驾崩了,临终时却没有召我见最后一面。不久之后,我参拜遗体,她冰冷得与在我记忆中她的目光一样。” “小鹤。”李如荼尝试给他温暖,只是手指越是用力,越是苍白,最后连她自己心底都丝丝泛出凉意。 “之后,便是天智天皇,我那优秀的皇兄,他登基之后,遣我来唐。” 李如荼心底一惊,抬眼看他。一千二百多年前,以当时的航海技术,要横渡波涛汹涌的大海并非易事。风暴经常使航船倾覆,或者把它们吹到台湾甚至越南等很远的地方。唐朝三百年之间,倭国一共派出遣唐使十九次,成功的仅得十二次。一旦使命完成,天皇则为使臣晋级加官,赏赐褒奖,并优恤死难者,所以代表倭国出使唐国是无上的光荣,同时是意味着可能再也无法回到故乡。 显然易见,鹤的皇兄,登基后仍难以避免政权斗争与猜忌,与鹤逐渐疏远,甚至希望他再也不要重返故土。 李如荼看着鹤平静的脸,他愈是淡然,她愈是心痛。他现在的眼神有点恍惚,便如之前在官道上叫她不要登上李冶的车子那种神情,是啊,他当时一定是很害怕,很害怕唯一亲近他的人会离开。她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湮没了,手指不由自主地颤动着,只能用力握着他的手。 “来唐前,皇兄托我一事,便是带回藏于新城长公主府内的宝物。既是盗宝,当然遣唐使名册内便不可载下我。抵达之日,我脚踏在大唐盛世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突然觉得世间上再无我容身之所。只是,我亦无所谓,反正,皇兄并不关心结果。” “宝物?”李如荼心中一颤,原来那晚是鹤想要潜入府内盗宝,才能遇上她险些被庾夕结果的一幕。 鹤低笑,“皇兄不过是想籍由他人之手杀我。当时圣命难违之下,我心怀侥幸,寻一月色昏暗之夜,从公主府西南方一处偏门入,哪料不久便败露行藏,闯入了林中,才误打误撞把你掳走,想来定是上天怜悯我于这个世上孤苦一人,让我确实寻得一宝。” 说罢,他虚弱地一笑,再道:“如儿,从你第一次与我说我们是朋友之时,我心中甚是欢喜。之前我便如天上飘荡的纸鸢,突然有了线,握在你手上。”鹤眼中闪烁着异彩,依旧夺目,却又出奇的恬静,深深地看着她的眸,似是有股暖潮包围着她。 他抽出手指,为李如荼拨开散落在面额上的发丝,眼中闪过一丝李如荼捉不住的情绪,咬咬唇,道:“如儿,你为我跳崖的心意,我已明瞭。只是,只是我不能承受再一次,倘若我今后有何不测,切勿轻贱生命,只有活着,我们便有再见之日。” 第十七话 蝶梦蓬蓬才一霎 “小鹤。[.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李如荼拉过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脏上,让他感受自己的有力心跳与体温。 “如儿,你……”鹤回过神来,正想抽回手,却被她轻声制止。 “小鹤,你听我说完。”李如荼面带羞涩,只得闭上双眼,深深呼吸,半晌,再缓缓开口,“你知道吗?我刚学会喊娘,她便永远地离开了,所以我比普通人更渴望被娘亲抱。”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是哦,新城公主的生母长孙皇后亦是早逝,想来她与新城的际遇甚是相似。 “小时候,父亲曾经给我讲过一个……神话,故事里面说,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一个国度里,住着恩爱的皇帝与皇后,他们渴望有一个孩子,于是很虔诚地向上苍祈祷。果然,美丽的皇后不久便诞下了一位公主,只是好景不长,皇后病逝了,而皇帝另娶续弦后对公主不闻不问。” 李如荼陷入沉思,这个故事便是一千年后流传在欧洲各国的《白雪公主》,而情节确实与真正的新城公主有几分相似,新城是恩爱的唐太宗与长孙皇后的么女,不到一岁便丧母,即便贵为金枝玉叶,国事繁忙的唐太宗除了给她过多的物质外,并不能给予她父爱,临终时,唐太宗虽然为她举办奢华的婚礼,只是婚礼未完,丧礼又起。[.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少女新城想必在出嫁的喜悦中掺杂了丧父之痛,此等滋味是如何酸涩呢? 清清喉咙,她继续道:“这位新皇后是个精通法术的女巫,她虽然很美丽,但是个性很骄傲、暴躁,尤其她最恨别人比她美貌。渐渐地,公主出落得亭亭玉立,后母嫉妒她的美貌,千方百计地要杀死她,最后终于使毒苹果将她毒死。故事未完,我便嚎啕大哭,因为我很害怕,害怕父亲忘记了母亲,然后娶一个会毒死我的后母。此时,父亲便抱着我,轻拍我的背脊口中说着安慰的话语。我便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慢慢安心入睡。”李如荼自顾自地说着,想起父亲的手足无措,心中一直酸麻直窜上鼻子。 幼年的时光飞逝,父亲自那次之后,再也没有给她讲过《白雪公主》的故事,也再没有接触其他异性。或者是太想念母亲,也或者是太疼爱女儿,父亲的付出是默默的,不需要回报的。 听到这里,鹤被李如荼按在自己心上的僵硬的手渐而放松。李如荼依然闭着眼睛,放松身子,牵着他的手,一同感应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自此之后,我想念母亲之时,便赖在父亲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入睡,感受着那份安然。(.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慢慢地我想通了,若是父亲的拥抱亦是温暖的,那么,他对我之情定不会亚于母亲。所以,渐渐地我不吵不闹了,我想若然我亦有一颗让人信赖、强而有力的心,那么,我爱的人亦会想要依靠我。” 鹤转脸看她,只见她平凡的面上透出了一种圣洁的光芒,让她忽地变得清丽无双,不可忽视。随着她说话,他感受到在她吐纳间胸前的起伏,她心脏温柔的跳动声如什么事物一样,在他心上一刀一刀刻下了什么,无法抹去。 “自从小鹤你把我掳出公主府外之后,我经历了好多次受伤,每次我在昏迷的时候,隐约感到你胸前的心跳声,我便告诉自己,要睁开眼睛,再次看看你。”此时,李如荼张开眼眸,定睛看着鹤的容颜,温柔的眼神如水波般笼罩着鹤的身躯,让他本来寒冰刺骨的心变得暖和起来。 “你说得对。只有活着。便有再见之日。我遵从。你亦然。” 她面上一股坚毅地神色震慑了他。在她地注视下。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可惜不知故事后来如何。”鹤叹道。 李如荼眨眨眼。道:“后来?后来便是有一位皇子偶然路过。看见公主死后依旧保存完好地美丽容颜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了她。公主突然醒来。原来是王子对公主地爱。使毒苹果失去了效力。公主终于得救。携同皇子回到皇城严惩了那可怕地后母。从此。皇子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着。” 说着说着。她声音渐低。王子与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她转眸看看鹤俊美无匹地容颜。喉咙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声音来。 她不是公主。既不是新城公主。更不是童话故事中地公主。 “如儿。”鹤轻叹,紧紧拥着她,在她耳边温声道:“我们金陵一约后,我带你浪迹天涯,再也不理这凡尘俗世,我可以带你去任何一个地方,大漠的无垠,江南的烟雨,故国的樱花。” 话未完,鹤带着暖意的唇再度点在她唇上,怜惜地、迷恋地亲吻她。李如荼明白他的心意,心中的不安像被施了法般,散失无踪。有一种叫冀望的小苗,长在她的心头,紧紧地扣住两人的手心。 李如荼在长吻后,悠悠叹息,埋在他胸前,听着心跳声,轻声问:“小鹤,把那救我一命的坠子找个好地方埋起来好么?那坠子含了你对我的情意,我想它藏好。” “好。我们便从那儿作为起点,游遍世间,可好?” “嗯!” 天色已大亮,初夏的阳光轻轻地铺了他们全身,晒得身上暖洋洋。 “吁”一声,马车慢慢停下,只听窗外车夫高声道:“客官,驿站到了。且到旁边酒家内歇歇脚,待小人补好干粮杂物再上路吧。” 鹤用黑绒布把终于睡熟的李如荼上上下下盖个严实,下了马车,轻声问:“补给需时许久?” “想必两个时辰。”车夫毕恭毕敬道。 “那今天就在此歇息吧。”还有两日便可到目的地,能赶上相约之日。他心中稍安,还是让连日舟车劳顿的怀中人好好休息。 话毕,抱着李如荼投宿去了,车夫亦分头打点。 半夜,李如荼慢慢张开眼,打了个哈欠,这一觉睡得甚是遐意,打量了一下四周布置,便知是在间简陋客栈。鹤不在,房间角落点了蜡烛,淡淡烛光映照得室内有点诡异。李如荼打了个寒颤,把身上被子拢上,下意识地想喊,又突然惊觉自己,何时从一个独立的自己变成现时事事依靠鹤的女子呢,便笑了笑,披衣下床。 刚下床的时候,有点站不稳,她扶住床沿,闭目养神,再张开,缓缓站直腰身。唉,何时又变成这种弱不禁风的女子呢……是什么感觉?她扭头看看四周,有种灼热感落在自己身上,如有蛇蝎伏于肩上,甚是难受。 “小鹤?”她试探地轻唤。 “他不在此处。”一把熟悉又陌生的声线,冷冷响起。 李如荼心头猛跳,望向声音来处,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那人一身黑衣,从黑暗中走来,便如鬼魅。 是他。 第十八话 言犹今日恨难宣 那人衣衫如墨,立于窗前,一双宛如没了灵魂的深色眼眸,看着她,在月白光华下,份外清寒。[.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李如荼屏息无语,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手指不自觉地摸上嘴角,像是数十日前的一个夜晚同样的月光下,被面前人打至口喷血雾,此刻腥气仍留唇齿间挥之不去。 此刻,恍如隔世再见。 “你以为我已放弃杀你?”他打破沉默。 李如荼点点头。 “倘若你再无可用之处,我亦不容留你于世上。” “那,你为何不杀我?” 他面庞忽然有丝诡异,看得李如荼心底发麻,事后想了许久,才明白,有种叫兴奋的狰狞表情横在这个死面人的脸上。 “我想要你杀一个人。”他很快便恢复了本来的漠然,慢条斯理地道出来意。 李如荼最后一点微末的幻想再次破灭,悬空的心松了下来,重新审视面前此人,他居然轻描淡写地用一句话改变两个人的命运,一个是她,一个是被指定杀害的人。 不!这个魔鬼一样的男子,曾经迫她饰演不适合的角色,无用之时把她弃之敝屣,此时却突然性起要她做伤天害理之事,她不服,更不屑。 鄙夷地眼神已经透露了她心内所想。庾夕也不意外。再道:“你选择死。还是选择杀人换你地命?” “我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如果你要动手就动手吧!”李如荼语中硬如铁。凛然英气竟从眉宇间透出。撼人心灵。 “你便不忧心鹤公子知悉你地一切?” 李如荼不怒反笑。“你道天下人如斯肤浅。即便我非金枝玉叶。鹤同样敬我重我。” “哦?”庾夕正色看她。道:“那我便祝李小姐与鹤公子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鹤。知道她身份后。一定会敬她如初吧?但是。如果知道她地来自一千多年后。将会如何惊骇?他可能相信这个荒诞地事实吗?真能相信她吗? 李如荼怒了,一拂袖,下逐客令,“请回。” 庾夕正要转头,眼角余光掠过,看到她发白的脸,复又回头,单手一引,已搭在李如荼右手脉搏之上。 李如荼厌恶地想要挣脱,只是她虚弱无力得拍苍蝇尚嫌不够。 庾夕道:“你气血两亏,受了重创,心脉受损,此番跋涉本不能支撑。”他转念一想,“你服了何药?” 李如荼五脏六腑已如火烧般炽热难熬,额上背上已汗水淋漓,嘴唇蠕动却作不出声来,只得伏在八仙桌上,用尽气力指指床头布包。 庾夕走过去,掏出一白色小瓶,拔开塞子,嗅了嗅,“冰珠丸?”他心中狐疑,把瓶中药丸尽数倒于手上,细细看了片刻,趁李如荼不查挑了几颗收在袖里,便把其余放回瓶中,走到李如荼面前,放了一颗她手上,也不肯纡尊降贵为她倒好茶水。 李如荼身上痛楚难当,心中狠狠咒骂此人铁石心肠,见她痛得几欲晕倒不帮她也罢了,还慢吞吞地让她多受折磨,但愿他日他亦尝尝此番倍受折磨的滋味。她心念如此,手中药丸已颤抖着送入口内,硬吞下去,咽了几下口水送入胃中,再如死蛇烂鳝般趴在桌上,大口地喘气。 庾夕道:“李小姐保重。”再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夜风依旧轻轻吹拂入内,吹过李如荼的面庞与汗流浃背的衣衫,让她在痛楚稍减之后,感觉异常寒冷。为何庾夕所到之处,留下来的只有如死亡般的绝望与寂静? 他跟到这里,显然之前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控之中,为何到现在才现身呢?他要杀什么人?为何托付与她? 这些谜团让她感觉并不比刚才病发时好过些,心中隐隐想到些什么,却又捉不住,反而更煎熬难受。 “如儿!”鹤焦急的声音随着房门推开传来,他几步已经来到李如荼身前,扫了一眼桌面上的冰珠丸,便小心翼翼把她抱上床铺,盖好被,忧心看着她,“你身子不适我却不在你身边,如儿,你怪我吧?” 李如荼凝视他充满内疚歉意和关怀的眼睛,心中一动,灿烂一笑,道:“我如此病躯,小鹤从不弃我而去,怎么能怪你?你不怪我便好了。” “如儿,你怎么如此妄自菲薄。” “小鹤,”李如荼沉吟半刻,有点怯意,纳纳道:“我有些事想告诉你。” “何事?”他如常温言道,眼中闪过奇异不曾见过的光芒。 “关于我的事。”李如荼放下眼帘,心脏因为紧张开始收缩起来,令她的呼吸有点急促,腾出手来,用力捉住他的手,“小鹤,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你,你可会原谅我?” 鹤也放下眼帘,想了许久,不语。李如荼看不出他的神色,心中颤抖不已,手指关节泛白了。 “我自懂事至今,受的是皇家教育,太傅教导我作为皇族,应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色不改。皇極天皇面前,我从来没有看见她生气或者笑过,她也同样要求皇兄与我凡事内敛。”当鹤谈起他母亲时,眼神显得飘渺无助,“所以我习惯了隐藏,不把事情放在心上。只是遇到如儿之后,我便渐渐开始有了感情,我会感觉欣喜、含羞、嫉妒、忧虑、害怕、心痛,每日患得患失,我想如儿便是我此生最宝贵的人,因为如儿我才感觉到自己血肉脉动,尚有七情六欲。” 听他低声说着,李如荼面上火烧般绯红,头压得更低了。 “就是因为如儿在我心中如此重要,倘若如儿有事隐瞒于我,我会觉得非常难过,我会生气,会气得不知拿你怎么办。” 说到此处,李如荼猛地抬头看他,手中力度又加重了几分。只见鹤美目中流转着如水般艳涟,似是一波深潭把她神魂摄去。 “只是,我认为,如儿对我心意亦然。便是如何气恼,想起彼此的情意,总会消气。我们不是许诺要作一对神仙眷侣游遍大江南北么?” 李如荼嗔道:“什么神仙眷侣,我可不认!” “好了好了,不认便是了,”鹤反握她的手,柔声道:“如儿要告诉我些什么?” “唉”地叹口气,李如荼挣扎着坐好,鹤为她身下垫好引枕,拉好被子。 “小鹤,关于我,有两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李如荼正打算和盘托出,门外走廊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此间上房是鹤立意选在客栈最为偏僻的一个院落,此时来了人,定是向此间奔来。 鹤警惕地站起,扶起李如荼,轻声在她耳边道:“只好留待下次再谈了。待会儿倘若有不测,你便……”他本想让李如荼看见情况不妙就先逃,想想她个性刚烈定是不肯,转口道:“你便见机行事吧!” 李如荼心中舒了口气,反而不再紧张,只是顺从地点点头,把注意力转头在门外的声音。 “客官,快逃啊!前院走水了!”车夫的呼喊声结合着强烈的拍门声,在夜晚显得份外突兀。 室内两人对视一眼,极是诧异。 第十九话 馀荫焉测尘嚣外 客栈前院起火,三人倒没有什么损伤,在慌乱中捉了个帐房先生摆下银两便收拾好上了马车。 鹤笑道:“如儿,安全起见,你今夜还是要睡在马车内。” 李如荼没好气,把头埋在一堆软枕中,不再理他。她心中很是怀疑,是庾夕做的么?他这么做是不想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鹤吗?是怕他偷龙转凤之事泄露,还是……他要她杀的人是鹤?怎么可能!李如荼甩甩头,庾夕的武功比鹤高出许多,加上近日鹤大伤元气,杀他是易如反掌,根本无需动用她。只是,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到古代后,除了到处惹事生非外,怎么有能力去杀人呢? 唉,古人的心理真是难琢磨啊! 她无力地藏在枕中,差点把自己闷死,才探头看看鹤。昏暗之下,看不真切鹤美丽的侧面,更添加了几分朦胧的谪仙之气。 鹤此刻不知怎地,心事重重的样子,过了片刻才发觉李如荼的目光。 李如荼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听到他低笑,声音低沉道:“如儿,你还没睡么?不日便到金陵,我办完事情之后,即可带你四处游玩,你可要养好身子。” “小鹤,你是否有事瞒我?” 鹤没有发话。 半晌,李如荼忿忿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我之前受了庾夕一掌,伤了根本。之后那刺客一剑,更是打得我心脉耗损,没有三年五载我是不能耗费精力的,是吗?“ 鹤默不作声。 “我就知道你骗了我。”李如荼重重哼了一声。嘴里唠叨。“我又不是笨蛋。虽然我觉得躲在窝里面休养很是无聊。但总比死翘翘好。你直接告诉我。我肯定会乖乖养好才缠着你带我到处玩。我知道你怕我不高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只是就不能……” 李如荼声音赫然而止。黑暗地车厢变成了满室风光旖旎。闭上眼仍能感觉置身云端。静听花开地声音。鹤甜甜地滋味。再次透过味蕾。吸入体内。李如荼开始有点醉意。 “如儿。你会骗我吗?”鹤低声叹息。 李如荼忽地从云端堕下。脑里混成一片浆糊。急忙说:“不会……不会!”是哦。改日好好地谈一谈。她定会把所有秘密告诉身前这个爱她护她地男子。 厮守终身?她想起少女时地初夏午后。教堂响起了钟声。那对早已忘记模样地男女。拖着长长地洁白婚纱步入亲友地祝福。口中念着一生最美丽地承诺:“iwanttotakethiswomantomwfulweddedwife,toloveherandcherishher,forbetterorworse,forpoorerandricher.” 那是多么美丽地咒语啊。事情结束之后。便可以与他天涯海角。离开这些纷纷扰扰。 她把额头抵在鹤肩上,满足地笑了,却感觉不到他身上霎那的冰凉。 翌日,他们已经接近金陵一带,鹤示意舍车换船,很快两人便上了一条租来的桨船。鹤特意挑了年老的船家,并不急于驶入境内,特意指了向焦山方向驶去。 “客官,听闻这焦山上少有人烟,夜里有豺狼出没,眼下快晌午了,最迟酉时我们需回岸上了。”老船家打了个寒颤,若不是收了鹤一锭银子,决不肯去这个奇怪的小岛,只得从旁提醒。 “老人家,明日酉时你再来接我等,可好?”鹤立在船头,衣衫顺徐风轻轻飘扬,似是在水天之间的一朵幽兰,散发着诱人的魅力。 那老人眼中一滞,只得怏怏道:“公子神仙般人物,决不会有妖兽害你。明日酉时我到朝南的岸边接你,只是老夫怕等久了家中妻儿担心,请公子快去快回,以免赶不上。” 李如荼顺着老船夫手指一看,只见那所谓焦山山水天成,岿然耸峙于江心,与对岸象山夹江对峙。遥遥看去碧波环抱,林木蓊郁,绿草如茵,满山苍翠,宛然碧玉浮江。李如荼甚是欢喜,笑意染红双颊,小声问道:“小鹤我们今夜在此留宿吗?这如江中浮玉宛若人间仙岛,怎么会有豺狼野兽出没呢?” “那是船家以讹传讹罢了,此名焦山,因东汉隐士焦光隐居山中得名,相传活了一百多年。皎皎高贤疑是仙,深心难测孝然边。智推三诏逍遥洞,幽僻山门自在天。云雾阁中宜独坐,蜗牛壳里好安眠。清风袖底如知己,得傍瓜庐又一年。如儿,我等在此以天作盖地为庐,岂不快哉!” “活到一百岁不也是以讹传讹?不要不要,渡假是可以,一直只有鸟叫树影,活到一千岁亦无用。”李如荼撒手大叫。 鹤再不取笑她,投眼看着越来越近的小岛,想得出神。 一柱香不到,两人已经踏上小岛,李如荼向逃也似得船家一边挥手一边喊道:“老船家,明日可别忘了我们哦!” 不知船家是年老耳朵不灵光还是完全不敢回头,船儿比来时快了两倍的速度驶向来路。 鹤在旁笑道:“如儿,你再喊,周遭的豺狼听到你的声音,扑来吃你,可别怪我啊!” “我不怕!”李如荼信心满满地扬眉,眼角环顾四周寂静得只有风声树声的林木苍翠,悉才远看如玉,现在身临其境,便有了“砥柱中流”之感。 “只是,我现在有点饿了。”她尴尬地道出忍了许久的话,却不面红,笑问:“既然小鹤今夜要留宿此处,肯定已经想好如何喂饱如荼的五脏庙。” 鹤忍俊不禁,白玉般的面庞上星眸一闪,百媚丛生,又让李如荼心跳慢了一拍。 她抱怨道:“小鹤,你虽秀色可餐,只是你这么笑下去,我实在撑得很厉害,要不你给我寻几个果子吃?” 鹤哭笑不得地道:“如儿,你随我来吧。” 鹤领路,带李如荼一步步深入青葱树影中,看得出来鹤并没有来过,有几次行了一段,他观察了片刻才择路而行,显然有特殊的标记引路。李如荼也不管那么多,只是看四处不知名的树木,婀娜婆娑,袅袅的雾气,在树干中缭绕而出,如此一步步,便如踏入人间仙境,暂时忘却时间烦嚣。 忘了走了多久,两人已经七拐八转地离开了那片树林,绕到一小丘之后,便有一大片矮树,枝叶茂密,路面被积厚的树叶掩盖了,再一拐,居然看见了一木屋。若不是有鹤带领,相信李如荼在这附近走上一天亦不会看见如此隐蔽之处。 鹤快步走到门前,在门板长短几声,敲了个暗号。李如荼见他面露喜色,预料是已经到了他所说约会之所,刚才一路走来,为了照顾她衰弱的身子,他们走走停停,已经耽搁不少时间。此时鹤要见的是谁呢?家乡故知?亲人?她想起鹤第一次说起家人的晚上,心里有点为鹤难过,旋即鹤入内探察了一番,挥手招呼她入内。 李如荼入内一看,一室简陋陈设,只是木制家具意趣横生,反朴归真,甚像归隐居士住所。只见木桌上摆着茶水,伸手一摸,居然是热的,李如荼心中一喜,掀开桌面几个小竹篓,里面果然是简单的面食鱼片,看上去很像现代寿司店点到的冷面和刺身。 李如荼拿起桌面上一小瓶嗅了嗅,高兴得叫了出来:“是清酒!” 鹤此时已经细心检查清楚食物安全,便笑了,他眼中光芒大盛,想是看见熟悉的物事,动了乡情,“如儿,你饿了许久,可以用了。” “嗯!“李如荼早就垂涎三尺,一听指令便左右开弓。 鹤眼中满是溺宠,有一筷没一筷地陪着她吃。 “小鹤,你的朋友呢?“ “可能有事办去了……你慢点,不要急。” “好好吃,比我家……宫里的做得更好吃。” “嗯,以后我会做给你尝。” 李如荼停下筷子,眼睛闪亮,惊喜道:“你居然会做……” 话音未落,李如荼忽觉心中一梗,一股热火在心脏炸开激射在血脉中,呼吸紊乱沉重,体内有种难以控制的疼痛顺速蔓延道四肢,眼前一黑,筷子掉在桌面,再也不省人事。 昏迷中,只隐约听到鹤焦急的喊着“如儿,如儿”,有剧毒吗? 她要死了么? ============================================= iwanttotakethiswomantomwfulweddedwife,toloveherandcherishher,forbetterorworse,forpoorerandricher. 我愿意娶她为我的妻子!照顾她,爱护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直到死亡把我们分离。 第二十话 芳菲歇去何须恨 鹤轻轻摇晃李如荼的肩膀,“如儿,如儿?”眼中焦虑的光芒随着她的默然消散,面上一贯的温柔瞬间冻结成冰,如果李如荼此刻没有失去知觉,恐怕也认不得面前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鹤沉声道:“出来罢!”,手下小心翼翼抱了李如荼入内一竹床,把她盖得严严实实。 走回外室,已经有一灰黑色衣衫男子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恭敬见礼,“卑职见过皇太子。” “为何对如儿下手?我与你不是约好两日之后申时见面吗?” “卑职该死!只是局势有变,卑职不敢怠慢,才出此下策。李小姐之前受了极重内伤,虽有冰珠丸勉强克制体内痛楚,只是冰珠丸本身亦是极毒之物,长期服用只会侵蚀精血,精神萎靡。我在饭菜内所下只是去了冰珠丸的毒性,无害反益,李小姐苏醒之后断了冰珠丸,此后细心照料三五年,便无大碍。” 鹤皱眉,半晌,冷道:“我离开时,不是已经备好后着了吗?” 那人头低得贴近地面,声音如地底般传出:“大友人皇子已于新城长公主府内寻得宝物,可助天皇迁都之举,不日启程回国。” “哼,那老狐狸。”鹤清丽的面上透出一丝阴戾,手上一紧,杯子已崩裂几块,茶水溅到地面那人肩上。 那人如石像般纹丝不动,默默地等待鹤,即是当今天皇御赐皇太弟大海人发话。 “你在公主府内,可探得如儿与庾夕之事。” 地上那人顿了顿,道:“卑职只是凭线索猜测,未能确定。” “说!”鹤目光一沉。声音严厉透着辛辣。 地上那人抬头。赫然便是教李如荼琴棋书画之西席张成。 ******************************************************************* 一觉醒来。李如荼只觉身心舒畅。之前撕心裂肺地疼痛好像从来没有来过。她在锦被中打了个哈欠。才张开眼。便看见鹤地脸神色不定。坐在床前定定看着她。 他在担心自己吧? 李如荼对他嫣然一笑。道:“小鹤。我回来了。” 鹤眸光闪烁,伸手扶起她,为她拨弄好腮边乱发,仔细端详她。 “小鹤?”李如荼有点懵懂,狐疑鹤是否想要亲她,念及此处,面上红粉纷飞。(.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鹤猝然紧紧抱着她,紧得彼此的心跳声连在一块儿,他把头深深地埋在她颈项之间。温热的呼吸撩动着李如荼的心跳,她好不容易抽出手,轻轻拍着他背,莞尔道:“好了好了,我以后再也不晕倒了,好不?” 鹤像是更难过地,加紧了双臂的力度,像是要把她生生融入体内。 “如儿,”他声音沙哑,低低道:“你可喜欢这小岛?” 见鹤问得莫名其妙,李如荼呆了呆,勉强在他怀里点点头,“喜欢啊!” “明早我要出岛一趟,你可愿意多留一宿?” “那老船家?” “不用担心,我会交代好。” “嗯,你要安全而回啊,要不如儿会饿死在这人间仙境。” “如儿莫要给野兽吃了。” “小鹤!”李如荼生气地推开他,狠狠地瞪着这可恨的家伙笑吟吟的,怒道:“你便是那野兽!” 鹤回复清明的眼眸,含着浓浓的怜爱,笑道:“如儿,倘若有日我变成野兽要吃了你,你可愿意?” 李如荼想了想,点头道:“愿意。”想了想,加上一句:“绝不怨恨于你!” 鹤释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匕首,只见其外形古朴,柄上刻了成伞状花萼,环绕整个手柄,给冷硬兵器付上了诗情之意。 “好漂亮啊,这是什么花?” “枝垂樱,春天之时,便如瀑布般倾泻一片天地,我……非常喜爱,院子后皆种此花。” 李如荼拉开匕首,之间寒光闪耀,一看便知道不是俗物,只听鹤在旁道:“这是我从小贴身之物,此时便送与你,我不在的几个时辰内,你要好好保护自己。此匕削铁如泥,切要小心。” 她坏坏一笑,“知道了,如果鹤对我不好,我便用此物结果了你。” “天明了。”鹤看着窗外的光芒渐渐投入室内,低声念道。 目送鹤离去,晨光映照之下,背影长长拖在地面,李如荼不舍之意油然而生。他走得很慢,每步踩在枯叶上发出吱吱响声,便如把李如荼差点溢出唇边挽留之话踩碎,这是什么感觉?明知道他晚上便返回,怎么有种奇怪的不安衍生出难受的感觉蔓延身心? 待鹤的身影在枝叶中隐去,李如荼便舒了一口气,在床上躺了半天,直到肚鸣如鼓,才下床含漱梳洗。 走到前厅,只见桌面上留了清粥小菜,李如荼当下食指大动,几下解决美食,便身心愉悦地走出小屋。 林中树影深深,野芳发而幽香,高矮不一的树木参差并立,几片矮树叶子上还挂着水珠晶莹剔透的水珠,甚是可爱。李如荼回忆那天来时路,走了一炷香功夫,渐闻水声潺潺,跟着见底小溪逆流而上,转了几个弯,便见一道小瀑布泻出两峰之间,有一亭翼然临于峰上,她好奇爬上颇高的山峰,走至亭前。 李如荼爬上山峰时已经气喘吁吁了,看亭子甚是古旧,不敢入内休息,席地而坐调息一会儿,只觉山风吹拂有点冷,亭子也被吹得像是在晃动随时倒塌。这是一历经风霜的破烂小亭,木头上的斑驳述说着年月,想是某个文人隐士留下的风雅之地。她稍觉好些,抬眼看了看,鼓起勇气走入亭内,探头一看,果然此峰另外一边便是江水,原来此峰便是焦山岛另一端。 李如荼见江水湍急向东流去,水面泛起了鱼鳞似的波纹,深处隐藏波涛,她不敢贪恋眼前美景,立即想要退回去,只是脚上一绊,眼前江水想要扑面而来,她急忙伸手在身旁一抓,拉住了粗糙的栏杆,才不至于当头掉入江内。 她边拍着胸脯定惊,边寻找那个害她差点命丧江水的“凶手”,定睛一看,一个物事静静地躺在靠江的那段亭子护栏下。 这是什么? 第二十一话 狐裘不暖锦衾薄 “小鹤,你回来了?”夕阳未落,李如荼已经看见鹤的身影伴随着淡淡的花香,走近屋子,她迫不及待地奔出去。 鹤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继而接住飞奔而来的她,低头笑道:“如儿可乖?” “怎会乖?”李如荼狡黠地拉住他的衣袖,往早上偶尔觅得亭子的方向走去,“来,我带你去看一物事!” 鹤在后面任由她拉着,笑问:“如儿莫不是杀了头野兽,给今晚加菜吗?” “去去去,我才没有那么血腥呢!”李如荼嗤之以鼻,脚下更是加紧,“快点啊,天黑之前一定可以到。” 鹤手中触到李如荼的手,心念一动,忽地把她的手从袖子里翻过来,细细看去,竟有无数血痕与水泡纵横,煞是可怖。 “如儿,你……” “不要问,我不疼!跟我来便是了。”李如荼快乐的脸感染了他,鹤只好甩头笑笑,依言跟着她走。 说着,她拉着鹤在丛林中左穿右插,很快便跟着泉流寻到旧亭。走至亭外,她已经开始脱力,香汗淋漓,面上却释放着忍不住的兴奋与欣喜,转头对鹤说:“小鹤,把那坠子拿来。” 鹤闻言即便从怀间掏出那坏了的坠子,递与李如荼。 李如荼乐道:“小鹤,记得上次我说要给它找个好地儿么?看!”皓腕举起一指,之间亭内靠外的护栏前,立了个半人多高的石碑,她笑嘻嘻道:“我早上刚找到的,它还藏在栏下,差点把我绊倒掉入江中成洛神了。” 走近一看。鹤面上笑容僵硬了。心中一哽。明眸中盈溢而出。那是许久不曾记得地液体。在很久很久以前。母亲地一个眼光下永久地被封存下来。直至今日。如喷井般一涌而出。 伸手去触摸那个粗糙得刮疼肌肤地石碑。跟着那一道道刀痕纹路。鹤从指尖感受到了那个女孩用力握刀一刀一画时涌现心头地喜悦。他闭上眼。沿着笔划。用只有自己听到地声音念道:“鹤。乃。我。真。爱。”鹤乃我真爱。鹤乃我真爱。一声声透过冰凉地石碑却灼热得烫手地传到他耳中。响亮得如刀锋刻在他心头。 “小鹤……不会这么差吧?”旁边地李如荼像犯错地孩子。小心翼翼地问道。“看了会哭。真是悲哀……”她低头单脚踢着沙子。忽地耳边风声一起。还没惊叫起来。腰身一紧。已经入了鹤地怀里。顿时天地间只有他地气息。迷乱了她地思绪。 “如儿。谢谢。” “呃……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今日偶得此石碑。上面有点像鹤地外形。我便用你给地匕首加工了一下。后来……等你久了。觉得无聊。就。就刻了那几个字上去。”突然想起什么来。她面上一红。“我字写得不好。不许笑。” 她感觉到颈项间一股湿润。接着是鹤用力地摇头。他地声音带着沙哑。用她不明白地话语低声说着。虽听不明白。只是。他给了她一种被撼动地感觉。 李如荼依然伸手缓缓拍他的背,感受那份安逸,或者就这样可以拥抱到老,直到天荒地老。 过了良久,鹤松开,向后退了一步,转身背对她,声音略带沙哑,问:“如儿,那坠子呢?” 李如荼把手中坠子递过去,借机偷看他的侧面,鹤别脸避过她窥探的目光,伸手接过,从怀中掏出一明黄缎子包裹起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缎子?” “我刚出生时,皇极天皇为我亲手裁制的衣物,离乡时,剪了下来带在身边。”鹤平静地说,边摊开手板,道:“拿来。” 李如荼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腰间匕首,便马上解下交给他。 鹤接过,思索片刻,拔出光洁锋利的匕首,运劲刀尖,竟如纸上运笔挥毫起来。 尘嚣屑末落尽,见碑上历历落落刻好几行字,李如荼走近辨读,只见其书法意态雍容,气势宏逸,宛若游龙,惊若翩鸿,鹤用几句巧思文字把李如荼刻下的“鹤乃我真爱”数字连贯起来并自成文章。最特别的是,文字为了配合着李如荼之前的刻字排列,文章顺序亦与古人从右到左的习惯变成了从左到右。 李如荼不由得呆了,半晌才讶道:“原来小鹤除了天生神力,还学富五车,如儿佩服佩服。” 鹤微一笑,迷人的风韵袭面而来,如仙子出世的他,好像与方才运刀刻字的男子并非一人。 “小鹤,这文中说的是?”李如荼忘乎所以,追问道。 鹤淡淡道:“我将鹤抱如荼坠当作我等饲养灵物,现仙鹤已归西,以此纪念罢了。” 李如荼点头称赞,指间满足地跟着鹤刻下的笔画游走,各个字形大小悬殊,一笔一画毫不拘束,仿佛一个个姿态各异的生命自由舒张,笑道:“小鹤,我这字写得歪歪斜斜甚是可笑,配你的好字很是滑稽,一看便知不是同为一人所书。你是不是怕被人发现,故意把字也刻得大小不一。” 鹤莞尔,不答,只道:“如儿的心意,一目了然。” “这碑上面还是很空,要不给文章起个名儿吧?” 鹤笑着想也不想,在石碑上再刻三个大字“瘗鹤铭”。 李如荼一见脸上变色,心中惊诧不已。 瘗鹤铭,瘗鹤铭……原来就是她种下的祸害。 《瘗鹤铭》在中国书法史上被誉为“大字之祖”,历史记载曾遭雷击崩落长江中,自宋代残石被发现以来,历代书法家均给予其高度评价,对它的时代、作者、思想艺术性等方面的研究、探讨一直没有停止过,且至今未有定论,成为千古之谜。此碑的拓本及字贴久传国际,名震海内外,是研究书法艺术之代表。即便是对国画不甚了解的李如荼,亦略知一二,特别是关于它后来在中国近代史上日军侵华中的催化剂式的传奇故事。 《瘗鹤铭》的影响力超出了中国,早在明代以前,《瘗鹤铭》的碑帖就远渡扶桑传入日本,倍受日本书法大家推崇,并深深地影响了日本书道的进程。 日本一代书法大家良宽,被称为书法之神,在偶然看到传入日本的瘗鹤铭拓片后,被其中所蕴涵的厚重高古,萧疏淡远之气深深吸引。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良宽于每日清晨,坚持在竹林中临摹《瘗鹤铭》,作为修行的重要功课。 晚年的良宽在日本书法界的地位已经达到了几乎被神化的程度,甚至开始对中国的书法界产生影响,他无数次对学生表示,来自中国的瘗鹤铭是自己的老师,由于他的推广,瘗鹤铭开始在日本获得广泛的影响力,并得到日本皇室的高度重视。百年之后,当这种重视被置于残酷铁血的战争背景时,重视则变成了贪婪的窥视。 1937年,日本建立了一个以日本皇室成员为主的秘密组织,这一机构成立的目的,即是在战争中确保对入侵国家进行系统性的洗劫,该计划以裕仁天皇命名为“金百合计划”。金百合计划于南京大屠杀前期正式启动,日本历来对中国古籍珍本极其重视。这焦山《瘗鹤铭》便成为一个重点抢掠目标之一。 哈哈,李如荼心中狂笑。原来一千多年后,日本杀掠中国人的文化财产,居然是来自他们的祖先手笔,可笑可笑!李如荼转脸看向鹤,想要展笑,只是已经无力再动一下嘴角。只觉得身上寒冷异常,出门时鹤特意给她系好的狐裘如寒冰般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痛,让李如荼倒吸一口冷气,手落在身侧,再也无力举起。 ================================================== 关于日军抢夺《瘗鹤铭》相关历史扩展阅读: 《瘗鹤铭》全文: 鹤寿不知其纪也,壬辰岁得于华亭,甲午岁化于朱方。天其未遂,吾翔寥廓耶?奚夺余仙鹤之遽也。乃裹以玄黄之巾,藏乎兹山之下,仙家无隐晦之志,我等故立石旌事篆铭不朽词曰:相此胎禽,浮丘之真,山阴降迹,华表留声。西竹法理,幸丹岁辰。真唯仿佛,事亦微冥。鸣语化解,仙鹤去莘,左取曹国,右割荆门,后荡洪流,前固重局,余欲无言,尔也何明?宜直示之,惟将进宁,爰集真侣,瘗尔作铭。 第二十二话 曾是惊鸿照影来 见李如荼身子突然软了下来,鹤一把抱住虚弱的李如荼,一探脉搏,已知她体内气血翻滚痛楚难当,当即为她渡气,一炷香下来,并无好转,不由得犹豫起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冰珠丸,是否应该再给她服用?目前看来,倘若再不省人事,如儿可能就此……他咬咬唇,长啸发出信号,然后朝小屋方向飞奔。 夜色已临,月亮的清光倾泻在树丫上,日里显得光鲜活力的山峰、竹林,此时都蒙在洁白朦胧犹如轻纱薄绡里,显得缥缈神秘,偶尔几声非鸟非兽鸣叫,反衬四周更加静谧。 鹤穿梭于林间,心急如焚。如儿可熬得下去?张成能照顾好她吧?再服冰珠丸可撑得一时,以后呢? 远远的,他看见亮光,心念一动,刹住了脚步,转身从西面绕到屋子后,提气隐于暗角。 屋内有人! 火光很小,屋内两人隐约的对话断断续续传出。 “快,时间无多。” “此番寻不到,殿下必定怪罪我等。” 是倭语!鹤心中一惊,屏气凝神静听。 “走罢!那女子多日不能寻到,钥匙定是大海人贴身收藏。” “那钥匙我等皆不知是何模样……” 说着。声音低得几可不见。旋即两人已飞身而去掩于夜色。身形一闪而过便知绝非泛泛之辈。 鹤坐在墙脚。呼吸已经难以控制地渐渐粗重。心乱如麻。 她是皇兄派来地监视他地细作?那么。当初在林中遇见庾夕要杀她是事先设好地局? 皇极天皇弥留之际。只有中大兄皇子伴于身边。天皇驾崩便宣旨登上皇位。号天智天皇。先帝遗诏一直锁于深宫未开。此等秘密只有几个皇室成员获知。其中一个便是鹤。因此亦被新皇派遣唐国。名为委以重任实为流放海外。 想不到。他韬光养晦。全心辅助新皇。皇兄还是不容他活于世上。鹤嘴角抽搐了一下。似是苦笑。能开密诏地钥匙在他身上秘密既然已经传了开去。要杀他地人比比皆是。除了新皇。便是有机会登上皇位地大友人皇子。 张成曾报告李如荼只是庾夕寻来顶替新城长公主,难道这些皆是掩人耳目,实质两人是大友人安排的眼线?当下他立即起身运起轻功向破亭方向疾驰,晚风扑面在耳边擦出尖锐啸声,似要撕破他长久以来故作镇定的面具。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湿气,风吹得更嚣张狂妄,像是暴风雨来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如儿数次舍命相伴,怎么会是假的?她眼中的情意怎么会是伪装?不,如儿,决不是细作! 他心里大声疾呼,愤怒却被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掩盖了,是什么,令他如此不安?他害怕真相的揭晓吗? 如此一想,他脚程更快,不到一盏茶时间,已抵破亭一带。为免被居高临下者觉察,他特意把身上白色衣衫脱下,仅着内里平日早有准备的黑色中衣,绑上腰带,想了想,绕道从江边石壁攀爬而上。 很快,他已贴着破亭下的石壁攀好,脚下江涛翻滚,头上乌云聚集,正如他此刻心情难以平伏。 女声幽幽响起,一听便知是李如荼。 “你要我杀的人是小鹤?” “你把真相告之了么?”男声冷冷道,如九幽黄泉使者。 过了半晌,李如荼道:“没有。” “他知道真相后,岂能敬你重你?杀你尚嫌龌龊。” “不会的,我们已立相守之约,他……”语中带着饮泣之声,此时庾夕冷哼声打断了她。 “你以为用情便可骗他拿出宝匙?” 李如荼一片茫然,不知他说些什么,呆呆地看着面前高深莫测的庾夕。 只是,鹤如何能看见她的神情。 此时的他,一股恨意如闪电般翻来覆去似要刺破胸膛,耳中轰鸣。 她要的是他的钥匙……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时之间,他身子颤抖得险要跌入眼前波涛中,他手指紧紧捉住岩石,指尖已经被石壁上粗糙的纹理挤出血来,渗入缝隙之中。 李如荼对庾夕莫名其妙的话反应不过来,正要追问,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儿。” 她讶然转身,见是鹤,正要欣喜上前,身形一动,立刻又停住了。 是他?不是他! 面前这朝夕相处之人,恍如恶鬼入世,面目狰狞,就像遇到世代仇人一般盯着她,再无往昔缠绵怜惜之意。 “小鹤?”李如荼不可置信地凝视他。 身后的庾夕没有作声,默默端详两人间诡异的气氛,眼中鲜有闪烁着异芒。 “是这样的吗?”鹤站在破亭外,身后便是滚滚江水,天空中电芒乱窜,乌云压顶,狂风撕扯着鹤的衣衫,似要把他拉入地狱底层。鹤缓缓抬手指向庾夕,眼中却只盯着李如荼,蠕动着已经咬破的唇角,问:“你们一早便达成协议,欺骗于我?” 李如荼面容苍白,脑中嗡嗡乱响,只道鹤已知道她并非新城长公主,愤怒难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当下漠然点头,眼中泪光流淌,又忍不住道:“小鹤,我以为你知道之后不会怪罪于我。” 鹤面部的戾气渐渐散去,柔声道:“是啊,凭你我情意,我怎么能怪罪于你?”声音凄清带着深深的受伤,他眼中的光辉却变成世上最冰冷的利刃,正中李如荼心脏。 他在厌恶自己吗?难道不是一国公主,便遭嫌弃?她心中苦笑,想不到,他亦与凡夫俗子一般,抑或,他接近她有其他意图。瞬间,她面色惨白如霜,身子摇晃了几下,咬了咬下唇,才稳住身子,她缓缓走到石碑面前,与鹤之间隔着碑相望。 她信任鹤绝对不是利用她之人,想要极力挽留这份感情,喉咙已干涸得滴出血来,道:“小鹤,你不是说要与我游遍世间么?” 此时,庾夕已经把手中布包打开,抛出一物事。那物事如圆球滚动了丈余,在地上停住了。 李如荼不觉转头看去,顿时寒毛卓竖。 那物事是一颗头颅,张成已经败露了!刹时雷雨交加,震耳欲聋的雷声如在耳边,他圆睁的眼在闪电瞬间显得异常可怖。 鹤的目光缓缓从地上的头颅,转到李如荼惊骇的面上,再移到两人之间的石碑,良久,突尔嫣然一笑,两颊笑涡霞光荡漾,忽然使天地间暴风雨迅猛之势落得了无声息。 “如儿啊,钥匙,一直都在你身上,此刻却早已破损被你埋于此碑下。”他眼中的痛楚和悲凉使李如荼身子大震,脚下一软便跌坐地面,却无法分辨他说了些什么。 他曾经打开过密诏,传承大统的人是他,大海人皇子。只是,他除了母亲,最重视的便是皇兄,如果必定选其一,他宁可放弃皇位。皇兄啊皇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他被流放之际尚打算为皇兄清除障碍,可是皇兄内心仍不信任于他,还利用美人计想要斩草除根。只是,只是他真的被此女子迷了心窍,错以为世间有情,想要放弃所有,随她游历世间,此时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此时,母亲清冷严峻的目光与李如荼的笑靥重叠在一起,如狰狞鬼面扑过来,他激起长啸一声,在此一刹,掏出樱柄匕首,运起全身的力气朝那石碑劈去。 石碑在轰隆声中断裂,倒下。匕首亦断了,落在鹤的脚下。 伴随着这声巨响,天际滑过一道闪电,耀得苍穹下万物苍白无力。豆大的雨粒随着狂风吹过,眼看着雨帘从鹤背后的众山漫来,顷刻就把天地间变成灰茫茫的一片。 砂石尘烟落尽,李如荼容颜在碑后逐渐清晰显露出来,是熟悉的眼眸,却不再带着如花情意,只有伤痛欲绝的哀伤。 他们之间的情意,此刻已经如石碑、匕首,再难修复。 鹤凄然一笑,嘴角血丝映衬得他容色绝美,却无比孤寂,再也无话,身子向后一倾,像瀑布一样的发丝随着身体的下堕,在空中狂乱飞舞着。 那一笑,刻骨铭心。 狂风此刻呼啸狂吼卷着过去的话语,灌入他们的耳中。 *************************************************** “托么达奇,哒嘎喇。”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倭人吧?你下次来唐,记住学好汉语,还有,水囊装过清酒之后,要洗干净再盛水。” *************************************************** “呃……我说,你的名字马上就暴露你的身份了,要不改个称呼?有了,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几,叫鹤吧!” “怎么,你不喜欢吗?” “不,我很喜欢。” *************************************************** “你可知道我比你大。” “我知道。” “你可知道,我是未亡人。” “我知道。” “你可知道,我已无公主之尊。” “我知道。” “你可知道,我将被追杀至天涯海角。” “我知道。” “你可知道……” “我知道。等我长大,等我有能力为你改变命运,等我……” “我,等,你。” *************************************************** “没寻到好的玉,顺手拿个劣品试刀而已,别看了。” “不,给我,我想要。” “会刮疼你的脖子。” “我偏要,给我戴上。” *************************************************** “如儿难道不相信么?唉,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还敢拿那诗经的话说,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这五个条件想是不能兑现的。不过,终有一日,便如我所说,一一在你面前呈现,就算是天皇玉帝也无法阻止,看你还敢信誓旦旦。” *************************************************** “如儿,你是如何掉下山崖的?” “我看你坠下山崖,想是你在地下逍遥快活,我便想跟来看看,免得你独乐。” *************************************************** “可惜不知故事后来如何。” “后来?后来便是有一位皇子偶然路过,看见公主死后依旧保存完好的美丽容颜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了她。公主突然醒来,原来是王子对公主的爱,使毒苹果失去了效力。公主终于得救,携同皇子回到皇城严惩了那可怕的后母。从此,皇子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着。” “如儿。我们金陵一约后,我带你浪迹天涯,再也不理这凡尘俗世,我可以带你去任何一个地方,大漠的无垠,江南的烟雨,故国的樱花。” “小鹤,把那救我一命的坠子找个好地方埋起来好么?那坠子含了你对我的情意,我想它藏好。” “好。我们便从那儿作为起点,游遍世间,可好?” *************************************************** 李如荼从地上挣扎着要起来,只是手脚并用在雨水打得湿了的地面上爬了几步,似被千百道世间最狠毒的利针,对着心脏反复对穿而过。她身子猛烈颤栗,想要叫,却叫不出声来。 看着他身子缓缓后倾,没入落江中再无声息,她呆住了,瞬间觉得全身的血液顷刻间如熔岩沸腾汹涌,身外却如堕冰窖,痛楚从心底蔓延周身。 “我愿意嫁他为他的妻子!照顾他,爱护他,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直到死亡把我们分离。啊……” 破亭挡不住迎面扑来的风雨,她尖啸一声后双眼一闭,整个人毫无声息的滑倒在泥泞不堪的地面之上。风雨中,她仿佛就是被这个急风骤雨般世界所遗弃的一缕孤魂,被埋葬在这黑暗的角落。 第二十三话 照影自惊还自惜 晴空万里,几只鸟儿欢叫地落在梨花树的枝头上,抖落了几片晶莹玉润的花瓣。夏末秋初的阳光自带一种香气,倾洒在院子每一个角落,清风吹过,自有世外桃源的气韵。 通花双凤承云篆雕门被轻轻推开,一道淡绿身影悄声入内,俏丽俊逸之姿,碧绮上襦,榴色罗裙绣杏鞋,翠色玉石簪花,正是庾夕座下侍女敏珠。 室内四角摆放金漆瓷盆,盛了冬天存好的冰砖,丝丝发出凉意。石榴蔓草镂花床前,坐了个素衣女子,手执书卷,颇得金针倒拈绣屏斜倚之态,只是眉宇间有点化不掉的淡淡哀愁。 “公主,吃药了。“ 女子头也不抬,专注看手中册卷,淡淡问:“庾大人今日可在府中?” “奴婢不知。”照顾了女子近两月余,敏珠依旧三缄其口,在相处中依旧保持着主仆之间该有的距离。 女子也不理会,接过敏珠递来的莲荷映月雕花银碗,颦眉仰头饮下药汤。 “下次不用掺**了,我想快些好过来。”喝罢,她淡淡道。 “是。” 敏珠收好银碗,悄悄推下。 窗户没有关紧,若有若无的香气随风闯进室内,女子揉揉酸软的双眼,伸了个懒腰,走出院子,仰望苍穹,天空白云几朵煞是好看,只是她并没有欣赏面前美景,呆呆地望着眼前一片无垠。 “秋风渐起。公主乃金枝玉叶。需保重凤体。” 来人把金缕凤羽披衫盖上她肩头。用词关切。道出语气却毫无关心地味道。如淡水素食。 女子没有回头。伸手轻挽肩膀上地披衫两角。系好。 “在下特来请平安脉。”那人引她到树下石桌前。拿出麝香绣锦垫置于桌面。恭请女子落座。 女子顺从地把皓腕一放。由得那人为她把脉。 四周静谧。只有鸟鸣与花落地声音。阳光被树叶摇碎斜落在两人地身上。 白衣女子。 黑衣男子。 便如世间黑白两不立,此时的他们坐在一起,却各怀心思。 李如荼面无表情地一瞥那修长的手指,顺着黑袍衣袖看向眉目如玉的男子,余光打了个转,最后还是落在搭于自己手腕上的白皙手指。 那双手,染满了鲜血。无论此刻看上去如何完美,细长的骨节,温和的线条,修长而细腻,却如他们的主人一般,沾满了世间的污秽。 庾夕收手,道:“公主这段时日潜心静养,疗效甚好,不日便能痊愈。之后两三年内不得劳累,便如常人无异。” 李如荼颔首,把手收回袖中,她害怕再不收回来,会忍不住伸手狠狠**对方的心脏,把他撕成碎片。只是,此刻的她并无此能耐,她可以做的是,忍! 看向庾夕深邃又漠然的眼眸,李如荼知道她必定有一日,能让这个凡事风轻云淡的男子摧心剖肝之痛,便如初夏那个晚上的她。 “那么,数日之后本月十五,比试将按照约定举行,请公主殿下好好准备。” “好。” 李如荼空洞的眼没有跟随他的背影离开,只是呆呆地望着最后一树梨花翻飞飘零,落在头上肩上,恍如两鬓已白发苍苍。 李如荼并不聪明,但是不笨。 庾夕的布局令她与鹤天人永隔,即便当时震撼至丧失分辨能力,肝肠寸断之后怎么可能不发现个中蹊跷?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她就如如行尸走肉,只道自己是天地间一堆被遗弃的烂泥,每日恍恍惚惚。 直到那么一天,一把声音尖锐地**她的耳膜,如鬼怪一般在耳边嘶吼,“只有活着,我们便有再见之日。”她惊恐地从睡梦中惊醒,同时从自身编织的世界中醒来。周遭漆黑一片,没有烛火,没有鹤坐在床头等待。 “是你么?是你报梦给我么?” 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感觉面上湿濡一片,冰凉入心,就好像有人把亮堂堂的匕首插在她的心窝。 她赤脚跑到院子里,没有人阻拦她,没有人关心她的生死。那一夜,她独自坐在晚风中痴望寒月。本来丰盈健康的身子在来到唐代之后,身心俱受重伤,已经渐渐吃消不住,人渐憔悴影渐瘦。那一夜后,她狠狠地病了。在梦中,她看见父亲哭着念叨她的小名,暗恋她的男同学和其他同学神情奇怪地聊着,赵晴突然穿上古服站在泉边念些什么,还有……还有鹤仿佛在地狱中翻滚嘶叫,七孔流血,恶狠狠地瞪着她。 每当这时,她便惊醒,同样,没有人在床前照顾她。其他人像消失了一般,只有敏珠定时送来膳食,她病了之后也仅仅伴着三餐多了碗药汤。 无数这样的夜晚,无数孤独无助的她,渐渐地,想起了她的未来。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孑然一身,从不敢想象有什么未来,幻想随波随流能多活一天便是一分运气。直到遇上鹤,他给过她一个看到未来的机会。 她没有握住。 如今,鹤不在了,她同样没有未来。 是谁,杀了鹤,杀了她的未来? 她脑中浮起了庾夕的面容,焦山石碑一幕重复又重复地重播着。她的眼,渐渐清明起来。 当时,庾夕拿出事先在她那盗来的冰珠丸救她,其实是拿捏时机,套话想造成她与鹤之间的误会。为何鹤会如此气怒,除了发现她假扮公主之外,定有其他的原因。肯定是认为她背叛了他,接近他图谋不轨。那么,他们俩口中的钥匙是何物?如果是鹤抱如荼坠的话,开启的是何秘密呢?既然鹤珍而重之的送予她,定是一件非比寻常的事物。那么庾夕意欲何为,是仅仅要杀了鹤还是有什么计谋呢?事成之后,为何又对她不闻不问,何不杀人灭口呢? 这些疑团越滚越大,在她心中牵动了一股奇怪的力量,是与生俱来的倔强还有难以抑制的复仇欲。 她要毁了庾夕,一定。 在院子中等了许久,等来了送药的敏珠,她悠悠地问:“庾大人呢?我要见他。” 第二十四话 可作中兴露布读 和聪明人谈判,需要的是技巧,李如荼没有,只能孤注一掷。 劫后第一次与庾夕相见,李如荼差点扑过去直接咬破他的喉咙,只是,还不是此时,她握紧双手用力得指甲深深**手掌中,在臆想中不断凌迟面前这个男子。 “你恨我吗?”庾夕埋头小山堆般的账簿之中,完全没有抬头看她。 原来,他掌管帐房,此刻被数字弄得焦头烂额的庾夕显得很是可笑,只是李如荼完全没有留心这些,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自己不要飞蛾扑火。 庾夕没有等她回答,继续道:“你想问我为何不杀你?” “因为你要我杀之人不是鹤。”话说出口,李如荼吐了口气,似乎有什么破胸而出。 李如荼很满意看到庾夕终于抬头看她,死气沉沉的眼中首次露出深邃却摇曳不定的眼神。 “你和翎儿,只有一个可以留下。” “给我一个月时间。”李如荼低眉道,只有成为他认为有利用价值的人,才能反噬于他。 那一刻,她想起了曾经读过朱天文的书,有那么一段话:你知道菩萨为什么低眉?怕与众生的目光对上,菩萨于是低眉。惊惧于平衡状态之脆弱易毁,低眉垂目,唯恐一抬眼世界就崩裂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李如荼,从此不得再步前尘尔。任性?傲气?只能埋于眼底。 从那日开始。李如荼一改之前地不情不愿。静养之余潜心修读。只是只有月余时间根本不可能与才情过人地翎儿相比。要胜。就要准确地针对可能出地范畴学习。在中国应试教育中。考生领悟最巧妙地技巧便是猜题。 从敏珠口中好不容易套出新城长公主在时地喜好习惯。李如荼多少预估到几点。 新城并不精于操琴。却偏偏乐于品曲论舞。这跟她生于皇室奢华生活背景有关。届时是否出类如试题尚未知。 棋艺并不是十分了得。少女时期地新城只跟当时还是晋王地当今圣上略略学过围棋象棋等。所以比试地机会不大。 书法方面。新城少女时已经颇有美名。这要从她地姐姐晋阳公主讲起。晋阳公主性情温婉内敛。非常聪明。幼年便极得唐太宗疼爱。众所周知。唐太宗最擅长曰“飞白”字体。乃一种枯笔书法。如疾风劲草。风格苍老。字体苍劲。形虽枯而神韵悠远。晋阳公主经常伴在父皇身边。父皇批阅奏章。她即提笔在旁习字临摹。久而久之。她能写一笔极佳地飞白书法。只是这位天赋异禀地公主。在十二岁之时不幸病薨。唐太宗痛彻心扉。终日怆然涕下。人也迅速消瘦和苍老。为了令父皇重新开怀。新城便努力向自己早逝地姐姐学习。自此亦得父皇地看重与宠爱。故此。即便后来驸马长孙诠被判处流放。终日神伤。亦不放弃每日练笔两个时辰。如此算来。十五那天比试书法势在必行。 唐代经济文化高度繁荣。国画亦呈现出全面繁荣地局面。山水画、花鸟画已发展成熟。宗教画达到了顶峰。人物画更是表现贵族生活为主。比试当日非常有可能在此落一笔。 想到此,李如荼不由得呆了,琴棋书画。 琴,她只会吉他跟小提琴,这里没有。 棋,她少年赢过国际象棋比赛,这里没有。 书,她用万宝龙确实能书写出优美的英文,这里没有。 画,她每日拿油画笔在画布上到了废寝忘餐的地步,这里没有。 唉,如果她穿越到十四世纪末的意大利,或许能称得上小才女一名,说不定能拜达芬奇、拉斐尔为师,只是此情此景,她简直便是一个酒囊饭袋。 不行,不可向命运低头,自从她步出痴癫状态后,便给她一个摆脱禁锢的机会。只有活着才能相见。她不敢问鹤的下落,从那滔天江水吞噬之态,她清楚知道,他们可以相见的机会微乎其微,只是,只是她不能放弃这个最后的奢望。即便日后相见,鹤对她恨之入骨,她也无怨。所以,她必须坚强起来,首先要成为新城公主,才能留下寻找痛挫庾夕的时机。 下定决心,她在敏珠、庾夕面前,均是韬光养晦、不动声色,一心要赢得公主的身份。敏珠也没有打搅她,不过每日多了送药的次数,而庾夕更是放弃了之前对她的地狱式培训,只是每日来为她诊脉,仿佛根本没有把赢得比试的希望放在她身上。 如此这般过了二十多日,比试之约快到了,庾夕来过又走了,李如荼看着一院花落,清风低拂,居然一时错觉以为之前种种皆是一场黄梁。 院子外,响起了微弱的扣门声。 是谁? 李如荼皱眉,她回到这公主府,认识之人不过三四,敏珠庾夕来去皆无须敲门招呼,莫不是其他下人误闯? 她不答,期待门外人快快离去。 那人却异常坚定,每隔半柱香一扣,也不硬闯。 待李如荼再无耐性,微愠问:“谁呀?” “是我!” 李如荼不由得站直身子,来的是一位意想不到之人。 ===================================== 新唐书 晋阳公主字明达,幼字兕子,文德皇后所生。未尝见喜愠色。帝有所怒责,必伺颜徐徐辩解,故省中多蒙其惠,莫不誉爱。后崩,时主始孩,不之识;及五岁,经后所游地,哀不自胜。帝诸子,唯晋王及主最少,故亲畜之。王每出閤,主送至虔化门;泣而别。王胜衣,班于朝,主泣曰:“兄今与群臣同列,不得在内乎?”帝亦为流涕。主临帝飞白书,下不能辨。薨年十二。帝阅三旬不常膳,日数十哀,因以癯羸。群臣进勉,帝曰:“朕渠不知悲爱无益?而不能已,我亦不知其所以然。”因诏有司簿主汤沐余赀,营佛祠墓侧。 唐会要:公主杂录: 贞观十六年七月三日。敕晋王宜班于朝列。晋王及晋阳公主。幼而偏孤。上亲加鞠养。晋王或暂出阁。公主必送出虔化门。涕泪而别。至是公主言于太宗曰。兄今与百僚同列。将不得在内耶。言讫。哽噎不自胜。上为之流涕。 唐书本传 晋阳公主,太宗女。幼字兕子,文德皇后所生。善书,临帝飞白书,人不能辨。 第二十五话 古调自爱多不弹 “你来此,意欲何为?”李如荼拉开门,拦在缝间,低声问。 来人嫣然一笑,耀如春华,一身鹅黄娇贵衣裳在身,显得更是高贵雅致,只是眉宇间淡淡抹了片愁云。 “秋意渐近,我来看看妹妹是否准备妥帖。“来人居然是摇月苑的翎儿,也是这个世上,除了李如荼外,与新城长公主外貌最相似之人。 “你我不日比试,姐姐定是来关心妹妹的功课。”话说出口,李如荼有点后悔,暗想自己还改不了冲动的个性,便立刻低下头避免露出锋利的眼神。 翎儿笑而不答,探头看看院子几株梨花树,再问:“此时花儿落得正是纷飞绝艳,你我何不坐于花雨下,共邀清风笑谈生。” 李如荼低头暗地挑了下眉,柔声道:“妹妹大病未愈,且不敢怠慢姐姐,他日妹妹定登门拜访。” “不碍事。”翎儿今天一改之前自怨自艾的神态,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拼命地笑,却不经意露出丝丝苦意,然后她假意张望内间,悄悄在李如荼耳边轻声道:“我有事与你说。” 李如荼心中一跳,不露痕迹地欠身让道,“那么,妹妹却之不恭了,请。” 两人携手笑谈入内,招呼翎儿落座,李如荼摆好了茶水与点心。 翎儿呷了一口上等香片,皱皱眉,看向青釉白玉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舒卷,良久,方用李如荼几可不辨的声音低低道:“你可知,驸马长孙诠已夭亡巂州。” “什么?”李如荼手中一颤,杯中温热茶水溅出少许,烫了手指。 翎儿对她一笑朗声道:“妹妹地茶于外形、香气、滋味、汤色、叶底。皆是上品。”眼中缺无任何笑意。冷冷注视她。 李如荼明白。低下眼帘。内心却不能平静。她们两人到此。完全因为新城与长孙诠鹣鲽情深。一旦长孙诠死了。新城可能会回京。那么一切都成尘烟。她和翎儿。无论谁赢谁胜。最后还是落得个功成身死地下场。 “眼看天色不早矣。姐姐先行告辞。妹妹好好休养。”翎儿来这扔下一个噩耗后。把李如荼轰得天旋地转便要离开。 李如荼起身相送。翎儿又低声道:“如果你败地话。我会寻人救你出去。”眼底满载深意。看了李如荼一眼。再笑。转身推门离开。 看着她地背影。李如荼突然觉得视线渐渐模糊得。明媚阳光下照耀地却是阎罗地狱。那渐行渐远地身影。不是勾魂使者是谁? 光阴似箭。数天转眼即逝。 李如荼早早起身洗刷,敏珠亦提前来给她梳妆,为她选了霓裳月色裙,淡淡隐着银色丝线并着丝线编织,裙长迤地步行间,光晕折射轻泻于地,白藏缟衣舞,颢气霓裳呈。 敏珠轻轻打开雏菊影青釉粉盒,正要为李如荼施画当时贵族女子所喜尚的时世妆,李如荼道:“不用了,施些粉即可。”她可不想两腮不施红粉,只以黑色的膏涂在唇上,两眉画作“八字形”,头梳圆环椎髻,有悲啼之状,在她的审美观认为,实是可怖。 敏珠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依话做了,为她梳好长发。与上次隔了三个余月,李如荼发又长了几寸,随即绾了帔子凤发,简单的配了金枝碎星步摇。 这么几下折腾下来,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居然下起了雨,雨针在空中密密地斜织着,远处朱红屋顶上全笼了一层薄烟。李如荼看着雨潇潇地下着,雨水顺着屋檐滴下来,跌入地面瞬间没了身影。 “下雨了。”她痴痴地看着天空,这是最后一场夏雨了么?怎么不如之前的雷声轰鸣,却温柔至此,甚似鹤的眼眸,湿润柔软。 “公主,我来引路。”敏珠本想为她打伞,被拒之下亦不坚持,打着油布伞在前面走着。 李如荼曾经因为刻碑而磨得破皮的手,此刻已经尽好,只是隐隐有粉红淡痕,握着雕着石榴花纹的檀木伞柄,有种冰凉渗入心扉。她就这样款款而行于轻烟朦朦中,那把精巧的纸伞,为她在这么一个夏遁无声秋来寒的细雨中,撑起一方独处的净土。 走了几步,她转过头,看看身后的院子,“离居”这个名字是否已经暗自定了她的命运?不,没有命运,即便是有,她也要逆转。心念一下,她随即加紧脚步跟上敏珠。 立于走廊下,隔着密织细雨看去,庾夕看着远远的李如荼如遗世仙子缓缓步入了尘世。沙沙雨声在天地混沌的宁静中生出悦人的乐声,他鼻中生了股沁人心脾的芳香气息,更觉得雾锁烟迷。 “在下恭迎如小姐,请入内。”庾夕之前一直唤她为“公主”是为了让她尽快进入状态,此时料想翎儿在场,为了分别只好改了招呼。 果然,走近书房,已听到珠玉相撞的脆响声,翎儿早在等候。 李如荼第二次进入庾夕的书房,环视一下,一如上次的简洁儒雅,只是内里的桌上公文已经退了去,落了道帘子。翎儿正坐在外间的梨花木桌旁,纤纤玉指轻捏白子,专注地看着盘中的局势,余光见他们进来,只是转头向她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眼哞转即回到棋盘上。 李如荼随眼扫了她身边立着那个低眉顺目的婢女,衣着打扮和自己身边的敏珠很是相似,料知是贴身服侍翎儿之人,只是看翎儿在公主府内并不如自己一样被困在小小方寸,看她上次自由出入摇月苑与离居就知道,各人俱认定她是新城替身,没有过多的窥视监管。 李如荼心底暗笑,她捉住了翎儿那眼波流转间一闪而过的恼怒,似是骂她不识时务。看样子她本以为自己意志消沉,很可能就此借病推托,今天来此她打着来和庾夕打发些时光,再志骄意满地去告诉李如荼如何安排她出公主府。 只是,李如荼如何肯放弃这个机会。 真正的新城如果回来的话,都只能悒郁直到改嫁被虐而终。只要她能活下来,向新城献策,届时若能成为心腹,伺机杀了庾夕不是难事。 此时,庾夕道:“两位今日聚于一堂,将以三场比试决胜负。” 翎儿抬眼看看李如荼,再专心地听庾夕说话。 “胜负由我决定,两位可有异议?” 李如荼心中苦笑,庾夕差不多内定翎儿是人选,怎么会做到“公平公正公开”。 庾夕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继续道:“在下必定持论公允,我心如秤。新城长公主平日素喜品曲论韵,在下不才,首场提议以音律为试,两位各献一曲,以作应题之韵。” 李如荼七上八下的心,突然被悬得高高,转眸向翎儿看去,只见她满面果于自信,扬笑唤道:“敏琳,把绿绮奉上。” 李如荼面上一白,这“绿绮”是汉代梁王赠与司马相如的传世名琴,据说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他精湛的琴艺配上桐木、梓木结合制成的“绿绮”精华绝妙的音色,名噪一时。这翎儿藏有此琴,定非凡人,怎么肯委屈来此假装新城,冒上人头落地的风险。莫非对庾夕情深至此? 敏琳燃了甘松香,为翎儿奉了玉盘净手,再小心翼翼把绿绮置在室内一边琴桌上。 翎儿此刻右手已戴戴好玳瑁甲片,坐于琴前,沉思片刻,随即扬起雪白葱指,置于琴弦,凝神静气,弹将起来。 果然是《凤求凰》,绿绮弹出此曲,配上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千古佳话,确实相得益彰。翎儿玉手轻挑银弦,琴声悠扬,宛如天籁之音,如流水潺潺铮铮,“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翎儿琴艺确实精妙,女儿身弹此《凤求凰》,便从自身角度弹奏,令人置身那才子注视下佳人放心暗许之梦境,勃然心动。 过了许久,曲子已完,她敛容缓缓站起,离坐立于一旁。 如果不是敌人,李如荼实在很想为她鼓掌称赞。 翎儿笑着作了一礼,道:“翎儿手拙,两位见笑了。” 庾夕没有表示,点点头,转头对李如荼道:“如小姐,到你了。” 李如荼抬眼看看庾夕,转眼看到翎儿满是期待奚落她的神情,心里面有点怒,翎儿算是才情出众的女子,只是在情爱之间却变得如此令人生厌的嘴脸。 “妹妹看似没有带心爱乐器,要不将就用我的绿绮可好?”翎儿又再轻笑。 李如荼怒极反笑,双手一摆,笑道:“姐姐好意心领了,妹妹并不识琴。”她看看翎儿露出“看吧,就知道”的神情,再看看庾夕一脸的死人相,举手指指天,“妹妹的乐器就从天来。” 那一瞬间,她从两人的眼中捉到一丝惊愕的神色,她笑了。 第二十六话 碧碗敲冰倾玉处 李如荼向敏珠打了个手势,敏珠立即从随身鎏金漆盒中拿出数个琉璃盏,外形一致,大小不一,刚好一个套着另外一个,数一数共七盏。此七盏器皿其色彩流云漓彩、晶莹剔透、光彩夺目,分别是玉白、珊瑚、虎魄、孔雀、琅玕、朱丹、青碧七色。 庾夕一看便知此是敏珠十数日前上禀领取的贡品之一,这套琉璃盏经过数十道手工精心操作方能完成,稍有疏忽即可造成失败或瑕疵,特别是每盏互相衔扣,不差丝毫,套在一起后相映霞光溢彩,极是精巧珍贵。 只见李如荼玉手一翻,推窗,以盏接住雨水,斯须便为七盏盛了无根之水。只见每盏各有不同高低水位,此时各色琉璃盏内有雨水荡漾,更是浮翠流丹,华星秋月,倒映在桌上、李如荼面上,旖旎之极。 这是21世纪的小学生实验课程,原理很简单,在盏内装上不同份量的水,盏里留下空气的量也不同,这就可以敲出不同的音乐,用筷子一敲就能发出美妙的声音。 只见李如荼接过敏珠递来几根材料不一的筷子,在琉璃盏上轻轻敲了几下,确认音色后,淡淡一笑,“如儿不才,各位见笑了。”说罢,亦闭上眼,片刻后,张开双眼看似平淡内里层层激流。 旋即,随着她皓腕翻飞,叮叮珠玉清脆声响起,音色清纯如珠玉般晶莹,如朝露般清澄。那琉璃盏弹来像月光下喷泉汩汩涌出的奇景美感,和着窗外细雨飞天花落无颜之声,在烟霭间弥漫着诗样的气氛。 轻轻地,李如荼启唇用她那并不出色的歌喉,唱出一段众人皆闻所未闻的歌谣: would_you_know_my_name_if_i_saw_you_in_heaven? would_it_be_the_same_if_i_saw_you_in_heaven? i_must_be_strong_and_carry_on, ‘cause_i_know_i_don‘t_belong_here_in_heaven. would_you_hold_my_hand_if_i_saw_you_in_heaven? would_you_help_me_stand_if_i_saw_you_in_heaven? i‘ll_find_my_way_through_night_and_day, ‘cause_i_know_i_just_can‘t_stay_here_in_heaven. time_can_bring_you_down,_time_can_bend_your_knees. time_can_break_your_heart,_have_you_begging_please,_begging_please. beyond_the_door_there‘s_peace_i‘m_sure, and_i_know_there‘ll_be_no_more_tears_in_heaven. 在演奏中她轻握两色材质不一的筷子挥洒自如,时而轻轻击打,时而旁敲侧击,那双轻盈的竹筷如行云流水,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七色琉璃盏在碰撞下,发出悦耳的低吟,水漾霞光照映着李如荼的脸,似有种莫名的悲伤,然而,李如荼并没有表现出悲痛欲绝,反而是眉宇间藏着一种坚强,恍如凤凰涅磐,却不是浴火,更似是水,更韧。(.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一曲罢了,余韵悠长,弹来意味盎然,闻之令人身同那份难以言语的感受。 停下手来,李如荼已香汗淋漓,练就此曲她没下少功夫,便是挑选筷子,不同材质的筷子表现出的声音也各有特点:如乌木筷子敲出的声音浑厚明亮,而象牙筷子敲打时发出的声音则比较尖细清脆。琉璃盏摆放队列必须呈内弯曲形,这样敲打时发出的声音便有远近之分,而且盏与盏之间摆放太近,回音会影响到下一个声音,还有可能会相互碰撞而造成听觉不和谐。 而乐谱方面,她参考了1810年从法国出生的现代竖琴的降c大调,苦思多日才谱出这种行云流水的乐章,音量虽不算大,但柔如彩虹,诗意盎然,时而温存时而神秘,牵动心弦。 “妙,早在隋代万宝常潜心音律,精通各种乐器,曾造精美的玉磬,上献宫廷。于席间论乐,顺手以竹筷敲击大小碗盏成曲,方享有“知音”之名。如小姐此曲,配以天赐乐器,如有神助,更是钧天广乐。” 庾夕虽无露出任何神情,但是赞赏的语句已经令翎儿非常不好受,当下强颜欢笑问:“妹妹此器此曲甚是不同凡响,恕姐姐不知有汉,何论魏晋,未知词意为何呢?” 捕捉到庾夕眼中的深邃,李如荼叹了一声,轻轻道:“此歌,乃小妹村野乡人相授,乃是纪念在天……庭之先人。确实如何解读,妹妹也不知,此曲亦是用以滥竽充数,望姐姐莫要取笑。” 这首歌叫《泪洒天堂》,是吉他大师艾里克*克莱普顿的传世之作。克莱普顿年近50时,4岁的爱子不慎坠楼身亡,这个打击几乎让他一蹶不振。从此他寄情于音乐,用不间断的创作缓解难以负荷的伤痛,用至情至胜的歌声超度死者的灵魂。每次李如荼听这歌,总会感到有种莫名的悲伤,然而,唱者并没有表现出一蹶不振,悲痛欲绝,反倒是i_must_be_strong(我要变得坚强)。一位对儿子充满爱的父亲,用音乐表达了对亡子的爱与怀念。其实,也是很感伤的吧?要不怎会这么动人心弦呢?此刻的鹤,是不是在天堂看着自己呢?此雨,是不是就是他的泪呢? 李如荼不觉有丝怅然,笑面上略有些僵硬。 “翎儿的琴艺精湛,歌凤指端翻,如小姐的表演别树一帜,听来如语只呈心。若论高低,在下甚是为难。”庾夕垂下眼脸,似在沉思。 李如荼不动声色,心中冷哼,听称呼便知庾夕偏袒于翎儿一边,当下心中紧张的心情却一泻千里,无着落之所。 “那么,恕在下拙思,此局两位打个平手罢。” 李如荼没有抬头,心下惊讶于庾夕居然没有判她落败,忽而有种奇怪的感觉荡漾心头。论琴艺歌喉,翎儿不知胜过她多少,她不过取巧出奇制胜而已,此时翎儿的脸色不用看亦能猜到极是难看。 果然,翎儿干笑几声,附和道:“庾大人判得极是,能与妹妹和气致祥确是再好不过。翎儿尚待与妹妹再切磋切磋。” “谢庾大人、翎儿姐姐缪赞。”李如荼行礼陪笑。 “那么,下一道题是?”翎儿此语一出,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极为相似的面孔出落如此神色,看在李如荼眼里,感觉很是尴尬,只得低头不语,待庾夕宣读。 “新城长公主喜爱弈棋,两位想必略有所闻。此番便以弈决胜吧。” 屁!李如荼心中暗骂,要么是这庾夕偏袒翎儿专出她擅长之技,要么便是敏珠有心戏弄于她。眼尾扫了一下身边的敏珠,见她低眉顺目地,有气一时无处发作,只得咬咬牙,看敏琳把之前摆于桌面的围棋重新收纳于与棋盘同是揪玉制成的罐中。 此时,她硬着头皮上前落坐,只见对面翎儿老神在在的模样,心下又凉了几分,看看面前纵横十九道,似是一个网向自己袭来,翎儿便是那盘丝洞里的妖精,蛊惑对她道:“姐姐先执子,妹妹猜先吧。” “呃?”李如荼呆了呆,有点懊恼少时不好好看那《棋魂》,可惜此刻她没有藤原佐为附身。心中盘算片刻,对在心中暗笑的翎儿道:“姐姐在棋艺方面造诣高深,妹妹自觉不如。”转头对庾夕道:“庾大人,公主素喜对弈,据闻却并非这围棋,而是象棋。” “是。”庾夕点头认同。 “那么,此局之后,如儿再请翎儿姐姐赐教一二。” 翎儿自信满满,无论在围棋抑或象棋,皆不可能输给面前这来自乡野的无谋女子,当下笑道:“妹妹说的甚好,待此局之后,我们定当切磋一下象棋,方算斠若画一。”然后作请的手势,让李如荼执黑子进行猜先。 结果由翎儿执黑子先行,她星眸大放异彩,心中已一一盘算好四劫连环步骤,玉指与手中乌玉黑子相映更是寒光四溅,眼神一硬,把黑子落在角位,抬眼迎向李如荼,嘴角不觉流露出一丝得意。 李如荼点头回以一笑,敛神片刻,半晌,伸手取出两粒白子,置于棋盘线外,神色恭敬道:“如儿输了,多谢姐姐赐教。” 那一瞬间,她再次从两人的眼中捉到一丝惊愕的神色,她又笑了。 ======================================= 猜先: 一般是由对局双方中的年长者,抓起一把白子,放在棋盘上,由另外一方抓起一颗或两颗黑子表示白子为单数或双数。猜队可执黑,猜错则执白。 投子: 如果一方认输,可以拿两颗或两颗以上的棋子放在边线外的棋盘上,表示投子认负。 《泪洒天堂》歌词大意: 如果我在天堂和你见面,你还会记得我的名字吗? 如果我在天堂与你重逢,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我必须学会坚强,勇敢支持下去,因为我知道我还不属于天堂。 如果我在天堂和你相遇,你愿意握住我的手吗? 如果我在天堂与你再见,你愿意搀扶我起来吗? 再给我一些日子,我会找到我的方向,因为我知道我还不属于天堂。 时间能让你倒下,时间能让你屈膝,时间能伤了你的心, 你还是会一直向上天祈求喜悦。 在那扇门后,我相信是块和平的乐土, 于是我知道,我将不再泪洒天堂! 如果我在天堂和你见面,你还会记得我的名字吗? 如果我在天堂与你重逢,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我必须学会坚强,勇敢支持下去,因为我知道我还不属于天堂。 第二十七话 雨过天青云破处 啪一声,釉里红巧制的“帅”掉落地上,在地面骨碌打了个转,旋即带着余震躺在地面,细微的裂痕缓缓缓缓从棋内漫延、迸裂,清澈的棋子忽尔裂开千百个折面,倒映着翎儿精致的妆容。在一霎那,她的笑容居然已经崩毁于众人面前。 她惊骇的眼神,瞪住面前这一个时辰前爽快告败的女子,此时看着棋盘对面的她,似是看着地狱恶鬼般,狰狞可怖。 赌注,只能放在象棋上,既然围棋必输无疑,李如荼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在上面。她幼时习得国际象棋,曾痛下苦功潜修多年,赢得校际冠军。数日前叫敏珠取来象棋打算先自行预习一二,当敏珠展开棋盘,她发现自己的运气来了。 唐代的象棋与现代的国际象棋极其相似,除了棋子立体象形,一般由金、铜、玉器成型,更有王、车、马、卒、士、将六个兵种。从兵的位置上看,已与现代象棋非常相似。最神奇的是,棋盘为正方形8x8的64格。一见此盘,李如荼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两者居然有神奇的相似,她可以把一千多年的智慧结晶转化。害怕的是,如果庾夕翎儿只允比试围棋,她就没戏了。故此,她先认了输,再要求比试象棋,如果侥幸赢了的话,必能把“棋”的比试,拉锯为和局,这对处于劣势的她大为有益。 果然,翎儿轻敌,一开始下子漫不经心,慢慢到了中期才惊讶怎么这李如荼竟锲而不舍不肯告败,几下之后才发现自己大势已去,方绞尽脑汁力挽狂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最后,她输得并不惨,只是被李如荼耐心一将一抽之下,战了一个时辰,方被将死。 李如荼胜得好险,手里已汗湿一片,毕竟国际象棋与中国象棋相似却大有不同,她苦苦钻研才能想出几个诱敌杀着。再说翎儿确有八斗之才,本已难敌,只是捉住她轻敌的心理,之后的比试她定会全力以赴,这骄兵之计到了第三局,便不能再用了。 “姐姐承让了。”她低头淡笑,等待着庾夕宣布和局。 期然,庾夕道:“此局;两位各胜一盘,亦是平手。” 待敏珠敏琳收拾好棋子,撤了旧茶换上新茶,室内皆是寂静一片。翎儿尚在骄傲被打碎的震撼中,呆呆地看着桌面,想是脑海中不断回想棋谱,找自己落败之因。 李如荼不露声色,慢慢品茗,心中希望翎儿思绪继续乱下去,她越是大受打击后方寸大乱,于李如荼获得胜利越有利。 “庾大人,第三道题是?”此时便是李如荼问,趁翎儿此时失魂落魄,速战速决。 庾夕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过了。眼中满是深意地看了李如荼一眼。这让她有种做错事被捉住地窘迫。[.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只能把眼光调到窗外。此时天空雨势渐停。吹拂着地风仿似有点寒意。透入李如荼地内心。李如荼啊李如荼。你何时变得如此心机沉重?她叹了口气。呐呐道:“如儿身子初愈。现下有点儿乏了。要么明日再比罢。”说完。她差点要把自己地舌头咬了下来。笨蛋! “那。我先告知最后一题。两位可以回房准备。”庾夕眼中闪过什么是李如荼没有办法读懂地。淡淡道:“最后一题是。画。题目由两位自行决定。明日酉时在下在此恭候两位佳作。” 唉。李如荼立感心灰意冷。说到画。在来唐之前。几何会成为她地难题呢?只是。在这个只有毛笔、墨、国画颜料、宣纸、绢地时代里。她又如何习得分工笔和写意。怎么能快速把握住“笔墨”这种深奥地精神内核。 庾夕吩咐敏琳扶起翎儿先行离去。 李如荼点点头。算是行过礼。在敏珠引路下。正要废然而反。 “如小姐。请留步。” 哼,李如荼转身低眉,强命自己婉言向对:“庾大人,有何吩咐?” “日前,翎儿可有到离居与如小姐相见?”庾夕冰冷的声音,给李如荼一种面对无时无刻跟在身边幽灵的错觉。 心中打颤,她还是没有表露出来,淡淡一笑,“是啊,翎儿姐姐甚是关心我,特意来看我。” 庾夕冷冷扫了她一眼,漠然道:“她可有告知你新城长公主的近况?” 果然是布无孔不入的线眼,只是离居中自己独居,有人看见翎儿入内是正常,只是谈话内容何如居然被探得一清二楚,李如荼汗流洽背,知道不能瞒过面前这男子,相比面前这城府极深的奸佞之徒,她实在太嫩了。 她正思索着如何对答,相比她的狭促,庾夕神闲气定道:“翎儿说的不尽真实。” “庾大人说的是?” “对,长孙诠并未夭亡。” 李如荼乍听之下,甚是心惊。历史记载,由于长孙无忌在政治斗争失败,长孙诠被流放最后甚至被当地官员杀死。长孙诠确实是死了,那么,现在庾夕等人难道是因为武则天一党为了粉饰太平而收到的假情报吗?还是他为了自己与翎儿鹤蚌相争,对她施展哀兵之计? 想到这里,李如荼舒了口气,心想庾夕不过如此,面上反而松懈了下来,淡淡道:“那么新城长公主与驸马现在下落如何?” 庾夕像是看出她心中不是很相信,道:“新城长公主及时在当地役官手中救下了驸马,她已命人密诏与我,”顿了一下,他仿佛等力气凝聚,再道:“她不会再回京,将与驸马隐居山林,此一去便再不相见。你,”他注视着李如荼的眼,他的眼像是黑曜石般冰冷孤清,却迷惑了人的心智,淡淡道:“或者翎儿,将永远在这公主府内扮演公主,终身不得说出这个秘密,倘若败露,将祸害全府,牵连数百人命。” 李如荼心中惊诧得作不出声来,他是说,历史记载的是错的?长孙诠只是诈死,和公主双宿**,而留在这里的替身,将永远担任着金丝笼中的金丝雀。 李如荼苦笑,走上一步,“庾大人是担心小女子不能担此大任?抑或更加希望翎儿小姐在此相伴?” 庾夕眼中再次闪过那道她读不懂的光芒,隐隐淡笑,毫无生气,“都不是。在下要相告之事已尽,望如小姐明日比试出手得卢。”说罢,甩袖离去,还是那身黑袍,把他遗世独立的身影勾勒得如同不似这个世间之人。 他,为什么告诉她这些? 无论为了何事,只有杀了他,才能解心头之恨! 她抬头看看天空,雨早已经停了,云渐渐地卷向了西去,天又晴了,只是她的未来却依然朦胧不得见。 李如荼茫然中伸出右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左肘,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 唐代的象棋形制,和早期的国际象棋颇多相似之处。当时象棋的流行情况,从诗文传奇中诸多记载中,都可略见一斑。而象棋谱《樗薄象戏格》三卷则可能是唐代的著作。 第二十八话 貌如霜叶不是春 思索间,李如荼已经回到离居。 敏珠为李如荼拆下钗环,取出白绢为她抹去妆容,正要放入景泰蓝瓷盆内清洗,李如荼瞄了一眼,心中一喜,道:“敏珠,平日你给我上妆那盒子呢?” 见识过李如荼今日的精彩表演,敏珠似乎对她略有改观,迅速拉开抽屉取出雏菊影青釉粉盒,呈到她面前。 李如荼没有忽略这一点,接过盒子打开,指着三个小杯中装有墨条那只,大胆地发问:“这可是用以画眉?” “回公主,此乃黛墨。” “怎么做的?”看敏珠狐疑的眼光,李如荼颇为尴尬地道:“我家中清贫,从不知此物何来,平日我甚少上妆,也没怎么留意。” 敏珠恭敬道:“回公主,此乃波斯国贡品螺子黛,甚是珍贵,价值斗金。使用时只用蘸水即可,无需研磨,我朝上到皇宫后院,下到官家贵妇无不趋之若鹜。” 李如荼细细观察此物,状似是一种矿物,经过加工形同书画用的墨锭相似的黛块,幽幽发出些淡蓝的光芒。她黠然暗笑,待终于忍下得意之色,才抬眼正色对敏珠道:“公主府内存放尚余多少?” 敏珠眼神一滞看看她,李如荼似乎从她眼中读到了“烂泥扶不上壁”的意味。 待敏珠领命退下去,她站在盆前,仔细端详自己的模样。水汽慢慢升起,她在摇晃不定的水面看到了酷似新城公主的影子,这是她留下来的资本,只是要击退不但貌似而且才艺兼备的翎儿,这些远远不够。能改变她命运的,始终握在庾夕手中。她忽然心头一阵烦躁,伸手拨弄上面浮浮沉沉的花瓣,摇碎了那片倒影。 等了不久,敏珠居然领来一个锦盒内有二十余支,李如荼喜出望外,眼中闪亮道:“带我去新城长公主的院内。” 如此。过了一夜。 庾夕一众正走在小径上。华轩蔼蔼。两旁竹影深深几欲看不穿林子。微风吹过。发出“沙沙”声。便如起伏地碧绿波涛。如九天仙子低吟浅唱。这个院子地主人。新城长公主。倩影难觅。 刚看过翎儿地百鸟朝凰图。题材虽旧。只是越多人作过地画。越是难超越前人。翎儿做到了。她笔下凤凰傲视百鸟。其他灵鸟在凤凰浴火之下化为灰烬。那浓浓夺魁之意已经深涵凤凰飞天地笔触上。翎儿确实有傲世之才。 而李如荼却迟迟未到。等了快半个时辰。敏珠才来禀告引路。随着敏珠地带领。庾夕发现周遭地路愈来愈熟悉。终于。迈进了这个公主府禁地。新城长公主居住地院落宿雪轩。此时想来。似是千百年前他每日在此竹林小径来来去去。 此时已经是酉时。最怜瑟瑟斜阳下。花影相和满客衣。庾夕抬头仰望天空。夕阳落下前最是灿烂。新城却早已离去。追逐着属于她地幸福。整个静谧地空间。竹间小影成像在众人身上倒影着点点破碎似地金灿。让来人感觉真实却由虚幻。闪闪烁烁。骤眼看去似乎有些精灵在跳动。 那个淡雅脱俗地女子。淡淡衫儿薄薄罗。正盈盈而立于一片竹林下。瞬间如同海市蜃楼般。在众人眼前。错觉一闪而过。像新城从没有离开一般。 只是,晃了一下心神,大家皆看出来,那是李如荼。 她稍蹲行礼,道:“有劳各位移步到此,庾大人,请看小女子画作。”说罢指了指东面一堵石灰墙。 翎儿浑身不舒服,未及看去便干巴巴地急道:“如妹妹怎生如此糊涂,此乃公主府禁地。”边说边瞟眼看看庾夕的神色,却无法再说下去,顺着他的目光,她转头看向李如荼所指,同样呆住了。 新城长公主? 不,那是一堵绘了画的石灰墙。 那是一幅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手法所绘画的影像,没有色彩,只是黑白之间人物已栩栩如生跃然壁上。 屋前,夕照,残阳透过枝叶撒在墙上,只见壁上女子在光线阴影交织之下更是灵动,长衫翻飞,眉目却带笑,皎如秋月,花花树树真真,停停当当人人。 她便如真是在此,凝望他,又或者谁人。不想思念的人如此逼真地在自己面前,同时想不透画中人能以何种颜色形容。画中人虽含笑却愁眉,莫非是因为画中人失去了什么,不免一点悲伤,抑或是看画人在看到画后不自禁愁眉含笑。 是素描,学习西洋画的基础课程,着重光线、物体、空间的关系,在有限的二度空间上,将要表达形体,具体而微的呈现于眼前。在这个没有油画工具的时代,李如荼便把价值连城的贡品螺子黛当作炭条,绘于墙上。螺子黛本身浓黑泛光的特性,助她绘出的人物身上淡淡似有光晕,立体感更强,加上夕阳斜照竹影笼罩,更是虚实难分。 虽没有见过本尊,她对自己容貌甚是了解,特意选在新城起居之处,寻了堵白墙,当下用了一夜一昼,作下此画。她盘算着的是打动庾夕,先引他至此,勾起他的情绪,再以几可乱真的画引他怀有思念之心,如果这块软肋打得中,她便可有取胜之望。 此时的她,心中几分的惴惴不安,在庾夕复杂不可探知的眼光下,更多的是肉跳心惊。 庾夕方才看画之时,好像笑了,只是那么不可捕捉的一瞬间,他眼中闪过的那道光彩,让他本来如石雕的面庞有了一丝神圣的俊美。 很快,他又回到了本来死气沉沉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把视线拉回到李如荼身上。 李如荼感觉自己的呼吸渐渐沉重,肩头似被千斤压下,结果如何,将会决定她生死以及未来能否为鹤报仇。 仿佛过了许久,直到李如荼险些脱力之时,庾夕一字一字道:“此局,翎儿胜。” 李如荼脑中轰鸣,猛然抬眼看他,却只看到他霍然转身的背影,眼角那余光如此寒彻心扉。 她忍不住,跌坐地上,几片竹叶索然落到膝前,似是一道三尺白绫横落,硬生生勒住她的颈项,令她无法呼吸。 “我,这便要死了吗?”李如荼想起庾夕命她喝下毒药时那冰寒的眼光,顿时六神无主,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第二十九话 扑朔迷离辨雄雌 在李如荼失魂落魄之际,众人已经纷纷散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知不觉,那灿黄的夕阳已落,碧绿的竹子,墙上画中女子,寂静着。风动处,竹叶沙沙震颤,清凉穿过指而过,透入薄凉的衣衫,她打了个寒颤。突然,似有微弱的声音响起,李如荼侧耳一听,是小径另一端传来一阵“唰唰”的脚步声,慢慢抬头,眼光随着小径投向前方。 一颗豆大的晕黄灯光缓缓由远而近,像鬼火般忽明忽暗,平添几分诡异。 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李如荼苦笑,来了么?她怕死,非常的怕。她不相信什么投胎重生,即使是在匪夷所思的穿越经历之后,她仍是认为,死了就是死了,就是躺在冰冷的地底,毫无意识,只剩下一具枯骨。她低下头,等待着死亡使者的到来。 来人走近了,立在她跟前,视野中闯进了一片朦胧的光晕,还有一双玉兰绣花鞋。李如荼惊讶抬头,顺着衣裙看上去,纱笼弱光下分明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 “翎儿?” 翎儿面上骄傲又带了几分不忿,打量了她半晌道:“走罢。” “去哪里?”她可以到哪里去? “回去。” “回去?”回去?她孑然一身,并没有家。(.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你是不是脑壳坏掉了?随我来。”翎儿不耐催促。“走吧。夜凉如水。” 李如荼脑中清明。追问:“庾夕呢?” 翎儿眼角睨着她。忽而有点暴躁。口气不佳道:“他公务缠身。没那个闲功夫陪你。走就走吧。不要多话。”说着。便带李如荼往院门方向走去。 李如荼心下一松。明白庾夕此次并不会杀她。至少是暂时不会。 敏珠敏琳呢?为什么是翎儿来找她呢?庾夕又为何不“赐死”她呢?这些念头在李如荼心中疯狂打转。糊涂地跟着前面那点灯火慢行于寂夜中。 开始李如荼觉得路上似有些不对劲。一时也说不上。道是晚上与白日地路本是相差甚远。走了一盏茶功夫。前方豁然出现一面湖。她才惊觉这并非回离居地路。 正欲询问,翎儿已经在几步外站定,回头盯着李如荼,默不作声。 李如荼看与自己极似的面孔此番变得非常陌生,如堕冰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问:“你……你,要待我如何?” 翎儿笑得相当诡异,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手慢慢伸入袖袋中。李如荼此时神经紧绷得随意一拉便可应声而断,视线一直紧紧跟着翎儿的手,果然如所有书、电视剧的桥段一样,坏女人都会在月黑风高之夜,把情敌引到某个僻静处,掏出雪亮的匕首,亲手杀之为快。 看到明晃晃的匕首,李如荼紧绷的神经反而松懈下来,苦笑道:“庾夕命你为之?”看样子不像,如果是庾夕的意思,不可能要她动手。敏珠敏琳非常有可能是她特意使唤开去的。如若庾夕不要她死,那便好办了,面前这女子虽持有武器,怎么说也是弱质女流,她心中估算着如何拖延时间,好让庾夕或者是公主府内任何人发觉。 她心里略感郁闷,自从穿越至此,她不断地受到生命威胁,毒药刀枪拳脚山崖,连她都感觉自己这个苟延残喘来之不易,此刻甚至盼望自己要杀的人来救自己,实在没骨气到极点。 翎儿阴晴不定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似乎叫“嫉妒”的神色,恨恨道:“本来我打算在比试之前饶你一命,既然你不识抬举,现在落败丧命便不要怨我了!”说罢,真的提刀刺了过来。 李如荼大吃一惊,想不到翎儿看似娇弱,速度居然如此之快,刀尖带着破空声迎面刺来。她用尽力气向后跌去,匕首已经滑过她面额,削下她一段好不容易畜长的发丝,幸好背后触到树杆不至于跌倒,才极其狼狈地避过这一刺。 翎儿见一刺不成,跨前一步,左手一把掐住李如荼的脖子,用力把她抵在树杆上,笑得有点狰狞,道:“可惜了你这般人才,只是,你的存在,令我感觉实在不舒畅。” 说着说着,她手劲渐渐收紧,直把李如荼掐得喘不过气来。李如荼没有时间思考为何这翎儿看似弱智女流,手劲如此之大,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撕扯,顿时喉咙如火烧一般,眼前直冒金星。很快,她的手已经渐渐无力,垂了下来,在翎儿胸前撕下的布条衣屑也随着跌落地面。 “住手。”庾夕低沉的声音在暗处响起,着实把翎儿吓了一大跳,手上一松。李如荼顿时摔落地上,呼呼地喘着大气,急不及待把空气吸入口中。 “庾……庾夕。”翎儿此刻衣衫凌乱,转身怯怯看着庾夕,心中暗忖他到底来了多久,听到多少。 庾夕没有理她,打量跪在地上刚喘过气来的李如荼,道:“还好,没有伤及面容。你不能杀她。”后面那句分明是道与翎儿听的。 李如荼心中一团无名火轰隆上冒,什么叫还好没有伤到面容,她差点就命丧黄泉,便是拜他所赐,此刻居然还是只关心她那酷似新城长公主的皮囊,也不管束一下这翎儿。喉咙中疼痛不已,刚才受了惊吓,她身子本来就虚弱,此刻感觉忽冷忽热,极是难受,更加愤怒了。正想张嘴,抬头转向翎儿那方一瞪,这一瞪之下,她却再出不了声。 只见翎儿眼带不忿,生气以及几分畏惧,发丝凌乱狼狈不堪,衣襟因为李如荼悉才拼命挣扎而被撕裂,春光尽露。 春光尽露,对,是春光尽露。李如荼不由得揉揉眼,再看过去,春光,怎生如此? 此时,翎儿因为羞怒而殷红的双额,见她呆呆望着自己,马上迁怒于她,凶巴巴对她喝道:“你可知道非礼勿视!”继而转头对庾夕,幽怨道:“你带她回来我已缄口不问,便是她要与我比试亦一一应诺。此刻她输了,为何不按约定杀了她?难道你不舍得她?”到了最后,她话语已经无法自控地胡乱出口。 “我没有说过,输了比试就要死。” “你……”翎儿一时语塞,眼中隐隐有莹光打转。 李如荼依然没有从目瞪口呆的状态下恢复。她终于懂了,平日里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为什么翎儿较本来不矮的她高出不少,为什么翎儿着装从不似其他贵妇人般来个“粉胸半掩疑晴雪”,为什么翎儿对庾夕撒娇时她觉得甚是怪异,为什么刚才翎儿要杀她的时候速度力度皆超过常人女子…… “她”?真的不是“他”吗? 这些她从来没有细想过的问题,在翎儿春光尽露的此刻,突然和答案一起向她席卷而来。 翎儿,原是男儿身! 第三十话 眉间尺为报仇恨 此时的翎儿根本没有理会跪在地上呆若木鸡的李如荼,继续追问庾夕,“她知晓此计划,不得不死。倘若传了开去,我们……” “即日开始,她便是新城长公主。”庾夕指着李如荼,淡淡地宣布了令二人惊愕失色的决定。 “为何,你……” 庾夕打断他的话,道:“今日,皇后向圣上请旨,为新城长公主另觅良人。” 来了,新城的命运转折点终于到来。据记载,长孙诠死了之后,新城的姐姐东阳公主为其做媒,举荐韦氏为驸马。婚后,韦氏与新城的感情不好,甚至不用应有的礼节对待新城,两年后,新城突然死亡,诸多证据指出驸马就是凶手,高宗命令处死他,并举族流放。 李如荼心中咯噔作响,见翎儿面如死灰,身子摇晃了几下,终是站定,继而接上李如荼投来的目光,凄苦道:“我终是输了给你,输了。”说罢,用力把匕首掷于地上,扭头快步奔了开去。李如荼无奈地看着他奔去,接二连三的意外,令她堕入团团迷雾中。 片刻,李如荼有点想笑出声来,如果新城再次改嫁,翎儿男儿身绝对不能蒙混过关,迫不得已才选择第二顺位的她。因为如此,她才能拾回性命留在此处,那是天意么?她看看庾夕,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如果有天意,那么就注定他要栽到她手上。 她清了清喉咙,软声道:“庾……庾大人,你的意思是,由我代新城长公主出嫁?” “现在言之过早,不日圣上将下旨召见于你,我会命敏珠好好教导你,你好好准备吧。” 望着庾夕离去的黑袍飘飘,李如荼感觉到那个笔直的背影散发出一种无奈的忧伤,他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一次再一次的出嫁,是何种心情? 翎儿身为男儿,尚敢冒充新城,比一个普通女子扮作公主被识破的机会又多了几倍,看来他对庾夕用情甚深。(.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想到这里,李如荼额上冒了几根黑线,想不到唐风如此开放。不过看他在庾夕面前如此放肆,所用物品无不精巧,身份必定特殊。 很快便要参见圣颜。李如荼没有时间去考究这些有地没地。每天都忙于补习宫廷礼仪。翎儿没有再出现。有时她偶尔为他感到不忿起来。开始讨厌他地情绪在知道他是男子以及不伦之恋之后有点同情他。不过能一见未来中国唯一女皇帝武则天更令她兴奋。虽世人都说武曌如何无情和铁拳。在李如荼心目中。这才是敢于表达真性情地女子。如同怒放牡丹雍容又张扬。 过几天。果然来了一位传口谕地公主。便是大长公主高阳也。东阳自小与新城公姊妹情深。此番新城出走。府中称病。东阳三番四次要来探望都被庾夕挡了去。此次来宣旨便再无籍口了。 沐浴熏香。穿戴威仪地李如荼带领一众跪倒在前堂内。俯首伏地听东阳领衔咬文嚼字念了一大通口谕。大致是获知新城大病初愈。赏赐大批宫珠玉帛。并且希望她三日之后入宫面圣。一聚天伦。 宣读完毕。东阳马上扶新城起身。殷切地问:“皇妹。你消瘦不少。这段日子你可好?”话到一半业已哽咽。眼中水波流转。语气甚是关切。 东阳是正当盛年地少妇。风姿绰约。俏丽俊逸。此刻眼中充满忧愁与担心。见此李如荼忽尔有丝暖意上了心头。屏退众人后。温声道:“谢圣上及皇姐关心。瑱儿此番心痛难当。近日才稍好些。”顿了顿。才道:“皇姐。你可好?” 东阳愁眉不展。手中紧紧握住李如荼地手。道:“皇妹放心。你姐夫终有一日会回归朝野。只是。你切勿忧心过度。好好保重身体。” 东阳身为大长公主,下嫁高履行之后,本是享受着春夏吟诗作乐、闲厅对弈,秋冬烹茶赏花、踏雪携裘的贵妇人生活。只是武则天当政时,因其与长孙无忌的亲戚关系,高履行遭到诬陷,受株连被贬,已先后降为洪州都督永州刺史。东阳从此过着半寡妇的生活,但这对于丧夫的新城来说,好了许多。 李如荼只得作痛苦状,热泪盈眶道:“皇姐放心,我此番面圣定为姐夫求得安然。” “皇妹情深意切,我怎生不知,只是,”她环视四周,确定没有人再以低得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她定难饶我等,你切勿鲁莽。” 李如荼当然知道“她”是指武则天,她自问不可能跟这天下第一女皇帝较劲,只是想胡混过去,顺道在皇帝哥哥身上投点亲情,为未来铺垫出路,多活些时间或许就能找到机会报仇。只要,不要嫁出去,或者不要嫁给那个韦氏驸马。 她顺从地点点头,诚恳道:“一切遵从皇姐教诲。”咬咬牙,再问:“皇姐,此番皇上除了要与我细话家常之外,还有什么旨意?” 东阳属憨直之人,当下擦擦眼角泪痕,低笑道:“皇妹莫要恼了皇姐,”然后故作神秘地悄悄在她耳边道:“皇姐向圣上举荐一氏族侯门与你……皇兄此番召你去许是询问你呢。” 李如荼面上假装羞涩,心中皱起眉头,怎么可能不生你气呢?人家老公才死了没多久,你就把她推给另外的男人,怎么会快活呢?虽说唐风不羁,你东阳公主又是一片好心,想着新恋爱能让人重现活力,幸好在此的是李如荼,若换了拼命救驸马性命的真新城,早就把你扫地出门了。 想是如此,李如荼还是害羞状低声问:“敢问皇姐,是哪家公子?” 东阳眼中瞬间灵动,笑逐颜开道:“皇妹问得好,这韦公子确实人中龙凤,语出不凡,皇姐此番定不负皇命,看过其画像及文集,圣上还赞道: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 李如荼听到历史正如常运转,脑中眩晕。看着东阳这般笑法,相信她早被迷到混混沌沌,李如荼耐心再问:“这韦家公子,全名是?” 东阳眼中写着“看,就知道你有兴趣”,捂嘴轻笑,“皇妹何必如此心急?如若要知道,明晚便可一见。” 李如荼差点当她面翻白眼,这个白目姐姐,她陪笑道:“这般不好吧?圣上还没有定夺。” “皇妹,你怎生如此避讳?当年我不也是带着你去偷看那长孙……”说着,她突然顿住,显然醒觉自己谈起对方的亡夫,不好意思起来,窘笑道:“明日我找个明目约韦公子到我府中一叙,你便可在内堂窥视一二。” 天啊,真的是火星人般不好沟通。李如荼只得咳嗽几声,道:“可惜瑱儿病情才刚好转,御医嘱咐不便出门。”当然,那些御医皆是庾夕安排的,开始谎报病情,到后来真的是给重伤难愈的她诊病。 东阳很是失望,哦了一声,低声嘀咕道:“我本还想介绍李冶与你……” 李如荼失声道:“什么?”突然由弱不禁风变得中气十足,吓了东阳一跳。 东阳很快便道:“我近日识得一位文采出众之人,本想介绍与皇妹,我等一起煮酒赋诗,何等风流。与其一席话,皇妹定能得益不少,解了心中郁闷。” 李如荼忽觉得天旋地转,记得之前遇到李冶说要回京城,难道此李冶便是那李冶?天下真是小,她握紧拳,咬唇道:“皇姐,御医亦有叮嘱闲时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不过不能过于颠簸。” 此时东阳一笑,机灵道:“皇妹不是有父皇御赐七宝车么?闻说行走风驰电掣,而车内却不感颠簸,且阵阵异香飘逸,车过半日不散。皇姐也好好开一下眼界。” 两人再寒暄几句东阳便告辞了,看着她欢天喜地离去的背影,李如荼心中的复仇计划又多了一项“李冶”。 ===================================== 《新唐书列传第八》 东阳公主,下嫁高履行。高宗即位,进为大长公主。韦正矩之诛,主坐婚家,斥徙集州。又坐章怀太子累,夺邑封。以长孙无忌舅族也,故武后恶之,垂拱中,并二子徙置巫州。 洪州:治今江西南昌 永州:今湖南零陵 第三十一话 一丝缘线牵其中 当晚,东阳公主果然下帖请新城翌日过府一叙。东阳不及新城受宠,所住府邸甚远,庾夕次日一早便备好七宝车载她前去。 坐在香气四溢的豪华车内,只有李如荼一人,她恍惚中似又想起鹤与她常在车厢内谈心、相拥,那段逃亡的岁月虽是辛苦,只是甜蜜之意让她从来没有感到像今天这般孤独无助。看着身旁空荡荡的位置,她的心同样空荡荡。 窗外渐渐由人声鼎沸变得寂静,似是离开繁华路段了,李如荼从重重窗纱看开去,庾夕已经伴在辇车侧走了个把时辰。阳光从另外一侧照射过来,把他完美的侧面投射在车窗上,似远亦近。就是这个淡若晨岚的男子,抹杀了她的未来,这么近,却无法杀之而快,李如荼咬着唇,强令自己正襟危坐。 马车转入几条深巷便到了,庾夕扬声报了名号,东阳立即率了几个奴仆女婢前来相迎。因为新城此次出门不便张扬,故此转由侧门进。东阳长公主府建在城边,相比新城的逊色不少,不过亦不失皇家威仪,高墙上覆筒瓦绿琉璃,楼阁林立。东阳命几个奴仆用轻轿把李如荼直接送入内院厢房中,才屏退下人。 东阳请人领庾夕到耳房休息,然后眼尾扫了一下李如荼身后的敏珠。李如荼会意笑道:“皇姐不必担心,敏珠乃是瑱儿的近身心腹,不碍事。”心下大呼冤枉,这敏珠分明就是庾夕派来监视她的。 东阳立刻不顾其他,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说昨晚早已下帖子请韦氏与李冶到府,他们两人如何诗文冠绝。李如荼懂事开始家中只有父亲陪伴,长大后性情倔强,少有这种唠唠叨叨的家人或朋友,在分享自己各种见闻与想法,让李如荼心中奇妙地温暖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女婢来报韦公子已经到了,在前厅侍侯着。 东阳乐呵呵地拉着李如荼出了内院,穿过半个庭院,从一座石山后寻了一条小道,摸着半黑走了约莫半盏茶时间,便见一小花梨木门,推门入内,是一简洁密室。室内实在太暗了,李如荼看不清有些什么,只是隐约看见摆放了木桌靠在东边墙,旁边配有两张椅子。 东阳似乎对此熟悉不已,无需掌灯便轻松扶她坐在墙边椅子上,轻声道:“皇妹,你从此看去。” 李如荼见东阳在墙上轻轻一摸,似是搪开一扇小窗,依照东阳示意看去,之间窗外看似花窗,再往外看去,便是前厅的光景。料想这石山小室连着前厅一边墙壁,这窥探的小窗隐藏在一雕花屏风后面,难以辨出,而且角度非常好地可以看到前厅的一切。 此时,厅内有几个女婢在为一位白衣公子换茶上点心,无不周到。只是那人刚好选了个位置背对李如荼,一时也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李如荼此时有点不安。就像小狗轻轻扯着主人地衣角似地牵动着全身神经。她皱眉道:“皇姐。我看不清楚。” 东阳呵呵直笑。即使黑暗中看不到她样子。李如荼也能想象她地表情。不由得面上如火烧般。 “皇妹。我这就马上出去。你千万要看清楚点啊。嘻嘻。”说罢便旋风般出了门。留下气结地李如荼瞪着门框。 这东阳建此室。肯定不是为她而造。上次听东阳失言说出多年前她两人曾一起**过长孙诠。想来唐代地公主们都有这等嗜好。 李如荼胡思乱想之际。东阳已经出了前厅与韦公子寒暄起来。还特意以赏画为由。把韦公子引到桌前。 那韦公子似是知道有人窥视一般。偏偏用背脊对着李如荼。这令李如荼有一刻甚至怀疑自己已经败露了。心中那丝不安愈加强烈。 东阳似是感应李如荼一般,双手执起花卷两端,高高举起,柔声道:“韦公子且看这《踏雪红梅傲霜凌》上,在阳光折射下,更有灵气欲飘呢!”说罢又把画卷转了个角度,引那韦公子面朝密室墙壁那边。(.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画卷遮住那韦公子的样貌,只是李如荼在看到那白衣男子颀长的身形,手中那把玉柄折扇却是一震,一阵似是而非的预感似乎灵验了,她紧盯着东阳手中画卷慢慢放下,那韦公子的面容随之一分一分露出。 温雅笑容,濯濯如春月柳,正是李如荼猜到的韦正矩,此时他星目含笑,轻轻摇着手中扇,与当日相遇一见更为风雅俊朗了。 李如荼顿时如泄气的皮球摊倒在椅子上,心想这世界怎么如此小。她与鹤的关系虽向外人称道姐弟,只是落崖殉情,即便是傻子皆能看透,何况是这人中龙凤中般的人物。如果果真嫁给他,有可能是因为知晓妻子心中另有他人而气愤掐死她,这不无可能,想到这里,李如荼打了个寒战。 东阳曾道待李冶到场,便会三人共谈风花论雪月,倘若新城觉得有兴致可以由东阳开口介绍给两人,一同把酒赋诗。 只是此时新城哪有心情,一会儿李冶如果碰上那韦正矩,会是如何?她伸手抓抓头,却惊觉自己满头珠翠,挠不得头皮,只好轻叹一声,起身摸黑匆匆出了密室, 好不容易走出石山道口,李如荼便看见敏珠守在原地等她,连忙快步上前,道:“我们走罢。” 敏珠点头应声,便扶着她到一边走廊等待,招呼奴仆备辇,命人传话与东阳说新城身子不适回府,便与庾夕一同随李如荼从之前进入的侧门走去。 李如荼在众人簇拥下上了七宝车,正要转出街角,李如荼忽觉车子急停,正慌忙要问是何事。 窗外已传来庾夕敬而不卑的声音,“公主受惊了,前方有一马车挡道。” 李如荼凑近门缝看去,见是一华丽马车装扮妖娆,车内似是女眷,沉吟半刻道:“让他们先过吧。” 敏珠轻唤:“公主……” “是。”庾夕奉命,打断了敏珠的话,然后指挥马车靠到一边让路。 唐代的公主出行哪个不是前呼后拥,香风十里,极尽奢华之事,所有平民百姓皆要跪地膜拜。这李如荼却无此概念,想着对方在这个街角转入,想来同是东阳的宾客,也不多想就让路了。 马车擦过,那厢中流苏帘子被一青葱玉指挑起,虽内里影垂垂难以看清伊人面容,就是看这几根手指便知里面美人冰肌玉肤,滑腻似酥。然后,娇音萦萦响起,“李家小妹谢过了。” 那声音,直教人魂摇魄乱,美人轻私语,三载闻余香,诱惑得心内把持不住,连李如荼身为女子不禁想象帘后美人罗帷绮箔脂粉香之姿。 对方马车很快就过去了,李如荼也感觉身下马车已经启动,在方才对方车子擦过去那一霎那,隐约听到敏珠轻哼一声,似有不屑,她不解问道:“悉才过去的是?” 敏珠冷哼一声,“那便是东阳长公主今日请来助兴之人。” “谁?” “回公主,那便是李冶。”敏珠很是鄙夷,多说了些话,“近日来平康里芳名最盛的……。”最后的几个字赫然止住了,不知是不是庾夕用眼神制下去。 哦,原来是风尘女子。 李如荼心中暗松了口气,自作聪明以为此李冶为彼李冶,不禁失笑,这世间哪有这般戏剧化。唐代民风开放,宴席之间请来雅妓舞蹈弹唱、诗词歌赋等内容,司空见惯。之前东阳谈起李冶亦没多说她是何许人也,因为人名相同她便以为是那个曾害鹤堕入悬崖背信弃义之人。在巧遇韦正矩之后,她更是潜意识以为东阳口中李冶便是自己憎恨之人。 此番逃之夭夭,更是可笑,李如荼软倒玉枕上,轻轻按摩自己的额头,舒缓紧张了一日的神经。 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法子,摆脱命运的牵引,拒绝改嫁韦正矩。 看来,能帮她的,只有新城的皇帝哥哥,唐高宗了。 ======================================= 李冶(?---公元784年)李冶(一作裕),字季兰(《太平广记》中作“秀兰”),乌程(今浙江吴兴)人,后为女道士,是中唐诗坛上享受盛名的女冠诗人。晚年被召入宫中,至公元784年,因曾上诗叛将朱?,被德宗处死。 她容貌俊美,天赋极高,从小就显露诗才,颇有文才。出家为女道士后,她又与许多诗人鸿儒交游,酬咏甚多。她神情潇洒,专心翰墨,生性浪漫,爱作雅谑,又善弹琴,尤工格律。当时超然物外的知名作家陆羽(鸿渐)和释皎然均同她意甚相得,著名诗人刘长卿也与她有密切联系,她还与朱放、韩揆、阎伯钧、萧叔子等人情意非常投合。其中诗歌《寄朱放》、送阎二十六赴剡县等诗一扫从来女性作家的羞涩之态,坦然男女社交,在千后千年的历史上都是罕见的。天宝年间,玄宗闻知她的诗才,特地召见她赴京入宫,那时,她已进入暮年,正栖身著名的花都广陵。接旨后,只得应命北上。她有七律《恩命追入留别广陵故人》(《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以为“其详词意,不类冶作”,似乎缺乏根据。)诗一首。 李冶的诗以五言擅长,多酬赠谴怀之作。宋人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著录《李季兰集》一卷,今已失传,仅存诗十六首。 刘长卿对李冶的诗极其赞赏,称她为“女中诗豪”。高仲武评论说:“士有百行,女唯四德。季兰则不然。形器既雌,诗意亦荡。自鲍照以下,罕有其伦。”又说她“上方班姬(婕妤)则不足,下比韩英(兰英)则有余。不以迟暮,亦一俊妪。”她与薛涛、鱼玄机、刘采春被人称为唐代四女大诗人。 她还有一首广为人知诗《八至》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第三十二话 鹭羽寻云露龙颜 新城觐见皇帝是在因功臣图形于其中而有名的凌烟阁。贞观十七年,唐太宗曾为长孙无忌、杜如晦、魏徵等二十四人绘画,表彰其政绩以及辅弼之功,这就是所谓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皇帝选在这里召见新城长公主,相信是武后提议,看似重视,实为从旁观察其是否有抵抗之心,倘若不驯,杀。 李如荼寅末便起床更衣,穿上命妇所规定礼衣霞帔,头戴九翠四凤双博鬓,细细妆扮,直到庾夕认可才由敏珠参扶上了御赐黄辇,一路有禁军开路,直入太极宫内。一般皇亲贵戚到了内廷便要下车步行,唐高宗自小与新城亲厚,怎舍得让她体弱之躯走这么长的路,同样以七宝轻轿抬到阁前,圣眷极浓。 下了轿,李如荼被太监总管模样的人领入偏殿,等了不足一盏茶便已宣入凌烟阁。李如荼头顶着那几十斤重的彩冠苦不堪言,还得低眉诚惶诚恐的模样。 李如荼低头走在殿中,只看见光可鉴人的大青石砖,拼贴无隙,倒映着她模糊华丽的身影。听着太监总管上禀,马上跪拜如仪,殿中只回荡着繁复的宫服与玲珑环佩发出轻微碰撞的声。等了半晌,不见有人说话。李如荼不禁暗忖是不是露馅了,只是在敏珠巧手以及庾夕认同下,外貌应该是有九成相似,只要称病消瘦便能蒙混过去。 李如荼忍不住偷眼看前方宝座上的帝后,凌烟阁空阔宏伟,栋梁上挂着饰流苏的明黄长纱,四周挂着不少大唐帝国荣登此阁的名臣画像。 赤金九龙宝座上方坐着了一道赤黄人影看不清楚,想必是唐高宗了。 此时已经听到一把温柔的女声在头顶响起,低声提醒皇帝道:“皇上,新城长公主久跪伤身。”不用想便猜到是中国古往今来唯一女帝武则天了,此时她身为皇后已经铲除长孙势力,如日方中,声音温柔内带着自信与刚强。 皇帝似乎失神了一下,才疲声道:“皇妹平身,赐座。” “谢主隆恩。”李如荼才松了口气,根据敏珠的教导叩头谢恩,坐了上内监搬来的珠玉明翠榻,这才敢抬眼偷看上位者。 首先当然是名动千古的武则天,唐高宗在历史里面是有名的窝囊废,没什么好看的。 武皇后就坐在皇帝地右侧。钿钗礼衣。头上插十二支花。两鬓做宽。即便是宴见宾客地服装仍是宝相庄严。武则天长得也是端庄秀丽。方额广颐。宽宽地额头。丰满地下巴。年过三十依旧保养得宜。眉宇间透出非凡地魄力与睿智。虽为后犹自甚有气势。 果然是做皇帝地料。可惜她与新城不对盘。 李如荼心中暗叹一声。转眸向皇帝瞄去。这一瞄。足以令她全身血液倒流。魂不附体。她不知道自己表情如何。只觉得如堕冰窖寒彻心扉。 皇帝身穿赤黄天子服。头戴通天冠。有二十四梁。附蝉十二首遮住龙颜无法窥透神情。只是。这一眼便完全可以让她认出宝座上地真龙天子。 李冶? 原来是李治。冶与治只是一点之差。 他认出我了吗? 李如荼慌忙低下头,心突突地跳,手心里都出了汗。她绝无猜到,这李冶便是新城的亲生哥哥,怪不得在槛泉相救之后说过因为她与其妹妹神似才对她甚是关切,这过往的一切,似乎都潜伏了让她死无葬身的线索。 她恨他,不若对庾夕的恨,当时认出他那一霎那的惊诧以及慌乱,是否有出卖她心里面的仇恨呢?很可能,就是这个眼神,让她苦心经营的复仇计划未捷先夭。 正处于地狱火焰与寒冰煎熬的李如荼,头顶上方又响起皇帝威严的声音,“皇妹近日可是忧思过度,消瘦不少。” 他没有认出来? 李如荼心中一喜,颤声道:“谢皇上皇后关切,我身体已无大碍,只是今日秋意渐浓,稍染风寒。” 武后轻笑,在旁道:“皇上,给长公主办件喜事,岂不冲一冲这忧思。皇妹,你说可好?” 李如荼不觉全身轻颤,想不到这武后居然在皇帝面前,挑明告诉新城,你如果不嫁就代表你对我等判长孙诠流放感到不满。声音温柔含笑,却饱含威吓之意,一句就把李如荼绊倒了。 “皇上甚是为你终身之事挂心,特地命我在各家皇公名门中挑选,其中不乏品貌非之人,长公主你且一看。”说罢,武后一挥手,十数名宫娥上前,纷纷展开画卷。只见画卷上皆是些皇公世子,有的清新俊逸,有的风流倜傥,有的昂藏七尺,旁边简单题了家世官职与姓名,直教人眼花缭乱。 李如荼正在苦恼间,皇帝掺和道:“皇妹,可有哪位公子屏雀中选?”李冶,不,是李治此时早无初见的气宇不凡,此时似是显得特别无力却强装天威。 李如荼差点想冲上去把他踢下宝座,只能低头假装羞涩难当,细声道:“我想再详加思索些时日再定。” “皇上,依吾所见,仍是东阳长公主推荐的韦氏世子最为出色,才貌双绝。新城长公主此际确需相伴照顾,喜事不怕早办。不若便……”武后扬声截上,似急不可待要新城马上定下人选出嫁般。 “如此看来,先命礼部拟个吉日,皇妹婚事不能草率。”皇帝突然打断了武后的话,武后似有点惊讶不过亦只能低头应是。 李如荼巴不得如此,立即下跪谢恩,心想这皇帝还算挺疼爱新城的,看来走求皇帝不嫁给韦正矩这条路,亦是可行的。 皇帝想了想,道:“皇妹身子似太消瘦,三日后进宫由御医院主理,直到出嫁之日。朕,亦想与皇妹好好叙叙旧情。” 跪在地上的李如荼突然一滞,惊讶不已,却只能再度叩头谢恩,却不能看到那通天冠后,一抹笑挂在嘴边的龙颜。 ======================================= 关于唐代称谓: 皇帝自称:“朕“。另外,有时候也用“我”或者“吾” 别人称呼皇帝:唐代时称呼皇帝多用“圣人”,至于像唐明皇这样的风流天子,则亲近者俱呼其为“三郎” 皇后自称:皇太后下制令时,自称“予”,在便殿见群臣时,则称“吾”,很多时候也用“我” 后妃自称:在正式场合用“妾某氏等”,(注意,并不是臣妾)平时则用“我”或者“吾” 公主自称:对皇帝,她也是称“吾”或者“我”。 第三十三话 多少绿荷相倚恨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李如荼思绪凌乱。到底是否应该告诉庾夕关于她与李治之间的渊源呢?又或许他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庾夕虽是她的敌人,只是要达到复仇目的必需先度渡过目前最大的难关:欺君之罪。莫非真的要与敌同行,方可成功。 刚回到公主府中,圣旨已经颁到门口了。此次传圣旨的是宫中带路那刘公公,据说是皇帝目前身边红人,很是恭谨。刘公公宣了旨意后,道是事务繁多并无多留便离去了。 唐高宗李治命新城长公主三日后入住宫中,却非昔日出嫁前的住所,而是长生殿旁一处较僻静的小宫殿。这道圣旨虽然古怪非常,庾夕却没有说些什么,指挥着把新城的随身品收拾整理。此时李如荼正处于内心挣扎中,到底要不要与庾夕商讨,她隐约感到庾夕确实是知道她与李治之前的经历,只是他却仿佛毫不担心东窗事发,她也下不了台面与敌人联手。 就这样恍恍惚惚过了三日,李如荼一早就上了御赐黄辇在被送往皇宫的路上,眼前朱红大门遥遥可见,她一咬牙,凑到窗前轻唤:“庾大人,我此番到了宫中……”话到一半,她实在不知如何接下去。 庾夕依旧洞识一切般风轻云淡,拱手道:“公主请放心,在下已经打点好一切事务,公主只需安心休养即可。” 李如荼不容置疑,倘若目前这个男子并无三番四次杀她并使计拆散鸯侣,确是矜能负才之人。习惯了他的冷漠风格,才感觉他每句话带来的安全感。 原来他一直把自己的苦恼看在眼里,早已经安排好了,她只需乖乖扮她的公主角色便可。这样一个男子,何时她才可以超越他,把他踩于脚下?只怕,她这个小小的诡计,早被看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当下,她身心因为忿恨、羞耻、焦虑而轻颤。 皇宫内院一派夏日景象,秋风还没有席卷至此,李如荼入住的宫殿为袅波殿,李如荼前段时间恶补古文诗集,大致能猜到是取自《楚辞?九歌?湘夫人》中的“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内侍省早把院中布置得如画如诗,周遭被一层淡淡的花青石绿所笼罩,花木于欣欣向荣之间,衬托着玲珑剔透的亭台楼阁。葱郁的树丛,蜿蜒的流水,掩映着碧水流淌的琉璃瓦屋顶和三尺朱红宫墙,跟殿名的秋意甚是不配。 李如荼并没有太在意这些,点了点殿中人手。内侍省见新城何其风光,为照料长公主千金之躯,掖庭局拨了杂役粗活十八人,内监十六人,宫人十二人。 李如荼本不能张扬,这次只带了敏珠及庾夕安排的三名婢女入宫,看着跪得满地黑压压的一片,头也疼了。 敏珠上前一步。对掖庭局总管宋公公道:“宋总管。长公主入宫是为清修静养。此番人口多杂。实在不宜。” 那宋公公不停点头虾腰。陪笑道:“敏珠姐姐说地是。是小地想得不周全。望长公主切勿见怪。只是这……” 敏珠莞尔。“宋总管言重了。我不知好歹。拿个主意吧。”她走到众人面前。打量着。观眼神面色。选了些看上去沉稳忠厚之辈。最后数了数。由本来地四十数人。减少到杂役粗活四人。内监四人。宫人二人。敏珠心思缜密。人少甚容易控制。以免李如荼身份泄露。 这个数目把那宋公公难到了。直擦冷汗。纳纳道:“敏珠姐姐。这袅波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倘若皇上御驾发现小地办事不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小地便要人头落地了。 李如荼越过正在商讨地二人。看向地上未被挑选一片奴仆。各人面露渴望又不敢张扬。心中很是纳闷。她突然站起身子。缓缓走近。众人惊得把头放低不敢再望。敏珠与宋公公停住了说话。看向她这边。 “公主。” 李如荼扬扬手,止住了敏珠进言,目光不自觉在那片身影中搜索。他们可能是各宫闲置的宫人,渴望服侍得宠的主。新城在出嫁之前素闻贤良淑德,又深得两代皇帝宠爱,日后新城改嫁后便能得了赏赐再分配去服侍妃嫔,故此众人极渴望这份好差事。李如荼心中暗叹,她不过是泥菩萨过海,若身份败露,不就是推了他们上断头台么? 随即,李如荼提起素手,指了已经选定的几人,道:“我素来不喜吵杂,这几名内监宫人都撤了吧,留下两名杂役便可。” 一听这几句话,宋公公与众人皆面露苦色,一时没了声音。此时一个年纪小小的内监跪下猛地磕头,嘴里慌忙道:“小的名叫小定子,自小入宫当差,对宫中事务甚为熟悉,求公主大发慈悲收留。” 敏珠一皱眉,宋公公就踹了他一脚,啐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求公主收留你。” 李如荼看着小内监在地面滚得灰头土脑,后面几个奴仆恭谨之余面露讥笑,当下对那小定子抱了不平之心,喝道:“住手。” 这一喝是李如荼首次发挥公主之威,声量没有控制好,吓得众人皆低头伏地,宋公公也跪下兢兢战战地,不敢作声。李如荼自己也吓了一跳,心下扑扑乱跳。 李如荼踱到小定子身前,也不扶他,居高端详他,道:“你之前侍奉哪一位主子,怎的来了此处?” 小定子慌忙在呆滞中惊醒,翻身伏地诚惶诚恐道:“回公主,小的本在太极宫王……王庶人宫中当差。” 李如荼一听知道他指的是曾经风光一时,最后在宫廷争斗中落败在自己招来的武则天手上的王皇后,心中一阵怅然。那王皇后妄想利用武则天抢回皇帝放在萧淑妃身上的宠爱,最后由皇后变成昭仪,囚禁起来,后来唐高宗偷偷去探望惹得武则天不高兴,把她与萧淑妃剁**棍装在酒瓮中。她们死后武则天还不解恨,把昭仪封号也夺去。可怜一代皇后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引狼入室。 李如荼不禁自嘲,此时的她不就是与庾夕共商,或许,下一刻她便步王皇后的后尘。 此时宋公公不住磕头,惊恐万状,这曾经在王皇后宫中当差的人多已杖毙,剩下的都是些杂差粗使,无何牵连。只是这小定子此时说来,便是大大的不吉利。宋公公嘴里求饶,一边思量着如何处置这死不足惜的小定子。 李如荼看在眼里,深知小定子此番回去定留不住命了,只好认命道:“好了好了,小定子与那几名杂役留下,其余人散了吧。”话间极为不耐,撒手喝退。 好不容易屏退众人,不久太医署的人来请安诊脉了。这一天下来,把李如荼折腾累得半死,傍晚便不管皇帝会不会召见她,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夜半,她被饥饿感唤醒了,看看四周,只有华丽却冰冷的陈设,与她于公主府内的孤独更上一层。敏珠似是在耳房睡去了,李如荼也不想惊扰这个奇怪身份的监视者,只好自己推门去找食物了。 月光如水,露在李如荼的身上,发上,为本来平凡的她添了几分圣洁。 李如荼信步走出了袅波殿,顺着天上云朵投影移动的方向跟去。 月光洒满了整个皇宫甚至天下,远处的楼台笼上了银色的光华,寂静严肃的压在那里。远远看见有水面泛起微波,反射着道道刺眼光芒。不知走了多久,李如荼耳里隐约听到琴声,脚下不听使唤地跟去,心中却害怕是那夜半精灵鬼魅要把她引去吞噬。 脚下的绿草也披了月光,如白得耀眼的路,牵引她向琴声来处走去。感觉像是走了半个世纪,李如荼才听出琴声发自东面的小荷塘边,四周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 李如荼沿着小路走去,很快便看见一道白衫,背对着她坐在如水月光下,身上笼罩着薄薄的青雾浮,弹着不知名的相思曲子,却魔魅动听。 今夜虽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看不清楚。李如荼想起书上常常描写的皇宫艳遇,女主角在宫中乱闯或者夜半弹琴便会引发日后一段梦断魂销的情事,君皇之爱烈如火淡如水。她嘴角牵动暗笑,她是皇帝目前最宠爱的公主,有谁敢冒犯她?她又如何会在此再爱上其他人呢? 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奏着和谐的旋律,与琴声融为一体,如梦似幻。慢慢,云朵移走,月光照了过来的,落在了两人的衣上,琴上。 李如荼没有办法看到那人容貌,却能认得这琴。 这份惊讶并不亚于当日殿堂之上遇到李治,她张口结舌地瞪着目前此人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那人停下,缓缓转身,看了李如荼一眼,厌恶至极,回身收起琴便要离去。 李如荼看那人要离去,实在忍不住,问:“你为何,会在这里?” 那人头也不回,径直离去,那面容,那身段,那神情,不是翎儿,又会是谁? 第三十四话 山重水复疑无路 一旦踏入宫中深似海,李如荼感觉份外孤独,这份孤独更胜于外日在外求学的寂寥。是因为宫内繁花似锦,遍地镶金嵌玉,还是秋意渐凉?这一天,纵使有众多人围绕着她,有的只是烦躁与不安。 此刻遇到了一个熟人,却是一直以来把她视如蛇蝎的翎儿,李如荼看着对方就要离去,内心的好奇一时掩盖了顾忌,再度问:“这是皇宫内院,你是如何得进?” 翎儿停下身子,转头怒视她,狠声道:“你觉得呢?” 此时月光倾泻翎儿一身,本来女子妆扮颇有媚态的他,此刻已经尽数改变。他身穿青色男子圆领服,云锦腰带,儒雅中英气勃发,若不是手执“绿绮“,李如荼很难在一时间认出他来。 李如荼细细观察他,换上男装的他其实与当今皇帝李治有几分神似,更不用说本来与她酷似的面孔。 答案忽然闪进她心里,李如荼试探着道:“莫非,你是李氏皇裔?” “我?或许是,或许不是,我亦分不清自己何许人也。”翎儿面上如变脸似地,本来带有恨意的眼此刻慢慢凝聚了忧伤、孤独、凄凉与自嘲,他轻叹一声,就好像当初李如荼在摇月苑首次遇见他,曾说过他是天地间一缕孤魂。 李如荼有点迷糊了。 倘若翎儿是唐太宗十四子之一,现在应该已有封王,他身上穿的应是紫色大科绫罗的亲王服,玉带钩为腰带。但是,如果他是当今皇帝的血亲,他扮演新城岂不荒诞可笑?即便皇帝如何昏庸,总不能兄弟相貌都分不出来吧?但是,从翎儿锦衣玉食以及用品来历去看,他确实有骄横的家世背景。 翎儿突然有点尴尬,显然不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为何一而在地在这个他本应讨厌之极的女人面前泄露。两人相对无语,静默着。 “呃……那个,你到底是什么人?” 翎儿眼神复又锐利。看着李如荼。缓缓道:“我确是一缕孤魂。” 此时。背后传来急乱地脚步声。李如荼一惊。向后看去。远处灯火通明。几幢人影晃动向着这边赶来。再回头。翎儿地身影已经淹没在树荫之间。消失了。 李如荼有点懊恼。趁着整理衣裙收拾好情绪。转身站在小道上。待几个人奔近了。便看清是小定子带着几个侍卫来寻。 只见他满头是汗。一看见她又惊又喜。忙问安。见李如荼示意平身。便道:“公主。小地侍候不周。此刻夜凉入骨。公主金枝贵体要保重啊。小定子恭请公主回宫。”说着忙展开手中锦织羽衣轻轻披在李如荼身上。然后不敢多问。带路回袅波殿。 一路上。李如荼陷入沉思。众人见公主面上阴晴不定。气也不敢透出声。 眼看快到大门。李如荼突然婉声问:“小定子。你本名叫什么?” 小定子呆了呆,愕然了半晌,似是许久没有提起自己的名字,声音略带沙哑,道:“小的本家姓高,名福。入宫之时,管事公公也带福字,就改了小定子,音同锭子。” 李如荼心里不是很舒服,锭就是纺纱机上绕纱的其中一个不为人注意机件,小内监命贱同样名贱。难道,人命就如此不值钱吗? 当下,她站定身子,众人见公主冷面肃然,纷纷停下,低头不敢吭声。小定子更立即跪下,暗忖自己哪句话惹得公主不高兴了。 “从明天开始,再无小定子此人。”李如荼冷冷地道。 小定子伏在地上,吓得魂不附体,想不到侍候公主不到一日便要被砍头了,顿时汗流浃背。 只听李如荼继续冷声道:“以后我便叫你延福吧。” 小定子背脊一硬,缓缓抬头仰视身前的新城长公主,月色把她整个笼罩起来,便如整个人自行发光,欺霜胜雪,教人不能直视。这一幕,他日后无数次回忆起这个奇异的夜晚,那月光、那夜幕,还有伫立在那低眼俯视他那女子。 把福气延续下去! 延福心中莫名的情绪澎湃起来,他哽咽谢恩:“谢公主赐名之恩,小的永远铭记于心,日后公主有任何差迁,小的愿做牛做马,宁死不悔。” 夜色更浓,众人手中灯笼散发出橘黄的灯光,幽幽地为周遭带来了暖意,她笑得比灯火更温婉,她达到她要的回复,“我不会辜负你一番忠心,以后如何,就看你的造化了。”说罢,微笑着领先走向殿门,远远看见敏珠与其他女婢翘首以待。 所有事情皆掌握在庾夕手中,她却要打破这一宿命,便由这个小小随从开始。 远处敏珠在等着她,高大的殿门如猛虎野兽般等她送入,李如荼并无怯意,大步走入,身后跟着延福。只要不是孤军作战,任何可能皆会发生,不入虎**,焉得虎子。 几日之后,李如荼开始怀疑她的皇帝哥哥是否早就忘记新城长公主这号人物。入宫次日本想到武后宫中问安,一早却传话来道新城只需静心休养,无需劳顿筋骨,还赏了多种名贵药材补品。李如荼自是乐得清闲,至少不用对着这闻名天下的武则天引发心脏病。 如此优哉游哉过了十数日,李如荼从延福口中渐渐探出了个眉目。唐太宗共有十四子,除了皇后长孙氏生恒山王李承乾、濮王李泰、当今皇帝高宗李治;杨妃生吴王李恪、蜀王李愔;阴妃生庶人李祐;燕妃生越王李贞、江王李嚣;韦妃生纪王李慎;杨妃生赵王李福;杨氏生曹王李明;王氏生蒋王李恽;后宫宫女生楚王李宽、代王李简。 虽说算是多子多福,结果这些儿子绝大多数不成器。除去几个早夭、薨逝、幽闭及被为庶人之外,就剩下八子十子十三子十四子了,只是这四子要么平庸无能要么懦弱胆小,怎么想也不似翎儿胆大包天到计划假扮公主欺君罔上。 李如荼发现了解得越多,翎儿的身份越发神秘,答案似近在咫尺,却无法猜破。 要解答的话,想必要问庾夕或者他身边的人了,李如荼看了看敏珠,叹了口气。 “皇妹为何唉声叹气,难道是这殿中宫人服侍不好?”李治爽朗的声音伴着他君皇之姿入了殿中,笔直中向李如荼。 众人惊得跪了一地,齐声道:“恭迎皇上。” 李如荼有气没力地道:“我等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李治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望着跪在脚下的李如荼,眼中尽是睿光参杂了一点狡黠,突然道:“皇妹,你似乎和往常不一样了。” 轰隆,李如荼脑中像炸开了一般,他看出来了? 第三十五话 天子呼来不上船 李如荼不敢起身,脑中搜索着敏珠平日传她关于新城的生活习惯言行举止,只是,对照这些资料里面,并无不妥啊。 收敛心神,李如荼低头道:“我病了数月,形容憔悴,皇兄当然觉得有所不同。” 在她视野中,出现了袖子,赤黄并绣有龙纹,以及一双坚定有力的手。这双袖子,代表至上权力,这双手握有天下。一扬手,便要铺下多少血肉尸骨,此时却仅仅是为了扶起李如荼。热度透过衣衫,传递到她的肌肤上,一股奇异的灼热,差点令她甩手要逃。 皇帝低笑柔声道:“瑱儿在朝外宫内,从不拘礼。”边说,手中丝毫没有放松。 李如荼以袖拭颊,借机把手轻柔抽出他的掌控,微微一笑道:“瑱儿少时不知礼数,此番入宫怎敢冒犯天威呢?” 皇帝哈哈大笑,命众人平身,忽而兴致勃然,对李如荼道:“提起瑱儿少时确是个棋痴,待九哥来试一试你近年来可有长进。” 还未说罢,跟随在旁的刘公公已经命人取出犀牛角象棋,一会儿便细心摆妥。李如荼见这皇家用品反倒不如公主府内精致,心下略感奇怪,不敢多问便坐于桌前看着棋盘。 皇帝又道:“瑱儿少时与人对弈向来要讨些彩头,此局可要下注?” 李如荼暗想不过是富贵人家玩的怡情小赌,想了想,道:“瑱儿现在已经长大了,如果此盘赢了,求皇上赐我一个心愿。” 如果赢了,便可以请求不要改嫁给韦正矩,或者是不再改嫁。她想过直接要求赐死庾夕,只不过杀鸡用牛刀尚且怪异,对于一个公主连自己部下都杀不了,如何让皇帝不感觉奇怪?再往深处查,只怕她偷鸡不成蚀把米,欺君之罪连自己也要人头落地。 “好,那么九哥亦不偏让你了,倘若九哥赢了,便要瑱儿从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李如荼心中暗惊。观察他地神情似是有些过分压抑笑意。难道他发现了什么?不会。不会。仅仅是一个玩笑儿。皇帝就算如何深藏不露。也不会置自己亲生妹妹安危去向不顾。此际怎么能沉得住气呢?李如荼安慰着自己。收拾心情必要赢了此局。 她向来对自己地棋艺有信心。 只是。天不如人愿。 皇帝赢了。 李如荼输得并不难看。只是险败。但是整个过程她有种被居高临下控制地错觉。可能这只是错觉。从皇帝坦荡地眼神中。她找不到一丝破绽。 “瑱儿输了。可要回答九哥一个问题。倘若不老实。就要罚。” 李如荼提着心,忐忑不安,假笑道:“瑱儿愿赌服输。” 皇帝深深地望着她,李如荼像是被看透无所遁形,如坐针毡,等了良久,还不见皇帝发话。 “皇上……” “瑱儿可愿改嫁?”皇帝打断她,语速显得急迫,似想了许久才爆发出来。 李如荼呆了呆,想不到输赢都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想法,思索半晌,回道:“皇上,瑱儿不愿。” 皇帝眼中一瞬间闪过光芒,几可不见,很快便回复端稳,细细看着李如荼的表情,点点头,没有表示什么,起身走出门外。 刘公公尖声唱:“皇上摆驾。” 李如荼呆在桌前,摸不着头脑,看着皇帝正要出门,却见他停了停脚步,没有转身,似有感慨道:“我还是想听你唤我一声九哥。”然后继续停挺直背,向外走去。 声音飘渺,仿佛把李如荼带到十数年前,关于李治与新城之间的回忆里。 随后的岁月,李如荼表面过得轻松惬意,内心却极度焦虑不安。皇帝每隔三五天必定来找她对弈,下的注千奇百怪,可每次无论她如何费尽心思都不能获胜。故此,每次皇帝要她还奇奇怪怪的赌债,令她困惑非常。 有时是让她下厨做甜点,有时是罚她在树下念诗,有时是要她放风筝,更奇怪的是让她跑到遥远的一个宫殿下,伏在宫墙下扮猫叫……这些皆是小孩子的行为,李如荼做了两遍就清楚,这是关于皇帝与新城童年的回忆,此时正一点一滴注入她的脑海中。 皇帝知道了吗?不像,因为他还是对她疼爱非常。 皇帝不知道吗?不像,他与她之间,弥漫着奇怪的气息。 李如荼是讨厌他的,因为他曾经背叛两人之间的友谊。不过,在许多个共同渡过下午,看见他惩罚自己时忘忧的笑容,她开始同情他。一个皇帝,曾经有过纯真的少年时代,但是在权力斗争中,他开始利用人心**权谋,这是如何可悲的皇帝。特别是,李如荼对他未来的处境何其清楚。 李如荼笑了,对啊,她对所有人的未来都一清二楚,偏偏对自己的未来。 “瑱儿?” 皇帝在身前唤了几声,李如荼才惊醒,知道自己走神了,忙道:“瑱儿每天皆输,实在是远不及九哥才智过人。”几日下来,李如荼已经习惯了跟随新城少时对高宗李治的称呼。 皇帝哈哈一笑,道:“看来瑱儿已经想到必胜妙计。” 李如荼严肃道:“九哥,瑱儿问你,这棋盘共有多少格?” “六十四。” “好,那请问九哥,这几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国库可是充裕?” 皇帝见李如荼语气严肃,也收起玩笑的表情来,颔首道:“我朝先祖保佑,确实如此。” 李如荼微微一笑,道:“瑱儿斗胆,向九哥求稻,以赐封邑臣民。” 皇帝见她笑得诡异,问道:“瑱儿要多少石?” 李如荼指着棋盘,道:“就这么多。” 皇帝失笑,指着棋盘,道:“如此而已?” “对。”李如荼指着棋盘,狡黠笑道:“九哥于棋盘的第一格放一颗稻谷,第二格放二颗,第三格放四颗,第四格放八颗,如此类推,六十四格棋盘中所盛稻谷就赐予瑱儿吧。 皇帝先是轻轻一笑,正要一口答应,笑声嘎然而止,面上露出思索之色,转而凝重、惊诧,望向李如荼,见她毕恭毕敬中略带得色,再次失笑道:“瑱儿可曾数出最后所得?” 李如荼道:“不若,九哥可算出结果再赏。” 皇帝道:“瑱儿要求的赏赐,尚且要百年丰收方可。”他扬眉,顿了顿,“九哥和你打个商量。” 李如荼抿嘴忍笑,假装正色道:“皇上,君无戏言。” “瑱儿,我们独处之时,无须拘礼。” “瑱儿在讨赏,当然要礼数周全。”见皇帝面上有点尴尬,她顿了顿,想了想抬眼道:“如果皇上换个打赏与瑱儿,亦是无比的荣耀。”李如荼面上轻松,内里却心急如焚,只要皇帝答应不用她改嫁,便可以解脱了。 皇帝肃然,坐直身子,“瑱儿所求何事?” 李如荼心跳如雷,如果不是这个赏赐如此重要,她定能轻松地说出口。她静静地盯着棋盘上楚河汉界的对峙,此间也是她与命运之间的角力。 她站起来,盈盈下跪,一字一字道:“瑱儿求皇上赐我终身不嫁。” 皇帝许久没有开口,只是凝视跪在地上的李如荼,空气凝重得如铁压在她心上。 忽然,她眼前的龙袍一晃,皇帝霍然起立,衣摆上的龙纹顿时张牙舞爪,像要向她扑来。耳边哐当一声,玉瓷杯碎在她眼前,碎屑四迸,茶水溅了她一身,温热的感觉透过衣衫却寒了她的心。 她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暴怒的龙颜。李如荼惊到了,槛泉遇到的他气宇不凡,悬崖边生死相搏的他处变不惊,殿堂上身为帝皇的他沉稳内敛,袅波殿博弈的他亲切和蔼,绝不像现在如此失控。对,天子失控,那是何等大事。 李如荼哑然,喉咙干得如枯树枝般,作不得声。 “瑱儿终身不嫁?好,朕答应你。” 李如荼一愕,答应了?这样就答应了,那么他为何如此气恼? 皇帝眼中闪着戾光,狠狠地咬牙道:“只是终身不嫁的是李瑱,并非你。”那无可抵挡的帝皇之威,那冰冷入髓的杀气,让李如荼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李如荼脑中一片空白,呆呆望着他,耳中轰鸣却听不到他在怒吼些什么,只感觉有人把她架起,关到一个阴森寒冷的地方。 那是,天牢。 ====================================================================== 关于稻谷的数学题: 一个古印度国王奖赏国际象棋发明者锡塔的故事。国王问锡塔希望得到什么奖赏,锡塔只要求国王在棋盘的第一格放一粒稻谷,第二格放二粒,第三格放四粒,第四格放八粒,——照此一直倍增下去,要求得到共六十四格棋盘应放的稻谷。国王听后哈哈大笑说这要求太低了。国王能做到吗?大家计算一下共需要多少粒稻谷?如果以每一千粒稻谷18克计算,上述奖品就需要3320亿吨! 设一共要放n个稻谷,则一共要放的稻谷数为 n73709551615(个) 如果每一千个稻谷重18克,则奖品的重量为 w=nx18/1000=332041393326771929070吨)。 在唐朝,一石=53kg,那么,李如荼要的赏赐就是6264931949561734石了。 第三十六话 庄生晓梦迷蝴蝶 李如荼趟在干草上,瞪着黑乎乎的天花板,由为什么自己会穿越来此,新城与驸马到底逃到哪里去,鹤所说的钥匙是什么,翎儿是何身份,一直想到李治为何发飙,事无巨细一一梳理一番。 曾经存在的众多疑点,有些已经解开了,有些仍然越发扑索迷离困扰着她。 在昏暗中她分辨不出白天黑夜,只是从狱卒送来的膳食大约估计过了两天。她只能从靠思考解谜发展到瞎猜意淫,以打发时间,看来寂寞不但令人消瘦,还会变疯子。 伴君如伴虎,果然没错,之前宠爱一身,此时锒铛入狱。 她身子不是很好,地面透出冰凉水气让她难受之极。幸好伙食并不太差,除了荤素齐全,舌尖还能尝到淡淡的药味,如果说皇帝要毒死她,不需要这么浪费时间,赐她三尺白绫,省得话让狱卒一刀子便可以了。应该是药膳,她边咀嚼着边想,虽说这里是天牢,算是干爽,也没有人找她麻烦,看得出来她不会待得长久,不出三日,皇帝一定会释放她。 为何她如此确定,她不敢再想下去,泄气地承认自己的懦弱,欲盖弥彰。 隐隐有人声脚步声,李如荼继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等待着自由的来临。 哐当门响,一把熟悉又刺耳的声音响起:“堂堂一国长公主,怎生潦倒至此?” 李如荼不由得整个弹起,张大眼睛瞪去,光亮已映入眼中,只见翎儿捂住口鼻而入,表情甚为厌恶周遭肮脏不堪。他此时华冠丽服,身后跟了几个宫人,前面还有一个小太监伶俐地为他不断清理在路前的板凳啊枯草之类的,好让他走得舒坦些。 好大的派头!此刻的翎儿一身皇族气派,翩翩少年,丝毫没有留下之前女装的娇媚影子。只是,那副骄横的模样却是不改,特别是眼角落在李如荼身上时露出的厌恶表情。这些比久未见光线的李如荼看见牢内突然灯火通明更为刺眼。 很快,狱卒已经上前打开了牢房,弯身作揖恭迎。 翎儿鄙夷地望着坐在一片枯草上地李如荼。在门口不远处停下。不愿步入内里。似是怕弄脏衣摆一般。 在李如荼地瞪视下。翎儿端起威严。道:“皇妹。皇上命我来看看你。你可知罪?” 皇姐?知罪? 李如荼不禁一呆。脑中极速运转。从字面去理解。第一。皇帝还没有公布她并非新城长公主。应该是尚未想要她地性命;第二。便是翎儿地身世之谜。原来他果真是皇子。但是为何之前他还道自己是天地孤魂呢? “我已知罪。”李如荼低头认罪。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安了个什么罪名。识时务者却最是吃香。 翎儿微微一笑。对身后数人道:“你们几个在外守候。我与皇妹要说些体己话。” 众人纷纷安静撤下,留下空荡荡的大牢内两个对视之人。 “你问吧。” “你到底是谁?”李如荼深知他很不耐烦,便直截了当地发问。 翎儿皱眉瞪了她一眼,大有“你都死到临头了,居然有心思管起我的身份来了”之意,半晌才冷冷道:“太宗第十四子,曹王李明。” 太俗了吧,李明? 李如荼困惑地道:“那你……”她非常想知道,作为一名皇子,为何敢冒欺君之罪,妄想改装成为自己的妹妹呢?真是怎么想也想不通。 李明,也就是翎儿,低声道:“你是想与我同归于尽么?”想来他已经料到李如荼要问些什么。 李如荼闭上嘴,转念道:“那,我犯的是何罪,要关入天牢。” “你无需关心是何罪,皇上此番用心良苦。”李明忽尔回复之前的声量,满意道:“好,既然你与此事牵连不深,带我禀明皇上,不日皇妹便可释放。”后面那句显然是说给监视人听的,说罢,似是怕牢中有瘟疫似地匆匆离去。 看着李明出去,牢内又回服昏暗寂静,李如荼心内却迷雾茫茫。 皇帝为什么要关着她,是为了做戏给谁看?李明似乎是皇帝的心腹,暗地里却又与庾夕勾结,这到底是无间道到哪里去了?这些线索似是天牢上面挂结的蜘蛛网,千丝万缕,似准备了环环相扣的阴谋诡计,要么吞噬要么破网。 李如荼不谙权谋,更不屑争斗,只是在她的计划里面,需要的便是这些权力,才可以得以报仇,做不愿意做的事,那是如何消磨自己的志气与原则。 谜团似乎越滚越大,关连越来越广,这深宫内苑便如一头闷不作声的狮子潜伏背后,伺机便冲上前把你咬得支离破碎。最可怕的是,这狮子会把你的骨头、心肺都吃得一干二净,让你无心无肺,忘却良知。 翌日,果然有三五个侍卫,陪同李明来提人了。敏珠、延福亦跟在后头,捧着干净的衣衫与洗漱用具。李明没有多说话,宣了口谕,便命人为李如荼梳洗打扮起来。 半个时辰后,李如荼被打扮得素雅整齐的塞上舆轿,随着轿身的晃动,李如荼知道此去是觐见皇帝问安的,心中不由得有点怯意,见面之时,他们还可以说些什么?她仍未忘记,那天他紧皱的眉头、暴怒的声音,此时似乎还在眼前明黄轿帘前不住重演。 过了许久,舆轿终于停下了,从轿帘缝隙中透入了凉丝丝的风,卷入闷热的轿内,李如荼深深吸了一口,轿帘被一只手拉开,阳光如料想中一样投入轿中,却意外地刺眼。 一阵闭眼过后,李如荼敛定心神,缓缓睁眼,眼前却没有皇帝的身影。 此刻横在她眼前的,却是她再也不想想起,却每每午夜梦回所到之处。 焦山旧亭,石碑。 她在做梦吗?为何远在百里之外的旧亭,此刻出现在她的面前? 本是阳光明媚,在她眼中,却又回到了那个夏雷轰鸣的雨天,那抹刺眼的阳光此刻变成打在身上生痛的雨滴。 李如荼本是把这些深深藏在心深处,躲在自己编织的角落,想要忘了阴霾的雨天、疯狂的风声、凄凉的表情与绝望的身影,甚至忘了自我。 此刻,却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曾经以为的幸福昙花一现已经毁于一旦,剩下的这些,因为鹤的离去,一切皆变了,李如荼只是无根的野草,上天把她的梦想也抹杀了。 回到这个决裂的地方,周遭很静,静得连自己的呼吸都可以听见声音,只有心跳声慢慢变快,又慢慢缓了下来。李如荼茫然地站在亭外,石碑依旧立在亭内,似从未断过,过往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只是,只是鹤又去了哪里?抑或,他也一样只是一道幻影? 是什么这么凉,滑落唇边? 李如荼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一手湿润。 哦,原来是阳光太刺眼,让她忘了睁眼,停了呼吸。 被修复的断碑后,现出了一道颀长的身影,模糊的,又似曾相识。 这是梦吗? 李如荼慌忙拉袖擦擦眼,同时听见一道声音,温柔地唤她。 “如儿。” ===================================================================== 唐太宗第十四子曹王李明(母李元吉妻巢剌王妃杨氏) 李明(?―682年),贞观二十一年(647年)受封。 二十三年(649年)赐实封八百户,不久加满千户。显庆年间,授梁州都督,后历任虢州、蔡州、苏州三州刺史。诏令继巢剌王李元吉后。永淳年间,因为和废太子李贤通谋,降封零陵王,贬至黔州。在武后的授意下,都督谢佑逼李明自杀,后来唐高宗哀悼弟弟,将黔州官僚全部免职。 景云元年(710年),将李明灵柩运回京师,陪葬昭陵。 第三十七话 肠断千休与万休 温柔的唤声过后,李如荼低头擦眼的动作顿时定住了,原来的悸动变成了一种浓浓的失望,她抬起眼,再也掩饰不住失控的眼神,呆呆地望着身前这个柔情蜜意之人。 不是鹤! 是皇帝。 皇帝目光中的怜惜、期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因为对方的失望神情,衍生了燃烧的怒火,李如荼从未见过如此耻辱和愤怒的脸庞。皇帝的脸色瞬间由红变得苍白,嘴唇紧闭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李如荼被他翻脸如翻书的表情吓住了,伫立在那儿,目瞪口呆,一时无话。 “你,喜欢的是他?”皇帝向后一指,是石碑的方向。 李如荼知道他说的是鹤,此时的她被皇帝的威势震慑,一时间无法整理自己的思绪,只能瑟缩着点点头。 皇帝没有作声,眼中阴晴不定,终于,他笑了一下,回复了君王之姿,冷眼看她,道:“如此,你接近我是图谋不轨?是谁人指使你的?” 李如荼不知如何作答,如果供出庾夕,便能同归于尽,大仇得报。只是,株连公主府上上下下百多条人命,这血债又要他们向谁去讨呢? “说!”皇帝喝道。 她顿时头昏目眩,额上背上全是冷汗涔涔。如何是好? 李如荼清楚皇帝地个性。他是骄傲但是有弱点地。他地弱点。就是新城长公主。 这个秘密。她从他在槛泉首次相遇时眼中闪过地细微情感中已经察觉到。官道一战、朝堂相遇直到多日地相处。她更清楚这份特殊地情感在她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前已经牢牢地建立了起来。 她低着头。全身颤抖。上次她在第三场比试时于庾夕面前利用过他对新城地情意。可是输了。这次。对皇帝。是否有用呢? 一咬牙。她低声道:“民女没有不轨意图。更不敢存有伤害皇上地心思。我仅仅是乡野之人。偶遇那……倭贼。我少不更事。便与他私定终身。当时民女万不料他是倭国细作。怎知其利用我掩饰身份。只是当日在焦山我不慎偷听他地阴谋。差点被杀。幸得庾大人舍命相救。适逢得知新城长公主下落不明。为报救命之恩。民女才跪求庾大人让我假扮公主以缓一时之急。哪料……在宫中重遇皇上。获皇上天恩怜惜。此番万死难抵。望皇上明察。”说罢。跪了下去不住叩头。 李如荼俯着地身子如秋风枯叶哆嗦。额头已经叩出血来。只是她不愿意停下。她甚至希望连绵地血可以浇湿她此刻干枯断裂地心脏。 她爱鹤。鹤爱她。但是为了生存。却把鹤对她地爱贬得一文不值。甚至把庾夕地欺君之罪说成对公主忠心可昭日月。没有人愿意诋毁自己心爱之人。李如荼倔强地性子更不愿意。只是迫不得已选择之下。这份爱变得何其脆弱、苍白。首先被牺牲了。方才她为自己开脱地说词。便如一个耻辱地印记。深深地印在李如荼地记忆里。那段焚心与悲情之爱。将永远埋没在灵魂深处。而她所谓不屈与骄傲地灵魂。无论再如何挣扎与渴望地呼喊。到最后。仍是剩下迷失与狰狞。 她的胸膛不停地起伏着,因为没有了心,眼内已经没有眼泪,只是悲哀地、绝望地闭上,手撑在地面不住地磕头。 皇帝步上前,一手抓住她的下巴,托着她的脸,细细地端详起来,“你可知道,天下没有事情可以瞒住朕。” 他的手捏得非常紧,李如荼甚至觉得他会把她的下颚捏碎,她不敢挣扎,更不敢移动。 她感觉皇帝的手,在他看到她的脸那一刻已经开始颤抖,然后,他举起另外一只手,用九五至尊才能拥有的龙袍袖子,轻轻如捧着珠宝般为她擦拭着面上的鲜血。 然后,她听到皇帝强忍颤抖的声线,“以后不得瞒朕,切记。” 李如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下一松,幸好皇帝知道的果然不是全部,她的宝压对了。 皇帝似乎觉察到失仪,立即放了手,复又立起身来,道:“此时你便是新城长公主。下去吧。” 李如荼再度谢恩,正要退下,忽然皇帝叫住她。 她转身,见皇帝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眼中闪烁着高深莫测的光芒,一指身后旧亭石碑道:“此碑乃是你与那人的定情之物,既然你已忘却他,我便把此物毁了,沉入江河,可好?” 李如荼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不由自主地冒着冷汗,血液像凝固了一般,她低下眼脸不敢透露心神。忽然,她差点破口大笑,原来这千古之谜是因为帝皇之妒,令此影响千古的墨宝沉没江底。历史果然沿着本来的步伐发展,从不更改。 “让它沉入江底罢了。”让我们爱的证据沉入江底吧,爱,本就无需任何物事来记载。这最后一句,只在她心底回荡,李如荼敛容恭敬作礼告退。 这次,皇帝没有再叫住她。 她转身,默默向在远处等待的轿子走去,依然感觉到背后那灼热的视线。她挺直腰身,继续前行,更不敢回眸。很快,她看到各人的表情,李明的漠视,敏珠的狐疑,延福的担心。顿时李如荼只觉身子没了力气,孤独无助悲伤恐惧一起涌上心头,眼前的众人的面容也渐渐模糊起来。 她低着头,很快地上了舆轿,端庄道:“回袅波殿。” 只听外间延福唱到:“公主起驾。” 她在温暖的轿内再度感觉寒冷,是啊,以后就只有新城长公主,却没有她李如荼的存在了。 舆轿缓缓升起,然后掉转轿身向来时路抬去,李如荼在窗子一晃瞬间,旧亭的影子再度映入眼帘。她又笑了,那是皇帝费尽心思,远从百里之外从焦山原址,把整个亭子与石碑搬来此处再复原,求的是什么? 记得金庸笔下,曾经有两段类似的情节。一是完颜洪烈夺了包惜弱之后,把牛家村祖屋摆到王府内,十八年来守礼相对,不再另娶。二是乾隆为搏香香公主一笑,把回族清真寺迁入皇宫,营造家乡感觉。先莫论结果如何,都算是情深意切,想不到她李如荼今日尚能体会此等待遇,只是,高宗求的,莫不是她的心碎? 只有碎了,他才能拾起,修补成他要的形状。 第三十八话 鱼若空行无所依 看着舆轿远去,皇帝心中若有所失,不安感越扩越大,招来仍在远处站着候命的李明,沉吟片刻,道:“皇弟,你与庾夕可认识?” 李明低眉,奏:“禀皇上,臣弟在外多年,与新城长公主素有来往,确在公主府内见过此人。” “你认为如何?” 李明想了想,答道:“此人心机深沉,”又停顿了一下,“待臣弟仔细查探。” “嗯,速奏。”皇帝心烦意乱,扬手屏退众人,负手而立,仰望苍穹。 “是。“李明领命退下,转身愁云已爬上眉梢,倘若皇帝命令的是其他人,此时庾夕必定身首异处。早应该在当日一刀结果了这李如荼,免得今日庾夕前后制爪。 同一天空下,三个人,心乱如麻。 袅波殿。 李如荼呆呆坐在床榻上,任由太医署派来白花胡子的御医为她疗伤诊脉。 药膏碰到额上伤口时,沁心的凉快令她从迷茫中醒了过来,她抬起头,看见敏珠等人立在一旁侍候,都没敢吭声。又看看眼前这老人家,便记起是平日为她调理身体的主诊沈御医。 包扎完毕,沈御医皱眉愁道:“公主额上跌伤,甚是严重。除了每日定时换药外敷,此药方服用三剂后,微臣再为公主请脉。”说完把药方递给敏珠。 李如荼点点头。示意打赏后由延福送沈御医出去。门还没关紧。还听到沈御医走开外去一路叮嘱延福如何不得让公主沾水遇风之类地话。 李如荼根本不想理会额上地伤口是否留疤。此时她心上已经狠狠地划了一道伤痕。就如断裂了地石碑。即使皇帝命巧匠重修。仍难掩饰上面蜿蜒难看地裂纹般。 原来。复仇是如此地难。泯灭了良知。麻醉自我。少时读过《基督山伯爵》。她曾取笑过世间怎会无法化解地恩怨。何必如此忍辱负重。为复仇变成一个魔鬼。原来。当现实不是发生在你身上时。自然一旁笑看风云。一旦发现主角是自己。套刘晓庆旧男友一句话“你要是她。你比她还坏。” 如果要杀死恶鬼。必须比恶鬼更恶鬼。 有一道亮光。透过了她地心扉。李如荼莫名其妙地微笑了。 很快。敏珠已经煎好药。用金花带流银碗盛了八分满。旁边伴着口果放在托盘递了上来。 看着浓稠的黑色药汁,李如荼想也没想仰头灌了下去,末了还豪气地抹了下嘴角。开什么玩笑,这点药能算苦吗,广东凉茶喝习惯了哪种药能算苦呢? 在敏珠稍感惊讶的眼光下,李如荼眼带慵懒,靠在软枕上,似笑非笑:“我要见他。” 夕阳缓缓落在这个女子身上,如血地无力蔓延上她的脸庞,室内绣凤雕龙的华丽却不能染上这清淡的眼眸。敏珠不禁呆了一下,面前这个女子眼中曾经的执着与仇恨就像是风过无痕,仿佛那一碗盛的不是汤药而是忘情水一般。 有那么一恍神,敏珠想起了蛹中蚕痛苦地挣脱,冲破了那堵坚实的束缚,终于化蝶飞舞,只是这女子,更像一只闪着诡异幽光的黑色蝴蝶。 天色很快暗淡下来,李如荼坐在院落中的亭子,静静地品茗。耳听秋风穿堂打叶,旋回在走廊间响起低低啸声,继而将飞檐翘角上铁黑的风铃摇得叮当作响,像是有意盘旋在李如荼身边,免得她寂寞。 无声地,悄然有人接近了。 “找我何事?” 李如荼没有回头,信手拣了樱桃芙蓉酥像猫般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又喝了口茶,满足地叹了口气。 身后的庾夕黑袍飘荡,立在秋风中,没入了这夜色中,说不出的融洽,像是千百年前就在此停滞不前的亡魂。曾几何时,他或许拥有过梦幻般的希冀,最终却由静默的黑替代了,看不见自己的影子,只留下身后缠绵的叹息。 命中注定,还是? 李如荼转身,看着面前这男子,在他身上依旧黑袍翻飞。白,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黑,可能早已蔓延全身甚至踏遍了他整个心窝。 “你之前要我杀的人,是当今皇上,李治?”李如荼淡定地道出,虽是问话,更似是胸有成竹。 庾夕嘴角挂上优雅的弧度,却不知李如荼对这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厌恨之极。 “是。” 他答得如此直接,反而令李如荼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正思量着如何接下去,庾夕已经步上前来,一贯死寂的眼神此刻明灭不止,似是在内心挣扎着。 “你不怕死?” 庾夕漠然依旧,此番嘴角居然多了份玩味,“莫非你就不怕?” 李如荼心中一沉,在与他对峙中,不然而然地落入被动,不行,她用优雅淡然的语气道:“当然怕。我怕在你之前死去,看不到你的凋零。” 庾夕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女子,她变了,变得不甘,就像佛祖手心的猴子,想要挣脱他的控制。 “曾经你有过机会。” 李如荼一抬头,恨意已经淡化在和煦清澈中,“我不想公主府上上下下百余人为你陪葬,我更不想与你同年同日死。” 庾夕不语。 “官道一战,白衣人是你?” 庾夕淡定答道:“是。” “哼。”李如荼此刻脸上一沉,他倒好,原来两次皆是他害她身受重伤还要长期调理,“你一早就知道皇帝对新城的情感,故意布下此局?” “寻一个与新城长公主貌似之人不易,你被鹤掳走后,我本打算在官道山崖一次结果你们,想不到还有那韦正矩多管闲事。” “你恨李治?就像我恨你一样?” “是。” 李如荼见他出奇地合作,开门见山地问:“为何?” 庾夕高深莫测地盯着她,墨黑的眸子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紧紧地罩住她,动弹不得。 半晌,他才默默道:“我可以和你合作。” “合作?”李如荼莞尔不止,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霎那光华闪耀,“此番皇上将我当作了新城长公主的替身,圣意正浓,我何必与你分一杯羹。况且,我要杀的人是你。” “不与我合作,便是死。”他冷冷道:“李治终有一日查清楚你的来历与倭国皇子之情,他怎能容你?皇上此刻对你眷顾如斯,武后怎能容你?没有我的人脉势力,只怕你在这后宫寸步难行。”他的一番话让李如荼的本已高昂的战意沉了下去。 她明白庾夕是那么精于计算,而且是唯一可以帮助她逃离面前死亡之人。正是要向仇人卑恭屈膝,才让她感觉更加耻辱,又是这份依赖,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只怕,她大仇未报,便要死于后宫之中,她此刻靠的是皇帝那丝捉摸不定的畸形宠爱,这么无力的权势,连蚂蚁都杀不死,更莫说碰到庾夕的衣袖。 “好,”李如荼恨恨一咬牙,敛容躬身轻声道:“如儿日后一切,只靠庾大人打点了。” 第三十九话 冷眼百花一冁然 李如荼知道皇帝需要时间消气,或者消化,抑或已经查出她再次欺君。 将近月余,皇帝没有再传召她,也没有赏赐,便似忘记了她这个长公主的存在,只有武后命人例行公事般定时送些药材过去。 在宫人口中流传着两个故事:一是皇上极其看重兄妹情谊,只是新城长公主不识好歹拒嫁,莽撞圣驾,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命公主禁足思过。二是新一批入宫的秀女中有一位氏族闺秀深得皇上青睐,没多久从卫仙升到承闺,赐封号为“荣”,此等尊荣怎生了得,这使武后独大的后宫中暗涌翻滚。 当然,第二个故事对宫中寂寥的女人与长期倍受欺压的奴仆们更有吸引力。公主如何受宠受罚,为了巩固皇家势力终是要嫁出去的。而皇上宠爱的女人,日后可能成为这个皇宫里面的主人,谁不对此暗中窥探伺机而动? 袅波殿,那个流传中的公主乐得空闲,在秋日的午后,蜷缩在温软的贵妃椅里,一边喝着养生的汤水,一边看窗外飘扬的落叶,硬把蝉噪当成音乐低低哼着歌词。直到延福捧着帖子来禀,她才揉着眼,费力地爬起来,道:“怎会有人记起我来了?” “公主乃皇上至亲,哪个宫里不想着亲近公主您呢?这新晋的荣承闺此番赏菊宴,定是仰慕公主您的名声,特此相邀的。” 延福的奉承李如荼不是没有听出来,嗔望他一眼,又想这皇帝新宠居然邀请她参加赏菊宴,必不是什么好事。首先代表她非常关注李如荼的动向,流传新城长公主是被皇命禁足的,而她并无蒙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其次,在风头正盛之时办起宴席来,要么便是摆明与武后作对拉拢势力,要么就是代表她根本就是武后的人。无论真相如何,皆是明为赏菊暗有所图。 两种可能对李如荼都是有害无益的,她正处于非常被动的角色上。李如荼皱皱眉,道:“还有什么人受邀?” 延福伶俐数了好几个后宫受宠的妃嫔外,尚有与新城交好的东阳公主,另有男眷出席,当李如荼听到曹王李明的名字,心中才稍松。这段日子庾夕以及李明都没有再找她麻烦,她与外界似已隔绝般,内心焦虑总是挥之不去,能碰到他难免冷言冷语,总能探听一二。 敏珠已经开始筹备礼物,不久便拿了一对紫玉如意呈上前,问道:“公主,这可好?” 李如荼看看,也不是很懂是否够场面,想敏珠是个谨慎之人,便扬扬手道:“先送过去,”又看看入宫时带来的缎轻、锦轻、绫轻三人前前后后忙个不停,便道:“无需盛装出席,淡雅些便可。”在别人眼中新城便是一丧夫寡妇,打扮得花枝招展只会落人话柄。 三人由把蜀锦郁金衣裙放回衣柜。好不容易重新寻了套黄色藕丝裙来。李如荼想起在槛泉初遇韦正矩时那同行泼辣女子也甚爱黄衣。即刻摇头道:“后日赏菊。这一入院就寻我不得。换了换了。” 众人人复又寻了套染颉石榴裙。裙裾曳地。下摆染了一圈水蓝镶嵌蓝色宝石。向上便渐渐转白。如临波水仙倒影。甚是素雅脱俗。李如荼这才满意。 为免引人注意。李如荼特意邀请东阳一同前往。东阳欣喜答应。宴会当日。东阳便早早来入宫拉着她亲热地问长问短。谈及皇帝时。李如荼竭力掩饰拘谨。 看时间差不多。二人联袂上了轻轿。经过皇帝地寝殿一带。李如荼不禁有点紧张。如果遇到他。她该说些什么?是恭敬冷漠地跪下三呼万岁。还是不计前嫌地唤他三哥?她不知如何才能令皇帝再度重视她。给她狐假虎威地机会。 很快。轻轿已到翠微宫门前。迎面来了个似是高位地宫女。衣着服饰比平常婢女高出很多。上前敛襟礼揖笑道:“奴婢玉竹恭迎东阳长公主、新城长公主大驾。主子正于前殿与诸位娘娘聊得正欢。请随奴婢来。”态度不卑不亢。在前引路。 看奴婢这等架势。东阳目不斜视。却拉着李如荼慢慢与前面带路地玉竹拉开一定距离。悄声说:“连奴婢如此。主子更不必说了。” 李如荼没有回话,轻笑点头,眼珠子却在打量院子陈设。 一迈进诺大院子,李如荼便仿如置身于更胜瑶台之地:三丈见方的水池前,九盆名贵之极的绿牡丹傲然怒放。此时正是绿牡丹初开,外部花瓣浅绿,中部花瓣翠绿向上卷曲,心瓣浓绿正抱,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确是菊花中不可多得的珍品。 李如荼心中暗忖这荣承闺果真大胆,入门即见此花,以九数为尊,绿牡丹又自命菊中之王。再看数百朵小菊花环绕簇拥着九盆绿牡丹,可想而知此便是以花作百鸟朝皇图。 绕着水池沿上,开满了闲雅洒脱、多姿华丽的悬崖菊。株株枝条悬垂而下,朵朵小花密似繁星。它们便如宫中鲜活的妙龄美女,肩并着肩,膀挨着膀,神态不一,各具神韵,或似孔雀开屏,或如银河落地,或若蛟龙探海,真是仙容窈窕,妙趣横生。东边的花白似雪,西面的花黄如金,阳光照耀之下,黄白相映,分外清新沁人。 在此赏心悦目的景况下,李如荼携着东阳,贪婪地看着这精心布置的景色,心中对此宫主人满是好奇。 很快,三人已穿过院子,绕过中间池水便到了翠微宫前殿,一入门,扑面而来的香气混合成让李如荼目眩的劲风,差点打了个喷嚏,脚下不自觉地躲在东阳身后似想躲过这阵浓香。李如荼早上一见东阳时还暗道她用的香料过猛,此时相比殿内衣香鬓影、满头珠翠的宫妃来说,是小巫见大巫了。偷眼望去殿中富丽奢华,梁上还雕了牡丹浮花,两边各摆了两列湘妃椅,错落来了七八名宫妃,李如荼都是喊不出名字的。 玉竹一进门便向主位的女子禀报,李如荼躲在东阳盛装钗环后看不真切,只是心下暗皱眉,这承闺四品之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只是现场看宫妃们打扮已经有一二人位列四品之上,这荣承闺怎敢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上呢? 李如荼正暗自思索,众人见是长公主来了,虽于她们说面前只是两名没了夫家庇护之老女人,不过如何说还算是皇家血脉,辈分上还是自己的小姑,都纷纷起身行礼。荣承闺作为主人家虽不算热情,也随众人起身恭礼。 众人拜见之时,李如荼已经看清楚那荣承闺的模样,本来以为自己经历这些天已无什么可以刺激她的了,此时却着实吓了她一跳。 只见那荣承闺身穿百褶裥裙,黄绿相间共十二破,绫锦上镂金嵌石,何其华贵,仅发髻上黄金碧菊花发爪已见手工精巧,再配以丽水镇库紫磨金步摇更是天下无双。荣承闺盛服之下,容貌艳美绝伦,黛眉巧画宫妆浅,欠身之际神情恭谨,眼下却冷傲地看着李如荼,骄横不羁。 呵!李如荼面上不动声色迎合,心中却暗叹:这世界怎么这么小? 殿前这荣承闺,不就是韦正矩之妹,又是何人呢? ======================================== 关于当时妃嫔等级: 唐高宗龙朔二年(662年)曾改制,设置有:赞德二人以代夫人,秩正一品;宣仪四人以代九嫔,秩正二品;承闺五人以代美人,秩正四品;承旨五人以代才人,秩正五品;卫仙六人以代宝林,秩正六品;供奉八人以代御女,秩正七品;侍栉二十人以代采女,秩正八品;添置侍巾二十人,秩正九品。咸亨二年(671年)复旧。 关于百褶裥裙的样式: 《旧唐书?高宗本记》“其异色绫锦,并花间裙衣等,糜费既广,俱害女工。天后,我之匹敌,常着七破间裙”。“破”指的是间色衣裙上的每一道狭条,一件裙子若以六道布条拼成,即谓“六破”。在唐代出现了十二破的间色裙。这样的间色裙以多幅布拼接而成,布幅越多越贵重。多姿多彩的唐代裙子,充分展现了唐代女子的妙曼体形。 第四十话 花开堪折直须折 李如荼绝对没有想到这个女子便是皇帝的新宠,一见之下,马上便猜到她是武后一系。当日武后在李如荼面前大力推荐韦正矩,这荣承闺又是韦氏一脉,想必已经连成一气了。 想不到,新城长公主只是一个皇家交换权势的一个悲情女子的代号而已。李如荼把苦笑隐没在笑意后,一番寒暄后,与东阳齐齐落座在主位旁的席间。 马上就有其他宫妃抵达,众人把暗中鄙夷、审视的目光移开,落在平日与自己争宠斗艳的敌人身上去。 李如荼舒了口气,听着东阳在耳边分析哪个妃子之前失宠现在气得诈病不出席,哪个妃子得罪了武后被罚禁足等等。眼看众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席间暗自教劲,对荣承闺更是千面百孔,各自猜度,李如荼食不知其味。 一巡酒过后,有人提议到后院伴花饮酒更是风雅,众人询问的目光纷纷投向荣承闺,荣承闺本是喜爱接受视线之人,马上命人到后院布置妥当,一柱香之后便带着众人向后院移去。 李如荼和东阳施施然跟在众美后面,按耐不住,轻声问道:“皇姐,你是否有事瞒我?” 东阳公主似是一怔,硬是把亢奋的笑容压了下去,窘笑道:“我怎么会瞒你呢,皇妹多心了。” 李如荼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丝不满,东阳一早开始便笑得贼兮兮地,她如何不能看出来,如今荣承闺对她不闻不问,根据之前的记录便清楚她是极度不喜欢李如荼,邀她来肯定有缘由。 正独自纳闷,李如荼随着众美已经穿过正殿,顺着走廊右拐向西边行去,跨过月形拱门,她便看到那个缘由。[.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里是一块广阔的方形空地,此时已经密密麻麻有序地摆放了成千上万的菊花,有的含苞欲放,有的盛开吐蕊,有的似刚出浴,有的尽露精髓……一株株、一盆盆、一丛丛、一堆堆,红的似火,黄的如金,绿的像玉,白的若云,一时之间,五光十色,满堂生辉,耀花了李如荼的眼。 远处花海中,立了几名男子,长身玉立,却不显得突兀,在谈笑之间流露非凡风韵。看来他们已经到了好一段时间,已经径自赏起花来。 其中一个是李明。还是那一派安乐亲王之态。风流不羁。带点皇家之骄。离其他几个男子较远些。 另外一个是李如荼此番被邀来地缘由。韦正矩。他此时仍是带温雅笑容。轻轻摇着手中金泥玉柄扇。濯濯如春月柳。 李如荼向身旁地东阳公主看去。她已经假装欣赏名菊而悄悄跑到另外一边去了。李如荼暗叹了口气。回头看去。另外两名男子一文一武。皆是不认识地。不过能与李明同行到此。非富则贵。 李如荼此时也没有勇气再去看那两人了。众人步入后院马上惊动那几名天之骄子。同时向这边看来。隔着众多美人。李如荼仍能感受到李明妒忌厌弃与韦正矩温文深究地视线。忽觉脖子上一阵凉一阵热。不自然地低头看地面。 众美同样为面前这花海、阳光、翩翩男子恍惚了双眼。只道自己宛如入了仙境。半晌才醒悟纷纷向李明行礼。一番忙乱地此起彼伏后。李如荼借机缩到角落。 最先发话地是荣承闺。她向几人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不温不火地道:“十四爷可有心头好?” 李明扬扬眉,笑道:“我甚是眼拙,只道还持今岁色,复结后年芳。”引用了他皇帝老爹的诗句之后,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又道:“倒是韦兄,看中了一株。” “哦?未知兄长看中的是哪一株,妹妹命人送上府中欣赏便是了。”荣承闺对兄长很是尊敬,转脸看去,很感兴趣。 韦正矩还未发话,李明哈哈一笑,扬手一指,“就是那株!”竟是指向李如荼。 众人跟随他所指纷纷转头看去。 见此,李如荼头皮发麻,心中对李明的恶作剧抱怨着,已经隐隐看到荣承闺眼中锐色。幸好她拒嫁韦正矩的事并没有泄露外间,不然此时岂不在妃嫔面前上演一场闹剧了么。只是看着众人狐疑的目光如箭雨投来,已经来不及走开了,李如荼正思索着如何开脱。 韦正矩已经信步走到她面前,对她深深行了一礼,还背对大家向李如荼投来玩味的笑容,温和的却灼了李如荼的脸。 他要干嘛? 李如荼面上不动声色,暗自后退半步,心中大叫不妙。 此时韦正矩已经开口道:“见过公主,吾乃韦氏正矩。失礼了。”随后举扇代指,一指李如荼脚下,却是指了一株白菊,朗声对荣承闺等人道:“禀荣承闺,我最喜欢此盆白菊,花瓣虽不饱满,但色纯,如汉白玉雕刻一般,飘若浮云,淡仪淑容。” 李明一番看好戏的表情,追问:“韦兄品味奇特,怎会喜欢此株,既无光彩又无香气。我看这花似是曾经移盆迁植,坏了名种,”然后恶劣地看了李如荼一眼,补了一句:“似是活不过这个秋天。” 韦正矩提起薄唇一笑,和煦如阳春三月,道:“此菊虽无绿牡丹的华贵傲然开放,又无玉芝初放的芳香诱人,却独有自己特殊的美。小小一株不甚起眼,即使坏了根部,仍争在秋风间静静开放,敢与上百名种争艳,敢于风霜搏斗,它的勇气更令我深深折服。它于我眼中美,不只美在纯白无暇,更美在它的药用奉献上,倘若真活不过此秋,我便把花瓣制成茶叶,照样清香宜人。” 此话只有知道婚事的数人听得明白,当下李如荼被**裸的话语羞得低下头装着欣赏,心中大骂东阳公主鸡婆,想了这等低级的会面方式,若不是韦正矩机警岂不是被李明弄得人尽皆知。那一厢,李明与荣承闺皆默然不知想些什么,东阳此时正不住对韦正矩点头附和。 其余妃嫔皆对韦正矩一番言论有所感想,暗自心中一股热流涌现。 此时荣承闺命人把那株白菊搬上马车待宴会结束后送道韦府,又开始引众人于花间入座,又是吟诗饮酒风花雪月。 李如荼看得出荣承闺并不想有人察觉这段拒婚秘闻,定是顾及自己面子,心下轻松了不少。看众人包括东阳公主玩起贵妇游戏,诸如行酒令、猜迷之类的,不亦乐乎,李如荼觉得无聊,便寻了个借口走了开来。 李如荼向东边行去,人声渐淡,大部分奴仆都到后院服侍娘娘们去了,路上倒没有什么人多管闲事,偶尔几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宫人见李如荼皆低头行礼。 李如荼逛到东面,竟给她找了一池碧水,她躲在池边假石山下,席地而坐。这里也摆了许多菊花,风尾菊从一人多高的花架上喷涌而出,闪着一片辉煌夺目的亮点点儿,一直泻到地上,活象一扇艳丽动人的凤尾,一地迤逦长裙,无声地散着浓香,无拘无束,仿如美女出浴,头发随随便便披散着。那些缀满花朵的修长的枝条,纷乱地穿插垂落,带有一种山林气息和野味儿。李如荼就躲于花间,背抵着石山,看着蓝空,开始想像自己变成小鸟飞出这道禁锢了千万女子灵魂的朱墙,可能喝了些酒,合眼假寐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移了个方向,初秋的风吹来甚是凉寒,李如荼依然睡意浓重,伸手搓了搓双臂,旋即惊醒了过来,张开朦胧的眼向身旁看去。 有人? 那人的脸逆光,金黄的光线在他的脸部勾出了优美的轮廓。 是谁? ====================================== 唐?太宗《赋得残菊》: 阶兰凝暑霜,岸菊照晨光。露浓希晓笑,风劲浅残香。 细叶抽轻翠,圆花簇嫩黄。还持今岁色,复结后年芳。 第四十一话 取次花丛懒回顾 韦正矩寻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睡得很投入。在他眼中,呈现了一个暇意的精灵,此刻正醉于花间,阳光投在她身上意外地显得很是安静,似怕随影晃动会把她从美梦唤醒般。那本来工整光亮的秀发因为睡姿不好显得凌乱,披在她如孩童的脸上,和着风尾菊的映衬,有份让他目不转睛的野性味道。 路过的奴仆,日后偶尔会想起曾经某个午后,有个俊美男子立在池边花间,痴呆地望着石山方向,似是发现了寻了许久的宝物,然后小心翼翼走过去,脱下外袍盖了下去。宫中奴仆实在看不清楚便匆匆走过了,脑中不断猜测花间到底是何物让他如此着迷呢? 韦正矩为她盖上了外袍,然后慢慢端详面前这个熟睡的精灵。 原来她便是新城长公主。 他笑了,当日知道这个消息,他亦同样地笑了。 于槛泉一别,他便命人追查,只是此女子身份实是谜团般让他一时难以深入。在官道一战,他早被家族秘密召回京师安排参与驸马甄选,他虽已安排妹妹与点玉相助,心中仍忐忑。到后来她与鹤失去踪影,令他有种莫名的烦躁挂在心头,偶尔独自时会浮现她时而活力时而忧伤的面孔。 这是什么情感? 直到他看到东阳长公主展示的新城画像,他心中开花,才明白那叫牵挂。 本来内心抗拒的情绪,似乎又因为这个家族的安排或者是上天的安排,让他心底重新泛起希冀。 此时的她,突然转醒,眼中还迷糊带有醉意,很是可爱,看见她有一丝惊愕随后便冷静下来,端起公主的仪态,问:“你有何事?” 倘若其他人或许被她皇家威仪吓了,只是在他眼中,她殷红湿润的唇吐出这种话语,非常非常的诱人。 李如荼很是纳闷。这人怎么不说话呢?一边缓缓起来。她一边整理衣裙。暗中挪了个方向。抬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韦正矩讨债来了。 “好久不见。” 韦正矩没有想到她直接就打招呼了。愣了一下。随即笑意染上眸子。“我以为再也不能相见。” 李如荼这次没有低头。探究地看着他。结成姻亲。对他来说。除了可以随着驸马之位平步青云之外。巩固妹妹在宫中地位。尚能带来何种好处呢? 他任由李如荼近乎不礼貌地巡视。温和道:“据说你拒婚了。”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李如荼暗叹。道:“是。” “因为他?还是因为我?”韦正矩眸子转深,凝视她。 李如荼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一种沉重的空气在这阳光明媚的秋日午后笼罩着二人。 韦正矩没有难为她,和煦的笑容瞬间驱走两人之间的阴霾,正要说话,不远处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以及有人说话的声音。 李如荼暗叫不妙,即使唐风开放,但是宫闱之内,丧夫寡妇与宫妃男眷独处总是惹人非议的,转念间身形一动,闪身便要离开,当她看见那袭赤黄袍子以及百褶裥裙,才惊觉太迟了。 高宗李治与新宠荣承闺正往这边走来,两人间却同样弥漫着奇怪的气氛,只是在看到李如荼身影时,两人突然又换了个面具似地,齐声喝道:“什么人?” 远处守着的李明、刘公公与一众侍卫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参见皇上。”李如荼硬着头皮跪下去,不敢看皇帝的表情,心想韦正矩你最好乖乖躲着。灵光一闪未过,已经听见韦正矩清朗的声音三呼万岁,跪在她身边,她气得歪头瞪他,却看到他翘着嘴角还以微笑。 这看在众人眼中莫不是眉来眼去?不知死活! “平身。”从皇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这令李如荼更是胆战心惊,起身尚不敢抬头看皇帝。 荣承闺马上进言,“皇上,原来是家兄与新城长公主在此赏菊,看他们宛如一对璧人,确实般配。” 还宠妃呢,拍错马屁矣。又一个不知死活! 李如荼感觉从皇帝的方向传来了让人心寒的视线,不敢对着皇帝开枪,只得冷声道:“荣承闺,我只是在此赏菊时掉了颗珠花,幸得韦公子途经相助。我夫君尸骨未寒,怎作他想。”心里暗叹,这个鬼借口至少在电视剧里听过没一万都有九千遍,未必能骗得了皇帝。 也不知韦正矩是不是神通至此,真的手捧一项精巧的翡翠蝴蝶珠花献上,恭敬道:“长公主心爱之物已经寻到。” 李如荼有点惊愕,马上笑逐颜开,接了过来,“谢韦公子。”顺手把珠花戴回头上。 皇帝突然哈哈大笑,道:“好个郎才女貌一双璧人。” 众人纷纷附和,只有李如荼看懂他眼中的寒意,当下心直落谷底。 “皇妹,你随我来。”说罢,皇帝径直向前方走去。 众人有点愕然,只有表面恭谨内心翻腾的李如荼寻思着如何躲过皇帝的质问,垂头丧气地跟着皇帝。 其他人则留在原地面面相觑,刘公公碎步跟了上去,见皇帝一扬手,立即定下身形。 只听皇帝吩咐道:“尔等把荣承闺送回后院。” 众人跪了一地,只剩下荣承闺站在当地面色阴晴不定,看着走远的二人。 李如荼跟着皇帝绕过小小人工湖,到了另一边的偏殿,皇帝推开一扇门,踏了进去。李如荼看四处静谧,突然有种想落荒而逃的念头。此时,脚已经不听使唤地跟着进去,她抬头一看,原来是书房,书案上整齐地摆放了文房四宝,壁上挂了些名家墨宝,偏间内还有供短暂休憩的小室。整个书房显得古朴幽静,与前殿的奢华不相径庭,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薰香,闻之舒心。 “皇上……” “叫我九哥。”皇帝站在门前,轻轻碰上门,眼中闪着骇人的妖异,血红残阳从木棱窗纸透入,晒了他半边脸,另一边在暗处,显得份外阴森。 李如荼舔舔干裂的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帝冷笑,道:“瑱儿这个月以来,过得可好?” 默然,李如荼从他的语气里面读到了怨恨、嫉妒还有一丝想念,她脑中嗡然,机会来了,只要她说想念他,便可以翻身重获恩宠,在武后下手之前必能杀了庾夕。只是,她惊慌地看着皇帝,嘴唇颤抖着,始终无法吐出任何话语。 幸运之神再次降临,只是李如荼的身体诚实地背叛了自己,看到皇帝眼中渐渐凝聚了忿怒,便如上次那般,她的心渐渐沉入谷底。 皇帝猛地一把捉住李如荼的前襟,旋身把她从身前扣在身后的门上,门被撞击得摇晃得吱吱作响。李如荼惊呼一声,,被撞得眼冒金星倒吸了一口凉气,耳边听到了以为猛烈拉扯的锦帛撕裂声,以及皇帝近在耳边的喘气声。 他要干什么? 第四十二话 青丝粉面随浪转 张开眼,李如荼看到皇帝眼底盛怒的火焰,捉住她前襟的手因为强忍着而微微颤抖。 李如荼在面对他的炙热时,感觉便如堕入怒海中的水手,一时三刻未被淹死,却再也无力求援,只得再次闭上双眼。 “想不到,你学会了欲拒还迎。”皇帝低低地笑着,伸手细细抚摸李如荼发上的翡翠蝴蝶珠花,“不久之前你求终身不嫁,今日与韦正矩就到了花前月下的地步。”他的身影低沉沙哑,浓浓的嫉妒已经盖过了他的意识,他伸手狠狠地一扯,硬生生把珠花从李如荼发上扯了下来,弄断了她几根秀发。 李如荼又是倒吸了口凉气,当下疼得眼角湿润。 皇帝轻抚着李如荼紧闭湿润的眼脸,怜惜、感慨、焦虑、迷恋混成一团,塞在心中口鼻间,呼吸愈来愈沉重,这千般情绪最后化作长舒一口气,伸手把李如荼紧紧抱着。 被皇帝突然死死地抱着,本来等待着惩罚的李如荼,诧异地睁开眼,眼中与身子感觉到的事实是一致的,皇帝在颤抖。 耳边,皇帝喃喃道:“这段时日,我很想瑱儿。”然后他顿了顿,“这数年来,亦是。” 李如荼突然觉得自己比面前这个男子更可悲,在这个世界里面,她一直活在新城的阴影下,因为她的这张脸,庾夕救了她,皇帝包容她,却因为这张脸,她失去了鹤,失去了自由。 “不要这珠花了,他碰过之物都不能要,”皇帝把李如荼从怀中拉出来,狂热的眼眸闪烁得令面前这九五之尊脸上多了丝凡夫俗子的情感,“只要瑱儿喜欢,我都赠与你。” “倘若是名份呢?”李如荼深深地看着面前这可怜的帝皇,他的一生将被病魔困扰,即使健康无恙,也注定被武则天的光芒盖过。 在唐代混乱的感情史上,由开国皇帝李渊开始,**婚姻传统一直在这个皇朝中延续。李世民了抢兄弟的妻子,面前这李治接收了父亲的妃子,日后的李隆基夺弟妇杨玉环等等,只是从没有兄长娶亲妹妹,横亘在李治面前的难题,是何等震惊朝野? “我……可以诏告天下。新城长公主已薨。然后重新给你一个身份。” “皇上。莫忘记了真正地新城长公主现在下落不明。”李如荼显得有点咄咄逼人。“况且。我本来便有一个身份。名为李如荼。” 她非常清楚。皇帝心里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把对新城畸形地爱收藏得很深。一旦遇到一个酷似地她。便一腔深情统统灌注到她身上。完全把她看作新城。另一方面。他却因为这个替代品并非自己至亲骨肉而欣喜。因为此得以圆梦。 皇帝到底希望她是新城抑或希望她是李如荼。她不清楚。相信皇帝本身亦不清楚。 她知道地是。只有这张脸。才有今日地她站在至高权力者面前谈条件。 他们地目光就此在半空中僵持着。谁也没有动弹。 皇帝哑然,半晌眼中的执着散去,面部渐渐恢复了天子的镇定与傲然,温柔对她道:“待朕再思量,你先退下吧。” 李如荼苦笑,还好,他不再自称九哥,至少此刻默认她是一个名叫李如荼的普通女子。 她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跌跌撞撞出了书房走向来时路,看着满目娇艳的菊花美不胜收,恍如隔世,后背已濡湿大片衣衫。 李如荼回到后院席间,众人已半醉了。东阳拉着她追问:“方才皇上是否与你商谈驸马的事儿?怎么此般失魂落魄?我看韦公子对你确是有意的,况且他家世才貌尽是人中龙凤……” 李如荼看着东阳的嘴巴一开一合,却完全听不进去,心神尚在悉才那生死一线之间。她不禁摸摸面庞,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火辣地落在脸上,她侧脸一看,竟是荣承闺。 见她如此无礼地看向自己,李如荼心底有点生气,打初次相遇她便对自己怀有敌意,即使日后有机会成为姑嫂,都难以改变她的态度。是她本来便如此乖张,还是……李如荼心底又是一寒,莫非她看出了皇帝的态度? 不,不可能,她甩甩头,再看过去,荣承闺已经和其他妃嫔畅谈,没有再看李如荼。或者,是她的错觉,如若传到武后耳中,恐怕变人棍的就是她了。 打了个冷颤,身边东阳止住了嘴,摸摸她的手,惊呼:“皇妹你大病初愈,实在不宜喝太多酒,我送你回去吧!” 东阳紧张兮兮地唤了下人来送,李如荼心中热乎,亦不想多留,趁机装醉歪倒在敏珠身上。 迷糊听到东阳与荣承闺道别后,便走近来道:“我们走罢。” 然后,李如荼等人便向外走去,延福在宫外候着轻轿等着。 秋季晚风甚是寒冷,东阳两名贴身侍女小心翼翼地捧着荣承闺赠与的一株“墨荷”跟在后头。那菊花红中带紫,紫中透黑,在晚间妖媚地开着,如一双妖瞳一瞬不瞬地盯着李如荼,她不由得又打了个寒颤。 “皇妹,你……”东阳关切指喝两人:“你们两个,先把花捧上轿子,拿我那翠羽披风来!” 两名侍女甚是苦恼,看看身上手上沾了泥土,不敢弄脏东阳的披风。这时敏珠从旁道:“禀公主,奴婢今晨带了公主的狐毛滚边来,我这就和两位妹妹一同去。” “去吧。”东阳点点头,心想这敏珠还挺细心,接过新城摆摆手。“快回。” “是。”三人两花匆匆外宫外奔去。 东阳扶李如荼在正殿前的池边找了块光滑的石头坐下,左顾右盼地竟没有看见来往奴仆,想去都到后院供使唤去了。 忽尔远处有人提灯笼一晃一晃奔流过来,东阳借弱光一看竟是荣承闺的贴身女侍玉竹。只见玉竹似是跑了一段,面额有点潮红,看见东阳二人很是欢喜,跑到跟前一丈便作礼道:“东阳长公主,幸好您没走远,荣承闺席间见您甚是喜爱这翠玉金萱茶,主子本来存量不错,只剩下这二两,还望长公主不要嫌弃。”话间把手中小包捧起。 东阳心中大喜,轻轻把李如荼靠在石块旁的小树上,走上前接过那小包,未到鼻尖已清香扑鼻,顿时笑逐颜开连声道谢。这金萱是西边澎湖孤岛上产量极少的珍贵茶叶,叶椭圆形,滋味甘醇,微苦甘,香气为花香带点奶香,低温时还带明显的蔗糖香。特别这翠玉品级更高,一两值千金。 东阳欢喜起来,并与那玉竹聊了起来,很是起劲,完全忘记了早上还在玉竹背后悄悄说过她坏话呢。 李如荼挨在树杆上,心中纳闷这东阳似乎很容易收买。忽地,耳边风声骤起,还未来得及转头,肩上已经被人一掌击中,身子向后翻去。 有人要杀她? 啊一声,李如荼跌入池中,瞬间感觉被刺骨的寒意包围全身,冰一样的池水蜂拥而至,灌入她的口鼻中,她双手用力在空中挥舞,腿脚乱蹬,挣扎地想要游上来却被身上繁复的衣裙困住。扑腾两下她便再也无力反抗,重伤与冰珠丸已经大大损耗了她的机能,手脚业已麻痹,脑中意识渐渐模糊。 东阳与玉竹已经惊觉李如荼落水,东阳尖叫着,玉竹呼救,只是这些李如荼已经听得不真切,连同心底那股不甘渐渐沉入水中。 第四十三话 狼虎丛中也立身 阴寒的水底是黑暗的,李如荼渐渐感觉不了痛苦或者寒冷,意识迷糊中,李如荼突然想起西游记里面紫霞仙子眸中闪着坚信不移,自豪地道:“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五彩云霞来娶我。” 那么,属于她李如荼的真命天子又是谁呢?曾经有一位少年,如今已经葬身江底。 那个飘在水中的,是谁? 李如荼全身一个激灵,支撑着看去,那是传说中的如意郎君,抑或是地狱使者?又或者是,曾经相爱但余恨的那个少年? 鹤?可是你吗? 那人越飘越近,仍是看不清容貌,在她眼中近乎鬼魅般,向她伸出手。 你叫我与你一同下地狱吗?好啊! 人之将死,最后看到的幻境是自己最思念的人么?李如荼勉力绽放笑容,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过去。 手,意外地感觉温暖,李如荼再笑,待要说些什么,那人已欺身而近,用口渡气予她。天啊!李如荼很想推开他,只是此时已精神殆尽,转眼失去意识。 李如荼做了个梦,梦里的她在熟悉的画室认真地临摹名家作品,那是《创世纪》,画中上帝慈祥地伸出右手,与亚当的手指轻触,世人从此有了灵魂。转眼,上帝又与水底那个人影重叠,李如荼感觉他拉住自己的手,大并且温暖,还有那温柔的一吻。 李如荼竭力要看清楚他的容貌,却已经悠悠醒来,睁开眼,竟是皇帝温柔略带欣喜的眸子。 “你醒了我便放心了。” 李如荼愕然。他为何不自称九哥。而且也不称朕呢?难道……。刚想开口。喉中干裂感疼得她皱起眉头。 皇帝伸手接过刘公公递上地温水。亲自喂李如荼喝下。柔声道:“如儿先不要急。慢慢喝。” 李如荼喝了三杯才稍觉舒缓。凝神看向皇帝。淡淡道:“如儿无事。谢过皇上。不知是哪位恩公。救了我?”上帝是谁?李如荼逼切想知道。 皇帝心情甚好。带点嘲笑地味道。“如儿这般好酒。居然醉闹掉进池中。幸好十四皇弟在翠微宫尚未离去。要不……”皇帝皱皱眉。似是想起其中凶险。转念又道:“荣承闺我已经命她入寺为你祈福。十四皇弟救人有功。我自当重赏。只是如儿你身子还未康复。以后不得沾酒。如若敢犯。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李如荼皱着眉。很是意外。居然是李明救了她。怎么会。他不是希望她死得越快越好吗?此刻李明纡尊降贵伸出上帝之手救她。想是这庾夕已经把魔掌伸到皇家成员身上。想起昏迷前水底渡气给她地那一段。李如荼突然起了一身疙瘩。 不过她此番境况竟然被上奏皇帝说她贪杯醉酒自己掉进池里面,想必是有人有意隐瞒事实真相,如此推断肯定是那荣承闺下的手脚。想当时荣承闺贴身女婢玉竹追出来以送茶为由引开东阳注意,待她落水之后四处奔跑求救时必定暗地里碍住东阳,待她沉入水中香消玉殒才假意叫人来救。在自己的地盘出事,荣承闺自然没有下手的第一嫌疑,加上新城与兄长韦正矩的婚约在谈,更不会令皇帝生疑,这荣承闺心机深沉得出乎意料。 李如荼低头暗自心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只露出淡淡疲惫之意。 刘公公低声在皇帝耳边嘀咕了几声,皇帝挥挥手,转脸对着李如荼道:“如儿好生休养,近日国事繁忙,我过几天来陪你。” 李如荼恭谨点头作礼,目送皇帝步出房门,才轻轻舒了口气。暗道,你这皇帝翻脸如翻书,一会儿盛怒一会儿笑容满面,脾气古怪至此,怪不得中年后得个头风病给武则天欺压到死为止。 诅咒还没完,敏珠已经捧着药汤入内,瞥见李如荼大逆不道的眼光,一怔,复又上前,道:“公主,这是沈御医改过的方子,请服用。” 李如荼道:“把延福叫过来。”说罢举起碗一饮而尽。 “是。“敏珠领命走了出去,没多久便见延福奔来。 只见他脚上踉跄,看见李如荼安然坐在床榻上静静看着自己,眼中似乎有点什么闪亮了起来,一骨碌跪下,“小的罪该万死,保护公主不周,求公主降罪。” 就凭他奔来时看见她无恙的欣慰眼神,李如荼如何会罚他,淡淡一笑,道:“我没事就好了,你们无需自责。只是,你现在把当时情况道与我听。” “谢公主不罚之恩。”延福一磕头,回忆一下,道:“禀公主,当晚小的与缎轻在偏房等候,翠微宫中下人来报说公主您不胜酒力,马上要回袅波殿休息,我们不敢怠慢,马上备好轿子在宫门侯驾。过了不久就看见敏珠姐姐与东阳长公主带来的两位姐姐捧着花儿过来了。”说到这里,他抬眼看看敏珠,又再道:“听说公主您受寒要取狐毛滚边小裘暖身,小的便扶敏珠姐姐上车取。只是找一段时间都没找到,连东阳长公主的披风也一并不见了,我们正在焦急,敏珠姐姐当即便拿下小的身上披风跑了回去。不过没一会儿,里面就乱了起来,到处是人声,小的不敢妄入,只得在门前张望,后来便知道公主您落水了。小的正要奔进去的时候,已经看到十四皇爷把您抱出来了。” “哦。”李如荼心中急转,据延福话里,这小裘与披风失踪确实是早有预谋,用以拖延敏珠,此时她十足把握确定是荣承闺搞的鬼,不过这东阳是否有参与整个计划呢? 她看向立在一旁的敏珠,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禀公主,奴婢一时找不到狐毛滚边小裘,心想这御赐之物不翼而飞,必定有些古怪,当即回头寻您去。不料跑了一半,便看见东阳长公主似是扭到脚,被玉竹搀扶着边喊救命,却是行宫门这边行来。”敏珠毕竟是庾夕派来暗中相助,何等精明,两句话便把过程中的疑点一一道出。 李如荼沉默了,有可能是玉竹趁机绊得东阳拐了脚,然后深知人都聚在后院寻欢作乐,便故意说门前有新城宫里的人,向相反方向挪去。 从东阳安排韦正矩与她在翠微宫见面来看,东阳与荣承闺关系不错,只是这些还未能证实东阳到底是真正的率真还是无间道达人,正在她愁眉不展时,缎轻敲门入内禀报:“禀公主,东阳长公主已到殿前,请求探望。” 说曹操,曹操便到。 李如荼秀眉一挑,道:“请东阳长公主进来。” ==================================================================== 名画:创世纪 《创世纪》是米开朗基罗画在梵蒂冈西斯廷教堂礼拜堂天花板上的壁画,作品场面宏大,人物刻画震撼人心,是米开朗基罗的代表作之一。 米开朗琪罗为罗马西斯廷教堂创作的巨幅天顶画《创世纪》,人物多达300多人,分成中央和左右两侧三个部分。西斯廷教堂天顶画是米开朗基罗在绘画创作方面的最大杰作。它分布在该教堂整个长方形大厅的屋顶。整个屋顶长米米,平面达480。 其中《创造亚当》是整个天顶画中最动人心弦的一幕,这一幕没有直接画上帝塑造亚当,而是画出神圣的火花即将触及亚当这一瞬间:从天飞来的上帝,将手指伸向亚当,正要像接通电源一样将灵魂传递给亚当。这一戏剧性的瞬间,将人与上帝奇妙地并列起来,触发我们的无限敬畏感,这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体魄丰满、背景简约的形式处理,静动相对、神人相顾的两组造型,一与多、灵与肉的视觉照应,创世的记载集中到了这一时刻。上帝一把昏沉的亚当提醒,理性就成了人类意识不停运转的“机器”。亚当慵倦地斜卧在一个山坡下,他健壮的体格在深重的土色中衬托出来,充满着青春的力与柔和。他的右臂依在山坡上,右腿伸展,左腿自然地歪曲着。他的头,悲哀中透露着一丝渴望,无力地微俯,左臂依在左膝上伸向上帝。上帝飞腾而来,左臂围着几个小天使。他的脸色不再是发号施令时的威严神气,而是又悲哀又和善的情态。他的目光注视着亚当:他的第一个创造物。他的手指即将触到亚当的手指,灌注神明的灵魂。此时,我们注意到亚当不仅使劲地移向他的创造者,而且还使劲地移向夏娃,因为他已看见在上帝左臂庇护下即将诞生的夏娃。我们循着亚当的眼神,也瞥见了那美丽的夏娃,她那双明亮妩媚的双眼正在偷偷斜视地上的亚当。在一个静止的画面上,同时描绘出两个不同层面的情节,完整地再现了上帝造人的全部意义,这是何等高超的绘画技艺。 大家如有兴趣可以去看看这幅名画,真的是很美! 第四十四话 不入虎穴焉得虎 “皇妹……”东阳人未到声已扬,旋风般扑到床前,眼角已经满是泪痕。 李如荼冷眼看着这个在唐代唯一给她带来温情以及亲情的女性,心中不忍,展开笑容,“皇姐,我没事,你就不要哭得如此……” 看到李如荼苍白的笑容,东阳哭得更是起劲,“都怪我不好,明知你大病初愈,还让你喝了酒,又不在你身边好好照料你。” 李如荼心里翻了个白眼,轻拍东阳握住她的手背,道:“皇姐若是心中有疚的话,瑱儿心中更是不安,针药调理之效便不显了。” “怎么会,皇妹福寿无疆,莫要胡思乱想!”东阳正色道,衬得她零乱的发髻与她面上泪迹斑斑甚是可笑。 李如荼捂嘴轻笑,道:“皇姐若是有心,可否逐瑱儿一个心愿?” “皇妹请说,我李琇若能办到,定尽心尽力,绝不言悔!”东阳指天立誓的表情有点滑稽,只是眼眸来得真切,李如荼不禁抹去之前猜度之心,叹息了一声。 “皇妹叹息所为何事?” “瑱儿这些天想过,如今我夫家调零,即便皇上对我厚爱有加,我即使贵为长公主,毕竟妇道人家,终是要阔别宫闱。”李如荼再叹一声。 “皇妹!”东阳又惊又喜,之前执意不嫁的妹妹此时居然突然看透了,心中不禁欢喜莫名,但见李如荼眉头深锁,又担心她游思妄想起来,急道:“你此番落水初醒,怎地豁然开朗了?” 李如荼面上愁眉不展,心里暗道:我又不是脑子进水,叹道:“可是,驸马他……他对我确实情深意切……我,我实是不舍啊!” 东阳被勾起伤心事。想起自己地丈夫同样被贬遭遇。千里之外生死未明。泪水再次爬满脸庞。饮泣道:“皇妹。我都是为你好。倘若你不喜那韦公子。待过些日子皇姐再为你另觅良人。你切勿伤了自家身子。” “皇姐待我好。瑱儿又怎么会不知呢?嫁谁由天决定罢了。只是改嫁之前。我想为夫君斋戒念佛。为他超度求得佛祖庇佑。好让他来世……来世与我再续……前缘。”李如荼卖力地饰演着。声泪俱下。心中暗道:长孙诠啊长孙诠。我可不是想要咒你死。你家新城公主与你逍遥快活留我一个在刀尖子上。你就忍一忍吧! “皇妹。如今她势力日渐强盛。倘若把驸马尸骨带回京中。只怕招她疑忌。”东阳为难地道。 李如荼知道她忌讳武则天。重重叹了口气。道:“皇姐。瑱儿如何不知。我只希望可以到寺中静修几日。为他念念经。便已算是为他尽了心意。”说罢。便开始无声哭泣起来。撼人心神。 东阳很是心疼轻抚着李如荼地背脊。道:“皇妹。你此番心意驸马在天之灵定是感动之极。相信驸马必能得上天庇佑。你就不要伤心了。” 李如荼在皇帝口中得知荣承闺将入庙。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如能籍机说服本意杀她地荣承闺。借用武则天地势力。铲除了庾夕。此为上策。这一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确实兵行险着。如果失败。她亦不能久留宫中。等待她地是改嫁韦正矩。然后循着历史地步伐被掐死。只好逃逸再寻报仇良方。此为下策。不过最重要地是。从早上皇帝地态度来看。她再不避开。只怕给他机会把她吃干抹净了。 东阳沉思中自言自语:“此际已近八月上戊日,举国忙于秋社祭祀,”忽又灵光一闪,“皇妹落水那晚,皇上龙颜大怒,正要问罪荣承闺,荣承闺当场昏了过去,御医诊脉后说……” “御医说了什么?”见东阳噤声,李如荼心中一紧,连忙追问。 “荣承闺怀了龙种。皇上大悦,便改令荣承闺前去法门寺斋戒三日休养,皇妹可一同前去有个照应。” 原来如此,皇帝之前在她面前说要罚荣承闺为她祈福,不过是买猪头搭上的肋骨,顺道送的。自古汉人极重视子嗣,天子之后更是可贵,李治一听说荣承闺怀有龙种,便不舍得重罚了。 “自私!”李如荼低低骂了句。 东阳听得不真切问道:“皇妹,你说什么?” 李如荼擦擦泪眼,凝重道:“皇姐,瑱儿也一同去法门寺吧。” “好,我这就上表皇上。”东阳点头应诺。 法门寺东距京师二百余里,始建于东汉末年恒灵年间,于唐代被诸帝视为皇家奉佛的总道场,法门寺的住持则由皇帝亲自任命,备受尊崇。朝廷不惜巨资,几经扩建,终成瑰琳宫二十四院之宏工巨制。 李如荼奏请出宫入庙,皇帝马上准了,是他有意让荣承闺与她多加亲近培养姑嫂情,又或者他尚未想好解决方法,心中对李如荼愧疚、怜惜等复杂的情感加起来,便对李如荼的要求千依百顺。为了顾及宠妃与亲妹的安全,指派了一百名大内侍卫随行保护,由曹王李明督军。 连绵十数辆马车与整齐划一的仪仗队伍,出了宫门,前是荣承闺的华丽马车,紧跟着新城长公主,连带贴身侍从,整整两百余人浩浩荡荡地向西进发。路途并不遥远,但是早上一串冗长繁复的仪式,直到晌午才能出发,夜间需要停下驻扎休整,次日中午方可到达寺中。 此时秋意颇深,坐在奢华温暖马车中的李如荼悄悄掀起车帘,凉风一下刮到她的脸上,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延福跟在车旁,担心望着李如荼。李如荼一摆手,招他过来,把早准备好的纸条塞到他手上,大声道:“快把沈御医请来。“然后在延福耳边低声道:“交给十四爷。” 延福机灵地应道:“是。小的马上去。” 看延福一溜烟似地去了,李如荼心中有点欣慰,至少有个人陪在身边,她这个复仇之路便不是孤军作战了。 遥遥地,李如荼看着前方骑着白马的背影,风姿特秀,爽朗清举。她心中暗想:今晚他会来吗? ====================================================================== 关于法门寺 法门寺因北周之灭佛而沉沦衰落,又因隋文帝之崇佛而东山再起。延及唐代,法门寺迎来了它最为辉煌的时期。法门寺的寺名为唐高祖李渊所取,他当时名义上还是隋恭帝杨侑的大丞相。唐王朝建立后,法门寺成为帝国崇拜、供养佛舍利的中心和皇家内道场,在国家宗教生活中占据至高无上的地位。 唐王朝继承隋代供养佛舍利的做法,并形成“三十年一开”的制度,因为皇帝们相信定期迎送供养佛骨会给国家和人民带来富庶、康泰和和平。自太宗皇帝开启地宫供养佛骨后,在唐代的200多年间,先后有高宗、武后、中宗、肃宗、德宗、宪宗、懿宗和僖宗8位皇帝6次将佛骨迎进皇宫供养。唐帝迎送佛骨成为唐代宗教生活的重大盛典。 唐代的法门寺,被诸帝视为皇家奉佛的总道场,备受尊崇。朝廷不惜巨资,几经扩建,终成瑰琳宫二十四院之宏工巨制,是为古代中国规模最大、等级最高、宗派最多、僧人最众的皇家寺院。法门寺的住持则由皇帝亲自任命。寺内大、小乘并弘,显、密圆融,成为唐代丛林梵刹之典范。如同唐代社会对各种文化所体现出的包容精神一样,唐代法门寺的佛教亦表现出各宗各派、共存共荣的兼容态度,这是其最值得称述的特点之一。 唐咸通十五年(874)正月四日,唐王朝在最后一次送还佛骨时,用曼荼罗(结坛)之形式,按照佛教仪轨,以地宫中室为中心,四枚舍利为主体,构塑包罗万象的大千世界,以此实现“八荒来服,四海无波”的护国佑民理想。这是中国佛教密宗的最高结集,体现出印度佛教中国化后,融合儒家大同世界观念而再度升华的理想境界。 唐代法门寺兴隆的基础是寺院经济实力雄厚。其经济来源是各方施舍,共成圣事: 一是王室施舍。显庆四年(659)九月,高宗给钱五千,绢50匹,以充供养;同年十月,又敕常侍王君德送绢3000匹,供造阿育王像和补故塔用。显庆五年(660)三月,龙朔二年(662)二月前,则天皇后舍所寝衣帐、直绢1000匹,并为佛祖真身舍利造九重宝函和金棺银椁。长安四年(704)冬,施绢3000匹。上元初(760)七月,肃宗诏赐瑟瑟像一铺,事以金银之具,另有金襕袈裟以及檀香数百两之赠。贞元6年(790)二月迎佛骨时,倾都瞻礼,施财巨万。同时王室还赏赐给法门寺田产、房屋和车马。 二是王公朝士布施,如三迎佛骨时“舍财投宝者耻后”,五迎佛骨时“舍施唯恐弗及,有竭产充施者”;咸通迎佛骨时,“宰相以下竟施金帛,不可胜纪”。 三是民间施舍,都城长安还为佛骨成立了民间布施机构迎真身舍利,自开元之后,迄于咸通,计其资积无限。 关于春秋二祭: 唐政府一直重视一年两次的社日祭祀。早在建国之初(武德九年二月戊寅),高祖李渊就亲祀太社,并于此前的正月丙子日颁布《亲祀太社诏》,阐明祭社(稷)的意义,指出“厚地载物,社主其祭。嘉谷养民,稷惟元祀。列圣垂范,昔王通规。建邦正位,莫此为先。爰既旦都邑,建于州里,率土之滨,咸极庄敬。所以劝农务本,修始报功,敦叙教义,整齐风俗”;并针对“末代浇浮,祀典亏替。时逢丧乱,仁惠施薄。坛壝缺昭备之礼,乡里无纪合之训”的现状,力倡在全国恢复社祭仪式,令“四方之民,咸勤植艺,随其性类,命为宗社。京邑庶士,台省群官,里闬相从,共遵社法,以时供祀,各申祈报。兼存宴醑之义,用洽乡党之欢”。这一诏书“具立节文,明为典制”,使社日活动有了更高层面的制度保障。 玄宗时期,社祭成为《大唐开元礼》的重要内容,它对“皇帝仲春仲秋上戊祭太社”、“仲春仲秋上戊祭太社有司摄事”、“诸州祭社稷”、“诸县祭社稷”、“诸里祭社稷”的详细规定,将从最高层到最基层的社祭活动都纳入国家的制度体系。天宝元年,玄宗下《饬敬祀社稷诏》,要求人们依礼祭社稷。天宝三年,又将祭社稷从中祀升为大祀。所有这些均表明了社祭备受官方的重视。 上述政策或礼制规定不只是规定,唐代一些官员真的通过自身的积极作为,采取了若干举措使它们得以实施。比如唐朝初年刘仁轨为青州刺史时,就曾“劝课耕种,为立官社”。高宗永徽年间,张文琮为建州刺史时,也曾劝说当地春秋不祭社的百姓改弦更张,“欣而行之”。不仅如此,在天宝元年颁布的《饬敬祀社稷诏》中,官方还承认了民间私社祭社的合法性,认为:“至如百姓私社,宜与官社同日致祭。”此外,国家还在社日给官吏们放假,通常是春秋社日各一天,以使他们有时间参加社日活动,韦应物《社日寄崔都水及诸弟群属》诗云“山郡多暇日,社时放吏归”就反映了这一情况。 官方对社祭活动的支持,除了社祭乃“列圣垂范,昔王通规”的原因之外,显然还有其经济上、文化上和政治上的意图。有唐一代,以农为本、以农立国的政策并没有改变,而在统治者(包括皇帝及臣僚)看来,“田多不熟,抑不祭先农所致乎?神在于敬,可以邀福。”所以要想农业丰收,就必须祭祀社稷之神。同时,统治者还以为祭社、宴醑能够“敦叙教义,整齐风俗”,令参与者在“进退俯仰,登降折旋,明加诲厉,递相劝奖”之间达致“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的境界。或者换句话说,官方试图通过定期举行的社祭活动来密切乡里关系,明确尊卑秩序,并加强地缘的联系和控制。法国著名历史学家谢和耐曾正确指出:“中国成功地发现了一种手段,能以最少的直接干预去统治最大数量的人民。此中最关键之点在于:应当在最小社会群体的水平上维持统治秩序。”对祭社支持的目的之一就是力争“在最小的社会群体的水平上维持统治秩序”。更何况,“有张有弛,文武之道”,给老百姓娱乐的空间,让他们有劳有逸,劳逸结合,正是治理国家的方法。其实无论出于何种意图,官方对祭社的支持甚至是硬性规定,都必然在客观上成为乡村民众祭社宴饮的重要因素。 第四十五话 木兰花开紫红裙 夜,月色朦朦,李如荼立在夜色浓装下,看着地面一泓积水清澈透明,倒映着月影,也倒映着竹柏树影,秋风过处,霎时影影绰绰,她嘴角展笑,来了。 “你确是很大胆,明知荣承闺要杀你,还巴巴地跟来了。”李明语气仍是讥讽不屑,冷冷地抱着绿绮从树林一旁闪身而出。 “你亦胆大妄为,冒险来此见我,就不怕武后知悉。” 李明冷冷一哼,“有什么事快说,本王没那个空闲。” “看样子,你知道不少,何不把你手中线索告知与我。” 李明眼角一挑,“为何我要告诉你?” “因为我们是盟友啊!” 李明冷笑了几声,似是听到天下最可笑的笑话,半晌才道:“就凭你那点微末能力,我掐死你比掐死蚂蚁更容易。“ “确实,你要杀我易如反掌。“李如荼一笑,走到李明面前,伸手想向他手上的绿绮琴身摸去,李明皱着脸一缩。看他小孩子气的表情,李如荼失笑道:“只是我如此低劣之人,却拥有你们没有的优势。” 李明脸上一黑,知道她说的是容貌酷似新城能轻易获得皇帝的心,并能帮助庾夕弑君,随即想起之前比试自己胜了李如荼却最后因赐婚改嫁而功败垂成,脸都绿了。 李如荼媚笑,继续道,“我知道你心系庾夕,但是皇上重用于你,派你来此保护荣承闺和我。对于你来说,一边是心上人,另一边皇命难违。既要维持平衡,又不可让两方察觉,你确实下了很大的功夫。不过这三日内,我可以拧转乾坤,你解决目前困局,我的人生甚至你们的人生将会改变。” “我能相信你么?我确信你恨庾夕。”李明看着这女子地发。乌黑浓密。因为月色染了光华。便如披了神圣光洁地头纱。 李如荼忽尔。抬眼看到他地眼里。锋利地眼神包含自信。“我与他之间鹿死谁手不由得你去操心。不过首先。我要在这宫廷生存便要有我立足之地。在这场女人地战争里。我希望你保持中立。不要偏帮任何一方。如此而已。” 李明再次审视面前这女子炯炯目光中透出地坚定。突尔想起了之前在荣承闺后院中。韦正矩眼光柔和地看着一株淡色菊花。似是欣赏又似是透过这贞秀之姿想起了什么。当李明问他时。隐约听到韦正矩回道:“此菊名曰“木兰换装”。初开时呈莲色。夜间就会变为粉色。变化之间亦刚亦柔。英勇中又带女儿气。便如穿着衣裙地花木兰。”那时他眼中地是谁?李明此刻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轻咳一声。李明有点不愿。最终还是从怀中掏了个物事递给她。“拿着。” 李如荼接过来看是个黄色小蜡丸。一怔。该不是邪教那些要人效忠教主地慢性毒药吧? 李明一眼看穿她地想法。冷哼道:“切勿在荣承闺处饮食。连水都要小心。如有异状便服此药。”说罢转身离去。却不肯告之此乃庾夕费劲心思为李如荼研制。切勿轻易弃之。依她性格。知道后很有可能马上扔在地面多踩几脚。 李如荼一怔,想不到这是李明准备给她的解毒丸,对他背叫了一声:“翎儿!” 李明背影一颤,站住了脚,没好气地问:“还有何事?” 李如荼很想问他水底下给她渡气的人是不是他,此番又不好意思起来,只得怏怏道:“多谢你救了我。” 李明突然转过脸来,面上一丝奇怪的表情闪过,李如荼却不明就里,只听他狡黠笑道:“总有一日你要还的。” 李如荼看他走得飞快,想起他最后那句话,心中莫明一寒,只得转身偷偷回帐。一踏入帐内,迎面敏珠拦住她,轻声道:“公主你去了哪里?不久前荣承闺命玉竹请你过帐一聚,我推说你身子不爽早睡下了,看模样那玉竹也是个厉害之人。” 李如荼点点头,心惊荣承闺怎么这么快就要动手,径直上了床睡下了。 一夜无梦,次日清晨车队继续向法门寺进发,没到午时便到了。在延福搀扶下,李如荼以病弱的姿态下来马车,却惊愕在这佛门古刹之前。 山门过后是数十丈的青石大道,远远的看见殿宇宏伟群立在绿树丛中,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青天白云微风中,空气中还有丝微微的檀香味。法门寺刚兴建不久,又属皇家寺庙,除了初一十五开放日,寻常百姓是不得礼佛的,此刻金碧辉煌的庙宇在香烟缭绕笼罩下,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这庙宇远远超越现今法门寺的规模,富丽大气之姿更是超乎李如荼想像。千余年后,佛依然伫立看人间,只是这墙这塔这树,依然全非。而她,李如荼,终究是淹没在这滚滚红尘中不留半点尘埃。 门前已经有几个高僧模样带着一众弟子排成两列等候。此时李如荼才敛神跟在荣承闺身后,默默看他们说话。 很快的,为首方丈定远大师把慈祥的目光转投在李如荼身上,双手合十作礼,道:“新城长公主病愈不久,不宜在此立久,贫僧已为两位施主准备了厢房,请先行休息。” 说罢便把两人请了进去,说是厢房,其实是两所隔了一段路的独立院子,就在法象庄严的庙宇后方的林间,内有静雅禅房以及亭轩,看那摆设用度便知专为皇家所设,精致非常。 李如荼的院子在前头,分手时荣承闺邀约她晚间一同用斋菜,李如荼面上堆笑答应,手指下意识摸了一下袖袋内的药丸。 领路的僧人叫澄然,看上去非常年轻,穿着半旧的白色僧袍显得俊拔严正,说话间自然流露爽朗的笑容,很是夺人目光。李如荼不由得偷偷瞄他,他的笑容居然与鹤有几分相似,先是眼波流淌笑意从眼角散发,到嘴角轻轻抿起。 “施主,此院与庙中医僧禅房较近,如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澄然一笑,却看见李如荼以复杂的眼神凝视他,心中一惊,马上低下头告退。 “澄然小师父请留步!”李如荼叫住他,半晌低声问:“师父俗家可有兄弟?”话出口,李如荼心中不觉笑自己傻,明知道鹤故国不在唐,看见与鹤有那么一分相似的人便忍不住追问,仿佛非要得到一些答案才能斩断单思,何其幼稚。 澄然听见李如荼没头没脑的问题,一怔,眼光一闪,笑道:“澄然早孤,家境贫寒,自小于会昌寺出家,前不久方到法门寺驻学,以求参悟佛法。” “哦。”李如荼很是失落,却并无意外,“谢过小师父。” “施主可是想起故人?” 李如荼苦笑摇摇头,深深一礼,道:“前尘往事,迷惑人心,还望小师父多加指点。” 澄然笑着谦虚道别,转身离去间,僧袍飘然若仙风道骨,李如荼深深望了一眼,便在敏珠搀扶下入了禅房。 禅房内布置得颇细心周到,皇家女眷所用之物皆一应俱全,李如荼换下礼衣,病弱的身子很快便觉得困倦,上了榻小憩,以养精蓄锐对付今晚与荣乘闺第一轮对决。 第四十六话 娇痴睡倒别人怀 李如荼的院子与荣乘闺的相隔一段不短的林荫小道,李如荼却不喜乘轿,特别提前出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李如荼此番出行目的不宜声张,来时只带了敏珠与延福贴身跟随,只是延福毕竟不方便入寺,就在寺外的屋舍住下了。 在赴宴的路上,李如荼边走边打着腹稿,荣乘闺城府颇深,想越过她接近武后是不可能的,但是要征得她的信任,更是难上加难。倘若说假凭荣乘闺的聪明必定当场看穿,说真话保证只有两个后果:一是被困在地牢里面当预言兽般禁锢,二是当成傻子当场打死。 绝不能告诉任何人关于自己的来历,李如荼暗自下定决心,这个秘密只能腐烂在肚子里,也不可对人吐出半个字。突然闻听空林中传来法鼓声声,但见远处香烟缭绕,满目绿意却盖上了玫瑰红的朝霞,这真是一片山中净土的景象,仿佛与人世烦嚣离得很远很远。 “公主,到了。” 李如荼顺目看去,荣乘闺的院子与她的大同小异,古色古香的建筑,精巧玲珑,与门前十数盆傲菊相映,构成了一幅绚丽多姿的工笔国画。 在玉竹相迎下,李如荼等进入雅致的小院,果然看见不少从宫中带来的名菊奇株,不久便看见荣乘闺端坐在主位上,见她入内,起身略略行礼便坐下了。 待李如荼坐好上了茶,下人已被玉竹使唤准备斋菜、焚香等等都下去了,前厅中只剩下荣乘闺与李如荼默默坐着,各自身旁站着贴身女婢。 荣乘闺呷了口茶,再抬眼瞄了瞄如坐针毡的李如荼,玉手拈着茶盏盖子,拨弄里面浮沉不断的茶叶,嘴角冷笑,“新城长公主现身在何处?” 这个问题在李如荼预料内,却仍能令她心中一凛,道:“天涯海角纵马行,目前不知所踪。”她看看手中的茶盏,茶香扑鼻却不敢喝下一滴,方才走了一段路现在喉中似有点干痒,清了清喉咙,道:“你如何知悉我的身份?” “你我当日槛泉初见,你与皇上……当时还是李冶见面也似是一场偶遇,在后来官道上崖下救了你鹤,却没有找到李冶,当时我与兄长甚是疑惑,加上你与鹤醒来后都没有提及他,我只道你们仅仅是路人而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李如荼听到这里。冷冷一笑。低声道:“我和他确实是路人矣。” 荣乘闺今日甚是有意思与李如荼谈下去。并不在意她地插话。继续道:“当时我也没有太在意。匆匆赶回京师入宫选秀。当我面见圣颜时。我便知道当日呵斥我之人便是皇上。我地夫君。”此时在荣乘闺眼角。不禁流露出一丝难得一见地温柔与景仰。似是仍陶醉在那日再见地惊喜中。李如荼从那里读到了一个骄横地女子被从天而降地威武男子打动芳心地故事。 荣乘闺似是发觉自己地心意被李如荼看透了。也不恼怒。苦笑一声。淡淡道:“我担心皇上对当日我地行径耿耿于怀。努力地去表现我地才情。苦心钻研他精通地棋艺还有“飞白”书法。可是他始终没有看我一眼。一个偶然机会。我知道这些皆是他地妹妹新城长公主幼时常习地。我突然觉得嫉妒得心中难忍。” 此时地荣乘闺眼中怨恨越来越浓。咬牙道:“我求了武后很多次。才把新城长公主宣了入宫。虽然荒诞。我亦要看看皇上重视地女子。即便是他地妹妹到底生得是何种模样。那天我很早就躲在殿中屏风后。你抬头时。我确实吃了一惊。”说到此处。荣乘闺抬起盛气凌人地眼。盯着李如荼。 李如荼不禁心中又是一紧。脸上淡若无事。 “当时我一直在思考为何兄妹泉相见却作互不相识。那天之后。我想方设法调查。很快我便知那天跪在殿下地是假地新城长公主。”她瞄了李如荼一眼。讥讽道:“新城长公主背上地胎记为梨花状。并非你那低微地小花形状。” 李如荼听到这里又好气又好笑,气得是她背上那天生胎记似是一抹白色小花,所以她才取名“如荼”,此时居然被看成学凤不成反作小鸡的可笑模仿;可笑的是,这荣乘闺居然命人去偷看她洗澡了,实在是下三滥的手段。(.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未等她气完,荣乘闺又道:“最后,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李如荼一阵心惊肉跳,难道她知悉自己来自未来?不,不可能,充其量是关于公主府内或者鹤的事情。 荣乘闺凄然一笑,“直到你到我宫中赏菊,我才确定,皇上心中之人便是他亲生妹妹新城长公主李瑱,而你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说罢居然失仪地大笑起来。 李如荼吐了口气,幸好她只把心思落在皇帝身上,关于她真正的身世、庾夕与翎儿等等秘密曝光将会演出血洗公主府的戏码,看来还是有一股神秘力量掩饰着部分真相,无论是荣乘闺或者皇帝都没有获知更多情报。 荣乘闺笑罢,转脸看她,问道:“你刻意跟我来此,不怕死么?” 李如荼牵强一笑,“我并不想与皇上有任何瓜葛。” “哦?你所求何事?”荣乘闺挑眉,饶有兴味看她,似是研究着面前这李如荼说谎的表情似的。 李如荼心中有气,暗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世俗女子只求作君皇**玩物,怎么就把我肺腑之言当成延命谎言了!只是她毕竟有求于荣乘闺武后,无奈地压下差点破口而出的话,再重申:“禀娘娘,我确实无心与皇上有任何纠缠,入宫只是想求皇上为民女作主,怎料皇上……” 荣乘闺哈哈大笑,打断了她的话,笑罢凌厉地瞪着她,“怎料皇上即便知道你不是新城长公主仍是对你珍而重之?” 李如荼从她如受伤野兽般的眼神得知她已经失去理智,她的骄傲已经被侵犯了,此番谈判是怎么都继续不下去了。今日看来,并不是荣乘闺愿意和她谈些什么,而是直接宣战,不过在李如荼看来,更似是下手杀死仇人之前,把杀人的原因说清楚而已。 李如荼叹了口气,不死心问:“武皇后可知?” 荣乘闺冷笑道:“我不说,难保皇后不日便知。不过,皇后高瞻远瞩,何时会把你这种蝼蚁放在眼中。你若敢前去向她道出今日所求,只怕皇后当场便杖毙你矣。” 两人处于对答后的沉默良久,此时玉竹命人传菜。就在怪异的气氛中,准备好的斋菜很快就上席,一样样清雅别致,如艺术品一般。诸如用冬瓜做的“扣肉”,用洋竽做的“虾仁”,用土豆泥做的“青椒酿鱼饼”,还有豆腐皮做成的鸡肉、鱼肉、薰肠等等,样子非常逼真,难得的是全素的材料通过巧妙搭配出鸡鸭鱼肉的香味。 看到荣乘闺眼中的杀气,李如荼确实很担心她在饭菜中下手脚,反正脸已经撕破了,便起身告退,“荣乘闺,说实话,我的俗身不习惯斋菜的口味,要舍弃大千世界的无穷诱惑的确太不容易,若有真正超脱者,自是高人一等了。今日,我有缘与你一同用斋,只望荣乘闺“凡事在心”,不要过于执着,他日自是能结出不一样的果。在下就此别过。” 荣乘闺没说什么,只是拈筷斯文地夹起精致的虾仁吃了起来。李如荼带着敏珠出了门,再不见身影,玉竹才走上前,问:“主子,这李如荼不得不除啊!刘公公说皇上近日似是想到什么法子,不如……” 荣乘闺淡淡道:“无须担心,我不会毒死她那般便宜她。”她面上没有动容,只是手中不禁用力已经把虾仁夹断成两节。 “主子,女婢还有一事。” “说。” “奴婢在她身上寻得此物。”玉竹恭敬地递上一粒黄色小蜡丸,又道:“今日主子邀她来时我瞄见她手指摸了一下袖子,我方才迎她入内的时候扶了一下,探得此物,看样子她心怀防备。” 荣乘闺接过嗅了嗅,一皱眉食指拇指一捏一搓,把丸磨碎再嗅了一下,忽而一拍桌子,霎时碟盆交错撞击,吓得玉竹后退了一步,她怒道:“这贱人居然早有高人相助破我这冰珠丸之隐毒!” 那厢,李如荼已经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中暗叫不妙,今天达成了不被毒死的任务,但是面对偏执的荣乘闺很是无力,脑海中映着她怨毒嫉妒的眼光,李如荼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眼看快到院子了,李如荼忽觉得心头一热,一种烦躁不安的热气从丹田游遍全身,然后越来越快在身上游走不定。她开始觉得脑中渐渐迷乱起来,暗觉不妙,难道是中毒了?一把摸了摸袖中袋子,惊叫起来:“我的药丸呢?” 旁边的敏珠吓了一跳,摸了摸她的手,诧道:“你手怎么这么烫?” “我中毒了,你赶快去找十四爷来,说我的药丸不见了!”李如荼全身又热又躁,把敏珠猛地一推,自己向院子奔了去,大喊:“快!” 敏珠见院子就在不远处,便扔下李如荼,向李明的住处奔了去。 难道不是斋菜或者茶?李如荼脚下踉踉跄跄,面部朝下时隐约嗅到了若有若无的香气,脑中一阵清明了起来,莫非是薰香?不过这荣乘闺也一起嗅的呀!此时她已经无力再思考任何事,热火在身上到处点燃,她把身上的披风狠狠扯下来,吹了下凉风感觉似是好些。只是没多久更热的火焰再度吞噬她的身子,象要把她身上所有的水份都蒸发一般。 这是什么毒药,这么古怪? 李如荼推开禅房的门,里面漆黑一片,却是燥热难当。李如荼费力地踏入,反手关门,一边走一边脱下累赘的衣物,只剩下瑞草云鹤蜀锦肚兜,便摸索着上了床。 好热,她挥掉被铺,却在挥动间碰到床更里边,黑暗中,她摸到一个身子。她颤抖着手继续摸下去,触手处光滑坚实富有弹性,是一个……年轻男子? 李如荼惊得说不出话来,莫非是荣乘闺派来得杀手?但是对方没有动手,只是喃喃地呻吟了一声,而李如荼手尖难以控制地继续抚摸着,似是经过这些摩擦身子的燥热会消退些,身子更不受控制地靠近那个热源。 渐渐地,她摸上了那人的面部,再向上一摸,竟然是一个光溜溜的头颅,李如荼意志迷乱却不迷糊,知道这人是个和尚,她用力撑开无力的眼,努力在窗外投入朦胧的月光下辨认床上这人。 对方也似乎睁开了眼哞,恰好与她四目相投。 一刹那,对方眼若游丝却眸光四射,李如荼终于看清他是何人。 澄然小师父? 只是她心底的惊呼变成了一声媚语,瞬间身子酥软无力,无名的渴望从身下一涌而上。 李如荼知道她并没有中毒。 她中的,只是媚药。 第四十七话 花自飘零水自流 敏珠跑到一片林子后面,前面转弯便是李明的院子了,只是隐约有火光以及人声,敏珠立马放轻脚步,伏在转角的一棵参天古树后,微微探头看去。 是荣乘闺的轿子,停在李明院子门前,周围站了不少宫里侍卫腰间插刀,威武严正地提着火把。 敏珠深知此时不能贸然现身,院子只是现时李如荼中了毒,只怕耽误了一时三刻,庾夕的计划便全盘皆落索了。正打算举步靠近,已经看见李明与玉竹一前一后出了门,李明走到轿子前俯身与轿内的人说着些什么,良久才挥一挥手,带领着门前众多侍卫跟着荣乘闺的轿子后向这边走来。 敏珠立即闪身藏在暗处,火光闪烁间她看见玉竹一向恭谨的脸上露出一丝快意。看着众人似是向新城长公主所居之处走去,敏珠心中暗叫不妙,想了想,还是往李明的院子奔去。 果然,她恨快就在前厅找到敏琳,敏珠几步上前拉住同样向外奔的妹妹,追问:“十四爷跟荣乘闺去哪里?” 敏琳急道:“去你家公主那里啊!你怎么此刻不在公主身边啊?出事了!” “公主中毒了,我来取药的。”敏珠隐隐嗅到阴谋的味道,连珠问:“下毒的是荣乘闺?她下的是何毒?怎地叫上十四爷一起了?快说。” 敏琳咬咬下唇,道:“我也不知道,方才玉竹忽地来找十四爷,道是……你家公主有辱天家威仪……与那小和尚……所以上门来找十四爷与荣乘闺一同去……此番他们正过去看个明白。” 敏珠脑中轰鸣,苍白的脸上爬满汗水,失措地松了抓住敏琳袖子的手,须臾又想起什么,面上露出一丝希冀,急问:“少主呢?” 此刻庾夕在何处? 他依旧衣袍如墨冷冽,风拍打着衣袂,于窗间穿入室内,那一动翩若惊鸿。 只是室内二人无人理会这个不速之客。在药物地驱使下皆失了理性。口中咕噥着令人心跳加速地呻吟。庾夕伫立在黑暗中地床前。深邃幽深地双眸凝视着两个缠在一起互相抚摸地人。半晌才伸手捉住李如荼胳膊硬生生地把她拉了出来。 李如荼嘤咛一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满地扭头去看他。眼中迷茫盯着他如星双目。半刻忽似找到更好地猎物。双手一抱缠上了庾夕结实颀长地身子。不知羞耻地磨蹭起来。 庾夕一皱眉。出手扣住了她在身上胡乱摸索地双手反剪背后。忽觉有道火烫得不行地手拉住他。低眼一看。便是那澄然。只见他面色潮红双唇湿润。确是也中了媚药。一旦与李如荼骤然分开后渴求更深。似要扶着庾夕地手臂往上探。 此时李如荼不耐空虚不断地扭动身躯向庾夕怀中钻去。两人忘却理智地进攻庾夕。他心中一惊。此媚药药力绝非一般。庾夕忙中不乱。伸手疾点了澄然身上**道。当下澄然全身麻木。只剩下喉中发出如野兽咬着猎物却无法吞下地嘶哑低吟。涨红着脸瞄着床前两人。 庾夕单身探手入怀掏了一小玉瓶。同拇指拨开塞子。倒出一粒黄色蜡丸。此乃秘制疗伤圣药冰珠丸地药尾。 冰珠丸是还未成为乘闺地韦氏在官道山崖后留给李如荼镇痛地。经过她地改动。这本来是仙家妙品却被改为表面迅速止痛实际伤害根本地慢性毒药。看来这荣乘闺心机叵测。阳奉阴违兄长救助之命。还留有一手以备日后利用。此改调地冰珠丸药效甚强。极快地治好李如荼身上地伤痛却同时深深埋下了毒根。即便之后她没有再服用。仍是摆脱不了荣乘闺今日一击。估计李如荼中地媚药是需两物相碰才产生药效。所以荣乘闺即便与她同坐同吃同喝。倒霉地还是李如荼。 幸好当日在客栈李如荼病发时庾夕机缘巧合下察觉有异,拿走了几粒,针对药性配制了调改冰珠丸的药尾,引药性到正轨,不过所需药物成份极其珍异,庾夕只能调配两粒,此时都得用在李如荼身上了。 想不到早有防范还是着了她的道! 动作间,怀内的李如荼别扭地要挣脱他的钳制,无奈庾夕手腕如铁铸般刚硬之极,只能因为体内一**热浪来袭,低声轻喘着。 庾夕把药丸硬塞入李如荼的嘴里,此时她就如酩酊大醉的妓女般,趁庾夕递药时咬住他的指尖,眼波荡漾,有说不出的韵味,嘴里咬着他的手指不放还含糊地说:“你……好坏哦,喂……给我吃?该不是estasy……” 庾夕没听懂她说些什么,只觉被吮吸的手指湿濡温热,阵阵**感传了上来,他皱皱眉,放开禁锢她双手的右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撬开她的牙关,便要塞下去。 此时的李如荼不知哪里来的力大无穷,被放松的手向庾夕猛力一推,把料想不到的庾夕向床上撞去。 庾夕怎料之前死蛇烂鳝般的李如荼突然如此迅猛,更想不到没有武功的她在药物驱使下如此力大,即刻运气稳住下盘,只是李如荼这一冲之力非同小可,他脚下又被床沿一绊跌坐在床上,随即李如荼再奋力一击,转眼间她便已狗吃屎地不雅趴在庾夕身上,把他压倒在床。 李如荼得意地笑着,还没来得及爬起跨坐在他身上,随着一声尖呼又来个天旋地转的大翻身,她已被那个健硕的身躯反客为主地压得不能动弹。 庾夕再次单手困住了她一双柔荑,她面朝上与他近在咫尺,娇艳欲滴的唇,朦胧惺忪的媚眼,霎时暗香袭人,药性引发的秀靥艳比花娇。庾夕冷眼睇着身下这个女子,动作稍嫌粗鲁地把药硬塞入她口中,一拍,也不给她水,把她咽得连声咳嗽。 庾夕从她身上站了起来,却没有走开,单手握住她的皓腕以防她滋扰澄然。月光清华如水,他长身镀上了一道银边,站在床前默默凝望着她。本想待她药性克制下媚药来后便带澄然走,庾夕忽然有所惊觉,侧耳细听。静夜,外间却响起了纷杂的人声脚步声,从远至近,把这个佛门清静地扰得格外纷乱。很快便有人穿过了院子,门外火光摇晃,把人影投在门户上象煞夜间游荡的凶神恶鬼。 玉竹在门外高声道:“新城长公主,十四爷以及荣乘闺听说您身子抱恙,特来探望。”喊了几次无人应答,她便大起胆来上前拍打门户,看模样是有十足的把握。“公主,你是否很不舒服,我请了太医为您把脉了!待玉竹入内服侍你起来吧!” 庾夕心头闪过亮光,原来荣乘闺心中计算如此,好狠毒。哪里是探望,带这么多人只怕是来捉奸的。 新城的姐姐高阳公主便是与和尚私通被揭发,太宗李世民盛怒她毁了皇家声誉而腰斩了她的情夫,高阳甚至被幽禁到李世民死为止。高阳获释后因为仇恨皇家才叛乱最后被赐死。前车之鉴,故此李家公主专横皇家还可以只眼闭不管,一旦与僧人私通闹大了必定严惩。特别是高宗李治与李如荼此时关系微妙之极,发生此等事,李如荼只怕比高阳的后果惨得多。 想到这里,庾夕已经听到李明下令侍卫破门而入。一声得令后,一阵急速的脚步声奔向门前,眼看精致的雕花门便要被打得稀巴烂。 ====================================== ecstasy:就是亚甲二氧基甲基苯丙胺,俗称**药,是苯丙胺类中枢兴奋剂中具致幻作用中的一种。由于服用能使人产生"亲密"感和幻觉,人们也称其为"亲密药"(hug_drug). 关于高阳公主: 《新唐书列传第八诸帝公主》 合浦公主,始封高阳。下嫁房玄龄子遗爱。主,帝所爱,故礼异它婿。主负所爱而骄。房遗直以嫡当拜银青光禄大夫,让弟遗爱,帝不许。玄龄卒,主导遗爱异赀,既而反谮之,遗直自言,帝痛让主,乃免。自是稍疏外,主怏怏。会御史劾盗,得浮屠辩机金宝神枕,自言主所赐。初,浮屠庐主之封地,会主与遗爱猎,见而悦之,具帐其庐,与之乱,更以二女子从遗爱,私饷亿计。至是,浮屠殊死,杀奴婢十余。主益望,帝崩无哀容。又浮屠智勖迎占祸福,惠弘能视鬼,道士李晃高医,皆私侍主。主使掖廷令陈玄运伺宫省禨祥,步星次。永徽中,与遗爱谋反,赐死。显庆时追赠。 《资治通鉴》第一百九十九卷节选 三年(壬子,公元652年) 散骑常侍房遗爱尚太宗女高阳公主,公主骄恣甚,房玄龄薨,公主教遗爱与兄遗直异财,既而反谮遗直。遗直自言,太宗深责让主,由是宠衰;主怏怏不悦。会御史劾盗,得浮屠辩机宝枕,云主所赐。主与辩机私通,饷遗亿计,更以二女子侍遗爱。太宗怒,腰斩辩机,杀奴婢十馀人;主益怨望,太宗崩,无戚容。上即位,主又令遗爱与遗直更相讼,遗爱坐出为房州刺史,遗直为隰州刺史。又,浮屠智勖等数人私侍主,主使掖庭令陈玄运伺宫省祥。 先是,驸马都尉薛万彻坐事除名,徙宁州刺史,入朝,与遗爱款昵,对遗爱有怨望语,且曰:“今虽病足,坐置京师,鼠辈犹不敢动。”因与遗爱谋,“若国家有变,当奉司徒荆王元景为主。”元景女适遗爱弟遗则,由是与遗爱往来。元景尝自言,梦手把日月。驸马都尉柴令武,绍之子也,尚巴陵公主,除卫州刺史,托以主疾留京师求医,因与遗爱谋议相结。高阳公主谋黜遗直,夺其封爵,使人诬告遗直无礼于己。遗直亦言遗爱及主罪,云:“罪盈恶稔,恐累臣私门。”上令长孙无忌鞫之,更获遗爱及主反状。 司空、安州都督吴王恪母,隋炀帝女也。恪有文武才,太宗常以为类己,欲立为太子,无忌固争而止,由是与无忌相恶,恪名望素高,为物情所向,无忌深忌之,欲因事诛恪以绝众望。遗爱知之,因言与恪同谋,冀如纥士承基得免死。 四年(癸丑、653) 春,二月,甲申,诏遗爱、万彻、令武皆斩,元景、恪、高阳、巴陵公主并赐自尽。上泣谓侍臣曰:“荆王,朕之叔父,吴王,朕兄,欲丐其死,可乎?”兵部尚书崔敦礼以为不可,乃杀之。万彻临刑大言曰:“薛万彻大健儿,留为国家效死力,岂不佳,乃坐房遗爱杀之乎!”吴王恪且死,骂曰:“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宗社有灵,当灭族不久!” 乙酉,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节,特进、太常卿江夏王道宗、左骁卫大将军驸马都尉执失思力并坐与房遗爱交通,流岭表。节与遗爱亲善,及遗爱下狱,节颇左右之。江夏王道宗素与长孙无忌、褚遂良不协,故皆得罪。戊子,废恪母弟蜀王为庶人,置巴州;房遗直贬春州铜陵尉,万彻弟万备流交州。罢房玄龄配飨。 大家若是对高阳公主的故事有兴趣,请移步到作品相关那里去看看哦! 第四十八话 轻舟已过万重山 “住手。”一声娇叱,止住了众侍卫的粗暴。 只见敏珠从后院走出来,手捧着景泰描蓝托盘,上面置了个莲荷映月雕花银碗,满脸的汗,几缕发丝耐不住热气**地贴在额上。 “尔等怎么大起胆来冒犯新城长公主?”敏珠怒睁双目,狠狠地瞪着领头的侍卫长。侍卫长尴尬地收回举在半空的手,立刻退了下来。李明却不知什么时候闪到外头去,谨守“不参与女人之间的战争”的约定。 玉竹上前道:“我等据报长公主身子不爽,荣乘闺实在担心,便前来探望。” 敏珠冷哼一声:“探望竟然出动大内侍卫了?”敏珠双目冷冷扫过众人,似要发难,只是顿了顿,又道:“长公主早早睡下了,你们走吧!”说罢正要转身往长公主房里去。 “且慢。”荣乘闺从轿内探手出来,轿旁的侍从赶忙上前扶她下轿。荣乘闺伸手扶了扶发髻上的靛蓝嵌金步摇,慢声细气道:“敏珠姑娘怎么深夜不在长公主屋子里侍候,我等在外通禀多时都没有应声,甚是担忧。出发之前皇上命我好好照顾长公主,我怎敢有负皇命呢?此时只求一见,我等便不再打搅长公主静养了。” 敏珠俯首作礼,心中惴惴不安,道:“新城长公主千金之躯,明德惟馨。如今夜深矣,怎能让男人乱闯香闺?”方才在混乱间混了进来,好不容易止住了众人入内搜索,本想就此打发众人,不过这荣乘闺却死咬不放,还搬了皇上出来,不能不让路了。 荣乘闺轻笑,扬声道:“请十四爷进来。” 很快有人窜出去请人,不久便看见李明负手踱步过来,脸上淡然又有丝兴奋,似是在游玩山水般遐意。 “十四爷,我俩进去看看新城长公主吧。”荣乘闺之前在李明院子前已经软硬兼施地把他拉来了,此刻更是不容他推卸,直接便相邀一起入内。 李明心中无奈点点头,恭敬作请手势,“荣乘闺先行。” 荣乘闺淡笑领先步入屋子。李明与敏珠随后。 敏珠低着头。紧张地偷瞄了李明一眼。只是他事不关己地左顾右盼。把敏珠急得不等了。看着荣乘闺玉手轻轻推开雕花房门。敏珠心脏似被那双手正慢慢握紧。吊在半空。 门开了。迎面扑来地是温热潮湿地异香。在黑暗中弥漫着浓烈靡味。显得份外阴森神秘。荣乘闺接过玉竹递上地烛台。踏入房内。昏暗地烛光下。地面一片狼藉。长公主地衣衫散落一地挤成了一团。荣乘闺嘴角不为人知地一翘。继续向着里床地方向走去。 无论是敏珠抑或李明。此时心中如鼓鸣手心出汗。一步一惊心。看着满目凌乱。脑中怎么转都想不到喝止地理由。 荣乘闺渐渐走近床前幔帷。灯光随着她心里地激荡慢慢透入这羽毛般轻软地布料。她有一种莫名地兴奋淹上头顶。 骤然。她感觉一丝不对劲。伸手一掀。顿时愣住了。刷地。她掀开幔帷。内里弥漫飘荡着汗水地异香。凌乱地床铺证实她不是在作梦。但是床上本应该出现地主角却消失无踪。 众人皆出乎意料地一呆,千百个念头转过,荣乘闺转眸看向敏珠,刚想开口,又转眼看向窗台。 修竹做成的窗户开着,夜风中屡屡送来的不知名花朵的芳香。众人随着荣乘闺向外看去,刚好看见院子后门闯得大开,月色下从门内看去,院子后方是一镜幽静小湖。 本来沉下脸来的荣乘闺再度来了精神,一指窗台,惊声道:“看来有人从窗户出去了,莫不是公主被贼人掳走?” 敏珠与李明早看见那从一直蜿蜒到湖边的脚印,浅浅的,似是在嘲笑他们方才以为逃过一劫的侥幸。(.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荣乘闺喊了一声,已经有几个功夫了得的侍卫当先冲入,听令下一跃出窗,奔出院子寻新城踪迹去了,须臾便有人高声喊人。 荣乘闺与李明、敏珠等人匆匆绕过屋子,奔向那湖,未到湖边已经听到侍卫轻声讨论湖边做工精细的云头锦履似是公主之物。 “可有新城长公主?”玉竹扶着荣乘闺未到急不及待地追问,这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内,变化万千脱出了她们掌控内,脸上神情已经不如初来时的胸有成竹。 敏珠等巴不得李如荼消失殆尽,此时再次暗地吁了口气。 荣乘闺心有不甘,转头对敏珠吒道:“你不是说长公主早早歇下了么?怎么又不见了呢?” 敏珠尚未回答,忽然一阵夜风把秋叶一片片全卷落,满天飞雨落在湖面上,似是千盏万盏的水上船灯。领头的侍卫喝道:“什么人?”旋即众侍卫纷纷拔剑,几个高强的挪步挡在李明荣乘闺前,眼中戒备。 湖水中微微泛起一点涟漪,一支玉臂伸出湖面,丰姿尽展,接着便是一粒湿漉漉的头钻了出来,立即看见湖边立着不下数十人,惊得又钻回水中。就这一瞥,敏珠喜呼:“是新城长公主。” 湖面顿时荡起了一道水痕向湖另一边滑去,水声再响,水中那人头再次浮出水面,躲在湖边伸延的树蔓下,露出半截细润如脂的肩膀,十指望额上一梳,绀发浓于沐,黑发如瀑布散在湖面随波荡漾。真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大家已经看清那便是失踪的新城长公主,在场男性全都尴尬地背过身去,面上火烫。 荣乘闺皱眉,正要发问,李如荼已经先发制人,错愕问道:“十四爷、荣乘闺深夜到访是何事?”眼波游过众人背脊,又问:“怎地带这么多人来?” 敏珠掩嘴一笑,抱怨道:“公主,你半夜三更来这里做什么?害奴婢一时找不着您急个半死啊!荣乘闺听说你身子不舒服,拉着十四爷匆匆看你来了。” 李如荼脸上似是恍然大悟,转而窘笑,讪讪道:“我惯了宫里凉快,这禅房陈设简陋又不通风,我见你去了煎药,便起身来此湖中畅游。吓着你们不好意思啊!“ 荣乘闺面上又青又转白,幸而夜黑看不清晰,只得牙恨道:“新城长公主身体娇贵,怎能秋凉时分在外涉水呢?敏珠你要好好照料你家主子啊!” 敏珠跪下低头高呼:“是,荣乘闺所教极是,敏珠罪该万死。” 荣乘闺看着李如荼看似诚恳的脸,却从她眼中捕捉到一抹讥笑,连做戏的心情都没有了,当下一拂袖子,道:“既然新城长公主无恙,我等便安心离去了。”转头时深深看了李如荼一眼,本来艳丽的面部似有恶魔附身般扭曲。 看样子她气得不轻。李如荼心中暗爽,只是此时的她顾不得自豪,一阵清风吹过,像千万把钢针,直往她的骨缝儿里钻,冻得直打哆嗦。表面上她在水中玩得不亦乐乎,实际上她已冷得血液似乎已经凝住,不再流动,冻得像胡萝卜似的手指,直僵僵地不听使唤,还得假装潇洒地拨弄秀发。 众侍卫急脚护着荣乘闺回去,生怕看了新城的玉体被皇帝降罪,不消片刻全都撤下。只剩下李明,待其他人都退下后,走到湖边,蹲下身子,盯着脸色发白唇转紫的李如荼。 李如荼在水中与他互瞪着,水中的两脚就像两块冰。再一阵清风,却似夺命的刺骨寒风,她的鼻子像灌了辣椒水那样酸痛,很没仪态地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 李明面上幸灾乐祸的表情显然易见,缓缓道:“庾夕来过?” 李如荼心中冒起烈火,气道:“对!多得他救了我,还把我扔到这湖里尝尝秋凉如水。” “这样不是更快解你的毒吗?” 李如荼无法反驳,心中怒火却无法宣泄,堵在喉中,只得道:“你走开,我要起来了。” 李明坏笑,“我怕你毒性未过。” 一阵冰冷的寒流,从脚下直冲全身,李如荼突然觉得全身皮肤像裂开似的阵阵作痛,心中把庾夕再次千刀万剐,顺便用目光向面前这纨绔弟子插了几刀。 “我不介意你看。”她等不了了,再如此下去等于在水里等挂,反正身上还是有肚兜遮丑,与往昔在水乐园众目睽睽下穿泳装没差,心念一下,便一下子从水里站起身子。 李明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立即转脸,从身上脱下貂裘递给迎上的敏珠,随即走开。 “喂!”李如荼颤声喊住他。 他顿住身形,没有回头。 “你没有遵从约定。” 李明沉默着,落英一瓣一瓣的掉在他头上、衣上、影子上,潇洒自如,淡然如云,似乎与她相隔很远很远。 是啊,他似乎逾越了,只是,他为何插手? 他心中一凛,涩笑一声,没有回答她,径直离开了她的视线。 第四十九话 东风无力百花残 “公主,请用药。”敏珠把银碗递到李如荼的手上,她张开干涩的嘴灌了下去,苦涩的药汤似是加重了份量,苦丝丝的味道在舌头上扩散,刺激着口舌眼鼻。 此时李如荼喉咙痛极了,药汤如刀割般经过又到胃内翻腾了起来,放下碗便全身酸软无力挨在床头,胸口憋着闷气。 她感冒了,而且是被庾夕害的。从她来唐之后,庾夕给她带来的噩运从未停止。今日清晨刚醒,喉咙象似谁用翎毛在里面扫来扫去,刚张嘴想喊人却只能对着天花板咳咳几声,然后嗓子哑了,说话声若蝉鸣。 不能请御医来诊,传到荣乘闺及其他宫人耳中岂不自打嘴巴。 她落水之前的记忆模糊不清,不过自己干了些什么事,还是心中有数的。虽然此次出手害她的是荣乘闺,庾夕算是临危救了她,但是逼她如今这个地步的就是庾夕,加上几分难堪,心中不由得对他又恨了几分,让她辗转难以入眠。 窗前黑影浮动,她还道是树影,不料眼角瞄到一双靴子立定在她床前,李如荼瞄了一眼,便看见她心中咒骂之人已然眉目淡然地看着她。 “你……咳咳……来干什么?”李如荼躲过他静默的目光,咳嗽几声望向里床。敏珠已经退下了,想必已在门外看守着。 庾夕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幽暗的眸子沉静毫无波澜,身上散发出来复杂的气质,混合出他独特的空灵与邪魅。 “你召御医来诊。” 李如荼转睛看他,她不认为他会关心她,他所思所行必然是朝着他的目标去走。 “然后?” “想方设法。引李治来此。” 李如荼心中一凛。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你要在寺内杀他?” 庾夕不答算是默认。 李如荼噗哧一笑。“凭什么?我如今深得皇恩。我怎么肯放弃这个杀你复仇地救命草?” “本来。今日地你要么葬身水中。要么便是软禁在袅波殿直至老死。”庾夕云淡风轻地似是说着别人地事。 她愕然抬头看他。想不到他居然用救命之恩来交换要求。可笑地是和立志要杀他之人交易。那么是什么促使他贸然下手?是情势有变。抑或有其他原因。李如荼转念又是一呆。等等。那软禁地危险确是庾夕帮她解除地。只是这葬身水中之事……莫非之前在荣乘闺前溺水时。为她渡气之人……是他? “你……咳咳……”她面上一热,又是自恼又是尴尬,急道:“你救了我之命自是有归还之时,只是不能改变我杀你的心意。况且皇上九五之尊岂是我一个小小长公主可以请出皇宫。” “此次之后你便不欠我些什么,他日如果我落在你手上,你无需顾念。”庾夕生冷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上,却似刀尖在她心上划了几道痕。“你要相信新城长公主的魅力。” 是啊,这张脸代表的不是李如荼,在皇帝心目中,可是一个新城的影子,倘若她重病,皇帝有可能立马赶来。李如荼心里很是不舒服,皇帝纵然多么令她困扰也罪不至死,加上这样干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自是不肯,只是拒绝庾夕只怕自己下场就是当即死在被窝里了。 她低声道:“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如今只能用缓兵之计了,李如荼脑中开始运转如何按下策计划逃之夭夭另觅复仇良机。 庾夕正要说些什么,门外便响起玉竹与敏珠的声音。 李如荼循声望了一眼,庾夕已遁去身影了,床前空空如也。李如荼心中一乐,想不到老天爷还是帮里她一把. 只是此时的她怎么猜也猜不透,天意却是站在庾夕这一边。 玉竹来到门前探了一下,说是荣乘闺邀新城到后山清修堂前听经,便站在院中等候着。 李如荼只得认命勉强地爬起来,由得敏珠摆弄她,为掩饰病容施了厚粉胭脂,简单梳了个盘桓积发髻,斜插支红玉簪子点缀。 出了院子,便看见玉竹与备好的轿子在门外等候,一路上轿夫驾轻就熟,轿子很是稳定,不过李如荼仍是觉得极为疲惫,刚眯眼半刻,轿子已经停下。 “公主,到了。”敏珠探身入内发现她已经昏沉入睡,便低声唤醒她,体贴地搀扶她下轿。 李如荼下轿第一眼看到的是清修堂前的大片空地,本来是一片晒谷的场子,此时为了要开坛讲佛,便把稻谷堆在一边高高耸起,倒有几分农家的平和。靠内边设了个半人高的坛,上面站着方丈定远大师,慈眉善目,正向这边合十行礼。李如荼随即看见立在定远身后的澄然,脸上一热,心知荣乘闺也等着看戏,便不动声色地低身回礼了。 翩翩落座,李如荼就跪坐在荣乘闺身边的座席上,好奇地听着定远大师讲课。 定远大师一身半旧袈裟站于讲坛上,颈挂佛珠,显得十分庄重,开始带领众僧诵唱佛经。李如荼拖着病体,想起待会儿要听冗长沉闷的佛家道理,很是不耐。 从没尝试过跪坐的她,不到半柱香时间便因为手脚发麻,幸而衣袍宽大,脚踝在衣摆下扭来扭去,面上假装正经。偷看荣乘闺等人却是道貌岸然,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李如荼心中暗道:你听得再多佛理还不是不择手段的卑鄙? 定远大师今天主要讲的是“回头是岸”的“回头”,他并没有用生涩的语言,深入浅出地把“回头”隐喻着几个层面意义:心态上的反躬自省,明觉观照;处事上的善下守弱,退后不争;生活上的宁静淡泊。“回头”引导众生不可“咬定目标不放松,不顾一切向前冲”,需要心灵安宁、解脱和自由,懂得退后就是向前。 李如荼心中冷笑,她一直求的是宁静地与鹤避世,只是这个时间又如何容得下她这份小小的心愿。回头?她无法回头,也无路可逃。所以,她必须与身边的人抗争,与天意抗争,直到哪一方败下阵来。 定远大师讲到此处停住了,如菩萨低眉,视线落在茫然若失的李如荼面上。悠悠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了数不清的皱纹,眼窝深深内陷内透精光却柔和亲切,花白的胡须在微风的吹拂下飘在胸前,再加上身后郁郁葱葱的山林,似是罗汉下凡。 “贫僧敢问新城长公主,为何含笑?” 他看穿了自己的心事?李如荼差点摸摸脸看看是否自己不觉露出挑衅的讥笑,当下起身揖礼,道:“大师所讲,我新城邑地土农皆已口口相传。有山歌曰:手把青秧种福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成稻[道],退后原来是向前。”李如荼边杜撰五代布袋和尚的诗,边摇头晃脑指着一边的稻谷。 定远大师道了声:“阿弥陀佛。”喜道:“新城长公主邑地民众有此悟性,实在是福气。” 李如荼又笑道:“只是大师,我却不是如此看世间。” 旁人低声吸气,似是反感这新城长公主语气桀骜。 定远大师面上凝重,再道:“请长公主明示。” 李如荼思索着缓缓道:“有一个民间故事,大师可能没有听过。说的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叫……耶稣的神仙,他有一个门徒叫犹大。犹大有幸得到耶稣的拣选,跟随他并且亲眼见耶稣行神迹,最后,而且被重用派出去医病赶鬼救天下黎民百姓。但是最后犹大还是出卖了耶稣,因为三十两银子。” “哦?为何?” 李如荼突然声音略显尖锐,道:“犯罪与害人,通常不是只有一次的错误,通常是慢慢累积**与怨恨而有的开花结果。有人敢做出此等弑神逆天之事,必定有一个不得已的缘由。凡事求淡泊,只是天意逼你立于悬崖,你又如何求得善终?不得不为争一**命,莫非你顺从了,便是造化天下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看是满天神佛并非没有喜恶,只是同时自有**世人的手段而已。” 定远大师苦笑低头再次低吟佛号,担心凝视她,道:“阿弥陀佛,长公主自有一番见地,只是执念如此之深,恐怕难离世间红尘劫数。” 李如荼凛然,一字一句道:“但是,每一个人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倘若我走了不归路,便不再回头,无怨无悔。” 李如荼耳中听到众人窃窃私语,如她这大逆不道的想法,幸而她是金枝玉叶,否则早被信徒轰了下去。当下李如荼再次作揖,恭谨道:“感谢大师指点迷津。”便再跪坐回去,低头观鼻,不再作声。 几道火辣辣的目光从不同方向投在她的身上,是荣乘闺,李明还有澄然的方向。李如荼心中暗笑,来吧,要斗就斗,成王败寇。 定远大师很快微笑着继续讲佛,众人已然慢慢平息下去。快到晌午,宣讲已完,随着定远大师等寺内僧人逐一离去,穿着华服的荣乘闺在玉竹的搀扶下席位上冉冉起身,李如荼微微低下头便看见她并没有束着腰身,荣乘闺怀了龙种之后份外趾高气扬。 “新城长公主方才一番见解,深得我心呢。”荣乘闺有点娇媚迎过去,低声在她耳边道:“只是,一山不能二虎。” 李如荼愕然看着她忽然变得狰狞的脸,那艳美的眸子中闪着玉石俱焚的狞光。此时有人于背后推了李如荼一把,她踉跄地向荣乘闺踏出了一步,她心中一惊用力稳住身子。只是,荣乘闺却如被猛力冲撞般向后一仰。 李如荼迅速伸手拉住她的手,正要往后拉,想稳住荣乘闺下坠的身子,一瞬间,她看见荣乘闺嘴角凄然一笑,恍如死亡前的胜利灿烂夺目。 须臾之间,李如荼手上剧痛,放开了手。 一声尖叫,伴随着纷纷扑来的众人,李如荼不可置信地看着手背上殷红的伤痕,以及荣乘闺跌坐地面,脚下触目惊心的血摊,含笑的眼中却是仇恨之极。 她,滑胎了? ======================================= 关于布袋和尚的故事: 相传有一背布袋的和尚,常云游四方,性情豪放,喜结善缘。圆寂时端坐在一块盘石上,说偈语道:“弥勒真弥勒,化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言讫,溘然而逝。人们这才悟到,原来这位胖和尚就是弥勒佛的化身。以后人们便按照他的模样塑成了大肚弥勒佛,供奉在天王殿中,名扬四海。 弥勒佛来自五代后梁时,天刚亮,奉化长汀有个张重天的,扣好来勒村前江里撑竹排打夜鱼归家,一抬头,看见大桥岳林寺那边漂来块薄冰,冰上坐着个七八岁男小孩,滴水打冻的大冷天,身上只系个兰肚兜,脸上还笑眯眯的,头皮圆圆,肚皮圆圆,小手小腿全是胖呼呼圆鼓鼓的,圆**下还垫着只青布袋,张重天没儿子,见到后心里喜欢得勿得了,就把他拾回家里,收为义子,取名契此,号长汀子。 十年后,小契此变成光额壳,凸肚皮,茶盘脸,大嘴巴,见人笑哈哈的小孩。加上其心地善良,为人勤快,喜欢帮忙人,村里人都欢喜他,给他起了个绰号“欢喜和尚”。这年春插,隔壁张三要种田,请契此帮忙,契此一口答应;同一天,李四,赵五、王六统统想赶季节种田,来请契此相帮,契此也一一应承。几天后关秧门,种田人老规矩,都要请相帮过的吃一顿酬谢酬谢,哪晓得到了契此家,四邻八舍边争边拉,都说契此那天是相帮他家种田,弄得契此蛮为难,只好偷偷避走拉倒。契此喜欢搭别人开玩笑。有一日,其自家一人种一丘、田,隔丘四个后生在种一丘田,契此讲:”你们四人种二亩,我一人种二亩,看谁先种落。”四个后生勿服气,心想,论种田,阿拉四人在长汀数得上扁担搁勒额角头―一头跳的了,难道会比勿上你一个“欢喜和尚”?就马上答应比个高低。四个后生咬咬牙,勿直腰,勿歇气;勿揩汗,两手像车水,种勒飞快。契此一看,勿对,弄勿好要败阵。马上隔田塍甩过去一只破草鞋,草鞋一落水田,化作一条大鲤鱼,游到第一个后生脚边,后生丢掉秧把,动手捉鲤鱼,鲤鱼一跳,落到第二个后生面前,还溅了他一身泥浆,第二个后生又丢秧捉鱼,大鲤鱼三跳四跳满丘跳,四后生追来赶去满田捉;直到天黑,二亩田还有一大半没种落,看契此的那丘,已经齐齐刷刷插上稻苗。契此将最后几束秧插上,笑勒唱起了山歌:“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底清净方为稻(道),退步原来是向前”。弥勒佛利用谐音,将田间劳动和佛法修炼融合起来。阐发了学佛和做人的道理。 关于基督教: 历史上基督教大规模传人中国,主要可分为四个时期,即:第一个时期在唐朝,时称“景教”,该教乃基督教中被视为异端的聂思脱里派,现有明熹宗天启五年(1625)在西安出土的《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为证。该碑记载:唐太宗贞观年间,大秦国大德曰阿罗本者,来长安(即今西安),“帝使宰臣房公玄龄总仗西郊,宾迎入内,翻经书殿,问道禁闱。深知正真,特令传授。”“高宗大帝克恭缵祖,润色真宗。而于诸州各置景寺,仍崇阿罗本为镇国**祖。法流十道,国富元体。寺满百城,家殷景福。” 关于耶稣与犹大的故事随便一搜就有,我就不多说了。 ***************************************************************** 抱歉这么晚才更新,我不是因为今天开始lb就发脾气了……555555555555 其实我没有存稿的,每日都努力地写啊写,今日整天都在开会,晚上又去打羽毛球锻练身体了,非常抱歉呢! 为了弥补这些,下面给大家介绍本好书: 书名:撼庭秋 作者:玉非妍 书号:1258358 简介: 她本是金枝玉叶,无奈出身冷宫,受尽欺凌。 当她九死一生走出冷宫之时,迎接她的却是更大的旋涡。 且看她如何颠覆天下,在绝境中杀开一条生路! 而待繁华尽落,那个温文的男子是否还在青藤红花下等她归来,携手笑看红尘... 链接: 一日一更,20点左右。书q群:90178473,验证:喜欢的角色。 第五十话 龙之来兮风飘飘 李如荼呆坐窗前,看着外面来往纷扰的人影,内心便如在瓦罐沙锅中翻滚的黑色汁液,煎熬着浓稠的苦味。 现时大多人都在荣乘闺屋外侍候,带来的御医竭力挽救她肚子内的弱小生命,只有部分侍卫安排在新城院子中护卫。 护卫?敢情是严加看管,快马已经加急给宫中禀报,相信皇帝很快便得知这个消息,遣来更多的一流御医,以及降罪新城长公主的旨意。 无论是何人何故,加害龙嗣后果不是闹着玩的,随便就几百上千人命连坐陪葬。李如荼很是后怕,她怎能猜到荣乘闺为了除掉她,竟然把系着自己荣宠一生的龙脉断去。自古便有“武则天为夺取后位,嫁祸王皇后,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的”说法。当日武则天充分利用了公主之死,采用悲情主义的自损方法,把公主之死的责任推给自己踏上最高点的第一个阻碍:王皇后,高宗受到了武则天的影响,才开始萌生废黜王皇后的念头。 荣乘闺尤而效之,为了打击前途尚未明朗的新城长公主,付出亲生儿生命这样沉重的代价,值得吗?李如荼抬起被她抓伤的手,白皙的肌肤上横生了几道丑陋的抓痕,泛红的痕似乎翻滚着熔岩般灼热,深深烙印在她的心里面,似是为她来唐之后的噩运画上一道道感叹号。 李如荼苦笑着,对镜自照,这容颜带给她的到底是何种考验?她一直以为自己知悉历史,能在这势力漩涡中获得那么一丝优势,得以复仇的快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只是前后左右的牵绊只令她无所适从,幼稚的她就似手脚被束缚得牢牢的猎物,被扔进困兽斗的笼子里,等待互相对峙撕咬的两只猛兽发现她,然后把她撕成碎片。 她复仇的计划没有一步成功,却无辜地害了许多人。 鹤因为爱她而坠入江中,翎儿会因为她的出现失去陪伴庾夕的机会,荣乘闺因为她的出现被威胁而豁出自己的胎儿,很快公主府的数百人鲜血将会吞没她,把她这可恨的皮囊埋在地下腐朽。 定远大师慈祥的眼内的失望,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执念如此之深,恐怕难离世间红尘劫数。” 原来,她来此的目的,不过是来此给众人带来劫数。 天啊,你果然是狠狠地赢了我一把。 大半夜尚守在外间地侍卫们。突然听到新城长公主凄厉又狂傲地尖锐笑声骤然响起。似是神鬼降临般令人毛骨悚然。立即全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手中暗自握紧刀柄。 就在此时。众人眼前青影一闪。院子飘落两道人影。正当侍卫纷纷拔剑正要吆喝刺客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侍卫长眼尖地看清来地两人相貌同出一撤。身穿青藏色劲装。腰间挂着古拙三尺长剑。马上就认出两人。当下喝止众人。他正要开口。只见两人同时摆出莫要作声地手势。只好齐齐拱手当作见过。 只是此时李如荼已经感觉到外间一阵吵杂又陷入异样地沉静。抬起头向门看去。门缝间看见人影纷纷。突然衣衫窸窣声与佩刀发出轻微碰撞声响了一片。却无人声。李如荼很是纳闷。起身走向门前。 李如荼伸出手正要拉开门。一道人影遮住了门缝间透入地光。阴影霸道地覆在她身上。就这么呆了一下。门扇被推开了。风尘仆仆地进来了一人。沉色斗篷下露出一块赤黄。隐约看见飞腾怒瞪地龙纹。 皇帝? 李如荼一时忘了礼仪。茫然看着这个天下至尊来临。立在门槛另外一边。凝视着自己。 他来宣布她的结局么?她看不清他阴影下的容貌,只是呆呆地,过了良久,她根本不想行礼,空洞无力的恭维并不能掩饰她此刻的心灰意冷。 “你……”皇帝先开口了,没有唤她瑱儿或者如儿,声音在唇边显得哑然,相隔遥远。 “皇上!”李明带领着十数侍卫冲入院子内,极其意外地看见了钓绿勾墨兄弟与跪了一地的侍卫,视线马上便落在背对众人的皇帝身上。皇上怎会扔下朝野只带两人风尘仆仆冒险赶来? 皇帝没有转头看他,依然专注地看着李如荼,她面无表情,视线也无法触及门外的众人。 “皇上,”一个御医模样的老者噗地跪在地面猛磕头,颤抖着声音道:“禀告皇上,老臣……无……无能,荣乘闺……荣乘闺龙胎不保,臣等罪该万死。”院子内所有人一听,皆跪倒在地,屏住呼吸。 李如荼心中一寒,愣在那里,泪水已经来不及涌出来,只是全身每个毛孔都在无声的颤抖着。一种缥缈的幻灭性的悲哀,在一瞬间抓住了她的心脏,随即有种莫名的解脱感袭上心头,完了,满盘皆输。看着皇帝头脑微微向后一转,随后缓缓转了回来,她释然一笑。 “你……”皇帝再度启齿,却没有搭理跪倒一地的人,直望入李如荼瞳中,“可有受伤?”他踏入了房门,光影转换下,李如荼看见他额上微有薄汗,眼中透着不知名的情绪,薄嘴向下咧着。 什么?李如荼错愕地眼睛一眨不眨,脸上一下子僵住了,木化般纹丝不动。 他冒着危险,扔下天下,狼狈跑来此处,不是为了问罪,而是为了深深看她一眼,问一句你可以有受伤? ============================================================== 《唐会要》卷三 昭仪所生女暴卒,又奏王皇后杀之,上遂有废后之意。 《旧唐书》 武后夺嫡之谋也,振喉绝襁褓之儿,菹醢碎椒涂之骨,其不道也甚矣,亦奸人妒妇之恒态也。 《新唐书》 昭仪生女,后就顾弄,去,昭仪潜毙儿衾下,伺帝至,阳为欢言,发衾视儿,死矣。又惊问左右,皆曰:‘后适来。’昭仪即悲涕,帝不能察,怒曰:‘后杀吾女,往与妃相谗媢,今又尔邪!’由是昭仪得入其訾,后无以自解,而帝愈信爱,始有废后意。 《资治通鉴》 后宠虽衰,然上未有意废也。会昭仪生女,后怜而弄之,后出,昭仪潜扼杀之,覆之以被。上至,昭仪阳欢笑,发被观之,女已死矣,即惊啼。问左右,左右皆曰:“皇后适来此。”上大怒曰:“后杀吾女!”昭仪因泣诉其罪。后无以自明,上由是有废立之志。 皇后看望新生公主,离开以后,武则天偷偷杀掉公主,然后伪装现场。唐高宗到场,武则天假装欢笑,掀开被子,发现公主已经死亡。询问左右,大家都说刚才皇后来过。于是皇帝大怒,认为是王皇后“杀吾女”。王皇后自然无法解释,于是皇帝开始产生废立皇后的念头。 第五十一话 终变飞蛾亦枉然 黑压压跪倒一片的臣子侍卫心中皆是惊骇,却不敢抬头,心中暗忖、猜度着,直至皇帝迈入屋内碰上门,也不敢平身,低着头交换眼神。[.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门碰上了,屋内再次陷入黑暗,半晌皇帝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 李如荼心中一惊,不由自主跪了下来,低头问安:“吾皇万岁万万岁。” 看不清皇帝的表情,从他顿在半空的手,似乎能读到尴尬、遗憾以及失落,李如荼迅速再度低头。 皇帝收回手,悠悠道:“朕不怪你,你起来罢。” 不怪?本来她便是无辜的。 李如荼大方起身,低笑负气道:“皇上大可降罪于我,李如荼虽不能无悔无怨,亦是无力反抗的。” 皇帝一窒,良久才道:“朕知道此次荣乘闺滑胎以及你失足落水之事。” 李如荼有点意外,心中更是苍凉,原来他知悉一切,对她的百般呵护只是表面,一旦遇到武后势力,衡量得失便彻底退让。 “既然皇上心中已有定断,何不快刀砍乱麻,杀了我?深夜到访,不先行探望荣乘闺,只怕于理不合。谋害龙子,一百个李如荼死不足惜,此番若行罚,只怕难堵悠悠众口。” 话说到皇帝心中顾虑上,他一时无言。 既然必死无疑。就要找个垫背地。李如荼凄然道:“皇上可记得济南郡外官道上。如荼曾为皇上挡了一剑?” “朕已经为此免了你欺君之罪。” “那么皇上是否记得你我对弈之时。如荼所胜地一局。皇上尚未打赏。” 皇帝霍地负手踱步走了开去。冷然道:“你是与朕讨债来了?” “不敢。如荼只求此事不要牵连新城邑地所辖之人。” “好。朕答应你。”皇帝转身看去。眼睛已经适应屋内地黑暗。他渐渐看清面前地李如荼面容。隐约闪烁着淡光如玉地面庞。有一丝难以忘怀地牵挂。他心中一处什么软软地陷了一块。“此事亦非无转机。只要你下嫁韦家。便可脱离武家地制衡。” 皇帝话未完,李如荼扑通一声跪下,头抵在冰冷的地面,前所未有的恭谨道:“求皇上开恩,如荼今生不能与所爱之人一起,宁死不嫁,还是请皇上赐死。” 皇帝的杀气骤起,瞬间便如四周的空气般渗进她的肌肤,随着心跳加快,李如荼深深体会为何天下人皆为争夺至尊权力而不择手段,这份惟我独尊的气势,能轻易扼杀他人的梦想、生命甚至意志。 “你心里还有那个倭国外贼?”皇帝阴冷的声线响起,在屋中回荡着。 “非也。”不被皇帝凛冽的气势震慑,李如荼嘴角微翘,眼中闪着光芒,花梨木镶嵌的铜镜内倒影出她的笑容赫然就与荣乘闺跌倒前对她盛放到极致的凄笑一模一样,“如荼心中所想并非那人,当日如荼被骗得庾大人相救,如荼……实在难忘,不禁以身相许。” 随着皇帝的暴戾骤升,空气已经凝固得让李如荼不禁轻声地喘着气,心中默默道:庾夕啊庾夕,我苟且偷生就是为了杀你,此刻我已无力全身以退了,只有诬你一个罪名同归于尽罢了。凭皇帝对新城的占有欲,她爱谁,谁便要死。你若利用我的容貌博取皇帝对我的欢心,我便只能用这微薄脆弱的关系博得皇帝对你起了诛杀之意。 “你方才求宽恕新城邑地所辖之人,便是为了他?”皇帝声音有点刺耳。 “求皇上开恩,如荼愿身受五马分尸之苦,求皇上放过他。”李如荼呜咽着以膝作脚跪爬过去,拉住皇帝的赤黄龙袍下摆。 皇帝低头看脚下跪倒女子失声痛哭,胸口闷得似有妖兽破体而出,撕心破肺的痛楚让他的面扭曲得不似人形。 他是天子?为何这女子,为了他人流泪,为了他人下跪,为了他人恳求,为了他人五马分尸……哈哈……赐死,他连她断了一根发丝皆心痛不已。刚获知她失足落水,他不顾荣乘闺背后的势力甚至肚子里的龙种,狠狠地罚她跪了一夜。今日晌午才得知她在法门寺出事了,他便失了理智只带两人披星戴月赶来了,看到她时只能把肚子中的千言万语一一忘记了,剩下一句:“可有受伤?” 从成为太子之后,他慎言行重内敛,何时如此三番四次怒了龙颜,失了方寸?他忘记了自己的江山梦,忘记了潜伏暗处想把他吞没的武后……却只记得眼前这女子。 她是谁? 是从小跟在身后的娇小明眸女孩,甜甜喊着:“九哥不许走,陪瑱儿对弈,如果你赢了这犀牛角象棋就送你,可好?” 还是那个含羞上了喜轿的红衣女子,满眼顾盼生辉的小女儿姿态,临去秋波那一转有半分不舍望向他站立的方向。 抑或是那个立在泉边痴看星河欲转千帆舞的女子,危急之中,为他飞身挡去一剑。 无论是谁个,他登上皇位后,用尽心血推倒长孙一族,默许武后密令杀了长孙诠。他以为,她会回来的,会回来九哥身边的,即使与羽翼渐丰的武后一系周旋,亦是值得。 很快,皇帝已经分不清负了他情意的,是李瑱还是李如荼。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青丝,战栗地、温柔地、试探地问:“倘若朕要你忘记过往种种,成为后宫之主呢?” 李如荼心中一震,想不到霸道自私的皇帝对她竟是如此宽容,心中一软,一丝内疚却很快便被理智战胜了。入主后宫谈何容易,莫说有天下第一女帝,待他日色衰爱弛后,其他宫室的妃子一个小手段便置她于万劫不复。况且,她确实对他只有感激与怜悯之情,无半丝爱意。 “皇上……” 拒绝的话还没有出口,窗户忽起异响,两人随声看去已见几道鲜红以极高压力喷射染了窗纸,念头未转窗户已经应声而破,破碎的窗棂四射飞散,一把剑亮晃晃,笔直指向皇帝以雷霆万钧之势飞来。 李如荼瞪大了双眼,白衣如仙,面容木讷,是庾夕?庾夕再次易容弑君。 来不及喊人了,荧火之光,岂可与日月争辉,她终是慢了一步,给庾夕再次占了先机。 她只得凄然一笑,剑尖已近在咫尺。 第五十二话 一剑猜狂敢轻动 剑风凌厉,刮得李如荼面额生疼,手握成拳。 鹤,我来了。 李如荼用紧全身的力扑在皇帝的身上,紧闭双眼,紧紧抱着他。 只要皇帝不能死!只要皇帝一日不死,庾夕即使不因为她设计陷害也会弑君之罪迟早死于朝廷追杀下。她,李如荼不过是一个杀庾夕的药引而已,但是她很乐意在黄泉路上等他。 她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哪怕是瞬间,在外的众人只要闻风而至,哪怕是剑身偏离一寸,没有一招刺中皇帝心脏,皇帝便有可能再次获救。 皇帝显然为此大惊失色,只是要推开她已是不及,眼看剑尖要抵背部,皇帝只能向后连退几步。 李如荼背对着庾夕,脑中一片空白,只等待着长剑穿心而过的剧痛,这须臾之间如几个世纪般漫长悠远。 剑尖,似乎顿了一下,似是那么瞬间,握剑柄的手再度灌力,要把面前两个人同时贯穿。 只是,谁也没预料到,这雷霆万均的攻势迅即被破门而入的两道青影接了下去,包括庾夕本身。他的剑只来得及在李如荼身上的布料划破拉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便被举起与连袂攻来的钓绿勾墨对上。在他深身处,似乎除了不甘愤恨外,还有半丝解脱。 钓绿勾墨及时救驾,李明率领带来的大内侍卫蜂拥而至,把庾夕团团围在中间,本来不大的房子显得狭小。 钓绿勾墨之前与庾夕已经交手,对彼此实力已经了然于心,不过庾夕曾被李治喂毒暗器所伤,武功修为相对钓绿勾墨进展缓慢了不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随着门外侍卫的不断涌入,前仆后继围攻,庾夕渐觉吃力,眼尾望向李明已经把皇帝与李如荼**屋子,心中的迷惑瞬间清明起来。 李明背叛了他! 他不再是那个痴醉崇拜望着他地那个翎儿。 两人在门内门外相望。之间却如横亘深不及底地鸿沟。遥不可及。 门外。李明喝了爬在地下哆嗦得站不起来地老御医上前为皇帝查看伤势。当御医手脚并爬地过来为皇帝诊断。不觉看到皇帝眼中荡过湿润。手上一滞。瞬间。皇帝眼中闪过暴戾。狠狠给他一巴掌。似乎把心中地怨气都发泄在他身上。直把御医打得掉了两颗所剩不多地牙。在地上打了个滚。 “不用管朕。给新城长公主医治。倘若她断了根头发朕砍了你九族。”皇帝眼中爆发了火焰。一向朝中温和。人称“翩翩君子”地皇帝此刻在臣子面前真正爆发龙颜之威起来。皇帝忽觉自己手中湿濡。以为是掴得御医吐牙之时染了。当下又要发作。却见颤抖着爬起来地御医面上有血印手掌。心中一慌。将怀中不舍放下地李如荼翻了个身。之间她背后被剑拉了长长地痕。渗出鲜血染了雪白地背脊一大片。状甚可怖。 “快过来!立即给长公主疗伤。朕赏你……你要何官职……”皇帝看着自己双手已染了李如荼地鲜血。一时语无伦次。 “皇上,皇上!”李明上前扶住皇帝,进言道:“此处凶险万分,请先到寺院前殿一避,方丈定远大师定当竭力护驾。” 皇帝低头看看御医为昏过去的李如荼做简单的救治,又茫然看看屋内纷乱的搏斗身影,对李明点点头,忽又狠狠道:“里面的逆贼剿了之后,剁成肉酱喂狗。” “遵命。”李明扶起皇帝送他出院,忽而转头看了看奋力搏斗的庾夕,暗自叹了气,又回头去了。 皇帝很快被送到大殿,李如荼便安置在小偏殿中医治,寺庙内的武僧纷纷把大殿围得里外三层,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御医此时慌乱的心神终于稍定,看出李如荼不过轻微皮肉之伤,倘若治理得当,自己九族一百多口性命可能有望。当下他用心治理,不过一时不敢牵动她的伤口,故此没有给她换了衣裳,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此时又不知所踪影,只得在还在病床上未醒的荣承闺房中调了个婢女来服侍。 皇帝在殿中正襟危坐,心中却翻滚如激流。这个刺客是谁,为何还敢再次行刺于他?莫非他早料到今晚他会秘密来寺?此处有细作?他抬眼看看身边的人,复又想起偏殿中的李如荼安危未知,霍地站了起来便向内走去。 “皇上,少安毋躁,待清理了刺客搜查余党确认安全前,皇上还是留在此处较为安全。”定远大师温和地拦住了皇帝。 皇帝见是他,不好发作,心中又为李如荼伤势牵挂坐立不安,只得一摔袖,刚好拂到一旁送茶的婢女手上漆盘,顿时宁静的大殿上响起哐当茶杯落地破碎之声,很是吵耳。 婢女吓得跪在地面死命磕头,不知怎地,皇帝看在眼中想起方才李如荼死命为庾夕求情,心底更是怒恼,一喝:“拖下去斩了!” 定远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怎能看着好端端的生命无辜被杀,只是看皇帝此时龙颜大怒,插嘴可能事态更严重,正斟酌用词打算开口。 “皇上怎么先来此看荣妹妹也不通知媚娘呢?” 一把清亮的声音响过后,便见武后在众多宫人侍卫簇拥下出现在大殿口,打扮讲究威仪庄严。看见皇帝,她身后的人全部跪下问安,剩下她盈盈走近皇帝面前,妩媚嗔道:“媚娘救驾来迟,求皇上恕罪。” 皇帝面上早已变回昔日懦弱中庸的皮相,带点惊惶道:“荣承闺胎儿已失,皇妹又为救朕受伤,唉……”心中暗惊她早已安排人手在身边监视,否则怎能如此之快便随后而来。 武后一笑,安抚道:“皇上切勿过于忧心,待会儿头痛了媚娘可不与你揉。”又瞄了瞄殿内,问:“那么荣妹妹与新城长公主此时身在何处?” “荣承闺此时在自己房中,反正刺客波及不到她那块。皇妹在里间治疗,此时不知是生是死。” “皇上,我等一同进去看看护驾功臣吧。”武后拉着皇帝的手,缓缓走向偏殿。 她此次带来的精锐侍卫立即在前开路,皇帝顺从地在她牵引下步入偏殿,暗自调息敛神。 一踏入偏殿,里面御医与婢女慌忙放下手中事务,跪下问安。 皇帝追问:“皇妹伤势如何?” “禀皇上,新城长公主承蒙皇上圣眷,身上剑伤并无大碍,只要悉心调理几日便可下床,不过可能……会留下淡疤。” 皇帝听到此,本来渐渐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转脸看看身边进来之后默不作声的武后一眼,却是一呆。 只见武后平常淡定的面容,此刻失态地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讶目光,正死死盯着一处,皇帝顺着她的目光方向看去,见是床榻上的李如荼正背对床外,露出白皙如玉的整片背脊,上面有一道长约三寸的剑伤正刺眼地霸占了两人的目光。皇帝不明就里,暗觉武后拉着他的手已经冰凉透汗。 他疑惑地看着她,怎么回事? ================================================================== 刺客的典故: 怀挟武器进行暗杀的人。 《史记?袁盎晁错列传》:“梁刺客后曹辈果遮刺杀盎安陵郭门外。” 《后汉书?杜林传》:“既遣而悔,追令刺客杨贤於陇坻遮杀之。” 唐韩愈《平淮西碑》:“阴遣刺客,来贼相臣。” 《警世通言?俞伯牙摔琴谢知音》:“想是有仇家差来刺客,不然,或是贼道伺候更深,登舟劫我财物。” 晚上饭后一不小心睡到快十二点,请各位亲们不要砸我!! 卷二快完了,要进入卷三了,有谁不喜欢庾夕死的快点在谈论区给我留言哦!^-^ 第五十三话 忽如一夜春风来 “媚娘?” 武后忽尔惊醒过来,嫣然一笑:“瞧媚娘如此胆小,见不得血,此时见新城长公主受伤如此,便联想到皇上方才怎样凶险,心中很是为皇上担心呢!” 皇帝眼中满是怜惜,拍拍她的手,柔道:“吓着媚娘了,朕与你先离去吧。(.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皇上,新城长公主舍身救驾,怎能怠慢呢。待媚娘前去慰问慰问。”说罢便松了皇帝的手,径自走了上前。 武后背对皇帝的面,迅速苍白了起来,她轻轻靠床沿坐下,手指缓缓轻触李如荼冰凉的背脊。李如荼嘤咛一声往床里靠了靠,没有转醒的意思。 武后全神贯注地看着她背上那抹白色小花状的胎记,眼中渐渐凝聚了一团雾气,以至手指略有颤抖。 皇帝虽没看到武后的表情,但是她反常的行为在他心中隐隐引起了极度的不安。 “尔等下去吧。”武后忽尔赶走室内御医婢女,待再无第四人,她再抬头,专注看着皇帝的眼睛:“皇上,媚娘与您经历了这么些风风雨雨,今日有话想问您,您可会诚实回答?” 皇帝心中一窒,在她诚恳的眼神下不觉点点头,不安感却蔓延全身。[.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此时躺在床上的可是真正的新城长公主李瑱?” 皇帝知道武后早有察觉,但是料不到她居然戳穿挑明了来问,一时说不上话来,半晌才点点头道:“非也,她只是冒名顶替的民间女子,名叫李如荼。” 看见武后眼中一闪精光。皇帝心中暗叹。躲不过。始终是躲不过武后地毒手。 “皇上可是喜欢了这李氏?”武后面上没有变色。似是万事了然于胸。眼中诚恳不减。直望进皇帝地眼里。忽又似是怕问得不够精确。又加了句。“想要纳她于后宫?” 唉。皇帝心中再叹了一声。终于要面对这个曾经与他携手清扫江山阻碍地女子。他韬光养晦换来地这份平衡在此刻要打破了。 “是。” 皇帝还想说些什么。武后面色剧变。从床上霍声站了起来。 皇帝心中一惊。看着武后凛凛地气势。似是抱着何种必死地信心向他走来。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 正准备开口问她,武后忽地正衣衫翩翩跪倒如仪,对皇帝恳声道:“媚娘求皇上切莫引此女入宫。” “为何?” 皇帝心中怪异得很,如果武后真的不容有女子争宠,大可不动声色地除掉她,怎会……不等他想下去,武后已经缓缓道出缘由:“皇上,也许媚娘说的荒诞不经,求皇上念在多年的恩情,信了我,不要纳她为妃子,因为,她是您的亲生骨肉。” 皇帝一呆,良久,才忍不住笑了出来,轻浮地扶住武后的手道:“媚娘怎么说此话亦……哈哈……你我不过……哈哈……怎会有如此大的女儿呢?” 武后跪在地面,倔强地不肯起来,正色道:“皇上,媚娘深知您一时不信,也无可奈何。但皇上你可有想过,此女外貌怎能与新城长公主如此相象?天下间如果没有血脉相乘,岂能连面貌气质相似如斯?” 皇帝无奈道:“媚娘,世间人有相似,况且你我儿女俱不过十岁。” “皇上,您请仔细看看此女背上胎记。”武后执着起来却是有一股不能拒绝的气魄,站了起来走到床前。皇帝不得已走近床边,终于看到那抹白色小花状的胎记,一时眼熟又说不上何时见过,只得沉默看向武后。 “皇上,您可记得当年我位列昭仪之时,诞下一女。” 皇帝脑中闪过灵光,指着那胎记疑道:“这胎记……很象是……” 武后坚强的面上再次融化,眼哞多了几分慈母的温柔,点点头道:“正是,方才我已经仔细查看,确实与我那薄命的女儿一模一样。” 皇帝忽又莞尔,伸手揽着她肩膀柔声道:“媚娘,朕知你思念女儿,但是,朕的爱女早已登极乐,就算再世为人亦不能如此……” 武后被勾起伤心事,眼中更是悲苦,怜惜望着尚在昏迷的李如荼,缓缓道:“皇上,倘若不是媚娘得神仙托梦,我也不敢作此异想。” 她伸手捉紧皇帝的衣袖,正声道:“多年前我儿被王皇后所杀,我日夜难寝,终于哭得岔气昏了过去,便见一仙人入梦来。神仙告诉我不必过度悲伤,道是吾女命不该绝,暂被送到另一个世界去抚养,他日如有缘必能相见。我醒来却难相信,只是每当我心中痛苦难过之时,夜晚必能看见吾女入梦来。只见她被一奇装异服男子悉心照料,时而是在陌生的地方玩耍,时而是夜间口中念着从未听过的故事与歌谣哄她入睡,这样的梦我持续了将近一年有余。”武后此时面上浮现出天下母亲同样特有的温柔,眼中湿润满是怀念欣慰,“看到吾女天命有归,我便欣慰万分了。那男子叫她“如荼”,我想起吾女暴卒之前皇上都没为她起个名儿……呜呜……”说着说着,武后泣不成声,歪在皇帝的胸前。 皇帝心中翻滚,对武后之言将信将疑,只是一时实在想不出她编造故事的动机,只得轻拍她背脊,低声安慰起来。 是谁哭呢?莫不是母亲?呵呵,李如荼在昏睡中自嘲,怎么可能,她自小便没有母亲了,从来只有老爸在身边唠叨着。那么是谁在这里哭哭啼啼地,扰人清梦呢? 难道,她入了阴曹地府? 一惊,李如荼猛地睁开双眼,只觉哭声在身后传来,xx爬起,唉呀呀,火辣辣的痛楚从背脊爬到全身,痛得她面部扭成一团,相貌狰狞地转身一瞧。不过她顾不上这些,因为她看见……皇帝狐疑的眼盯着她,武后在皇帝怀中带着泪眼怜惜地望着她的脸。 三个人遽然呆住了,古怪的气氛在小偏殿内蔓延开来。 直到有人匆匆跑了进来,大声禀报:“禀皇上,刺客已诛。” 什么?李如荼惊诧地望向外间,她听错了吗? 庾夕死了么? 第五十四话 枭骑战死驽马鸣 皇帝一下转了身,喜道:“详加报来。” 侍卫长不敢抬头,恭谨道:“禀皇上,我等在曹王指挥下围剿刺客,战了半个时辰,本已将其重伤,不消片刻便可拿下。只是此时突然来了援手,看身形便知是个女子。” “女子?”皇帝与武后略惊,俱没有看见背后李如荼面色大变。 “是,两个刺客发难伤了几名侍卫便退到了禅房后的小湖边,我等追上怎料那女刺客舍身挡下致命一击,男刺客跳湖逸走。当时他已身受重伤,逃得不远,我等也追了上去,不久便在水流下方寻得他苟延残喘,我们便上前结果了他。” 结果了?李如荼晃晃脑袋,便如此简单?她脑中一片空白,皇帝与侍卫又讲了些什么,已再也进不来她耳中了。她念念不忘要报复的仇人,如此简单便死了? “好,好!做得好。”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转面对刚入内的钓绿勾墨二人问道:“此人是否官道山崖之人。” 钓绿勾墨同时抱拳回禀:“是,臣等与之交手便确认正是此人。” “哼,此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三番四次行刺朕。”他顿了顿,问道:“尸首呢?” “禀皇上,臣等不敢污了佛门净地,就放在寺庙后山的草舍中,曹王正在检验尸身。” 皇帝想了想,打消了看尸首的念头,再问:“可有查出二人身份?” “禀皇上,那男子尚未查出,女的……”侍卫长不敢作声,偷偷往床榻方向瞄了一眼。 “说!” 侍卫长不敢逆了圣意。慌忙把头低得更低。有点迟疑终究是道了出来:“女刺客是……新城长公主房里地敏珠。” 敏珠?她果真随庾夕去了? 虽说敏珠在她身旁时日不多。而且多为以监视为目地。但是一个活生生地人儿。就如此香消玉殒了。她地手禁不住颤抖。只得伸手仅仅捉紧另一只手地手腕。错以为这样可以停止颤抖。只是才碰到自己地肌肤。才察觉自己身凉如冰。 皇帝眼神一闪锋芒乍现。立即回复平淡。缓缓转脸看向武后。 武后朱唇蠕动了一下。似是有话。又止住了。 此时,外间通传内监入内禀报,曹王李明求见。 李如荼从床内透过皇帝与武后之间看到了李明面上带着疲惫之色入内,仍是不可置信,李明怎么能看着庾夕死去,不施以援手呢?对,对!一定是他们金蝉脱壳之计,李如荼抬头看向李明,眼中笃定。 李明没有看她,直接跪下给皇帝武后问安。 皇帝问:“皇弟可查得男刺客身份。” “禀皇上,正是新城长公主府中邑司官庾夕。” 此时皇帝再也忍不住,向后方李如荼看去。 李如荼看着李明的眸子,那般淡定,却毫不掩藏他眼中的肃杀与挑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李如荼急促的心跳令她声音颤抖着,道:“你怎地能确定他便是庾……庾夕?” 李明一早料到她如此质问,扬扬手,一名侍卫捧来了红木漆盘,上面赫然便是庾夕和敏珠的项上人头。她的缓缓走近,一阵难闻的血腥味让人闻之欲吐,她仍是脚步踉跄地走了过去,走近这个曾经让她生不如死的罪魁。 那一刻,李如荼的目光只能完全集中在那粒已经没有生命力的头颅上。他……此刻只能叫“它”,**的一粒,发上纠结着,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禅房后面那湖里面的水。面上的易容已经洗去,眼睛紧闭,面上肌肉抽搐着似是经受了万般痛楚。 庾夕一直以来,皆是冷漠甚至死气沉沉的没有表情,想不到他死的时候竟会如此痛苦,李如荼颤抖地抱着自己的双臂,妄想隔绝侵体的寒意。 他已经死了,彻底地,过去他这双眼似冰似刀,看透她的一举一动,那双唇说了无数命令她违心行事的命令,此刻这个恶魔,李如荼曾在梦里千遍万遍地诅咒他不得好死,果然,他死于千刀万剐之下了。 李如荼看着它,不能作声。他曾经有过什么梦?他曾经爱过什么人?再也没有人知道。 不,还有李明知道,他心系着庾夕,却不留情地剿杀他,爱的反面是恨吗?李如荼一直以为,却不料他终究是死了,死在自己的宏图大业中,死在自己以为的运筹帷幄中。她寒声笑了,脑中纷乱,前尘往事,如秋风落叶般萧索落地,空荡无依。 武后平稳道:“新城长公主,两人真是公主府内邑司官以及你身边的侍女么?” 李如荼转头看去,皇帝面上阴沉如雪,目光凛冽透骨,似是怒道极点。 当然,事情摆在面前,就是李如荼在这次刺客行动中也掺了一脚。 武后见她不答,却不怪责,对众人撒撒手,李明有点愕然,呆了呆想说话,见武后目光扫了自己一下,便沉默退下。 李如荼看到了这难以捕捉的视线交流,确实,他们都是一个阵线上的,或者谋取皇位,或者贪图富贵,或者但求报复,各有所图,只有自己孑然一身。复仇后的快感原来不过如此,她依旧感觉孤独,她依旧一无所有。 众人一退下,皇帝便走上前来,一把掐在她的喉咙上,让她眼前一花,不能喘息。 “朕想不到你心机如此深沉,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皇帝如兵刃一般的目光深深刺入李如荼的体内。 她毫不反抗,认命般沉静道:“没有任何人,我在这里没有同党、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她微笑着,对他柔道:“皇上,如荼生无可恋,您就赐我赴黄泉罢。” 皇帝一时呆住了,那眸子的哀怨、那笑容的苍白、那语气的淡泊,全部,全部与她如此相像。 “皇上……”武后再也忍不住上前拉住皇帝的袖子,急道:“皇上,无论媚娘所说是否值得相信,无论此番弑君之罪是否确凿,李如荼都不得死!求皇上开恩!” 李如荼极是惊诧,她面上开始涨红,充血的眼用尽力气瞥向武后,怎么她会为自己求情呢?这个局,莫不是她与李明布下的? 皇帝的手没有放松,慢慢地,她脑中氧气不足,他们的对话虚无缥缈,每个字清晰地在耳边响起却听不出是什么意思,所有的一切已经乱成一团。死亡,沉沉的罩住了她的心,去吧,她一直以为靠自己能力能逆天而行,不过现实中却事事难以控制,亦人或事,她没有能力改变,徒有心志,终以束手无策告终。 命运似乎在戏弄着她,永远隔着一道玻璃墙站在她的对岸,让她能清楚的看到光芒,千辛万苦登至彼岸之时,却发现皆是海市蜃楼,遥不可及。 ================================================================================== 郁闷的卷二快完了,男人都死得七七八八了,大家有啥话请留言。 准备通往残酷的冬日之卷吧! 卷 二 秋风袅袅第五十五话 细算浮生千万绪 皇帝有一刹那错觉,只要把面前这个承载了他前半生的渴望与遗憾的女子掐死在手里,他便可以解脱了。 与其让她凋零在心中,不如在今日便把她杀了,让她最美丽的一刻留给自己,让她最后一眼看到的只有自己! 武后在面前拉着他的手,央求些什么。她在说什么呢?自从她显露野心之后,再也没有如此卑恭屈膝地求过自己。皇帝很想得意地笑,何时这些女子一个个的心都远离他,远得一个他此时正紧紧握住她的生命,一个正牵扯着他的袖子,却都听不到对方在叫嚣些什么。 她眼中,为何没有挣扎,为何没有痛苦,为何没有眷恋? 皇帝亟而放了手,狠狠地把李如荼甩在地上,牵连武后也噔噔退了几步,惊愕地看着性情大变的皇帝。“皇上?” 跪在地上,李如荼大口地补充肺内的空气,间而几声咳嗽。 “朕不允许你与他黄泉相见,限你三月之内,择日出嫁。” 一甩袖,皇帝疾步离去。 剩下空荡的偏殿中,两个女子,格外清冷,格外沉重。 不日,帝后已秘密返回宫中,新城长公主与荣乘闺也礼佛完毕回宫。不久,便传出荣乘闺身体太差不幸滑胎,宫人为此窃喜,李如荼却淹没在喜气洋洋的报喜贺礼之中,再也没有见到那曾经骄傲美艳的荣乘闺。 她不明白为什么武后不追究,也不懂得为何对庾夕痴心一片的李明倒戈相向,此时的她便如盲了的苍蝇,没有目标不知方向,终日在房中呆坐。 雀屏中选地是韦正矩。他对她地情意她又孰能不知? 不过。经历这段风风雨雨。她还能爱上任何人么? 身边地敏珠已经不在了。缎轻、锦轻、绫轻三人显得格外小心翼翼。本来活泼聪敏地眼角已经埋上了尘埃。或者在这宫中地人都长大得特别快。 又是一个清晨。李如荼没有特意记录过了多少个日夜。当缎轻捧着悄悄玉盘入房。随门而入地风带了刮面地寒意。她不觉一下惊醒。问:“谁?” “公主。是奴婢。前来……前来服侍公主起床。”她有点惊慌。生怕李如荼一怒杖毙。就像之前跟随长公主出宫地敏珠便是出言不逊被活活打死。 “嗯。”李如荼不禁思索着。出嫁时。要不要解散了这帮人。她们对自己地敬畏不是没有看在眼中。只是……她又如何想身边地人侍己如侍虎。日夜提心吊胆。 很快,在李如荼漱洗后,锦轻、绫轻已经设好热腾腾的青菜小粥。以及几份清淡小菜,这是李如荼指定做地家乡菜:粤菜。虽然京师的厨子已经根据她的要求调整了料理的手法,仍是偏酸辣一派。 筷子停在半空,她眼角扫到垂手站在一旁的几个婢女暗中战栗,似是如果李如荼此番菜不合口味便要把她们几个剁了吃般,弄得她暗叹一声,伸筷夹了一碗的菜,美美地喝了两大碗粥,才见她们稍微不太像秋风落叶般哆嗦。 不一会儿。延福进门跪下,禀道:“禀公主,皇上召见,刘公公正在殿前等待。” 李如荼一惊,手中筷子啪一声掉在桌面,月余前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地重现,自从她在宫中重遇皇帝之后,几乎都是看见他的暴怒、忿恨、暴戾,在心底她深知皇帝对她是极好。却有对他莫名有几分害怕。 延福是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奴才,急得跺脚,道:“公主,刘公公道是皇上急着呢。” 李如荼回过神来,招招手,缎轻等才上前战抖着为她更衣打扮。 李如荼任由摆布,直到她如何上了轻轿,如何入了皇帝地寝宫,也是百般顺从。低眉顺目。 皇帝坐于帘后。静待那个曾经为她心悸的女子,他以为他已经心死。当玲珑环佩碰撞之声依稀传来,赤黄的帷帐掩映着流苏后面款款步近地女子,看不清容颜,然而心悸再度侵袭而来。他前半生爱过的女子,此刻正步步轻盈无声逼近,他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忘却了,秉气凝神,仿佛只要一旦出了声响,她便化为氤氲恍然飘走。 这一见,也许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即时他日朝堂上与她的夫君相见,他亦不能再想起她了。 她面容被流苏遮住,几乎看不清楚是何神态,只听几可不闻的脚步声,她漫步到流苏前,隔着幔帐,伸出素指,轻轻轻轻地碰触那一纵垂云。 皇帝以为她要掀开帘子走出来,双手紧紧握拳,以致指甲深深的掐在肉里却不知疼痛。 然而她轻轻低语,说罢,撒手归去。 无人知道这次相见,他们说了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说过,只道那痛彻心扉的男子撇刹了那九五之尊的礼仪,想要冲过幔帐追上去,却似是有高墙横亘面前,脚步已然凌乱,甚至龙冠都会被激动扬起。 “如荼谢皇上厚爱。新城长公主的幸福让她去追寻吧,她的命,我来承担吧,望皇上好好保重身体。如果……他朝一日,皇上……患了头风病,亦不能放手朝野之事。” 一如他薄弱之力登上太子之位,又在纷争中登上皇帝之位,如此聪明,怎么会不懂得此话地深意和刻意。 他明白所有人的奉承、夸赞和崇拜背后,是一种什么样的企图,而他自己内心的尚存了一份薄弱的秘密.作为人,总有脆弱的一面,即便他是当今圣上。此刻被李如荼连根拔起,令他刹时如脱了衣裳立于冰天雪地般。这场大病之后,他便不死不灭,抵抗迎面等待的挑战。 今日的结果,他早就有了预感,他却不相信,强迫着她迎合自己,却没有想过,他伤害了她,也伤害了自己。此刻想起来固然不晚,但却不能。愈想,愈觉得自己的神经暴戾,且一瞬间怀疑起了自己。 他对新城或者是李如荼地爱,便如一个水晶球掉落地上,到处的水晶碎片纵然吸引人,却也能伤害人,那荼毒,简直就象一把利器,能穿透最坚硬的物质。 环佩又叮咚远去,他知道,他的手始终没有捉紧她的手。 卷 三 冬雪瀌瀌第五十六话 青宫朱邸翊皇闱 显庆四年初的天,秋意未尽,恍然就到了初冬,干燥的天空份外的白,雪花在天空纷飞而下,如粉如沙如雾,撒在朱墙琉璃上,精雕玉砌的殿舍上,傲雪凌霜的枝叶上。即便如此,众人面上的笑却没有被冰雪融化,殿里宫人点了炭火弄得室内如春温热。晴天之下,一阵旋风忽来,卷起雪沫晶莹便在空中蓬勃地翻飞,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明丽的氛围与皇宫中的喜气洋洋相得益彰。 盛世大唐,朝皇室贵戚的奢婚是历史上是少见的,受宠的公主出嫁都耗费资财钜万。新城长公主虽则是再嫁,高宗顾念胞妹之情,不但为其在润州大举兴建新第,极尽豪华,还与群臣赐帛数十万匹,故此朝野上下纷纷私下送厚礼以拉拢新城,新科驸马韦正矩更是升为奉冕大夫。 玄色布幔搭起的走廊从袅波殿一直铺出宫门,新城长公主出嫁时将乘着豪华精美的凤辇经过此处。宫中处处红绫飘扬、鞭炮齐鸣、喜气盈盈,连续十日的庆祝庆典不断,特别是袅波殿更是双喜剪纸贴得到处可见,连民间亦为此躁动起来,公主出阁之日,沿途一早便人群似海,彼此挨挤着要目睹此盛事。 鸾车凤传王子来,龙楼月殿天孙出。 然而,在袅波殿中,现实却是一片沉寂,没有笑面也没有感激的泪水。缎轻锦轻为端坐铜镜前的公主提着玉柄大朵缠枝梳妆镜照着头后,好让她随时看到发型是否满意。案上点了幼儿手臂粗的红烛,在铜镜折射下屋内显得特别明亮,映衬着红纱金漆,格外地刺眼。 外间不断传来笙歌隐约,而在她耳中,却变得很是讽刺,举国欢庆,不过是为固皇权再次把手上筹码分派出去,这些曼妙歌声不过是女子心底细不可闻的呜咽声。她低眉看着自己的手轻轻摆放在膝盖上。上面再没有洗不掉的油画颜料与松节油的味道,白玉似的指尖隐隐透着无力。 锦衣玉食消豪气,李如荼又能做些什么呢?绫轻为她细细绾发,时而因为与她太靠近了连大气都不敢吸,手上偶尔颤抖了一下。 “嘶……”李如荼不觉疼得抽气,吓得绫轻往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奴婢误伤公主凤体,求……求公主恕罪。” 伴着哈哈朗笑,李明慢慢步入殿中,或明或暗的烛光下他显得有点诡秘。 李如荼从铜镜倒影看着他,同时看到自己的影子,她发髻上珠翠环绕,他眼中清冷鄙夷,似乎两个人同样地失落同等的寂寞。 “莫不是你想出嫁之日见血光?”李明含笑摆摆手,屏退众人。 看着众人小心翼翼退下。李如荼靠近铜镜细细观察自己地妆容。补上唇脂。轻轻问:“你来杀我么?” “怎敢。”李明调侃道:“谁不知新城长公主千万宠爱一身。我不过一个小小曹王。今日一别不知几时再见。来送别你而已。 李如荼手上一顿。很惊讶他如此容易就放弃灭了自己地机会。回道:“那么你送了何种贺礼与我?” 李明阴森地笑了起来。带点狰狞在她耳边探头过来。一同出现在铜镜内。吓了她一跳。似乎很是满意她地惊吓表情。他道:“你地贺礼。我在法门寺已送了与你。” 李如荼手上一松。和田玉龙凤呈祥白玉头饰哐当跌在台上。摔个粉碎。 “这物事不吉利。摔了正好。”李明兴致勃勃地从珠光宝气地首饰盒间重新挑了支戴海榴花戏凤钗。为她细细别上。似是为自己出嫁而装扮地女子。眼中迷雾。让李如荼不禁止住了抗议。 他可曾如此梳妆,渴望自己是个女子,与自己心爱的男子同享画眉之乐呢? 爱。令他绝望,杀了那个深爱的男子。 李如荼不知自己已经问了出口:“你可曾有后悔?” 忽尔,殿中的骤寒,李明笑容僵住了,手中却继续为她打点妆容,良久才道:“他,不能杀了皇上。”李如荼心中一惊,眼瞄了四周几下,低声喝他。“你怎生如此大胆。就不怕被砍头。” 他唇上扬一抹轻笑,李如荼一时错觉以为庾夕来到她身边。同样的淡薄,同样的无情。莫非心死的人便是如此展笑? “如果皇上死了,这个朝野将会面临劫数,李氏江山就此断送,我……不能看着百姓因此蒙难。” 李如荼一时气结,这白痴,话中不就是忌惮武后的幕后操纵么,这朝堂江山迟早是她地猎物,他牺牲掉自己心爱之人不过是可笑的举措。 “说什么为天下苍生,你不过是猪脑袋要留住一个虚无的皇朝,你怎知女人就不能治理更好呢?” 他膘了她一眼,轻笑,似是讥讽,似是无奈,道:“你妇道人家乱点江山矣,还是早早嫁离这个是非之地罢了。”轻叹一声,他又道:“此后,你我恩怨一笔勾销,远离朝政,好好过你地生活。” 怎么好,还不是给驸马掐死!李如荼再次气结,说不出话来。 铜镜中,看到他得意的笑脸,格外的纯真,不似往昔的深沉隔离。她远离之后,他们之间便再无牵绊再无阻隔了么?这些不堪回想的过去,她、他甚至皇帝,是否都在此日之后,忘得一干二净,烟消云散? 半晌,李如荼叹道:“我宫里之人,你帮我好好安排吧,我亦无力为他们做些什么了。” 李明点点头,从李如荼耳上夺过一只耳环,疑道:“你这凤凰不似凤凰,手艺太差了吧,待我明日奏请皇上把他们都撤了回乡?” 李如荼静静道:“那是鹤的造型。”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只是人已逝,情难逝,何苦!”李明微一沉吟,一把将耳环收在怀中,道:“好罢。我把此物作为一个信物,他日你有求于我便持此来求。” 李如荼嗤之以鼻,也不理会他,心中轻叹,若能忘记,那该多好! “公主。吉时已到,请让延福为您引路吧!”延福不顾礼仪地在外轻呼,带点哽咽。 李如荼心中一热,允他入内,温和地看着他,道:“延福,你之后被派去哪里当差?” 延福眼中带湿,低声回道:“禀公主,小的沾了公主的恩露。公主出嫁后被凤仪宫那边要去了。小的……小地但愿长此服侍公主啊!”说罢便低声哭泣了起来。 李如荼心中一惊,居然是武后把他要去了,不过此番别离她也未知命数。只能盼他自求多福了。 “去去去,别哭了带了秽气。”一年长贵妇上前斥道,又转面堆笑对李如荼道:“公主,让我给你披上盖头吧。” 李如荼正眼也没有瞧她,对地下不敢作声却不住抽气的延福道:“好好做事,别侮了我的名,知否?” “是,谨遵公主教诲。”延福退到一旁,低着头。却仍能感受到他的不舍。 “好了,吉时到了。”贵妇催促着。 “稍等!”她缓缓转身面对铜镜,镜中的她盈盈而立,身上嵌金线纽银边地红色嫁衣格外奢华,裙摆拖在地上,外罩银线轻纱,清风吹来,随风轻轻摇曳,万种风情。如此一身大红。反倒把她苍白无色的面容衬得更似飘渺,那是如何光彩耀眼也无法遮盖的寂寥。 贵妇轻轻拿起绣着翔凤游龙的彩云锦盖头,缓缓为她覆上。 外面地世界,被眼前的大红颜色慢慢遮盖了,直到最后便成了隔绝世间地清一色红。 凤箫鸾管间,李如荼被隔绝在红色之内,任由谁谁的手牵着,踏上铺好的玄色布幔,走过精巧的走廊。走过权力争斗的漩涡。走过宫人羡慕的眼神,走过曾经生死的过往。走向难以预知地未来。 润州:今江苏省镇江。 唐制地婚礼可以参考:青宫朱邸翊皇闱,玉叶琼蕤发紫微。姬姜本来舅甥国, 卜筮俱道凤凰飞。星昴殷冬献吉日,夭桃李遥相匹。 鸾车凤传王子来,龙楼月殿天孙出。平台火树连上阳, 紫炬红轮十二行。丹炉飞铁驰炎焰,炎霞烁电吐明光。 绿绀纷如雾,节鼓清笳前启路。城隅靡靡稍东还, 桥上鳞鳞转南渡。五方观者聚中京,四合尘烟涨洛城。 商女香车珠结网,天人宝马玉繁缨。百壶渌酒千斤肉, 大道连延障锦轴。先祝圣人寿万年,复祷宜家承百禄。 珊瑚刻盘青玉尊,因之假道入梁园。梁园山竹凝云汉, 仰望高楼在天半。翠幕兰堂苏合薰,珠帘挂户水波纹。 别起芙蓉织成帐,金缕鸳鸯两相向。茵饰地承雕履, 花烛分阶移锦帐。织女西垂隐烛台,双童连缕合欢杯。 蔼蔼绮庭嫔从列,娥娥红粉扇中开。黄金两印双花绶, 富贵婚姻古无有。清歌棠棣美王姬,流化邦人正夫妇。 明拓高延福墓志铭: 唐高延福乃高力士之父。早年力士在宫中因事坐累被遂,高延福收养为子,故冒其姓。高延福后因高力士之故而扬其名。高府君墓石明时尚存,后流失至农家。后农家欲改为柱,为清乾隆时毕阮购得,石赖以不毁,然字已多残损磨灭。此拓则仍完美,当是明时旧拓也。至可珍贵。是册后有前人详跋。 第五十七话 词中有誓两心知 据说新城长公主出嫁之日,风和日丽,绵绵下了几天的雪,在公主凤鸾出皇城的那段时间,也为此停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韦正矩披红一身坐在高头大马上,平日里的温文和煦多了几分得意之气。按照婚礼习俗,新驸马带着迎亲队伍在袅波殿前仪式般喊了声“新妇子出来”,便见新城长公主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了车。 “吉时已到!” 内侍一声高唱,喜乐奏起,彩车便在百余人迎亲队伍下开始摇晃起来,向前推进。很快的,整齐划一的皇家仪仗队迎上,前后连绵数里,浩浩荡荡。 坐在美轮美奂的彩车内,出来宫门那一刻,李如荼耳中喜乐声中又听到了更盛的欢呼声,想必京师已万人空巷来看公主的婚礼。彩车行至中途,百姓接过喜童撒来的喜果金钱,一边大声道喜,一时热闹非常,几次彩车都过不了人潮汹涌之处。 李如荼悄悄掀起盖头一角,偷偷隔着窗纱看去,在那太阳沉下天地交界的地方,残留着一抹淡淡的霞光,云朵色彩由绯红到粉红,渐渐暗淡下去。唐代的婚礼和现在不同,是在黄昏时分进行的,所谓“昏礼”。李如荼曾经以为自己将穿着白色婚纱挽着父亲的手臂,走过长长鲜花铺撒的红色地毯走向新郎与神父,此刻却坐于公主大婚特制彩车内向着未知命运慢慢驶去。 为了一睹公主风采的百姓一路跟随到城门下,眼看彩车与队伍慢慢消失在视线后才带着余庆散去。 此时空中又缓缓飘落雪末,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李如荼心中暗暗与过往道别,在渐渐寒冷间睡了过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润州远离京师千里,为体贴新城长公主此行足足走了月余,到了新城公主府,已经是浓冬之际,在抵达时免了下婿转席遮扇的习俗。受了夫家觐见之后直接开始拜堂了。好不容易坐上喜床,李如荼已经觉得周身欲裂,坐在满是喜果的床褥上,她感得极是不适。 身边的是李明为她张罗的两个婢女,真的是同胞姊妹,姐姐十六岁唤作千树。妹妹小三岁唤作万树,这女孩儿一般皆是以花儿起名,这对姊妹却以“树”为名,想必是多少有点功夫底子的。一个多月相处下来,李如荼很是感谢李明的帮助,这两个娃儿性格随和聪敏,却不深沉,实是适合她地脾胃。 院子似乎有些声响,万树连忙跑去窗户前一瞧。乐呵呵地回头道:“禀公主,驸马爷到了。” 李如荼心中一紧。龙凤烛所发出地明亮柔和地光线此刻透过从头披到肩地盖头刺了她地眼。旋即驸马已经到了门前。唤了声:“韦正矩求见公主。” 千树万树看向喜床公主方向。见她点点头。便欢喜地开了门。亲友们长揖之后离去。剩下操办仪式地喜娘喜童。以及新科驸马。带了酒气地韦正矩。仍是眼中清明。有礼一揖迈进路房内。 韦正矩显然有点兴奋。强压着心跳得快蹦出胸口地感觉。接过喜娘系着红绸地金箔秤杆。握在手中。道了声:“得罪公主了。”。便缓缓挑起盖头。慢慢地新娘低头状似羞涩地模样出现了。韦正矩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滑落地盖头递给公主。 李如荼不想接。却无奈见他停在半空地手在烛光下如暖玉般。发着柔和地光。只得伸手去接。手上不觉碰到对方地手。那一瞬间。李如荼似乎听到韦正矩渴望地声音。紧接着。他有力地手指一握。拉住了她地手。把她从床上扶了起来。 李如荼呆呆地望着他。他眸中。似是得到了等了千百年地宝物般。闪耀着激动欢喜地光芒。 李如荼深切地感受到。他确实是真心喜欢自己地。过去地已经过去。她是否能忘怀过去重新开始。他是否真地能给自己带来幸福呢? 新房内没有前厅的喧哗,却在熠熠的烛火中,隐隐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他们就这么对望着,直到喜娘上前道喜,命打扮喜气的童男童女捧上用彩线牵着地七彩玲珑玉杯,说了一大串的吉庆话,便催促他们喝下合卺酒。 之后,两人在喜娘指导下对拜,分别上了喜床坐下,向床下喜童散掷金钱彩果,口中念道:“今夜吉辰,新城长公主下家韦氏。伏愿成纳以后,千秋万岁,保守吉昌”。 在一系列的仪式过后,喜娘把两人发尾打了个结,名曰:结发夫妻,便领了赏钱欢天喜地退下了。 随着众人退下,室内只余二人促狭地眼观鼻,鼻观心。 “你仍是……放不下他么?”他艰难地开口询问,那是喝了酒壮胆之下才能道出到话语。 过了许久,李如荼点点头,诚实道:“是。” 这个字,划伤了他的心吧?李如荼感觉到对方的轻微颤抖。 她不能骗他,也不能骗自己。 他面上掩饰不住的失望很快地被收起来,启唇张了,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我等你。” 李如荼禁不住抬脸看他,他也同时转脸与她对视。 这次与方才幸福洋溢的眸子不一样,是坚定又带着期待的。 李如荼脑中响起当日在荣承闺院内赏菊时,他曾笑如三月,道:“此菊虽无绿牡丹的华贵傲然开放,又无玉芝初放地芳香诱人,却独有自己特殊的美。”这等气度似乎是与生俱来般,给她一种暖在心头的感觉,就好似面对困惑或黑暗时,灵魂深处燃起豆大却明亮且微笑的火光。他投下了一粒种子,播种着,却未必有任何收获,却不计较。 “我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她复又低头,不敢看他的脸,踌躇道。 “我愿意等的话,我便继续等。到了某日,我另觅良缘,我定当告之。”他仍是坚定却没有给她压迫感,反而轻松。 她有点感激地点点头,默不作声,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私? 突然耳边响起衣服悉声,莫不是他要洞房?李如荼面上一白,拧头看去,却见他正温柔地解着发结,对她温和一笑,“我想起有些书尚未读完,今夜便有请公主先行休息了。” “千树万树守在外面。” 他从容地点点头,细心理好她的发尾,摆在床上。 李如荼呆呆地目送他潇洒地从后窗跳了出去,融于夜色之中。 唐朝时婚礼习俗: 唐代的婚礼和现在不同,是在黄昏时分进行的。 在婚礼地这天,新郎骑马带着迎亲地队伍,来到新娘家的庭院里,在房门口高声朗诵“催妆诗”,催妆诗”就是催促新娘子快快化妆,尽快上车随新郎回去举行结婚仪式。根据段成式《酉阳杂俎》中记载:“夫家百余人扶车,俱呼曰:新妇子出来。其声不绝,登车乃止,今之催妆诗也。”这是新郎带来地人在烘托气氛。新郎此时还要吟催妆诗,然后新娘才会登车。贾岛曾经做催妆诗:“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赞扬新娘子象水中的芙蓉一样的美丽。 当迎亲的队伍快要到达新郎的家时,新郎一方便会有很多人挤在路中间,挡住新娘的车子,不让过。这时候,新娘一方就要赏些酒食,还要做一篇“障车文”,然后才可以通行。 当新娘的车子到了新郎家的庭院中时,下一道程序就开始了,叫“下婿”。方法是:新娘一方所有到场的女性宾客,人人手中拿一个棍子,打新郎。这是为了煞煞新郎的威风,不让他今后欺负新娘。 接下来就又该新娘出场了,这个仪式叫“转席”。具体是:新娘下车后到走进屋子中,脚不能够沾土,所以新郎家要准备几块毯子,轮流铺在新娘的脚下,直到新娘进了屋子。新娘子在房门口要从摆放在那里的马鞍上跨过,或在上面坐一坐,取平平安安的意思。 新娘和新郎都进门后就开始拜堂了。这时候,新娘要用扇子遮住芳容,不让新郎看见。新郎要当众吟“却扇诗”后,新娘才将扇子移开,让大家看见她的容貌。李商隐有“却扇诗”云:“莫将画扇出幄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是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是将新娘比作了桂花。 至此,热热闹闹的仪式才算结束。 第五十八话 待晓堂前拜舅姑 公主是天子之后等同“君”,夫家为“臣”,所以公主下嫁之后,常常不需以家庭礼仪向公婆行家礼,反倒要公公婆婆跟她行君臣之礼。 虽然在显庆二年,唐高宗曾下诏书要求公主下嫁后仍需按照传统习俗拜见公公婆婆。只是到此时为止,尊贵的金枝玉叶们仍照样我行我素。此次新城长公主下嫁更是皇帝浩荡加身,次日最重要的家庭礼仪“见舅姑”便变了味儿。 大清早,李如荼在千树万树的巧手下,迷迷糊糊中已经梳妆好,穿着朝服到了前厅,给戳戳人影吓了一跳。 韦氏本是氏族之家,从北朝到隋唐仍未甚衰败,朝野内盘根错节,自从武后得势更是平步青云,自成一派。前朝不但出了个震慑沙场的飞虎将韦桃符,先帝太宗时期更有仅次皇后的韦贵妃,生十王子李慎,死后陪葬昭陵。韦贵妃的堂妹同样侍候先帝,死后追封正一品。 此时在朝中为要的不下十数人,连同三位诰命妇人皆穿着朝服,在门外静立等待。另外官职较低、氏族尊长、直系亲属都盛装,跟在下首。一见新城在转角处出现,都先后跪下行礼。 李如荼面上摆着皇家威仪,心底却过意不去,眼中跪下半数人皆是比自己年长,有些更苍颜白发,虽然地面积雪已清,膝下又有软垫,毕竟大冬天跪一个二十出头的新妇,体寒心寒。 韦正矩也跪在列中,目光柔和一面悠然地望着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李如荼不觉别开脸,在虚引下进了前厅,坐上了上位。 韦正矩之父韦庆嗣,官至彭城郡公此时身着正二品紫袍绣有用径为三寸的小独科花纹饰,佩金鱼袋,花犀带饰,领头端庄仪礼地向李如荼问安。随后是朝中官任中书令的堂叔等, 紧接着就是三位命妇。最后是尊长及年轻一辈的官员,翰林待诏、参军、校书郎等等。 前前后后整整上百人,李如荼头痛欲裂,即使一早就读过了韦氏族谱,但是仅仅京兆杜陵韦氏东眷房这一支,已经让她一个头两个大了。 她保持庄严宝相。正襟危坐。看着眼前满满当当跪着地人。从他们恭谨地脸上透露着各色眼神。心中暗叹。这些人有哪一个是真真正正为一场婚礼而雀跃。只不过是为了氏族兴旺而集体出卖了韦正矩地人生。再满面堆笑地演出一场好戏。本以为远离漩涡中心。谁知嫁入这庞大家族却是另外一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她又看了韦正矩一眼。只见他穿着奉冕大夫地崭新官服。新恭敬乖巧地立在一旁。面上微露讪色。再无一贯地霞姿月韵。 又是一种内外不一地经典面具男。 一番仪式用了足足两个多时辰方见过族内重要人员。其他房地人据说这两天会陆续分批拜见。李如荼脑中轰鸣。拖着疲惫地身躯还得强打精神回到后堂。千树万树马上捧上蜜水为她补充体力。 “公主。可以传膳了吗?” 李如荼伸伸腰身。传来地酸软让她甚是难受。嘴上问道:“族内地长辈们呢?” “禀公主,此刻应该要散去了,没有公主召见是不得留在公主府内。” “什么?” 万树年纪较小,被公主忽然打断吓了一跳,手上御赐的三镶玉刻花壶差点掉地上。 千树藏起疑惑。问道:“公主还要召见谁人?” “你们两个,赶快去叫驸马留住大家。” 千树万树面面相觑,在李如荼再喝一声“快去”之后,转身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见韦正矩面带忧色匆匆来到门前,还没作揖行礼,李如荼已经在内室走出道:“你请长辈们留步了么?” 韦正矩还是规规矩矩地作揖,边道:“正矩已请家中尊长在前厅等候,未知公主有何吩咐?” 李如荼心中翻了个白眼。跨步出了房门,立在台阶上,俯身对下首地韦正矩轻声道:“我等名分上算是夫妻,外面的怎么说都是我的长辈,理应一一拜过。”虽然会很累,李如荼心中哀号。 韦正矩抬头,看着凑近的李如荼的脸,在冬日的阳光下,她头脸上镶嵌了光晕。柔和美丽。有一种东西从脚底升起。化为绚丽的雾霭,充满在他的胸膛中。 “你要……以家礼拜见我父母?。”韦正矩不可置信地疑道。 李如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对他身后奔来的千树万树喊道:“快点帮我更衣。” “是!”千树万树跟了上前,入屋后反身对呆立门前地驸马尴尬地笑了一下,碰上了门。 看着公主一笑转身,韦正矩仍是恍惚未觉,就这样一凝眸,他便知他再也无处可逃。 不一会儿,李如荼已经换上了常服,端庄素雅,打开门不见了驸马,想必他是张罗仪式去了,便与千树万树向前厅走去。 方才的众人已经撤离了一半,估计是韦正矩有意安排,只留下直系亲属与族中尊长,人人面上略带喜色,似是对这个天子之女更为尊重了。 堂前的桌椅已经重新排列过,韦庆嗣与族中一老者站在主位旁,却不落座,正等公主前来。 李如荼一行款款来到前厅,举止得仪地向堂前两位家长叩头行礼,随后接过千树捧来漆盘上地茶,恭敬地给尊长家翁奉上。两人喝过热茶,点点头笑道贺语,摆了贵重的见面礼在千树手上的漆盘中。 之后,李如荼再一一给其他家中长辈敬茶,直把腰折断手提瘸。韦庆嗣正室在五年前已经病逝,没有续弦,仅有妾五人此番也出不得此等场面,只有韦正矩以及其余两个弱冠弟弟在场。其余的是韦庆嗣的兄弟偕同妻子儿子在场见过,这样一数也四五十人。 当李如荼在韦正矩低声引见时,她突然感觉到一股奇特的目光从身后传来,一个扭头,她与一个清亮的眸子对接上了,是一对剪水双瞳,花遮柳掩间看不清相貌,只是让李如荼心头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绿影一晃,那女子瞬间便没了身影,李如荼迷惑地转脸望向韦正矩,疑道:“她是?” “她便是堂哥未过门的妻子。”一把声音低啐,在人群后方传了出来。 郡公: 中国古代爵位名。晋始置。晋代开始确定郡公制度,如小国王,一般称为“开国郡公”。此后历代相沿袭用。至明初尚有郡公之封,以后便废而不用。 彭城: 徐州古称彭城,已有6000年灿烂文化。帝尧时建大彭氏国。有2500多年建城史,是江苏境内最早出现地城邑。夏禹治水时,把全国疆域分为九州,徐州即为九州之一。 据《资治通鉴》卷八记载:“彭门记:彭祖,颛顼之玄孙,至商末寿及七百六十七岁,今墓犹存,故邑号彭城。”唐初,徐州与彭城郡名称多次互易,中后期徐州为节度使驻地。 “见舅姑”仪式: 书中的“见舅姑”仪式特别隆重,新妇见公婆后,还要依次见过婆家尊长和男女老幼一切亲属,新妇要在明亮的蜡烛前端坐三天,由亲属们观看、闹房。在唐朝,这一礼俗又称为“观华烛”。唐朝诗人朱庆余有两句诗说:“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就是指这一婚俗。但是为了简化内容,我就只选了前面拜公婆这一段而已。 第五十九话 东风有意揭帘栊 李如荼面色一变,望向那声音来源,见是韦正矩堂叔韦庆茂之子,唤什么名儿已经不记得了。此刻他正毫不掩饰对她的敌视,瞪了她一眼,旁边他的兄弟狠狠用手肘捅了他一下,才怏怏低下头去。 李如荼心中奇怪,转脸看向韦正矩,他带了丝忧虑看向她,似乎有千言万语无从说起。李如荼眼尾扫到上座二人面带愠怒,生怕娇惯公主在此发作。李如荼心想如果不发作似乎不是很尊重大家的期望,只是还没有摸清底细之前还是低调的比较好,反正心中有什么疑问,一会儿直接问韦正矩就是了。 想及此处,她对韦正矩轻轻一笑,满是公主的骄傲与新妇的幸福感,继续后面的捧茶行礼。透过对方喝茶的空档,李如荼几次偷偷瞥见方才扬话的少年面上极是不满,以及排在最后的几个妇人的讥笑眼神。 李如荼明白,她的未来,也许不是想象中的太平。 由于平辈及小辈没有福气喝这口金枝玉叶亲手奉上的茶,仪式很快便完结了。千树万树手上的漆盘已经沉甸甸地摆放了各式贺礼,都是不凡之物,最阔绰的是韦正矩的表叔现任翰林待诏的韦钰之送的成金镂空花鞘白玉把小刀,手工精细,刀柄上镶嵌一粒黄色通透的玛瑙,里面有尚是活灵活现的蝉身。作为翰林待诏而且在家族中属于年轻一辈的韦钰之敢在此送出如此手笔,甚是敢作敢为。只见他比韦正矩大不了几岁,面如冠玉,俊逸挺拔,只是比韦正矩的温文里面多了文人的秀气与自傲。 李如荼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各家打着何种如意算盘都可以,就是不要在她身上想办法,只因她是一个甩了皇帝的假公主。回去后还要从嫁妆里面寻些回礼,不要让人看出了什么端倪。更不能留了话柄。 末了,众人请退而散。 李如荼悠闲地坐在前厅等韦正矩送家人出门,忽地,对千树万树道:“驸马应该快回了吧?” “禀公主,该是了,待奴婢去门前看看。”万树以为夫妻鹣鲽情深。已经开始挂念对方,不由得自告奋勇地去了。 “嗯。”李如荼点点头,看万树还没跨出门槛,又加了句:“你到门前那儿把灯笼取下来!” 一听,万树差点绊倒门前,转面惊愕看看公主,又不敢忤逆,匆匆跑了出去。 遵照礼法。只要公主府前不挂上红灯笼。驸马便不得擅自入内。即便有要事求见。也只可行君臣之礼。不能持夫妻之仪。 新城长公主大婚次日便把驸马爷拒之门外。这是因为那韦氏后辈地那句话吗?万树怎能揣测出公主地想法。只得按照命令去了。 “禀公主。奴婢已经办妥了。” “嗯。”李如荼从碧地金祥云椅上起了身。径直上了轻轿。回内院去了。 润州地新城长公主府相比京城里地少了分大气堂皇。多了分江南地温婉精致。如雾中女子回眸。绿鬓淳浓染春烟。整座公主府宅广十多亩。尽是小桥流水。轻风柔波。花坛翠竹地雅趣。精巧地亭台楼阁和假山流水富有韵律地穿插。 李如荼抵达之时。选了远离人工湖地可庐居。远比公主府内其他地庭院简朴。只是她最心底隐隐记得法门寺中。那个令她寒透入骨地小湖。以及庾夕那个染了湖水地头颅。 一进屋。李如荼便催促着千树万树为自己卸妆更衣,道了句:“万事待我睡好了再与我商量。”之后就沾枕入梦。 剩下千树万树无可奈何,只得轻轻碰上门,看看天色还早,便指挥着下人把各类嫁妆、用品衣裳好好分放。 转眼日落日出,李如荼美美地睡到次日清晨,这时候尚早,千树万树还没来侍候。 冬天初醒的阳光,温暖而柔媚的透过窗纱倾洒于屋中。李如荼来唐第一个的冬天。很是不适应。躲在床上赖床发呆,眼眸不住盯着桌前的窗台上。一株待放的白梅还沾着水珠,如玉琢映着阳光,越发显得清灵。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就在门外停了下来,千树轻轻唤了声:“公主起来了么?” 李如荼独享的安静被打断了,轻叹一声,道:“进来吧。” “咯吱”随着一声门响,千树万树推门而入,统一的粉色襦裙随着脚步有节奏地摆动着,霎那为室内带来了几分春光。 千树万树带进来的除了玉盆漱洗用品外,还携了厚厚的礼单。万树侍候李如荼起身漱洗更衣地同时,千树便禀报昨日下午开始送礼的清单与奉上拜帖的名单。 这些都听的李如荼头昏脑涨,一举手打断她,“停!有什么吃过早饭再禀。”边吃边思考会消化不良的呀! 看着千树万树面上急躁的神色,李如荼感觉有点内疚,才用锦帕擦擦嘴,道:“第一,无论谁人来访,一律回绝,便道公主长途跋涉水土不服,需要休养。第二,所有送来的贺礼的人家全部都回双倍的礼去。”顿了顿,又道:“那韦钰之……便把皇兄御赐地银鎏金嵌珐琅砚盒送过去吧,他是文人,用得着。最后,公主府内的婢女下人由你们安排分配,安排不来可以找帮手。外院的邑司都已经到位了,我需要找一个人去总谐调,这个慢慢再寻个可信任的。” 说罢,李如荼正想闪到一边纳凉去,两个婢女满面悲哀地看着她不动,心中一惊,“还有什么没解决?” “那驸马呢?”万树较为单纯,明显已经为驸马的前途担忧起来。 李如荼差点拍自己的脑袋,对哦,完全忘记了这个对她情深款款之人。 昨日下了灯笼,除了真的累极要睡之外,更多的是要表演给他的家人看,不能让他家人不顾场合造次,公主就是此等气派。大婚次日就被拒之门外,他地自尊会不会受伤呢?他的家人会是如何看他?她似乎从没有为他想过,是否她恃着他对自己的宠爱,任意地伤害他要求他,笃定他会迁就自己呢? “他……你们过府去请驸马来。” 万树满心欢喜,似是为主人叼回了飞碟的小狗,欢喜地跑了出去,只是没半柱香,便见她垂头回来了。 千树停下收拾物事,愕道:“怎么了?” “禀公主,门外有个荆姑娘求见。” “我不是说一律不见么?” “是啊,你不去请驸马,怎么管起这事来?”千树插嘴叱道。 万树嘟着小嘴,委屈道:“那个荆姑娘说……说……” “说什么呢?”千树急跺脚,追问。 “她说,她是驸马的未婚妻,来找公主商量……我赶她也不肯走,我不敢再去唤驸马了。” 李如荼差点被茶水呛到,听上去是气势凌厉的正室来抓小三的案件,而她正是这个小三。 李如荼眼中一亮,放下茶盏,好,她便要看看是谁敢与公主抢丈夫还要踢馆来了。 公主邑司: 唐代官署名,一般设有:令一人,从七品下;丞一人,从八品下。掌公主财货、禀积、田园。主簿一人,正九品下;录事一人,从九品下。督封租、主家财货出入。有史八人,谒者二人,舍人二人,家史二人。 第六十话 新人藏匿旧人起 李如荼在外院偏厅中看见了踢馆的主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位子上端坐着一位明眸皓齿的姑娘,看动静举止便知是生于书香门楣,受了良好的教育。 “你是……那天那个……” 那女子抬眼便看到李如荼微讶的脸,马上起身蹲身行礼,不卑不亢道:“民女荆楚楚拜见新城长公主。”随后眨眨眼,调皮道:“我们又见面了。” “大胆,面见新城长公主怎敢不跪?”千树在后面喝斥,万树骄傲地抬着小脸瞄着面前这个举止从容、外貌姣好的女子。 李如荼认得这个荆楚楚就是半年前在槛泉与韦正矩荣乘闺同行的活泼女子,当时她还曾经因为荣乘闺被李如荼驳得哑口无言而失声笑了出来。此时看来,她又长开不少,身上散发着少女的青涩和小女人的魅力,本来貌美的面容因为青春而绽放光华,比自己美上不少。 “罢了,平身。”李如荼本来闷在肚子里的气一下泄漏出来,不知怎地对着这个语笑嫣然的水灵女子,便是再生气亦发作不出来,况且如果她当真是韦正矩的未婚妻,可能是因为要娶她这个大神,而把本来城隍庙里的城隍爷给赶走的。 “谢过新城长公主。” “你此番到来所为何事?” 荆楚楚一捧手,倒有了几分英气,爽朗道:“民女此番上门是与公主解释一二,顺道告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李如荼等人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果然见她穿着便于行走的胡服,椅子下放了个蓝色包袱,似是出远门的模样。 “说吧。”李如荼缓缓落座。捧起茶盏。有点讶于自己已经习惯于摆着公主地姿态了。 荆楚楚一点头。道:“民女本是韦府帐房先生地女儿。只因母亲早逝。便在韦府度过童年。未过门地妻子一事实属儿戏。绝不信。民女身份卑微不敢高攀韦公子。萤火之光怎会妄想与日月争辉。求公主明察。” 李如荼冷哼一声。重重把茶盏放在桌面上。调眉道:“你不敢高攀。却敢提着项上人头来此叫嚷?” 门外几个宫中带来地侍卫听到厅内动静。立即冲了进来。纷纷拔刀指着荆楚楚背后。人数不多。俱是宫中高手。霎时。锐气张。连千树万树也不经意向李如荼身边靠拢过去。 荆楚楚对身后刀光不理不睬。淡定回道:“禀公主。民女确实不想冒犯公主。本来儿戏之言无人记挂。昨日被表小少爷胡乱道了出来。老父尚在韦府当差。知道昨日之事甚感不安。加上民女自小得老爷夫人恩惠。怎么忍心令如同兄长般地韦公子得此美眷却遭受误会。此番立即与老父返乡。此后绝不踏足润州半步。” 李如荼看她眼中透着坚定之色。不甚害怕。冷笑道:“你道今日能出了这公主府么?” 荆楚楚无奈,双膝跪下,对她扣了三个头,恳道:“公主今日便是取了民女贱命绝无怨言,只是民女素仰先帝先后德名,公主必是深谙《女则》。气度宽宏,只求老夫及韦府无恙,荆楚楚死而无憾。” 李如荼本想挫挫她锐气,好让别人不敢随意欺负到她头上来,只是见她有几分胆色,屈膝低头却毫无惧色,倒是欣赏了起来。加上之前槛泉一行,她依稀记得她似乎并不苟同荣乘闺的飞扬跋扈,又多了几分好感。 “起来吧!”李如荼挥退了众侍卫。又捧起茶盏喝了起来。 “谢公主大恩大德。”荆楚楚再叩头,从地上站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直视李如荼。 李如荼手捏盏盖拨弄着水中浮沉的叶梗,漫不经心地问道:“令尊今年贵庚?” “禀公主,六十有二。” “独女?” “家中人丁单薄,家母去世之后,只剩下父女二人相依为命。” “如何谋生?” “民女自幼跟随家父学算术,回乡之后可到大户人家帮忙理账。” 千树万树二人面面相觑,公主怎么与情敌拉起家常起来了? 李如荼淡淡打量了她一眼。道:“女子在外。谋生不易,大户人家怎么肯找一个从外地回来地外人看管账本呢?” 荆楚楚咬咬唇。道:“民女便是为奴为婢,也要为老父挣得三斗米。” 李如荼抬眼端详她,半响,才悠悠道:“你可以考虑一下留在我这里帮我做事。” 此话一出,把荆楚楚惊到当场,目瞪口呆地望着堂前这个身娇玉贵的公主。旁边的千树万树当下也急得直跺脚,只是不敢太过放肆,只能巴巴望着公主。 “我从京师到此,府中邑官只有几名是旧部,其余皆是在此聘下的。我希望有位信得过的本地人为我管理,看看帐薄,你,觉得你能胜任吗?”李如荼认真地望向对方的眸子。 只见荆楚楚从一面茫然到不敢置信,眼中闪着亮彩,语气激动道:“公主真地不但赦免我的罪行,还留我在府中当差?” “天家儿女所言,怎能作假?”李如荼美目一瞪,又喝了句,见荆楚楚低下头去,心底下却很是一阵心虚。 她哪是好心为对方着想,不过是她听荆楚楚说对帐目管理有家传的本事,自己学的是艺术类对会计一窍不通,身边的千树万树只是身怀武功的单纯女子,这些看死人的帐目就让荆楚楚烦恼去吧。另外一个小小私心,便是希望她那苦命的驸马早日看上这个伴在身旁的美少女,快快放弃对自己地执着,届时她这个假公主便可以轻松惬意一边凉快去了。 “喂,公主问你能否胜任,不行的可是要砍头……”万树忍不住不客气起来,她身旁的千树伸手狠狠捏了她一下,万树“呦”就住了口。 “民女荆楚楚叩谢公主大恩!”荆楚楚跪下如仪,叩了三个响头,比方才求饶地三个更是诚心卖力。 李如荼心想自己这下德威并重用得极好,当下正要说些什么,外面忽然几声怒喝,刀剑声响了一片,千树万树瞬间机警戒备,从后站了前来挡在李如荼前面,手中不知何时戴了个金属指环包裹着拇指外四指,前端突出几个芒刺,隐隐透着绿光,似是喂了毒。 李如荼头皮发麻,是谁如此大胆跑来行刺她,她又是何时得罪了人?难道是武后?不不,要杀亦不用等到此时。李明也不可能,出阁时便不会跑来搞一出冰释前嫌的烂戏。庾夕已经死了,荣承闺倒是有些可能。不过外间侍卫个个武艺超群,她到不是很担心。身前两个丫头个子皆比她矮了些,万树更是一面稚气硬加了强横的表情,古怪之极,紧张之余,不觉“噗哧“笑了出来。两个丫头转头瞪了李如荼一眼,似是抱怨在这种情况怎能搅乱了她们心神。 李如荼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闭上嘴,留心前头,就这么一恍神,厅前已经掠入一个白色身影。 众人料想不到侍卫群这么快便被突破,惊呼了一声看着那急速的身影冲向李如荼。 第六十一话 遍插茱萸少一人 千树万树已经举起手上指环,对着来人娇斥正要出手,那人身形快得不可思议,欺身闪过,站在李如荼面前。 待李如荼面上苍白看清来人是谁,才缓缓有了血色。 是韦正矩,他身上的儒生服略有皱褶,激励打斗之下居然只是微有薄汗,墨黑的发丝散了些许覆在颊上,只是那一抹与生俱来的雍容而闲适的浅笑仍挂在唇边,看着李如荼。 此时,外间的侍卫已经追了入内,与千树万树围了上来,厅内再次剑拔弩张。 待千树万树看清楚来人是新任驸马,低低咦了声,在李如荼挥手下停了脚步。 李如荼看着如神谪降临的韦正矩,呆了一下,问道:“怎么回事?” 侍卫长杜子兼是当日皇上特意指给李如荼,杜家世代保护皇家忠心耿耿,杜子兼更是武艺超凡,浓眉大眼中透着浓烈的英气,此时带头道:“禀新城长公主,卑职等没有接到命令解除禁步,也没有接到驸马的通行指令,方才驸马急忙到此未等通传便要硬闯,所以我等便……” “所以你便对驸马动刀子了?”万树急嚷,毫不给他面子。 杜子兼不甚理会万树的无礼,出了京师在这里他只听从新城长公主的命令,其他人一贯不予理睬。(.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你们都下去吧,我与驸马有体己话要谈。” “是。”杜子兼抱拳回道,挥一挥手带领众侍卫下去,经过跪在地面的荆楚楚面前,不由得多看几眼。 李如荼看向韦正矩。他眼中似乎一直只看着自己。她不好意思起来一别脸。随即向荆楚楚呒了下嘴。“你可是为她而来?” 荆楚楚从韦正矩闯进便已面带讶色。此刻便伏身以头抵地。不敢相望。 韦正矩没有向李如荼指示看去。只是依旧如玉温泽。看着李如荼。 “怎么了?”李如荼面上莫名地一红。想不到这韦正矩不但家世好。武功也是高深莫测。个性随和谦润如玉。确实是一个不错地男子。只是真正地新城长公主已经双宿**去了。他家族苦心命他娶来地金枝玉叶却是个假货。并不能为他地仕途带来何种光明。 一声温润地笑声打破厅中僵局。韦正矩道:“我确实是有点是为了情同小妹地荆姑娘而来。不过。我更在意公主地感受。故此心急如焚硬闯公主府。望公主降罪。”随即他长身作揖。当两粒头最靠近之时。他低声在她耳边道:“公主昨日开始拒我于门外不见。可是吃醋了?” 李如荼一愕。看着他诱惑满是深意地眼眸。心里一颤。她不见他。又或者刻意对他不好。方才威慑荆楚楚等等。这些都是因为……吃醋吗?她忘记鹤了么?她地心隐隐痛了起来。她伸手按住胸口。那种熟悉地心痛感再次泛起是不是证明她不会再爱上其他人呢?如果有朝一日。她再没有这种感觉呢? 韦正矩望着她怔窘的表情,觉得今日的目的已达到,便道:“荆姑娘年少无知。倘若冒犯公主,我在此代表韦府向公主请罪。“ 说罢,他拉起衣摆作势要跪下,李如荼明知他没有跪下的意思,还是忍不住虚扶了一把,“驸马言重了,你府内地人也算是我府中的人,此刻我正与荆姑娘相谈甚欢,并留她在公主府中当差。怎会胡乱责罚呢。”唉,她就是不忍心在一个男儿膝下有黄金的时代,让一个男人三番四次地跪在她面前。 韦正矩受宠若惊的模样,一边在袖子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一边道:“谢公主恩典,为了表示谢意,我愿带公主四处看看润洲的风土人情,当是了解一下,可好?” 她本来闪亮的眼突然暗了下去。 焦山。便是在这附近。鹤却已经在这个世间消失殆尽矣。心中一痛,她下意识地再按住了胸前连跳动都感觉痛的心脏。苍白地苦笑。李明的话“人已逝,情难逝”再次让她明白自己此时不过在努力捉住本应消失地虚幻。来唐之后她与鹤在外间晃悠过一段时间,只是处处险象横生,她基本上都是躺在病榻上养伤,入宫后更不用说了,她从未真正体会过大唐盛世的繁华景象。没有了鹤,她还能笑得开怀吗?曾几何时那个身边说要把臂同游天下的人,便在已经不在了,她还坚持着那个梦。 李如荼啊李如荼,你便是不能接受现实,现实始终都要你去面对。既然来了此处,便倒外面去,把与鹤一同逛过地地方去一遍,把没有与鹤一起逛过的地方自己逛一遍,算是圆了个心愿。 主意定了,只是她实在不愿与这个时刻想用怀柔政策闯进她的心扉之人出去,况且她一早便下令对外宣称身体不适拒绝会客,如果和驸马到处逛岂不自打嘴巴。当下她讪讪道:“我长途跋涉到此,身体不适,驸马好意心领,只需休养一段时日,我定当邀驸马一同前去。” “好,那么我也不好打搅,就此退下了,公主有何吩咐我随时候命。”韦正矩当然看得出她脸上的不自在,大致能猜出她心意,也不勉强,潇洒请辞。 李如荼点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 他微笑转身,走过荆楚楚面前,稍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出了门去,冬日下,他肩上沾了些许雪屑,衣袂轻扬,有说不尽的优雅。“千树万树,你先给荆姑娘安排个住处,找个时日再与外院各位大人交待吧。”李如荼匆匆抛下几句,便登上了回内院的轿子,摊倒在里面完全没有公主的模样。 好累啊!一清早便要着手处理各种事务,来了人踢馆子,兄妹亲情戏刚落幕又要扮演夫妻情深戏,实在她的虚弱身子骨摇个散落。 不过这些皆不是她赶回内院的目地,她被韦正矩提醒了一点,润洲她还没有逛过呢!被挑起的兴致是如何也熄灭不了的,她一下轿便快步回房,摆着威严命下人不得入内打搅。 安排好一切,她便换好男装,幸好公主府刚有主人入住,人员不多,也不是个个都见过公主。她绕过人多的地方,低着头便混到了外院,然后抬头挺胸地装是邑司官从偏门出了到街道上。 还没站稳,便感觉身上一寒,似乎有人在盯着她,那强烈的视线连正沉醉在逃跑成功狂喜中的李如荼也不觉望了过去。 是谁? 第六十二话 俗人泛酒解茶香 李如荼有种奇特的感觉,窥探她的视线来源于两个不同的地方,举目先望向其中一点,那边全是人影幢幢,远处人浪一波一波地蜂拥到大街上,她没有发现任何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心中的不安只能当作是神经过敏,相信另外一点亦是人山人海,不可能看见谁。 润洲风光绮丽多姿,江南山水园林、名胜古迹荟萃之地,是吴文化的摇篮,也是来、齐、梁三朝帝王的故乡,具有“真山真水”、“雄伟峻秀”的独特风貌。伴随着自然景观,许多历史上流传下来的动人故事和神奇的传说,更为当地的风光名胜增添神韵。如《白蛇传》中提到的白娘子水漫金山寺、巾帼英雄梁红玉击鼓抗金兵、明朝话本中《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等,这些大多是唐代之后的故事。 此时的润州是发展中兴旺之城,相比京师繁华另有一番味道,来者多是慕其自然秀美山水之名,简单来说是一个旅游城市。大街上人头涌动,满街的行人或汗或胡,色彩绚烂。街道两旁的商铺酒家林立,五颜六色的招幌迎风飘扬,忙碌的店家、小二忙出忙外笑容可掬地出门迎接来客。热闹非凡。游客络绎不绝地穿梭闹市,纷纷寻找着自己的心仪货物,而李如荼偏生看中了前面转角处一家琉璃瓦镶嵌得金壁辉煌的酒家,招牌上写着“观海楼”几个金字,下方还蛮像现代企业标志的模样挂了个金元宝,显得非常气派又有点俗气。[.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李如荼暗忖莫不是也有人穿越来这里搞起酒楼生意来了么?毕竟世间像她一样倒霉的应该不仅仅一个,她想着想着就已经跨过了门槛。 店小二早已眼尖看见这个衣着简朴的“公子”,唐朝不少女子穿男装,店小二司空见惯,也不戳破,笑迎上去道:“这位客官,请问您是要三十、五十还是一百?” 李如荼顿时愣了一下,什么三十、五十、一百?难道是套餐价格?一种莫名的激动涌上心头,真是有经营理念啊。李如荼往里面大厅望了进去,只见内里装潢华丽,气势豪迈比外面还要气派得多。想是收费昂贵,大厅上没有多少人,多是侍女跑堂,女的淡扫蛾眉。男的眉清目秀,品质上佳。 捕捉到李如荼迷惑的眼神,店小二又笑道:“客官想必是初到此地,我们观海楼位处繁华闹市之间,无论是环境抑或出品皆是润州一等一的好店,为了给客官们最优质的服务,我们有雅座,收费三十两,”随即他指了指靠窗边地几张白玉桌凳。“包厢,五十两。最上面的包间是一百两。” 李如荼目瞪口呆,看着店小二在面前变化的三个指头。五个指头以及两个食指交叉成“十”字形,顿时有种想转身就走的念头。坐一下就上百两,这不坑人吗? “客官,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李如荼准备转身离去之时,瞄见店小二恭敬的面上藏了几丝讥讽,似是早猜到她会灰溜溜跑掉一样,心中顿时有了气。想她堂堂新城长公主,即便是假的。也是奉旨花皇帝地钱,赏赐多得一掷千金也毫不吝惜,如今在这等地方被冷眼相看了,比宫里还炎凉。她不禁摸摸腰间,今日出门也是揣了两百银子出来的,当下鼓了口气,淡定道:“我要个包厢,幽静些。” 店小二也不多说,立即点头哈腰引了她入内。然后唤了个侍女带引。包厢在二楼,李如荼一边走,一边惊叹不已,观海楼临江而建,窗外是江水连绵,几叶轻舟恍若天上繁星点点,本来街上喧闹却透不上来。包厢极为宽敞温暖,以珊瑚屏风相隔,挂有绿香绣帐。侍女身上的佩配合着莲步发出清脆声响。极是雅致。 侍女穿着大唐最流行地透视低胸短襦柳色长裙。散衣香于步间。酥胸半掩。把李如荼也弄得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别到一旁。 服侍李如荼落座之后。侍女巧笑道:“公子且坐下。此间唤为“玉露”。奴家自作主张便为公子定了恩施玉露了。可好?”。待李如荼点头。她便翩然退下 恩施玉露产于湖北恩施地一种蒸青绿茶。芽叶须细嫩、匀齐。成茶条索紧细。色泽鲜绿。匀齐挺直。状如松针。当李如荼极其满足地捧着那薄玉釉瓷。茶汤清澈明亮。从杯体透出淡淡绿光如玉。香气清鲜滋味甘醇。赏心悦目。心底开始觉得这五十两算是收得挺值得地。 过不多久。李如荼听到绿香绣帐外传来低低地脚步声。猜是刚才那风情万种地侍女入内。一转头。却意外地看见一张陌生地面孔。 是一个男子。还是一个半醉地男子。 从他眯着地丹凤眼中。她看到了意犹未尽地求索。这个男子是恍惚中闯入包厢地。衣衫有点凌乱却不显狼狈。身姿优雅但是衣着华贵有余显得有点过分张扬。领口与袖口都用金线绣了极为精致地圆形图案。 他踉跄了一下,刚想开口,突然发现对方不是自己的友人,便合上了嘴,眯着稍嫌狐媚的眼,仔细地辨认着。 他的目光是放肆而且火热的,即使是身着男装的李如荼也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却不甘示弱地回视他,冷声道:“公子可是走错包厢了?” 那男子呆了呆,似是想起了什么,拍拍脑袋,道:“对哦!” 李如荼也不理他,低头喝了口茶,却感觉那人还不走,抬头问:“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那男子又是一愣,冁然而笑,自己迈了进来,坐在李如荼对面,很快地自斟了杯茶,一口饮了下去,觉得挺解渴的模样,又牛饮了几杯。 李如荼碍于礼教,不好翻桌子,只能白白看着对方把白花花的银两喝了进肚,忍不住幽幽道:“公子,我可是没有请你来。” “你我今日有缘,公子相请地几杯好茶,我钱钱是铭记于心。”那男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拍了拍胸前,义气干云地朗声道,把清幽的环境破坏得粉碎。 李如荼无奈认了命,和醉鬼争执是没有好处的,又以为他喝多了舌头大,好奇地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那男子又笑了起来,干渴的声音又道:“我姓钱,名钱。”看着李如荼不解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就是金钱那个钱。”随即又灌了一口茶,歪了气引起一阵激荡的咳嗽。 李如荼差点把口中茶水喷到他脸上,用袖子一捂,自己也岔了气,跟着钱钱一起大声咳嗽。她终于看清楚他领口袖边绣的精致圆形图案便是唐代的钱币开元通宝的图案。 “钱钱,你给我滚出来!”一声暴怒地声音,连同被踢翻的珊瑚屏风,扫得钱钱抱着头直接缩到李如荼后面,不住地颤抖。 第六十三话 虎落平川被犬欺 李如荼在一声暴喝之下,并不害怕,面对龙颜之怒她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她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淡然抬头看像那镶满翡翠宝石的绣花鞋,顺着手工精致的鞋子往上看,她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咽到,再次大力咳嗽了起来。 那是一个美女,李如荼可以肯定她可能、或许是一个美女,只是她现在这副德行实在很难看清楚本来面目。满头珠环绕翠,衣服上的宝石金线把她装扮得如孔雀开屏,似乎把全付家当都挂在身上招摇,面上化了一个浓厚的妆,血红的口,耳边还插了一朵斗大的红花,如果现在不是早上,相信所有人会以为自己活见鬼了。 身后的钱钱不断的哆嗦,李如荼不经意地向旁边挪了一下,用手指指身后,直接就把他出卖了。看模样是钱钱酒后乱性,把一个美姑娘弄得……如此田地,人家上门讨债了。 那怒目圆睁的姑娘在李如荼的指点下看到了钱钱,虎虎生威地上前一把揪住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倒霉男子。 “说!我要是嫁不出去,怎么办?”她拖着钱钱的领子,对他施展着狮子咆哮功。 对了,把人家打扮成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啊!李如荼皱皱眉,打算慢慢挪出包厢。 “那我……我……我就到娘……娘……娘的坟前上香,祈求她保佑你……”钱钱的大舌头开始打结,悉才豪气干云的声量早不知泄到哪里去。 原来是兄妹,被自己的亲人糊弄确实是很令人生气的。李如荼点点头,很同情地望了钱姑娘一眼,往外挪去。 钱姑娘不卖娘的帐,继续大声吼道:“你上次不是说灌醉你的朋友自然就会米已成炊吗?怎地我过去他还是很清醒啊?” 啧啧……这姑娘想出嫁也想过头了,想用这一招。李如荼不觉外挪的脚步慢了些。 “小妹,大哥……我……呃……喝不过他啊!”钱钱不好意思起来。 也是。酒量不好想这个馊主意。还跑来扰了她地雅兴。有机会把他拖进公主府打他板子。李如荼下定决心便迈出包厢。 “我今日特意打扮得这般美貌。余公子亦当酒不醉人人自醉。”钱姑娘如铜锣地声音响起。却有点显得中气不足。 脚举在半空地李如荼差点脚上发软。脑袋亲吻地板去。她不禁歪头看看钱姑娘地模样。实在想像不了“人自醉”地情景。那个所谓余公子没有胆破而死算是幸运地了。 “那那……大哥我……再想想办法。”钱钱俊俏地脸上布满不安、内疚、害怕还有点丧胆。仿佛置身猫爪下地老鼠。一时三刻死不了却在等死地感觉。 “哼……”钱姑娘阴森地威吓他道:“我钱金对天发誓。如果你三月之内不为我寻得夫婿。我便把你这个酒楼给拆了!” 天啊……钱钱……钱金……他们父母真地这么想钱么?李如荼才知道这间像吸血鬼般收费地酒家原来是这个钱钱地物业。当下打了个冷战。决心再也不来了。拔腿便要走。 未走完楼梯,李如荼已经听到一声惨叫由远到近急速接近。马上身后便有了风声,她慌忙连跑带蹦,跳下了剩下的几级阶梯。向前冲了一丈开外才停下转头。如意料中,钱钱已经以完美的姿势滚完了整条楼梯,以一种奇特的姿势挂在最后几级阶梯上,惨状可想而知。 李如荼看四周也没有人上前拦阻,侍女奴仆完全视若无睹,心中纳闷,只得快步走向大门。还没走两步,一开始接待她的店小二不知从哪里闪身拦住她的去向,边鞠躬边献媚道:“公子这就走了。午饭尚未准备好呢。” 李如荼摇摇手,不安地向二楼看去,没有看见钱金地身影,舒了口气,道:“我想起府中尚有急事,先走了。” 那店小二似是十分了解地点头称是,然后扬了扬肩上那条光鲜的白巾,道:“如此,客官慢走。今日您在我们观海楼花费共二百两银子。” 李如荼呆了,怒气从丹田一下涌了上喉咙,怒道:“你们这破茶还要一百两银子?” “客官您有所不知啊,这恩施玉露是极其珍贵的茶叶,包括关税、运费、人工等等我们只收您八十两银子,这价钱确实很……” “那还有二十两呢?”李如荼狠狠道。 店小二笑得更阿谀,指了指站在不远处方才引李如荼入包厢地侍女,道:“客官您也知道我们店里雇人也需要点本钱啊,唉。现在生意难做啊。” 李如荼心中愤怒。如此坑人的钱,怎么可能生意会好呢。当下要解下钱袋付钱。打算当是自己栽在阴沟里便算了。 “慢着!”钱钱从楼梯好不容易爬了起来,施施然地整理起衣衫来。 李如荼心中舒了口气,手中动作停了下来。这钱钱尚算有点人情味儿,方才整壶茶都是他喝光了,看样子至少给她打个折扣,再不然可能会免费呢。 “少东家,这……”店小二面上有点忧郁。 钱钱走到两人面前,对李如荼潇洒一笑,然后对店小二道:“掌柜。” 李如荼禁不住打量了这打扮标准店小二的掌柜,却是非常精明的模样。 钱钱继续道:“这位公子与我很是投缘,方才也一同饮了茶,应当算便宜些。” 嗯,对了,李如荼环臂等着看抠门掌柜变色。 钱钱顿了顿,似是计算了一下,道:“这应当收两百二十两。” 李如荼一怔,面上显露的骄傲突然崩毁了,转脸瞪着钱钱。 钱钱讪笑对她道:“这位公子,本店陪饮亦是要收费的,我是东家收费较高,不过方才与公子相谈甚欢,便算便宜些。” 那掌柜也一旁陪笑,望着面色灰白僵硬的李如荼。 黑店啊,绝对是黑店,她看着面如冠玉的钱钱,满面堆笑的掌柜,似把她看成瞎眼地水鱼。给就给把,只是任她把身上的钱袋抖了多少下,只有一张两百银子的票子,以及几两碎银,看着两人的面色慢慢僵硬变灰,李如荼的脸色更是死灰般,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落泊感。 “大哥,他剩下的几两银子就算了吧,把他留下来服侍我一个月吧,我那小厮元宝回乡探亲了。”突然一声雷鸣从二楼上响起,钱钱与掌柜不觉一起颤了几下,唯唯诺诺地道了“是”,然后对李如荼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李如荼心中一紧,不会吧?他们打算把贵为长公主的她强扣在这里当小厮? 第六十四话 旧事故似有若无 李如荼以为她很快便会被找到了,只是料想不到,她被足足扣留了六个时辰之后,城中仍无动静,她开始有点沮丧。(.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是韦正矩不想再见她?或者是公主府根本没有发现她失踪了呢? 现在已经是晚间,观海楼的生意并不好,再过一个时辰便要打烊了,李如荼却心急如焚。没有来客便等于她没有机会把被扣押的事传回去,整整一天,她都是被钱金呼来喝去,不过是在院子里看她练武,取针线杂物,帮忙卸妆,她怎么也想不通,这富贵的钱小姐身边居然没有使唤丫鬟,只要一个小厮。虽然钱钱和掌柜似乎一早看穿她是女子,也不在钱金面前点破,由得她进出闺房,毕竟对名声不好,这铁铮铮的钱金却蛮不在乎。 钱金是一位美女,这在她所谓的相亲之后,李如荼亲手为她卸妆之后便看得清楚,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铅华销尽见天真。只是卸下浓妆的钱金,却毫无信心,连铜镜亦不愿看一眼,暗自垂泪,声线粗糙,对李如荼道:“如宝,你说我是不是命中注定此生孤独终老?” 李如荼气结,心中暗骂,一早强调自己名唤如荼,钱金硬是说她名字不吉祥,改叫如宝。只是此番见美人垂泪也算是风景一道,便不吭声闷在一旁。 钱金等了好半天不见回答,忽尔抬起头,美目含泪凝视着李如荼,道:“如宝,若是我嫁不出去,我也可以屈就……下嫁……于……”最后几字声细如蚊,她自己面红如潮,低下了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李如荼头皮发麻,心中惊骇比宣布砍头还要震撼,当下“蹬蹬蹬”退了三步,满背湿濡。 钱金似乎感觉到对方不愿意。再次抬起的眼里迸发着杀气,寒声问:“怎么?你不愿意?” 李如荼满额是汗,心中盘算如果道出自己是女儿身,应该会比今晨钱钱滚完整条楼梯会好些,当下干咳了两声,低声道:“小姐……” 正在她组织着要如何应对时。钱金却把注意力移到了楼下。练武之人耳聪目明,钱金自然比李如荼更警觉,霍地站了起来,一手拨开李如荼,跨开大步向楼下去。李如荼跟随在后,仔细听也不是很清楚,问道:“小姐,发生何事了?” 钱金竖起柳眉,加快了两步。急道:“下面有男人。”想了想,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把李如荼外下一推。“我尚未整理仪容,你先给我看看是何情况,可是余公子来了。” 李如荼差点扶不住栏杆直接滚下楼梯来。想想又加急了脚步。仿佛黑暗中捉住了一道光线。会是救她地人来了么? 当她满怀希望冲出大门。看清几道身影。心情一下沮丧到极点。 大门前站着一位僧人。身上半旧月白僧袍随风徐徐飘起一角。头戴竹笠看不清模样。真单手托钵。单手划礼。对钱钱以及掌柜在说点什么。宁静而且神圣。似乎环绕在他身周便是净土一片。 在唐代佛教昌盛。与现代截然相反。如果碰上僧人上门托钵化缘。那是天大地福份。比当今国家总理到贫困户家里视察送棉被还要隆重还要荣耀。全家老小磕头迎接。做饭供养。聆听教诲。蔚成风气。然而僧人却没有分别心。只有大悲心。不分贵贱贫富。一视同仁。当机说法。开悟者众。只要僧人上门托钵。主人供养后请益佛法。几个动作。三言两语。立即开悟。一旦开悟。就不是凡夫! 李如荼看见地景象便是钱钱与掌柜硬是要邀那名僧人入内留宿。死皮赖脸地不肯放手。而那僧人口中念念有词。看出来并不愿再迈进一步。只希望化缘后离去。 她转念一想。出家人慈悲为怀。肯定愿意救她于水深火热之间。加上看钱钱与吃人不吐骨地掌柜对他如此尊重。胜算亦多了几分。当下打醒精神上前作揖道:“大师留步。” 那个被缠得无可奈何的僧人转脸一看,怔了一下。 李如荼同时抬头看见了他柔和的下巴,也呆住了。 是澄然,那个法门寺与她差点干出羞人之事的小和尚。 当下两人呆住了,李如荼看不清戴着硕大竹笠的他面部表情,只感觉自己面上火烧似地,当下无言。 一向温和谦顺的澄然在竹笠下同样拘谨难受,方才口中所说佛家箴言顿时卡住在喉咙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钱钱看出了点诡异,上前问道:“大师,你和如宝认识?” 什么如宝!李如荼瞪了钱钱一眼,火冒三丈,这恶俗的名字居然让他们越念越顺溜了。 澄然点点头,向李如荼行礼温言道:“公……” “啊哈哈……大师,你我缘份不浅啊,你居然认得我,我是李公子啊!”李如荼大笑打断了他的话,“公子”二字说得特别重。李如荼还特意用力地望着澄然,心中暗盼澄然切勿戳穿她的真实身份啊,这新城长公主没银两付帐被扣留做奴仆抵债的事情传出去,皇家与韦家地脸实在挂不住了。 在李如荼热切注视下,澄然默不作声,算是说了半个谎话。 李如荼喜道:“澄然大师,你身上可有银两?” 澄然有点愕然,从没有人打出家人的主意,游方僧人身上只有三衣一钵没有银两,靠的是化缘,野外只以野果露水果腹。此时他身上僧袍半旧还打了几个补丁,虽然清爽却怎么看也不似有银两在口袋。 看着李如荼亮堂堂的眼,澄然单手竖掌于胸前,头略低,道:“施主此问是何用意?” “实不相瞒,我初到此地人生路不熟,偶入此店,不想……付不起茶费,只得在此……当差,如今见故人偶遇,望大师相助。”李如荼尴尬地道,向一边眼中闪着讪笑的钱钱和掌柜投去杀人的目光。 澄然一怔,不禁多看了李如荼一眼。 李如荼被这一眼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低头呐呐道:“如果大师不方便,那便算矣,不过我想求大师给我家里人带个信……”当她听到掌柜轻声吸气声,猛然抬头,却见澄然不知何时换了手上那缺了一口的法钵,捧着一只定窑绿釉印花龙凤纹钵。 这绿钵上有珍贵的绿色釉,绿中翠兰,冰花莹闪,从钵身上模印的龙凤纹看,该属皇家寺院地用器,绝非寻常僧人可用,弥足珍贵。 李如荼不识宝,不过钱钱与掌柜识得,当下眼中痴痴望着那钵递了过来,口水都快流了一地。 “此钵可否为李施主的债务相抵?我可否带李施主离开?” “可以可以。”掌柜连声应和,一手接了过来。 李如荼看他们的谗样便知道那是宝物,心中一急,还未出声阻止,楼上已经惊雷一响:“不行!” 钱钱与掌柜吓得手中钵险些落地开花,捧着这宝物,颤抖地转头向楼梯看去,果然,钱金已经怒气冲冲跑了下来,指着李如荼,对钱钱大吼:“他是我未来夫婿,你未来妹夫,怎么能拿这个烂钵换他走。”说罢,一手抢过那钵,狠狠向地面一掷。 如果大家闹书荒地话,以下诚意推荐几部好书: 书号:1146237 书名:胭脂帝国 简介:一个女人风云变幻的一生 书号:1238017 书名:俪颜 简介:年少的过错,今时的错过,谁是你默默等待的宿命? 书号:1201593 书名:网游之无害的咒术师 简介:一个好女三个帮,四个女人的爆笑网游路 书号:1267859 书名:风雨江山情 简介:南唐是北宋的过往,你是我的终结 书号:1198447 书名:一缕幽魂闯异世 简介:幽魂闯异世,书一段传奇,颠覆世间情爱! 第六十五话 江天一色无纤尘 眼看这稀世珍宝就要毁在钱金意气之下,李如荼有心无力,澄然不在乎这身外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钱钱与掌柜却心如刀割,飞身扑向宝物想要接住,只是两人在空中相撞“啪”一声重重落在地板上,痴呆般看着定窑绿釉印花龙凤纹钵就这样在木地板上“哐当”脆响,分成几份。 李如荼看此情形,心中有气,虽说澄然帮他是因为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过一话不说便把身上唯一的宝物掏出来相救,她又如何能看别人羞辱他,当下对钱金道:“谢钱小姐厚爱,本人无福消受,只望小姐若要成功寻得有情郎,也要懂得尊重他人,日后好自为之。” 她再向钱钱拱手道:“谢钱公子相留之情,宝物已抵,摔坏是在令妹手上我等也无权过问,就此别过来。” 说罢,她也不理众人反应,一把拉住澄然的手往外走。 “不许走!”钱金怒喝,掌风已至,她急中还是念叨着自己的未来夫婿,此掌是打在澄然身上。 澄然不懂武,只能硬生生吃了钱金一掌,闷哼一声。 李如荼转头时,看到的便是澄然被打了一掌的一幕,之间他头上竹笠落地,为了不撞到前面的李如荼,身子硬撑着以免顺劲前冲,吃到的劲道又多了几分,面上瞬间苍白隐隐透出异样的潮红。 “你……”李如荼看过钱金练武,知道她是何等厉害,叱喝打算再次出掌的钱金,钱金却没有停下来,双眼充血发懵继续攻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澄然没有避开,坚持挡在李如荼身前,低下眼裣等待着钱金的重重一击。 李如荼旋即要拉开澄然,只是看似文弱的他却纹丝不动。 眼看澄然就要如方才摔破的钵般被打得支离破碎,澄然坚毅的背影,让李如荼瞬间有种熟悉的痛楚窜上心头。 落在澄然肩上的掌停在半空。素来惧怕亲妹的钱钱伸出两手,稳稳地接住了钱金的手,在妹妹地瞪视下颤声求情道:“妹……妹……你放了他……他吧……他……” 钱金还想说些什么。已经被钱钱抱住腿。一边对李如荼狂眨眼示意快走。一边大声胡乱说些求情地话语。 李如荼一时也没有方寸。只好再次拉着诚然奔出观海楼。往人多处跑去。 跑了一炷香功夫。前面桥头人声鼎沸。看模样是夜市所在。李如荼拉着澄然本想过桥。却见一位官员骑马从一端过桥刚好走到桥面地顶段。适巧和一顶由南端上桥地官轿狭路相逢。一时间骑马地勒住缰绳。随从们伸手招呼行人回避。轿夫们一时惊慌乱了阵脚。这时。狭窄而又拥挤地桥面上。出现了人生嘈杂乱了秩序。李如荼见此便拉着澄然绕过桥底。沿着河边地青石小路一直跑去。不过一会儿。喧闹声已在遥遥远处。听不真切。 李如荼放下澄然地手。双手撑着膝盖喘气。见他一旦松脱开来便后退几步保持距离。双手合十低眉等待。不觉苦笑。问道:“澄然小师父。你身体可有不适?” “谢施主。贫僧无恙。”他眼观鼻。鼻观心。显得份外狭促。 李如荼看他面色比方才好了许多。不过眼裣低垂。看来他与自己一样。还记得法门寺一事。李如荼定睛看着河面上漂浮地枯叶。转脸对澄然道:“澄然小师父。我知道你与我一样……印象深刻。不过人生匆匆如流水。留不住。你我何必耿耿于怀。不若闯开心怀。我希望有朝一日。那些点过往就是像那枯叶般付水东流。” 澄然的眼神不再拘谨,染上了一层莫名的感动,仿佛终于寻觅到了什么,脸上荡漾起动人的笑容,刹那岸边的灯火顿时失色。那一瞬间李如荼被他清澈如月的眼光迷惑,他的眼睛,那么那么的像鹤。 “谢过施主指点。”他恍如大悟,对李如荼深深一礼。 李如荼声音颤抖,透露了她杂乱地心绪,忙道:“小师父过奖了,今日你为我慷慨,我李他日定当相报。” “贫僧,确实有一事所求。”澄然突然更加尴尬。 李如荼也很是愕然,本来料想他是出家人,一定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好吧,你现在就还债吧”之类的话,想不到她报恩的机会如此快就来了。 她干咳了两声,道:“小师父有何事不妨直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做。” 当李如荼听完,不觉莞尔。原来澄然为修行问道从法门寺出门游方,同时受主持所托,要把书信于两个月内送到金山寺,并打算在金山寺挂单。不料他首次单身出门,才发现自己是一个天生路痴,本来十数天的路程兜兜转转,竟比拖沓了月余地李如荼还要晚到几日。时间如骐骥过隙,限期将至,澄然不得已到就近看似没有多少人客的观海楼问路化缘,不料机缘巧合救了落难公主。 李如荼也是初到没多久,怎会认得路,为难地说:“不若小师父今晚先到我府中歇息,明日一早我命家丁带路可好?” “阿弥陀佛,我出家人怎能入府。” “只是,小师父,我也不认得路。此时你我身上没有银两,你今晚到哪里休息呢?” 澄然皱眉沉吟半晌,释然道:“施主只要借一方屋檐与贫僧,便可。” 李如荼怎么忍心让自己地救命恩人像乞丐一样在屋檐下过一晚呢,正要争辩,看澄然坚决的模样,只好不作声色,地叹一声,道:“小师父随我来吧!” 倘若争拗下去,很可能观海楼大门一幕再次上演。李如荼在前面带路,向早上来时路走回公主府。 夜深了,空气有股闷热,澄然静静地跟在后头,走在前头领路的李如荼觉得感觉很是古怪,却无法表达。 一路无事,二人来到公主府后门的巷子拐角,墙内探出一大片树荫,很像一道天然的屋檐。澄然立在当地,合十道:“澄然今夜便在此打坐,明日便麻烦施主相助了。” 李如荼也不多说,看看地面尚算干爽,因为是公主府院外,没有闲杂人等,便点头道:“辛苦小师父了,明日一早我等便前去金山寺吧!” 二人分手后,李如荼不好意思从正门溜进去,只好依照原路从外院混回内院,心中积聚了一日的窝囊气与委屈,化成一肚子的气,无处宣泄,口中暗骂:“这公主府警戒森严到如此地步,任由我来去自如,好样地!” 她又如何得知,从她出门地那一刻,便有一个男子暗中跟随保护呢? 能顺利自由出门,亦是他的安排,不若未碰到门闩,便会有十数侍卫上前劝阻,怎地能想今日一样逛热闹碰钉子。 她抱怨地话语落到那男子的耳中,引起了他地嘴角轻翘,一抹微笑挂在他的唇上,一抹丽影长驻他的心间。 金山寺: 金山寺建于东晋,至今已有1600多年历史。原名泽心寺,亦称龙游寺。清康熙帝曾亲笔题写江天禅寺,但自唐以来,人们皆称金山寺,是中国佛教诵经设斋、礼佛拜忏和追荐亡灵的水陆法会的发源地。金山寺寺门朝西,依山而建,殿宇栉比,亭台相连,遍山布满金碧辉煌的建筑,以致令人无法窥视山的原貌,因而有金山寺裹山之说。 挂单: 僧众在外游方参学,可以到十方丛林(十方丛林是一种寺庙管理制度。十方:指东、南、西、北、东南、西南、西北、东北、上、下。丛林,通常指禅宗寺院。指僧侣聚集、修道之处,亦通常指禅宗寺院而言,故又称禅林,但后世教、律等各宗寺院也有仿照禅林制度而称丛林的。)居住,叫作“挂单”或“挂激”,亦可称“挂锡”。“单”是指僧人的行李,挂单便是将行李安放起来,暂不他往的意思。 第六十六话 夜知雪重闻折声 来唐后,李如荼初次感受冬天寒意的同时感觉温暖,是在这么一个落魄后的夜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当她看见坐在外屋两个睡眼惺忪的两个女孩等她的时候,心中突地一暖,似乎,曾经也有一个肥胖的身影曾硬撑着困等她。 只是,只是再也不能见面的话,那位痛爱她的老爸,会不会再在空荡荡的客厅继续等她呢? 眼前一热,李如荼眼前的人影顿时朦胧起来,鼻子酸酸的,似乎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终于找到妈妈。好久没有这种软软的心情,是锦衣玉食消磨了她的意志,还是她已经麻木到没有感受? “公主,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千树万树揉着眼睛,并没有捕捉到这么微妙的眼神。 李如荼摇摇头,笑了。 这半年,缠在紧绷的神经线里面,终日想的是复仇,最后不过是一个可笑的结局,庾夕的死让她的计划结束得干脆利落,也让她的前路变得盲目起来。如果有了关心自己的人,或者有了值得去接纳的人,为何不好好让自己放松。 前面的路,还长。 “公主,您累了吗?奴婢这就给你准备沐浴,您的肩头都湿透了,洗个热水澡比较舒服。今晚就不要去浴池了,在房中洗可好?”千树深知李如荼每日必洗的习惯,马上便张罗起来李如荼点点头,坐在桌前,吃了两口点心,一杯热茶在捧,心情好了许多。(.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很快,千树指挥着粗使丫头准备好一半人多高的大桶,铺好油布,不断来回往里面注木瓜汤,这能活血暖膝,四体温和。使全身柔暖和春。千树调好水温,便服侍李如荼宽衣。蒸汽朦胧间,李如荼命二人在外守着,随着热浪从脚趾慢慢渗入肌肤,她感觉自己舒服得快要融掉。 她发泄似地舒了一口气。长期压在心中的郁闷似乎吐出了许多,看着屋内摆设精致,把身下透出的白烟映得氤氲五光。 她一时忘怀。轻轻叹道:“奇摩吉……” 窗外。“劈啪”一声。李如荼如惊弓之鸟。弓起身来。惊问:“什么声音?” 千树轻轻回道:“禀公主。外面纷纷扬扬地夜雪越下越大。方才那是折竹声。” “下大雪?”李如荼皱眉问。刚才还是好好地。 “是。公主。今夜想必雪不会停。气温骤寒。我去给您加张铺子。万树。你去给公主多点两盘瑞炭。” “哦。”李如荼突然从舒服之极地木桶中爬了起来。 听见水声,千树惊讶地绕过屏风,从紫红色木托盘上取了大幅毛巾,毛巾边上是黄金线锁的万字不到头的花边。非常精致,裹在李如荼的身上。 “我……有事。”李如荼匆匆在千树帮助下穿戴好,连发也未擦干。便要冲出门去。 “公主,外面很冷啊!”千树拦不住这位娇贵公主,只得在她身后扬着狐裘,边喊。 李如荼忽地回身抢下,又望外奔去,在刚进门地万树手上抢过了青色小伞,一边跑。轻快道:“你们先睡下。不用伺侯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在她眼前掠过,看地上已是厚厚的一层雪!天地间一片通明。十分圣洁,似是在规劝天下伤心人在这样一个冬天不必再悲伤,一切将明亮起来。 经过的院子中有冬夏常青地柏树,挂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如一朵朵白玉雕成晶莹发亮,为李如荼照亮了前面的路。 出了外院,李如荼跑出了偏门,拐个弯。果然,在那个角落找到了澄然。 他此时立在雪中,厚厚的积雪果然盖了他半个身子,他似乎在苦苦忍受着严寒,身上的衣角仿佛也一起冻僵了。 李如荼跑了过去,举起手中的伞,为他挡住了一片天空。 看着他冻得深紫的唇,李如荼不忍地说:“澄然小师父,不若你随我进去吧。”澄然缓缓睁开眼,显然精神欠佳,仍保持佛家的庄严,低眼轻轻道:“谢施主关心,贫僧无妨,还有两个时辰便要天明了。” 李如荼一时无语,这死鱼脑袋! 一阵风卷起地上的雪,毫无顾忌地敲打在这两个雪地里地人,惟恐他们忘记了寒冷。 李如荼抖着身子,正要把手放在嘴边呵着气,又想起手上拿着狐裘,便要往澄然身上披。 澄然闪身不着痕迹地避过,只是李如荼手中依然尴尬地举着狐裘在半空。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她冷得牙齿上下打起架来了,迎着寒风哆嗦地道:“澄然小师父,我并没有杀生,据说这狐狸已经羽化成仙,我只是捡了它的臭皮囊循环再用而已。” 澄然听在耳中,不觉皱了皱眉。 李如荼自知讲了个冷笑话,一边发抖一边干笑道:“澄然小师父,你不肯穿也接一下我手中的伞,好让我穿上狐裘,留得一命。” 澄然这才抬眼看她,只见她发丝上还没有擦干,已经和鼻尖、发顶上一样挂了雪花,身躯依然抖个不停。由于雪的光洁,黑暗的夜晚也变得明亮。她的眼中有一丝欢愉,似乎比之前如负千斤的模样清朗了不少,此时居然多了几分光华。 他有些恍惚,被冷风再吹过一阵后突然清醒过来,从她手中接过伞,替她挡住纷纷白雪。 待李如荼穿好狐裘,她跨过一步,站在澄然身侧,偏过脸来道:“今夜雪色不错,我就在此陪小师父赏雪,可惜你不喜杯中物,要不我们便可以来个扫雪煮酒了。” 她分明在威胁他,你不进去,我也不进去。 澄然默然。 夜雪茫茫,远处的楼殿呈现着白的灰的色彩,他地视线多少受到混淆。此时此地罕见地渺无人迹,李如荼静静地立在他身旁,给他那么一个错觉,他们已经远离人世间的喧嚣。 过了良久,生于最南的李如荼开始有点熬不住,转脸试探道:“澄然小师父,我们要不要吟一下诗词或者讨论一下佛理?”好冷啊,只有说些话才能把全身注意力从寒冷上移开。 良久,不答。 “澄然小师父?”李如荼小心翼翼地问,他虽严守礼法,却从来不是一个不讲礼貌地人。 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没动,不由得伸手轻轻一推。 澄然应声而倒。 李如荼慌失接住他倒向一边的身子,触手之处火烫。 他病倒了? 李如荼惊得大叫:“来人啊!救命啊!”瑞炭是唐代贵族的专用,《开元天宝遗事》记载了数则帝王、贵宦冬日的取暖方式:“西凉国进炭百条,各长尺余。其炭青色,坚硬如铁,名之曰瑞炭。烧于炉中,无焰而有光。每条可烧十日,其热气逼人而不可近也。” 第六十七话 山回路转不见君 “沈御医,他怎么样了?”李如荼担心地望着仍在昏迷中的澄然,急问。 “这位大师长途跋涉导致辛劳过度,又着了风寒,现下发起热来。稍候我开些疏散的药汤喝下,捂着被子发发汗好好睡一觉,过几日便不碍事了。”沈御医奉皇命为长公主调理,她出嫁之时也随行润州。日久相处开来,主臣之间已经熟络得很,李如荼才敢偷偷相请。半夜沈御医从温暖的被窝中被摇醒拉下床,想不到匆忙赶来是为一个和尚治病,他也不敢多问多说,照直诊脉便是了。 李如荼松了口气,才走出偏厢,雪已经停了,茫茫的一片雪白,在晨光之下流动着莹润的光芒。 韦正矩就站在院子的树下,白衣胜雪,他的肩膀很宽,四肢修长,风拍打着衣袂,与庾夕的完美却无情、鹤晶莹出尘的绝美截然不同,是那种温润如玉的男子。 他此刻如水眼波正落在李如荼身上。 “谢谢你。”李如荼自然地笑了,昨晚澄然倒在身前束手无策时,韦正矩出现了,为她解决了迫在眉睫的问题,毫无怨言地奔波了整晚。 他对她的情意,又何需说明呢? 如果要爱上他,可能需要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又或者不会,此时李如荼能做到的,就是衷心感谢他对她的好。 他点点头,笑了。 “那么你先走吧。累了一个晚上。我们过几天再聊?” “好,韦某就此告辞。”他拱手告退,没有多问一句,他对她是信任的。 李如荼目送白色身影离去。心中澄净。 “公主。大师请你一见!”千树来到跟前禀报。看公主眼波停在驸马远去地身影。心中欣喜。道是这公主与驸马确是天作之合。前些日子闹别扭。此刻又难分难离了。 “他醒了?”李如荼一边转身回屋。一边喜道。 “是。” 李如荼马上看见澄然已经恢复了意识。面色依旧苍白。只是眼中地神韵已复。看见她归来便展露出感激之情。道:“谢……公主……” “我不过是知恩图报而已。小师父言重了。你先好好歇息。不必拘礼。”李如荼看到澄然全身裹得像粽子一般。只露出一粒光秃秃地脑袋。憋着笑差点内伤。 “其实贫僧有一事相求。”澄然脸红了红。 “小师父有何吩咐?” 澄然眼角扫了一下室内,望了望千树万树,没有作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李如荼知是他心存顾忌,便道:“小师父请说吧。她们两姊妹不是外人。” 澄然尴尬道:“我僧袍内有一封书信,是临行时方丈吩咐定要亲手交到对方手上,只是现在……” 李如荼马上明白,指命千树在澄然的行装内寻了一卷尺素,简单地结成双鲤之形,在澄然身上放了多日。已经有边处磨白。 她递到澄然面前问:“是此信吗?” 澄然喜道:“是,有劳公主送到金山寺内,寄住禅房的余施主。” 李如荼爽快答应了下来,又想想,问道:“这余施主姓余名什?是男是女?” 澄然有点茫然,摇摇头,道:“我也问过方丈大师。他没有道出余施主全名。只是说找寄住禅房多日的那位余施主便可。” 李如荼会意点点头,心中暗念这定远大师怎么如此迷糊。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当下应允澄然今日内送到,便匆匆用过早膳出了门。 这次出门她带了杜子兼同行。为了方便出入寺庙,李如荼依旧青衣小帽男子打扮。 金山寺离公主府不远不近,骑马需行一个时辰,如果乘轿便要下午方可到达,幸好李如荼在宫中已经初窥骑马门路,战战兢兢地上了马,跟在杜子兼的后面。杜子兼看她一副娇生惯养的模样,便放慢脚步并行而骑,从旁指点一二,很快地李如荼便可以从紧张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享受骑马的乐趣。 到了金山寺已经是两个时辰后地事,李如荼已经饿得肚皮贴着背脊,下马时才觉两脚酸软疼痛,险些踉跄跌倒,慌忙扶住马鞍,避过在属下面前出糗的灾难。 杜子兼在背后看着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跟随保护。 金山寺寺门朝西,依山而建,殿宇栉比,亭台相连,遍山布满金碧辉煌的唐代风格建筑,以致令人无法窥视山的原貌,因而有“金山寺裹山”之说。进入山门是天王殿,这是一座单檐歇山地宫殿式建筑,当中供着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两侧是四大天王,。天王殿后是重檐歇山巍峨壮观的大雄宝殿,正中是释迦牟尼佛等金身佛像,还有十八罗汉与五十六天尊。此时香烟缭绕,络绎不绝的香客早早来此,带上五色果与糕点,跪在佛前求愿,香客天天如此,以致石板不少地方都凹了下去。 在小沙弥带领下,绕到大殿两侧的禅房,便是方丈室和接待香客之处。 “两位施主,余施主便在此清修,待我上前通报一下。” 李如荼与杜子兼点头立在一旁等候,只见这通禅房地处寺庙内偏僻一隅,院落种满了梨花树,尚不是季节,尖锐的枯枝末稍上载着不少雪沫,像是星星点点开满了梨花,让人想象到这儿夏秋时的一片烂漫,确是清修的好地方。 那小沙弥上前轻轻叩门,唤道:“余施主,有位李施主来寻,你可在内?” 房内没有回音。小沙弥低声怪道:“方才我送斋菜时明明还在,此刻怎么不见了踪影?”然后不死心再提声道:“余施主,你可在么?” 禅房内一片寂静。 小沙弥回身对李如荼与杜子兼道:“两位施主,余施主此刻不在屋内,两位可是要再等等?我叫人去寻。” 李如荼见闲来无事,便笑道:“谢小师父,我等可否先用点斋菜?”说罢她瞄了一下杜子兼,这铁人般的体质肯定没有她现在头昏眼花地感觉。 小沙弥当下引了二人到后方膳食堂中,招呼二人坐下,便去张罗斋菜与找同门去寻余施主。 开始的时候杜子兼不敢忤逆。坚持站在桌前不与公主同坐,李如荼竖起眉毛怒斥:“你想我也不得坐下么?”才成功把杜子兼威逼坐下,此法对澄然无用,对杜子兼倒是挺灵光的。 杜子兼不是一个多话。甚至不喜欢说话,坐下后,两人相对无言。杜子兼气定神闲地眼观鼻,李如荼有一刹那错觉澄然俯身在他身上了。 不消一会儿,热腾腾的斋菜已经捧上台面,佛家斋菜不外乎以三菇六耳、瓜果蔬茹及豆制品为主做的素食菜肴,但是对于极饿的李如荼来说,犹如雪中送炭,她招呼了两下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看杜子兼地模样也是饿了。只是并不太敢与她抢食,只是夹着面前的菜式,静静扒饭。 那小沙弥一进门便看见在捧着清茶的李如荼脸上满足的灿烂笑意,不由一怔,马上低下头去暗自反省。 “小师父,可找到人?” “两位施主。我等找过庙内以及后山俱不见余施主身影,想是出外去了,两位如果有何要事,可要我转告一声?” 李如荼为难道:“我等确有要事相寻,多等几个时辰也是必要地。” 小沙弥双手合十,道:“好,两位若是有空可以到山上游览。我这就去做午课去了。不扰两位。” “谢谢小师父款待。”李如荼等慌忙起身回礼。 看时间尚早,李如荼便起了兴致。往大殿后侧方向去了,打算登山进入夕照阁。然后看一看这山裹寺的妙境。观音阁南与妙高台、楞伽台,北与慈寿塔、法海洞椽接栋连,碧映丹辉。看得李如荼不由得惊叹连连,把登山的劳累统统抛至脑后。 “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李如荼直觉此时惬意非常,不由得念将出来。 “好句好句!” 李如荼听到身后地喝彩声,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为何古人老是要躲在别人身后听到吟诗作对地机会来了,便跳出来亮个相呢? 她转身时,已敛容正色,只是看到来人时,不由得脸上一白。 那人身穿华衣,领口及袖口都绣着极为精致的金**案,手执泥金纸扇。 是钱钱。 她昨天地窝囊气还没有上门发泄,他现在便送上门来了。 钱钱却如同他乡遇故知般,喜出望外,上前欢声道:“是你?李兄,我们果然有缘啊!” 李如荼心中紧绷的弦缓缓地松了下来,至少他没有白目地叫她“如宝”。伸手不打笑面人,李如荼暗叹一声,堆上了假笑迎上,“钱兄别来无恙吧?” 钱钱面上略带愧色,道:“还好,还好。”最后还惭愧地干笑两声。 看他额上尚未消褪地红印子,想是李如荼逃走之后,他被钱金折磨得够呛了。李如荼的气才消了不少,对他拱手道:“昨日得钱兄相救,李某没齿难忘。” 钱钱心有愧疚,只能连忙摇手干笑。 “对了,钱兄怎么在此遇上你呢?”李如荼奇问。 钱钱造作地哈哈笑了两声,摇着华贵略显招摇泥金纸扇,道:“我来此访友,不过据说他不在房内,到前面朝阳岩去了。 “访友?” 钱钱点头道:“是,昨日余兄来观海楼时,李兄你也在,只是舍妹……哈哈……我此番前来登门谢罪的。” 哦,李如荼马上想起昨日初遇钱钱之时,他为了灌醉好友,反倒自己被灌的酩酊大醉,后来钱金大吵着说“余公子没有看上她”,当时李如荼还为那位素未谋面的余公子捏了一把汗。看来钱金见对李如荼下不了毒手,又打算将魔爪伸向余公子了。 “余公子?”李如荼眼睛一亮,问道:“钱兄,你地朋友可是住在禅房那位余公子?” 钱钱开怀一笑,惊喜道:“难道李兄你也认识余兄?” “好巧,我等便是来寻他的。”李如荼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杜子兼瞧去。 “那我们结伴前去吧!”钱钱很是欢喜,一摇一摆地在前面带路。 看着他风骚的模样,杜子兼不敢放松警惕,只是心中对李如荼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钱钱听李如荼提及没有来过金山寺,便兴致勃勃地指手画脚起来,道:“沿白龙洞向右上行不远至有个朝阳岩,每当日出之际,这一带石壁迎着朝阳金光四射,水天尽赤,蔚为奇观,是整个金山寺中观日出的最佳点。我想余兄定是一早到了洞中,真是好雅 三人走了大概小半时辰,已经远远可以看到朝阳岩所在。 李如荼正与钱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骤然看见一角黑袍在洞口掠过,一种熟悉地惊竦爬上了她的后背,她却不知此时自己的脸色惨白,眼睛瞪大盯着那身影闪过的洞口。 冬天风寒刺骨,而她已经大汗淋漓。是眼花么?是错觉么?抑或是阴魂不散,来找她了?李如荼脑中空白一片,从前压抑的感觉扼着她的喉咙,难以呼吸,是他吗? 是他魂魄未消,还是他根本未死? 古代书信: 在我国古诗文中,鱼被看作传递书信的使者,并用“鱼素”、“鱼书”、“鲤鱼”、“双鲤”等作为书信地代称。唐代李商隐在《寄令狐郎中》一诗中写道:“嵩云秦树久离居,双鲤迢迢一纸书。”古时候,人们常用绢帛书写书信,到了唐代,进一步流行用织成界道地绢帛来写信,由于唐人常用一尺长的绢帛写信,故书信又被称为“尺素”(“素”指白色地生绢)。因捎带书信时,人们常将尺素结成双鲤之形,所以就有了李商隐“双鲤迢迢一纸书”的说法。显然,这里地“双鲤”并非真正的两条鲤鱼,而只是结成双鲤之形的尺素罢了。 第六十八话 疑是林花昨夜开 庾?余? 莫非…… 李如荼停住了脚步,立在山间前进不得。 杜子兼立在她身后五步开外,警惕四顾。 钱钱感觉气氛有异转头看来,见她面上惨白,吃了一惊,忙问:“李兄发生何事了?” 李如荼硬是收拾心情,强笑道:“没事,脚上拐了一下。” 钱钱一怔,便道:“此处风大,李兄吹了风只怕留下后患,前面就是朝阳岩,我们先进内料理一下,余兄家中四代为医,必能帮你诊断一二。” “哦?”李如荼强压心中颤抖,假装不经意问道:“余兄也会医术么?” 钱钱有点哑然,似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如荼,半晌才问:“李兄你与余兄相识日子浅吧?呵呵……也是,也是,余兄为人淡泊名利,倒不大看中名声。” 李如荼想了想,觉得还是把真话的成分多拿一些出来,才能问得真切,当下就编了个故事。大概是说那晚受那落难僧人所托,送一封重要书信至此,也不清楚余公子的来历云云。 钱钱全无戒心,立即便边走边简单地阐述了一下那余公子的背景。 余氏数代之前本是江湖医师出身。只是近四代连续出了几位医术天赋极高地奇才。不但江湖上地位崇高。在朝廷以及达官贵人之间亦是声名显赫。只是余家向来低调。近年来鲜有插手江湖事。潜心研究医理。才慢慢从前线位置退居后方。余公子。名唤余沛容。是家中么子。目前正在各大寺庙参佛以及学习佛家医理。不久前。钱钱陪妹妹钱金来寺中求姻缘。偶遇如仙谪地余家公子才成了知交好友。钱金也对其一见钟情。 看钱钱说地眉飞色舞。李如荼悬在半空地心慢慢地降落到远处。这余公子料想亦是泛泛之辈。居然肯与俗不可耐地钱钱酒逢知己。心中暗嘲自己多心。才下定决心面对新生活。却又疑神疑鬼起来。不过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忌惮。觉得还是去瞧瞧安心点。便附和着钱钱走向朝阳岩。 每走近一步。李如荼地心再次不受控制地一下下抽里离胸膛。似乎洞内有什么洪水猛兽等待她一旦踏进便把她撕裂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呼吸越来越沉重。这些钱钱正口沫横飞。哪有注意她地异常。只是练武地杜子兼明显地感受到她地紧张。也随着提升戒备起来。 此时。阳光由另外一边投来。洞中较为昏暗。李如荼一踏进洞内眼睛一时不能视物。心脏几欲蹦跳开来。不自觉感觉呼吸困难。便大口吸气起来。待她地眼睛慢慢适应了昏暗。眼前事物渐渐清晰时。她便开始害怕出现在她面前地是那袭熟悉又恐惧地黑袍。 一个模糊地人形黑影。她心中吭噌一下几欲爆裂开来。待她睁大双眼看清楚时。不觉舒了口气。那只是洞内一些散立地岩石倒影。骤眼看全确实挺像一个黑衣人。她慌忙看了四周。洞内不大。一眼便看到只有她、钱钱还有身后地杜子兼。 刚才确实是眼花了。她地心脏再次回到原位。 钱钱已经在夸张地叹道:“李兄,看来你与余兄确实无缘啊!” 李如荼心中大石落下,忽觉极度疲倦,便对钱钱道:“确实如钱兄所说,只是……”她摸摸怀中尺素,很是为难,“我答应了澄然小师父之事。实不能延迟,看来今夜要在寺中求宿,等余公子啊!” “如果李公子信得过在下,钱某愿意动这举手之劳。” 李如荼惊喜道:“真地?”虽然钱钱的人俗不可耐,不过钱金不在身边的话,算是有情义之人,而且他也没必要骗一个和尚的书信来偷看,这点李如荼对他还是有点信心的。 钱钱笑道:“今夜我会留宿一宵,正可给李兄捎个信。” “太好了!有劳钱兄了!”李如荼抱拳感激道。她确实不想追踪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余公子。况且经过方才的紧张再也无力去面对现实了,她潜意识想要尽快离开此处。“小事小事。” 三人再沿着山路下山。李如荼勉为其难地忍受着钱钱全程的聒躁,到了山脚再也忍无可忍,把尺素交给他再三叮嘱亲手交给余公子便快快离去。 回去之时,骑马确实不是很好受,李如荼之前在山上受了惊撞了山风,本来虚弱的身子开始在马背山摇摇欲坠,几次都差点滚了下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最后在杜子兼地坚持下,她不得不趴在马背,由得杜子兼在前面牵着马步行回去。 很快傍晚时分已到,回去还有大半路程,杜子兼心中暗叹,然后恭敬对已经迷迷糊糊的李如荼禀告,“公……公子,此番赶回府必对你身子不妥,不若今夜便在前面客栈休息一夜,明日一早我命人牵轿子来接?” 他见李如荼趴在马背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冒昧轻轻摇了摇她肩膀,她身子一滑便跌下马来,杜子兼一惊,知是她已经昏了过去。他虽然不清楚李如荼心中所慑,但从她长途跋涉至润洲便举行婚礼,次日又受钱金的奴役,彻夜未眠陪澄然吹风又骑马来这金山寺继续登山四处寻人,身娇玉贵地怎能不生病呢? 当下他不顾君臣之礼,抱起李如荼轻软的身躯,掂了一下她偏轻的身子,便快步向前方的客栈走去。 他吩咐小二把马匹牵到马房,要了间上房,又差人到附近医馆请大夫来诊。 很快,小二来报说是附近的几个大夫要么出了诊未归,要么便到城镇去了。 杜子兼一时无计可施,这公主病坏了轻则他掉人头,重则灭族连坐,怠慢不得。若是派人快马回去公主府请御医前来至少两个时辰,看她潮红的面容,他便知多拖一刻他颈上人头便停留少一刻。 一个激灵,他想起方才钱钱提及的余公子,此处回金山寺请人来回不过半个时辰,当机立断便给了重金差了个武夫骑着快马去请。 不到半个时辰。钱钱和余沛容已经风风火火赶到他们下榻的客栈。 “李兄他怎么了?” 杜子兼立在隔开内间的屏风前,拦住焦急闯入地钱钱,道:“感谢钱兄前来襄助,我家公子方才体力不支,此时已经昏睡过去。” 钱钱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豪气干云地大声道:“李兄的事我当然义不容辞。余公子已经请来,杜兄你就不要担心了。” 从门外轻轻传来一个清朗略带沙哑的声音,却偏偏胜似丝竹之声,“钱兄且让小弟为李兄看看。”语气不紧不慢,从容而优雅,仿佛天下难事都付笑谈中。话音刚落,门前便出现了一位公子,二十上下,简单地以方巾束发。身着黑色圆领窄袖袍,袍下一道横,一身儒生打扮。美若白玉地脸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气度,带着一抹温定的笑容步入。 余沛容身为神医传人打扮得并不贵气,与身旁锦袍加身的钱钱对比甚至显得寒酸了,只是此人雍容闲雅的气质,一举一动间已把精心打扮地钱钱掩盖过去。 杜子兼一时被其所慑,专注地看着他,没有说出话来。 余沛容似是习惯了,仍入闲庭信步般踱到杜子兼面前,略一行礼。道:“在下余沛容,医理粗浅,到此略尽绵力,贻笑大方矣。” 杜子兼抱拳算是行过礼,报了名字,请钱钱在外间休息,便领了余沛容入内。 李如荼躺地床前下了幔帐,杜子兼迟疑了半晌,才硬着头皮把李如荼的手拉出。稍微卷起手袖,方便余沛容号脉。 余沛容学医之人,一见病人的手,便知是位小姐,也不多说,细细号了脉,便退到外间去。 “余公子,我家公子他病况如何了?” 余沛容略为细想便拟好药方,拿了纸笔写将起来。边道:“李兄不过是忧思过度。外焦内躁,又着了风寒。不过他似有旧患伤了根本。虽然长期服药调理,只是药有三分毒,也不好多服。我这服药你需按照上面嘱咐的给他服用,以免与平日的药性相冲,服下不过三天便能痊愈。日后多加注意。”说罢已经写好,一份交了给杜子兼,一份交给跟来的药童去煎药。 杜子兼感激抱拳道:“谢过余公子!” 钱钱笑着上前凑热闹,道:“李兄是我钱某的好友,同样是余兄的朋友,何必客气!” 杜子兼正要说话,钱钱忽道:“余兄,你我还未分出胜负!” “是。” “不若现时赶回去吧,我技痒得不行。” 杜子兼迎上余沛容投来清澈地目光,道:“余公子放心吧,我已经命人到家中请来帮手了,杜某不敢打搅两位雅兴,待我家公子身体痊愈定到答谢。” 钱钱笑着摇手道:“不必答谢,都是老朋友了!”边说边拉着余沛容往外走。 余沛容还是细心地留下了药童伺侯,才随着迫不及待地钱钱来匆匆去匆匆地往金山寺赶。 房内,只剩下杜子兼与李如荼两人,静悄悄地。 唐风开放,只是杜子兼为人耿直守礼,自知与有夫之妇孤男孤女共处一室定遭闲话,但又不敢走开以策安全,中心后悔早上离府不坚持多带几名侍卫。出去不是,留下也不是,一时间,局促不安。 就在他难为之时,内间传来李如荼的低声呻吟,看样子她已经转醒“水……水……” 杜子兼踌躇着要不要进去扶起她灌茶,便已经听到内间乒乓落地声,当下来不及细想,冲了入内。 果然,病得迷迷糊糊地李如荼叫唤几声没人,便自己手脚并用地想要爬下床,只是没走一步脚上一软已经瘫倒在地。这一摔把她摔得清醒了些,脚上地痛楚已经冲淡了头脑因为高热造成的眩晕。 一双有力的手,把她扶了起来,抱她回到床榻之上,她循着强壮的胸脯向上看,对上了杜子兼的眼,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来人,沙哑地道:“谢谢你,我想……喝点水……麻烦你。”他手上一顿,复又为她盖好被,倒了水递给她。见她柔弱无力,拿不住杯子,他无奈低低叹了口气,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为她捧着杯子。 杜子兼从小练武,铁铮铮的汉子又何曾服侍过千金之躯,这么抱上床盖被倒水喂水,几番折腾,已经扯了幔帐一地,自己衣衫凌乱汗流浃背。 看着李如荼无力依在他臂膀上,如小猫般喝水,他感觉全身不自在,脑中轰鸣,甚至连有人闯入也察觉不及。 当他听到有数十人闯入时,已经闪避不及,转头一看,在屏风后走出十数人。 当先一位,身穿白衣,潇洒俊容上,除了焦虑此时多了几分愕然而僵硬。除了他之外,其余人在看到杜子兼抱着李如荼的暧昧动作时,面上纷纷闪烁着不一的复杂神色。 驸马到了。 为大家推荐一下美女碎云作家的作品《血色月修罗》,书号:1172682, 简介:无情杀手穿越异界,冷漠帝皇权势之巅(友情提示:此文**)。 第六十就话 朝避猛虎夕避蛇 李如荼再度清醒过来时,已经是两日之后的清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当她睁开眼看见熟悉的幔帐以及屋内陈设,马上便看见千树万树的脸上挂着熟悉的担忧之色。 “公主,您可醒来了!”万树娇俏的脸上有道淡淡的眼圈,憔悴了不少,想是连日来辛苦照料。 李如荼眨眨眼,接过千树递上的水杯,边喝边梳理病倒后的一些残破片段。记得她体力不支趴在马背上,然后是杜子兼带她下榻,迷糊中似乎有大夫给她诊脉,之后似乎看见韦正矩了。 她问道:“驸马去接我回来的?” 万树马上绘声绘色地说驸马一收到公主病倒在外的消息,便携同御医连夜快马赶去相救,果断与细心并重,把驸马夸得天上有地下就那么一个。 李如荼也不说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演说,心想万树这般喜欢说话,正好与那钱钱配对。 直到千树忍不住巧敲了万树脑袋,噌道:“公主才刚醒,你不好生伺侯,还在这里嚷嚷扰了公主静养。” 万树捂着头,也不恼怒,傻笑道:“对对对,奴婢该死。公主您先歇息,我这就去告知驸马好消息。呵呵。” “先别急。”李如荼想起韦正矩,还没想好面对他的态度,转念道:“杜子兼呢?”正眉飞色舞地的万树顿了顿,怯怯地看了看千树。 千树上前答话:“禀公主,杜统领他……被韦府请去问话。” 李如荼从床上挣扎着起来。讶道:“韦府?” “是。昨日早上。彭城韦郡公派人过府相请。说是想了解公主病情。杜统领至今未回。” 是韦正矩之父韦庆嗣?李如荼开始头痛发作。如果真地是要了解她地病情。请沈御医就可以了。看来。是出了什么事。 “千树。请驸马过府一聚。”李如荼眼中精光一闪。再补充道:“不与其他人知晓。” 千树没有遵命退下。脸色为难。 “怎么了?”李如荼愣了一下。 “驸马昨日一早,便被韦郡公支上京师办公务去了。” “哦?”李如荼一挑眉,好啊,看样子公公似乎要亲自给她一个下马威,她怎么能逆了他老人家意呢? “那,备车,到韦府。” “是!” 坐在轻车上。李如荼无心去看窗外景色,此番以她的人威胁她进韦府,是韦庆嗣的意思,而且故意使开了韦正矩,只不过,这并不代表韦正矩不知情。韦正矩……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看来她要重新审视他了。 首次踏入郡公府,是因为家臣被“请”到府内作客,这是一位被威胁处于劣势公主的客人身份。李如荼并不生气,因为她本就不是正牌的新城长公主。公主府一早便有人前去通报,随着整齐的仪仗欢迎,李如荼大大方方地进来前厅,接受众人的拜礼。 接着,她便被请到偏厅,与韦郡公单独说些体己话。 韦家数百年地世家,即便是角落亦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各式字画瓶鼎,把显赫隐藏在精细雅致之中。 韦庆嗣已经端坐上座。手中拿着茶盅似是想得入神。李如荼知是假意,便恭谨上前行了个媳妇对公公的家礼,柔声道:“儿媳李见过公公。” 韦庆嗣似是惊觉她到来,也不拘礼,放下手中茶盅,对她招手道:“来来来,儿。让老夫与你亲近亲近。” 李如荼便大方走近。坐在最接近他的下方,端坐着。待婢女奉茶上点心,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喝茶,低眼思索。 韦庆嗣也不急着开口,嘘寒问暖一番后,便扯到天文地理去了。 李如荼心中急躁,怎么来了此处还是一副考试的架势,面上始终不动声色,等他开口。 待她喝过几盅茶,吃点心不知不觉已经半饱,韦庆嗣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观察的眼神,轻轻一笑,道:“听说公主自幼不但勤学,而且对佛理感悟亦是别有一番见解。” 李如荼愣了一下,借搁下茶盅掩饰过去,抬眼对韦庆嗣谦虚一笑,“公公见笑啦,儿见识粗浅,哪有什么见解。[.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韦庆嗣以盅盖拨弄着浮在水面的茶叶梗,漫不经心地道:“儿在法门寺与定远大师的对话,老夫亦略有所闻。” 李如荼心中一寒,果然,他已经知道荣乘闺之事,即便皇帝下令封锁消息,本家的怎能不知内情呢。 她只得点点头,笑道:“定远大师慈悲为怀,指点于我,可惜我愚钝不可教也。” “那么定远大师亦派来座下高僧前来弘扬佛法,儿真是得益不浅啊!”韦庆嗣叹道,似是真地为她倍受定远大师青睐而感到羡慕。 只是李如荼心中怎能不寒,澄然在她府中之事看来也逃不过他法眼,难道是韦正矩透露?他一袭白衣立于树下的如水眼波再次袭来,她摇摇头,不是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她难以想像那个如玉的男子会如此对她。那么……可能就是荆楚楚。 韦庆嗣看在眼里,眼底掠过一丝危险,道:“儿,矩儿痴情,老夫也乐得此美满姻缘,只愿你等夫妻白头偕老,此生足矣。” 哼!李如荼心中了然,原来是叫她不要坏了皇家名声,也莫要抹黑他们韦家的招牌。韦庆嗣非常清楚韦正矩对她的痴情,只是他并不傻,很清楚此番联婚是为了韦家百年功业。也为了向更庞大的家族利益。韦家可以牺牲荣乘闺,可以牺牲韦正矩,却不能让李如荼坏了大事。 看样子,他们以为她在法门寺与澄然做不能见人地勾当,还带到公主府内苟且。连同杜子兼也许是个情夫备选之一。 好一个韦氏! 李如荼脸上笑眯眯地道:“谢公公地美意,我与驸马是皇上指婚,姻缘天定,儿自当珍惜。” 此话是最简单地搬了她皇帝哥哥的面子来砸。李如荼面上恭谨,心中却没有把韦庆嗣的警告放在眼中。韦庆嗣把她的举动摸得一清二楚,却错过了最重要的一环,便是皇帝对她的感情。就是拿着这面死金牌,她便能天不怕地不怕,只是这份与皇帝之间的奇特感情同时也把韦家以为娶了公主能打开新局面地计划打得七零八落。韦家可能连怎么死,还没想清楚呢! 韦庆嗣吃了个软钉子,面不改色。仍是如沐春风般笑意不减,道:“儿与矩儿郎才女貌,确是般配。” 哼,还嫌没说清楚么?这老头子意思是说她不要妄想与高阳公主般坐拥三千面首。“确是,皇兄千挑百选,为我觅得夫婿,只愿……”李如荼说到这里面露黯然之色,似乎是想起了过世的长孙驸马。然后再凄然淡淡一笑,道:“儿曾在驸马面前立过重誓,生要同衾,死亦同**。” 李如荼此话只是吓唬韦庆嗣,潜台词是“你要是害了我,你儿子也一并遭殃”,只不过,她如何猜得到,这故事的结局是应力她今日所说。 韦庆嗣果然是老狐狸,哈哈一笑又扯到其他地方去了。 首次交战。平手。 再谈了几盏茶功夫,韦庆嗣面上露疲色,李如荼便告辞出门,脚还没踏门,韦庆嗣忽又想起什么似地叫住她,说是路上不甚太平,刚好公主府地侍卫统领杜子兼在府中作客。一并归去比较妥当。李如荼便笑着退了下去。 出了门,李如荼才惊觉他们聊了快一个上午。因为费了心思抗衡,身子骨疲累不堪。却全无进食的意欲,便召了人备车回公主府。 在院子站了一会儿,杜子兼在家丁的带领下出现了。午后的阳光下,他依然整洁严谨,一张俊逸的脸上略微苍白,似乎多了分耐人寻味地表情,流露出一种她以前没有见过的决心。 李如荼没有了解他心境变化地心思,不外乎是听了韦府虚伪恭敬地话棉里带针警告他不要对公主痴心妄想之类的话,看他连正眼看自己一眼都不敢便揣摩到个大概。 他食古不化,不是她地错。 “走吧。” “是!” 杜子兼除了远远看了她一眼,便跪下对着地面,不再抬头。 她看着他回避的目光,忽地心中有气,怎地她李如荼来唐之后便一直受着这些窝囊气,被庾夕利用,被皇帝困扰,被荣乘闺暗算,刚以为脱离虎口,原来是跳进了另外一个火坑,早上受韦庆嗣地气,现在连家臣都对她敬而远之。 她眨眨眼,恶作剧地笑眯眯道:“杜统领辛苦了,我们这就好好犒劳一番。” 杜子兼艰难地抬头,阳光之下,白雪把光折射在她身上地长袍,显得如宝石耀眼,由于逆光,她似是一个镀金的雕像高高在上地看着他。这一瞬间,日后他闭上眼睛仍能清晰地把捕捉到的那一霎那震撼还原。 神州名泉数润州,她以晶莹澄澈的水质名冠神州。润州有中泠泉、虎跑泉、鹿跑泉、珍珠泉、寄奴泉等十二孔,皆以清纯味美的水质闻名天下。其中尤以金山的中泠泉水质最佳,泉水绿如翡翠,甘冽醇厚,在唐就被誉为“天下第一泉”。若游人在畅游润州胜景之余,饮一杯中泠泉水新煮的香茗,仿佛在吮吸那母亲圣洁、甜美的乳汁,沁人心脾,滋润肺腑,可使登攀之劳顿时消弭。 润州名菜佳肴也是天下闻名,焦山鲥鱼是润州独有的上等名菜,为长江三鲜之一。其它还有水晶肴蹄、清蒸刀鱼、白汁洄鱼、蟹黄汤包、桂花白果、镇江狮子头等,其味鲜美可口,别有风味。 李如荼偏要吃这以金山中泠泉所做的润州名菜,所以便招呼队伍往市集中,最闻名地酒家去。 随着马车的摇晃,她的心情也一样七上八下,今日如此对抗公公,只是宣告她未来的日子也是在战争中度过。不过,即便如她以往想独善其身,也是只有被欺凌的份。按照历史,新城长公主便会香消玉殒,乘着还有两年时间以公主的身份护着,为何她就不能闯出属于自己的人生? 首先第一步是必须有属于她李如荼地个人财产,此番到各处了解一下风土人情亦好,首先从饮食业开始吧!顺道招摇过市,气气韦家老爷子,正想乐呵呵,马车已经停下。 “公主,到了,我等先清场,待妥当后再请凤架。” 李如荼犹自得意地掀开一角沙帘,当她看到精致地金元宝标志,愣住了。 众人居然把她送到了观海楼? 第七十话 一弹指顷报恩仇 李如荼开始有点后悔,她在二十世纪的生活常识中,从来没有想过“最贵”与“最美味”是同一家,此刻骑虎难下,进不是,退也不是。 要是让人知道此刻大摇大摆来吃喝玩乐的公主不久前在这当过小厮,那岂不笑掉了牙。 正在犹豫要不要下车,千树已经回禀道:“公主,东家不愿遵从,不肯撤走所有宾客。” 李如荼在车内差点欢呼起来,倘若是往常定会说怎么能如此欺压百姓之类的话,此刻她巴不得马上回府,什么蟹黄汤包、桂花白果、狮子头都忘掉了。 正待回转,便听见钱钱的声音由远到近,大喊:“杜兄,怎么在此相见?我们真是有缘啊!” 唉……冤魂出现了,这钱钱只要见的是活人便沾亲带故起来,说什么也不愿意放人,看样子这观海楼生意实在是有够差。 “钱兄,此刻我有公务在身,下次定上门道谢。”杜子兼料想公主不想相见,不冷不热地抱拳告辞。 “相请不如偶遇,杜兄怎地这么客气。方才我不知道是杜兄你来了,多多冒犯。”钱钱转眼看向公主的马车,低声道:“车内可是新城长公主?” 杜子兼点点头,抱一抱拳,正要告辞。钱钱又是一拦,继续对他道:“今日楼内没有其他人,只是余兄来了。”接着朗声道:“在下观海楼东家钱钱,恭请新城长公主。”禀罢,带领一众婢女下人,低头跪下。 李如荼低叹,在千树万树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逃不过,便认命吧。 脚下地雪已经叫人清扫。铺了地毯。李如荼脚刚落地。便看见钱钱惊呆而且夸张地眼神。面上摆着地宝相庄严险些崩毁。 “恭迎新城长公主。”观海楼一众一溜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冒犯。 李如荼就这么纸老虎张牙舞爪地入内。 掌柜等其他人不能随后。只能让钱钱走在前方一丈开外为众人引路。杜子兼则安排侍卫在前查探确认没有威胁才请公主入内。 新城长公主自然是到三楼地厢房。名曰:探竹。内里奢华不失雅致。皆以白玉为屏碧玉为竹水晶作帘。手工精巧。江风吹过珠翠相叩。清越如乐。丝竹声便显得多余了。确是值回一百两地票价。 钱钱很识相。没有其他表情。只是恭敬略加兴奋地介绍了本店名菜便退下了。 本来极度心虚的李如荼终于尚觉安心,扬手道:“你们都退下。杜统领留下。” 众人躬身退下,留下杜子兼难堪地垂手旁立,默不作声。 室内,静幽如同蚂蚁啃咬着杜子兼的全身,难以忍受。只是李如荼也不主动说话,就这么站到菜上齐,婢女摆好银箸,千树以工具检查。一番功夫之后退下。仍是剩下两人相对无语。 李如荼也不招呼杜子兼,大快朵颐起来。滋味地品尝几盆地道名菜,心中暗赞这观海楼厨子确是手艺非凡。她于皇宫后院吃喝用度皆是最佳。相比之下,御厨所煮固然口味色相养生兼顾,却流失了此等别致地风味。不知不觉便吃得八分饱,她放下银箸,以绢拭过两边嘴角,捧起青瓷荷叶盏,神闲气定地喝起茶来。 杜子兼一直低头看着地面,心中波涛翻滚,不知公主这样做是何用意,当日扶她饮水之事已经传到韦郡公耳中,他才会被邀请过府,巧以辞令劝说他辞去公主府侍卫统领一职。 他双拳握紧,指节泛白,这职位是皇上任命,如何能辞?杜家世代保护皇家,他虽为偏房所出,但为了出人头地,从小苦修文武,终得家父赞赏,属杜家后辈杰出子弟。在皇上谕旨颁下后,期待有一番作为的他确实感觉失落,只是皇命难违,他只能谨守本分好好保护这位太宗与长孙皇后的么女,只求终有一日能被皇家赏识调离。此刻上奏请辞,他二十多年的努力便付之一炬了,夙愿难偿,试问他如何放得下?只是,倘若祸及家人,他又如何安心? “你看不起我吧?”李如荼边喝茶,边淡淡道,却没有看他。 杜子兼没有料到公主会开门见山地问出口,强忍着抬头的冲动,头低得更低不让其捕捉到自己错愕的神色。(.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倘若你离开公主府,不就是向众人宣布你与我真的有染。”李如荼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并非皇家公主所应该有的话句,“倘若你把韦府的说法放在心上,不过是你信心不足。难道,你真地喜欢我不成?” 杜子兼眸光骤变,噗通下跪,却不敢抬头,道:“卑职只求不负皇恩,别无他想。” 李如荼笑咪咪放下茶盏,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么你又何必考虑他人之想,作茧自缚。” 杜子兼动了动唇,没有言语。 “我也知道,你看不起我,认为我不过是诞于皇家,只图富贵享乐地女子。我也不求你的认同,只是籍此机会,谢谢你之前相救于我,之后我也会利用我的身份让你好过些。作为交换条件,以后我会继续实行一些不属于皇家公主做地事情,只望杜统领多多包涵。” 杜子兼甚是意外,以为她会拉拢他或者施以假恩假德,想不到她干脆地表明了以后还会用他的态度。他偷偷抬眼看她,她面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决与自信,似乎在那出生在皇家稍嫌平凡地脸上,增添了不可逼视的光彩。 “好了,这两日想必你已枕食不安,你退下吧。”李如荼根本不管他答应还是不答应,胸有成竹。 “是。” “等等!”李如荼叫住他,面上莫名潮红,半晌才问道:“那天,驸马……他……是什么表情。”当天的状况从千树口中她是探得一二,只是细节方面,她甚是希望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韦正矩到底对这件事是何看法。 他到底恼是不恼?因为嫉妒而恼。还是根本漠不关心?又或者是因为面子而恼? 杜子兼眸中瞳孔紧缩,面上掠过复杂的神色是李如荼无法读懂的,他下意识握紧拳头,道出了平生第一个谎话,“禀公主,卑职当时没有留意。只是,驸马没有再过问。”很快,他从公主面上看到明显的失落,有一种酸楚从他的深心漫延全身。似乎连握拳地力度也失去了。 “好吧。你下去吧。” 看着他倔强地背影,李如荼暗叹,三言两语说服他谈何容易。要与庞大地韦氏对抗谈何容易,不过这些将是她必需面对地重重困难。至于,韦正矩。他没有追问,也没有留下来等她醒过来,是因为他已经心生芥蒂,抑或是他已经全然信任她呢? 想着,千树万树已经入内服侍了。 “公主,此处菜式可合您胃 李如荼看见万树似是被迫地追问,笑了笑,想必是钱钱在外面强拉着万树帮询问。便由得千树用干净绢布为她擦拭双手。道:“去请钱公子来,我要打赏他。” 万树一副完成任务的表情。雀跃道:“是。”便出门唤了钱钱。 只见钱钱欢天喜地,进门之前还特意一正衣冠。裣色道:“小人钱钱,求见新城长公主。” “进来吧!”李如荼不再摆什么威严,对入内正准备跪下地钱钱一抬手,道:“钱公子这么健忘,忘了我?” 钱钱见李如荼自己认了,竟不好意思傻笑起来,许是想起昔日曾为十几两银子为难过她。 “钱公子当日相助,我没齿难忘。我今日是登门道谢来了,方才在外诸多不便,万望钱公子海涵。” “李……公主何须客气,我不过是把余兄这尊大佛抬过来而已,哈哈……早知道是您光临,方才便应该留住他。” “余公子来过?”李如荼有点惊讶,这两人怎么焦孟不离。 钱钱又恢复他往日的做作,摇着手中泥金纸扇,道:“余公子方才已回金山寺,有缘我等下次再去拜会他吧。” 李如荼也没有放在心上,只道与这余公子无缘,便不再追问,指了一下桌面上的饭菜,道:“观海楼的菜式果然色香味俱全,不知贵店主厨是?” 钱钱得意地道:“观海楼本是我钱家三代相传,历代为不少王公贵戚所津津乐道……” 李如荼见他打开话匣子,不由得面上颜色一白,天啊,钱钱又开始他的历史长篇了。 千树在旁干咳了两声,只是这钱钱又如何听到,继续他的演说。 半盏茶功夫,他尚未讲到重点,李如荼无奈只好开口道:“钱公子,钱家已是青史留名,世人怎会不识?” 钱钱笑得更是眉开眼笑,手中摇动泥金纸扇更是卖力,那袖子上精致地金线绣着金钱图案,直把李如荼耀得眼花缭乱。 “见笑见笑,祖上传下此店,一人掌厨,一人掌柜,我学不得好手艺,只能跑跑台面,做出一手好菜地是舍妹,钱金。” 李如荼面上一滞,居然是那位巴辣野蛮小姐。想当日钱金强留她在观海楼,连拍两掌,幸得澄然为李如荼挡了下来,不然到如今还躺在床上的便是她了。 好,今天便是她报一掌之仇的机会到了! “钱娘子厨艺上佳,我有意邀她入公主府教导于我,不知钱兄可是应允?” “这,”钱钱为难道:“舍妹乃是观海楼主厨,如果她不在店中,我深恐……” “不用担心,我只望娘子在晚市过后来公主府,这不影响观海楼生意。” “公主,这……厨艺是钱家独传……” “钱公子,我并非要学钱家绝学,不过是想钱娘子指点一二,无需担心家传菜谱外传。” 钱钱背上汗湿,明知不能推托公主美意,更不敢捻亲妹虎须,正左右为难,一股杀气已经在他身后扑了上来,他一扭头,已经看见钱金美丽地面目变得狰狞可怖,正阴森地瞪着他。 关于“娘子”: 在唐代,没有“老爷”之称,奴仆称呼男主人为“阿郎”;而称呼少主人为“郎君”;称呼主母和小姐俱为“娘子”。但是,“娘子”、“郎君”并非只用于奴仆称呼主人,旁人见了女子亦呼其为“娘子”,见了少年女子也有呼为“小娘子”者;年长者也会叫少年人为“郎”或“郎君”,像李白的一句诗中就描写有:一个老人问李白“郎今欲渡缘何事”?然后告诫他“如此风波不可行”。我到现在才发现之前卷一的一些称呼上地错误,将会找些时间调整一下,见谅! 第七十一话 一水护田将绿绕 “大哥,他……”钱金越过钱钱颤抖的身子看见了李如荼,那个她曾又爱又恨的男子,似乎有那么一丝释然,又似乎有那么一丝不甘,她脸上露出了受伤的逞强,眯眼恨声道:“怎么是你,你还敢出现?” 李如荼点头,眼神倨傲,下巴儿向上扬,满是一副你拿我怎么办的样子,道:“确是,我与钱家甚是有缘啊!所以我特意恳请令兄允许我邀请钱娘子你,过府教导我厨艺。” “我不去!”钱金想也没想,没好气地一口回绝了。 “小妹!面前这位是新城长公主,你就……” 钱钱颤声从旁轻轻拉了拉钱金的袖子,引起了钱金的极大反应,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用力摇晃他看似小鸡待宰的身子,恶狠狠地道:“你算什么东西,敢使唤我去教这个……什么……公主?你叫我一个钱家大小姐去服侍她,我怎么嫁得出去,你说,你说啊!”钱金挥舞着食指,在李如荼面前划动着。 千树万树已经靠近公主身边,冷眼看面前这场闹剧。 万树看着这对如虎妹狗兄闹了一阵,不由得低笑出声,慌忙以袖子捂住嘴巴。 只是她这声低笑,在敏感的钱金耳中听得特别刺耳,当下恶狠狠地瞪住万树,骂道:“笑什么笑,看你那模样便知是个没读过书的下人。万树本是小女儿心性,诗书读得不多,还是能识文辨字的,在公主身边跟久了,李如荼也不摆公主架子,万树便也养了些娇气,此刻被钱金这般奚落,也怒了,讥道:“你这般嘴脸谁敢娶你为妻?” “万树,闭嘴。”千树低声喝道。 万树吐吐舌头。不再说话,只是那水灵灵的眼珠子不住地打量着钱金,比方才出言相讥更令她难受。 钱金差点气歪了,刚想咆哮喝道:“你……”话未出口,杜子兼已经挡在她身前。冷冷看着她,肃穆的俊脸上透露着只有高手才有的锋芒。 同时。数个精挑细选地侍卫已经围在钱金地身边。警戒地看着她。只要她再轻举妄动一步。数把银光便会同时出鞘。 “莫要伤了钱娘子。她日后还是我地良师呢!”李如荼看着钱金怒不可遏地表情。知她被万树戳中心事也很是难受。心中地气已经下了大半。心想到时再挫一下她锐气为澄然出了口恶气便算了。 得些好意需回手。 盘算好。李如荼便摆道回府。虽然钱钱抵死不肯收她地银两。她硬是呕气打赏了三百两黄金。坐在回去地马车上。又捶胸顿足起来。她分明是中了钱钱地以退为进之招。白白让他赚了黄金。 回到公主府。李如荼刚下了马车。抬头骤眼瞟见一抹苗条身影远处一个街角一掠。那身影很是熟悉。只是她一时想不起。也不愿花脑力去细想。 李如荼摇摇头。撇开疑问。交待杜子兼等人早些退下休息。便率先入了门。 坐上从外院到内院的软轿。刚过了内外交接点,剩下的侍卫们都禁步不入。走了半柱香之后。李如荼脑海中不断浮现方才那曼妙身段,越想越是不妥。正要喊停轿,轿身已经剧烈地颤抖失去控制向左边歪了过去。 李如荼知道这里是每日进入内院必经之路,绯湖亭桥之上。 名唤绯湖,实则种了千朵莲花飘在湖面,上面起了曲折蜿蜒地水上桥,到了湖心还盖了一座红色琉璃瓦顶的亭子,夏日里清风带荷香,赏心悦目。此时湖面已经结了冰,碧色的湖水上各种形状厚薄不一的洁白的冰块、冰花,有如丝锦,有如流云,有如轻纱,煞是美丽。 只是,李如荼此刻不能像往常那样细用心欣赏,很快便随着软轿坠入湖中。只听轿外地轿夫惊慌大叫,似是要拦住轿子外倒的落势,只是一时人都挤在桥边反而使不上力。 她眼前摇晃着轿子绚丽的锦织内饰,窗棂狠狠地磕在她的后脑上,她顿时眼前一花,向前扑去。随后,便是惊叫与冰裂声,听在她耳中皆是惊心动魄。 她伏在软轿的一边不敢动弹,也许一个动静把身下就像一面做工精美地镜子般的冰面震裂,她便会连人带轿陷入湖中。她无法忘记之前法门寺被庾夕扔在湖中那种刺骨的寒意,此刻已经是寒冬最盛之时,她孱弱的身子怎么能承受得了。即便不被冻死,身上累赘的衣物定会连同湖底地淤泥把她卷在湖底下生生埋葬。 桥上众人也是看着轿子覆履薄冰,都战战兢兢,手足无措,只能吆喝着叫侍卫,有的便跑去拿绳子等工具。 “啪“一声,看着拉出裂痕的湖面,大家屏息着,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轿子会不会哗地落水。 李如荼脑中激荡,此时她什么都不能做,竖起耳朵只期望不要有哪个傻子下来破坏了湖面的平衡便好了。有那么一瞬间,她开始幻想上帝之手伸向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耳中渐渐略去了杂声,身下的湖面隔着轿子透着寒气,她额上仍是渗出汗水,滴滴答答地沿着碎发落在手背上。少顷,一丝细微的声音,如细针般锋利,刺入李如荼的耳膜,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同时凝结在湖面上那摇摇欲坠地轿身上。 没有人看到此时地李如荼,她脸上已经惨白没有血色,那一声轻响,已经宣布了她的死期。 就在众人地目光下下,平整如镜的湖面那道看不清地裂痕,再一次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碎裂声。转眼间裂痕迅速变大,势不可挡的向四面八方延伸,倒影在镜面上景物在裂痕蔓延下变得支离破碎。 啪!轰! 那么轻轻脆脆的一声,然后巨响,一大片湖面冰块破开一个大洞,轿子随着就要掉入水中。刹那间,众人都愣住了,俱忘记了呼吸,脑海一片空白…… 就在同时。似是有水鸟从旁扑簌簌掠过,扑向坠入湖中的轿。 轿内已经渗水,李如荼身上半湿,凉意却没有盖过她的求生意志。 有人缓住了轿子下坠,她还没开口。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从上方的窗子爬出来,快!”本来一丝不苟的声线似乎掺杂了一丝颤抖。 是杜子兼。 李如荼一喜,马上猫起身子,以最快最稳地动作脱下身上累赘的狐裘。拔下头上最碍事的翡翠凤凰累丝金步摇。只是这么几个动作,她感觉轿子又下陷了几分,身上又染湿了一大片。 “动作轻点,快。” 李如荼不清楚杜子兼是如何停在半空稳住轿子,不过她亦知刻不容缓。马上依言从上方的窗子爬出来,幸好她久病身子单薄,如果是平常唐朝女子,只怕堵住了半边身。 当她探头出来,便看清楚。原来杜子兼以麻绳两头结在曲桥上,两点成一线,双脚有力地勾在蹬直的麻绳上,很有种走钢丝地味道,反身伸手拉着轿身。只是即便他臂力腿力惊人,这身子悬空便难以施力,加上软轿为了行走时不能摇晃给轿内人不适之感,设计时除了内饰繁复塞了不少丝棉。底部还装了铅块稳住底盘。此刻湿了水加重了几倍。再加上一个活人,凭杜子兼如何了得也是吃力的。 “沿着窗棂爬过来。捉住我的手臂。”他沉稳的声音似乎给了她莫大的力量,每一个简练地指使都如梵音美妙落入心坎。 李如荼双手抵住窗棂。借力爬出轿外,她的的动作即便轻微,传到他倒挂的身子还是引起一阵拉伸的剧痛,轿子又下陷了几分。 他闷哼了一声,专注地看着她看缓实快地爬近自己。 李如荼心中内疚,只是不由得她多想,利索地爬近他,伸出了手,够到了他强壮地小臂。 一阵欣喜从他的小臂传到她的脸上,李如荼的笑在眉眼荡漾开来,她得救了。 他迅速放了提着轿子的手,反掌扣住了她地玉臂,轿子轰然没入湖中,耳后全是欢呼声。她得救了! 杜子兼直勾勾看她的脸般愣了一下,任由她眸中激荡感染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她指尖渗入身体,让他不禁微微颤抖。 突地,破空之声尖锐刺耳而至。 这不是忽然而至,必定与某人计算一致,白光在众人欢呼间转眼即至,没有人发现,他听见了,只是来不及闪躲,也不能放手。 那道白光旋即没入他臂间,杜子兼承受着李如荼的重量引发撕裂的痛楚,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滴下来。 暗器有毒,他从身体气力仿如被抽干般的怪异中体会到这场谋杀的可怕,只是阴谋者算错了一点,他不但不会闪避暗器,更不会松手。 本来,他可以抱起李如荼以绝冠轻功脱离险境,只是中毒后,他已经力有不逮了。 李如荼仰望他面色瞬时透出异样地苍白,刚要问话,杜子兼再次抢道:“我数三声后,你马上捉好绳子,绝对不能放手。”他强打精神地声音显得份外虚弱。 李如荼面上惊疑不定,待她听见杜子兼尖啸一声,她惊骇地感觉到他们紧紧双扣的手上,蜿蜒地流着一缕发出腥臭味地暖热液体,是血。 她抬头看他,他惨白无血色的唇似乎微微一勾,眸光深邃而凝重,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吐出数字,““慢着,你……”李如荼来不及细问,已经感觉手上一紧,身子被拉得腾空飞起,头上地麻绳在眼前变大,她下意识双手前抓,死命攥住。 接着,她看见那个在印象中一直都是顽强坚毅的男子,就在她拽住绳子后,似乎轻轻一笑,然后与她擦身而过,一头栽到冰冷刺骨的湖中。 啸声引来几个已经准备好的侍卫,运起轻功上前抱起惊呆的李如荼顺着绳子飘然回到桥上。 李如荼颤抖着躲在侍卫的臂弯间,似乎忘了呼吸,愣着看杜子兼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入湖中。 第七十二话 独坐空堂谁与欢 李如荼坐在院子中,低头沉思,千树立在一旁撑着乌木柄纸伞侍候着。 天灰蒙蒙阴沉,似倒塌压在公主府上,寒风刮在紧闭的门窗“咣当”作响。像白沙一样的雪,落在远处的树上,渐渐压得枯枝弯了身。李如荼此刻的心情亦然,杜子兼为了救她仍在抢救中,而她好端端地坐在此处等候,焦虑如不断转动的磨石把她的耐性磨尽。 不知过了多久,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天地不分,一片皆白,已分不清哪儿是树,哪儿是纷飞的雪。 杜子兼的房门被推开,沈御医缓缓跨出门外。 “沈御医,他现在如何?”李如荼不顾身份迎上前去,眉心紧锁。 沈御医还未开口,李如荼已经从他脸上沉重之色,哐当一下心沉到谷底。 “他……?”李如荼双眼紧紧盯着沈御医的唇,深怕他吐出“我已经尽力了”的话句。 “杜统领他……”沈御医疲惫的老脸上,透着无力感,轻轻摇头,道:“卑职已经尽我所能……” 李如荼脚上一软,向后轻轻退了一步,难道,杜子兼死了么? “杜统领身上的伤并不致命,只是暗器上含有一种独门毒药,导致杜统领昏迷不醒。卑职不通毒性,只能以金针镇住毒性,护住心脉。不出三日,金针之效难以支撑,请公主尽快寻得能人相助。” 听到沈御医的禀报,李如荼的心情似是坐过山车般。时上时下,被沈御医缓慢地语气吓个半死。到了最后,获知杜子兼半死不活的情况,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屋内。隐隐混合着草药地芳香与中毒血液地腥臭。让人闻之欲吐。李如荼静静坐在杜子兼床前。看着这个奄奄一息地男子。也许他是为了不负皇命奋身相救。只是。他曾经真真切切给了她生存地机会。危机关头也不肯松手。 李如荼定睛看着那双手。粗糙。不规则地布满茧子。 此刻那双手无力地摆在身子两侧。坚毅地眼紧紧闭上。脸上也没有了生气。威风不复存在了。 他还没死。他没有放手。她也不能放弃。一定有什么办法。李如荼咬咬唇。思索着可行地方法。倘若向远在京师李明求助。远水救不了近火。说到近火。府中谋害她地人尚未查出。她没缩小嫌疑范围之前也不宜打草惊蛇。唉……为何在润州遇到地困境。让她似乎感觉更孤立无援。 “公主!”千树在身边悄声地唤了声。 李如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并没有转头看她。 “澄然大师求见。“哦?”李如荼闭了闭长期没有休息而干涩地眼,转头对千树道:“他醒了?” 千树点点头。道:“是,前两日已经醒来。不敢打搅。此时听说了杜统领一事,道是有事求见。” “他有法子?”李如荼眼睛一亮,霍地站起身来。 “公主与澄然大师一见不就知晓了么?” “走。”李如荼心急如焚,小跑出了屋子,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敛色站定,慢慢出了院子,上了新制的软轿。新的软轿是挪用夏天的轻轿,更为轻便,最重要的是,窗口开得更大。 回到可庐居,李如荼刚踏入偏厅便看见澄然在椅子上正襟危坐,手上捏着佛珠嘴唇无声蠕动念着佛经。 “澄然小师父,你身子都好了?” 他抬头看她行走如风般赶来,微微一笑,站起身子行礼道:“是,谢施主相救,还冒险帮我送信到金山寺。” “当日澄然小师父救我之时,虽不求相报,李却记得清清楚楚,只望终有一日能如小师父般慈悲为怀,救人于水火之中。”说罢,她脸上一红,唉,不害人于水火之中便好矣。但是为了塑造一个良好地皇家公主形象,她不得已继续地道貌岸然。 澄然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终是忍了下来,道:“施主,此次求见,实是为了杜统领一事而来。” 李如荼心中一乐,他不多客套,她也乐得轻松,忙应道:“是,听千树说,澄然小师父你有妙方。” “非也,贫僧不通毒理,只是把所知禀告公主而已。” 李如荼并不意外,杜子兼中的毒并非普通毒药,连御医也解不了,那肯定不是一个文僧能解决的,淡定点头,“请小师父赐教。” “阿弥陀佛,在贫僧出门之前,定远大师曾提及,余公子是圣手名门之后,深谙医理,特别是用毒一门。”他顿了一下,眼中有几丝尴尬,又道:“当时我不与施主提及,是深知余公子隐居金山寺,定然有他的原因,此刻已顾及不了那么多,我马上动身上山相求。” “澄然小师父,你可有信 “未知,定远大师曾经有恩于余公子……”澄然说了一半,也不敢武断,住了嘴。 李如荼明白,即使定远大师亲身相求,余沛容也未必卖他的帐,何况是一个小小澄然。她非常明白,澄然作为严守佛戒之人,定不会以恩情来换取帮助,此刻愿意这么做,定是因为帮助手足无措的她。 “谢谢你,澄然小师父。”她深深行了一礼,却是真心实意地感谢佛家慈悲,不复方才的假意。澄然爽朗轻轻一笑,明媚的阳光似在眸间流转。 鹤! 李如荼心跳似乎停止了,呆呆地看他一笑离去,虽然他身穿半旧僧袍。秃着头,而那一笑地眉目像煞了鹤,他们地身影似乎重叠在一块儿,扰乱她地神经。 眼看天色已暗。她也吃不下晚膳,就这么坐在外院前厅地烛光下等待澄然归来。听着呼啸的寒风拍打窗户,入了神。 千树万树怕冻了公主,在诺大地前厅加了好几盘两盘瑞炭,把茶盏换了又换。 忽地。突如其来地几下拍门声吓了内里的数人一跳,同时,在寂静沉默地夜里,响起了如铜锣般的吼声,断断续续。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是她叫我来的。公主很了不起吗……对我就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了啊……什么不得喧哗,你说话比我大声多了……你快叫你家公主出来,不如我拆了她家房子!” 是钱金。 依旧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公主府门前撒野的人,除了她,还有谁? 李如荼此刻确实没有心情去修理她,无力地挥挥手,道:“千树。你去打发她走吧。” 千树领命。没走几步,便听到门外吵翻了天。兵刃相碰在夜间显得特别刺耳。 很快,几个侍卫已经从隐处箭似地冲到厅门之前。护在李如荼身前手握剑柄严阵以待。 “他们打起来了?”李如荼有点惊讶,这钱金真地暴躁到这个地步?枉她还曾想过为杜子兼拉一拉红线,不料……对了,她眨了眨眼,杜子兼身中剧毒肯定是被府内人谋算,此刻任何人皆是不可信也不可用的,而钱金这种身手,只要说服她相助,定是一个能驾驭并且武功高强的好助手。 说服她? 李如荼站直身子,越过厅门前侍卫,一扬手,高声道:“打开大门。” “公主!”万树愕道:“此女暴戾成性,放她进来只怕伤了您。” “她在门前大吵大闹,传到外边去岂不是没了我的面子,让她进来好好说清楚。” “是!” 门后家丁解了门闩,几人合力缓缓拉开大门,刚拉开一个人大小的门缝,钱金已经满脸怒容地窜了进门,站在院子中,视线缓缓如火焰般扫过拔出武器的侍卫,直烧到李如荼跟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如荼优雅地笑了,“钱娘子,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在帮你。” “帮我?”钱金愣了愣,甩了甩头,恨道:“你不害我算好了,你……骗得我好惨。”说罢似是情伤少女般,眼眶有点泛红。唉……我又何尝不知我犯下大错,所以才假意学习厨艺,请你到我府中一聚。”李如荼仰天长叹,脸带遗憾之色望着湮没在雪粉中地月芽。 看着曾经的心上人此刻立于台阶上,仰望天空,淡淡的白色月光为她披上了圣洁的外袍,比钱金自己身上昂贵的紫貂裘更是华贵,她心中熟悉地悸动,唇上干涸,脑中糊成一片,重复着几个字:“约……我?” 晶莹璀璨的雪花围绕着李如荼飞舞着,她眉宇间现出温暖的笑意,道:“是。我知道辜负了你的情意,我希望可以弥补。” 钱金脸上略带凄怨,幽幽叹道:“如宝,这种事情哪能补偿。” 李如荼听她失言唤了“如宝”,脸也绿了,借着夜色掩饰,马上走向钱金,道:“我等入内再议。” 万树着急正要开口劝住,被千树一把拉到一旁。 新城长公主千金之躯,此刻纡尊降贵,轻轻拉着钱金地手,往内走去。侍卫看到李如荼地淡定眼神,宝刀入鞘纷纷退开两边。钱金就这样迷迷糊糊,顺从地随她进了前厅。 温度从手指传到钱金的脸上,她莫名地双颊一红,鼻息间嗅到若有若无的香味,让她心神一荡,看着前面人儿虽然已经换回女装,只是她对李如荼似乎依旧没有抗拒力。李如荼待婢女捧茶,便把所有人都赶出大厅,甚至千树万树也不留在身边。待清场后,她柔声道:“我已经命人请余公子来此。” “真地?”钱金面露喜色,又瞬间暗淡下去,“余公子来观海楼多次,我想……余公子只是把我当成妹子看待。” “那是因为钱娘子没有技巧。” “什么技巧?”钱金大咧咧地忽略了重点,忽又打岔道:“你还是叫我金儿吧。” 李如荼无奈地心中暗叹,耐心道:“钱娘子可知我已二嫁?” “嗯。” “我与夫君举案齐眉,琴瑟调和,并非因为我乃皇帝之女,而是因为我有技巧。倘若钱娘子愿意相信我,我保证,你三月之内必定红鸾星动。” “真的?”钱金将信将疑,她虽愚钝,还不至于没有自知之明。“是何技巧?” “勾引男人的技巧。”李如荼眼中泛着精光,胸有成竹的模样在钱金眼中忽如迷惑人心的妖精,散发着摄人心魂的魅力。 第七十三话 晨曦扰梦梦惊心 李如荼怎么会懂得“勾人男人的技巧”,在她生命中,除了大学时期吸引过一个不知死活的学长,然后还把人撵跑之后,似乎只是和鹤有过那么短暂而又痛彻心扉的缘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韦正矩?不算吧……她面上不由自主红了一下。相比其他穿越中的女主左拥右抱,她确实逊色很多。 不过对于面前的蒙尘玉石,她还是有相当信心的。钱金是一个好料子,她夸张的浓装下,有一副值得骄傲的臭皮囊。不过她可怕的凶狠性格确实让李如荼烦恼,脑中不断搜索着以往看过的电影电视桥段,到底是怎么能改变一个母老虎的性格呢? 天未亮,已经有快马回报,说澄然到了金山寺,仍寻不得那神龙首位皆不见的余沛容,决定多留两日等候。当下,李如荼花了一番唇舌才把钱金黯然的脸说开,还把她留在公主府,一起等待。 李如荼开始暗叹缘分的巧合,她与这余沛容,已经擦肩而过多次,唯一一次见面亦是她昏迷当中,最重要的是,此刻他不在金山寺,钱钱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他……到底身在何处?杜子兼负伤已经过了一日一夜了,两日内还没救治,只怕大罗神仙下凡也是枉然。 “啊……”一声惨叫,把李如荼从沉思中吓得魂飞魄散,手一颤,再次带动惨叫响不绝耳。钱金一手捂眼,惨叫连连,飞快躲到角落,指着李如荼手中的铜夹,如见鬼魅一般,哀叫:“你莫要过来,我不修眉了……痛死我了!” 李如荼呆了似地站在原地,单手捏夹。从钱金抖如筛糠的模样,错觉以为自己是拿着钢刀杀人的恶魔。 旁边千树又好气又好笑,劝道:“钱娘子你便忍耐一会儿吧,公主怕我们这些下人办事粗鲁,亲自为你装扮,肯定惊为天人,余公子见了一定欢喜。” 钱金将信将疑,有点害怕,想了想。还是豁出去,坐回椅子上,抬头伸出脖子,慷慨道:“公主,请下手吧。” 李如荼见她这般模样,忍俊不禁。道:“金儿,你且忍一下,很快便好了!” “嗯嗯。”钱金唯唯诺诺。只怕这是她一生人中最听话的一次。 李如荼暗笑着为她拨好眉型,打开化妆盒,准备大展身手了。 唐代地女子化妆先是敷铅粉抹好胭脂。再画眉贴花钿面靥。最后抹上唇脂就好了。不过这么做法。确实只能把好端端地一个美貌女子变成日本歌姬般地浓妆艳抹。特别是钱金这些不晓得轻重地手法。直接毁灭性地往自己脸上抹。 李如荼在念书地时候化妆机会并不多。只是耳熏目染之下。多少还是有点常识地。 她仔细卸下钱金面上厚得吓人地粉脂。以蜂蜜牛奶敷面。半柱香过去。再洗净。钱金本来皮肤白皙光滑。做完面膜之后触手之处更是丝滑温软。连李如荼都禁不住多摸了几下。 钱金身上一阵恶寒。面色古怪地瞥了她一眼。刚要吆喝。想起自己地终身大事便闭上了嘴。 李如荼没有想太多。给钱金涂上用白胭脂花.白杏仁心、梨汁、白龙脑相熬合做成地润鬓二色膏油。用以调粉薄薄地一层匀面。 擦好了粉底。再来画眉。钱金地眉型得天独厚。柳眉如烟。我见犹怜。只是她根据自己地美学标准。化妆时硬是仿效其他贵妇。画了根本不适合她地入鬓眉。李如荼以小羊毫染了黛墨上地粉末。在眉头三分一之处定为眉毛地最高点。然后一笔一根地画出一道秀眉。最后。再用眉刷轻轻一刷。这样不但看起来自然。而且给人优雅感。整个脸显得更柔和温顺。 到了眼部,没有眼影粉、眼线笔、睫毛膏,使用现有的化妆工具是不可能化出漂亮的眼妆,所幸钱金的双眼如秋水寒星,无需过多的点缀,于眉毛涂些白粉,可以增加脸部地透明感,细细画了眼线显得轮廓鲜明,画好后,李如荼用手指轻轻一抹,就把钱金的美目如星轮廓烘托出来了。 然后是涂胭脂了,她离开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正流行把胭脂涂在颧骨和眼睛下边,这样能使脸都显得年轻可爱。而李如荼大胆地在刷子沾胭脂前,先沾一些涂脸部的白粉,使脸部更有透明感。 最后是唇脂,李如荼没有用那殷红如血的颜色,只是轻轻点了些薄荷油,让她本就丰润地双唇轻柔亮泽。 加上千树万树的巧手,为钱金绾好云鬓,换上清淡的嫩黄留仙裙,钱金便如脱胎换骨般,黛眉巧画宫妆浅,静坐镜前出尘脱俗。 李如荼擦擦额上薄汗,看看一个上午便如此过去,算是为坐立不安的自己找了个打发时间的事情。 钱金对镜照了好半天,才呐呐道:“这……余兄会喜欢吗?全无贵气……妆容也……很与别不同。” 那当然,化妆本是自然的效果最为上佳,李如荼含怨道:“金儿不信我?” “不是……不是。”钱金连忙撒手摇头,她虽已清楚“如宝”实是女儿身,仍是不忍让她难过,忙捂住良心道:“嗯……我觉得……很好看。” 千树万树是有见识的人,心中确是佩服公主的巧手,亦知钱金需要旁人给点信心,忙在旁附和称赞。 李如荼心中暗笑,钱金实际是纸老虎,吃软不怕硬,就凭这个就可以把她吃得死死的。 “千树,可有澄然地消息?” 李如荼手上一停,便开始焦虑起来。 “奴婢这就去外院一查。” 千树刚出门,李如荼便找了借口使开万树。 待室内无人,李如荼便对仍在对镜前前后后看个遍地钱金低声道:“金儿,我有事儿相求于你,你可愿意?” 钱金虽是驽钝,仍是觉察到李如荼的肃然,停下身子。仔细观察她地面部表情,觉得可确信无疑,便点了点头,“说。” 李如荼没有料到她如此爽快,不觉心花怒放,靠近一步,更低声道:“金儿,这里不安全,有人想杀我。” 钱金柳眉一竖。怒目道:“谁?” “嘘……”李如荼按住她手臂,双眼朝四周没有关上门窗的位置假装不经意地瞟了几眼,确认无人便压低声音道:“我昨日在府中无端被袭,一个侍卫统领受伤,中毒至今未醒。我还未知凶手是何许人也,也未知他所为何事。” 钱金想了想。问:“你想我帮你暗中查探?” “是。”李如荼咬咬唇,这一个早上培养出来地感情不知能不能支撑她的请求,但她已求助无门了。除了外人,她还可以相信谁? 钱金沉吟半晌,最后还是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会暗中保护你,只是能不能查出凶手我尚未知,多少能找出些端倪。” “嗯,不过刚下了手,我想短期间,他不会再下手。” “无妨,我也可以与大哥商量商量,呵呵……你别看他这般……小时候娘亲常说他几分小聪明。”说到她的兄长。钱金不复平日恶狠狠地态度。李如荼亦清楚他们俩的相处模式,不禁笑了。 当日用过午膳。钱金便告辞回观海楼了。 李如荼仍是如热锅蚂蚁,在房中转悠。一个时辰之后又辗转到了杜子兼院落转去。 韦正矩仍在京师受命,李如荼没有打搅他的意思,此刻唯一的希望全部系在澄然一人身上,而这种不安和孤独感再次在她心上盖上一层薄雾般的迷惘。 夜凉如冰,就在李如荼的彷徨提升到极点时,澄然归来了。 万树奔到杜子兼院落,一脚跨过门槛,顾不得礼仪大声喜道:“公主,澄然大师回来了,那个神医余公子也来了。” 澄然归来,不负所托,果然请来了余沛容,李如荼心中暗念了声“阿弥陀佛”,提起裙摆便要向前厅跑去。 万树拦在门前,李如荼呆了一下,奇道:“怎么了?” 万树好不容易喘过气来,道:“公主您且别急,澄然大师已经带余公子过来了,很快便能见到人类,您先在此处等等。” 对对对,要顾及皇家威仪。 李如荼在原地转了两个圈,脚印在雪地上纷乱地画了个圈圈,鞋袜已濡湿,才冷静下来,整理好衣裙,敛容立在院中,等待澄然与余沛容的到来。 很快,外面已经响起脚踩在雪地上的吱呀声,由远渐近,就如踩在她心上一般,一紧一松。 一行人提着忽明忽灭的灯笼沿着小路走来,几名侍卫当先入内,分别站好。澄然紧跟着踏入院子,抬头间,李如荼已经看到他眉眼间掩不住地欢喜。 是好消息么? 澄然入内对李如荼合十作礼,言语间略带兴奋,道:“施主,我已经与余施主说明原委,余施主愿鼎力相助。” “此话当真?”李如荼眼睛随之发亮,喜不自胜。 澄然微笑点头,转身看向门扉。 随着澄然的视线,众人满脸期待地望向同一个方向,门外有人不徐不疾步入。 来人是一位年轻公子,穿着简单的黑色圆领窄袖袍,方巾轻束长发,淡然自若,清逸脱俗,在淡光散射下如信步闲庭。千树万树垂手立在一旁注视着他,只觉这位余公子举手投足之间有说不尽的独特气质,闲云野鹤般潇洒自若。 只有李如荼,刚才还是晴空一样的脸,忽然面如死灰,笑容顿消。她的手在广袖下,激烈地抖动起来,指甲已经掐入掌心之间,透出血丝。疼痛令她清楚现在并非梦境之中,她所看见地皆是变成真实的噩梦。 此刻她的心绷得紧紧,惶恐不安地看着来人,四周空气顿时变得稀薄,呼吸开始困难。她唇齿微颤,瞪着那人地眼眸,她似乎看见了最残酷的魔鬼站在面前,胸中有无数复杂的情绪似要破体而出。 紧接着,她惊骇到极点反而平静下来,嘴角冷笑,自言自语:“余沛容?还是庾夕?” 为什么? 这个一直出现藏在她身心深处最可怕地阴魂,这个夜夜扰梦让她清晨每每惊醒的恶魔,复活了。 第七十四话 心雾昨开忽见君 那魔鬼的一般的男子,扬起淡笑,清澈的眼眸中似乎风云不留痕般,对李如荼作揖行礼,行如流水自有潇洒,清朗略带沙哑的声线道:“在下余沛容,见过新城长公主。” 是容貌一模一样,抑或他在故弄玄虚? 李如荼看他若美玉雕成的俊脸,分明认得就是庾夕,可是他用清越如泉水的眼眸看她,又似是一个陌生人般,带了几分探究、坦然、雍容,这些充满人味的表情,从来没有在庾夕面上出现过。 他,似乎又不是庾夕。 “公主?”澄然看着李如荼面色惨白,死死盯着刚进门的余沛容。 “我们……似乎不是首次见面。”李如荼咬咬牙,冷声道。 余沛容唇角一勾,一抹闲适的浅笑,连同眸色也亮了起来。 “是的,数日前我于金山寺下曾为公主号脉,当时公主意识未清,余沛容未能尽礼数,失礼失礼。” “是我没有答谢余公子的大恩,新城在此谢过。“李如荼弯膝谢过,恭谨道:“想必余公子已经获悉我府杜统领伤重,望余公子再施妙手,新城自当报以涌泉。” 余沛容举手虚扶,道:“公主客气了,在下先看看杜统领的情况。” 李如荼马上作了请字,领余沛容入内,除了千树万树紧跟在后。澄然、余沛容地药童与众侍卫留在原地。 室内地草药味与腥臭味没有退散。反而浓烈了不少。余沛容嗅到那股气味。似乎吃惊不少。本来休闲地步伐似乎加快了几分。快步走到杜子兼床前。细细端详他地面色。良久再探臂扶着杜子兼颈项。 李如荼立在一旁。观察余沛容地表情。他容貌确实与庾夕一模一样。只是他鲜活地神情以及看她地眼神。确实是刚见面地陌生人。此时她脑中一塌糊涂。在深心处。实在弄不清楚到底希望他是那个魔鬼。还是并非那个魔鬼。 挣扎间。余沛容已经检查完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道:“杜统领身上地毒并非中原之物。我只能尽我能力。请公主命人准备这些药材。天亮前一定要备齐。”说罢。就以书桌上地笔墨写好清单。叫给李如荼。 李如荼看看纸上笔墨雍容华滋。清俊遒美又见秀润。便知道此人许是长期收到佛家熏陶。性格洒脱中带了一丝内敛。 他地笔迹确实与庾夕绝不相同。 余沛容已经唤了药童把药箱抬入内。正在忙碌准备。见她站着不动。皱眉看着手上药方。不由得问道:“公主。可有不清楚之处?” 她暗叹,此时最重要地是能救杜子兼,管他到底是谁呢? “好,我这就去办。”当下,她吩咐千树万树留在此处相助。瞄了一眼桌上整齐摆好一堆说不上名字用途的医疗工具。便拿着药方出门。 她并非立即使人搜集药材,先召了沈御医来看。 沈御医皱眉看着手上药方。思索良久,才豁然道:“公主。此方确实非常独到。据老夫之前为杜统领所诊,他身中奇毒,老夫是一筹莫展,倘若以毒攻毒只会伤了杜统领根本,病愈后只怕比寻常人孱弱。此方看来用药不猛,配合起来确实能去毒之时起固本培元的基础,若是宫中攻毒的御医,只怕亦是苦思才得此良方。” 李如荼又把方才在室内看见的一些工具描述了一遍,沈御医捻着几缕白须,摇头表明并不认识。李如荼只好唤人把药方上的药材快马准备,坐下干等。 过了半夜,出外购药之人先后归来禀报,药材都备齐了,偏偏就缺麝香仁一味,润州内所有药铺一日之内的麝香仁都被扫荡一空。 李如荼咬着下唇差点出了血,这麝香是贵重药材,为雄麝身上的分泌物,制作后入药有良好的镇痛、消肿之效,《神农本草经》列为上品。只是并不是什么可求不可得地罕见之物,公主府本应有自家药库,刚巧管理之人没有到位,库内偏生就没有此味。而润州一日之内就被搜刮一空,分明是暗算她之人的卑鄙行为,看来并非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必定有党羽相助。 她恨恨一拍桌,声音不响却吓坏了下面的人。 李如荼来此一段日子,在下人、侍卫面前皆是保持皇家气度,矜贵庄严,便是杜子兼中毒后,她也是私底下才露出毛躁不安。 “把杜统领麾下的侍卫给我叫来。” 李如荼怒了,她知道有细作在府中正看着她着急暗暗窃笑,她不容许失败一次又一次降临在她身上。她承诺一定要救杜子兼,必定要做到。她承诺余沛容一定找齐药材,必定要做到。她来唐后,经历过各种荆棘,她本希望出嫁后韬光隐晦,等待两年后脱离险境。此刻只怕天也不愿如她意,以往地倔强似乎再次回到她胸中。 看着面前匆忙集合的侍卫,李如荼从他们的神情可以清晰辨别,其中一半是杜子兼于京城本家带来的部下,其余是在润州当地征集身家清白的青年并由他亲自调教的。 他们面上一样带着焦虑的神情,只是本地招聘的新部下毕竟时日不长,忧心的程度轻重不一,稍加观察便可以分辨。 李如荼对杜子兼得力助手李效仁道:“李副统,杜统领未醒前,你接管他地职务,你可愿意同样效忠我,不得有隐瞒?” 李效仁单膝跪下,抱拳宏声道:“卑职誓死保护新城长公主。” 李如荼冷哼一声。他如何是效忠自己,不过是效忠杜家,效忠杜子兼而已。看来杜子兼不但文武兼修,对部下训练严厉之余推诚相见,在部下之间很受推崇。 “你们都受过杜统领地恩典,日前遇袭之事我深信大家都明白,我们府中有细作。” 众人面面相觑,料不到公主会在这么直接道出来,似乎是对他们有所怀疑,纷纷观察身边人的表情。 “我不管是不是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我现在要地就是要救杜统领。”李如荼目光冷冷扫过众人的脸。有地诚惶诚恐,有的气愤难当,有的沉稳默然。 李如荼知道并非几句言语就能把细作吓得自己抖出来,她要的只是众人之间有了戒备,起了监督的作用。 “李副统。” “在。” “我命你带领几个得力部下,搜查公主府中每一个角落,如有发现立即禀报。”说罢便把沈御医画出的麝香图纸交给他,冷声道:“其余地人,你帮我安排稳守公主府内外。不能让任何人进出,违者格杀勿论。” “是。”李效仁心中纳闷,如何这润州城内觅不得地药材会在府内找呢?看到李如荼冷冰冰的眼神,与过往印象中的贵族公主大不相同,心中一凛。马上领命下去了。 看着侍卫都退了下去,李如荼望向夜空。 夜,静极了,月牙儿在云雾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落在雪上,增加了几分庄严。 来唐之前,她曾在多少个这样的夜晚,静静的一边品着咖啡听着小夜曲观赏这夜晚的天空。她一直认为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要活的潇洒、活地坦荡、活的快乐。 但是。当她一个女子独自来唐。受庾夕掣肘,面对各种复杂的关系。面对永远超过自己可以想象的棘手事情,面对嫉妒憎恨自己的人在背后暗算自己。每走一步皆需小心慎危。以自己地生命作为赌注,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 月儿仍是发出淡淡的光,轻抚着她,她已经两日两夜没有休息了,心身已经到达极度疲累,可她还不想休息。她眷恋贪望着这美丽的夜天空,似乎感觉到心灵被净化了,整个人感到好轻松惬意。 唉,如果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便发现这半年多以来只是一场梦,那该多好啊! 她坐在院子外的石凳上,仰面享受月光的洗礼,闭上了眼睛,祈求着。 就这么,她睡着了。梦中,她看见了在广州家中的老爸。他怎么了?似乎喝醉了般,趴在饭桌上呼呼大睡。李如荼看看大厅一边的电脑桌前,电脑屏幕似乎歪到了一边,键盘上铺了尘,好久没用过。他不再上网看股市了么? 老爸!老爸! 李如荼清楚她是在梦中,只是她仍是忍不住走近想轻抚老爸已经斑白凌乱的鬓边。伸手可触之时,她如鬼魂般透过他地身体,强烈地怅然在她胸中漫延,转化成难以宣泄的难过,顿时眼中酸涩。 老爸肥胖地脸似乎消瘦了点,似乎有点冷地打了个哆嗦,胡乱地嚷了几句不清的梦话。李如荼听不真切,不过从他语气中那种揪心地苦楚,她脑中意识到那是与她有关的。 老爸,你在想念我吗?你在找我吗?我不孝,如果不能回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她费力地大喊,只是,只是他不能听见,复又继续厅中的冷清静谧。 李如荼哭了,真真切切地哭了。 直到她感觉胸口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眼前被雾气湮没,她禁不住叫出声来。 就这样,她带着泪痕醒过来了。天已经大亮,手臂上一阵**,看来她伏于在石桌上睡了半晚。她迷糊中摸摸胸口,隐隐作痛,面上划过的泪痕,经寒风刮过,生了刺骨的寒。 她抬起头,扭动着僵硬的头颈,就在那一瞥,她停住了动作,望着身上黑色的单衣,伸手摸了摸,这衣服,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醒了?” 略带沙哑的声音如雪清澈透明,在身后响起。 李如荼蓦然回头,怔怔地看着对方因为雪而微湿的长发随风舞着,刚下的一阵轻雪,雪沫时而划过他白皙的脸,时而又抚过他长长的睫毛。他嘴角噙着一抹轻浅微笑,忽闪着明亮的光芒,淡泊高远。 李如荼屏息望着这个身穿黑衣的男子,站在不远处,头上肩上俱是雪花,带笑与她对望,不觉间,似是被他所魅惑,说不出话来。 第七十五话 世间从来强食弱 李如荼忽然有种错觉,回到那个初到唐的初夏,曾经她醒来看见的第一个男子便是他。造物弄人,曾经他们彼此只有仇恨、利用、算计,在他“死”后,她以为所有事已经清算一空,如今他却好端端站在她面前。 李如荼面上一僵,看着他盈盈笑意在眸底绽放,问:“杜统领可好?” 他点点头,道:“我给他施刀取出体内暗器,并以秘法排去大部分毒物,只要坚持服用药汤,月余便能完全康复。” 李如荼欠身行礼,恭谨道:“谢余公子相助。” 心中大石放下,她再次向他低头道谢,他救下了自己救命恩人,难道天就是要她受制于他? 真是笑话。 一声浅笑打破这个闷局,余沛容意态悠闲中似有看破,道“公主是否与在下相识?” 李如荼心中暗道,何止相识,还有仇,装什么蒜,自己认不认识人还要问对方。 他再问:“公主是否对余某有几分偏见?” 李如荼抬眸看他,莫非他在试探她? “余公子何出此言?” “我看公主初见我时眼中有几分异芒。似是与余某相识。而且……有几分渊源。”余沛容素来从容地面上此刻带了几分迷茫。道:“只是。余某实在想不起来。” 李如荼冷笑。讥讽毫不掩饰。反问:“余公子想是忙于专研佛理。没有把任何人与事放在心上。” 余沛容听到她语气中地态度。也不恼怒。对李如荼作揖诚意道:“公主。若是余沛容曾经有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哦?”李如荼挑眉。追问下去。“余公子想起了什么?居然向我赔罪起来了?” 余沛容轻轻一笑。唇边勾勒出一个完美地弧度。淡淡道:“我确实已然记不起前半生之事。只怕未能就事赔罪。” 李如荼心中一颤。看他双眸清澈幽远。不似佯装。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余公子。你说地记不得地意思是?” “不瞒公主。我自幼研读药理,顽劣不羁,对毒物甚感兴趣,家父教导多年也没办法降低我对此物的热情,便把我交给法门寺定远大师管教,学习佛理,以求陶冶到几分善性,这么一来过了数年。只是我不惜自身,数月前在寺中试毒。不慎控制不住毒素,大病月余才下得了床,自从已然忘记了前事。法门寺将送佛骨,我贪图清幽便转到金山寺去了。想不到,来此便见识到此奇毒,实是机缘。” 李如荼不禁愕然,他说得是风轻云淡,她却听得步步惊心。 从他一席话,她深信他便是庾夕。如果他没有说谎,当日他行刺皇帝之时,有人以代替他被围剿。假的被献上项上人头,真正的刺客却被救下,有一个强大地力量幕后推手,给予他一个新的家世背景,新的名字,新的人生。 是李明吗?只有他。才会敢在皇帝眼皮底下冒险,不过他当初为何要背叛庾夕,又为何背叛之后把他救出,救出之后,又为何要消去他的记忆呢?她出嫁当日,李明亲手为她梳妆,道出“你我之间恩怨一笔勾销”“忘记过去,好好过你的新生活”之类的话,那么。他是否已经早为庾夕准备了一个美好的将来呢? 李如荼不懂。只好搁下。眼下这个有血有肉的庾夕,是否过得轻松快活?而本来地他。如果没有深仇大恨之前,是否也是如今日这种潇洒自若? 她摇摇头。实在不想,也没有力气追究下去。如果他已经全无记忆,那么就没有必要向他追讨血债,他已然并非庾夕,他只是一个叫余沛容,会笑的男子。她很清楚心里面恨一个人,是活得多么煎熬痛苦。 此刻,她多么羡慕忘记过往的他,如果她也可以忘记过去的话……不,不可以忘记鹤,想到鹤,她的心又开始揪痛阵阵。 “如果在下曾经冒犯公主,请恕罪。”余沛容看见她面露难过之色,心中又增了几分狐疑,莫非他们真的曾经有过一段恩仇? 李如荼眯起眼看他,好,死罪能饶,活罪难逃。下一秒,她随口说了一个谎话,一个令她后悔一声的谎话。 “余公子真的不记得我们之间的山盟海誓?”李如荼举袖掩面,语气悲伤。 余沛容没有回话,显然是呆在当地。 也许,他心里面惊讶,失去记忆前地他,居然如此大胆去勾搭这名倍受皇恩的天家公主。 李如荼放下手袖,仰头,半晌才仰着高傲的下巴,冷淡地说:“你我之事,我已然与你一样忘记得一干二净,我希望这次之后,你我再无瓜葛,谢谢你救了杜统领,就此而已。”说罢,把肩上的黑衣递还给他。 “公主……”余沛容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愕,依然不能相信,想继续问,却不好意思问下去。 “我去看看药材可是备好了。” 说罢,她逃也似地甩袖转身而去。 心中暗乐,来吧,郁闷死你。想来个失忆逃避现实,上天让我与你重逢,就是要折磨你来的。 看着伊人转身间,眼底带了一抹幽怨,一抹恨意,一抹狡黠,晶莹璀璨的雪花在她衣裙转动的瞬间扬起,在衣角袖尾上旋转着,翩若惊鸿,没入白雪中,余沛容呆立雪中。雪越下越大。 “公主!”千树万树提着裘衣纸伞在后面追了上来,“禀公主,李副统已经搜到麝香仁,就在我们府中。” “哼,果真如此。”李如荼收拾方才散漫的心态,快步向前厅走去。 前脚未踏入,李如荼已经感受到厅内肃杀之气,十几名杜子兼忠心部下对地面跪下之人露出得以诛之地神情。 李如荼走近几步。已经看清跪在地面那窈窕的身影,站在她跟前,冷冷道:“荆姑娘为何会购有麝香仁?” 荆楚楚此刻抬头,娇俏的脸上再也没有往昔的可人媚态,眼中恨意浓烈,泛着血丝,恨恨盯着李如荼,道:“因为我要你死!” 李如荼乍一看,心底有几分寒意。当下走开两步,坐在首座,道:“就因为驸马?” 荆楚楚仰头一笑,笑声如银铃轻摇,却散发着怨恨之意,道:“我为了荣承闺,以及她出不了世的孩儿。”她眼中弥漫着的杀意,盖过厅中所有铁铮铮地男子。 李如荼心中一凛,猜不透她冒死刺杀公主竟然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子。 “韦姐姐一生勤修力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样貌更是人上之人,她哪里及不上你?那个臭皇帝……” 李如荼心中一惊,深恐她把宫中秘事张扬出来,立刻怒喝一声:“大胆,敢辱骂皇上,给我掌嘴!” 一个青年侍卫上前左右开弓,毫不怜香惜玉打在荆楚楚的脸颊上,在他红了地眼中。更恨这害了他心目中敬佩杜统领的恶毒女子。没几下,荆楚楚玉雕般面儿已经红痕立显,高高肿起了一块,嘴角流了血丝,鬓云乱洒,眼中恨意更浓,死死盯着李如荼。 李如荼心中又一寒,只是又有不忍。喝止道:“停,够了!” “打啊!打死我,以免日后我百倍还在你身上。”荆楚楚声嘶力竭地喊,口齿已不清了。 李效仁进言,“公主,此女顽劣,是否格杀?” 杀?李如荼心中寒意渗满全身,错愕地瞄了李效仁一眼。为何要杀人?她今日不也是在欺凌弱者么? “不!” 李效仁似被她尖锐的声线吓了一跳,疑惑地等待着命令。 “你的同党。非唐人?” 荆楚楚明艳大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惊讶,只是她很快便扭过脸去。闭上眼,冷笑道:“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亦不会告诉你。” 李如荼很气恼,这对白不是应该在八路军被日本鬼子逼问的时候说的经典回答么,怎么此刻忠奸对调了?但是从她方才那一眼,李如荼便明白,荆楚楚在党羽中的地位,她甚至不知道对方地来历。 “你已经成为弃子了,你可知道?”李如荼再次开口,再次给荆楚楚内心带来打击。“你知道吗?你把公主府的内幕卖给他们地时候,无论刺杀是否成功,他们便决定把你牺牲在这场阴谋中。” 荆楚楚虚弱地一笑,置之不理。 李如荼继续说:“此毒来自国外,你可有想过,倘若他们要和你真诚合作,为何遮遮掩掩。你可有见过对方容貌?” “我不管对方是谁,只要能杀你便足矣。” 李如荼深深地看着荆楚楚无畏地眼眸,淡淡道:“你就不怕我向荣承闺报复?我能斗得下她,能捉住你,我要害她易如反掌。” 荆楚楚身子打了个寒战,恐惧终于在她眼中漫延。 李如荼成功捉住她的死**,收起眼中厉色,柔声道:“只要你把党羽供出来,我可保证你地韦姐姐毫发无损。” 看着李如荼深邃的目光,荆楚楚刹那动容,道:“你……你保证?” 李如荼点头,“说!” 荆楚楚低头思索半晌,呐呐道:“我也确实不清楚对方容貌,我们每次交换情报,皆在城外东郊城隍庙,我只见他身穿……” 说到此处,外间尖锐风声响起,李效仁大喝:“保护公主!”拔剑一挥,向快如流星地白光砍下。 李如荼吓得面色一白,被千树一拉,向旁茶几歪去,短箭从她腮边划过,噔一声盯在身后花梨木屏风上,箭尾余力未消,仍在剧烈颤动着引起嗡响。 李如荼咬咬牙,看着打翻在地的茶盏,暗骂这公主府怎么如敞开大门,任刺客来去自如呢。 就在众侍卫吆喝地追去,部分留下围着公主,一阵喧闹过去,忽然万树惊叫:“荆姑娘中箭了!” 众人向地面一望,荆楚楚已经软倒在地,背上赫然钉着一把短箭,直没箭尾,流出腥臭的血液。 李如荼脑中轰鸣,来人一箭双雕,明知杀不了她,仍是放了一箭,在大家手忙脚乱之际,动手杀真正的目标。 “快请余公子!” 迎法门寺佛骨至东都 显庆五年(六六)诏迎岐州法门寺(今陕西扶风县城北十公里)佛骨至东都,入内供养。武后舍所寝衣帐(值绢一千匹)为舍利造金棺银椁,雕镂穷奇。至龙朔二年(六六二)始送还本塔。按:此时武后权过高宗,时人亦多信佛,故不闻有谏者。 第七十六话 心如飞絮气游丝 余沛容刚准备睡下,马上就被请去救荆楚楚,只是她箭身直穿背脊,箭头喂的强毒瞬间便侵入心脏,等不了一炷香时间,若不是余沛容就在府内,迟一刻便香消玉殒。 李如荼面上阴沉,对李效仁喝斥了几句,便累极退回内院休息去了。 躺在床上,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庾夕毫无生气的脸,余沛容无害浅笑的脸交叠出现,让她烦躁得不能自控。如果要复仇,她此刻便能命府中的侍卫将他砍杀,只是,那有意义么?杀一个刚刚为你救了部下的人,她能下手嘛?面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公主,他是否能理解李如荼要杀他的原因? 李如荼看着自己的手,白皙玉润的指尖,似乎泛了红光,她嗅了一下,幸好没有血腥味儿。 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此生,到底是他欠她的,还是她欠他的。 罢了,罢了……就在迷迷糊糊间,她再也抵挡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这一觉,似乎份外香甜。 隔了十数个时辰后,她才满足醒来。千树万树满脸喜容地一边服侍洗漱,一边禀报。 杜子兼已经恢复意识,余沛容也顺利救下了荆楚楚,此时内患已除,众人心中似是一轻,走路也抖擞几分。 早膳还未用完,外面有个小厮来轻唤,万树开门凑头出去,一会儿捂着嘴巴入内,笑个不停。 “何事如此欢喜?”李如荼禁不住好奇追问 万树笑得断断续续道:“禀公主。钱娘子求见。” 李如荼奇道:“有什么好笑地?请她来可庐居地花厅。”当下加快吞了两碗粥才匆忙换了件素色儒裙。 钱金一早便在厅内品茗等候。听见声响便转头看向门口。李如荼脚还没跨过门槛。看见钱金回眸一笑。差点腿软摔在地面。 一日不见。钱金回复了之前地装扮风格。这次更是隆重。面上厚成城墙地铅粉把本是透明如玉地肌肤硬是弄得一笑便有成块地粉末飘落。最可怕地是。她这次是描了近期官家小姐间流行地时世妆。唇脂涂地是黑色。眉毛剔尽。夸张地在额头上方画了个八字短眉。时世妆地精粹是哀怨产生凄美。只是画在她虎虎生威地面容上。煞是恐怖。只见她头顶到发尾无不佩戴珠环玉翠。毫不讲究搭配。只是见缝插针。配上她身上地大红大绿衣裳。李如荼似乎看见一头舞狮正对着她瞪眼。 钱金还没清楚自己地打扮如何吓人。还含羞答答地瞄了李如荼一眼。低声问:“公主。我来此处是找余公子地。” 她矫揉造作地声线把李如荼全身的鸡皮疙瘩激起。 李如荼实在受不住了,沉声问道:“金儿来此是向余公子寻仇么?” 钱金愕然,复又低头细声道:“怎么会。我与余公子无仇无怨。”想是已经满面通红,不过被厚粉完全遮挡了。 无仇无怨值得这么盛装吓唬他么? 李如荼道:“金儿忘记了日前我给你画的妆容么?” 钱金猛地摇摇头,复又点点头,道:“我那种妆扮……似乎不是很适合我。” “何以见得?” 钱金折腾了好半天,才道:“那天……大哥与其他伙计,看见我回去……全部都吓得出不了声,我想……那个妆容……是很可怕……啊……公主你不要误会,我是说我不适合那个妆容。” 李如荼一时气不过头,无语看着她。那分明是惊为天人的反应。怎么会是“吓得出不了声”。 “那我请问一下金儿。往日你与余公子见面时,他是如何表情?” 钱金认真思索了半天。道:“余公子他……只是在大哥引见时与我说过客套话,之后……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那肯定。吓破胆一次便足矣。 李如荼笑道:“金儿,不若你我打个赌,倘若你换妆之后,余公子看你三眼以上,便让我入股观海楼,可好?” 钱金奇道:“公主对观海楼也有兴趣?” 李如荼满面崇拜道:“金儿你有所不知,这观海楼不但雅致,在外名声赫赫,我不过仰慕其名,届时我带文人雅士在观海楼赋诗高歌,岂不快哉?” “这个……我要与大哥商量商量。” “金儿啊,你大哥不都是听你的么?”李如荼开始感觉自己有种拐卖儿童惯犯的嘴脸,马上敛容,道:“何况我只想占一小部分,毕竟我的封邑很丰厚,不想让太多人知悉。” 钱金回想之前众人见她换装的“惊恐”表情,心想李如荼赌局应该赢不了,便点点头,问:“那如果你输了呢?” 李如荼想了想,道:“钱家富贵有与,你们也不稀罕这个……” 钱金点头。 李如荼又想了想,道:“如果我输了,我便想方法留余公子在观海楼长住一个月,如何?” 钱金面上一烫,慌忙垂下头去,作羞状,直把李如荼的疙瘩再次唤起。 李如荼命千树万树为钱金更衣卸妆,立马为她改头换面,这次比上次更顺手一些,忙乎了一个时辰便办妥。 李如荼想想,又命人备了冰糖燕窝亲手捧着,把千树万树留下,领着钱金向客房中走去。 余沛容休息的地方名“采桑”,院中却以四君子之“梅“点缀,星星点点白梅暗香流动,沁人心脾 李如荼踏入院子地时候,便看见那袭黑色衣袍,立在白雪白梅之间,他眉眼之间的那道晶莹出尘,直把周遭染了一片轻灵之气。 “余公子。好兴致啊!” 余沛容抬眼间,天地冰雪似退避数丈之外。眼间流淌着繁星之光。秋水之波倒映着白梅,似亦有暗香沁入李如荼的肌肤内。 他抬眼看见李如荼,眼底闪过一丝她不懂的眸光,浅笑,没有作答,等两人走近。 钱金远远看见他已经把头埋在胸襟内。不敢抬头,错过了此幕撼人的美景。 “余公子,你可认得我身边这位?” 余沛容似是毫不所动,只是一舜不舜看着李如荼,嘴角再起勾起完美地弧线,道:“非礼莫视,在下不敢冒昧。” 什么非礼莫视,你现在不也死死盯着我嘛?李如荼心中气恼,料不到这余沛容的三眼如此难得,她本打好算盘。第一眼是引见,此刻便少了一个机会。 她皱皱眉,举手虚引,道:“此乃钱兄之妹,钱金钱娘子,你们之前见过几次。” 余沛容似是与她作对似地,向着钱金地方向作揖道:“见过钱娘子。”眼睛却不肯落在钱金身上,有礼地盯着地面。 “钱金见过余公子。” 钱金眼带幽怨望向李如荼,她只好挥挥手。让她稍安勿躁。又对余沛容道:“谢谢余公子又出手救了府中荆姑娘,只怕我欠公子地恩惠越来越多了。” “公主见笑了。在下不过是略尽绵力,何来恩惠。” “哈哈。公子深谙佛理,想必菩萨心肠。这次便请余公子帮钱家娘子号一号脉。”李如荼打蛇随棍上,偏不相信你看病不望对方一眼。 余沛容依旧低垂眼帘,道:“请两位到内室一坐,好让在下仔细听脉。” 钱金面上一红,心中狂喜,居然可以进入他地房间,她眼中流光四溢,感激望向李如荼。 李如荼小胜,心中也是乐意,道:“好,我也准备了冰糖燕窝与余公子补补身子。” 余沛容没有多说话,点头微笑在前先入了屋子。 余沛容下榻地采桑院并不大,只有卧室与外屋之分,旁边两间厢房,一间是给药童休息,另一间被临时用以摆放解毒药材的仓库。 余沛容在此休息不够两日,室内已经满是芬芳地草药味道,与他身上的淡雅气质很是般配。 请两人落座之后,他尽数打开了大门与窗子,又唤了药童来,吩咐几句后,药童便从药箱中拿出一根红色丝线。 药童恭敬地走到钱金面前,把红线呈上,道:“请娘子系于腕上,调息养气,我家公子便可听脉。” 钱金不禁急躁起来,望望始终低眼不看她地余沛容,又以眼神询问李如荼。 李如荼此时比她更急,忙道:“余公子已经习得此神妙手法,无需望闻问切?” 余沛容轻轻一笑,眼神深邃,深深看到李如荼眼中,道:“方才在外听钱娘子气息平稳,想必身子壮健。在下此时再以红线把脉,便能大概知晓。” 她心中一荡慌忙避开他那突然变得热切的眼神,闭上嘴,转眼便看见钱金失望的神色。唉……第二个机会也错失了。 余沛容牵着红线另外一端,仔细听了半盏茶功夫,便起立向两人方向作揖道:“禀公主,钱娘子身子健朗,不过有些许郁结在胸,只怕是饮食过腻影响,我这就开个药膳单子,钱娘子每月三到五日按此单饮食便可。平日少荤多素,便能延益不少。” 说罢,他起身要走向书桌。 “且慢,余公子这几日辛苦了!燕窝要凉了,我等先吃过再聊吧!”李如荼把书中漆木托盘往钱金手上一塞,使了几个眼色叫她送过去。 “不多礼了,在下方才用过早膳。”余沛容没有望她俩,低垂的眼眸内暗含玩味,之时李如荼等不能察觉,只得看他径直走向书桌。 钱金踌躇望着李如荼使眼色使得扭曲的脸,呐呐道:“余公子他似是吃饱了。” 李如荼心中焦急,噌道:“钱娘子你亲手做的燕窝,你不是要让余公子一尝你的手艺吗?”绕过钱金的背,对一直不愿看来的余沛容笑道:“燕窝不过划喉即过,撑不了肚子的。”说罢便推钱金过去。 钱金在李如荼地推动下唯唯诺诺,紧张的手脚不协调地捧着托盘走向余沛容。就在她步近他时,跟在后面的李如荼在迤长裙底悄悄伸脚在钱金脚上一勾。钱金全身武功在看见余沛容之时早已破功,此刻整个身子僵硬,连带手上的冰糖燕窝,飞扑向余沛容。 李如荼瞪着这一幕,内心兴奋地喊着,扑上去,扑上去! 第七十七话 镜水无风也自波 余沛容安然立于钱金面前,任由那半烫的甜腻冰糖燕窝淋得通身皆是,眼角却不肯一抬,更不肯伸手相扶。 这最后一招美人投怀送抱没有成功。李如荼开始泄气了,又对钱金感到万分抱歉。 惊呆的钱金趴跪在余沛容面前,抬头仰望着他呆若木鸡,忘记了说抱话,震撼于自己的冒失。 过了半晌,钱金万分尴尬地从地面爬起,唇似有千斤重,良久才低低道:“对不起。”话音未落,已然眼眶盈泪转身跑了出去。 “金儿!”李如荼正要追出去,在余沛容面前稍停,她正想对他发飙,却被他的眼神惊住了。 他头脸上俱是冰糖燕窝,透明的液体顺着他完美的轮廓慢慢往下流,经过秋水星眸,经过玉挺管鼻,经过润泽薄唇,直到下巴,湿润的头发沾在两颊,让他显得份外野性。 李如荼在他深邃目光的逼视下,心不由得跳漏一拍,慌忙扔下他追出门去。 钱金一身武功,李如荼如何追得了她,只是从积雪凌乱的脚印跟踪而去。不久,她便找到了伤心欲绝的钱金。 她便跌跪在一堆白雪间无声哭泣,矜袍散乱,面上妆容早已花得一塌糊涂。 “金儿……” 李如荼蹲下身子,看着双肩颤抖的她,心中私有千斤中重。她因为贪图观海楼地参与权。儿戏地把一颗少女芳心砸得粉碎,让她在心上人面前重重地出丑了。李如荼。你何时变得如此自私。 “金儿……”她看着眼中噙泪又强忍着地美丽女子。心中难受之极。(.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伸手去扶她。却被狠狠甩开。 “你骗我!” “我……”李如荼无法回话。她分明看到钱金眼中渴望地祈求。只是她也没有办法爽快地道出她并没有骗她任何一句。 “我……对不起。金 钱金眼中闪过失望。或许在她心中依旧希望李如荼没有伤害过她。 她缓缓站直身子。不管李如荼。转身离去。 那一转身,一颗晶莹的泪水在李如荼面前滴落在纯净的雪上,因为温度,把那方寸地雪沫融化了。李如荼没有动,只是蹲在原地,再也挪动不了,她抱着自己的腿,对着那点被融化的小洞,看着它重新被冻结成雪。心中似是一样被冻结般。僵硬并寒冷。 一道阴影遮在她头上,似乎挡住片片刮面寒风。 她抬头。看见便是那熟悉如墨黑眸,此刻迸发着陌生地火焰。 她慢慢起身。双眼盯着他唇上勾起优美的唇型。 “为什么如此对她?”李如荼绝对相信他并非墨守成规之人,此举一定是经过推敲地。 他垂下眼睑,不再让她**心事,淡笑:“公主又为何要**之美?”语间纵是笑语,却毫无笑意,直寒她心底。 李如荼话语哽噎于喉,她总不能道出“我要把你和钱金送作堆以求插手观海楼”,只得同样默默不语,眼直望着自己的鞋尖。 他们之间的身高相差不少,余沛容默默看着她的发顶,她似乎早起,没有绾髻,只是简单地以白玉束带绑着青丝,垂在背上。她似乎也染上了他房中的草药香味,淡淡地缠绕在两人的发间。 余沛容忽觉胸前闷塞,嘴角再露浅笑,道:“公主之前曾提及,在下与你有一段渊源,未知,是何年何月之事?” 李如荼也无心再**于他,便怒瞪他一眼,“没有,我等从来不曾认识。” 余沛容本来狐疑的眼神转深,看着她转身再次从自己的视线消失。雪地上只有她留下的淡淡足迹,模糊记忆中,她似乎真的在他脑海中留下过淡淡地痕迹。 他揉揉正在突突跳个不停地太阳**,头开始疼起来,心脏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来回拽弄,然后他不得不停止思考,紧握拳头,忍受近接来袭地痛苦。 李如荼失魂落魄地跟着金儿的脚印于雪地行走,脚上鞋袜早已湿透。在一个拐弯角,她停下了身子,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怒道:“我告诉过你我们……”她如河东狮地怒吼硬生生嘎然而止,“呃……杜统领,你怎么跟在我后面?” 杜子兼面色苍白,显然大病初愈,在雪地中跟了李如荼一段时间体力不继。 他清瘦了不少,眼神已经回复炯炯神采,身上没有穿厚重的衣裳,看着李如荼。 “你身子可大好?”面对这个铁人般意志的恩人,李如荼不由得皱起眉头。 “公主,卑职已然大好,没什么大碍。” “嗯……那么你,你……跟着我是为何故?”李如荼迎向他探视的视线。 “卑职……方才无意听到你与余公子自己的对话。” 李如荼心中一凛,面上不懂声色,冷声道:“杜统领,此公主府内,什么应该听,什么应该说,我相信你已经很清楚,无需我多讲。” 杜子兼胸口弥漫奇怪的酸楚,本来,他在昏迷中,似乎有些什么牵挂,勉力醒来。当他睁开眼,第一眼却不是看见自己在睡梦中忘却不了的人,失望浓烈地围绕着他。在思前想后,他实是没有什么籍口求见,只得想方设法撇开跟随在侧的部下、下人。 当他悄然踏出房门不远,便看见这么一幕。 他看错了吗? 抑或他也是俗人一个,逃不过儿女情长?看不懂天家女儿的游戏。 他很想拂袖而去,只是脚步却不听话地,跟随着她的脚印,一步一步向不知名的前方走去,仿佛他们的脚印贴合在一起,满足了他内心某处奇特的需求。 他喜欢她么? 他开始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如果不是,为何为她挡下一箭? 如果不是,为何在昏迷中翻来覆去地梦见她? 如果不是,为何醒来看见床前的千树万树如此遗憾? 如果不是,为何在知悉她与余沛容的过往之后仍不放心跟来了? 他脸色愈来愈苍白,他以为自己体内的毒药再次发作,心跳突然加速,快得他透不过气来。 “公主。”他舔舔干裂的唇,低声道:“我……” 李如荼奇怪他居然不自称“卑职”,以讨究的眼看向他,看在他眼里却是一种鼓励。 “你可知道,余家曾有为先帝救驾身死?” “我知道。”李如荼颔首,猜想他是想邀功来了?还是打算要求调回皇帝身边? “你可知道,余家虽对皇家尽忠职守,却从未以如此笨拙的手法救人?”是啊,当日他是多么愚蠢,只是,在他醒悟过来之时,他已经倒吊在绳索上,握着她的手。 李如荼呆了呆,再次颔首。 “那是因为,我心中,有了公主。” 李如荼面上惊讶、疑惑、怀疑、探究一一闪过,她本来强持威仪的脸似红了红。 这个下雪的早晨,必任何一个过去更漫长。 他们就如此,相隔着白雪飘摇,相隔着寒风凛冽,相隔着君臣之别,对望着。 李如荼不明白,为何他的目光如此浓烈。 此刻她明白了。 李如荼不明白,为何他宁死也不放手。 此刻她明白了。 不过,这些并非她要的,她的目光慢慢冷却下来,面对他的热情,她却无法心动。 那种心跳砰然的感觉,早就在鹤坠落山崖之时离她而去。 她是一国长公主,他是保护皇家的侍卫。 她是有妇之夫,他是受家族重视的新一辈子弟。 她是心死之人,他是从未接触心跳的人。 李如荼嘴角慢慢弯起,勾勒出柔美的弧线,突然她错觉自己在模仿余沛容的笑法。只是,这个错觉刚过,她已经朗声笑了出来,道:“杜统领,你余毒未清,应好好休息。” 说罢,那个雪地,便只剩下一道足印,与一个立于风雪间的男子,紧握拳头。 第七十八话 月寒山色共苍苍 李如荼快步在雪地中行走,方才她从杜子兼眼中看到了专注。他的认真和谨慎令他不苟言笑,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仍不失一缕温情,在眸底暗暗弥散。只是,她又如何能回应这个眼光。 她可以选择的只有逃避。 远处的山峦、府内的楼台和园林都沉浸在耀眼的白雪亮光和淡蓝的阴影中,一切都那么雪白、坚硬和洁净,却又虚无。 当在可庐居前遇到千树万树迎面禀告时,李如荼才从震撼中醒悟过来。 “什么,澄然小师父要告辞了?” “是,澄然大师早上已经来求见了,就在偏厅等候。我们又寻不着公主您,只好请澄然大师稍等。” 这么看来,澄然已经等候多时了。李如荼快步向偏厅走去,一进门便看见澄然,清朗的笑意跳跃在他的眉梢、唇角。 李如荼紧绷的心此时放松了下来,回以一笑。 “澄然小师父要到金山寺挂单?” 澄然轻点头,道:“贫僧身子已悉数好转,便是时候到金山寺继续修学。余施主毕日启程,我正好同路前往。余施主因身染风寒,不敢搅了凤体。澄然代替余施主来此,一同告辞。” 李如荼心上一沉,他也一起走了么?那个曾经占领她的生存空间的恶魔,始终要如此风轻云淡地离开她的视线。她应该高兴才是!她点头笑道:“李但愿澄然小师父此番上山去,终成佛道,造福世间。” 澄然合掌行礼。口颂佛号。 没有过多地言语。澄然已退下归去。李如荼立在门边。看着他神似鹤地眉眼再次含笑。随即转身。半旧僧袍如仙谪飘然而去。她心中有种怀念悄悄衍生。 或许。很快就能再见面。毕竟此处离金山寺并不是很远。想到此处。李如荼对着他地背影淡笑。是地。能再见地。她开始怀念他恬淡地微笑。似乎为她化解一切苦恼。 李如荼为表重视。命李效仁派侍卫队翌日送澄然、余沛容进金山寺。之后。她便把自己困在小小地可庐居中“面壁思过”。 她不想面对杜子兼地一时冲动。更没有面目找钱金。只得留在窝中思前想后。却无法补救。 就在她面壁思过地时候。她得知杜子兼似乎得了一场风寒。本来刚愈地身子便禁不起折腾。卧床数日才渐渐好转。与此同时。荆楚楚已经苏醒过来。并且一再求见。荆楚楚被查之前。已经把老父暗地送回家乡。做足准备。没有后顾之忧。 如此一来李如荼便没有什么头绪,又不能跑到韦府那里调查,加上又与钱金闹翻了,更不想冒险去调查刺杀凶手的身份,她只好先把事情搁置下来。荆楚楚求见几次不果,便沉寂了过去。 日子就这么沉静过了十余日,李如荼继续她每日看书习字的大家闺秀生活。 这天,千树万树来服侍她起身洗漱之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驸马在回来的路上了?” “是,公主。据报驸马昨日已经开始从京城启程归来。我想啊。驸马必定是归心似箭呢!”万树乐呵呵地快语回答。与李如荼相处久了,愈加放肆。 千树在旁瞪了她一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恭谨道:“禀公主,估计五日内。驸马便到润州。” “嗯。”李如荼点头,任由千树万树为她穿戴复杂的衣袍,沉思着。她确实很期待韦正矩回来,她有许多问题等待他地回答。这段日子,她府中发生这么种种波折,她期待一个肯为她思考量度的人,韦正矩温暖的笑容,让她开始计算日出日落经历的这五次。 当一个人有了期盼,时间变会捉弄你似的,硬是慢慢流动,甚至静止不前。李如荼被煎熬了三日三夜后,终于崩毁了,扔下手中狼毫,跑去看雪,没一会儿又嘀咕着要看书,坐立不安。 万树杏眼溜溜一转,便提议道:“公主,这几天金山寺有庙市,要不我们乔装去看看吧?” 李如荼一听煞是欢喜,即便撞到不想碰到的人,在这人山人海的环境也能快速没入人海。当下便衣穿戴,带着同样穿着男装的千树万树出门,想想为了安全,还是请李效仁一同前去。四人骑马到达时,已是午膳时分,看庙前热闹非凡,李如荼心底压抑多日地烦躁才被抛之脑后,难耐心中的喜悦和冲动。 从唐始,寺庙节日期间举行的,规模比较大的贸易活动称为庙市,后来发展成庙会,吸引着海内外商人,甚至大食、日本、新罗等国地商人,都远涉重洋到此贸易。李如荼等人此时亦能看见为数不少的外邦人或吆喝着交易,或嬉笑着看中土特色表演,近百名僧人组成的祭天祈福队伍在庙前宣读祭文,祭拜。赶庙市之人的心思,不只是在购物上,他们还要朝圣、游冶、娱乐、赛会等等,增添了神圣的意义。 李如荼在僧人队伍前张望着搜索澄然的身影,却没有看见他,听着冗长的经文觉得无聊,很快便被闹市上的小摊所吸引。两边密密麻麻摆得整齐的小摊上,不仅吃穿用商品无所不有,且有珍奇异宝、布匹绸缎、皮张冠带、估衣古董,精粗毕备,直把眼睛都看花。” 李如荼看了一会儿,没有购物的兴致,便凑到一边看俗讲、扁担戏、高跷、变戏法等,又摸遍了没有见过地空竹、吹糖人、面塑、拨浪鼓,充分领略了大唐盛世地繁华,弥补了来唐大半年的遗憾。 李如荼拉着万树在前头吃不少没有尝过地小吃,偶遇城中达官显贵前呼后拥,招摇过市宴饮游乐,诗酒唱酬附庸风雅。便绕道而行。 刚转过街角,前方本就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纷纷让道,走避不及。李效仁以为是有快马经过,立即把李如荼护在身后。李如荼平日出行均有马车软轿,首次看别人横行霸道,起了兴致。在李效仁身后张望。 殊不知几人引颈等了良久,才看见一个熟悉地身影逆行迎面而来。 来人满头珠翠,身上华服奢侈艳俗,粉面血唇,正是钱金。 路上行人见一女子如此妆扮迎面走来。俱吓得魂不附体,不懂事的孩童失声哭了出来,父母吓得捂住孩童的口鼻逃命似地奔开。 李如荼眼力不好,不期然看清是她时,已经走避不及,看钱金的视线已知对方早早看见自己,心中不由一慌,不知该如何面对。(.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钱金径直走了过来。李如荼只得从李效仁身后,硬着头皮跨步出来,脑中尚在盘旋着如何打招呼,面部僵硬到极点。钱金立在她面前。目光忽明忽暗,看不清在想些什么。 李如荼对这份突如其来又无心搞砸的友谊,满心内疚,事后突然在街上撞到,突然手足无措起来,讪讪笑道:“金……钱娘子近来可好?” 钱金憋着古怪的神色,瞪着她。 李如荼被瞪得不好意思起来,眼睛左右瞟几眼,周边数人身位都空着,显然行人看见路中心站着一个鬼一般地女子俱吓得闪到一边。李如荼四人就如此与钱金站在闹市道上对视伫立。十分引人侧目。 “随我来。”钱金好不容易开口。冷冰冰地对李如荼挥挥手,向道路一侧走去。 李如荼等人松了口气。便跟了上去。 钱金对紧跟身旁显得有些诌眉讨好的李如荼看了一眼,奇道:“你怎生笑得如此古怪?”说话间脚步丝毫没有减慢速度。在人群中穿插走着。 李如荼摸摸自己的脸,不觉脚慢了半分,便小跑着上去,笑道:“久不见金儿,心里欢喜。”看钱金的表情,不似对自己有责怪之意,李如荼打蛇随棍又把“钱娘子”改回“金儿”。想着想着,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生我气了么?” 钱金面上肃然,斜睨她一眼,低声道:“算了,余公子于我无情,我也不必迁怒于你。” 李如荼眼睛一亮,笑得有几分献媚的味道,道:“余公子是个俗人,不懂欣赏。” 钱金柳眉一竖,似是不满她说心上人地不是,但嘴唇动了动,又止住了。对于火爆脾气的她,此番忍耐,李如荼不难看出钱金对两人之间的友谊看得比自己姻缘更中,不由得感动起来。 钱金见李如荼面部表情几番变换,心中纳闷,压低声音道:“你跟紧一点,你等被跟踪了。” 李如荼错愕道:“啊?何时开始?”她不敢扭头后望,心中震惊,李效仁武功不俗,加上千树万树更是难敌,只是他们俱没有觉察,对方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你们刚到我便看到了,对方不是一个人,身法轻灵不似中原武功。我看你几个随从没有察觉,本已走过,忍不住又回过头来。” 李如荼又感动了一把,笑道:“金儿你对我这是好。” 钱金凌厉的目光刮了她一下,幽幽道:“我视你为朋友,只要你以后不要再为我画那难看的妆容,我便不会轻易恼你。” 李如荼无奈地点点头,心中感慨,钱金继续坚持这种别树一帜,别说三个月,只怕三年后亦难出嫁。 李效仁等在钱金的提点下,已经发现了跟踪人的踪影,千树低声道:“公子,我们分头引开他们吧!” “好,你们一队,我与公子一道。”钱金果断地判断。 千树正想反对,转念想想凭钱金地实力,确实由她带着公主走一旁,而千树万树与李效仁为一组假扮公主引开跟踪者更为安全。 当下使了个眼色,五人在一个转角停下来,李如荼与千树迅速调换了小帽,道:“你等千万要小心应对,平安归来。不能有一丝损伤。”千树万树等眼中闪过感激,点头迅速掠出巷口,与她们分道扬镳。 出门前,为了保全公主,千树与李如荼身高差不多,故意穿同样的青衣。戴着差别甚大的帽子,便是为了这一着,想不到果然现场要用起来了。 “来。”众人一分开,钱金便拉着李如荼望金山寺内殿疾步走去。 穿过内殿,钱金故意左拐右转。来到后方,人烟逐渐稀少起来。 钱金虽然盛装,但急走了一大段路脚上依然没有停留,仍是拉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如荼。 走了一段,李如荼认得去路前方左边是通往方丈室和接待香客之处,余沛容地禅房就是在那里。钱金想必也是认得地,便偏偏选了另外一条路。 这条路是往后山方向去的,与上次李如荼带着杜子兼登山进入夕照阁。途径观音阁南与妙高台遇到钱钱的路线一致。 越往上,山里越冷。此际已是冬末,冰透的山风,刺骨透寒带了肃杀的味道。山上连最后几分绿意都消失无踪,种种枯木上挂着长长的冰柱像闪着寒光地兵刃,像随时准备刺入来人的胸膛。李如荼体力不支,重重喘息,嘴中对寒风中喷着白烟。 看着萧杀的前路越来越窄,李如荼不禁问道:“金儿,我们摆脱他们了吗?” 话音刚落,破空声代替了钱金地回答,几道寒光一闪即过,李如荼被钱金猛力拉后几步。钱金怒目向山路后方横七竖八地枯树树顶大喝:“什么人。出来!” 李如荼顺着看去,只见两个身穿白衣劲装地人。从树顶一跃而下,借势向钱金击来。他们身上轻便紧束地白衣。躲藏于雪间确实难以分辨,若不是有意现身,李如荼只怕目穷也看不出半分端倪。 “后退!”钱金对李如荼低喝,已经迎向袭来的两人。 顿时,一道五彩身影与几可不见地两道白影缠斗在一起。 李如荼退后一丈有余,方才一时反应不过来,看对方攻击钱金的身法诡异刁钻,狠辣非常,钱金招架起来十分吃力。 李如荼看下去,越看越是觉得熟悉,这身法甚似现代电影中日本忍者的动作,结合他们方才如变色龙般隐身在树梢白雪间,顿时心中清明,大喝:“小心暗器,他们是倭国的人。” 钱金听到的同时看见对方眼中闪过异色,立即骤然向后疾退,果然几道白光再闪,噗噗声直没入皑皑白雪之中。 “卑鄙。”钱金大喝一声,拔出腰间束带,力贯其中,瞬间软软地束带便如有生命般连连挥动向两人打去。 如果不是面对险境,李如荼实在很想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这忍者本就靠天时地利及各种手段致胜,亦不算卑鄙。 那两个忍者也不理睬钱金的爆发,专心对付她手上动若灵蛇的束带。一时间,双方分不出个高低,李如荼本想去唤帮手,只是这山路狭窄,三人缠斗之间,已不够李如荼通过,只得目不转睛地看着双方高来高去。 久斗之下,钱金毕竟是女子,身上累赘过多,不免渐渐显露败迹。 李如荼心中如焚,又不敢冒失出声,在一棵树杆旁急得绕圈。 钱金暗叫不妙,缠斗下去她始终只有落败,急暴喝一声,左手成掌与右手束带织成一波狂潮向两人面门袭去,逼得两人急退,钱金乘机后跃,转身跑向李如荼,大叫:“跑!” 两个忍者合作无间,一起扬手激射暗器袭向钱金后背。 李如荼眼见,慌忙尖声大叫:“小心……” 钱金早已料到此着,单手从头上一摸,扯掉一把翡翠珠珊瑚珠,回手一推,那堆价值连城的珍宝就这么被钱金大方地打向忍者。 两个忍者正打算窜前地身形急忙顿住,始料不及纷纷从腰间拔出短刃挡格这时间最豪华奢侈的暗器。 钱金气打一边上,从头上拔下了无数巧绝天下的珍贵首饰,当作钢珠子般连连激射向忍者。 李如荼看着那每件都能引得大富之家珍视求之不得的首饰纷纷出手,连她深受皇恩赏赐无数的公主也不由得当场乍舌。李如荼此刻终于明白到钱金满头珠翠原来也有如此妙用。 金的、翡翠的、玛瑙的、夜明的、珊瑚的,五光十色,在雪地地反光下,耀花了忍者地眼睛,钱金乘机从怀中掏出大把铜钱,满天遍地当头撒下,瞬间金光闪耀如网罩向两人。 李如荼心中高呼:金钱万岁! 只听闷哼两声,忍者在钱金大把挥霍出奇制胜时,着了道儿,打在身上的铜钱入骨疼痛,一滞之间已见钱金跑近李如荼,拉起手便旁,忙运刃追了上去。 钱金拉着李如荼边打边跑,约莫三个回合,身上地昂贵暗器已经发完,对方运刃抵挡也架轻就熟。李如荼见两人明显目标是自己,又奈何钱金异常顽强,才如此在半山上拉锯战。 李如荼向山下望去,白雪茫茫,照此下去,最后还是两人受困,她把心一横,对钱金急道:“你先回去找人救我,他们不敢伤我,只怕是有所求,我暂时没有危险的。” 钱金听在耳边心中一急,差点被拦腰刺中,边挡边骂:“我怎会贪生怕死,独自逃走把你交给歹人!” 李如荼听她语气强横,其中关切之意但浓,心中一暖,道:“金儿,我相信你,你一定要找人来救我。” 钱金口中怒喝咒骂,又过了几招都险险中招,只得使出最后力道,双臂一震,避开二人纵身跳出斗圈,边跑边道:“你这次不得再骗我了!” 李如荼在她震臂之时已转身往山上逃去,虽说在对方武力下她不过是被猫戏弄地老鼠,至少向山上跑远些,钱金被追到的机会又少了几分。 念及如此,她拖起累极的身子向朝阳岩死命奔去。 跑了一段便到了洞口,她扭头一看,吓了一跳。两个忍者已经悄无声息地不见了,她心中疑惑,不敢想太多,缩身躲在洞口一块岩石后,喘息一会儿,听外面没有声响,便硬着头皮探头来看。 洞外,暮色四合,清冷的风吹过树梢上的冰块,叮叮朗朗,寂静再无人烟。 李如荼看着雪地上蜿蜒着只有自己的脚印,呆倒在场。 那两个忍者去哪里了? 脚步声,轻轻地在身后响起,李如荼脑中轰鸣,是谁?她屏气慑息,霍地转身。 “是你?”她失声叫道。 第七十九话 不知庭霰今朝落 脚步声伴着李如荼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在洞中回荡,显得有些阴森,那人越走越近,轮廓分明的脸渐渐露在光线下,李如荼失声叫道:“是你?” 来人一袭半旧僧袍,俊逸不凡的脸上始终染着佛家的慈眉善目,让人见之若暖风吹得人浑身舒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网提供小说在线阅读> 是李如荼寻之不得的澄然,险境中偶遇故人,她心中激荡,随即想起危机四伏,忙压低声音道:“你快点走,后面有人追我,要是问你,别说认识我。” 澄然自若的眼中露出半点玩味,看着李如荼,不退反进,缓缓走过来。 李如荼一边探头张望外间情况,一边不住对他扬手叫他赶快撤离。 澄然眉目含笑,丝毫不理急得跳脚的李如荼,径直走到她身前。 李如荼看澄然越靠越近,心中急乱,看他不似以往肃然的表情,露出浓厚笑意,莫非他以为她在开玩笑么? “澄然小师父,你快走!” 澄然把李如荼挤眉弄眼的模样尽收眼底,笑意更浓,向前再迈了一步。 她不觉向后挪了挪身体,直到背脊被冷硬的岩石抵住,再也退不得。 澄然犹如不觉,继续前踏。 李如荼有点惊诧他一向守礼。怎么如今靠得这么近。再望他双眼。正肆无忌惮地水波流淌。深深望着她。 “你怎么……还不走?”面对似乎换了个人地澄然。她结结巴巴道。 澄然瞳色渐深。眼角妩媚毕露。把他本来拘谨地俊脸熏得与前大不相同。散出难言地妖异魅力。令人眩目。 他靠到李如荼耳边。曾经诚恳诵念佛经地唇中吐出低沉磁性地声音。“你觉得呢?” 李如荼一个激灵。扭过头去。愕然望着他。此时彼此身躯贴得非常近。他已然逾越了。 “你到底……怎么了?”她颤抖着问。脑中闪过不可置信地念头。 澄然后退几步,眼中闪烁异芒,沉默不语凝望着她。 这眉眼间的魅力,曾经如厮熟悉。李如荼袖中玉手紧握,只是身躯的颤动如何也抑制不住,她虚弱地问道:“你……和鹤……大海人……是何关系?” 澄然眼中掠过寒光,似笑非笑,蛊惑人心。 李如荼看他神色,心中渐寒,如坠雪窖冰天,抖声道:“你是他兄弟么?” 看澄然但笑不语。她声线拔高,尖声问:“那两个刺客是你派来地?” 澄然没有作声,伸出手,对她道:“过来。”语气截然不同,气势凌人。 李如荼看着他的停在半空的手,犹豫道:“你究竟是何目的?” 他冷道:“我要害你,你与钱金早就死在公主府内。” “那你为何……”李如荼被他目光一扫。下半句再也无力说下去。 “我们先离开这里,你府中的人很快便寻到此处。”他见李如荼对他生了戒心,也不理会,径直握住她的手,一扯向外面走去。 李如荼惊叫:“放手,你干什么!” 澄然回头对她一笑。熟悉的温如春风的笑意染上眉头,笑道:“我好不容易才毫无损地把你请出公主府,怎能放手?” 澄然手掌像铁箍般,不松不紧,她却无法挣脱,扭动着身躯,窘迫地问:“你捉我是为了什么?” 澄然冷眼看她挣扎,便如狮子笑看猎物于利爪下生死不由自己地皇,笑得有几分诡异,道:“起初是因为你被大海人捉了。后来是因为大海人捉了你。” 李如荼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顿了一下,手腕一紧。已经被澄然拉着向外走。 澄然拉着她的手,内心的细腻跟水一样。不久前,她曾这般安静地在身边,陪他站了半夜。这至纤至柔的水,在某个夜晚,他看见她的笑脸之后,竟也如缺堤的力量般汹涌而至,喜怒的**填充了整个胸膛。 跟在身后地李如荼走着有些吃力,高一脚低一脚,幸好澄然的步速并不快,似是在林荫小道上散步的情侣般,不时温柔回头帮她跨越障碍。只是他这般体贴入微,害她不能留下半点记号。 她表面上意气自若,心里却乱成一团。 澄然心情似是甚好,慢慢走在稍前,看着夜幕已临,满天星斗在苍穹中一闪一灭,远处山头的积雪,被映射得如银河坠落,与天空星星遥相呼应。 他叹道:“大唐的天下确如人间仙境,美不胜收。” 李如荼呐呐道:“可惜日后我们却想着去你们国家旅游。” “什么?”澄然没有听清,侧头看她。 李如荼摇头如拨浪鼓,干笑道:“没。我不过是想看看倭国的樱花而已。” 澄然眼中闪过极深的怀念之情,脑中闪过无数故乡地画面,这时的樱花仍是那么灿烂、永恒吧?就在这样一个夜晚,他牵着李如荼的手,看到满天的雪花变成一片片花雨,阵阵悄然来袭的清风,樱花便漫天飞舞,花瓣划过唇边,挑动着他的灵魂。 李如荼看着他陶醉地侧脸,心中隐痛,他眉目间的丰姿绰约煞似鹤,只是他更情绪化,若即若离,就如山顶上呼啸而过的风,让人无法能握得住。她曾经在他身上得到丝丝寄托,也许因为他有几分鹤的味道,也许因为他总是如初日阳光般柔和清朗,只是这些全部都成了他阴谋的伪装面具。 “少年时,我曾经与兄弟们一起看过这么美丽的落樱,只是,再也没有试过了。”他侧脸看向她。 李如荼心中一颤,轻问:“你是倭国的天王么?” 澄然摇摇头,对她道:“不是。”复又回头看满天飞雪,轻声哼唱着故土的歌。 李如荼听不懂,在风中传来他低得若有若无的哀婉歌声,也能听那是异乡人。重温着故乡温柔的记忆,反复咏叹着。她地心慢慢平静了,享受那歌声中漫步雪地地感觉,也许鹤也曾经与他地兄弟一起唱过这歌。 不知不觉,她也跟着哼唱,突然觉得,手上一紧,澄然手心地热度骤升。 “大海人教你的么?” “没有。” 澄然噗哧笑了。“怪不得走调了。” 李如荼狠狠瞪了他一眼,奋力挣脱,怒道:“你到底捉我来这里干什么?公主府地人很快便找到你,你莫要我绑起你逼供!” 澄然这次放了手,由得她怒,转身走在前面,半晌道:“你很爱慕他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再如何爱。也逃不过小小算计,那能算是爱吗?她默不作声,跟着他踩过的脚印,于雪地上行走。 “如果是我,你会不会敢在皇帝面前,要求终身不嫁。” 澄然突然转身,对落后在七步开外的李如荼道。他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渴望。清醇至臻。一种思绪,一种情感在这漫天白雪的空中荡漾开来,一圈圈涟漪般,把两人紧紧地围绕起来。 李如荼干涸地喉咙似要裂开,她踌躇半天,刚要说话。澄然打断了她的话。 “我是大友人,他的兄长。”他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看入她的眼眸,“曾经我们是亲密的兄弟,当其中一个成为天王之后,我们都变了。我,想抢夺皇位,大海人想助天王,所以……我们之间开始分裂,相争不断。” 李如荼看见他的眼神渐渐变了。遐思的眼神和恬淡地微笑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受伤的倔强表情。 他抬眼看她,笑道:“我到你京城府中夺宝。却被他捷足先登了。当我追到你们的时候,他却死了。我失去了超越他的机会。本来,我打算返国,只是,我知道了你的存在。”他凝望着李如荼,继续道:“我想知道,他为谁而死。当我获悉,一个大唐公主跪求皇帝,誓死不嫁之时,我终于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 李如荼惊道:“你打算抢夺属于他的所有?法门寺一事,你可是……”说到此处,她面上一红,住口了。 他眼中璀璨,嬉皮笑脸道:“那点迷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不过我突然觉得,获得你地身,不如获得你的心更有成就感。” 李如荼怒道:“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你永远俱是大海人的手下败将。” 大友人不理会她,转过身去,道:“走吧!” 李如荼不依,向反方向走了几步,之间月光清辉下,大雪铺山,她实在无法独自离开此山,不过她已经不愿意与这个捉摸不定的倭国皇子一起了,一咬牙向前迈了几步。 太过用力,她没走几步便被埋在雪中的石子绊了脚,轻呼一声向前跌去。 在她准备亲吻雪地的时候,只觉腰间一紧,大友人在她身后抱住了她。热源从背后传来,她不觉背脊一硬,警惕地向前倾,这一弄,又再次前扑。 大友人低笑,手中收紧,把她完全抱在臂弯胸膛之间。 “放开我。”李如荼挣扎着,脑中却出现几幅昔日法门寺一夜那暧昧香艳地残破画面。 “不要动!”大友人把脸深埋在她的颈窝,低沉得把**箍紧险些爆。“不想我马上得到你,便不要再动。” 李如荼一听,吓得如石雕般不敢弹动,怒道:“你认为这样我会喜欢你吗?你永远得不到我的心!放了我!” “我算计中,也不是这么快收网,现在告诉你真相,自然是因为情况有变。”他在她颈窝间吐着热气,无奈道。 “呃?” “是因为有人要杀你,所以我才放弃原定计划,带你逃离险境。” “呃?”他知道是谁了? 第八十话 雪压林岚飘素烟 一开始李如荼曾经以为在公主府以毒暗器刺杀她的人是大友人指使,不过离开岩洞之时,她便猜到他并不想伤害她。 那么,要杀她的人是谁?迫使大友人放弃经营良久的计划,力量必定强大到大友人不顾一切前功尽弃,据荆楚楚处得来的信息,莫非……是倭国现任天王? 她思索间,大友人已经调息松手,牵着她的手继续前进。李如荼乘他不留意将项上璎珞脆生生扯断悄悄落在雪地中。 倘若是一枚戒指或者钗环,她深恐来救之人藉由夜色看不清楚,便冒险放下最显眼的首饰,只求璎珞在茫茫白雪中不要如脚印般,马上被淹没了。 大友人似是未觉,走了一段路李如荼才稍稍安心起来。看着他坚定地牵着自己的手,她甚是别扭,虽然知道他对自己城府极深,但是他酷似鹤的神情,让她狠不下去。 走了一段,两人在一路冰雪与迷雾之中登上山顶,云雾缭绕,俯看足下,山下曲折的山径弯弯曲曲,豁然开朗。山顶气温远低于山脚的气温,李如荼身上的狐裘已被打湿,站在险处打着哆嗦,全凭大友人手上传来的温度支持。她看他只穿单薄僧袍,头上光秃秃,却仍是面色如常,自己却包得如雪人般。 “我听说,你给大海人取了个名字。”他眼角斜睨着李如荼,她一时看不出他的想法,只能点点头。 “你给我取一个吧!”他语气温和却掩不住霸道,似是下达命令,令李如荼非常不悦。 “只怕我取得不好,你把我推下山去。” 他转脸看她恼怒的模样,轻笑:“我费了极大心思才得到你,如何舍得。” 曾经是温和庄正的澄然,现在是心机叵测的大友人,他便如山间的雾气一般变幻不定。难以捉摸,她想了一下,道:“岚。未夜青岚入,先秋白露团。” “岚?好!”他温和一笑。眼中露出少见地真诚。 李如荼心慌地撇头。不理他。 一时无语。两人默默立在山顶。山风吹得衣袍啪啪作响。似是远离人世间地喧嚣。 李如荼倒是很乐意在此拖沓。心中盼着公主府地人快点到来。没过多久。她在夜色中看见山下延绵小道上。隐约有灯火忽明忽暗。她极力远眺。看那星星点点顺着山道急上。心中一喜。几乎同时。旁边地大友人冷笑一声。寒意直入她心底。 “来了。” 李如荼怔了一瞬。突有所觉。大声喊:“快走。快走!” 只是,黑暗吞没了她地声音,远处的人浑然不觉,显然仍在往山顶赶来。 大友人把她拉近自己,桀骜地盯住她,冷道:“我带你离开这里之前。必定不能再有人妨碍我们。”他眯着眼,酝酿着危险的气息,沉声道:“可惜等不及韦正矩归来,不过那杜子兼就逃不掉了。” 李如荼奋力挣扎,却不能弹动,就这么在他的钳制下弄得手腕红肿不堪。正张口大喊,大友人脸色一沉,伸手点了她的哑**,寒声道:“你乖乖地看戏,莫要破坏我地计划了。” 大友人不为所动。冷眼看着下发赶来的人。他目力极好,众人到了半山。他已经隐约看到是钱金带着杜子兼一行人,匆匆赶来。 他一早便计算到。杜子兼即使大病初愈,也会强撑至此。他不明白为何,当看见杜子兼紧跟在李如荼身后时,他是那么想撕破身上僧袍,一掌把他解决了。此刻,他终于可以亲眼看着杜子兼死,之前莫名压在胸膛的郁结将要破体而出。 李如荼看着他嘴角露出阴森的笑意,心急如焚,无奈动不了更喊不出声。 慢慢,山下一行人已经渐渐接近山顶,走在前面的钱金一面焦虑,突然看见立在险处的两人,遥遥一指,欢声道:“看!是公主!” 后面的杜子兼强压着心中狂喜,仰面看见李如荼在澄然身旁,面色惨白,似有话说不得,眼中含雾,他隐隐有种不祥地预感。 澄然为何会此时此地在公主身旁?他负手而立,睥睨天下,此刻外露的气势,与前大不相同,似乎,他在控制着公主。 杜子兼灵光一闪,莫非…… “站住!”他扬手喝住众人前进的步伐。 钱金转头疑道:“怎么了?公主……” 连续的巨响把她的话断在嗓子中,本来静谧地山间远近相继爆响,由山脚传到山顶。李如荼惊骇地看向大友人,只见他从容不迫,冷眼看着山下即将发生的事情冷然得让人心寒。 响声过后,大地依旧是静悄悄的,杜子兼一行面色惨白,凝神屏息。随着,轻轻的一声“咔嚓”,层层叠叠的白色雪块应声而起,就如山神怒吼着甩掉了身上白袍,整个山体振动摇晃,杜子兼一行人在这一条白色雪龙顺着山势呼啸而下之时,显得份外渺小无力,纷纷奋力稳住身形。 是雪崩! 不敢接受的想法真的实现了,李如荼增大了挣扎地力度,只是耳边不断传来低沉的轰鸣声,山体剧烈摇晃,她脚下一滑,失去平衡,不得不被大友人再次扶起。 他就如无事般,温柔一笑,解开她地**道。 “大友人,你怎么能这样,你快救救他们“我很喜欢你为我取的名字,以后叫我岚。”他的模样似是在绿意盈然间谈笑,完全无视山间众人面临的生死一线。 雪崩就是直泻而下的白色雪龙,云状的灰白尘埃似是腾云驾雾,呼啸着声势凌厉地向山下冲去,所到之处一切将被吞噬殆尽。 杜子兼等人脚下汹涌起伏出现无数裂痕,在诺大的雪块汹涌彭湃、气势万千的急冲而下之时,他保持着冷静指挥众人,分开一个接一个向两边散开,人与人之间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只是,又是一声巨响从脚下透过厚冰传来。片刻间众人脚下纷纷倒塌。 杜子兼面色严峻,大喝道:“分开走,尽快逃向两边,保住呼吸!”说罢提气腾空而起向山上疾奔。 他是想来救自己么? 李如荼鼻子一酸,大呼:“不要上来。危险!” 奈何杜子兼坚定的眼中,只看到她苍白的面容,他身子一震,腰间剧痛,毒药地腐蚀始终让他难以施展,只是这些疼痛哪及得上得知她被追杀? 随着他飞驰而来地脚步,脚下脆弱不堪地雪块瞬间坍塌掉落。头上地雪块也铺天盖地向他砸来,他在雪落如暴雨的山道间全力一边躲避一边向李如荼奔来。 李如荼心脏几乎吓得停了下来,看着他在险象横生中奋力冲来,不由得心中一酸,对岚道:“你放了他们吧!我随你走。我叫他们不要找我,你放了他们吧!” 与此同时,怒吼地强大力量阻挡着杜子兼的前进,连山上百年合抱大树也被这巨力拉扯出土,向他扫来。 “太迟了,这雪崩一发动,便是神仙也无力挽救。”岚看着杜子兼左右窜动地身形,眉峰一皱。扬手对准他打去。 跳跃在空中避开树杆的杜子兼闷哼一声,重重地栽倒在雪地上,片刻之间,灰白的尘埃,巨大的雪块从天上纷纷罩落,毁天灭地,他的身影瞬间被吞没在白色巨口内,再无声息。 杜子兼眼前白影盖来,然后是如墨的黑暗,在这瞬间。他似乎远远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狂怒悲凉。 她伤心了么? 他要去救她。 只是,他再也没有气力动弹。哪怕是一根手指。 再见了,我地公主。 眼睁睁看着杜子兼的衣袍尽数湮没于白雪之中。李如荼在岚的怀中失控了,愤怒难过如泰山压顶般地冲击着她的胸膛,她的心脏快要窒息,泪水已经染湿面庞。她仇恨地眼转落在岚身上,半晌,来不及呻吟一声,两眼一黑,就倒在岚臂间。翌日,李如荼坐在一辆驶往京城方向的破旧马车中。 耳中听着车轮压在润州郊外路面的“吱呀”声,似是碾在她的心上。外面正下着小雨,“嘀嗒、嘀嗒”的滴水声,透过车窗看去,郊外房屋稀稀落落,冬末春初的屋檐上,雪融化了和着雨水滴下。倚着车窗,听外间雨声清脆悦耳,似乎将要来临的春天被隔绝在窗外。 她被喂了迷药,没有力气,连说话的声音也微弱不见。当她醒来,对付她地竭斯底里,适量的迷药是防止被发现的最好方法。 岚,就是倭国的大友人皇子,此刻便坐在她身边,乔装成夫妇,想要混入京城。 她一点都不关心他们要去哪里,要做些什么事情。她只记得那个被雪葬的身影,她负了他的情意,他仍不惜生命来救她。 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 她心中隐痛能舒。 忽然,一阵马蹄声从远至近,迎面奔来,急速而且凌乱,马上人该是归心似箭,日夜兼程。 岚身子一震,低声问道:“什么人?” 前面掌马的车夫低声回道:“是韦正矩。”李如荼眸中精光一闪,身子挣扎着便要起身,只是力不从心。岚低笑,在她耳边道:“我是不会这么容易便把你交出去的。”说罢把她的身子挪到自己膝上,对外面马夫道:“镇静些,假装不知。” 李如荼无力地瞪了他一眼,努力把脸转向车厢的布帘。 马上人没有理会迎面而来地破旧马车,他地心只是焦急得快要停止跳动,从来不知,这段短短的路途此刻令他惴惴难安。 就在前面地侍卫与马车擦肩而过之时,马车布帘被卷过的风儿稍微掀起了一角,他紧随地身子突然一顿,那一晃眼,他看见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 “停下!”他脑海有一股奇特的声音呼唤着,他不由自主大声叫停了众人,拉转马头追上了那辆破旧马车。 “前面的马车请停一停!”他犹豫半晌,还是拦住了马车。 李如荼面露渴望,因为激动而心脏狂跳,他看到自己了? 缨络: 古代用珠玉串成的装饰品,多用为颈饰,又称缨络、华。 璎珞原为古代印度佛像颈间的一种装饰,后来随着佛教一起传入我国,唐代时,被爱美求新的女性所模仿和改进,变成了项饰。它形制比较大,在项饰中最显华贵。比如《红楼梦》里一开头写宝玉出场时,就都戴着只“金螭璎珞圈”,璎珞上自然是挂着他的寄名锁和“通灵宝玉”,宝钗也有一个金璎珞圈,所缀金锁上是“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吉谶,可有三生石前的旧因缘恒于宝玉心间,金玉良缘到底还是成了作茧自缚。 “璎珞”的制作材料,维摩诘经讲经文》中有“整百宝之头冠,动八珍之璎珞”,《妙法莲华经》记载用“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真珠、玫瑰七宝(七宝的解释有多种版本)合成众华璎珞”,可见璎珞应由世间众宝所成,有“无量光明”。 第八十一话 缘浅缘深缘由天 众人见韦正矩策马回转,互相交换了了眼神,跟了上去。 破旧车子依言停下,韦正矩翩然下马,对车夫颔首微笑,有礼道:“这位大哥,失礼了!”他从袖间抽出一个方女子香帕,递上前去。 车夫不解,仍是抱拳回礼,问道:“这位公子,这是?” “在下方才在车轮经过之处拾到此帕,不知是否这车中主人的,所以冒昧前来。” 车夫当然知道不可能是车中人落下的,分明是这韦正矩想要试探车中人的手段,只是作为一个车夫,他没有身份去回绝,他望向车厢。 车厢内的李如荼无力地躺在岚膝盖上,全身棉若游丝,心中急得鼻尖冒汗。 岚微笑,从旁边拿了个假发套在光头上,整理了一下衣裳。 李如荼这时留意去看岚的打扮,戴上假发后的他便是一个地道的妇人,他的脸已经涂了易容的膏药,把本就出尘脱俗的外貌掩盖了去,只是眼中神采不变。眉眼与鹤更是神似,只是相对鹤的玉润冰清,他显得更张扬跋扈。 她扫扫自己身上,自己已经换了男装衣袍,只怕自己也被易容成一个形容枯槁的男子吧? 岚淡定地掀起车帘,望了韦正矩一手中帕子一眼,露出渴望之色,再望韦正矩俊逸的面容,马上羞赧低头柔声道:“多谢公子好心,不过我家郎君病困多年,家中早已一贫如洗,怎用得起这上佳的帕子呢?” 李如荼没有去瞪他假装女子维妙维肖的模样,眼睛不住瞪着韦正矩,快认出我来啊!快! 韦正矩眉头不经意微皱。不去看那花痴妇人。心中生了几分不耐。扫了躺在妇人膝上地青衣枯瘦男子。只见对方早已向自己投来热火般地眼神。莫非是在怒恼自己调戏他家娘子。看来方才那一眼是他地错觉。 想到此处。韦正矩无奈一拱手。翩翩行礼。道:“失礼了。两位继续赶路吧!” 李如荼不知自己求生地眼神换来地是误会。急得一头大汗。 韦正矩见车厢内男子眼上似有忧色。不觉迟疑道:“这位大哥是何病?” “我家郎君考取功名三十载。只是……他抑郁难舒。火气攻心。不久前便一病不起……”岚以袖遮口呜咽起来。 此时。韦正矩旁边传来一把似曾相识地声音。听声音便知是位冷若冰霜地女子。“少主。府中事宜危急。我们不得在此久留。” 李如荼转动着眼珠子,心中渴望能有其他人认出她来。 只是,美人尚未露脸,韦正矩已经一抱拳,道:“冒昧了,先生夫人请赶路,在下就不打搅了。”然后还亲手为他们落下车帘。 李如荼看着车帘嗖地落下。车厢又回复黑暗,她的心也随之落到谷底,绝望的气息渐渐从喉中涌上,嘎一声呕出一小口血。 岚本来满脸得意,一见血从她唇中溢出,眼中闪过慌乱,伸袖为她拭去,在她耳旁轻声道:“你怎地真的火气攻心了?我会保护你地,韦正矩根本就不适合在你身边。” 李如荼无力地瞪了他一眼。又是一口血。 岚慌忙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好,你先养好再向我追债,可好?”说罢还运功为她督气。 马蹄声已远去,韦正矩就如此错过了,便如命中注定般,与她擦肩而过。 李如荼此刻已经全身乏力,昏沉睡去。 岚并没有选择马上归国,他带着李如荼直奔京城,于城东偏僻处觅了个雅致的小院落。住了下来。前前后后折腾了月余。 此时,雪已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春风过。夜晚虽寒,白昼已变得温暖。院子内小池流水。百鸟齐鸣,整个天空也被春意淹没了。 岚经常不在,忙碌着收集情报,暗地与人谋划些什么。李如荼没有过问权,只能在看守下静心修养,之前在宫中、润州养下的身子,早在金山寺雪崩中败破了不少。岚对她关怀备至,只是她不领情,从不给他好脸色。 当日驾车的车夫名叫二郎,自从在京城下榻就一直奉命看守着李如荼。在得到岚的默许下,二郎偶尔会把一些情报透露给李如荼知悉。从某种意义上,李如荼并讨厌他,更不抗拒他。 雪崩之事发生后,公主失踪被掳之事并没有传出来。韦府不敢把深受皇宠,刚嫁过来的公主被掳上报朝廷,只靠韦府的根基在暗地里追查,这使岚得以暂时的掩藏,不会即时被翻了出来。 二郎没有告诉她杜子兼是否死了,钱金与千树万树下落又如何,似乎是岚特意吩咐下来隐瞒她的。几次之后,她便不再问。 他在软禁她,为了所谓的保护她,或者是强迫她。 她并不想清楚,只是从焚心似火慢慢转变了,心如止水更适合现在状态地她。就这么看日起日落,月弯月圆,她也似乎投入了对任何事不闻不问的心态中。 每天傍晚,李如荼都独坐在院子中看围墙上火红的春霞和华美的云朵造成离奇的景致,仰望天空那使人感到舒畅,生气勃勃的画面对她来说,是唯一的快乐。南风挟着春日的气息,从冬天地素净中苏醒过来,吹乱了她的头发,也摇过了院子中的柳絮杨花。 偶尔,岚会在远处静静看她,看她看的事物,并不惊动她。她独立通宵,他也顶着深夜寒露一夜不睡。 她知道。 她幻想过,让他对她渐渐放松,找个机会逃脱开去,只是他从不放松,他似乎是不愿意松开哪怕一点点。 就这样,厚重的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 李如荼这个傍晚依旧是独坐院中,岚外出了,剩下二郎在旁守候。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围墙外响起了以往没有叫声,从远到近,李如荼侧耳细听,居然是些云游野医在兜售药物。只是她刚要回屋,叫卖声真切的在墙外响起,她心中一振,这声音……似是……她面上没有神色,细听之下,沙哑夹带点衰弱,又不似是心中想象之人。 她想了想,对二郎道:“二郎,你帮我去向外面那郎中买点药。” 二郎虽是憨实,却警惕道:“少主医学精湛,一直为公主调理身子,如果要配药,还是待少主归来给公主请平安脉更妥。” 李如荼面上稍红,轻声道:“二郎你细心听听那郎中卖的什么药。” 二郎侧过耳去,那郎中刚巧在门外不远处被附近几个妇人拦下,七嘴八舌地吵嚷,细细一听,居然是在卖妇科秘药。 二郎扫了她一眼,直把她看得面上一热,别过脸去。 “二郎,你帮我买这几味药。”李如荼红着脸去拿纸笔写下几个字,递给二郎。 二郎点头,看看手上的纸领命出去。 看着他在转角处消失,李如荼把视线落在声源传来的那片围墙,心中祈祷对方能获悉自己地存在。 二郎在转角处停下,把怀中的纸拿出,看了几眼打算撕掉,想了想,还是叠好放回怀中。他出门前命令藏在暗处的忍者看守好李如荼,才踏出偏门。 他出门后,绕到传出叫卖声的那条街道,看了几眼。 那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郎中,方巾束发,身穿黑袍,可能云游不少地方,生得是极好的脸上颇有狼狈憔悴之色,正向围着他的几个花痴般妇人解说兜售药物,也不觉烦,面上带着一抹温定的笑容。 二郎皱眉,转身离去,跑了京城里好几家药铺买齐全了李如荼要的药,回去复命。 李如荼接过二郎递上的药,口中道谢,心中不禁黯然之极。 人有相似,嗓子也会有相似,真地不是他。 初听那云游野医地声音,她忽地认出那是余沛容的声音。她很是狐疑,怎地他变成卖妇科秘药地郎中了?莫非,他是乔装四处寻访自己的下落?那一瞬间,她心中狂喜,终于有人寻到此处了。当下以纸默下了当日余沛容为救杜子兼而叫她一夜准备好地药方,她确认即便对方不认得自己的字迹,也能从这个药方中探知一二。 只是,从二郎恭谨献上后,她失望达到了顶峰,原来真的是她误会了。 绝世佳公子般的余沛容,怎会走出奔走寻她,更不会为她抛头露面叫卖妇科秘药。 唉,她幽叹一声,抬头去看那围墙上红霞和云朵构成的美丽景致。 就在她失望之时,同样沮丧失望的另外一人,正立在围墙的另一边。 余沛容给一个女子解说了秘药的使用方法后,笑着收了银两道别后,耳根终于清净了下来。他抬头看着天边那红霞染得云朵氤氲,心中幽幽叹息,京城已经寻遍了,他依然没有找到一丝线索,喉咙早已沙哑出血,伊人难觅芳踪,只怕便如韦正矩所料,她被掳出大唐。 眼看着西边天上的晚霞渐渐地隐去,黄昏在新绿与风中悄悄地落下,立于外墙两端的人遥望天际同样的景致,同样的怅然,同样的叹息,却不知,那人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第八十二话 梨花一枝春带雨 岚轻轻叩门,明明人在内里却没有人回应,他心中有种奇异的酸楚,只得低声道:“儿,我进来了。(提供最新章节阅读>”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李如荼并没有出声反对,他便推门而进。 门扉敞开,迎面满是若有若无的香,犀帘黛卷下,李如荼正坐于窗前素手拾书卷,鬓云水袖长颦减翠。外面烟雨霏霏,风里杨柳依依,与她轻愁的侧面重重叠叠,映入他的眼中。 她并非绝美,便如一朵淡色菊花,低谷中犹见风骨,从你的左手芽,在你的右手开花,淡泊如一口盈盈的古井。他从不敢品尝,只怕醉倒。 就这么站了半晌,他才醒过来,淡淡问:“儿前日身子不爽么?” 李如荼实在不大想搭理他,低头看卷。 岚从袖袋中取出日前李如荼写下的药方,扯了扯嘴角,“我想不到儿对医理尚有涉猎。” 李如荼抬眼瞟了他一下,早就料到他来兴师问罪,懒懒道:“久病成医罢了。” 岚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变得强硬,凌人气势忽然盖面而来,“儿身子自有我照料,切勿轻信坊间庸医,此等鼠辈只怕连自己亦难自保。” 李如荼知道他的意思是表明,你要是打算向外求助只怕连累别人掉了性命。初春天气还是多少有点微寒,她背上瞬间湿濡一片,瞪着面前这人。岚眼中戾气越来越浓重。没有掩藏地与她对视。 是啊,他曾经在金山埋下**引雪崩。只求杀了杜子兼,同时活埋公主府来援的侍卫。他多日来对她千依百顺,她差点忘记了他本就是这般暴戾恣睢。毕竟无论他对她多好,亦是有一条底线存在,她似乎越过了。 她半晌才幽幽道:“你不要常神龙见不见尾。我犯病也不会找不着人。” 岚很清楚她不过是用了迂回之术。她对他不理不睬怎么可能会希望他经常陪伴在旁。不过心底地郁结似乎在听在这句言不由衷地话稍缓。 “我什么时候能走?”李如荼突然问道:“你说杀我地人现在已经月余没有动手了。是不是已经放弃了?” 岚稍有一丝暖意地眸底一冷。道:“在我地精心布置下如何能让人下得了手?我在城中安置了不少宅子。都住了一个“你”。别说是刺杀你。韦府想找出你也不容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急迫要离开自己么? 李如荼眼底地失望被他尽数看到。心中酸楚似乎又窜进了四肢游走。 就在此时。外间铃声大作。岚迅速上前把李如荼拉着。往外面奔去。 李如荼在此多日安闲自得,但也知这铃声是警报之意。有人闯入了?她心头一振,扔下书卷跟岚跑了出去。 “何事?” 二郎迎上前来。道:“少主,方才有人探入。我等现得早,已命人跟随。” 岚皱眉,冷道:“怎么能让人潜入呢?看来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二郎噤若寒蝉,口中急道:“卑职护卫不力,求少主重罚。” 李如荼在旁感受那股千斤重地压力,不由得为二郎担心起来。 “可知道是什么人么?”李如荼搭腔,她心中渴望是公主府的人真的寻到此处了。 二郎面露犹豫为难之色,望了望岚,见他微微点头,便谨慎回道:“是武藏下忍。” 相对李如荼面上沮丧,岚眼中沉淀着精光闪烁不定,嘴角露出好胜的一抹微笑,低声道:“是么?果然不出我所料。” 李如荼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又见他诡异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打了个寒战,马上撇过脸去,心中惴惴不安。 逃也似的回到房中,李如荼舒了口气,趴在床上,再次幽幽叹息,希望落空再落空,她是否真的逃不出他的牢笼。经过方才的折腾,渐渐睡意入侵,她在床上浅浅睡去。 黑暗中,轻轻地推门声响起,李如荼警觉地骤然睁开眼,沉声喝道:“什么人?” 来人似不掩饰自己地冒犯,低声笑了笑,摸到案前点燃油灯。 李如荼翻身坐在床上,从那人笑声以及油灯微弱地光线下看清确是岚,他的脸笼罩在油灯袅袅青烟下,平增了几分可怖与狰狞,她不由得慌乱问道:“深夜来此,你要做什么?” 话说至此,她开始后悔,这么问分明就似是早知对方来做什么地弱质女子,显得矫揉造作了。 果然,岚缓缓走来,面上露出残忍的快感。 李如荼不觉向床里缩了一缩,脑中闪过无数电影镜头。她从来不屑为何电影电视中被迫女子都是懦弱至此,此刻从岚身上出无形地凌厉气势感受到,原来当亲身面临这种绝对劣势时是何等惊惶无助。 岚并不说话,走近她,只轻轻一按便她推倒在床上,唇边溢出笑意。 “你……”李如荼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铁箍般把双手牢牢交扼在头上,她正要起脚模仿剧情向他**踢去,只是意动形未动,他已经跨坐在她身上。 恐惧袭上她的心头,从眼眶一涌而出,李如荼从感受他体下地坚硬感受到下一步他要干什么,紧咬贝齿,别过脸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眼角的懦弱。 原来他已经等不及了,她曾经一度以为他即便假扮僧人接近自己,至少还残留多少澄然的善,原来这些不过是她自己的臆想。为何,为何对他还存有一丝期待。 刺痛感在她胸膛中漫延。就连他撕开她衣襟也不觉。 破碎的襟口下,是嫩色肚兜。覆盖在她美玉般地身子上,正待主人上前享用。岚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俯下身子在她地额颈之间轻吻,细细啄啃品尝。 李如荼身上传来的**,让她感到一阵厌恶。再也忍不住颤抖着,一颗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苍白的双颊,缓慢流淌,触碰到正在享用她的岚。 他一怔,眼底地怜惜转瞬即逝,转而轻笑,道:“你记得我说过吗?鹤要的东西我都要了,今夜我就要先得到你的人。很快你这里便也是的我了。”他伸出食指。极尽挑逗地轻轻扫过她的左胸处。然后猛力一扯,白玉般酥胸就这么**在冰冷的空气中。李如荼身子不由得一颤,迎上了他的眼。 她虚弱地一笑。眼中闪过的一丝痛苦变成了一抹刻骨的烈焰,毫不退避地迎上了那个貌似不羁地男子脸上地冷笑。苍白地脸闪耀着他难以移开视线的光芒,道:“你真地以为这样就可以胜过鹤了么?我真的为你感到悲哀。”然后她闭上了眼,再次扭过脸去不看他。他微微窒了一下,似是被她眼中地坚韧炙到,接着面上露出丝丝得意之色,头脸慢慢的靠过去,硬是要咬啃她地朱唇,另一只手来回摸索住她柔若无骨的腰肢,如摆弄花枝般亵玩起来。 李如荼咬着嘴唇,忍住任何溢唇齿的疼叫,竭力的抵挡在心中的耻辱感,豆大的汗水顺着她苍白的脸上滚落了下来。 “还不够么?”岚低低在她耳边轻道,然后一口咬住她的肩头。 “啊……”她终是忍不住大声惨叫了起来,血丝从她肩头流过锁骨,淌过双峰之间,红白映衬,令岚心头一烫,险些忍不住入侵她。 只是他并不想这么快完结了这个游戏,鼻中是她身上诱的一缕缕幽香,唇齿覆着她光洁的玉脖顺势到了肩胸,沿着那血迹舔舐,激起阵阵战栗。 然后,他毫不怜香惜玉的反手于身下撕开她仅余单薄的留仙裙,接着解开自己的腰带,栓牢她的玉藕,把她那不住轻颤的身子压在身下,如君临天下俯视她紧闭的眼。 随着她重重呼吸,柔美的身体让他的小腹之下似火燃烧。倘若不是为了计划,或许他真的会在此要了她。 只是,如果不是为了计划,他真的会如此伤害她吗? 他不经意地摇摇头,摆脱这些不应该存在脑中的杂乱。他再次覆下以唇轻咬她青丝内软润的耳垂,喃喃道:“对不起。”李如荼张开星眸,愕然看向他。此时他似乎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随着本能在她光洁的额头,然后是颤抖的羽睫,轻蹭着她苍白的面颊,摩擦着。 “你……”李如荼的话被他含住了在唇中,温柔地吸允着,用舌头舔她紧闭的贝齿,轻啄着她精巧的下巴,然后便是柔美的玉颈。岚小心翼翼地慢慢轻吻,似羽毛掠过她的锁骨,用唇含起一段吸吻着,一会儿后又移动了半寸,继续着之前的温柔。 李如荼感觉到他内心似乎多了片柔软,他希望自己能投入吗?她苦笑,这等事怎么会乐于接受,即便他浑身解数,她也不可能欣然迎合。毕竟,女子与不爱的男人**相对也不会感到快乐,只会剩下羞辱。 岚右手覆在她胸前的柔软,触手可及的是柔嫩娇滑的感觉,让他难以自己,手指失去了控制,从左侧移动到右侧,然后以手指环绕着她胸前的红梅来回转圈,细细抚摸起来。 他感觉到李如荼鼻息猛地一吸,怀中娇躯渐渐火热起来,温暖、柔软、沉香,凶猛地冲击他的大脑。那一瞬间,岚脑中浮现出某年某月他们的相逢,当初那惊鸿的一瞥,如今化成一吻在她唇上,再也无法移开。渐渐的,岚不满足于撕磨的轻吻,开始解开自己的衣衫。 在李如荼被迫的位置看来,岚浑身解数去挑逗爱抚她,为的是她忍受不住的那一身呻吟,这比直接杀了她更是羞辱,她冷漠地看着他宽衣,仇恨火热与生理反应纠缠交合,把她几乎透明的肌肤染成粉红色。却不知,在岚的心里,面对真心喜爱的女子,这些温柔的举动其实是随心而行,也许他事后再也无法回忆起自己当时是如何去怜惜面前这个女子。他那一刻的心中只有一事,便是用全部的真心和全部的爱意来疼惜眼前的人儿。 就在此时,一直紧闭的房门“砰”的被狠狠地推开!一个人影悄然伫立在门外,室内气温因为来人的气势骤然急降。 岚没有去看来人,施施然从李如荼身上爬起来,收拢衣襟,淡笑对闯入道:“想不到你还是忍不住,露面了。” 书中不时会提及忍,我本身也深受《忍龙剑传》中的华丽忍术震撼,事实上日本忍在唐代还没有真正成立体系,不过是为了故事更精彩些。以下是相关的一些资料以供参考: 忍的雏形是中国的类似于情报部门的间谍,专门窃取情报同时兼有暗杀职能,多于夜间出没,均穿黑衣。唐朝时被引入日本,其职能基本没变,但日本人口相对较少,因此对于大名来说,这部分人员具有更高的价值。尽管如此,其最主要的作用仍然是情报的窃取和军力的体现。忍的地位起初很低,随着时间推移才渐渐有了类似于等级的职位并受到上层的重视。 在战国时代,忍术开始有长足的进步,因为这个时代非常需要忍术,武术和兵法。但是和兵法,武术不同的是,忍术有他的独特性.忍术达的地区有以下几处忍术的流派也就是用以下的地名当作流派的名称: 武藏,甲斐,越后,信浓,等四州 伊贺,甲贺,纪伊,等叁州 15世纪到16世纪末的战国时代,而战国时代也可以说是忍“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时代。忍又分为上忍、中忍、下忍。上忍,又称智囊忍,专门策划整体的作战步骤。中忍,是实际作战的指挥头子,当然,忍术也得超然出众才行。下忍,又称体忍,相当于现在的特战部队,是在最前线作战的实际忍。三之间有等级关系的泾渭分明,“下忍”对中忍唯命是从,中忍对上忍俯帖耳。 第八十三话 不堪回首步迟迟 那人款款走进房间,渐渐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他完美的轮廓若隐若现,暴露在明灭不定的灯火之下,仿如一个来自黑暗的幽灵。<网提供小说在线阅读> 黑暗,无边无垠的黑暗,自四面八方洪水般的涌来,淹没了李如荼的意识和灵魂。沉重的气息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幽暗诡异的灯光下,那个熟悉的身影,静静走来,站在离他们不远处,面上含着冰冷的笑意。他穿着白色锦袍,头以同色白玉锦带轻束一旁,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寒星眸子中藏化不开的氤氲。 是熟悉的眼眸,依旧精妙世无双,不再带着暖暖的情意,只有与世隔绝的冷硬。 李如荼脸上再也作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痴痴地睇住这个突如其来的人,他闯进了她筑好的自我保护空间,便如他从她的未来消失般突然。 “如儿。我们金陵一约后,我带你浪迹天涯,再也不理这凡尘俗世,我可以带你去任何一个地方,大漠的无垠,江南的烟雨,故国的樱花。” 曾经,这句刻骨铭心的承诺,让年少的他,懵懂的她,那么的憧憬。 只是,从他冰冷的眸中,她看见缺失灵魂的他。 “大海人皇太弟?你不是葬身江底么?”岚抽起薄被。披在李如荼身上,转脸看向那寒冰似地弟弟。即使他知道这个女子是用以引大海人出现,即使他知道这个女子是他一时兴起用以激怒大海人的武器,即使他知道这个女子很快便不属于他,他依旧不想让她的玉体横陈于另外一个男子面前。 “所幸我大难不死,要不然就错过了今晚兄长你卖力出演的好戏。” “哦?”岚奸黠一笑,一把将李如荼从床上揪了下来。搂着她的细腰,对鹤道:“那么三弟你可是喜欢?” 鹤没有看她一眼。寒意从眼眸直接射向岚。道:“兄长似乎辜负了天智天皇地重托。在大唐盛世纵情声色了。” 岚媚笑不止。怀中李如荼眼神空洞只是随着鹤地身影让他更是恼怒。他狠狠把她推在地上。一脚踩住她地肩头。冷声道:“这女子不过是奴隶而已。为兄我好不容易才到手。” 伏在地上地李如荼没有声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也不懂反抗。她身上地薄被散落一边。露出残缺地衣衫、裸露地肩头以及上面鲜红地烙印。她已然心神俱灭。他没有死。但是他看她地眼神却比看仇人地眼光更多了陌生冷漠。似是看见街头卖身地残花败柳一样。厌恶感毫不掩饰。 他眼光如冰刀。狠狠。狠狠地割碎了她地心脏。 岚见鹤一言不。加重了脚上力道踩在她肩上伤处。李如荼闷哼一声。低下了仰望鹤地眼。他已经不在意她了。他地眼再也不看她了。他连恨她地感觉都没有了。 “怎么。心疼了?” “这女子。兄长可否卖给我?” 李如荼猛地抬头,看向鹤。只是他却没有再看她一眼。 岚挑眉语气横蛮道:“我凭什么把这么好的玩具让给你?” 鹤瞳孔瞬间收缩,面上阴霾。凝视着岚的挑衅,半晌后,阴沉沉地道:“只凭我手上的新城长公主。” 岚脸上顿时一窒,很快便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道:“三弟真的神通广大,新城长公主在我府中作客,也能被你寻到。” 地上的李如荼没有精采地眼睛忽然一亮,吃力地撑着身子,直着眼睛看他们对话。 岚一早就知道她并非真正新城长公主,这点她并不怀疑,连她与皇帝之间的私情都能知晓的巨细无遗,他地能力实在不容置疑。不过,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真正地新城长公主,愿意一早已经在他手上,看来他近日奔波确实是在酝酿着阴谋。 鹤此刻便如重生的鬼魅,身上带着湿冷地阴气,冲毁了岚设好的一切,甚至把他手上最后一张皇牌:新城长公主从岚地手上掳走了。 但是,他既然对她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为何还愿意以真正地新城长公主换取呢? 鹤的出现,把她灰色的世界变得诡异起来,那种激动、怀念、胆怯、心寒、希望,一窝蜂涌上心头,她一时无法处理这种激烈澎湃的情感,只能随波飘荡。 岚与鹤对视良久,敌意放肆四散,两人脸上却始终戴着冷硬的笑意。 岚无奈轻笑,放下脚,转身走向门外,与鹤擦肩而过时,忽地停下脚步,鄙夷而笑,“三弟啊,想不到你还是一个重情意之人,我以为你已经练成铁石心肠了。哈哈……”说罢大笑而去,只是细听之下,难听之极,这句话,到底是质问鹤还是质问自己,岚一时也难以分辨。 室内静谧得似是乌云遮盖的天地,寒意从那个拥有鹤的身躯,却换了个灵魂的人身上散着,犹如深海暗礁,隐藏杀机。 她无言怔怔看着他,他绝世无双的容颜依旧翩若惊鸿,只是眼角掩藏了几分沧桑、几分隔离、几分傲世,大半年的时光,在他身上生了何事? 李如荼骤然地难受起来,温柔的诺言在这个凄凉的事实前显得是这样的苍白无力。他们之间,缺失了些什么,曾经的爱,再也找不回来了。她垂下眼,泪已干,眼角上带些斑斑泪痕,也不能掩盖她的心灰意冷。 鹤单是瞥了她一眼。默默地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地拉起她。 李如荼抿着嘴,瞪大了眼睛,顺从地站起来,看他,他……愿意原谅她么? 她身上衣不裹体,雪白晶莹地**跃入他的视线内。他没有说话,伸手轻轻抚摸她脖上岚留下耻辱的乌青吻痕。 李如荼身子不禁颤抖起来,眼中渴望着,正如冰天雪地中迷路的孩子在饥渴中寻求着救赎。 “小鹤……”她唇上已经被咬破通红,蠕动着低喊他的名字。 鹤波澜不惊的眼眸中,似有漩涡转动,他温柔地摸索着她曾经光洁的脖子,上面曾经挂有“鹤抱如荼坠”,此刻却印满了其他男人地烙印。 “小……” “不要叫我!”鹤突然敛了面容。露出诡异的笑,一把钳住她的脖子用力按在床沿上。 李如荼被猛力推得连连退了两步,天旋地转倒在床上,颈上被牢牢掐住,不能呼吸。她喉中火辣辣一片,断断续续地道:“小鹤……我……中计……不能……我一直……爱……你。” 鹤诡异的脸上蒙上一抹受伤的倔强,凄然一笑,“我知道当日中了庾夕的计,我本以为,无论你目的为何。只要你爱我一个便无妨了。只是,当我千辛万苦找到你才现,你不过是个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婊子。”他眼中冒出灼热的火焰。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我让你尝尝这等滋味!” 李如荼眼眸心疼挫败地神色,但是夹着悲戚。痴望着他那如夜空一样深邃、神秘的眼。鹤手中似被灼伤,一甩松开了她的脖子。后退几步,躲过她的视线。向外走去。 “小鹤……不是这样的,不是……”李如荼从床上滑落在地上,紧紧揽住双脚,把脸埋在裸露的两臂间,久久不能动弹。 不久,一个身穿唐服的女子进内,冷着脸为她梳洗更衣,套上适合远行的胡服。李如荼没有留意对方以鄙夷的目光看自己,也没有现对方为自己梳时故意加重了力度,只是失魂般任由摆布。 “走吧!少主在外面等着我们。”那女子看李如荼如断线的傀儡娃娃,不耐地推了她一下。 李如荼一个踉跄,扑倒在门槛边,手心刺痛,她低头看看,磨出了血来,混合了地面沙粒黑一块红一块,煞是可怖。 只是这种痛,怎么能与心中地疼痛相比呢? 身边那女子撇了她手上一眼,心中暗笑,嘴上催促道:“该死的,你以为你是公主吗?快点上车!还要老娘服侍你吗?” 李如荼这才转脸看向那女子,只见那女子丰神冶丽,酥胸半掩,抬眼间不禁秋波暗送,身上锦衣绣服很是讲究。 那女子怒瞪她一眼,正要推李如荼向前,却远远看见鹤不知何时立在花树之间,漠然地看着她们,面上媚笑一扬,快步走向鹤。 “少主,李姑娘我好不容易打扮好了,你看,我的手背都粗糙了不少。” 李如荼见她亲密地依偎在鹤怀中,心中一冷,冰凉地手难以抑止地抖动,千斤大石沉沉压在胸前,比方才被鹤掐住脖子更难以透气。 鹤有了新欢么? 鹤搂着那丰盈女子地腰,任由她依在身上撒娇,面上没有多少表情,语气却轻柔了不少,道:“待明日给你制点玉屑膏。” “不要……我要少主你……”她越说越小声,最后伏在鹤的耳边说了几句,然后面上露出羞涩实则妩媚地神色,勾魂夺目。 李如荼面上苍白,她对那女子不经意间投来挑衅的眼神视而不见,紧咬牙关以免自己心中疼得喊叫出来。 坐上不知通往何处地马上,她缩在一角,漠视那边厢男女你侬我侬,心中却是淌出血来。 关于日本天皇的历史,大家可以去搜一下,其实大海人地故事还是很闻名的,其中代表事件是壬申之乱。文中的大友人其实是大海人的侄子,叫大友皇子,为了加剧他们抢夺皇位的对立局面,我还是把大友皇子改成了他的哥哥,为了统一辈份,由“大友”变成了“大友人”。 年代:672年6月24日672年7月23日 内容:虽然天智天皇在一开始的时候把弟弟大海人皇子(天武天皇)作为皇位继承即皇太弟。不过并没有过多长时间,天智天皇就想转让皇位给儿子大友皇子了。于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做铺垫,他在671年1月5日新设立了太政大臣的职位给亲儿子大友皇子,统摄朝政,以便把多余的皇太弟给排挤出权利中心。知道这个消息的大海人皇子极其不满。不久天智天皇就病重,在奄奄一息的时候,想叫来大海人皇子到枕边宣告托付后事意思从而谋害他,不过,看穿天智天皇的本意的大海人皇子坚决辞退这个在他看来不外呼出家,或与妻子孩子一起隐居一样的公家,而逃到吉野暂避。他的野心告诉他,对于天皇那个位子,如果你不给的话,我自己去拿好了。终于在671年12月天智天皇挂了。天智天皇死后的政情不安的政局极度不稳定,672年6月24日,大海人皇子只带了少数随从尽快赶往自己势力范围的东国地区,昼夜不停的经伊贺、伊势,最终在27日到达在美浓国不破郡设立的大本营。在大友皇子浪费掉了先制人的时机之后,大海人皇子集结了东国支持自己诸侯的部队象并于7月2日命令总攻。同时在大和国的另外一队也在南大和箸陵之战中击破了大友皇子的部队。大海人皇子任命自己的长子高市皇子率领东国部队的先锋进攻位于近江的皇室中心,仅用半个多月就势如破竹的攻到了大友军最后的防线濑田河。无奈的大友皇子之后亲自出征,但是结果却没有因为这个而改变,大友军在敌人强渡濑田河之后终于全线崩溃,大友皇子本人也在翌日于山崎自杀。壬申之乱也最终以大海人皇子的压倒性胜利结束了,分析其胜利的原因是充分的联合了对天智天皇激进改革制度剥夺了许多特权的贵族和地方豪族的不满。壬申之乱之后通过武力登上皇位的大海人王子(天武天皇)进一步加强了皇权,天皇的神化?律令体制逐步形成。 第八十四话 破镜分明泪馀血 天色刚亮,马车颠簸了大约个把时辰,李如荼预估是贯穿了京城,到达了另外一边,从寂静经过了喧闹,又穿过闹市到了另外一边寂静。[.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网提供小说在线阅读> 而她心情没有平静过,就像是一个被孤立甚至无视的陌路人,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对男女近乎放荡形骸的表演,一种痛似是在体内漫无边际地膨胀却无法爆炸。 她叫桃花,果然艳如桃李,娇胜桃花。 在铺着碎石粗糙的路上行走了一段,马车终于停下,李如荼看着那个曾经对她关怀备至的男子,抱着另外一个女子跳下了马车,旧时一幕幕影起,她眼中似是又泛起雾气。 踌躇了半刻,她听到桃花在外面娇声道:“怎么还磨磨蹭蹭,真的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要人搀扶了不成?” 桃花为人有些小聪明,一路下来她观察出鹤对李如荼早已不念旧情,甚至打算折磨她,起初的厌恶感已经明显地表现出来,甚至开始在李如荼炫耀自己的胜利。 李如荼身子一向不好,夜里受到岚的虐爱,然后就是在鹤的现身后从喜转悲,身心早已疲惫不堪,她跨步下车之际,眼前蓦然天旋地转,脚下一软,摔了下来。 鹤就在五步之遥,手拥着桃花,眼角余光扫到此情形,身子一僵,一瞬间想要飞身向前接过,只是,仇恨捂住了他的眼他的心,还把他的脚稳稳地钉在地面。 桃花与他身贴身,如何不知他身上轻微的颤动,当下十指紧紧拽住他的衣襟,把他的头脸拉了下来,红唇轻送,香舌浅舔。 鹤看到了李如荼重重地从马车摔了下来,素白的衣袍瞬间染了泥土。他不待她爬起来,闭上了星眸,细细享受桃花奉上的香吻。 李如荼早已疼得麻木。费力从地面爬起,手上的伤还没好,现在更是血濡一片,膝盖也传来裂痛,低头拍拍污了地衣袍。才看见膝上透出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她低低苦笑。这些都是本来就属于她地。天意如此。她又何必介怀呢? “随我来吧!”桃花心中畅快。拉着鹤在前头走着。前面是一片依着土丘而建地几户人家。殷实简朴。 桃花带着他们在小巷子间转了几转。一路上没有其他人。家家紧锁。像是没有人居住了。很快到了一户人家前。简单地土灰围墙。大门已经斑驳九分旧。从门缝可以窥得院子里地粉色桃花。黄色地房屋。居然感觉挺是清新可喜。 桃花伸出玉指轻轻一戳。那大门已经应声“呀”开了大半。她像是很不满此处偏僻贫寒。皱皱眉。嗲声嗲气对鹤道:“少主。你真地要住这么?我离家三年。这里也荒废了好几个月了。一会儿还要人打扫呢!”说罢她似是而非地扫了跟在后面地李如荼一眼。 “你安排吧。我还有事。” “少主。你真地把那个新城长公主还给你兄长吗?” “由他吧。反正长孙诠死了,李已经是一个空躯壳。”鹤漠然地语气。对别人的生死视作闹剧,这种冷让李如荼不禁打了个寒战。 长孙诠死了?怎么死的?根据历史他应该是在武则天默许下。在流放地活活打死的,莫非……她幽幽吐了口气,一直以为新城已经带着驸马逍遥世外,想不到历史只是稍有偏差,很快便回到正规。新城长公主将在不足两年后被韦正矩掐死,那么被杀的公主,到底是正牌新城还是她呢?想到此处,她额上一阵冷汗,不觉摸了一下被鹤捏得淤青地脖子。 桃花嘟着艳唇,对鹤道:“你今晚可要早回来,我可是在等你哦!”话语间,眼若游丝风骚透骨,从她的神情已经猜到她说的是何事。 鹤摸了她粉面一把,一笑转身,当他看见背后默默缩在门角的李如荼,眼中马上落出了厌恶的神色,拂袖而去。 看着鹤绝美身姿离去,桃花回过神来,心中开始盘算如何对待这个鹤曾经地“女人”。昨夜为她梳妆之时已经看得仔细,她并非美人,只是眉宇间含了一点与别不同的气质,是什么她说不上。 三年前在这个京城一角,她只是贫苦人家的么女,母亲早早病逝,父亲终日酗酒,最后某个夜晚醉酒落到鱼塘里淹死了。至自此,她那不务正业的兄长,与狐朋狗党谋划着把娇俏甜美的她卖到平康里,换取区区十几两银子。 在伎馆,从未念过书的她,凭借几分小聪明获得男子的欢心,她本打算在这个酒色世界能赚够自己所需的钱财再赎身从良,可是她遇见了鹤,那个流落街头神智不清地乞丐。本来想要买个小厮地她,偶然迎上他污秽的脸上那双寒冰碎玉,再也移不开眼睛。 就这样,她救了他,帮了他,爱了他,跟了他。 她见过他失魂落魄,当然知道李如荼对他地影响到底有多大。此刻看来,即便他不念旧,她也不能留下她,即使不能取了她性命,也得毁了她的容貌。 一个出身卑微地女人,绝对不允许另外一个出身卑微的女人比自己拥有更多。 桃花脸上控制不住,笑了出来,对上李如荼空洞的眼,她喝道:“谁允许你这般窥探我?”她一巴掌掴到李如荼脸上,触手之处软润细腻,显然是因为长期养尊处优保养得宜,与自己夜夜笙歌酒色过渡的粗糙皮肤是云泥之别,更增加她的怒火。 “还不低头。”她再次扬手掴过去,这次她存心曲了半分手指,尖尖的指甲在李如荼白皙的脸上留下四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李如荼被打得歪过脸去,眼睛一直不肯垂下,毫无畏惧地噔着桃花。 桃花被瞪得毛,毕竟李如荼养成的天家气势不能忽视,只得更大声喝使她打扫整个院落的卫生,壮了胆便坐在一边监督工作。 李如荼默默捡起已经布满灰尘的扫帚,开始无意识地打扫起来。刚开始的时候桃花还一副当家主母的气派指手画脚,太阳慢慢升到正空。她便躲到屋子里去。 李如荼一个人卖力地擦拭家具、铺床设被、洗刷厨房,全无食欲,没有喝过一口水。在她的心底有太多地疑问,尽是绕在鹤的身上,她非常非常的想知道将如何面对他。 夜。如往常一样的清静。 春初的夜晚仍是有些寒意,带来一阵阵潮湿,院中地桃花开得娇艳不惧夜色,在风中婆娑起舞。李如荼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辗转至此。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外一个火坑。 晚饭时间早过了,桃花也躲在房内不知在干些什么。李如荼坐在破旧的石凳上,才觉自己的骨头早已散架,扭动脖子之时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结合肚皮内地叽哩咕噜。甚是怪异。 她摇摇头不觉莞尔,原来工作真的能让她暂且放下烦恼,如同抹布一样被丢到地上! 大门被推开了,一个修长的影子落在门前的几棵桃花树上,就似雾里看花的朦胧。又似水中望月地恍惚,晃了她的眼。 那沐月来人,踏在花瓣款步而过。 没有看她一眼。 李如荼怔怔看着他,仿佛院子中只有他一个人,就如此越过了她,走向从屋内迎来的桃花。 “你回来了?”桃花笑着挽着他的手,与他缓缓走进屋子。 李如荼从他背后仍能感觉到他对桃花展开了笑颜,猛地别开脸不去看那两个人影。她深怕心脏再如此疼下去会爆裂。 只是。桃花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屋内不时传来她娇滴滴的欢声笑语。不多久灯灭了,内里又传来了嗯嗯啊啊地婉转娇啼。 李如荼脸上苍白。嘴唇咬得破血,倒退了几步,瞬间消瘦了脸,虚弱了身体。 那呻吟声像尖锐的刀尖刺穿她的耳膜,直捣乱她的神经,李如荼捂住耳朵重重地跪在地上,却无法隔绝那隐约的声浪。她就这样无声地哭泣,深怕打搅屋内的人,直到天开始朦朦亮。日上三竿,桃花由于欢爱叫得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喂,快去烧水,做早饭!” 半晌,桃花没有听到外面的回应,衣衫不整跑出房门,看见呆若木鸡地她跪在远处,气上心头,大骂:“你是聋子还是哑巴,赶快给我去捧水来,要不中午一样不给你吃饭。”然后仍是不解恨,上前踹了她一脚,李如荼向一边歪倒。 “什么?装病啊?”桃花狠狠地踢了李如荼苍白憔悴地面几下,口中怒道:“你还以为自己是上宾么?” 李如荼感觉面上火辣辣的,嘴角开始溢血,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走向厨房烧水。 桃花回到房内,以十指亲昵地梳着鹤如墨青丝,轻声道:“少主,那个李如荼笨手笨脚地,我们不如把她……” 鹤张开星眸,顿时光彩刘溢,淡淡道:“真正的公主已成活死人,他日这女子还有利用地价值,不能轻举妄动。” 桃花笑脸瞬间一窒,很快便恢复妩媚娇笑道:“你那兄长真是笨蛋,大半年前便错以为什么劳什子珠是公主府内的宝物,还喜滋滋地想捧回去献给天皇,后来才知道真正的宝物就是公主本人,早被你捷足先登了。到如今,又以为换回一个正牌公主能拿去威胁皇帝,哈哈……”她捂嘴一笑,正欲开口,鹤冷喝突然打断她。“谁在外面。” 桃花似是惊愕,心中暗喜,口中碎碎念:“还有是谁,不就是那废物嘛!烧个水都这么慢!” 李如荼捧着水盆早已烫得她手上起泡了,却毫无所觉,呆呆静立在门前。桃花的话,她隐约听到八成。她还记得初遇鹤的那天,他确实是为了寻宝而闯入公主府,但是他曾说过那只是天皇的一个谎话,那么……说谎的人是鹤本人吗?掳走她,便是为了威胁皇帝? 他真的是爱她吗? 不,她相信鹤对她是存过真心的。 她脑中挣扎着,直到面前响起桃花尖锐的声音,“死去哪里了?笨手笨脚的!”桃花用手一推,李如荼没有防备向后仰去,眼看手中的水盆跟着一翻,便要全数浇在自己身上。 关于康里: 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卷三载:“裴思谦状元及第后,作红笺名纸十数,诣平康里,因宿于里中。”平康里,或曰平康,是唐代长安街坊名,唐孙《北里志?海论三曲中事》云:“平康入北门东回三曲即诸妓所居。”平康里后亦成为妓院的代称,宋罗烨《醉翁谈录?序平康巷陌诸曲》载:“平康里,乃东京诸妓所居之地也。”平康里娼妓云集,水陆交通便利,《北里志?序》载:“诸妓皆居平康里,举子新及第,进士三司幕府,但未通朝籍,未直馆殿,咸可就谐,如不惜所费,舟车水陆备矣。”因此,便成为了士子及第后必去的逍遥窝。 第八十五话 君情决绝妾参差 李如荼身子向后急堕,她只能来得及闭上双眼,等待炙热的来临。(提供最新章节阅读> 那一盆水,是否就能融化她身上的冰冷? 如果这样,她可以撒手不管,坠入黑暗了么? 在她跌入昏迷之际,一道银光闪过,擦过桃花娇艳的面庞,削落一缕丝击向李如荼手上铜盆。 盆内水倾洒一地,盆身在地面哐当打了几个转,盖住了李如荼直倒地上的声响。 随后,再无声息。 桃花站了半晌,再也忍耐不住,缓缓转过身去面对斜卧榻边的男子,试图在他面上寻找任何线索。 “你对她余情未了的话,为何又来招惹我?又为何说任凭我处置她的话?” 鹤伸出两指轻轻捏起一束青丝,顺着丝绸般光滑的黑色直线滑过,慵懒的姿态让本就倾国倾城的面庞显得更令人惊艳。 “你可以伤害她任何地方,甚至心,”他眸中闪过残忍,“但是脸不可以。” 桃花捕捉到一丝快感,挑眉试探,“当真?” 鹤笑道:“我此话当真。” “好。那么你把她抱上床。”桃花唇上勾起一抹笑意。红艳得让人心寒。 李如荼在沉睡中被声浪滋扰着。如纷杂地电波入脑。想转过身去。身上各处像被碾过般疼痛。她才悠悠醒来。“不要……你好坏哦……这里不好……”桃花几若呻吟地浪语传到李如荼耳中。 是他们? 李如荼马上意识到屋内将要生地一切。当她听到那熟悉而陌生地男子低喃声。一颗心跌落地上。顷刻粉碎。她使劲挣扎着要起来。却无法使上力气。身子被粗糙地麻绳绑缚着。她低头一看。面上顿时通红。 绳索绑得非常有技巧。将她双手紧紧捆在身侧。绳索套在颈部。两边从前胸垂下。依次在相应锁骨。乳沟中间。剑突和耻骨处打上绳结。把她高耸地玉峰拉索得更挺拔。然后从**勒过。从背后沿脊柱向上。直到脖颈后地绳圈。勒紧了两股。将两脚分开。把她婀娜身材显露无遗。她试图再挣扎了几下。**地绳索抽紧陷入耻部绳索。让她浑身犹如电流经过。不得不放弃。 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自暴自弃地躺在床上无声地流泪,染湿鬓。她以为最心痛不过是失望到极点。想不到这灭顶般的绝望如潮水汹涌而至,她再也无能为力。 “她好像醒了……”桃花娇噌,推了推鹤,向床上撇了撇嘴。 “那就让她看个清楚吧!”鹤嘴角勾起邪魅地弧线,在桃花头上拔下玉簪,扬手激射出手,身姿优美。桃花髻散落,秀披散肩上。衣衫零落挂在身上。凤骚透骨,看着床上帐幔被玉簪如利剪滑过。击落一大幅布料,露出了李如荼苍白的面容。 “人家不愿意看呢……” 鹤没有搭理。一把抓起桃花粉嫩的臀部提到半人高的木桌,随着她嬉笑轻推。他冰凉的手指熟悉地顺着大腿抚滑到她幽深的花径,在她已经湿濡的肌肤上划了几圈,便感受到桃花身子轻微的颤抖。 手指继续探进,碾辗着深红地花瓣,来回轻扫着那紧闭的**,桃花唇边低喃着若有若无地轻叹声。 李如荼虽不得动弹,眼角余光扫到桌上两具纠缠的身躯,贝齿咬住早无血色的唇,铁腥味渗入唇齿,盖不过她心中的苦涩。 随着桃花大声呻吟,李如荼紧绷着身体,指甲深深掐入掌内,尽力让自己地注意力集中到手心的痛楚去。桃花的声浪一下一下地刺激着她的耳膜,就像地狱的火焰般把她的心焚烧殆尽。 “少主……嗯……把她也……嗯啊……” 桃花的嘤咛声无限放大在李如荼耳中响起,她感觉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抱起,她猛地睁开眼,对上鹤如黑曜石般眸子,昏暗宛如无边际的黑夜,捉不住他地心思。他身上只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单衣,其余全部裸露在人前,李如荼不觉再次闭上双眼。 李如荼感觉身下一凉,离开他温暖地怀抱到了房中那张唯一的木桌上,桃花正意犹未尽地扭动着身躯,甚至伸出手在她身上探索,试图以手心地热浪点燃李如荼的躯壳。 “放开我……” “不要着急,一会儿你会觉得很快乐地,哈哈……”桃花污秽的话语让李如荼想要呕吐。 “无耻……啊!”李如荼胸前一凉,惊叫着低头向身子看去,身上地衣衫被鹤撕破,除了零星几块碎布狼狈地挂在身上俱已**,被绳索勒得高挺的玉峰跳脱出现。 李如荼惊愕地看着他,却见他的脸已经蒙上她为之恐惧的狰狞。鹤并没有因为她脸上的悲戚而住手,一把横揽着她的腰,手劲强大,李如荼身子不住拧动,想要挣脱出来,可她羊脂白玉般的嫩白酥胸随着喘息起伏,极是诱人,瞬间便听到鹤低吟一声,被一把捉住。 李如荼面上通红并透着死灰之色,她从不知道鹤的身上居然增了这么多的伤痕,新旧重叠斑驳,就像爬满了蜈蚣的岩石,骇人的迸着力量。 她的心七上八下,难过夹杂着羞辱掩面而来。 桃花身子火烫,呻吟着依在她背后,伸出手指想要点燃她,或想把她如水般融化。桃花慢慢从后伸出双手接过鹤手上的酥胸,来回按捏着不同的形状,自己也情不自禁地从她身侧伸出纤腿拨弄着鹤的分身。 “不要……不要……”李如荼恳求着,气若游丝。 “你会想要的。”桃花双手一沉,把李如荼两腿分开粗鲁地压在桌上,露出她那如天鹅绒般的黑色亮泽。 鹤缓缓伸出两根手指探入,撑开李如荼身下紧闭的花**,食指用力**,只听李如荼惨叫一声,面上死败,泪珠从绝望的眸子夺眶而出。鹤心中一颤。手下却没有停住,继续深入那干涸的花径,指腹摸触到内壁的温暖,却被紧致夹得半寸不移。 李如荼下身被**的异物感到痛楚,嘴唇动了动,话还未出口泪水已经漫过唇际。 她身下地紧致触感迅速传到鹤的全身,他方才与桃花欢爱之后的疲惫一扫而空,坚挺已经高昂着。因为刺激而充盈鼓胀得粉红。眼前的李如荼就像一粒鲜嫩多汁的荔枝,颤抖着。吹弹得破的肌肤入手柔软。 突然,他用力再探,手指直没入温润的花径。随着李如荼再次惨叫,鹤感觉一股热流从她下体流出。唇边一勾,不屑地扫了她一眼。 他狠狠地抽出再刺,一边增加手指的数量,这股钻心地痛把李如荼折磨得再无力气呼喊,软在身后的桃花身上。 这是什么? 鹤看清食指上绕了刺目地红色,那股殷红的湿润温柔,竟是……落红? 他没有抬头,透过睫毛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她还是处子吗?怎么会……怎么会……不。不能相信她!他脑中闪过毁灭一切的恨意,脸上浮现出妖魔一般地得意笑容。伸出手捏住她玉峰尖端,轻轻扭动。生理刺激另那小红莓颤动着膨胀了起来,勒在身上的绳索更加紧绷着。在她细白的身子上索出血痕。 李如荼感到身上束缚感的越来越紧,大腿根部被桃花用力地揉搓着,耳珠被她含在檀口中喷着热气,而鹤粗糙结茧的手正极具技巧地越过她的意志,挑逗她每一寸神经。身上被摸索的龌龊感,令她充盈着泪水的眸子因为羞辱而再次紧闭。 “如儿,放松你地身子。”鹤在她耳边低笑,手上力度转为温柔地抚摸她每一个敏感处。她心中悲哀地接受了身体慢慢地开始迎合他地手指,**肿胀着带了一丝丝胀痛,难耐地张合。她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身体却豪不忠实地因为手指的每一次深入而颤动不已。 是时候了,鹤收回手指,拨开桃花一直在骚扰他下身地纤腿,高高抬起李如荼的臀部,将肿胀难忍地高昂摆在她尚在渗着血丝的花**前。 李如荼暗觉不妙,猛地瞪大早已迷蒙地双眼,断断续续地从嫣红的唇里吐出:“不要……请你……不……啊……”她的恳求更增了他的焦渴,无法控制地向前挺入。 李如荼感觉全身被猛力贯穿,声嘶力竭的惨叫尾音未落便张口咬住鹤的脖侧,呜咽着。她用尽全力咬住他的颈项,那种撕裂一般的疼痛几乎夺去了她所有的知觉,疼痛得无法喘息,更无法呻吟。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残破的布娃娃,被狠狠地撕成了两半。 鹤心中的渴望因为她面上被凌辱的表情而得到快感,更是毫无忌惮地在她身上冲击着,所有尘世间至沉至痛的恨意,在那一刻对她倾注而来,那血丝纠缠着两个人,此刻鼓噪的心跳声述说着彼此最心底的**,过去错失的虚空似乎都被那点快感充满。 李如荼心底渗出从没有过的羞辱,但是身子带来的快感却一再击毁她的理智,难以负荷的痛苦像磨石般,反复碾辗着她的心身。 她并不在乎那片薄膜,她对鹤的爱反而成为了她的隐痛,她渴望与心爱的人灵欲结合,却不是这种被**指使的兽性。 他们的爱,从开始便是立于刀刃上跳舞,绽放着濒临毁灭时的张扬的美。当许下承诺时,又如何知道那结局必是绝望,他们会否还是义无返顾地投身其中?自始至终,如果他们彼此更爱对方一点,抛弃所谓的自尊,会不会就没有今天的这种无可挽回的伤害呢? 最后,鹤紧紧拥着她柔软的身体,颤抖着喷,似是把埋在深心处的话终于释放而出。 在此刻的放任**,令她感到一种清醒的荒凉。躯体碰撞交缠,意识却离得很远,李如荼开始感到身子凉,只觉得自己心渐渐沉沦,最后碎在泥土中,在回归腐泥时开出最灿烂夺目的花。 她嘴角轻动,妖媚一笑,迎上鹤那略显得浮躁不安的脸,她当然不知道自己便如破败凋零的花,已经失去生命般歪倒在桃花怀里。 第八十六话 况是此时抛去时 “她死了?”桃花难以置信这个心中最憎恨的情敌死在自己的怀里,厌恶地想要推开她。**千载提供该小说阅读 “晕厥过去而已。”鹤瞬间惊醒,如受电击般迅速从她身上抽离,眉头轻皱。他当然知道她身子早已败坏,这几天饱受折磨后再也经不起欢爱的求索。只是,他恨她,恨得想要毁她甚至自己。 他像是逃避什么似地后退了几步,急忙披上衣袍,扔下一句话,便匆匆而去。 “我数日内不回来,你在此处好好待着。” 是么?数日不回?桃花看着臂内女子,心中开始谋划着。 当鹤归来时,看到的是院子内横七竖八的忍死尸,他心中一窒,顾不上危险冲入室内,当他赫然看见桃花明艳的脸,一股莫名的失望与焦虑涌上心头。 桃花侧躺在塌下,媚眼如丝,樱唇轻吐:“少……少主,你的兄长……他……抢……如荼……”说罢气厥晕过去了。 鹤上前一探她的鼻息,皱起眉头,看着窗外被打斗推得东歪西倒的桃花树。 与此同时,距离上百里外,一辆破旧马车行色匆匆,冒雨在清晨春雷下向太原飞奔。微明的天空中斜飞着一条条银丝,如天罗地网倾洒人间,层层的雨云遮住了东升的太阳。两旁的景物飞快向后退去,不一会儿,被迷蒙的雨雾笼罩了。马车奔了一日后,雨虽然没有停,却也没有再下大,仍然淅淅沥地滴着。 夜幕下,马车慢慢停在一家客栈前,一眼就能看出那破旧客栈生意一定不甚好,旗子歪在杆子中间,被春雨淋得恹恹。在前驾车的人从车上蹦了下来,一张猴脸加上朝天鼻孔已经丑陋猥琐。还龇牙咧嘴地低声怒骂着,面目可憎。 他绕到马车后。爬入车厢弄了好一会儿,抱出了一个以黑布包着的人下来,看那纤弱身形便知是个女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那男子狠狠瞪了瞪撑着油纸伞出迎的小二,恶声吩咐他安置好马车,便抱着那女人冒雨小跑进了客栈。 掌柜单手支头正在打瞌睡。看见来了个丑陋男子穿横抱着个人闯入。吓了一大跳。 “给我一间客房。最便宜地。”那男子甚是不满掌柜地表情。皱起眉头更是增了几分可怖。 掌柜马上提着灯笼引着那男子绕到后面几排厢房。在一房门前停下。推开门。哈腰笑道:“您看这里可合适?” 房内简陋。除了一张铺着半旧深色垫子地平台床算是干爽。房中放了一张像是瘸了一腿又补回去地板足案。两把看上去新旧不一地矮凳。 那男子抱着个人渐觉吃力。额上冒出油光地薄汗。向深处几间厢房撇了撇嘴。“那边不行么?” “客官。那边尾房本来住了两房客人。不过前不久来了一位客官。行踪古怪。还长期包着脸。夜里不眠。弄得周边房间地客人不得安枕。所以……” 那男子一听之下,便快步走入房中。把手上地人放在床上,不耐烦地挥挥手,道:“那就算了!你快帮我打桶热水来,送两份小菜来给大爷下酒。” 掌柜点头下去,没跨过门槛,便被喝住了。 那男子道:“还有,做份清粥,稀一点的。 掌柜不由自主看向床上那一动不动的人,马上便被那猥琐男子喝了一声,“还不快去!”吓得哆嗦了一下,碰上门出去。 那男子看见掌柜出去了,才放心地掀开面前黑布露出了里面的人来。 只见内里的女子,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容枯槁,嘴唇干裂,眼睛是睁开的毫无光彩,有地只是茫然和空洞。 猥琐男子已经习惯了她这般模样,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以绳索绑住她泛白的双手,几天下来看她像行尸走肉般,便放松警惕了。 他并不十分清楚为什么她会变成这般模样,妹妹曾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这是妹妹恩客地小老婆,现在那男人贪新忘旧不要她了,便送了给他。本来他想卖到妓院去,只是妹妹说那恩客在当地还是有点头面的人物,要是给人现他的小老婆进来青楼便闹笑话了,所以塞了几十两银子叫他送到另外的地方办妥。 几十两银子,这比卖妹妹的时候还要多,他一时贪念也没想太多,便雇了辆马车日夜奔向太原,那里是三都之一,青楼出价一定比这里高。 不过,看这个样貌仅算秀丽的女子,身形瘦若骷髅,面无表情,一副木偶的模样可能也未必有青楼肯出钱买这个废人。一路上她无法自行进食,还得以清粥喂着,以免她到了半路就一命呜呼。 掌柜很快捧上热饭菜与沐浴用的热水,那男子梳洗吃饱后,拿起一碗凉了的清粥,以粗糙的勺子喂起床上地女子来。只是塞了几口,粥水马上又从嘴角流了出来,他一怒把碗重重放在一边,怒道:“你倒是不活了!” 女子纹丝不动,木然着不知看向何方。 他皱眉看看这女子,心中有气,想不到妹妹倒是塞了个烂摊子与他,这下钱捞不到还要服侍这破娃娃。赶来几天路,现在好不容易找到间客栈可以歇息,现下还得把床分一半给她睡,他一气之下,走上前去想把她抱起扔到地上。 柔软地身躯入怀,鼻息间传来淡淡的女子幽香,男子身上一僵,心头痒痒地,贼念一动手上开始不规矩起来。 当他试探地把手伸向女子,轻轻在她身上摸了一把,女子空洞的眼神中快速地闪过什么,却没有动弹。 男子乐了,美滋滋地解开她地腰带,拉开她的衣襟,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露出雪白**地猎物,身下蠢蠢欲动起来。 当他摸上那白嫩胸脯正要大快朵颐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不可置信的从床上如失去灵魂的女子口中溢出。 由沙哑到惊恐,尖叫声瞬间拔高,回荡在在寂静的客栈中,凄厉之极,把男子吓得连退几步。 门外很快便传来脚步声,掌柜边拍门边沙哑地喊:“客官,何事深夜叫嚷?” 那男子迅速拉起被子改在那仍在尖叫的女子身上,慌忙开门,吞吐道:“她……她……得了急病……” 掌柜面上将信将疑,视线飘落在床上凌乱的床被。 男子身形一移,因为心虚而怒道:“你还不去请大夫!” 掌柜被吓了一下,战抖道:“这离太原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这半夜怎么去请大夫呢!” “你去是不去?” 身后女子疯狂地不住尖叫,虽然在被窝中隔去不少,但是仍惨厉刺耳,让人心烦意乱。 “客官,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掌柜哭丧着脸,心中庆幸今晚没多少人住在本店,要不明日便把客栈闹鬼的传言绘声绘色地传遍太原。 “你不去……你看她……”男子指指后面的女子,心中盘算着逃脱,要是给官府查办的话,事情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掌柜正琢磨着,突然灵光一闪,一拍脑门,喜道:“有了有了,不就是有一个大夫住在尾房么?”然后屁颠屁颠向暗处小跑去,站在他后面的店小二正在迷迷糊糊打瞌睡,差点被撞倒在地,看掌柜跑了过去,也捂着歪斜的小帽跟着追了上去。 男子见两人提着灯笼走远,心中挣扎着,咬咬牙,返身入内拿起随身包袱,逃命似地趁夜跑了出去,牵出马车跳了上去。 店小二从客栈中大喊着冲出来,还撞翻了几张整齐的凳子,追门时那猥琐男子驾着马车已奔出几丈,慌忙往夜色去了。 店小二摸摸疼痛的膝盖,咒骂几声,便一拐一拐地往回走,想起一会儿会被掌柜责骂,不由得忿怒起来。 垂头丧气地回到厢房,店小二正打算向掌柜解释,一抬头便看到床前坐了位玉一般的人儿,顿时屏息,不敢打扰。 在黄色淡淡光线下,那人如下凡谪仙,面上如玉温润散着令人折服的光华。他是一位年轻公子,方巾束,身着黑色圆领窄袖袍,袍下一道横,长而白皙的手指着搭在床上女子的手腕,闭眼认真号脉。然后,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这位姑娘身心俱残,没有三五七年是调养不好的。”语气从容优雅但带了丝毫的焦虑,然后他缓缓睁开眸子,瞬间霞光四溢夺人心智。 店小二就这么呆呆地站在掌柜旁边,一起看着这位公子诊脉。 床上的女子已经安静下来,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虽烛光温暖,照在她脸上仍无半点血色,更显得疲惫颓萎。 床前公子目光温柔地落在女子身上,心中无限激动都变成了一声暗叹。 “终于,找到你了。” 关于太原: 李渊得天下后,立国号为唐,一是因为他起兵的地方在唐叔虞封地,二是因为李渊祖父李虎在北周时被封为唐公。李渊继承了这一爵位。后也是李世民被称为“太原公子”的原因。为防御北方少数民族的攻击,唐朝一向重视太原,屡次扩建,曾封其为“北都”、“北京”,与长安、洛阳合称为“三都”、“三京”。 第八十七话 芳销魄散珠胎没 窗外春雨不知何时又开始潇潇地下了起来,室内灯火朦朦胧胧的在床前男子身上映出一层淡淡的光华。他细细看着在床上沉睡的女子,良久不语,就这样守坐天明,又似乎坐到天荒地老。 床前男子眉目几近完美,方巾黑衣,不是余沛容又是谁呢? 床上女子憔悴枯槁,便是他多日来不懈寻找的新城长公主,真正身份李如荼。 李如荼熟睡着,面上苍白得隐隐看见肌肤下的血管,颦蹙着似有无数针刺在胸中,郁闷难舒。是怎么样的梦魔在缠着她呢? 余沛容探手从药箱中取出金针,在她后发际正中直上七寸的百会**刺下,看着她轻颤的眼皮渐渐舒缓,才长吁一口气。 他不敢入睡,深怕她会突然烟消云散,醒来不过是一场梦。 她是这么脆弱,这些时间她到底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她可知整个韦氏都急得发疯,遣人私下查探无果?她可知他这短短的两个月走遍了京城与太原每一个角落去寻她? 他没有想清自己为何花费心机逐寸去寻一个与他无关的女子,当他念及这个问题,人已经风尘仆仆赶在润州奔往京城路上了。 他忍不住轻抚她瘦弱的面庞,指尖所触冰凉,幽幽地叹了气。 她如厮状况,恐怕身子养好了,心上的创伤能否痊愈是一个未知之数,她待如何生存下去?继续回到韦家的豺狼当中,还是回到宫中虎**之地? 想到此处,他当机立断,收拾好细软,唤掌柜结账,雇了辆舒适干净的马车,抱着女子离开客栈。 车夫见雇主是个神仙般地人物。怀抱一女子。不禁生了几分好奇。但是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驾着马车往北奔去。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女子从没有吭声。神仙般地公子无微不至地在旁照顾着她。哦。原来是夫妇。车夫从旁观察。定是那妇人身染重疾。夫君不离不弃。只是为何治病不到京城或者是太原这等繁华医学昌盛之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跑到蛮荒之地来。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地。 马车经过幽州补给用品之后。便向东北地沈州去了。沈州是军事重镇。长年处于边境。除了军队常驻。城内人口稀少。高丽人、当地人、渤海人占多数。也有一些汉人与小数民族。余沛容在城外下了马车。并支付了双倍地车资。请车夫在周边一些城市多绕几圈。并保守秘密。车夫当着白花花地银子。点头不迭。 与车夫分开后。余沛容选了一处清幽之地。位于城郊棋盘山上林中地木屋。本是有几家猎户聚居。有一户人家男丁因为打猎意外死去。家中寡妇便变卖房屋改嫁了。余沛容就这样买下来了房子。带着李如荼住下来了。 刚入户时。余沛容甚是为难。他常年于佛门挂单。生活并无大碍。但是多了个女子让他照料。便变得束手无策起来。 第一大事是她沐浴地问题。他是一位医者当然不在意男女之别。只是她身体一旦裸露便会如客栈时那样声嘶力竭地狂叫。 刚重逢时,从她身上的气味已经知道她多日没有洗漱,他只好以清水帮她洗手抹脚。一路奔波到落户棋盘山,他担心她身上生出疹子,首夜便打算为她沐浴。 不想,最后竟是发动惊天动地的尖叫,把旁边的几户人家全数引来。他只得恨恨认了自己不懂照顾娇妻,让热水烫了她。面对站在家门前众人的谴责眼光,余沛容窘迫地笑了。当然他的这个笑容令男男女女都为之目眩神迷,不过随后几天,他仍能听见大家在背后窃窃私语,似是从他出色地外表与言谈,猜测他是如何落难来此隐居,居然连洗澡水都不会弄。 后来,他不得不在中午时分,把李如荼抱到烈日下,仅着亵衣亵裤,以温水冲洗,然后用大毛巾一包,摸索着帮她在毛巾下更换衣裤。他偶尔一次失手碰到她的敏感处,次日与邻居碰面时,又遭受一股“你真不会照顾人”地眼光凌迟。 其次便是为她梳发髻了,女子的发髻多至百种,思来想去,只有最简单的辫子。只是一向手巧的他,在发丝绕指之柔下,连连出岔,李如荼两边黑发被编成两节莲藕挂在腮边,甚是滑稽。每当余沛容抱她出外踏青时,会隐约听闻身后有几下压抑地笑声。 还有的是她的体贴衣物,他不能离开她太长时间太远距离,只能托史大娘到城里办货。 当他一副从容不迫的笑容终于破功,只是因为史大娘问了一句:“你家娘子是何尺寸?” 他一脸迷茫,史大娘不厌其烦地双拳在空中比划着,“女子的诃子讲究手工、布料,也需要依照尺寸缝制,才能更舒适。” 余沛容只能闭上眼,把脑海中的印象以拳头描绘,“这么大……嗯,不是不是,这么……”在史大娘狐疑的目光下,他面上闪过一丝能以察觉的红。 终于,史大娘咳嗽了两声,“我年轻时给大户人家做过一点粗糙手艺,要不我给余娘子办一办吧。” 余沛容当下吁了口气,躬身作揖感激道:“谢过史大娘。” 自此,余沛容便与旁边猎户熟络起来,只要他出外采药,便拜托隔壁地史大娘帮忙照顾李如荼。附近几户人家对余沛容这等俊俏人物既是热情又是同情,不时带来兔子山鸡等给他病倒地“妻子”进补。 日子一天一天流过,只是在这小山村中,时光似是过得特别慢而悠闲,似乎停止,许是在这种山野无忧无虑的生活,每一片云朵皆是缓慢地滑过, 他几乎以为自己被包围在一个奇异的世界,忘记外面地一切事物、烦恼,在此处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现在。 余沛容每日除了专研药理外,更多时间是与李如荼边晒太阳边说话,断断续续地说着关于他们,或者根本与他们没有关系的事。可是,几乎整个春天过去了,她丝毫没有好转,仍然是一动不动,脸色木然。 余沛容没有泄气。也没有不耐,只是默默地去做自己地事。陪伴着她。 夏天要来了,春天仍不肯离去,风儿在林中兜转着。 余沛容解开她的青丝,那三千如丝。就像是在停顿的时光里,没有长长多少,又或者是要停留在烦恼中不愿醒来。 他以史大娘在城里新带来的桃木梳,一下一下,专心致志地为她梳发。 “快到夏天了,刚来时种下地花已经发出绿色的枝,很快你便可以在树下梳发,不用顶着这烈日。不出三年。你便能吃到新鲜的梨子。”他手中顿了顿,这是他第一次提及未来。也是他第一次把她列入未来的规划内。 三年后的今日,很久以后的今日。他还能在此为她梳发画眉么? 雪地里,她曾眸中含噌。说过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纠缠,可惜他无论如何努力去想起都是一片空白,而且引起头痛欲裂。 那些不知的过去,他为她这般梳过发画过眉吗? 她的夫君难道就没有……不,他淡淡一笑,把脑中这些都放下,手中更温柔给她顺着发。 梳好发,他走到她面前,为她画眉,每当此时呈现在他面前地,都是一个仿佛失去灵魂的躯壳,一双空洞无神地眸子茫然地睁着毫无神采,看着一个莫名的方向。无论余沛容医术如何精妙,她的身子转好的速度极是慢,满脸憔悴,甚至身周萦绕着一阵腐朽地气息,就像一具被腐蚀的破娃娃。 “儿,我不得不告诉你,你……身子里,已经在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我本想等你醒来时,告诉你。”他惊喜地停下,看她的表情。 她的身子忽然轻微得察觉不及地抖了一下,像是什么隐约触动了她深心中的某个柔软点。只是瞬间,她已经回复本来的模样,像是受到伤害的小动物躲在自己地小小窝中,再也不愿意探身外间,什么影像,什么声音都不能再刺激到她。 无限地失落尚带了一丝希望,余沛容跪蹲在她身前,拉着她骨瘦如柴的手,摆在她开始鼓胀地腰身上,观察着她面上每一丝神色。 半晌,她依然一动不动,仿佛透过他看向什么地方。 “你感受到他了么?那是你的孩子,是属于你一个人地,我会好好保护你们母子,没有人可以夺去他,即便是天。但是,你可以杀死他,只有你可以。你不能躲在一个无形的巢**中,如此渡过一生。你再这么自暴自弃,意志消沉,迟早……迟早他便要胎死腹中。”他抬眼看着她地眸,努力地想要吸引她注意,却徒劳无功。 她没有看他任何一眼,即便他的手传来暖意,即便她腹中那隆起的一块仿似传出什么呼喊声。 余沛容等了良久,终于轻叹一声,站起身子,为她编好辫子,柔声道:“我过几日要上山采些药,你这般消瘦下去大人小孩都吃不消,可能会去几日,我会请史大妈代为照顾。” 他手中忙乎着,却没有留意她眼中的那点湿润。 幽州城: 现代的北京。 《旧唐书?地理志二》幽州蓟县条下称:“自晋至隋,幽州刺史皆以蓟为治所。”实际上,自东汉即如此,东汉初年朱浮为幽州刺史治蓟城,东汉末年刘虞为幽州牧亦治蓟城。唐玄宗开元十八年(730年),分割幽州东部的渔阳、玉田、三河等三县另置蓟州(治今天津蓟县),后世蓟的名称逐渐用来专称今天津蓟县地区,原来的幽州蓟城大多称幽州城,一般不再专称蓟。 沈州: 沈阳古称沈州。沈州建于何时,异说纷纭,莫衷一是,今排比资料,略作探考。 王寂在《辽东行部志》中说: “沈州,在有唐时,尝为高丽侵据,至高宗,命李(责力)东征,置安东都护府于平壤城,以领辽东。其后,或治故城,或治新城,实今之沈州也。” 唐朝设沈州。元朝始称沈阳,因其地处沈河(今浑河)之北故名。清皇太极改称盛京。 第八十八话 愿为庭前红槿枝 数日时间似沙子从手缝中轻轻流走,余沛容已经准备好上山采药的用具。此次所需药材是为李如荼稳胎用的汤药中重要一味,极是珍贵难得。余沛容打算深入棋盘山后连绵山脉中阴寒之地寻得这阳盛续命的熏阳草。快则三日慢则七日,他定好归期,一大清早便来到史家登门付托。 史大娘也起得非常早,儿子前些天就跟大帮猎户狩猎去了,尚未归来。屋子里就剩下她与年方十四的小女儿,余沛容甚是守礼,史大娘叫了几遍都不愿意踏进院子半步。史大娘无奈只得站在门前与他聊了起来。 由于两家比较熟络,余沛容托付的话也不多,特别吩咐按照他留下的食谱喂李如荼,不要随便喂食药物外,很快就说完了,然后从怀中掏出几锭碎银以备给李如荼饮食添衣的。 史大娘抵死不收,亲热道:“余公子留着用吧!你家娘子长期卧病家中需要有点积蓄的。况且上次你给我家狗丫子看病也没收我诊金。” 余沛容笑道:我医术粗浅,多得令郎信肯冒这险。令郎身体壮健,既便不服药也能够好。我碰巧拿了彩数,不敢邀功。 史大娘见拗不过,便爽快收了银子,眼珠子打量这丰俊人物,越看越是钟意,若是自家女儿能嫁与他确是不错,也许某日他隐居闷了,回城里大富之家就算她为女儿挑对了。 当下史大娘便提起胆,左右看看,压下声音道:“余公子啊,别怪史大娘山里人不懂规矩,冒犯你了。“ 余沛容摇摇手,恭敬道:“大娘多番照顾,余某心中感激,谨遵教诲。” “呵呵,那就好。我就直说了!”史大娘笑开了眼,独自辛劳拉扯大两个孩子。为她留下比同龄人深的皱纹与乐观坚强的个性,她捂嘴再次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极低,道:“未知你家中娘子何时痊愈?” 余沛容面上露出苦涩的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低下眼脸,道:“余某已尝遍良方,可是……” “余公子,我看你也忙着要采药。又要日夜照顾娘子,如何分身做家务、谋生啊?你又不愿收取我们这些人的诊金,这样下去我担心……唉……我看你一个大男人为娘子洗脚缝衣,我心里实在是难过啊!” 余沛容默不作声。心中已对她之后说地话心中有数。 “余公子。是我这做大娘地多事。我认为你不妨娶多一房妻子。一来可以在你出外时帮你照顾病弱娘子。一来可以为你分担家务。日后若是余娘子好了。必定姊妹同乐。若是……”史大娘忽然察觉自己似乎失言。马上闭上嘴。讪讪道:“余公子。我知道你夫妇情深。但是你这般分身乏术。苦了还是你家娘子啊!” 余沛容微微一笑。道:“大娘所说。余某定会好好思量。” “余公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这样吧……我家虎妞今年已经十四了。她家务事、绣花手工都比我好。人也温顺。我这些天带她好好侍奉余娘子。教她上手。先等两年。看看她们缘分如何。若是不合。便当是侍奉嫂嫂。若是合意……”她言下之意如此。心里却盼望女儿多往他家跑。日久生情自然是好。想到她很快便有了一富贵人家地女婿。心中大乐。笑得眼睛都没在皱纹中。 余沛容拱手道:“谢谢史大娘。此事待我回来后再作商榷吧。时候不早了。我要准备出门了。” “好好好。我等你回来地好消息啊!慢走!”史大娘在门前不住地看着余沛容离去地背影。越看越是欢喜。 余沛容回到自己地屋中,扶起已经醒来的李如荼。这数月她皆是如此,醒来只是张开空洞无物的眼,呆呆地看着屋顶,腰身上渐渐丰腴,身子却仍是单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当他为她诊出怀有身孕时,千思万绪更难断,他强烈地意识那不是韦正矩的孩子,由时日推断肯定是她失踪地这段时日,而她一直不肯面对现实,是因为她遭受了什么样子的遭遇呢? 他帮她洗漱更衣,梳发画眉,这段时日的锻炼,他早已娴熟,麻利地把衣袍披在她肩头,绝不多碰她身子,便能穿戴完毕。 “好了,儿,我走了。”他深深看着她。熏阳草生在极其危险的山崖边上,一般周边除了有毒物相伴,地势险峻已经是常人难以采撷地原因。 他扶她坐于前院的特制木椅上,那是他为她制作的椅,除了手工精细镂空以便长坐透气外,椅背上磨制数个突出小点以按摩**位。小心为她膝上盖好毛毯,待史大娘做好早点送过来,便道别离去。 虎妞跟了过来,羞涩地跟在娘亲后面,偷瞄着那俊得没话说的余公子。她并非首次见他,他刚带着妻子来到此处,她便开始偷偷注意他,连与大哥早生情意明年嫁过来的丽姐姐也是见了人便春心荡漾。 随着娘亲与余公子越来越熟络,她便越忍不住打听关于他和她地事,想不到这女儿家的心事马上便被娘亲察觉。 她知道他对娘子情深意切,起居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此刻她亲眼看见那惨白的病容差点吓了一大跳。 她,在阳光下依然觉得那余娘子身上有种腐朽的气息,张开地眸内没有任何反应,更像是一个假木偶。 虎妞不敢再看,拉着娘亲袖子,待余公子走远,颤声问:“娘……娘……“ “怎么了?快把我拿着这帕子,一会儿我喂余娘子喝粥,会渗出许多,你帮我看着,别洒到襟口了。” “娘,你这么大声,余娘子会听见的。”她害怕得如小猫般向后连连缩着。 史大娘瞥了她一眼,轻轻拍了她地头,啐道:“你这闺女有我一半胆识就好了,怎么叫你虎妞你就偏耗子胆老躲在老娘**后面。余娘子看不见、听不见也感觉不到,你好好跟着我学好了。日后你嫁过来就是你服侍她了。” “娘……”虎妞低下头不好意思起来,绞着手中帕子,看着地面。 “傻孩子,快来帮忙喂食。”史大娘以小勺子舀着蛋花粥。轻轻递入李如荼口中。 那黄白色的液体有很大一部分从嘴角流了出来,虎妞在一边慌忙拭干,惊道:“余娘子这般模样,喂个饭岂不花去个把时辰?” “是啊。所以我才与余公子说啊,要是他每日顾着娘子三餐,哪有时间去做事谋生啊。我看他是富贵人家出来地公子,即便他带了不少钱财也必定坐食山空。要是有你便不一样了,帮忙照顾家里。他便可以专心出外谋事了。” 虎妞呆呆望着李如荼,略显忧色,“余公子对他娘子很好。” “说你傻就是傻。你看余娘子这般模样,即便多情深。始终是找不到回报。他日你对余娘子好,对他好。人非草木,余公子必定会感动的。加上……唉……余娘子这般模样。也不知她活不活得过三五年,真是苦命啊!” 虎妞眼中渐有湿润。对面前这如骷髅般地余娘子心生怜悯,便不觉得这么害怕了。喂好早点,待娘亲走开之后,还坐在她身边轻声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余娘子,你可知道余公子心中地你是那么重要吗?他对你好的事,我们所有女孩都知道,听说他还跪着给你洗脚呢,我们几个女孩心中真地是很感动。我听娘说,男子无情,当年我爹爹便是想娶二房才跑到深山去捉老虎,不想老虎没捉到,便给吃了。可是娘亲却愿意我嫁给余公子……余娘子,你可别见怪,我没有念过书,不懂礼貌,但是我知道余公子对你这般好,必定是值得托付的好男子。我会对你很好,我会好好照顾你,让他好好专研他的药理,我现在会做不错的手艺,很快便可以帮娘亲给城里地大户人家做绣工,那时候,余公子可以专心研究学问,余娘子你又可以吃穿好的,我们三个人可以快快乐乐地生活。当然我不敢抢你的夫君,我只是……只是……希望在这里默默地照顾你们,他如果知道我对你好对他好,偶尔给我一个笑容,我便心满意足了。” 那个小小女孩坐在李如荼身边,简单的承诺里面透着对爱情地希冀。 懵懂中,李如荼的耳边开始出现了不同的人说话的声音,开始感受到不同往日的气息,虽然她还是那么茫然自闭,但是她还是能感觉一直地呆在她的身边的人,消失了。 经过几日的深入,余沛容已经进入了深山最危险阴寒之地,他细心地随着毒物地足迹跟踪而来。到了傍晚,他终于发现了在阳光下显得半透明的熏阳草出现山崖临渊处。他来到崖边,放好身上物件,取出工具斜插腰间。准备好,便抓起山壁上错杂生长地蔓藤,伸出一脚试探地踩在边上,走得格外小心。 偶尔山壁边因为他的体重而松掉一颗石子,瞬间便扑腾地翻滚入了氤氲地深渊里。余沛容身怀武功,并不感到恐惧,轻盈地踏在山壁突出的岩石上,遇到没有落脚点时,他便施展轻功拉好蔓藤越过,轻松至极。他很快便接近了熏阳草,那熏阳草简洁地线条因为阳光照射而发出淡淡的金光,美丽至极。 他微微一笑,伸手要摘。 他对眼前地景象有点熟悉,似乎他曾经也这般来到此处,采过同样的药草,为了救一个人。 是为了谁? 一个过往残缺的景象掠过,突然他的头似有猛兽撕咬,疼得一动,指尖还没碰到熏阳草便停下。他只觉脚下一滑,蔓藤剧烈一晃,手上一松,身子急速地往下滑。 第八十九话 清寒莹骨肝胆醒 棋盘山前林子,余家院子中,虎妞为李如荼擦拭干水,拉好裤管,套好鞋袜,便与史大娘合力抱她到院子晒太阳。 虎妞习惯了这种坐在太阳下聊天的生活,便为她梳起发来,边道:“余公子已经出门十天了,不知可是顺利。”她语中担忧、期盼,编发的手也越来越慢,看着大门呆了片刻。 他是不是出事了? 突然门外响起跌跌撞撞的声音,几下之后大门被撞开,只见一人满脸血污地闯入,摇摇欲坠却坚持着走近,黑色衣衫破了不少,袖子烂得更不成样子。虎妞顺着滴答声看去,他手握着一束黄色草,十指上似是包了白布早已散落不少,露出内里血肉模糊,一路滴着血艰难地走近面前。 “娘!” 史大娘在屋里听到虎妞尖叫,停下手中功夫,手往身上擦了两下,嘴里唠叨出来。“你这孩子怎地这么不懂事,做事就不能不要这么毛躁么,要是余公子不喜欢你,我看你哭不……” 史大娘一踏出屋子看见院子中吓人的场境也窒了一下,嘴巴一开一合没了声音,很快她便从那男子布满血丝的眼认清来人。 “余公子?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余沛容没有注意两母女,透过她们看向后方的李如荼。他面上因为剧痛而微微露出痛苦之色,步伐越来越沉重,一步,一步,虽然缓慢却持续的向前走去。他在看到李如荼那一刻,心中的焦虑已经随风飘走。他走到李如荼面前,慢慢蹲下身子,把手中的那一束熏阳草递到她膝上,随即脸上漫开淡淡温和的笑意,但一双眼眸之中。却仿佛始终散发着一股让人安心的热度。 她容颜依旧,没有发生什么事。 “我们再见面了,真好。”他淡淡一笑,身上支撑他日夜兼程赶回来的气力瞬间被抽走。晕厥在她身上。他身子很重,把她直躺躺推到在地上。 “啊!”虎妞冲上前去。与史大娘合力扶起李如荼回到椅子上。又唤来昨日刚回家地狗丫子来帮忙。终于手忙脚乱地把昏迷过去地余沛容扶进屋子去。 李如荼一直以来。眼中除了黑暗便一无所有。周遭只有一片死亡般地寂静。她走着。摸索着。却什么没有。似乎这里漫无边际。这里就是地狱吗?慢慢她放弃了。她死心了。垂下手。她觉得很累。很想好好休息一番。 偶尔。有一股炽热地气息会从她面前轻拂而过。她看不到是什么。却能清晰地感觉自己似乎被这股气息牵引着。有时候。身上突然寒冷得如堕冰窖。那股气息却即刻上前。给她源源不绝地暖意。 突然。有那么一日。那股气息似乎拉扯着她向一个方向走。她顺着那股力量走了一段。前方似乎有一个弱不可见地光亮。她喜出望外。她可以出去了!正要跑过去。她面上一滞。要出去了?会看见鹤吗? 鹤?当她想起这个名字。体肤发丝都陷入一片火海。不能自拔。被灼烧着吱吱作响。剧痛从体内地每一个角落疯狂涌来。整个灵魂似乎便沦陷在这狂烈地火海中。 鹤是谁?为何给我这般痛苦? 她不禁大声质问。 身上劈哩叭啦的火焰燃烧声越来越响,包括身上的衣服,身旁地黑暗都像可以燃烧的原料,火焰漫延起来,发出恶心的灼烧味。一种恐怖的感觉让她的痛楚有增无减,她向光亮走去,但每走一步仿佛就要忍受千百倍地痛苦。然后千万只手在撕扯着她的四肢,衣衫,头发,把她压在黑暗中不能呼吸,巨大的重力像石磨般在她身心上辗碾。 不,很痛,很痛,放开我。 终于,她放弃了,回头不再看那光亮。(.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似乎,她与那熟悉的炽热气息也失散了。许久,她仍是独自一个人在冰寒刺骨地黑暗中行走,没有边际地,没有终止的。 她在寻找些什么呢? 她很清楚正在寻找那唯一给她温暖地热源,她多么期待与它重逢。 只是,她似乎找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却总是找不到它。它消失了吗?怨恨她不跟着它走向光亮吗? 她开始感觉很沮丧,懊悔。 当她快开始绝望的时候,那股炽热地气息远远传来,这么熟悉,这么让她悸动。她向那热源奔去,不管每步脚底传来的剧痛,她闯过了火海,她冲进了迎面而来铺天盖地而来地冰刀,屏息忍过了比火海焚身更疼上千百倍的痛楚。她全身似乎已经被无数地冰刀穿过,血肉与骨头已经分离,但是她头也不回,缓慢而坚定的向前跑去。 对热源的渴望,在她心里开了一朵花,呼喊着,诱惑着她跑近。 快要穿过光亮了,身后被抛离的冰火怒吼着扑过来,怒涛般震耳欲聋,她惊恐地回头看去,看着这灭顶的来势,心头涌起绝望。突然身上传来炙热的气息,像山一样挡住了背后袭来的雷霆气势。 是它? 那炙热的温暖,让她极度恐惧的心安静了下来,这熟悉而温暖的感觉,就是之前在她濒临崩溃的时候,不离不弃的陪伴在身旁,在无尽的冰寒黑暗里,紧紧拥着她,在耳边低喃,不让她被孤独吞没。 她惊喜地想拥抱它,只是却无法动弹。 然后,它传来了如丝竹悦耳的话:“我们再见面了,真好。” 是啊!我们能再见,真好。 李如荼点点头,顺着它的牵引走入光亮中。 她似乎,看见了一张脸,似曾相识,她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想出个究竟。只是半梦半醒地看着这个带着暖暖笑意的眸子看着自己,恍惚之间,她知道是它,那个一直守护在身边的气息。 此刻那么靠近,那么清晰,那么浓重,他眸子里藏着一股不舍的眷念,还有刻骨铭心的思念。 她很想向那双深情的眸子展开笑容,只是突然她向后急速倾倒,七荤八素后她看见了蓝天白云,还有和煦的阳光照在自己的脸上。 她瞪大眼睛看着天空,心中惊叹,多么漂亮的天空啊,之前她似乎没有好好去欣赏过。然后,她听见周围无数吵杂的声响,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俏丽女孩焦急的脸在她面前放大,随后她跑开了。 她眼眸转低,望向地面那个昏迷的男子,她方才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他吧?似乎什么时候,她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也是他。 她的心情很平静,现在身上没有痛楚,心里也似乎无痕了,没有悲伤没有激动,只是默默的看着那男子。 没多久来了一个少年,一个中年妇人,与俏丽女孩一起把地上那男子扶起,抱进屋子里了。 李如荼艰难地动了一下身子,似乎长期不动而感觉酸痛,不过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糟糕,她挣扎地打算从椅子站起来,才发现脚乏力得不能站立了,她懊恼地呻吟了一下,低头看见自己微微鼓起的肚腩。 她狐疑地摸了一下肚子,潜意识地非常温柔,心中暗道,莫不是自己缺乏锻炼长了大肚腩。 忽地,脑中闪过一段对话,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身子里,已经在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你感受到他了么?那是你的孩子……我会好好保护你们母子……你不能躲在一个无形的巢**中,如此渡过一生。你再这么自暴自弃……迟早他便要胎死腹中。” 记忆像潮水一般不肯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扑面而来涌入她的脑海中,这段日子的所有似闪电般钻进她的心里,鹤的伤害、杜子兼的舍命、余沛容的付出,全部一丝一点毫无遗漏地摄入她的魂魄深处。 她只觉有冰冷的液体忽然划过面庞,太阳温暖地照射着她,却没有感受到温暖。 挣扎着,她想要站起身子,只是力有不逮,她跪坐在脚下的绿草上。 地面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绿草芳香气息,绿草像精灵般钻出地面,编织着无限生机的绿色地毯。她就这么坐着,看着绿意满目,她错过了春天,但是春天确实曾经来过,唤醒了大地,带走了寒冷,慢慢地抚慰树木上严冬的创伤。 那小小草儿,仍是活跃地努力生长着。 而她,真的就如此懦弱,打算放弃生命吗? 她笑了,什么时候她变得连小草也不如呢?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这次她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扶着面前的椅子,手上用力,双脚缓缓直起,把握好平衡。 普通人半秒完成的站立,她足足用了半盏茶时间,好不容易扶着椅子站好,她面上已有薄汗,背上湿濡一片。她蛮有成就感地轻轻吁气,猛地抬头,正好碰到从屋内跑出来打算去城里找大夫的虎妞。 虎妞看见站在院子中的她,吃惊不小,眼睛瞪得不能再大,然后闭上眼揉了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嘴唇颤颤道:“你……你……你醒了?” 李如荼突然感觉有种奇特的感觉涌上心头,嘴角展现笑意,轻轻道:“对,我醒了。” 她一笑,把虎妞看呆了。 她本不算美,但是一身素衣,立于阳光下似仙人降临,一笑倾尽风华,便是面前开满了骄傲的花也会自惭形秽,,同是女子的虎妞也神魂俱醉。 第九十话 以心如玉探明珠 自从李如荼醒来,马上附近住的人家都争先恐后地来这奇迹发生,李如荼来自二十一世纪,也不似古代女子般计较,淡笑着迎接热情的邻居。 所有人都在为余公子这对苦命鸳鸯感概,城里的大夫走后,邻居们热心地送来各式补品,不外乎不舍得吃的口粮、鸡蛋都一一送来,希望仍在昏迷的余公子快点醒来。 所有人都为此时欢天喜地,除了躺在床上没有醒来的余沛容。 到了晚上,史大娘悄悄给余沛容端来药汤,看见李如荼就坐在床前看着他的睡容,嘴巴管不住了起来,“余娘子,余公子对你真的是情深意重了,你看他的手指,都磨烂掉了,身上骨头断了好几根,大夫说他可能是摔到山崖,还要不顾身子拼命赶回来……”她眼眶酸涩,吸着鼻子,断断续续地呜咽着:“我这么大的年纪,从没见过如此好的男子……” 李如荼如今行动仍是不方便,接过史大娘手中瓦碗,微微一笑,便小心翼翼用汤匙喂他喝药。偶尔淡褐色的汤药淌出,她便轻轻为他擦去,就像他一般细心照顾。 史大娘知道这余娘子不擅言语,也不气恼,收拾好便带着虎妞离去。 虎妞一步一回头,已经快走出门的史大娘一回头便折回拉着虎妞出了大门,碰上门才轻轻道:“虎妞啊,娘对不起你啊,看样子他们之间的情意极深。只怕你不容易淌这浑水。” 虎妞眼中湿润,失望中更多的是羡慕,苦涩一笑,道:“娘,我也知道余公子从没有喜欢我,不过我终于明白为何他愿意为余娘子付出这么地哦,甚至生命。我觉得,将来某一日我也会寻得良人。就像余公子对余娘子般。”话还没说完,虎妞面上烧得火烫,“娘,女儿很喜欢余公子。也很喜欢余娘子,明日也带我来帮忙,可好?” 史大娘欣慰地看着女儿似乎长大了不少,摸摸她的头,嗔道:“当然得带你来。我一个人怎能干得来呢?” 次日一早,李如荼在虎妞的帮助下洗漱完毕,她第一次看见铜镜上的自己,差点吓坏了,这骷髅般的人就是自己?她歉意地对虎妞笑了一笑,心中感慨万分,这些日子只怕把余沛容的肝急得烧掉了吧? 当虎妞为她更衣时。看见她缓缓抚摸肚皮,面上怜爱期待。闪耀着不一样的光芒,她不由得呆了呆。之前她曾帮仍是混沌中的李如荼更衣。从没有怀疑她为何身形如此奇特,此时看她地表情。忽地意识到什么。很久之前她看见怀了孩子的黄大嫂便是这副表情,莫非? 李如荼对上虎妞单纯好奇地眸子。眼中笑意更浓。点点头。似是回应了她地疑问。 啊?余娘子怀着孩子。虎妞心中一阵欢喜。高兴地笑了起来。诚意道:“恭喜余公子余娘子。” 李如荼面上一窒。快得虎妞没看清便回复常色。淡笑道:“我想为余……他做顿早饭。你教我可好?” 虎妞点点头。忽地又摇摇头。 李如荼噗哧一笑。问道:“怎地虎妞不愿意教我?” “余娘子刚病好。又有了身子。我就是千万个胆子。都不敢。要是你受伤了。只怕余公子直接就从床上蹦起来掐我。” 李如荼再次忍俊不禁,虎妞身上散发着无邪与纯真,像一朵小小的野花,清新亮丽。余沛容不在的时候,就是她一直帮助着自己吧?李如荼面对她花般笑靥,感受到温暖的感觉。 最后李如荼还是说服了虎妞,在史大娘与虎妞的协助下,她终于做出了来唐第一道菜。她并不是不会做菜,二十一世纪地家务基本上是她操作,洗衣煮饭。穿越来此之后,她一直都是在别人服侍下过的生活,手艺生疏并且认不清厨房内的锅碗瓢盆。此时做饭于她,简直是耗尽体力的工程,如非两位家务能手相助,她只怕将早饭做成晚饭了。 她擦擦汗水,在虎妞的搀扶下回到余沛容的床前,看着他仍是陷入昏迷的面容,似乎一夜之间又瘦了许多。她知道他是练武之人,身子硬朗病倒也不会恶化到哪里去,目前他力竭昏迷,想必受地苦不比她少。 淡金色光芒透过窗棂晒到他的脸上,李如荼不由得挪了一下身子,挡住那淘气地阳光,让他继续好睡。 只是他仍是受了干扰,皱皱眉,扭了几下,抿着嘴角似是要忍着呻吟,缓缓睁开双眸。 他眼中暗星流彩,转眸间已经看到床前坐了个逆光的人影,那是谁?他眯起眼看去,心中疑团扩大。 李如荼突然发现过去地庾夕,现在的余沛容,在面前是这么有血有肉,甚至有趣。她噗哧一笑,笑他那醒来迷糊地表情。 余沛容看清眼前的人,震惊、怀疑、惊喜、悲戚、感慨一一掠过俊脸,半晌,他忽地收起所有外露地表情,淡淡地道:“公主醒了?” 李如荼听见他疏离的语气,到口边的话嘎然而止,一时无话。 “恕余某有伤在身,不便行礼,在下乏了,公主请回。” 李如荼心如明镜,知悉他硬要拉开距离,不过是因为她是一国公主,而且是有夫之妇,这般单独相处对她日后名声甚是无益。 她悲苦一笑,她怎么还有名声可言,肚子怀了孩子,莫非还打算回去享着当公主的清福?想不到余沛容是这等有祸同当,有福不同享的人。 她缓缓步出屋子,房门关上,隔开了两个人的心。 自此。余沛容身子刚好便坚持下床,为李如荼煎药调理,却不与她多聊半句,竭力保持距离。李如荼看他本来从容的俊脸在自己面前局促不安,心中暗笑,特别喜欢在史大娘虎妞面前与他显得特别亲热。为了不让其他人怀疑,余沛容被动地去附和这些表演,通常几个回合下来。皆是李如荼乘胜而来,余沛容败兴而归。 他们名义上是夫妻,余沛容亦是担心她夜里有事,总是在房中最远一角打地铺。在她睡下后才入房,在她醒来前便消失无踪。 喝下熏阳草与余沛容悉心调制地药物,李如荼身子渐渐好转强壮起来,不但能行走如常,还能帮忙做些家务。脸部恢复白皙神采。 李如荼发现,只要她在劳动时,本来避而不见的他似乎都会躲在一边心不在焉地做着什么事,或许他是在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在旁窥视。 就在此刻,她正打算把刚刚洗米的水舀一碗到院子给那棵要三年才能结果的梨树浇水,她从踏出厨房便看见他坐在院子那唯一的椅子上读着医书。 她瞥了他一眼。从他轻颦的眉头,便知道他对自己不掂量自己身子在默默生气着。她抿嘴低笑,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学习他的细小习惯。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天公似是要证实般,她只觉脚下一滑。身子急速向前滑去,眼看快要亲吻那长得不高的树苗子。她还没意识完毕,眼前黑影一闪,余沛容已经稳稳搂住她地腰身,护着她的肚子,轻轻向下缓了下坠的力度。 那一刻来临之际,她曾经想过这一尸两命外加一株断树苗,但是有一种莫名的安定感,她似乎早料到余沛容一定能上前相救。 果然,她进入了一个熟悉温暖地怀抱中,鼻息间充盈了他身上好闻的气味,他皱着眉担忧地注视着她,甚至马上伸手为她诊脉。 幸而无事,他长吁一口,抬头便看见她的双眸含笑,瞬间怒了,冷冷道:“公主身子无恙,余某告退了。” 李如荼捕捉到他那一丝突如其来的怒气,心中愧疚,拉着他要离开的袖子,柔道:“你非得与我在同一个屋檐下,这般相处骂吗?” 他皱皱眉,道:“公主,你这般要是让人看见很是不当。” “有什么不当?”李如荼苦笑,“这里所有人都以为你我是夫妇二人,更把我腹中孩子当是你地骨肉。这段时日,莫非你对我说的话,都是假的?你真把我当成公主看待的话,为何不干脆把我送到韦府中由得我自生自灭?” 余沛容别开脸,浓密的睫毛掩去他垂下的眸,他低声道:“我不懂公主所说。” “你非得叫我公主么?”她心底渐渐有了悲凉之意,从小养成的强烈自尊感让她语出尖锐,道:“莫非你是想清楚了,还是觉得与虎妞生活更适合?或者你觉得我腹中地孩子辱了你名声?” 余沛容嘴巴一动,终是压下了话语,别开脸不发一言。 “你既然对我无情,当初你为何招惹我?”李如荼开始咄咄逼人起来,向他迈近几步,她湿润的眼映入他地眼帘,似乎有什么酸麻的感觉在他胸膛中荡了开来。 “好,既然你决意如此,我也不再挽留,你我今日只有君臣之仪,你今晚便搬到书房去吧!”李如荼怒道,拂袖而去。 更令她生气地是,余沛容当晚真的是把地铺挪到书房去了,即便那里比邻厨房地面潮湿阴冷。她发了一通脾气之后,想了一个下午,才察觉自己不过是小孩子般幼稚斗气,本想换个方式去溶解他心中那座冰山,谁知这一气,她便忘了好不容易下地决定,赌气上了床。 夏天暑气甚重,加上她怒火攻心,翻来覆去睡不安宁。 另一边的余沛容亦是没有入睡,手中拿着书卷却如何看不入眼,正对着忽明忽暗地烛光发呆,突然静谧的夜间响起了李如荼一声痛呼,他脑中不及细想,扔下书卷飞了似的扑向她屋子。 第九十一话 白云深处寄生涯 黑暗中,李如荼的呻吟声越来越清楚,余沛容很快就摸到李如荼的床前,只因为他数月以来,一直在那间房中陪伴着她,他即便是盲了双眼也能清晰知道房中每一个摆设,桌面每一道小刮痕。[.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微弱的光线下,她额上渗汗,皱着眉头,捂着肚子在床上因为痛苦而蠕动着。他伸手搭在她的皓腕,静静一听,舒了口气,运功在她几个大**轻轻按摩输热。 不一会儿,她渐渐缓过气来,静卧在床上,对他妩媚一笑,“余公子深夜到访,只怕毁了我闺誉。” 余沛容霍地退后几步,低头道:“在下冒犯了,我必定不会与任何人提起。”他皱皱眉,忍不住道:“只是公主身体虚弱加上动了胎气,我还是再煎一服药为好。” “你的意思是,你还会再来?” “在下放在门前,绝不踏入半步。” “让人看见你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在我门前,有什么分别。” 他一言不发,李如荼可以想象他一贯的从容被敲得破烂,此刻应该是正在百般忍耐。 “唔……若是我突然又动了胎气,那可怎么办?” “你待怎样?”余沛容终是受不了她的咄咄逼人,在昏暗中仍能感受他锐利的眼光与怒气。 李如荼心中暗笑,故作思考,半晌道:“这样吧,我实在不放心,你还是在这里歇息一夜。明日再走。” 余沛容似乎已经到了极限。沉声道:“公主。请自重。” 李如荼沉默了。良久。轻叹一声。幽幽道:“今日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她咬咬唇。似乎长期地坚持与压抑。让她很难面对道歉这种窘迫地境地。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都找不出说话地理由。闷热、烦躁、失措。让屋内显得更是狭小。 “嗯。我很感激你没有我失踪地这段日子。我发生了什么事。” 余沛容淡淡一笑。只是低垂眼帘地李如荼没有捕捉到这惊艳地一刻。仍在斟酌说话地份量。 她指腹不经意地来回磨拭着裙摆上地绣花。道:“我很害怕。” “害怕?”余沛容惊疑地重复着她的话。(.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害怕的不是要去面对即将来临地一切,而是害怕当你知道事实之后。你会……” “如何?”余沛容隐约知道她要说的话,只是内心似乎有一个声音呼唤着,制止着,当他想要住口,已经忍不住追问下去了。 李如荼似是下来很大决心,抬头间眼角已经带了一抹坚强,道:“我有两件事。要告知与你。” “请说。” 李如荼看不清他在暗处闪烁的眸光到底是何用意,只好咬咬牙。道:“我不是真正的新城长公主李,我不过是一个乡野女子。名叫李如荼。” 半晌,对方没有说话。李如荼地心跳一下沉过一下,就像羽毛虽轻但是止不住下坠的命运。 就在李如荼快要崩毁前。他缓缓道:“你为何将此等要事告诉我?” 他的声调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李如荼的心脏似乎有了承托,不再虚浮地跳动了。“我想,告诉你此番事实,是因为我想与你赤诚相见,然后再听你的决定。” 李如荼看向朦胧月光下地他,几乎分不清五官,只是那诡异的气氛让她忐忑不安起来。 他想起来什么?或是他根本没有失去记忆? 他在觉得她说这个不过是摆脱现在有夫之妇的身份而轻蔑她? 各种坏到极点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悠转,让她呼吸开始困难,忽地听到他声音响起,心头猛跳。 “第二件事是?” 她明知道看不清他的脸,还是不禁疑惑投眼看去,早就准备好的话又吞回肚子里,好半天才嗯嗯呀呀,道:“我……打算生下这腹中孩儿。” “随之?”他嘴角一勾,语气饶有兴味。 “我希望,他会有一个爸爸。”李如荼面部涨得通红,犹豫半天才道出,说完整个身子软了下来,大口地呼吸着。 她害怕,真的很害怕。 她非常清楚她陷入混沌之时,是谁守在身边,她也清晰记得他曾经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只是,这些会随着她醒来而改变吗?当他知道她不是新城长公主地时候,他会改变吗?当他知道她的孩子来历地时候,他会接受吗? 夜里辗转,她曾想过千百个问题。[.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对鹤的爱,她对庾夕地恨,真的能过去吗?她曾经以为自己是那么爱鹤,但是人地感情确实是复杂难测。她与鹤期待相爱与未来,却不敢全然信任对方。潜意识中带着试探,然后误解,郁郁不安,然后再误解,聚积成怨恨,终于分开,或者伤害对方。 是他们爱得不够吗?当他们回首相对的时候,才发现曾经那些诺言变得如此地苍白无力。 她早在与现在的余沛容相见之前,已经原谅了庾夕。他换了记忆换了身份,是上天的一个游戏还是一个安排呢? 她不知道。 她不想抹杀了两人之间曾经的爱,但是她更不想错过在身边的这份感情。或许因为她不懂得爱而错过了鹤,所以她被悲痛的过去横亘在她与余沛容之间。他照顾她的时候,必定是对她的身份带来的未来作出了抉择,作为一个医者,他也明白如果她不再醒来带来的后果。 她不得不承认,他对她的温柔与投入已经渐渐融化了她冰封地世界,让她重新看见光明。 余沛容。李之间是有距离的。 庾夕,李如荼之间是有仇恨的。 那么,余沛容与李如荼呢? 她把真相道出,不是没有考虑过他会转身离去,但是如果他过去数月不离不弃守在自己身边,为何不出手一搏呢? 余沛容在暗处一动不动,她惴惴不安地期待他一句话,指腹被裙摆的绣花磨得生疼也浑然不觉。 如果可以的话。她多么渴望与他远离皇宫、韦府、倭国以及所有的过去。如果可以的话,她多么希望就在这山野间过着一家三口的平淡生活,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空云卷云舒。冬天晒着暖暖地太阳看书卷。夏日喜欢躺在草席上吹着凉风沉沉睡去。 然后,她听见衣袍摩擦悉索声,她猛然抬头正好看到余沛容转身的刹那。 这刹那,却变成永恒的伤害,把她的心顷刻刺得血如泉涌。眼前黑暗变成无底洞把她吞噬。 错了吗? 她双拳紧紧攥住粗糙地裙摆,极力控制自己的双肩不要抖动出声,只是不知为何,总是看不清他渐渐走去的背影。 他一步一步,似是踩在她支离破碎的身上。 然后,他伸出手推开门,她咬着下唇压抑着喊他的冲动。 莫教他轻视了去。李如荼! 他已经踏出房门,转身碰上门扉。门慢慢关上,她烟雾弥漫地眼一丝丝失去他。直到黑暗再次笼罩着她。 她无声地呜咽,轻轻抚着肚皮。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门板背后传来他略带含糊的声音。“我去帮你煎药。”一会儿,似乎又有点担心,再道:“你好好歇息,莫要胡思乱想。”然后走了几步,再次停下来,声音豁然清晰了,似乎是他抵着门板,不安道:“给我一点时间。” 门内没有声响,他心中一颤,正挣扎着要不要推开门看看她,只听她哽咽道:“要多久?” 他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微笑,低低道:“或许很快,或许很久,你要等么?” 她没有说话,他可以想象到她在嘟着嘴的表情,面上的笑意又浓。 “在下告辞了!”余沛容站在门前略为高声道。 “你……”门一下子打开,看见她面上忽地尴尬慌乱的神色,他闲适的微笑再次展露了。 “你……还在啊?” 他俊美无双地面在夜色下增了分妖魅,嘴角的弧度轻柔上扬,略带沙哑地声音传入她的耳中,道:“你现在就等不及了么?” 李如荼狠狠瞪了他一眼,砰地碰上门。 暖意,似乎跟着这夏日地清风染了两人一身。 有时候,时间就是这个世间最神奇的东西。整个夏天过去了,余沛容都没有说过答案,他对她,依旧关怀备至,她们之间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当心中有了期待地时侯,时间会变得忽而快忽而慢。快则千万年转眼流逝,纵然等待到最后会只是剩下怅然,也心甘情愿;慢则须臾之间变成永恒,值得一生回味,纵然只是一点一滴,也比永生更值得。 李如荼在惬意中,似乎体会了来唐之后的快乐,就像身处在桃花源中一样。或许是找到一个真正愿意对方陪伴自己地人,她寻觅到了一块净土,一个不被世情打扰的桃花源。 李如荼慢慢参与家务活,甚至学起刺绣来了,手指已经戳了成百个洞,也坚持着要给余沛容绣给什么。他看着她一放下瓷碗便埋头苦干,绣出的事物似花纹又似文字,奇道:“如儿,你这是什么文字,似是胡文。” 李如荼想了想,点点头,道:“是我家乡里一位老人家教我的,用以记录数量。”她指着前三个为一组的花纹,道:“此为一,后面这个是二,跟着是三……” 余沛容点点头,道:“如此说来,我似是过了整整八十日,尚未答复你。” 李如荼面上通红,她每日绣下这些弯弯曲曲的英文字母之时,虽说是因为能锻练弧形针法又简单,深心处却是通过这些数字来记录她即甜蜜又煎熬的日子。 这些小女儿心思,都被他看穿了,他是特意如此看她窘迫的模样吧?念及如此,她一抬头,望向他,恶狠狠地正要说话。 忽地,眼前的俊脸放大,他美丽的瞳孔闪烁着水光贴近眼前,然后他闭上了眼脸,长长的羽睫已经触到她的脸,然后她感觉唇上一片温热,才意识清楚。 她被轻薄了! 即使唐代时已经有英文了,但是没有人会懂得现代英语,看以下英语发展历程: 古英语时期从公元五世纪中叶开始,到公元十二世纪中叶为止(4501150)。中古英语时期从公元十二世纪中叶开始,到公元十五世纪中叶为止(11501450)。现代英语时期约从公元十五世纪中叶开始(1450年以后)。现代英语时期又分为早期现代英语时期(约1450年开始大约1700年为止)和现代英语时期(约从1700年开始当前)。 古英语在发音、词汇和语法等方面与现代英语有巨大的区别。从形态上看,完全是另一门语言,更接近现代德语。英国人与德国人是同祖同宗的关系。二战期间,希特勒轰炸伦敦实则为手足相残。与德国人的矛盾,使英国人减少了对盎格鲁撒克逊文明研究的关注,阿尔弗烈德大帝也逐渐遭到普通英国人的忘却。而实际上,没有阿尔弗烈德大帝,很可能就没有英语语言和后来的大英帝国。 英国人对古英语文本(如《贝奥武甫》)的关注晚于瑞典、德国和丹麦学者。十九世纪,语言学专家亨利?斯威特(henrysweet,18451912)在古英语语言文学研究基础上,对英语语音学等研究领域做出了划时代性的贡献。 第九十二话 千年姻缘一线牵 李如荼口鼻全部都是他的男性气息,辗转着在她的口舌之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闭上双眼,这是一个悠长的吻,轻柔细腻,似乎冬天偶遇一道温泉缓缓浸过四肢,暖意在轻抚着她心上的伤痕。 似乎过了很久,她差点因为忘记呼吸而晕厥过去,才被放开。 她知道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他温柔的眸子,她此刻非常想确定,在以后无数日出日落下,她可以看见他嘴边挂着淡定的微笑。 还未说话,她感觉手指上微微一动,马上睁开眼看去,只见他正在专心在她手指上系着两圈红线。 “啊?这是?” 他抬眼看她,长长的睫毛下透着流溢光华的眸子,带了几分期待几分宠溺,道:“如儿曾经提过红线的传说,我倒没有听过,只知道指环之意。” 李如荼看他在她无名指上慎重结了红线,满腔的幸福感淹没了她。 那红线做成的戒指相比钻石更显得耀眼,一如她战战兢兢期待的这份感情,来的那么真实,那么炽烈,那么单纯。手指根部的苍白因为这根红红的细线露出了喜气,把这一年来走过的伤痕累累的日子,那些艰辛,那些执着,那些不甘,那些悲伤全部赶走。 鼻息间传来红线上的馨香,她问道:“这红线是如何做的?”我以日出前露水灌溉胭脂花,花开后采集提炼磨成粉末薰染冰蚕丝,然后以千条细线绕成你手中此线。” 话间,她已眼中迷蒙,道:“那岂不是花了你许多心血?” 余沛容但笑不语。以另外一根红线绑于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结成一样的指环。 李如荼把手伸到他手旁。道:“你可知道。无名之指有一脉搏直通心窝。所以这红线套在此处便是套住了你我地心?”她有点担心他要收回似地。忐忑看着他深不可测地眼。 他一笑。从容闲适却给她十分信心。道:“那就是我所求地。绑上此线。他日你我即使生死分离。轮回再世。也牵绊着对方。” 李如荼面上一红。低头。看着自己已经高高隆起地肚皮。心中一晃。不安问道:“你真地不介意?” “不介意。”他似乎是她肚子内地蛔虫。稳声回道。 她抬眼望向他眸子。在那里她看见坚定与鼓励。心中地担忧开始淡去。 “你可想知道关于孩子地一 余沛容皱皱眉,道:“如果会令你想起伤心事,我希望你还是不要提及。” 李如荼摇摇头,眼中湿润却带着坚韧,敛神道:“不。今日你给了我们将来,我也要把过去告诉你。”她想了良久。把关于庾夕隐去,然后好像要把心中压抑到发疯的一口闷气倾吐而出。余沛容绝对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如果要托付终身。她必须毫无保留把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 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起与鹤之间的纠缠,但是一旦她道出了。便停不下口。她希望余沛容接受完全地她,包括肮脏的内里。 “我不是这个朝代的人,我到底怎么来怎么回去,我不知道。曾经我希望就这么了结,但是,现在我却每日彷徨不安,我害怕某一日醒来,再不是你在身边。” 他眼中的震惊没有掩饰,她自嘲地笑了笑,道:“真的很天马行空么?你会不会相信我?” 余沛容笑了,却没有分毫讥笑地意思,反而让她瞬间轻松起来。 “是非常匪夷所思,但是我相信,从你说话、对世俗的看法、你的见识。无论如何,在这个世道里,我会在你身边。”他轻轻握住她略显冰凉的手。 “谢谢。”她释然一笑,低下羞得通红的脸。 “不过我还有一事想不清楚。” “嗯?” “你曾经说过……你我之间有过纠缠……” “那个……没有这事。”她慌张的眼神一闪而过,藏在垂下的眼裣,继续道:“那不过是我戏弄你而已。” “你……经常这般戏弄其他男子么?” 她慌忙摇摇头,解释道:“不是,你很像一个经常欺负我的人,所以我才在你身上报复一丁点。” “只是因为如此?” 连忙点头。 余沛容附和地点点头,叹道:“唉……当时你这般说,害我终日回想,怎知我心底的那一抹情愫原来是你戏弄于我。” “你反悔了么?”她急道,左手不觉向后一缩,深恐他要抢回红线。 “我……” 他刚开口,外面虎妞喊门打断了他们温馨地一幕,李如荼向后一缩,深怕被别人看见他们之间亲密的气息,转念才想起虎妞还在外面。 “余公子,你在吗?” 听虎妞声中逼切,似有急事,余沛容不觉奇怪,这附近地猎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能发生何事让她声线也变得急促呢? 他给李如荼一个安抚地笑,走出门去。 门一打开,虎妞已经迫不及待地对着余沛容哭了出来。 “虎妞,你……” “余公子,你救救我大哥,求求你!” “虎妞,你先别哭,详细道来。”余沛容听见脚步声,转头看是李如荼扶着腰顶着硕大的肚皮步子颤颤地走来,连忙上前扶住。 “虎妞,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李如荼面上焦急,虎妞照顾她一段日子间,两人已经建立了深厚地感情,此时虎妞哭得稀里哗啦。她心里也很是难受。 终于虎妞止住了大哭,哽咽道:“大哥前两日上山狩猎,本来夏天雨水过足猛兽出没不是很适应打猎。但是大哥想为明年入门的嫂子做块狐皮,就上山去了。只是……只是,大哥却遇上了山大虫,幸好胡大哥机警把那害人地东西引开了,但是大哥还是被抓伤了……呜呜……流了好多血……胡大哥他们不好搬动他……留了人守住大哥,便下山来找我娘……我娘一听……晕了过去……所……所以我……” 李如荼心中如被针扎。大家没有把狗丫子背下山来,看来伤势是非常严重,如果流血过多随时性命不保。此番余沛容势必要亲自上山一趟,但是如果他也碰到老虎的话,她不敢往下想。转眸看去。 迎上地是他轻润的眼神,无形的安定慢慢扎根在她地心上。 “如儿,我要出门去了,你万事小心。” 李如荼张张唇,又停住了,点点头,道:“我等你。” 他淡淡一笑,脸上绽放出世间最幸福的笑颜。随即,他入屋收拾好药箱。吩咐虎妞帮忙照顾李如荼,便与胡大哥会合上山救人。 李如荼让虎妞回去陪伴心急如焚的史大娘。自己在房中吃着无味的午饭,就算多没有胃口。为了孩子还是要吃下去。 她看看窗外天色,风雨似要来临。他会安然无恙吗? 傍晚,天边阴沉沉的。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来,一道电芒窜过天空。李如荼坐在桌前心上一跳,紧接着,豆大地雨点从天而降,劈里啪啦打得瓦顶直响,还在缝隙漏了雨来。李如荼早已熟知,在漏雨处放了几个盆罐接住,在屋子里叮叮咚咚地响起来自老天赠与的音乐声。 之前都是余沛容陪她一起听雨的,现在的他,可是安全?找到狗丫子没有。 在虎妞照顾下吃过晚饭,她又呆呆地坐到二更时分,外面仍时雷电交加,狂风骤雨,根本没有停下的预兆,她现在才发现独自坐在家中,风雨前地她是那么脆弱,四周似要山摇地动的气势,原来一直都是余沛容给她挡去。 她好不容易爬上床,强迫自己睡去,但是大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震耳欲聋的雷声如在耳边,心中挂牵,又如何能睡? 就在天朦胧亮起时,她昏昏沉沉睡去,没多久,便被拍门声吵醒了。她揉揉眼,由于睡姿不良而肩膀酸痛,刚想喊余沛容来帮忙按一下,忽地想起他外出了,各种担心的念头又再次侵蚀内心。 “余娘子,快来开门!” 虎妞这声音怎么还是这么急? 莫非是他出了什么事? 她匆忙从床上爬起来,胡乱披了衣裳,尽力要快点开门,可是酸麻肿胀的小腿根本没有听她的使唤,越是要走越是走得慢。 “余娘子,余公子出了事啊!” 虎妞几近哭泣的腔声传入李如荼耳中,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只觉天旋地转。 怎么会?他怎么会出事,他让我好好等他,他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在我身边的呀! 她捂住胸脯,向前急走,忽地脚上一滑,“啊!”尖叫着看见屋前草地在眼前放大,危急中她想起怀中孩子,潜意识用力在半空一翻,侧身落地,她扶住了肚子没有直接摔在地面,只是右手传来剧痛,看来她是骨折了。 她正要喊人来救,忽然觉得腿间有股温热,低头一看,竟是缓缓流出几丝殷红的血液。 李如荼顿时呆住了,还是保不住么? “救命,虎妞快找人来!”她以为自己已经用尽力气呼救,但是声如蚊蚁地她,再也没有力气作任何动作,就如此昏倒在地。 余沛容,你现在怎么样了?关于戒指: 有资料表明,我国大约在距今4000多年前就已有人佩戴戒指。到秦汉时期,妇女佩戴戒指已很普遍。东汉时期,民间已将戒指作为定情之物,青年男女往往以赠送指环表达爱慕之情。到了唐代,戒指作为定情信物就更加盛行,并一直延续至今。 据悉,戒指起源于古时的中国宫廷。女性戴戒指是用以记事。戒指是一种“禁戒”、“戒止”地标志。当时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在后宫被皇上看上者,宦官就记下她陪伴君王的日期,并在她右手上戴一枚银戒指作为记号。当后妃妊娠,告知宦官,就给戴一枚金戒指在左手上,以示戒身。后来戒指变成结婚地信物。14世纪,欧洲女性戴戒指普遍起来。 关于红线: 《定婚店》中的月老和《阎庚》中地地曹以绳系男女脚以订婚姻,是唐人命定观念在小说中的形象化呈现,而这一男女脚地细绳,虽为于小说家想象和虚构,也却堪称绝妙,我想,古代男女成婚仪式上拜天地父母时牵红带的安排,恐怕也是由此逐渐演化而来。 其实,在唐代的现实生活中,也已经有用绳相系的方式来选择配偶的记载。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上《牵红丝娶妇》条中所载郭元振择妇之事,即是此类: 郭元振少时,美风姿,有才艺,宰相张嘉贞欲纳为婿。元振曰:“知公门下有女五人,未知孰陋,事不可仓卒,更待忖之。”张曰:“吾女各有姿色,即不知谁是匹偶,以子风骨奇秀,非常人也,吾欲五女各持一丝,幔前使子取便牵之,得者为婿。”元振欣然从命,遂牵一红丝线,得第三女,大有姿色,后果然随夫贵达。 此事《山堂肆考》等书亦载,张嘉贞有五女,郭元振不能确定到底娶谁,便用红丝相系而牵的办法挑选,这就是所谓的“红丝结”。当然,此事实出于传闻(洪迈《容斋随笔》卷一《浅妄书》有辩驳,可参看),然亦可见此类婚姻观念与习俗在民间的起源与演进。 中国民间神话传说中专司婚姻之神.又称月下老人。据说月老手执一书,书中记有天下男女姻缘;随身一袋,内 装红线以系夫妇之足,此即为俗语“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出处。月老今已成为媒人的代称。亲们,一起来参加版主活动,有点数送哦 第九十三话 梅花不遇我心悲 李如荼很快便被虎妞唤来的人救起抱到床上,但是没有适当的治疗,她腿间的血止不住地流,众人急热锅上的蚂蚁。 她昏迷中仍能听见虎妞呜咽声,众人议论的吵杂声。 “怎么办啊,余公子为了救狗丫子出事,现在他娘子又……你叫我怎么对得起他们啊?” “史大娘,我家那口子已经骑着那匹瘦马跑去城里求救,只望赶得上啊!” 李如荼心中一动,强自睁开双眼,只见几个乡亲围着史大娘在屋子另一边安慰,虎妞正坐在床前哭泣。 “余娘子,你醒了?”虎妞面上泪痕糊成一团,很是可笑,但是她哪有心思去想这个,伸出手来,虎妞已经握住她的手,一脸担忧,“余娘子,大夫快来了,你要坚持。” 李如荼虚弱地一笑,问道:“我……郎君他……现在如何了?” 似是被天下最大的难题问到,虎妞面上一顿,支支吾吾不敢开口,又摇摇头避开李如荼恳求的双眼。 看她这般模样,李如荼的心越沉越低,肚子的疼痛似又多了几分,她咬牙道:“告诉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活不下去,我还有这孩子。” 史大娘等人已经围了上来,看她坚强的语气似乎不清楚不罢休,史大娘擦擦面上的泪水,道:“余公子昨日上山给我家狗丫子看诊,包扎好之后便打算把我家哪畜生给背下来,怎料……怎料雨下得太大,山体受毁,淤泥一倾而下……余公子……他为了救狗丫子,硬是把他推了出来。自己便埋……埋……”话到此时,史大娘已经泣不成声。 李如荼额上渗出汗珠流过眉峰渗进眼眸,涩了眼睛,分不清是泪是汗,肚中突地疼痛加剧,她好不容易屏住的呼吸再次乱了起来。 史大娘看她面色惨白。惊得道:“余娘子。你不要胡思乱想。余公子他对我们这么好。好心有好报。必定吉人天相。你莫要伤了自己身子。要不余公子回来会责怪于我们啊!” 李如荼脑中杂乱。哪听得清她说些什么。只看见众人焦急地表情。嘴巴一张一合。在面前放大缩小。忽然又似鬼魂般虚无缥缈。终是顶不住一头晕倒。 看她如此。众人吓得手足无措。史大娘一跺地。往面上狠狠扇了几个耳光。责骂道:“我怎么这么狠心。我怎能告诉她这些。我这张嘴就是管不住……管不住啊……” 众人伸手拦下她。劝道:“史大娘。狗丫子现在安全下山了。你别哭坏了身子。好好照顾他。日后要是余公子有了三长两短。余娘子母子便要依靠你们了。”好不容易劝下哭哭啼啼地史大娘。众人离去。留下虎妞在屋中照看。 就在众人出了门。正在暗自为这双苦命鸳鸯悲怜时。迎面来了几匹马。看到马背上地人。众人都呆若木鸡。 那一眼。大家地目光无不注视在当先一马上地男子。墨黑地发整齐束在方巾下。微风顽皮偷出了几缕发丝掀得飞扬。他白衣胜雪衬着微光。身姿拔卓挺立。细长剑眉下地眼睛。带着如三月阳春般地和煦。如玉温泽。风拍打着衣袂。潇洒俊朗。 原来除了余公子还有这般天仙般的人物!众人心中惊叹,一时没有了声音,以免惊醒了眼前的梦境。 然后,有人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众人才醒了过来,循声看去,见是一青年汉子穿着藏青色劲装,似是身怀武艺之人,沉声道:“几位失礼了,我等路经此处,想借些水饮用,若是有些剩余口粮,望几位能出个价钱给个方便。” 看来这几个人是粮食耗尽来此补给的,但是几家猎户剩余粮食不多,有剩的也是要余公子一家。 马上那白衣男子带头下了马,其他人也纷纷下了马。那男子拱手行礼,声音再次迷醉众人,“各位乡亲,我等在往沈州路上,只不过近日大雨拖延了不少路程,干粮用尽。我们已经在暴雨中行走多日,加上队伍之中有老人家,不宜再赶路。幸而远远看见有炊烟,便到此讨个方便,万望各位不要见怪。” 众人顺着他眼光看去,果然下马的几个人里面,有一位头发灰白的老人,仙风道骨,不过面上还是被风尘仆仆之势掩去了几分神采,其他跟随者或多或少有疲惫写在眼底。 此时,虎妞奔了出来声音沙哑喊道:“娘,娘,大夫来了吗?”她在屋内闻声以为是从城里请来地大夫,匆匆到来便看见并非心中所想,当下呆住了。 那白衣男子对奔来小姑娘淡淡一笑,潇洒的笑容让虎妞陷入一时忘乎所以的境地。 “这位姑娘家中有人生病了么?我们这位大夫对药理朋友研究,可以一试。” 众人面面相觑,毕竟看这些人是来自外地地富贵之家,突然跑来贫瘠之地还愿意给你看病,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他们皆是住在战事多扰的沈州,高丽人、当地人、渤海人、汉人,人口复杂,各人或多或少抱有防备之心。 “这位公子,我们粮食所余不多,只怕……” 虎妞看看开口要回绝的娘亲,心中一急,如果他们因此离去,等到城里大夫到来只怕余娘子母子早就魂归天国,当下急道:“我愿以一只獐子抵过诊金!” “虎妞!胡闹!”史大娘面色一变,喝住她。“娘……余娘子流血不止……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余公子现在生死未卜……” 那男子看虎妞双眼通红,情急之下顶撞娘亲,皱一皱眉,看向那老者,老者上前低低说了些什么,他摇摇头。再向史大娘拱手道:“在下冒昧了,请问病者可是怀妊妇人?” 史大娘看他没有恶意,加上女儿一哭,心乱如麻,点点头也说不出什么得体的话。 “这里有几粒药丸,提神凝气,可以帮助病者支撑多谢时日。”那男子说着,穿劲装的男子已经接过老者手上小瓶,转交到史大娘手上。 “谢……谢谢公子。” 白衣男子点头一笑,让本来焦躁不安地众人平静了许多。随之他拱手告别,便上了马指挥着众人离去。 虎妞眼看那神仙下凡来救的人要走了,急得馒头大汗。看看娘亲,又看看要骑马离去的人,把心一横,几个箭步绕到白衣男子马前一拦,大声喊:“公子请留步!” 马儿本要奔前。忽然有人拦在面前,差点踏过她地身子,众人眼看此情形失声叫了起来。 那马上男子单手一勒缰绳。马身立在半空,他便如天神降临般,居高临下看着虎妞。面上俱无惧色或者任何鄙夷之色,洁白的衣袍如最柔软美丽的丝绸一般在空中翻飞。 就在此时。之前那劲装男子已经闪身下马,在马蹄下拉开了虎妞单薄地身子。 史大娘一日之间经历过多的惊吓悲伤。冲上前接过惊呆地虎妞,一时也没有了反应。瞪着面如死灰的女儿。 白衣男子下了马,走上前来,看看了虎妞脸色,便道:“姑娘吓得不轻,可有受伤?“说罢便招呼那老者来看。 虎妞一下愣过了,反手一把捉住那老者探出把脉地手,噗咚跪下,“公子,大夫,我没有受伤,求求你们帮我看看余娘子吧!” 那老者被捉住手的惊讶被面前这小女孩地诚意打动了,转眼看了看白衣男子。 那白衣男子点点头,拉起虎妞,便对史大娘道:“这位大娘,家中病者可是严重?” 史大娘此时已经没了主意,看白衣男子不像是坏人,便感激道:“两位请随我来。”等老者拿好随身药箱,便带两人走向余家屋子。 虎妞在原地看三人背影入门,跟着几个乡亲带其余数人到自己屋子去休息,做早饭招待,她也果然信守承诺把收在厨房新猎回来地獐子搬了出来。 白衣男子走到院子中,便停住脚步不跟进屋子。他站定环视青色瓦房,墙上披挂着褚黄褚褐的痕迹,相对破旧也甚有家的温存。绿意盎然地梨树,蟋蟀声在绿草间鸣叫着,好一派山野农家的闲适生活。 就在此时,他听见屋中一声低呼,然后响起踉跄的脚步声,只见老者从屋子跑了出来。 白衣男子一转身,转过头来,恰巧与老者震惊的眼神对了正着。他正要问何事,但是老者已经颤声指着内屋道:“找……找……找到了,就在……” 白衣男子的心头掀起滔天巨浪,震惊莫名,白影一闪已经掠入屋内。 她怎么会在此处? 当他看清躺在床上地女子面孔,他脸上先是陷入了一种怀疑自己堕入梦境的呆滞,紧接着就是不敢置信的狂喜神色。 是她,真地是她。 他寻了她足足数个月,原来就在此处。 当他眼光扫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脸色大变,眼中光芒顿时暗了下去,俊美的脸刹那因为心如刀绞而扭曲,当下把史大娘吓得呆住。 他盯住床上地女子,一步痛彻心扉,两步肝胆俱裂。 她怎么会这样?她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慢慢走过去,伸出冰凉的手轻抚她惨白如纸地脸,口中与心中都发辣,似要把心中的血都喷出来才痛快。急促地节奏在耳边轰轰的响,他认得那是自己地心在胸中忐忑乱跳,血液在那里沸腾。巨大的被背叛感与耻辱深深的透入了他的内心,使他的心中阴暗的小点忽地膨胀变得硕大。 儿,你可知我一直在找你,你到底如何成为了余娘子? 余? 他想起了什么,双眼眯成细线,只怕他自己也意识不了,那阴邪的恨意与他一贯温润如玉的脸多么不般配。 史大娘颤声道:“请问,公子你认识她吗?” 那白衣男子眼中掠过恨意,转眼看向她,冷声道:“她的夫家可是姓余,余沛容?” 史大娘一愕,连忙点头道:“是,便是余公子。公子你可认识余娘子?” “余娘子?哼,好一个余娘子。”他牙缝逐字迸发出的寒意,让史大娘向后退了一步。 “韦……韦公子,现在该当如何?”老者焦急看看床上每刻都在流失生命的女子。 白衣男子同时看着床上那本来应该是新城长公主的女子,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忍、怜惜与伤痛。 他不是韦正矩,又是谁呢? 第九十四话 始信人间别离苦 韦正矩看着床上腿间尚在潺潺流血的女子,她是新城长公主李,也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女子,他爱慕她,尊敬她。但是,她到底为何会在这里?还怀有身孕? 金山寺一事,他费尽心力查出来人是倭国细作,追寻她时受到多番阻挠,他依然不屈不挠坚持心中信念,他知道她需要他的帮助。快半年的时间他都在四处奔走,在皇家面前要保持常态,表面假装夫妻和顺,心底如焚。 他心中疑团万千,阴暗的情绪渐渐占据了内心绝大曾经明媚的心胸。她是否背叛了他?她跟余沛容是何关系? 这些问题他在沈御医施针救人时,便对史大娘询问起来。 在她哆嗦的回话中,他大致清楚余沛容是在初春的时候把她带到此处,并为救治她付出很多心血,即便没有史大娘一副神往的样子,他作为一个同样爱慕她的男子,也能从这经过的背后,明另外一个抱着同等用心的男子情感。 如果他只是为了医者之心,早就应该遣人来韦府通知,可见他心怀不轨。只是,为何儿醒来时不肯回来呢?莫非,她肚子中的孩儿是余沛容的? 韦正矩脑中闪过几段臆想,她是被迫的吗?顿时他心中起了杀意,只是他很快就听到史大娘讲到余沛容已经埋在山泥下,只怕活不了了。 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恨声道:“不行,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残破的桌面顿时陷下一个掌印,这把史大娘吓得魂飞魄散,一下跌坐地面。 就在此时,李如荼在沈御医的妙手下终于止住了血,几下推拿,她才幽幽转醒,被巨响吓了一跳,用力睁开眼,心神一荡。 是他? 眼前白衣男子俊逸不凡。曾经是她心底一抹微弱地希望。可惜……可惜他们始终无缘。相识晚了一步。变成了终生地擦肩而过。 他们四目相投。这一望不过相隔半年时光。却恍如隔世再度相逢。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也许。他应该道:我寻了你很久。又或者道:你还好 这样她会内疚一点。或者会把一切和盘托出。 只是。韦正矩却再次错失了这个机会。 他痴望着她地脸。慢慢地。嫉妒从他扫视到她腰前地庞大肚皮后从心底涌起。他是这么期待着她。所以他丧失了理智。 “余沛容强迫你的么?”情绪极度波动之下,他再也没有一贯的风度。只是一味地贬低任何一个夺取本来属于他的幸福的人。 “哎?”李如荼一滞,马上便意识到他所指。即刻摇摇头,道:“不是。他救了我。” “但是他也必须死……”在韦正矩本来温和的笑容中,隐隐一丝残忍的味道,让她不寒而栗,打了个寒战。 她听不懂他地意思,只是,她深深明白,他变了,变得急迫,变得倔犟,变得易怒。 这些变化实在太突然了,在李如荼地世界里,仿佛全部都变了样。深爱的人憎恨自己,憎恨的人成为自己地依归,曾经期待的人似乎换了个灵魂,他眼眸中这些阴霾,她从未见过。飘然出尘宛如仙子的人,这一刻跌落尘埃,滚入地狱之火,被苦苦煎熬。 “为何?” “你知道的。”韦正矩面上的和煦,忽然如同虚假地面具伏于面上,眼中丝毫没有笑意,“如果他是有意把你送回去,就不会拖这么久。” “是我不愿意回去的。” 他眼中似有挫败感,一顿,道:“你心中有他了么?” 李如荼看他眼底的漩涡,闭上眼,咬咬牙道:“我听不懂你地意思。余公子对我有恩,我怎么能以怨报德。” “好,我不杀他。” “谢谢。”李如荼睁开双眼,落入眼中的却是那闪烁着阴冷地眼,那双眼曾经属于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如玉人物。 “但是你怀中地孽种必须除去。” 李如荼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面。 真地是韦正矩吗? 她双手紧紧握住裙摆,疼痛在冰冷的手掌慢慢让她清醒过来。 是他! 她强忍着失落的表情,优雅问道:“如果我想生下来 “莫非你觉得我会为倭国人养个野种吗?”韦正矩上前紧紧捏住她的下巴,仔细地打量她的每一丝痛苦的表情,“你是我的妻子,皇上指婚与我的新城长公主,我们韦家绝对不能有此孽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李如荼挣扎了几下,下巴的力度加大了,几乎碎掉,她不得不放弃挣扎,嘴中含糊道:“你知道我是公主的话,你何不向我下跪行礼?” “下跪行礼?待你褪下余娘子的身份,我自然会以公主之礼待你。” 李如荼倔强地忍下眼角的泪水,怒道:“大胆,你如此待一国长公主,皇兄又如何能饶你。” 韦正矩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有几分讽刺,又似有点幸灾乐祸,道:“皇上此刻龙体欠安,只怕没多少时间召见你。” 李如荼惊得失声道:“什么?他的头痛病开始犯了?” 韦正矩有点惊讶,可是很快便被得意之色掩去,“看来你在这山野之地还是很灵通的。” 李如荼脑中轰鸣,根本没有回话的能力了。皇帝莫非这一年要归隐宫中?据历史记载,他将朝政委托给武后之后,很快便变成传说中的窝囊废。 他斗败了么? 很快。在宫中的一切翻江倒海地回到她地脑中,皇帝痴狂的眼眸在她眼前闪烁不定,他现在可好?随之,她心里泛起一股内疚与怜悯之感。 韦正矩没有理会她的失神,唤了一早带着史大娘悄悄退出去的沈御医入内。 沈御医一听要打掉公主体内孩儿,惊得噗通跪下,连连磕头,“驸马这可使不得,寻常妇人此时下药必定重伤身子甚至……何况公主凤体早已少了调理,此般作法。只怕危及生命。” 韦正矩怒道:“你这御医是怎么当的?” 沈御医抬头看看李如荼悲戚着脸依旧挺立着背脊。心中一动,想了想,还是咬牙道:“在下年纪老迈。只怕当不起这俸禄。但是驸马在天下间如何寻觅,只怕也没有多少人敢动这个手。” “你……”韦正矩五指怒张,再又半丝激动便要失手打碎跪在地上沈御医的天灵盖。 “我们回润州吧!”李如荼忙道,她不忍看向年老的沈御医,专注看韦正矩盛怒的脸。她再也没有皇帝撑腰。回去会面临何等境地她是知晓的,但是她只有这条路。 “你这般模样,怎能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如荼低下眼睑。藏起厌恶的情绪,轻轻道:“为何你今日这般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错了。你错在心中有了倭国那贼人,看不见我对你地一片痴心。你错在给任何人机会。却不肯给我机会。你错在……” “够了!我知道你寻我何止千里,莫非你要说地就是这些吗?你不是答应等我吗?”李如荼扬起带雾眸子。嘴唇泛着惨白抿成一条线,压抑着浓重的屈辱感。 韦正矩一怔,似乎有一双小手轻轻拉了拉他的心,她悲伤地眼眸此刻忽闪忽闪地,似是有情又似伤心至极。 他伤害了她,伤害了一个自己曾经想要保护的人。 李如荼心中却如置身火海,煎熬疼痛,似乎还嗅到心脏被烧焦的味道。她什么都没有了,余沛容已经不在了,她不知道他是否脱险,但是再留在此处只会让面前这个挣扎在天使与魔鬼之间的男子,有机会杀掉自己心爱的男子。 如果这样,她必须要求尽快离开,不择手段。 也许在很久以前,她也曾经打算利用皇帝地“爱“,最后还是失败了。但是她仍是忠于自己的心,她不曾做过什么违心之事刻意的讨好谁。这一刻,她却感觉份外痛苦,她在利用一个男子去救另外一个男子,那种内疚与尊严地煎熬,让她难受百倍。 “我也是被迫,自从我被掳之后,我日夜都在等你,可是等了一个月两个月……你终是不来,我肚子渐渐鼓起来,我是那么的煎熬,再也无面目见你。如今,你真地来了,却如此看我。若是如此,便当作你我缘尽。孩儿是无辜的,你放了我吧!” 韦正矩屏住了呼吸,他目光紧紧盯着她地脸,仍是如此淡雅,多了几分憔悴,他冷硬的心渐渐化得迷惘。 “你生下这个孩子后,便送出公主府,不得过问,可答应?” 他软化了,李如荼心中一喜,面上幽怨不变,轻轻点头。 “我等回到润州,你要忘记那个倭国贼人,可行?” “我本已忘记了他!”李如荼心中一痛,她真地能忘记鹤给她带来的伤害吗? “你要与我真真正正成为夫妻,不得有他想,可好?” 李如荼闭上眼,点点头。 “唉……”韦正矩幽叹一声,对一直跪着的沈御医道:“你好好侍奉公主,我打点好便马上回府。” 很快,韦正矩已经安排出行,随从利索地备好干粮,跟众人解释韦公子是余娘子的表哥,好不容易碰见要带她到城里看大夫。众人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表哥”感到意外,不过在余娘子一力应和之下,加上对韦正矩的贵公子风度甚是仰慕,便信了,还信誓旦旦等余公子回来便把韦正矩留下的假宅址转告。 因为一时购置不了马车,李如荼坐上了热情的乡亲们赠与的牛车,看着两旁人家渐渐远去,史大娘与虎妞担忧的脸渐渐模糊了,原来是她的眼渐渐模糊了。 她以为她再也离不开余沛容,原来,为了他而离开他,她便可狠下心离去。 再见了,棋盘山。 余沛容,我们的三年之约,只怕要来生再赴。 她细细抚摸袖底手指上的红线,这半年的如诗如画生活已经结束了,或许是她生命里开得最灿烂的花,此刻正深深镂刻在她心底,足够她回味一生。 高宗委政于武后: 高宗苦于目眩头重,眼不能视物。百官奏事,有时便请武后决断。显庆五年(六六)十月,始将政事委任武后。此后武后的权力同皇帝一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第九十五话 回风片雨吹虎穴 这天的黄昏来得很快,斜阳如血,天地间就变成了殷红之色,暮霭薄薄一层又一层罩在墙头、屋脊、树顶上,使它们变得若隐若现,飘飘荡荡。山中的风吹拂而过,带着浓重的凉意,向山下笼罩而来,压在几户人家的破旧屋子上,诡异的气息越来越浓。 残阳下,一个身影缓缓步向那片矮墙,散乱的发丝下藏着深黑坚定的眸子,他用力捂着胸前,指间鲜血仍不停的渗出,染了无名指上的红线,沾满泥土的黑袍已被染得湿濡一片,在光线折射下显得份外的妖艳。 短短的路程就似走了几百年般,直到他推开熟悉的门扉,一股浓烈的异味飘散在空气间。他心中一惊,加快脚步前行。传过院子,指尖还没够到屋门,他已经快被这气味压得透不过气来。 这种感觉极为怪异,他脑中电光一闪,周遭一切都静得可怕,静得让他感到一阵沉沉的寒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 他恍惚着,怀疑面前这些都是幻象,这不是真的,他还记得这屋子地面两具尸体曾经是热心帮助他渡过乡野生活的母女,曾经那么鲜活地笑着骂着。史大娘抱着虎妞娇嫩的身躯,面部惊吓得扭曲,他似乎听见屋子内交织着哀嚎声,尖刀刺进拔出身子中的闷然之声。 他身心涌出无限大的惊恐,转身飞快奔去其他几户人家,他希望找到印象那人,却祈祷切勿在这些尸体中找到她。 血色。无尽的血色在他眼前弥漫开来,湮没了他沉醉了半年的美景。尸体以各种姿态躺倒在地上、屋内、院子中。断手,断脚随处可见。杀手已离开。但是残忍地寒意仍留在周围,汹涌而来。无论眼前所有见,或者是鼻息间,都让他感到这里不再是心中的世外桃源,赫然是狰狞地修罗地狱。 他作为医者早就见过无数血肉。可是他还是被眼前鲜血四溅,残肢断臂横飞的恐怖场景给吓住了,整个人呆呆地愣在一旁。 脑中巨响,不断在问:她在哪里?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把昏暗地院子照得通明,紧接着是一声又一声的轰鸣声。长久不息。雨穿过乌云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搀杂在血肉中,分不清是血还是雨。 他体内惊恐与不安在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之后。似乎安静了点,但这并没有减少他难以控制的惊惶。他不断地找。在屋子内外寻找任何一丝线索,他累到极点。虚弱到极点,意志却偏偏是清醒的。他再也停止不下来。 他要找到她。一定。 雷声在天际沉声低吼着。哗哗地雨声掺夹在其中。似乎是在对这幕人间惨剧发出讥笑地声音。 随着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他脑中出现了一个恐怖地念头。她被人带走了。 是鹤吗? 她哭泣地脸破碎在他面前。痛苦又一次在他地心中爆裂。冲击着身上每寸肌肤毛发。他感到头颅深处传来了一阵撕裂般地疼痛。额上青筋骤起。身上似是有什么力量要呼啸而出。要把他撕成碎片。 黑暗再次笼罩着他。与这黑夜中地大雨滂沱携手把他击倒。 李如荼远在千里外,坐在马车上缓缓悠悠,忽然感觉手指一紧,低头看看手指上的红线无恙,轻轻舒了口气。右手伸出轻轻抚摸那比时间任何珍宝都珍贵地红线戒指,闭上眼,她似乎看见那个深深镂刻在心中的男子。 沛容,红线没断,是否你就能找到我? 车厢外,响起韦正矩地声音,“公主,你还没睡?” “嗯。”李如荼知道他听到她的气息紊乱,只得含糊应了声。 他地语气依旧温柔优雅,只是再已经没有阳光,至少在她耳中没有。 “家父传来口讯有要事商讨。公主,这些天我们必需日夜兼程回到润州,你可要忍耐一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如有不适,要早点告知,切勿坏了身子。” 他的关切根本触不到她地心,李如荼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感,无奈目前情势不饶人,只得虚应:“谢驸马关心,我也想早日回府安顿。” 就在此时,马蹄声急急从后方传来,隐约听见有人禀告道:“少主,是点玉。” 韦正矩“嗯”了一声,便驱马离开马车平行路线,与从后方赶上的马匹汇合。 李如荼极力想听清楚他们谈话,只是这又是谈何容易,她只得在沉闷的车厢中随着摇晃进入睡梦中。 梦中,她感觉余沛容温柔的手在为她绾发。 头上,点点梨花瓣飘落,在空中翩翩起舞,然后便似烟花般在半空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绚烂的图案,轻灵绝美。 然后,落下来,如云如锦,好美好美。 然后,他在耳边道:“美吗?儿?” 儿? 她觉得奇怪,刚想回头道:你不是一直叫我如儿么?一转头,余沛容不知何时变成了韦正矩,正拉着她的一缕青丝细细嗅着。 李如荼很想尖叫,可是话卡在喉咙怎么也发不了声响,她再回头,本来在半空美丽的花瓣全部变成毒蛇虫蚁,纷纷如落雨打在她身上,她伸手抵挡着,尖叫声郁闷在胸,忽然脚下一滑,她终是叫了出来。 原来是南柯一梦,她惊醒过来,已经同时感觉韦正矩已经赶至身边,沉稳有力地扶住她的双臂,关切问:“公主,你怎么了?” 李如荼潜意识用力推开他,惊恐地看着他竭力掩饰受伤的脸,脑中渐渐清明过来。才淡淡一笑,道:“想是车中抑郁。我作噩梦了,驸马无需担心。” 他释然一笑。慢慢抱着她颤栗的身子,轻拍她地后背,柔声道:“莫要怕,我在你身边保护你,没有人会伤害到你的。” 李如荼僵硬着身子。心中叹道:伤害我地人是你啊! “很快我们便到润州了,我们晌午便能进城。由于公主失踪之事一直保密,需要委屈公主与我等从偏门进府。” “驸马所言有理,就按你所说吧!”李如荼鼻息间都是他的气味,清爽幽香,肯定是上佳地香料。但是她怀念的是余沛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草药味。 “我乏了,小睡片刻。” 韦正矩手中一顿,似是舍不得这片刻的温存。过了半晌还是轻轻松开,扶她躺下。小心翼翼在她肚子下垫好软枕,才跳出了马车。 不出所料。一行人终于在十多日内赶回润州,风尘仆仆进了城。马不停蹄绕到公主府旁较为偏僻的偏门。 “到了,公主让我扶你下车吧!” 李如荼一踏入润州城门那份难分难舍地离愁更是浓烈,这里给予她禁锢灵魂的身份:新城长公主,韦正矩的妻子――李。 似乎,她踏入公主府之后,除了狼虎等候,便再也不能见他了。 她摸了一下无名指上的红线,默默祈祷:神啊,求你,不要让我们失去彼此踪影,我只想再见他一面。 “公主?” 车外韦正矩的声音似是有些担心,李如荼赶在他忍不住闯入前伸出玉腕,轻笑道:“这种事怎么好让驸马来做?” 韦正矩眼中痴痴看着她,细心扶着她下马车,柔声道:“我此生愿望皆是……” “站住!” 一声娇喝惊了众人,纷纷拔剑回头对准来人。 李如荼在韦正矩搀扶下回过身子看去,竟看见巷子另外一边约莫七八个人,为首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二十多上下,容貌清丽,眼中含嗔。 是东阳公主? 李如荼与韦正矩一呆,各有所思。 在李如荼心中这位姐姐也曾为她带来真诚地姊妹之情,如果获得她的帮助她或许可以有机会脱逃,但是她又仿似是武后一系,只怕也是和韦家一伙的,她究竟会帮助哪一边也是能以判断地。 韦正矩在入城前已经获得消息东阳公主早几日已经从京城打着皇上派来关心新城婚后生活的金牌而来,被韦府以公主身子不适拦下了几次,似乎已经恼了。此刻她似是料到无人引见,便早早埋伏在此截击般,跳了出来。 正在两人不知如何应对之时,东阳已经看见她,面上嗔怒,气道:“皇妹驸马你们如何敢抗旨不见?” 韦正矩笑意盈盈,正要迎上前对这位头脑简单地长公主委婉一番,李如荼心念一动,率先道:“皇姐你错怪我矣。你看我的身子!” 说罢,她展现自己粗大地腰身于东阳眼前,看到她惊诧的眼神,笑道:“儿是怀有身孕,但是身子一直不爽,所以在金山寺住了好一段时间,以为孩子积福啊!” 东阳已经喜极忘形,穿过众人跑到她面前,喜道:“皇妹,你终是有了子嗣了!恭喜你啊,你怎地忍心下嫁之后便不找我了呢?现下有了身孕也不告知,你真是……枉我如此挂念你!“ 李如荼看着面前又笑又哭地东阳,暖流渐渐传遍身心,只是当她抬眼接触到韦正矩无喜无忧的冷眸时,心中一窒,心中暗怕。他已经看穿她的想法,一旦她有喜之事上奏朝廷,日后她产子要偷偷送走的机会便不大了,没有人敢在她身边抢走这个孩儿的性命。 韦正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们姊妹重逢,让李如荼难以集中精神。 “走吧,我们进去聊!“ 东阳拉着她的手,暖意通过她的手传给李如荼勇气。李如荼抬头看看头上青天,咬咬牙,在别人的搀扶下终于踏入了这个狼虎之**。 我回来了,命运若是不能逃过,那么,便勇敢面对它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第九十六话 宠辱遭遇思自强 李如荼早就料到,韦家必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毕竟韦正矩对她的感情可以利用,韦家眼前的只有家族利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果然她与东阳双脚踏进了公主府大门,韦马上就被本家的人请回去见彭城郡公韦庆嗣,肯定韦家是要好好审查一番,并计算好如何掩瑕藏疾。 无论如何,李如荼得以暂时摆脱韦正矩还是挺舒坦的,在东阳的牵引下一步一步走向凉舆,现在已经是夏末,为了防风凉舆加了轻纱布幔,风吹飘飘,别有一番仙境。 就站在凉舆旁,有一个男子的身影,似曾相识,掩隐在飞扬的轻纱后,李如荼仍能感受他灼热的视线。 一步一步走近,她终于越过了那重重障碍,看清了那人脸部利落俊美的线条。 “你……” “卑职杜子兼拜见新城长公主,东阳长公主。” 李如荼伸手紧紧捂住胸前,也压抑不住差点蹦跳出胸膛的心。 是杜子兼?他没有死,她曾经为他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松了一松,幸好……她细细打量他的脸,似是消瘦了,似是冷冽了。 当她继续望下移,心脏轰然炸裂。只见他的右边衣袖干瘪皱巴,袖口束在腰间。他的右臂呢?她眼前瞬时涌出了泪水,痛苦、内疚混在一起把她的心再次拉得高高。他的右手曾经是那么有力地握着刀剑,他的右臂曾经壮实稳健地拉她于水深火热间,他的骄傲再也不见了。 她回来了……他跪在地上。看着地面,却忍不住轻轻颤抖。半年了,她终是平安无恙回来了。金山寺一战。他失去了救她地机会,同时失去了右臂,但是他并不后悔,他每天都期待快点离开病床,到外面寻找她的芳踪。 确实。[.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当他醒来知道自己失去了右臂也失去了引以为傲地武功。随之也失去侍卫统领地身份。心情是如何地沮丧。但终是比不过失去她而令自己痛苦。李效仁很快便接任了他地职位。而他也乐于降为挂名无权地副统领。只要他还奉命守护新城长公主。他便可以去找她。等她。待她回来之后他就能在她身边看着她。 这半年除了是没日没夜地重新习惯左手握刀之外。便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之后地心急如焚。即便到了后来。杜家对这名失去右手并且失职地下一代失望了。不闻不问。他也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她在白雪间无助地哭喊。一下又一下刺痛他地耳膜。这时他便会再也坐不住。在院子中疯狂地练刀。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冷峻。往日跟随他地兄弟们开始害怕他。疏远他。他却不会感到寂寞。 因为他有了期待。 终于。等到了。她依旧清丽无双。高高在上。以悲怜地眼神看着自己。为何悲伤?为何流泪?不用为我伤心。我失去地不过是右手或者是荣誉。但是你…… 他把头压得更低。避开她地鼓胀肚皮。他当然与东阳长公主所知不一样。他确定她怀中必定不是驸马地骨肉。那么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堪猜想地残忍画面硬是挤进他地脑海里。他咬着牙。唯一地拳头握得噼啪作响。也阻止不了他地心在淌血。 “上轿吧,莫要站累了!”东阳在旁丝毫感受不了办法诡异,关切对发呆的李如荼道。 李如荼苍白地脸绽开,笑道:“是。” 分别坐上凉舆,在中婢女侍卫的护送下,李如荼渐渐接近可庐居。看着周遭一丝不变地景色,她感受杜子兼沉默之下就要迸发的气势,手心不由得出汗。 我很好,千万不要做出任何傻事。 在她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可庐居门前。 千树万树正跪在门前相迎,她们早获得通报同行也有东阳长公主,当下也是配合理如荼在门前圆的谎,一一见过便假装无事地上前服侍。 万树始终是个孩子,看着李如荼的大眼泪水汪汪,似是有千言万语般,硬是忍了下去。 迎了东阳入内,在东阳的体贴下,李如荼被扶上一向喜欢的长椅上侧卧,肚下垫了个软枕。 经过十数日的奔波,她本是极度疲累的,幸而东阳也是个简单的人,嘘寒问暖之后,说了半天也没有怀疑李如荼说了谎话,便说要回京城把喜事禀告皇上。 李如荼巴不得如此,命千树万树送东阳出门,便上床和衣睡了下去。迷糊间睡了不知多久,她感觉有人脱她的衣服,心下一惊,只是很快感觉那是千树万树姊妹,便放心沉沉睡去。 这酣然一觉睡了足足一天一夜,她才尽兴醒来,在千树万树服侍洗漱间,两姊妹保持沉默,一言不发的样子让她很是纳闷。 本来预想两人会“盘问”个彻底,她自己也好打探关于杜子兼、钱家兄妹的下落,此刻倒不好开口了。 千树在捧上早膳时,一边帮她舀粥,一边以指尖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道:窥探。 李如荼心中一惊,知是有人在旁监视,所以千树万树不敢多话,甚至假装漠不关心。暖意一涌而上,她抬头满怀感激看向千树一笑,然后道:“今天的早膳很好,我要重赏 然后她同样以指尖沾水,写道:安否,然后轻轻一指面前的粥碗。现在对于李如荼来说,最重要是孩子的安全,如果韦家在伙食中下了药,她可能保不住孩子的性命,这样她又谈何逆转命运。 千树几可不见地点点头,道:“是,千树这就去给他打赏。” 李如荼又道:“慢,待我膳后亲自去一趟,我近日想起些合我胃口的菜式,很是想尝尝,也顺道散散步。” 说罢,李如荼便加紧吃饱,便更衣在千树万树的搀扶下,慢慢走向正堂东面。在去过厨房之后,便说要散步强身绕道去了每日进入内院必经之路,绯湖亭桥之上。看着湖面终是覆满了荷花,她对之前险些丧命于此尚心有余悸,不过绯湖亭是最佳的商谈地方,四周皆是湖面,有人跟踪绝不能近距离听到她们的谈话。 李如荼坐在亭中,淡淡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再望望满眼的美景,她紧绷的心情似乎有那么一下的放松。一丝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数不清的荷花上,加上一阵微风掠过,使人神清气爽,千树万树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 李如荼的目光随着阳光洒在荷花池上,荷叶翠绿如翡,晶莹的露珠好似掉落的珍珠,在叶子中不停地滚动。 她面上绽放笑意,嘴里却苦涩地简要道出了这段日子她的遭遇。她需要的是盟友,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千树万树是李明遣来的,李如荼并不确定她们是否会帮助她。但是她明白这些事迟早会经由其他人告知,如果这样的话不如尽快坦诚相告,以求多两个助力。 说罢,她轻轻道:“我确实已经走投无路,我知道驸马对此事耿耿于怀,但是我不希望沦为权力斗争的祭品,驸马已经不可能为我付出真心的爱,我不能坐视自己的骨肉受损,他是无辜的。” 千树万树面上保持镇定,却莫不为她的遭遇而感到心酸,李如荼从她们怜惜的眼神似乎看到了一线光明。 她继续道:“如今我只问一句,你们会帮助我吗?” 万树已经迫不及待道:“公主,我等受曹王所命,来此便是要保护公主周全,之前……您失踪后,我们姊妹因失职已经愧疚难当。如今,怎么能让公主再受半点伤害。” “谢谢。”李如荼笑意混了些许泪光,诚意道。 千树万树垂手站在一旁,碍于可能有人远处监视,也不敢上前跪下,眼中闪过感激、同情、激动、坚定。 “好,之后无论发生何事,请你们原谅我。” “奴婢谨记。” “回去罢!“ 李如荼从袖间掏出一只鹤形耳环,在千树上前搀扶时偷偷塞在她手中,这是出嫁前留了一只在李明处权当信物的耳 指尖触到耳环,李如荼忆起当日李明坏笑把耳环收在怀中,道:好罢,我把此物作为一个信物,他日你有求于我便持此来求。 她不觉面上浮现丝丝笑意,心中默念:李明,我想不到曾经讨厌我的人,会为我贴心地想到了今天这一步。谢谢你,也谢谢你把千树万树送到我的身边陪伴我渡过这些日子。我是那么希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此刻我终于明白你的心情,为自己所爱的人而与命运作对,逆转天意是那么的艰难,却又那么乐意去做。 千树万树扶着她稳步走向可庐居,三人相握的手指泛白了,之后只有她独自行走在公主府的路了。 公主,你可要小心应对,等我们回来呀! 古代,人们多把办食事的厨房设在正堂之东,因此也叫“东厨”。三国时期的才子曹植在《当来时大难》诗中说:“日苦短,乐有余,乃置玉樽办东厨”。不仅活着的时候,居宅是如此安排的,死后的墓室也是如此设计的,甚至连祭祀死者的祠堂中的庖厨图也是处在东壁的位置。(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第九十七话 揭穿飞瓦雹声焦 绯湖亭桥一谈,李如荼很快便施展计划的第一步。 韦正矩一去几日未返,李如荼已经嗅到风雨欲来的气味,料想韦家似乎掌握了些什么。她不清楚,但是不安已经浓重得像海上迷雾般让她迷失起来。她获知金山寺一战后,钱家兄妹似乎被韦氏迫离润州,心中反而稍安,她不想把他们卷入这次斗争中。 要赶在韦氏动手前先发制人,所以她以“克伐怨欲,骄奢无度,逾闲荡检,少条失教”四大罪,把千树万树驱逐出润州,并修书一封,命人押送二人上京由曹王定罪。 小小的风波不过是借着孕妇的小脾气作为烟雾弹,她不惜毁掉之前辛苦建立的“娴熟公主”形象,连续责罚了两个贴身侍女,最后是内务实在寻不到好的侍女而暂时派来以个心惊胆颤的丫头。 这个无关重要的小插曲比起公主失踪半年珠胎暗结来得就是长江波涛中的一层小波浪,没什么谈资便被盖了过去。紧接着,李如荼便要面对孤军作战的场面,她踌躇着是否需要杜子兼的助力。 从理性来说,她在府内步步为营,除了千树万树,便只有他能信任,可是韦家必定早已对他有所提防,凡事势必落为后着。从感性来说,他对她付出太多了,这一战,若是无忧,但是他,不过是小小侍卫副统领,早已是杜家弃子。 罢了! 李如荼习惯了深夜里幽叹,她实在不愿意亲手把杜子兼推向地狱深处。地狱,似乎只适合她一个人居住吧? 夜里一丝凉风也没有,屋内像蒸笼一样闷,怕事的丫头早早摆下几盆冰块在墙角便退到屋外去。李如荼怀有身孕之后特别的怕热,由于怀孕前三四个月她的神智尚在混沌中,一醒来便成为母亲,这使她很难适应这种身份心态转变。 以往她都会在半夜醒来时。由余沛容远远沉稳的呼吸声陪伴再沉沉入睡,失去了他,她的夜里再也没有安全感,从来睡得不安稳。(.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一夜,她依旧在热得透不过气中醒来,只是她没有睁开眼,敏锐的感觉告诉他,闷热的空间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 会是谁? 她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知道自己地心跳已经出卖了她。猛地睁开眼。屋内还是那几支虚弱地烛火摇曳。沉默诡异地气氛中显得十分可怖。 那个人神出鬼没。不愿与她相见。她仍是芒刺在背。似乎幽暗中有双炯炯眼睛注视着她。 她地脸上已经布满了汗水。连吸进地空气都是热地。汗像流不完似地。以袖擦过。又冒了出来。了皱眉头。边大腹便便地爬下床榻。边嘴中喃喃道:“早知道便不撵走那两个丫头。现在倒杯水也要自己动手。” 还没够到桌子。她脚下一滑。惊叫地向前扑去。 微风掠过。黑影一闪。李如荼不出所料跌入一个熟悉地怀抱里。只是曾经一双稳健地手臂已经空留单臂。 她感觉他在接住她的身子时,身上一僵,随之就是因为久违地接触而轻微颤抖。 唉,终究还是来了。 他小心翼翼把她扶回床上,面上有种被骗的耻辱与不甘,却始终不忍心把她扔在一边闪身而去。 “你深夜到这里来,是因为担心我?” 他咬牙不语。 李如荼坐稳,琢磨着字句,慢慢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可知道。你这样无形中踏上一条不归路。” 杜子兼单膝跪下,稳声道:“卑职对公主不敢有非分之想,请公主……”话到了一半。他自己也觉得没有说服力,半夜跑到公主房中还叫“没有非分之想”么? 李如荼轻轻叹道:“事到如今。我也有话与你说。” 如果告诉他,她不是新城长公主。他会依旧这般保护她吗?在他二十余年的生命里面,受得教育皆是如何保障皇的家规,他投入整个身心的使命,他奉若神明的圣旨,在她身份揭晓后,会不会显得非常可笑,可笑到他不能接受? 她担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逼切而且好奇的眼神,闭上眼,深深呼吸,赌一把吧! “我……” “哈哈……” 在暗夜里,这本来潇洒的朗笑藏着一丝凄厉。在屋内的两人面上一白,同时向外看去。其实从笑声,李如荼已经辨认出是韦正矩地声音。 他,一直在外面监视我们? 李如荼心脏还未开始剧跳,一团黑影袭来带着难闻的异味,飞扑而来。杜子兼不敢怠慢,拔出腰间长剑向袭来之物一挑,只觉剑尖所触柔软,心念一动,把物事轻轻一拨,落在桌面上,把好端端的鎏金白玉瓶撞落地上。 杜子兼已经跨步挡在李如荼面前,面容冷峻。 “哐当”一声迅速引起李如荼看去,她一下子站起来,待要看清。视线所触,她忽地眼前一黑,几欲晕了过去。 那是千树的头颅,只见她面部因为痛楚扭曲到极点,往昔语笑嫣然的俏丽早已遗失在散乱的头发与灰败的面容之下。 只有一种由“后悔”滋生的痛苦没过了李如荼的头顶,她一直幻想着以千树万树地能力绝对可以汇合李明并返回相是她的计算失误却造成了一个亲如姊妹的人就此丧命,她的胸部被一股巨大的悲伤所塞满,却得不到宣泄。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打算是多么幼稚与可悲,她顺着桌面那冰冷没有生气的头颅看向立在门前的男子,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一个人。 她看不透他,韦正矩,这个曾经让她相信并且期待爱情的人。难道半年的时间官场名利、爱欲薰陶下,他变得已经失去自我,终日生活在自己追求地**当中不能自拔? 她流不出眼泪,只是转眸看看身边地杜子兼,也许这个男子从来没有意识到千树的心意。千树在离开之前,曾经向着他住所地方向深深地遥望一眼,再无别话。只是李如荼明白这个期待与眷恋的眼神,她曾经在余沛容眼中见过。 千树是在照顾受伤病倒地他而产生感情的么? 杜子兼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也许万树也不知道。 万树,万树呢? 李如荼惊慌地看着韦正矩,问道:“你把万树如何桌前,轻轻抚摸着千树枯黄地发丝,眼低阴霾之色让人不寒而栗,柔声道:“你真的这么想离开我么?你知道吗?曹王帮不了你,他也不过是武后地像你我一样。” 李如荼再也掩饰不了恨意,悲痛反令她镇静下来。冷然道:“你是,我不这样不可以么?”韦正矩抬起眼眸,深深地望着她,凄凉之意差点让李如荼以为自己误会了他。 “你是用这等手段留住你所爱地人?”杜子兼冷言插口,手腕不禁握紧剑柄,随时准备出击。 韦正矩眼未轻扫过杜子兼棱角分明的面庞,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声嘶力竭。末了才意犹未尽似地,不住咳嗽。 “你笑什么?”杜子兼已经把手中剑伸出,搭在韦正矩的颈上。 “笑你啊!”韦正矩潇洒之态重现,毫不畏惧项上人头随时会被杜子兼利剑砍下,还语带挑衅,笑道:“你是喜欢了这个公主了么?” 他在提及“公主”二字时特意加重,李如荼心头一震,难道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此时杜子兼手上几可不见地一颤,口中硬朗,道:“杜某虽对公主存有爱慕之情。却无亵渎之心,日月可鉴!” 韦正矩笑得更是轻狂,道:“你一直以来为了家族祖训而痛苦挣扎。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以为你真心护这个主是正主儿么?” 李如荼脸色煞白如死尸,力保持镇定下来。韦正矩终是知道了,并且在毫无心理准备下重重打击了杜子兼的信念。她转眸看向一动不动的杜子兼。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凌厉的侧面,透着屈辱、崩毁与自嘲。 一切都赌输了么? 李如荼脚上一软。跌坐回床边。 “还不退下,拿下这个罪犯滔天的女子?”韦正矩厉声一喝,杜子兼全身一颤,反手将手中长剑转向指着呆住地李如荼。 李如荼悠悠看看杜子兼,不久前透着想爱不敢爱的眼,此刻尽是仇恨与冷漠的疏离。她再看看桌前的韦正矩,曾经为她挡住一片风雨的眼眸此刻被妒忌蒙上了薄尘,再也看不清自己。 她很想大笑,以笑声来结束自己幼稚的过去,似乎她所做的一切皆是徒劳,既然如此,她为何不束手待擒?挣扎得越多,害的人就越多,挣扎得越久,痛苦便越深。 李如荼把手伸在袖下,轻轻以指腹摩擦着红线,勇敢看向杜子兼,只求他念及半丝情意,给她痛快一剑。她知道,一旦身份败露,对于没有用韦家,她势必要死,与其受尽凌辱,不若今天死得痛快? 只是,她是多么希望能再见余沛容一面,或者他是在奈何桥边等她? 杜子兼漠视她哀求,只是“不舍得动手吗?还是要等我来?” 屋外,一把清冷女声响起,月光下,一个与李如荼极为相似的华服女子倚门而站。 李如荼转眼看去,心中骤然燃起希望,喜道:“翎儿,你怎么来了?” 这女子与李明假扮新城长公主时地模样无异,莫不是李明亲自到了此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第九十八话 险中更险何曾失 (从今天开始,我将使用防盗手段,请各位亲亲在更新后一个小时后再阅读,为你造成的不便万分抱歉。如果你支持我,请支持起*点正版,谢谢!) 李清照易安居士,宋代济南(今属山东李格非,为元后四学士之一,夫赵明诚为金石考据家。崇宁元年宗以绍述神宗为名,任蔡京、赵挺之为左右相,立元党人碑,以司马光等百二十人为奸党,其父列名党籍,清照以诗上挺之。崇宁二年诚出仕,矢志撰述以访求、著录古代金石文字为职志的《金石录》一书。大观元年京复相,挺之卒。蔡京以挺之为元大臣所荐,为庇元奸党,追夺所赠官。明诚、清照夫妇因此屏居青州(今山东益都)乡里十年。宣和二年京致仕后,明诚起知莱州(今山东掖县),此后又自莱移淄。靖康之难后。明诚奔母丧南下,知江宁府,清照载书至建康。建炎三年,赵明诚卒。离京自建康出走浙中,清照随亦入浙,经台岩,从御舟海道至温州,复至越州,衢州,于绍兴二年杭州。绍兴四年石录后序》。绍兴中石录》表上于朝。卒年约七十馀。善属文,于诗尤工。《宋史.艺文志》著录《易安居士文集》七卷。俱不传。清照创词“别是一家”之说安体”,为宋词大家。词集名《漱玉集》,今本皆为后人所辑。 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前此太白。故称词家三李。(沈去矜) 清照以一妇人,而词格乃抗轶周柳,虽篇帙无多,固不能不宝而存之,为词家一大宗矣。(《四库提要》) 李易安作重阳《醉花阴致赵明诚云云。明诚自愧勿如。乃忘寝食,三日夜得十五阕,杂易安作以示陆德夫。德夫玩之再三曰:只有莫道不**三句绝佳。正易安作也。(《词苑丛谈》) 李易安词,独辟门径,居然可观。其源自淮海、大晟,而铸语则多生造,妇人有此,可谓奇矣。(《白雨斋词话》) 易安佳句剪梅》起七字云:红藕香残玉簟秋,精秀特绝,真不食人间烟火者。(同上书) 清丽其词,端庄其品,归去来兮。真堪携隐。(赵明诚) 婉约派四大旗帜之一,四旗中号“闺语” [编辑本段历 李清照出生于一个爱好文学艺术地士大夫家庭。父亲李格非进士出身,苏轼的学生,官至礼部员外郎,藏书甚富,善属文,工于词章。母亲是状元王拱宸的孙女,很有文学修养。由于家庭的影响,特别是父亲李格非的影响,她少年时代便工诗善词。 十八岁时。李清照与赵明诚结婚。婚后。清照与丈夫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夫如擅朋友之胜”。李清照与太学生赵明诚结婚后一同研究金石书画。过着幸福美好地生活。赵父是当时有名地政治家。官右丞相。婚后。她把整个身心都放在文学艺术地深造和金石文字地收集研究上。她同赵明诚互相砥砺。进行词地创作。技法日臻成熟。一年重阳节。李清照作了那首著名地《醉花阴》。寄给在外作官地丈夫:“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秋闺地寂寞与闺人地惆怅跃然纸上记明诚接到后。叹赏不已。又不甘下风。就闭门谢客。废寝忘食。三日三夜。写出五十阙词。他把李清照地这首词也杂入其间。请友人陆德夫品评。陆德夫把玩再三三句绝佳。”赵问是哪三句。陆答:“莫道不**。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然而好景不长。朝中新旧党争愈演愈烈。一对鸳鸯被活活拆散。赵李隔河相望。饱尝相思之苦。 公元北方金族攻破了汴京。徽宗、钦宗父子被俘。高宗南逃。李清照夫妇也随难民流落江南。飘流异地。多年搜集来地金石字画丧失殆尽。给她带来沉痛地打击和极大地痛苦。第二年赵明诚病死于建康(今南京)。[.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更给她增添了难以忍受地悲痛。在李清照孤寂之时。张汝州为骗取李清照钱财。趁虚而入。对李清照百般示好。李清照当时无依无靠。便顶世俗之风嫁给张汝州。婚后。二人发现自己都受到了欺骗。张汝州发现李清照并没有自己预想中地家财万贯。而李清照也发现了张汝州地虚情假意。甚至到后来地拳脚相加。之后。李清照发现张汝州地管制来源于行贿。便状告张汝州。在当时地社会环境下。妻子告发丈夫。即使印证丈夫有罪。妻子也要同受牢狱之苦。李清照入狱后。由于家人收买了狱卒。入狱几天便被释放。这段不到百天地婚姻就此结束。后来金人铁蹄南下。南宋王朝**无能。自毁长城。赵明诚胸怀满腔热血。可却出师未捷身先死。目睹了国破家亡地清照“虽处忧患穷困而志不屈”寻觅觅、冷冷清清”地晚年。她殚精竭虑。编撰《金石录》。完成丈夫未竟之功。金兵地横行肆虐激起她强烈地爱国情感。她积极主张北伐收复中原。可是南宋王朝地腐朽无能和偏安一隅。使李清照地希望成为幻影。李清照在南渡初期。还写过一首雄浑奔放地《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借项羽地宁死不屈反讽徽宗父子地丧权辱国。意思表达得痛快淋漓。表达对宋王朝地愤恨。多年地背井离乡。她那颗已经残碎地心。又因她地改嫁问题遭到士大夫阶层地污诟渲染。受到了更严重地戕害。她无依无靠。呼告无门。贫困忧苦。流徙飘泊。最后寂寞地死在江南。 1、《词论》 乐府声诗并著。最盛于唐。开元、天宝间。有李八郎者。能歌擅天下。时新及第进士开宴曲江。榜中一名士先召李。使易服隐姓名。衣冠故敝。精神惨沮。与同之宴所弟愿与坐末。”众皆不顾。既酒行乐作。歌者进。时曹元谦、念奴为冠。歌罢。众皆咨嗟称赏。名士忽指李曰:“请表弟歌。”众皆哂。或有怒者。及转喉发声。歌一曲。众皆泣下。罗拜曰:“此必李八郎也。”自后郑、卫之声日炽。流靡之变日烦。已有《菩萨蛮》、《春光好》、《莎鸡子》、《更漏子》、《浣溪沙》、《梦江南》、《渔父》等词。不可遍举。 五代干戈。四海瓜分豆剖。斯文道熄。独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故有“小楼吹彻玉笙寒”、“吹皱一池春水”之词。语虽奇甚。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者也。 逮至本朝,礼乐文武大备。又涵养百馀年,始有柳屯田永者,变旧声作新声章集》,大得声称于世。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又有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辈继出,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者何耶?盖诗文分平侧,而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且如近世所谓《声声慢》、《雨中花》、《喜迁莺》,既押平声韵,又押入声韵;《玉楼春》本押平声韵,又押上去声,又押入声。本押仄声韵,如押上声则协,如押入声则不可歌矣。 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汉,若作一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乃知别是一家,知之者少。后晏叔原、贺方回、秦少游、黄鲁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无铺叙;贺苦少典重;秦则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黄则尚故实,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 李清照在《词论》中主张词必须尚文雅,主情致,协音律,不满典重,苦少,故实,提出是一家”之说。 2、《金石录》 右《金石录》三十卷者何?赵侯德甫所著书也。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鬲尊、敦之款识,丰碑大碣、显人晦士之事迹,凡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讹谬,去取褒贬。上足以合圣人之道,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者,皆载之。可谓多矣。呜呼!自王涯、元载之祸,书画与胡椒无异;长舆、元凯之病,钱癖与传癖何殊?名虽不同,其惑一也。 余建中辛巳,始归赵氏。时先君作礼部员外郎,丞相作礼部侍郎,候年二十一,在太学作学生族寒,素贫俭。每朔望谒告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饭蔬衣,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就月将,渐益堆积。丞相居政府,亲旧或在馆阁,多有亡诗、逸史、鲁壁、汲冢所未见之书。遂尽力传写,浸觉有味,不能自已。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三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尝记崇宁间,有人持徐熙《牡丹图》,求钱二十万。当时虽贵家子弟,求二十万钱,岂易得耶?留信宿计无所出而还之。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 后屏居乡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余。连守两郡,竭其俸入,以事铅椠。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故能纸札精致,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收书既成,归来堂起书库,大橱簿甲乙,置书册。如要讲读,即请钥上簿,关出卷帙。或少损污,必惩责揩完涂改,不复向时之坦夷也。是欲求适意,而反取栗。余性不耐,始谋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遇书史百家,字不缺,本不讹谬者,市之,储作副本。自来家传《周易》、《左氏传》,故两家者流,文字最备。于是几案罗列,枕席枕藉,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节更多, 第九十九话 起舞四座皆扬眉 简介 新城公主新城公主年)是中国唐朝唐太宗最小的女儿,长孙皇后所生。$$初封衡山公主,许配魏征之子魏叔玉,魏征死后,因留有奏章复本一事触怒唐太宗,最终“停婚仆碑”,婚约取消。后下嫁长孙诠,因长孙家族在与武则天的政治斗争中败落,长孙诠被流放州,不久便被武则天心腹暗杀。在东阳公主的推荐下,新城公主改嫁韦正矩。韦正矩不满公主,对她残暴无礼冬,新城公主突然死亡,死因不明,种种迹象表明,驸马韦正矩正是凶手。唐高宗大怒,于次年正月乙亥日下旨处斩韦正矩示众,韦氏家族举族流放。同时又迁怒做媒的九姐东阳公主,将她全家斥徙集州。 高宗以皇后葬仪将新城公主葬于昭陵,为众多陪葬墓中离太宗长孙后陵墓最近的一座。墓葬曾多次被盗,尸骨凌乱不全。考古学家在掘过程中,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墓中壁画上所有侍女的头像都被铲去。传说是因为高宗认为侍女们没有照顾好公主,对公主的死亡有责任,因此没有脸面陪葬公主于地下,遂下令铲去所有侍女头像。 编辑本段史书记载 新唐书 新城公主,晋阳母弟也。下嫁长孙诠,诠以罪徙州。更嫁韦正矩,为奉冕大夫,遇主不以礼。俄而主暴薨,高宗诏三司杂治,正矩不能辩,伏诛。以皇后礼葬昭陵旁。 唐会要 永徽元年正月。衡山公主欲出降长孙氏。议以时既公除。合行吉礼。侍中于志宁上疏曰。伏见衡山公主出降。欲就今秋成礼。窃按礼记云。女十五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郑玄云。有故。谓遭丧也。固知须终三年。其有议。准制公除之后。须并从吉。此汉文创制其仪。为天下百姓。至于公主。服是斩。使服随例除。无宜情随例改。心丧之内。方复成婚。非惟违于礼经。亦是人情不可。陛下方奖仁孝之日。敦崇名教之秋。此事行之若难。犹宜抑而守礼。况行之甚易。何容废而受讥。伏愿遵高宗之令轨。略孝文之权制。国家于法无亏。公主情礼得毕。则天下幸甚。于是待三年服阕。然后降。 旧唐书 旧唐书.外戚传 (贞观)二十三年,(长孙操)以子诠尚太宗女新城公主,拜岐州刺史。 新唐书 晋王为皇太子。复拜左庶子。迁侍中。加光禄大夫。进封燕国公。监修国史。永徽二年。洛阳人李弘泰诬告太尉长孙无忌反。有诏不待时斩之。志宁以为:“方春少阳用事。不宜行刑。且诬谋非本恶逆。请依律待秋分乃决。”从之。衡山公主既公除。将下嫁长孙氏。志宁以为:“十五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而嫁。固知遇丧须终三年。《春秋》。鲁庄公如齐纳币。母丧未再期而图婚。二家不讥。以其失礼明也。今议云公除从吉。此汉文创制。为天下百姓耳。公主身服斩衰。服可以例除。情不可以例改。心丧成婚。非人情所忍。”于是诏公主待服除乃婚。 生平事迹 新城公主是唐太宗嫡妻长孙皇后最小地孩子。也是唐太宗李世民最小地女儿。在李世民二十一个女儿中排行老幺。 长孙皇后地先祖是鲜卑族拓跋氏。父亲长孙晟在隋朝一直当到了右骁卫将军地高位。长孙氏十三岁便成了李世民地妻子。从此夫唱妇随。感情甚好。 由于家庭地影响。长孙氏有着敏锐地政治头脑和勇气。李世民最后能够通过“玄武门之变”登上大唐天子地宝座。她居功甚伟。太宗也因此对妻子越地看重。登基后仅仅十四天就下旨封她为皇后。难得地是她从不以此自傲。当上皇后以后。反倒加倍地恭谨小心。对子女也严于管教。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务求面面俱到。 长孙皇后父亲早逝,她和同胞哥哥长孙无忌的生母高氏,并非其父的结之妻,乃是继弦。所以当父母俱丧以后,父亲前妻所生的哥哥长孙安业立刻摆出一副新任当家人的模样,把异母地弟弟妹妹赶出家门,逼得两兄妹只得投奔外祖父扬州刺史高敬德。尽管如此,长孙氏成为大唐国母之后,却对异母哥哥从前地过错闭口不提,还按礼制将长孙安业提升为将军。可惜长孙安业心里有鬼,老觉得长孙皇后的宽容背后一定另有名堂,所以最后居然谋反叛乱。事之后,太宗要跟这个可恶的大舅子算总帐,处以极刑。长孙皇后闻讯,赶到太宗面 前,磕头请求丈夫饶他一条性命固然犯下死罪,但是他从前对我不慈爱的事情广为人知,如果现在处死了他,世人就会说,皇上是因为我的缘故而惩处他的,这对皇上的名声是一大拖累,所以还求你放他生路。”长孙安业就此逃出生天。 长孙皇后竟有这样的心胸和政治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长孙皇后不但是严于律己,她还写下了《女则》,对后宫妃嫔及公主宗女们严加要求。 在这种情形下,长孙皇后所出地女儿们,在史书上留下的名声都很是不错。――儿子们是个例外。也不在我们要讨论的范围内。 长孙氏地大女儿封长乐公主,下嫁给长孙冲(看驸马的姓就知道,是一场亲上加亲。) 唐太宗李世民因为与长孙氏伉俪情深,虽然儿女满堂(十四子二十一女),但是对长孙氏所生的嫡出儿女还是很看重的。更何况嫡长女要嫁地又是长孙皇后的娘家人,就更有特事特办地理由。所以在给长乐公主办嫁妆的时候,李世民下令:照妹妹永嘉长公主出嫁时地嫁妆数量翻一倍陪送长乐公主。 这道圣意刚下达,就招来了魏徵的抗议。魏徵说:“从前汉明帝分封皇子时,说我地儿子岂能与先帝的儿子同等?那毕竟是他们的长辈,所以他们只能得到叔辈们所得的一半。现在也是一样,长公主的位份要比公主尊贵,公主的嫁妆怎能超过长公主一倍?国家有严格的制度,哪是能够随意逾越的?” 魏徵的“认死理”,李世民是早已领教过的,知道如果不照办会是什么后果。于是再次下旨,将长乐公主的嫁妆减为永嘉长公主的一半。――拿脚丫子都能想得到,李世民被迫改主意的时候,肚皮里一定又咒了魏徵一串“该死的乡巴佬”。 李世民这股子气直到退朝都还没有消尽,一回后宫就向长孙皇后诉苦。谁知长孙氏一听,却非常赞成魏徵的谏言和陛下乃是夫妻之情,说话时都还往往要注意你的情绪脸色,魏徵不过一介臣子,就敢犯颜直谏,真是维护社稷的国家栋梁啊。皇上你能够采纳他的谏言重用他,也是为了国家呀。” 唐太宗听长孙皇后这么一说,顿时龙心大悦,觉得自己的胸怀的确是有那么一回事。心花怒放之下,立刻下旨,派人将四十匹帛、四十万钱送到魏徵家里去。 在母亲的严格管教下成长的长乐公主,出嫁时已是贞观六年,四年后母亲去世,父亲对她的要求仍然很严格,仿佛是要在她的身上找到长孙后的影子一样。 不幸的是,长乐公主确实也象她的母亲那样,身体很弱。长孙皇后有哮喘病并因此早逝,而这种病很可能遗传给了她的女儿。其实不用父母严加管教、耳提面命,长乐公主的身体也不允许她有任何出格的想法或行为。更何况那时的长孙家有一位权倾朝野的长孙无忌做家长。她象母亲那样,谨慎小心地度过了余下的人生。 长乐公主准确的生卒年月已无可考,但在她出嫁十八年后,她的弟弟高宗李治继位, 我们在李治的本纪行踪里,找不到关于长乐公主的片言只字,只看得到他探望异母姐姐高阳等人的记载。做为皇帝的同胞姐姐,这种情形是很不一般的。唯一的解释就是,长乐公主早在太宗年间就早逝了,推算起来,她恐怕连母亲那样的寿命(三十六岁)都没能享到。 长孙皇后的第二位女儿封为晋阳公主,闺名李明达,小名兕子,意思是小母犀牛。犀牛是一种粗蛮的动物,给女孩儿起这样的乳名,用意就在于希望娇柔的女孩能够象犀牛那样易养好长,能够抵挡一切风雨。在这充满父母怜爱的乳名之后,晋阳公主却没有享受到多少父母的雨露阳光。太宗儿女众多,妃嫔成群,那是不用说了;疼爱小晋阳的生母长孙皇后,更是早在她四岁左右就撒手尘寰。 母亲死的时候,晋阳公主还不知个中滋味,没有什么反应。然而时间稍长,她就现身边的一切都不同了。仅仅过了一年,五岁的小晋阳就忍不住在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宫室里拼命寻找母亲,当明白再也找不到之后,她痛哭起来。――没有母亲,确实是不同了啊,长孙氏死后,妃嫔争宠日盛,二次立后、以至图谋夺去元后子嗣储位的事儿,在大唐后宫里此起彼伏,父亲家国两忙,哪还有空来仔细照顾这个小小的女儿?而同母所生的哥哥承乾与李泰,也不停地争权夺势,更没空管这个妹子。所有的这一切超出了小公主的承受范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第一百话 挥刃割情情不断 李如荼看着面前这女子皓齿星眸,已经脱离过去的青涩,面上留了点忧郁,正是荆楚楚。 如果她此刻不出现,只怕李如荼早就忘记这号人物,怎么料到会此时此刻遇见。印象中荆楚楚为了荣承闺而与倭国合作刺杀李如荼,想深一层,岚既然要救李如荼,那么要指令这个阴谋的必然就是鹤 想不到,他真的这么恨自己,李如荼很想笑,却带着苦涩。 荆楚楚眼中带了丝忧郁,还有不自在,呐呐道:“之前你让人救了我,谢谢了。” 李如荼无奈一笑,道:“算是我还给你的,何谢之有。” 荆楚楚一愕,觉得好不容易捧上真心被漠视了,面上薄怒,道:“过去的事一笔勾销,那我就不打搅了!” 李如荼顿了顿,挽留道:“等等,如果你有妙法,不妨告诉我。我此刻甚是无助。”脑海里面有道声音不住地对她说:切勿上当,她想杀你一次,怎么会肯帮你呢?只是她在看见荆楚楚晶莹剔透的眼眸时,似乎有什么被触动,她是可信的吧?在她来不及制止自己的时候,已经叫住了对方。 荆楚楚上前低声道:“韦正矩刚刚离开,监视的人很快就会到位,今夜你洗澡之时,支开下人,我到你房中再议,你可要小心行事。”说罢,转身在门边消失。 李如荼呆了半晌。盘算着各种可能,不知不觉天色已暗。她料想李已经练得手酸背痛,便不情不愿地去看看她地功课。 一踏入书房,她已经看见李正闲情逸致摆起棋子来,看来她对此确是相当痴迷。李如荼眼角瞄了一下案子上摆了几张临摹她宝号的宣纸,其余地皆是一纸好字。如美女簪花,又多了几分稳健洒脱。 看来李确实是名才情兼备的女子,她曾经与夫婿长孙诠鹣鲽情深,驸马逝去她也陷入混沌,此刻是谁让她睁开了眼,敞开心扉。执起了笔,画了眉? 有种不安在她心中漫延。只是她仍是理不清闪电般地意念。便放弃了。 “功课已经放在案子上。你可要与我对弈一局?”李悠悠看着李如荼。看不出喜怒。 李如荼摇摇头。道:“今天到此为止吧。我乏 看到对方掩饰在淡然背后地失望。她如何不知李想尽快学得她手中王牌。看她临摹地功力。便知道她聪颖过人。事半功倍。如果真心相授。只怕不到十日已经被翘光老底。 “明日你再来此处吧!”李如荼急急交待。便回房去 沈御医问过平安脉后。开了些安胎药方与再三叮嘱孕妇注意地事项。一日便如此过去了。李如荼放心用过晚膳。料想韦家也不敢下毒害她。休息个够便传下人捧上浴桶。 她知道监视只在此时最为薄弱,荆楚楚会趁此潜入商讨,一边悠哉游哉沐浴,一边心中盘算着是否能相信荆楚楚,身下热水已经渐渐变温了,此时已经是夏末秋初,夜间已经有丝毫凉意,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啊嚏”一一声,她鼻子发痒,心中怨道:这荆楚楚莫不是心生怨念,故此特意戏弄于我,只是冒险捉弄我也见不得好处,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她坐在渐凉的水中,不敢起身,怕要是一会儿荆楚楚来了,那么岂不错失一个机会?但是又怕房外侍婢见时间久了心生异样,真个是坐立不安。 坐了好一会儿,她终是放弃了等待,刚探头准备喊人,房内烛花炸爆响,这本是司空见惯的事,只是一响之后她身旁小几上的蜡烛顿时熄灭。只剩下弱烛在屋内深处摇曳,把她吓了一大跳。 婢女听见公主惊呼,马上扑了回房,手忙脚乱地重新点了灯,扶李如荼出浴更衣,才小心翼翼退下。 待下人把浴桶撤下,李如荼才折腾爬上了床,身下被铺未暖,她忽地感到一股诡异的气息,有人?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把锐利冰寒的刀锋指在她喉上,骤然而至地寒意让她禁不住心中一悸。 她已经暴露了吗?韦家已经查出了真相么? 在她心头紧缩之际,黑暗中一个冷硬沙哑的声音低低传来,“莫动。” 李如荼身子一僵,熟悉的气味在漆黑中如一双手肆意揉虐她的心脏,不需要光线,不需要语言,她就凭这刀尖传送的温度便知道对方是何人了。 她感觉对方冰冷的视线游遍了她的身子,战栗感随着泛起,她咬着牙以免他察觉她地强烈反应,只是事与愿违,他已经看出来了。 “你很紧张吗?”他健壮的手臂已经揽在她的腰间,触及她鼓起的腰身,手顿了顿,上移到她腋下,把她往身前拉。 “你……” “嘘。” 李如荼只觉得喉咙上地刀子一紧,他把下巴架在她纤细的肩上,轻轻笑了起来,热气喷在她面颊、耳朵上。她只觉得耳边燥热难当,但是她脑海中一直有道声音不断道:不要回头,不要看他,那是幻觉…… 但是他地声音还是真实地响起,手上没有丝毫放松,宣告着他依然掌控着她的人生,“你为何害怕?” 李如荼一声不吭,已经没有气力去挣扎。 “在你心目中,我真地是如此不堪吗?” 身后的声音低叹,似乎这这个小小地空间,变回了当年两人疲于奔命的那个马车。 “在你心目中,我不再重要了,是吗?我已经不是你心目中的鹤了,对么?” 李如荼话都卡在喉咙上,发不出声音来。 鹤紧紧地环着她的身子,轻声叹道:“我知道你已经有了我的骨肉,”他的声音变得生涩,断断续续道:“桃花已经告诉我了,我并没有要抛弃你,相反,我决定了重新开始。” 说到此处,他感觉手上传来一阵轻轻的颤抖,是李如荼。他更为用力,似乎想要把心中的酸楚通过肌肤相接传递给她。 “如儿,你相信有人找遍每寸土地,就为了你吗?我追到你下榻的客栈,我找到了桃花的兄长,他的马车已经摔到土沟中摔断脖子。那时候,我很绝望,因为我再也没有多一分你的消息了。” 李如荼闭上眼,竭力保持平静,终是以粗糙沙哑的声音道:“你找到我的话,你待如何?杀了我?还是继续……” “如儿,”鹤抱紧她冰冷的身躯,竭力要止住她这种反应,却起不了一丝一毫的功效。 “你想我怎么样?你到底要些什么?”李如荼悲从中来,失控哭了起来。 “如儿,如儿……要是惊动了人,只怕你我今晚就要死在一起了。” 李如荼尽力咬住下唇,压抑体内要破体而出的痛苦。 过了良久,鹤轻声道:“如儿,我知道你很恨我,但是我又何曾不是被这无谓的痛苦煎熬呢?我恨你,更恨这个盛世中我仍是摆脱不了孤独,不得不为人心所惑,不得不被时势而逆转。” 是借口吗? 改变他的,不是时势,不是别人,只是他自己。 李如荼身子慢慢平静下来,嘴角不由得苦笑而弯。 “如儿,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么?我受不了失去你的煎熬,我每日活在自责之中,我……” “够了。”李如荼眼底的痛楚褪去,他的一时怨恨,换来的只是伤透的心,曾经她为他而死去,现在她已经因为余沛容活过来了,她的命是余沛容的,她不要再为其他人而活着。 鹤手上用力,把她的身子强扭过来,面对他的眼。 漆黑中,他的眼黑如墨量如星,神依然眷顾他的容颜,岁月过去了,磨难过去了,他仍是美得让人叹息,黑夜不能埋没他的光彩。 李如荼看着他,心底淡淡的痛楚似乎已经得到平息,轻声道:“若是你心中足够爱我,不会怀疑我嫁作他人妇,忘了你。若是我足够爱你,不会因为你的一时意气而中了庾夕的计,与你意气相搏。难道你不明白吗?” 鹤的脸变得僵硬,他重重呼吸了一口,疲倦地道:“我们不能重新开始吗?” 他们就这般对视着,没有言语。 她的眼,没有了曾经的爱慕,甚至没有了任何怨恨,仅有的那分怜惜,却浓浓地染在黑玉般的瞳中。 这正是鹤最畏惧的,她已经不再为他所动。 他魅惑的双眸闪过了不甘,随即眯了起来,恨声道:“你爱上了其他人?” 李如荼眼中泛起了雾气,点点头,道:“是,他已经不在这世上,但是他仍是活在我心中。” “你就是抱着这个幻想活于这世上?我们的孩儿怎么办?李已经回来了,你迟早要让位,你一个单身女子怎么养活他?” “是你把她治好的吗?” 他顿了顿,道:“是。我让她回来替换你,你便有了自由,为何你要拒绝,你不是不要当这个公主吗?” “我可以不当公主,但是我也不会跟你离开。我一个人能生活下去。” “若是他们执意要杀你 鹤的眼眸,闪过寒光,李如荼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他已 第一百零一话 流水长东难负盟 李如荼看着鹤若有所思的表情,忽而淡淡一笑死有命,倘若天要我死,我也无可厚非,只是我硬要多借二十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专业提供电子书下载去的事我不愿意再去追究什么,我只希望,若是有那么一朝……” 鹤脸上一沉,低下眼眸,冷冷道:“我不能让你死,更不能让你们在地府相守。如儿,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他越是强调,越是逃不开心中的阴霾。 李如荼只是很深很深地看着他的眸子,过去的清澈已经不再,剩下的那点点的破碎痕迹,却无力挽回已经崩毁的。 “你变了。” “你也变了。” 李如荼轻轻抚着肚皮,淡淡微笑,“我要坚强,自然是变了。”她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面上柔婉却没有退缩,脑中思量着如何摆脱这个僵局。 鹤伸手想要抚摸她的面额,手还没有碰到她,见她向后一缩,手窒在半空,无奈收回,“你好自为之吧!” 下一刻,李如荼眨眼之间已经失去他的踪影,只余月上中天,皎洁温柔。柔和的月光平静祥和,窗外的月光投在窗棂上,在地面映出斑驳的黑影。她伸手探了一下面前的被铺,若不是那一片余温,只怕她以为自己不过是梦过一场。 鹤,再见了。,她陷入沉沉的睡眠,似乎因为心里的大石落下而睡得特别香甜。 翌日,李如荼照样睡到日上三竿,李已经在书房等到七窍生烟。当李如荼站在房门前。李面上闪过的恨意已经盖过了以往地任何一个怨恨的表达。 李如荼心中一惊。料想她已经与鹤见过。甚至沟通过关于“李如荼”地未来。或许鹤要求她免自己一死。或她阳奉阴违。 无论如何。李是容不得一个宝座上坐享皇恩地有其他人威胁她。 李如荼从容地坐在棋盘之前。看着李自信地眼神。不由得被激起斗心。 两人没有多说。已经专心开始对弈。 三局过去。李没有想过这个女子居然可以连胜三局。而李如荼才知道。原来皇帝地水平是远远高于李。在宫中地那段对弈时日不长。却已大大提高了她地棋力。 看着李紧颦眉头。李如荼仔细端详她地眉眼。李在古代女性来说。是惊世骇族地。她敢于与武后相违。放弃公主地荣华富贵追随自己地驸马浪迹天涯。她会因为丧偶而迷失方向却再度醒来。亲手要夺回本是属于她地东西。[.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是勇敢地、专情的、豪情的。 如果不是利益冲突,相信“你在看什么?”李显然不满她瞪着自己看。 李如荼摇摇头在读你心中的想法。” 李丝毫没有理会她的调侃,面上有丝丝不甘不要去用膳么?” 李如荼并不为她善意地提醒而惊讶,特意不去看棋盘上的僵局,起身道:“谢谢提醒,我这有了身子地人确实很快饿了。午后再继续吧!” 李不去看她,随意点点头。似是允了李如荼退下的姿态。 李如荼也不在乎现在的尊卑,毕竟无论如何。最后坐在胜利宝座的始终是李。 走在初秋凉风下,她忽然觉得有点萧索。数着地面落叶,很快便绕开了府人,散步到了外院门前。她知道有人暗中盯梢,突然有种想测试一下底线到了哪里,便往门外走去。 “公主请留步。”几名侍卫马上跪下,挡住了她的去路。 李如荼面上佯装怒意,叱喝道:“你等胆敢拦我?” “公主请息怒。此刻公主贵体违和,吾等不敢有误,求公主切勿独自外出。待卑职等备好行车侍卫,清好路障,再请公主出行。”李效仁闻风不到半刻便已赶到。 李如荼闹得没有瘾头,便打算顺了他意回头,就在此门外人声吵杂,隐约间她似是听到韦正矩的声音。 “驸马在外面吗?” 效仁似是过分淡定,反倒引起李如荼地好奇。 “是何事?” “禀公主,有无赖在门前捣乱,驸马在驱逐滋事。” 等事不是应该是你的职责么?”李如荼更是好奇起来。 李效仁面上一白,头低下不敢直望,低低道:“卑职该主府地内务起来了?” “公主不在府内期间,皆是驸马……” “我现在回来了,不是吗?”李如荼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侍卫,淡淡道。她地眼光扫过众人,不怒而威,确实直寒到众人的心底。他们不懂自己为何会害怕这个没有实权地公主,又为何会惧怕这个似乎脱胎换骨的公主。 就在此时,大门突然被几人合力推看,然后韦正矩愤怒阴霾的脸随着猛地转身,暴露在门缝间,他看到李如荼以及跪了一地的侍卫,面上一窒,随即露出惊恐的眼神。 李如荼捕捉到他这瞬间的变化,心中正在纳闷他的反应,这惊恐的眼神不似是因为她的威慑,而似有什么事被揭般的惊惶。 随着大门的拉开,她看到了答案。袍公子,简单地以黑方巾束,身着黑色圆领窄袖袍,袍下一道横,一身儒生打扮,美若白玉的脸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气度,带着一抹温定的笑容。 李如荼呆呆地站在原地,透过眼前的韦正矩焦虑的脸,看着那立站风中的一袭黑袍。那身影唤醒曾经沉睡的记忆,空气中流转着熟悉的味道,她眷恋地痴迷地看着。眼波全部都是对方的身影荡漾,有一个名字,在胸口呼之欲出,忽然她感觉心跳加速,卡在喉咙中。 是你么? 抑或是与你很相似的男 又或是我的幻觉? 只是这一抹笑容,又如何复制,这勾魂的笑容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疼,她似乎在一瞬间感受了重逢的喜悦、彷徨和焦虑、从头冷到脚的战栗、心被掏空的痛楚,甚至还有**狂野的宣泄。 你还会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吗? 我再也无法承受失去你的悲痛,如果你不是真的,请你消失。如果你是真的,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 她闭上了眼,然后缓缓睁开,然后颤抖着看向前方。 他没有消失,还是那一抹浅笑,看着她。 就在她与他眼波相缠的刹那,晶莹的泪花模糊了双眸。 余沛容!(未完待续节更多,支 第一百零二话 日色已尽花含烟 如荼清晰地感受到左手无名指上一紧,然后传来脉搏)7鼓动耳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刻,她才明白这一眼,她期待了多久,双手微颤,欲语还休。 他缓缓走过来,那黑袍在脚下摆动,似乎压着千斤重,似乎经过千山万水,似乎踏过荆棘满途。 “关门。”李如荼眉头轻,忽而喝令。 韦正矩与李效仁不解对视之间,大门已经在几名侍卫推动下“裂裂”关上。余沛容没有加快脚步,静静伫立着透过最后渐渐压缩的门缝看她。 李如荼贪恋地看着他的脸,或余生便是靠这最后的一点记忆度过。 渐渐地,两道纠缠的眼波被隔绝在大门之外。 “感谢神!”李如荼闭上眼,心中默念。 正矩话在喉间,说不下去。倘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可能会出手杀了那个男子。他担心他回来抢走李如荼,这种不安与焦虑日夜煎熬着,直到他错以为再也不会看见他的时候,他却凭空出现在门前。 为何,为何他阴魂不散,纠缠着她和他? 只是,她为何忍心把他隔绝在大门之外?他看着李如荼缓缓转身,走向内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神啊,谢谢你,谢谢你把他救活了,也谢谢你让我有生之年可以再次见到他。红线始终牵引着他来找到我,只是我现在不希望被他找到。我不知道他的过去,但是我也给不了他未来。我所知道的他,太苦了,我希望他可以远离困境,远离险境,远离斗争中心。二十年之约没有了,但是我知道,离开他之后,却是生不如死。 李如荼默默走在青石板砖。淡淡地阳光被摇碎洒落身上。似乎有那么一点温暖。如他抱着她地感觉。然后。有那么一股暖暖地温度。划过面额。她再次尝到生离死别地苦涩。 “你是在帮他吗?你怕他为你涉险?”韦正矩问了出口。却有点后悔。为什么他要开口问?若是她点头了。他该如何接受这个答案? 李如荼停下脚步。没有转头。粉嫩地花瓣跌落她肩头。似是落在水珠上弱不禁风。她只是淡淡道:“无论如何。我此时是李瑱。不是么?他存不存在。已经与我无关。” 说罢。她继续她地路。向前走去。阳光树荫交错之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模糊了他地眼。她变得如此遥远不可触摸。 “只是。在你心中。我可有存在?”他终是问了出口。她却没有再停留。或她根本没有听见。远远走去了。 在李如荼欣喜之间。相思之苦并没有光临她地世界。因为她知道余沛容安然已经感到万分地满足。只要他不要为她做傻事。慢慢忘了她。获得幸福。那么她就欣慰矣。 很快便过了数日,她知道自从那天之后,余沛容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主府前,更没有在韦家的监视网下现身。 李如荼很庆幸他终是明白了她的苦心,远远地离开了她。 没多久,东阳公主已经带领如山奖赏与祝愿再次光临润州新城长公主府邸,当众人沐浴焚香,一众跪下接旨时,李如荼作为深受皇恩的新城长公主,免跪并赐座,这份荣耀让淹没在奴仆婢女之间的李瑱咬牙切齿。 李如荼老僧入定般听毕冗长的宣文,肚子里的小顽皮差点把她踢出喊出声音来。看着宦官高声唱着长长的赏赐清单,她再也耐不住,伸手缓缓抚摸着怀中的骨肉,皱起眉头嗔道:“小坏蛋,你就不能让娘轻松一点么?“ 东阳两步走上前去,关切问道:“皇妹可觉身体不适?” “无妨,我等入内好好畅谈一番,可好?” “好啊,就等皇妹这一句。我带来了许多小玩意让你无聊时把玩呢。”说着,东阳扶起李如荼往轻轿走去,边走边兴高采烈地说着。 就在两人联袂而行,跪了一地的奴仆婢女纷纷起身整齐划一分开立在两旁,低眉顺目,双手垂在大腿旁。 “皇妹可知武后甚是挂念,亲自打点一切,比自己怀了……啊……” 就在东阳长公主说着之间,一个身影莽撞地冲向东阳身侧,一下撞在她怀里,东阳尖叫着歪向另外一边的李如荼,站在李如荼后李效仁伸手上前已是来不及相救。便是东阳如何努力稳住身子,肩膀还是推了李如荼一下。 倘若是平常人,这一下不算是什么,但是换作是体弱的李如荼,这一下的冲击力非同小可。 李如荼闷哼一声,倚在李效仁的右臂上,她肚内突地一痛,像是宝宝生气她不好好保护他一般,使劲地踢她的五脏六腑。 “皇妹,皇妹,对不住,你可别有事人啊,快把新城长公主送到屋中。” 这时,已经有几个侍卫一把揪住冲撞公主的婢女,押到李效仁的面前询问如何处置。 李效仁看也没看,恨恨道:“拖下去杖打五十。” 那婢女一听,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喊冤,这一打必定是魂归天外难有侥幸了。 李如荼已经被众人手忙脚乱地抬上轻轿,在疼痛中她硬是一把捉住身旁紧跟的东阳要杀生,留下她的性命。” “好好好,都听你的。”东阳立马转身拦住那行刑数人,喝道:“先收押起来,等候落。新城长公主才是这里的主子!” 李如荼要不是痛得满头大汗,便已经鼓起掌来,看来东阳也不是外表那种草包公主,一眼便看出方才李效仁相救时的忧郁,以及打算杖杀知情人。 效仁吩咐着属下严加看守,目光却不住瞄向人群后那个低头却不住张望的女子,手中一指,“把她也关押起来,她脱不了关系。” 那人面上一愕,看了看已经去远的轻轿,还未来得及回头,已经被几个上前健壮侍卫一把钳制着双手,挣扎了几下无果,怒道:“你算是什么意思?” “方才你站在她后面吧?你把她推出来的吧?” 李效仁阴冷的眼,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子,右手一扬,“押下去好好看守。” 第一百零三话 比翼连襟会肯迟 《凤逆九天》第一百零三话 比翼连襟会肯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