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 拈花笑,是非境里有闲日(一) 太子妃萧木槿是大吴皇宫里的一个笑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舒榒駑襻 在宫人们看来,她最可笑的地方,就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个笑话。凭人背后怎样议论,她照旧每日安闲自若地来往于东宫与皇宫之间,向嘉文皇帝许知言请安,陪他说片刻话,下半日棋,赏几幅字画,尝几样小吃…… 她的棋艺不怎样,字画很一般,诗文极寻常,女红更是一窍不通。 最要命的是,她长得也不像她母亲那样绝色倾城。嫁入吴国时她才十四岁,更是连脸都没长开。成亲之日,十九岁的太子许思颜,看到自己的小妻子顶着沉重的凤冠呆楞楞地坐在洞房里,本就因另有所爱心中不喜,见状丢开喜帕道:“怎么娶回一截木头来?”拂袖离开洞房。 好在她是蜀国公主,而且是蜀国国主萧寻唯一的爱女,便是太子不宠她,也会有人照顾得妥妥贴贴。 她陪嫁带来大批忠心可靠的侍从婢仆不说,吴帝许知言也对她另眼相待,宫中上下便是背地里再怎么嘲笑,当面也不敢冷落她半分。 恭恭敬敬把她送入武英殿见驾,领路的宫女自是不得入内,返身离去时,见左右无人,便掩口而笑。 “果然是个呆子,居然带着一对蝈蝈给皇上,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可不是!咱们皇上是什么人?从小饱读诗书,高贵出尘,她当作和她一样大的小孩呢,居然带对蝈蝈进宫!” “咦,便是太子妃,也不是小孩了吧?她和太子……成亲三年了吧?” “三年又怎样?除了逢年过节,礼节上实在逃不过了,太子几时正眼瞧过她?心心念念都是慕容良娣和苏保林呢,只怕……至今没圆房吧?” “看她傻愣愣的像脑袋缺根弦似的,咱们太子嫡仙般的人品,怎会看得上?” “成亲三年还没圆房的太子妃,是咱们大吴有始以来的第一个,也算创了先例了!” “是啊,太子妃又怎样,即便未来当了皇后,也不过是锦绣裹着的一尊泥雕木塑……” “嗯,比她蜀国那个母后还不如!” “嘘——” 木槿已踏入武英殿,一看大太监李随的眼色,便悄悄地敛了脚步声,接过宫女奉上的丝帕,拭去额上沁出的汗珠。 七月流火的节气,此处只在偏远的角落置了冰,稍稍借些凉意。大吴嘉文皇帝许知言卧于竹榻上午睡未醒,身上犹覆了件薄薄的线毯。 木槿轻声问:“李公公,父皇怎生还没醒?莫非夜间又没睡好?” 李随叹道:“这心悸失眠也不是一日两日的症候了,还亏得太子妃时常过来陪着说话,这才稍好些。” ================================= 拈花笑,是非境里有闲日(二) 殿外的梧桐树上又有蝉声高嘶,李随急忙移步,向守在外面的小太监示意。舒榒駑襻 几个小太监连忙持了竹竿,伸到梧桐枝叶间晃动,欲将那蝉惊走。无奈树高枝繁,那蝉远在竹竿够不着的地方,居然不曾逃走,兀自聒噪不已。 李随连忙唤人去找更长的竹竿时,木槿看一眼许知言沉睡里微蹙的眉,拈过案边一根竹签,走到敞开的窗前,仔细打量片刻,趁人不注意时轻轻一甩。 蝉声嘎然而止。 外面的小太监低低叫道:“飞走了,飞走了!” 密密的枝叶间,自是无人注意到,原来蝉儿歇落的枝头,已经多了一根细细的竹签。 殿内便又安静下来。 揉合了檀香和龙涎香的心字篆香缓缓地萦袅,温厚沉静的芬芳气息满满地溢开。 水晶帘箔云母扇,琉璃窗牖玳瑁床,俱是皇家尊贵富丽的陈设,沾了那煎心而成的香气,仿佛与周遭的热闹繁华隔绝开来,空灵得不似尘世之物。 木槿坐到窗边棋案边,从白玉棋罐中拈过棋子,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不紧不慢地自己跟自己下棋。 这情形宫人并不陌生,甚至又成了太子妃时常犯傻的证据。只有大吴皇后慕容雪一次看到,微微地皱了皱眉。 传说,嘉文帝许知言少时被奸人所害,有十余年双目失明,也爱如此默然静坐,独自下棋。 人生如局,世事如棋。一着错,满盘皆输。可纵是赢得天下,旖旎美梦后一枕孤寂,满怀落寞,又剩几分快活? “欢颜!” 许知言忽然间惊醒,坐起,脸色苍白,满额汗水,喘息不定。 木槿忙丢开棋子奔过去,扶住他唤道:“父皇!” 许知言定定神,神色很快沉静下来,“我没事……木槿,什么时候来的?” 木槿从宫女手中接过茶盏,奉给许知言,答道:“刚过来,见父皇睡得香,不敢惊扰。” 许知言喝了茶,抬眼看了眼那下了一大半的棋,微笑道:“说小憩片刻,不想睡了这许久。你娘的药果然管用。” 木槿的母亲夏欢颜本是与许知言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红颜知己,却终究有缘无份,成了蜀国国主萧寻的妻子。她素精医道,听闻许知言近年卧病,虽远隔千里,依然会来信问明病况,并开出药方供太医院斟酌使用。 因着上一辈的情谊,太子许思颜虽对木槿不冷不淡,许知言却待她异常亲切。这三年太子忙于朝政之事,木槿每日入宫侍奉,二人处得比寻常人家的父女还要亲厚几分。 宫女已用银盆盛了水过来,服侍许知言洗了脸,木槿又捧来笼子,让他看里面的蝈蝈。 这笼子是用新竹刚编的,犹有几片嫩绿的竹叶舒展在外。许知言摇头道:“可真是个小孩儿心性,还玩这个!” ==================================== 拈花笑,是非境里有闲日(三) 他这样说着,却摘了片竹叶,饶有兴趣地逗弄那蝈蝈儿,又道:“你娘小时候也淘气,捉过这个,还说她捉的是哑巴,都不会叫。舒榒駑襻谁知半夜我们睡着了,她的蝈蝈叫得惊天动地,足足扰得我们大半夜没睡好……” 他笑得面庞浮起淡淡的红晕,忽转头问道:“她多久没来信了?” 木槿迟疑片刻,答道:“有半年了吧?” “八个月。你的父皇和母后,已经八个月没和我有任何联系。” 许知言蹙眉,黑眸如有宝光流转,虽已不再年轻,却依然有种令人目眩神驰的奇异魅力。他看向木槿,“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父皇这么早就把你嫁过来?” 木槿迷惘,“大约想快些把我打发走,好禅位而去,带了母亲游赏天下好风光吧?他们与父皇交谊非浅,自是知道父皇会对我好。” 许知言笑道:“他们可真会偷懒!” 木槿表示同意,“我就没见过比我那父皇更会偷懒的人了,连女儿都懒得养!” 许知言大笑。 笑声里,方才梦中那女子娇柔的低语仿佛回旋在耳边。 “知言,我想和你携手吟游天下,走遍大吴好山好水,看遍南疆北漠无限好风光……” ------------------------------------ 近年来嘉文帝多病,国事多交予太子许思颜和左右丞相商议处置。(.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木槿是闲人,有的是时间伴在许知言身侧,这日竟陪许知言下了半日棋。 木槿照例大败,即便许知言让她数子,她依然给杀得满脸绯红,神情沮丧,引得旁观的侍从一边大赞皇上棋艺高超、聪睿明哲,一边忍不住瞥着木槿掩口而笑。 眼见得天色渐晚,许知言吩咐传膳于流香小榭。 他不惧热,但木槿拘着宫里的规矩,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圆圆的面庞不时滴落汗珠,想来热得厉害。流香小榭临着太掖湖,入夜有湖风挟了碧荷的清风吹过,却要凉快许多。 木槿扶了许知言缓缓走着时,许知言见宫人离得远了,微笑道:“木槿,什么时候赢父皇几盘?” 木槿连连摇头,“父皇,我在棋艺上没天份,怕是赢不了。” “是么?”许知言淡淡而笑,“父皇有时故意让你,你瞧着我心情甚好时,便会赢我一两盘;若我神色不豫,你不但会输,有时还会‘不慎’自堵棋眼,惹来众人哄笑,好逗我欢喜。” 木槿便拉扯着许知言袖子撒娇,叫道:“我就是这么笨嘛!父皇不许嫌弃木槿!” 许知言浅笑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木槿是天底下再聪明不过的女子。” 木槿便又嘻嘻地笑,“夫唯不争,故无尤。木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 拈花笑,是非境里有闲日(四) 许知言便深深看她一眼,说道:“你嫁来之前,我听说你一团孩气,其实甚担心,只怕你心性会酷肖你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舒榒駑襻还好,你这性情儿,分明又是一个萧寻。若想日后过得从容,莫忘了前面尚有几句话。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若都能做到,我便放心了!” 木槿微笑不语。 二人所谈,却是《道德经》中的一段话。水于万物有利却不争利,因其不争,便无人怨尤,更无过失可寻。皇宫之内,波诡云谲。欲想自保,的确无为胜有为。而许知言却盼她做到更好,可以宽仁沉静,重诺守信,懂得审时度势,扬长避短,伺机而动……方可以柔克刚,不战而胜。 这已不是自保之道,而是为人处世治国齐家之道,甚至是……君临天下之道! ------------------------------------- 流香小榭中果有莲香缥缈,携着微凉的丝丝水气,悠缓地沁入心底。水面风荷轻摆,清圆可爱,间或几朵莲花如盏,楚楚有致,缀得夜幕里的湖面更觉清澈悦目。[.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许知言饮食清淡,肴馔多是精致素食。他扫一眼,便微蹙了眉,问道:“不是吩咐过,若是太子妃过来,便另加几样她爱吃的菜式么?” 李随忙上前道:“太子妃跟前的明姑姑特地过来嘱咐了,让太子妃随皇上吃些素膳,少动荤腥。” 许知言看着木槿略带些婴儿肥的清秀面庞,愠道:“胡说!太子妃正长个儿的时候,理应多吃些,吃好些,不许限着她。何况……胖些的女孩儿容易生养!”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话中愠怒已转作了笑意,看着木槿的目光越发地温煦。 木槿不由地红了脸,忙低下头喝茶。 这时,只闻那边禀道:“皇上,太子与慕容良娣前来请安。” 说话间,太子许思颜已携了一位美人上前请安。 许知言点头,却向那美人道:“依依,什么时候入宫来的?怎不去探探你姑姑?” 这美人容色清丽,身姿袅娜,行动如弱柳扶风,依依可人,正是皇后慕容雪的堂侄女,小名也恰唤作依依,十五岁上便入了太子府,并在迎娶太子妃前夕封作良娣,却是太子侧妃里位份最高的一个。 见许知言问起,慕容依依忙上前答道:“已经见过姑姑了,说了半日的话。因太子过去请安,便随他一起出来了!” 许知言点头,“皇后的确辛苦。太子性情不大好,你侍奉着也辛苦了,怪不得都清瘦得可怜。” 他抬眼吩咐道:“把原来预备给太子妃的那些菜肴送皇后宫里去。依依,你走一趟吧,和皇后一起用了晚膳再回去。” 慕容依依愕然,只得道:“臣妾遵旨!” ================================= 拈花笑,是非境里有闲日(五) 许知言便问许思颜,“思颜,你呢?” 许思颜笑道:“我自然和木槿一起侍奉父皇。舒榒駑襻” 他向慕容依依使了个眼色,便微笑着坐到木槿身畔,神情间甚见亲密。 这位年轻的太子承继了父亲绝佳的身材和容貌,举手投足无不是出身皇家的雍容贵气。只是他十余岁便在父亲支持下干予国事,即便眉眼含笑,也会在不经意间闪过出鞘宝剑般的冷锐锋芒。 他虽和父亲说笑,也和木槿坐得极近,却始终不曾正眼看过木槿一眼。木槿也不在意,笑嘻嘻地看他们父子说些朝堂趣事,乌溜溜的大眼睛间或一眨,自顾寻着爱吃的菜肴下著,从不插嘴。 不久听得外面远远传来喧闹之声,许知言微微蹙眉。他是爱静之人,朝堂之上处置政务那是无可奈何,但寝宫内外,绝无人敢大声喧哗。 许思颜已寒下脸,侧头问道:“什么事?” 外边很快有人打听了回话来:“听说涵元殿附近发现了刺客,御林军正在搜捕中。这边已调来宫卫守护,请皇上、太子不用忧心。” 许思颜便立起身来,说道:“我去瞧瞧。” 木槿的眉心跳了跳,又跳了跳,向来有些木讷的眼睛里有奇异的流光闪过。 许知言微笑,一弹袖子站起,唤道:“思颜,料得个把小贼,也不足为患,你带木槿去瞧一眼便回太子府吧!时辰不早,朕先回宫歇息。” 许思颜怔了怔,只得道:“是!” 于是,自有侍卫里三层外三层把许知言护着,一路送往寝宫;而木槿便只能随在许思颜身后,将许知言送出小榭,趁着别人不注意时,向他眨了眨眼。 许知言一笑,摇了摇头,叹道:“小孩儿么,就得像小孩儿的模样。” 老太监李随已经有些耳背,闻言道:“太子妃到底年幼,站在太子跟前,的确还是小孩儿的模样。” 许知言也不解释,在一众人等的紧张护卫下踏步走向寝宫。 众侍卫明甲金盔,衣饰华美,而至尊的皇帝却只是一袭素袍,最不引人注目的颜色,丝毫不见招摇。可他意态安闲蕴藉,衣袂翩飞随风,走到哪里都是万人嘱目的一道风景。 许思颜隐约听到些他们的话,只作不知道,待父亲走得远了,便与木槿拉开距离,只淡淡向自己近卫道:“送太子妃先回去。” 他说着,自顾往那边人声鼎沸处行去。 身姿挺拔,双腿修长,金丝蟒袍在行动间泠然飘动,不怒而威。虽然年轻,他身上所散发的杀伐决断的气势,已让人不由地心生敬畏。 木槿揉了揉鼻子,又揉了揉嘴唇,依然跟在许思颜后边向前走。 ==================================== 拈花笑,是非境里有闲日(六) 许思颜的近卫忙拦道:“太子妃,太子让属下送你回府!” 木槿抬眼一笑,“皇上怕我闷着,让我跟着太子看热闹呢!难道你没看出皇上刚是有意让我跟着太子出来的?” 侍卫张张嘴,不能回答。(.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舒榒駑襻嘉文帝用膳,他们自是无法在御前侍奉,也便无从判断木槿话语真假。 木槿又道:“皇上认定太子不会怕那小小蠹贼,才放心让我跟着过来。如今太子急着送我回去,莫不是皇上猜错了,其实太子心里怕得很?” 许思颜顿了顿身,偏不受她激,只向侍卫道:“还不送她回去?” 侍卫忙向木槿示意:“太子妃,这边请!” 木槿皱眉,虽乖乖往另一边走去,却嘀咕道:“明日我必定告诉父皇,你不过是个胆小鬼,连带着我都不敢!” 她圆圆面庞,大大眼睛,本就是副漂亮的娃娃脸,何况名声在外,人人都只当她小孩子心性负气说着这话,竟没人当回事,许思颜更是运起轻功,很快行得远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木槿笑笑,转身便往宫外行去。 有侍从令人抬来锦舆奔到木槿身边,木槿摆摆手,自顾迈步向前走去。 侍从相视一眼,眼底不知是无奈还是好笑,只得抬了锦舆跟在后面。木槿一路分花拂柳,走得倒也迅捷。 喧闹声越来越远,待过了箭亭,越发肃穆安静。木槿便甚是惆怅,抬头看看满天星子,叹道:“诶,脚都走疼了,怎么就没热闹可看呢!” 旁边随侍的明姑姑扶她坐上锦舆,居然鼓励道:“公主可以再多走一会儿,也许刺客正在宫门口跟太子打架呢!” 木槿在锦舆里打呵欠,“姑姑哄我多走路是盼我养瘦些吧?可父皇说我胖胖的也很好看。” 明姑姑叹道:“那是皇上疼你……” 她还待劝说,那边木槿又在呵欠连连,显然不欲再听。 ----------------------------------------------- 太子许思颜是吴帝许知言唯一的皇子,成人后虽分府另住,却离皇宫极近,过了朱雀大街转瞬即到。 但快到太子府时,稳稳前行的锦舆猛然顿住,甚至踉跄着退了两步。 木槿将睡未睡,给颠得一惊,差点从坐垫上摔落,顿时瞌睡全无。 尚未撩开帘子,便听得外面喧闹惊叫声起,伴女子惊吓的哭泣。 忙撩开帘子看时,正与阶前那个被挟持的女子四目相对。 那女子娇小纤瘦,容色美丽,正是慕容依依。她被一个瘦高个儿的蒙面人捏在手中,细白的脖仿佛随时都能扭断。他们的旁边是一辆华美马车,正是慕容依依所乘,想来应该是刚从皇宫回到太子府便在门前被人袭击。 如今府中之人未及出来,与那蒙面人对峙的只有慕容依依自己的随从,几个侍女已吓得在一边抱做一团哆嗦。 转头见到木槿,她更是哭得婉转娇柔,声音却喊得极其清晰:“太子妃,救我!” ================================================ 我守诺一月更新了!有木有!! 拈花笑,是非境里有闲日(七) 木槿向舆前正紧张守护自己的随身侍从一努嘴,“去,把那刺客砍了!” 她身边的侍从一愕,“太子妃,慕容良娣在他手上!” 木槿步下锦舆,奇怪地看他一眼,“他敢伤了良娣就拿他填命,你们别伤着良娣就成呀!” 侍从这才领命,立刻向那蒙面人砍去。舒榒駑襻 蒙面人眯了眯眼睛,径直拉慕容依依挡到刀前,喝道:“你们再敢上前,我一刀砍了她!” 木槿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若你砍了慕容良娣,太子殿下会把你千刀万剐,皇后娘娘会灭你九族,你不怕么?” 蒙面人冷笑道:“我既做得出这事,还怕砍头灭门?” 木槿便笑起来,“你都不怕,我又怕什么?难不成你砍了良娣,谁找我算帐不成?又或者,会找我的侍从算帐?” 明姑姑在旁喝道:“这贼子连皇后、太子都不放眼里,真是该杀,该杀!万万不可放跑了他!” 此时府内守卫已经闻讯陆续赶了出来,虽不敢动手,却越发将那蒙面人包围得结结实实。先前木槿的那些侍从都是蜀国带来的,身手不弱,闻得太子妃和明姑姑那般说,愈发放了心,只将那蒙面人团团围困,纵顾忌着不能伤到慕容依依,还是不时伺机从其背后袭击,并不理会那蒙面人的威胁。[.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那蒙面人虽然身手极高,此时也不禁有些慌乱,手上加了把劲,慕容依依顿时惨叫,更是哭得泣不成声:“太子妃,你为何害我……” 木槿无辜地看向她,“良娣此话从何说起?” 另一边,慕容依依的乳娘张氏已从马车后探出头来,哭叫道:“太子妃,虽说我们良娣受宠,可再怎么着越不过太子妃的位份去,太子妃何必这样借刀杀人?” 木槿便问左右:“什么是借刀杀人?” 明姑姑却已勃然作色,指着张氏骂道:“哪里来的贱婢,竟敢冷嘲热讽,污蔑太子妃!良娣本就是殿下的妾,再受宠也是个妾,本就越不过太子妃,若敢以下犯上,太子妃一声令下便能要了她的命,还需借这人之手杀她?” 木槿恍然大悟,连忙摆手道:“明姑姑快别说了,太子那样喜欢她,我岂敢要她的命?既然他们这样说,太子也可能这样说,别个个都认为我是借刀杀人吧!那个……谁,你快放了慕容良娣吧!” 蒙面人松了口气,遂道:“叫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木槿似有些无措,又看向明姑姑。 明姑姑忙道:“好,好,你放下慕容良娣,我们这便让你走!” 蒙面人冷笑道:“把我当傻子呢!自然得请良娣送我一程,待我安全了,自然将她放回!” 木槿愁道:“可若你不把她放回来,他们岂不是还得说我借刀杀人?算了,你放了她,我跟你走吧!” ===================================== 某人心道,我正愁着没机会出去走走呢,天赐良机啊有木有!说不准还会遇到几朵烂桃花啊是不是! 拈花笑,是非境里有闲日(八) “公主……” 明姑姑急忙要阻拦时,木槿悄悄将她的手掌一掐,止了她的话语,自顾走向蒙面人。舒榒駑襻 众侍从面面相觑,不由地让出一条道路来。 慕容依依脖子上已被利刃割开极浅一道口子,正缓缓溢下一缕血迹,此刻竟已忘了疼痛,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个笨头笨脑的太子妃。 木槿忧伤地叹道:“在太子心里,你自然比我重要,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算是怕了你了,成不?” “说得好可怜见的!” 那蒙面人忽然冷笑,一揪木槿衣领将她擒到近前,才推开慕容依依,高喝道:“让路!” 木槿便道:“还不让呢,你们也想借刀杀人吗?” 众侍从顿时“哗”地让出一条道来,生恐让得慢了,背上那道不知从而何起的罪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蒙面人急抓起木槿,运起轻功便沿着大街往人烟稀少处飞奔。 慕容依依回过神来,忙叫道:“快,快追,救回太子妃!” 明姑姑顿时大叫道:“慕容良娣,你想借刀杀人,害死太子妃吗?” 慕容依依一呆,还未及答话,明姑姑已一边放声大哭,一边连唤侍儿:“秋水,如烟,快快拿纸笔来,我要修书回蜀,吴国太子纵容宠妾灭妻,这日子没法过了,快派人接公主回蜀国逃命去吧!” …… 众人无不看向慕容依依,虽不敢明言,但这太子一妻一妾,谁憨傻忠厚,谁精明厉害,已是不言自明。(.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太子妃虽呆得太过了些,明姑姑虽说得过了些,但这慕容良娣,也不像传说中那样温柔良善吧? 蒙面人远远听到那边动静,垂头看看被夹在肋下乖乖不动的小丫头,穿过两条小巷,越过几重屋檐,忍不住嘲笑道:“真没想到许思颜居然娶了这么笨的太子妃!你知不知道,那什么良娣虽比你重要,却绝赶不上他的社稷江山重要?” “哦!”木槿茫然问,“大叔,慕容良娣赶不上社稷江山,关我什么事?” “别叫我大叔!” 蒙面人不耐烦的瞪她,“你懂个屁,若是你出了事,蜀国闹将起来,立时社稷不宁,江山不稳!太子再怎么不喜欢你,也不会因为我杀了那个良娣怪你借刀杀人!” “咦,好像有点道理……那下回慕容良娣说些怪怪的话,我是不是可以不用顾忌,把她痛骂回去?” “当然可以!” 蒙面人想着这太子妃笨成这样,又是好笑,又是不平,忍不住又指点道:“便是太子偏心,你也可以去和皇上、皇后告状,他们必然会维护你。” 木槿笑嘻嘻道:“好,回头我试试。大叔,你人真好!” “别叫我大叔!” ====================================== 大叔,你真倒霉,真的!继续当大叔,你也许就不会这么倒霉了! 拈花笑,是非境里有闲日(九) 蒙面人抑郁,语气立刻逼出几分凶狠来,“我没那么老,我更没那么好!不然我会潜入深宫?不然我会劫持你?” “噢……我知道了!原来你是藏在慕容良娣的马车里出入宫的呀!然后在太子府门口被发现了,才决定劫人?” “哼,出入太子府可比出入皇宫方便多了,我藏于车下,本待进太子府后人散了再出来,谁知下方车轴忽然断了!真是……” 木槿顿时笑出了声:“小黑,必定是你太胖,压断了车轴吧?” 蒙面人刚运功飞上一处屋檐,预备抄捷径赶路,闻言差点滚落地上,怒道:“丫头,你叫我什么?” 木槿道:“小黑啊!我母后养过一只猿,通体雪白,就叫作小白;你既不让我叫你大叔,又这般通体漆黑,我就叫你小黑,有啥不对?” “我不黑!” 蒙面人伸手去拉蒙在脸上的布条,扯了一半,又忙顿住,瞪她道:“若你瞧清我的样子,便休想再活了!” 木槿被他一甩,差点掉下去,赶紧拽住他的衣袖,虽是晃了两晃,倒也在屋檐上站稳了身,冲着他笑道:“我没瞧清你的样子,只瞧见你长着对桃花眼,很美!” 蒙面人一怔,回头看时,正见她盈盈立于月下,脸儿圆圆,笑容弯弯,大而黑的眼睛里落满星光,居然灵气逼人,再觉不出丝毫木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舒榒駑襻 她继续拽着他衣袖,笑道:“不许我叫你大叔,又不许我叫你小黑,我便叫你桃花,如何?” “桃……桃花?” “诶,是不是像女孩儿的名字?要不,叫黑桃花?” 蒙面人懵了半晌,别过头道:“随便你罢!” 横竖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到底是谁。 于是,蒙面人在木槿心里,便叫作黑桃花。 黑桃花定定神,继续带木槿前行。 木槿已有些郁闷,“喂,黑桃花,你带我走出那么远,我们家那些人再也追不着你了,该放我走了吧?” 黑桃花清了清嗓子,冷笑道:“呆丫头,你以为我好容易抓了你来,真会放你走?” “那……你准备带我去哪里?” “自然见我家主人。他若说放你,我便放你;他若说不放,哼哼,那你给关一辈子也活该!” “你家主人是谁?” “……你若知道了,更别想活了!” 木槿觉得,这朵黑桃花可能真的不想让她活了。 趁着月黑风高,他带她潜入高门侯府,这不是问题。这人身手极高,自由出入皇宫可能有问题,但出入太子府或别的什么府第应该毫无问题,——前提是他们未作防备。 否则,即便在马车下边藏着,一样可能出问题。 木槿当然也不会告诉他,明姑姑近来看那娇滴滴的慕容依依很不顺眼,早已暗中动了手脚。 ========================================= 关于更新,日更估计有点困难,毕竟《仙家》那部稿子还没交,春节前后事又多,我只能说,尽量吧!喜欢的童鞋先收藏,养着吧!嗯,前面应该挺乐呵的。 拈花笑,是非境里有闲日(十) “小贱人,给她三分颜色还真开起染坊来了!也不看看咱们什么时候吃过亏!” 明姑姑告诉她时,一脸的狞笑。舒榒駑襻 而她清白无辜地叹道:“明姑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不用知道,把这减肥茶喝了就好!” “啊……” 每当那时候,木槿总是特别思念皇宫里的父皇。还好有个许知言,每次都惟恐她吃不够,生生地把明姑姑好容易帮她减掉的肉再养回来…… 如果真的活不了,就没法去跟父皇下棋了,也吃不着父皇那里的香甜饭菜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于是,她很想假装自己不认识字,不认识越过的几处廊下挂着的灯笼上,有着大大的“慕容”二字。 黑桃花把她带慕容府来了! 若她没听错,方才黑桃花明明说若知道他主人是谁,更别想活了。 好吧,他飞得那么快,纵然她认得字,也该看不清那些字才对。 她就是个憨憨呆呆的太子妃,想活得长长久久过得快快乐乐的太子妃。 越过戒守相对严密的外院,却见后园庭院深深,池阁敞丽。碧梧摇影里,隐闻得各色花木清香,却静谧幽深,再不见人影。 黑桃花在一处假山下寻了处密林将她放下,说道:“呆会我先找间屋子把你关起来,如果你和路上一样乖乖的,我就不捆你,不堵你的嘴,等我去问过了主人意思就来处置你,知道吗?” 木槿奇道:“啊,这里就是你主人家?可你怎么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 黑桃花瞪他,“你傻不傻?我奉命秘密行动,要的就是来无影,去无踪,怎能叫一堆人知道?” “来无影,去无踪?”木槿惊叹,“莫非你就是说书的那些人所说的江洋大盗?” 黑桃花急忙更正,“是江湖大侠!” “原来是大侠!”木槿点头,“你刚到皇宫锄强扶弱去了?还是预备去太子府诛杀奸佞?” “……” 黑桃花恼怒瞪他,却见她一双大眼睛清澈无比地仰望着他,一脸的钦羡崇拜已经真挚得无以复加…… 一肚子的怒气顿时发作不出来。 他叹道:“你这丫头倒也呆得有趣,看得我真想直接把你给放了……” “那就放了我呗!”木槿不胜欢喜,“不过你得送我到大路上,再告诉我怎么回太子府。” “嗯?” 放了她还讨价还价? 木槿却坦然看着他,“我和我母后长得不像,性情也不像,但有一桩很像的。” “哪桩?” “都不认路,出了门就不辨东南西北!” “那么,你其实还是不知道这是哪里?” =================================== 更了!坐看黑桃花怎么给气得吐血……写得乐死我了! 拈花笑,是非境里有闲日(十一) 木槿奇道:“你又没带我走正门。舒榒駑襻便是走正门,黑灯瞎火也未必看得出是哪家宅院呀!” 又或者,黑桃花其实很盼望她已经认出这是谁家的府第? 此刻他甚至因木槿的回答郁闷了,寻思半晌才道:“算了,还是先把你关着吧!若是擅自放了你,主人恐会责怪。” “哦!” 木槿应了,抬眼四顾,神色有些惘然。 一个木讷到面对危机时连哭泣都不会的女子成了太子妃,未来还会成为皇后,面对狐狸般的后宫和朝臣…… 黑桃花不由叹息,然后拍拍她的肩道:“别担心,应该很快就有人过来放你出去!” 木槿自然配合,可怜兮兮地点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黑桃花满意,正要奔出时,却听得那边传来脚步声和低低的笑声,连忙又拖过木槿手臂,闪往假山后方灌木丛中。 本只以为是路过,谁知他们居然不偏不倚正走向他们的方向,可那神情又不像发现了他们。 木槿向后缩了缩脑袋,悄悄问黑桃花,“你们既是一家的,即便被发现了也没事吧?” 黑桃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可能是小偷!” 木槿一吐舌,再不吱声,却看着过来的那两人装扮暗自好笑。 这枝破桃花真把她当傻子了,那两人都穿着今年最时兴的蝉翼纱。 那纱极珍贵,一件制好的软纱袍捏在手中还没有一只拳头大,所费银两却足以让一户中等人家三五年吃穿不愁了。——这黑森森的密林里只有蚊子蟑螂毒蛇蚂蚁,却不知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偷的。 但他们很快发现,这两人的确是小偷。 他们……在偷人! 那男子身材高大,女子容色艳丽,奔过来时便听得气喘不定,待奔到树林深处的石桌石椅边,越发烈焰干柴,不可收拾。 夏日里衣衫本就单薄,那女子被三两下一扯,连裹胸都已脱落,露出高song雪白的xiong部,被那男子大力揉搓于手中,已软得跟棉花似的仰倒石桌上,兀自娇嗲在告饶:“世子,你便饶了香卉吧……” 男子忙不迭地解着自己腰带,急喘着道:“姨娘就别装了!一次次恨不得把侄儿活吞了的那是谁?侄儿疼姨娘,姨娘也疼疼侄儿罢!” 下裳掉落地上,他连捡都顾不得,径自压向那香卉。 香卉“嘤咛”娇吟,双腿已环过他的腰…… 黑桃花闪在灌木后,饶有兴趣地看着这活色生香的场景,忽觉旁边之人一动,侧头看时,却见木槿已经涨红了脸,垂了头悄悄往后退缩。 月光下,这羞红的少女面庞清新可爱,倒比前方那有节奏抖动的雪白胸.脯更要有趣几分。 **绮艳的气息里,黑桃花依稀闻得她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芳香,又忽忆起她至今未曾与太子圆房的传言…… ======================================== 拈花笑,是非境里有闲日(十二) 他的桃花眼一闪,捉了她领子把她往上提了提,将下方蒙面布掀起一块,露出促狭笑着的嘴角,在她耳边悄声道:“丫头,学着点!以后到了床上还呆头呆脑不知道配合,许思颜也会半夜中跑出来找女人哦!” 木槿便睁大眼睛看着他,似懂非懂。(.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舒榒駑襻 黑桃花见她那呆样,愈觉可笑,伸手想去捏捏那圆圆脸蛋时,身畔隐约有草木悉索作响。 犹未及前去察看,便见木槿低下头,从草丛里拾起一个扭动的什么东西,拎到他的脸孔前仔细察看。 黑桃花一眼看到那东西摆动三角形的头颅,火红的舌信几乎要舔到他的眼睛…… 他大骇,还未及闪身避开,便听木槿叫得惊天动地:“蛇啊!” 冰凉的蛇头从他脸上擦过,那东西被狠狠甩出,飞向正热火朝天寻觅人间极乐的那对男女…… “啊——” “啊——” 他们惊恐叫起来时,木槿的尖叫声犹自在林间回响,只怕整个慕容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黑桃花想叫她住嘴都叫不出口,因为他也想尖叫了。 在丢开那条毒蛇后,他再扫过周围草地,分明又看到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七八条蛇正往这边兴奋游来…… 天呐,这慕容府后院养着蛇吗?这里正好是蛇窝? 可那男子分明就是临邛王世子慕容继初,他怎会把养的蛇放到自己幽会的地方来? 不怕正得趣儿时扰了他的兴致,害他不举? 不对,看他如今惊吓得趴在香卉肚子上脸色雪白抖衣而振的模样,只怕从此已经不举了…… 黑桃花已顾不得细看那条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毒蛇有没有咬他们,将木槿往披风里一裹,兔子一样窜出了“蛇窝”。 于是,那个还没回过魂的香卉姨娘又见一道“粗壮”的怪异黑影从她头顶掠过…… “鬼……” 可怜她还没来得及寻到那极致乐趣,便从天堂直接惊吓回地狱,只尖叫了半声,人已晕了过去。 接二连三的动静闹腾得实在是不小,内外院都已被惊动,灯火陆续点起,几处人影腾挪,都是身手不凡之辈,疾往这边奔来。 六年前,皇后之父、手掌北方兵权的名将慕容启病逝,其长侄慕容宣虽庸懦,因女儿慕容依依为太子侧妃,深受宠幸,遂承继了临邛王的爵位,并立了长子慕容继初为世子。 慕容宣之弟慕容安却是军中名将,颇有慕容启之风,吴帝许知言遂封其为广平侯,两年前又封其子慕容继棠为御林军神策营副统领。谁知不久慕容继棠被人告发强占民女,太子震怒,遂革去其职位,至今赋闲在家。 ====================================== 还记得《风华医女》里木槿她娘最擅长神马么?^.^ 对了,刚开始挖坑,下面还会陆续出现不少人物。有希望自己名字在书里打酱油的,可以在文后留言给我,合适我会用上。不过,我不保证酱油们一定会有好结果…… 曾记得写**时一读者兴致勃勃奉上她的q名做了个大反派,结果我不慎在大年三十把人家给写死了……结果她丢了我一堆臭鸡蛋后退群而去……我好伤心啊!我好无辜啊!我就是个大杯具啊!! 锦屏掩,镜里情事梦中欢(一) 这样的将门府第,自然高手如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即便黑桃花身手极高,惊动了这许多人也只有狼狈逃窜的命。 于是,挑着偏僻处疾奔离府成了他们的第一要务。 嗯,黑桃花的第一要务。 黑桃花当然不会知道,木槿的母后夏欢颜不仅容色绝美,并且医术超群,最擅长治病解毒,当然也擅长以毒攻毒。 木槿没能学会母后的招蜂引蝶,但无疑学会了母后的招蛇引蝎子。 这会儿木槿缩在黑桃花的宽大披风里,好整以暇地将袖子里用来引蛇的迷.药藏好,探出个脑袋来问他:“黑桃花,你干嘛往外跑?府里那么多人追你,你该回你主人那里求救才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黑桃花低头看到她自以为聪明的神情,恨不得一巴掌把她的小脑袋拍到脖子里。他愠道:“还不是你害的?给那位看到是我闹破了他们的好事,纵然主人信任我,又怎经得起他日日夜夜给我使绊子?” 刚那临邛王世子慕容继初自称侄儿,又称香卉为姨娘,显然香卉该是他叔父广平侯慕容安的妾室,却不知呆会儿会有多少人会发现这二人的不伦奸情…… 不论闹破他们好事的是谁,慕容继初都该对他恨之入骨了! 木槿奇道:“明明他们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本该自己反思,为何反给你使绊子?” 黑桃花好容易躲开两个追来的侍卫,奔出慕容府,眼见后面还有人紧追不舍,连忙运起轻功发足狂奔,顺便恨恨地骂道:“你真呆得可以!缺心眼!” “谁说的?”木槿抗议,“他们都说我没心眼!” 黑桃花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没摔下去,怒道:“你、你、你闭嘴!” 奇了奇了,他之前怎会有一瞬间觉得这太子妃蛮有灵气? 这时候被气笑或激怒都会很要命啊! 比如刚这么缓上一缓,后面的追兵又靠近了些。 那几人身手并不下于他,而他更吃亏在手上还揽着个女子,而且奔得越远,越觉得她沉重。 他终于愤愤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胖?” 木槿悠闲在袖子里掏摸着什么,答道:“有啊,所以我在减肥。” “……” 这回答着实让人发作不得。 她把指间什么东西送到口中,黑桃花清晰地听到她的齿缝间“咯吱”一声脆响,不由问道:“你在做什么?” “嗑瓜子啊!” 木槿丢开瓜子壳,又往口中送瓜子,一边熟练地嗑着一边还道:“人生在世,吃穿二字。看看跟在你后面,吃苦受累的……幸亏我出宫时抓了把葵瓜子在身边。你要不要来几粒?” 正全力提气运功飞奔的黑桃花猛地真气一散,结结实实从某处屋檐滚下来。 木槿自然跟着摔落,一跤跌在他身上,兀自在叫道:“唉呀,我的瓜子掉了!” 她俯下身去找葵瓜子都洒哪儿了…… ===================================== 大叔,忍住,别吐血! 锦屏掩,镜里情事梦中欢(二) “你、你……” 可怜的黑桃花终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舒榒駑襻 眼见追兵越来越近,他把她拎起来便跑,但终于下定决心般转了个方向。 他道:“呆丫头,你给我听好了!” 木槿被他夹得在肋下动弹不得,再没法去掏瓜子,只得应道:“你说,我一定听好。” 黑桃花道:“带着你一定两人都走不脱。我呆会儿把你藏到一个大院里,你先躲起来,我甩掉他们就回来找你。” “行。只是你要记得,我不认路,你一定要记得回来找我!” “嗯。” 黑桃花下意识地应了,然后便很想打自己两拳。 他似乎是劫了这位尊贵的太子妃做人质的吧? 放了她她就该额手称庆吧? 为什么现在他好像成了她的保镖?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莫非和一个呆头呆脑的女人呆久了,也会变得又呆又笨? 他吸了口气,眼见前方出现一座白墙青瓦的院落,连忙飞过去,说道:“记住,要躲起来!若被人发现了就大喊大叫,报出你的身份,院中之人自然会出来救你。(.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他的身子略倾,已将她好端端送入院中,却兀自张着披风,佯作带着个人的模样。 木槿在院内站稳,犹是一脸迷糊,“大喊大叫?” “对,就和你刚才看到蛇一样……” 黑桃花说着待走,忽见木槿鼓起腮帮,忙顿身指住她,“不是现在叫!现在躲起来!” 木槿一呆,这才转身四下打量可以躲避之处。 黑桃花只觉她实在傻不可言,并且无可救药,还待再作指点,却见追兵已近,只得不再看她,憋了口气自顾向前飞逃而去。 他觉得自己已经憋出严重内伤,只怕逃脱追捕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连吐三斤老血…… 尾随的追兵转瞬即到,却有四五个人。 其中一人扫了一眼这院内,说道:“你们先去,我在这边看看。” 分明是发现对手曾在这里顿过身,起了疑心。 那人衣衫甚是普通,脸部轮廊宛如刀刻般深邃,一双深凹的眼睛转动之际利若鹰隼,有种难以言说的枭霸沉雄之气。 他身手极高,很快将四周寻觅一圈。 这座院落并不大,池馆如画,竹林潇潇,只临近围墙处有一株高槐,恰挡住下方一张汉白玉棋墩,想来主人家夏日纳凉时常在树荫下下棋。 主人家尚未睡去,前面水榭尚亮着灯,有僮儿立于门外打瞌睡,再不能发现这院里已多出一人。 ==================================== 饺子携小饺子、煎饺、水饺、蛋饺、锅贴、馄饨给大家拜年啦!祝大家新春快乐,阖家幸福! 锦屏掩,镜里情事梦中欢(三) 但黑桃花只在这里略顿了顿,随即他便赶到,就是将什么人或物留在这边,也绝不可能这么快送到屋里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舒榒駑襻 他双手空空回到围墙边,又将头顶的高槐仔细打量两眼,自己摇了摇头,沿了黑桃花逃走的方向飞身而去。 待他走得远了,高槐深处细细的枝条微微一动,娇小的身影顺着树影翩然而下,如顺风飘落的一枝芙蓉,优雅婉约,闲靡绰约。 她嗑了一粒瓜子,丢开瓜子壳,对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嘀咕:“慕容继棠?” 那个被戴了绿帽子的广平侯慕容安的独子,好容易当了神策营副统领却因强占民女被革职的慕容继棠…… 的确不是那个趴在女人肚子上的世子慕容继初可以比拟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正思忖之时,那边的水榭里缓缓飘出一缕笛声,越过茜纱琐窗,越过清莹碧水,越过摇曳莲荷,清风般悠悠荡来。其缥缈萦回,如流云舒徐,恍惚微冷,如惊鸿振翅,幽幽徐旋,令人如生双翼,快要驭风飘摇而上,直飞碧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木槿不觉丢开瓜子,窥着那柔而暖的烛光,慢慢地走了过去。 太子府,蟾月楼。 慕容依依对着镜子看着脖颈上那道被刺客割出的浅痕。 侍儿紫凝从侧方端着一面铜镜为她照着,安慰道:“郡主放心,很浅,两三天便可痊愈,绝不会留下一丝疤痕。” 慕容依依皱眉道:“我倒盼着疤痕深些才好。” 紫凝愕然不解。 张氏急匆匆走进来,低声道:“郡主,太子已经回来了,书房里人来人去的,应该安排了很多人手寻太子妃了!” 慕容依依点头,“自然要寻的。” “我也知道这一回和咱们有点干系,还是寻回来的好。” 张氏看着自家郡主娇美夺人的容色,更是愤愤不平,“若非她是蜀国公主,这太子妃轮得到她?那愣头愣脑的呆样,搁谁家不是公婆嫌弃丈夫讨厌的媳妇儿?偏生一时还动她不得!” 慕容依依道:“嬷嬷,你不可小瞧了她。且不说皇上念着上一辈旧情疼她得紧,便是她院里那些人,看着老实,可真招惹上了,哪个不是伶牙利爪的?” 张氏也不由叹息,“说的也是,连身边的丫头都厉害。上回有官儿送了一罐莲花玉颜粉来,说是取七月七日绽的莲、八月八日采的根,九月九日撷的实,配上多少好东西才调成,可以镇心益色、驻颜轻身。我想着那位从不用这些,放着白坏了,便和管事说了,悄悄把他那份用普通莲粉换了。谁知她身边的秋水偏认得,挑着那管事正和太子说话的时候,把东西当着众人还给管事,说这样的东西在蜀宫连最下等的丫头都不用,送来的官儿居心叵测,藐视皇家,要管事和太子说明,彻查此事……” ==================================== 锦屏掩,镜里情事梦中欢(四) 慕容依依不待她说完,便叹道:“嬷嬷,你少去招惹那院里的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幸好那管事是我们的人,只推下面的人拿错了,自己把这事认了下来,太子也不深究。不然便是呆丫头不晓得告状,明姑姑时常随她入宫的,在皇上面前稍露些口风,皇上不动怒则矣,若是动了怒,你知道的……” 张氏打了个寒噤。 木槿嫁过来的那年秋天,明明自己年幼贪吃螃蟹,吃得太多才腹疼不止,谁知明姑姑跑宫里找吴帝许知言,偏说有人暗害公主,刻意安排席上茶食尽是凉寒之物,太医又说病得重了可能不孕不育,惹得许知言大怒,不顾病体亲临太子府,问着排宴之人是谁,也不问是否有人主使,是否刻意相害,当即拖出去勒死;当日煮饭的厨娘、侍宴的侍儿、端菜的奴婢,甚至连厨下烧火的婆子,统统打一顿逐出府去。 这还不够,后来又问明姑姑平素哪些人对太子妃不敬,明姑姑居然一口气报了四五十个,许知言竟依了她报过去的名单,将太子府的管事逐走十之六七,太子妃的凤仪院更是只留下木槿自蜀国带来的人,原先慕容依依和另一位保林苏亦珊以及太子自己安排过去的人,遂被撤得干干净净。 太子许思颜素来孝顺,何况许知言难得大动肝火,再不敢阻拦,还是在旁垂了头乖乖听训受责。 其后,许知言把自己的心腹之人送了些过来侍奉太子妃。 这些皇宫里出来的,可谓背景强大,更是无人敢惹。 慕容依依既是临邛王府的郡主,又有姑姑慕容皇后撑腰,太子府的内务向来是她说了算,独太子妃所居的凤仪院油盐不进,太子妃再呆再傻,一入凤仪院便被保护得如同铁桶围住一般,连她每日在里面做什么都不会传出一点声息。 想来蜀国国主萧寻就这么一位公主,必定挑了最忠心伶俐的奴婢侍仆随嫁。慕容府再怎么厉害,到底武将之后,于培养心腹方面,比起那一国之君,自然不如远甚。 此事唯一的好处是,太子许思颜从此更不待见太子妃了。 原先虽未在凤仪院留宿过,平时见面还维持着惯常的温文笑意,问几句温寒饱暖,但自从许知言因她将太子府整个儿清洗一遍,看到她时便连笑容也懒得奉上一枚了。 慕容依依皱眉,道:“如今皇上护她得紧,但总有护不了她的那天……” 张氏连忙点头,“对,到那时我们再细细思量,怎样瞒过蜀国,无声无息把她摆布了,还怕那中宫之位……” “你先别想着以后罢,如今……只怕我们有些麻烦了……” “郡主,难道那刺客……真和慕容家有关?” ================================== 锦屏掩,镜里情事梦中欢(五) “若他是从涵元殿出来的,应该八.九不离十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舒榒駑襻前儿父亲曾遣人过来悄悄问我,那些秘密弹劾慕容家的大臣都是哪些人,因我不知,他很可能叫人去涵元殿直接翻查奏本。可父亲怎么安排的?怎会被人发现,还藏在我的车驾下出来?” 张氏也在疑惑,“是呀,可惜现在还没探到消息,也不知在宫中有没有露出马脚。还有那车驾,坏得蹊跷……” “若是露了马脚,我还得谢那傻丫头替我当一回人质呢!” 若是宫中之事被发现与慕容家有关,蒙面人再好端端把慕容依依放回来,无疑会令慕容家更难洗脱嫌疑。 慕容依依低头想了半日,叹道:“我还是先去见见太子吧!” 张氏应了,又道:“其实现在最急的不是这事儿。” “那是什么事?” “郡主,得尽快生一个皇孙呀!” 张氏叹道,“你和太子一起已经九年了……那时吴蜀两国刚开始议亲,那小丫头才八岁,毛都还没出齐呢!若你当时便有了身孕,那亲还能议得成?便是议成了,若在迎亲前怀上,皇后也会为你作主,怎么着也不会让那个呆丫头压你一头!” 慕容依依绯红着脸,半晌才道:“嬷嬷,这事又岂是我急得来的?起居饮食我都已万分经心,姑姑也遣了太医一直帮调理,就是没动静,又能怎么办?不仅是我,苏以珊,沈南霜,还有他身边那些通房丫头,也都没动静……” 张氏也是忧愁,“说得也是。只是如今太子虽宠你,可后面总会有新人春葱似的一茬茬进来……你都二十四啦!” 慕容依依咬唇不语。 ----------------------------------- 太子府书房。 许思颜眉目俊雅,正微侧了头仔细听臣僚禀告事情进展。 太子詹事吴为说道:“我已找了涵元殿管事太监再次核查过,的确只少了前天呈上来的那封密折,就是郑洪、吴培汉他们几个联名参奏临邛王父子侵占良田、克扣军饷的那个折子。” 许思颜唇角一勾,笑意愈发温文,眸中却明显闪过一抹嘲讽,“那个折子,我不是已经压下来了吗?他们还盗那折子做甚?” 吴为低头不做声,太子府丞魏非却已摇着羽扇轻笑起来,“若换了我,我听着些风声,当然也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挡爷的道,到底长了几颗脑袋,回头无论如何要把它们割下来出气!不过他们应该知晓太子必会将折子压下来不作处置,目的只是想知道是哪些大臣在和他们作对,为何要把折子盗走?” 吴为沉吟道:“我问过最先发现那人的宫卫,应该是刚进去就被发现了,还没来得及抄走或拆看,便带了密折直接逃走了。” ===================================== 有谁算过九年前太子多大吗? 锦屏掩,镜里情事梦中欢(六) “有理,有理!” 魏非连连点头,看向年轻的太子。舒榒駑襻 许思颜指节轻扣桌子,淡淡道:“临邛王会如此无能?” 魏非、吴为都一怔。 许思颜道:“母后在宫中十八年,慕容家的势力随之深植皇宫,盘根错节。近年我多在涵元殿处理政务,父皇不欲旁人多做干涉,将内外人手替换了好几次,能直接为慕容家所用的已经不多。但我不信,他们要盗涵元殿的折子,得那么辛苦从宫外找人盗,盗完以后还得借他们家郡主的车驾回去,不怕万一被发现,会连累了他家郡主?” 魏非沉吟。 吴为则小心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有人要嫁祸临邛王。” 许思颜笑了笑,“方才我不是让成谕和少锋往慕容府附近寻找?如果我猜的不错,太子妃一定会被丢在那附近。” 魏非点头,又复摇头,“嫁祸临邛王?别说如今查无实据,便是真有人指证临邛王有心盗密折,也不可能因这点事定临邛王的罪!” 许思颜拈过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方才闲闲而笑,“定不了大罪,要不了命,牵连不到族人……不轻不重,刚刚好。” 魏非顿时悟了过来,“殿下是说……” 外面忽有人回禀道:“太子,慕容良娣来了!” “请良娣进来。” 许思颜应了,向魏非等挥挥手,“你们继续往那个方向留意。记住,别打草惊蛇。还有,寻到太子妃立刻报我。此事万不可拖到天明,到时必定瞒不住父皇。咳,便是及时找回,我也难免入宫谢罪了!” 他的声音不觉低沉下去,略有些苦涩。 这回连魏非也不敢答话,悄悄和吴为退下,那厢才有侍儿将慕容依依引入。 许思颜未等她说话,已含笑道:“本待去看你,一直被绊着。你伤处要不要紧?可曾吃安魂汤?” “多亏了太子妃,我安然无事。” 慕容依依从紫凝手中接过食盒,亲自打开,把精致茶点一样一样摆上书案。 “殿下,时辰已经不早,先用点心吧!” “好。” 许思颜应了,却将她拉到怀里坐了,搬过她面颊亲了一口,笑道:“甚是可口!” 慕容依依顿时羞红了脸,那厢紫凝等侍者连忙低了头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许思颜微笑,一边将她抱起走向里厢,一边已伸手便去解她衣带。 慕容依依忙握住他手,含羞道:“思颜,还是先想着怎么救回太子妃要紧。” 许思颜皱眉,声音便有些冷淡,“别提她行吗?” ==================================== 锦屏掩,镜里情事梦中欢(七) 慕容依依靠在他怀里,手指轻轻地在他胸口打着圈儿,呢喃道:“我知你不喜欢她……可她毕竟因为救我才被劫走,若因此出事,只怕人人都会指责我害了她,皇上更会……” 许思颜熟练地剥开她衣衫,散漫笑道:“放心,我猜着多半是有人刻意嫁祸舅舅,不会伤到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 慕容依依不觉僵了身子,抬眼看向许思颜,“思颜,你……你说什么?” 许思颜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胸,满意地看着她颤.栗着喘息,柔声道:“我说依依你尽管放心,一切有我,绝不会叫任何人害着你,害着你爹爹。” 慕容依依又是欢喜,又是愉悦,只觉他那微带茧意的指尖有着神异的魔力,随意的轻轻触抚便能让她浑身颤抖,心荡神驰。 异常满足地享受他的冲.撞时,连被他捏得极紧的细软腰肢都觉不出疼痛。 这种极致的愉悦,即便这一刻死去,也会觉得死而无憾。 她听到许思颜笑道:“依依,记得那年夏天你第一次跟我时,胸前还跟杏子似的。这隔了九年,倒越发胸是胸,腰是腰了,着实……诱.人,诱.人!” 他与她紧紧纠缠,却吃吃笑着俯身在她胸前咬了一记,咬得她低吟一声,越发觉得飘然欲仙;模糊间,有微冷的汗水滴在她绯红发烫的xiong部,依稀……又回到九年前那个炎炎夏日。 -------------------------------------- 芭蕉滴绿,乱蝉高嘶。 皇后所居的昭和宫,向阳的珠帘一概低低垂下,挡住了炎炎烈日。金鸭香炉内,悠悠地飘着一缕清清淡淡的龙脑香,伴着榻上少年安谧的睡颜。 而她在旁边已经坐了许久,旁边的一壶茶被她捏起又放下,放下又捏起,掌心腻腻的都是汗。 “水。” 少年忽动了动,清咳一声说道。 枕边读了一半的史书被他的手腕碰落。 他没顾上再要水,慌忙侧身拾了,依然持在怀里,去揉还在犯困的眼睛。 她终于手忙脚乱地倒了茶水,递到他唇边。 他接过喝了,才满足般舒展了下手脚,侧头看她,便已笑道:“依依表姐,怎么是你?宫人们呢?母后呢?” 自幼被父皇母后捧于掌心长大,虽需用功修文习武,他的模样依然漂亮稚气,眼睛更是清澈如水。男孩发育晚,他那时甚至比她还矮半个头。 她想到母亲和姑姑再三吩咐的事,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好一会儿才答他:“姑姑午睡醒了,带宫人去那边水榭纳凉了。我有些困,就没去。” =================================== 大家情人节快乐!祝没主儿的妹纸们尽快找到携手一世的知心人,祝有主儿的妹纸们和和乐乐,白头偕老! 锦屏掩,镜里情事梦中欢(八) 许思颜便托着腮叹道:“我倒是想去,可今日这套史书不读完,父皇晚上考问起功课来,又得挨骂。舒榒駑襻” 慕容依依道:“思颜表弟,你是太子,是日后的一国之君,自然得多多学史读书,日后才不被奸臣蒙蔽。” “表姐说的是。” 许思颜这样说着,已经丢开书站起身来,擦着额际的汗四处打量,“咦,怎会这样热?呆会得叫宫人多用些冰才成。” 他这样说着,也不去支使表姐做事,自己走过去,倒那茶壶里的水喝。 她很惶惑,待要阻止,又不敢,只看着这少年喝了一壶水,却越来越炎热,越来越不安,身上的汗水几乎将单薄的衣衫渗透。 他来回走动几步,眼神开始迷离,她忙走到他身畔扯他袖子,“思颜表弟,你怎么了?” 许思颜晃着头,强撑着说道:“表……表姐,帮我找太医。我……好热,不舒服……” “热……热吗?” 她急急忙忙解着他的衣带,用她凉凉的手掌贴上他滚.烫的肌肤。 他快意地直哆嗦,将身体整个儿贴向她,本能地将她抱紧,努力去蹭她,眼神已经迷乱而惶恐,全然的不知所措。(.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吴帝许知言品性高洁,皇后之外,几乎没什么妃嫔,宫中极清平;他身体素来不大好,不敢过于操劳朝政之事,却不惜心血要教导爱子成才,后宫纵有谄媚之人,也无人敢以女色引诱年少的许思颜分心。 他从小被繁重的功课压住,连梦里都在背诵兵书,长到十三岁,对男女之事根本就是全然不懂,全然不知。 十五岁的慕容依依也似懂非懂,只按昨日母亲和奶娘所教,抱着自己的小表弟倒在榻上,颤着手引导他楔入自己。 痛得撕心裂肺时,她脑中只转着母亲的话语。 过了这一关,便是满门富贵,一世荣宠! ---------------------------------- 后来回宫的慕容皇后等人,看到的是半昏迷的慕容依依和睡沉了的许思颜,还有凌乱的软榻,桃花般殷艳的落红。 被喊醒的许思颜很惶惑,而她只需表现得比许思颜更惶惑害怕,另加几串泪水,——面对未卜前途,那泪水来得很容易。 她也在那时才见识到姑姑的手段。 一改温婉淑惠,慕容皇后将素习疼爱备至的许思颜痛骂一顿,又泪流满面地抱住他大哭一场,竟让对前事记忆模糊的许思颜认定是自己一时兽.性大发,污.辱了表姐,并且——在父皇闻讯赶到后,尽数认下自己的罪过。 慕容依依清晰地记得,那样的大热天,吴帝许知言一袭家常素衣,容色宛如冰雪,修长的手指骨节发白,牢牢地抠于宝椅扶手之上,有青筋隐隐突了出来。 ================================== 锦屏掩,镜里情事梦中欢(九) 待许思颜按慕容皇后所教的,提出愿娶依依表姐为太子妃以承担责任时,许知言那双清明之极的眼眸里仿佛凝了层冰,折射出的光芒亦是寒冷的。舒榒駑襻 但他居然微微一笑,说道:“思颜,你想多了。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寻常人家都可以娶个三妻四妾,何况你是太子。日后继位为君,三宫六院还怕没有依依的容身之地?纳为侧妃吧,令礼部挑个吉日去临邛王府下聘即可。” 慕容皇后在旁道:“皇上寻常不是说,若能一夫一妻,相守终身,才是一世的福分?日后若被女色分了心,恐于江山社稷不利,非吾等之福。(.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何况依依的家世品貌,堪配思颜,又何必另寻佳偶?” 许知言淡淡道:“现在朕倒觉得,若是妻不贤,子不肖,连个真心相对的人都没有,多娶几个未必是坏事。便是如今,朕也觉得这后宫太过寂寞了。” 向来聪慧玲珑的慕容皇后顿时被什么噎住了般,盯着许知言一时说不出话来。 许知言继续道:“朕已决定与蜀联姻。此事事关大局,耽误不得,亦马虎不得,还望皇后多多费心!” 他说罢,起身便踏步离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待他从跪地的许思颜身边走过,许思颜身体微微颤抖,却忽然高叫道:“我不娶蜀国公主!” 许知言顿住。 许思颜站起,向他父皇叫道:“任何与她相关的人,我都不想见,更不想娶!” 那时,慕容依依并不知晓,许思颜所说的“她”指的是蜀国国后夏欢颜。 她只见到许知言如受重击,然后转身,冰冷的目光扫过许思颜,凝到慕容皇后身上。 慕容皇后蓦地站起身,神色凄楚,“皇上,我……我什么都没说过啊!” 许知言一言不发离去。 随即,重病。 他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但从未病得那么厉害。 无论轮不轮得到慕容依依当太子妃,她和许思颜都算定了名份。 且男女之事,有了第一次便很容易有第二次、第三次,再有慕容皇后刻意制造机会,许思颜少年心性,遂有些把持不住,常和慕容依依双宿双栖便是意料中事。 这日慕容依依陪着许思颜去探望父皇,恰值许知言刚刚醒转,正把周围侍从遣开,与心腹太监说话。 因听到提及自己名字,许思颜不由顿身静听。 “竟敢离间思颜和他生母……真是好算计!思颜是她一手养大,如今才不过一十三岁,精血未全,她也舍得下那等虎狼之药……” 李随正劝他:“正是因为太子才一十三岁,皇上更该格外保重啊!” 许知言的衣襟上尽是咳出来的斑斑血迹,却冷笑道:“我自会保重。我统共一个孩子,小小年纪,怎可留给有心之人摆布?” =================================== 某人看了我这段说我适合写宫斗,每个人的每句话都另有深意。饺子深感得意,然后又为知言默默地心痛了好一会儿~~ 锦屏掩,镜里情事梦中欢(十) 许思颜没有进去,悄悄带了慕容依依离开,自己思量了半天,得出的结论便是父皇和母后吵架了…… 他要慕容依依别在母后跟前别提此事,以免二人更加心生芥蒂。舒榒駑襻 那时慕容依依已知自己今生富贵尽系于眼前少年,若是他被有心之人摆布,她也好不了,故而一口应允。 许思颜见她温柔听话,大是欣慰,对她更是另眼相待,以至迎娶这位侧妃的礼仪规格极高,震动了大半个京城,连当时还在世的老临邛王慕容启都说,过了,过了…… ---------------------------------- 时隔九年,小小少年已经长成健壮秀颀的男子,待她依然与少时无异。(.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太子府除了那个徒有其名的太子妃,谁又能越得过她去? 连宫中出了那么大事,太子妃都丢了,他兀自谈笑晏晏,言道一切有他,轻轻拿嫁祸二字撇去慕容家的干系,摆明了会护住她,护住慕容家…… 慕容依依忽觉得自己当年的选择虽然冒险,但着实正确。正如张氏所说,若能生出个皇孙来,即便有那样的太子妃在,她也不用太过忧心。 满门富贵,一世荣宠,缺的不过是一个皇孙罢了。 拖着软绵绵的身子重新整理衣饰时,许思颜已经又回到书房,一边看书喝茶,一边召来部属询问进展。 太子府卫尉成谕已经回来,答道:“慕容府左近街巷都已细细寻过,并未发现刺客和太子妃踪迹。” “慕容府内可有动静?” “有!据说闹贼了!” “对,闹贼,我们恰好追刺客到那里,遂拿了太子名帖进去相助……临邛王爷和广平侯爷都被惊动,但翻遍慕容府,并未发现太子妃。不过听闻从太子府逃走的那贼人似乎带了个女子,他们家二公子当即带人追过去,这会儿少锋兄弟也带了我们的人找过去了!” “嗯……” 许思颜纳闷,沉吟道,“若是意在嫁祸慕容家,将太子妃丢在慕容府,或留下些关于慕容府的蛛丝马迹即可,把慕容府闹得鸡飞狗跳做甚?莫非有别的缘故?” 成谕嘴角抽搐了下,禀道:“太子明断!只怕也是出于意外。” “嗯?” 成谕附耳,低言了几句。 许思颜不觉失笑,“竟有这等事?这大表兄也忒荒唐了些!” 慕容依依明知自己父兄未必干净,心下着慌,顾不得尚有外人在侧,急奔出来问道:“殿下,我哥哥他怎么了?” 许思颜笑道:“没什么,大表兄倜傥潇洒,有的是风流的本钱,无妨,无妨!” 但他很快便笑不出来了,“可木槿哪里去了?明日父皇知晓,只怕……” ================================== 锦屏掩,镜里情事梦中欢(十一) 近年他开始独立处理政事,甚是忙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舒榒駑襻父亲的寻常起居侍奉,都是木槿这名义上的儿媳代劳。若真把木槿弄丢了,再不知会被怎样叱问责备。 他大是头疼,拈着茶盏皱眉问道:“小眠还在告假?” “是。楼大人自那日被赵氏余党暗算,病情时有反复,太医也再三说需好生休养,不然不只腿疾难愈,连性命……” 许思颜倾听着,唇角渐泛出苦涩。 “可见这上天有时着实公平,再不肯容这世间有十全十美之人,十全十美之事。” -------------------------------------- 木槿坐在水榭边静静地听着笛子。 天卷残云,星河明淡。小池内,莲花如敷了胭脂的二八少女,着翠色衣衫盈盈立于水面。碧水微皱,轻缓地拍着岸边的芳草和山石。柔蔓低垂的柳枝和碧玉盘般的荷叶被朱红的绫纱灯笼照着,投在水边石阶上,暗黑的阴影恰掩住她的身影。 水榭门前侍立的僮儿被悠悠的笛声惊醒,正揉着眼睛打呵欠,再不曾注意到数步之遥外,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屋内之人连吹了几曲,方似有些累了,顿了片刻,才吩咐道:“阿薄,请外面客人进来。” 那声音低沉而清醇,入耳竟似这夏日飘着荷香的池水裹着氤氲雾气悄无声息地沁入心底,令人说不出的恬适安宁,夏日的燥热一扫而空。 门外的僮儿赶紧立起身来四下打量,吃吃道:“公……公子,哪来的客人?” 木槿便站起身来,盈盈一笑,“我吗?” 蓦见眼前多出个人来,僮儿脚一软,差点趴下,忙扶住门站稳了,恭恭敬敬道:“姑娘请进!” 这阿薄虽懒,倒还颇懂规矩。 木槿愈发好奇,理了理衣衫走了进去。 眼前是间书房,收拾得清爽整洁。高大的花梨木架子上垒着满满的书,书案上的素白瓷瓶里供了几枝榴花,红得耀目。案前坐了一名公子,身着玉白深衣,交领宽袖,皂色缘边,腰带松松垂着,随意拖沓于茵席之上。 他正将一支玉笛缓缓放回书案上,抬眸向她凝望。 眸如秋水,静若深潭,那容色秀雅清好更胜女子,竟看得木槿心里一跳,张口便问道:“咦,我从前见过公子?” 那公子头戴幅巾,脸色苍白,似有几分病容。见木槿发问,也不怪她唐突,只微笑道:“请恕在下眼拙,不记得何时见过姑娘。” “不知姑娘冓夜来访,有何要事?” 那公子身后一中年汉子已张口发问。 ================================== 嗯,他其实不是男二。(男几?不知道。但美男越多越好,对不对?.) 喜欢的妹纸们请将本文“加入书架”收藏下哦! 幽兰薰,一曲清琴认知音(一) 那公子身后一中年汉子已张口发问。(.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舒榒駑襻 却是从人装束,腰佩环刀,生得高大威猛,眉目凶狞,更将那公子衬得如芝兰玉树般温润秀美。 木槿指指外面,“有坏人追我,我看这边亮着灯,便过来避避。” “哦!” 那公子看向阿薄。 阿薄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木槿笑道:“你在屋外看着,还不如公子在屋内耳目聪敏呢!” 她好奇问道:“不知公子怎知晓我在外面?” 公子微笑道:“昔年伯牙抚琴于舟,有知音子期岸上盗听,琴声通灵,遂弦断之异。如今……” 木槿不由道:“莫非公子吹笛,我在外边听上片刻,也有笛断之异?” 公子的神色便有些惆怅,“不是。是仓叔告诉我,外面有个人连听五支曲子没动弹一下,可能睡着了……” 木槿禁不住大笑。 守在门口的阿薄明显是被他的笛声吹醒的,只怕还在腹诽他半夜三更不睡觉骚扰他打盹吧?而身后这粗壮大汉当然也不会是他的知音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若是还有第三个人被他的笛声催眠,那就难怪他觉得很受伤了! 但那大汉居然能发现她的到来,并且知晓她连听五支曲调没动弹一下,那身手恐怕有些惊人。 而木槿仿佛没注意到他的身手,却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她指着那大汉笑得直不起腰来,“大叔,你……你叫仓鼠?” 大汉紧绷的脸一松,然后扭曲,“你你……我……” 那公子也不禁莞尔,“姑娘,他……他叫郑仓,我唤他仓叔……” 木槿笑道:“原来如此。我原就想着,这天底也不该有这么胖大的仓鼠!” 眼看那大汉神色不善,木槿忙转向那公子道:“公子的笛子吹得真好,不知可有耳福再听公子奏上几曲?” 公子便目注她,“你懂音律?” 木槿道:“不怎么会吹笛,但从前下工夫学过琴。” 公子便扫过阿薄。 阿薄再不敢打瞌睡,连忙奔过去,捧出一个琴囊放到旁侧的琴桌上。 木槿上前,亲手揭了琴囊,露出琴身,便已一怔,然后小心翻开看琴背轸池下的铭文时,已然惊叹道:“居然是独幽!昔年抱琴堂评天下十大传世古琴,记得这独幽古琴排名第二,犹在今上所用的琼响古琴之上。” 公子秀眉微挑,“你可敢弹?” 木槿贪恋地抚着琴身,说道:“我试试!不过……我三年没弹琴,恐怕手生了!” =================================== 幽兰薰,一曲清琴认知音(二) 她这样说着,却起了身,整一整衣襟,伸手在一旁的银盆里净了手,又走到那边熏炉边,亲手把冷了的香炉重新焚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舒榒駑襻 凝脂般的纤纤小手,不急不缓,熟稔而慎重。 公子微眯了眼问道:“为何三年不弹琴?” 木槿道:“公子既知琴道,当知学琴者有七不弹。” 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事冗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者不弹。 这不是学琴者的七不弹,而是琴艺高手的七不弹。 前六者皆易,独第七条难说。 满座春风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世间学琴者千千万,若都这般不遇知音者不弹,全该罢手把琴给砸了。 公子问:“这三年姑娘都未曾遇到一位知音?” 木槿道:“有一位我极敬重的长辈,可称知音。可惜他大约不爱听到我弹琴,于是我便不弹了!” “除此之外,再无一人?” “再无一人。” 木槿终于坐到琴前,指尖触上琴弦,那略显平凡的圆圆面庞忽然焕发出夺目神采,一双曾经木讷的眼神清澈流光,绝世宝珠般顾盼生辉。 她像一个女王般端坐宝椅,睥睨着自己的领地,翼下生风,骄狂肆恣,那样不可一世地断言道:“三年,再无一人,值得我为他弹奏一支曲,高唱一阙歌!” 指弦拨动琴弦,铮淙声起。 阿薄在门口悄悄伸着懒腰,正要继续闭着眼睛练就他站着打盹的本领,忽听屋中如有惊雷破耳,直冲心扉,吓得他腿脚一软,差点摔下,而四面已有鼓点激昂,声声如在近前,顿又惊得他汗流浃背,拔腿欲逃,偏偏股战而栗,惊怖得靠在门边,再不敢动弹。 惊恐回首时,只见屋内只有那少女独坐琴边,指尖撩动如有神助,精灵般挑舞于丝弦之上,竟让那细细的丝弦瞬间有了勃发的生命力,奔惊雷,奏鼓点,豪宕喊杀声四起,如席卷一切的海潮,雄壮慷慨,快要卷尽前方波涛万丈。激越劲健的琴声里,有笛声奔起,如金鹏展翅,直破云霄,正与那琴声相和相依,狂肆不羁,仿若万马奔腾,横扫千军,其锐势可惊天地,无可阻挡。 高昂的曲调里,有胜者当为王的喜悦,亦有死当为鬼雄的悲壮。 竟是一曲慷慨激昂的《逐鹿》! 如此激越磅礴的曲调,竟由一个来历不明的平凡少女和一个身缠痼疾的病弱公子奏出…… 一曲终,四面寂静。 而余音激dang,由在耳边盘旋。 阿薄许久才嘘了口气,咕浓道:“是弹琴呢!” 人已软绵绵坐倒在石阶上。 而木槿只与那公子对视,两人额上都有密密的汗珠,却双颊泛红,双眸明亮。 ================================== 幽兰薰,一曲清琴认知音(三) 郑仓似乎很不安,俯了身待要说话时,公子抬手阻了他,却向木槿问道:“瞧你装扮,非大富,即大贵,为何连奏《逐鹿》这样的曲调,都能奏出些微孤诮之意?” 木槿时常入宫相伴许知言,虽不像其他命妇那般品服大妆,但总要穿戴齐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出宫后她嫌热得慌,路上早将厚实的外袍脱了,沉重的簪饰也摘去若干。 但以她的身份,只怕连领襟袖口的针脚都能透出尊贵来,这公子自然能看得出她的与众不同。 木槿也不否认,只向他微笑道:“公子同样富贵双全,才识出众,不知为何笛音里总透出离索之意?” 两人四目相顾,然后各自了然而笑。 古琴名独幽,能弹奏者众,但能奏出绝佳曲调者,无不心性孤高出尘,宁做幽谷空兰独自芳,不做红尘牡丹媚世人。 那公子抚着玉笛,终于记起一事,“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木槿。” “木槿?仿佛是种花名。” “对。木槿花,又叫朝开暮落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风露凄凄秋景繁,可怜荣落在朝昏。传说,这是一种很薄命的花。”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与其想着它朝开暮落,为何不想着它暮落朝开?多有朝气的花儿!” 木槿笑得眉眼弯弯,“我最敬重的那位长辈,也这样和我说。” 公子便微笑,“你若不急着回去见你那位长辈,不妨在舍下盘桓几日。只是在下饮食清淡,只能以清茶素酒相待,盼木槿姑娘勿嫌简薄。” 木槿笑嘻嘻道:“我正在减肥了,饮食清淡再好不过了!” “你哪里肥了?” 公子莞尔,转头吩咐阿薄去找人收拾客房,自己也起身道:“我有恙在身,先行回房休息,姑娘请自便!” 他这样说着时,郑仓已连忙俯身相扶。 饶是如此,他右膝一弯,差点跌落在地;被郑仓扶起时,已疼得唇色泛白,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涔涔而下。 木槿奔过去瞧时,他已喘过一口气来,抬头向她勉强一笑,“不妨事!” “哦!” 木槿想去搀扶,又觉失礼,遂站在那里目送他扶紧郑仓艰难地一步步走出去。 临到门口,他忽又回过头来,向她道:“忘了告诉你,在下姓楼,草字小眠。” 木槿一呆,“楼小眠?” 这就是楼小眠? 一个安静得近乎颓丧的名字,即便是深居简出如木槿,亦是如雷贯耳…… 木槿虽然从未参预大吴政务,但她从蜀国带来的众多从人并非吃素的,寻常许知言父子谈论政务也从不避她,故而她对朝中动态并不陌生。 ================================== 幽兰薰,一曲清琴认知音(四) 楼小眠出仕迄今不过五六年,却从最初不起眼的太子侍读,一路做到吏部侍郎、御史大夫这样的高位,可谓人人瞩目。(.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舒榒駑襻 最难得的,他并未考科举,入翰林,以白身入仕,一路升至二品大员,连那些三朝老臣都不曾提出异议。 据说,他是十余年前致仕的老丞相楚瑜教养成材的弟子。吴帝许知言闻楚相重病,派人前去探视,楚相遂在临终前举荐楼小眠辅弼太子。 楚相交游广阔,门生遍天下,朝中老臣大半对其十分敬服,故而对其门生也格外高看几分,加上太子和他相处日久,对他才识十分信服,刻意提拔,几番委以重任,遂令天下人俱知其才干出众。如今左相陈茂年迈,近年历了些风波,开始流露告老还乡之意,木槿便曾听许思颜向父皇提及,欲以楼小眠为相。许知言对此尚有疑虑,一时未有决断。而楼小眠在清查赵凌一贪赃弄权案后被赵氏余党伏击,虽未受伤,却因落水染了风寒,引发旧疾,算来已在家休息十余日了。 黑桃花显然早已知晓这里住的是楼小眠。以楼小眠和太子的亲厚,若发现太子妃被人追到他的院子里,自然会把她救下,好好送回太子府去。 如今么…… 她还想再听听曲子,看看风景。 楼小眠外柔内刚,孤高清傲,同样知音难求,应该也很愿意将她留下,甚至连她的来历都不去深究。 而这样妙解音律洁身自好的美好男子,比同样俊秀却浅薄好色的太子殿下不知好多少。 被引入一间收拾得齐整清洁的客房后,木槿倚着窗棂看着月下小池发呆片刻,才自嘲一笑,从随身荷包中取了一小块香料,在烛火上点燃了,丢到窗外,然后轻轻阖上了客房的窗扇,将满池清荷和浅浅的芳香关在屋外,自顾睡觉去了。 若是被太子府或皇宫那些人瞧见太子妃半夜三更不睡觉对着窗外发呆,还把上好的香料丢到窗外,更要在背后嘲笑不已了。 如果他们一直想看她笑话,那她一言一行落在他们眼底始终会是笑话。 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屎克螂只看到屎。 嗯,最大的屎克螂就是她的夫婿许思颜…… 其实她也很愿意离他远些,更远些。 多少人认为她配不上他,可又谁又知道,她其实也瞧不上他呢…… “丢了?” 武英殿里,许知言坐于棋盘前,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把玩着以往和木槿下过的棋子。晨间的阳光透过水碧色的窗纱漏进来,逆着光的容颜便有些看不清晰,但看着并没有预料中的惊急。 =================================== 有童鞋建议让楼锅锅和思颜在一起……你们说,要不要让两个美男暧mei下呢?(众:你们置木槿于何地。。。)ps:喜欢的妹纸记得加入书架收藏下哦! 幽兰薰,一曲清琴认知音(五) 许思颜跪于前方,眉目间的温文俊秀宛然其父,一双黑眸晶明如镜,却小心地敛住,低声答他父亲:“儿臣已经派出许多人手去找,那闯宫之人目标不是太子妃,应该不会伤到木槿。舒榒駑襻” 许知言问:“木槿身边那些人也在找吗?” 许思颜叹道:“也找了大半夜,清晨才都回来。入宫之前,明姑姑还在找我要人,闹个不休。” “她说什么了?” “无非说慕容良娣有心害太子妃,怪我偏心骄纵了良娣。” “那你觉得自己偏心吗?” 许思颜静了片刻,垂头道:“儿臣知错了!待木槿回来,儿臣必好好待她。” 许知言淡淡一笑,“在我跟前好好待她,一离我跟前,便对她不理不睬?” “儿臣不敢!” “你怎会不敢?这三年你不是一直这样待她吗?” “……” 许思颜忽抬头,直视他的父亲,“我会给她作为我妻子应有的尊荣和富贵,让她一世衣食无忧,绝不让人欺她辱她……我能做的,也仅能如此而已!” “即便娶回来的是个国色天香的绝世美女,一样会被你如此冷待,对不对?” “如果父皇认为这是冷待,那么,就算对吧!” 许思颜的眼底闪过和他父亲极相像的冰晶般的锋锐光芒,“父皇让我娶她,原只是打算用她来维系吴蜀两国的情谊,不是吗?” “不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吴蜀联姻之事,是由蜀国国后提出。她想给你的,必定是最好的。” “哦!” 许思颜漫不经心地应着,神色异常淡漠。 许知言瞧着自己爱子,笑得有些苦涩,“我一直不曾过问你们小夫妻间的事,一则木槿还小,二则强扭的瓜不甜。我盼着你能自己看出她的好处来。可惜,你根本不愿意认真看她一眼。” 许思颜垂头,“孩儿知错了!” 许知言瞧着他,慢慢掷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向随侍宫人道:“传膳。” 为了木槿之事,许思颜一早入宫谢罪,父子俩都还未及用早膳。 听得许知言说话,许思颜正要起身侍奉父亲一起用膳时,许知言背对着他,微侧了头淡淡道:“跪着。等你真的知错了再起来!” 许思颜吸了口气,不敢抱怨父亲,心里却已将劫走木槿之人骂了千万遍,强笑道:“父皇,我需得出宫尽快寻回木槿。” 许知言坐到桌边拈杯喝茶,好一会儿才答道:“不用寻了。若她不回来,是你没那福分。” “父皇……” 年轻的太子不得不重新跪下,已是万分惆怅。 便是他偏爱儿媳,也没必要这样踩自己的儿子吧? ===================================== 幽兰薰,一曲清琴认知音(六) 与太子府上下的忙乱相比,木槿在楼家过得悠哉游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 楼小眠官位虽高,但并非世宦之家,到吴都才不过五六年,故而所住宅院并不大,精巧简约,婢仆厨役总才寥寥十余人,比木槿的凤仪院冷清多了。但郑仓勇武,阿薄灵巧,侍儿慧黠,粗使仆役勤谨,厨娘更煮得一手好菜,服侍他一人,倒也尽够了。 多了个木槿,不过多了张嘴而已。 至于木槿睡到什么时辰起床,再不会有人理会。侍儿瞧见她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出来,不过奉上洗漱用具和几样素淡早点,便回楼小眠那里去了。 楼小眠还未起床。 据说他昨晚到那时候还未睡,便是病痛折磨得他无法入眠。 木槿闻得他病情不轻,且不易痊愈,心下甚是惋惜。 上天为何折磨楼小眠这等温雅有才的优秀男子呢? 要折磨也该折磨许思颜那般从小呼风唤雨左拥右抱还兼对她薄情寡义两面三刀的富贵渣男呀! 她绝不会介意他是她夫婿的,真的!否则她就不会对劫她出来的黑桃花满怀感激了! 不过,她在院里四处走了一圈,并未发现有黑桃花回来过的迹象。 想来他若能安然逃脱,把憋了一晚的老血吐出后也该虚脱了,缺心眼才会跑回来看她有没有在等他。 天地良心,木槿一心盼着和他重逢呢! 毕竟,她这样耍弄人的机会太少了,可以供她耍弄的人也太少了,是不是? 而她,似乎也太久没像昨晚那样欢畅舒心了…… 慢慢踱于竹林小池间,却觉天高云阔,绿影摇曳,向来被高高宫墙压住的心头蓦地轻松,密密封存的记忆像破开了一角,顷刻飘往千里之外。 高高荡起的秋千架,尖尖挑起的绣鞋踢着前方的碧桃花,笑声在落花如雪里飞舞。 有少年高挑清健,绣有三色金蟠龙云纹的石青直身长袍掠起,却是拉过她的秋千,和她一起飞高,高得看得到琉璃瓦外的红尘烟火,市井繁华。 她眼眸清亮,笑得憨态可掬,“五哥,你行李预备好了吧?” “行李?” “不是五哥送我去吴国吗?” 他侧头,黑眸如渊,再不能染入蜀宫内的半分春色。 “不是。”他低沉地答,“初八那日……会由二哥、三哥送嫁。” “为……为什么?” 他没有答话,静默地飞落于秋千之畔,那等俊伟的身姿,居然显出几分颓丧。 无人使力,秋千慢慢地顿了下来,顿在他的旁边。 木槿握着藤索,心下忽然迷茫,“五哥……” 她的五哥终究没有答她的话,转过身去,一步步地踏向宫外。 ==================================== 这个是不是男二?其实我也不知道。。。 幽兰薰,一曲清琴认知音(七) 簌簌花影缭乱,濛濛飞絮飘扬,模糊了那熟悉的身影,也模糊了她的眼睛。舒榒駑襻 看着宫人忙乱了大半年,她依然每日里读书、练剑、玩笑,仿佛事不关己。 她其实真的很迟钝。 迟钝到直至那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即将离开这里了。 也许还将永远离开这里,失去这里的一切。 离开熟悉的宫殿和池苑,离开呵护她的父皇母后,离开疼爱她的兄长阿姐,甚至离开教她剑术陪她读书的五哥,离开养她育她的那片土地。 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大吴,接受一个陌生男子不知是真是假的宠爱或冷落。 木槿觉得自己眼睛有点湿,连忙仰起头来,弯一弯唇角,懒洋洋地看向那老槐。 郑仓走过来,问道:“木槿姑娘,这大太阳的,你在看什么呢?” 木槿笑了一声,揉着眼睛道:“无聊呢,给太阳晃得眼睛疼。大仓鼠,你这里有绳索木板吗?我想搭个秋千玩。” 郑仓一呆,说道:“有,不过得你自己搭去。仓鼠可上不了树!” 木槿飞身跃上老槐,笑嘻嘻看着他,“没事,我能上树!” 她不知道郑仓的武艺有多高,但他能知晓木槿听了五支曲子一动不动,那修为想来有点吓人,遂也不打算在他们跟前掩饰自己身手。 “呃……” 郑仓又打量她几眼,返身去找人寻绳索,却禁不住嘀咕道,“这是谁家的闺女,也太野了吧?” 论起会武的女子,吴都不是没有。 太子许思颜身边便有个女侍卫名唤沈南霜,容色武艺俱佳,很得宠爱;慕容依依将门虎女,也曾学过些拳脚,但她早就是太子侧妃,生恐练出个粗手大脚,失去如今弱不禁风惹人怜爱的媚人风姿,故而早就把武学一道放下了。 这女子穿戴绝非普通人家,就该学点诗画女红,才能嫁个好人家,嬴得夫婿欢心,好端端练出一身的武艺做什么? 木槿也不理会旁人怎么想,自顾挑了一处粗壮枝桠,上蹦下跳地忙得欢腾,要搭出一个秋千来。 楼小眠终于也起了床,闻讯也好奇地踱到老槐下观望。虽取了卷书在手中,想来也是看不进去的。 他心腹侍儿名唤茉莉,却是个肌肤皎洁容色清丽的慧婢,此时边瞧边掩口笑道:“昨日听这姑娘琴声,倒是个不凡的人物。” 楼小眠沉吟道,“本就该是个不凡的人物。” 快要午时木槿才搭好秋千,可惜此时太阳已经升到顶头,树叶间筛下的圆形光斑一样炙烈如火。木槿坐在秋千上荡了片刻,被晒得脸儿红彤彤的,擦着额上的汗抬眼看天,神情便有些无奈。 ================================= 幽兰薰,一曲清琴认知音(八) 楼小眠瞧着那粗劣的秋千,终于也对这不凡人物的大手笔摇头叹息:“木槿姑娘,在下觉得,还是弹琴听曲子吃零嘴更适合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 木槿笑道:“楼大哥果然是我知音!午饭备了什么菜式?有没有特别些的零嘴儿?” 楼小眠站起身来,悠悠道:“有。不过听闻你要减肥,所以都是预备给我的。” 木槿愕然。 茉莉笑道:“也为木槿姑娘预备了……” 木槿面露喜色,正要道谢,茉莉接着道:“预备了沐浴的热水和干净的衣衫。” 木槿大失所望,再将秋千荡起,荡得高高的,让裹着阳光热力的清风从腋下穿过,努力感觉出些微的凉意。 这时,只闻“咯”的一声,木槿正荡到最高处,还未及回过神来,连接木板的结子已经松脱,她尖叫着从半空里摔落下来…… “木槿!” 楼小眠正要下方,连忙掠身过去相接。 身形居然颇是快捷,看来竟也会些武艺。 木槿大感安慰。 虽然她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到底还是有了英雄救美这一幕发生在她身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以他们的身份,数十年、数百年后,也许会成为说书先生那里的一个传奇故事呢! 楼小眠果然接住了她。 可惜还未接稳,便自己腿一软摔往地面…… 木槿身形一转,已从他臂膀间脱开,稳稳落地,回身一扬臂捞住楼小眠,惆怅地叹息一声,问道:“你……没事吧?” 楼小眠神情更是惆怅,扶着她慢慢站起身来,叹道:“没事。不是你该减肥,便是我太无用了……” 木槿瞧着眼前苍白俊秀的病美人,许久才道:“嗯,楼大哥才识卓著,怎会无用?是我该减肥……” 这样卓绝的人物怎么着都不会犯错,怎么着都不该伤心。 所以,只能是她的错了。 ------------------------------------ 木槿在洗浴后才觉出病美人对她还是挺好的。 夜间拿给她的换洗衣衫虽是新的,但成色寻常,多半是茉莉等侍儿素习所穿。但这会儿拿给她的衣裙质料华贵轻盈,做工细致绵密,一看便知是名家裁制。 才不过一个上午而已,想来为这衣裙付出的银子应该该远远超出衣裙本身的价值了。 木槿自幼娇贵惯了,虽不是特别挑剔衣食,但遇着喜欢吃的食物便会多夹几筷,穿上舒适的衣衫也会格外多些笑颜。如今看着身上衣裙秀雅飘逸,绰约有致,便觉步履都轻快了几分。 正要走向前厅时,却见阿薄引了一人正走过去,连忙顿下脚步,两边张望片刻,飞身跃到那边芭蕉下,悄悄贴在窗边向内观望。 ===================================== 幽兰薰,一曲清琴认知音(九) 楼小眠正坐于桌边,看着面前大碗深褐的药汁皱眉不已。舒榒駑襻 桌上排了七八样菜肴,虽不算丰盛,但看着很是精致诱人。 上前见礼之人正是太子许思颜的心腹谋臣魏非。略略寒喧几句,魏非看着楼小眠对面的碗,问道:“楼大人有客人?” 楼小眠微笑道:“有位女客在。呆会儿我叫人去问一声,若她不介意,可以引见给魏兄。” “楼大人家的女客……” 魏非暧mei不明地笑着,摇手道:“男女内外有别,下官不敢唐突,不敢唐突!” 楼小眠也不相强,只向茉莉吩咐道:“叫厨下在那边另备下一桌饭菜来给魏大人,我吃了药便过去相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魏非忙道:“不用,不用!太子那边,还在等着楼大人的回复。” “为去江北六郡的事?” “是。太子打算这两日便微服过去,却不知楼大人身体恢复得怎样,能否一同出行?” 楼小眠指尖轻叩桌子,沉吟道:“太子不是说,要隔些日子才去吗?” “原先是这样说,但今日从宫里回来,便改了主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据下官看来,可能给皇上罚得心里很不痛快,想离京出去走走?” “罚?为什么?” “嘿嘿,这个……” 魏非放低了声音,“昨晚太子妃在太子府门前给贼人劫走了,皇上恼了吧?本来皇上是让太子妃和太子一起走的,可太子让她一个人回去,结果出了事……” 楼小眠虽不曾见过深居简出的太子妃,但对这对夫妻的情形早有耳闻,摇头苦笑,又诧异问道:“若是太子妃被劫,不是该尽快找人吗?怎会这时候出京?” “太子一早去请罪,早饭都没让他吃,罚他跪了一上午。皇上让他别找了,说找不到是他没福分……太子回府后脸都黑了,连慕容良娣请他用午膳都回绝不见,在屋里踱了老半天,便让我来寻楼大人了!” “哦!我尚未痊愈。太子一定要我同行的话,我明日去一次守静观吧!两天后请太子到守静观找我,我们一起去江北。” 魏非大喜,笑道:“如此甚好,甚好!若有楼大人同去,凡事也能多几分把握!” 楼小眠无奈叹气,端起药碗复又放下,抬头问道:“太子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真的不找太子妃了?” 魏非摇着羽扇笑道:“找自然要找的,但也没必要太子亲自去找吧?何况此事既已惊动皇上,以皇上对太子妃的疼爱,自然会设法找寻。太子心里憋了口气,懒得再理也是人之常情。” “哦……听闻太子妃身边能人不少,不知她那些蜀国侍从有没有去寻找?” ====================================== 幽兰薰,一曲清琴认知音(十) “也在找吧?跟太子妃的明姑姑发现太子妃遇劫,慕容良娣还留在太子书房里过夜,立刻要人要车,说他们公主一找回来便要收拾行李回蜀国……叫嚷得满府的人都知道。舒榒駑襻连太子妃身边那些素来不怎么说话的侍婢都跑出来,个个说慕容良娣包藏祸心,才会在主母舍身相救后还在狐媚太子……直到太子入宫请罪,皇上派李公公过来安抚了,这才不闹了,安安分分回了凤仪院。” “然后呢?也不找了?” “既然皇上干预了此事,他们再去找,岂不是连皇上也信不过?” 魏非摇头,“论理咱们不该说这话。但慕容良娣的确有失厚道,而咱们太子也忒荒唐了些!” “是么?” 楼小眠笑意安谧,秋水般的眼眸若有微澜晃动。 仿佛很随意地,他又问起太子妃的音容笑貌,以及那日被劫前后的情景。 然后他道:“我也觉得,太子可以不用去寻了!” “嗯?” 莫非楼大人神机妙算,分析出了太子妃的去向? 魏非连忙侧耳静听。 只闻楼小眠道:“若是太子妃丢了,正好改册慕容良娣为正妃,从此郎情妾意,各遂所愿,岂不大妙?” “……” ---------------------------------------- 木槿待魏非告辞离去,才从藏身处跃出,站在门口踌躇片刻,笑嘻嘻走了进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楼大哥!” 楼小眠却正盯着那黑褐的药汁发愁,仿佛没听到她的话。 茉莉在后柔声劝道:“公子,这药都快凉了,快喝了吧!良药苦口呀!” “良药苦口!” 楼小眠长叹,端起药碗来,阖了眼一饮而尽。 茉莉忙将一块饴糖送到他口边,“公子,含块糖润润吧!” “不用了!” 楼小眠摆手,另一只手却紧压着胸口,蹙紧眉顿了好久,才叹道:“一碗药下去,这都饱了,还让不让人吃饭?” 茉莉笑道:“公子好歹用些吧!今日菜式挺丰富。” 他这才睁开眼,却冲木槿一笑,“木槿姑娘早就饿了吧?快吃饭吧!” 木槿忙碌这么一上午,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闻言也不客气,坐过去提筷便夹向最大的鸡腿,顺便一顶高帽赞向楼小眠道:“楼大哥如此善解人意,真是难得的大好人!” 楼小眠微笑,向茉莉道:“今日菜式丰富,木槿姑娘大块朵颐后,必能大胖三斤!” 茉莉见公子欢喜,顺势道:“对,吃上三日,可大胖十斤!” 木槿筷子上的鸡腿掉了回去,看着眼前“善解人意”的“大好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让她吃呢,还是让她别吃呢? 楼小眠不觉大笑,叩着桌面道:“给我盛碗米饭来,痛快笑一笑,倒又有了些食欲。” ===================================== 幽兰薰,一曲清琴认知音(十一) 木槿犹豫片刻,又夹回那只鸡腿,笑嘻嘻道:“能博美人一笑,大胖十斤又何妨!” 楼小眠挑眉。舒榒駑襻 这算是被这丫头反调戏了? 他接过茉莉递过来的米饭,又问道:“你干嘛鬼鬼祟祟躲在窗外?不怕蛇咬了你?” “我见有生人来,怕是那些想抓我的坏人,自然要避上一避。” 木槿四下张望,并未看到郑仓。 那他如何知道她曾藏在窗外? 楼小眠笑得眸光清莹,指着她的鞋道:“你把芭蕉树下新培的土都踩屋子里来了!上午耍了秋千,下午打算扫地?倒是减肥的好法子!” 木槿叹道:“我长这么大,没学过扫地,倒是撬过地砖。(.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楼小眠一怔,“撬地砖做什么?” 木槿道:“我小时候顽皮,把母亲用来做药的毒蝎子偷了两条出来玩,谁知把竹筒打翻了……那蝎子便不知钻哪里去了!我怕它们半夜里跑出来咬我,又不敢声张,悄悄喊了我一个哥哥帮忙,把我房间的地砖撬了几十块,才找到了那蝎子。” “后来呢?” “后来?” “你好端端的闺房弄成那样,大约瞒不过你父母吧?” 楼小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笑非笑。(.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木槿啃了一半的鸡腿放回碗中,神色有些沮丧,“不错。我那哥哥本来预备悄悄唤人过去帮我收拾好就完事了,谁知我父亲偏发现了,把我哥哥一顿好训,跪在太阳底下背了一整天的书。” 楼小眠奇道:“为什么罚你哥哥,不罚你?” 木槿笑眯眯道:“因为我父亲说,男孩不怕晒,女孩会晒黑!” “……” 楼小眠遥想那位父亲的言行,以及传说中他的风采,便觉有些无语。 木槿继续啃鸡腿,却已索然无味。 她的父皇说这句话前,她的五哥已先行认了错,说是他拿了夏后的蝎子给妹妹玩…… 半晌,楼小眠道:“木槿,你家住在哪里?现在没坏人追了,呆会儿我让仓叔护送你回去吧!” 木槿丢开鸡骨头,懒洋洋道:“我家住得远了……在蜀国。楼大哥若是觉得我厌烦,麻烦帮我备匹马,我自个儿回去就行。” “……” 楼小眠沉吟片刻道:“有人为我弹琴、做秋千,还会撬地砖……嗯,只要你不揭屋顶,我就不厌烦你。你愿意呆在这里便继续呆着吧!明日我去守静观治病,你不妨继续跟着!” 木槿快活说道:“当然!我还要跟你一起去江北六郡,好好游览下大吴山水风光,如何?” 楼小眠看着那张兴奋得泛红的小脸,许久才慢慢道:“很好!很好!” 他一向知晓传言不可信,如今更加确定。 ==================================== 本来调了闹钟要一早起床更新的,谁知赖床时又睡了过去,做了个长长的梦,一直被怪兽追杀,比好莱坞大片还精彩,也不知持续了几个小时,给老妈叫醒时一身的汗,真真吓死姐了! 幽兰薰,一曲清琴认知音(十二) 说什么太子妃不通琴棋不知书画,又呆又木任人欺负…… 连太子许思颜也从未否认过这些看法。舒榒駑襻 他到底是看走眼糊涂了三年,还是装糊涂不愿意正眼看她一眼? 好吧,也不过是两三天间的事。 若是一起去江北六郡么,横竖最头疼的不会是他楼小眠。 想来他们下面的日子,一定会精彩许多。 楼小眠呷口汤,觉得甚是可口。 -------------------------------- 木槿到下午才知道,郑仓午间不在,只是为她修补秋千去了。 粗活于他并不困难,但要把秋千收拾得清爽漂亮,便不是他所能办得到的了。 木槿很感动,也很领情,特地顶着大太阳欣赏了缠着翠藤、裹着锦罗的秋千架,大大夸赞一番大仓鼠的高情厚意,然后再顾不得去享受阳光下的秋千架,便一溜烟地躲回书房,挑了个离冰盆最近的地儿坐下擦汗,歇息够了才去瞧那书架上满满的书。 楼家侍仆都在为明日的出行做准备,书房里只有楼小眠独卧于软榻上小憩。[.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大约夜间着实没睡好,已经睡得沉了,连木槿在他身畔走来走去都未惊醒。 木槿一眼瞧去,便发觉靠近书案处几乎不见诗词歌赋,多为兵书或史书。 她出身皇家,加之蜀主萧寻早知她会嫁入吴宫,寻了名师刻意教导,同样甚少学习诗文书画,只悉心教导她读史书排兵法;又说求人不如求己,万不得已时,拔腿就逃才是最有效的保命之道,遂请出一位隐居已久的世外神尼教习她武艺,生生把年幼的女儿教成了武林高手。母后夏欢颜为之愕然,遂丢开了她的医书药材,每日一个时辰亲自教她弹琴下棋,才免得女儿没学会当妃子,先学会当将军。 她从小被如此教导,所见识的兵书或史书自然不少。但眼前看到的书籍之中,居然有好些是她没看过的。木槿很是诧异,不由地搬了几册下来,坐到书案前静静翻阅。 此地素帷轻垂,雅致安静,正与凤仪院内她自己的小书房仿佛,倒也颇能看得进书去。 翻到最下面一册兵书,却是手抄本,名为《东篱十策》,著者为抱朴斋主人。木槿怔了怔,抬头看向书房上方乌木錾银的匾额,正书着“见素抱朴”四字,才知此兵书正是楼小眠所著。 打开扉页,便见其上写了十六个字:“藏锐于心,浮笑于面,见事以才,待人以义。” 其字力遒韵雅,风采飘然,和正文里的字一模一样,均是楼小眠手迹。 木槿细细体会这十六字,竟出神了好一会儿。才要去翻看正文时,却听榻上楼小眠睡梦里低低yinyin。 ================================= 幽兰薰,一曲清琴认知音(十三) 她转头看时,楼小眠已睁开眼,微蹙了眉去扶他的腿,神色十分痛楚。舒榒駑襻 “楼大哥!” 木槿忙奔上前,一边扶他坐起,一边熟练地为他按压腿部。 成亲三年,她虽与太子形同陌路,却和吴帝许知言情如父女。许知言素来体弱,她略通医理,时常过去照顾,所以虽然位份尊贵,论起照顾人来倒也绝不含糊。 楼小眠歇上片刻,抬手拭去额上汗水,止住木槿道:“在下没事了,不敢有劳木槿姑娘!” 木槿闻言,遂住了手,转身去倒了茶,摸着尚有些温热,才端来递给楼小眠。 楼小眠欠身接过,喝了两口,神色才渐渐缓了过来,向她微笑道:“木槿姑娘,谢了!” 木槿奇道:“楼大哥,你这到底是什么病?怎么调理这许久还这样?” 楼小眠似在嗟叹,却依然唇角含笑,“也没什么,幼时挨冻落下的病,才会无法根治。这么些年过来,倒也习惯了!” “挨冻?” 楼小眠支着额半卧着,神色一恍惚,轻笑道:“是呀,雪地里爬了一天一夜……我本以为自己活不了,居然挣扎过来了,也算是奇迹。可惜落了这身病,却是没法子的事。” 木槿纳闷道:“雪地里爬了一天一夜?我仿佛听说……公子也是世家子弟吧?” 楼小眠微笑道:“被义父收养之前,我是孤儿。” 他的笑意里并没有凄凉自伤之意,但不知怎的,木槿看着那双静若深潭的眼睛,一时竟不敢细问下去。 楼小眠起身,慢慢地来回走着活络筋血,然后便看到向她之前翻阅的书,失笑道:“木槿姑娘,你喜欢看这些书?” 木槿一吐舌,“不喜欢,只是随便翻翻。” 楼小眠扫过那些书册,叹道:“能挑出这几部来随便翻翻,也算是不简单了!想来木槿姑娘最擅长的,绝不是弹琴吧?” “谁说我擅长谈情了?” 木槿愁眉苦脸道,“谈情说爱什么的,我向来很不擅长。” 楼小眠大笑,“这个……我相信!” 木槿不但会弹琴,还会吹笛子。 楼小眠体力不继,陪她琴笛合奏了几曲,便坐回榻上持了卷书憩息。 木槿大是无趣,拿走楼小眠的玉笛,自顾边荡秋千边吹笛子去了。 侍仆从人早已习惯楼小眠吹笛,懂或不懂的,都只顾忙着各自的事儿。 楼小眠推开窗户,瞧着那碧水悠悠,荷叶田田,侧耳倾听半晌,悄悄寻了两个棉球,把耳朵给塞上了。 不是木槿吹得不好,而是她不好好吹…… =================================== 龙凤斗,欲言守静何曾静(一) 就没见人把笛子当口哨吹的,每当荡到秋千最高处,笛子也发出不甘蛰服般的锐啸声,直刺苍穹。舒榒駑襻 真的……很不好听。 但塞上片刻,楼小眠又将耳中的棉球取出,隔了小池皱眉看向那个正荡秋千荡得喜笑颜开的少女,更仔细地倾听那笛音。 她在笑,可她的笛音里没有笑声。 他听不出一丝的愉悦或欢欣,却听出了隐隐的不甘、无奈……甚至伤心。 秋千荡得极高,木槿的绣鞋踢到了枝桠间的树叶,便有绿叶一片两片地飘落下来。 木槿只用双腕绕过秋千索,居然也能持着长笛吹奏。她奋力地向前荡着秋千,眸光已是怅惘无限,再不见从前孩童般的稚拙木讷。 她看得到天际缈缈流云,璀璨霞光,却看不到故国的宫殿池苑,看不到故国的桃李织锦,杏落如雪。 更看不到池苑间熟悉的人影,温和的微笑。 荡到最高处,那天地都是颠倒的,冰冷的笛孔凑到唇边,藏于胸中的郁气喷薄而出。 缭乱的长发拂到面颊,挡住了她的眼睛。 也挡住了她微微湿润的眼睫。 ------------------------------------- 第二日一早,楼小眠带了木槿同乘马车前去守静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楼小眠细察木槿,只见她不时将帘子掀开一角向外观望,神情又是好奇,又是欢喜,再看不出半点难过来。 他问:“木槿,你从前很少出门?” 木槿道:“常出门,只是我有个厉害姑姑,不许我乱跑乱看。” 她做了个鬼脸,“你不会拦我吧?” 楼小眠道:“我倒是想拦你,不过拦得住你吗?” 木槿不觉瞧向他的腿,问道:“你真的要随太子去江北六郡?若病得厉害,何妨让太子换个人选作陪?若是因此劳累,病上加病可不好玩。” 楼小眠微笑,“不妨事,我去守静观找无曲道长治上一回便好了。何况一路过去均备有车驾,并不需要徒步行走,大约不会太吃力。” 木槿正要问那无曲道长是何许人,医术会不会比她母后更神奇,马车忽然慢了下来,然后缓缓停住。 郑仓在外说道:“这是御史台楼大人的车驾,也需检查吗?” 便闻那边有人恭敬道:“这位大哥,太子下了严令,小弟也是奉命行事,不得不一一检查。” 郑仓问道:“敢问大人,这是在搜查哪位要犯,需这样大动干戈?” 那人道:“倒也不是什么要犯。咱们府里有个侍儿盗了慕容良娣好些东西跑了,太子见良娣伤心,自然要替她寻上一寻,故而遣我们这些见过那侍儿的护卫在各大城门守着,不能纵了那侍儿出城,无论如何也要将她带回府中交给慕容良娣发落!” ======================================= 这回没做梦,只是玩物丧志没好好码字。近来在手工做各类古典簪子,已经做了好几个啦xddddd 龙凤斗,欲言守静何曾静(二) 木槿听那声音,便知此人是许思颜的贴身护卫周少锋。舒榒駑襻 太子妃被劫,既关乎未来国母名节,又关乎太子脸面,更关乎吴蜀两国交谊,自然不好声张。 吴帝许知言虽说了不用再寻,可于情于理,许思颜都不好袖手不理,派认识太子妃的护卫先扼守了城门不让她出城便是意料中事。 抬眼看向楼小眠,他正靠在软垫上望着她,微挑的眼角似笑非笑,一脸的爱莫能助。 外边郑仓听闻周少锋耐心解释了,只得向车内禀道:“公子,你看……” 话未了,车厢上的锦帘便被一柄折扇轻轻撩开半边,露出楼小眠含笑的面庞。 他问:“少锋,昨日我已听魏兄提起此事。怎么,还未寻到吗?” 车厢内一览无余,除了他再无其他人影。 周少锋原便对他极为敬重,不过扫了一眼,连忙行礼道:“回禀楼大人,还未寻到,太子甚是忧心。楼大人还未痊愈么?这气色不大好,还需多多保重!” 楼小眠微笑道:“正要去守静观调理。你回府后遇到太子,再和他说一声,我在守静观相候,明日或后日都使得。” 周少锋忙应道:“是,在下一定转告!” 楼小眠点头,依然垂下帘子。 那边城门守卫已急急让开道路,让楼小眠的车驾离城。 待行得远了,木槿方从车厢顶部靠近帘子的地方轻轻落下,整了整自己衣衫。 楼小眠轻笑着向她伸出手,“从慕容良娣那里盗了什么?我帮你瞒天过海,是不是该分我一半?” 木槿不屑而笑,“楼大哥认为,她那里有什么值得我盗的?” 楼小眠轻摇折扇,悠悠道:“真没什么吗?” “楼大哥认为呢?” “我认为,至少有一样,你想盗,却盗不了。” “是什么?” “宠爱。” “宠爱?” 楼小眠叹道:“能为一个侍儿闹得满城风雨,太子对慕容良娣这份宠爱,谁能夺得去?” 木槿瞪着他,忽嗤笑道:“楼大哥真心这样认为吗?” 楼小眠诧道:“嗯?难道不是?” 木槿便笑嘻嘻道:“楼大哥说是,那便是吧!” 她低头弄着腰间玉佩再不说话。 她的衣饰早已换过,那玉佩亦是楼小眠令人预备的,却是入手温润,玉色莹洁,乃是罕见的羊脂美玉所琢。其余钏镯簪饰,虽只寥寥数样,也都雅致珍贵,没一样俗物。任凭怎样的大贵之家都不可能为寻常客人预备这样的贵重之物。若只以楼小眠官俸而论,只怕得把两三年俸禄搭进去了。 他并不只把她当成知音看,甚至不只把她当成贵客看。 但有些事,在有些时候,意会比言传更要多出几分不可言说的奥妙。 ===================================== 有妹纸要看我做的簪子啊?我发了三个图在评论区。刚学着做的,见笑啊见笑~ 龙凤斗,欲言守静何曾静(三) 否则,楼小眠便不能这样望着木槿懒懒地笑,慢悠悠地说道:“宠爱有很多种,如果真的不想要那种,也不妨事。舒榒駑襻太子并非浅薄之人,若是离了京城是非之地,也许……人和人面对面时,便可以将对方看得清楚明白些。” 木槿睨着他,又是一声不屑的嗤笑。 这一回,却是对着楼小眠。 楼小眠的面庞不觉泛出薄薄绯色,却柔和地轻轻一笑。 被嗤笑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他面对的,并不是被扎一针都不晓得喊疼的呆木头。 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擅弹琴懂武艺能耍心眼会发脾气的聪颖少女。 ------------------------------------ 守静观在距京城二十余里外的南台山麓。楼小眠身体虚弱,马车一路缓缓而行,途中又歇了一回,至傍晚方至观外。早有小道士备好软舆,抬他入观。 木槿抬头看时,却见青山如画里,守静观几进殿宇,俱是白墙青瓦,坐山拥水,颇有出尘之意。道观旁有湖水清明如镜,静静倒映着岸边的蒲苇烟柳。一叶扁舟,正悠缓地破开镜面,留一道笔直雪白的波痕。 吴都繁华之地,百姓寺庙道观极多。以此处地势规模,自然算不得香火鼎盛。但若以此地风光而论,倒是适合隐居疗养。 木槿和从人随着软舆步行入观,便见仙风道骨的观主亲自迎入,送往后方精舍,一路言谈甚欢。 她正想着那观主是不是便是楼小眠口中的“无曲道长”时,便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冲出来,一把将楼小眠从软舆上揪下来,哈哈笑道:“臭小子,你居然还没死!” 楼小眠本就虚软,被他一扯之下,顿时立足不稳,单膝已跪到地面坚硬的石板上,额际汗珠涔涔。 “你……” 郑仓气急败坏,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却迟疑着不敢动手。 木槿一头雾水,弯腰连忙去扶楼小眠,悄声道:“哪来的疯子?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他?” 楼小眠还未说话,便后面有人喝道:“顾无曲,你这疯子!” 唿哨声破空而下,有长鞭利落飞下,把那还在叉手大笑的老头打得滚在地上。老头痛得大叫之际,刚收回的长鞭灵活一转,蛇一般再次扑下,打在老头身上。 老头连声惨叫:“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太子爷爷,小人只是和楼大人开个玩笑,小人再也不敢啦!” 木槿不觉身体一僵,垂着头皱了皱眉。 而身后已听得许思颜在笑道:“我也只是和无曲道长开个玩笑而已,勿怪勿怪!” ===================================== 龙凤斗,欲言守静何曾静(四) 顾无曲爬起身来,呵呵干笑两声,也过来扶楼小眠,“楼大人,你没事吧?” 楼小眠微笑道:“我没事。舒榒駑襻我只是忘了告诉无曲道长,我若来了,太子殿下多半也会跟着来……” 许思颜已走到近前,喝道:“还不去预备呢,小心我告诉桑夏姑姑,从此再不看你一眼!” “好,好,我这就去……” 顾无曲抱头鼠窜,胖胖的身形球一样飞快滚入精舍里去了。 楼小眠瞥了木槿一眼,才返身见礼:“殿下……” 许思颜已抢上前来扶住,微笑道:“小眠,我们兄弟间,不必……” 忽一眼扫到木槿,他再也说不下去,失声叫道:“木……木槿!” 许思颜身后尚跟了四五名护卫,早已齐齐行下礼去:“见过太子妃!” 木槿抬头看向他们,茫然道:“嗯?这都是谁呀?” 楼小眠很配合地回答她:“这是太子殿下,我们大吴的太子殿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不认识?” 木槿若无其事地笑笑,“是太子么?我瞧未必吧?” “木槿姑娘有何高见?” “张嘴便说我是太子妃,摆明了是占我便宜……我瞧着不是太子,而是登徒子!” 她忧伤地看着楼小眠,“楼大哥,你不会眼看着这些登徒子欺负我吧?” “……” 楼小眠默了。 他看看她,再看看许思颜,神色好生无辜。 许思颜的笑意早已敛去,向楼小眠问道:“小眠,你怎么和她在一处?” 楼小眠一脸无奈,“捡到了,便带上了!” “捡?哪里捡的?” “我院里。” “嗯?” “说是被坏人追到我院里了……琴技绝佳,所以我便没问别的。” 许思颜深知楼小眠痴迷音律,倒也不好责怪,只问道:“刚是跟你一块过来的?” “正是。” 许思颜便看向周少锋。 他幼年即被立作太子,且有父亲一力支持,早早参予朝政之事,看着亲切温和,微微一笑可令人如沐春风;可几番整肃吏治,杀伐决断间手起刀落,毫不含糊,沉静时自有种逼人威仪,令人心惊胆战,不敢仰视。 周少锋被他淡淡看了一眼,连忙退一步跪倒在地,急急禀道:“我检视过楼大人车轿,并未见到太子妃!” 楼小眠微笑道:“不怪周护卫。她武功不错,当时正和我玩笑,攀在车厢顶部玩耍。” 琴技绝佳,武功不错…… 许思颜打量着眼前这个笑容明媚得有些陌生的少女,待要细问,又觉烦乱,负手吩咐道:“少锋,南霜,把太子妃送回太子府,交明姑姑照顾!” 他身后便有一女子步出,和周少锋齐齐应道:“属下遵命!” ================================== 龙凤斗,欲言守静何曾静(五) 那女子正是许思颜身畔唯一的女护卫沈南霜,生的高挑英秀,沉静美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周少锋男女有别,不得不与尊贵的太子妃保持距离,她却能坦荡走到木槿跟前,恭谨说道:“太子妃,请吧!” “谁是太子妃?” 木槿的目光从许思颜身上飘过,落到楼小眠面庞,柔柔道,“楼大哥,他们这算是强抢民女吗?” 楼小眠叹息着问道:“你不是太子妃吗?” 木槿道:“我和太子妃长得很像吗?太子殿下莫非寻妻心切,得了失心疯,看到个女人便说是他的太子妃?” 以大吴太子之尊,这天底下敢说这话的人还真没几个。 除非真的得了失心疯的,或者断定了太子不敢取她的性命。 楼小眠此刻便能断定,许思颜绝对不敢取了木槿的小命,不然他父皇一怒说不准会要了他的命…… 可他楼小眠的命,绝对没这二位金贵。 于是他很无辜地叹道:“我没见过太子妃,那个……实在无从分辨!” 木槿一直保持着扶他起身的姿势,闻言只微微笑着,却只于外人看不见处,在楼小眠胳膊上用力一拧。(.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楼小眠疼得直吸气,连忙道:“不过,这位木槿姑娘能说会道,聪明机警,一身武艺琴艺,令人叹为观止。这仿佛与传闻里的太子妃大不相符……太子殿下,这中间会不会有些误会?” 许思颜上前,拖过木槿手臂,将她从楼小眠身边拉开,冷冷问道:“你真的不是太子妃?” 木槿忙甩开他的手,像甩开蟑螂蛆虫般迫不及待。 她甚至毫不掩饰一脸的嫌恶,连连掸着他碰过的袖子,说道:“楼大哥都说了,我和你的太子妃大不相符,你还苦苦这样纠缠……堂堂吴国太子,当众调戏我一个异国女子,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楼小眠抚额,不忍去看许思颜的脸色。 他甚至很庆幸自己正病得不轻,不然平白遭了这场池鱼之殃不说,回头秋后算帐,必定会死得很难看。 许思颜的确已给气得脸色发青,但盯了木槿片刻,居然很快镇静下来,甚至淡淡笑了笑,“这么说,你不叫木槿,不是蜀人,不是我的太子妃?” 木槿微笑道:“我叫木槿,我是蜀人,或许我容貌还和你家太子妃有几分相像……可我还没出阁呢,又怎会是你的妻子!” 许思颜点头,“那么,你敢说,你不姓萧,不是萧寻和夏欢颜的女儿吗?又或者,羞于启齿说是他们的女儿?” 木槿瞧着他那双黑亮眼眸里的笃定和嘲讽,便觉眼底一阵酸涩,似有湿意堪堪浮出,却歪着头笑得更欢畅。 ================================== 龙凤斗,欲言守静何曾静(六) “我是孤儿,本就不比太子天生的皇家贵胄,又岂敢如太子这般,时时刻刻拿出这太子的威势来欺凌老弱妇孺?” 她说着,又去搀扶楼小眠,“楼大哥,我送你进屋去治病吧?我还想着等你病好了,再合奏一曲《逐鹿》呢!” 楼小眠苦笑着低声道:“姑娘,你坑我呢?” 木槿笑得妩媚,也悄声道:“自古知音难求,我怎舍得坑楼大哥?要坑也得坑那些强抢民女的无耻之徒,对不?” 他们声音虽低,可此时太子震怒,气氛诡异,一众从人都屏息静气,观里跟着的几个道士更是噤若寒蝉,那一字一句,便轻易地钻入众人耳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 楼小眠不由望天叹息,不知该同情自己还是同情许思颜。 或许对于许思颜而言,真娶个呆木头做太子妃会更幸运些。 许思颜沉郁地看着他们,忽伸手搭在木槿肩上。 “不论你心里怎生想,这里已不是你可以任意妄为的蜀宫!给我回府去,立刻!” 木槿抬眸,眼底有戏谑的笑意闪过,“太子殿下好威风!我可算晓得太子妃为什么跑得不见踪影了!若我有这么凶悍的夫君,非把他打一顿杀威棍赶厨下睡去!可若是至尊无上的太子呢,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惹不起么,总得躲得起吧!” 许思颜捏紧她的肩,“你躲得起,却躲不了!” 木槿给捏得肩膀一疼,冷笑道:“我可不用躲!太子爷斯文扫地,风度全无,真不知怎么还有那么多郡主小姐的喜欢往前凑,真是……瞎了眼了!” 她最后几个字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低沉含笑,话里话外的嘲讽不屑正和她孩童般纯稚的笑容判若两人。 许思颜微一眯眼,扯过她的肩膀向后方沈南霜的方向摔去。他根本不打算争辩或解释,只需把这个不知是呆笨还是精明的女人送回府里,在他便是一桩麻烦事了结了。 木槿抿着唇紧盯他寂冷的神色,肩膀猛地一矮,已轻松从他的钳制下脱身,眼看他皱眉又要抓来,随手从发际拔下一枚金簪,不疾不徐扎向他的手,——许思颜抓向她的动作,竟似把自己的手掌送上去让她扎一般。 许思颜忙换招避过,手掌斜切向木槿手腕。而木槿碧袖一拂,金簪拖过明锐的光芒,飞快避开他的袭击,毫不留情地扎向他那张漂亮的面庞…… 看到这二位翻翻滚滚打得热闹,周少锋已忍不住揉眼睛,再揉眼睛,人却已被两人的打斗逼得退了又退,恰站到楼小眠身畔。 他侧头问楼小眠:“楼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楼小眠睨着他,“周护卫在问我?” ================================== 龙凤斗,欲言守静何曾静(七) “额……我就是想知道,这到底是咱们太子妃吗?” “周护卫时常出入太子府,都认不出这是不是你们的太子妃,何况我一个外臣,从未见过太子妃,又怎么分辨得出?” 周少锋呆了呆,抬眼看向眼前那个身手高明得完全不逊于太子的少女,不觉点头道:“嗯,也是,也是……太子妃怎可能这般说话?又怎可能有这般身手?可……可太子妃的闺名,明明也叫木槿呀!” 楼小眠叹道:“我只知太子妃姓萧,她的闺名,今日才第一次听说……容貌相像便罢了,容貌、闺名都一样,倒是奇了,奇了……” 太子妃萧氏,本就是容易被人轻忽的角色。舒榒駑襻虽说蜀国公主和未来大吴国母的身份尊贵之极,可她论姿色没姿色,要才识没才识,说手段没手段,除了备受太子冷落,再无半点引人注目之处。即便吴帝宠爱,她也不曾因此掀出过半点风浪,更不懂得干预朝政,安份老实得连宫人都敢肆意嘲笑,纯粹把她当作纽结两国交谊的摆设,再不把她放在心上。 周少锋是太子近侍,平时的确常随许思颜出入太子府。可若不是去给父皇请安时常能遇到太子妃,只怕连许思颜自己一年都见不了她几次。于是,周少锋等人对这位没见过几次的太子妃更是印象不深了。 他观望木槿迟疑片刻,居然道:“也许……真是咱们弄错了?细看的确不大像太子妃了!她似乎比太子妃漂亮,更比太子妃清灵……” 楼小眠正苦笑之际,忽听木槿惊叫,“丁”的一声,簪子失手落地。 抬眼看时,却是许思颜打得急了,便失了分寸,一掌打到了木槿前胸;待发现不对,急要缩手时,木槿已经满脸绯红,脚下飞快踏过一套极高明的步法,迅捷欺到许思颜侧方空门处,右掌扬出,重重拍向许思颜脸庞。 “啪!” 清脆响亮的一声耳光,许思颜白皙如玉的面庞顿时浮上一个清晰的浅红掌印…… 众人顿时骇得呆了,一时大气不敢出。 许思颜何等尊贵,许知言惟他一个独子,爱逾至宝,虽管束严谨,但若论责罚,不过是斥责、罚跪,何曾被人甩过耳光? 他一时竟也不信自己会有这等遭遇,摸了下发烫的面颊,冷沉的眉眼间已泛出怒意。 他手中有鞭,但和木槿动手时一直没有用过,此时却已忍耐不住,慢慢将手中长鞭抖开,拉直。 木槿也似受了绝大羞辱一般,秀目含煞狠狠剜着他,但闻兵刃甩动破空之声传出,手中竟多了一支软剑,明如秋水,冷若寒霜,银蛇般指向许思颜。 竟无半分退让之意。 ================================== 不少妹纸对于木槿的容貌和身材耿耿于怀,我在这边说下我心里木槿的形象。她身高约一米六二,闲适时五十一二公斤,也就是天天被许知言好鱼好肉养着时的大致体重;若日子辛苦了或有个小灾小劫什么的,可能就会降到四十五公斤以下。娃娃脸,胖的时候有些婴儿肥,容貌不能算绝色,但也绝对不丑,至少中上之姿,可以算是个清秀佳人。至于气质……恢复本性时颇有灵气,必要时还会有些女王范。 再则,美不美什么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对不? 龙凤斗,欲言守静何曾静(八) 天边有惊雷滚滚涌过,好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临晚却免不了一场暴风雨来袭…… 成谕、沈南霜等面面相觑,待要上前拦阻,却又不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 太子已怒,这怒意一般人消受不起;而这个完全不像太子妃的太子妃看来也极不好惹,谁若插手那剑只怕就指向谁了…… 他们是千挑万选送上来的太子近卫,论武艺也许不比这二位差,但真若动手误伤他们一丁半点的,那边吴帝一怒,他们可别想活了! 正在剑拔弩张空气近乎凝滞的当口,忽听有人极其痛楚地呻yin一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却是楼小眠皱紧了眉,腿一屈便已摔倒在地,惨白着脸一动不动,竟似晕了过去。 郑仓大惊,扶抱起他高声唤道:“公子!公子!” “小眠!” “楼大哥!” 许思颜、木槿齐齐惊呼,一时顾不得再和对方争斗,先疾奔过来瞧楼小眠状况。 但木槿到底碍于男女有别,蹲下身来要去检查时,便略略犹豫了下,而许思颜已一把抱起他,一边冲向精舍,一边连声叫道:“顾无曲!顾无曲!” 眼看木槿紧随其后奔入,他居然不忘瞪她一眼。 木槿毫不示弱,狠狠地瞪了回去,但手中的软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她身着夏衣,美丽却轻盈,再看不出她将那细而薄的软剑藏于何处。 而以她这样的身手,以她这样的利剑,以旁人的毫无防备,要怎样的贼子才能将她劫得无影无踪? 许思颜想起昨日被罚跪的两个时辰,被减掉的一顿早膳,以及积郁得无法下咽的午膳,憋屈得很想把眼前这妞儿给吃了。 而木槿只盯着他抱住的楼小眠,丝毫没把他的恼怒放在眼里。 --------------------------------- 顾无曲被许思颜连声催促,已经忙不迭地赶过来,纳闷道:“这小子挺强悍啊,根本不怕疼,怎会晕倒了?” 楼小眠被放到榻上,便微微睁了眼,喘着气道:“换你疼了试试,看会不会给疼晕……” 许思颜瞥他一眼,负手道:“你可真晕的是时候!” 楼小眠微笑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怕惊动了皇上,下面有咱们晕的时候!” 许思颜静默片刻,向顾无曲道:“都预备好了?现在就给他用针吧!” 顾无曲微愕,“太子殿下,现在就用针,只怕他得疼死……” 许思颜笑道:“你方才不是说小眠不怕疼吗?” 顾无曲尚未回答,楼小眠已抢过话头苦笑道:“太子饶了我罢,这天底下哪里有不怕疼的人?我还想着稍事休息便随太子殿下去江北呢!” 许思颜便不再说话,懒洋洋地看他一眼,缓缓踱了出去。 木槿抱肩看他离去,才坐到榻前,问道:“楼大哥,你还支持得住吧?” =================================== 龙凤斗,欲言守静何曾静(九) 楼小眠揉着太阳穴道:“木槿,你是太子妃也罢,不是太子妃也罢,再闹下去,估计没人支持得住……” 木槿道:“谁说的?我支持得住!” “……” 楼小眠无力地抬抬手,惆怅叹道:“算你狠!你可以去吃些斋饭,估计会更加无敌……” 木槿笑嘻嘻道:“我当然会去吃饭……你呢?我去帮你挑几样好吃的菜送来?” 楼小眠摇头,“不用……我喝药就够了!” 他垂眸看着榻畔顾无曲刚刚抱来的一堆东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 除了药箱,还有镣铐,绳索,布条等物…… 木槿的母亲夏欢颜医术高明,也曾悬壶济世,但后来贵为国后,给他人治病的机会便少了;而她从小养于深宫识文习武,虽也略通医理,倒也没见母后为人治病时用什么镣铐、绳索,为此便很是纳罕,以为顾无曲会施出什么罕见的疗病之法。 可吃晚饭时细细问郑仓,似乎也只是寻常的针灸之术。 只是比寻常的针灸会疼那么一点点,一点点…… 一点点而已,郑仓那般高大雄壮的大男人,居然会因此坐立不安,连晚饭时都魂不守舍,如临大敌。小道士奉上饭后洗手的水,木槿眼看着他伸出汤匙,舀了几大匙在碗里,等她回过神时,他已咕嘟咕嘟全喝了下去…… 她扯扯小道士的衣襟,“你没用那水洗过手吧?” 小道士连忙摇头。 木槿松了口气,“那就好。” 小道士悄声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水里放了澡豆。” “没事,澡豆虽是用来除污涤秽的,可多是用大豆、香料合成,喝掉便喝掉吧!” “可观里没预备贵客过来,澡豆是临时从茅房拿来的……” “……” 木槿默了。 旁边的周少锋瞪他一眼,低喝道:“少说一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好在坐在另一桌的许思颜也有些心不在焉,倒也没听到他在说什么,沉吟着问道:“已经在施针了吗?” 旁边成谕答道:“是,已经服了止疼药在施针。楼大人和从前那两次一样,没什么特别反应。” 许思颜懒洋洋道:“都这样了,他还能有什么反应?” 他也不吃了,掷下筷来便走向楼小眠歇息的屋子,郑仓连忙跟了过去。 木槿已向郑仓打听过,知晓这位似俗非俗、似僧非僧的顾无曲,是宫里的桑夏姑姑引荐给许思颜,再由许思颜安排医治楼小眠的。 =================================== 饺子的文一向不太长,更新一向不大快,但完本绝对有保障。喜欢的妹纸们可以先收藏下,养肥再宰也是个好主意哦! 龙凤斗,欲言守静何曾静(十) 顾无曲性情古怪,隐居此地已久,整日疯疯癫癫,虽是个罕见的医道奇才,却没几个人敢找他医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但他和桑夏姑姑交谊非同一般,又盼着许思颜放了桑夏出宫与他相会,于是为楼小眠治病还算尽心。 可如果不是桑夏或许思颜的安排,他肯不肯好好替楼小眠治病就难说得很了。 正因为这个缘故,楼小眠才会再三让许思颜到守静观和他相会,而许思颜应该也是怕这顾无曲再出甚么蛾子,听得周少锋回报,也便随之赶来了。 他带着从人骑马奔行,自然迅捷,才会和楼小眠他们差不多时候到了守静观,也免了楼小眠再被顾无曲折腾一回。 自然,诊治过程中的苦痛,还是避免不了的。 木槿一直认为,如果针灸有痛楚的话,让楼小眠多吃点东西好积攒力气去扛那痛楚才是明智之举;但等她亲眼见到顾无曲施针,她才晓得楼小眠着实有先见之明。 因顾无曲施针不可分心,他们进了屋,便见一座屏风挡在前方,却能从镂雕的木棂处查看到里面的动静。 楼小眠赤着上身,手足俱被镣铐锁住,关节处又另加了绳索,牢牢捆缚于榻上,再不容他动弹分毫。 顾无曲所用之针为金针,木槿曾在其母那里看到过多次,知道此针乃用九分黄金加一分黄铜所制。金性不随四季寒温变化,刺入人体不会涩滞难起,且黄金柔韧不易折断,医者施来更多了一重保障,故名医多爱使用金质毫针。 不过寻常名医所用金针多为一寸至三寸,但顾无曲所用之针竟然长达六寸。 此刻,他正将一根长长的金针缓缓扎入楼小眠胸前要穴。 虽给捆缚极紧,楼小眠还是整个人颤抖起来,手足因吃不住疼痛而挣动,束住他的镣铐便发出哆嗦般的清脆碰撞声。他的脸色煞白,唇边半点血色俱无。 顾无曲慢慢捻动,待金针快到没到根部时才住了手,皱眉看向楼小眠动静。 楼小眠略喘过一口气,却胃部一抽,竟干呕起来。 他午间便未吃多少东西,晚上更是粒米未沾,于是也无甚可吐,呕出的大半只是清水,额上却是渗出密密冷汗,连气息都已微弱不堪。 顾无曲替他擦拭着,问道:“你还支持得住?” 楼小眠居然勉强笑了笑,答道:“应该行吧!” 顾无曲道:“不行也得行!开弓没有回头箭,公子爷你就受着吧!” 许思颜隔着屏风看着,闻言已皱起眉,轻轻咳了一声。 顾无曲立刻收起脸上的幸灾乐祸,闭上嘴继续针灸。 木槿奇道:“金针疗疾,可以疏通筋络,运行气血,按理不该如此疼痛呀!” ================================== 龙凤斗,欲言守静何曾静(十一) 许思颜不由说道:“你懂什么医理?便是你母亲,也未必样样都比旁人强。舒榒駑襻顾无曲另辟蹊径,小眠又体弱易晕针,才会这般难挨……” 待得答完,低头瞧瞧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木槿,脸上被抽过的地方火似又火辣辣疼起来,不觉懊恼,却负手笑道:“你看够了没有?” “没有。” 木槿毫不迟疑地回答,继续从木棂镂空处往内观望。 许思颜淡淡笑道:“呆会还会解去下裳用针,你还打算继续看着?” 木槿嫣然而笑,“楼大哥在疗疾,又非沐浴,有什么看不得?一念正则万物皆正,一念歪则满目污秽。这样的关口能转到别的念头的,多是那些满面春风口蜜腹剑的伪君子。太子应该不是这类人吧?” 许思颜点头,“那你就继续看着吧!我也想看看萧寻的好家教!” 木槿还待说话时,郑仓急忙扯她袖子,低低道:“木槿姑娘,若是公子在里边听到,只怕更加难熬。” 木槿闻言,狠狠瞪了许思颜一眼,这才甩袖走了出去。 周少锋随在许思颜身边,见状不由啧舌,嘀咕道:“这……这不会是太子妃吧?咱们太子妃怎可能这样?” 许思颜轻叹道:“萧寻的女儿……” 不仅是萧寻的女儿,更是她的女儿…… 他的心头眼底,忽然间又有酸涩翻滚。曾经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情形,再度历历浮现。 承运门外,那个清美无双的女子满眼泪光瞧着软舆上年幼的他。 他哭着问:“姑姑真要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她茫然地看着他,“也许……很快吧!” 宫人急着送他去书房念书,他在舆上站起,回身踮着脚尖向她叫道:“姑姑,我两个时辰便回来了!你先别走,等我回来陪你吃了午膳再走,好不好?” 她点头,向他挥手,“快去吧,快去吧……” 可她应了等他,待他回去,却已人去楼空;她应了回来看他,却一去十七年,再未踏足吴国一步。 随了年纪渐长,不用刻意追寻,断断续续传入耳中的流言已让真相慢慢浮出水面。 她是父皇的青梅竹马,深得父皇宠爱,却是生来的红颜祸水,惹出过不少事端,遂激怒皇祖父,将她作为公主陪嫁的滕妾嫁给当时的蜀国皇子萧寻。可那时,她已怀着父皇骨肉,遂将那孩子产下后送回,自己留在蜀国…… 后来,公主不明不白死去,她倒成了蜀国的太子妃,却依旧与父皇藕断丝连,甚至设法治好了父皇的眼疾。皇祖父驾崩前后,萧寻亦在吴都,一力主张让八皇子继位;而夏欢颜不忍坐视昔日情人万劫不复,到底站在他们那边,萧寻为此大怒,留下一纸休书后决然离去。 ================================= 欢颜和知言、萧寻的故事在《风华医女》那本里有详述。这里是从许思颜的回忆里简略提到了些,当然他所知道的远不是全部。欢颜是知言心里的痛,慕容雪心里的刺,彼此都有些顾忌,都不可能将往事详细讲给思颜听。思颜所了解的,只是他小时候的记忆,以及从宫人那里断续听到的零散事迹。便是这些事迹和他自己的记忆拼凑起了他对生母的全部印象,以及她和父亲间曾发生的大致纠葛。 其实行文到这里,很多读者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思颜对木槿的冷淡,一直和生母有关。他恨欢颜,不论那恨因何而来。 龙凤斗,欲言守静何曾静(十二) 可惜,即便被萧寻休弃,他们父子还是留不住她。舒榒駑襻 一个留不住自己的心爱女子,一个留不住自己的生身母亲。 不错,吴国太子许思颜的生母,不是大吴皇后慕容雪,而是蜀国国后夏欢颜。他就是夏欢颜在别处生产然后送回的那个孩子…… 吴蜀两国议亲之时,他亲耳听得桑夏姑姑私底下向她的老姐妹冷笑道:“都说那位夏后学医成痴,有些呆呆的,我瞧着一点也不呆呢!若留在吴国,终不过是个妃嫔而已;忍一时之气回到蜀国,萧寻却能让她做一国之母!如今,眼看着她那不知从哪里收养来的杂种女儿也快成为吴国的未来国母了!这吴蜀两国,尽成了她夏欢颜的囊中之物,该是何等好算计!” 当年大吴武成帝合并诸国,一统中原,独蜀国国小力微,自愿削去帝号称臣于吴,又奉上绝色公主小心侍奉武成帝左右,遂被武成帝容了下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些年来蜀国吞并赫赫国,收伏闵西狄人,数代君王开疆拓土,励精图治,渐渐国富民强,虽依然臣事吴国,实力却不比大吴逊色多少。 他那个他从未唤过一声娘亲的生母,果然好算计,好算计。 一而再地抛弃恋人,抛弃亲子,终还弄个容色寻常的女儿嫁过来,算是补偿他们父子吗? 父皇温和重情,可以把她视同己出;而他呢? 他也得把这个取代他被他生母养育了十四年的女儿当作终身爱侣,然后和她生儿育女,承继大吴江山吗? 许思颜定定地看着屏风镂雕间透出的烛光,有些漠然地弯了弯唇角。 周少锋悄悄地察看他神情,正觉不解之时,耳边忽传来一缕琴音。 极幽极淡的琴声,穿过隐隐雷声,哗哗雨声,竟似隔着一池荷塘徐徐飘来,空灵清澈如山间清甜的泉水,缓缓沁入心头,令人神思宁谧,烦热顿消。 楼小眠痛楚难耐的低吟不觉静了下去,额上虽有汗珠,紧锁的眉宇却略略松开了些。他竟微微侧了身,仔细倾听那荡涤开暴风雨的戾气悠悠传来的琴声。 顾无曲纳罕地向外看了一眼,嘀咕道:“琴音也能止疼吗?真是咄咄怪事!” 许思颜不觉跟着垂头倾听,脑海中那个十七年前决然离去的身影不知不觉间淡了下去。 他悄悄退出屋子,掩上门,去寻那琴声来源之处。 外面天色黑沉,雨比先前略小,却依然有闪电不时划过,撕开重重雨幕,露出苍黑的山峰和山峰下缈小的道观。 沈南霜正撑着柄油布伞在外面廊间候着,待见许思颜出来,连忙上前,用油布伞为他挡住斜斜飞来的雨丝。 ================================= 月千里,虚凤假凰春梦阑(一) 趁着又一道闪电掠过,许思颜已瞧见了不远处的耳房半敞的窗扇。(.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舒榒駑襻 他踱了过去。 沈南霜连忙跟在后面为他撑伞,急急说道:“殿下,小心湿了鞋!” 许思颜不答,只问:“那里住着谁?” 沈南霜迟疑了下,才答道:“应该是太子妃。” 太子妃身份尊贵,于情于理都该把她和太子安排在一处;可惜木槿并不肯承认自己是太子妃,许思颜也不想和她共处一室,观主过来悄问沈南霜等人,遂将错就错只把她当作楼小眠的从人安排在偏僻的耳房,总算离楼小眠的卧房不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许思颜踏着水走到耳房前,轻轻推开门。 略嫌陈旧的门“吱呀”响起,甚是粗嘎,却和外面的风雷声一样,阻不断那听似轻柔恬淡却始终不绝于耳的琴声。 屋中一灯如豆,甚是昏暗。简陋的陈设间,却弥漫了淡淡的栴檀香气息,清馥而细致,正是顶级的白檀。 燃香的只是一个白瓷无纹的小碟,细看那香,不过是寻常荷包里放的散香。只是以木槿的身份,她所用的香,比观中所用之香自是不知珍贵多少。 香点在竹榻畔,木槿亦盘腿坐在榻上,独幽琴搁于膝上,十指纤纤抚于琴弦,专注地弹奏着。 摇曳的灯光里,她的面庞洁白如玉,浓黑的眼睫低垂,在面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居然别有一种安静和妩媚。 她分明已将全部精气神投在了琴音中,竟似完全未发现有人到来。 若想一支琴曲能收到镇定人心的奇效,弹奏者不仅需要高超的技艺,还需要坚定的心志,方能全神贯注将自己全部心力投于琴音之中,让琴音里的宁谧之气感染他人。 许思颜虽不曾在琴艺上费过太多心思,却也颇有天分,向来接触的琴师无不高明,单就技艺而论,也许还在木槿之上。但若论起以琴音疗人伤痛,甚至纡解楼小眠那等刺骨痛楚,只怕那些琴师根本做不到。 他凝视着木槿半晌,悄然退出去,轻轻掩上门。 沈南霜依然在门外候着,见状忐忑地轻声问道:“殿下,不打算和太子妃说说话吗?” 许思颜抬眼看看外面乌漆漆的雨夜,只觉心中的积郁在这样回旋不绝的幽幽琴声里,竟似已消失不见。 他顿在雨水漫流的石板地上,眼见着鞋面都被浸得湿透了,才索然道:“没什么好说的。” 竟也不再去探望楼小眠,径回自己卧房去了。 沈南霜连忙随他过去,服侍他更衣换鞋,又挑亮烛光看了好一会儿书,才听那琴声止了。 然后便听成谕来禀告道:“楼大人针灸完毕,此刻已经睡下了。” “知道了。” ===================================== 月千里,虚凤假凰春梦阑(二) 许思颜坐于桌边,盯着那始终没有翻动过的那页书卷,沉吟片刻,吩咐道:“南霜,拿条薄毯给太子妃送过去。舒榒駑襻” 沈南霜怔了怔,“殿下,虽说这会儿凉快了些,可到底还是夏天,用不着盖毯子吧?” 许思颜不答,淡淡瞥了她一眼。 沈南霜心头一悸,连忙跪地请罪道:“南霜失言,太子恕罪!” 许思颜这才挥手,“去吧!” 沈南霜再不敢多说一句,急急抱了薄毯奔了出去。 片刻后回来,她的神色间便多了几分敬服。 她禀道:“太子妃仿佛极累,抱着琴就睡下了,脸上都是汗,连衣衫都浸透了。这样裹着湿衣裳睡一晚非着凉不可,所以我刚已叫人去知会琅惠道长,让他遣一位女道长去侍奉太子妃,务要取热热的水来让太子妃沐浴更衣后再睡。” 许思颜仿佛在听,又仿佛没有,依然保持着撑额看书的姿势,并未应她一句。 沈南霜不觉抬头细看,才见他阖了眼,竟似已经睡着了。 -------------------------------------- 木槿浴罢,裹了条毯子睡着,倒也睡得甚是香甜。 以琴音疗疾止疼,并不只是一门琴艺,更近乎一门武艺。她许久不用,效果虽不错,于她却像大战一场,委实疲累之极,只问得楼小眠平安二字,便已无力顾及其他。 好在她年轻健康,不过睡了三四个时辰,人便恢复过来,甚至迷迷糊糊闻到了一股古怪的气味。 这气味并不陌生,自从八岁那年闻了一次,她每次一闻到都会悚然而惊。 那年刚定下她和吴国太子的亲事,萧寻似觉得有些无聊,遂带了妻儿到蜀都附近的山上游玩散心,晚上便住在山中一间小棚屋里。半夜醒来,小木槿觉得有些冷,见家人都熟睡,记起傍晚时看过到父母兄长怎么引柴火,遂悄悄爬起身来,自己跑屋外生了火;她倒是孝顺,想着父母睡着也冷,顺手挪了一堆火到那棚屋里。 然后,她就在屋外的老树下睡着了。 再后来……她被吵醒了,满鼻都是什么东西被烧着的味道。 忙跳起来看时,她面前的火堆已经熄灭,那边的棚屋却着火了。 半边屋子已被火海淹没。 火舌吞吐里,木质的棚屋被烧得噼啪作响,浓浓青烟如乌龙般直卷苍穹。 夏欢颜正不安地在棚屋前来回踱着,眼神焦虑,秀眉蹙得极紧。 她忙奔过去问道:“母后,怎么了?” 夏欢颜连忙牵过她道:“不知怎的着火了!别怕,应该没事……” 木槿四下一打量,急问道:“父皇和五哥呢?” 夏欢颜向火焰里一指,“还在里边!” 木槿大惊,“怎么还不出来?” 夏欢颜道:“木槿不见了,怕是在哪个角落里睡着了没来得及出来……” ================================= 月千里,虚凤假凰春梦阑(三) 她忽然顿住,看向手里牵着的木槿。舒榒駑襻 木槿呆呆看着她的母亲,胖手指指住自己鼻子,嘴巴已张得极大。 下一瞬,这母女俩冲着快要烧塌的棚屋一齐叫喊起来。 “阿寻,木槿在这里,快出来!” “父皇,五哥,我没事,快出来,房子……房子要塌啦!” 棚屋果然塌了下来,两道人影伴着火光从青烟里冲出,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将衣角的火焰扑灭,却已一身焦灰,脸上黑的只看得到发红的眼睛正给熏得直流眼泪…… 萧寻怒道:“木槿,你跑哪里去了?” 木槿道:“没跑哪呀!我出来烤个火,还为你们在屋里生了一堆火呢!” 萧寻蓦地明白那棚屋半夜三更好端端着火的缘由,指住她半天,想要发怒,终究忍了下来,转头向夏欢颜苦笑道:“欢颜,你真的确定,她去了吴国,不会一把火把许知言的武英殿给烧了?” 夏欢颜道:“不会,要烧也烧思颜的卧房,烧不着他的武英殿。” 她说得自然而然,提到“他”时,声音甚至不自觉地柔软下来。萧寻盯着她,反似给噎住,开始几分气急败坏的模样。 这时五哥萧以靖揉着被烧卷了一大片的头发,忙忙打起圆场:“父皇,母后的意思是,武英殿很坚固,没那么容易被烧……便是真烧掉也不妨,咱们多多给木槿陪嫁,到时再建一座就是……” 萧寻苦笑道:“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木槿听得似懂非懂,但晓得五哥一向帮自己,连连点头道:“好主意,好主意!” 两名男子瞠目以对。 然后便听到夏欢颜也道:“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们并非亲生母女,生得也不像,但此刻神情如出一辙。 都是一脸的无辜。 于是,那两个焦黑的男人对视一眼,都已一脸的无奈。 那一回全家都给吓得不轻,连木槿都后怕得很,连着许多晚做梦,都是红彤彤的火舌往父亲身上窜,往五哥身上窜…… 后来,萧寻让人以这种气味制成用于联络木槿的香料,竟能收到奇效。 纵然她再年轻贪睡,一闻到这气味,立时会醒转过来。 木槿仿佛又见到父亲和五哥爽朗的笑容,不觉勾了勾唇角,才睁开眼来。 屋内潮湿闷热,有着陈旧家具特有的木香。木槿再仔细闻了闻,才确定那股焦香味并非她的幻觉,昧鞋下榻,轻轻开了窗。 外面暴雨已止,空气清新凉爽,木槿深吸一口气,顿觉心旷神怡,然后由不得暗暗腹诽她那个小鸡肚肠的夫婿,居然给她安排如此狭窄简陋的卧房,可见那心眼比针眼还小,真该扎个小人诅咒他长鸡眼…… =============================== 关于牵着木槿找木槿那事儿……咳,那错误绝对不是欢颜才会犯啊!前儿我正收拾东西要出门,接到某二货的长途电话,然后我一边接电话一边找手机。咦,手机哪去了,手机哪去了?出门怎能不带手机?然后很郁闷地告诉那只二货,我要找手机,然后挂了电话,然后……看到我手里刚刚结束通话的手机。 月千里,虚凤假凰春梦阑(四) 不过转头看到从墙边悄然飘出的一道人影,她又禁不住眉开眼笑,“青蛙!” 那人已上前见礼,低声道:“青桦见过公主!” 木槿悄声笑道:“我这是在外边呢,不用多礼!前儿在楼大哥府上用游丝素心香留下行踪标记,就晓得你们必会追到楼府,猜到我是跟楼大人出京了!青蛙,府里怎么样了?明姑姑没生气吧?” 青桦忍不住抗议:“公主,属下叫青桦,不是青蛙。舒榒駑襻” 木槿道:“青蛙行动迅捷,水性高超,生得也不错,形容你再合适不过了!你知道吗?楼大哥看着那样厚道的人,都管他的心腹叫仓鼠。可见这年头最时兴以小动物作为部属的爱称了,又别致,又亲切,岂不是极好?” 别致,亲切…… 青桦打了个哆嗦,再不肯应下这个“爱称”,只道:“明姑姑倒没多说,虽对蟾月楼那位指桑骂槐闹了一阵,背地却悄悄和咱们说,公主闷得太久了,出去散散心也好。但公主的安全是第一要紧的,所以让我们四个悄悄赶过来暗中保护公主。” 木槿微笑道:“待要叫你们回去,只怕明姑姑也不安心,宫里父皇那里也不好交待吧?” 青桦陪笑道:“是。皇上叫了他身边的绯期公子和我们一起出来寻找公主,倒也没催公主回去。” “还有谁?” “还有织布和排骨。秋水姑娘和如烟姑娘时常在府里露面,明姑姑怕她们不见了会惹出别的事端,所以留在凤仪院了!” 木槿点头,“你们要跟着便远远跟着吧!太子身边那几个护卫也不是养着看的,走得近了一准儿给发现。我还想自在几日,你们别过来认我是什么公主什么太子妃,我若有应付不来的事儿,自然会发讯号通知你们相助。” 青桦却是木槿从蜀国带来的侍从,平常木槿在凤仪院里练剑读书,从来不曾瞒住他们,有时她甚至会喊他们一起以沙堆布阵玩耍,深知木槿手段,倒也放心,说道:“既和太子在一处,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我们只远远随着公主前往江北六郡便了。但绯期传了皇上的话来,说到了江北,特别是到了高凉郡、北乡郡,务要小心。” 木槿一怔,“这几郡靠近朔方,官员多与军中诸将有来往,未免比别处嚣张了些。但若太子亲至,断然不敢轻忽。可父皇绝不会无故说起这话。” 她不觉低头沉吟。 青桦已将一个小小包袱递与木槿,说道:“这是明姑姑让预备的,大多是防身之物,还有几张银票和几两散碎金银。公主和我们传递信号所用的香料和焰火也有。” =================================== 月千里,虚凤假凰春梦阑(五) 木槿忙解开翻看,笑嘻嘻道:“若有这些,不和他们同行也使得,省得老是见着那张讨厌的面孔,他烦,我也烦。舒榒駑襻” 青桦不敢答话,只向屋内探头一瞧,不觉叹道:“我便说这边防守怎么如此松懈,原来公主竟住这样的地方……” 他已露愤愤不平之色,只是碍于身份,不肯把怨愤话语说出。 木槿浑不在意,笑道:“隔得远了,岂不正好?不然你有这么容易潜过来找我说话?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回去歇上一两个时辰,还可以和排骨他们玩上一日呢!楼大哥身体尚弱,必会休息一日,明天才会出发。” 青桦应了,恭谨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心下已暗自庆幸。 人家顾湃多威武雄壮一名字,生生让木槿喊了七八年的“排骨”,偶尔还喊成“糖醋排骨”、“红烧大排”什么的,把顾湃听得那脸跟浇了酱油似的又黑又亮。 和排骨相比,青蛙是多么温柔悦耳的外号啊! 嗯,爱称。 又别致,又亲切。 木槿目送见他走得远了,才关了窗,点起一盏小烛,在烛光下慢慢地翻看明姑姑捎给她的东西。 ----------------------------------- 早膳时许思颜没看到木槿,皱眉道:“她还没起吗?” 沈南霜迟疑道:“或许……是累了?要不,我去请她过来?” 许思颜略一沉吟,忽莞尔笑道:“等我们都吃完再去喊她。吩咐厨房里把膳食茶点全吃光或收好,坚壁清野,半点也不许留!” 这是记恨着上回害他饿了一顿早饭,也打算饿她到中午了? 周少锋在旁暗自诧异,却不知太子什么时候开始这般睚眦必报。 沈南霜却已笑道:“昨日太子妃似乎挺累的,只怕会睡到午时才起。” 许思颜香甜地喝着碧梗粥,说道:“若她累得醒不来么,让顾无曲扎两针治一治,必定就醒了!” 便是父亲知道,也不好因此责怪她吧? 许思颜思量着,便觉心情愉快,决定身先士卒,尽量把饭食茶点多吃掉些。 可他夹过第四块点心时,忽听到了琴声。 琴声清澈,袅袅如缕,隐隐有种洞彻天地般的通达。 不仅出自名琴,而且出自名家。 他一向知晓楼小眠的琴是天下排名第二的名琴独幽;而他昨晚方知晓,呆头呆脑的木槿居然暗藏了一身绝妙的好琴艺。 嗯,还有一身好武艺。 他只觉昨天被木槿甩过耳光的面颊又发起烫来,筷上的点心不觉掉落。 =================================== 月千里,虚凤假凰春梦阑(六) 沈南霜早知其意,忙出去打探时,早见昨晚遣去侍奉木槿的女道士在外探头探脑,连忙问明白了,神色便不大好,返身过来禀道:“听闻太子妃一早便醒了,跑观外玩了一圈才回来,径去厨房要了楼大人的早膳,早就端过去和楼大人一起用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如今……正陪着楼大人说话弹琴。” 许思颜发现自己委实吃得太撑了,胃部一阵阵地往上泛,老咸菜般酸苦。 他搁了筷,撑着额想了片刻,抬头望向沈南霜,“太子妃好像还没这般热心地待过我吧?” 沈南霜怔了怔,答道:“太子妃在皇上跟前侍奉的时候多。太子府里,向来是慕容良娣和苏保林服侍太子。” 许思颜道:“这几日父皇不见她,估计会很不习惯。” 他转头看向成谕,“听闻蜀国那夏后医术极高,也擅用毒解毒。不知木槿对这些学了多少。” 成谕之父成说,乃是跟了吴帝许知言三十年的老人,对曾和许知言朝夕相处了许多年的夏后自然也很了解。但要说起木槿,成谕却只能摇头了。 “殿下,这个……属下不知!” 许思颜懒洋洋地笑了笑,“没关系,咱们试试就知道了!我倒要瞧瞧……我到底娶了怎样的太子妃呢!” 周少锋道:“可是,若她不是太子妃呢?” 许思颜推开碗,“是不是,把她丢回皇宫给父皇认一认,不就清楚了?” ------------------------------------ 木槿一曲奏完,挨过去看楼小眠的气色,笑道:“瞧来我那补药挺管用,回头再给你两颗。” 楼小眠奇道:“你从哪里找来的药?的确不错。” 木槿道:“是我随身带的,并无治病效果,但都是千年老参百年茯苓之类的好东西配制的,的确是大补之药,正适合楼大哥调养身体用。” 楼小眠道:“就是味道怪了些。服下这许久,还像有股子味儿鲠在喉嗓间。” 木槿便倒了一盅茶奉上,笑道:“多喝两盅茶,大约会好些!” 楼小眠接过,神情却有些奇异,“你为太子倒过茶么?” 木槿不以为然,“他自然有那依依可人、姗姗动人之类的服侍,我岂会手贱去理会他?” 楼小眠眼睫一跳。 木槿才觉出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说漏了嘴。 许思颜曾赞过侧室慕容依依和苏以珊,一个依依可人,一个姗姗动人,虽不是什么秘密,但出了太子府,还真没几个人知道,更别说来自异国的民间女子了。 但她的身份本已不是什么秘密,如今便是说破,她也浑不在意,笑嘻嘻道:“其实我真是奇怪,为什么他那样的花花公子也有女人捧臭脚。若不提身世,论人品,论容貌,他给楼大哥你提鞋都不配!” ================================ 月千里,虚凤假凰春梦阑(七) 楼小眠开始还保持着温和的笑意,但当他一眼瞥到正从门外徐步踱入的那个人,那笑容便不由地僵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舒榒駑襻 他叹道:“姑娘,你想害我,不是这么个害法……” 木槿转头,正见许思颜踱到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若无其事地行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 许思颜微笑道:“木槿,论人品,论容貌,你大约配给你楼大哥提鞋了吧?现在你楼大哥要起床跟我说事儿,你是不是替他把鞋提上?” 楼小眠连连摆手道:“我一向自己提鞋……” 他果然起身下榻,飞快提鞋穿好,垂手侍立一旁,微笑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许思颜道:“瞧着你今日果然恢复得差不多了!” 楼小眠忙道:“对,精神好多了。只是腿还疼,请容微臣再休息一晚,大约明日便可跟随太子殿下启程了!” 许思颜道:“今日虽不能长途跋涉,做点别的还行吧?” 楼小眠一懵,“做什么别的?” 许思颜便伸过手中折扇,抬过楼小眠下颔,连黑亮的眼睛里都含了笑意,“木槿有句话没错。我们小眠着实是美人,这容色比我那依依要依依可人得多,更比亦珊还要姗姗动人……” 楼小眠不觉身上起了一层粟粒,木槿也不觉退了一步,生生地打了个寒噤。 许思颜伸手便去解他衣带,闲闲道:“长日漫漫,闲着也是闲着,小眠便陪我寻点别的什么乐子吧!” 楼小眠也不推拒,只苦笑道:“太子尚不致荒唐至此吧?” 许思颜道:“依依和珊珊都不在身边,我可还真有点寂寞了!数来数去,这观中就数小眠你生得最美。嗯,男.色也是色……” 衣带松脱,楼小眠外衫敞开,许思颜修长的手指便抚向他锁骨,人也靠了过去,神色已有几分沉醉,淡色的唇似要触到楼小眠的面庞。楼小眠脸色发白,一身不吭地贴墙站着,倒也没有抗拒。 木槿目瞪口呆,忍不住道:“喂,你……你们……” 许思颜似乎这才想起尚有旁人在,回望着她轻笑道:“怎么?你想围观?我倒不妨,且问问你楼大哥愿不愿意吧!对了,昨日你说什么来着?一念正则万物皆正,一念歪则满目污秽……你看就看,念头可得摆正了,小姑娘家的可不兴满眼污秽!权且……只当两个男人在打架吧!” 话未了,他手中一用力,只闻“嗤啦”一声,楼小眠的上衣已被撕开,顿时露出胸前大片肌肤来。 木槿再怎么洒脱无畏,到底是黄花闺女,早已面红耳赤,此时再立足不住,啐了一口掉头急急奔出,隐隐听得她牙缝里恨恨地挤出字来:“无耻!” ================================== 介个,这时候么,只能比比谁更无耻了。。。 然后,其实饺子也稍稍有那点么无耻。。催我二更,那我就今天二更吧。以后。。以后再说。。。。 月千里,虚凤假凰春梦阑(八) 等门被重重摔上,许思颜瞧着狼狈不堪地贴在墙边的楼小眠,放开他退了一步,再也忍耐不住,抱着肚子大笑出声。舒榒駑襻 “我当她多有能耐呢!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楼小眠叹气,拉上衣服抱头道:“太子爷,你们二位怄气,能不能别扯上小人我?我倒是不妨,太子也得珍惜自己清誉。何况如此一闹,只怕太子妃更不愿和太子在一处了!” 许思颜笑道:“她不愿和我一处,难道我愿和她在一处?” “可若她从此不肯回去,恐怕皇上不安!” 许思颜细细回思往日和父皇、木槿相处情形,冷笑道:“我虽和木槿相处不多,可父皇何等睿智?木槿每日过去侍奉,他怎会不知她能耐?何况她那群近卫需不是吃素的,此刻必已暗中追随过来,便是她不肯回去,也无需担忧什么。(.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只怕听说她被劫,父皇立刻便已猜到她那点小伎俩,却还是满心里护着她,反来责罚我!” 楼小眠叹道:“于是,就这样闹将下去,一直闹到江北?” 许思颜瞪他一眼,“谁让你擅自收留她,还不通知于我?” 楼小眠苦笑道:“最初我真不知晓她是太子妃!后来猜出来,想着横竖会在守静观相聚,不如让你们出府相处相处,或许能发现些彼此的好处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万不曾想……” 想起这对针尘对麦芒的所谓夫妻,他不觉摇头,“若是皇上知晓,想必也不快活。” 许思颜道:“所以,还是把她送回去的好。” 他将一个小小纸包递了过去,“她不会提防你,呆会你想法下药,或放茶里,或放汤里,一切随你。” “这是……” “可以让她睡上七八个时辰,足够送回父皇身边了!话说,她侍奉父皇倒还尽心。” 他的话中泛出一丝苦涩,很快会转作明亮笑意,促狭地看向楼小眠,“若是你办不到,今日之事,少不得天天上演几回,看那丫头还怎么往你身边凑,还怎么赖住你不肯走!” 楼小眠便道:“好。” 许思颜正要满意点头,只闻楼小眠接着道:“若太子不在乎自己清誉,小眠自当舍命陪君子!” 许思颜眯了眯眼。 楼小眠笑得愈发温文尔雅,清美无双,“只是,有件事想和太子打个商量?” “什么事?” “下回换我撕太子衣裳吧!” “……” “若太子肯让我撕衣裳,想来太子妃更不乐意和太子在一起,岂不更遂了太子心愿?” “……” 许思颜盯他半晌,才轻笑道:“闻道你府上有个叫茉莉的慧婢,能诗会画,堪称绝色,几时送我收了房,想来太子妃更会厌我,我也更加遂心如愿,是不?” “……” 这一回,换楼小眠噤声了。 他素来挑剔,茉莉那侍儿,他亲自调.教了六七年才能服侍得他勉强满意,岂肯轻易送人? 他悄悄把那包药掖到袖子里。 ================================= 月千里,虚凤假凰春梦阑(九) 楼小眠说吃了她的丸药后喉嗓里像有什么堵着,木槿没吃药,此刻喉嗓间也似有什么堵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 直到看到一只绿头苍蝇飞过,才觉出原来那是刚吞下苍蝇的感觉。 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 好吧,自古以来那些被惯坏的贵家公子,大多便是许思颜那种调儿,男女通吃,老少咸宜…… 楼小眠若在他身边呆久了,说不准也就成了他那样儿。 她提过茶壶为自己倒了一盅茶,却是凉透了的。 天热,喝凉茶也挺好。只是她觉得那水委实咽不下去,反而让她更想吐了。 也难怪,不小心吞了只苍蝇,当然只会想着怎么吐出来,谁能咽得下去呀? 结果她接连漱了两盅茶,还是不适,伸手把茶壶给砸了。 派来照顾她的女道士惶恐地看着她。 木槿笑道:“别怕,记在楼小眠帐上,回头到他府上去取银子便成。” 说着又把手里的茶盅给摔了。 沈南霜听得动静,连忙奔进来,垂手问道:“太子妃,是观里的人服侍不周到吗?这外面一切应用之物都粗疏得很,原不好和府里相比。” 木槿微笑道:“没有,我只是觉得砸着痛快,所以砸着玩。” 她说着,顺手又把桌上余下的茶盅提在手中,轻轻松开,看它们跌碎在沈南霜脚下,拍拍手走出去,临到门口,又顿住身,转头向沈南霜笑了笑。 “还有,我说我不是太子妃,那我就不是太子妃!若我是太子妃,站在这里彻夜服侍我的,就是你!” 木槿说完,弯着眉眼又是一笑,便负了手扬长而去,沈南霜却呆住了。 木槿说的其实一点也没错。 许思颜再怎么不把木槿放在心上,她始终是太子妃,许思颜唯一的正室嫡妻。 慕容依依、苏以珊再怎么受宠,终不过是妾而已。 立女为妾,若正室在堂,妾只有垂手侍立的份儿。 若非她蛰居深院,太子府的内务根本轮不到慕容依依做主。她若刻意立威,前有公公许知言的疼爱,后有蜀国帝后的支持,别说她无名无份的沈南霜,便是慕容依依或苏以珊,也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 许思颜在楼小眠房中说了半日话,估摸着就是办点别的那啥事儿也该结束了,这才开门出来。 楼小眠休息一晚,又得了木槿送的补药,精神已经大好,也随之出来,却先问在外侍立的郑仓:“木槿姑娘呢?” 郑仓比划着说道:“方才看到她去了厨房,抱了那么大一坛酒出来。有道士去拦,被她一拳打在脸上,现在那么大一块青紫。” “呃……” 楼小眠看向许思颜,“瞧来心情不大好。” ================================ 月千里,虚凤假凰春梦阑(十) 许思颜似笑非笑,“却不知是因谁心情不好?” 楼小眠道:“横竖不会是因为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 许思颜嗤之以鼻,“你少来。我和你说,随你怎么着招蜂惹蝶,少去招惹有夫之妇!” 楼小眠摸了摸耳朵,“殿下这话,是在跟殿下自己说吗?” 许思颜一扯他袖子,低声道:“你少跟我装糊涂!这丫头虽有几分能耐,但成年累月足不出户,没见过几个像你这样的祸害。你没那意思,她可未必。便是想出门散心,也没必要紧缠着你。” 楼小眠悄声笑道:“太子殿下,这是怕微臣给你戴顶绿帽子?” “我谅你也不敢!” 许思颜笑了笑,眼神却黯淡下去,“我只怕她动了别的念头,父皇会伤心。” 楼小眠叹道:“你若真不想皇上伤心,待她亲近些又何妨?故而微臣还是觉得,其实带她一起去江北,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许思颜懒懒道:“她既嫁过来,留在宫里侍奉公婆才是本分。若真想着贪玩,就该在蜀国玩够了再嫁人才是。” 二人正说话间,那边有人匆匆奔来,禀道:“回太子,雍王在外求见!” 许思颜微诧,“从悦?快请。” 说着便已大步迎了出去。 楼小眠笑道:“雍王殿下亦是伶俐人,竟知道到这里寻你!” “嗯,算来他也该回去了。必定去府里和我辞行没见着我,便到这里寻我来了!” 许思颜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吩咐从人,“去把太子妃……嗯,木槿姑娘喊回来。若她还在喝酒,告诉她我们下午便走,她喝醉了,可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守静观了!” 雍王许从悦是许思颜大伯父许知文之子。许知文早逝,后被追封为雍王。许知言继位后,怜侄儿孤苦无人照应,遂将六岁的许从悦接入宫中交慕容皇后养育,十年后许从悦长大,遂让他袭了父亲封号,令其出就封地,到上雍当他的自在王爷去了。 他在皇宫呆了十年,差不多和许思颜一起长大,自然比别的堂兄弟亲厚许多,后来每次回京,都会和许思颜相聚一番。这些分藩的亲王一般无诏不得入京,但他既是皇后养育,又与太子交好,只要有个过得去的借口,御史台的谏臣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参奏,故而离开八年,倒已回京五次了。 此时他带了一众从人,远远见了许思颜,便已笑道:“太子这是嫌京里呆着腻味,跑道观里参禅来了?” 许思颜微笑道:“怎么?你也跟着我参禅来了?只怕万花楼里的那些姑娘眼睛得哭肿了!” 说话间,许从悦已领人上前见了礼,又与楼小眠见礼,彼此正说话时,那边有人说道:“木槿姑娘来了!” ===================================== 还有人记得《风华医女》里那个一出场就挂掉的大皇子吗? 还有,许从悦也不是这文里新添的男配哦,他早就出场了。该记得那枚倒霉的黑桃花吧?没错,他继续出来倒霉了。。。 还有,不要嫌这文平。这文开始平,越往后越不安生。当然,是我预感。文倒是老早就签出版了,可目前大纲还没理出来,暂时还在随心所欲写着。嗯,请叫我杯具君~ 月千里,虚凤假凰春梦阑(十一) 许从悦抬头,正见木槿抱着一坛酒笑嘻嘻走过来,眸光已一收缩,脸上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下。舒榒駑襻 木槿早已发现又来了一位贵公子,细看那模样时,不觉微微晕眩。 许思颜雍贵闲雅,和楼小眠温文清逸,都算是少见的美少年,但木槿活了十七年,真心没见过哪个男子长得这么艳美的。 不错,就是艳美。 朱衣紫绶,本是朝中一二品大员的服色,但从未见过谁穿在身上,会这样艳烈美丽,如一丛不管不顾开得国色天香的红芍,又如一树夺尽春光妖娆初绽的杏花,艳美得像眼前顷刻铺了千重锦绣,——不过,是铺在荆棘堆上的千重锦绣。 他生着一双极有神采的桃花眼,漂亮,却尖锐,如旖旎花色里探出的猎豹眼睛,令人望而却步。 而这桃花眼…… 便是木槿记性再不好,如此美的桃花眼,她见过一次也绝对忘怀不了。 便是她忘怀了,那一位只怕也不会忘了某夜给某人憋得差点当场喷出的三升老血…… 许从悦盯着笑容满面慢吞吞晃过来的木槿,暗暗稳了稳心神,问道:“太子,这位是……” 倒霉的黑桃花对呆得出奇的太子妃印象深得简直刻骨铭心,尊贵的雍王殿下却是初次见到深居简出的萧木槿…… 许思颜反有些诧异,“你没见过她?” 许从悦仔细梳理了下自己的记忆,肯定地点了点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太子妃虽时常在吴帝跟前侍奉,但他这三年才来过两次京城。第一次太子大婚,他倒是见到过新娘,个儿矮矮的,珠缠翠绕的喜帕便显得又宽又大,让他觉得那太子妃就是个没长成的孩子;如今是第二次,虽常进宫,但许知言病弱,不喜人打扰,也才去见了两次,恰太子妃都不在跟前。 他等着许思颜介绍给他,然后如初次相见般上前恭敬行礼。这丫头又呆又木,谅她也认不出自己…… 正盘算时,许思颜已笑道:“不认识就算了。不过是……小眠身边的一个顽皮侍儿而已!” “……” 好吧,不认识,那就……不认识吧! 可许从悦莫名又有了种想吐血的冲动。 木槿却已走到近前,“咦”了一声,说道:“我怎么看着这位公子有些眼熟?” 许从悦心头一紧,尚未及说话,便听许思颜不凉不热地说道:“大约你瞧着所有俊俏公子哥儿都有些眼熟。” 木槿点头道:“的确如此。怪不得我瞧着太子总是眼生。” 这是……在笑话许思颜不够俊俏? 许思颜一懵,还未及回话,木槿已抱着酒坛子施施然地走远了。 楼小眠再也忍耐不住,抱着肚子笑得斯文扫地。 ================================= 惊弦起,衣袂翩跹谁家女(一) 许思颜脸一沉,冷森森地说道:“小眠,若是你的脸笑得抽风了止不住,我可以唤顾无曲帮你扎上两针!” 楼小眠忙面色一肃,正色答道:“多谢太子体恤!微臣病症一闻得无曲道长出针,已经不药而愈!” 许从悦再想不透太子、太子妃之间算是怎么回事,揉着心口道:“我怎么听着有些迷糊?难道我也抽风了?” 便闻许思颜、楼小眠异口同声道:“唤顾无曲扎上两针吧!” 许从悦的封地亦在江北,本可与许思颜同行,但他相随的侍从甚多,再加上许思颜身边的人也不少,合作一处未免太过招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舒榒駑襻何况许思颜去江北本有要事,不想一早暴露行踪,遂决定还是各自分开走。 许从悦颇是不舍,何况着实对那个不知是侍儿还是太子妃的木槿好奇之极,意欲陪着他在守静观歇上一晚。无奈这守静观相对于先后来的三路人马来说,委实太过逼仄了些,他不想为难自己部属露宿山头的话,便只能午饭后便告辞离去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而木槿在午饭前便被楼小眠邀过去了。 木槿去得极快,还特地仔细打量他几眼,没发现他被“蹂躏”后有甚不适或不妥,才放了心,自顾去把玩他的笛子,叹道:“遇到那样的主子……楼大哥,瞧来你运气不比我好多少。” 楼小眠想着她是怎样看待着自己,不觉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才道:“我也甚觉无聊,所以喊你过来说说话。木槿,上回咱们奏《逐鹿》,你弹琴,我吹笛,这回能不能换一换?” “换一换?” “对,换我弹琴,你吹笛,瞧瞧比上回效果如何。” 木槿沉吟,“我在笛子上倒不曾怎样用心过……不过可以一试。” 那厢楼小眠正倒了茶水喝着,忽道:“木槿,你来尝尝,这茶里什么味儿?好生怪异。” 木槿怔了怔,忙走过去时,楼小眠已为她倒满一盏。 木槿接了,喝了一口,未觉出什么异常,遂再喝一口,细细回味,才惊异道:“啊……似乎有蒙.汗药的味儿!” 楼小眠击掌道:“木槿姑娘,你真是太聪明了!” 木槿一呆,忆起楼小眠所喝茶明明也从那茶壶中倒出,急提了那壶要细看时,只觉头重脚轻,身体一歪人已倒了下去。 茶壶跌落,茶水淋漓了满袖,而她已伏在地上昏睡不醒。 楼小眠不觉好笑,虽知茶水还不至于将她烫伤,还是忙不迭弯腰将她扶起,从袖中取了丝帕先给她拂拭袖上的茶叶和淋漓的水渍。 夏日衣衫单薄,浅紫的袖子更是薄如轻纱,如今被水润得湿了,楼小眠为她拭时,便沾在肌肤上,洁白的肤色便透了出来。 ================================== 欲知小眠看了那肌肤会怎样呢,请听下回分解~哇哈哈~ 惊弦起,衣袂翩跹谁家女(二) 到底男女有别,他是不是该避些嫌疑? 楼小眠踌躇,正要放开她唤人进来收拾时,忽看到那臂膀上似有什么异样的红痕…… 难道给烫伤了? 楼小眠轻轻撩起那袖子,露出一截玉藕般的臂膀。舒榒駑襻 入目便是一点嫣红,色泽殷殷如赤玉,正是女子未婚时父母为其点的守宫砂。再往上,便见一块很明显的红痕,乍看像是烫红了,但细细看时,分明是一块红色胎记。 这胎记似圆非圆,两边微凹,倒像一只张开翅膀的蝴蝶一般。 楼小眠手中的丝帕蓦地飘落,不可置信般抚向那胎记,失声叫道:“仓叔,仓叔!” 郑仓在外应道:“来啦!” 声音倒有几分看好戏般的欢悦。(.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来的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楼小眠顿了顿,飞快拉下木槿袖子,再抬眼时,似仓惶又似惊喜的神色已经迅速敛去,依然是一派恬淡从容。 郑仓后面,跟着沈南霜。 她瞥向地上昏睡的木槿,已然笑道:“果然太子神机妙算,猜到只需楼大人出手,再没有不成功的!我先把她带走,呆会便安排人送她回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楼小眠缓缓站起身来,微笑点头道,“太子妃倒下时把茶水泼在身上了,还需劳烦沈姑娘先为她更衣。这天气虽热,裹了湿衣睡只怕会着凉。” 沈南霜忙应道:“是。我这便去为太子妃更衣,好好安排人送她回去。” 她向楼小眠行了礼,这才抱起木槿,径自离去。 楼小眠噙着笑目送她离去,待她不见了踪影,身形却已一晃,一头栽了下去。 “公子!” 郑仓大惊,连忙扶起他时,却见楼小眠脸色苍白,眸光却异常明亮,似浮了层潋滟水色。 他握住郑仓手,低声道:“仓叔,立刻派人前去蜀国,仔细查一查萧木槿的身世。” 郑仓一怔,“公子将她带出京前,不是都查过了?她就是太子妃,蜀国国主萧寻和夏后唯一的公主。” “她并非萧寻亲生。” “对,但萧寻并无亲生子女,这位公主是他和夏后自襁褓间一点点带大的,疼爱之极,实与亲生无异。”郑仓压低了声音,“话说大吴太子的身世,也不是什么秘密。若她是夏后亲生,便是同母异父的妹妹,也不能嫁过来了吧?” 楼小眠恍若未闻,眼神飘忽着,许久才道:“我要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谁……” 雍王许从悦在午饭后带着自己一众部属告辞,许思颜带着观主亲自送到守静观外,约好了下回上雍城再会,才恋恋而别。 从京城过去,一路俱有官道,许从悦坐着他那宽阔而舒适的马车里,旁边有美人巧笑嫣然,添……嗯,添茶。 ============================= 惊弦起,衣袂翩跹谁家女(三) 他喜欢品茶,绿茶白茶青茶红茶都爱,只是不喜欢茶味里混上别的气味。舒榒駑襻 哪怕是最好的檀香沉香龙脑香,那气味都能冲去茶香,扑入鼻际便没那么清爽怡人了,而入口的茶水仿佛也因此改了味儿一般。 于是,他喝茶时不熏香,这车厢里也只有一股子茶香悠悠漫卷。 他惬意地品着茶,向旁边侍奉的小美人道:“纤羽,你看这种青茶,既有红茶的浓鲜,又有绿茶的清芬,鲜爽甘美,可美容颜,可清心目,又唤作‘绿叶红镶边’。赏着茶形,品着茶水,宛如行走春秋之间,边看春草吐绿,边看红枫胜火,岂不妙极哉!岂不乐极哉!” 话未了,只听旁边有女子打喷嚏。 许从悦怔了怔,看向正侍弄茶盏的纤羽。 纤羽婉静如水,容色美丽,更兼浓睫纤纤,如鸦羽扑闪,却是个标准的绝色小佳人。她不解地霎了霎眼,疑惑地回望主人。 自许从悦的封地到京城,路途甚是遥远。他所带的从人中,除了这个擅于烹茶小美人纤羽,再没有其他女子。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道:“这种产自安溪的青茶,一年可采摘四次,分别在立夏、夏至后、大暑后以及白露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其中在立夏时所采的春茶最好……” 又传来一声喷嚏…… 这一回,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连纤羽都听到了,吃惊地张大了精致嫣红的樱桃小嘴儿。 更让他头皮一麻的是,他已听出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声音仿佛就来自车厢外。 他猛地掀开旁侧锦帘,向外张望。 然后,正见一张圆乎乎的脸靠上来,鼻子差点和他碰到一起。 他猝不及防,惊得猛向后退了一步,正撞上纤羽。 纤羽惊叫,手中的茶壶已然跌落,立时壶碎水流,很快漫到了许从悦的脚边。 那张圆脸便绽开大大的笑容。 “可惜了,这种名匠所制的银砂老壶能酿味,能留香,如今有银子也没地儿买去。倒是这安溪青茶虽珍贵,年年都有上贡,回头和太子要一斤半斤的应该不难。” 许从悦再顾不得什么茶壶茶叶,看着那张憨笑着的脸庞有种快要精神错乱的幻觉。 没错,他敢肯定,眼前这个穿戴着他家随从衣饰的丫头,就是那天害得他被人穷追不舍差点吐血当场的太子妃。 可太子许思颜给他介绍时说得明明白白,说她是御史大夫楼小眠的侍儿…… 于是,眼前的少女只能算是地位极低的小小侍儿? 可她明明蜀主心爱的公主,吴帝心爱的太子妃,当作侍儿稍微不敬了那么一点点,只怕那两位追究起来,他得摸摸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还好端端长在脖子上了! ==================================== 惊弦起,衣袂翩跹谁家女(四) 许从悦默念着自己的身份和少女的身份,好久才能挤出一丝笑来,“咦,姑娘不是楼大人的侍儿吗?怎会在这里?” 木槿低头看看身上的男装,笑道:“哦,雍王爷有个随从闹肚子,一时不能来,所以喊我替班。(.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舒榒駑襻” “替……替班!” 许从悦看向他的侍卫长。 侍卫长发现异常,早已放慢了车队速度,自己打马奔过来,诚惶诚恐地回道:“王爷恕罪!属下……属下不知此事,也不知这位……这位姑娘什么时候跑来车队中的……” 他只是刚刚才发现车队里少了一个最矮瘦最不引人注意的侍从,他的衣服不知怎的穿到了这个丫头身上。 许从悦也不知道这个看着又呆又木的太子妃什么时候跑来的。 但他想,既然这丫头说那位随从在闹肚子,那么他多半还呆在守静观的茅房里…… 侍卫长问:“王爷,要不要属下回守静观去找一找?” 许从悦叹道:“找人倒不必了,你亲自快马奔回守静观告诉楼大人一声,说他一个侍儿跑我们这里来了,问问是把她丢在驿馆呢,还是由我先带上雍去?” 他抬眼看看天色,“我们就在前面驿馆等着,估计到夜里也该传回消息了!” 侍卫长应了,急急策马,往来路奔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许从悦这才向木槿笑了笑,“姑娘,外面风大,吹得满脸灰,就不漂亮了,不如到车里来吧,还可以喝盏热茶呢!” “好呀!” 木槿应着,看马车已经缓慢得差不多停下来,才下了马,毫不客套地跨上车去,大大方方地掀帘进去,随手解了外面男装丢在地上,露出里边浅紫色的丝绸华衣,才坐到许从悦身畔,无视纤羽又惊讶又愤怒的眼神,一边摘了冠帽梳理长发,一边向许从悦赞赏微笑。 “桃花,你真是好人!” 许从悦一眯眼,漂亮的桃花眼里若有尖锐的锋芒闪过,“姑娘,你在叫谁?” 木槿笑道:“自然叫你。你生得真美,跟桃花似的,叫桃花最合适了!诶,桃花是不是有些像女孩儿名字?要不,我叫你紫桃花可好?” “紫……桃花!” “是呀,紫桃花!我前儿还遇到一个黑桃花呢,没看清他的脸,不过感觉他也是个很美的。” 马车摇摇晃晃继续往前行进,许从悦只觉心头也跟着在摇摇晃晃,忍不住摸摸自己心口。 然后,他若有所悟,“是不是生得好的男人都可以用桃花相称?” “嗯,差不多吧! 木槿向纤羽招招手,纤羽不解走近些,木槿已用两根手指拈住她手中的小小茶盏,把那茶水一饮而尽。 纤羽骇呆了,“这位姑娘,这是功夫茶,不是这样喝的!” 木槿笑道:“功夫茶?嗯,挺解渴的!” =================================== 惊弦起,衣袂翩跹谁家女(五) 她将空了的茶盏放回纤羽手上。舒榒駑襻 纤羽便觉自己浑身长嘴也没法和这人理论了,握着空茶盏向主人投去求助的眼神。 茶壶已经摔了,虽有备用的,却不知哪个箱笼里,得到了驿馆好生翻寻。如今才傍晚时分,距离住宿的驿馆可能还需要一个时辰,没茶了主人喝什么? 许从悦却已没心思体谅小美人的心境,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饶有兴趣地问向木槿:“太子与楼大人生得都好,想来在姑娘心里也该以桃花相称了?” 木槿点头,“正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你主人楼大人是什么桃花?” “楼大人又温和,又清雅,担得起一个碧字。嗯,碧桃花!” “那太子呢?” “太子……” 木槿忽笑了笑,难得的温柔,让许从悦忽然便开始猜想,她对自己夫婿的情感应该还是比较特别的…… 然后,他便听木槿朗声道:“太子就是一朵烂桃花!” 许从悦下巴差点张得掉下来,连忙伸手托住,问道:“何解?” 木槿娓娓道来:“十三岁就开始纳妾,不管是贵是贱,看着有几分姿色的就往自己房里拉,纲纪国法一概不理……桃花本就花期短暂,你算算,他开这么久,也该枯萎了吧?所以是烂桃花!” 许从悦便道:“对,萎了,早萎了!” 他这般说着,却再也忍不住,已然笑得猥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木槿见他神色怪异,便睁着大眼睛瞪他。 许从悦忙咳了一声,正色道:“姑娘言之有理。听姑娘这么说来,果然是朵烂桃花,烂桃花!” 其实木槿所言,他亦有所耳闻。 所谓为女色败坏纲纪国法,一则指许思颜宠爱慕容依依,纵容慕容家横行朝堂,甚至弄出诸多丑行甚至恶行;二则应该是指沈南霜了。 沈南霜出身微贱,据说母亲是个风尘女子,因不想女儿重蹈自己覆辙,遂将其送入道观修行。沈南霜便是在道观学了身好武艺,却在长成后与一纪姓官员纠缠不清。 后来纪家因贪腐之事被抄,满门入狱,沈南霜竟冒险劫狱。谁知许思颜那日亲自夜审此案,将沈南霜逮个正着,见她容色过人,遂将其带回太子府,一夜**后,第二日便传令将纪家从轻发落,只将为首者革职了事,连抄了的家产屋宇都令尽数发还。 许思颜虽不待见太子妃,甚至都懒得将其引见给自己堂兄,据许从悦看来,这太子妃瞧来没那么呆呢,能知晓这些事儿,至少证明呆得还没那么彻底…… 许从悦沉吟时,一抬头却见木槿又在嗑起了瓜子,边嗑边从掀开旁边锦帘欣赏外面风景,浑不在意旁边的纤羽已经对地上破碎的茶壶快要哭出声来。 ===================================== 惊弦起,衣袂翩跹谁家女(六) 芊芊柔婉,娇媚可人,真是我见犹怜。舒榒駑襻 许从悦有些心疼。 也许她更受不了的是眼前这个同为侍儿的丫头可以和主人同吃同坐,平白踩她一头吧? 可这也只能怪她自己投胎没投个好人家,嫁人没嫁到太子府。——不受宠没关系,有当皇帝的公爹偏爱也不错。 许从悦正想着时,木槿的脸色忽然变了,眼睛瞪得极大,甚至有几分惊惧。 太子妃向来以呆出名,扎她一针都不知道叫痛的那种,居然晓得害怕? 许从悦还在纳闷,便见木槿回头问道:“你逃命逃得快吗?” 然后,她一矮身,人已蹲了下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嗯?” 许从悦犹未及察看,便见一支利箭擦着耳边飞过,然后便是嗖嗖嗖的箭矢声汇集成片,不绝于耳。外面呼喝惨叫声已连连响起,更有数支箭矢长了眼睛般紧随先前那支从侧面的窗口射了进来。 纤羽惊吓地尖叫,瘫软在地上时,犹自拖着长长的尾音。 也幸亏她提前倒地。 下一刻,车夫的惨叫声传来,紧跟着是受惊的马匹跃起,许从悦他们所乘坐的马车失去控制,猛地一颠,便往旁侧冲了过去,重重地冲到了路边的沟渠内,已经侧翻在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纤羽本就倒在地上,重心甚稳,虽是哭叫,一时倒还无碍;木槿紧攀着座椅蜷在角落,更是毫发无伤。 她叹道:“幸亏雍王殿下这车厢坚固,不然该散架了吧?” 许从悦明知有极厉害的敌手伏击,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给她这么一说,更是添堵几分。 只是如今这状况,却比那夜一时意气用事扮作慕容家的奸细劫了慕容良娣或太子妃潜逃更要惊险百倍。 单从外面传出的弓箭声和厮杀声来看,这群刺客不但人数众多,身手高明,而且出手狠辣,志在必得…… 这些刺客,想要的是他们的性命! 虽然他一时想不出,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想要他这个富贵却闲散的雍王的性命,而且在出京不远的天子脚下! 不过,如果弄丢了另一个人的性命,便是他能逃出刺客毒手,也逃不开皇帝叔父的问责…… 他一把拖起赖在地上的木槿,说道:“走!” 宝剑执于手中,他劈开车门前的锦帘,正要弯腰离去时,忽觉脚下一紧。 低头看时,却是纤羽抱紧他小腿,呜咽道:“王爷,带我走,带我走,我怕……” 许从悦吸了口气,看向木槿。 木槿松开他的手,扯了扯唇角弯出个笑弧,“嗯,你带她走。” 许从悦皱眉,一把重将她握紧,却俯身向纤羽低声道:“乖,别出声,只需我出去,他们未必还会到车里来搜查。再则你生得如此绝色,他们便是发现了也未必舍得杀你……” ======================================= 惊弦起,衣袂翩跹谁家女(七) 木槿生得不够美貌,没人怜香惜玉,所以必须由他来怜香惜玉带她走? “王……王爷……” 纤羽不可置信,愤恨地瞪着木槿,还要去拉许从悦时,许从悦用力一挣,便已挣开她,自顾从车里扯出木槿,拉了她便往远处奔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 此时箭雨已歇,但见二三十名蒙面刺客正手执兵刃与雍王府的人厮杀着。 许从悦从人不少,但他入京是问安的,又不是打架的,哪可能全是高手?倒有一半以上是服侍他日常起居的,并不懂武艺,此时已被切瓜似的砍得差不多了。 其余侍卫倒还尽职,也不顾敌我悬殊,拼死阻拦着刺客往马车这边赶;待见许从悦从马车中逃出,更是不要命地阻截前来追击的刺客。 饶是木槿自小学艺,到底深宫娇养至今,眼见这些牛高马大的雍王府侍卫一个接一个倒地惨死,亦觉头皮发炸,浑身汗毛森森竖起,竟不敢去看那些还在流血的尸体,只觉一阵阵地微微晕眩。 许从悦依然如那夜劫持她一般,将她揽于怀间,发足往前飞奔。(.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刺客的人数多,身手高,实力超出雍王府之人太多,加之许从悦又带着木槿,不一时便已被七八名刺客盯紧,且后边还有人不断摆脱对手追过来…… 数里处有炊烟袅袅,想必应该有村落有人群。但寻常村民大约也无法和这群不知从何而来的高明刺客相提并论,若去求救,无非多添上一群刀下冤魂。 木槿正想着时,许从悦也已转了方向,只往不远处形如卧虎的一座山岗奔去。 此时乃盛夏时节,草木葱茏,满山滴翠,若能逃入密林之中,想来还有可能摆脱追兵。 她一边想着,一边悄悄在随身带的小包裹中翻寻是否可资退敌之物。 许从悦觉出她又在掏摸什么,咬牙切齿道:“别乱动!现在不许吃葵瓜子!” 上回他给郁得快要吐血,但这回再有差池,他直接得流血丧命了! 木槿正要辩解时,只闻弓弦声响,耳边已有冷箭“嗖嗖”飞过的声音。 大约也怕他们借山林藏身,刺客们仗着人多势众,一边追逐,一边分出人手来暗施冷箭。 许从悦武艺虽高,到底负着一人,再要提防躲避暗箭,行动便不得不迟缓下来。 木槿觉出不对,挣扎道:“雍王殿下,放我下来,我能照顾自己!” 许从悦恨不得捏死她,按住她肩膀将她揽得更紧,怒道:“你再乱动我先砍了你,省得你落在别人手中零碎受罪!” 木槿道:“我不让别人零碎受罪就好了,谁敢让我零碎受罪?你放下我,我来对付他们!” “你闭……” ====================================== 惊弦起,衣袂翩跹谁家女(八) 许从悦厉声呵斥,却蓦地中断,连身形都踉跄了下,差点没摔倒在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舒榒駑襻 木槿趁机自他怀里挣扎出来,急忙察看时,却见他背上中了一箭,目测应该扎得极深,鲜血已飞快将他衣衫染湿大睡。 他脸色发白,却向木槿低吼:“还不快走?” 此时已行至山林边,众刺客追逐愈急。木槿伸手便拉许从悦,说道:“快,奔林子里去!” 许从悦白着脸向后瞧了一眼,低声道:“他们目标应该在我,我拦住他们,你自己跑林子里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木槿叫道:“拦什么拦,快逃啊!” 却将许从悦狠命一拉,躲过疾射来的一支利箭,飞奔往林子里。 许从悦只觉射入体内的箭尖在骨肉间磨擦着扎得更深,疼得差点晕过去,眼前一阵昏黑,跌跌撞撞跟在木槿后面奔了数十步,稍回过神来,便见刺客已经就在身后,几乎能感觉得出他们滴着血的刀锋上传来的杀气。(.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正要咬牙回头斩上几人时,忽见木槿回身掷出一物,叫道:“看我的‘百步见阎罗’!” 但闻“啪”的一声,那物在他们身后炸开,顿见浓烟滚滚,迅速弥漫于数丈以内,令人无法视物。 木槿一边拉着许从悦飞奔,一边叫道:“是行百步即见阎罗的毒烟呀,快快屏息闪避!” 有毒无毒暂时无人知晓,但这烟气蕴着刺鼻怪味,显然不是一般烟气可比。 饶是那些刺客怎样高明毒辣,此刻失了敌人踪影,自己身陷未知险境,也不免阵脚大乱,木槿趁势疾奔,迅速藏向密林中,同时向另一个方向奋力飞出一物。 片刻后,一道深蓝色的焰火带着刺耳的锐响冲出,疾奔向空中,然后炸开,化作一朵花儿漾在空中,好一会儿才缓缓散去。 此刻天色渐暮,那焰火在深蓝的天空极是明晰,甚至能辨得出,那焰火形成的花儿乃是一朵木槿。 对于远方的部属来说,只能根据这焰火找到大致的方位;但对于刺客来说,近在咫尺,他们可以分辨出焰火发出的准确方向。 自然,刺客们也会猜到,这焰火必是求救讯号。 刺杀皇亲何等罪名,他们不顾忌自己,也得顾忌着自己九族亲人吧?能因此给惊走自然再好不过…… 两人慌不择路,冲入密林一气奔出老远,许从悦再也支持不住,脚一软已扑倒在地。 木槿向后仔细瞧了瞧,估量着追兵暂时应该还没找到,忙扶起许从悦,说道:“来,黑桃花,我到那边帮你拔箭上药!” ================================== 惊弦起,衣袂翩跹谁家女(九) 许从悦古怪地看她一眼,却不得不强撑着站起身,随她紧走几步,奔到一处草木茂密的山石后,无力地坐倒在地。舒榒駑襻 木槿飞快把她的小包裹打开,把里面瓶瓶罐罐一股脑儿摊开,寻出几样来,才提过剑来划破许从悦后背衣衫,兀自安慰他道:“别担心,我医术虽比不上我母亲,这点箭伤还没放在眼里。来,把这两颗药丸含在嘴里,提神镇痛的……” 许从悦点头,“放心,我不怕。你……你尽管治吧!” “好……好。” 木槿笑着,按在许从悦背上的手却微微发抖。[.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许从悦微侧头,便看到了透过树荫投入的浅黄夕阳下,她正试探着去握那箭羽,却又犹豫着不敢动手。那圆圆面庞已经泛了白,黑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却分明正用笑意掩饰着不安。 从蜀国公主到吴国太子妃,她受过娇宠,也受过冷落,可任凭那些流言蜚语怎样嘲她谤她笑她,她身周始终有人小心地保护,不容她受到半分惊吓或伤害,更别说像今日这般被人追杀逃命,直面鲜血和死亡了。 现在,到底是谁在怕? 许从悦握紧拳,轻笑道:“对于一个敢闯宫劫太子妃的大盗来说,这点伤其实真的算不得什么。” 木槿不觉看向他,“你……你……” 许从悦笑道:“还装傻?你不是早就认出来了?其实我本来只想和慕容宣开个玩笑。” “临邛王?” “太嚣张了!给几个大臣参奏又怎样?本就仗了皇后和太子的宠信无法无天,还想掩耳盗铃,盗了那密折出来好除掉那些敢和慕容家作对的大臣,我实在是瞧不惯!” “于是,雍王殿下亲自动手,把那折子提前给偷了?” 许从悦哂笑,“我没那么闲。何况皇叔父和太子自有主意,我一个藩王,为和当朝权臣作对,莫名其妙去偷什么折子,不是给自己找事儿么?” 木槿被他拉着说话,倒觉得放松了些,对着那不断流血的箭创也没那么犯晕了,一边先将止疼的药粉洒到伤处,一边道:“你不是瞧不惯慕容家那作派,打算当一回江湖大侠吗?” 许从悦叹道:“丫头,如果我说我是一时糊涂,你相信吗?” “嗯?” “我不该瞎了眼看到涵元殿外的小太监偷了折子出来,正悄悄交给慕容家的人……遂蒙了面过去将折子抢下来,大呼有刺客……” “然后那边必定有人过去抓刺客了?抓到他们没?” “抓什么刺客呀!” 许从悦悲愤叹息,“他们一受惊,折子也不要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依然是宫里当差的太监和女官,我抓着那折子在手里,却莫名其妙成刺客了!最倒霉的是,我看着宫里乱了,怕被人发现,赶紧藏在慕容良娣的车下出宫,谁知临到太子府,车轴居然断了!” =============================== 惊弦起,衣袂翩跹谁家女(十) 木槿失笑,再不肯告诉他,那车轴正是明姑姑做的好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 她也终于明白当日黑桃花为什么莫名其妙直奔慕容府了,“你当日把我引入慕容府,是不是就憋了口气,想告诉太子府,盗折子劫太子妃的,是慕容府的人?” 许从悦叹道:“我可不是存心嫁祸。他家本来就盗了折子,对不对?可惜那日……” 那日某人的嗓门太大了些,生生地暴露了他们的行踪,——虽然他看到那些蛇也想惊叫。 当日木槿以及许思颜都想到了有人在嫁祸太子府,甚至人选都自以为是地猜了几回,却不料竟是这样的内情。 但木槿尚有疑惑,忍不住继续追问道:“太监宫人都好端端的各回各家了,你堂堂一个亲王,还怕在宫里被人当刺客抓?” 她细一思量,沉吟道:“那日仿佛没听说你入宫。” 许从悦脸色便不大好看,“我本就是偷偷入宫的。” “偷偷入宫?” 以许从悦的尊贵,需要偷偷入宫? “是。”许从悦向她招招手,待她侧耳过来,才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旁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喜欢上皇宫里一个不得宠的小妃嫔了,但被发现肯定会说我大逆不道,所以每次都只能乔装偷偷混进去相会。” 木槿怔了怔,再一想许从悦这性情,这模样,正是不折不扣的风流公子,也的确像个多情种子,遂道:“哦,这也不难。宫里虽有些妃嫔,但多是放着摆设的,父皇甚少临幸,上回还和李随说不该耽误了她们呢!你且告诉我你喜欢的是哪一个,我去和父皇说,找个由头放出宫去,到时你悄悄接回你王府,改名换姓做了你的侍妾,从此花好月圆,岂不是妙极?” 许从悦大喜,说道:“如此,多谢了!” “嗯,那妃嫔姓甚名谁?” 许从悦笑得不胜狡黠,“那妃子姓萧,名木槿!” 木槿这才知晓被他戏耍,顿时恶从胆边生,对着那血也不晕了,伸手将他背上的箭用力一拔,只听许从悦闷哼一声,勉强向她一笑,便已晕了过去。 “黑桃花!黑桃花!” 木槿唤了两声,见许从悦再无声息,才知是他真的晕过去了。 眼见他虽服了药,伤处依然血如泉涌,她再顾不得对着鲜血发晕,急取出伤药,也不论多么珍贵稀罕,一股脑儿往他伤处倒去。 明姑姑为她预备的东西大多是从蜀国带来的,药类更是她的母后夏欢颜亲自调配。 夏欢颜医术极高,待成了蜀国国后,各类工具和药材自然都是最好的,配出的药不能说举世无双,至少也是天下罕见。许从悦虽一时晕过去,但所幸未伤内脏,一番内服外敷后,原来微弱的呼吸终于开始均匀起来。 ================================== 惊弦起,衣袂翩跹谁家女(十一) 这一日,许思颜一直觉得有些坐立不安,而楼小眠也像心神不宁。[.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舒榒駑襻 至晚膳时,许思颜眼见楼小眠喝汤居然把自己烫着,忍不住问:“你好端端的发什么呆?记挂着木槿那丫头?” 楼小眠静了静,答道:“想到今日迷晕太子妃,微臣不安。” “心怀愧疚?” “不是。我是怕下回见面,她会拿老大拳头打我。” “没事,郑仓的拳头比她的大!” “哎,至少不会再和我一起弹琴吹笛了!” “没事,我陪你弹。”许思颜拍向他的肩,笑道,“何况男色也是色,木槿生得不甚美,由本公子陪你岂不是更有雅趣?” 楼小眠甩了甩肩,再甩了甩肩,见没能甩开,终于忍无可忍地用指甲弹了弹许思颜那厚颜无耻的手,说道:“太子,有句话不知微臣当讲不当讲?” 许思颜扫兴,“当讲不当讲,估计你都会讲吧?” 楼小眠果然老老实实道:“男色虽美,但我若有欣赏男色的嗜好,不如回房自个儿照镜子。何况太子殿下琴艺虽佳,可与太子妃比起来,那可不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差别,而是跬步与千里的差别……” “你住口罢!不是说一句吗?哪来那么多句?”楼小眠那一脸好心好意劝他节哀认命的神情,终于让许思颜忍无可忍,“我瞧着不是你迷晕了太子妃,而是太子妃迷晕了你!” 楼小眠微笑道:“太子妃的琴艺着实在让微臣着迷。” 二人私交极好,平时言谈之间并无太多忌讳。楼小眠坦然承认对太子妃的欣赏,许思颜反而无言以对,只纳闷道:“说来也是奇事,平时并未听说她会弹琴。父皇精通音律,她在我跟前装呆卖傻便罢了,为何连在父皇跟前都未弹过?” 楼小眠道:“微臣不知。” 心里却已想起,木槿似曾说过,她有一位极敬重的长辈,可称知音,却可能不爱听她弹琴…… 想必指的便是吴帝许知言了。 他亦听说过许知言与木槿母后的种种传闻,隐约察觉出许思颜对此颇有心结,便不肯多提一句。 二人正闲聊时,却见有成谕急急奔来,回道:“太子殿下,刚送太子妃回京的护卫回来了,说……说车上的太子妃变了个人……” 许思颜照旧夹菜,不急不缓道:“变了个人?她又在装疯卖傻吧?她在这方面的道行绝对比她的武艺或琴艺强多了!” 成谕道:“不是,是换了个人……是换成个男人了!” “男人?” 许思颜吃不下菜了。 楼小眠立刻声明:“我的确下了药,是看着她昏睡过去的!” ==================================== 惊弦起,衣袂翩跹谁家女(十二) 沈南霜赶紧跟着说道:“是我亲自把太子妃抱上车的,怕路上有风,还特地为她盖了条薄毯子。舒榒駑襻” 成谕道:“半路护卫发现太子妃头和脸都蒙上了毯子,怕她热坏,遂勒马查看,才发现变作个男人了!” 沈南霜懵了,“临行前我还特地把他们两个喊过去仔细吩咐了,生怕出了差错。” 楼小眠便看向许思颜。 后者沉默片刻,慢慢道:“多半就是你喊那两位仔细吩咐时车上便已出了差错!我原便说,你亲自送她回去比较合适。” 沈南霜垂头不敢答话。 这时,外面忽然一阵喧嚣。 许思颜还未及让人出去查看,便见有随从趔趄着狼狈奔入,匆匆禀道:“太子殿下,绯期公子来了!” 话未了,一道红影迅速飘入,后面跟着掩着胸气息不匀的周少锋。 许思颜稳稳坐着看向来人,眉心微皱。 那人已走到许思颜面前,也不跪拜,只一揖为礼:“孟绯期见过太子!” 此人一身红衣烈烈如火,容色俊秀异常,却冷若冰霜,傲气凌人,目无下尘,正是吴帝许知言身边的孟绯期。 许知言在三年多前一次礼佛时遇到此人,见其心性骄傲,行事乖张,却出身高贵,武艺绝高,遂生爱才之心,将其带入宫中,以客卿相待,颇为礼遇。故而他虽未受任何官职,在宫中极受尊重,——便是看不顺眼他的,如果不想被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也不会当面对他无礼。 当然,再怎么孤僻乖张,也不可能在吴帝和太子跟前太过张狂。 许思颜瞥一眼自己那些被逐得狼狈的侍从,端起茶盏不急不慌啜了一口,方才缓缓问:“有事?” 孟绯期目注许思颜,冷淡问道:“敢问太子,太子妃何在?” 许思颜顿了顿,立时料到他必是奉了父皇密旨而来,遂淡淡笑着答道:“太子妃是怎样的人,父皇再清楚不过。腿长在她身上,我须不能拿绳子将她捆回去,只能由她去了。怎么?绯期,你这是在跟本宫要人?” 孟绯期冷冷一笑,“在下不敢!但跟在下一起出京寻人的凤仪院护卫说,方才看到了太子妃的求救信号,却不是太子妃亲自发出的,应该辗转从别处传来的。他们已循着那信号去寻人,初步判断太子妃应该已在六七十里外,且处境极险。” “不可能!” 沈南霜已禁不住脱口而出。 太子妃显然想跟着去北地逛逛,暂时不想回宫;那么她不应该等着许思颜、楼小眠出发时再缠过来跟着一起去吗? =================================== 注意,这朵不是桃花!如果硬要说他是桃花的话,他是夹竹桃! 孤鸿影,倚天横剑清风淡(一) 许思颜皱眉,转头看向成谕,“那个替代太子妃呆在马车上的男子,是什么人?” 成谕忙答道:“不知。舒榒駑襻听闻中了迷.药,晕过去了,护送太子妃回去的护卫急着快马回来回禀,还未及先救醒那男子。” 旁边忽有盘盏声响,许思颜回头,却是楼小眠匆忙站起,带翻了面前的茶盏。他脸色微微发白,失声道:“雍王!” 雍王也去江北。木槿眼见她的夫婿和“知己”联起手来算计她,失望之下很可能抛开他们跟雍王一起走。而雍王许从悦带的从人不少,只怕和许思颜、楼小眠二人加起来的相当了,其中少了一人或混入一人,并不那么容易被觉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便是跟去了,也不妨事。雍王那里还在乎多她一个同行?” 许思颜这样说着,却已站起身,吩咐道:“备马!通知大家准备出发,还是连夜赶过去先和雍王会合吧!” 众人连声应诺时,孟绯期已飞身出去,但闻他疏狂清冷的声线越来越远,依然清晰飘到众人耳边:“江北方向的官道么?在下先行过去查探太子妃的消息……告辞!” 人都走得没影了,还说什么告辞…… 许思颜不怒反笑,向楼小眠道:“父皇真是好眼力!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确实很能培养自己的忍耐力!” 楼小眠已镇定下来,微笑道:“那是。怎么可能个个都如我这般好性情,由着太子殿下搓圆捏扁,欺负到死呢!” 许思颜斜眼睨之,胸中怒意却不觉间散去许多。 这时,那边又有人回道:“雍王派人见楼大人。” 急召进来问时,却是雍王身边的侍卫长。 “雍王殿下说,楼大人一个小侍儿混在车队里跟去了,问是由他一路带去江北呢,还是把她放在松池驿馆?” 许思颜叹道:“不劳他费心,我就这去接她!小眠,你且休息一晚,回头在再赶去。我在前面驿站等你。” 想着他的太子妃似乎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他有些头疼,“若她无事,我便如你所愿,边等你边在那里和她相处相处。” 如果他父皇暗中支持,只怕他很难将她赶回去了。却不知“相处”到最后,那边驿馆会不会在他们的争执中被拆了…… 楼小眠叹气,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注视着他,然后问向那侍卫长:“雍王殿下到何处了?” 侍卫长忙答道:“我离开时已经过了七里桥。想来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前方松池驿了吧?” 楼小眠便道,“七里桥再往前四五里,就是伏虎岗。从京城到松池驿的官道,独那里地势险要,山道纵横。几次战乱,伏虎岗都曾出现过小股盗匪,扰得官民不安。算来那里距此地应该正是七十里左右。” ===================================== 孤鸿影,倚天横剑清风淡(二) 也就是说,那里与凤仪院护卫们说的太子妃求救信号所发出距离大致相若。舒榒駑襻 许思颜点头,“好,我到那边多留意下。成谕,拿我的手谕去苏将军军营,立刻调一队精兵前往伏虎岗候命!” 成谕急急应了,忙叫人取来纸笔。 周少锋在旁纳闷地问向沈南霜:“雍王能文能武,手下也不弱,太子妃跟在他身边也出不了什么事吧?” 沈南霜也不解,答道:“有备无患吧!” 毕竟那是太子妃,太子府真正的女主人,大吴未来的国母…… -------------------------------- 许从悦醒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他稍稍一动,便觉自己伤处被衣角撕下的布条重重裹缠着,也不知裹了多少道,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他苦笑道:“你把我当粽子裹了吗?” 木槿蔫蔫地坐在他旁边,拔了青草在手里蹭着,说道:“我没学过裹粽子,不过,我现在很想学学蒸粽子。” “饿了?” “难道你不饿?不过这会儿便是有饭菜,只怕也吃不下。” 木槿无奈地叹气,拍下叮在脖子上的一只大蚊子,继续拿青草揉搓着手。 许从悦已看出她不但身怀武艺,且颇有心计,绝不是传说中的木头公主,只是自幼娇养,恐怕还有些晕血症状,想来为自己包扎伤口时必定相当难受,不觉心下歉然,柔声道:“方才我们逃过来时,依稀记得东边有水流声,应该可以找到山溪先洗洗手。” 木槿叹道:“我怕你被虎狼叼去呀!” 许从悦微笑道:“那你现在去洗也成,我便是受伤,自保之力还是有的。——不过,上回你说你和你母亲一样不认路,不会是真的吧?” 木槿便做了个鬼脸,“便是把我丢沙漠里,我都找得回来!不过便是不怕豺狼虎豹,也得小心那些刺客。他们多半还在山里寻我们。” 许从悦一怔,“他们中了你那什么行百步即见阎罗的毒烟,便是不死也该伤了一半,暂时顾不得搜寻我们吧?” 木槿道:“哪是什么毒烟啊?不过生些烟气让人呛咳两声,等烟散了,顶多喉咙有些不适,连小鬼都见不了,何况阎罗!” 许从悦不觉皱眉,“那是有些麻烦。不过,你当时也发了焰火,应该是通知部属来救了吧?” 木槿望天叹息,“通知了,但这里是吴国,不是我们蜀国。便是有个把蜀国的眼线恰好在附近能帮我把消息传出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救我。我原以为明天才会出发往江北,让我的护卫今天在守静观附近休整,可恶许思颜那混蛋哪……我还没来得及知会他们跟上来呢!” 许从悦静默片刻,不得不下了断言:“木槿,大约我们得在这里喂一夜蚊子了!” ================================== 孤鸿影,倚天横剑清风淡(三) 他身上都是血腥味儿,自然更招蚊子,此时手上脸上已经好几个大疙瘩,犹自苦中作乐道:“幸好这地儿草丛虽多,不像有蛇窝的样子。舒榒駑襻” 木槿的神色便有些怪异,似笑非笑,“如果你想找一群蛇来相伴,倒也很容易。” 许从悦恍然大悟,“你、你……” 世间事总是如此,把别人当成呆子时,往往自己会成了呆子;想看别人笑话时,往往自己就成了笑话。 他正懊恼之际,木槿忽警觉地站起,飞身奔出灌木,小心向下查看。 许从悦也已听到隐约的人声,连忙强撑着过去看时,已见不远处两支火把闪烁,数道人影正往这边寻来。 山间无路,木槿拉着他本就是只顾冲往林木茂盛便于藏身的地方逃,奔到哪里哪里算哪里,然后径自躲在了这处还算隐蔽的山石后。 此地虽说不上山高林深,但刺客到底就那么些人,又有夜色掩护,即便近在百步之内,想找到他们也绝不容易。 可眼前看来,那群人竟似早已知道他们藏身之处,眼见着那火把若隐若现,分明正径直往这边奔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两人对视一眼,木槿已问道:“你还走得了路吗?” 许从悦苦笑道:“走不了也得走吧?” 木槿弯腰,将许从悦沾满血渍的残破外衣包起,拉过许从悦,低声道:“走!” 许从悦点头,忍着伤痛随在她身后向前奔逃。 行不了几步,木槿悄声道:“等一等。” 她顿下身,将那沾着血的衣物沿着草丛拖着向旁边走了丈余,正到一处山洞前。木槿奔进去,将脏衣掷入,又取出一只瓷瓶,拔出瓶塞,也用力丢了进去。 惟恐那些人发现不了这山洞,她返身出来,顺手又将一方丝帕挂在洞外下风处的灌木上,只作无意飘落的模样。 一切停当,她方才奔回,重新拉了许从悦道:“走!” 许从悦问:“你怀疑他们带着猎犬?” 木槿道:“没听见犬吠,应该不是猎犬。说不准是别的什么东西,多半还是循着咱们的气味跟来的。” 当年她母亲夏欢颜千里迢迢到塞外寻找萧寻,虽然不认路,却凭着在萧寻身上所种的母子情深蛊,绕过千军万马将他寻到;而她上回在楼家所用的游丝素心香,同样是利用一种素心蛊对此香的辨识度告诉部属自己的位置。只是如今隔得太远,等部属找来那香味早就散了,而她当然也不可能在原来位置了。 但由此愈可见得那些刺客来历不凡了。刺杀那么多人后,不但没走,还敢搜山,且短短一两个时辰,便不知找着了什么珍奇玩意儿过来带路搜人。 ================================== 孤鸿影,倚天横剑清风淡(四) 许从悦已是万分不解,叹道:“奇了奇了,我到底得罪了哪路瘟神,这般追得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木槿道:“谁说的?你想要入地我现在就能挖个坑埋了你,要门做什么?” “……” “不过那些刺客如果入了那山洞,估计和入地也差不多了!” 木槿的声音听来很有些兴奋。舒榒駑襻 而许从悦却禁不住有几分惊悚,“你……刚刚动了手脚?” 木槿点头,“你昏睡时我在附近查看过,当时发现了这山洞,本打算等你醒了先带你到那里歇一晚的。如今不想被人瓮中捉鳖,只好留着捉他们了!” “你放了什么在里边?” “没什么,也是你刚提醒了我,所以我在那里给他们预备了一个蛇窝。话说,招蛇引蝎子的药,就那么一瓶,希望别浪费了才好。” 许从悦便顾不得后背伤处疼得愈发厉害,向前奔得极快,惟恐走得慢了,那些兴奋奔来的蛇会误把他当了晚饭。 两人又行出数百步,便听得那边接二连三传出惊恐之极的惨叫声。 许从悦毛骨悚然,叹道:“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木槿笑道:“对呀,最毒妇人心,说的就是我。刚应该把你也丢进去,方才不负这蛇蝎心肠的美名!” 许从悦再不敢吱声,却觉步履越来越沉重,渐渐迈不向前,不由得缓慢下来。 朦朦月色下,木槿瞧不清他的脸色,却觉他握住自己的手越来越紧,伸手在他伤处一摸,已是大片黏湿,一直挂到衣角。 许从悦叹道:“别乱摸了,摸了满手的血,一时须没地方洗手。” 木槿不答,一跃身飞上旁边一株老松上,向四周查看半晌,复又飞身而下,说道:“可惜了,毒蛇们的盛情款待也没能留住他们。他们又追过来了!” 许从悦无奈道:“那么,麻烦你就继续当一回蛇蝎美人吧!他们想杀的应该是我,你别管我,自己走,应该能脱身!” 木槿问:“那你呢?” 许从悦抬头看向头顶密森森的林木,悠悠道:“这里风景不错,我想留这里欣赏风景。” “白痴!” 木槿白他一眼,伸手又拉他,“我瞧见一个藏身的好地儿了!跟我来!” 不久后,许从悦和木槿都已身在一棵高大的古柏之上。 她方才登高远眺,已注意到这边林木参天,等到近处时,更看清是许多古柏,也不知已在山间不知生长了几百年,棵棵枝繁叶茂,傲骨藏风,——嗯,也可以藏人。 于是她带许从悦在古柏下方四处奔走几圈,眼看那那些追来的刺客快到近前,方才随意挑了一棵攀上去,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许从悦也弄了上去。 ================================== 孤鸿影,倚天横剑清风淡(五) 柏树枝叶稠密,小枝众多,白天都绿森森的密不透风,夜间更是黑压压一团,走到树下仔细看都未必看得清上方有人,何况刺客知道他们一个受伤一个是女子,再猜不到他们会藏树上;便是猜到,方才他们在这里奔了数圈,四处都留有气息,数百棵古柏想一一清查,决计不是这么容易的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舒榒駑襻 许从悦借了木槿衣带的拉力,好容易在树枝上稳了身形,额上已尽是疼出的冷汗。 木槿怕他支持不住掉下去,用衣带将他绑扣在树上,才踩住旁边一根树桠,替他擦拭额上汗水,问道:“黑桃花,你还支持得住吗?受不了时,便睡一睡。” 这时候晕过去倒有可能,连死过去都比睡过去容易。 真是个全无心肝的女人。 许从悦无力地看着她,“丫头,你轻功比我还高,武艺也不会差到哪里……若我那夜抓了你起了点什么坏心眼,不知如今会怎样……” 木槿善良地笑了笑,“如今你就不会被人追杀得那么惨了!” 因为早就死无全尸了…… 许从悦心里默默替她补完下半句,忍着伤口被牵扯的疼痛先阖目歇息,只盼能尽快恢复些力气,若呆会还需奔逃,不至于丢脸到要拖累身旁的刁钻丫头。 ——到底谁传出的谣言,说太子妃木头木脑,蠢笨如猪?那些家伙绝对是瞎了眼呀瞎了眼! 当然,他当初也瞎了眼,活该被木槿当猴子似的耍了半夜。 当然,还有个眼更瞎的,才会把这样的宝贝当成累赘,丢在自家后院三年不闻不问,还恨不能一掌拍回千里之外,甩之踹之以图后快…… 想到此处时,他不止伤处疼痛,连心口都没来由地抽疼了下,不觉转头看向木槿。 木槿却全然没顾得上再看他,倾身贴于树桠上,仔细往下观望。 一群黑衣人竟已到了这边树林中,松枝火把举得高高的,正在四下寻觅。 其中一人手中持着只小小铁笼,正就着火光向内观察着,说道:“看吸血蝶的反应,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但它为何不是向一个方向飞,而是胡乱扑腾着想出来的模样?” 另一人大约是那什么吸血蝶的主人,仔细瞧了片刻答道:“我的小蝶经过特别训练,一旦吸食了某个人的鲜血,只会往那个人的方向追击。但毕竟这么个小蝴蝶,追了这许久没追到食物,暴躁了想自己出笼子追逐也是可能的。” 旁边便有一个头领模样的刺客道:“不如把它放开试试?” 先前那蝴蝶主人忙道:“不可!这东西可不像猫儿狗儿那般有灵性,出了笼子根本不认我的。这天黑林深的,飞出去能不能找到太子和太子妃咱不知道,但咱们一定是找不回这蝴蝶了!” ================================= 孤鸿影,倚天横剑清风淡(六) 那头领便在纳闷,“说来也奇怪,那太子中箭,已经身受重伤,带着个女人能跑哪里去?莫非伤得不重?还能将咱们引蛇窟里去,这份才智倒是难得。舒榒駑襻” 旁边刺客也道:“是啊,听闻太子与太子妃向来不睦,这等紧要关头还肯把太子妃带在身边,着实怪异。傍晚小弟远远瞧过他们一眼,太子果然如传说般俊秀得很,只是那太子妃也太过寻常了吧?” 那刺客头领道:“你们懂什么?太子妃再寻常,太子也需保着她!有她在,许思颜的太子之位,既有皇帝撑腰,又有蜀国相援,谁能动摇分毫?咱们且不管他,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取了他的头颅换咱们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便是!快四处找找,这两人一伤一弱,还怕跑天上去不成?” 众刺客都是精神大振,各各点头称是,又分散开来四处寻觅。 古柏上的那两人却已听得呆住了峥。 许从悦无辜地看向木槿,木槿无奈地摊摊手,一脸的不忿和不值。 若被追杀的是许思颜,他必定早已自顾逃命了事,才不稀罕她背后的什么蜀国之援;而她也必定趁乱逃之夭夭,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玩够了再返身来寻许思颜。 若是他没死呢,她只得继续当她的倒霉太子妃;若他死了,就得劳烦她为他收尸守孝,早早当她自由快活的小寡妇…客… 不过那样蜀国的母后和吴国的父皇都得伤心死了…… 于是,这一次许从悦和她当了替死鬼,也不算冤吧? 她叹了口气,悄声道:“其实也不算坏事对不对?他们把你当太子追杀,至少太子安全了,对不?如此忠勇可嘉,回头皇上和太子必定大大有赏。” 许从悦咬牙道:“太子妃对太子可真是情深意重,感天动地哪!” 木槿讪讪一笑,看他神色着实不好看,掏半天袖子终于又掏出块帕子来,伸手替他擦拭背上流出的血,温柔说道:“放松放松,看看,这一激动血流得更快了!” 这温柔体贴得也可以感天动地了…… 许从悦深感自己委实消受不起,伏在树桠上再不想说话了。 --------------------------------- 十余名刺客在古柏林里搜了大约半个时辰,终究一无所获,却慢慢依然汇聚在他们藏身的那株古柏附近。 那蝴蝶主人道:“奇了,小蝶扑来扑去,总是指向这边。难不成他们就藏于此地?” 几人便忍不住四下打量,甚至也有人抬头看了看树冠。 可他们持了火把在手,将方圆数丈照得亮如白昼。立于亮光之中往木叶森森的黑暗处打量,又能看到什么? 但如果真的飞到树上查看,那他们就麻烦了。 木槿怕许从悦支持不住会掉下去,趁着刺客离得稍远时,已经用衣带将他缚在树桠上,远远看着已与柏树融作一处,可若刺客上来查看,半步都休想逃开。 许从悦皱眉看向对面树桠上的木槿。 木槿也一直贴紧枝桠伏着,虽身处险境,居然没忘了她的本色行当,——见附近无人注意时,她便在树上剥起了葵瓜子,把瓜子壳小心藏到树丫间蛀出的树洞里,却把瓜子仁一粒粒收到随身的玉色小荷包里,直到刺客们重新聚回,才悄悄收了瓜子,捏着小荷包专注查看下方动静。 见许从悦看她,她笑了笑,将装着瓜子仁的的荷包递给他。 许从悦无语,默默地摇了摇头。 虽然失血过多,的确又饿又乏,可木槿好容易攒了这么点食物,若他敢吃了,她回头就是不砍他几刀,也会缝了他的嘴…… 女人的大方,信不得。 何况目前最重要的是怎么逃出生天好不好?眼看这些人已经开始疑心,说不准下一刻灵光一闪,便会扑树上来查找。 他的伤处依然疼痛,鲜血将伤口的药粉冲走了好些,如今虽不再大量出血,依然有血渍润透了衣物,慢慢滴下…… 下面一名刺客觉出有什么滴到脸上,随手抓了一把,嘀咕道:“这山里的雾水还真大!” 然后他看到了手上的血迹,怔了一怔后,便失声叫了起来:“血!他们藏在树上!” 树上树下的人俱是大惊。 木槿飞速将一物塞到许从悦怀里,在他耳边道:“别出声!” 几乎同时,凛冽寒光闪过,木槿的软剑出鞘,快速砍下一截柏枝,飞快将自己外衫搭上去笼了,然后抱着那柏枝飞身而下,远远看着,却似有人扶抱他人迅速逃逸而去。 她的反应极快,在刺客们飞身上来查看之前便已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分明早已决定好万不得已时便走这步险棋。 “是他们!快!快截住!” 十余刺客惊呼,齐齐纵身追去。 木槿抱着一个“人”,行动自然没那么快捷。许从柏树上远远瞧着,已是又惊又怕,眼见自己重伤在身,且给缚得极紧,一时挣脱不开,再不敢叫出声来,只是焦急地看向木槿逃去的方向。 但见“啪”的一声,又是浓烟四起,分明她又用了那什么“百步见阎罗”放出烟气来迷惑敌人眼目。 有了上次经验,刺客们已知那烟气无毒,虽目不能视,再不会如上次那般惊慌,只闻为首那人道:“盯紧了,万万别再放跑他们!” 呛咳声中,有人惊叫,有人叱骂,亦有兵刃相击的清脆声响,在黑夜中听得人的心肝都在颤悸。 烟气未散,便听有什么东西被重重掷地,然后便有人在叫:“她在这边,她……她抢走了蝴蝶!” 然后又有人催促道:“别管蝴蝶了,快,快追!” 再隔片刻,渐能视物时,便见只剩了原先持着铁笼的那人和吸血蝶的主人,正蹲在地上检视蝴蝶。 蝴蝶主人心疼地说道:“完了,活不成了!咱们这些人里就数你最灵巧,才把它给你拿着,你……你怎么就给她抢到了?” 另一人沮丧道:“只顾着看准她的方向追击,谁知她早瞄向我了,反而冲过来抢了铁笼便砸……” “哎,可惜了我的小蝶,养一个不知费了我多少工夫!” “没事,方才我看得分明,老大在她逃开时连发几枝袖箭,应该有一两枝袖箭射中她了!老大那箭你也知道的,涂的毒虽不至于见血封喉,可没有解药绝对活不过一炷香工夫!一个重伤一个中毒,看他们这回往哪里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如此想一想,咱们也算是为小蝶报仇了,对不对?” “也是……横竖咱们万万不可放跑了她,权且当用小蝶的命换了咱们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也值了!” 两人正恨恨说话时,只闻一声锐啸,忙抬眼看时,同样是先前出现过的焰火信号再度在前方出现。 此时已是亥时,夜深人静,焰火在漆黑的苍穹开出了硕大的花朵,色泽晶莹,光芒万丈,只怕数十里外的村庄都能看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再顾不得哀悼那蝴蝶,循了那焰火的方向,运起轻功飞奔而去。 许从悦满身的冷汗,握紧双拳伏在树上。紧绷的身体牵引伤口,又有鲜血沥沥而下。可他已觉不出疼痛来。 木槿分明得过名师传授,轻功极高,若是趁着浓烟迷眼之时逃开,应该不是太难的事。 可有吸血蝶在,她能逃得了,许从悦却万万逃不了。 即便抱着个柏枝伪装的“许从悦”可以蒙蔽一时,回头发现不对,吸血蝶还是会将他们引到这边古柏,伤重的许从悦还是在劫难逃…… 只身引开敌人,为的是他许从悦;冒险冲入敌群抢砸蝴蝶,为的依然是他许从悦!如今中了毒箭孤身奔逃生死未卜,为的还是他许从悦! 许从悦只觉自己心头压着座大山般透不过气,挣了两挣没挣开捆缚自己的衣带,忙伸手去解时,先摸到木槿刚才放在自己怀里的东西。 竟是一只玉色荷包,里面装了木槿费了近半个时辰剥的瓜子仁。 原来真是剥给他吃的。 他们匆匆逃命,并无携带饮食;而一路狼狈逃窜,即便有野果小兽,也不及采摘猎食。 木槿随身所携葵瓜子,不过是惯常零食,想来一路奔逃,也该所剩无几。 可人饥乏之极时,一把瓜子仁未必不能救人性命;何况如许从悦这般伤病在身,亟待补充体力…… 荷包上绣着一朵粉白花儿,正与此刻天空尚未消逝的焰火形状相类。 花儿的旁边提着一句诗:“暮落朝开木槿荣。” 许从悦活了二十四年,如今才知道天下有一种花,叫作木槿。 它朝开暮落,自枯自荣,清淡得仿佛从不曾来过,却能在人倾心注目的一刹那,倾国倾城,绝世无双。 拈一粒瓜子仁放入口中,他轻轻一嚼,已是满口芳香。而盈满胸臆的酸涩感和无力感,却在瞬间倾涌而上,翻江倒海。 瓜子未能咽下,泪水却已盈眶。 木槿,你千万不能出事…… 黑桃花宁愿天天被你气得吐血三大升…… ------------------------------------------------ 许思颜带着亲卫一路飞马疾奔,沿路的人家早已歇灯安睡,处处沉寂在黑夜里,但赶到伏虎岗时,却见几支火把远远明灭着,隐隐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急急飞驰过去看时,却是附近的亭长和里正带了十数名壮汉正在那里忙乱。 他们不认得太子,却也晓得来人不凡,急急上前行礼,说道:“一个多时辰前,有人过来禀告我等,说此地有官员被劫杀,小人连忙带人过来瞧了,见……见满地都是尸首,只得一边连夜派人入城回禀府尹,一边勘查现场,收殓尸体。” 许思颜一眼看到他们后方长长一排盖了竹席的尸体,掌心不觉冒出汗来,急急问道:“其中可有一位二十多岁、身着华贵紫衣的年轻男子?有没有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孩儿?” 亭长忙道:“两炷香前已经有一拨人过来问过了,也是问这两个人。我们查了,没有;遇害的人里就没有一名是女子。还有那些没来得及抬来的尸体,他们也已一一鉴别过了,都没有。” 许思颜猜得必是木槿的近卫,忙问道:“他们人呢?” 亭长向山中一指,“他们三个人在旁边商议,说此地山深林密,公主不可能束手就擒,必定逃深山里去了。又道公主发求救信号,多半还在被人追杀,所以都奔那山里去了!后来又来了个骑马的红衣人,却没和咱们说话,是直接飞山里去了。” ================================================= 以上坟的心情,上架了……蜗牛写手伤不起啊!救命啊!!!! 孤鸿影,倚天横剑清风淡(七) 他不知是害怕还是钦佩,小心地重复了一遍,“嗯,就是飞的……小人活了六十岁,第一次看到会飞的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舒榒駑襻” “他和先前那三人走的是哪个方向?” “那边,还有那边!” 许思颜明知那人必是武功奇高的绯期公子,也顾不得去研究到底是什么人策划了这么大手笔的刺杀事件,先带人奔向孟绯期等没走过的山林。 沈南霜在后道:“殿下小心,刺客很可能还在山中!妪” 许思颜顿一顿,说道:“不错,山中有险,你留在这里,等调来的精兵到了,再和他们一起进山。” 沈南霜便不言语,却点燃一支火把,执着地继续跟在他身后。 眼前重重密林,黑影森森,再看不出哪处藏了刺客,哪处藏了他们要找的人唱。 但想来许从悦和木槿都是聪明人,自然往远方林深处躲避,故而刚入山林那段他们走得很快,只是抱着一线希望,才各自分开得稍远些,边向前奔走边留心观察有无线索。 但方才走入山中没多远,便见有亲卫飞奔过来,悄声和许思颜说了两句。 许思颜顿了顿,脸色顷刻冷了下去。 沈南霜正要问时,许思颜已道:“在这里等着,别让人过来。” 言毕,许思颜已转了方向,只和那亲卫奔往另一边山林。 一处山壁前,周少锋已在那边候着,脸色极是惶恐,见许思颜过来,急忙上前见礼,又悄悄指向那处山壁。 许思颜这才看出夏日密密的藤萝间,暗藏着一个山洞,洞口又以树枝藤叶等刻意地密密挡着,走近才能看出隐隐透出的些微光线。 难得以周少锋那样的冲动,居然没进去查看,倒也是异事。 许思颜再向前靠了几步,便听到了男人不雅的喘息,间或一声两声,女子似乳猫般细弱无力的呻吟。 又一声快活的低吼后,有人在得意地笑,“太子的女人,果然就是不一样!可真是……好滋味!” 许思颜只觉血气直冲脑门,挥剑破开挡在山洞前的树枝藤叶,冲了进去。 周少锋与另一近卫对视一眼,虽觉尴尬,但到底太子安全要紧,急忙紧跟着奔了进去。 洞内潮湿闷热,一支火把插在地上,光线摇摇曳曳,竟将洞内照出一幅极淫.糜的春.宫图来。 两个男人一跪一伏,正以极不.堪的姿势将一个女子蹂.躏于身下,女子雪.白的双.腿挂在一名男子肩上,白玉般的双足因承受不住男人的动作而绷作了弓形。 她的脸庞被另一男子压于身下,看不清神色,但双手已无力垂在地面的青苔上,只余了微微的颤意。 许思颜微一晕眩,扬剑便向那男人劈去。 但见剑光如白虹乍起,飞龙怒腾,那正攀向极乐的男子刚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便被一剑穿心,只嘶叫了半声,便随着宝剑的拔出而仰倒在地。 周少锋等见许思颜动手,也毫不客气地挥剑劈向另一男子。 那男子已觉出不对,慌忙放开女子,急抓过旁边长刀时,周少锋等已一前一后逼向他,趁着他立足未稳,一剑削下他数根手指,正要抓过来细问时,只听那男子又是一声惨叫,胸前已透出一截剑尖。 周少锋忙抬眼看时,便见许思颜眉目森冷,眸含煞气,随手又挥一剑,将那男子砍倒,眼见他再无声息,再急急蹲下身去,低声唤道:“木槿!” 一边已解了自己外袍向那女子身上披去。 那女子微微一动,无力歪向一边的头慢慢转过来。她的长发散乱地粘在面庞上,依稀看得到水杏般的眼睛里有快要干涸般的泪水,即便在这等狼狈的情形下,依然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纤弱娇美。 木槿眼睛大而清亮,有时神游物外不理人,会显得很木讷,从不曾这样娇媚柔弱过。 许思颜忙拂开她脸上的长发,却见这女子瓜子脸儿灰败苍白,五官精致秀美,绝不是脸儿圆圆装憨卖傻的萧木槿。 她涣散的眼神渐渐聚拢,泪水便又涌上,无助地看着许思颜,颤着唇正要说话时,许思颜却已皱眉站起。 “不是太子妃!” 他低声说着,仿佛松了口气,因愤怒而激涌的热血渐渐安静下来,却还是觉得透不过气来。 这女子所遭遇的,明显是萧木槿目前可能遭遇的。 女子的手臂一动,正向他的方向伸出手去,显然在向他求助。可那个昨日还和他打得热火朝天的丑丫头,目前又能向谁求助? 周少锋已认出了那女子,轻声道:“太子,这是雍王殿下的侍姬,纤羽姑娘。” “哦!找个人送她出去,好好安置。” 许知颜说着,已经大步踏出洞去。 越过他一怒斩杀的那两名男人,他由不得开始后悔起来。 “可惜了,我怎么就没留个活口?” 留个活口,也许就能问出他们同党下落,也许就能得到他的太子妃的消息。 刚才那片刻的工夫,他怎么就那样沉不住气? 横竖……不过是个徒具虚名的太子妃罢了! 刚到洞外,便听山坡的另一侧“嗖”的一声炸响。 许思颜连忙抬头看时,正见一枚焰火冲天而起,在夜空化作一枚硕大的花朵,璀璨夺目,经久不散。 他没见过这种焰火,却认得那花朵。 和木槿成亲那年,木槿食蟹太多腹痛那次,吴帝许知言认定太子府有人想害他的宝贝儿媳,亲至太子府整顿内务。他伴着父亲到过凤仪院,眼看父亲怒气勃发,听着明姑姑撺掇,把太子府上下狠狠收拾清洗了一遍,当真是敢怒不敢言,委实是憋屈之极,只看着凤仪院正中种的两大丛花儿暗骂,果然有其主必有其花,主人生得寻常,连院里的花儿都丑不堪言…… 后来,他知道了那花就是木槿花。 如今,这空中漂浮的,正是木槿…… 他精神一振,沉声道:“快,太子妃必定在那边!” ------------------------------------------------- 他们赶到时,却见凤仪院的护卫青桦、顾湃等人已经到了,神色俱是惊疑不安。眼看木槿生死未卜,见许思颜赶到,他们也顾不得自家公主与太子素来不睦,急上前禀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方才应该在此处出现过,现场犹有打斗痕迹,但……但此时已经不见踪迹。” 许思颜看向青桦手中提的一大截柏枝,却是以利剑削断,上面还钩着一小片布料,正是木槿衣物上的一片,却已沾了血渍,且那血渍犹未凝固,分明是刚刚染上的。 青桦道:“刚发现了这个,看削断处应该是公主软剑所为。只是属下想不通,公主砍下这么一大截柏枝做什么?” 眼前并没有柏树。 若正被人追杀,自然所携之物越少越好,带了这么一大截柏枝,的确匪夷所思。 许思颜抬眼四顾,“这里哪里有柏树?” 青桦等已在山中寻觅了一阵,织布向东边一指道:“方才我看到焰火奔来时,看到那边有一片古柏林。” 许思颜便吩咐道:“你们继续在附近找,有动静长啸为号,彼此策应。” 自己却带了两名亲卫,先奔向古柏林。 “木槿!木槿!” 他呼唤着,掌心的汗水已渍湿了持着的火把。 木槿既然从这里离开,被人追杀之际应该不会再返回这里。可他总忍不住抱着一分希望唤上几声,顺路再仔细查看查看,是否还有线索留下。 他没有失望,他居然听到了一声痛楚的呻吟。 他僵了僵,然后立刻辨别出来,失声叫道:“从悦!” 急忙往发出声音的地方奔去时,前方一株古柏枝叶晃动,一道黑影自树上飞落,却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落叶间。 ==================== 绯期短,歌阑饮恨春情薄(一) 许思颜忙上前去搀扶他时,树上一根浸满鲜血的衣带飘下,恰落到他手边。舒榒駑襻 伸手接过时,却是木槿的衣带。 许从悦仅着单衣,满身都是血,连气息都已微弱。 许思颜连忙查看他的伤势,急问道:“从悦,你伤在哪里?” 许从悦脸色雪白,眼眸里却有如火焰般的情绪在跳动。他一把握住了许思颜的手,哑声道:“思颜,快救木槿!她……她中了毒箭,只能撑一炷香时间!妍” 许思颜心头一冷,“你说什么?” 许从悦向前方一指,“她为救我,引开了刺客,逃向了那个方向,被……围困受伤。” 许思颜忙向从人道:“你们照顾雍王!悫” 他嘬口为啸,边通知部属集合,边向许从悦所指方向奔去时,许从悦忽又叫住他。 许思颜顿身看向他。 许从悦喘息着,捏紧掌心一只枚玉色荷包,猎豹般不屈不甘的眼眸盯住他。 “一定要救下她!那些人要刺杀的,原本是太子。她本可……弃了我自行逃开……可她听说了他们要刺杀的原是太子!” 他说得简洁,却把“太子”二字咬得格外重,言外之意便分外明显。 太子妃舍身救他,不是因为和初次相见的雍王有什么深情厚谊,而是因为雍王乃代太子受累。 她重伤受困,是因为他太子许思颜,而非因为他雍王许从悦。 许思颜眯了眯眼,飞身离去。 许从悦略略松了口气,听得身边护卫惊呼,才觉出背部伤口裂开,热血正汹涌而出。 他挣扎着先将荷包小心收入怀中,才道:“我……我没事。你们先去帮着……找太子妃要紧。” 全京城无人不知,太子妃无宠。太子妃出事,许思颜看在吴蜀两国的交谊和自己父皇面上,不会不搜救,但尽不尽心,只有天知道。 可若太子妃是被他连累得身陷险境呢? 以许思颜的心高气傲,肯让太子妃出事,让自己永远欠她一个人情吗? ------------------------------------------------ 循着许从悦所指的方向,青桦等不久便又有了发现。 他们甚至隐约听到了几声惨叫,但奔过去看时,只见到五具黑衣人尸体。 听闻太子妃中的箭有毒,且毒性相当强,但估计再强也强不过那几个黑衣人所中的毒。 中的是飞刀,且真的是见血封喉的毒。 至少有三人中刀处并未在致命处,但找到时已经直着嗓子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便伸腿死去,连面色都已转作青乌色。 许思颜问:“太子妃会用飞刀?” 青桦等对视一眼,顾湃上前回道:“回太子,我们公主曾学过暗器,但身上并未带飞刀。再则,公主从不用毒。” “不用毒?那雍王府被她毒翻的小侍从呢?” “公主从不用那些会危及性命的毒。”顾湃踌躇了下,又道,“我们国主也禁止公主碰那些烈性毒药。听闻公主曾经两次因研究剧毒误伤自己,险些害了自己。” “害了自己……” 这事听着倒像是传说中那个又呆又傻的太子妃才能做出来的。 他看着那黑衣人的尸体,沉吟道:“死的是刺客,那么,木槿很可能被人救了?” 他转头问:“孟绯期呢?” 众人摇头。 青桦道:“绯期公子武艺绝佳,但用的似乎是剑,没听说他用飞刀,更别说淬过毒的飞刀了……” 许思颜冷笑道:“我还没听说我太子妃是个能文能武还可以舍己救人的女中豪杰呢!” 青桦顿时噤声。 许思颜顿了顿,又道:“便是有人救了她,救她之后未和我们联系,也很可能居心叵测。继续找!” 他下令临时调集的一队精兵来得比预料得要快,且是他的爱妾苏亦珊的兄长苏落之亲自率领。 伏虎岗并不是很大,吃亏在如今正值夏日,四处灌木野草极茂盛,何况又是深夜,便是有人藏在身侧,若不走拨开草细看,也未必能觉察。但人手够了,总算能一寸一寸仔细翻找。 从最后发现黑衣人的地方开始搜寻,渐渐往四面扩大范围,凡是可能藏人的地方,都一一细查,只差没有挖地三尺…… 可是,一无所获。 木槿,连同追杀她的那些刺客,仿佛平空消失了。 ------------------------------------------------ 木槿隐约听得到远处的喧闹,却觉眼睛沉重得睁不开。 她肩部的箭伤并不深,但中箭后那种疯狂的麻木感迅速向全身蔓延,并且在不久后便让她头晕目眩,手足无力,即便在奔逃之际匆匆翻出明姑姑为她预备的袪毒药物服了,效用还是不大。 腹中的袪毒药物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快速奔跑已让毒性发作得更快。 她还记得自己被追得踉跄奔逃时支持不住快要栽倒的情形。而那一团烈火般卷来的红衣,一头撞入她的眼中时,她说不出是惊是喜还是忧。 那刺客却只见到了劲射而至的飞刀,却是连他的模样都没能看清。 雪色寒光后,血色雾气扑面,分不清是向他们出手的男子,还是他们自己喷涌出的鲜血。 木槿绝处逢生,却又因那一抹红影隐隐不安。 那人很快塞了两粒药丸在她口中,再御起轻功,腾云驾雾般带她飞身而行,很快将她带到一处岩洞,割开她的衣物为她放血驱毒。 木槿只稍稍恢复些神智,便已猜到那人是谁。 从小大到,除了她师父,她只见过一人有那样的身手。 “离他远一点。这人危险。” 她的五哥萧以靖这般警告过她,眉目间有担忧和无奈。 “以靖,若不能制之,尽快除之,不可存妇人之仁!” 她的父皇萧寻也曾这般警告过萧以靖,眉目间有锐利如刀锋的杀机闪过。 “是。” 萧以靖应下,但第二日那人便自蜀都消失。 木槿便听萧寻向夏后低叹:“以靖面冷心热,诸般皆好,独待人太过宽慈,恐日后养虎为患。” 其后他在吴都出现,吴帝许知言以客礼相待,却在木槿入吴后问她:“木槿,你觉得这人该杀还是该留?” 木槿答道:“此人如双刃剑,用得好,杀敌制胜,无往不利;用得不好,父皇可盛宠之,徐图之。” 许知言遂对其厚加封赏,并多次明言是木槿为其请封。那人谢绝官衔,却领下厚赐;平素虽孤僻冷情,但见木槿入宫也会颔首致意,有时得到些珍奇之物,也会在木槿入宫之时送上,看着并不像从前那般目无下尘,骄纵乖张…… 也许他是可信的。 毕竟,在异国他乡,也唯余了一个萧木槿可以称作他的亲友。 而且,他不但武艺绝佳,对医毒之道也颇是精通,加上之前服的药渐渐发挥作用,不久木槿的伤处便开始有有知觉,——从前她最厌恶的灼烧般的疼通,此时弥足珍贵,因为它正宣告了她的死里逃生…… “绯期哥哥……” 她模糊地唤道。 那人利落地为她伤处敷了药,绑好,才扶她靠山壁坐了,正对着他的面容。 果然是孟绯期。 一身艳红的衣衫,极招眼的颜色,却迥然不同于同样爱穿红紫衣衫的许从悦。 许从悦艳烈却亲切,很多姑娘在发现他猎豹般的眼神前,先看到了他出身贵家气韵天成的贵气,以及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而孟绯期俊秀却冰冷,一身红衣如此迫不及待地期盼众人注目,只为众人能发现,有一个人是如此骄傲地不屑于众人注目,遗世独立于众人之外。 可没有人会先留意到他的俊秀风姿。 几乎所有人在觉出他一身寒意后,都远远弃他或离他而去,从此畏之如虎,或敬而远之。 他还是一贯的倨傲和冷漠,盯着她看了片刻,才慢慢开口道:“醒了?” ================================================= 看,木槿出来啦!还催么?再催饺子躺平,煎烹煮炸随意。。。。耍赖看着你们。。。。 绯期短,歌阑饮恨春情薄(二) 木槿渐渐看清周围,却是一个干燥清爽的岩洞,小小的洞口便在一眼可见的不远处。舒榒駑襻她坐于一堆干草上,而这堆干草显然不是孟绯期寻来的。 旁边有一对兀鹰,头都被削了下来,掉在一堆被砸坏的狼藉鸟蛋中。 兀鹰以腐肉为食,喜居高岩,筑巢孵蛋处也必在高处。 想来此处必是高崖上的一处岩洞,孟绯期见有兀鹰出入,径自仗了绝世轻功带她飞将上来,毫不客气地杀了兀鹰鸠占雀巢。 迷迷糊糊时便听到的嘈杂声音,并不是她的幻觉。此时她听得更清晰,远远近近传来的,应是许多人搜山的声音。她甚至听到有人在附近大声呼唤:“太子妃!太子妃……妾” 无疑,救兵已到。 既已惊动孟绯期出手,她的其他护卫不可能不知道;如此险境,也不可能不通知太子相援。 她向外观望着,扶了山石,正要挣扎着站起,却觉肩上一沉芗。 木槿回眸定睛看时,一颗心都似猛地一沉。 她的伤处已被包扎,衣衫破裂,孟绯期的手正搭在她祼露的肩上。即便她中毒受伤触感不那么敏锐,肌.肤相触的热意,以及剑客独有的粗糙茧意已经清晰地传来。 他的眸光沉郁,如海如潮,木槿看不明白,却有种毛发耸然的感觉森然而起。 她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动弹,只扬唇向他憨憨一笑,“绯期哥哥,外面似乎有人在找我。是不是太子府的人已经找过来了?” 找过来了,甚至已经在搜山,却不能搜到此地。 必是此处岩洞甚高,甚至可能就在绝壁之上。便是下面的人翻遍整座山,也不会料到她会在抬头一眼可以看到的光秃秃的岩壁之内。 她看不透这个救了她的人到底居心何在。 孟绯期盯着她,却轻轻一笑,“木槿,你平时并不叫我哥哥。在蜀国时,你偶尔看到我,都会绕着走开,是不是?” 木槿抬眸,不解地看着他,“绯期哥哥何出此言?从前在蜀国,我大多时候给关在深宫里,也没见过绯期哥哥几次吧?便是四哥六哥他们,也不常见到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四哥……” 孟绯期嘲讽一笑,“也不过是贱婢之子罢了,蠢笨如猪,却能靠了依附萧以靖承继梁王之位!” 木槿垂头把玩着她手边的小包裹,柔声道:“绯期哥哥快别说这话了!五哥寻常和我讲起来,都说当年伯父着实亏了你们母子,一直想着要有所补偿。在五哥心里,绯期哥哥原与四哥、六哥和七哥他们并无分别,都是骨肉至亲的兄弟。只是梁王之位,素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所循者不过祖制而已,与五哥何干?” 孟绯期叹道:“人说你呆呢,我瞧着你比谁都刁钻。你甚至没你五哥坦白。” 木槿一愕,“绯期哥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孟绯期抚摸着自己的左腕,悠悠道:“你不懂么?那我告诉你。你五哥逐我离蜀时,曾经明着警告我,让我安分些,若敢对木槿不利,千里万里,都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木槿却真的沉吟了。 她远嫁吴国后,五哥萧以靖极少有信来,她也默契地极少有信去。 只是辗转间,她也听说五哥威权益重,朝臣无不敬伏;她还听说他终于娶了妻,那位郑家小姐她当年见过,容色出众,看着温温婉婉却言行爽利,堪称良配。 他曾提过孟绯期,却只一句话:“善待之,谨防之。” 可如今她只身应对,又该怎样去防? 孟绯期睨着她,已在淡淡说道:“我现在便想瞧瞧,若我对你不利了,他该怎样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木槿掌心泛出汗意,却笑道:“绯期哥哥说笑呢,若非念着兄妹之情,哥哥焉会出手相救?待我回去,必定禀告父皇多多封赏。绯期哥哥,你想想你还需要什么,木槿一定有法子帮你讨来。” 孟绯期幽蓝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便是你不认我是哥哥,瞧在我也曾姓萧的份上,我也不会容忍旁人把我名义上的妹子害死在我跟前。不过,若我要你,吴帝也舍得给我?” 木槿笑道:“绯期哥哥这是想娶亲了?放心,我回宫后必为你多觅几位绝色美女,也算稍尽兄妹情谊。” 孟绯期的手终于从她肩上挪开,却支起她下颔,轻笑道:“少和我论什么兄妹。你和萧以靖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折不扣的兄妹吧?可你们那点丑事,又怎么瞒得过我?” 木槿不觉颊生红晕,眸光也不若方才温驯,用力别过头挣开他的手,微冷了声线答道:“绯期哥哥,这些话木槿可受不起!绯期哥哥旁的不看,也该看在那些年五哥对你的诸多照应吧?说这话恐怕五哥也得心寒。” 孟绯期忍不住又抚向自己左腕。 木槿在此时才看到他的左腕有道甚是狰狞的暗色伤疤。 度其形状,当时应该伤得甚深,很可能连手筋都已割断。 但从孟绯期行动来看,应该医治及时,行止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以孟绯期的身份和武艺,却不晓得什么人才能伤到他。 而木槿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孟绯期道:“萧以靖对我倒是照应得很。原本还假惺惺跟我谈什么骨肉之情,等我无意撞破你们私情,立刻挑断我手筋把我逼离蜀国!瞧着什么端方君子,大约只糊弄你那父皇母后吧?分明一肚子的男盗女chang,连妹子都不肯放过的畜生而已!” 木槿本就毒伤在身,被他几句冷嘲,更是气得几乎要哆嗦,忙按捺住怒意,只叹道:“父皇母后膝下,只有我和五哥,的确比别的兄弟姐妹们亲近些。可绯期哥哥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却连我都不知道?” 孟绯期冷笑道:“你还要抵赖么?我且问你,那年你即将出嫁,萧以靖嫌宫里耳目众多,妨碍你们相亲相爱,特地带你去了他的私苑相会,是不是?那日我正好也在附近,见他的车驾过去,帘子密密垂着,一时好奇跟过去,也偷偷进了他的私苑,却瞧见你们两个在杏树下抱在一处,你还哭着说不想嫁,是不是?” 木槿咬牙,却笑道:“是又如何?那时我才不过十四岁,连蜀都也未离开过,却要远嫁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自然不愿意。五哥带我出门走走,开解开解,又有哪里不对?”孟绯期一把扯过她前襟,将她拉到自己跟前,笑道:“那么,他跟你说,他也不想你嫁,他只想你留在他身边永远和他在一处,也是兄妹之情?那年他已二十,国主几次要为他议婚,都被他推搪开来,太子府连个侍姬都没有,这又是何故?还有,据说你成亲三年尚未圆房,到底是太子冷落你,还是你刻意让太子冷落?” 他不理会木槿的挣扎,抚着她面庞道:“你虽不算什么绝色佳人,但好歹还算清秀,便是帮你破一下身,也不算委屈了许思颜吧?又或者……早先在蜀国,你那好五哥已经代你夫婿和你行了周公之礼?” 木槿再忍不住,怒道:“你……你疯了!” 孟绯期道:“从小到大,旁人都说我是疯子。难得你这时候才这般说,可见的确待我颇有些深情厚谊,我也不能辜负了妹子这等情谊,对不?” 他一把扯开木槿前襟,便将她压下,低低叹道:“我着实想瞧瞧……萧以靖听说这事后会是什么表情!” 木槿挣扎,只觉后肩的伤处被压在坚硬在岩石上,疼得钻心,高叫道:“五哥什么表情我不知道,但我吴国的父皇必定先要了你的命!” 孟绯期轻易便捉了她的双手,捏紧,按于她头顶,轻笑道:“你可以告诉你公公,你夫婿,说你先后被你两个哥哥强占了……只要你有脸声张出去,我便有脸认下来!我还要……” 他猛地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却在她尖叫出声前拿帕子塞住她的嘴,一边吮着被他咬出的鲜血,一边低声道:“我还要亲自告诉萧以靖,我对你做了什么!” 木槿虽从小学武,奈何毒伤未愈,四肢无力,何况孟绯期于武学一道悟性奇高,一身武艺绝非寻常高手可比…… 她努力扭动身子想要摆脱这个可怕的所谓兄长,却只觉他愈发放肆,后肩草草包括的伤处鲜血流溢,浸透了她后背的衣衫,连眼前都开始一阵阵地昏花。 而身上的男人因她的反抗越发有兴致,愤恨般说道:“什么公主,什么太子妃,不过……和我母亲一样,是男人的玩物罢了!” 他一把扯开她的裹胸,用力撕下,压了下去…… ---------------------------------------------- 蜀国国主萧寻独宠夏后,但夏后少年时受过不少磨难,太医多言不宜受孕,故而两人膝下无子,只有一个收养的木槿公主。但萧寻尚有几位庶兄弟,遂在诸侄中诸多考量权衡,最终择了高平郡王萧宜第五子萧以靖为嗣子,不久又册为太子,养在宫中亲自教导。 萧宜母家寒微,虽是庶长子,却素来无宠。 自萧以靖为太子,上至国主,下至朝臣,都不免对萧宜另眼相看,不久便被迁为梁王,诸子亦各有封赏。 萧宜生性风流,子嗣众多,萧以靖本是唯一嫡子,世子不二人选,既入嗣国主,世子便只能在诸公子中另行择定。 诸子之中,大公子、三公子早逝,二公子有狂疾,发作起来连父母亲人都不认识,四公子庸懦本分,六公子、七公子倒是聪慧多智。 梁王萧宜正委决不下时,孟绯期扶了母亲灵柩来见。 其母竟是萧宜年轻时在外游玩认得的一位姓孟的青楼名妓,才貌绝佳,据说那时候也曾你侬我侬海誓山盟过。可惜等最初的冲动过去,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萧宜便想起当时尚在位的父亲萧旷品格端方,国后柳氏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若真娶个青楼女子回去,指不定会给怎样训斥责罚。 有萧寻那样厉害的弟弟在,他不指望染指国主之位,至少也得为日后的富贵尊荣多多着想,万万不能让父皇不悦,遂留下一笔钱财,弃之而去。 后来那孟氏拖着六七个月的身子千里相寻,萧宜更怕妓.女之子玷污皇室血统,送她百两黄金及一包堕胎药,让她打去胎儿,嫁个寻常男人好好过日子。那女子收了金子和药,嚎哭而去。 谁也没想到,孟氏竟将那孩子生了下来,取名绯期。 绯期者,佳期也。 可惜随了她姓孟,这世里她那郎有情妾有意的佳期也只得化作南柯一梦了。 绯期短,歌阑饮恨春情薄(三) 她私蓄不少,加上萧宜给她的,倒是足以让他们母子一世衣食无愁,遂在乡间择地建屋,隐姓埋名定居下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 但她从前艳帜高张,往日恩客不少,到底纸里包不住火,不久附近村民便知晓她出身青楼、未婚生子,自然诸多鄙薄。 孟绯期继承了孟氏的才貌,天份极高,又有过几番奇遇,不但才识过人,更练就一身绝世武艺,只是自幼受人白眼,性情孤僻骄傲,后来遂将胆敢欺凌嘲笑他们母子的村民收拾得服服贴贴,望风而逃,却终究堵不住悠悠众口。 随着他的狠辣乖张,背后的指点和嘲讽越来越多,就不是他凭武力所能控制的了。 孟氏明知儿子性情乖戾,到临终时才告诉他往事,其结果就是孟绯期扶了母亲灵柩大闹梁王府妾。 梁王正病着,闻得此事龟缩不出,诸兄弟和众侍卫均有所顾忌,遂个个被打得头破血流,由着他持剑逼人将灵柩抬入正厅,将好端端的正厅布置成了灵堂。 若论身份,孟氏连妾或侍姬都算不上;即便是登堂入室的妾,也没正房停灵出丧的理儿。 孟绯期以一人之威震住众人,还要逼素未谋面的生父出来向死去的母亲赔礼致歉时,六公子萧以良、七公子萧以智早已派人入宫向五哥萧以靖求助甓。 萧以靖带一队宫卫赶来,恩威兼施,费了许多周折才将这位平白冒出的弟弟安抚下来。 最终协定的结果,孟绯期认祖归宗,算作萧家子弟;由萧以靖出面,为孟氏请得一品诰封,以侧室之礼葬入皇家陵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随后,萧宜又带孟绯期向国主萧寻请罪,萧寻厚加赏赐,温言安抚良久,绝口不提孟绯期身世,反责怪庶兄不该让自己骨肉流落在外,这才让孟绯期渐渐平了心气。 但孟绯期毕竟在乡野间长大,对皇家规矩礼仪一窍不通,又不屑学之,三五日尚可容忍,三五个月后难免人人侧目,加之为人任侠尚气,仗着一身好武艺屡屡在市井间滋事寻闹。不上一年,御史台参奏他的折子雪片般飞入内廷,连萧寻都大为头痛。 梁王萧宜明知不妙,待要将其禁足,但以孟绯期的身手,哪里禁他得住?几兄弟初次见面便吃了他的大亏,感情更是淡漠,见他目中无人,也便视他如无物。论年龄他比萧以靖小四个月,本该排在老六,可连王府的下人也依然喊萧以良为六公子、萧以智为七公子…… 萧以靖闻知,遂让人称其为五公子;毕竟他已是萧寻嗣子,称孟绯期为五公子显然更合适。 孟绯期一度对这个哥哥还算敬重,甚至对人说道:“若非太子,这梁王府不呆也罢!甚么皇族,甚么萧姓,旁人眼里金尊玉贵,我瞧来也不过尔尔!” 那段时间,他已自承是萧姓。 萧宜本就身体不佳,给这个横次里冒出来的逆子三天两头气上一回,病情愈发严重,不久便撒手人寰。 临终前,为世子之位,他请来太子回府商议。 萧以靖沉吟后答道:“若为光耀梁王府门楣着想,六弟人品才智出众,母家也算尊贵,人缘又好,乃是最佳人选;但若单以文才武略论,五弟无疑胜六弟多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若以六弟为世子,只怕五弟又生事端。” “那臭小子……” 萧宜的脸开始扭曲,“当年,若是他没出世该多好!” 他一脸的深恶痛绝,平时在孟绯期面前勉强流露的慈爱一丝俱无。 仿佛他目前评价的,不是他的亲生骨肉,还是他的生死仇敌。 他却不知,孟绯期见萧以靖到来,早知必与册立世子相关,早伏于后窗静静听着。他武艺绝世,竟将屋内外守卫的耳目尽数瞒过,把屋内之人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 萧以靖并未反驳生父的话,只是淡淡道:“既已出世,便不可能无视。若是家宅不宁,六弟绝难有所作为,到时反会沦作天下笑柄。” “那依你之见……” “自古以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三哥有病不合适,便以四哥为世子吧!” “老四么……唉,原也孝顺。咱们府里出了一个你,已够光耀门楣了,便是世子寻常些,倒也不妨。只是委屈老六、老七了!靖儿,你说我要不要再为他们求个一官半职?” “不可。若求的话,岂可漏了绯期?” 萧宜便叹息不已,“如此……待他们岂不是太不公了?” 萧以靖微笑道:“父亲放心,有我在,早晚委屈不了他们。” 自他被萧寻过继,早已改口称萧宜为伯父,此刻却已改回了称呼,依然唤作父亲。 萧宜顿时悟过来,执了他的手宽慰道:“我只顾忧心,倒忘了这一茬了!既如此,老三和那小的几个,便交给你这兄长了!” 萧以靖点头,郑重应下。 他是萧寻精心培养十年的太子,文韬武略无不出众,地位无可动摇。日后若想刻意提携自己有才干的兄弟,自是轻而易举。 便是三公子有疾不能继位,有这样的兄弟力保,也可安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萧宜一世庸懦,临终倒是恪尽父职,将诸子的未来安排得好好的,还要尽量避免“不公”。 他做得果然公平,——如果他不曾有过一个名唤绯期的儿子的话。 后来…… 梁王薨逝,诸子衰麻杖绖,悲痛欲绝;孟绯期一身红衣召妓饮酒于闹市,嬉笑自若。 有司再度参奏,太子萧以靖尽数压下,令人传孟绯期入宫相见。孟绯期拒不相见,在外依然自承姓孟,竟将蜀国最尊贵的萧姓一笔勾销。 萧以靖亲自去寻时,孟绯期冷笑道:“他不以为我子,我何必以他为父?自此梁王府是梁王府,孟绯期是孟绯期,从此再无干系!只是梁王府欠我的,我没事倒要去讨上一讨!” 萧以靖若有所悟,叹道:“若觉得梁王府欠了你的,我可做主为你略作弥补。” 可惜,孟绯期想的,谁都弥补不了。 随后的日子,但凡孟绯期高兴,便回梁王府大闹一场,打鸡骂狗,摔东砸西,几次差点一把火把梁王府给烧了。新封的梁王萧以纶给闹得狼狈不堪,遂入宫哭诉。国主萧寻大怒,却被萧以靖生生劝了下来。 不久,圣旨下,令梁王将诸弟析出家产另住。 这其中,萧以靖应该暗暗贴补了不少东西,因为孟绯期所分到的家产,比几位兄弟都要丰厚得多。他的宅院亦是最华美的,却安排得离梁王府和几位兄弟都很远。 可照旧不太平。 既是兄弟,彼此串串门不是很正常吗?何况家庙宗祠他孟绯期也可以去逛逛,就是想拦,那些脓包侍卫也拦不住。 还有,他忽然想起,为何正妃宁氏和萧宜葬于一处,他的母亲孟氏就不能葬在一处? 他要去掘开生父和宁氏的坟,把孟氏也葬进去。 早逝的梁王妃宁氏正是太子萧以靖的生母。 而他曾认为萧以靖必会再退让。 毕竟,他已经发现,这位看似完美的太子也有着难以启齿的隐痛和不宜为人所知的秘事。 果然,萧以靖再好的涵养也坐不住了。 他带着数名近卫找到孟绯期,说道:“父皇要取你性命。离开蜀国,立刻!” 孟绯期大笑,“想逐我走?就凭……他们几个?” 宝剑扬起,出手如电,是常人万难企及的速度和力道,迅速将萧以靖的近卫击倒。 潇洒还剑入鞘,他懒洋洋道:“敢问太子,不知周围暗藏伏兵几何?都叫出来一试,如何?” 萧以靖冷淡看他,“真当自己是神了?何必伏兵,三天之内,我必可生擒你!” 孟绯期笑道:“若太子可以在三天内生擒我,不用太子赶逐,我便自行离开,从此永不回蜀,如何?” 萧以靖点头,“那么,一言为定!” 月胧明,至亲至疏至深情(一) 他转头离去,孟绯期见他背影消失不见,才慢慢敛去脸上的轻藐和不屑。舒榒駑襻 萧氏子弟众多,不乏有才有识之人,萧寻独独相中萧以靖,又悉心教导十年,其才智谁敢小觑? 他决定先去温香楼找近来最出名的凛雪姑娘,听听曲子喝喝小酒,好好放松一晚,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他这位异母哥哥可能会来势十分凶猛的袭击。 不过,他只听了一支曲子,手中的第一盏茶还没喝完,便觉浑身麻木,动弹不得。 然后,他看着凛雪向徐步进来的萧以靖行了一礼,带了侍儿转身离去,看都没看往日巧笑取媚的恩客一眼娆。 此时,距离萧以靖说要擒他,还不到半个时辰。 他忍住自己的惊骇,冷冷道:“太子用这些不光明的手段,不觉得过了吗?” 萧以靖淡淡道:“我只是告诉一个道理,有勇无谋,身手再好也不过是武夫。斗智不斗力,才是最上乘的兵家之道!柑” 他捏住孟绯期手腕,眸光锐利如刀,“现在,是你自己离开蜀国,还是我割断你手筋脚筋,把你丢出蜀国?” 孟绯期心里一寒,“你敢!” 萧以靖道:“我再告诉你一个道理,要学做人,先学处世,不可逞勇太过,不留退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放眼整个蜀都,哪个贵家公子会如你这般,死了消失了只有人额手称庆,没有人伤感惋惜?我敢再和你打一个赌,如果我割断你手筋脚筋丢出去,凡是认识你的人,没有一个会救你或帮你一丝半毫,包括你曾一掷千金的青楼女子,和被你刻意放纵祸害邻里的奴仆!” 他冷冷看着孟绯期,“你敢不敢再赌一回?” 孟绯期平素倔傲之极,但此刻萧以靖居高临下看他,那黑沉沉的眸子竟似锥子般刺向他,无形的威压之气竟令他一时不敢开口。 这个兄长性情清冷端方,沉默寡言,但对他素来还算温和。他从不知道萧以靖动怒时,居然会有这样骇人的气势。 萧以靖见孟绯期不说话,便缓了缓口吻:“可以动弹时自己走吧!可以让你回来时,我会叫人去接你。” 他转身离开。 孟绯期看着他背影远去,忽高声叫道:“你这么急着赶我走,是怕我说出你和木槿的丑事吧?” 萧以靖蓦地回身,眸中凛光闪过,未及等孟绯期反应过来,一道黑影迅捷飞至,袍袖的金刺蟒绣刺痛了他的眼睛,而左腕随即凉了一凉,顿有剧痛钻心。 萧以靖冷冷瞧向他,“你便是向天下人说我和木槿怎样怎样,我也有一百种法子证明你是污蔑!但我容不下你这恶毒居心!你给我安分些!若敢对木槿不利,千里万里,我都有法子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袖手而去,留下孟绯期在地上痛得哆嗦。 手筋被挑断,血流如注,很快在冰冷的地面汪开…… 连他唯一有几分敬重的萧以靖,也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孟绯期冷冷地笑。 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看到,到底谁会让谁死无葬身之地! ------------------------------------------------- 许思颜带人一直苦苦搜寻着。 许从悦重新包扎伤口后,也顾不得休息,亦令人用肩舆担了,与连夜赶至的楼小眠一道相助指挥众人,几乎将伏虎岗翻了个遍。 至天明,各处的兵卒陆续回来,只意外地发现了一处隐藏财宝的山洞,想来是之前哪拨盗贼所藏;而木槿依然不见踪影。 青桦、顾湃等凤仪院护卫也已汇聚过来,却都忍不住面露惊慌之色。 织布道:“莫非那飞刀杀死刺客之人已经带公主离开此地了?” 顾湃摇头道:“若按雍王殿下所言,公主中的毒甚是厉害,便是有人救去,也该立刻施救才对,按理没那么快离开吧?且若是想帮公主,应该立刻知会我们相助才对,为何隐藏了踪迹?只怕事有蹊跷。” 织布茫然四顾,跺脚道:“若是没有离开,这山里还有哪里可以藏人?” 青桦皱眉道:“必定还有地方咱们没有留意到。” 许思颜也怕木槿真的出事,引得父亲惊急不安,也是焦灼,只不肯形之于色,负手问道:“绯期公子呢?还没有消息?” 青桦迟疑了下,答道:“绯期公子性情孤僻,虽来自蜀国,但和我等从无交往,更不知他是何时入山,又身在何处。” “他与太子妃相处得还好吧?” “应该……还行吧?” 青桦回忆着在蜀地时听说的一些情形,答道,“绯期公子亦是老梁王的亲生骨肉,但与其他诸子不睦,行事也……也荒唐了些,几次三番被告到了国主那里,故而不容于蜀。但蜀国太子待他不错,木槿公主到大吴后也对他诸多提携,故而皇上才会让他与我等同行寻找公主。” 许思颜对孟绯期之事也略有耳闻,但向来懒得过问关于木槿之事,如今听着再也理不出头绪,只是皱眉沉吟。 楼小眠等亦下了软舆,走到开阔处四望。一时他指了前方一处山头问临时找来的乡老:“那是什么山?” 乡老不过一瞥,立时答道:“那是殉情峰。这峰原本无名,后来有一对家族世仇的情侣在此双双跳崖,便被称作了殉情峰。” 那边领军前来的年轻将领苏落之忙道:“楼大人,殉情峰与伏虎岗毗邻,我们也曾派过一队人马上去查探过,并无所获。且其山陡峭贫瘠,并无密林或山洞之类可供藏身,故而太子妃应该不在彼处。” 楼小眠点头,正要说话时,忽听得青桦失声叫道:“素心香!” 忙过去看时,却见青桦等取了只匣在手中仔细观察,隐隐见其中有个蜜蜂大小的昆虫正在其间昂首摆尾。 织布已喜道:“公主应该无恙,已经点了游丝素心香通知我们前去会合!” 许思颜沉声道:“如今满山都有人,若她真的无恙,喊个人通知我们去会合应该很容易,犯得着点这劳什子香么?” 众人悚然而惊。 月胧明,至亲至疏至深情(二) 许思颜道:“外伤似乎也甚重,瞧着流了许多的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舒榒駑襻” 太医迟疑了下,答道:“太子妃中的袖箭并不深,厉害的是毒。流血大约是因为受了挤压或经了剧烈运动。只要驱去毒素,那点小伤不妨事的。” 许思颜便不作声,看向木槿的目光便有些复杂。 木槿折腾了一夜,气色很是不好,脸儿白白的,看着都小了一圈,眼睛倒是显得又黑又大,反比原先秀美了些。此时她巴巴地瞧向他,看着有几分可怜兮兮。 许思颜不觉心生恻隐,正思量着要不要回京一次,亲自把木槿交到父皇那边严加看管时,木槿开口了娆。 发白的唇弯一弯,她虚弱着声音向坐在一边的许从悦道:“喂,我好歹救了你一命,要不要请我去雍王府住几天?” 许从悦焦虑了一晚上,听得太医这些话才松了口气,闻言立刻道:“好!上雍颇有几处好景致,到时我陪你走走。” 话未了,却觉旁边一道目光闪来,刺得连骨髓都在生疼柑。 他忙转过身去,向冷冷盯着他的许思颜道:“我陪太子和太子妃一起走走……上回太子说喜欢那边的醋鱼,从悦一定叫人安排,正好和太子妃一起尝尝。” 这都找了一整夜的太子妃了,他自然不能再装糊涂,把木槿当作什么楼家小侍儿了。 楼小眠本就体弱,跟着劳碌了一夜,早已乏了。难得他居然能在驿馆里找出个清秀小佳人,捧来个小茶炉,正拿了随身携带的茶叶教她烹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闻得许从悦的话,他道:“那敢情好,我也想尝尝。” 他似全未注意到许思颜的冷眼,只专注在茶炉上,急急指点那女孩儿道:“火大了,大了……对对,这样差不多,快把茶盏取来,我刚给你的那套。” 许从悦闻得茶香四溢,不觉转头望去,叹道:“我用的茶具那才叫好,不过全遗落在伏虎岗那边了,苏将军呆会儿应该会帮忙送来,只可惜我那些随从……” 想着自己前呼后拥出京,不到两日便只剩了孤家寡人,多少跟随已久的侍从葬送异乡,他不觉满心怆然,站起身道:“我去瞧瞧他们的后事处置得如何了。” 许思颜皱眉道:“自己伤成这样,还是在驿馆里呆着吧!朝中早已安排官员过来处置,不用你多费心。倒是你那个什么纤羽姑娘还留着半条命,一夜里寻死七八回了,你不去瞧瞧?” 许从悦怔了怔,看一眼已经开始吃东西的木槿,急急走了出去。 端给木槿的是早已预备好的人参鸡汤,炖得久了,甚是香浓。 木槿自前日午间便没怎么吃过东西,早已饿得狠了,遂吃得极香甜。 总算自幼家教严格,虽狼吞虎咽,吃相倒还不算难看。 许思颜想着她被自己救起时的模样,猜度着她夜间可能遇到的惨事,他再也忍不住叹气道:“木槿,你有没有心肝?” “心肝?” 木槿拿汤匙在碗里拨弄了两回,摇头道:“好像没有,大约炖汤前就给厨娘扒掉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其实我最喜欢吃鸡肫了,可惜也没看到。” “……” 许思颜再也无话可说,好容易萌生的那么点怜悯之情已经灰飞烟灭,杳然无踪。 楼小眠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端了茶盏在手中,缓缓地嗅着茶香。 一时木槿吃完,虽还是倦怠不堪,颊间却已透出了些微血色,精神也略见好转。 许思颜待她要水漱了嘴,洗了脸,方才问道:“木槿,昨晚是谁救了你?怎么没把你送回来?” 木槿眸光暗了暗,皱眉叹道:“提起这事,我也奇怪了。这到底是谁救了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都不懂吗?把我丢在野地里喂狼,真真太不厚道了!” 她摸摸自己的伤处,便穿着小衫趿鞋下床,略略舒了舒手脚,然后看向楼小眠身旁的茶炉。 楼小眠善解人意,连忙为她倒了一盏。 木槿便坐到他旁边,品了口茶,惬意地舒了口气,微笑道:“楼大哥指点下烹的茶,真是清醇爽口!” 楼小眠温言道:“好喝就多喝一盏,然后歇着去吧!折腾一夜,你不累么?” 木槿支着额,唇角弯过好看的笑弧,怅然叹道:“累。可不吃饱喝足,怎么睡得着呢?” 许思颜抱肩瞧着她,继续追问:“难道你醒了就在那林子里?之前救你时,你总该看清那人模样吧?” “没有,当时我眼前都模糊了,仿佛撞了好几次树,后来隐约听到几声惨叫,就失去了知觉……” “于是,你自始至终都没看清他的模样?” “我也很想看清他的模样……” 木槿叹气,“于是,我醒来时觉得有人在我耳边呼哧呼哧喷着热气,立刻睁开了眼。” 许思颜不觉凝神,“你看到了……谁?” 木槿拍案而起,“当然是狼啦!若非我反应快,挥手一剑斩过去,只怕脑袋都被咬下来了!你们有没有试过被一只狼在脸上拱来拱去呼哧呼哧喷热气?” 许思颜被她真假难辨的描述噎得胸口一阵憋闷发堵,好一会儿才道:“试过。” 木槿惊讶,“嗯?” 许思颜道:“前年我在书房午憩,正做梦做到在山野里杀狼,却给狼按住了要吃我,的确是在我耳边拱来拱去呼哧呼哧喷热气。” 木槿笑起来,“于是,你给吓醒了?” 许思颜道:“我给拱得实在受不了,睁眼一瞧,原来是小眠来找,正在我耳边呼哧呼哧喷热气。” 楼小眠刚啜了茶在口中,闻言“噗”的一声,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躺着也中箭什么的,他也太无辜了吧? 许思颜侧头看他,体贴地问道:“小眠,是不是累着了,喝水都会呛着?我来替你拍拍背顺气……” 楼小眠忙道:“不敢劳烦太子殿下!微臣……微臣也乏得很,想来客房已经收拾好,先去小憩片刻吧!” 他也不喝茶了,拂一拂衣衫上的水珠子,掉头走出去了。 许思颜转头看木槿,却见她正一脸同情地看着楼小眠背影,遂微笑着问道:“怎么,你不信?”“信!” 木槿缓缓收回视线,叹道,“可怜了,楼大哥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位……” 许思颜毫无顾忌地端了楼小眠刚刚喝过的茶来喝着,笑道:“摊上我这么一位宽容御下的好主上,对不对?” 木槿便古怪地看着他,“难道不是有情有义的心上人吗?” “噗……” 好吧,这盏茶注定是喝不成的。 而许思颜的话题被扯到十万八千里外,当然也注定什么也打探不出来了。 他冷冷看她一眼,转头走了出去。 总算此时木槿披了衣衫,再看不到锁骨上那处刺目的啮伤。 沈南霜影子般跟在许思颜身后,神情也有些怪异。 许思颜刻意隐瞒,但她为木槿更衣换药,自是把某些不可言说的伤痕看得清清楚楚。 太子妃是真的大而化之毫不知情呢,还是怕惹人非议刻意隐瞒? 自然,委屈的总是她的太子殿下,嫡妻被人凌暴,于他是何等羞辱,难为他还肯隐忍不发,照常处理公务,从容说笑…… 木槿喝着茶,不经意般目送他离去,轻轻咬了咬唇。 她抬起手,看向自己犹带着一抹灰黑的指甲。 发觉孟绯期别有用心时,她只作不经意地摆弄她的小包裹,已将烈性迷.药藏于指甲。只要待他稍稍松懈,寻机以指甲掐破他肌肤不是什么难事。 在他晕倒后将他一剑穿心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毕竟是她萧家之人,并且是五哥的亲弟弟…… 月胧明,至亲至疏至深情(三) 口中香茗顿时索然无味,她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喊道:“排骨!” 顾湃等俱不放心,此时正在外候着,闻言连忙掀开帘子,在门口行礼道:“公主有何吩咐?” 木槿道:“我好像饿得瘦了,晚上记得炖锅排骨给我补补。舒榒駑襻” 顾湃脸色发乌,只得应道:“是!” 帘子放下,门外便传来织布等人的哧哧笑声娆。 木槿心情便好了许多。 ------------------------------------------------- 许从悦伤,楼小眠病,木槿也是毒伤在身,折腾一整夜后,均是又累又乏,各自留在驿馆调养休息码。 只有许思颜素来强健,稍事休息便又亲身去伏虎岗,安排搜查刺客之事,到晚上才又回了驿馆,此时众人已经在吃排骨了。 木槿吃到了她想吃的排骨,且是不知哪里请来的大厨烹的,鲜香美味,木槿很满意。 正在大快朵颐时,忽觉旁边有目光逡巡探索,她连忙回头看时,楼小眠正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轻笑道:“太子妃,你还是瘦些漂亮……嗯,我要不要让人给你炒盘青菜,来些鲜果?” 人生诸多缺撼,欲补无从弥补,但肚子空了时,还是很容易弥补的。 当然,更容易弥补的,是已经瘦下去的体重。 木槿这样能吃,身体固然痊愈得快,好容易有点尖的脸庞只怕立时会圆上来。 可惜她似乎毫无悔意,张口便道:“不要!青菜哪有排骨好吃?要瘦么,原也瘦得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我又没什么悦己者,要漂亮做什么?” 楼小眠叹道:“如今还没找到悦己者了?” 木槿凑近他,低笑道:“其实已经找到了!知道么,我每次见到楼大哥都愉悦得很。” 恍惚见有人踏入,她也不抬头,挥手便道:“去,给我炒盘青菜,再来些鲜果!” 但四周忽然间鸦雀无声,连对面的许从悦都放下筷站起身来,哭笑不得地看向木槿。 侍立一旁的女婢已行下礼去,“拜见太子殿下!” 楼小眠边起身行礼,边已忍不住抱怨道:“姑奶奶,你坑我不是这么个坑法的呀!” 木槿微笑道:“谁坑你了,我说的是实话嘛!” 转头看向门外,却见青桦正无奈地向她使着眼色,才记起方才青桦仿佛曾在外说了什么,估计是在提醒她太子来了,可她正说笑得开心,根本没有留心。 她也不惊不急,待众人行了礼,才起身敛衽一礼,“太子一起用膳吧!” 许思颜叹道:“若我不回来,大约你们吃得更开心吧?” 许从悦忙道:“太子,是愚兄饿了,又不知太子回不回来用晚善,因此让先行开饭。太子看,碗筷早就预备下了,饭菜也有留着,我这就让人端上来。” 许思颜瞧时,果见上首位置空着,碗筷已经摆好,遂坐下身,微笑道:“母后一向就夸你做事仔细,滴水不漏。” 许从悦正称谢时,木槿向楼小眠悄笑道:“楼大哥,从悦哥哥做事,一向不漏水,只漏人。” 楼小眠虽不知她指的是当日黑桃花从慕容依依的车底漏出去,但看木槿模样也晓得必定又在取笑许从悦,苦笑道:“太子在这里,你安分些吧!” 许思颜眉峰挑了挑。 他在就该安分些,不在时就可以不安分? “小眠,我们从人甚多,驿馆仿佛太小了些,今晚我就和你挤一屋吧!” 楼小眠怔了怔,忙温和一笑,“附近有几家客栈,既然挤了,我带我的人搬客栈住一晚吧!” “那不行。”许思颜夹起排骨,似笑非笑,“我每次见到小眠都愉悦得很。若是共处一室,更是愉悦无比……小眠你难道不愿意与我在一处吗?” 站在旁边布菜的下人瞧向楼小眠清雅脱俗的面容,已禁不住流露“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各自心领神会一笑。 楼小眠那尔雅笑容便有些维持不住,忍不住叹道:“我早晚被你们夫妻俩玩死!” 许思颜柔声道:“小眠你别怕,我知道轻重,必定好好待你。” 这一回,连木槿看向楼小眠的目光都古怪起来,一脸替他不值的惋惜。 楼小眠顿时食难下咽。 而那一位则吃得格外香甜,“这排骨是哪位厨娘做的?味道真不错!” 屋外侍立的随从里,则有一位听得格外惆怅,叹道:“油腻腻的,这排骨有什么好吃的?” 青桦在旁劝道:“你叫顾湃,又不是排骨,他们吃排骨关你什么事?咦,你现在也觉得你叫排骨了吗?果然公主说得不错,叫着叫着就会顺耳了……” 吃罢晚膳,许思颜倒也没像木槿想的那样迫不及待,看下人将食桌抬走,奉水来漱了嘴,又奉了茶,接来缓缓地喝着,忽抬头看向木槿,“今天下午我们在殉情峰的崖壁上发现一处洞穴,里面有血迹和被人斩杀的死鹰。” “哦……莫非是刺客的藏身之处?” 木槿安之若素地喝着茶,手都没抖一下。 许思颜道:“没看到刺客,却看到了你的衣衫碎片。” “那样啊……” 木槿茫然地看着他,“是不是说,我曾被带到那里去治伤?” 许思颜看不出她神色间有何异样,只得叹了口气,又道:“孟绯期下午回来了,说是追踪一路刺客,结果陷入他们埋伏,中了迷.药,不得不抽身逃开,待药性过去再返回,所以晚了。他倒是带回了刺客的线索。” 木槿不觉问:“什么线索?” 许思颜看着她泛着红晕的面庞,向她招招手。 木槿倾过身听时,听闻他低声道:“他不是你娘家亲戚吗?自个儿问他去吧!” 木槿噎住,差点没把手里茶盅砸在他那张诡笑的俊脸上。 许从悦的随从全军尽墨,本来落落寡欢,此时却由不得失笑出声:“让你耍我,也有被人耍的时候吧?” 正说笑时,那边有侍从禀道:“太子殿下,苏将军来了!” 许思颜左右看了下,说道:“都是自家人,就这唤进来吧!”此次领军前来救助太子妃的苏落之,本是许思颜的爱妾苏亦珊之兄,算来的确是一家人。 木槿不似慕容依依长袖善舞,除了许思颜的亲卫,并未见过几个外臣。但她长久在许知言跟前侍奉,身在大吴权力巅峰之处,许知言又刻意教导,故而她对于国事政事并不隔膜,甚至远比一般人看得真切。 凤仪院那些蜀国带来的随从,素日无事也常为她收集群臣资料,从容貌到个性到佚事都有提及,故而当日被慕容家的人追逐,她一眼便能认出来者是临邛王慕容宣之侄慕容继棠。 苏落之的父亲苏世柏科举出身,本是个标准文官,出任地方官时恰遇一起兵变,遂带城中士卒誓死抵抗,竟在朝廷援军到来之前打得叛军望风而遁,意外显出杰出的领军才能,吴帝许知言遂排除众议,将其改迁州道防御使,如今已升作镇军大将军,在军中甚有威望,连长子苏落之都已是倍受太子倚重的后起之秀。 木槿时常听许知言父子提及苏家,此时留心瞧时,却见苏落之踏步进来,果然气宇轩昂,高大俊朗,眉目和苏亦珊有些相像,看着尚有几分出身书香门第的儒雅。 他跟诸人一一见过礼,才道:“雍王殿下的车乘以及车上辎重已尽数运来,京中遣来供雍王殿下一路使唤的仆役也到了,末将会遣一队人马护送雍王回去。” 许从悦不觉面露喜色,“如此,谢过苏将军了!” 苏落之又道:“山中无意间找到的盗贼所蓄财宝,亦已尽数运来,依太子所说分作两箱,一箱送予太子妃添妆,一箱送予雍王殿下压惊。” 许从悦眼睛一亮,“很值钱么?” 月胧明,至亲至疏至深情(四) 苏落之微笑道:“末将略估了下,每箱宝物约值七八千两银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榒駑襻” 许从悦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他正要向许思颜道谢时,木槿已端坐桌边,含笑道:“既是太子所赐,妾身却之不恭!不过念及军中将士为我奔波劳苦,妾心甚是不安。我那箱宝物,便劳苏将军代我分赐给众将士,算是我犒劳大家吧!” 苏落之忙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所做,原是份内之事,不敢领太子妃厚赐!” 木槿轻笑道:“苏将军,我这是赐于众将士的,并非赐于苏将军的。娆” 苏落之一惊,细觑这位太子妃神色,却见她端肃而坐,沉凝有礼,笑意亲切而不亲狎,看着庄重尔雅,虽非绝色,却另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慑人气势。 四目相对,他竟是心中一凛,连忙垂头道:“末将遵命!必将太子妃心意尽数转达给军中将士!” 木槿这才满意微笑,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琨。 温润从容,大贵大雅,是怎么看都无可挑剔的言行举止,即便有朝一日成了大吴皇后母仪天下,这份雍贵气度也已绰绰有余。 苏落之暗暗惊异,却已下定决心,回去后便要立刻通知妹妹,从此不仅少搀和慕容家的事,还得把太子府正经主母侍奉好才行。 人不犯人我不犯人只是自保之道,想要更上层楼,还得有一副从沙砾里辨识出金镶玉的过人慧眼。 楼小眠静了片刻,击掌微笑道:“太子妃仁善体下,知礼识义,乃是天下人之福!” “知礼识义?” 许思颜哂笑,深深目光扫过木槿面庞,转向许从悦。 “呃……” 难道也要让他把到手的七八千两送出去犒军? 许从悦忧愁片刻,便叹道:“太子妃大义,从悦佩服!从悦所得,必带回去从优抚恤我那些遇难随从的家属。哎,可怜,中间有两位膝下孩儿才刚刚学会走路……” 许思颜微感不耐,“要不要我代你求一求皇上,让他再赐一车钱帛,以抚慰你受了惊吓的身心?” 许从悦一口应下,“如此,愚兄便多谢太子了!” 便赢得了众人不约而同的白眼。 ------------------------------------------------- 琐事处置完毕,许思颜果然携了楼小眠,有说有笑自去楼小眠的卧房歇息。 木槿托腮目送他们离去,发了片刻呆,才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向同在对面发呆的许从悦说道:“你伤成这样,不早些回房歇着?” 许从悦笑道:“哪有那么娇气了?其实伤得没那么重的,昨夜只是给一路追杀才受不住。后来上了最好的伤药,再歇这么一日,已经大有好转,不去拉扯也觉不出疼痛。倒是你,太医说有余毒未清,还得吃两日药好生调理调理。” 木槿冲他一扬拳头,散漫笑道:“别把我看作大吴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娇弱得风一吹就倒!药补不如食补,看我不吃药,隔个三两天还不是活蹦乱跳!” 许从悦道:“嗯,你现在就活蹦乱跳了!” 木槿嘻嘻一笑,这才站起身,懒懒地步出屋子,走回自己房间去。 走到院中时,她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楼小眠的卧房。 暖色的烛光映在窗纸上,却寂然无声,再不知房中那两位正干着什么好事。 许从悦跟在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便轻笑道:“木槿,别信太子胡扯。他和楼大人不会有什么的,顶多抵足聊天而已。我和他在宫里一起呆过十年,就没见过他有那种嗜好。” 木槿不觉红了脸,却笑道:“他有没有那种嗜好,我才懒得关心!我只可惜楼大哥那么好的一个人……” “楼大人?” 许从悦轻笑,“的确是个不凡的人物,可你千万别被他面上的温良给蒙蔽了,你可晓得这么些年,不明不白死在他手里的人有多少?” 木槿怔了怔。 许从悦已低下头,往怀中只一掏,便掏出之前木槿送她的那个玉色荷包。 他打开,让她看里边的瓜子仁,“瞧,你的瓜子仁都在这里,想想你辛苦剥那许久,我没敢吃呢,还是还你吧!” 木槿失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辛苦剥了这许久却给了你吃?” 许从悦柔声道:“自是怕我在树上饿着,更没力气逃走。” 木槿摇头。 月色胧明里,她的笑容俏皮得近乎顽劣,“错了!我只是闲着无聊,才剥瓜子玩。你忘了,那时我粘了满手的血,又没地儿洗手,剥出的瓜子自然也干净不了,我怕吃了闹肚子,才留给你吃呢!” 许从悦便瞧向荷包里白白胖胖的瓜子仁。 木槿边往房间走着,边笑道:“你闻闻,有没有血腥味儿?敢吃你就吃吧,横竖我是不吃的……” 她掩了嘴吃吃笑着,很快走得远了。 许从悦站微暖的光影里,仔细嗅着那瓜子仁的气息。 他没闻着血腥味儿,只闻到了浓郁诱人的芳香,直沁入肺腑之间,莫名地让他心旌神荡起来。 他拈过一粒吃了,慢慢咀嚼着,静默了许久,才垂头捏住那荷包,扣紧,小心地放回怀中。 ------------------------------------------------- 另一间屋内,楼小眠正卧在床上看书,一条腿懒洋洋地搁在另一条腿上,不时端过旁边小几上的茶轻啜一两口。 许思颜正翻阅着京城快马送上的公文,却有些神思不属,转头看楼小眠悠闲惬意的模样,叩着桌子说道:“喂,喂,你真闲得慌了过来帮我看看这些折子,天晓得那些老油条又在悄悄给我使什么绊子。” 这几年吴帝许知言时常病着,朝中事务若非十分要紧的,多由太子决断。如今太子出行,朝中之事能压的就压着,能处置的大臣们也会先行处置,只是事后必会具文回禀太子,委决不下的更要请太子示下。许思颜行使监国之权已久,虽诸多掣肘,倒也已驾轻就熟。 楼小眠看着他面前大叠的公文,却毫无同情之色,懒懒道:“太子英明睿智,才思慧捷,这么点折子,一炷香工夫便该翻完了。——太子心不在焉,无心批阅吧?”许思颜道:“胡说八道!我这不是一直在看么……” 一低头却瞧见手边看完的折子,才不过两三份,便觉说不下去了。 他越性把折子丢在一边,支了下颔叹道:“我只是不晓得我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太子妃……” 楼小眠叹道:“是个绝好的女子呀!那一手琴技,绝佳,绝佳;若能琴瑟和鸣一世,更佳,更佳!” 许思颜斜眼睨之。 楼小眠不以为意,说道:“所谓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若是人人都喜欢那什么依依可人、姗姗动人,太子得长多少眼睛去防人家算计你的依依和姗姗?” 许思颜无奈摇头,“你别有的没的往别处扯。你没觉得木槿有些不对劲吗?你相信她晕成那样,连救她的人什么模样都没看清?” “太子认为呢?” “我去那岩洞仔细查探过,那里不但有血迹,也有挣扎过的痕迹……想来她是吃了亏,怕被人提起坏了名节,越性什么都不敢说了!” 楼小眠眸心若有什么轻轻一跳,“这也没什么,横竖你也没把她当成过自己的妻子,不必太介怀。” 许思颜淡淡而笑,“既是我太子府的人,我便不能不介怀。没道理我的人被人欺负了去,我还得装聋作哑。不过她受了这等凌辱宁可强颜欢笑也不肯跟我提仇人是谁,未免太小瞧了我。这才是我真正介怀的。” 楼小眠许久才道:“她身手不错,人又机警,未必真的吃了亏。” 许思颜哼了一声道:“你太高看她了吧?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而已,再聪明能有多少能耐?” 月胧明,至亲至疏至深情(五) 花解语给羞辱得泪水簌簌而落,却再不敢多说一句,捂着脸被侍卫带了出去。 而许思颜直到她不见了踪影,才皱眉道:“叫人看着些,别再出点什么事,叫雍王不痛快。咳,尖嘴猴腮,生得妖妖娆娆……从悦怎会看上她了?” 成谕在旁听了,无语地看他一眼,再不晓得该如何评判主人的眼光禾。 若这样的都不算是美人,泾阳侯那堆艳妾美婢都堪比夜叉狗熊了妲。 沈南霜忧心忡忡,低声道:“太子,此事不会真与泰王爷有关吧?” 许思颜不答,沉吟片刻才吩咐道:“慕容继贤等人先不用审了,叫人先行将他们秘密押送回京。咱们先在这边等着小眠和木槿,待他们过来会合了,略歇一歇也预备回京吧!只怕……这一路太平不了呢!” 被他囚禁的江北官吏并非伏虎岗那些刺客可比。 他们知道的太多,一旦嘴被撬开,必定牵扯极大。 既然关系到了某些人的身家性命,狗急跳墙将是意料中事。 吴帝许知言诸兄弟中,老大许知文早逝、老三许知澜因罪被黜,现在就数老四许知临资历最高,份位最尊,又有个深受皇后宠爱的世子许从希。 可以想见,若是太子带了证人顺利回京,泰王很可能身败名裂,多年苦心经营顷刻毁于一旦;可若太子遇刺,在别无皇子的情况下,帝后极可能会选择和他们最亲近的侄儿许从希为嗣子。 说不准许从希继位后,那位泰王叔父也能过一把当皇帝的瘾呢! 许思颜沉吟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握起,捏紧。 这时,他的心口忽然悸了一悸。 没来由地,就那么惊悸了下,仿佛乍遇到危险之事时的毛骨悚然,偏又觉不出那危险从何而来。 沈南霜见他神色有异,忙问道:“太子,怎么了?” 许思颜定定神,抬眼看向窗外。 黛紫衣衫的垂泪女子早已不见,依然是山青云白,阳光明媚,一枝枝凌霄花开得鲜艳夺目,媚色逼人。 许久他才道:“没什么。成谕,今夜轮班值卫,加强戒备。再吩咐魏非调一支兵马过来,驻于别院附近,随时候命。” “是!” 成谕应了,却又有些疑惑,“太子,这里是庆将军的别院,周围防卫还算森严,莫非……还有什么不妥?” 许思颜让沈南霜帮自己添了茶,慢慢地喝了两口,待香味萦入肺腑,心头渐渐沉静,才道:“并无不妥。但此地虽幽静雅致,却三面环山,方便庆南陌调兵保护,也方便有心人奇兵来袭。虽说如今燕安、北乡一带大体已在咱们掌控之下,但到底是慕容继贤他们管辖了十余年的地盘,难保不会再生出点别的什么事来。还需有备无患才好。” 成谕领命,忙去寻魏非等商议不提。 -------------------------------------------- 沈南霜悄然去寻花解语,却见她又在房中把玩她的箜篌。 她容色慵懒,神色散淡,箜篌在漫不经心的弹奏里铮淙而响,潺湲如泉水般柔滑地荡过心尖。 沈南霜便疑心方才看到的那个泪痕满面哀哀求恕的女子,是不是自己花了眼。 抑或,这时候是她花了眼。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人,才走了进去。 “解语姑娘,原来你所求的,并非太子怜爱?” 花解语明眸一闪,似两丸黑水银轻灵游动。 “若无太子怜爱,他怎肯将我送回雍王身边?” 她轻笑,“沈姑娘不会觉得我敢痴心妄想打上太子的主意吧?太子府里现有个皇后的侄女为侧妃,厉害专宠早有耳闻;旁的莺莺燕燕也不少。便是我不惧她们,也得想想那太子妃吧?不知道京里那些人为何个个把她当作了傻子,只从泾阳侯府那手段来看,嘴上手上都来得,再加有皇上宠爱,部属忠诚,哪个敢小瞧一点半点的,只怕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身份微贱,太子也未必放在眼里,又何必贴过去给自己寻不自在?” 沈南霜不由地很真诚地接过话去:“也是。雍王殿下温和知礼 ,才识出众,最难得能对姑娘情深意重,实在是姑娘足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花解语的眸光便柔软得宛若要化开,纤纤玉指轻轻划于箜篌丝弦之上,幽幽道:“雍王与太子兄弟情深,必定赶来相会。到时还需麻烦沈姑娘多费心,劝说太子成全了我们才好。” 沈南霜见她心思不在许思颜身上,愈发觉得安慰,拍着她的肩道:“放心,我瞧着太子那神情,对姑娘虽有些不满,但瞧在雍王份上,必不会为难你;我再从旁说上几句,自然没有不成的。” 花解语嫣然而笑,“如此,便先谢过姐姐了!若是由太子将我赐给雍王,想来他再不好将我退回了吧?” 她将一个小小瓷瓶交给沈南霜,舒了眉眼悄声道:“我也祝姐姐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 北方天凉,早已收了簟席。 太子铺床展被更衣沐浴等事,从来不放心别人做的,自然由沈南霜亲力亲为。 几缕粉末自她指间飘落,无声无息地跌入锦衾被褥之间,再轻轻一抖,便如风入清波,再不留半丝痕迹。 “此粉末,是孤情花的粉末所研。孤情花需以殉情而死的少女血肉浇灌长成,本是苗家练制情蛊的材料。太子尊贵,不可能钟情一人;何况宠之所集怨之所集,沈姑娘只需太子动情牵挂即可,没必要用那凶猛之极的情蛊,稍稍借助孤情花的威力即可。” “咱们先以杜仲、百草霜、千年健等甘温之物令太子服用,取其益中补气、舒经通络之效;如今沈姑娘已喂其服下,刚引我去见,瞧着他已气脉流畅,到了最适宜接纳孤情花之时。这瓶孤情花粉里,有沈姑娘上回给我的发丝燃尽后的粉末,彼此混合十二个时辰,已深具灵性。沈姑娘可将其撒入太子卧具中,如今太子气血流转比寻常快,将更易吸收孤情花药力。” “药力不会太凶猛,太子待你可能看来和平时并无差别,旁人也看不出任何异状来。但天长日久后,你自然会发现,太子身边就是有再多的女人,他始终还会把你放在心上。” “知道吗?雍王之所以始终记挂着我,便是因为……我在他送我离开的前一晚,在他身上下了孤情花粉。当时他虽能理智地送我离开,可隔了四年,他还是没能忘了我,甚至,为我至今不曾娶妻……只是我和他之间身份委实相差悬殊,他顾忌多多,终不曾丢开他的家国抱负从慕容继贤那里夺回我。” 黛紫衣衫柔软地飘拂着,仿佛一株妖娆盛放于箜篌后的紫色曼陀罗,艳媚而神秘。 只那样曼声轻笑着,已见柔情绰态,袅袅生姿。 沈南霜出神地听着她的话,心神也似随之飘摇不已。 以她的家世,当然不可能指望太子对她宠擅专房。 否则别说是太子妃或慕容氏,便是帝后听闻,也不会饶过她。 她也不愿许思颜沉溺女色而丢开国事,让她背负红颜祸水的罪名。 能让他心里有她而不失分寸,正是多年来她孜孜以求的梦想。 而这孤情花粉,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 许思颜这夜睡得很不好。 他说不清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居然梦到了小时候在宫里的情形。 那时父亲尚是锦王,昭阳宫里住着章皇后,一心谋立亲生的豫王为太子。锦王和四岁的锦王世子许思颜颇受当时的景和帝宠爱,可景和帝同样宠爱着章皇后所生的豫王。 那时,他只知道他的母亲是锦王妃慕容雪,时不时怀抱着他出入后宫。 除了向景和帝请安,她还时常带他去吉淑妃宫中。 那时,吉淑妃是宫中最得宠的妃子,总是仪态大方,端庄温雅,可偏偏在无人之际会拉着慕容雪的袖子哭泣,拜托她暗中照顾那个没断奶便被迫远远送走的稚子。 =========================================== 嗯,大家不感兴趣的铺垫应该算是过去了。咳,昨天周日,不该和大家说月票。现在是逢周末就大抽咩?我更一万四那天的道具好多被抽不见了,再 也没回来。最近大家周日别送道具了,嘤嘤嘤~ 关山道,夜来风起琉璃院(一) 木鱼声顿了顿。 慕容雪慢慢道:“到底年轻,行动得……真快!” 桑青察颜观色,陪笑道:“行动得再快,还不是尽在太后算计之中?妲” 慕容雪继续敲着木鱼,捻着佛珠,慢慢道:“算计……一切刚刚开始而已!禾” 黑沉沉的目光扫过桑青和浅杏,她道:“别怪哀家把你们两个也瞒着,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何况……” 桑青忙道:“这些大事,奴婢们原也不懂。侍奉好太后,便是我等本分。” 慕容雪唇角欠了欠,“听闻皇上还在想着给你和那个顾无曲牵线。他倒还真有这个闲情逸致,也不看看般不般配!” 桑青道:“当年随着娘娘入宫的四名侍女,芳音早逝,香颂前儿也遇害了,只余了我和浅杏,原该侍奉太后一世。若换旁人来,奴婢们也不放心。” “是,连你和香颂,都跟我二十多年了……” 慕容雪微一失神,不自禁地摸向自己的脸。 木鱼声便随之低了下去, 好在殿中并无镜子,且门窗俱闭,她不用看到她那迅速苍老的面庞,也不用注意到削瘦手背上渐渐如蚯蚓般突起的青筋。 沈南霜却忍不住抬起眼,悄悄地看向从窗棂间透出的天光。 屋里很暗,地上很冷;外面阳光正好,暖意融融,还有高台琼殿,崇门丰室,一派大好的繁华风光。 那明亮且受人尊崇的世界,才是她向往且留恋的。 沉吟片刻,她小心禀道:“太后,虽说咱们借听蔓之手,将劫取《帝策》之事成功嫁祸给了雍王和吉太妃,顺利将皇后引出宫去,可看样子皇后并未方寸大乱,还想到把吉太妃带走做为对付雍王的筹码……而且,她临走见了崔稷,必定有所布局,如今各处宫门紧闭,咱们想出这德寿宫都难啊!” 慕容雪淡淡道:“哀家为何要出这德寿宫?哀家更不会出这皇宫!” 木鱼声顿下,她徐徐站起,唇边终于掠出了一丝惯常的温柔笑意。 “哀家要的,是他们再也――回不了皇宫!” 她一字一顿,却说得轻柔,仿佛正等着看一场刚开锣的好戏。 沈南霜听得心头一抽,只觉这太后笑起来虽然尚有几分美貌,却比沉默哀伤之时可怕十倍不止。 她不觉膝行上前,哀切恳求道:“太后娘娘,皇上虽受了瑶光殿那贱人蛊惑,疏远了太后,可奴婢侍奉他多年,又怎会看不出他心思?皇上心里,太后其实早就与生身母亲一般无二,只是太后娘家功高震主,他心存忌惮,这才不肯让依依郡主诞育皇儿……” 慕容雪便笑出了声,“做了皇帝,便嫌慕容家碍事了?之前利用慕容家给他许家打天下的时候忘了?利用慕容家保他太子之位的时候忘了?许家的一个两个,都是些……没良心的白眼狼,而已!”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切齿说出,可眼底却浮上了泪。 若那人还活着,一袭素衣清淡,她恐怕永世都不愿将这样的恶骂说出口来。 可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子,那个清逸出尘的男子,从来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 他们父子一样的恶劣无情,――对慕容家恶劣无情,却把最深的情意留给了别的女子,哪怕她们远隔天涯,哪怕她们容色平平。 沈南霜迷茫地看着慕容雪,忽觉得她说的居然有几分道理。 她也是尽心尽力服侍许思颜,细致到他每天的佩饰鞋袜都要一一照管过问,惟恐有半点不周不到之处。 可后来呢? 为了讨好他的皇后,他把她送回了纪府,眼看她受人白眼却不理不睬。 若非听了孟绯期的话主动示好投向慕容雪,只怕至今还在受人遭践。 便是到了慕容雪这里,好容易有了几天清静日子,也有机会可以再看几眼许思颜,可织布一死,关于她和她母亲的种种不堪往事立刻添油加醋流传开来,谁看她的眼神不是蕴了几分不屑和鄙夷? 她又岂会不知,到底是谁在刻意整她,让她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而皇上居然就这么袖手旁观,从那天看着她 被责打拷问,到后来看着那流言撕扯她心…… 幸亏孟绯期不知什么时候劫了《帝策》。 她回宫后抢先将《帝策》交给慕容雪,并告诉太后,织布跟踪她,却被来历不明的金面人袭杀;孟绯期目睹这一切,才将《帝策》赠她保命。 孟绯期的确曾卷入江北兵乱之中,《帝策》出现在他手上并不奇怪。他无心雄图霸业,借沈南霜之手交给慕容太后,让她用以去对付他想为难的萧木槿,原也是情理之中。 奇怪是的,太后居然也不曾追问金面人之事,就那样收下了《帝策》,然后从皇后手里将她顺利带回。 却等于是用价值连城的《帝策》将她换回来的。 沈南霜怯怯地问:“皇上和雍王同室操戈,太后……其实偏向于皇上那边的吧?否则怎会把《帝策》辗转还到皇后手中去呢?” 慕容雪垂眸,不知似怜似嘲,却温婉一笑,“《帝策》……嗯,武成帝的亲笔,的确尊贵,子孙便是出于孝心,也该好好收藏。” 沈南霜便松了口气。 或许,她应该可以据此认定慕容雪更在乎许思颜。 太后一心一意想除掉的,只是皇后萧木槿而已。 那个让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儿媳,那个毫无孝道可言的所谓皇后,那个母族强大、让皇上有了抗衡制约慕容家力量的蜀国公主…… 只要皇上没事,她就安心了。 皇上对不住她,她却不能对不住皇上,不能让皇上出事。 毕竟,她冀盼多年的最合适的良人,只有皇上。 至于孟绯期那个浪.荡子,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轻浮无行,不但趁她之危占.有她,还利用她的情.欲玩弄她,羞辱她…… 慕容雪瞧着沈南霜的神色,便觉这样的人也好。 头脑简单,活得便快活。 武成帝的子孙要收藏他的亲笔,而她只需《帝策》的内容。誊写一遍着实费不了多少笔墨。 何况,木槿手上的《帝策》,能到得了许思颜手上吗?许思颜又经受得住信任的堂兄的背叛吗? 她忽然间觉得痛快,很想再坐回蒲团念佛。 只是想着将夏欢颜那贱人养大的小贱人撕碎时,她手指不觉加了力。 执于手中的佛珠顿时断了。 紫黑色的小叶紫檀的佛珠散落于乌黑的金砖之上,嗒嗒嗒地四处弹跳,很快消逝于冰冷昏暗的地面,欲觅无踪。 ----------------谁爱吃南瓜--------------- 木槿一直在催着赶路。 即便仓促出行,马车上所套的马也是极好的骏马。 她身边的另外几名亲卫,如千陌、流年、小鱼、豆子等也都骑着马;但后面禁卫军却大多步行,渐渐被拉开了距离。 千陌见青桦、顾湃等都不在,只得拨马至车厢旁边,谏道:“娘娘,前去与皇上会合虽重要,但娘娘亦需保重身子。何况前路不明,还是让禁卫军在前方先行开道为好。至于皇上那边,想来顾大哥早已赶到,娘娘不必太过忧心。” 木槿亦知自己今日过于急躁,着实犯了兵家大忌。 可想到许思颜身陷不测之地,到现在不曾有半点讯息传回,却觉胸口一阵紧似一阵,似连一呼一吸都在揪着般疼痛。 不但她静不下心,连腹中孩儿都似感应到了她的不安,不时地躁动踢蹬。 阖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她方道:“好,缓着些吧!你们分出两个人,快马先奔到前方打探动静。附近形势不明,不宜用焰火,恐招来敌人;不如以唿哨为号,一长一短为平安,二短为有险。” 千陌忙应了,即刻与流年等商议安排。 木槿便抚了抚隆起的小腹,苦笑道:“小家伙,别捣鬼!外面再闹腾,闹不着你,还不安分睡觉呢!” 秋水在旁道:“这大概就是母子连心吧?娘娘不放心皇上,小皇子也不放心娘娘呢!好在咱们突然出宫,一路行得又快,便是有人想着对付我们,一时也赶不及调兵的。娘娘信函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各位大人手上,救兵很 快就会前来,咱们只需找到皇上即可,原不用太赶。” 木槿点头,忽又皱眉,“你刚说什么?” 秋水怔了怔,“奴婢说不用太赶。” “前面一句。” “娘娘给大臣的那些信函应该到了,很快会有救命。” “不是,再前面!” 秋水有些犯愁,思量好一会儿才道:“我说咱们突然出宫,一路行得快,便有人想对付我们,一时也赶不及调兵……” “突然出宫……有人想对付我们……”木槿喃喃自语,忽然间打了个寒噤,“我们可能中计了!” 秋水懵了,“中……中计?” 木槿蹙紧眉,“皇上想削弱慕容家,雍王将计就计对付皇上,兄弟闱墙手足相残虽然可叹可恨,但慕容家应该乐见其成。便是听蔓如此凑巧地恰在今日发现了《帝策》,我去找吉太妃并将她带走时慕容太后没理由不拦阻,――便是拦阻不了,尽量为雍王多拖一阵子还是可以的。” “娘娘是说……慕容太后是故意让皇后出宫?” 木槿冷笑,“雍王必定早已将计划告诉给了太后,太后掐准时间,算着雍王快要对付完皇上的时候再派人通知我。我虽无权调兵,但素来与皇上恩爱,便能传讯皇上心腹大臣和将领设法营救。雍王只想着太后是帮她的,万万没想到太后根本打算连他一起害了!她竟利用雍王对付皇上,再利用我来对付雍王!而我手中无兵,若不肯在皇宫坐等,便只能先来,至少可以借吉太妃逼雍王让步;但她既提前安排,便极可能在中途对我下手……” 木槿的拳越握越紧,往日娇妍的眉眼间笼了冰霜般的寒意,“中途害了我,劫走吉太妃,等于有了一颗对付雍王的好棋子;而那些并无皇上旨意、只是收我亲笔信函的将领未必都敢领命;便是领命前来,见我遇害,再不能及时寻到皇上,必定群龙无首,应对雍王也将是一盘散沙……即便能击败雍王,皇上辛苦经营的禁卫军也该被消磨得差不多了……这时,便该是他们慕容家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吧?” 秋水已听得脸色雪白,“太后……她想做什么?把皇上和雍王都害了,难不成大臣还能拥护她慕容家的人当皇帝不成?” ======================================== 杯具的评论区,我的评论回复还是发不出去!好搡心啊!更新多同样看不到大家留言,到底是因为评区抽了,还是因为大家更喜欢潜水? 关山道,夜来风起琉璃院(二) 木槿道:“好啊,你跟我一起住过去吗?” 许思颜道:“我有我的太子府,住什么太子妃府?” 木槿便笑道:“那敢情好!我一个人住着,多自在!” 古往今来,只闻有太子府,谁曾听说过太子妃府? 泾阳侯早闻太子妃木讷无宠,如今算是亲眼目睹,便就对太子居然带着太子妃出行更感诧异,此时忙道:“高凉北方小郡,哪里能和寸土寸金的皇城相比?因此处地广人多,能工巧匠不少,皇上又每每厚赐于臣,这才能建了这座琉璃馆,原就不敢自用。舒铫鴀殩太子与太子妃若是喜欢,时常过来住上几日,也是臣等举家幸事!嫔” 木槿笑道:“父皇近来颇是倦怠,大约不会过来;我和太子事也多,也无法时常过来,岂不是让这里的竹林珠帘寂寞了?泾阳侯既然有此诚意,我去和父皇说,让他多赐我一块大大的地皮,泾阳侯便用高凉的能工巧匠,把此间的陈设尽数搬过去可好?” 泾阳侯一呆,干笑两声,再不肯接话,继续将许思颜等往屋内引,“太子,请!” 木槿自幼娇贵,学文习武虽勤奋,到底从未受过苦楚。如今从京城到高凉一路,食宿远不能和京中相比,且并无女侍在旁照应,随从里唯一的女子沈南霜又惹恼了她,有些青桦等不方便照顾的事儿便不得不自个儿动手,凡事便没那么周全。如今到了琉璃馆,却是事事齐备,侍奉沐浴更衣的便有七八位,所用的檀木浴桶、沐巾、浴巾、澡豆等物,和自己京中所用的也不差什么龙。 而许多皇家所用之物,绝非一朝一夕便能置办得来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泾阳侯能预备得这么齐全,要么就是早已知晓许思颜会来,事先采办,要么就是向来奢靡,所用之物早与皇家不相上下…… 不过,这么雅致的屋宇,这么适合的浴桶,这么宜人的水温,这么芬芳的香味…… 在久违十余日后,居然如此地令人醺然欲醉。 侍奉的丫鬟显然久经训练,换水和添香动作皆是十分轻盈,仿若怕惊动了倚在温水中小憩的太子妃。 木槿早已觉察泾阳侯今日的出现绝没那么简单,但眼看下面的日子恐怕更不简单,也便不愿意错过这样的享受了。她阖着眼,轻嗅着澡豆和熏香混合的芳香,一一辨别着其中的气味。 有桃花、梨花、红莲花、樱桃花,可美容颜,焕肤色;有白芷、白术、白薏仁,可解表散寒,润泽肌肤;有丁香、沉香、青木香,可行气散郁,芳香怡人;有皂荚末、蔓荆子,可涤污除垢,疏散风热;还有…… 她仔细辨别,那开始若有若无,后来越来越浓郁的异香。 眼皮愈发沉重,连神智都开始有些模糊,却由不得还在纠结那越来越浓郁的异香。 然后…… 她心头一悸,猛地睁开眼来。 一年纪略长的大丫鬟正在她面前审慎查看,见她浓睫微掠,连忙立刻堆上笑来,“太子妃是不是困了?我扶太子妃先去歇着?” 木槿盯着她,然后微微一笑,“胡说,我还没吃饭,饿着肚子怎能睡得着?给我更衣!” 大丫鬟一呆,只得站起身来,向后一扬手,便有丫鬟急忙上前来,扶木槿从水桶中步出,另取浴巾为她擦了身体,别的丫鬟便捧了依次用黑漆绘金的托盘奉上由内而外的衣衫、披帛和鞋袜,小心翼翼地为她穿衣。 木槿道:“我不爱那些怪怪的香味。既洗完了,把水抬出去。还有,把香炉给搬出去,怎么闻着我头晕呢?” 大丫鬟再不敢辩驳,急急应了,才慢吞吞地叫人挪浴桶、搬香炉。 木槿匆匆披了衣,便自己走到窗前,连着推开几面窗扇,才令丫鬟们为她用沐巾擦干头发,慢慢地梳理着,却不知从哪里寻了只玉瓶,拔了软木塞在鼻间轻嗅。 原先那大丫鬟便又忍不住问道:“太子妃,瞧着你精神不大好,要不要躺一躺,呆会再用膳?” 木槿对着菱花镜摸摸自己的脸庞,说道:“那不成。近来跟着太子赶路,我可瘦多了,再少吃一顿,饿出病来可怎么办?” 大丫鬟张张嘴,看着她带着婴儿肥的圆圆脸蛋儿再说不出话来。 窗户外,夜风伴着隐约花香卷入,木槿原本朦胧的眼眸便渐渐清亮,开始指点着丫鬟们为她绾个松松的髻,可以先出去见客吃饭就成…… 大丫鬟便很想说,太子妃你清清静静饿几顿,也许能让太子多看两眼…… 可木槿幽黑的眸子盯着镜中的丫鬟,虽然弯着眼角若有笑意,却又似有抹刀光般的冷冽闪动,让她莫名地心底一寒,满怀的轻慢之心便再不敢流露一丝半点。 木槿问:“太子和楼大人呢?” 大丫鬟迟疑了下,答道:“这个奴婢不知。或许还在别处洗沐更衣吧?” 然后,因为太困了,在浴桶里睡着?或者,已经睡在床上了? “去问问他们收拾完了没,我可饿了呢!” 她斜睨着那丫鬟,“泾阳侯不是说早已预备晚膳了么?这会儿都不曾过来相请,莫非只是嘴上客套?” 大丫鬟一呆,忙道:“太子与太子妃何等尊贵,我们侯爷岂敢轻慢?太子妃放心,我这就让人去瞧瞧!” 木槿理着自己的袖子说道:“不用,我瞧着你们的脚都够小,别给我瞧到半夜去。排骨——” 从她使唤人搬浴桶、挪香炉开始,本在耳房休息的青桦、顾湃等便觉出不对,已经站到门外候命。听得木槿拖长着声音呼唤,顾湃忙应道:“排……咳,顾湃在!” 木槿道:“去瞧瞧太子和楼大人在哪里。告诉他们,我饿了,如果还未开筵的话,先去帮我弄盘排骨来!” 顾湃嘴角抽搐了下,只得应道:“是!” 他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来,放在木槿跟前,才转头走了出去。 木槿解开,却是一包刚炒的瓜子,拈一枚放到齿间,熟练清脆的“嘎吱”一声,唇齿俱香。 从前未见顾湃如此积极地为她寻觅零食,大约是盼着木槿多想着别的食物,别老掂记着排骨。而那领头的大丫鬟已微有不安之色,暗暗使了眼色,早已门边的小婢飞奔出去。 木槿便倚榻而坐,唤了丫鬟们过来捶着腿,一边等消息一边泰然自若地嗑着瓜子。 不一时,便闻得外面有妇人笑声传来,“太子妃,老身来迟了,恕罪恕罪!” 琉璃珠帘勾起,细细碎碎的光芒莹亮闪烁,眩人眼目,再不知是因为晃动的珠帘,还是来人满身的珠翠生辉,华服焕彩。 木槿定睛看这自称“老身”的妇人进来,分明只三四十岁模样的贵夫人,玫红撒花的烟罗纱袍,步履间摇曳,裙裾光艳如流霞绚烂,更为她添了几分妩媚风韵,哪有半点“老身”的样子? 木槿慵慵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葵瓜子悠闲地送到齿间,又是熟练地“嘎吱”一声,指间便只剩了瓜子壳,瓜子仁完整无缺地落于舌尖。她慢慢地咀嚼着,目光从那妇人身上又投回那包葵瓜子上。 妇人已走到跟前,踌躇片刻,只得见礼道:“泾阳侯夫人澹台氏,见过太子妃!” 木槿也不叫她起身,沉吟道:“澹台氏?这姓倒是少见。” 澹台氏笑道:“这姓原是生僻了些,若不是我妹妹得祖宗保佑,又蒙皇上、皇后青眼,嫁入慕容家,只怕听说的人更少。” “母后娘家?”木槿嫣然而笑,“那说起来倒不是外人。” 澹台氏便站起身来,笑道:“原来太子妃并不晓得咱们原是至交要好的亲戚?” 木槿道:“我寻常侍奉在父皇身畔,皇后也时常去见,怎生听说临邛王妃姓林?并未听说有姓澹台的。” 澹台氏呆了呆,看木槿神情,注意力似乎还集中在她的瓜子上,并无嘲讽之色,只得道:“我姐姐是广平侯夫人,一向身体不好,的确入宫少,太子妃不曾留心也是有的。” 关山道,夜来风起琉璃院(三) 广平侯慕容安颇有才干,却甚是好色,他那位澹台夫人善妒,见拦不住丈夫纳妾,寻死觅活了几次,没能拦住年轻貌美的姬妾一个接一个进门,倒把自己身体给折腾垮了,的确极少入宫。舒欤珧畱 不过她有独子慕容继棠文武双全,颇有手腕,故而她的广平侯夫人之位倒也稳若金汤。 ——慕容安纳了许多姬妾,未免雨露不均,才会有那日木槿目睹的临邛王世子与叔叔姬妾私通之丑事。 可惜即便澹台氏是临邛王妃的妹妹,这位太子妃也没和她认亲戚论感情的意思。 她终于把手中一把瓜子掷下,皱了眉道:“我们沿途过来,就是住个破客栈,也会有人把我们饮食住处安排得好好的,从未像贵侯府,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连晚膳都未预备,正想问问夫人,这是没把太子放在眼里呢,还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嫔” 澹台氏忙道:“太子妃何出此言?太子与太子妃肯纡尊降贵屈就咱们府上,不知给咱们侯府添了多少光彩呢,又怎敢怠慢?晚膳早已预备妥当,因听说太子妃似乎犯困了,一时没敢过来相请。太子妃既然心急,我这就领太子妃过去用膳,曲夫人她们都在候着呢!” 这太子妃似乎没传言中那么好欺负呢,可如此疾言厉色只为没能及时吃上晚饭? 这根本没用对地方的疾颜厉色,此时用来对付她似乎有点歪打正着了漏? 澹台氏暗自腹诽,也只得堆着笑意,引木槿去用晚膳。木槿便扶了丫鬟的手,一边拂着额前散落的发,一边走出房去。 琉璃院虽说是“院”,但看着果然是按着预备接驾的标准建造的,其华美宽敞,一如行宫。 穿过藤罗围缠的月洞门,已听得前方笙箫并起,歌声里伴着笑语隐隐,分明正热闹。 顾湃正从那个方向赶来,正与木槿相遇,连忙行礼回禀道:“回太子妃,太子、楼大人俱在前面正堂用膳,泾阳侯、曲郡守等作陪,另有歌姬舞女助兴,此时正热闹呢!” “热闹?”木槿眸光一转,盯在澹台氏脸上,“我这一向,也很爱热闹呢!这么热闹,也能把我漏了,瞧来我这太子妃,着实没在泾阳侯和侯夫人眼里。” 澹台氏笑道:“太子妃说笑了!这天底下谁人不知,太子妃不仅是蜀国国主心坎上的,更得当今皇上万分疼惜,我等胆敢轻藐太子妃,岂不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委实听说太子妃好像倦了,一时没敢相请。何况内外有别,故而咱们高凉的命妇们另开了一桌专门恭候太子妃,和他们男人并不在一处,这会儿都等着太子妃入席呢!” 木槿便笑道:“这一路上,太子总和我说在外只能万事从权,不可和京中相比,因此食住总在一处,倒忘了内外有别这茬事儿了!泾阳侯夫人果然是贵家夫人,很懂礼数。” 澹台氏听不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得笑上两声,将木槿引向东侧的一处华堂。 顾湃等人紧随过去,站在门边候命;木槿不紧不慢地步进去,含笑的眸子四下里扫过,已见前面果已摆好筵席,一群华衣丽服的妇人正候着,见澹台氏等人进来,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齐齐拜下行礼,倒也颇是热闹。 木槿微笑道:“原来,众夫人真的早在候着,倒是我错怪侯夫人了!” 澹台氏忙道:“妾身原该早些去相请太子妃,原就是妾身的错!” 有些托大的“老身”终于转作了自谦的“妾身”。 不论木槿真傻还是装傻,她话里话外不容他人小觑分毫的尖锐已经扎到了澹台氏,让她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也怕眼前的这群妇人被传言所惑,继续招惹太子妃不痛快,故而对木槿很是恭敬,借此提醒众人小心应对。 木槿径自在上首落座了,才笑道:“大家请起,都坐吧!我性情如此,到哪里都不见外,众位夫人也别拘礼,大家说说笑笑的才好。” 众妇人这才起身落座,而木槿已经笑盈盈地举筷夹向离她最近的糖醋排骨。 她甚至笑着向众妇人道:“父皇常说我该多吃些,圆润些好看。诸位夫人怎么看?” 澹台氏下首便有位身材微丰的中年妇人笑答道:“皇上金口玉言,看人看事,自然绝无讹误。便是依妾身这点粗浅的眼光来看,太子妃通身的气派在这里呢,无论丰纤胖瘦,都是寻常人万难企及的雍贵明艳。今日得见太子妃风姿,也是妾身等三生有幸!” 木槿嫣然笑道:“这夫人可真会说话。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家眷?” 那妇人忙起站身道:“回太子妃,妾身姓文,夫婿是高凉郡守曲赋。” 木槿点头,“一个姓文,一个姓曲,生出个孩儿来,多半就是文曲星转世了!回头我和父皇说说,倒要多多提拔才是。” 文氏忙道:“妾身代夫君先谢过太子妃!” 木槿微笑,又指点旁边的丫鬟为自己盛汤。 她谈笑晏晏,一张圆脸儿吃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再不见丝毫天家尊贵威凛之气。 何况从来未闻哪位明君因满意哪位臣子姓氏便破格提拔的,更见得这太子妃何等任性无知…… 于是众妇人不由渐渐放松下来,各自陪着略用些饮食,不再像原先那样紧张,偶尔甚至彼此交流下眼色,眉眼间隐见笑意。 木槿显然对美食更感兴趣,不时问起面前各类佳肴的来历,甚至做法,“味道不错,回京让太子府的厨娘也做去。” 澹台氏和文氏轮流介绍着,其余众妇人偶尔也会顺势插两句,却都会留心看向澹台氏她们的眼色。 木槿吃得很快,不到一炷香工夫便吃得差不多,才转头看向旁边一个正和旁边妇人窃窃私语的年轻美妇,问道:“这是谁家的夫人,生得真好。” 美妇一怔,连忙站起身来,急急答道:“回太子妃,妾身夫婿是……是宣节校尉何武。” 木槿笑道:“原来尊夫是从七品的宣节校尉!此时他也该在前堂奉陪太子吧?” 美妇觑一眼澹台氏,才低声答道:“太子英伟不凡,外子得以侍奉跟前,也是三生幸事。” 木槿令丫鬟倒了茶来,捧在手边喝着,依然眉眼含笑,转向她旁边一位瘦怯女子,问道:“你夫婿又居何职?” 瘦怯女子蓦被她一问,竟似吓了一跳,起身之时差点没把椅子撞翻,好一会儿才怯怯答道:“我夫婿吴如海,是高阳郡监当。” “监当?这位置可不好坐,得随时指摘郡守等人过失,是个得罪人的差使呢!” 瘦怯女子轻声道:“为皇上效力,自是应当的。” 澹台氏却已微微变色。 “这茶有些凉了,换一盏热热的来。” 木槿将茶盅放入丫鬟手中吩咐了,又去问下一名妇人:“你呢?” 那妇人却伶俐,立刻答道:“妾身朱氏,夫君高凉司士参军左五。” 木槿接过丫鬟递来的茶,闲闲笑着,继续问道:“左五今年多大了?” 朱氏怔住,再看一眼澹台氏,才答道:“今年……三十有五。” 木槿紧跟着追问:“你们生了几名子女?如今都是多大,分别叫什么?” “生了……生了三……三个儿子……” “三个儿子?” “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朱氏给木槿紧紧盯着,再不敢试图从澹台氏神色上找出答案,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分别是十五岁、十二岁、十岁。女儿最小,才六岁。” “都叫什么?” “叫……叫左周风,左凉秋,左庆明,女儿叫如春。” “哦,大儿子叫左凉周,二儿子叫左秋明,三儿子叫左庆风……” “不……不是……” “那叫什么?左周明?左凉春?左庆如?” 木槿啜着茶,笑得纯稚无害。 朱氏额上已沁出汗珠来,“叫……叫左凉风……不,不对,左庆秋……” 木槿笑道:“才三儿一女,便记不得孩子名字了?” 朱氏忙扑通跪倒在地,磕头道:“太子妃恕罪!太子妃恕罪!妾身平时见的最尊贵的夫人便是泾阳侯夫人,如今太子妃这样京中的大贵人来,妾身太过紧张,所以口不择言,实在是失仪,失仪了!” 木槿轻笑道:“不怪你,不怪你。你且再说一遍,你刚所说的三儿一女的姓名,都是什么?” 朱氏紧揉着衣裙,汗水滴落得更快,“叫……叫左周秋,左……凉风,左……” 澹台氏忙笑道:“这小地方的女人,就是上不得台面。太子妃这样和气,也能紧张成这样!太子妃,瞧来这朱氏真的是紧张得傻了,连话都说不清了!” 木槿笑道:“我瞧她请罪时倒是进退有据,颇知礼仪,怎么也不像傻了的模样呀?人都说我傻,可我再傻,还不至于连自己亲人名字都记不得。泾阳侯夫人,你怎么看?” 澹台氏干干一笑,说道:“我看她只是一时迷糊,这会儿再问起她来,必定是记得了。” 她看向朱氏,“你不会真紧张到连自己儿女姓名都不记得吧?” 朱氏绞紧手,深吸了口气,答道:“妾身……当然记得!儿子叫……左凉周,左秋风,左庆明……女儿叫左如春!” 木槿叹道:“也难为你,临时编了四个名字,给我胡乱混两回,居然还能记起两个。可你第一次明明说长子左周秋,次子左凉风……” 朱氏一呆,忙磕头道:“太子妃好记性,是妾身一时心急说错了,是……是左周秋,左凉风!” 木槿笑道:“你得了失心疯了不是?我说叫什么就叫什么?你第一次说的四个人名,分明是左周风、左凉风、左庆明、左如春!” 朱氏张了张嘴,灰着脸再说不出话。 “还有,我和太子前来高凉城之际,左五就随行在旁边,我在车轿中看他和人交谈,似说他只有一个儿子,且近日病了。且他那模样看着都有六十了,哪会是三十多岁的壮汉?” 文氏再也忍不住,说道:“太子妃,左五也才四十出头,生了四个女儿,并无儿子呀!” 澹台氏忙瞪向她,却已不及。 文氏说完,自己也呆住,一张脸变得时红时白时青,煞是难看。 “哦,原来……如此!” 木槿似笑非笑,转眸看向她,眼底浮出的戏谑和嘲讽里泛出一丝芒刺般的尖锐。 而门外却已传来木槿近卫们幸灾乐祸的大笑声。 木槿看书或出神时往往一副呆呆的模样,外人笑她痴傻,独她身边的人知晓,她不过在凝神记忆或思索。 她的记忆力极佳,集中精力时能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连再拗口的诗文口诀都能记下,何况朱氏所说的四个人名? 寻常木槿无聊,装呆卖傻把他们这些近卫耍弄得够了,难得看外人被她耍弄一回,便不由得不庆幸这回被耍的不是自己了。 朱氏一横心,跪地连连磕头道:“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左夫人本该前来相迎太子妃,只因有疾在身,不便前来。奴婢本不配前来作陪,只是奴婢久仰太子妃雍容宽仁的风范,一心想见太子妃金面,故而斗胆冒了左夫人的名义前来拜会,一切都是奴婢的错,不关他人的事,求太子妃饶命,饶命!” 木槿便问道:“那你原本是什么身份?” 朱氏一滞,料得推搪不过去,垂头道:“奴婢是泾阳侯府的歌姬,但素无宠爱,故而连侯夫人也不认识我。” 木槿笑道:“你倒聪明,先把澹台氏撇得干干净净,才好让她设言救你吧?” 澹台氏硬着头皮道:“太子妃,此事妾身失察……但妾身之前也未见过左夫人。” 木槿便一指先前答话的美妇和瘦怯女子,“那么何夫人和吴夫人,你总见过吧?” 澹台氏迟疑了下,答道:“妾身时常病着,在侯府静养的时候多,其实大多只见过一两次,面容记得不怎么真切。” 木槿便看向文氏,“她不认得,你总该认得吧?” 文氏怔了片刻,答道:“看模样,应该……不假!” “不假?” 木槿笑得愈发欢畅,“夫人你在和我说笑话吗?宣节校尉是正八品,不是从七品。这地方官吏,便是品级小些,如受长官看重,被唤来作陪太子原无不可。可太子驾到何等大事,武官们自然得在外面布置防守警戒,哪里轮得到他们去侍宴了?还有……” 她转头看向那瘦怯女子,“监当不是监军,不是御史,不负责督察官员,而是掌茶、盐、酒的税务征输和冶铸等事。你不会连你的枕边人是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瘦怯女子正要辩时,木槿笑道:“你尽可说你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不问一句夫婿政务的贤妻良母。但我若再问你公婆姓甚名谁,父母何处从事何业,家中兄弟几人,姐妹嫁于何处,你可不许说错一个字,不许撒一句谎。不然……排骨!” 顾湃闻言,却与织布双双进来,齐声应诺道:“属下在!” 木槿和气地向他们道:“你们在外也辛苦了,呆会儿我让厨下给你们预备糖醋排骨和肉糜汤。” ================================================= 木槿是不是太好心了?哇哈哈~ 今天五千哈,明天不催更的都是好孩纸,饺子拎过来么么哒~~ 笙箫碎,何必英雄尽男儿(一) 虽然从盘问那些妇人底细,一下子说到近卫们的饮食,那思维未免跳跃得太快了些,但有肉吃到底是件好事,所以顾湃等不由地应道:“谢太子妃!” 木槿微微笑了一下,看向地上跪着的美妇和那瘦怯女子。舒欤珧畱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再有半句谎言,我叫人把你们的脊椎一根一根敲碎了炖汤!你们信不?我的近卫们本领不小,包管你们还没断气,就能吃上喝上用你们自己的骨肉做成糖醋排骨和肉糜汤!” 她对自己部属笑咪咪的“赞扬”不仅让地上的妇人面如土色,连顾湃等也受不住,默默对视一眼,已觉出自己起码三天不想吃什么排骨,喝什么肉汤了。 屋中已鸦雀无声,只有不远处的前堂笙箫阵阵,甜腻的歌喉在男人的喧哗间嘹绕飞出,隔了森森屋宇和沉沉夜幕听着,反让人心里阵阵地发毛嫔。 明明宽大敞丽的屋子,此时的气氛已让人压抑得透不过气。 只有木槿浅笑盈盈,无视地上筛糠般颤抖的女子,又拈过茶盅,悠然自得地继续品茶。 澹台氏觑着眼前这位脸儿圆圆眉眼稚嫩的少年太子妃,只觉背后丝丝寒意直往上窜,华贵的纱罗衣裳却被汗水层层渍透,湿嗒嗒地黏在皮肤上,一时竟不敢说话娄。 原先伴着木槿的那大丫鬟见机不对,已经悄悄往门边蹩去,正待撩帘奔出求援时,旁边蓦地伸出一只脚,狠狠踹上,顿听得惨叫一声,那丫鬟已被踹得飞起,重重撞到屋内红木柱子下,立时口鼻***,摔落地上,虽在抽搐手脚,但看那模样应已死多活少。 只闻青桦在门外道:“要不要把这个先叫人炖上?” 木槿淡淡从那丫鬟身上扫过,悠悠道:“不过是条狗罢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不喜欢吃狗肉,不过也许可以炖给在座诸位贵夫人吃。” 可即使是条狗,也没几个人愿意和垂死的狗共处一室。 何况这条“狗”的命运,可能就是她们紧跟着的下场。 在这位微笑着的娃娃脸太子妃眼里,捏死他们大约跟捏死几条野狗没什么区别。 更可怕的是,满屋的紧张和恐怖里,她居然还是那样端雅而坐,闲闲散散地品着茶,恬然自若地问道:“今天天气很好,月亮很圆。该说还不快说呢,耽搁了我赏月,明天这府里的排骨汤,怕够满城的人吃了!” 忽听那边“砰”的一声,竟是一名妇人哆嗦得坐不住,一下子从椅上摔落。 顾湃皱眉走过去时,那妇人蓦地惊恐叫道:“太子妃饶命!太子妃饶命!奴婢……奴婢只是侯爷最不受宠的侍妾,奴婢……是被逼的呀!” 木槿抬眸笑道:“哦?叫你假扮哪位官员的夫人呀?” 妇人喘气道:“奴婢,奴婢忘了……” 忽眼睛一翻,人已昏倒在地。 顾湃正要去扶,忽皱紧眉,看着地上默默退开了一步。 一堆水迹正自那妇人身下汪出,空气中已弥漫出新鲜的尿***味…… 再好的茶,木槿也没法喝了。 她掷下茶盅,叹道:“排骨呀,不是我说你,明知自己长得高大凶恶,往人家深闺弱女子身边跑什么跑?把人给吓死了,岂不是造孽?” 顾湃心头暗骂主人无良,却不得不板了脸道:“这天底下谁不知道太子与太子妃是皇上心坎上的?她们欺瞒太子与太子妃,便是目无君长,欺君犯上!吓死她们又如何?皇上追究起来,说不准连父母兄弟子女一起砍了呢!” 木槿笑道:“又胡说!父皇一向宽仁,对母后敬重有加,又怎会追究母后休戚相关的至亲?泾阳侯夫人,你说呢?” 澹台氏被她笑得脚下发软,不由退了一步,却觉撞到了什么。 侧头看时,顾湃狠眉戾目,正森森地盯着她。 被主人唤作“排骨”已经够郁闷,还要赏他用人肉做的排骨吃,任谁心情也不会好…… 旁边织布在好心地安慰澹台氏:“夫人放心,太子妃绝对不会炖你……是不是亲戚还是一说,关键是肉太老了!” 一边的文氏听见,惊悸得站也站不住,脚一软似要跪下去,却是直接瘫倒在地。 澹台氏不由地随她屈膝跪了,发白的唇颤了片刻,磕头道:“太子妃恕罪!太子妃恕罪!实是妾身糊涂,只想着前堂照应妥当,却疏忽了太子妃……妾身怕太子妃怪罪,这才叫侯爷的侍妾们乔作众夫人陪伴太子妃。妾身并无不敬之意,委实……委实是怕太子妃委屈呀!” 木槿微笑道:“哦,侯夫人怕担招待不周之责,却不怕欺主罔上之罪?我怎么越听越觉居心叵测?这事儿关系咱们太子府颜面,无论如何,我都得去找泾阳侯问个明白!” 她站起身,抬脚欲走,澹台氏连忙上前抱住木槿的腿,叫道:“太子妃,给妾身留点脸面吧!侯爷正在前堂接待外客,若是扯破此事,叫妾身如何做人?” 木槿笑道:“既然不能做人,做鬼何妨!” 脚下不动声色轻轻一错,已从澹台氏怀抱间脱出,自顾向外走去。 澹台氏急又扑上去,哭叫道:“是,妾身有错,妾身回头自会去向皇上、皇后领罪!但求太子妃看在皇后娘娘面上,保全妾身脸面呀!” 木槿看似走得不快,偏生没让她扯着,倒是身后的顾湃猛地揪住她后领将她拎了起来,冷冷道:“你敢对太子妃做出这等鬼祟之事,就是对皇后不敬,谁敢给你脸面?也别想着跟皇上请罪了!你信不信,咱们太子妃在皇上跟前一句话,皇上顷刻便能把白绫和鸠酒赏你全家?” 澹台氏在顾湃掌下哆嗦,却道:“我是堂堂一品诰命夫人,你敢对我无礼!” 顾湃冷笑道:“皇上早就发了话,谁敢对太子妃无礼,我们便可对谁无礼,连太子都不例外!你敢轻藐太子妃,便是此刻捏死你,也包管没人敢为你喊冤!” 木槿已经走到门外,清清润润地喊道:“排骨,走啦!别吓唬他们,我怎么会捏死他们呢?” 顾湃忙应了,丢开澹台氏出去时,又闻木槿悠然笑道:“记得关门,下锁!有擅自走出来的,明天请她喝自己的排骨汤!”不知被捏死,和喝自己骨头煮的汤,哪个更吓人…… 顾湃觉得自己可能十天半个月都没吃排骨的胃口了,心下甚是郁闷,临出门又抓过两张矮杌,在众妇人的惊恐嚎叫里,把两处烛台尽数砸倒扑灭。 于是,关门下锁后,便只剩了一室黑暗陪伴着皇后亲戚家的那群妻妾了…… ----------------寂月皎皎首发-------------------- 快步走向前堂时,青桦道:“我已去问过成卫尉,太子和楼大人那边暂无异常,公主不必太过焦急。” 木槿淡淡道:“他们既敢当了那许多官民的面把我们迎过来,便不可能明着对咱们不利。但暗地里动点儿手脚,怕是难免的了!” 织布跟在她身后,笑道:“有咱们公主在,那点子阴谋算什么?自然洞若观烛。只是属下还真想不明白,公主怎么看穿那些人是假夫人的?” 木槿眸蕴星光,淡然轻笑,“那有什么难的?生得未免都太标致了些,打扮也太出挑了些,未免失之稳重,少了大户人家嫡室正妻的气派。一个还能说偶然,一群都这样,还真把我当白痴了?” “这个属下也看出来了!”顾湃拍拍织布的肩,“等你到风月之地流连几回,便能看出其中几个甚至有些风尘气,只怕是从青楼里带出来的呢!” 织布叹道:“不是你们一向说,吴国不抵咱们蜀国,行事需处处小心,不可沾惹那些是非么?要不,趁着不在京里,咱们找时间去逛逛?” 木槿侧耳听了听,皱眉道:“何必舍近求远?估料着那前堂现在也该和青楼差不多了吧?” ================================================= 澹台氏是广平侯夫人的妹妹,前面写混了。谢谢妹纸们帮捉虫! 另外,我的更新一般是更两天隔一天的,情节紧或有推荐或饺子抽风时会多更。不抽风的话,更新时间一般都在凌晨,妹纸们刷一下看到没更新的话,就不用等了。 其实饺子真的已经很努力在写了,可时速只四五百的人实在是伤不起呀!建了个拼字群和别的作者拼字,看谁的速度快,然后我把时速快的作者刷刷刷地踢跑,以为这样我就是最快的了,结果她们又刷刷刷地爬进来。据说和我拼太有成就感了!大杯具啊有木有! 笙箫碎,何必英雄尽男儿(二) 织布呆了呆,悄声道:“公主更连青楼的边都没沾过吧?怎会知道这里像青楼?” 青桦略通音律,此时却已冷笑道:“好个公侯府第,怎会吹奏这些靡靡之音?一听便不是寻常家养歌妓在弹唱。舒欤珧畱” 说话间,几人已接近前堂,便见廊下有守卫拦住道:“什么人?本府重地,不得乱闯!” 木槿只向后略看了眼,织布已高声斥道:“瞎了眼的,没见太子妃驾到,还不上前迎接?” 几名守卫怔住,再不知该拦阻还是该通禀咫。 顾湃已护持着木槿,高大的身形先去推搡那挡了木槿路的守卫。 守卫给推到一边,才回过神来,忙上前又要拦阻,说道:“请太子妃留步,容小人进去通报!” 织布上前便一耳光甩上,冷笑道:“我们太子妃进出皇上的武英殿都不用通报,进你一小小侯府还要通报?敢情泾阳侯觉得他比皇上还能耐?彡” 木槿轻描淡写说道:“那可说不准。瞧侯府这架势,部属这威风,说不准就是想坐一坐那金銮殿呢!” 青桦微笑道:“大约泾阳侯还没那个胆吧?连附从的部属都是满门抄斩的大罪。真的不要这侯府上下几百口的性命了?” 织布道:“那也难说。哪朝哪代不曾因为造反砍过几百几千个大好头颅?可哪朝哪代没那贪心不足的痴心妄想图谋造反?人哪,真要自己作死,谁又能拦得了?” 泾阳侯防守很是严密,被惊动过来的守卫已愈发地多,奔过来恰听到青桦等人一唱一和就差点没把谋反的帽子直接扣到泾阳侯头上,顿时面面相觑,再不敢轻举妄动。 在外守候的成谕、郑仓等从人也已听见,急忙过来见礼道:“见过太子妃!这些小地方的下人没见识,只知侯爷最大,太子妃不必和他们计较,快去见太子要紧!” 木槿听这话蹊跷,问道:“太子正要见我么?” 成谕道:“可不是呢,问了好几次了!” 他们一厢说着,一厢已径将木槿拥了进去。 守卫们再无见识,也知晓太子身边的这群人不论家世还是身手,没一个是好招惹的,再不敢阻拦,连试图进去悄悄通禀的人都被成谕暗暗叫人挡住了。 木槿问成谕:“太子真的问起我了?” 成谕低声答道:“开始问了两次,说在洗浴收拾,后来又说已和夫人们在用膳,便没再问了!” “那么……” “里面的动静不大对。换了从前,太子早该寻借口出来了。再则,楼大人是细致人,没道理由着太子性子来,自己也跟着胡闹。我等原本就不放心,正商议着要不要请太子妃过来呢!” 他们出京后便紧跟在许思颜身边,眼见楼小眠对木槿另眼相待,而木槿言行迥然不同于他们印象中的那个木讷太子妃,早知晓从前多少人看岔了眼,把个扮猪吃老虎的女主人真当成猪了。 如今泾阳侯位份不低,他们虽不安,轻易也不敢上前惊扰,于是便难免想到请份位更尊的木槿出面了。 木槿边往前走,边留心两侧灯火通明的屋宇,眉眼愈发冷沉下来,“那里面呆的是什么人?” 成谕道:“是高凉八品以上的官吏。如今在正殿内作陪的,只有泾阳侯和曲赋,但来来往往的佳肴和美人就没有停歇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木槿忽而冷笑,“也就是说,如果太子在正堂闹出点丑事来,这高凉上下官吏,将会无人不知?” 成谕呆了呆,失声道:“原来是这个打算!我原以为泾阳侯是觉得这些人位份不高,不宜陪太子饮宴呢!那么,太子……” 木槿道:“太子自然没那么容易被人摆布。可惜父皇太宠他,宠得他忘乎所以,只顾流连风月,才会是敌是友都分不清吧?” 成谕不敢回答。 -----------------寂月皎皎首发--------------------- 正堂内,梁楹精雕细绘,镶金嵌宝,金碧射目。 舞姬裸着脚踝,细巧如白玉般的双足旋舞于松软的富贵牡丹团花毡毯上,踝间的银链子扣着小铃铛,纱裙下的修长双腿随着乐声轻盈腾挪之际,铃铛的脆响应和着管弦之声,旖艳里透着盈然的春色,令人愈觉心荡神驰。 席上珍羞具设,芳醴香醇,盛以玛瑙钵、琉璃碗、水晶杯,辅以美人玉腕,媚眼横波,凭他怎样的铁石心肠,也不由地心荡神驰,神魂俱飏。 花梨木落地大屏风旁的小几上,绝色小侍儿的纤纤素手又一次提起仙鹤香炉上翅羽形状的漏空盖儿,移开云母隔片,将炭火拨出些微的明火,再放上隔片,添上几粒新香。 微暖如春光般的香意便轻轻地在空中缭开,无声无息地在酒菜的芳郁气息中散开。 许思颜已经不记得自己饮了第几盅酒,惯常的笑容已有些迷离。 他的目光从歌舞的美姬转到身侧侍酒的华裳美婢身上,那笑意便愈加温和柔软,只是黑黑的眸光愈发深邃,幽井般探不到底。 时节渐渐入秋,夜间已经没那么炎热,且四角放了冰桶,可不知哪里的热意还是渐渐浮了上来,眼前的美婢也愈发地明艳诱人,绝色倾城。 他微微皱眉,看向楼小眠。 楼小眠不喜饮酒,不过略品了品,便把酒盅放在了一边,和身边的美姬说笑。此时秀美洁白的面颊泛起薄薄红晕,他看向那美姬的目光愈发地含情脉脉,甚至已经执起了那美姬的青葱玉指…… 那美姬原是吹笛子的,他不过多看了两眼,泾阳侯便善解人意地叫她过去侍奉了。二人谈起乐理,又教那美姬学着泡茶,待她奉了亲手泡的茶过来,楼小眠便亲自捧了盅送给许思颜,请太子品品他新收女弟子的茶艺。 许思颜笑着赞赏了,悄问楼小眠对目前情形有何看法时,楼小眠轻笑答道:“倒要瞧瞧这老狐狸葫芦里卖什么药!” 自然是要看看的。悄悄前来江北,本来就是打算看看某些人胆子到底有多大;但要说大庭广众之下明着动手,掂量掂量他们自己能耐,应该还没那个胆。 此刻,终于有所行动了么? 喜好女色,不知节制,于素有风流名声的大吴太子,似乎不至于有太大影响。 然后,会是什么呢? 许思颜思忖着,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将身旁的美婢勾到到自己怀里。 ------------------------------------------------- 木槿的跟前已是正堂。 崇门丰室,高敞崔嵬,四面琉璃宫灯高悬,有女子妖挠舞动的妩媚风姿清晰地明光纸裱就的窗扇上,美艳慑魂。 抬头看着,门上黑漆填金的匾额上,正题着“静德堂”三字。 “静?德?” 木槿唇角一扬,低声吩咐:“踹开!” 成谕还在犹豫,顾湃、织布已冲上前去,一人一脚,狠狠踹了过去。 歌舞升平声嘎然而止。女子们的娇啼惊呼里,门户已轰然洞开,门扇差点没给踹飞出去。 许思颜怀里的女子似乎更是惊吓得不轻,柔柔低呼一声,直往许思颜怀里藏去。 许思颜瞧见不紧不慢走进来的少女,却那美婢拎着后领提到一边,拍拍她肩轻笑道:“美人,懂些规矩,来的是太子妃,快去见礼吧!” 美婢怔了怔,抬头看时,几名衣饰严整的随从护卫下,那少女一身浅杏外衫,搭一条轻软如雾的银白披帛,微抿着唇姗姗而来。 大约新浴过,她只松松挽着个偏髻,发际并无一件艳丽耀眼的华胜或钗饰,但绾发的银簪虽素纹无华,簪头却镶着枚拇指大小的珍贵明珠,仿佛将她整个人都映得亮了。 她圆圆脸儿,肌肤如玉,容色不算特别美丽,却清秀文雅,顾盼之际,黑亮的眼睛有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闪过。 ================================================ 常常给我月票的妹纸们呀,可以在月头给我月票么?为毛都在最后一天冒头捏?都留到月尾,我担心乃们会忘掉作废耶!(帮众妹纸回答:学饺子,比比谁更无良!) 笙箫碎,何必英雄尽男儿(三) 泾阳侯、曲赋等微愕,连忙站起身要相迎时,木槿已朗声道:“皇上向来言道,宴安逸豫,清醪芳醴,乱性者也,太子群臣,都当自重自持,不可太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欤珧畱” “如今江北六郡旱灾刚过,太子察访民情,接待诸官本该体恤圣心,一切从简,也可正太子之威,鼓士民之气。但泾阳侯、曲郡守不恤生民,不惜劳民伤财,张众乐,启华筵,妖姬艳舞于堂,(女昌)优纵歌于府,逗引太子沉溺声色,纵情淫逸,败坏朝纲,不知是何道理?” 众人再不料她闯入大堂,当头便拿皇帝的话压下来,且出语如刀,瞬间将逗引太子纵情淫逸、败坏朝纲什么的罪名扣上。 若是坐实这罪名,曲赋的郡守固然保不住,连泾阳侯都难免丢官受罚,不由面面相觑,一时竟无可作答。 木槿甚至转向楼小眠道:“楼大人身为御史大夫,本该督促所属御史中丞监察百官,如泾阳侯、曲郡守之行径,若御史中丞、监察御史等不察,大人自己也该多加劝阻,如若不听,便该及时劾奏才是。嫱” 御史大夫之职,主要是协理丞相处理朝政,制衡相权;而其御史台属官如御史中丞、监察御史等则负责纠劾监察百官过失,如认真起来,今日之事正该在御史台弹劾之列。 楼小眠早已站起身来,静静听着,然后肃然道:“太子妃所言甚是,微臣也觉太过了些,正准备谏请太子回去歇息,不可溺于酒色。待微臣回京后,必会将此事奏知皇上,提请百官克勤克俭,不可耽于声色!” 木槿嫣然笑道:“楼大人果然禀性正直,端方无私!镝” 她抬头,正眼看向泾阳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泾阳侯干笑道:“臣想着太子与太子妃难得来一次,故而设下酒席,只想略尽绵薄之心……绝无逗引太子沉溺声色之事,望太子妃明察!” 木槿微笑道:“明察么,自然还是要明察的。也请泾阳侯和曲郡守好好明察一番,我向来睡得晚,怎么一入琉璃院,立刻昏昏欲睡?二位夫人不惜寻了一堆微贱婢妾假冒官员家眷拖住我用晚膳,又是何用意?我一向又呆又笨,倒是明察不了二位的居心了!” 传说中,她的确又呆又笨;如今,她也说承认自己又呆又笨。 可是,如今谁再敢认为她又呆又笨,那才真的呆笨如猪了。 泾阳侯、曲赋一齐跪地,连声道:“此事必有误会!臣一定彻查此事,万不敢对太子妃不敬!” 木槿端立于堂,鸦翼般的浓睫低垂,温温雅雅地轻笑,“原来是误会!横竖我们还要在此时盘桓两日,我与太子,便等着泾阳侯与曲郡守彻查此事吧!” 她抬眼看向许思颜,“想来太子也很想知道,怎会闹出这许多误会的吧?” 许思颜一直晃动着酒盏,置身事外般看着好戏,见她发问,立时笑道:“自然,自然……我也想晓得泾阳侯夫人怎会糊涂至此。不过木槿,泾阳侯只是请咱们吃了顿酒,虽然过于隆重些,到底是他的一片心意,你我也不便辜负,劾奏什么的,就免了吧?” 木槿闻言,便向他盈盈一礼,“太子所言甚是,是木槿一时心急,倒坏了亲戚间的情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甚至转头向泾阳侯也笑了笑,“泾阳侯彻查便彻查去,可万不可因此和咱们太子府生疏了哦!” 泾阳侯连道:“不敢,不敢!” 许思颜便掷下酒盏,笑道:“今日美酒佳人,极是尽兴,倒也痛快。如今酒足饭饱,也该歇息去了!泾阳侯,曲郡守,你们带着江北那些官吏为迎接我等劳碌数日,也该累了吧?令大家都散了,各自歇着去吧!” 他起身携了木槿的手,说道:“走吧!” 泾阳侯、曲赋等连忙躬身将他们送出门去。 而方才那些似乎已令他心醉神迷的艳姬美妾,此时再怎样悄悄向他暗送秋波,他都已视若无睹。 一双潭水般清亮却又幽深得见不到底的黑眸,那样微微垂着,仿佛只映着他妻子一人的模样。 到得门外,原在别处饮宴的江北众官吏都已得到消息,都已齐集堂下,垂手恭送太子、太子妃一行。 许思颜携了木槿的手,在从人的簇拥下,大大方方地从众官吏间穿过。 临到穿廊,他忽又顿住身,笑着向身后送自己的泾阳侯等人道:“虽说是亲戚,但国法不可乱。那些作陪太子妃的女子,欺哄我们夫妇倒是小事,但冒充江北朝廷命妇,那可是欺君大罪!这两日别的事可以不理,这事儿可得查查清楚。” 他扫过犹且跪送于地的高凉众官吏,“她们冒充众位臣工的夫人,想来众位臣工并不知晓吧?” 他都已说了那是欺君之罪…… 即便泾阳侯在江北再大的威势,也禁不住那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倒有一大半人忙摇着头先试图撇清自己。 许思颜微微一笑,这才牵过木槿,大踏步走向回廊。 琉璃宫灯柔亮的光芒下,他略低了头,含笑看着木槿的面庞,甚至伸出手来,将她鬓前松垮垮飘落的一缕发向后拂了拂。 木槿抬头瞧他一眼,只觉他黑亮的眼睛如晨间煦阳般直透心底,莫名地心口便亮了亮,忙凝神转过头去,认真看着前方的路。 而白皙的面颊便不由自主地泛出一丝绯色。 于是,在外人眼里,他们这神态,这动作,宛然是一对水乳交融情意款洽的恩爱夫妻。 曲赋忍不住偷偷瞥了泾阳侯一眼,心下暗暗嘀咕。 人都道泾阳侯当世英豪,他也自认颇有慧眼,不会跟错对象。可泾阳侯寻常做事仔细,怎的今日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居然出了找人假扮朝廷命妇的昏招? 还有,泾阳侯的资料必定也出错了吧? 这太子妃又呆又木极好摆布? 明明是个厉害角色,轻轻松松便把他们摆布得处处被动好不好? 而且,太子与太子妃这模样,这神情,像新婚后就闹矛盾闹得三年不曾圆房的夫妻吗? 出了回廊,便已有侯府的十名小婢候着,然后提着精致明亮的琉璃宫灯,在前方为他们引路。 一时分出两名小婢,将楼小眠引往他的卧房;又有四名小婢顿了身,向木槿道:“禀太子妃,太子妃的卧房在那边。” 木槿正要跟过去时,许思颜捏她的手紧了紧,阻了她向前踏步,才淡淡笑道:“太子妃自然和我住在一处,何必多费事?这是谁的主意,要让我和太子妃分房而睡?” 小婢怔了怔,答道:“奴婢不知。但听闻侯爷是问过太子身边那位姑娘的。” 许思颜还未说话,木槿便道:“沈南霜么?那位姑娘是太子心坎上的,更要好生伺候。领她到预备给我的屋子里睡去吧,别怠慢了!” 小婢连忙应了,飞快先找前面找沈南霜去了。 许思颜瞧着木槿绯红的耳垂,一揽她的腰,径踏向前方琉璃锦帘密密低垂的正屋。 沈南霜唯恐太子在侯府住不习惯,早在许思颜于前堂花天酒地时,领了婢子把这边重新收拾了一遍,只盼他奔波费心这许多时候,能好好享受一晚。 一切收拾停当,正要去前堂打听许思颜何时回房歇息时,忽听小婢过来传话,请她去别处安歇,不觉怔住。 而许思颜已经携了木槿进屋,俊秀的眉眼间颇有些春意洋溢。 见得沈南霜在前,他笑道:“你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沈南霜正要说话,却见木槿云髻半偏,正盈盈立于许思颜身侧,面上飞霞,眼波流转际,少有的媚态横生,居然极有韵致。 只是她看向沈南霜时,唇边笑意便略有些冷,让沈南霜莫名地心头一悸,赶忙低头应道:“是,南霜告退!” 笙箫碎,何必英雄尽男儿(四) 小婢们为他们倒了茶,瞧着二人眉眼旖旎,连忙也退了下去,只在外面候命。舒欤珧畱 待从人尽数离去,便只余了琉璃璎珞犹在沥沥响动,轻柔悦耳。 而彼此的眉眼,沾了灯光透过琉璃投来的晶亮的点点光晕,柔和得出奇。 许思颜抚着她的面庞,轻笑道:“木槿,你似乎不喜欢南霜?” 木槿侧头想避开他的手指,却觉他另一只手依然紧圈着她的腰,再闪避不开,便道:“我只喜欢对我忠心的部属。她对你忠心却从不把我放在眼里,甚至处处防我忌我,我为何要喜欢她?嫱” 许思颜道:“嗯,她的性情梗直要强,自觉受了我的恩情,眼里的确只有我。下回我一定好好教导她,告诉她咱们夫妻一体,从此心里怎样待我,便需怎样待你,可好?” 他这样说着时,垂眸凝神木槿绯红面庞,愈发觉得那低垂的眼睫和粉色的唇瓣说不出的诱人可爱,更是心荡神驰,旖念丛生,再也把持不住,一俯身便将木槿亲住。 他本是此道老手,觉出木槿愕然抿紧唇,只拿舌尖在她唇瓣轻轻一扫,等她惊骇启唇之际,已顺利侵入她,肆无忌惮地攻城掠地,品尝她的美好镥。 她显然生涩,唇舌僵住般由他拨弄,呆呆地承受着,完全不懂得回应,与方才指斥公侯盛气凌人之态判若两人,倒是和她一惯的呆傻颇是相称,说不出的可笑可爱。 他从不知晓,他冷落三年的小妻子,居然也能如此清甜可人。 木槿也给惊吓得不轻,瞪大眼睛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只觉他黑眸深深,温柔若水,似要将自己吸纳入内。 她与他虽相识三年,不时在吴帝许知言处相见,却向来极少交流。 于她而言,他始终只是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而她此刻被他一吻之下,竟觉目眩神驰,本就躁热的身体愈发似被抽去了筋骨,渐次软绵绵依在他腕间,乌鸦鸦的长发垂落下来,微阖了眼眸只由着他肆意轻薄。 银白披帛无声委地,浅杏的衫子轻软如烟气,随手便能轻轻拨开。那有力的手掌,便覆上她的裹胸,缓缓收紧。 木槿身形剧震,低吟一声,终于有了些力气,挣扎着往后退去,后腰正碰到前方的花梨木桌子。 许思颜低柔地安抚道:“木槿,别怕。” 木槿的大眼睛里雾水迷离,木木地瞪他片刻,见他的唇又要凑过来,忽伸手从背后抓过一物,扬手处满满一盅热茶尽数泼在他张俊脸上。 许思颜给一烫,连忙松开手退了两步,定睛看向木槿,苦笑道:“你……你怎不泼冷水?也太烫了些!” 木槿垂头看看茶壶,低声道:“手边没冷水。” 许思颜叹道:“便是有,也不该泼吧?泼出个什么来,日后倒霉的还是你。” 木槿很想骂他无耻,只是他说得仿佛理所当然,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又该如何跟这个十三岁便娶侧妃的风.流太子争辩这种事? 匆匆掩了衣襟,正要掉头逃开时,许思颜又执住她胳膊,“木槿,我们是夫妻。” 他的眸光沾了情.欲的色彩,愈发地曜亮逼人,俊秀容颜如明玉琢就,染着薄薄绯色,此时笑意温存,绵绵望她,益发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居然看得木槿嗓间一阵干涸,只觉身子里的那股躁.热.火趁风势般呼呼地裹上来,暗骂一声“妖孽”,连忙低下头去,再不敢去看他炙热的眼神,只挣扎道:“太子,方才那静德堂里燃的香有古怪。” 正因为晓得那香不妥,她猜着泾阳侯多半预备了后招,生恐许思颜被人算计,这才逐走沈南霜,一路跟他过来照应。 许思颜点头,“那香你也嗅到了。” 所以,心猿意马的其实并不是他一个。 木槿也会完全不见了在静德堂内的掷地有声挥洒自若,由他肆意轻薄,就差点没被他直接丢上床去。 “公主!” 外面忽听得青桦小心翼翼的呼唤。 木槿忙揉了揉发红的面颊,走到门口,将门扇启了一道小小的缝,借门棂的暗影略略挡住自己的失态,悄然接过青桦递来的东西。 却是她随身携带的小包袱。 后来她的太子妃身份公开,部属自然会为她将衣饰洗漱等一应之物预备妥当。 方才泾阳侯府原预备了她在别处安歇,自然行李也送了过去。方才一离开前堂,木槿便暗暗叫青桦先去将她这个小包袱取来。 明姑姑给她预备的不是包袱,而是应急用的百宝囊,一路已经帮过她好多次了。 此时她在包袱中略一翻找,便取出一只小瓷瓶来,拔开木塞,取一粒自己吞了,又倒出两粒浅青色丸药,轻声道:“拿去给楼大人,就说我给的,可以清心静气。” 青桦应了,倒也不会多问,立刻飞奔而去。 许思颜已经擦净脸上的水,虽说前襟依然**的贴在胸膛上,可他抱肩倚在桌边,依然雍贵闲淡,风清骨秀。 他轻笑道:“你对小眠倒是关心。” 木槿掩上门,又倒了两粒来,一边走向许思颜,一边道:“楼大哥虽聪明,可如今不抵在京城。泾阳侯居心叵测,指不定还动些什么手脚。” 许思颜轻笑,“便是还想动什么手脚,忆及今晚太子妃的威风,大约得重新思量思量吧?” 木槿将手中的药丸递予许思颜,“便是动什么手脚,太子也是不怕的,对不对?倒是我去前厅是多事了!” 既然许思颜早已知晓自己中了什么媚毒,却不动声色继续留在筵席上,必定是有自己打算。于是,她大闹静德堂之事,于他只是看了一出美人救英雄的好戏? 最令人懊恼的事,她甚至连美人都不算。 所以,许思颜盯着她递药来的手,都懒得伸手接了? 她服了药,与青桦说了几句话,神情已清醒了些,此刻媚毒渐退,便能鼓起勇气看向许思颜的眼睛。 许思颜扫过她手上的药,恍惚了一阵,才问道:“这哪来的?” 木槿抿着唇道:“我母后亲手配制的,药方和材料,是天底下最上乘的。”“专用来解媚毒的?”许思颜忽笑了起来,“想来你母后和萧寻,时常用那玩意儿?” 他笑得不无恶意,便让木槿的面庞又涨红起来。 这回,却是给气的。 “这是清心丸,有清心凝神之用,主要防备那些迷人心智的毒,如媚毒未深也有效用;但若媚毒太过厉害,它便没什么用了……” 她瞪着许思颜,“如果你觉得自己中毒太深,我叫沈南霜过来给你解毒好不好?” 许思颜眸光一暗,“为何叫她来?你自己不就很合适?” 木槿怒道:“我才不做你的解药!这药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拿去喂狗!” 许思颜拖了她臂膀将她用力扯在怀里,叹道:“好,不做解药。我给你个孩子吧!” 他温热的唇触着她滚烫的耳廓,诱哄般柔声道:“父皇身体不佳,大约也满心盼着尽快抱上孙子吧?想来你也不想让父皇失望。” 他禀承了父母绝美的容貌,出身高贵,加上后天良好的教养,气质亦是绝佳,罕有女子能抵挡住他的端雅微笑。何况又是这样低低絮语,温柔含情,仿佛正与相思已久的爱侣情话绵绵,海誓山盟。 木槿居然听得心头一荡,正怔忡间,已被他扣紧了腰,迅速束到他怀中,淡色的唇又亲上她面颊。 “你……” 木槿挣动,好容易腾出手来推开他的脸颊时,许思颜一把捏了她的手臂,唇已贴上她的,且顺势把她娇盈盈的身子一提,已捏在手中,往后一转,却将她远远拖离桌子,再不能抓到茶盏或茶壶之类的“凶器”。 瞧见木槿又在怒目而视,许思颜墨色氤氲的眼睛弯了一弯,便有狡黠的笑意溢出。 居然不肯从他? 月沉沉,曾记人间行路难(一) 以他的尊贵和品貌,女人只分两种。舒欤珧畱 他想要的,以及他不想要的。 她便是有几分小聪明,若他不满,不是一样被冷落空闺整整三年? 装呆扮傻正是她的聪明之处吧? 不然,一个聪慧勇猛有才有识的高贵太子妃被夫婿无视三年,不是更加无颜见人嫜? 他果然猜对了,木槿虽然还瞪着大眼睛傻傻地盯着他,但终于止了挣扎,甚至还生涩地回应他。 两粒圆圆的什么东西随着清甜的舌尖度了进来。 满口令人舒爽的清甜犹未散去,药物的苦涩已盈满口中仁。 她……竟趁亲密之时,以口将度药丸度了过来! 许思颜气郁,忙要推开她时,木槿反手抱紧他,唇舌再不肯松开。 他讨厌药味…… 狠狠将那药丸吞下,他一把捞起刚松了口气的木槿,大步迈向里间,撩开用细细琉璃珠子编就的帘子,将她重重掷到床上。 木槿忙要爬起逃开时,许思颜已经飞身将她扑住,却似猫儿逮着老鼠般将她扑得紧紧的。 两人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彼此放大了的面孔在摇晃的琉璃帘下暗昧不清,轮廓却很是分明。 他们的胸口亦贴得极近,几乎感觉得出对方激烈的心跳。 身上的躯体太过健硕有力,眼前的面容也太过俊美魅惑,木槿身体似又在阵阵发软,猜着自己多半媚毒未曾完全解去。 她定了定神,才能和缓了声音道:“太子,你已经服过解药,可以放开我了!” 许思颜盯着她,许久才喉间一滚,发出闷闷的笑,“丫头,谁告诉你,男人非得中了媚毒,才会想要女人?难道你们女人都得中了媚毒才会想要男人?” 木槿一呆,却觉许思颜的手又开始在胸腹间游移,不觉打了个寒噤,慌忙又奋力挣扎,叫道:“你又不喜欢我,干嘛碰我?” 许思颜见她着急,反而气定神闲,“谁告诉你,一定得喜欢才能碰?你是名媒正娶的嫡妻,喜欢不喜欢,我都得和你白头偕老,生大大小小一堆娃娃。(.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木槿便有些懵,“生……一堆娃娃?” 许思颜道:“嗯,也不用太多,七八个就将就,十来个最好!” “七八……十来个!” “对,以往你小,不适合生育。今日看你如此威猛,我才想起你的确长大了!” 许思颜松开她衣带,将她压得紧紧的,以自己身高和体形的绝对优势宣告着自己的主动权,看着她终于不装傻了,也不见了指斥方遒的威风,更不见了抽剑和他对打的凶悍,一双黑黑的大眼睛小鹿又惊惧又无措地转来转去,甚至隐约闪烁着绝望,不觉更有兴致,俯身亲吻她,指掌已抚向她胸前,熟练地轻拢慢捻。 “果然……长大了!” 他感觉她随着自己的动作不由自主地颤悸,愈发得了意,轻吻着她的耳廓,戏谑地在她耳边吹着气低低说道。 木槿的泪水便一下子滚落下来。 她抿着唇呜咽着,然后哑声道:“便是跟你做了夫妻,我永不会喜欢你。你……那么脏!你没半点儿我父亲的情真意切!你没半点儿吴国父皇的气韵风采!母后骗我!” 许思颜忽然间僵住,“你说什么?”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青桦轻轻的敲门声,“回太子,太子妃,楼大人那里遣人来了!” 木槿如蒙大赦,抓住机会猛地将许思颜用力一推,已挣起身来,立时压住喉间的哽咽叫道:“叫她进来!” 许思颜回过神来,伸手去抓她时,木槿好容易脱身,羞急之下再顾不得别的,张开五指便向许思颜凑过来的那张俊脸抓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许思颜吃痛松手,粹玉般的白净面庞顿时多出四道红痕。 两人一时都呆住。 而外面门已推开,琉璃珠子轻盈悦耳的晃动声里,有女子怯生生地行礼道:“妾身绿藻,见过太子、太子妃!” 许思颜再怎么荒唐,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和太子妃欢.好,只得站起身,摸着被木槿抓伤的地方,背对着外面一时没说话。 木槿慌忙整理好衣衫,定了定神,便撩开前面琉璃帘子步了出去。 眼前女子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跪着,水碧色的纱罗裙束着细细的腰,就那么静静俯着身,果如水中绿藻般袅袅娜娜,说不出的风姿出众,惹人爱怜。 而楼小眠一路和木槿等同行,为行止方便,一个侍姬都没带,这个绿藻当然不可能是他的随从了。 木槿走到桌边,自己动手倒了盏茶,喝两口平定了心绪,才瞥向绿藻问道:“楼大人叫你来的?” 绿藻道:“是,楼大人亲手泡了茶,令我送予太子和太子妃品尝。” 外边便有些动静,却是青桦令一个在外侍奉的小丫鬟奉上了一壶茶。 这女子虽自称是奉楼小眠之命而来,可青桦等并不认识,又经了夜间之事,早便心有所疑,一边去找楼小眠确认,一边难免要把那茶仔细检查一番了。 木槿接过茶壶,闻那茶香,的确是楼小眠随身所携之茶,连茶艺风格都像是楼小眠亲力亲为。 她便看向绿藻,“抬起头来。” 绿藻便抬起面孔,水汪汪的杏眼柔柔地看向她,果然是个倾城绝色的美人儿。 木槿叹道:“高凉可真是出美人。我们太子府美人算是多的了,我在太子府都没瞧见这么多美人。泾阳侯呆在这风水宝地,可真是有福气!” 绿藻道:“咱们高凉不比京城繁华热闹,倒也山清水秀,太子、太子妃若是喜欢,可以在此地多呆些日子。妾身从小在此地长大,也可领贵人们四处游览游览。” 木槿道:“倒是个好主意!你且问问太子愿不愿意去吧!” 她心情甚是低落,自此便坐在桌边喝起楼小眠捎来的茶,再不理会了。 绿藻便抬着水盈盈的眸子看向依然站在珠帘后的那个贵公子。 许思颜揉揉被木槿抓过的脸庞,便见指间有些血迹,那抓伤处便格外刺痛。 不想他的太子妃用起爪子来,居然比拿起刀剑来更利索。想来,他也是第一个得此殊荣的男子。 他正懊恼之际,转头看到那边娉婷而跪的绝色女子,便问道:“你并非楼小眠的从人,他怎会派你来送茶?” 绿藻怯怯道:“妾身本是去送夜宵的,承蒙楼大人错爱,教妾身如何煮茶,又令妾身将茶送来太子这边……” 许思颜道:“虽是个端茶送水的,模样儿倒也长得很不错,更难得性情乖巧,善解人意。” 绿藻便愈发地眉目盈盈,含娇带羞,宛如一枝裹在晨雾间的初绽玉兰花,愈发清美动人,摇曳生姿。 许思颜隔了珠帘颇是赞赏般凝视片刻,便扬声唤道:“成谕!” 成谕连忙踏入门槛听令。 许思颜道:“前儿太子妃遇刺,苏落之助我搜救,好生辛苦。他终日军中奔波,身边没个贴心的姬妾,未免寂寞。就叫人把这个绿藻送过去吧!既可端茶倒水,又可暖床,岂不大妙?” “是!” 成谕领命时,旁边只闻“噗”的一声,却是木槿呛着了,喷出了一口茶水。 她咳嗽两声,指着绿藻道:“虽是小门小户的侍儿,可也不能太亏着了。拿二十两银子给她置办嫁妆吧!” “是!” “太……太子!” 绿藻大惊,连忙要爬向许思颜分辩求饶时,成谕使个眼色,已有两个近卫奔入,拖过她的臂膀便扯了出去。 她分明刻意揣度过太子等人心思,头上的簪钗只觉精致,质地倒还寻常,此时露出腕上一对翠玉镯儿,通透水润,把一双青葱玉手衬得纤美异常,少说也值个三五百两银子。 给她二十两办嫁妆,送给以不爱女色闻名的军营武将苏落之,做个连名分都没有的暖床姬妾…… 不只绿藻,只怕连她父母兄弟都得哭疯了吧? 而许思颜根本不睬那女子的哭泣,又吩咐道:“我和太子妃已经歇下了,有再敢来***扰的,直接给我丢出去!” ======================= 月沉沉,曾记人间行路难(二) “是!” 成谕连声应了,忍不住瞪了青桦一眼。舒虺璩丣 太子妃心情不好,太子心情更糟,放这女子进来,纯属找骂吧? 青桦已看出太子妃虽然脸色不怎么好,但也不像吃过大亏,便放下心来,看成谕退出门来便道:“二十两银子是公主应下的,咱们出!” 成谕的脸便黑了黑嫦。 谁不知道太子妃嫁妆大大丰厚,吴帝还怕她缺这少那,一年到头封赏极多。 二十两银子……她老人家只是在赏乞丐吧? -------------------寂月皎皎首发------------------土- 一时门被带上,连绿藻的啼哭声也远了,屋内气氛便又诡异起来。 木槿再不敢乱动,只坐在桌边喝楼小眠叫绿藻送来的茶。 喝完一盏,正提壶再倒时,一直在内室沉默着的许思颜忽道:“给我也倒一盏。” 木槿顿了顿,果给他倒了一盏。 许思颜便撩开珠帘走了出来。 木槿揉揉泪水干了后发涩的眼睛,怏怏地盯着他。 许思颜那如白玉琢就的俊美面庞上,四道血痕从耳边一直拉到嘴角,颇是狰狞。 木槿不觉有些心虚,低头瞧向自己挠他的手指。 出太子府快半个月了,没有明姑姑和秋水、如烟等人的照料,便没人提醒她剪指甲。 这指甲……似乎太长了些,也太锋锐了些。 许思颜活了二十二年,想必还没被人这样抓过吧? 说来,他也没犯什么错。 便是告到吴帝那里,想来这次许思颜也不会帮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婿,要行周公之礼,却给挠得快要破相,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可不挠他,难道就依了他吗? 她的掌心沁出汗意,咬着唇看他。 许思颜瞧她模样,心头气郁倒也消散不少。 他喝了口她倒的茶,再瞪她一眼,“看在你诚心诚意给我倒茶赔礼的份上,便不和你计较!” “啊……啊?” 木槿有些傻眼,不知是为他的不计较,还是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倒茶“赔礼”。 许思颜瞧她呆呆的模样,又忍不住好笑起来,伸手便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 木槿缩了缩脖颈,没有躲过去,不觉又红了脸,悄悄将凳子挪得远些,继续闷了头喝茶。 许思颜苦笑一声,说道:“现在还要说你的楼大哥好么?坏得脚底流脓了!” 虽未交流过绿藻之事,但二人都是慧黠之人。楼小眠不会无缘无故遣了个外人过来送茶,正如他刚用完晚膳不久,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去送什么夜宵。 这绿藻又生得极出挑,许思颜这边夫妻同房,一时无机可乘,算计上楼小眠便是意料中事。 楼小眠亦在静德堂闻过媚毒,计算时间,木槿送去解药时他正该被这绿藻给缠得厉害。难为他不但忍耐住没碰她,还不知怎的哄她烹了茶,送到这边找死…… 这时候这二位显然心情都不会好,且都是看着温存和气,实则刁滑异常。 于是,他一声不响便把自己的灾难转作了绿藻的噩梦,轻轻松松借刀杀人,自己依然素袖随风,纤尘不染…… 好吧,十个男人九个渣,还有一个是呆瓜…… 木槿磨牙许久,才能道:“这当然不能怪楼大哥。怪只怪那泾阳侯一肚子坏水,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呆会可叫人细细查查这女子底细。” 她再想了想,又忍不住真诚地赞道:“楼大哥定力真好。那绿藻生得的确美丽,换个人绝对把持不住。” 比如,她眼前这位,平时目高于顶,看都不看她一眼,今天却一反常态,软硬兼施迫她行什么周公之礼,居然不嫌她容色寻常了…… 许思颜听得她语带嘲讽,不冷不热地说道:“我不觉得我需要把持。现在也一样。” 木槿噤声。 半晌,她起身打开她的百宝囊,寻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儿,递与许思颜。 许思颜接过,看了一眼,“什么东西?” 木槿道:“伤药。对外伤很有用,且不留疤痕。” “又是你母后的秘制良药?” “是。” 木槿疑惑地察看着他冷沉下来的脸色,“你不喜欢母后制的药?还是……不喜欢母后?” 许思颜捏紧玉盒儿,手背的青筋突突跳动,忽一扬手,猛将玉盒掷了出去。 白玉温润的光泽划过细碎闪亮的琉璃帘子,“啪”地摔在墙上,然后掉落,发出呻.吟般的破碎声。 “许思颜,你……” 木槿连忙奔去捡时,那玉盒已经裂作两半,里面的深褐色膏体正缓缓淌出。 清清淡淡的药香便无声无息地溢了出来。 木槿拾起,急急擦去外面灰尘,先用一只空茶盏盛了,才瞪向许思颜,“你……什么意思?” 许思颜低头喝茶,“没什么意思,我讨厌她。” 木槿双手按紧桌缘,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字来:“你……讨厌我母后?你……你可知她是……她是你……” “知道又如何?” 许思颜忽然再克制不住,一甩手又将手中茶盏砸了。 “我从来就知道她是我母亲!四岁!我只有四岁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们以为我小,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可我早就已经知道……如今这位大吴的慕容皇后,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木槿所有的怒意和恼恨,忽然间淡了下去。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瞬间失态的男子,“四……四岁?” “是,四岁。” 许思颜平时处事,或温文含笑,或雷厉风行,总透着股令人折服的雍容淡定。 可此刻,他的面容如凝冰雪,深眸寂若寒潭,有着如此明晰的恨,还有……痛。 “从我记事里第一次看到她,看到父皇那样失态地奔过去,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落着泪,我便知道她是不一样的。” 他握紧拳,眸心那泓深潭如有漩涡转起,慢慢地旋出了某日某夕,那无声飘落的雨丝,和点点如血红枫。 ------------------------------------------------- 那时,父亲许知言尚是锦王,前往沧浪城赈灾。四岁的他被嫡母慕容雪抱在怀中,玩着脖子下挂的金锁,好奇地看着如浪潮般一***奔来叩拜的人群,然后便看到了远处那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姑姑。 她半掩在红枫后,痴痴地凝望着他,凝望着他的父亲,泪水一串串地往下掉落。 他不觉便丢开金锁,傻傻地回望她,越看越觉得眼熟,越看越觉得难过,忍不住推他的父亲,“父王,父王,那里有个姑姑在看着你哭,看着我哭!” 父亲从人群里抬起头,“那里?” “那里!” “欢颜!” 他失声惊呼,推开众人便飞奔过去。 “父王,父王等等我……” 许思颜迈着小短腿穿过人群,气喘吁地赶上了父亲,却已不见了那个黄衫的姑姑。 他的父亲落着泪,从枫下捡起一方丝帕,正是原先那姑姑拭泪的。 他去摸父亲的脸,不解地问:“父王,你为什么哭?” “因为父王又错过了想寻找的人。” “就那姑姑吗?她是谁?” “思颜,她是我们的亲人。” “为什么我们不认识她?” “因为那时,你没有记忆,我没有眼睛。” 父亲抱紧他,有热泪滴在他的脖颈,声音哑得仿佛压在喉嗓深处。 “欢颜,欢颜……要怎样的情深缘浅,才会这般相念不相见,相逢不相识……” 于是,便这样悄无声息地错过了么?她只是他们父子生命中这一瞬间的过客? 许思颜迷茫地看向那位欢颜姑姑离开的方向,却什么也看不到。 后来,回了吴都,她居然一次又一次地又出现在他们父子跟前,却都和另一个叫作萧寻的男子在一起。 ================================================== 月沉沉,曾记人间行路难(三) 每次,父亲在她跟前都是若无其事,寡淡如水;却总在她转身离去的那瞬间,紧抱着他沉默许久,那本就不甚健壮的身体甚至会微微地发抖。舒虺璩丣 他抱着他,一笔一画教他写字。 “记住,你叫思颜,思念的思,欢颜的颜。” 他教他写自己名字,却在纸上写了四个字。 “思念欢颜。嫜” 然后,他的手抖了抖,笔尖一滴墨重重滴落,慢慢在那个“念”字上洇开。 同时滴落的,是他那双明如镜、亮如珠的眼眸里滚落的泪水。 “父王……球” 他惶惑地去擦时,父亲侧过头避开他的小手,将写了“思念欢颜”那四字的纸揉了,丢到角落里,微笑道:“父王写错了,父王重新教你。思颜,意思是……时刻要思量着,日后若有出息,可建起广厦千万间,庇佑天下寒士俱欢颜……” 父亲离开后,他捡了那揉皱了的纸,去问据说跟了父亲很久的宝珠姑姑。 宝珠姑姑瞧了,居然也落下泪来,脱口便答道:“哪有别的意思?王爷一直只记挂着你亲娘,想她回来而已!” 她说完,自己也慌了,怔了片刻,忙将那纸收起,说道:“我信口胡说的,小世子千万别和人提起,不然宝珠姑姑只有被打死的份……” 他应了,自此果然从未提起,只是在和父亲独处时,悄悄地问父亲:“我们可以把欢颜姑姑留下来吧?” 父亲便神思恍惚,“也许……可以试试……” 他曾以为,他们可以把她留住。 在父皇刚刚平定诸王之乱登基为帝后,她留在了皇宫,而总是跟在她身边的萧寻不见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有宫人传说,萧寻走了,不打算要她了。 他暗自庆幸,然后发现父亲似乎也很开心。 父亲向来对母后极好,但从不曾像看夏欢颜那样温柔清亮,煦阳般仿佛要照到人的心里去。 可原来他们只有那一小段的时光,可以和她时时相见,日日相处。 她病了好一阵,待病好了,便带着她的大黄狗和小白猿在宫里四处游荡,然后在承运门外候他散学归来,携了他的手陪他说笑玩耍。 可母后怕他不够用心,时常亲身过去接他回昭和宫询问功课。 那时候她便站到稍远处看着他们,仿佛有些伤心,又仿佛有些宽慰。 母后也曾邀她一起去昭和宫,一边将他抱在怀里,问他今日学了什么书,书房里热不热,行在路上冷不冷,一边殷勤热心地让宫人为她倒茶拿点心,问她蜀国和塞外的风土人情。 而她向来心不在焉,答非所问,谁也不知道她在想着些什么。 待父皇闻讯赶来,便只能坐到母后身边,接过母后预备好的补药,谈论些朝政之事。 而这时候,她便彻底沉默了。 她对着他们,抱着渐凉的茶盏魂不守舍。 待她走后,母后向父亲叹道:“皇上,看来,咱们留不住欢颜姐姐啊!她记挂着萧寻,只怕……” 父亲没有说话。 这天夜间,父亲将他抱在怀中,遥望着夏欢颜住的殿宇,哑着嗓子向他道:“思颜,父皇恐怕留不住姑姑……你帮父皇将她留住好不好?” 父亲忧戚的神色里开始透出绝望,却又隐隐有着不甘。他的手指伸出,抚上他的琼响古琴。 “嗡”的一声,琴音凌乱而破碎。 他的手颤抖着,没有再弹下去,重重的一掌拍在琼响之上。 “欢颜……” 他仿佛呻吟般压抑着呼唤一声,眉梢眼角缓缓漫开的,尽是苦涩之意。 父亲不开心,为的是留不住他这个所谓的欢颜姑姑…… 许思颜虽然小,却已隐隐觉出,若是留不住她,父皇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开心。 而他……似乎也会很不开心。 这时他虽极年幼,却已是太子,布置给他的功课也越来越多,虽时常想着去看望她,可每日读书习武之外,还得学习琴棋书画,每次都要等到母后发话,他才有空随着母后一起去看望她。 而夏欢颜看着他和母后,有时还有父亲,虽然应承着勉强陪他们说笑,神色越发寂寥落寞。 他得空便悄悄问她:“姑姑,你为什么不高兴?” 她抚摸他的脸庞,失神片刻才道:“思颜说什么呢?看着你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我怎会不高兴?” 他们一家三口开心吗? 可他的父亲明明不开心。 母后虽然每次看到她笑容满面,可也不见得如何开心。每次看望她回宫后,只要父亲不在跟前,她便会沉吟许久都不说话。 有一次听闻父亲在姑姑那里说话,许久都不曾出来,她静了许久,忽扬手,把手中的茶盏掷得粉碎。 他惊怯地连唤“母后”时,她却像醒悟过来,那样温柔怜爱地抱起他,微笑道:“母后想着前朝几个逆臣,一时烦忧失手打碎了茶盏,是不是吓着你了?” “没有。” 他迟疑片刻,说道:“母后,我想欢颜姑姑一直在咱们家陪着咱们。” 母后深深地盯着他,然后搂着他笑道:“好啊!我明天便和你父皇说,下诏册她为妃,看她还会不会一心记挂着别人,只想着离开咱们……” 许思颜深以为然,为此一整夜都兴奋着。 父亲是大吴皇帝,是当今天子,自然说一不二,便是夏欢颜也不好违抗吧? 不过此事最好先告诉她,至少让她知道是他的主意,便是她到时不高兴,也怪不到父亲或母后头上。 至于他,她那样疼他,便是生气,大约不会生气太久吧? 可也许,他实在是太高看自己了。 他从未想过,她肯那样疼他,只不过是因为她早就打定主意离去了,才会对自己即将抛弃的亲生骨肉心怀愧疚而已。 记得第二日的清晨,他乘着软舆被宫人送往书房时,意外地发现夏欢颜在承运门前等着他。 正如之前担忧的,她说要走,说要出远门,说让他记住她的模样,说很快会回来看他…… 他虽惊慌,又庆幸母后有先见之明。 以他当时的心智,他只知向她保证,他会待她好,永不让人欺负她;便是她真的要走,也需等得他回来,一起用了午膳再走……他自然而然便用了缓兵之计。 等稍后母后找父皇请了旨,一旦封妃的册宝赐下,她哪里走得了? 那时他毕竟幼小,该怎样的自以为是,竟会认定以她对她的疼爱,她必会等他;她也的确点头应他了。 毕竟是舍弃亲生儿子,她看起来也很伤心,清美绝艳的眼眸里满满都是泪。 可她到底走了。 并且一去再不回头,浑然不顾他从书房飞奔回来,面对着人去楼空的屋宇,以及绝望失色的父亲,该是何等难过…… ------------------------------------------------ “我曾幻想着她会回来。即便她离去,她也曾说过,她会回来,很快会回来。可她依然不曾守诺,一去十七年,再不曾回头,甚至……连只言片语都不曾带给我。她大约……早就忘了她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亲骨肉的存在吧?” 许思颜凝望着木槿,想从她身上看到自己那个狠心生母的影子,却只看到她难得那样专注地望着他,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居然蓄满了泪。 “太子,母后没有!母后没有忘了你!她怎会忘了你呢?” 她吸吸鼻子,待要解释时,许思颜猛地捏住她手腕,哑声道:“便是没有忘,也只是因为她抛夫弃子良心不安罢了!你以为我不知晓,她急急把你嫁过来,利用吴蜀联姻来稳定我的太子之位,只不过是弥补她自己的歉疚罢了!当初……当初我原便不想娶你。我昼学文,夜习武,刻苦攻读,从小便学着兢兢业业周.旋于那些各怀心机的权臣之间,为的就是让她知道,我不会承继她的无能和懦弱。不必依靠任何人,我早晚也能君临天下,创繁华盛世,令万民俯服!” 月沉沉,曾记人间行路难(四) 木槿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强忍着不出声,反而伸出另一只手来握住他,问道:“太子,你既然记得母后,应该还记得她身边曾有过一只小白猿,和一条大黄狗的吧?” 许思颜微一失神,“对,她对那两个畜生不错……比对我好!她离开时一个从人没带,却带走了小白猿。[.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舒虺璩丣父皇从来只替她着想,听说她跟萧寻去了蜀国,后来把留下的那只大黄狗也送过去了!” 木槿道:“我出世晚,对那条大黄狗没印象,据说在我两三岁时便老死了。但我记得那只小白猿……那时已经是老白猿了。据说那白猿很灵巧,但我记事起,它已经老得爬树都爬不动了,再后来就病了。我父皇说,以白猿的年龄来说,它已经老得快成精了,这病是好不了的。可母后还是救它,用尽世间的良药去救它。可半年后,它还是死了。死的时候,母后哭得很伤心,几天都吃不下东西。” 许思颜将她臂腕捏得更紧,如潭黑眸似淀了浅淡烟气,“她对畜生倒是有情有义!” 木槿凝视着他,唇角弯出柔和的弧,黑眼睛里有潋滟水光浮动,“母后年轻时和我父皇,还有吴国的父皇究竟有着怎样的纠葛,我并不清楚,但那次白猿死时,我倒是听她说了一些往事。嫦” 许思颜不由问道:“什么往事?” 木槿道:“母后说,白猿跟了她很多年,不仅帮过她很多忙,而且救过她和她的孩子的性命。” 许思颜眯了眯眼燃。 木槿瞧着他脸上被自己抓伤的地方又渗出血珠来,拿了自己的帕子为他轻轻拭了拭,才道:“听说,当年母后只是一介侍女,身份卑微,不容于吴国,被逼远走南疆,却一直想着要为锦王——也就是咱们父皇——寻到治眼疾的良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听闻她毕生所愿,便是为父皇治好眼疾;偏偏他们一时不慎被奸人构害,功败垂成。母后认为是自己责任,时常拖着重身子在山间觅药,最后是在采药途中,于一处山洞生下了孩子。” 她抬眸看向许思颜,想把母后口中那个娇娇弱弱的婴儿和眼前秀颀健壮的男子联系起来,却只看见他神色如冰水冷冽,盯紧她的眸心却似有火焰簌簌跳动,再不晓得在思量着什么。 见她顿下,他松开紧握她臂腕的手,收回那似探索又似急切的目光,冷笑道:“生下孩子便有什么了不得的?有本事她怀着一辈子别生下来!” 木槿道:“母后满心里喜欢着那孩子,便是不要命,也会把他生下来!” “是么?” “是!” 木槿瞅着他,“母后医术极高,随身又带了药,便是在野外产子,本来也没什么。但她孕期抑郁难解,加上体质原因,在生完他后便大出血了。” 许思颜眸心一跳,别过脸淡淡道:“既然随身带药,自然是死不了。” 便是猜出眼前男子的口不应心,木槿终于因他的轻描淡写有些气恼,声调高了起来,“她服了药,但止不了血,猜着自己快要死了,就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孩子包好,挂在白猿脖子上,让它送他下山!” 许思颜忽然间屏住呼吸,定定地看向她。 木槿此时说的,本就是她打定主意要跟许思颜说明白的事。只恐许思颜心存芥蒂不肯细听,便故意从小白猿之事缓缓叙来。 见许思颜终于能听进自己的话,她才紧捏着帕子,继续说道:“白猿通灵,疯了般赶下山去,找到沉修**师求救,沉修法师安顿好婴儿,跟着白猿飞奔上山找到母后时,她已经昏迷不醒,连脉息都快摸不到了!” 许思颜听得呆了好一会儿,忽见木槿正凝视着他,才匆匆转过头,抬手为自己重倒了一盏快要凉透的茶水,轻啜着茶恍惚片刻,才道:“可她到底被救回来了,不是吗?倒是要好好谢谢那白猿。” “沉修法师医蛊之术极高,用南疆秘法费了许多时日方才救活了母后,可她自此身体便大不如前,而且已经不宜受孕,否则生产时再次大出血,能救活的可能性极低。” 许思颜持了茶盏,侧耳倾听着她的下文。 木槿低叹道:“我父皇问了许多大夫,决定不要孩子。但母后常常思念她的孩子,一再和父皇说,要去吴国看望他。父皇不肯,只带着她四处散心,最后捡到了我。母后说,我笑起来像她的孩子,于是父皇就决定收养我了!其实我根本没觉得我长得像你!” 忽听“咔”的一声,木槿忙低头看时,许思颜手中的茶盏居然裂了,茶水沥沥而下,从他指掌间滴向衣袍。 但他居然没顾得上拂去水珠,一把又抓向木槿手腕,“你是说,她曾说过想回吴国?” 木槿疼得整张小脸都皱起来,瞪向他道:“当然说过啦!我从小听她说要回吴国看看,要回吴国看看,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那她为甚一直都没回来?” “你以为我父皇傻瓜呀!吴国父皇那么好,她的亲生儿子又在这边,她来了吴国就不肯回去怎么办?她还想着亲自送我出嫁,也好和你、和吴国父皇见一面呢,我父皇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我出嫁前夕发起高烧来,她自然也走不了了……” 她使劲甩着许思颜的手,“快放开我,我手被你捏断了!” 许思颜已呆住了,看她挣扎不已,这才记得松开手来。低眸看时,却见她撩开袖子正察看手腕。 同一处地方,先后被捏了两次,此时已经泛出青紫,渐渐肿了上来。 他垂头看看地上刚被他捏碎的茶盏,再看看他的手。 他竟不晓得自己方才用了这么大的力。 木槿皱了眉蘸取方才搁在茶盏中的药膏,涂抹在自己伤处。 许思颜迟疑了下,轻轻握了她细细白白的手,拿食指蘸了药,替她敷那伤处。 木槿怔了怔,低头瞧他模样,却见他黑睫低垂,模样专注而认真,连那脸上的四道血痕也不觉狰狞了,反添了几分脆弱和文秀。 待他擦完,抬眸之际,正与她四目相对。 木槿不觉红了脸,连忙抽出手来,说道:“你脸上也擦些药吧!” “不用。刮破了点皮,两三日自然愈合,擦什么药?” “留下疤痕怎么办?” “又不是女人,还怕破相?” 许思颜垂眸看一眼那药,一直紧绷的神色慢慢舒缓下来,“何况我便是破了相,也比你好看得多!” 木槿气得噎住,怒道:“除了生得好看,你还有什么好处?” 许思颜道:“你连生得都不好看,更加一无是处!” 木槿道:“可不是么,我一无是处!你快回去告诉父皇,把我休回蜀国,赶紧再娶个绝色的吧!或者便把那依依可人、姗姗动人扶了正,大家省心,可好?” 她拂袖欲走向床榻,猛想起许思颜方才的“暴行”,又顿了身沉吟。 许思颜也不知自己怎生又和她吵上,不觉懊恼,便道:“给我倒盏茶。” 木槿往桌上一扫,“没茶盏了!你自个儿出去唤人取茶盏去。” 卧房中自然配着官窑出口的上好白瓷茶具,白如玉,薄如纸,精致名贵。 可惜一把茶壶只配着四个茶盏,木槿用了一个,装伤药用了一个,许思颜前后砸了两个,自然是没剩的了。 许思颜也不做声,提壶把木槿用过的那盏茶斟满,自取过来喝着。 木槿嘟起樱红朱唇,大是不满,却也无法撒泼不许他喝。 许思颜喝着茶,出了片刻神,却问道:“之前,你说你母后骗你,是什么意思?” 木槿道:“还能有什么意思?她时常跟我念叨,说她在吴国的孩子从前怎样乖巧,吴国那给来的信说他怎样懂事,怎样出众,怎样有才识有谋略,怎样脾气好性情好……我竟忘了,她满心里记挂着你,自然看你无处不好。其实……我呸!” 她瞪着许思颜,如璧肌肤上依然泛着霞光,一时却分不出那绯色是给羞的还是气的。 霁色深,素衣白马冶游天(一) 许思颜冷哼一声,“若真是如此,为何我从未听说过?你就慢慢编吧!怎生从前不编给我听,也从不编给我父皇听?” 木槿道:“父皇的心病,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叫我告诉父皇,我母后想念他,我蜀国的父皇不让?还是告诉他,当年母亲为他吃了很多苦,为了生下他的孩子差点送了命?沉修法师还在世呢,你不信,你自己派人打听打听去!他必定会告诉你,当初母亲把你送回吴国来,并不是不要你,而是打算踏遍天涯海角,穷尽一生一世,也要替父皇寻到治愈眼疾的药方。舒虺璩丣她走遍穷山恶水,餐风饮雪,受苦无数,根本……不舍得把自己刚出世的孩子带在身边受罪。” 许思颜便不说话,慢慢地喝着茶水,低垂的黑睫覆下,掩住眼底多少的波澜涌动。 木槿继续道:“我是没有说给你听,可你问过我吗?你明知自己身世,不去仔细打听打听,反来怨我?” 许思颜便道:“她明明有机会留下,却还是弃我们而去,难不成我明知她另嫁别家,还得去费尽心思打听她的想法,巴着她苦求她离开现在的男人回心转意?她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嫜” 木槿气结,“隔了那么多年,我都看得出,母后当年若是留在吴国,她的处境会多尴尬,多危险,你们父子的处境又会多为难,我不信你看不出!” 许思颜冷笑道:“我们父子再为难也不至于保不住她!明明是她念着萧寻才离开的好不好?” 木槿无可对答,遂道:“若我有你这么记仇的儿子,也早就离开了!锟” 许思颜又想砸茶盏。 深吸一口气,把被这死丫头激出来的恼意压下去,他低沉道:“你嘀咕完了没有?滚去睡觉!” 木槿不动,立在珠帘前警惕地看他。 他便白她一眼,“我的媚毒已经过了……如你这般丑丫头,送我都不会再碰!睡你的去!” 木槿便道:“碰我的是畜生!” 许思颜答道:“畜生才碰你!” 木槿便松了口气,这才步入珠帘内,悄悄将衣带多扣了两道结,才和衣卧上床去。 许思颜瞧她忐忐忑忑地卧下,才撑着额慢慢垂下头去。 暖黄的烛光下,白瓷的茶盏映出他的面庞,黑眸若含水光,竟是悲喜莫辨。 他从来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但眼前这丫头,和吴国那位容貌渐渐模糊的母亲,仿佛能轻易挑起他所有的愤懑,让他瞬间失态。 关于生母的回忆,向来是他的一个牢。 别人进不去,他出不来。 日复一日的位高权重金尊玉贵,只将那一处照得愈发冷沉阴暗。 但不知怎的,在和那死丫头一通吵闹后,那仿佛在心头压了多少年的块垒,仿佛松动了,并且……正在不知不觉间柔软。 似遇了暖阳的冰块,拂过春风的积雪。 他忽然觉得,这样孩子般的吵架,居然也会让他很快活。 转头看向那边床榻,却见琉璃珠帘内,水墨山水的纱帐密密垂着,连帐脚都牢牢压到了簟席下,再看不到那帐中人的模样。 他哂笑。 成亲三年,她倒没给晾够,居然还敢防贼似的防他。 既是夫妻,圆房早晚的事而已。 刚嫁过来时才不过十四岁,矮矮小小脸都没长开的小丫头,便是心中不曾横着那道沟壑,他也不会碰她吧? 如今看着还是小模小样,憨憨傻傻,却无疑已经长大了。 习武的女孩儿,发育得果然好,揉在掌中手感极佳;她紧张惊惧的模样着实有趣,微微颤悸的躯体着实诱人;且她唇齿间清清甜甜,甘冽得叫得沉醉…… 他忽然间又有些躁.热,连忙又倒了盏凉茶喝。 必定是媚.毒尚未完全驱去。 必定是。 死丫头模样寻常,脾气倒是不小,怎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不过……真的可以考虑与他的太子妃生个孩子了。 ------------------------------------------------- 木槿在床上辗转良久,却觉帘外始终静谧,许思颜虽久久未睡,到底没踏入珠帘内的意思。倒是她向外瞪得久了,困意阵阵袭来,不知什么时候便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只听耳边莺声婉转,睁眼便见细碎的光线透过珠帘,琉璃珠儿颗颗透亮,柔润晶莹,忙撩开帐帷起床。 轻轻掀起珠帘,便见桌边的几张椅子拼作一处,许思颜正蜷了身子卧着,此时正睡得酣熟。 他的身材酷肖其父,并不十分魁梧,但个子甚高,蜷在狭窄不平的椅子上,想来怎么着也不会很舒服。 木槿便不由得有些心虚,抬眼瞧桌上时,原放着药膏的茶盏里,药膏已经不见了,只剩了碎成两瓣的玉盒;另一只茶盏里茶水未尽,却多了一堆红红的什么玩意儿。 木槿拿手指沾了一点,放到鼻际一闻,便知是极好的胭脂,匀面或敷唇都应极佳,绝对价值不菲。此时却被当作垃圾般丢在了残茶里。 旁边尚有一方沾着胭脂的巾帕,以及一只盖得好好的嵌宝小银盒。 木槿打开,果见里面已经装上了原来那玉盒里的褐色伤药。 她不由垂眸看向卧在椅子上的那年轻男子,似乎看到了他在她沉睡以后,四处寻觅着,然后在妆台寻到这小银盒,将胭脂一点点挑出,拭净,再将药膏小心装入的模样…… 许思颜恍惚听到些动静,长睫一动,睁开眼时,正倒映着木槿出神凝视着他的呆呆模样,忙一边支身坐起,一边轻笑出声:“怎么?看你夫婿生得好看,看傻了?” 木槿顿时红了脸,却道:“是呀!看你脸上四道血痕,跟蜈蚣似的,真真是好看,好看得出奇!” 许思颜瞥她一眼,不屑地“啧”了一声,“你说话便说话,脸红做什么?以前倒不知道你这么会脸红!” 木槿道:“我一向便这样……谁像你脸皮厚比城砖,刀都戳不进,当然总是面不改色了!” 许思颜便瞅她的手,“哦,这都让你知道了!以后再有刺客,你万万别用什么宝刀宝剑,就拿你的爪子上,包管天下无敌!”木槿看向他那被她抓伤的面皮,不觉傻眼。 外面早有近卫在守候,听到里边动静,便道:“太子醒了么?可要唤人进去洗漱?” 许思颜心情甚好,将椅子挪回原位,说道:“进来吧!” 门被近卫轻轻推开,便见一队丫鬟鱼贯而入,捧着洗漱用具,却是个个屏息静气,谨慎小心。 容色俱是寻常,甚至和木槿比都相差甚远,连衣着打扮都是素素淡淡,再不见昨晚那些女婢的妩媚招摇。 许思颜瞧着她们恭顺谦卑的模样,叹道:“泾阳侯果然思虑周详,不愧是咱们家最贴心的亲戚!” 木槿盈盈笑道:“想来都是泾阳侯夫人身边的吧?体贴的必是夫人。” 许思颜侧目而视。 木槿便拿手指戳了戳身畔丫鬟的额头,问道:“是不是?” 那丫鬟只得答道:“奴婢等的确是夫人身畔的。” 木槿便笑眯眯地看着许思颜。 ----------------------------------------------- 被引向前堂用早膳时,许思颜忍不住悄问木槿:“你怎么知道那些丫鬟是跟澹台氏的?” 木槿道:“你猜!” 这也能猜得出? 许思颜脸一黑,再不理她,却站着等另一边走来的楼小眠同行,负手笑问道:“小眠,昨晚睡得可好?” 楼小眠叹道:“如果没有太子妃送来的好东西,只怕真要夜不成眠了!” 许思颜道:“倒也不妨事。昨晚你遣来那美人儿,模样甚是***。” 楼小眠便瞅向他的脸,似笑非笑,“怪不得太子殿下今日模样如此***!” 木槿拿帕子掩了唇,清咳着掩饰笑意,脸庞却不觉又红了。 =============================================== 这段往事穿插可能写得多了些,因为本文独立成篇,且又是从许思颜角度看的,关系着二人关系的转折,不得不费了些笔墨。有觉得不过瘾的童鞋们可以去温习《风华医女》那篇,应该会看得更爽些。 霁色深,素衣白马冶游天(二) (上一章被“***”掉的字是“销.魂”,这屏蔽的的确挺销.魂的,不知道有没有读者费力猜过那是神马字眼……) 许思颜摸向脸上的伤痕,瞪了楼小眠一眼,“昨晚我便该睡你那里去,便更销.魂了!” 楼小眠便轻笑道:“若太子妃没意见,微臣更无意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虺璩丣横竖……咱们在一起也已经久了,对不对?” 木槿脸更红了,却终于笑出声来,“只要楼大哥认为对,那我一定没意见,绝对没意见!” 许思颜愠道:“小眠,你可知我有些厌你了?回头把你那个茉莉送我吧,只怕还更有味道些。嬗” 楼小眠的黑眸如一泓碧水明澈,温温雅雅看向他,“好呀!只是茉莉送了太子,微臣岂不是连个端茶的侍儿也没有了?越性太子连我一起收入府中吧!” 木槿拍手道:“那敢情好!我可以天天找楼大哥弹琴吹笛子!” “……览” 许思颜无语凝噎,不知该怪好友太听话,还是怪小妻子太天真。 木槿便冲楼小眠做了个鬼脸,弯成月牙形状的眼睛映着朝阳溢彩流辉,灿烂到夺目。 看来,要对付一个不要脸的人,比他更不要脸显然是个行之有效且立竿见影的方法。 ------------------------------------------ 静德堂早已收拾得清爽典雅,帐帷屏风都换作素淡灵秀的,再不见昨日高歌艳舞之后的狼藉,连香炉都已搬走,只在案上置了新鲜瓜果,屋中便盈着淡淡的瓜果清香,闻之心怡。 许思颜仔细地嗅了嗅,竟嗅不出半点残余的酒气或熏香气味。 一夜之间能将那气味驱除得那么彻底,只怕比弄出那些气味还要费事百倍。 依然是泾阳侯和曲赋将他们迎候进去,却先跪地请罪。 “臣等昨晚问过,的确是内人糊涂了,妄揣太子妃心思,以为太子妃一路困倦,必定懒于赴宴,所以疏慢了……又怕太子妃寂寞,遂叫府中女眷乔作官吏夫人作陪。臣等已经切责过,如今依然关押在后堂,等候太子、太子妃发落。” “哦!” 许思颜待要问时,木槿一眼瞧见前方排得满满的羹汤糕点,已经自顾坐了下来,取过象牙包银的筷子,准确地将一对酱肉包子拨到自己碗里,又示意旁边的女婢为自己盛来馄饨。 许思颜便觉自己腹中也在咕咕直响。昨晚他被有心之人灌了许多酒,并未好好进过饮食;想来木槿被这老狐狸的夫人戏弄,多半也不曾用膳,想来晚上该饿坏了。 如此一想,他虽不动声色,心中已有些着恼。 木槿呆笨也好,聪慧也好,总是他的太子妃,怎么着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外臣愚弄嘲笑。 他却不知木槿自小娇惯,再不肯吃苦,却是晚饭吃得饱饱的才发落的澹台氏那群人。 慢悠悠在木槿旁边落座,他笑道:“这事不用急,用过早膳再说吧!还有,昨晚我提过的那些帐目,预备好了吗?” 曲赋忙道:“都已预备妥当,只是数目比较多,却不知是令人搬琉璃馆来,还是请太子殿下移步府衙?” 许思颜道:“今日这日头也忒大,热得很,大约还是这边清凉。便叫人搬这里来吧!” 曲赋恭敬应了,连忙返身出去吩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许思颜却只盛了清淡的粳米粥慢慢喝着,转头瞧见木槿吃得欢腾,顺手夹了一只核桃凤梨酥放到她碗里。 木槿诧异看时,许思颜道:“核桃润肌、补脑、黑须发,瞧着你也就一头黑发好看些,再不保养些,真真是一无是处了!还有,少吃些肉食吧,我不养猪!” 木槿笑了笑,便夹着一只酱肉包子放到他的碗里,“你不养猪,我养!” “……” 许思颜很想拿碗里的包子把木槿的嘴巴给塞住。 那边楼小眠一个没忍住,又呛着了,闷了头低低咳嗽。 许思颜深感自己不仅娶妻不淑,更兼交友不慎,粳米粥更觉寡淡无味。 瞪向木槿时,却见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双秋水明眸顾盼生辉,颊边一对酒窝便深深陷下,仿佛盛了浓浓春韵。 他心头那被耍弄的不悦居然不知不觉间便消散了。 原就是比他足足年少五岁的小妻子而已,本该多容让些,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接过她送来的酱肉包子,他咬了一口,才似注意到依然立在下面侍奉的泾阳侯,忙放下银筷笑道:“咦,泾阳侯怎么站着?都是一家人,坐下一起吃吧!” 泾阳侯干笑道:“虽说亲戚,到底尊卑上下有别,微臣不敢逾礼!” 许思颜叹道:“泾阳侯是长辈,我是后辈,却让长辈在旁侍奉,岂不是存心叫我坐立难安?” 木槿亦柔声道:“泾阳侯快请坐吧!若是母后知晓,只怕反得怪太子失礼。泾阳侯这是想害太子受罚么?” 泾阳侯闻言,再不好推辞,只得坐了下来,却明显是坐如针毡。偶尔看向木槿,那眼神竟有些古怪。 似顾忌,又似惧怕。 可许思颜实在看不出他娃娃脸的太子妃有什么好忌惮的。 一时吃完,木槿摸摸肚子,舒适地叹了口气,接过茶水过来漱了嘴,笑道:“泾阳侯府的厨子不错,不逊于咱们太子府。” 许思颜点头,“着实不错。你看小眠,吃得那脸圆得快赶上你了!” 都不晓得他这是在损楼小眠,还是在损木槿。 不知第几次遭了池鱼之殃的楼小眠默默啜一口茶,叹道:“没事,只要我那茉莉不嫌我圆圆胖胖就成。” 木槿却托腮欣赏着楼小眠一举一动,说道:“楼大哥,你别听太子的,我就没见过谁比楼大哥更俊秀更有气度的。” 楼小眠无奈道:“太子妃,若我不听太子的,只怕得收拾包袱回家卖红薯了!” 木槿嫣然笑道:“那我天天去和楼大哥买红薯吧!想来那红薯也必定比旁人的好吃。” 有一种清美怡人,适合用来佐餐;有一种美味可口,叫作秀色可餐…… 可木槿也没必要用这般双目放光如花痴般尊崇信赖地看着他吧?幸好楼小眠还端得住,正微笑着问向泾阳侯:“侯爷似乎没什么胃口?” 泾阳侯忙站起,勉强笑道:“臣一向吃得不多……内人如何处置,还要请太子殿下的示下。” 见泾阳侯如此关切,许思颜不觉好奇。 闻得泾阳侯甚是好色,其夫人颇有乃姐之风,夫妻间似乎没那么鳒鲽情深吧? 便是被他和木槿用欺君犯上之罪震吓一通,如今人尚在他泾阳侯府,他大可以寻机去向慕容氏求救,有必要这么紧张催促吗? 许思颜便问:“她们现在何处?” 泾阳侯道:“后堂。” ------------------------------------ 许思颜随泾阳侯走到后堂前,便见被锁死的门前,自己一个亲卫正在百无聊赖地练剑。 见太子、太子妃过来,亲卫忙过来行礼。 许思颜不免奇怪,问道:“你怎么在这边?” 亲卫道:“是成卫尉和青护卫让我过来看着,有没有人从这里出来。” 听得里面隐约的抽泣声,泾阳侯脸色更不好,低声道:“内人和曲夫人她们,已经在此处关了一夜了……” 里面女眷听到泾阳侯声音,静了一静,然后立时哭嚎得惨烈,嘶叫声惊天动地。 “侯爷,救我们!” “侯爷救命……” 许思颜便问向木槿:“你让关着不许出来的?” 此时煦日渐升,浅金的光芒投下,木槿一身烟紫色织金锦衣,斜簪着镶宝金钗,流苏珠子细细地滚在沁着细汗的额际。 她抬袖拭了拭鼻尖的汗珠,茫然般看着那紧闭的大门,目光有些呆愣愣的,但声音倒也悦耳,柔和却清晰地透过密密窗纱传到屋内:“没有啊,我只说,擅自走出来的,便请她们喝排骨汤!” 楼小眠在后轻笑道:“太子妃真是心存厚道,总念着亲戚情谊,眼看着他们犯下那等罪过,也记挂着他们夜间恐怕睡不好,得用排骨汤补补……” 而自从木槿说了请屋内人喝排骨汤,里面的哭叫声却蓦地低了下去,很快鸦雀无声,连抽泣哽咽之声都听不到了。 ========================================= 霁色深,素衣白马冶游天(三) 许思颜再想不出木槿这“排骨汤”里加了什么特别的材料,让这些也算见过世面的公侯夫人或侯府侍婢如此惊惧,只负手笑道:“虽说犯了错,可若只是一时糊涂,禁足几日便罢了,没必要如此紧闭门户。舒虺璩丣泾阳侯,先把门打开吧!” 泾阳侯便松了口气,却迟疑着道:“能不能请太子与太子妃稍稍退后数步?” “嗯?” 许思颜尚未回过神来,木槿已飞快地向后退了几步,转头和楼小眠说话。 而那边已有人上前打开锁,慢慢推开镂雕着玉堂富贵图案的红木门扇,便闻得一股说不出的恶臭传出,把许思颜熏得连退数尺,返身瞪向木槿嬗。 木槿笑嘻嘻道:“我什么也没做呀!太子心疼的话,进去瞧瞧也不妨!” 许思颜清贵惯了,再不受她激,只向成谕道:“进去瞧瞧,里面都怎样了?” 成连忙奔入,片刻后,又捏着鼻子奔出,低声道:“一堆女人正抱着泾阳侯哭呢!死了一个,大约是昨日对太子妃下药的那个领头丫鬟,被青桦他们处置了。在里面闷了一夜,引了一堆苍蝇,已开始发臭了。里边没有如厕之处,可人数着实不少……有两三个好像被吓疯了,还有两个不知是中暑还是生病,躺在地上不会说话了……镭” 一群养尊处优的侯府女子,黑灯瞎火跟具尸体锁了一夜,蚊叮虫咬的苦楚之外,也不知又受了何等惊吓,便是不疯也快崩溃了吧? 许思颜便向木槿叹道:“这么恢宏华美的屋宇,生生被你变成个大茅厕,也不嫌扫兴!” 一时泾阳侯领了那群女子出来请罪,却见那些女子虽蓬头垢面,大多姿色甚佳,有两个最出众的甚至吊在了泾阳侯臂膀上,反而是澹台氏被挤到了后面去,脸色更是灰暗。 许思颜才知这些被木槿关起来的这些“微贱婢妾”里,没有婢,只有妾。泾阳侯的心头肉们差点没被木槿一网打尽,无怪这么火急火燎。 澹台氏虽是正室,可满府的莺莺燕燕估计也够闹心,自然不肯再在自己身边放着可能引来泾阳侯垂涎的美貌侍婢分宠了。 在泾阳侯忐忑的面容上淡淡扫过,许思颜轻笑道:“既在都是泾阳侯的人,如今又吃了苦头,也算被罚过了,让泾阳侯以后对内院管束严谨些也便是了。木槿,你说呢?” 木槿微笑道:“太子言之有理。想来众位夫人和小夫人们在屋里呆了一晚,也该饿了,要不要让厨下预备一锅排骨汤补补身子?” 她目光悲悯,笑容甜美,言语温柔,怎么看都是无可挑剔的雍贵贤淑。 可惜话音未落,那边便有人支持不住,一歪身晕了过去。 ----------------------------------------------- 返身回房时,许思颜一路沉默。 木槿反觉不安,看卧房中已经重新换了套霁红瓷的茶具,遂抬手为他倒了一盏奉上,问道:“太子莫非觉得我做得太过分了?” 许思颜神思仿佛有些恍惚,平日里流转如明珠似的黑亮眸子似蒙了层纱,罩了层雾,竟让木槿有种悲喜莫辨的感觉。 他到底听到了木槿的话,凝了凝神,端过茶盏道:“过分什么?他居心叵测,难不成咱们还得把他当神佛供着?但他对那些小妾居然很看重……嗯,也许是好事。” “那是自然。他的缺陷越多,太子越容易掌握主动。” 木槿托腮而笑。 洁白的手指触着莹泽的面庞,宛如绝好玉石琢就,肌理剔透,相映成趣,那般简简单单的姿态,便不经意散出无限的文雅明媚来。 许思颜看得居然又一失神,才低头叹道:“木槿,你母后若有你一半机心,也许当日便留在吴国了!” 这是成亲三年来木槿第一次听到许思颜提起他的生母。 夏欢颜向来是皇宫里一个难以言说的禁忌,不但许思颜不提,连宫中老人们也从不敢轻易提及。 吴帝许知言倒是常会和木槿提起,但也只限于她而已。 曾有从蜀国来的游医,与夏欢颜探讨过医理;还有个宫女子,随父亲游历蜀国时曾蒙夏欢颜治过病;又有个药铺老板,卖过不少药给夏欢颜。 许知言曾将他们召去,静静听他们讲述,过后不忘厚赐,只是第二日,甚至往后的好些日子,总难免要多在病榻前卧些时候,太医也难免要每天多跑几次武英殿。 许思颜只听到那三个字,便冷着脸走开,就差点没令那些人滚得远远的,从此别再在吴宫里出现才好。 慕容皇后对于他们却极亲近,温婉含笑听他们说完,在许知言的厚赐外,不忘再加上一重厚赐。 只是从此后,那些人便从吴宫里消失了。 如许思颜心中所盼,再也没在吴宫出现。 甚至,再也没有在吴宫之外出现。 偶尔许知言和木槿说话时也会提到她的母后,许思颜总是听若未闻,更不会主动问起。 以木槿的身份,自然没有人会令她消失;只是许思颜每听她提过一回,至少半个月内,见到她时目光都是冷冷的。 但昨日砸了几只茶盏,仿佛把他心中某个屏篱给击碎了。 木槿忽然间便很有些宽慰,很有些期待,微笑道:“我倒觉得笨些没什么不好。我在吴都这三年过得多自在!” 许思颜哼了一声,“你可以试试,再继续笨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木槿便笑得鼻子都皱起来,“了不得休我回蜀国,我更自在!” 许思颜扯了扯她厚实的锦衣,说道:“别做梦了!我倒是一直想休你,你去问问父皇许不许!想自在,先去把这厚衣裳换了,我带你出去逛逛。” 木槿连忙点头,“好!听闻高凉城当年很是荒凉,如今却热闹得很,我也想逛逛。” 即便在外面,拘着太子妃的身份,即使不穿礼服,衣着也须华贵严谨,便比寻常人厚重许多。恰今日甚是闷热,她身材微丰,早已热得不耐烦,待要解衣更换时,抬头看一眼许思颜,又迟疑着顿下,笑道:“其实也不甚热,就不用换衣了吧?” 许思颜眸光幽幽亮亮在她身上一扫,摇了摇头,“换吧!我正有事吩咐成谕他们,就在外面等你。”他放下茶盏,果然转身走了出去,返身带上门。 霁红瓷的茶具,如雨后天霁,绯霞氤氲,是日积月累后慢慢沉淀下的温润色彩,沉稳而明丽,居然莫名地让人心安神定。 木槿怔忡片刻,才飞身去换了衣裳,将发际珍贵耀眼的华胜宝钗俱摘了下来,只用一根碧玉簪草草绾了发,便一头冲了出去。 门外的庭院里,紫薇不肯放弃夏日的热烈,依然盛开得如火如荼;榴花却已落了,青红的圆圆石榴挂于枝头,像谁半掩半藏,正掩着嘴轻笑。 原泾阳侯府里的丫鬟小厮们已尽数被遣开,成谕正压低了声音向许思颜道:“……那池绿藻原便不甘心只算计楼大人,才会将计就计前来寻太子。如今偷鸡不着蚀把米,只怕下面还会有算计。” 许思颜轻笑道:“池家小姐……嗬,倒也看不出是武将之女。既晓得还有另一位藏于秘室之中的绝色女子,尽快再去查查她的来历。” 木槿忙上前,问道:“怎么?看出昨晚他们打什么主意了?” 许思颜回头看时,只见木槿换了件浅青薄绸绣花短襦,下面系一条月白色细纱百褶裙,只在裙裾绣了若干蔷薇和寥寥三五只彩蝶。步履轻捷而行时,那彩蝶翩翩,竟似活了过来,正逐着蔷薇花般飞舞着。 而这一身素淡的少女,便在瞬间灵动清艳起来。 他不觉笑道:“木槿,这衣裙比你的人好看。是明姑姑给你预备的吧?” 木槿道:“不是,是前儿在楼大哥那里暂住,楼大哥临时让人赶制的衣裙。” 霁色深,素衣白马冶游天(四) “哦!” 许思颜皱了皱眉,“口口声声楼大哥、楼大哥的,从前倒没见你和别的男子这般要好。舒虺璩丣” “谁说的?” 木槿仰脸笑道,“我一向人缘好。从前不出门,可我与父皇可合得来呢!出了宫,雍王也和我要好得很。当初我五……我蜀国父皇就说,我处处都好,若有人觉得我不好,必是他有眼无珠,山野村夫没见识,也不必和他计较。” 许思颜负手,“木槿,你这是在说我呢!嫦” 木槿道:“自然不是。太子怎会有眼无珠呢?太子的眼珠又大又黑又亮,顶多眼睛向上懒得看而已,我怎敢说太子是有眼无珠的山野村夫!” 须知她现在顶着个太子妃的头衔,又是蜀国公主,一言一行都关系着两国的颜面。如今众目眈眈,若无许思颜的默许和陪伴,想在这远离京城的高凉郡自在游耍,显然不大可能。 这时候嘲笑许思颜有眼无珠,显然损人不利己,大不妥当蕊。 看到许思颜唇边似笑非笑的弧度,木槿便知这点小盘算绝对逃不过当今吴国皇太子的七窍玲珑心,连忙将话题拉回来:“那个绿藻是哪家的闺女?” 许思颜道:“其实倒也寻常,是边关一个裨将之女,因母亲早逝,养在泾阳侯府里。” 木槿将前后之事一思量,便点头道:“若太子无德,大庭广众之下污辱将门之女,引起军中哗变,加上朝中有人支持,只怕连父皇都难免受他们凌逼。” 许思颜眸光清清淡淡落在她面颊,“你觉得,我会如此无德吗?” 他比木槿高了大半个头,如今背着光垂眸看她,却将木槿整个人罩在了他的身影里。 木槿忸捏了片刻,才道:“昨晚的药再重些,太子难免会失态。外面尚有高凉众官吏看着,到时那么多人佐证,有的是法子让太子有苦说不出吧?” 许思颜便轻笑道:“怎会有苦说不出?我有太子妃,再重的药也无须惧怕。” 木槿尚未悟过来,成谕等人瞧向她的目光已暧昧起来。 待她涨红了脸再要说话时,许思颜已牵过她的手向外踱去,慢悠悠问道:“马匹备好了吗?” 成谕忙道:“沈姑娘都已预备妥当,正在外候着。” 一时二人行至偏门,果见沈南霜和两名近卫正牵了数匹鞍辔齐全的骏马等在那里。 见二人过来,沈南霜恭恭敬敬行了礼,然后看着许思颜面上的伤痕惊住,失声叫道:“太子,这……这怎么回事?” “哦,野猫抓的。” 许思颜不以为意地答道,“我要的帐册,送过来了吗?” “还没有,我早就跟周护卫说了,一送过来立刻送楼大人那边去。” 沈南霜自然不认为泾阳侯府会有什么野猫敢突破太子近卫的防护,跑去抓破许思颜的脸。 看那四道血痕间的距离,这猫只怕得比豹子还大。 她将许思颜的脸再一端详,目光若有若无地从木槿脸庞掠过,低头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却是油状的伤药。 倒了一点沾在手指上,她擦到许思颜的伤处。 许思颜苦笑道:“都说了不碍事,何必麻烦?” 这般说着,却未曾避开她的好意。 木槿似未留意,只向来路张望,“太子,你不准备让楼大哥一起去?” 许思颜嘿然而笑,“他若去了,那堆帐册谁看?你总不认为我得亲自去看那些小山似的帐册吧?话说这小子病歪歪的,也就那脑袋瓜儿还有几分用处了!” 见木槿还往楼小眠所在的方向探,他的手指便捏向那细瓷般的圆脸儿,说道:“便如你,又肥又丑,也就这脸儿包子似的白白胖胖,捏起来还有几分舒服!” 沈南霜已经为许思颜擦完药,犹自在担忧着,愀然叹道:“但愿别留下疤痕才好!” 木槿正皱眉躲避许思颜的爪子,恨恨道:“你还是小心着你的脸蛋吧!要才无才,要德无德,也就剩了几分容貌能哄哄那些讨好卖乖的浮薄女孩儿,还是保重些才好!” 沈南霜闻言一怔,眼圈便微微地泛红,默默低头绞着马缰绳。 许思颜却真有几分忌惮了,瞧了眼木槿的手,嘀咕道:“怎么还没剪指甲呢?” 再来那么几下,说不准真给毁容了。 虽说他没觉得男人需要在意自己容貌,但若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抓得毁容,那可真会被人笑掉大牙了。 ------------------------------------------------ 高凉原是昔年西凉国都,武成帝时横扫诸国,一统中原,因高凉民风剽悍,遂将西凉一众王公大臣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族人子弟一概赶到吴都附近居住,以便就近监视;高凉人口财物数年内被迁得七七八八,很快没落下去。 后来,北狄屡屡南侵,诸帝不时在边境集结重兵。高凉临近北疆,易守难攻,军粮辎重均由此而过,遂成江北重镇,渐渐又开始繁华起来。 现在的高凉城内,便有不少边防武将的家眷居住着,且大多身居要职,彼此相识照应,绵延至今,已织作巨大却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笼住了江北诸郡,甚至触角已延伸向朝堂中枢…… 许思颜不过将那些富丽门庭略略扫过,便骑马带木槿等奔离贵人们聚居的东城,径至市集所在的南城。 下马瞧时,他们便见眼前人流如织,虽不比吴都富庶热闹,倒也大多衣冠济楚,看模样甚是丰足。 只是到底西凉故国,民风尚武,男子多雄健,女子多高挑,眉眼蕴着英气。 酒肆饭馆和各色铺子沿街排开,招幡猎猎,对木槿来说很是新奇,早已将马匹交给随行的近卫牵着,自己一路向前逛着。 她自幼尊贵,被家人管束得紧,只知诗酒相伴,学文习武。即便嫁来吴国,也有自幼带大她的明姑姑不时唠叨管束,甚少有机会出门,更别说出现在寻常市集里了。 她对许思颜把沈南霜带在身边有些不悦,但在她看上一包松子、两柄团扇、三朵绢花后,眼见沈南霜跟在后边杀价付钱很是爽快,便晓得沈南霜的用处了。 她和许思颜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就是有人把一粒麦子卖出一粒金子的价,他们都未必分辨得出。 事实证明,在某方面无知并不算缺陷,只要知人善任,一样能把缺陷演绎出高贵来。 比如现在,沈南霜成了帐房先生兼搬运工…… 沈南霜倒也毫无怨言,跟在许思颜身后悄声道:“太子以后有机会,是得多带太子妃出来走走呢!从没见太子妃这么开心过。你看,太子妃买的多是些寻常玩意儿,她似乎从未见过,当成宝贝似的呢!” 许思颜点头,却觉木槿仰着细润如脂的圆圆脸儿,一身素裙立于众人之中,顾盼间神采飞扬,清艳如春华映月,明灿如朝霞出海,比前夜静德堂前端然凝立时的雍容沉静绵里藏针,又多出几分少女的天真灵动。 好吧,他的太子妃从不是木头。 便是夏欢颜偏心,他的父亲也不会真给他娶截木头回来。 或许,这一向真的是他太少关注他的太子妃了…… 木槿又瞧见什么,眼眸再次明亮起来。 她一拉许思颜,“太子,看那边!” 许思颜瞅她一眼,悄声道:“咱们本就是微服出行,别唤我太子了。” “哦,那唤什么?” “唤我……夫君吧,或者许郎也行。” 许思颜唇角一笑,笑得双眸玉色清莹,“平时也不妨这样唤,好歹亲切些,便是父皇……父亲听着也欢喜。” 木槿听得一哆嗦,背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好一会儿才道:“听着忒腻味儿。还是以排行来吧!三郎、四郎、五郎之类的,听着更亲切。你排行老大,我就叫你大狼吧!” “好啊,大郎也行……” 许思颜顺口应下,才觉得哪里不对。 大狼? 还大灰狼呢! 还有,这里似乎没有小白兔…… ========================================== 腥风起,对酒逢花血雨落(一) 木槿看上的是一家琉璃铺子,内中不仅有品相不错的各色琉璃珠子,甚至有琉璃制的小花瓶、小水罐,并些小动物之类。舒虺璩丣 木槿取过一匹琉璃小马细瞧着,笑道:“这马骨架似比素常所见的大些,腿也长。” 许思颜道:“这不是咱们这里的马。近年边疆没什么大的战事,便有胡商从远方贩些货物过来,像这些琉璃之类的,便开始在市集间出现了。” 木槿点头,“听说那边的人金发碧眼,和咱们长的都不一样,想来马匹也有些差别。” 许思颜低笑道:“其实这些东西也有许多辗转进贡到朝廷。只是父亲一向不喜奢华,便都在库房收着。你若喜欢,等回去我叫人找出来给你,说不准也可以把你的凤仪院围上一圈。嫘” 木槿翻了个白眼,“然后,一群大臣参奏太子妃不管民生疾苦,奢华无度?” 许思颜噗笑,“你只说你蜀国带来的私房买的,或你蜀国的哥哥们赠的,关他们什么事?父亲一向认为应该穷养儿富养女,何况又疼你,便是你拿金子铺地,大约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木槿把玩着手中的琉璃马儿,一边含笑听着,一边将目光往别的器物上扫去殍。 眼睛余光瞄到门边,恍惚看到有个人影甚是眼熟。忙定睛细看时,手中琉璃马已经掉落,人亦推开许思颜,直奔了出去。 琉璃马儿在掌柜的惊呼中“啪”地跌碎,清脆的声响让许思颜激灵了一下。 他忙回头看时,却见木槿立于店肆前的招旗下,盯着某个方向呆呆发怔,竟似有些失魂落魄。 顺着那个方向瞧去,他只见到人流来去,笑语喧闹,再不晓得她在看哪个。 “怎么了?” 他拍拍她的肩膀,问道。 木槿的面庞发白,小巧的耳垂却泛出浅浅的樱红。 好一会儿,她才转过头来,轻笑道:“没事,仿佛看到一个蜀国的熟人,应该是看走眼了。” 许思颜沉吟,“蜀国的熟人?你所认识的蜀人,非富即贵,无事大约不会跑这里来吧?” 蜀国名义上是吴国属国,但连着三代帝王励精图治,休养生息,地域虽小,已颇是富饶,于许思颜看来,早成尾大不掉之势。但前有两国帝后交谊非浅,又有吴蜀联姻在后,不出意外的话,如今安宁友好的局必会继续下去。 再则,当年蜀国国主萧寻与吴国临邛王慕容启合兵,逼得闵西的北狄居峌王诛杀权相,膝迎求降;如今闵西、闵东之狄人虽已合作一处,但居峌王依然是北狄之主,算来蜀国与北狄结下的仇恨,比之吴国有深无浅,便是蜀国有人前来高凉,也绝不可能对吴国不利。 问题是,蜀国的贵人,跑高凉来做什么? 木槿见许思颜皱眉,已展颜笑道:“大约是我看走眼了。且也不是什么贵人,瞧着像蜀宫的一个侍卫。” 许思颜道:“想来此人年轻英俊,高大威猛,方能入得了我们木槿公主的法眼,隔了三年犹自念念不忘。” 木槿“噗”地一笑,“那是自然。我们蜀国人杰地灵,专出俊男靓女,就没一个不俊的!” 许思颜便怅然,“那你必定不是蜀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 木槿揉揉自己的圆脸,愤然袖手而去。 许思颜大笑,“丑女人,等等我……” 而沈南霜犹在和掌柜讨价还价,买不买都得先把那个被木槿打碎的琉璃马儿的钱给付了。 ------------------------------------------------ 即便许思颜再怎么笑话木槿丑呀胖的,也不能摧毁木槿一心奔向美食的坚强决心。 下一站她直接去了一家酒楼。 本有单独的雅间,但许思颜反而在二楼的最热闹处落坐,却是方便耳听八方,多观察些高凉民情民心。 看在沈南霜一路勤谨的份上,木槿也不在意她在下首落座,把自己买的东西要来赏玩着,不忘向正点菜的许思颜道:“近日排骨吃腻了,鸡鸭也有些烦,若有狍子肉、鹿肉之类的野味可以要几份,不要红烧了,清蒸或油炸都行。” 许思颜磨牙,“好,你不怕肥死,我也没意见。咱府里不在乎多养头猪!” 他果然点了整只的烤果子狸、清蒸狍子肉,还加了份新制的鹿脯,再为自己点几样时蔬;两名许思颜的近卫则坐于稍远处,自行要了酒菜,边吃边留心查看周围动静。 木槿虽点了一堆美食,但真动筷时,却也吃不了许多,低头弄着新买的绢花沉吟,竟似有些魂不守舍。 许思颜诧异,正待嘲讽两句时,忽听旁边席上琵琶声起,有女子婉转唱道:“持杯摇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持杯复更劝花枝,且愿花枝长在,莫离披……” 声音清越动听,虽是持杯祝酒,却隐含愁意,如春日花落如雨,美人低鬟拾花,悲不自禁却又不欲人知。 许思颜不觉抬头看去,却是一卖唱女抱着琵琶,坐在旁侧一只鼓凳之上,十指纤纤如玉,轻拂弦上,便浄淙悦耳的乐声流水般淌泻。 那女子身着浅紫纱缎衣裙,质地尚算上乘,只是已经旧得泛出灰白,瞧来有些年月了;头上戴着笠帽,帽沿垂下一圈霞粉色轻纱,将五官笼住,只在末端露出黑绸似的一截乌发,舒徐地飘滑在盈盈一握的柳腰间。 虽不见容貌,但她整个人给轻纱裹得恰似雾里红妆,愈发袅娜风流,更有种说不出的风情韵致。 许思颜便叩叩桌沿,叹道:“木槿,看到没,这才叫女人!” 木槿头也不抬道:“这叫卖唱的女人!” “……” 说得准确到精确,瞬间毁掉眼前美好到梦幻的琵琶女。 许思颜叹道:“真不敢相信你这样的世俗女人居然会弹琴。你到底会不会欣赏?” 木槿便怜悯地看着他,“大狼,你居然会欣赏这样的音乐!楼大哥每日对着你这样的大俗物,还得装作敬重有加,怪不得会怄得三天两头生病……” 许思颜觉得他快给怄得生病了。他决定不理她,专心听美人唱歌。 只听那霞影里的美人唱道:“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此欢能有几人知,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那席上便有个紫色祥云纹锦袍的男子豪声笑道:“对酒逢花,当然要饮!只是小娘子可否陪大爷们饮一盅?” 美人垂着头,低声道:“爷,我不会饮酒,只卖唱。” 紫袍男子道:“今日这酒甚淡,比水好不了多少,小娘子饮一盅又何妨?” 他丢了一锭五两的银子在桌上,大笑道:“若小娘子饮一盅,这个便归小娘子了!” 席上尚有其他三四个男子,闻言已在起哄道:“饮,快饮!” 美人似很犹豫,柔白纤嫩的五指颤抖着,慢慢伸向那五两银子,然后飞快地攥住,捏紧,拢到自己的袖子里。 “好!” 紫袍男子击掌,旁边便有男子捧来个花梨木的酒盅,比寻常的茶壶还要大,——乍看简直是个小小的酒桶。那边便有人奉上酒壶,差不多倾了两壶的酒,才勉强算是满了。 “小娘子,请吧!” 紫袍男子做了个手势,捋着胡须笑得一对鼠目眯了起来,看着竟有几分狰狞。 美人便又迟疑,从许思颜他们那桌看,甚至看得到她背脊轻微的颤意。 但她没有犹豫太久,便决绝般捞过那大酒盅,轻轻撩开面纱一角,便要从下方将酒盅放到唇边。 “慢着!” 紫袍男子忽喝住她,站起身笑道:“不让我们瞧见,怎知你是真喝了还是假喝了?” 美人低低道:“妾身便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各位爷。既然应了,必定将这盅酒饮尽。” 紫袍男子笑道:“不对,我们既不能瞧见,若你偷偷倒掉,或者悄悄泼洒在衣衫上,我们又怎会知道?” =============================== 腥风起,对酒逢花血雨落(二)【13000】 这推断正与木槿自己暗暗思量许久的结论相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但从楼小眠口中说出,她原来忐忑的心境竟似瞬间安定许多。 他仿佛天生便有一种让她信任的气质,甚至让她信赖他的判断,更胜于她自己妲。 长长地舒了口气,木槿看了眼身后隐隐可见的火把光亮,目测相距还有一段距离,遂细细问道:“于是,慕容琅其实在坏许从悦的事儿?她这时候应该趁着援兵未至时帮着许从悦追击皇上吧?禾” 楼小眠道:“我们过来时曾听几名散兵聊过,说他们郡主疯了似的和雍王吵崩了,领了一大队人马便奔这里来,说要搜一个有身子的女人。那些散兵再想不到搜的竟是皇后娘娘,都在说必是雍王私下里养的外室,才惹得慕容琅这般醋意大发,顾不得雍王那边正是用人之际,赶着先清剿情敌要紧……” 木槿不觉嘲讽而笑,“外室?难道她忘了,她自己尚有和我五哥的婚约在身呢,便是雍王真有外室,也轮不到她管吧?” 楼小眠叹道:“木槿,你不会到现在还认为,雍王对慕容琅会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冷漠无情吧?” 山路高低不平,极是崎岖。虽有郑仓、青桦等在前面开道,这夜间的小道依然极难行走。 木槿深一脚浅一脚地行着,皱眉行了几步,方道:“其实从悦早已处心积虑在算计皇上了吧?去年吉太妃相助慕容家害我,皇上本已对从悦有几分戒心,但从悦在陈州被慕容家设计,又被慕容琅追得抱头鼠窜,皇上才开始相信他不可能和慕容家合作……” 楼小眠截口道:“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当日德寿宫意图算计皇后兄妹之事,雍王可能早已有所察觉,并告诉过皇上。皇上随雍王出宫并教训慕容琅,不过是将计就计,一则看慕容家在打什么主意,二则看雍王是否忠诚,三则……”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木槿,“若皇上听说与萧以靖有关,必定也想知道皇后见到萧以靖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吧!” 木槿绊着了一处山石,趔趄了下。 楼小眠忙将她扶住,然后握了她手腕携她同行,轻笑道:“此事闹得颇大,后期曾让我和几名近臣参与审理。我细细问过皇上与雍王在涵元殿会面的时间,皇上去雍王府前后的言行,以及皇上回宫的时间,且我又恰好查到,苏贤妃去为皇后解围前,曾收到皇上近卫传过去的一道密函……虽无十足证据,我也敢断定,皇上应该早已知晓慕容家欲陷害皇后之事;而其后皇上对雍王的信任,也足以断定,这事必定是雍王最先察觉的。也许……是雍王早就和慕容琅商议好的,明着投了皇上,暗中却与慕容家联手。这一招,真是……绝了!” “这头大狼,真真可恶……却被坑惨了!” 木槿咬牙切齿,却不知是恼恨还是担忧。 她与许从悦堪称患难之交,尚因那日许从悦引开过许思颜而心生疑惑,继而对许思颜如此信任许从悦有些担忧,再不料会是这样的缘故。 楼小眠又道:“但慕容琅如此任性,临邛王等竟没有制止,足以证明慕容家也非真心与雍王联手,只是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吧!若皇上败,慕容太后可扶雍王登基,亦可另立新君;若雍王败,慕容太后依然是慕容太后,谋反的只是雍王而已,光慕容继初的死,便可为慕容家脱罪找到足够的理由……” “慕容继初死了?” 木槿又踉跄了下。 这山路越来越坎坷了,木槿当真要扶紧楼小眠才能走稳。 楼小眠道:“这事儿是青桦打听到的,慕容继初到底因何而死,我也不清楚。” 他口中说不清楚,唇边却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深深看向木槿。 青桦已在前方听到,忙道:“是!属下寻找皇后途中遇到在醉霞湖之战中逃出的琴师,据他所说,欣赏歌舞中途,临邛王的两位公子忽然为一名歌姬起了争执,双方打了起来,后来连慕容继棠都卷了进去。这时后院忽然失火,接着发现有人中毒,正混乱之际,慕容继初不知被谁杀了,然后便有一队人马冲进来就砍人。琴师也说不清是来了贼子,还是雍王反叛,问皇上下落也说不清,我又因见了皇后放的焰火信号,只得先和楼大人过来寻皇后。” 木槿忆起许思颜提过慕容氏几兄弟不睦,便知他本是在这场家宴上利用慕容家的内斗除去尚有几分能耐的慕容继源或慕容继棠,毁去慕容家下一代的根基。 但许从悦既 已与慕容家联手,自然早早将计谋相告,于是死的就成了为保世子之位而投向许思颜这边的慕容继初。 于是,慕容家成了受害者。 连慕容琅目前都在搜查“情敌”,而不是跟随许从悦围击许思颜。 楼小眠正是许思颜心腹大员之一,对皇家和慕容家诸多纠葛知之甚深,虽不曾参与此事,但以他的敏慧玲珑,事后猜出前因后果着实不难。 谋中有谋,局内有局,终逼得许思颜身陷困境,许从悦步步危机,慕容家牺牲了一个无德无能却占据世子之位的子弟后,反而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 木槿终于只能叹道:“或许,这大吴朝堂,实在是平静的太久了!” 楼小眠瞅着她,柔声问:“怕不怕?” 木槿唇角一扬,眉梢间已有放旷不羁的风姿映亮了深沉夜色,道:“不怕。从我第一天被人称作皇后,我便知道我们的宝椅下早晚会染满鲜血。但只要我们还站着,染的只能是别人的鲜血!” 楼小眠微一恍惚,“不论哪朝哪代,哪位帝王,万民尊崇的荣光,其实都是万人血光堆砌而成。” 木槿抚摸自己隆起的腹部,叹道:“我并不需要那样的荣光。但这条路我不得不走下去,披荆斩棘也要走下去。” 否则,她连同她的孩子,将不得不用自己的生命和血肉去成就另一位帝王的万丈荣光。 前面郑仓忽道:“到了!” 木槿抬头注目,却已行到醉霞湖边。前方湖面近岸处生有大丛芦苇,有陈年的芦杆瑟缩于夜风中,更有新生的蒹葭悠悠摇曳,将几处水面掩盖得结结实实。 木槿便看向楼小眠,“咱们藏水里?” 楼小眠微笑,“你不怕被冻坏?” “我怕楼大哥冻坏!” 木槿扬眉睨他,仿佛他才是朵经不得风吹雨打冷水浸的娇花。 楼小眠也不介意,柔声道:“你不怕冻坏,也需担心你的孩儿冻坏罢!” 他的笑意浅浅,如轻羽飘拂,软绒绒的似可拂入人心。木槿没来由地心跳便顿了一拍,红着脸吐了吐舌。 而郑仓已运起轻功,稳稳地飞入一处苇丛。 片刻后,竟撑了一叶小舟从苇丛中行出。 木槿眼睛一亮。 楼小眠不会武艺,尤其双腿不良于行;她又是六个月的身子,再连夜奔逃恐怕都会经受不住。且慕容琅那里显然带了用以追踪敌人的猎犬,极难摆脱,真被追上只能束手待毙了。 楼小眠却令阿薄和秋水到隐蔽处互换衣裳,并替阿薄挽起和木槿一般的发髻,腹中也塞了一团干草,再将木槿身上那件披风穿上,乍看去俨然便是个怀了六七个月的小妇人。便是有猎犬追逐,也很容易被木槿穿过的衣衫上的气息诱导过去。 “你与千陌、青桦等设法出现在慕容琅跟前,引他们出山。只要他们离去,我和皇后便很容易脱身。” 阿薄忙道:“是!公子放心!” 木槿初见他时,他尚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书僮,如今隔了一两年,却已长成颇为英气的少年,但身量瘦小,看着倒和织布有几分相似。 ========================================== 感谢妹纸们的月票,感谢妹纸们的荷包、鲜花和咖啡,感谢妹纸们不离不弃,陪我从13走向14。虽然大部分都潜着水不吱声,但每每在后台道具记录里翻到熟悉的id,总是无限宽慰。这么多年的文,木有白写呢!祝妹纸们新年快乐,马年幸福! 莫惊心,茹毛饮血峭风冷(一) “储君?” 木槿仿佛在苦思,“不会吧?二十五年前的话,太子就是先皇景和帝吧?听闻他五岁登基,当了四十一年太子呢!” 许世禾啧啧道:“他虽是嫡子,可母后早逝,素来无宠,在他老子心里,哪比得上咱们倾城绝色的淑妃娘娘和他们钟爱的六皇子?六皇子品貌俱佳,为人处世比许安仁不知强多少倍!” “可恨那些愚忠老臣只顾守着什么狗屁规矩,道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许安仁嫡长子,并无大错,不可轻废……每次老皇帝一说要废太子,立刻一堆人往外蹦。[.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舒殢殩獍可笑我们那六皇子,自认为才高八斗,老皇帝又不只一次背后跟他们母子承诺,定会把帝位传予他;他也认为自己早晚会凭着才识收伏群臣之心,再不料许安仁那里早就暗中动了手脚,直接要了他的命……可惜啊可惜!” 这些木槿还真未听说过,不由问道:“既然淑妃母子权势滔天,怎会不作防备,这么容易被陷害到?何况若是刺杀或下毒,事后淑妃必定严查报仇,又怎可能天衣无缝?孀” 许世禾道:“六皇子没有中毒或被刺杀,却是因时疫病死。” “时疫?” “不错,时疫。当时有瘟疫出现,六皇子为拉拢人心,亲自前去疫区商议救治之策,但防护得极好,日日服药相抗,连跟他去的人都没有一个生病,六皇子当时也没见病,却在回京七八天后发病了,而且来势凶猛,三四天人就没了……嫂” “或许,是当时已经感染上了,只是一时没发作?” “当时人人都这样说,连淑妃和老皇帝都不曾疑心。六皇子的另一个通房丫头也感染了时疫,比六皇子晚两天发现,更从旁边佐证是六皇子传染了她。其实那个丫头生得极美,我向来也很喜欢……”许世禾有些欷歔,“她比六皇子晚三天死去,当时人人都只顾着六皇子,又怕被她传染,独我念着旧情去送了她一程,却在收拾她的东西时,意外发现她那里有抗那瘟疫的药方。” “抗瘟疫?” 木槿笑问,“前辈莫非看错了?她得了病,应该服治瘟疫的药才对。” 许世禾道:“所以我当时便开始疑心。需知京城并不是疫区,我们这些曾随六皇子去过疫区的人回来后都没服药,她怎会有那药方?后来再细查时,发现她在六皇子发病前几天借口气血不足一直在服药,而在这期间六皇子曾经传她侍寝过。” 木槿抱膝蹲在山岩边,拿帕子擦着自己头发,似乎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过来,“那通房丫头才是六皇子得瘟疫的源头?” 许世禾冷笑道:“可不是!必定是有人拿了她父母家人做人质,又许了种种好处,让她决意用自己性命拖六皇子下水。她只需在侍寝那日换上得疫病而死的人的衣服,便会和六皇子一起得病;她预服过药,虽然没能逃过一劫,但发病却晚了,人人都会认为她是被六皇子传染的!” 木槿便笑得双眸莹亮,敬慕般看着许世禾,“前辈辛苦查明此事,必会禀告皇上,为六皇子报仇吧?” 许世禾神色立刻黯淡下来,叹道:“都怪我一心求功,想查个彻底再去回禀,不料去查问她父母兄弟消息时被许安仁察觉,立时派了无数人追杀我。若不是我手边正好有他要的东西,只怕此刻连骨头都化作飞灰散得没影儿了!” 他屈指感慨,“二十五年!当年我三十岁,风华正茂,竟被许安仁那狗东西关了二十五年!” 木槿想着这景和帝许安仁正是许知言的生身父亲,许思颜的祖父,心下大不自在,只劝道:“前辈被关了二十五年,好歹还好端端活着,可那景和帝,已经驾崩十七年啦,如今骨头才真的化作飞灰了呢!” “我早就听说了!如履薄冰当了四十一年太子,费尽心机只做了三五年未必舒心的皇帝,不是一样早早见了阎王?可恨拿不着东西,居然把我困在这里不死不活二十五年!哼!” 许世禾说着,伸出他的爪子来,在那发臭的鳄鱼尸体上掏了一把,撕出一片那血淋淋的肉,塞到自己嘴里,脸上居然露出畅意的笑容。 敢情他这是把鳄鱼肉当作许安仁的肉生食活吞了? 木槿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再看着他满是血渍腐肉的手,想着方才他用那手拉过自己一把,她顿时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屏住呼吸悄悄地拿丝帕擦着自己手腕。 当然,丝帕也未必干净。方才那潭水里搅合着两具正被撕啃的尸体,木槿压根儿就是从那血水中逃出来的。 她嗅嗅自己身上,只觉入鼻尽是血腥味儿,更是无限渴望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尽力举高夜明珠四下打量时,许世禾已嚼着生肉问道:“丫头,我告诉了你这些事,下面该你说了吧?难道你也是被谁刻意关进来送死的?” 木槿道:“我路过的,看到接连有人走入荒野里的一间破庙,一时好奇跟过去看了两眼。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不过是一个看着很厉害的高手杀了另外两个人而已。谁知他见我发现了,便不声不响把我引进去,发动机关把我弄这里来了……” 许世禾便看向她手中的夜明珠和缠在腰间的软剑,“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寻常商旅人家的女孩儿。” 木槿深知这人经历过皇子们激烈的夺储之争,看人看事必有眼光,她身上出自贵家的气度大约掩盖不住,遂道:“我当然不是寻常女孩儿。我姓萧,先父是蜀国的高平郡王,我们国主无子,如今册的太子萧以靖是我亲哥哥。可惜再怎样的亲哥哥也不抵自己生父母。先父故去,他们要把我嫁给一个据说劳苦功高的大将做填房呢!我自小学过武艺,怎肯受这种气,所以卷了些东西到吴国来了!等他们找不着我,另给那大将指了婚,我再好好想想要不要回去。” 许世禾便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你也可以去求求你堂姐,她如今不是吴国太子妃么?让她出面求现在的嘉文帝先给你另指一头好亲事,连你们国主也不好驳回的。” 木槿听得他被关二十五年,居然连蜀国公主是吴国太子妃的事都听说过,不觉诧异,只笑道:“可惜我那堂姐又呆又蠢,愚忠愚孝,说不准直接把我捆回去了,我才不去找她呢!” 许世禾哈哈大笑,又挖了一大块血肉填入口中嚼着,说道:“如今你也不用多费思量了!既然到了这里,也别想着另觅佳婿,只在这里陪着我便了!” 木槿眸光微微一凝,笑容却明净如初,“前辈放心,既然遇到前辈,便是有缘。我呆会儿想法把前辈身上的锁链弄开,咱们一起寻条出路离开这里!到时我请前辈饮状元楼最好的女儿红,最美味的烤乳猪!” 许世禾叹道:“你还想出去?若是出得去,我还敢把这些事告诉你?” 木槿奇道:“这都是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而且还是吴国的旧事,和咱们蜀国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同情前辈被困,多问了几句,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忌讳的吧?” 许世禾冷笑道:“真的没什么可忌讳的,你认为他们还会把我锁在这里,一锁二十五年吗?” 木槿四下里一瞧,问道:“谁锁你的?莫非是当今的吴国嘉文帝?若我能出去,有机会去吴宫,或许我可以禀知吴国皇上,请他做主,恕了你的罪呢!” 许世禾饿狼般的眼神又闪过恨毒,“去求嘉文帝?许安仁的儿子?哼,别做梦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啧啧,他若知道我的存在,早就开始动手清扫他朝中的那些所谓的手足兄弟、心腹大臣了吧?” 木槿眉心一跳,神色却更见惘然,“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呢?” 许世禾忽抬手便抓向木槿的手,“你也不用听懂!你只需知道,你是注定要在这里陪着我的了!” ============= 莫惊心,茹毛饮血峭风冷(二) 木槿早有防备,一闪身避开,眼见他腾身又要扑来,飞身便跃往山岩下。舒殢殩獍 下方虽有鳄鱼,但有着许世禾这个食鳄动物在,到底呆在水中的时候居多。纵有几只在岸上,以木槿的灵巧敏捷,并不难避开。 她吃亏在对环境并不了解,且手中夜明珠所能照耀的地方有限,再不知道稍远处会是怎样的情形,故而每一处落脚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而许世禾在此地呆了二十五年,早已习惯此处黑暗,木槿手中的夜明珠更是等于送给他一个明确的攻击靶子。 木槿之前已经看出,许世禾手足俱锁着锁链,行动范围受限,根本不可能离开山岩太远,所以面对他的袭击,第一件事便是逃离山岩孀。 就在她打量着该从哪边逃开时,只听锁链当啷抖动,一个手指粗细的铁链径往她身上卷来,铁链上甚至有着巨大的倒钩,隐隐看得到上面沾着的血肉…… 原来这就是他用来猎杀鳄鱼的兵器…… 木槿飞身纵跃闪避,却不得不留意脚下动静,再加上之前崴了脚,虽无大恙,到底不如平时灵活煞。 而这老怪物似乎没事就在这里练习猎杀鳄鱼,那动作快捷如闪电,木槿连闪几次,却见那铁链如同长了眼睛的毒蛇紧紧咬着,只等她脚下一个趔趄,便迅速将她缠住,绕了几圈,用力一扯。 木槿只觉自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回山岩,重重摔在岩石上,跌得眼冒金星,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居然敢跑!” 许世禾冷笑,取过铁链的另一端,扬手便向木槿甩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铁链没头没脑抽上,木槿抱住头,只觉那铁链砸到背上,一下一下火辣辣地入骨疼痛。 许世禾犹在骂道:“小贱人,仗着有几分功夫便敢跑!看我打断你腿!” 那铁链果然又打上木槿的腿。 木槿呻.吟,疼得浑身冷汗,只怕他再下狠手真把自己腿打断,连忙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我不再跑了!” 许世禾果然顿住,却将她用力一拖,直拖到他腿边,刺鼻的尸臭味便直冲鼻际。 木槿再也忍不住,胃部猛一收缩,不顾背上腿上正疼得厉害,干呕出声。 许世禾便森森笑道:“怎么?金枝玉叶的蜀国贵家小姐嫌我脏,嫌我臭?别怕别怕,既到这里,可谓是老天爷定的好姻缘,自然会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人!小美人你没看到吗?这里没有阳光,没有食物,没有柴火,连根草都没有!顶多半个月,你想活,就会变成和我一样茹毛饮血的怪物!若你听话,或许我可以放你到水里抓鱼,那么我们就不只生鳄鱼可以吃,还有生鱼可以吃!” 他一厢说着,一厢已将铁链松开,只缠住她一只脚踝,然后扑过去就要压下来。 木槿真怕自己克制不住,将翻涌的胃部秽物吐到这老怪物脸上;但想来这怪物像久在污泥里钻惯了的泥鳅,未必怕这个,便愈发地毛骨悚然。 她悄悄用右手指甲勾出袖子里事先所藏之物,正待甩出时,许世禾腕上的镣铐奋力一甩,正打在她的手上,那物顿时跌落下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黑暗中,那物小如粟米,落地便不见了踪影。 木槿吸气,疼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连手指都似已抬不起来。 许世禾二十五年没碰到女人,此时与木槿近在咫尺,只闻得温软馨香的处子气息直冲鼻际,只觉僵硬了多少年的骨骼仿佛软了,直要化在眼前少女身上,而某处却前所未有地硬挺起来。 他再顾不得去查看那跌落地上的玩意儿是什么,伸手便去撕扯木槿衣裳。 木槿又惊又惧,一边躲闪着这头怪物的魔爪,一边暗自数着数字。 “一,二,三,四,五……” 许世禾背上忽然痒了一痒,然后刺了一刺。 接着,那刺痛处迅速把某种奇痒扩散开来,由不得他松了一只手先去抓挠。 可那痒竟再也止不住,越抓越痒入骨髓。 他那饿狼一样的眼睛便瞪向木槿,捕捉到她眼底一抹冷冽光线,顿时喝道:“你……你还敢暗中动手脚!” 他忍着剧痒,正要拖动缠着木槿铁链,先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弄残再说时,木槿忽然用力一甩腿,竟将缠于她脚的铁链搭到他手上的镣铐上。 看起来是竟像是她急糊涂了,自己把弱点送上了门。 他正要用镣铐将她缠紧时,但见木槿双脚夹紧铁链,在他镣铐上飞快一拉。 锁着他手足的镣铐不知扣在哪处山壁,但基本看得出,困他之人并不打算要他的命,锁链拉得极长,给了他一定活动余地,好让他有机会自己猎杀鳄鱼之类的东西吃。 如今两人一齐使力,交击的力道集结于小小的一处,刺耳的金属交击声里,便已见铁链在镣铐上磨擦闪出耀眼的火花,一串小焰火般迸发在许世禾面前。 许世禾久不见光明,连夜明珠的柔和光线都受不住,何况近在咫尺的耀眼光芒,顿时惊叫一声,下意识地便先护住眼睛。 他的双手一松,木槿已脱身而出,抓过那条带反钩的铁链,飞身跃起。 许世禾叫道:“你别跑!再动一动我直接砍掉你一双腿吃掉!” 木槿充耳不闻,竟揉身顺了锁住许世禾的镣铐向上飞奔。 许世禾待要奔上去擒她,木槿将她的软剑剑尖拖在镣铐上,一路狠划过去,便见火光四射,如针尖般刺向眼睛,一时再看不清前方情形,只听得刺耳的金属声过后,自己身体一轻,已经腾空而起。 他惊骇抬头,正见缚住自己手脚的镣铐已经被木槿拉了上去,被她用原先缚她的铁链穿过,拉上去丈余,在半中间利用链子上的倒钩扣住,竟生生地把他悬到了半空中,——脸面向下,手足却向上掰着,那姿势真多难受有多难受。 何况他身上的奇痒越来越厉害,已经从背部向全身蔓延,偏偏还无从抓挠…… “小贱人,小贱人,放我下来!” 他怒喝。 木槿飞身跃下,依然站在山岩上,高持明珠向他冷笑道,“怪不得你知晓那许多的秘密,那些人还能容你活到现在!大约就瞧着你这蠢样,就是放开你,你也没法从这里逃出生天吧?居然叫我放你下来?以为我是你这样的蠢货!” 许世禾又惊又气又急,悬在半空奋力挣扎扭曲着身子,叫道:“好吧,我不打你主意了,我分你鳄鱼肉吃,快放开我,快给我解药!” 木槿眼皮都不抬,冷冷道:“现在外面还是白天,别做梦了!” 就是真的出不去,她尽可以自己天天捕鳄鱼;且既然鳄鱼能成长,这潭中必有其他鱼类,若能寻到些枯枝烂木,烤鱼什么的更不在话下,又怎会放了这比鳄鱼凶狠十倍的老怪物? 摸摸被许世禾用铁链打过的地方,不由她疼得龇牙咧嘴,背上虽瞧不见,手腕上却已皮开肉绽,深可见骨。若不及时包扎用药,只怕这手腕都能废了。 木槿愈发恨得咬牙,也不理那许世禾怎样怒嚎鬼吼,翻出伤药来,先为自己敷了,草草裹好,又自服了伤药,才去检查其它东西。 药物之类的大多密封得好好的,即使落水也不曾受影响;但火折子和游丝素心香都已浸透了,便是想试试素心蛊能不能引部属到这地下溶洞里来救她也已不可能。 当然,在这样不见天日的溶洞里,她那已经湿透的焰火更加没用处。 她有些沮丧,只得将那些湿透之物晾在山岩上,将其他东西收好,继续穿着那身**的衣裤,飞下山岩去寻找出路。 许世禾叫道:“别找了!关我的人每半年过来一次,都是从上面放绳吊下来的!若真的有出路,还用这样折腾?” 木槿充耳不闻,沿着潭水边四处寻了一遍,心下已大失所望。 这溶洞并不大,这边有钟乳石并些嶙峋山岩,往上则是渐渐狭窄如瓶颈,且峭壁如削,便是最灵巧的猿猴也攀不上去,更别说人类了。 ============ 莫惊心,茹毛饮血峭风冷(三) 另一边就是水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殢殩獍 木槿沿着潭边走了一圈,并未发现这潭水通向哪里。 便是有暗河可以通到外边,这潭里足有数百头对“美食”虎视耽耽的鳄鱼,她就是三头六壁也没法潜水里去寻那暗河藏在何处。 不久她已稍稍适应周围环境,抬脚把一头试图攻击自己的鳄鱼重重踹回水里,寻了离鳄鱼撕咬尸体处略远的地方,草草洗了手,梳了梳发,另寻了一块稍高处的洁净山岩,坐上去慢慢等着长发和衣衫风干。 许世禾的怒骂已经转作哀嚎孀。 他这姿势本来就是寻常练武人都无法承受的,更兼木槿不知何时在他身上动了手脚,那剧痒却比凌迟还令人难受。 若能让那剧痒略微舒缓些,便是有人过来割他几刀,或者让鳄鱼咬他几口,他也是求之不得的。 如今煎熬得仿佛连骨髓都痒得疯了,由不得他口水和泪水一起往下挂,痛苦地扭着身子哑声叫道:“有种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呀!这样折腾人,你是畜.生不如,你畜.生不如!忆” 木槿向来贪零嘴,怀中尚有逛街时买的松子,却是在最好的店铺买的最好的松子,用油纸包得结结实实,居然大半不曾湿掉。 她便坐在山石上,一边活动着崴伤的腿,一边嗑着松子,不紧不慢道:“我那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怎会有种?你倒是有种,连我一个弱女子也欺负,何止不如畜生,连这潭里的鳄鱼都不如。我呸!” 她丢出几瓣硬硬的松子壳,皱眉叹道:“松子虽比葵瓜子好吃,可到底难剥。唉,应该把房里那包葵瓜子带身边的……” 那模样,不像被困在溶洞与死亡和黑暗为伍的被囚之人,倒像是谁家小姐正在台下看戏,边看边品评点心口味风格,戏子唱功高低。 许世禾痛苦之极,几乎已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悬在半空如被剁了手脚的蜘蛛垂死挣扎。 他哭叫道:“哪有你这样的千金闺秀,如此心狠手辣!你爹娘难道没教你,女孩子得学会温良恭俭让,才能嫁个好人家吗?如此毒辣,怪不得会把你嫁给老头子做填房!” 木槿笑道:“温良恭俭让?那是啥玩意儿?我父亲只教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害我者杀,犯我者斩!” 山岩上的夜明珠将她的面容照得洁白如玉,双眸如黑水银般璀璨生辉,颊边的一抹笑意却生冷之极。 “若掉下来的真是什么温良恭俭让的女子,只能算她倒霉,遇到你这怪物;可惜我偏不是。犯我手上,只算你倒霉,你且慢慢儿受着吧!我的蚕心蛊饿得久了,大约至少要闹腾上七八个时辰才会安静两个时辰,然后继续闹腾……” 她摸摸背上疼痛的伤处,看向许世禾的目光愈发蕴了冰霜般果决无情。 被父母捧在掌心长这么大,她还真没吃过那么大的亏。 而且此地潮湿凄冷,不慎落下病根,更是一辈子的事。 如此想着时,她吃了片刻松子,心神略定,便盘膝坐下来运功调息,静候部属和太子府的人相救。 此地诚然万分隐蔽,但她行事谨慎,在不远处已经点了游丝素心香提醒部属自己位置,青桦等很快便能寻到附近;若离弦不曾走远,发现她失踪,同样会设法帮忙。 而她最后所到的破庙,必定会重点搜寻对象。 她和许思颜一路同行这么多天,已由之前的井水不犯河水,转作见面便吵架、开口便拌嘴,彼此挖苦嘲讽成了常态,连试图做和事佬的楼小眠都无可奈何。 可纵然相见两相厌,她依然是他生母辛苦养育的女儿,父皇视同亲生的儿媳,若不想长辈伤心,他便不得不全力搜救她。 就如,她觉出泾阳侯有异心,猜到他可能对许思颜不利,即便只冲着母后和吴国父皇,她也会立刻赶过去相助,唯恐他有所差池。 如今她所要做的,无非是静等二字而已。 当然,挂在上面的那头蜘蛛般的怪物许世禾,无论如何是不肯让她静的。 尽管,到后来,他的嗓子像敲坏了的锣,已经完全哑掉了。 木槿恢复些精神起身走动走动时,许世禾的挣扎已不再那样激烈。 不是他不想再挣扎,也不是蚕心蛊毒性减弱,而是实在挣扎不动了…… 他挂在半空,无力地哀求道:“萧大小姐,小姑奶奶,小祖宗,你就行行好,给我解了蛊毒吧,我求你,我求你了!” 木槿回到原先许世禾呆过的山岩上,看看素心香和火折子还潮湿着,心下大不痛快,答道:“我可没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侄孙或后辈,再乱叫我挖了你舌头!” 许世禾果然不敢叫了。 这个女子看着年幼,可胆大心狠,手段毒辣,本就已被折磨掉了半条命,再连舌头都挖了,维持着这种状态到死去,只怕比凌迟还要痛苦。 木槿听得他安静些,便继续在钟乳石间张望,果看到有的石缝间正一滴滴慢慢渗出泉水来,便仰头张口接那水喝,再不去理会许世禾。 许世禾够着头看她片刻,像终于下了决心一般,说道:“萧大小姐,若你放了我,我便把我那样宝贝所藏位置告诉你。” 木槿漫不经心道:“什么宝贝?我不希罕!” 许世禾急道:“我知道你出身皇家,又有个当太子的哥哥,一般的金银珠宝是不放在眼里的。可这东西,就你那太子哥哥只怕也会日思夜想要寻到手。” 木槿怔了怔,终于正眼瞧了他一眼,黑亮的眸光里明显闪动着不屑和不信。 许世禾只求解脱,惟恐她不肯信自己,叫道:“就为了那么件东西,许安仁一直不肯杀了我这个他毒杀亲弟的证人,连关我的看守都把我当作了一步登天的筹码,你说这东西重不重要?” 于是,这也是他在此间苟延残喘的筹码? “这么重要,那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木槿嘲弄地看着他,“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能夺人所好,害了你的性命岂不造孽?” 她仰脖又接了两滴水,甚觉甘甜,开心地啧了啧嘴巴。许世禾听得简直疯了,叫道:“你、你、你这不是害我性命,是比害我性命还狠……索性一剑刺死我给我个痛快好不好?” “不好。” 木槿嫣然笑道:“这里阴森森的,鳄鱼又不会陪我说话,留着你的命当条狗养着,不时汪汪叫上几声,听着还热闹些。” 许世禾差点没号啕大哭,叫道:“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先把我痒止了,我立刻便告诉你那东西放在哪里。” 木槿继续仰脖接水。 许世禾叫道:“是《帝策》呀,是武成帝亲自手书的怎样君临天下、创建盛世江山的策论呀!” 木槿依然保持着若无其事的神色,眉心却不觉跳了跳。 武成帝,那个结束两百年四分五裂的乱世,十年时间横扫诸国一统天下,只留了个当时极弱的蜀国,还是靠着自家出了个千伶百俐的绝色公主,不顾那红颜韶华委身于白发帝王,又自削帝号,称臣于吴,这才得以保全宗祠,偏安一隅,直至今日的富庶繁荣。 忆起武成帝当年的霹雳手段,深沉心智,便是萧寻等人也不由感慨敬服,几回与萧以靖、木槿等谈论起来,颇有悠然神往之意。 若是武成帝亲笔手书的《帝策》,其中征战之道、治国之策,必定写得不少,不论哪位君王或有野心之人得去,都能大受裨益。 许世禾再奋力扭动了下身子,试图让绝痒之处能在衣物毛发的磨蹭之际稍稍缓解些,然后继续诱惑道:“他们和我要了许多年,我再不肯给。给来给去,如今无非是许安仁那个乌龟王八蛋的后代得去,谁为六皇子报仇,谁为我报仇?但若你得了去,日后给了蜀国,蜀国壮大后,说不准能反灭了吴国呢?” 帝王.策,枯骨亡魂碧潭寒(一) 已给折磨得混沌发雾的眼睛又闪过一抹绿荧荧的光彩。(.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舒殢殩獍 “灭了许安仁的国,这也算是为我们报仇了是不是?再则,萧大小姐也可以用这个去和你们国主讲条件,另寻个趁心如意的好夫婿,对不对?” 头顶的水珠又滴落下来,但这回木槿没有仰着脖子接。 她盯着许世禾,轻笑道:“你似乎忘了自己也姓许,自己也是吴国人了?便是蜀国强盛,最后灭的,还是你的国,你的家吧?” 许世禾冷笑道:“我从小就是孤儿,是淑妃娘娘收养了我,六皇子提拔了我,又让我跟了他姓许!六皇子失了国丢了命,我有什么国有什么家?巴不得即刻让那许安仁断子绝孙才好!嬖” 木槿笑道:“那可有点难!” 景和帝育有十多个皇子,除去两个早夭的,大多也育了一堆儿女。 如今皇帝许知言这一支,只许思颜一个独子;但其他皇弟们有的连孙子都好几个了浪。 许世禾磨牙片刻,说道:“横竖我绝计不会便宜了许安仁的子孙!” 木槿道:“那你知不知道,现在关押你的人是谁?又准备把这《帝策》送给谁?” 细想下来,应该不会是忠于许知言的人,不然不会把他押在远离京城的这么个地方。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必定也和将木槿丢入陷阱、以及策划许思颜酒楼遇到徐夕影有关。 整件事越来越扑朔迷离,木槿似乎已看到了阴森森兜头裹来的大片雾霾。 许世禾早已听出木槿的确带着些蜀国那边的口音,更不疑有它,只挣扎叫道:“你先止了我的痒,不然我……我想不起,也说不出话来啦!” 木槿也晓得自己那蛊有多狠烈,这才踏回那山岩之上,寻出一粒豌豆大小的药丸,指甲轻轻一弹,已落于许世禾喘息着半张的口中。 许世禾慌忙咬住,嚼了两嚼,便觉苦辣之后,一阵辛凉之意顷刻冲入脑门,飞快飘向五脏六腑,全身似被凉水泡过一般,痒热烦躁之气顿时扫去大半,竟在顷刻间将那刺痒感除掉大半,顿时松了口气,喘息着低叹道:“好舒服,好舒服啊……” 他已习惯茹毛饮血,不以为苦;只是这奇痒着实熬不过去,竟比油锅里煮着还觉悲惨无力。此刻痒感一止,便甚感满足。 木槿唇角一弯,圆圆脸颊一对酒窝纯稚醉人,连话语里都含着几分笑,“想再痒,也容易得很!” 许世禾忙道:“别,别……我,我都跟你说。原先关我的是太子府的主事太监张旋。张旋会武,帮许安仁暗养了一批高手,专他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想来六皇子遇害之事,便是他的手笔。这里原是张旋的家乡,也不晓得这个天杀的从哪里发现了这个溶洞,只怕放在京城会被人识破救走,居然把我押到这里,一关就是二十五年!” “张旋……” 木槿思忖。 她到吴国三年,就没听过这姓名。 许世禾恨恨叫道:“对,就是那个天杀的!可惜他也没落着什么好,帮许安仁干了一堆见不得人的丑事,等许安仁登基,以为从此可以跟着他荣华富贵了,却也不想想,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他知道许安仁那么多秘事,许安仁安能容他?闻得许安仁登基第二年张旋就不明不白死了……” “他一死,许安仁再找不到我被关的地方,也便找不到《帝策》了。那段时间大约风声紧,便一直不曾有人过来探我。要不是我闲来无事常自己和自己说说话,只怕我都快忘了怎么说话了!直到五年后,张旋的一个族侄,叫张博的,才再次走进了这个溶洞。我问时,才晓得许安仁也死了,哈哈哈,也死了!新君从未问过此事,应该根本不知道他父亲做的好事,更不知道《帝策》的存在,张博看着风头过去,这才敢又过来问我《帝策》的下落。” “你自然还是不肯说的?” “可不是!张旋死后,张家没落,就想着借我的《帝策》做个进身之阶重获富贵。可六皇子死得那么冤,哼哼,我便是死上千回百回,也绝不让《帝策》落到许安仁手里!” 他只顾记挂着于他有恩的六皇子,压根儿再记不起,当时许安仁才是太子,早已确定的皇位继承人。 木槿依稀听说过景和帝当太子时的种种艰难,想来得宠的淑妃母子也是种种设计,否则绝不可能拿到只有皇位继承者才可能得到的《帝策》。 一旦涉及皇家夺位之争,只有生死胜负,没有是非对错。 木槿是个努力向前看的上进姑娘,也懒得去梳理这些辨不出黑白的陈年往事。 她只问向许世禾:“于是,那个张博还是没从你这里得到消息?他这是把你连同你掌握的消息转卖给别人了?” 许世禾点头道:“你果然是从帝王家出来的,有些头脑。” 废话,没头脑能把你这老狐狸整成这样? 木槿不以为意地剥着松子,“卖给了一个戴金色面具的人?” 许世禾顿时警惕,“你认识他?” 木槿叹道:“等我抓到他,非把他弄进来喂鳄鱼不可!我就看到他杀了那两个人,他就设计把我丢这里来了!” 许世禾顿时松了口气,点头道:“是了,他要灭口,就把你送下来喂鳄鱼了!你们被丢下来前,他刚在这里和我扯了半天的话,想套出点什么来。哼,当我是傻子呢,晓得我恨许安仁,口口声声说他不会放过许安仁的子孙,可便是他们弄死当今的太子,再要扶立新君,一定还在血缘最近的皇亲中寻找继承者,那必定还是许安仁的子孙,我才不会便宜他。若是蜀人,倒还有几分可能去动摇许安仁子孙们的江山。” 他近乎谄媚地看向木槿,“若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告诉你《帝策》在哪里。” 木槿似笑非笑,“千万别想着我放你下来,我背上手上的伤还疼得厉害呢!顶多帮你换个舒服些的姿势。” 许世禾摇头,“我只是想……你分些松子给我吃,可以不?”他身上不痒了,眼睛又开始露出饿狼般的贪婪光芒,——却是对着木槿手中的松子,真的饿了! 他不再掉泪水了,开始掉口水…… 木槿张了张嘴巴,一粒松子仁从口中掉出来。 许世禾便眼巴巴地看向松子仁滑落处。 汗水泪水冲刷过的面庞一块黑一块白,丑得出奇,却无法掩住他一脸暴殄天物的惋惜。 好吧,即便不是馋鬼,在吃了二十五年的生鳄鱼肉后,连白米饭都该成山珍海味了,更别说松子了…… 木槿很佩服他的手足被扭成那么个倒悬的姿势,受了这么久的苦楚,尚能记挂着吃食,剥开的下一颗松子仁,便直接弹入了许世禾的嘴里。 许世禾忙张嘴接了,却没看到咀嚼。 他沮丧道:“直接滚喉咙下边去了……可惜,可惜!” 木槿便继续剥着松子,一颗一颗弹了过去。 许世禾再接时便很小心,以舌头卷过,闭了眼细细品着,倒似在品着甚么琼浆玉液一般。 木槿便有些欷歔。 至少,从忠实程度和求生意志来看,这人当真接近无敌了。 当然,一个被困二十五年的囚犯,能得她一国皇太子妃亲自剥松子相喂,这事本身也无敌了。——尽管木槿投喂的手势很像在喂一条狗或一条鱼。 连喂了十余颗,木槿才给自己剥了一颗。 许世禾满意地吐了口气,叹道:“真是……从未有过的美味!” 木槿晃着腿,“于是,《帝策》给我?” 许世禾点头,“给你,给你……” 他想了想,忽又踌躇,“你和我一样被困在这里,只怕今生今世也出不去,又怎么拿得到它?” 木槿看看黑不溜丢的顶部,问道:“你不是说,他们并未放弃夺得《帝策》?那他们早晚会有人过来吧?” 帝王.策,枯骨亡魂碧潭寒(二) 许世禾顿时兴奋起来,也仰头看着,呵呵笑道:“不错,他们必定以为你已被鳄鱼撕成碎片,再不会防范你。[.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舒殢殩獍到时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大可趁势偷袭。你并未像我这般被禁锢住行动,若是得手,应该便能逃出去了!” 他的目光甚至忽然间炙烈起来,灼灼地看向木槿,却不再像原先那般满是令人作呕的***。 木槿明了其意,微微一笑,说道:“我若出去,必定想法砸开你的镣铐,把你也放出去!” “好,好,好……”许世禾连声应着,却道,“其实我知道你在骗我。你怕我出去后抢先把《帝策》藏了,又怕你得到《帝策》之事外传,当然杀了灭口或让我永世囚禁在这里最好。” 木槿叹道:“你既疑心,就把这秘密带棺材里去吧!嬖” 许世禾却沮丧,叹道:“我若死了,只怕连尸首都保不住,又哪来的棺材?再拖久了,真给人发现了去,多半还是拿去献给吴国皇帝,那还不如给你。那《帝策》就藏在了相国寺后面那排禅房的左首第二间、左首第二个椽檩之上,用油布纸包着,寻常时候看不到,但若是翻建房屋必能发现。既然这二十五年都没有关于《帝策》的消息,那它多半还在原处。” 他又叹息几声,神色已止不住的凄凉。 木槿不觉暗生恻隐之心,遂飞身取下缠住大锁链的带钩铁链,看许世禾一跤摔回地上呻吟,轻笑道:“你给我安份些,我便不再吊你。否则,你便是杀了我,我这边的止痒药也除不了你体内的蛊,就等着被活活折腾死吧!牢” 许世禾再不敢把她当作可以任自己宰割的小绵羊,连声道:“不敢,不敢!” 木槿便将自己所食松子倒出一半在山岩上留给他,自己飞身离开,远远奔到许世禾再也攻击不到的地方,逍逍遥遥地继续剥松子吃。 许世禾手足都已经吊麻了,连忙在地上活动着手脚,眼中已大放光彩,直直地盯着木槿留在山岩上的那堆松子,惟恐她悔了,又把它们收了去。 木槿忽叫道:“快跑快跑,咬你了!” 许世禾怔了怔,回头看时,两头鳄鱼发现猎杀它们无数兄弟的敌人虎落平阳,正从后面包抄过来,张开血盆大口正咬向他…… 他连爬带滚逃开时,凌乱的头发被鳄鱼咬住,再用力一拖,便见大把头发扯落下来。 他也顾不得疼痛,先运功跃上山岩,看着岩下那两头龇牙咧嘴的鳄鱼,抓过两颗石子用力掷过去,看鳄鱼吃痛逃开,才稍稍松了口气,顾不得理会那头乱发,便喜孜孜地坐下身来,用那鬼爪般的枯手剥松子,剥不开的便用嘴咬。 木槿第一次看到有人吃松子也能吃出狼吞虎咽的样子来。 她明知一时出不去,也不着急,边吃着松子边和许世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询问那张博多久来一次溶洞,那金面人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频率怎样,又说过哪些话。 问得极仔细。 许世禾感激她送的松子,大约也盼着她能出去带了《帝策》回蜀,想法灭了大吴,也不计较方才被折磨得多凄惨,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说了许久,许世禾啧着嘴道:“渴了!寻常吃鳄鱼肉,喝鳄鱼血,倒也不觉得怎么渴。” 木槿举高夜明珠四周一张望,叹道:“那石缝上的水好一会儿才一滴,我给你接水得累死!” 许世禾忙道:“谁有耐心等那水喝?那潭里多的是水!” 木槿想起那水里刚被撕扯掉的两具尸体,胃里大不舒服,却也知许世禾确实不在乎。 他连吃人的鳄鱼都吃,何况是死过人的潭水? 于是她飞身下去,拿块干净帕子浸透了水,再奔回去递给许世禾。 许世禾连忙接了,吮着帕子上的水,恨不得连那帕子整个吞到嘴里,直至完全挤不出水来,才从嘴里抽出,抬手要还给木槿。 干是干了,只是一股口腔里的酸臭味,老远便能闻到。 木槿一阵恶心,连忙退了两步,说道:“算了,我不要了!” 许世禾明知其意,冷笑道:“落到这个地方,萧大小姐还要清高吗?等这点松子吃完,看你明天后天吃什么!不吃鳄鱼肉,不喝死人水,难道你学了辟谷术?” 木槿轻笑道:“稍安勿躁。我不觉得我会在这里呆多久……” “不用呆多久?大小姐你说梦话吧?我都说了那张博一年半载的才来一次,那金面人来得不规律,可今天刚来过,怎么着也得再等几个月才会再过来看吧?” 他饮水后体力恢复不少,倒是反驳得铿锵有力。 可惜,这时候,上面忽然有了动静,并用一束摇曳的光线更加铿锵有力地反驳了他的话。 外面的天色一片漆黑,估计已是亥时以后。此时的光线,正是翻板转开,有人正拿着火把在晃动。 许世禾惊住,嘀咕道:“天,还……还真这么快来了?” 木槿飞快将夜明珠收起,不让它再发出光来,一边隐身山岩的暗影里,一边道:“呆会你想法引开来人的注意力,我来打他。放心,我说话算话,若我能出去,必定也把你弄出去!” 许世禾低声道:“好!” 而上面已经缓缓垂下一根极长的绳索,索头坠着一块大大的浮木,浮木上方则扣着两枚铁环,待软木浮到水面上,绳索继续下垂,铁环便相互交击,发出一声脆响,在空寂的溶洞内回荡着,想来便是出口处也能听得很清晰。 铁环交击声后,上方出入口便飘入一个黑影,持着火把顺了绳索利落攀下。 瞧那身手相当高明,但他却似有所顾忌,不时顿身举着火把照上一回,看模样应该是知道了里面可能进了外人,敌明我暗之际,生怕被人偷袭。 临到水面,他看着水里飞快奔涌向他这个超大猎物的鳄鱼,不过轻轻一荡,便已在铁环清脆的磕碰声里,将绳索荡至岸边,却又将脚下照了照,才飞身下来,沿着潭水走了一段,没发觉异样,便转身走向许世禾。 上好的松油火把,立时照出他魁梧的身形,以及他脸上那灿亮夺目的赤金面具。原来正是白天被离弦引开的金面人。 许世禾久不见光,早已被火把照得拿手挡住眼睛,皱眉叫道:“你怎么又来了?我早就说了,除非你们替我把许安仁的子孙们杀绝斩光,我绝不会把《帝策》给你们!” 金面人在岩下站住,稍稍低下火把,利用山岩挡住了光,好让许世禾睁开眼,才道:“我不是为《帝策》而来。我且问你,今天是不是有几个人掉了下来?” 许世禾便冷笑,“掉下来?是你们想弄死刻意丢下来的人吧?我睡得迷糊,的确听到落水声,好像还不只一次。恍惚还听到有女人叫了半声,就没了。” “没了?” “自然没了。下面黑压压一片全是鳄鱼,掉下来定然被鳄鱼拖水里撕碎吃掉,连骨头渣渣也剩不了。” 他瞪着金面人,“居然有女人呀,有女人!既然要把那女人弄死,何不把她留给我?你可知我多久没碰女人了?” 金面人不屑地哼了一声,“难为你,这时候还想着要女人!” 许世禾叫道:“你二十五年不碰女人试试?又不是和尚,看你怎么熬!” 金面人不理他,只嗅了嗅鼻子,又嗅了嗅。 木槿暗暗叫糟,这人鼻子比猎狗还灵敏,在满身腐臭的许世禾身边,居然还能闻得出其他味道来。 果然,下一刻,金面人已振衣飞到山岩之上,然后盯着许世禾身前的松子厉声问道:“哪来的松子?” 许世禾忙将松子拢住,笑道:“还能哪里来?你看那边不是有株松树吗?” 金面人虽不信这鬼地方还能长得出松树,结得出松子,但被他用手一指,也不由地抬眼向那处望去。 木槿明知已经糊弄不住,不敢继续等候时机,掌中扣的两枚钢针已飞了过去。 帝王.策,枯骨亡魂碧潭寒(三) 她和金面人一在岩上,一在岩下,但相距极近,木槿速度又快,角度又刁钻,寻常武者决计躲不开去。舒殢殩獍 但这金面人再不知是何来历,身手高大却敏捷,飞快一仰身,再一挥火把,竟避开了一支,又用火把挡下了一支。 他从另一边飞下,正要转过去搜寻木槿时,木槿仗着自己早就看好地形,早已从另一面转过,再射过两枚钢针。 本来是金面人再追逐木槿,这样一绕,倒成了木槿在追逐他了。 金面人不料来人有如此身手胆识,虽躲过一支,另一支再避不过,竟扎上了左臂,顿觉半条手臂都已麻木嬖。 针上竟有毒! 他惊怒之下,居然并不慌乱,疾将左手持的火把掷插于地,飞快点了自己肩臂上几处穴位,止了毒性蔓延,又急到腰间翻寻解药。 木槿一击得手,哪肯容他有喘息之机,软剑如波光点点,细碎而锐利的光芒如影随形,疾向他逼去老。 金面人给逼得连连退避,差点被不长眼凑上来的鳄鱼咬上一口,只得持利剑全力对付木槿。 待看清木槿面容,他已失声道:“你是……太子妃!” 木槿不答,软剑如灵活的银色小蛇,闪电般奔袭向他的要害。 而许世禾已经叫起来,“这丫头是太子妃?她不是蜀人吗?她……她是哪门子的太子妃?” 金面人垂着一条手臂,仅凭一支右手支撑着,竟应对得十分吃力,却还能冷笑着答道:“她当然是蜀人,只不过是蜀国的公主,如今更是吴国的太子妃!” 许世禾一失神,“吴国太子妃?也就是……现今那吴国皇帝的儿媳妇?” 金面人道:“正是!若你还在朝中,便可知嘉文帝到底有多宠她!皇后、太子都且靠后,日日随在皇帝身边的,只有这位来自蜀国的太子妃呢!从前还装呆卖傻不露锋芒,昨日可在泾阳侯府大展雌威了!还真没料居然还有这等好身手!” 许世禾呆了呆,才叫道:“装呆卖傻,不露锋芒,不就是许安仁最爱干的事吗?出奇不意便断送了我们六皇子!” 金面人已支持不住,只往许世禾身畔退着,笑道:“嘉文帝一直病歪歪的,咱们若能砍了她的人头送到他跟前,也许不用动手,他便能活活惊急而死了!便是太子能登基,那边蜀国国主想起女儿惨死,不但不会支持他,说不准还会趁着他地位不稳对吴用兵呢!” 木槿并不奇怪金面人能认出她。(.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毕竟她在此处失去踪迹,许思颜必会多多安排人手寻找。 纵然不去动用泾阳侯府或高阳郡府的人力,也瞒不过那些老狐狸。 而金面人必定也关注着这一带。 许思颜和木槿那些部属寻人时势必不可能避人眼目,金面人稍加留意,便会猜到被他的同伙丢进溶洞喂鳄鱼的正是太子妃萧木槿。 但他对朝中局势的了解,还是让木槿暗自惊心。 更可怕的事,他竟一眼看出许世禾已与木槿暗中达成了某种协定,出语便直奔要害,先将他们离间…… 木槿微侧了头向许世禾道:“别听他胡说!我说话算话,应了你的必会一一做到!” 许世禾绿荧荧的眼睛盯着她,幽幽光芒闪烁不定,再不知在想着什么。 木槿很庆幸他还中着自己的蛊毒,要不极可能甩一铁链过来,像钩鳄鱼般把她钩过去直接吃掉…… 打斗中,她背上腕间被他的铁链抽过的地方又如烈火焚过般疼痛。 好在金面人武艺虽高,却已被她暗算成功,一条左臂动弹不得,白长了副高大威猛的模样,竟被木槿逼得手忙脚乱,稍不留意,衣服被划破,结实的胸膛被破开了一个口子,顿时翻出血肉来。 木槿实战虽少,但近来屡屡见人跟砍瓜一样砍人,不但见人生吃鳄鱼,连自己都差点被吃了,胆子倒是历练得越发强悍,也不畏那鲜血迸溅,反而乘胜追击,一剑飞去正砍向金面人的脸。 可惜虽然砍中,那人的面具不知另加了什么材质,只多出一道浅浅印记,居然没砍进去。 “好硬的脸皮!” 木槿嘀咕,越发出手如电,招招狠辣,间或飞出一两支钢针,昏暗之中更是防不胜防。 金面人给逼得头发披散,一对鹰隼般的眼睛愈发阴鸷怕人,眼见木槿又一式逼来,忽高声道:“许世禾,打她!” 木槿一惊,忙看向许世禾时,许世禾却没再看她,而是正看向她身后。 她心中一凛,犹未及回身细察,身后已有刀风响起。 她奋力向侧闪去时,还是觉得背上一凉,锋刃入肉的疼痛立时钻心而来。 金面人早已相准时机,却是双腿齐出,狠狠踹在木槿胸前。 木槿猝不及防,娇小的身子已经飞起,重重撞在山岩之上,只觉眼前一黑,已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却是觉出肩上锐痛。 她呻吟着睁开眼时,自己小帽跌落,长发离披散落,正倚着山岩跌坐在地,背部伤处结结实实和冰冷的岩石亲密接触一回,正烧灼般疼痛着。 但最令她难受的,是胸口处的憋闷。 她觉得心肺已被什么东西紧紧缠裹牵扯住,再怎么张大口喘息,那气息都像无法流动。 不过稍稍一动,肩上痛意愈是刺冷。 勉强抬眼看时,却见身前站着二人,一个自然是金面人,另一个身着墨黑锦衣,倒是只用帕子蒙了面,此时正提着她的软剑在手,剑尖扎在她的肩上,却是以刺痛迫她醒来。 方才背后偷袭她的,无疑便是此人。 看模样,当是金面人的部属。 见她抬眼,他才收了剑,向金面人点点头,说道:“公子,可以问了!” 金面人慢慢地弯曲着自己的左臂,发现服用随身的解药后虽然能活动了,依然没什么知觉,猜着应该不是很对症候,便道:“解药呢?先交出来!” 木槿腰间的小包裹已被拿去,瓶瓶罐罐一堆的东西尽数摊在地上。只是上面并未贴标签,天知道是毒药还是解药,金面人也便不敢轻易服用了。 头顶许世禾也在急急叫道:“我也中了她的蛊毒,我也要解药!”墨衣人便皱眉瞪向他。 许世禾凶狠地瞪回去,“怎么?打算不顾我死活?我若死了,你们再不可能得到《帝策》!” 金面人森然道:“你活着又何尝给过我们《帝策》!说,你是不是已经把《帝策》的下落告诉了这丫头?” 许世禾的目光不觉收缩了下。 金面人已冷笑道:“哦?还真的信了她是蜀人,告诉了她?” 他的剑尖亦指向木槿,冷冷道:“说,解药在哪里?《帝策》又在哪里?” 木槿叹道:“我说了你们便会放过我?至于《帝策》么,若是他告诉了我,天底下便不只他一个人知道这秘密,岂不失了保命的资本?” 却是在暗点许世禾,少做损人不利己之事。 许世禾果然会意,立刻道:“我又不疯了,岂能上这小丫头的当?若你们肯放我出去,待我亲眼看到你们灭了许安仁的子孙,我自然将《帝策》双手奉上!” 金面人便不再理许世禾,只向木槿道:“若你不给解药,我虽不会放过你,但可以把你留在这里和许世禾做伴,兴许太子寻到,还能救你出去。可若你不说……” 他眸光一凝,一股森冷杀机顿时笼在四周,竟比那许世禾被囚二十五年的狠戾更令人心惊胆寒。 “你若不说,这里有三个男人,正好可以替许思颜把他该办却没办的事给办了,也让你尝一回当女人的滋味,便不算白来这世上一遭!” 木槿用力咳了两声,却没能把胸腔间憋得她难受的气息咳出来,只得无力地倚在山岩上,叹息道:“上面那老怪物还罢了,二十五年没见过女人;你们俩何等身份,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在这个又臭又脏的地方碰我这样的丑女人,不嫌倒胃口?” 帝王.策,枯骨亡魂碧潭寒(四) 金面人嗓间“咕”的一声,竟似在笑。舒殢殩獍 他用剑尖托起木槿的下颔,低沉着嗓音道:“你丑吗?虽算不上绝色,倒也清秀怡人,怎么着也不至于让人倒胃口吧?而且,蜀国的公主,吴国的太子妃……” 他的喉间滚动了一下,声音由低沉转作微哑,阴鸷的目光里渐渐涌出清晰的男人的欲.望。 眼前女子耷拉着脑袋,小脸雪白雪白,一双眸子虽然因伤重而黯淡,但长睫扑闪之际,自有种说不出的秀雅和柔弱,竟不比他素常所见的那些所谓绝色美人逊色。 何况,即使她丑比无盐,只要想到她那高贵的出身,想到能够把如此高贵的女子蹂.躏于身下狠狠践.踏,想到日后会有多少人为她痛彻心扉、悲难自禁,甚至可能会动摇天下大局…嬖… 这女子的诱.惑简直无可抵敌…… 他的剑低了低,对准她的前襟,蹲了身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说不说哪瓶是解药?真若不说,我包管你就是死都死不安心!” 木槿的浓睫似被重伤鸟儿的羽翼,颤了好一会儿才霎了霎,不解地看向他,“什么?佬” 金面人道:“等我们玩够了你,便让鳄鱼啃掉你两条腿,两双手,只留个身子带出去,然后把你光溜溜挂在皇城之上,让天下男人都饱饱眼福,欣赏欣赏这蜀国的公主、大吴的太子妃的绝色风姿,以及……男人们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却不晓得许思颜这顶绿帽戴着合不合适,咱们皇上又受不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他凑近她耳边,“当然,你也可以更坚强些,如果挂到皇城上你还有一口气,大约还是会有人救你的!” 连岩上的许世禾都已听得打了个寒噤,喃喃道:“果然强中更有强中手,我自认心狠手辣,也没这样歹毒过! 可木槿黑黑的眼睛盯着金面人,许久才一扬唇角,居然弯出一抹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清清冷冷地说道:“如果你能把我带回京城,我就算你有种!你明知我是谁,明知我陷到这里,白天都没敢过来查看,不过是个孬种而已!太子府的人在外搜得很密集吧?你绝对不敢让他们发现你吧?你的真面目其实……见不得人吧?” “你!” 金面人高喝,眸中有怒潮翻涌。 木槿一无所惧,淡淡地看着他,眸光明净如长空流云,虽是处在他的威压之下,却自有一股疏冷高远之气,睥睨孤绝,目无下尘,分明未将目前一败涂地的情势放在眼里。 金面人与她对视片刻,怒意已转作羞恨,忽将剑尖一低,已将她前襟划破。 木槿还未及去掩,金面人已将她用力压倒于地,伸手去扯她衣带。 木槿挣扎不得,咬紧了唇再不呻.吟,更不求饶,只双手捏得极点。 草草裹起的腕间伤口,因她狠狠捏拳运起的力道,又开始流血,很快沁透了包扎的帕子,沥沥滴落地面。 她再不去看眼前这个禽兽般的男人,只将目光投入别处,权且当这身子不是自己的。 恍惚,溶洞里看不到底的黑暗里,似有人影鬼魅般闪过。 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下一刻,守在一旁看热闹的墨衣人蓦地回首,“谁?” 金面人顿了顿,眼底闪过疑惑。 明知许思颜正领人在附近搜索,他行事也极小心,特地挑在半夜三更人极少的时候进来,带过来的人全是身手极好的高手。他和墨衣人进来,外面尚有二人守着,若有异常,必会发声通知,又怎会有人无声无息地侵入? 他甚至没有听到绳索被荡过来时铁环碰撞之声。 而墨衣人已经惊呼:“公子小心!” 可事实上铁环根本没有荡过来。 他们旁边插着的火把等于为来人远远指明了方向。 那暗红的人影竟是自半空疾飞而来,鬼魅般从天而降。 宝剑如霜雪织就的长虹,随着他身形的飞落,毫不犹疑地径刺金面人。 墨衣人疾飞上前,长刀仰身迎上。 兵刃交击的火星四溅间,他竟给逼得向后踉跄数步。 那人已稳稳落地,火把的光亮里,方才的暗红衣裳已转作艳烈如火的绯红,映着他桃花面容,含煞双眉,如地狱里奔来的夺命修罗。 正是孟绯期。 “萧家的人你也敢碰!” 他的声音阴冷,亦似从地狱中传出,宝剑如蛇信般继续向金面人舔舐而去。 金面人大惊,几乎是从木槿身上直直地滚到一旁,却见那剑光如长了眼睛的闪电,不依不饶地又劈过来…… “公子!” 墨衣人持了剑,急急过去帮忙。 许世禾在岩上惊叹:“好厉害的剑客!今日……可真热闹啊!” 仿佛在应和他的话,铁环碰撞声响起,那悬着的绳索飞快荡了过来,连同一个颀长的人影。 “木槿!” 那人惊呼,已疾扑过来。 木槿本就给胸腔内的那股子鼓胀的气团压得连气都透不过来,再给金面人压了一压,虽未曾得手,到底着了惊气,愈发难受之极。 她以手撑地,正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只觉胸中憋得更难受,没等她坐起身,嗓子口一阵甜腥涌上,“哇”地吐出一大口粘稠之物,眼前顿时昏黑,人已又扑回地面。 “木槿!木槿!” 有人将她抱起,臂膀有力,胸怀宽厚,熟悉的声音里却罕见地蕴着几分惊慌。 吐出那团东西后,木槿胸臆间终于没那么难受,慢慢时吐出一口浊气,身体却愈发地软了。 眼前渐渐又能视物,入目便是一张俊秀却焦急的绝美面庞,一双灿亮如明珠的眼眸紧紧盯着她,倒映出她狼狈孱弱的模样。 正是许思颜。 她尚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捏了捏他结实的胳膊,低低唤了声:“大狼?” 许思颜与孟绯期差不多时候预备冲下来,但许思颜行动不比孟绯期这等绝顶高手迅捷,且孟绯期只顾自己行止,全然不顾两人共同一条绳索,飞身而下时反将绳索推向了另一边,故而许思颜反给逼得晚到片刻。 他远远便已注意着这边明亮处的动静,眼见木槿受人欺凌,又重伤吐血,早已紧张得心都悬起来,此时听她说话,才略松了口气,柔声道:“是我。木槿别怕,没事了!”他先从怀中寻出一瓶固本培元的药,不论好歹先往她口中塞了四五颗,看她艰难却听话地吞咽了,便伸手绕过她的背,正要抱她起身时,木槿已惨叫道:“疼!” 许世禾在岩上瞧见,不由叫道:“她背上有伤!” 许思颜忙将她扶抱在自己怀中,低头看她背上的伤时,才见她的衣衫纵横破碎,有剑伤,也有不知什么抽打之伤,不但满背早被鲜血浸透,山岩上亦有大片血迹,而刚她躺过的地上,更是汪了一大片。 他忽然间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勃发的怒意和杀机,沉声问道:“谁干的?刚那两个畜生?” 木槿抬头看一眼许世禾。 许世禾不觉往后缩了缩,留恋地看向那边隐约爬行的鳄鱼。 生鳄鱼虽不怎么好吃,却是他被困二十五年唯一的消遣和休闲。 如今,他终于要连鳄鱼肉也吃不到了。 纵然谁都没说,他也猜得出眼前之人正是木槿的夫婿,当今的太子殿下。 争夺皇位和继承皇位之人,从来就没有一个真正心慈手软的。何况他不但痛打木槿,还试图对她不轨,这罪过不比那“两个畜生”小。 但木槿目光只在他面容上一掠而过,便轻声道:“对,别放过那两个畜生。” 许思颜点头,“青桦、周少锋他们也快下来了,谅他们也逃不了!” 至少其中一个“畜生”已被孟绯期缠上了。黑暗的嶙峋山石间,有人正打得如火如荼,刀剑交击的火星不时四下飞溅。 == 月弄辉,陌上风流花繁盛(一) 孟绯期武艺极高,外面亦已被自己人控制,他不怕对付不了他们。(.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舒殢殩獍 当然目前最紧要的,不是要他们的命,而是赶紧上去为木槿疗伤。 这丫头要么呆呆木木,要么千伶百俐,口齿爪牙间从不曾容让人半分。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狼狈万状、病弱无助的重伤模样。 当日伏虎岗她也失踪了一回,但到底伤的没这般重,而且他当时似乎也没怎么特别在意她的苦楚。 ——再不曾像现在,瞧着她蔫萎不振的模样,会又怜又愧又气又恨,心里一阵阵疼得发紧嬖。 他匆匆脱了自己外衫,小心替她穿了,柔声道:“乖,忍着些疼,咱们出去便能给你上药了!” 木槿道:“我刚吐出了一口积在胸间的瘀血,这会儿已经好多了,不怎么难受了。” 许思颜叹道:“少犟嘴了!脸白的这样,给我阖上眼静静地养养神罢!涝” 他说着,将木槿如抱娃娃般托着臀部下方抱起,让她手臂勾了自己脖颈,恰将她的伤处都避开再碰不着,才起身走向绳索。 尚未看到绳索在哪里,忽听得半空中一阵叱喝,却是青桦在叫道:“谁!” 有短兵相接,火花一闪而逝。 青桦急又问道:“是谁?” 许思颜已经悟过来,急叫道:“截住他!” 分明是金面人看着败局已定,趁着溶洞中漆黑一片,不声不响寻了绳索,要攀上去逃命。不想青桦也正下来,竟在绳索上相遇了。 他自然不会恋战,趁着青桦敌我未分,不敢妄下杀手,一招之后立刻飞奔跃上,直冲洞口。 青桦听得许思颜吩咐,连忙返身又往回快速攀去。 那金面人已冲到洞口,却尖着嗓子叫道:“快救太子!” 洞外已有成谕带了五六名侍卫候着,闻得这话,一时不辨敌友,又不晓得洞内情形,再不敢轻易出手拦截,竟被他如大鹏展翅般一飞冲开,纵身逃去。 青桦在内叫道:“拦住他!” 却已是不及,那金面人脚下丝毫未作停留,飞快越过众人往外飞逃而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边众人犹在担忧下面情形,又恐再生变故,匆忙分出两人前去追击,先只照应着下面。 成谕拿了火把趴在出入口处照着,高声问道:“太子殿下,绯期公子,你们没事吧!” 许思颜明知金面人遁去,一时无可奈何,只高声答道:“没事,已经救到了太子妃。” 他看好那绳索位置,飞身攀上。 因抱着木槿,他只能一手攀着。又恐动作太大晃动绳索牵引了她的伤处,也不敢用轻功纵跃攀爬,只用双足夹紧绳索,待绳索稳住,才向上慢慢蹬爬。 渐渐下方的火把越来越远,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许思颜只能凭着感觉继续向上攀着,却觉怀中少女呼吸甚弱,便不大放心,顿了身低声问:“木槿,是不是很难受?” 木槿细软的手臂便将他环得紧些,闷闷地答道:“没有。我很好。” 许思颜柔声道:“若是难受便说出来,若是委屈便哭出来,没人会笑话你。” 木槿便似有些恼意,“谁难受了?谁委屈了?少拿你哄那什么依依可人、姗姗动人那套来哄我!” 许思颜无语。 上天给他安排的太子妃,终于不是一截呆木头,却是个爪牙锋利的野猫儿。 坏脾气的野丫头! 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声,继续捏紧绳索攀爬。 还没攀两下,脖颈间忽然一热,然后又是一热。 他身子一僵,心头却是蓦地柔软,仿佛被那滚落的热热液体烫得化了。 他听到木槿在啜泣,很低很低地啜泣,像被人欺负了的孤单小女孩儿,那样的委屈和伤心。 他一动不动地挂在绳索上,由着她窝在自己肩颈上孩子般地哭泣,将泪水糊了他一脖子。 然后,他低低道:“木槿,我在你身边呢!我一直在你身边呢!” 那啜泣便渐不可闻。 他继续向上攀着,却觉自己抱着个人在绳索上挂了那么久,反而力气更大了似的。 ------------------------------------------------- 出口处,成谕、青桦等自然早就候着了,连忙拉他们上来时,许思颜忙吩咐道:“小心,太子妃背上手上都有伤,别碰着了!” 木槿借了亲卫力道爬上来,四下打量时,只是自己和许思颜的亲卫大多到了,地上插了七八支松油火把,照得小小破庙亮如白昼。 角落里有两具尸体,俱是和下面那墨衣人差不多的装束,想来应该是金面人带来的高手。 许思颜显然早有准备,那两人一个中毒而亡,一个被利刃割喉,并未闹出太大动静,更未及通知下面的主人。 若是打草惊蛇,他们挟了木槿在手,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沈南霜已上前来,先瞧了许思颜无恙,才上前扶了木槿,轻声问道:“太子妃,你没事吧?” 木槿道:“自然无事。一时不慎,才误入陷阱而已!” 她还身着白日乔装换的男孩绸衣,前面瞧着倒还看不出破烂来,肩部和后背自然早被许思颜的深青色外衫裹住,除了脸色雪白,双目幽暗,一时倒也看不出外伤。 沈南霜便松了口气,返身打开自己的随身包袱,取出一件衣衫抖开,说道:“太子,眼看入秋了,天凉;何况如此衣衫不整也不妥当,先穿上这件吧!” 许思颜正瞧着木槿。 原一直笑话她胖,如今看着她穿着自己的衣衫,空落落的像挂在身上,反觉得清瘦得可怜;何况刚抱她攀爬,也未觉得她沉。 站于众人跟前,她的脸庞绷得紧紧的,除了浓睫微湿,再看不出方才曾悄悄地哭过一场。 她的小小身板挺得笔直,只是衣摆下的腿脚分明正微微地颤着,仿佛一阵风吹过,便给她吹得远远的。 “太子……” 见许思颜不动弹,沈南霜再走近些,在他身侧轻轻地唤。 许思颜回过神来,扫一眼她手上的衣衫,问道:“有没有带太子妃的衣衫?” 沈南霜呆了呆,垂头道:“出门时太子妃还没消息,南霜疏忽了,就未备着。”许思颜道:“便是一时未找到,早晚也会找回来。太子妃是太子府的主母,与我夫妻一体。我知你素来忠诚仔细,以后你凡是想着我的,也需想着太子妃的才好。” 沈南霜低着眸,应道:“是,太子。” 许思颜便去携木槿的手,轻笑道:“这荒山野林的,也无车轿,不如我背你?” 木槿瞧瞧周围从人,便觉如此着实大失体统,遂道:“我没什么事,可以自己走。” 沈南霜忙道:“我可以背太子妃!太子,先披上衣服吧!我来照顾太子妃!” 许思颜皱眉道:“奔忙这一路,哪里会冷呢?先收起来罢!” 沈南霜便僵住,然后慢慢咬住唇,低头折起衣衫。 出入口处又见红影一晃,却是孟绯期又如鬼魅般飘了出来。 一身绯衣在黑暗中一样艳烈如火,如花的容色,如冰的眼神,本就是个谜一样的男子。 而木槿看着他,更有着冰火两重天的幻觉。 但她到底向前踏了一步,微笑道:“绯期……哥哥,那人已经收拾掉了?” 他们素常在皇宫,偶尔也有见面的时候,但当着众人面唤他哥哥,却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孟绯期盯了她一眼,点头道:“本想留活口,不小心剑太快了些。那个戴面具的我也会找到,不会饶他。” 他说毕,便已飞身奔往前方密林,再不晓得是去追那金面人,还是做别的什么事。 庙外便有人赞道:“好快的身手!” 许思颜已听出是楼小眠的声音,不由负手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在府里看帐册么?” 楼小眠道:“太子也忒残忍,便是在京中处理事务,这时候也该下衙休息了吧?” 许思颜轻笑道:“瞧你好端端一个大男人,走上几步路都能喘个不停,跟病西施似的,何必喊你过来劳神费心?” 他转眼见楼小眠正从一顶二人软轿内步出,立刻转了话头:“不过,多活动活动对身体也好。木槿,你便坐小眠的轿子回去吧,他陪我骑马,正好一路看看风景。” 木槿方才虽逞强说要自己走回去,但何尝不知自己身虚体乏,不仅皮肉外伤颇重,连内腑都已受损,真的再奔波劳碌,指不定落下什么病根。 闻得许思颜如此说,她便轻笑道:“如此,岂不是会累着楼大哥?” “太子那张嘴,哪有一日肯不损我几句?你听他胡诌呢,我哪有这么弱了?” 楼小眠走到她前,细细瞧她脸色,已皱眉道,“早上还好端端的,这会儿怎么就这模样了?” 伸手便搭上她脉门。 木槿几乎已站不住,半倚在许思颜胳膊上,叹道:“出门没翻黄历,今日必定八字犯冲,不宜外出。” 楼小眠并未刻意学医,但他自幼病弱,人又聪颖绝顶,遂无师自通学了一手不好不坏的医术。此时野外无医,此时居然派上了用场。 许思颜问:“小眠,木槿怎样了?” 楼小眠沉吟片刻,答道:“伤势不轻,需尽快回城调治。刚应该服过扶正固本之药了吧?最好有对症的伤药也先用上。再则,外伤不轻,已经有了炎症,别再着了风,到时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他扬起手,柔声道:“太子妃,快去轿里先歇着吧!” 木槿点头,转头向青桦道:“青蛙,我有个包裹还在下面,去帮我拿上来。” 方才许思颜急着带她上来,眼见她的包裹被金面人寻解药寻得散落一地,也未及收拾,闻言忙道:“对,那里边害人的东西不少,救人的宝贝想来也有一些。” 木槿便瞪他。 许思颜见她还有力气发怒,倒是大觉畅快,又道:“里面似乎还有个怪物?” 他的目的是救木槿,在溶洞里便没顾得上问起许世禾。此时木槿安然救出,立时便想到这人被关押了不知多少年,必定另有蹊跷。 木槿便道:“这人有用,太子派人把他弄上来。他是……” 她踮了脚,在许思颜耳边低低了一两句,待还要继续说时,只觉阵阵地晕眩,再也支持不住,脚一软人已倒下去。 ============ 月弄辉,陌上风流花繁盛(二) “木槿!” 许思颜连忙扶住,依然用略显奇怪的姿势,将她抱起,径送入轿中。 青桦低头瞧一眼木槿站过的地面,便怒叫道:“这些该死的贼子,若落入我手中,必将他们千刀万剐!累” 一闪便飞入那溶洞之中,去寻木槿遗落的药了羯。 顾湃也连忙跟了进去,神色间不胜懊恼,显然后悔早上不该那样听话,丢下自家太子妃不理,追随太子而去。 方才木槿裹了许思颜宽大的深色衣衫在身上,火光摇曳,众人只觉她看着虚弱异常。此时她挪步走开,才发现她方才站过的地方,已淋淋漓漓滴落了许多鲜血。 沈南霜皱眉道:“莫非那些贼子抓了太子妃,动了什么刑罚?” 脸上顿露不忍之色。 织布抱肩在旁候着,闻言便寒下脸,冷冷道:“太子妃蒙蜀国国主、大吴皇上亲自教诲,才识出众,聪慧机警,才敢冒险深入虎穴查探。如今她只是一时不慎受了伤而已,怎见得是被人抓了?莫非沈姑娘和那贼子勾结,亲眼看到了不成?” 沈南霜一呆,忙笑道:“织布大哥,我口直心快,担忧着太子妃,随口说了心中揣测而已,又怎会与贼子勾结?” 织布道:“太子妃何等尊贵,别说无凭无据,便是有凭有据,又岂是你我可以随意揣测议论的?沈姑娘虽不是出身高门大户,可到底在太子身边呆了这许多时日,怎么还这样不懂规矩!” 木槿再怎么尊贵,到底是女子,名节二字最为重要。(.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若是被贼子所抓,还被动了刑罚,难免不让人联想到可能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若不趁早堵回去,一旦以讹传讹传出去,三人成虎,众口烁金,必于木槿名节有损。 织布等人能被挑来跟随木槿入吴,其心思细腻敏捷,远非寻常武夫可比,再不肯容人有半点侵辱之意,当下连说带讽,竟将沈南霜训得面红耳赤,一时泪水盈眶,再说不出话来。 楼小眠听了片刻,微笑道:“织布兄弟不用生气,沈姑娘有口无心,不过随口一说,想来并无冒犯之心。何况方才似乎是太子亲自去将太子妃接出来的,谁若敢搬弄口舌是非,别说太子不饶他,便是下官也不会轻饶!” 这才熄了织布怒意,狠狠剜了沈南霜一眼,自顾看向那边的软轿。 许思颜已进去好一会儿,似在说着什么,只是声音低切,再不晓得在议论什么。 许久,便闻许思颜道:“成谕!” 成谕连忙奔过去,“属下在!” 许思颜掀了轿帘一角,吩咐道:“此处往东八里路,有个榆林镇,你带一队人马亲自走一趟,过去找一个叫作张博的人,把他一门老小都带回来,我要细审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是!” “如果姓名或地点对不上,天明后再细细打听,他有个族叔张旋,二十多年前在那一带应该很有名。” “是!” “再叫几个人下溶洞去,把洞里那人带上来,跟着咱们车一起回城。” “是!” 这时,许思颜身后传来木槿有些虚软却很清晰的话语:“若他不肯,你就告诉他,我之前应他的,必定说话算话。但他若愿意呆在里边受着蚕心蛊、吃着鳄鱼肉等死,也由得他!” 成谕虽不明所以,却也听得一凛。 谁也不知木槿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此话一出,众人已听得清楚明白,太子妃虽被困这许久,吃了不少苦楚,但显然不是处处被动,很可能还真查出某些密事。 被抓受刑什么的,自然也成无稽之谈了。 他急急领了命,一厢安排人下去找许世禾,一厢已连夜奔往榆林镇。 再等片刻,青桦等已经取了木槿的包裹奉上。 软轿帘幕低垂,一双夜明珠悬于轿顶,将轿内小小空间照得明如白昼。 许思颜寻出几方巾帕放在一边,伸手便去脱木槿的衣衫。 木槿本依在他身畔,觉出他动作,便不由地警惕看向他,“做什么?” 许思颜哭笑不得,低声道:“伤成这样,我想做什么也做不成呀!乖,我 来给你上药。” 木槿大眼睛凝望他片刻,问道:“你晓得哪个是伤药?” “这个!” 许思颜很利索地拈出前一晚用过的那伤药,嵌宝银盒上遥遥传来芳郁的胭脂香。 木槿摇头,伸手拈过一个粉釉小瓶,“这个止血比较好,你帮我撒到伤口便行。” 许思颜应了,将她身上披的自己的外衫轻轻褪了,先解开她腕间缠的帕子,察看她手腕伤处,却见翻出的血肉犹在淌着血水,看着颇为狰狞。 他忙将药粉洒上,叹道:“本来就长得丑,如今又要多一道蜈蚣似的疤痕了!” 木槿道:“没事,大不了你别看,自顾去找你的依依可人、姗姗动人去!” 许思颜微愠道:“看你这小鸡肚肠,要念叨多少遍的依依可人、姗姗动人?” 木槿蔫蔫道:“我就小鸡肚肠了,我就念叨了,那又怎样?” 许思颜已经洒好药粉,另取了干净布条替她裹缠着,顺口答道:“那你就继续念叨吧!了不得,我只当母鸡刚生了蛋,那样咯咯咯、咯咯咯地叫着。” 木槿不响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就没有好听些的比喻吗?” 许思颜道:“有啊,像有人在弹琴,弹得可好听了……” 木槿便略有些满意的神色。 许思颜将她扶得趴在自己膝上,继续道:“而你呢,就是那听琴的牛,一边听一边哞哞哞、哞哞哞地叫唤……” 木槿听他嘲弄,便伸出细长的手指掐他腿上的肉,用力地掐…… 可他自幼习武,略一运劲,肌肉便绷得极紧,石头般刚硬着,再也捏他不动。 而他已不紧不慢地解开她的衣带,轻轻将她后背的衣衫往上揭起。 木槿只觉后背一凉,忙要挣起时,许思颜宽宽的手掌已将她轻轻压在自己腿上。 光裸的后背与他的掌心相触,她清晰地觉出他掌上常年握笔持剑的茧意。 掌心很热,且是令人舒适的温热,悄无声息地润上她寒凉疼痛的后背。 她忽然僵住,手指甲抓在他坚硬的腿部肌肉上,惊吓般一动不动。 许思颜柔声道:“小眠说你得尽快敷药。这里除了你不喜欢的沈南霜,再没一个女人。若你真因此伤病得厉害了,我必把你送回去,且会禀明父皇,就说你总是自作主张擅入险地,一再伤到自己,包管父皇从此会严加看管,再不许你踏出大门一步!” 木槿便仰着小脑袋瞪他。 许思颜笑道:“别瞪我,你这对眼睛虽然大,瞪得跟牛眼睛似的,未必美。”...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章共2页当前是第1页1 月弄辉,陌上风流花繁盛(三) 楼小眠已带着青桦、顾湃等一群大男人看了许久荒野风光,赏了许久云里残月,然后……发现溶洞里钻出了一只鬼。 等太子府的侍卫出现,他们才晓得那只“鬼”正是溶洞里囚了二十五年的怪人。 许世禾出来,却真的对着荒野风光、云中残月激动万分,仿佛真看到了什么世外桃源、天界美景羯。 “天哪!你们看,你们看,那是月亮啊,是月亮啊!那边是树吗?是山吗?哎,有鸟,有鸟飞过去了!是大雁吗?终于没有鳄鱼了……我可以打大雁吃了吧?累” 他哧溜哧溜地吸着口水,对着天空飞过的大雁垂涎欲滴,挥舞着手上的镣铐,恨不得现在就要把大雁抓下来生吞活剥…… 众人侧目而视。 楼小眠素衣如雪,静静地坐在一块岩石上,冷眼看着许世禾的种种丑态,清润如水的眸子渐渐转作悲悯,无声地叹了口气。 郑仓立在他身侧,右手始终搭在刀柄上,盯着那个像疯子更像鬼魅的许世禾,唯恐他手中挥舞的镣铐会打到他家秀逸无双的绝世公子身上。 软轿中透出明珠隐约的光亮,微弱而柔和。 沈南霜远远地看着,开始听得里面有些低低的交谈声,渐渐声音低了下去,无声无息得仿佛里边的人已经睡着了。 沈南霜有些不安,轻声向楼小眠道:“太子大约在给太子妃上药吧?他从不曾做过这些琐碎事儿。楼大人,你看我要不要过去帮忙?” 太子妃不喜她,但向来尊重楼小眠。 若楼小眠发话让她过去帮忙,不论是太子,抑或太子妃,都不会再有异议。 但楼小眠瞧向那软轿,眸光便蒙了雾般微微迷离着,梦呓般道:“他从不曾做过这些琐碎事儿?” “是啊!他……他是太子呀!” “哦,那学着做一做,也挺好。” “……” 沈南霜便不响了。 眼前这位楼大人极得太子宠信,如今连太子妃也对他信赖如至亲,他说什么都该是对的,于是她再不敢冒失去轿中帮忙了。 又隔了片刻,便见侧边的帘子打开,却是许思颜伸出手来,轻轻挥了挥。 正是让人起轿离开之意。 但他不但自己没出来,甚至不曾出声吩咐。 因为敷完药后,他才发现木槿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的脸虽然雪白雪白,倒还是跟包子般圆圆的,却不是那种痴肥的圆,反让人看着心生怜爱,忍不住想上去揉捏一番。 而她这般毫无防备的伏卧姿态,似也突出了她别处的圆。 软轿稳稳前行前,随着轿夫齐整的步履,另外两处包子似的柔软便在许思颜腿上悠悠地晃着。 他身上忽然一阵躁热,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捏捏她的圆脸。(.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丫头却真的困极了,毫无防备地将面庞耷在他的腿边,浓黑的眼睫扇子般安谧地垂着。 他的手终究只是轻轻擦过她的脸,悄悄将她垂落到脚边的长发轻轻拢上来。 ------------------------------------------------- 木槿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晌午。 那时,她已身在泾阳侯府的琉璃院中,浅金的阳光透过琉璃帘子辗转投射进来,让她舒适地叹了口气,慢慢地翻了个身…… “啊――” 许思颜刚从外面踏入,便听得那声惨叫凄厉得仿佛连琉璃帘子都惊吓般一阵晃动,如清风吹过,漾出的一池涟漪。 连忙奔过去时,只见木槿正吃力地撑着身子坐起,不知该去摸自己背上哪处伤,却已疼痛得五官都纠结到一起。 许思颜抢上前将她扶起,笑道:“人说好了伤疤忘了痛,你这是没好就忘了?” 他自然而然地将木槿半拥到臂膀前,伸手便揭开她的寝衣查看她后背。 木槿一时僵住。 等她回过神来时,许思颜已复将寝衣放下,轻笑道:“还好, 被铁链伤到的地方都不深,那药也好,一夜过去已消了肿。倒是那刀伤颇深,虽未动着筋骨,也经不起你乱挣乱动。” 木槿低头瞧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寝衣,背上刀口也包扎得好好的,还从前面绕了数圈…… 她忙取外衣衫披上,问道:“是……是谁帮我换的衣衫?” 许思颜道:“自然是区区不才你夫婿我啦!” “你……” “我怎么了?” 许思颜指着自己脸上那四道抓痕,“还打算再来两爪子?” 木槿真的很想再给他两爪子。 只是她抬起她那爪子时,忽然怔住了。 居然……被连根剪了! 不但剪了,而且打磨得滑不溜丢。 再抓到许思颜厚比城砖的脸皮上,或许会被他视作***般的温柔抚摸…… 她昨晚到底是睡过去了还是死过去了? 许思颜看着她傻怔怔的模样,不由捧腹大笑。 说来也奇了,从前在宫里,每每见她这副呆头呆脑的模样,他便格外厌烦,只要离了父亲,连敷衍都嫌麻烦,再不肯和她多说一句话;而近日怎么瞧着她的傻样会觉得十分有趣? 每日对着她这样大笑一场,心情仿佛能与此刻的阳光般明亮璀璨,着实是件令人愉悦的事。 门口传来楼小眠的声音:“太子妃醒了?” 许思颜应道:“醒了,正呆头呆脑跟剁了爪子的野猫似的。” 琉璃珠子清脆悦耳的碰撞声传来,楼小眠着了一身玉青色的纱袍步入,清淡的身影似令室内顷刻凉爽了几分,连心胸都仿佛开阔了许多。 木槿忙收回自己的爪子,端端正正坐好,唤道:“楼大哥!” 楼小眠已欠身道:“太子妃好!幸亏太子妃无恙,不然小眠可就愧对太子了!” 木槿听出些蹊跷,“莫非……” 许思颜笑道:“也没什么,小眠是个高明的才子,却是个庸碌的大夫!” 再细问时,原来夜间行至半路,许思颜听得木槿呼吸不大均匀,有些透不过气来的模样,很不放心,遂停了轿唤楼小眠过来把脉。 楼小眠不过久病成医,到底不算是大夫,大致只能断出应该是内伤引起。 许思颜正发愁时,青桦上前进言,说木槿的随身包裹里,必定有治疗内伤的良药。可惜这些东西向来由明姑姑保管,连他们也不识得哪个瓶子里装的是对症之药。 楼小眠遂硬着头皮自己上前辨认,终于寻出一瓶,见里面有七八粒,遂把它当补药般喂了木槿三粒。 后果就是……木槿呼吸渐渐均匀了,却睡得越发沉实了。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章共2页当前是第1页1 南柯梦,梅子青青少无猜(一) 虽然许知言盼着他们俩在外面彼此扶持,夫妻关系能有所改善,但若危及她小命,铁定是不肯拿她一个姑娘家出来冒险了。舒殢殩獍 楼小眠等见她身体好转,再不肯在床榻上呆着,遂唤人进来服侍她洗漱,两人立于紫薇花下说说笑笑,绝口不提昨晚之事。 木槿明知他们不放心这群服侍自己的泾阳侯府丫鬟,匆匆洗漱了,素净的碧玉簪子斜绾了家常的偏髻,便算收拾完了。 正要吩咐丫鬟把自己的午膳送房里用时,那厢已经有人抬了桌子和食盒进来,把饭菜碗筷一样样摆放齐整。 竟是许思颜早已吩咐过,要与木槿、楼小眠在屋中用膳了纩。 他本另有打算,用膳时便将丫鬟们尽数遣开,留了自己的人在外守卫,才边吃边谈起近日之事。 木槿这才知晓,虽然她昨晚刚被救出便让许思颜派人去找张博,却还是晚了。 张家大院不在榆林镇,而在榆林镇西边的一个村落里徂。 位置虽然有讹误,但成谕等还是第一时间便找到了。 因为他们还未到榆林镇,便见某处火光熊熊燎亮了半边天空。 张家大院失火,张博一家十余口已尽数葬身火海之中。 从抢出的几具尸体上看,分明是被砍杀后焚尸灭迹。 他们在现场发现了孟绯期,面上犹带恼怒和不甘。 虽然孟绯期性情孤僻,并不曾和他们交流,但成谕根据他的行踪和神色,大致也能推断出,他和他们一样,来晚了。 他们是根据木槿从许世禾那里套出的线索直接过来的,孟绯期则是跟踪那金面人跟过来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似乎也正说明,这场大火同样与那金面人有关。 至于许世禾,他被直接带入了琉璃院,安全问题,不仅太子府的近卫要负责,泾阳侯府也要负责。因为许思颜直接让泾阳侯负责此人的监管以示忠心…… 不过这人在溶洞里是个怪物,出来后却是个疯子。 虽然还戴着镣铐行动不便,他还是动不动就跑出门来,对着天上的月亮和屋外的花草傻笑傻叫,一晚上把脸贴在地上,不知是在吃泥土还是在吸露水。 直到天亮了,那习惯了二十五年黑暗的眼睛受不了,这才躲到屋里去,然后又泡在一只大浴桶里了。 然后,到现在没出来,据说还在泡着。 许思颜提到这个就纳闷,“我说你回酒楼看热闹便看热闹吧,好歹孟绯期那煞星在,没人伤得了你。我着实不明白了,你怎会跑城外去,还给关到了溶洞里去?” 昨夜木槿虽和许思颜说了几句要紧的,但当时又累又乏,伤得站也站不住,自然不及细说。现见许思颜问起,只得从看到孟绯期离开、跟踪胖子和碧衣男子说起,一一讲叙出来。 只是要说到离弦引开金面人时,木槿不自觉地顿了顿,低头喝了口汤,再开口时,便轻轻将离弦之事绕开,只说自己被发现,打斗时被金面人设计,和两具尸体一起丢入了溶洞喂鳄鱼…… 却也把许思颜、楼小眠听得脸色微变。 而当提到《帝策》时,两人神色都转作凝重。 待她大致说完,许思颜已忍不住追问:“你方才说,那许世禾受不住你那蛊毒之苦,真被你哄得说出了《帝策》下落?” 木槿嫣然笑道:“我知道你早想寻借口赶我回宫了!但我告诉你,你若现在赶我回去,我便去把那《帝策》先找出来,一把火烧了,再不给你!” 许思颜吸了口气,磨了磨牙,才道:“你别冲着我放狠话,有本事回头父皇问你,你也这样回答他,我就算你狠!” 木槿嘻嘻笑道:“不然,你赶我回去试试,看我狠不狠?” 许思颜便瞪她:“伤成这样,你想回去我还不放心呢!本来就丑,再上来回奔波留下疤痕,我对着你得吃不下饭了!” 楼小眠苦笑摇头,“这么大人了,怎么还爱跟小孩子似的斗嘴?” 而且斗嘴的还是向来懒得和人斗嘴,最爱笑一笑走开然后背地里使绊子的太子殿下…… 许思颜眸光闪了闪,懒懒道:“谁斗嘴了?下回她再逞能,丢她在下边吃一辈子的鳄鱼肉!” 这一回,木槿没有和他争辩。 若他再晚来片刻,真被人污辱了,即便保住了小命,从此也难再在太子府抬头挺胸做人了。 人情世态向来如此,若女子失去贞.操,即便并非本意,责难和鄙视的目光都会如影随形。 且身份越尊贵,背后的议论越多;必要的时候,甚至可能上升为公然的责难,甚至致命的打击。 许思颜见木槿又盯着汤匙傻傻发怔,忍不住推了推她,“怎么?在想念鳄鱼肉了?” 木槿忙收敛了心神,抬眸看许思颜,却见他虽出言相讥,白皙的面庞却蕴着暖意洋洋的笑,那四道抓痕便格外触目,似在指责着她的凶悍。 她不觉吐了吐舌头,问道:“我对那玩意儿不感兴趣。若是你爱吃,我可以叫顾湃他们抓两条回来给你做菜。不过我很是奇怪呢,那个溶洞甚是隐蔽,你们昨晚怎会那么快寻过去的?” 许思颜笑道:“你都用游丝素心香再三通知了,我再找不到,岂不是太过无能?” “游丝素心香?” “对,你跟踪时发觉有蹊跷,入洞前便在附近点过一次素心香了,对吧?” “对。我差点跟丢了他们,眼见着事情透着诡异,便先点了一次香。” “后来你入了那溶洞后,又点了一支对不对?素心蛊没办法把我们引到地下,却一直将我们引向破庙。” “嗯?” 木槿听得一呆。 她一入那溶洞后,便结结实实摔入水中,能完整无缺从鳄鱼口中逃生已属庆幸,素心香和火折子却早被潭水浸透了,哪里还能点着? 许思颜见她神色有异,奇道:“怎么?哪里不对?” 木槿摇头,“没什么。是青桦说那破庙里有素心香了?我原想着溶洞那么深,素心蛊未必能发现。” “嗯。瞧来那东西虽然歪门邪道的,倒还蛮有用处。回头我叫人也给我养一条。”“也不用麻烦再去养。回头我把那素心香多配些,留几颗给你,青桦他们就一样能发现你的踪迹了!” 木槿笑着回答,却有些神思恍惚的模样。 许思颜只当她有伤在身,说了这许多话必定累了,遂道:“若是乏了,再去床上卧着。小心别碰着伤口!” 楼小眠摇着折扇悠悠而笑,“若是卧得乏了,可以到我那边坐坐,尝尝我的好茶。” 木槿深感楼小眠的体贴,感激道:“好。” 楼小眠道:“承蒙太子殿下体贴,我那边的帐册堆得小山似的,太子妃惠质兰心,必能为我分忧看掉几十册。” “……” 原来许思颜真没说错。 她的楼大哥风流蕴藉,遍体光华,俨然是神仙般的人品,却已坏得脚底流脓,不可救药。 一时木槿叫唤从人给她搬来张竹榻坐了,俯卧在榻上边看书边听他们饭后闲聊。 这两人年纪虽轻,却向来周.旋在一群老奸巨滑的朝臣之中,早已修炼得跟人精似的,闲聊自然也不会是寻常闲聊。 “徐夕影之事,只怕还得细细查证。” 楼小眠蘸着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着。 一点,一横,一撇…… 正是个“广”字。 木槿已经说明,调戏徐夕影的那群恶棍,正和意图谋得《帝策》的那人是一伙的,且很可能连徐夕影的出现,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否则,徐夕影没那么巧会在许思颜等用饭时出现在酒楼。 胖子临死时留下的那个“广”字,无疑是想告诉木槿谁是背后的主使者。 他兄弟惨死,自己又被灭口,含恨离世之际,绝不可能撒谎。 ================================================= 跟大家说一声,明天不更哈,后天会多更补上。 南柯梦,梅子青青少无猜(二) “广……” 许思颜沉吟,却看向了静德堂的方向。 楼小眠明了其意,低笑道:“有此可能。有澹台氏姐妹在,泾阳侯府和广平侯府联系必定紧密。且……广平侯与临邛王虽是兄弟,却以高才屈居庸王之下,又屡被长房打压,若生出些别的心思,原是意料之中。累” 许思颜点头,“咱们刚到高凉,便敢再三给咱们使绊子,下面更需倍加小心。羯” “那是自然。好在太子也早有准备,也暗暗调集了人手,料他小小泾阳侯,还不敢公然有所动作。广平侯虽然颇有势力,毕竟远在京城。” 楼小眠忽皱眉,“咦,我们白天不是已经查过?酒楼被杀的领头之人,也不过一个七品参将而已,那胖子的身份自然更加卑微,怎会知晓泾阳侯与广平侯之间的秘事,断言此事乃广平侯主使?” 许思颜便也拿手指蘸了水,慢慢写了个“广”字,然后盯着那湿润的字迹,轻轻叩着桌面。 片刻后,他在“广”字下面又加了若干笔。 楼小眠定睛看着,微讶道:“庆?庆南陌?” 许思颜道:“我随那徐家小姐去见了高凉通判徐渊,他与我提起朝中赈灾钱粮之事,再三说明钱粮虽是他经手点检入库,但随后发放之时已经少了大半。当时负责押运钱粮的怀化将军、晋州卫指挥史庆南陌曾在那里歇过一晚,且那晚他亦是宿在府衙内。这晚徐渊睡得特别沉实,晨间被唤起还是精神不振。后期庆南陌也多次落井下石,指责徐渊品行不端,故而他认为庆南陌嫌疑最大。” 楼小眠思索道:“高凉民风尚武,庆南陌以勇猛著称,驻地离高凉不远,在高凉应该颇有声名,倒是可能指使那群无赖。” “指使那群无赖对付徐夕影,吸引我的注意,然后怀疑上他自己?” “那自然不可能。中间必有环节出了意外……” “最大的意外便是,木槿跟踪过去,发现了他们是故意让我出手救走徐夕影。” 若非木槿察觉此事,他必定会怀疑上庆南陌,并可能以庆南陌为突破口向下清查。 但庆南陌再怎么笨,也不可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楼小眠思忖片刻,也是不得其解,说道:“也许,连徐夕影都有问题。” 许思颜道:“瞧她那模样,哭得那样,倒也不像在撒谎。何况女孩儿家最注重容貌,她脸上那作不得假,想来她就该是徐夕影本人。至于其他人,则未必了……” 木槿听着,心下暗自腹诽。 到底还是个怜香惜玉的,瞧着徐夕影容貌虽毁,风姿犹在,于是那样哭上一哭,立时不认为她有过错了。 风流太子不改风流本色,正是意料中事。 ------------------------------------------------- 一时楼小眠回房与他那山一样的帐册做伴,这才有下人被放进来抬走食桌,重奉上清茶,许思颜便端了茶坐到木槿榻边,大大的拇指和食指捏向她的小圆脸。 “喂,要不要喝茶?” 木槿拍开他的手,瞧瞧屋内并无下人,问道:“你给我倒?” 许思颜便将自己的茶盏送到她唇边。 木槿别过脸,“你喝过的,不要!” 许思颜吃吃地笑,“你这丑丫头喝过的我都没嫌弃,你敢嫌弃我喝过的?” 木槿道:“狼嘴碰过的,脏!” “狼嘴……” 许思颜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嘴,轮廊柔和,唇形优美,虽不知像父亲还是像母亲,但无疑不会像狼。 他的黑眸里便有飞泉溅玉般的碎光流溢,略低了头问木槿:“狼嘴碰过的,都脏吗?” 木槿努着嘴,小圆脸不屈地向他仰起,抗声道:“都脏!” 许思颜一笑,不胜诡谲。 木槿正心生警惕时,后脑勺忽然一紧,已被许思颜扣住向上勾起。 她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许思颜已经俯身倾下,唇正与她相触。 温热滑腻的触感顷刻 传来,柔软的舌尖在她唇上一舔,慌得她全身一颤,待要避时,却被许思颜抱得极紧,连腰肢都被他小心地绕过伤处捏住提起,再也动弹不得。 木槿只闻得陌生又熟悉的气息笼住自己,侵入自己,又是惊骇,又是紧张,慌忙去砸他肩背时,许思颜只作替他捶背,再也不理,灵巧的舌尖熟练地在她口腔中肆无忌惮地绕了两圈,见她委实挣扎得厉害了,只恐动了伤处,这才笑着将她放开。 “好了,如今你的嘴也被狼嘴碰过,和这茶盏一样脏了,可以喝我的茶了吧?” 他将茶盏送到木槿唇边,俊眉秀目飏着春色,笑意酽如醇酒。 木槿又羞又气,涨得连脖颈都已绯红,甫得自由便张口骂道:“卑鄙!无耻!恶棍!无赖!登徒子!老色鬼!” 许思颜久经沙场,早和侍妾们***调惯了,再不在乎她骂啥,见她不喝水,便自己浅啜一口,若无其事地笑道:“嗯,你可以告诉天下人,你夫婿抱你亲你,而且还想睡你,所以卑鄙无耻,是恶棍无赖登徒子……” 他静了静,“咦,老色鬼?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到老了,还要努力继续做个色鬼?娘子既有如此宏伟大愿,为夫一定不负所望,向老色鬼的康庄大道发足狂奔!”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木槿气得无可如何,张开五指再度抓向他那张俊脸。 呃…… 没指甲! 细嫩柔软的指头从许思颜的面庞滑过,连他原先的那四道抓痕都没能拉破。 许思颜赞道:“娘子的小手又滑又软,柔若无骨,摸得为夫十分之畅快,十分之舒服!要不要再摸几下?” 木槿连羞都顾不得,终于只剩气怒了。 摸摸腰间没摸到软剑,不然必定径刺过去,问问他是不是也是十分之畅快,十分之舒服。 不过,以他脸皮之厚度,只怕软剑也刺不进去。 正抓狂之际,门被轻轻叩响。 许思颜抬头,慢悠悠问:“有事?” 只闻沈南霜在外回禀道:“泾阳侯领了北乡郡守、燕安郡守等官吏拜见太子!” 许思颜淡然答道:“知道了!” 一低首却依然俊颜含笑,向木槿道:“看来日后娶儿媳,女子德容言工之外,还得再加一条!” 木槿明知他必无好话,瞪了他只管揉着自己的手指,惟盼那指甲早已长出,也好多出一桩有力武器。 许思颜戏谑的眸光从她手指上扫过,悄声笑道:“德容言工之外,还得加上一条勤修指甲!我破相便罢了,不想我儿子也破相!” 木槿...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章共3页当前是第1页1 南柯梦,梅子青青少无猜(三) 萧以靖十六岁时搬离后宫,迁居东宫,依然时常将妹妹接到自己宫中读书习武,玩耍说笑;若有一日忙得忘了没去接,木槿也会自己令姑姑们将她送过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舒殢殩獍 萧以靖迁宫别居之后,朝臣们蓦地发现太子也已成年,鉴于国主并无子嗣,请纳太子妃的折子开始雪片般飞到萧寻案下。可萧寻问萧以靖意向时,萧以靖以才识尚浅、不想分心为由一口回绝。 可他一直分心照顾着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妹妹,且感情极深。二人年龄渐长,行止却和小时候一般毫不避嫌,惹来些小人闲话,便是意料中事。 可萧以靖品行端方正直,有口皆碑,虽素常虽沉默了些,从朝臣至宫中杂役,无不爱重,每每听到这些流言,自会加以辩驳。 木槿容色寻常,且又长了张娃娃脸,十四岁时看着依然十二三岁模样,也为这种辩驳寻到了极好的托辞骅。 那些风言风雨尚未及酝酿传播下去,木槿已然远嫁,一切可能伤害到他们的流言立时嘎然而止。 只有青桦等随嫁的侍从知道,木槿从蜀都出嫁的那天,萧以靖借口公务缠身,竟不曾出城送行,更别说送她前往吴国了。 因当时国主萧寻生病,夏后亦在宫中照料,并未出城相送;但送行的亲友和朝臣还是极多,谁都没想到萧以靖会缺席膨。 作为礼官护送公主前往吴国的是萧以靖的四哥,梁王萧以纶。 开始时,木槿问了他无数遍:“四哥,五哥什么时候来?” 等到后来,她又问了他无数遍:“四哥,五哥为什么不来?” 萧以纶温厚纯良,自然一句也答不上来。 送亲队伍是卡在吉时的最后一刻,才由明姑姑做主下令出发的。 青桦作为公主亲卫,便紧随在木槿的车轿旁,清晰地听到公主窝在明姑姑的怀里,一直委屈地哭泣。 那天蜀都的天气极好,便和这日的高凉一般。 碧空如洗,长天有一缕浮云,浅淡如流纱悠悠飘过。 除了小公主长高长大了,再不那么容易流泪哭泣,一切如昨。 一切如昨。 ------------------------------------------------ 许思颜傍晚回房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却见屋内还未点灯。 他问门外站着的丫鬟:“太子妃是出去溜跶,还是去哪边用晚膳了?” 丫鬟忙低声答道:“回太子,太子妃睡了,这会儿还没醒呢,奴婢们也不敢进去惊动。” 许思颜不觉怔了怔。 想来昨日的确受创不浅,睡到午时起来,这时居然还能再睡。 他招手让丫鬟捧来烛盏,自己持了进去查看。 木槿卧在午间歇息过的竹榻上,果然以狗爬式的怪异姿势睡着了。她的脸向侧面趴着,只是眉心皱得极紧,微湿的黑睫颤动不已,倒似正在做着什么梦。 许思颜皱眉摇头,“睡觉也不老实!” 此时屋内不似白天炎热,大敞的窗口有风灌入,仿佛还有些凉。 许思颜放下烛盏,自己去一一关了窗扇。[.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正要出门令人把晚膳传房中吃时,忽听榻上的木槿哭叫道:“我偏要吃梅子,你给不给我摘?” 许思颜听得好气又好笑。 这做梦做得居然会撒娇要东西吃,倒是和她猪一样的贪吃本性相符。只是居然没要狍子肉野鹿肉吃,又让他有些惊奇。 他蹲身,手指勾了她发梢一绺黑发,一边轻挠她的鼻子,一边轻笑道:“厨下应该有腌制好的梅子,我叫人取些来给你,如何?” 木槿揉着被他用发丝挠得痒痒的鼻子,孩子似的哭道:“不要!我要吃青梅!刚摘下来的青梅!” 许思颜哑然笑道:“这时候哪里会有新鲜青梅可摘?何况那玩意儿能酸倒了牙,你也不怕牙倒了吃不了肉啊!” “我……我偏要青梅……啊嚏!” 木槿怒叫着,不防许思颜将发丝逗向她鼻孔,顿时痒得受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却牵动了背部的伤处,一时裂开般疼痛,立时呻吟着醒过来。 睁眼便见许思颜戏谑着的大大笑脸,她一时惊住,揉揉水润润的黑眼睛,再揉揉…… 许思颜忍不住大笑出声,一把将她拎得坐起,问道:“这是梦到谁了?也忒小气,连青梅都不肯替你摘,回头打他三十大板,可好?” 木槿木头木脑地看他半晌,才无精打彩道:“嗯,下回再梦到时,便下令打他!我早就想打了……” 许思颜看她那傻样,不觉又笑,轻抚她伤处问道:“还疼得厉害么?要不要唤医女过来为你重新上药?” 木槿摇头道:“不用。除了那处刀伤,别的地儿应该开始结疤了,不过还是不宜泡水。身上腻腻的,呆会儿找个手脚轻巧的丫鬟帮我擦洗一下才好……” 许思颜微笑道:“何必要那些丫鬟帮忙?瞧着一个个都笨手笨脚的。不如为夫代劳?” 木槿便咬牙,“偷看女人洗澡的男人眼睛会长针眼!乱打女人主意的男人手脚会长鸡眼!” 许思颜不以为意,“如此看来,天底下不长针眼、不长鸡眼的,都不是男人!” “你……” 木槿无语。 转头再想到方才的梦,顿时整个人灰颓下去,再也懒得和他说话了。 晚膳时,许思颜特地让人备了梅子。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本是四五月里的特有风光。此时已是秋初,早已过了梅子黄熟季节,难为泾阳侯居然能找出来盘新鲜青梅来,又备了盐腌晒干的白梅和火焖过的乌梅,大小品种十几碟。 许思颜自己尝了个新鲜青梅来,只一口便酸得差点掉泪,啧啧两声,连白梅和乌梅也不去碰了。 木槿倒是默不作声地吃了几只,然后便放下筷,连特地为她预备的几样野味都没尝。 许思颜见她依然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连徐夕影等人的事都没问,不觉诧异,问道:“只吃这么点东西,这是打算减肥吗?” 木槿道:“没。牙酸倒了,吃不了了……”“……” 许思颜为她盛了碗汤,柔声道:“那喝汤吧!不需要用牙!” 木槿道:“满嘴都是酸味,不想喝。” 许思颜便瞪她一眼,“若你不喝,我可灌你了!受伤可以说是你自找的,再不好好吃养瘦了,只怕父皇会责怪我。我可不能受了这冤枉!” 他猜着这丫头倔犟要强,必定不受他威胁,作势要去灌时,木槿却不声不抢抢过他的碗,竟把那汤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放到桌上,垂眸问道:“这样可以了吧?” 许思颜反而呆住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打起精神来过去安慰时,忽听得有人来报:“太子殿下,徐大小姐悬梁了!” 许思颜一怔,“可曾救下来?” “暂且不知。楼大人已经赶过去了,也已传了大夫。” “知道了。” 许思颜待来人退下,才向木槿道:“今日已经查明,徐夕影的确是徐渊的独女,在徐渊入狱后险被查案官员污辱,拒绝后反被说成色.诱朝廷命官。她绝望之下自毁容貌,求人继续申诉,辗转传到我那边。” “我因江北这带军中势力盘根错节,觉得徐渊一个外来官员,未必有那样的胆子,所以只将徐渊革职,把案子暂时压了下来。若细论起来,银粮在徐渊手中失窃,无论如何监管不力的罪名肯定是逃不了,革他的职并不冤,徐夕影也犯不着再和人串通起来在我们面前演这场戏,给揭穿后反会毁了自己名节。” 若论历朝规矩,女子本不得予闻政务。 但这些年慕容家势大,吴帝许知言对慕容皇后甚是敬重,许多朝中大事许思颜也不得不与母后商议后才能有所决断,故而朝中上下人等对于女子参政并不十分抗拒。 而木槿此次早已卷入其中,许思颜明知她在这方面颇有主见,也便愿意和她商议。 ======== 南柯梦,梅子青青少无猜(四) 听得说到正事,木槿恍惚的心神终于有些收敛,眼神便又恢复了清澹的光彩。舒殢殩獍 她道:“徐渊一个外来官员,本来必死的大罪却侥幸活了下来,只怕有人容不得了。若是能逃应该早就带女儿逃走了,如今女儿不顾名.节与那些人勾连,只怕……她带你们见的那个,不是徐渊吧?” 许思颜点头,“成谕已找到认识徐渊的人前去指认,确定那位确实是假的。下午小眠已将他押起审讯,而徐夕影也已被带入了泾阳侯府,大约晓得事情败露,居然悬梁了!” 木槿抿了抿唇道:“可惜了!若是真是个有气节的,脸上的伤又养好了,或许太子可以考虑将她带回太子府呢!办案子时怜香惜玉什么的,太子最拿手不过了!” 许思颜听得她有精神损自己,反觉放下心来,捏捏她的圆脸,惬意轻笑道:“呦,这是吃醋了?瞧来不该让你吃这酸梅子!骅” 一时许思颜离去,木槿唤人过来收拾了,为自己草草洗浴过,换了洁净寝衣,坐到书案旁,将烛火挑亮,正见书案上有备好的纸墨,耳边便又回响起多年前那垂髫少女稚气的朗诵声,不由提起笔来,饱蘸浓墨,轻轻落下笔去。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碰… 她的鼻子一酸,眼前忽然模糊。 迷蒙里,又是杏花天影里那蒙昧不解事的小小少女,目送肩背挺直的少年离去,秋千索在风中无意识般荡着,荡着…… 她终于弄清,宫里的忙碌是为着她的出嫁。 而五哥不会送嫁,更不可能跟她去吴都陪着她。 向来被父母和兄长托于掌心养大,她迟钝地竟从未意识她的生活很快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以为会一直在她身侧相伴的五哥,这么快便分别,从此远隔天涯,再难相见。 园子里有唱曲儿的小姑娘在那边唱:“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那诗叫《长干行》,她从前听过,是萧以靖教给她的。 那年她九岁,他十四。 飞絮濛濛里,她簪着花,一蹦一跳地跟在萧以靖身畔回宫。 经过暗香亭边的梅林,萧以靖告诉她,那梅子是可以吃的。 经了一春,梅花早谢了,满树累累的梅子。 她听见顿觉新奇,忙摘了一枚塞嘴里时,酸得眉毛眼睛皱到了一起,龇牙咧嘴半天,差点没哭出来,扭着萧以靖胳膊不依。 萧以靖忙爬到树上,在向阳的高处摘了一枚黄黄的,尝了一口丢给她,笑道:“木槿,这个酸酸甜甜的,味道甚好。” 木槿忙接过,塞到嘴里时,却还是酸得眉头直皱,却又觉有股子甘甜慢慢从那酸涩中泛上来。 她道:“五哥,我爱吃,多采些!” 萧以靖闻言,果然挑着那熟梅子,兜了一小衣兜下来,却要逗她,下树后偏不给她,引得她跟在他后边追逐。 经过井台边时,他怕木槿走得不稳会摔着,不由缓下脚步,却被木槿将衣兜一扯,一兜的青梅噔噔噔地四处散落。 木槿便顾不得追他,急急弯腰捡拾梅子,红红的圆脸儿挂下细细的汗珠,大眼睛扑闪扑闪,满盈着春水的莹亮剔透。 萧以靖倚栏而立,脱口便念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木槿很少学诗词,并未听过,闻得五哥念诵,便问道:“这诗句什么意思?说梅子的吗?” 萧以靖的眸子比一般人黑,如夜空般黑得不见底,只是看向她时,分明总洋溢着星子般璀璨而温柔的光。 他笑着答她:“意思是……哥哥你跨着一支竹竿当马儿骑,我们绕着井栏抢夺着青梅。我们从小一起住在长干里,彼此信任从无猜疑……”” 木槿便嘻嘻地笑,“这诗应该是我念诵的!五哥你教我!” 于是,捡拾完青梅,这一路上,木槿便跟着萧以靖念诵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木槿没有注意到萧以靖凝视她时渐次幽深下去的眼神。 她后来还很开心地找来支竹竿当马骑,却觉得远不如跟着五哥骑那真正的高头大马痛快,于是就拿那竹竿去敲梅林里的青梅去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萧以靖只教了她这三句,她从不晓得她所学的居然是首不完整的诗。 直到那一天,她在秋千上听到那女伶唱,才晓得原来那三句只是个开端。 她听到那女伶继续唱道:“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挺长的一首诗,她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了。 那时,她已经十四,正是萧以靖教她《长干行》前三句时的年龄。 她听得懂词意。 青梅竹马的那一对,十四岁结作了夫妻,成亲时,小妻子羞得不敢抬头,连夫婿的呼唤都不敢回头相应;十五岁时渐解情意,与夫婿海誓山盟,愿同生死;十六岁时夫婿远行,小妻子不胜思念,伤心痛绝…… 与他们相干的,的确只有前三句而已。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然后她千里远嫁,他娶妻生子,从此参商不相见。 她始终蒙昧,而五哥始终清醒。 她和他的身份都太特殊。 他有他背后的梁王府,有他未来要承担的一国之重;而她有她母后的期望,有关系到两国交谊的联姻。 从第四句起的所有都该与他们无干,连想一想都是罪过。 于是,萧以靖对她从未有任何逾越之举。 可确定她婚期后,他会连连因疏忽犯错;他还推掉了送妹出嫁的差事,拒绝眼看她嫁予他人;他更在她出嫁前夕带她纵马飞奔出城,在他的私苑里,最后一次看杏落如雪。 她终于模糊地看清自己愿望,抱着他哭泣,说不想嫁。而他只是静静地拥她,一个字没说,一句话没承诺。 就那样拥着,仿佛站成了一个雕塑,永远环护她的雕塑。 但她终究还是晓得,他再也无法如之前的十年那样细心地环护着她。 再怎样待她如珠似宝,爱逾性命,都不可能阻止她的离去,他的失去。 世间太多的事,命中注定永远无法得偿所愿。如果无力改变,只能尝试去接受,去适应。 他们不是天,不是神,只是凡人。 处于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棋盘之上,如果不想坏了大局,毁了所有人的天下,便不得不拿别人当作棋子,自己也在做着棋子,将天下那局棋,继续对奕下去。 很多时候,于人于己,量力而行都是比全力以赴更合适、更明智的做法。 于是,她哭完后,依然启程去了吴国;而他没送她,默默将自己在房中关了一天一夜,第二日照旧入宫去看望生病的父皇,然后去前殿处置政务。 只是,再无一人巧笑倩兮牵着他的衣襟相迎,再无一人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娇声脆语一声声地唤着,“五哥,五哥……” 虽然他总觉得她还在。 不论是走在长长的回廊里,还是幽静的御苑里,他总是不时听到她在唤五哥,总是感觉她轻盈的身影就在身后。 可他唤着“木槿”回头去看去寻时,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但他终究适应这种失去,就像木槿终将适应她的远嫁。 当她擦干泪水,努力以一个公主和太子妃的端庄坐在她的婚床上,静候她自八岁时便已无法更改的命运降临时,她的夫婿粗.暴地击碎了她原本还怀有的一丝幻想。 “怎会娶回一截木头来?” 他掷开喜帕,拂袖而去。 她早知他是母后的亲生儿子,本以为会是和萧以靖一般温和沉默的少年,至少也该有母后的温善雅淡,再不料会是这样一位锋芒毕露不留余地的男子。 她呆呆地擦了擦眼睛,居然发现自己没有眼泪。 而且,从那晚起,她再也不曾因为想家或想亲人抱着明姑姑哭。 她终于明白,从今后,前面再无人可以牵着她的手,用他的臂腕为她撑起一片天。 青梅与竹马,是一个不可言说的梦。 梦醒时分,她只剩了自己一个人。 -------------------------------------------- 几滴水珠滚下,正滴落在眼前纸笺上,糊了“青梅”二字。 木槿的笔微微地抖,再也写不下去。 她仓皇般看一眼空空如也的屋子,猛地揉了那纸笺,泛白的指尖捏紧,慢慢凑到烛火之上。 烛焰吞吐,噬去霜雪般洁白的纸笺,连同那泪水洇开的字迹,尽数化作灼目的明红,一瞬灿烂后,迅捷归于清寂的灰黑。 木槿定定看着,等火焰烫到手,这才疼得松手,眼看着地上剩余的纸片化作灰烬,袅袅绕绕浮出一缕浅浅的烟气,很快连烟气也化作虚无,才慢慢地坐倒在椅子上。 她依然只记得《长干行》的前三句,刚也只写了《长干行》的前三句。 如今,连这前三句也化作灰烬了。 只留下了她手指上被烫出的小小水泡,以及鼻尖萦缠的纸笺焦香。 -------------------------------------------- 许思颜回来时已近三更,木槿卧在床榻上尚未睡着。 听得脚步声,她便不再辗转反侧,静静地阖着眼只作睡着。 琉璃珠帘被很轻巧地撩开,脚步声也已放得轻缓。 帐帷拂开,便听许思颜低低地笑:“丑丫头,受了些伤也不至于从早睡到晚罢?只怕更要养得白白胖胖了!” 他轻轻地拍拍她,将散落一边的薄毯提起,覆到她身上,又站了片刻,才蹑着手脚退了出去。 木槿转了头悄悄察看他动静时,正见他卧到白天她休憩的竹榻上,扬手一挥,已熄了烛火。 周围便愈发地寂静,素淡如流水的月光透入窗纱,琉璃珠影闪烁着星子般幽静而清莹的辉光。 木槿忽然便想起,她五六岁那时候,连明姑姑等人都完全没想到他们兄妹需要避嫌时,有几次她玩累了,便曾在萧以靖卧房中睡着。 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小男孩,可他的屋子大床大柜,窗前的月光坦坦荡荡地照到床前,连簟席上都似铺着一层清霜。 萧以靖眉目宛然,也是那样轻拍着她,低低地斥她:“快睡,快睡,不然明天不带你去书房了!” ======== 沉金井,惟愿郎心知妾心(一) 她不服地撅了撅嘴,恍惚地想,不带也没事,等她睡得饱饱的,起床后一样能让明姑姑送她去找他。舒殢殩獍 于是,她窝在他暖暖的胸怀间,闻着他身上似檀非檀的清淡气息,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直到张开嘴巴打着大大的呵欠。 他静静地倾听着,看她困了,才轻手轻脚地提起旁边的薄毯,小心为她覆上。 于是,那有五哥陪伴的一个个夜晚,她都睡得格外安心。 木槿捏一捏许思颜为她盖的薄毯,忽然有种预感骁。 预感她今晚,也会睡得格外安心。 -------------------------------------------- 木槿一向便知晓当一国储君不那么轻松,就连当太子妃也没那么轻松,——除非她真是个任人摆布的呆木头,浑浑噩噩地生,迷迷糊糊地死冤。 而许思颜这个皇太子,瞧着尤为吃力。 虽然她再三讥嘲他卑劣无耻无赖无聊,但一路冷眼看去,他待人宽仁有义,深恤民生疾苦,与那些奸滑臣子们的周.旋也自有其恩威并济之道。 吴帝许知言得以顺利登基,多倚仗慕容氏之力,且自认对慕容皇后有所亏欠,继位后每每身体不适,常由着慕容皇后代为处置政务,故而当时扬威天下的老临邛王慕容启虽已逝去,慕容氏依然一门暄赫,其势力盘根错节,几可只手遮天。 泾阳侯等人最初敢不把木槿看在眼里,无非也是仗着皇后做靠山,便是太子许思颜,也不好轻易动母后的人。 可这天下,到底还是许家的天下,即便是高凉城的众官吏,也未必尽数依附着泾阳侯,否则便不会有徐夕影父女之事了。 无疑,有人想借了徐夕影烧点一把火,把许思颜这团烈火烧到晋州卫指挥史庆南陌那里。 如今,火是烧过去了,但许思颜不可能再认为一个假冒的徐渊会说出什么真话来。 倒是他们栽赃庆南陌,立刻让许思颜决定第二日便启程去晋州找庆南陌。 当然,已不可能是某些人所期盼的追责。 天还未明,许思颜便已起身,正悄无声息地更衣时,转头看木槿披衣下了床,递过来一页信笺,“叫人把这个寄给父皇。” 许思颜看时,却见上写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正是《老子》中的一段话。 许思颜不解看她一眼,然后开始仔仔细细打量这页看着甚是寻常的纸笺,“你又在捣什么鬼?” 木槿掩唇笑道:“我就是练了一页字,让父皇瞧瞧我可有进步而已,你只管叫人送去便是。” 许思颜便移来烛火,冷哼道:“不说?不说我烧了它!看你狡猾得跟狐狸似的,天知道你是不是跟父皇告我的状呢!” 他作势要烧时,木槿果然拦住,笑道:“你若烧了,我可没那材料把字再写一遍了!” 她将那页纸笺接过,也凑到了烛火前,却稍稍拉开了些距离,慢慢将那页纸笺烤热,便见水痕般的几行字迹出现在空白处。 正是说的许世禾之事以及《帝策》的下落。 许思颜不觉惊喜,微笑道:“此事夜长梦多,的确需尽快禀明父皇。——死丫头,你早就和父皇约好这等通信方式了吧?” 木槿嘻嘻笑道:“没有!可父皇英明睿智,岂会像某些人空长了副好皮囊,连这点雕虫小技都看不出?” 恨得许思颜又要捏她的脸。 木槿吃吃笑着早已躲闪开去。 许思颜记挂着她尚有伤在身,磨了片刻牙,只得罢了。 低头瞧那水痕般的字迹热力褪去后已经消失,遂将它折了,亲自以火漆封缄,印上自己私印,唤可靠亲卫送回京城,务必亲手交到皇上手中。 随即他将秘密随他前来江北的兵马留了一部分在高凉附近,便带人启程前去晋州,而木槿自然留在泾阳侯府养伤,楼小眠则继续看那堆成山的帐册。 横竖许思颜也看出来了,这两人暂时用不着他操心。 楼小眠固然是多少千金闺秀心目里完美的情郎,温柔如水,清逸似风,可在许思颜看来,那水呀风的,握又握不住,抓也抓不着,无怪乎到现在都没一个女子抓得住他的心。 其实就是滑得跟泥鳅般的人物,抓不住他的不只女子,也包括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以及高凉这些野狐狸。 至于木槿,不装木头时压根儿就是个刺头,谁惹她谁倒霉。即便有伤在身,如今就是在这泾阳侯府横着走,大约也没人敢有异议。 木槿甚至提议,让许思颜把顾湃和织布也带在身边随身护卫,以防再遇刺客,变生不测,被许思颜一个不屑的白眼挡了回去。 于是,养伤养得无聊的木槿便只能带着她的好部属们在泾阳侯府四处逛着。泾阳侯那些曾吃过她亏的爱姬美妾见她如见瘟疫一般,赶紧关门阖户,避之唯恐不及。木槿便觉无趣,时常去寻楼小眠喝茶说话。 与木槿房中那姿色寻常的丫鬟相比,安排在楼小眠身边的丫鬟简直是天香国色。 并且心灵手巧,慧黠灵慧,善解人意…… 即便冲着她们在楼小眠指点下泡的那手好茶,便足以让木槿颇有好感,也便不去计较她们看得楼小眠的眼神是不是格外深情,对楼小眠说话是不是格外温柔。 楼小眠颇是为这两个受教几日便颇有出息的丫鬟骄傲,见木槿赞她们的茶,便笑道:“这俩丫头一个叫璧月,一个叫黛云,连这名字听着都是一副好风光,自然模样心性更是美不胜收!” 木槿便有些鄙视地瞅他,“瞧着楼大哥这是乐不思蜀呢!怎么这会儿记不起京城还有个茉莉姑娘呢?” 楼小眠轻笑,“美人么,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木槿便啧啧无语。 好吧,万万不能被楼大哥看似清雅出尘的容貌给骗了呀,那分明就是他风流多情的资本…… 木槿虽不是美人,但楼小眠对于她的到来显然也是非常欢迎,令黛云把山一般的帐册搬了一大叠到书案的另一边,微笑道:“木槿,既然来了,索性替我分担掉一些吧!” “嗯?” 木槿细细品茶,“这是生于高山之上的极品银针吧?味儿真清醇,令人神清气爽。” 楼小眠优雅的手指揉着太阳穴,继续道:“横竖你也无事,不如在这里品品好茶,顺便帮我看看帐册?” 前者木槿自是求之不得,后者么…… 她已觉凳子像铺了仙人掌,毛毛地透过薄薄的布料往里扎钻,直觉便想站起身来。 楼小眠却已轻握了她的手,含笑道:“我一个人坐在这边枯燥得很,有你陪着,必能看得快些。” 木槿明明想要拒绝的,但一抬眼,正见楼小眠双眸清澈得宛若透明,清莹莹的瞳人里满是月光般澹澹摇曳的浅浅柔辉,顿觉心下一软,鬼使神差般便点了头,“好……” 说完她便想打自己的嘴,却见楼小眠唇边已弯过欣慰浅笑,恰如春日里梨花乍绽,雪色盈盈,清晖映世,琼枝玉树般令人心醉神迷。 她连自己的嘴也不敢打了,默默接过楼小眠温柔浅笑着递过来的笔,摊开了平生所看的第一本帐册…… 木槿是跟着萧以靖上学时认的字,那时萧以靖早过了读四书五经的时候,故而她对诗书一道不甚了了,倒是兵书杂史读得不少。但论起看帐册,却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眼见帐册上的字密密麻麻,她顿时头如斗大,只觉那些字顷刻化作无数苍蝇,嗡嗡嗡只在眼前盘旋。 待要托辞离去时,却听楼小眠道:“木槿,这帐册你初看大约有些迷糊,但你聪慧绝顶,心思机敏,若肯下些工夫,必定学得极快。楼大哥看人素来不错的。” ================================================= 阅读愉快!明天再看小眠怎么用美男计忽悠木槿吧! 沉金井,惟愿郎心知妾心(二) 他的声音极温柔极悦耳,清泉般舒徐地荡到耳际,仿佛四肢百骸都被什么温温地熨了一熨,连血液的流动都为之一缓,满身满心说不出的舒适。殢殩獍晓 木槿咳了一声,想好的托辞半句也说不出来,只得老老实实一行一行看下去。 楼小眠则在一旁指点道:“这两行是银两进出数目,这行是某项支出,这行是某税收入……” 木槿无精打彩地听着,再想不出这天地间怎会生出这样的妖孽,连太子妃都敢算计来干活。 就不怕她回去在吴帝跟前告上一状,断送了他正一帆风顺的仕宦之途纡? 勉强看完一册,正故意捶着肩以提醒楼小眠,她目前还是弱不禁风需要休息需要照顾需要万般怜惜的伤员时,楼小眠又道:“等再看两册,我亲自去烹壶茶,再叫黛云把我的独幽捧来,为太子妃奏上一曲以资感谢如何?” “呃……好!” 这一路他们在一处的时候虽多,但总有个许思颜在旁碍手碍脚,她不想对牛弹琴,于是真正琴笛合奏或听楼小眠弹琴给她听的时候便少了瞵。 听着还有些诱惑力。 何况,若说不想看,岂不是说不想听楼小眠弹琴? 眼前男子如此温润清雅,琼姿高澹,她岂能做这样的事让他难过? 诶,明明是她才是应该被怜惜的那一个,为什么现在反成了她对一个好端端的大男人倍生怜意了? 木槿很抑郁,却一万个有苦说不出,只得低了头看下去。 后来…… 后来…… 后来木槿终于能从楼小眠那间书房里走出来时,夕阳已沉沉地落到西山脚,殷殷的红色像她自己憋在胸口快要吐出的一腔鲜血…… 她只觉自己在屋里呆那半日,像在火中烤了半日,好容易逃出来,仿佛被燎去了一层皮,连步履都有些踉跄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楼小眠倒是依诺为她泡过茶,弹过琴,可没等她的大脑从帐册里的那些数据里逃脱出来,茶便喝完了,琴也弹完了,她甚至已经记不清他又用什么话哄了她,居然又把她推到书案边继续看帐册…… 平素只有她戏弄别人的份儿,为什么一遇到楼小眠,仿佛只有他戏弄她的份了呢? 没错,他容色出众,才识过人,风华蕴藉,她才会动不动便给迷晕了头,可他也不该抓住机会这样折磨她吧? 就是萧以靖、许思颜,也不能逼着她或哄着她连着看半日的帐册吧? 就是两边的父皇母后,也不舍得这样子折腾她吧? 木槿恨得咬牙切齿,出了门便狠命在地上跺了几脚。 青桦等人见她久不回去,都候在外面等着,早已打听到自家公主居然被楼大人拉在那里看了整整半日帐册,也不由地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一边护送木槿回去,一边织布已嘀咕道:“这楼大人疯了不成?便是太子府的吴詹事和魏府丞没来,跟在太子府身边的人也不至于全是武夫吧?真要人帮忙时,何必一定要拉着咱们太子妃?这伤口还没全长好呢,真是个做事不过大脑的!” 楼小眠做事不过大脑? 那些被他雷厉风行扳倒的一众贪官权臣必是最不服的。 木槿站住身,定定神,只觉脑中尽是方才帐册上看到以及楼小眠所教导那些数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一府多少人丁,多少官吏,每户入多少钱粮,各项赋税总共几何,入帐共有几何,上缴州府国库分别几何,拨往何处银两多少,哪些可俭省些,哪些应适度宽裕,又有哪些数目明显不对,需做下记号,容以后细细盘查…… 居然历历在目。 所谓窥一斑而见全豹,一府的仓禀丰匮已由那些尚不完全的数据渐渐露出端倪。 木槿豁然开朗,忍不住回过头去,再看一眼自己辛劳了半日的书房。 顾湃在旁劝道:“公主,咱别理他。若是你在这府里无聊,我等明日陪你到市集上走走。总不至于次次遇到有人设陷阱吧?” 木槿笑了笑,“便是有陷阱,此时也该设到太子身边,设不到咱们身上。” “那么……” “回去吧!今天累了,我要早些儿休息。” “是!” “休息得好好的,明日继续过来看帐册!” “啊……” 顾湃等一齐惊叫,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而木槿已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坚定有力地踏向前去。 -------------------------------------------- 不是每个大臣都敢叫太子妃看账册;可也不是每个太子妃,都能有那么好的运气,碰到惊才绝艳的将相之才亲自教导治国之途,从政之道! 楼小眠隔着窗棂远远地看着她离去,慢慢将手中茶水饮尽,唇边缓缓溢出一丝笑意。那绝美的面庞,便如月夜里缓缓盛绽的冰山雪莲,越发地清雅脱俗,绝世无双。 黛云上前为他添茶时,他摆了摆手。 “去瞧瞧仓叔回来没有。还有,璧月呢?” 黛云抿唇笑道:“璧月姐姐听大人抱怨说眼睛疼,说要给大人寻药煎了洗眼睛。这会儿大约还在折腾吧!仓叔倒是回来了,瞧着太子妃在这边有事,就在大人卧房外候着了!待奴婢去请他过来。” 楼小眠摆手道:“不用了,你把书房收拾一下,我回卧房见他。” 黛云便知他们必有事商议,忙笑盈盈地应了,也不敢碰那些帐册,只去收拾茶盏笔墨等物。 而楼小眠已一径走回卧房,果见郑仓候着,神色悲喜莫辨,十分复杂。 他的指尖便有些抖,却很快捏吧,若无其事地踏入房中,轻声道:“进来。” 屋内有些昏暗,火折子吹了几次,才见火星晃了晃,慢慢亮上来。 抬手将烛火点燃,他将火折子插回竹筒,凝了凝神,才侧过脸来,浅笑着问:“蜀国有消息传来了?” 郑仓便将一枚小小的纸卷呈上。 楼小眠便接过纸卷,凑到烛火前,一行一行仔细地看着。 郑仓在旁低声道:“虽然资料不多,但应该可以确定……太子妃就是公子要找的人了!” 楼小眠缓缓抬眼,眸心有快要碎裂般的水光。 他低低道:“不错,是她,是她。居然被萧寻夫妇收养,真是……天意弄人!” 纸卷凑到烛火之上。 烛焰吞吐,火光明灭,把他的面容照得明明暗暗,仿若隔着水纹变幻着大痛和大喜,怎么也看不清晰。 “那么,咱们要不要和太子妃说明此事?反正太子妃很听公子的话,而且如今太子不在……。” “不要!” 楼小眠蓦地抬高声音,眸子微微一眯。 郑仓顿住。 楼小眠松开纸卷,看着最后一角纸片化作灰烬,才道:“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包括在木槿跟前,不许露半丝口风。你还是……就如从前那般待她即可。” “可是……她目前和太子虽未圆房,但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疏远。” “你不用理会,我自会处置。” “是!”郑仓应了,却又有些迟疑,“可寻她的并不只咱们。总得先告诉……” “也不许提起!” 楼小眠皱眉,声音低沉却凌厉:“我再说一遍,此事你不许和任何人提起。不然那后果……并非我或者那丫头可以承担的。你权且就当作……从不曾知晓吧!” 郑仓额上滴下汗珠来,垂首道:“郑仓谨遵公子令谕!” 楼小眠便略略松了心神,蓦地听到门外恍惚有动静,冷声喝道:“谁?” 郑仓大惊,腰中大刀已经劈破琉璃珠帘飞向那人,然后顿在那人脖颈之上。 “大……大人……” 珠帘落地,琉璃珠子“丁丁丁”四下弹跳滚落。那人惊惶的面孔便呈现在楼小眠眼前。 身材娇小,容色清丽,一双黑水银般的大眼睛转来转去,受惊小鹿般仓皇。 她的手中端了一盆水,犹自冒着热气,传出阵阵的药草清香。 ================================================= 后天见! 沉金井,惟愿郎心知妾心(三) “璧月!” 楼小眠踏近两步,眉尖已然蹙起。舒殢殩獍 正是到高凉第一晚,那个被他看上的吹笛子的美姬。 泾阳侯知人善任,看他们谈乐理谈茶艺谈得投机,却令她洗净铅华过来侍奉。 这数日她尽心侍奉,楼小眠也不以婢仆相待,彼此甚是相得,故而行止并无太多顾忌纡。 再不想会在这时候走来,看模样还听到了许多不该听的话。 “大人……我,我只是捧药水过来……给你敷眼睛……” 璧月的手在发抖,半满的水几乎被她环抱在怀里才能稳住腩。 铜制的水盆照着她的脸,说不出是绝望还是恐惧。 “公子!” 郑仓向楼小眠递去一个眼神,示意此女断不可留。 楼小眠低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郑仓正要下手,璧月忽叫道:“大人,容璧月为你敷一敷眼睛可好?” 郑仓呆了呆,才见璧月将那水盆抱得死紧,倒似在抱着性命一般。 楼小眠眸光暗了暗,低声道:“好。” 郑仓犹豫片刻,才收回刀来,说道:“公子小心!” 遂站到外面守卫。 楼小眠虽然体弱,却也是习过武的。方才二人都有些心神恍惚,方才未发现璧月站在门外。如今楼小眠已心生警惕,自然不用担心一个不懂武艺的侍女会闹出多大的事来。 璧月便抱着水盆,一步步走过来,放到桌上。 摇曳的烛光投在面盆里,潋滟水光里浮着一张惨白的脸。 她的手指扭结着,纤细的十指毫无血色,苍白得可怕。但她终于将巾帕浸入药水里,泡透,再提起时,那柔软的双手便似稳当了许多。 她轻轻拧了,柔声道:“公子请卧下。” 楼小眠凝视她片刻,慢慢走到一边榻上卧了,阖上眼睛。 璧月便将那浸了药水的巾帕覆到他的眼睛,手轻轻掩着。 方才初秋的气节,连楼小眠这样病弱的,尚还穿着单衣。可她的手却极凉。 虽然刚从那滚热的药水里取出,虽然她掌下的丝帕还是湿热的,但她的手指却似有种自骨髓发出的森森凉意和颤意。 她的指甲涂着凤仙花汁,纤好圆润,保养得极好,此时触着楼小眠的眼角,仿佛往里用力一抠,便能生生抠出他的眼珠来。 但楼小眠只是静静地卧着,双手自然地枕于脑后,惬意而放松的姿态。 璧月道:“这个方子是我寻了几个大夫一起斟酌开出来的,可以清心明目。公子若是觉得用眼过度心力憔悴时敷上一敷,可以缓解许多。” 楼小眠“唔”了一声,算是应答。 璧月道:“方子我放在我妆台上了,我不在时,可以叫黛云每日为公子煎煮药水。” 这一回,楼小眠没有回答。 璧月继续道:“公子其实猜得没错,我是泾阳侯府的人,自然要为泾阳侯做事。泾阳侯吩咐我,大人每日做了什么,太子过来又和大人说什么,只需看到的、听到的,都需一一向他禀报。我也的确一一禀报了,每日公子看帐册、聊音律、品清茶,赏名花……其他的,璧月不懂,也不想懂。” 楼小眠叹道:“什么都不懂……的确聪明!” 壁月凝视着他开阖的淡色薄唇,发白的唇颤了颤,轻声道:“方才……我也不是故意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听得里面郑护卫在说话,我原当正在回些寻常事宜,所以只在外候着,打算等他禀完后再进去。再不晓得……居然听到了那些。” 其实她还是没懂。 但无疑,此事攸关太子妃和眼前这男子的生死,也许……还涉及更多她一个歌姬完全无法理解的领域,足以让太多人生命如蝼蚁般不值一哂的领域。 她够聪明,于是此时也够绝望。 她垂头问道:“前日大人说,会和泾阳侯将我要走,一直跟着大人,我开心得一夜都没睡着。我喜欢大人。从在那日酒席上第一眼看到了,便喜欢着,再没想过后来有这机缘,能和大人日日相处,更不曾想过,大人会打算带我走。” 楼小眠的手终于从脑后抽出,握了她的手。 他向来温和却寡情,独独酷好音律,往往对深精音律之人另眼相待,甚至引作知己。 之前的木槿,如今的璧月,虽说身份天差地别,可最初都是因为音律赢得了他的青眼有加。 他的掌心微微地温,但那丝暖意似乎完全不足熨热她冰凉的手指。 她忐忑地看着他,但洁净的巾帕却盖住了他的眼睛,再看不到他的眼神。 他的容色如经了风雨的雪梨花瓣,清冷孤绝,却有种憔悴的萎意。 只听他淡淡问道:“你还有什么未了心愿?” 璧月茫然道:“未了……心愿?” 楼小眠低沉道:“对。譬如是否有父母亲友需要安顿,或还有其他放心不下之事,你都可以说,我会尽量满足你。” 璧月摇头,“我父母早就没了,十二岁便被叔父卖入曲府学艺,上月又被送给侯爷……人人瞧不起我,人人都将我当作玩物,鞭打棒抽,哭和笑都不是自己的。纵还有些亲戚,他们既把我当作死人,我只能把他们当作死人了。我平生所愿,也不过是……不过是寻个情投意合的男子,相依相守一辈子罢了!” 楼小眠静默片刻,叹道:“这个有点难。若你有喜欢的,或许我还能把他丢过去陪你。” 璧月捏紧他的手,哑了嗓子道:“我的确有喜欢的。我不指望他能陪我,只盼他能记住我。——一生都能记得,有过一个女子,那么地喜欢他……” 她忽然倾下身,亲住楼小眠的唇。 楼小眠眉峰一蹙,没有动弹。 与她冰凉的手相反,她的唇是颤抖却灸热,火焰般燎向楼小眠。 楼小眠的唇如水一般清凉冷寂,由着她撩拨片刻,忽伸手摘去覆在双眼的巾帕,黑眸幽深如渊,淡淡地盯着她。 “璧月,你没觉得,你清清白白地来,清清白白地走,于你更好?” 璧月毫无退缩之意,四目相对片刻,忽然间笑出了声:“大人,我以声色媚事于人,辗转于那些官商之手,最后派来取媚大人……大人认为我还担得起这清白二字么?” 她伸手松了楼小眠衣带,湿热的唇自他的线条美好柔和的下颔迤逦而下,落至锁骨,轻柔地亲吻啃啮。楼小眠慢慢捏紧了拳,神色反不似寻常温和,眉目已蕴了寒霜。 璧月道:“大人要我的命,拿去便是。但方才大人已经应我,要完成我未了之愿。璧月之心愿,便是在大人身心留下一席之地。大人重诺之人,想来不会失信!” 她的手忽向他腰身以下探去。 楼小眠眸光一凝,恍若有冰.凌.锋.锐早过,却已猛然一拳砸在榻上,沉喝道:“找死!” 翻身将璧月压下。 璧月低吟一声,由着他将自己拢于身下,一把扯开她松散的衣衫,冷凉的指尖滑过温腻的肌.肤,她周身起了一层的粟粒。 她自认已预备好,只是他侵入她时,她还是禁不住痛叫出声,几乎浑身都在哆嗦,却屏住呼吸将一双雪白的细长胳膊将他搂得更紧,让自己更亲密地楔合他。 “小眠,楼小眠……” 她低低地唤着从前再不敢唤出的名字,泪水润湿了长睫,然后夺眶而出。 楼小眠闪过一丝惊愕,却低头将她吻住,沁凉的手细致地在她的胸前腰下游移抚触。 直待她缓过气来,忍耐不住地低喘,他才缓缓动作。 初如和风细雨,让针尖般细碎的快意徐徐扩散,慢慢模糊她逼仄的痛感,随即加猛了力道,竟如暴风骤雨般将眼前女子笼住。 璧月的头因有力的冲撞和强烈的愉悦而落到榻外,优美修长的脖颈仰着,长发乌鸦鸦垂下。 她大口地喘息着,却仿佛再多的气息也填不满这具身体在极致欢愉时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的空虚和空白。 ======= 沉金井,惟愿郎心知妾心(四) “眠,小眠……” 她断续地唤着他,零零落落,眸光却一瞬也不舍得从他面庞移开。[.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殢殩獍晓 许久,楼小眠站起身,璧月跪在榻上替他穿好衣裳,扣好衣带,才敢自己下榻穿戴。 “你满意了?” 楼小眠睨着她,冷冷地说纡。 他向来温和待人,从不曾有这样冷淡甚至鄙夷的神色。 璧月恍若未见,转身去妆台边拿楼小眠的梳子梳好发,在水盆里洗了手,才倒了盏茶奉给楼小眠。 楼小眠接过,低头啜了一口,淡然道:“郑仓还在外头等着你。祛” 等着送她去她该去的地方。 璧月脸色苍白,却甚是平静,跪在他跟前道:“大人体质甚虚,大半是因忧烦多思、用心太甚所致,望大人勿以璧月为念,多多保重身体!璧月从此再不能陪伴大人彻夜谈论乐理,也不能再以笛声为大人解忧了!” 她连磕三个响头,掉头奔了出去,再不回首。 楼小眠指尖一动,本能便想出语挽留,终究只是抬起手来,握住她倒的茶,细细地品啜。 以往,是苦涩里泛着甘香; 这一回,是清醇里泛着酸辛。 --------------------------------------------- 木槿已浴毕更了衣,正一边吃着新鲜瓜果一边让小丫鬟捶捏肩背,预备养足精神明日再战如山帐簿。 听织布来报,说楼小眠身边的璧月姑娘跳了井,猛地呛了下,刚要吐出的西瓜籽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咳嗽着急问:“可晓得原因?” “不知道。刚有人说,璧月姑娘在楼大人卧房呆了许久,出来后便径直跳了井,多半是被楼大人强.暴了一时想不开……” “胡说八道!” 木槿差点又呛了。 她丢开啃了一半的西瓜,愠道:“我楼大哥何等人物,上什么女人,还需要强.暴?那些女人想强.暴他还差不多!” 青桦在旁也笑道:“可不是!听闻京中倾慕他的千金闺秀比倾慕太子的还要多,想要怎样的绝色美人没有,犯得着强.暴一个侍女?” 顾湃点头道:“也可能是那侍女想强.暴他未遂,自己羞愧投井了!” 木槿哭笑不得,然后便注意到另一件事。 “你们说什么?京中还有许多千金闺秀倾慕太子么?” “那是自然。太子为一国储君,三韬六略无所不精,又是出名的俊逸不凡,便是有了正妃,还是有许多女子景仰敬慕,愿侍栉沐。” 木槿原先备受许思颜冷落,许思颜固然不关心她,她也懒得多看他一眼,更别说关注他人的眼光了。 不过,近来她摆了几次太子妃的谱,也被人当作太子妃敬着,也便不得不记起自己是太子妃,是许思颜名份上的妻子了。 “景仰敬慕这头大狼,还愿侍栉沐……” 木槿只觉掉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抱了抱肩道,“没事,等我回京后,自有法子叫她们知道,太子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根本不值一顾!” 青桦等立时噤声,然后便开始庆幸。(.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如今太子妃似乎有更有趣的人可以作弄了,他们可以稍稍安生些了吧? 最好只记得“大狼”,而把“青蛙”、“排骨”之类的外号给忘了。 不抱指望的只有织布。 他原姓布,自十多年前随他父亲入宫时被呀呀学语的木槿公主叫了两声“织布”后,已经没人记得他原来叫什么名字了。 连他老子都喊他织布,觉得公主亲自取的名,脸上甚有光彩…… 如今木槿正冲他吩咐道:“你快去瞧瞧楼大人那边怎样了,白天我瞧着他挺疼那俩丫头的。我换了衣服也便过去瞧他。” 织布忙应了,急急奔出去。 泾阳侯府虽大,但他们都住于琉璃院内,隔得并不远。这边木槿还未换好衣服,织布便已回来了。 他隔着珠帘禀道:“楼大人已经睡下了,让太子妃也早些歇息,说盼着明日太子妃早些过去帮看帐册呢!” 木槿扣向衣带的手顿住。 好一会儿,才听她由衷赞道:“难怪太子称他是当世奇才,单凭这份气度,这份定力,我便是快马加鞭,也万万赶不上他呢!” 于是,她自是不用再去看望楼小眠了。 思忖半晌,她又道:“令人各处吩咐下去,那侍女之死因,明日必有结果。在此之前敢妄加揣测,或者攀污朝廷重臣的,我必先撕了他的嘴,再交有司惩处!” 青桦等早知木槿与楼小眠交好,连忙应道:“是!公主放心,我等必不让那些小人坏了楼大人清誉!” 木槿点头,遂预备休息,却还是忍不住地纳闷。 这侍女好端端的,到底为什么投井? -------------------------------------------- 另一间卧房,被木槿称誉的好气度好定力的楼小眠正默然凝坐。 他手中依然是璧月递给他的茶盏。 微温的茶水早已饮尽,指尖唯余瓷器平滑却枯燥的冷凉。 烛火快要燃尽,烛泪层层叠叠挂下,似谁妖娆翩舞的柔软身姿。 郑仓低声禀道:“公子,太子妃和咱们倒是一条心,这会儿已经在约束那些下人,不得胡言乱语,败坏公子清誉。” “清誉?”楼小眠自嘲一笑,“这丫头有时太天真了些。” 郑仓微笑道:“那是她信赖公子。她对旁人可从不会这么天真!” 楼小眠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盯着自己的手,然后问道:“仓叔,你可数得清,我手上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未来,又会多染多少人的鲜血?” 郑仓略一犹豫,答道:“公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少些思虑,方能保重自己身子。” 楼小眠轻笑道:“璧月临走时说过同样的话。” 他站起身,隔着窗棂遥遥眺向某种灯火通明的地方。 璧月已经被打捞上来,正抬在那处耳房等候泾阳侯等人处置。 半个时辰前还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共享鱼水之乐的温暖女子,已经芳魂杳杳,与那井水一般的冰冷。 他轻叹道:“仓叔,我凉薄无情,心狠手辣,早晚……必遭天谴,不得好死!”郑仓大惊,忙道:“公子怎能如此说?除掉璧月,原是逼不得已。当年若不是夫人心慈手软,放了那贱人一马,又怎会给逼得家破人亡,险些举族覆灭?公子九死一生,好容易走到今日,万不可重蹈夫人覆辙呀!” 楼小眠目光荒凉如雪,寡淡而笑道:“放心,不过一时感触而已……我知道轻重,并没打算放过她。” 郑仓便松了口气,只怕他负疚于心,赶紧又道:“其实璧月并不是我推下去的。” 楼小眠微微一怔。 郑仓干干一笑,“我本待一刀结果了她,但她跟我说,她会自行了断,别让她的血染了这里的地儿,恐大人心中不适。我想着公子的确对她……便由她去了。我远远跟在后面,看她投了井,半晌没动静,这才放了心。对了,她投井前还说了一句话。” 楼小眠早已捏紧了手中的空茶盏,问道:“什么话?” “她说,我不后悔。” “什么?” “就这四个字,我不后悔。死到临头了,她说她不后悔。属下也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郑仓说着时,便听“啪”地一声脆响,竟是楼小眠掌中的茶盏被捏裂,瓷片划破他手掌,殷殷血迹沥沥而落。 几乎同时,他已站也站不住,一晃身差点摔倒在地。 “公子!” 郑仓慌忙扶住,送他到榻上坐了,急急去看他手上的伤。 楼小眠却似全无所觉。他那淡漠的面容忽然龟裂出隐忍不住的痛楚,苦涩道:“她赢了!” 郑仓忙着寻药替他包扎,纳闷道:“谁?谁赢了?” ========= 攻心计,谁解世间痴儿女(一) 楼小眠没有再说话,低头瞥于榻上一抹深色痕迹,只觉心口一阵一阵地钝痛。(.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许多事,不那么敏慧多智,不那么细察入微,可能会活得更轻松,更安然。 璧月的确是真心爱他,并奋勇地想在自己所爱之人心中占领一席之地罩。 可对于来自京城阅遍天下佳丽的楼小眠来说,她实在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琰。 她模样清丽,可天下佳人何其多? 她精于音律,笛艺不错;可远的不说,这府里其他精擅音律的女子也不少。 连传说里又蠢又笨的太子妃,也毫无蠢笨的模样,倒是把曾经嚣张的一干夫人小姐们吓得夹起了尾巴做人,多了几分蠢笨的模样;而且太子妃偶尔弹琴弄笛,那风采也已远超出了她寻常所见的那些乐伎们。 自小的家世教养和无法开阔的眼界是她的硬伤,注定了她即便有着再高超的技艺,即便奏起同一支曲子,也不可能演绎出太子妃那种典雅雍贵的气度。 她需媚人,而太子妃只需娱己,求的是淘冶心性,高洁情操,二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便是楼小眠将她带回京城,离了各怀机心的高凉众人,以他的才情仪容,以及不可估量的似锦前程,身边必会出现无数比她更美更优秀的女子。 她早晚会被爱慕的男子抛诸脑后,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枯萎老去,直到死亡,再不可能在他心底留下半点涟漪。 于是,当跟随他渐渐老去都成了奢望,她终于决定用最激烈的方式让他记住她。 她果然赢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连软榻上留下的一抹血痕,都会让楼小眠禁不住猜想,在之前她度过的那么多苦厄岁月里,她是怎样在虎狼环伺的环境下保全了自己的清白之躯,留到临死前交付给想杀自己的心爱男子。 也许她早已活得很绝望。 也许是楼小眠的绝情让她更绝望。 一切,他已找不到答案。 ------------------------------------------- 木槿第二日醒来,洗漱毕还未及用早膳,便听到楼小眠生病了。 自打她见到楼小眠,几乎就没见到楼小眠哪天不吃药的。最初吃煎药,后来则是顾无曲为他配的各色丸药,每天两次,每次一大把,木槿瞧着都发怵,便觉不怪楼小眠吃饭吃得得样少。 药丸子都可以吃个半饱了。 于是,又生病了,似乎也不奇怪。 问昨日那侍女之事时,青桦道:“泾阳侯夜间曾亲身过去,问了郑仓几句,都没敢惊动楼大人,就把人抬出去了。不过一早楼大人令人传话过去,另贴了二百两银子,让厚葬那侍女。” 二百两银子,按如今的物价,都够买上两个姿色不错的女孩儿了。 木槿纳闷,“别的没说?” 青桦道:“仿佛是说那侍女趁楼大人没留意时翻看楼大人的公文,被楼大人训斥了,气性大,就跳了井。但楼大人其实挺喜欢那丫头,后悔不该说话重了,害了一条性命,所以又特地吩咐厚葬。” 木槿略一思忖,便已明白。 那死了的璧月必定是泾阳侯派在楼小眠身边的,若是因偷看重要公文被训,追查起主使者来,泾阳侯难辞其咎,自然也盼着这事悄悄过去。 不过,她从前倒没发现楼小眠这等怜香惜玉。 若是觉出身边之人对自己不利,发现她跳井后,赏上一串钱买条破席便该算他楼大公子厚道之极了。 于是木槿得出结论:“我这楼大哥应该很有钱。” 她的亲卫还未来得及附和,便见木槿抬起头来,笑得两眼弯弯,琉璃般闪亮。 “青蛙,你说,我帮楼大哥看帐册,可以跟他收银子吗?” “……” 青桦好久才能道:“公主,听闻楼大人命人帮你赶制的几套衣裳费了不少银两。你要不要先算算,折下来后会不会先要贴补银子给他?” “……” 简直是胳膊肘往外拐,木槿很扫兴。

============================================ 略狗血,但应该没有一些童鞋想的那样狗血。男女主太强大,弱智女配的白莲花模样没人关注。后天见! 芳情散,朱户琼窗昔梦违(一) “怎么是你?” 沈南霜正因为他的温柔回应而满心欢喜,却被他这句话问得如堕深井。 她慢慢坐起,垂头凄楚而笑,“在太子心里,应该是谁呢?妲” 许思颜只觉头部阵阵地疼痛眩晕,自己随着沈南霜奔逃后的情形零零落落,不成片段禾。 一幅幅似真似幻的画面飞快闪过,他好容易才能自其中抓到一丝头绪。 “我好像看到太子妃了?” 沈南霜不觉幽怨,又替他不值,遂道:“是,太子忽然连太子妃也不认得,她……就打昏了太子,让人拦住刺客,和我带太子逃这边来救治了!” 许思颜便向外打量,“她人呢?” “她救完你后……仿佛遇到朋友了。有个人带了一批高手在外面找她,她便跟着那些人走了……” “什么人?” “不知道,看起来很厉害,南霜也不敢问。不过太子妃应该和他们很熟悉。太子妃的鞋掉了,那人还把太子妃抱到石头上坐了,替她穿鞋呢!” “……” 许思颜压着太阳穴强迫自己清醒,好一会儿才能问道,“是个男子?年轻男子?” 需知女子最重贞.洁,在男子跟前裸.露双足已是大大失礼,更别说叫别的男子抱起并为她穿鞋了。 相处这么些日子,他已知晓木槿绝不会容忍不相干的人占她便宜。 难道真是木槿的朋友,木槿自愿与他如此亲密? 沈南霜已点头道:“对,是位年轻公子,看着尊贵不凡,绝非普通人物。南霜从前在京中时从未见过此人。” 许思颜便说不出自己是酸还是恼。 他略一动弹,身体淘.空了般虚软。 披衣欲起时,他已觉出脖颈间有些疼痛,垂头便发现自己脖子上一直挂着的九龙玉牌不见了,后颈被勒伤般微疼,似是被人生生扯了去。 那玉牌本是他六岁时许知言亲自向一位高僧求来的古物,据说玉牌原产于龙脉发祥之地,既可保平安,又可聚龙气,加之玉质细润,故而许思颜一直悬于脖颈,绝少取下。 如今见玉牌没了,忙低头寻时,却见身下铺着沈南霜的外衣,已被揉得不成样子,又沾了几抹可疑的新鲜血痕和若干不.雅之物…… 他吸了口气,抬眼看向坐于身畔的沈南霜。 她只穿着中衣,神色半是仓惶半是娇羞,正理着有些凌乱的发。 他隐约还记得自己浑身血脉贲张流涌的憋闷和冲动,甚至记得将那娇软的身躯压下时的激动和兴奋,但如释重负之后的纵性驰骋他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他只知他体内的亢热难耐终于找到了出口,不顾一切地循着那出口肆意奔涌,如脱了笼的烈马狠狠践踏于芳美的茵茵碧草,以证实自己的新生…… 木槿看着木讷,其实心底和他一般骄傲。 他三年不曾碰她,她早该视这三年如奇耻大辱。 泾阳侯府同处一室的日子,她防他甚于防贼。 若她看他情形不对,她自个儿不愿意,自然很可能把沈南霜推出来当挡箭牌。 可她居然这么不管不顾地把毒伤未醒的夫婿丢开,跟什么朋友就此离去,也未免太薄情了吧? 许思颜低叹一声,慢慢扣好衣带。 沈南霜忙跪在炕上,为他梳理发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许思颜阖着眼静了片刻,柔声道:“南霜,委屈你了!” 沈南霜的手不觉一顿。 许思颜道:“既已如此,回京后,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他起身立起,取过木槿留下的夜明珠纳入怀中,收起木槿留在石桌上的锦囊,缓缓走向门外。他的身影被外面清薄的天光照得颀长英秀,却倍觉萧索。 只闻他轻叹道:“我原想,待纪家起复,便和纪叔明商议,为你择一位好夫婿,挑一门好亲事,让你一世无忧,一生尊荣。可惜……” 沈南霜呆呆地跪在炕上片刻,然后忽然间狂喜若狂。 不假思索地,她跪在炕上,哽咽着高声说道:“能侍奉太子左右,便是南霜毕生之幸!太子殿下风华无双,亦是南霜心中唯一的夫婿!” 花解语没有骗她,必是孤情花粉起效了,太子终于接纳了她;而太子所中迷失.心.智的毒.药,必是另外有人动的手脚。 至于太子对于另外一些事的误会…… 其实和她没关系,对不对? 何况太子妃一向没将她看在眼里,各种鄙薄嘲讽,如今更不顾太子死活跟另一个男子亲亲热热离开,她更没必要为这样的主母去澄清什么。 她只需好好侍奉她的太子,她即将名正言顺的夫婿,追寻她苦尽甘来的幸福生活。 --------------------------------------------- 天色渐明,薄雾袅袅,碧波渺渺。 青青葭苇间,有野鹤惊起,翅羽自岸边沙汀掠过,哀鸣着破空而去。近岸的雪色菱花轻轻一颤,滚落小小一滴露珠。 没有精巧秋千,没有杏花天影,也没有当年少年和少女欢畅无忧的笑声。 木槿软软地倚着老榕树的树杆,坐在斜伸出水面的粗大枝桠上,听萧以靖吹着一支小曲。 小时候他将她揽于怀中,也曾这样随手摘了树叶,吹着简单的童谣,哄他顽皮的小妹快快睡去。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吹奏技巧毫无进步。 她大些以后,不方便再赖在他腕间入睡,他便无须再吹给任何人听;而她出嫁后,他更不用吹给谁听了。 这样简单的、笨拙的旋律,忽然便让木槿飘到了小时候。 她卧在萧以靖的腿上,熄了灯,却敞着窗。月光投在窗棂上,照亮了屋子。 大床大桌,陈设简洁,线条畅朗,而他们的心思也简单得如月光直直流淌。 便这样依偎着,慢慢长大;长大了,还能这样彼此亲密,时时相守。 那时她完全不懂得未来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会那样多。 不啻于银汉横空,迢迢无际。 客里月圆月缺,尊前花落花开。眼见年华似掷,如白驹过隙,转瞬光阴似流水,三年虚度。 时间吞噬了太多琐碎的记忆,让曾经的青葱和美好化为尘沙。 可吹开浮尘,依然有彼此熟悉的面庞,静静沉淀于年华盛处的一抹辉光中,并在不经意间出现于梦境,优昙花般静默而绽,芳香贵重得让人不忍触碰。 但也只敢出现在梦中而已。 寻常时候,已连彼此的姓名都提得少了。 那样甜腻腻时时刻刻唤在口中的名字,在心里憋得久了,恍惚成了根剧毒的刺,小而尖锐,时不时将人扎得疼痛,却因那剧毒而迅速麻痹,然后在麻木了的痛楚里生根成长,愈扎愈牢,取之不出。 一曲终了,两人四目相对。 木槿忍不住又要落泪,但唇角弯弯,居然是个极好看的笑脸。 她道:“五哥,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悬心。也要告诉父皇和母后,不必老是记挂我。木槿早已长大,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如夜眸光静凝于她的笑容,萧以靖淡淡反问:“你?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木槿便不由脸红,小声争辩道:“五哥,我真的知道……有吴国的父皇疼我,有明姑姑他们保护我,没人会欺负到我。” 萧以靖黑眸自她面庞转开,弹开手中树叶,微微的嘲讽和不屑。 然后他道:“若许思颜苛待你,不用忍。蜀国不比吴国地大物博,倒也国富民强,用不着怕他们。便是父皇、母后,也没有看你受罪的道理。” 木槿埋头看着树桠下被跌下的落叶荡得一圈圈漾开的水纹,轻声道:“许思颜也不会苛待我。他只是……对母后有些误会,如今大约已经释怀。其实他性情极好,为人也仗义,不会让我受罪。嗯,我不让他受罪,他就偷着乐吧!” 萧以靖皱眉。 木槿明知他不信,搓了搓泛红的面颊,嗫嚅道:“便是今日……他是中了迷毒,暂时失了心智。若换平时,他再不敢的。” ================================================ 童鞋们明天见! 芳情散,朱户琼窗昔梦违(二) 萧以靖静默了好久,才低叹道:“但愿吧!我希望你过得好好的,——过得比五哥更好更开心,五哥便放心了!” 木槿抱着肩,温温地笑,“思颜有他的抱负,日后必成一代明君。我也已长大,不再是上花轿时只会哭鼻子的小丫头,也不会再让任何人笑话我讥讽我。我会是协助他完成他的抱负的贤良内助,不会丢蜀国的脸面。” 萧以靖目光便温和许多,“不必太多考虑蜀国的脸面,让自己过得舒心才最重要。不论何时何地,你只别忘了,这蜀国是你的娘家,五哥是你的亲人。有一国之力为你撑腰,你不必畏惧任何人,更不必受任何委屈。禾” 听得他话渐渐多了,木槿心头也轻松了些,转而问道:“五哥怎么会出现在北乡?” 萧以靖眸光愈发黑沉,他遥望着蜀国的方向,徐徐道:“近两个月我一直在北疆巡视,本就离这边近。近日听说你会过来,思量着还是看一眼才放心。妲” 木槿道:“我还当五哥再不愿看我一眼呢!” 萧以靖蓦地望向她苍白虚弱的面容,半晌,唇边才滚出苦涩话语:“你怨五哥?” 木槿话一出口,心中便已后悔。 萧以靖何等尊贵,若非牵挂之极,何必这样冒险悄悄潜入吴国? 他必定关注已久,知晓燕安、北乡一带不太平,才能算好时间,在差不多她快到时也赶至北乡,正遇这场变故,遂一路寻来与她相会。 她怨?她以什么身份怨,又能怨着些什么呢? 于是,她垂下头,低声道:“不怨。终归只是我们的命罢了!” 脚下的湖水平滑如镜,忽有两滴什么自木槿面庞滴落,一双涟漪无声荡开,如满湖化开了的翠色琉璃流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萧以靖瞧见,眉心又一蹙,取帕子为她拭脸颊的泪水。 他轻声道:“记住,不论何时何地,又是……何命,五哥终归是你的五哥。” 五哥终归是五哥。 她是单纯的蜀国小公主也好,是嫁入吴国的太子妃也好,他终是她的五哥,便如她终是他的妹妹。 木槿便弯了眉眼轻轻地笑了笑,“我自然记得。若是许思颜待我不好,我一定向五哥求助,五哥也必会为我做主。” 萧以靖见她意会,反觉难受,点点头便又沉默下来。 木槿吸了吸鼻子,撩开被散在额际的散乱碎发,仰头问道:“五哥在蜀一切还顺利吧?” 萧以靖点头,“父皇一切安排得极妥当,朝中很是安定。我虽在外,千瑶也颇能干,自能将宫中内务安排妥贴。” 木槿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猜出千瑶正是萧以靖的妻子,蜀国的太子妃郑千瑶。 她顿了片刻,才有些突兀地一笑出声:“郑姐姐出身大家,颇有贤名,自然会是五哥的好帮手。嗯,下回相见,我该称她一声五嫂了吧?” 萧以靖并未因她的失态而变色,只是沉默了更久,方才淡淡道:“不错,是应该叫五嫂。” 木槿便又想落泪。 微微挪转身体,某一处的裂痛更深切地提醒了她和他之间的距离。 从名分到身心,都已注定了他们的遥远。 她不可能是他的,正如他不可能永远将她留住。[.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一切如春至花开,如冬来雪落,都只属于无可更改的命运。 她忽然之间便灰了心,垂着头再不想说话。 萧以靖执了她的手,伴她静静坐着树桠上,看满湖的雾气渐渐消散,清晨的阳光落了满湖,明光璀璨。自在的渔父全然不知十里外的那场试图动摇国本的血腥厮杀,兀自撑着竹篙划动渔舟,欢快而悠然地唱着歌。 “适意行,安心坐。渴时饮,饥时餐,醉时歌。困来时就向莎茵卧。日月长,天地阔,闲快活……” 两人便听得都有些入神。 简单平凡的生活未必不开怀,但业已压到肩上的家国责任却不是想推就能推却的。 也许,凡事有得必有失。 即便用尽力气终于做成梦寐以求的事,也不可能无所缺撼。 时时刻刻得到的同时,必有时时刻刻 的失去。 奔腾的热血,逝去的年华,还有,天隔一方的那人,苍凉如雪的心灵。 看着渔舟在倒映清润天光的湖面划过一道雪白的波痕渐渐远去,木槿慢慢有了几分冷静。 她问:“母后呢?怎会要五嫂管理宫中内务?” 夏后虽然痴迷医术,不问政事,但再怎么说都是国后,平时还会过问些事情,主要是问问几个宫里负责的姑姑把宫里宫外诸多杂务处理得怎样了。 萧寻独宠夏后,宫中便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的破事儿,以夏后那点简单的经世头脑,倒也绰绰有余。 萧以靖竟也沉吟了片刻才答道:“父皇与母后……已经有六个月没在宫里了!” “六个月!” 木槿不觉惊呼,“他们去哪里了?” 萧以靖垂眸看着脚下倒映他们身影的湖面,缓缓道:“自从你出嫁,父皇便时常带母后出宫游览各处风光,这一次……似乎去了北狄。我谏阻不住,只得多在北疆布防。” 十七年前,闵东、闵西两处狄人欲犯蜀国,其时吴帝许知言刚刚登基,暗暗使计令临邛王与萧寻军联手,于谯明山西大败狄军,迫得闵东的居峌王膝行请降。萧寻尽斩主战之北狄官吏,与临邛王勒碑而还。狄人因此战而元气大伤,十余年不敢南窥。 但居峌王经此一役,也沉稳坚毅许多,卧薪尝胆十余年,竟吞并了西域诸国,又多年经营,终于在六年前令闵东狄人归顺,疆土大大拓展,实力比当年更胜一筹。 卧榻之畔,有人磨刀霍霍,无论是吴国还是蜀国,都有些胆战心惊。 许知言明知军纪败坏,不敢轻易下狠手整顿,也有这方面缘由。 否则,一旦战争爆发,军中无将,军心涣散,势必直接影响战事成败。 如今许思颜终于敢拿泾阳侯、慕容继贤等人开刀,便是因为苏世柏、盛从容等已成为威震一方的大将,连年轻辈里的苏落之、谢韶渊等亦可独挡一面…… 木槿向日虽与太子形同陌路,但时常随侍许知言身侧,对这些事自然了若指掌,闻言也有些忧心。 “父皇虽英明睿智,但以他的尊贵,带母后去北狄的确不妥,大大不妥……” 木槿皱眉思量,“何况塞外黄沙漫漫,黑山白水的,有什么好看的,要过去游赏那么久?” 萧以靖的眸光缓缓从她紧蹙的眉头扫过,才道:“大约……是母后想过去住一阵吧?听说外祖母曾在谯明山隐居了十年之久,那里至今有他们的屋子呢!” 木槿由不得叹道:“母后能得父皇如斯爱惜,也算不枉此生。” 而且,吴国的父皇也记挂她呢! 许知言曾应过,要与夏欢颜携手吟游天下,走遍大吴好山好水,看遍南疆北漠无限好风光。 可惜他终究没有做到,却由并未许过她这承诺的萧寻做到了。 不知道许知言会为之伤感,还是会为之庆幸。 提起父母,二人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尴尬终于散去,木槿便问些蜀宫之事。 萧以靖一一答了,却道:“你走后,那看梅园的梅婆婆,每年还是会采许多青梅送来。她絮絮叨叨地说,提前送来了,免得小公主拿着竹竿儿跑梅林乱窜,有个磕呀碰的可了不得。老了,记不得你早就不在宫里了!” 木槿一恍惚,轻声道:“也许能活在那时候,也是种快活。她还记得奔跑的小公主呢,我却觉得那样快活的小公主,像是我的前世,远得我都记不清了。偶尔想起那么一丁半点,像是做了一场梦。” 她瞧向萧以靖那轮廓分明端静俊挺的面容,不觉又想起那个为她采青梅的少年,一扫众人跟前的持重老成,展眉扬唇逗着他的小妹妹,笑得云开雾散,碧天生辉…… 时隔五年再见面,他竟不曾再冲她笑过一次。 ================================================ 妹纸们好凶猛,评论区关于后文的猜测好厉害!还好再往后的情节基本没猜中,不然我得犯愁了,下面的文该怎么写呢?龇嘴笑~~大家后天见! 芳情散,朱户琼窗昔梦违(三) 失神之际,但听萧以靖道:“她送来也好。千瑶素来不爱吃那个,今年偏偏要了过去,一气吃了许多。我瞧着不对,唤太医诊断时,果然有了身孕。” “身……身孕?禾” “嗯,算日子,如今……已经六个月了!” 萧以靖掰着手指,唇边弯过温柔的弧度,目光中亦似在闪动着即将身为人父的喜悦。 木槿忽然间便说不出话来,只觉太阳虽上来了,她的手足却被越吹越凉,冰得难以动弹。 萧以靖将手搭于她的肩上,柔声道:“听离弦说,许思颜看着待你不错。今日之事,若如你所说……也只是偶然。既是他的太子妃,虽不用学那些浅薄女子刻意讨好丈夫,但妻子该尽的责任还是尽一尽才好。何况帝王之家,看着尊荣富贵,其中的艰辛繁难你也该知晓。他需要你的辅助,你也需要通过辅助他在未来的日子站稳脚跟。妲” 他所说的话,句句在情,字字在理。 可木槿不知怎的,再也克制不住一般,泪水簌簌地滚落下来。 这一次,萧以靖没有替她去擦。 他静默地看着她,眸子如染了雾气的夜色,深沉得似要将她摄入,吞没。 旁边忽有黑衣人鬼魅般出现,低声禀道:“太子,我等奉命通知青桦,让他正将楼小眠引过来。如今他们已至湖边,转瞬即至。” 萧以靖搭在木槿身上的手掌不觉紧了紧,然后缓缓移开,答道:“知道了。” 黑衣人便如他突然出现一般,立刻消失于密林之中。 萧以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质虎符递给木槿,声音愈发低沉:“这白玉虎符,驻于离陵的蜀国大将朱墨那里也有一枚。我已给过他一道密旨,若你以玉符和公主金印为信物前去找他,可不必请示朝廷,直接调动他的八万兵马听你号令!” 如今萧寻接连数月不在蜀国,一概谕旨尽数由太子发出,木槿又是众所周知的国主独女,故而萧以靖敢发这样的圣旨,而朱墨亦敢接这样的圣旨。 但木槿真的听得呆了,抬起泪眼婆挲的眼睛,哑声道:“五哥,我已是吴国的太子妃!” 未来的吴国皇后,去掌握蜀国的兵马,这妥当吗? 萧以靖却淡然答道:“我只是告诉你,你除了是吴国的太子妃,亦是蜀国的公主!” 他抄起木槿,飞身将她带离老榕,置于地上,才算给了她一个略有些暖意的浅笑,低低道:“五哥走了。小木槿,保重!” 他转头,再不看她一眼,向山外疾奔而去。 “五……五哥!” 木槿失魂落魄地唤着,不由自主地便跟了上去。 拖着被摧残的身体,踉踉跄跄,努力想跟上去。 跟上那个曾待她如珠似宝的少年,跟上那个将她抱在膝上一点点教她兵法谋罚的少年,跟上那个与在她井栏边、青梅下奔跑笑闹的少年,跟上那个为哄睡妹妹笨拙地喝着歌谣的少年…… “五哥,五哥……” 她一声声喊着,痛哭出声。 而前面那男子始终不曾回头再看一眼,很快越走越远,消失于层层密林间。 她再不会知晓,那男子始终不肯回头看她一眼,只是因为他的黑眸里亦涌出了滚烫的泪。 他从来冷静、机智,懂得取舍,懂得顾全大局,更懂得掩饰自己的所有情绪,不让人觉察他真实的喜怒哀乐。 可面对那个由他引领陪伴长大的少女,他一样完全失去自制。 心里的疼痛,似决了堤的海,裂了口的天,补也补不了,挡也挡不住。 可奋不顾身的爱情呵,注定将死无全尸。若相爱不能相守,他何必再缠绵,再挽留,再送她今生今世不可能实现的念想? 山穷水尽后,其实很少会见到柳暗花明。 更可能是海市蜃楼织就的夺命深渊。 一步踏错,可能招致一国之祸。 这天下,还有谁输得起? ------------寂月皎皎红袖添香首发--------------- “太子妃在哪里?”< /p> 楼小眠带了郑仓、青桦等人疾奔到湖边,四下打量。 他的身体素弱,如今勉力奔走一阵,亦已唇色发白,满额渗出细细汗珠。但他极焦灼,脚下竟一刻不曾停顿。 青桦有些心虚,只得再次拿那子虚乌有的游丝素心香说事:“从素心蛊的去向来看,公主应该就在这附近燃了素心香。” 楼小眠点头,“那分开找找。天亮了,应该不难找。” 众人应了,遂各自分开。 楼小眠带了郑仓四处寻了片刻,脚下忽踩到一物。 低头看时,原来是一枚温润通透的九龙玉牌,上面扣的璎珞乃是以最上等的五色丝线编织而成,却已被扯断了。 楼小眠与许思颜相识许久,自然认得这是许思颜之物。但方才他已得到消息,太子目前正在指挥清剿哗变士兵和刺客,虽离此不远,应该还未及赶来。 他将九龙玉牌纳入怀中,向前方看了看,轻笑道:“应该在前面了!” 再往前走了百余步,始终不见木槿踪影。 楼小眠正纳闷蹙眉时,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低低的一声两声啜泣。 他听这声音耳熟,连忙奔过去看时,却见不远处一株老树下,木槿抱膝而坐,已哭得泪流满面,双目红肿。 她脸色如经了霜打雨刷般的苍白,一身水碧色的衣衫沾了尘土与血痕,又被露水泡湿,如今俨然与周围苍翠草色融作一体,若不仔细看,再看不出这边居然有个人。 “木槿!木槿!” 楼小眠慌忙唤着,蹲身扶起她,“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楼大哥!” 木槿哭得头脑都已胀痛,抬眼见到楼小眠在跟前,倒似看到亲人一般,顿时依到他身上呜呜哭出声来。 楼小眠将她拥住,轻拍她后背,柔声道:“木槿,楼大哥来了!别怕别怕,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木槿摇头道:“没……没有!没有人欺负我!” 楼小眠为她拭着泪,“那你哭什么?” 木槿满心苦楚再也倒不出来,顿了一顿,只道:“我难受,所以哭……我没事!” 借着楼小眠之力,她待要站起,只觉腰酸腿软,体倦乏力,脚一晃险些再次摔倒。 楼小眠本是过来人,见她气虚神散模样,立时疑心到在她身上可能发生的某事,不觉又是诧异,又是惊怒。 正待细问时,忽听身后有人高唤道:“木槿!” 转头看时,正见许思颜松松地披了件袍子,带了沈南霜等疾步往这边走来。 他足足折腾了一夜,早已力虚体乏,强撑着返回别院附近,一边指挥着楼小眠、周少锋带来的援军清剿贼人,一边派人寻觅木槿。听得木槿在这边,也顾不得别的,先奔过来寻她。 见他过来,楼小眠只得退开一步,“太子来了!” 许思颜气色极差,只冲楼小眠点一点头算是招呼过来,便扶住木槿,劈头斥道:“不知道这边贼人正出没吗?谁借你的胆子,这时候还敢孤身乱跑!” 若换平时,木槿不知该几多辩驳争执跟上来了。但木槿如今神魂俱伤,身心俱创,却连跟他吵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怔怔地看他片刻,便低下头去,再无一字争辩。 许思颜见她安静,心头怒意反而冲淡许多;再仔细瞧她揉皱的衣裙和衣裙上的血迹,还有憔悴不堪的面容,心下已是惊悸。 往日里强悍得敢跟他拿着刀剑对砍的死丫头哪里去了? 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又或者,遇到了什么胆大包天的贼人……竟敢欺辱她?! 沈南霜在旁忐忑,忙上前柔声劝道:“太子,太子妃瞧来身体不适,是不是尽快带她回去休息?” 许思颜点头,将木槿负到背上,一边振作精神向山外走着,一边柔和了声音道:“木槿,别哭鼻子了,大郎带你回家!” 他走出去十余步,才听得背上的木槿低低地“嗯”了一声。 ===========================================< /p> 明天见! 芳情散,朱户琼窗昔梦违(四) 他们的家在吴都。 即便在吴都,太子府也只是他们共同的居所而已,未必称得上家。 但许思颜自然而然地说带她回家妲。 虽然他昨晚歇息的别院已化作焦土,但他想找个歇脚或让木槿休息的地方也很容易禾。 当然,木槿可以休息,他是休息不了。 早有人在附近安排下干净宅院,让他先将木槿安顿好,叫青桦等守护照应,才放下心去原先住的别院。 一场兵乱,一场大火,已让原先清雅美丽的别院化作了一团废墟,一片焦土。 庆南陌和先返回的楼小眠等人正指挥人一具一具地往外搬着尸体。 这晚变故生得仓促,但后期有跟随太子妃过来的随从和精兵参与杀敌,又有官阶最高谋略出众的楼小眠坐镇指挥,众人便不至于因太子出事而乱了阵脚,不久后便控制住局势。待随后周少锋、庆南陌等率人赶到,乱军和刺客们更只有被宰杀追捕的命。 经上回联手庆南陌一番布局,燕安、北乡一带本已基本在许思颜掌控之下。庆南陌一向军规森严,居然有部属敢煽动哗变,攻了个出奇不意,着实出人意料。 自己地盘居然捅出那么大的事来,庆南陌既惶恐又惭愧,见许思颜过来,忙上前请罪,却已面色发紫,好生尴尬。 许思颜明知此事乃是有心人精心谋划,多半与庆南陌无关,――若在庆南陌的别院出事,他无论如何也得担上一个保护太子不力的罪名,这一生的仕途便算是毁了。 再则,庆南陌能在慕容氏势力沆瀣一气的状态下独树帜支撑到如今,想来也不容易,之前徐夕影被威胁时便打算栽赃给他,他身边有部将被慕容世贤收买也算不得意外,故而许思颜反而对他温言抚慰,只催令尽快搜捕谋逆叛党,绳之以法。 乱兵的目标非常明确,便是太子和被太子囚禁的慕容继贤及其党羽。 外围庆南陌的兵马非乱党所属的,或在变故之前被以种种手段调开,或在变故发生初期被乱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睡梦里斩杀,魏非领的亲兵及许思颜的亲卫亦是死伤惨重。 但许思颜白天便已令人秘密将慕容继贤等人押送回京,囚禁之处虽照常有人守卫,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许思颜自己虽不慎中了迷.毒,遇到半通不通的木槿将就医治一回,虽元气大伤,倒也没有大碍。 于是,在援兵赶到后,乱兵的计划算是彻底失败了,只得作鸟兽四散。 许思颜不顾几处尚有袅袅烟气冒出,特地到自己原先住过的屋子附近又转了一圈,却也只能一片焦黑废墟。原先院前绮丽妩媚的凌霄等花儿固然化作黑灰,连靠近屋宇的池上清莲都被熏得焦黄,奄奄一息地卷着叶片。 他对于自己所中的迷毒始终耿耿于怀,更对下手之人恨之入骨,极想揪出令自己中毒的元凶。 若一国储君真的变成了傻子,能被人一刀砍了已算痛快,不死不活地成为旁人牵线木偶,那才悲惨之极。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兵乱之中的大火,已将一切烧得无影无踪,半点线索俱无。 他沉下脸,向楼小眠道:“小眠,这一回,我不介意你当一回酷吏。” 楼小眠低头瞧了瞧他净白如玉的手,轻笑道:“小眠领命!” 隐隐听得那边有女子啼哭声传来,许思颜皱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成谕见状,忙令人去问时,片刻即上前回道:“西北院里的那些姑娘,因为火势去得缓些,又远离太子卧房,大多从后门奔出,逃过一劫。如今正被引到安全之处暂时歇着呢。” 许思颜便记起慕容世贤送来的五个歌妓和这别院的使唤下人大多住在那个方向,点头道:“先好好安置着。特别那个什么花姑娘还是草姑娘的,看看可曾受伤。” 沈南霜在后提醒道:“叫作花解语,说其性情温柔慧黠,比花解语之意。” 许思颜道:“不用比花解语,太聪明了不是什么好事。” 沈南霜明知他并不喜花解语朝三暮四,心中嫌弃,只是瞧在许从悦份上才另眼相待,忙笑道:“太子说的是。” 楼小眠等开始急于寻回太子和太子妃,人手分散,遂有一部分乱兵逃出,却也有部分乱兵被生擒。既得了太子之命,楼小眠刑讯起来再不手软,便在那边被斩杀的乱兵尸首前搭了帐蓬,与魏非等人分头审问 背后主使之人。 为防刑讯逼供,本朝对刑讯本有严格规定。 如到了一定品阶的朝中官员,七十以上、十五以下的老人幼童,还有孕妇、残疾人都不可刑具加身;鞭笞杖责等刑罚,需两个以上负责官员在场才可施行,且审讯过程不得超过三次,总数不得超过二百下。 楼小眠身为御史大夫,职权仅次于相位,可监察举劾百官,亦可主管朝中重要刑狱之事。论起此等谋逆之事,归于御史台原也合适。但若在平时,仅他一人在场,又不在府衙内,按律原不可动刑。 但许思颜既发了话,律法便自然暂时得放到一边。 虽说刑具不全,拶刑、针刑、烙刑、断指、夹棍等刑罚还是能上。 那些被擒乱兵,尤其是几个知道些内情的小头领,多为军中副尉、队正,敢听令谋害太子,无疑都是以命搏财的亡命之徒,何况出自军旅,皮粗肉厚,寻常刑罚自然不怕。 太子府丞魏非自认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刑讯半日,居然毫无进展;而楼小眠那里已经不断问出话来,已先后遣出几拨人马,去擒拿和乱党有联络的江北官吏。 问楼大人用的是何刑罚时,答曰水落石出、妙弹琵琶、藕断丝连等等,听着诗情画意,颇有雅趣。 待魏非跑过去看上一刻钟,再回来羽扇也不摇了,脸也发白了,向旁边的周少锋叹道:“楼大人当真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酷吏!” 周少锋也看过一回,悄悄地抹一回汗,点头称是。 所谓水落石出,是以水灌犯人肚中,直到肚大如鼓,再践踏其腹部令其吐出,然后继续灌水……如是数回,则犯人七窍流水,生死不得; 妙弹琵琶则是去犯人上衣,露肋骨,以刀划开,再以小锤击打肋骨,将之一小节一小节锤断。肋骨又称琵琶骨,所以居然取了这么个雅致名称; 藕断丝连最简单,就是断指。但不是普通截断,而是生生把指头拽下,待骨头断下时,犹有筋脉连着,故称之为藕断丝连。 魏非觉得阵阵反胃,从今后必定不会再吃藕了,心下便再想不通,楼小眠那么个温文清雅的人品,眼看着那些人被折腾得不成人形,手中那盏清茶到底是怎么喝得下去的。 但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游骑将军高敬德、昭武校尉田京等武官,以及若干地方官吏陆续被牵扯进来,于是又传出高敬德领一队人马逃离北乡之事。 许思颜身体不曾复原,也在附近一处宅院暂住,卧在软榻上养着神,听着各方传来的消息,安排各处繁琐事务。闻得高敬德逃亡路线,他却曾不命人去追,只淡淡冷笑道:“找死!” 傍晚,那边果然传来消息,却是雍王许从悦听闻这边出事,带自己的府兵前来相援,路上正遇高敬德带人奔逃离去。 许从悦在江北经营已久,虽碍于慕容氏有皇后为靠山,不好对慕容继贤怎样,但他早已格外留心慕容继贤素日来往的那些官吏。算日子他早该回了上雍,北乡这边的动静绝对瞒不过他。眼见领头的慕容继贤倒了,高敬德却在太子出事时冒然离去,纵是没弄清前因后果,疑心之下也会先把他抓了再说。 待他擒了高敬德赶过来时,刚刚赶得及和许思颜等一起用晚膳。 许从悦将高敬德移交给成谕等看押,与许思颜兄弟相见,自有一番寒暄。 许从悦身体复原,虽奔走一日,倒也精神奕奕,如一头美丽的猎豹,顾盼生辉,风华绚丽。 ============================================= 妹纸们后天见! 嫌更得慢的妹纸可以先去看看饺纸的其他文哦,封面下边有链接,除了因出版停更的仙侠文《一世艳骨》,全都是全本。除了姐妹篇《风华医女》,还推荐《和月折梨花》《倦寻芳》《碧霄九重春意妩》《帝宫九重天》,反响都挺不错的。 弄清溪,谁道往事逐孤鸿(一) 他见许思颜苍白憔悴,精神不振,倒是吃了一惊,问道:“有没有寻大夫看看?上雍倒有个名医颇是高明,不过我听说这边出事,生怕太子弹压不住,只顾领兵先行赶来,倒没想到这一层。” 许思颜听他所言,便知他在江北这些年没有白呆,大事绝对瞒不过他去,且消息传递十分灵敏,方才到来得如此快捷。 他心下安慰,遂笑道:“已经找人看过了,并无大碍,休息一两日便复原了。” 一时楼小眠也过来,三人遂坐了,边吃饭边叙此次兵乱。 此次变故险些把一国储君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许思颜心中恨怒之极,展开的报复也极其严厉。 依据楼小眠紧急审出的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不过短短一日间,北乡郡的官吏已被牵涉了一大半,――未必个个与此次谋逆行动有关,但贪赃枉法、彼此勾连那是少不了的。 如今大部分关押在北乡郡大牢里,庆南陌亲自率可靠部属监押防守着,想来明日继续审下去,涉事官员必定更多妲。 楼小眠将已经审讯出来的结果大致说了一说,虽未说出自己判断,那边许从悦、许思颜却已心知肚明。 因许思颜身体未复,席上并未备酒,许从悦便低了头夹菜吃饭,再不肯多说一句。 许思颜却已问道:“从悦,你怎么看?” 许从悦持筷的手顿了顿,桃花眼微微一挑,轻笑道:“无疑是涉及京中了。从悦愚钝,其他倒也看不出。” 许思颜叹道:“你从小便是如此。我便不信,你在江北这许久,竟会一无所知。寻常回京时若肯和我多说几句,我预作准备,必不让他们嚣张至此。” 许从悦一惊,忙搁下筷来,一撩袍角跪地请罪道:“臣的确早已发觉诸多不妥之处,可到底并无确切证据,何况多牵涉皇亲国戚,皇上、皇后又看重,总觉得便是结党营私,也不至于胆大包天,敢起谋逆之念。此事臣不察,臣有罪!” 许思颜连忙起身扶他,苦笑道:“谁说你有罪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不必这样束手束脚,若察觉不对之处,大可私底下悄悄跟我说明,我自会权衡办理。还有,皇亲国戚又怎样?说到至亲骨肉,手足兄弟,谁又比咱们亲近?” 许从悦这才起身回座位上坐了,脸上犹自泛着窘迫般的绯红。 许思颜知自己这个堂兄平时散漫随心,独在朝政之事上格外谨慎,往往三缄其口,不肯轻言半句,便有些恨其不争,叹息一声说道:“你若不能立威,只怕你日后反被那些奸党挟制。罢了,如今……也是时候清肃一番了!” 许从悦位份极尊,他站起时,楼小眠亦已站到一边。待他落座,楼小眠方随之坐下,微笑道:“其实只需瞧着太子出事,谁是最大受益者,便不难推断了!” 许思颜默然片刻,低叹道:“我平素政务繁忙,父皇又时常病着,母后甚是孤单。我瞧着从希每每去陪伴母后,倒似木槿时常伴着父皇一般,倒让我免了许多牵挂。若他存了别的念头……” 许从悦便道:“从希小孩子家的,未必懂得那许多心机。嗯,多半是身边的人存着异心,图谋不轨吧?” “是吗?” 半敞的窗外有孟秋的清风透入,许思颜似觉得冷了,将松松披在身上的袍子紧了紧,声线便淡漠了许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从悦,他幼年便时常入宫,你也见惯了他小时候的模样。这些年,你见得比较少了吧?你离京时,他十岁;但如今,他已十八。” 言外之意,许从悦所了解的,不过是十岁前的许从希罢了。 许从悦便沉默,然后似突然想起什么,四下一打量,问道:“太子妃呢?刚不是说太子亏得她相救,怎么不见人影?” 许思颜眸光暗了暗,语调却缓和下来:“奔波了一整夜,又受了惊吓,已经睡了一整天了。刚我过去瞧了,说是吃了点东西,又睡了。” 许从悦点头,“那等明日太子妃好些,从悦再向她请安吧!” 许思颜便瞪他一眼,“你也别折杀她了。无非是个小丫头罢了,比你小许多呢,算来本该叫你一声大哥才是。” 许从悦俊秀到艳美的面庞便又浮上薄薄的绯色,笑道:“尊卑有别,从悦不敢!” 许思颜便轻笑,“你从来便这样,忸捏得跟大姑娘似的。”

许思颜忙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依依,你好好睡,我在旁边呢!” 这一日连惊带气,慕容依依的病倒也不全是装的,嘤咛应了,看他两眼,便又睡了。 许思颜奔波了这许多日,入夜后也累得紧了,不知不觉坐在床边靠着床棂睡着了,胳膊却被慕容依依枕得酸痛发麻,此时不由站起身,舒展了下身子,活动着手脚,等着被压了半夜的胳膊血流顺畅过来。 听得外面隐隐有人在低声说话,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织布已等得不耐烦,忽见他出现,当即大喜,连忙飞身跃下见礼。 许思颜纳闷道:“织布,你不在凤仪院呆着,怎么跑这里来了?” 织布道:“太子妃让我过来传话给太子。” “什么话?” “太子妃说,她在等太子回去。” “嗯?等我回去?有事?” “织布不知,太子妃只令传了这一句话。” “在……等我回去,在等我回去!” 许思颜咀嚼着这几个字,蓦地悟过来,“她什么时候令你传的这话?” ========================================= 逍遥游,君若无情我便休(四) 织布道:“皇上留太子妃说了许久话,亥初才回的。后来又连夜处理了一个时辰府中要务,大约子初二刻令我过来的吧!” 许思颜看向天色,“现在什么时候?” 成谕忙答道:“快五更了!禾” “五更!妲” 许思颜吸了口气,忙道:“快,立刻回府!” 成谕怔住,“现在?” “现在!” 未见屋中熄灯,许思颜的随侍们也未敢睡下,有犯困的也不过找个角落和衣打着盹,一听回府命令,倒也起得快捷。 沈南霜随在身后,惴惴道:“这天还没亮呢,要不要索性再等半个时辰,待天亮再回去?内外门都关了,这样闹腾起来,恐怕累得慕容府上下不得安静。” 许思颜皱眉道:“太妃和他们家郡主都病着,他们还想安生?” 沈南霜便不敢再作声。 许思颜自觉严厉了些,忙放缓了语调,柔声道:“两个时辰前太子妃遣人过来传话,原该禀我才是。太子妃任性得紧,既说了等我,必定会等我。只怕……这时候还在等着吧?” 太子说府里有急事要走,自然是谁也拦不住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等临邛王、广平侯揉着睡眼奔出来时,许思颜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 京城内夜间素有宵禁,五更三点敲响晨钟才能开禁,许人在各处主要街道行走。但许思颜命人持了太子的名贴先去沿路关防撤了栅栏,遂能一路疾马奔回太子府。 许思颜的骏马直到凤仪院跟前才勒住。他跳下马时,抬眼看天边,已泛起一抹隐隐的鱼肚白。 天快亮了,而凤仪院居然灯火通明。 别说顾湃等近卫,连秋水、如烟等侍女都未睡,正在门前不安探望,忽见许思颜大步行来,这才面露喜色,急急见礼。 许思颜再顾不得别的,急问道:“太子妃呢?” 秋水道:“在卧房,在……等着太子回来呢!” 许思颜说不出是头疼还是心疼,连忙绕过前厅,直奔后方木槿卧房。 卧房里红烛高照,正映着在书案前不急不缓练着字的女子,以及她旁边焦灼得坐立不安的明姑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见许思颜回来,明姑姑眼睛顿时一亮,但看一眼依然在书案前写字的木槿,那点亮色都褪了下去。 “见过太子!” 她行礼,声音略高,面有忧色地瞥向恍若未闻的木槿,只盼她能有点动静。 见许思颜久久不曾回来,她还盼着木槿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或者越性照搬狐媚子那套,捧个心蹙个眉装个病,先把人哄回来再说。 再怎么着木槿是皇上疼惜的太子妃,如今又和太子鱼水欢洽,彼此正新鲜着呢,无论如何比娇弱了九年的慕容家大小姐有吸引力吧? 可向来很听话的小公主根本没打算再做别的,甚至也不许她再做别的。 从织布前去传话开始,她已坐在书案边练了几个时辰的字了。 开始还不时喝喝茶,与明姑姑说笑几句,后来计算着来回的路程,看着该回来的时候并无影踪,便渐渐沉默下去。 茶水凉了,明姑姑已换了好几回热的,但木槿始终不曾再喝上一口,只是安静地写着她的字,静得让她胆战心惊。 “明姑姑辛苦了!” 许思颜笑着让明姑姑免礼,走至木槿跟前,柔声问道:“在做什么呢,这时候还不睡?” 低眸瞧她正写的,是一篇《逍遥游》,“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再瞧旁边木槿已写毕的,已是厚厚一迭,已觉头皮微微发麻。 这些日子他与木槿朝夕相处,大体已晓得她的脾性,绝非那些喜好诗词文赋的才女,连看书也多看史书兵书。 她的书法得过名师指点,但绝少练字,故而写的字虽寻常,但超逸慷慨,英姿飒飒,颇有男儿之风。 她自然不会无故转了性情,半夜三更不睡觉连练几个时辰的字。 木槿饱蘸 浓墨,将这页字写得满了,方才放下紫毫笔,笑道:“太子回来了?父皇上回赐的紫毫笔真不错,其毫长锐劲利,正与我的字体相宜。” 她转头吩咐道:“明姑姑,瞧瞧咱们小厨房里还有茶点没,赶紧收拾过来,太子只怕饿了!” 许思颜听她声音清越悦耳,却口口声声太子太子,便觉刺耳;她嘴角也挂着笑容,但那两丸黑水银般的明亮眸子冉冉转动之际,似根本没正眼瞧过他,更叫他满心不自在。 翻那木槿练的那些字时,多是老庄中的词句,有的成篇,有的只是零落词句,想来应该是她素日所爱的。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 许思颜已瞧得皱眉。 再看下面却是《庄子》的《列御寇》,“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送賷。吾葬具岂不备邪?” 他不由微愠,“年纪轻轻的,少看这个。我们跟前有的是富贵尊荣,也有的是万钧重担,只该想着怎样承继这繁华盛世,令天下安宁,百姓安乐,这辈子都不该想着怎样跳出红尘之外,逃避自己该尽的责任。” ================ 逍遥游,君若无情我便休(五) 木槿却在吩咐道:“秋水,笼火盆来!” 秋水等早已在外候着,闻言不解,只得应了,赶紧去把入冬时才需用到的火盆一径搬进了屋子,移了烧红的炭火进去。 木槿便抱起许思颜正翻着的那叠纸笺,走过去只一扔,便见火焰暗了一暗,又迅速旺了上来,吞噬向那些笔墨初干的字迹。 有一页纸笺被蒸腾的火气托起,却见上面字迹历历,宛然似要在火焰中飞起妲。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 许思颜眉峰皱得更紧,正要说话时,木槿吹干最后写的那一页《逍遥游》,亦放入火盆之中。 她的面庞被火光照耀着,敷着浅浅的金光,柔润里带着火光融不去的清冷和果毅,迥异于寻常闺阁女子。 但她扬着脸,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太子说得对,至少现在,我们无法逃出红尘之外,逃避自己该尽的责任!” 见火光燃尽,秋水等依然上前,将火盆挪了出去,那边如烟也已带了小丫环,在桌上摆放了木犀糕、黄金角、四喜饺、水晶梅花包、荷叶粥、银耳羹并几碟精致小菜,俱是热气腾腾刚出笼的。 凤仪院一众人只围着木槿打转,木槿不睡,其他人焉敢睡?小厨房里自然一直预备着膳食。 木槿坐了,笑道:“太子,请用些膳食吧!” 许思颜被她连着叫了多少声的“太子”,觉得不是刺耳,而是刺心了。 往日被她叫“大狼”,他尚可安慰自己,那叫的不是“狼”,而是“郎”。 可听惯了的“太子”,从她口入他耳,他万分不舒适。 他扬唇向明姑姑等笑了笑,“时候不早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明姑姑是过来人,早看出二人情形不对,见太子分明有赔罪之意,连忙应了,一边带秋水等侍女退下,一边连向木槿使眼色,却是怕她一时任性起来,太过不知进退。 木槿只作未见,自己盛了一小盅荷叶羹,吃了两三口,便倒水漱了口,笑道:“太子慢用!妾身困了,就不便相陪了!” 许思颜食难下咽,见她施施然行了一礼,竟真的起步欲行,不觉又是羞恼,又是困惑,伸出手来用力一拉,已将她前行的身子猛地扯了过来,一头撞在他怀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木槿忙要稳住身形时,许思颜将她腰肢一扣,已将她拥在自己腿上,愠道:“你不会好好说话吗?” 木槿抬头,正见许思颜一对眼睛黑曜石般幽深地盯着她,眼底有显而易见的愤懑和抑郁。 她便笑了笑,“太子要我怎样好好说话?” 许思颜道:“平时怎么说话,怎么相处,如今还怎么说话,怎么相处,不可以吗?” 木槿挣了挣,见他臂膀圈得如铁箍一般,实在挣扎不动,只得罢了,叹道:“回了太子府,我才知道我原来都错了!” 许思颜问:“哪里错了?” 木槿浓睫垂落,如微倦而敛的一双蝶翼,在面颊投下浅淡的阴影。 她低声道:“我曾想,若你肯一心一意待我,我也必一心一意待你。从此再多的风雨我陪你淋,再多的艰辛我帮你扛。我以为你首先是我夫婿,其次才是太子;原来你首先是太子,其次才是我夫婿!” 许思颜目光深沉里带着玩味,低沉问:“有区别吗?” “有。” 木槿唇角一扬,洒了碎晶般的黑眸里有着分不出是稚拙还是骄傲的倔强,“你若先是太子,然后才是夫婿,那从此后我绝不可能和你像寻常夫妻一样推心置腹,誓同生死!你只是太子,不再是和我恩爱有加的大狼!” 许思颜瞪着她,忽然翻过她来,结结实实在她臀部抽了两巴掌,然后在她的尖叫声里,重重把她按在旁边的椅子上。 “你……” 木槿羞怒,还未及发作,许思颜已凑上前去,在她微颤的唇上轻轻咬了下。 “死丫头,我就在慕容府打了个盹,你至于这副跟我划清界限的姿态吗?” 烛火下,他放松的眉眼好看得出奇,微哑的声音里蕴着笑意,“再这副模样,小心我捏死你!” 他这样说着,宽 宽的手掌果来移向她脖颈,却未至脖颈便顿了下来……正停在她饱满的胸部…… “你滚开!” 木槿连耳根子都红了,眼底漾着水意,反抗却异常激烈,“碰了别的女人的脏手,别来碰我!” 许思颜闪得略慢些,差点再度被她的利爪抓得毁容,不由吸气道:“人说女人是水做的,怎么我娶的女人是醋汁儿做的?” 他手下略松些,木槿挣开他掌握,站到稍远处,抱着肩瞪圆了眼睛,“我不是醋汁儿做的!但刚碰了别的女人,请别碰我!” 许思颜叹道:“我以为你抄了那么多的老庄,应该看得更高更远,怎么还在斤斤计较这些琐碎事儿上?” 木槿瞧着许思颜倚着桌子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知怎的也放松下来。 她定定神,说道:“不错,老庄读得多,看得便更高更远。――远到你以为的天下江山,亦不过沧海一粟;王侯将相,更不过天地须芥。我虽女儿身,又怎会看重区区一个太子妃的名位?为一个没将我看在心里眼里的男子呕心沥血,实在是天底下至蠢至笨之事。不是不愿,而是不值。” 许思颜静静看着他,唇边笑意凝固,却倾听得更加专注。 ================ 逍遥游,君若无情我便休(六)【6000】 木槿双眸愈清愈亮,继续道:“蜀国父母于我有养育之恩,吴国父皇对我亦视如已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嫁入太子府,为的是报他们的恩情。但太子既于我无情,我也不会因身外名利而恋栈于此。他们在一日,我便做一日太子妃,尽一日太子妃的责任;待他们驾鹤西去,我便算是还尽了他们的恩,从此凭他怎样泼天富贵或步步维艰,也不关我事。我自当远远离去,过我的逍遥日子去!” 许思颜的手指骨节已被他自己捏得格格作响,神色却阴沉下来,“什么才是你的逍遥日子?” 木槿全未察觉,眉目舒扬,畅意而笑,“自然远离蜀宫,远离太子府,如飞鸟投林,如鱼入大海,从此生生世世,与君永诀!太子不用担心我拈酸吃醋,惹你不快;我也如愿过我自由自在的日子,哪怕与草木同朽,也自有我的快活!妲” 她走到窗边,将窗扇推得大大的,让晨间清新的风伴着木槿花的芬香迢递沁入肺腑,轻叹道:“蜀宫十四年,恍如一梦;太子府避世三年,心逍遥人却不得自在……如有一日身心俱自由,我愿化身鲲鹏,扶摇而上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潇洒来去,无拘无束……禾” “啪!啪!” 连着两声脆响,打碎了她的阖目瞑想。突然关上的窗棂,差点就砸上了她的鼻梁。 许思颜不知什么时候正踏到她面前,眉目清洌,眸光蕴怒。 “这三年你装得呆呆笨笨,并非因为怕人笑你无宠,而是早就打定了主意,根本没和我在一起,只想尽完孝心便一走了之?” 木槿侧目瞧他,神色怪异,“不然怎样?卷你那堆女人里争风吃醋?为一个滥情的男人?虽然这男人是太子,可我从来没有找虐的习惯。” 许思颜很想一巴掌上去,把那张挂着嘲讽的小圆脸儿拍扁。 他也的确伸出了手。 却是张开臂膀,将她拥到了怀里。 令人心智清明的淡荡晨风被关在窗外,屋里有些闷热。他们听到隔着衣衫的彼此的心跳。 对方和自己的一样,一下接着一下,跳的并不那么规律。 许思颜沉沉地问道:“现在呢?你还觉得我滥情?你还是想着终有一日会离我而去,过你九天鲲鹏般的快活日子?我们已是真正夫妻,你没想过分开或离开,会舍不得,甚至……很痛苦?” “想过。” 木槿伏在他的肩上,看着他略显疲倦的面容,“所以,我想提前让自己选择好,未来是留下还是离开。” “嗯,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为我晚回来两个时辰?完全无视这些日子我们间的情分?” 许思颜看着她泛白的面庞,恨得很想上去咬她两口。 他也的确凑上去了,却咬在了她的耳根上。 那耳根便又红了。 她缩了缩脑袋,却连眼圈都泛了红。 她道:“我怕在意这情分的只是我一人;我更怕太在意了,陷得太深了,以后走得出这府门,走不出这伤心。” 许思颜心口猛地一揪,有痛意伴着丝丝欢喜萦上。 他低叹道:“木槿,难道你就没怕过,你走了这府门,我走不出这伤心?” 木槿抬眸凝向他,他眼底便萦出无奈。 “旁人不懂,我以为你该懂。给慕容依依拖着一时没能走,就打了个盹,他们没敢惊醒我,于是我晚了两个时辰才听说你在等我。” 他捏紧她的腰肢,扣得她透不过气来,“只为这个,你便能下定决心离我而去?不打听缘由,也不质问我,直接便做出选择?那么你对我的情分,又能有多深?又或者,你只是在为自己找个与我保持距离以便日后离开的理由?” 木槿一呆,“没……没有!” “以你的机敏,以你部属的伶俐,便是慕容府再怎么地广宅深,打听出真相不难吧?木槿,你才是薄情寡义无赖女!” 他恨恨地指责,唇间的气息从颊边滚到唇边,然后覆上。 相触处如有火焰簇簇燃烧,日渐习惯从彼此身上寻得欢愉的躯体不自禁地颤悸,只顾向对方偎依。 被许思颜丢到锦衾间时,她才想到回答道:“你有前科!你是惯犯!你向来就是个花心大萝卜!一 二三四五六七,你睡过的女人多似鸡……嘤――禽兽!疼……” 身下女子蹙起了眉,因禁不住那冲击和疼痛而浮上了泪光。 她说了绝不会为了他争风吃醋,但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入了许思颜耳中,怎么听都像在撒娇吃醋。 于是他心底的郁结不知不觉便消散开来,一边将她柔软的身子用力揉向自己,一边在他耳边呢喃道:“嗯,我是禽兽。我是你的大狼,你是我的小槿!” 木槿想咬死他。 但她很快发现,他想折腾死他。 而他也发现,他的小妻子虽然没什么经验,却是个天生的***。 她温暖而紧窒,很轻易便能被撩拨到极致的愉悦中,也让他从中寻得了更多的快乐,并能将那快乐更长久地持续着。 她的身体柔韧,方便了他的为所欲为。 五脏六腑随他越来越深入的动作被搅动得抽痛,雪白如玉的双足被掰向不同的方向,不时地抽搐,颤抖,绷紧…… 最后,她终于失声哭道:“大狼,你想害死我不成?” 许思颜听她唤回“大狼”的称呼,心头异常快慰得意,低低道:“小槿,你需知道,我这辈子也从不曾吃亏。我怕你陷得不够深,因为我已记得你……够紧!” 木槿羞愧欲死。 她这一夜的老庄算是白抄白看了,她多年韬光养晦的修行更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小圆脸暗自垂泪的分割线------------ 第二日自然更加吵不起架来了。 许思颜休息至巳初起床时,木槿依然软绵绵卧在床上,连举手抬足都是无力,许思颜便忍不住又毒舌将她笑话了一番:“平时瞧着倒是神勇无比,看萧女侠那气势,恨不得如鲲鹏展翅,背若泰山宽广、翼若云彩垂天,瞧来也不过如此!有力气起床,别练什么字了,练练武吧!到时腰肢柔韧,骨骼强健,床上地上能派上大用场……” 于是他神清气爽地出门去寻人晦气,留着木槿在床上郁闷,想发怒都无力了。 而明姑姑到午时进来侍奉她穿衣时,对着她肩胸脖颈的青紫吻痕啧了啧嘴,笑道:“床头打架床尾和,古人诚不欺我!” 木槿涨红着脸,扭了下明姑姑的胳膊,狠狠地剜她一眼。 而青桦等近卫同样郁闷。 为什么公主回了太子府,睡得饱饱的,还是会顶着一对黑眼圈起床呢? 看来滋阴补气的药羹还是必不可少,必不可少…… ------------悍妇正家风的分割线----------- 慕容依依不知是在娘家养病,还是在娘家侍奉重病祖母,但也只住了两日便不得不康复回府了。 泰王妃之兄张宁中,以秘书监参知政事,正是朝中要臣之一,却卷入江北谋逆案,被下入狱中,在皇太子的亲自主持下,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 张宁中不过是已受波及的大臣里官衔最高、影响最大的,江北被羁押的一众罪臣还在陆续押往京城。 除了被强硬保回慕容家的慕容继棠,已到京中的泾阳侯、慕容继贤等人都被关押于大理寺狱牢,若无吴帝或太子手令,一概不许探视。 随即,太子亲去相国寺一回,确定原藏在寺内禅房中的《帝策》已经不翼而飞,且老旧的禅房内有近期被翻动过的痕迹,便知白大枚是再也回不来了。 虽然木槿令他带回的密函是以特殊药水所写,但下手之人能准准地猜到白大枚送回的信函里会提及《帝策》下落,想来也不难破解其中玄机。 计算时间,此事应该与泾阳侯及慕容继棠无关。 否则,他们便不可能再中木槿的圈套去追许世禾以求《帝策》,牺牲那许多人不说,还连累慕容继棠蛋都碎了…… 但难保泾阳侯身边另有高手察觉了其中关窍,悄无声息地得了手。 此事许思颜、木槿固然恼火,回禀了许知言,许知言亦是震怒。 若是《帝策》落入居心叵测之人手中,又有足够的实力和才识将之付诸实施,对于大吴江山稳固必定是极 大的威胁。 于是,对于江北官吏的盘查审讯愈发严厉,连泰王府的主事都有两位被牵涉其中。 泰王妃张氏惴惴不安,带了世子许从希入宫找慕容皇后探查口风,却被许知言召去,随即许从希因御前失仪拘禁于宗正府,泰王妃被勒令闭门思过,不得踏出泰王府一步。 可大可小的罪名,但吴帝与太子的疑忌已是显而易见。 此外,驻军时有调动,关卡戒备森严,禁卫军明松暗紧,皇宫内外亦添了许多人手…… 眼见一场风暴在所难免,京中上下人人自危,或各自准备,或各自警惕,或各自准备…… 慕容府因广平侯和慕容继棠的卷入,也无法摆脱嫌疑,明知慕容继棠是在太子妃那里吃了大亏,一时也不敢冒然发作。 许思颜每日去大理寺监查办案,往往深夜才返,也不再去书房,而是径自去凤仪院与木槿作伴。便有公务未曾处理完的,也令人携至凤仪院处置。 他放了慕容继棠在太妃跟前尽孝,自己便没空再去慕容府。 慕容依依再不可能在慕容府等到他,继续留在娘家也便没有意义,自然应该回到太子府,设法保全太子宠爱,释去太子疑心。 而且,她忽然发现,如果再在娘家呆着,她恐怕连夫家都没法呆了。 木槿每日上午入宫侍奉许知言,午膳后许知言午憩,她便回来处理裁决府中事务。 不仅过问日常事务,也开始干预太子府人员调动,并在查看整座府第后,令丁寿去寻匠人,要整修宅院,扩建府邸。 她的凤仪院已经足够大了,预备给她处理府中内务的屋子也足够大了,但不如太子的书房大。 她不打算随许思颜去书房休息,却打算在凤仪院修整出一间又宽又大的书房,好把书房里的东西搬过来,让他在凤仪院处理公务。 原来的书房在二门外,以后可以用作太子召部属议事之用。 她还安排翻新了许思颜原先住的卧房,顺手把还留在那里的几个通房丫头清了出去。 “年纪都大了,太子一年都在那边住不了几次,没名没份的,没的耽搁了人家。在外边寻个房子先让她们住了,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丁寿听得满背冷汗,也不敢违拗,忙去安排时,不久便遣人来报,说那些女子不肯出去,“便是死了,也不会离开太子府半步。” 木槿正品着吴帝刚赐下来的美酒,闻言便向明姑姑挥了挥手。 “替我送几条三尺白绫过去,若想死的请便;若不想死还赖着的,即刻配给那些年长无妻的小厮,看她们敢不把我这太子妃放眼里。” 随即明姑姑去传话,神色间不免更凶狠了些。 丁寿也不得不背地里劝道:“不如先出去。若太子记挂,自然会接你们回来。再则,若激怒了太子妃,便是勉强留下来,只怕也呆不住。瞧太子妃身边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听说都吃人不吐骨头的。” 作好作歹将那几个通房丫头弄走,丁寿便留心着太子动静,直等到第二日太子出门时才逮着机会,急急回禀了此事。 许思颜踌躇片刻,便道:“既然太子妃主事,那便依她处置吧!不过那些丫头服侍我辛苦一场,也不能亏待她们,嫁妆需丰厚,丈夫也得择配得上的,不可叫她们受了委屈。” 丁寿一呆,但也松了口气,立刻应道:“是,老奴遵命!” 许思颜便叹气。 当年,他荒唐过。 在他日渐长大,慢慢悟出自己十三岁时的第一次欢好是怎么回事后,他也曾一度刻意拉开和慕容依依的距离,学着控制自己对于情.欲的沉溺。 但这一切似乎只是为另外一些满怀梦想的女孩提供了楔机。 他可以带给她们的富贵尊荣已足以让她们抛却自尊,何况他品貌绝佳,又可为她们抛却自尊找到一个绝好的理由。 于是,在爱慕太子的名义下,她们更可光明正大地竞相爬上他的床,为大吴皇太子的风流韵事各自添下光辉的一笔。 她们享受着他带来的尊贵和财富,他也用她们的身体纡解着少年人初解云.雨滋味后不可自拔的***。

木槿避不开,只得含到嘴中,捏起的拳头已雨点般砸向他。 于是,随侍撩开锦帘时,正见太子妃衣冠不整伏在太子怀里撒娇,而太子搂着她正笑得一脸宠溺…… 再不知道他们下面还打算有点儿什么动作,随侍慌忙又将锦帘垂下。 “你……这头野狼!” 木槿自觉风度全无,颜面扫地,挣开许思颜后又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才唤秋水进来替她收拾衣饰。 当然不得不先把他填了她一嘴的瓜子仁给吃了…… 许思颜便再也忍不住,瞧着她的狼狈模样捧腹大笑,浑然不觉被她掐得有多么疼痛。 既然被称作大狼或野狼,自然皮要比常人厚实些。 把小妻子戏弄一回,许思颜心怀大畅,于是携了木槿步入设宴的承明殿时,便犹显神清气爽,步履轻捷。 许知言在京中的诸弟,如英王、荆王、夏王等都携了自己的王妃、世子早早前来. 雍王许从悦亦早早来了,只是他依然孤身一人,连侍姬都不曾带。远远见他们踏入,他那水汪汪的桃花眼已亮了一亮。 ===================================== 情节是略慢了些,周日会多更新的哈! 浮生忙,谁将沉醉换悲凉(13000) 慕容雪凤冠巍峨,仪容端庄,此时亦勾起唇角,向许知言笑道:“皇上,你看颜儿!到底年轻呢,这些日子这样劳碌,一般的气宇轩昂,神采飞扬。[.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因参加宫宴,许知言难得换了件明黄色的云肩通袖龙襕圆领袍,向日的雍容沉静之外,便又多了几分不怒而威的尊贵气势。 但见这对小夫妻进来,他亦忍不住微微含笑,颔首以示同意皇后所言。 许思颜与木槿上前见礼时,许知言已轻笑道:“去见过你的叔叔婶婶们。都是一家人,不许为君臣之分淡薄了骨肉情分。” 许思颜忙应了,遂与木槿与诸王见礼。 因近日江北谋逆之事牵涉太大,宫宴气氛本有些沉重。 但如今太子言谈自若,笑语晏晏,太子妃温和端庄,斯文有礼,叙起骨肉之情来犹显亲切,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妲。 许思颜和木槿落坐后,几位老太妃也陆续到了。 笙箫歌乐之声里,筵席开始,许知言亲向诸太妃们把盏贺寿,诸王亦向太妃及皇兄、皇嫂贺寿,一时觥筹交错,笑语盈耳。 诸王中数英王许知捷性情最活跃,少年时也与许知言最要好,跑在许知言跟前叙了许久话,又去跟许从悦喝酒。 许从悦一向酒量不佳,大约说话也说不过能言善辩的许知捷,不一时被便许知捷灌了好几盅酒,那艳美的脸庞渐渐红灿如桃花。 许知言在上瞧见,便唤道:“五弟,你别作弄从悦,把他灌醉了,瞧朕把他送你英王府闹去!” 许知捷笑道:“二哥,这可不能怪我。我这都给他说了几门亲事了,凡天底下能寻着的的仙女般的人物都给他找来了,他就是一根筋地回绝我。二哥说,他这般不给面子,是不是得多罚几盅?” 许从悦扯了许知捷的袖子,晃着头道:“一再让五叔费心,从悦该罚,该罚!” 木槿禁不住掩唇而笑,悄向许思颜道:“若从悦哥哥醉了,会不会再像小时候那般,手舞足蹈来一句‘什么论语不论语,先生你给我滚一边去’?” 许思颜促狭笑道:“想从悦失态,也不难!估计这小子也差不多了,你等着!” 竟也端着酒盅过去,走到许从悦身畔,笑道:“从悦,我还未贺你新得了个绝色美人,堪称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吧?” 许从悦只得笑道:“还未谢太子成全之恩呢!” 许思颜道:“至今未谢,你说该不该罚,该罚几盅?” “……” 许从悦愁眉苦脸,摇头叹气,却不得不挥手令身后宫人倒酒。 木槿正瞧着他们吃吃而笑时,忽听得慕容雪温和道:“皇上,英王提从悦的事,倒叫我想起思颜府里的事儿来了!” 许知言眸子微微一敛,若有一道清光澹澹划过。他问:“阿雪,何事?” 慕容雪笑道:“思颜今年已经二十有二,至今一无所出。英王世子才十八吧?如今已经二子一女;连荆王世子前儿都添了一女。细思江北之祸,全是因有心人心存妄念引起。若思颜已有子嗣,咱们有了皇孙,那些人岂敢再有非分之想?” 许知言便瞧向木槿,轻笑道:“要绝他们的念头,也不难。我瞧着太子妃圆润强健,想来一两年内必有好消息。” 慕容雪叹道:“虽说如此,毕竟成亲三年尚无所出。何况木槿年轻不解事,前儿一气将太子身边跟了好多年的侍姬撵了个干净,有知内情的晓得那些侍姬恃宠生骄,无事生非;而外面多是那不知情的,都在议论太子妃心胸狭窄,轻狂善妒。话说太子妃以后的路长着呢,万不能早早背上这样的名声。” 木槿在下听得已经倒吸了口凉气,仿佛那喝下去的酒又涌了上来,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地憋着。 成亲三年并无所出…… 他们圆.房才是新近的事吧? 慕容依依还成亲九年并无所出呢! 轻狂善妒…… 当着一众皇室宗亲,将这帽子扣到她头上,且有理有据,想辩驳也需拿出有理有据的事实来辩驳。 算来他们回府也才大半个月,木槿夺权、赶人,连同上回连夜叫回留宿慕容府的许思颜,的确过于犀利了。 正和 许从悦说笑的许思颜不料母后会来这一出,一时也怔住。 许知言已浅笑道:“皇后多虑了!这俩孩子别扭了这几年,好容易有个小夫妻的模样,难免任性些。撵走那些侍姬虽说急躁了点,但太子府许多人素来不把太子妃看在眼里,趁机立立威风也是好事,皇后也该多帮着指点指点才是。” 慕容雪怜惜地看向木槿,柔声道:“谁说不是呢!这孩子年纪轻轻,担着那么大责任,还受人指点评说,我都替她委屈。故而这两日留心,寻了四个身家清白的官宦小姐,预备嫁予太子为妾。” 她的唇角笑意盈盈,端美温和之极,“这几个女孩儿我都亲自验看考问过,容貌还在其次,妙的是八字与太子相合,且都是宜子之相,看言谈才识也不差,想来入府后必能为太子妃分忧,免得太子妃过于辛劳。若能为皇家添几个子嗣,那更是皇上之幸,社稷之幸!” 她轻言巧语,处处为木槿考虑,在情在理,温柔慈爱正与任何一个心疼爱子爱媳的婆婆无异。 许知言眉峰皱了皱,低头品啜着杯中美酒,沉吟不语。 许思颜已回至席上,坐在木槿身畔懒懒笑道:“母后,原先内院争闹不休,总不太平,儿臣才叫木槿将那些不知进退的姬妾逐走,求个耳根清净,哪里是她轻狂善妒了?如今太子府好容易一团祥和,儿臣可不想再添些人进来生事。” 慕容雪嗔道:“那些女孩儿本就送去替太子妃分忧的,不过多几个人侍奉你而已,哪里会生事了?难道颜儿连母后的眼光都信不过?” 许思颜只得道:“儿臣不敢!” 慕容雪便温和问向木槿:“槿儿,女孩儿家的声名,向来需小心维护。日后你会母仪天下,这声名更是不容得丝毫玷污毁谤。你不会怪母后多事吧?” 木槿觉得自己给活生生塞了一只苍蝇,还不得不吞下去。 所谓百善孝为先,大吴历朝皇帝又讲究以孝治国。皇后如此慈爱有心细致周到,她若当着一众长辈的面驳回去,她的声名才真的完了。 转头看许思颜,他的容颜微冷凝坐于她身畔,一时没有说话。 皇后为皇家子嗣及儿媳声誉着想,辛苦为太子觅了几门贵妾,怎么看都是一副慈母苦心,太子只该领赐谢恩才对,哪有强硬拒绝的道理? 愈发显得太子妃骄纵,把一国皇太子都给挟制住了。 木槿便觉自己需跟皇后学习的地方着实太多了。 她站起身,笑意盈盈向慕容雪拜倒,“母后深思远虑,如此替木槿着想,木槿感激还来不及,又怎敢怨母后多事?木槿从此必当谨言慎行,与众姐妹一起好好侍奉太子,也好令太子专心国事,再无后顾之忧!” 慕容雪神色愈发慈和,忙令人扶起,向许知言笑道:“果然是个好孩子,知书达礼,贤惠大度。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许知言轻抚酒盅,淡淡道:“待皇后多教导几年,必定更加出息!” 木槿回席坐了,转头便见许思颜神情间微有歉疚之意,默然自桌下握了她的手。 木槿便悄声道:“你少得意!移再多的花回来,你只许看,不许摘!” 许思颜再不料她这么片刻工夫便已打定这主意,怔了一怔才轻笑道:“嗯,我只摘咱们小槿花!不过你得让我摘个够,不许摘个一次两次便跟我哭哭啼啼!” 木槿大窘,红了脸去捏他的腰。 许思颜从小习武,身体极健实,腰间并无赘肉容她捏到,反笑着一把扣了她的腰揽到臂间,将自己的酒盅送到木槿唇边。 木槿一仰脖喝了,嗔怒瞪他,悄声道:“大庭广众之下,能不能收敛些?” 许思颜笑道:“这殿里都是一家人,怕什么?咱们是光明正大的夫妻,又不是偷.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说话间,宫人上前斟满了酒,他喝了一半,又来灌木槿。 木槿知他少年时便溺.于情事,于这些小节上风.流放.涎惯了,再无半点其父的沉稳内敛,却也无可奈何。 她虽要顾着自己蜀国公主和大吴太子妃的体面,却抵不住许思颜与她耳鬓厮磨,百般情话,也不由得心荡神驰,飏着眉眼吃吃笑起来。 一时螃蟹上来,木槿也不要宫人动手,自己挑了一个极大的剥开,挖出蟹黄来,只作喂给许思颜吃,冷不丁抹 了他一脸。 这回却把众人都逗得笑起来。 许思颜忙要来苏叶汤洗手洗脸,冲着木槿磨牙道:“等着,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木槿掩嘴而笑,再不怕他。 许知言端坐于上,眼睛余光不时瞥向他们,唇角便隐隐浮上一丝笑意。 这时,只闻慕容雪在旁唤道:“皇上!” 许知言转头看时,慕容雪已向他举盏道:“难得今儿一家子人聚得齐全,我也祝皇上福寿安康,多子多孙!” 许知言微笑,满饮而尽,让宫人重斟了酒,亦敬向慕容雪道:“多年来阿雪辅弼国事,着实辛苦。朕亦祝阿雪万事遂心,花颜永驻!” 慕容雪含笑饮了,彼此对视一眼,便各自放下酒盅,再无多话。 慕容雪默默看着许知言步入中年后依然端雅雍容的沉静面容,本待如往日一般再寻些话来说笑,忽瞥到那边太子夫妇亲密无间的形迹,只觉本就冷沉的心愈发沉寂如死,怔怔地盯着空了的酒盅,好久都没能说话。 旁边的宫人提着酒壶等了许久,才见慕容雪将酒盅递在一边,连忙上前斟了酒。 许知言似注意到慕容雪的失态,神色温和地扫了她一眼。 于是,在众人眼里,依然帝后恩爱,相敬如宾。 只有慕容雪,注意到他眸光中的清寂如雪。 一如既往的,清寂如雪。 --------------满堂热闹里,谁在黯然销.魂中--------------- 酒过三巡,便有太妃相邀着携手出去赏月,诸王也有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笑的。 笙箫虽在继续,但几乎已没人在留心欣赏。 木槿酒量虽佳,但给许思颜灌得猛了,只觉头脑一阵阵地发沉,见许思颜走去和诸王说话,遂也离席走出承明殿散散心。 殿外自然有许多太监宫女们听候使唤,连茶房都有许多跟诸王入宫的近身从人候着。 木槿瞧着秋水等俱正在那边说得热闹,也不去叫唤,自己走了出去。 她一年三百六十天,至少在三百天会入宫相伴许知言,自然熟悉路途,知从右边石径穿过去,便是太掖湖,湖边有亭榭有花木,景致甚佳,遂提了裙角慢慢踱过去。 天清如水,月圆如璧,清凉的夜风吹过厚实的礼服,慢慢地吹散了酒意。 沿着石径,木槿转过石山,穿过花木,已见前方湖光粼粼,澄明生光。数丛翠竹、两株红枫后,一座玲珑小亭赫然在目。 她正走过去时,正听到那边隐约有人在说话。 她侧耳一听,已辨出是许从悦的声音,不由欢喜叫道:“黑桃花!” 自回京后,许思颜忙于政事,木槿掌管太子府,再不像从前那般清闲,——便是清闲,如她现在这身份,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原也不便去见外客。故而心下虽念着楼小眠、许从悦,却始终没机会邀他们一叙。 算来许从悦虽见了两面,都如今这般在筵席上,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回想从前的自由自在,木槿万分感慨,倒盼着能趁这机会说说话儿。 那边被她一叫唤,顿时没了声音。 木槿原以为必是许从悦带着从人在此憩息,见他没有回答,倒是惊讶,忙奔过去看时,正见许从悦站在亭间,神色有些仓皇;而另一边,一个纤细的女子身影正匆匆而去。 木槿一呆,待要追过去瞧那女子是什么人时,许从悦已伸手握紧她手臂拉住。 “木槿!” 木槿抬头,正见月色下许从悦略有些勉强的笑容。 桃花眼似醉非醉,朦胧含情,却像浸透了雾气潮湿着。 “那是谁?” 木槿待要挣开,却觉他拉得更紧了,再不容她动弹。 而那女子已有须臾间消逝于黑暗之中,再不见踪影。 木槿惊愕,转头看周围再无一人,分明是许从悦约了谁在此地暗中相见。 她不觉压低了声 音,“她……她是谁?黑桃花,你疯了!” 许从悦沉沉地瞧着她,许久才放开她,慢慢地转过身去,低声道:“木槿,别和人提起这事儿。” 但片刻,他又忍耐不住般高声道:“便是叫人知道了,也不妨事!凭什么我每次见她也得偷偷摸摸,跟见不得人一样?” 木槿不觉又想起初次见面他莫名地出现在宫中,愈发觉得骇然,忙扯他的袖子道:“喂,你……你安静些!真的见得人何必约在这里相见?还劳你堂堂王爷乔装入宫相会,把她直接带回你雍王府不就完了?” 许从悦便住了口,躁狂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 他定定地站着,盯着前方的地面,眼圈却已红了。 木槿想起从前不知他身份时那朵扮坏人都扮不像的热心善良黑桃花,不觉替他难过,连忙上前一步,柔声问道:“黑桃花,别这样。我早就说过,你若真喜欢宫里哪位美人,只管跟我说。便是哪位有名份的小妃嫔,我去找父皇设法,应该也不妨事。” 以许从悦的身份,若喜欢的只是个小宫女,不拘跟吴帝还是太子说一声,断无为难之理。 若喜欢的是有名分的妃嫔,的确有些麻烦。 但许知言素不在女色上心,妃嫔品阶大多很低,且多半有名无实,若木槿在旁替许从悦开口,再撒个娇儿,将个把无宠妃嫔找个由头逐出宫去悄悄交给许从悦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而许从悦至今未娶王妃,若着实喜欢那女子了,虽不便给她封诰名位,但若从此不再娶妃,她的地位也不会低到哪里去。如能生几个孩儿承继香火,皇上、皇后便更不会干预了。 但许从悦只是静默地垂首而立,好久,好久,才哑声道:“你帮不了我。” 木槿急道:“你不说,我当然帮不了你!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倔?看着优雅有趣,可真是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许从悦道:“帝王之家,连茅坑里的砖石都是特制的,并不比别处臭或硬。” “……” “还有,我从来不是有趣的人,是太子妃耍我时觉得很有趣吧?” “……” 木槿好一会儿才嗑嗑绊绊道:“从悦,对不住啊,我……从未有心想过要耍你。刚出宫的那些日子,我只是闷得太无聊,自己寻些开心罢了!” 许从悦目光便温柔下来,有种月光般的清淡朦胧。 “嗯,我明白。我原来从不信帝王之家居然会有人这样义气,舍了自己尊贵性命和泼天富贵不要,去相救一个其实并不熟悉的所谓亲人。木槿,我许从悦其实欠你一条命!” 木槿知他说的是上回伏虎岗相救之事,听他话里蕴着感激,不觉红了脸,忙咳了一声,笑道:“谁有心要救你了?我只是想和那群刺客捉一回迷藏罢了!只是不小心高看了自己,这才吃了点亏。” 许从悦柔和地看着他,也不争辩。 见惯了挟恩求报的,偶尔见着个施恩不求报的,感觉很珍贵。 而她给他的感觉,从来便很珍贵。 与出身、地位及容貌无关的珍贵。 木槿被他看得红了脸,好一会儿才道:“你看,我未必有那么义气,可绝对不会害你。你该告诉我,刚那女子到底是谁了吧?” 她仰头瞧他,圆圆面庞亦似一轮璧月,明媚璀璨,皎然生辉。 她的眼睛如此刻的湖水,晶晶亮亮,是夜色盖不住的清澈灵动。 她的确满心满意地想帮他,视他如知交挚友…… 但许从悦终于避开了她的眼神,好一会儿,才索然说道:“木槿,你帮不了我。我要带走的,是一位太妃……” 太妃! 木槿懵了,有好一会儿大脑没能反应过来。 若许从悦喜欢的是许知言的妃嫔,那应该是许从悦的庶叔母,比许从悦长一辈。许知言的妃嫔里尚有些年轻的,有的比许从悦大不了几岁,许从悦又是在宫里长大的,有了感情便不算出奇。 可太妃的话,岂不是景和帝遗下的妃嫔? 她们是许从悦祖母一辈的! 是景和帝老牛吃嫩草,可入宫时无论如何已经成年了吧? 许知言继位十七年,景和帝留下的妃嫔岂不是至少三四十岁? 且到妃位的妃嫔极少,木槿所知的太妃不过今日席上所见的四五个,其中最年轻的吉太妃也已经四十多岁了。 木槿舌头差点卷不过来,“黑……黑桃花,你的口味也太重了吧?你这是找心上人呢,还是找老娘亲呀?” 许从悦桃花眼一眯,黑幽幽地凝向她。 木槿再一思量,愈发惊奇,“还有,你不是喜欢那个会弹箜篌的花姑娘吗?话说那姑娘真的很美貌,看着也温柔深情,想来很得你欢心吧?” 许从悦皱眉,“木槿,我只是喜欢过她而已。” “喜欢过?” “就是曾经喜欢,然后过去了!” “……” 木槿好生失望,“我和太子闲着时还在猜着,说你在京中无事,又有美人相伴,大约是我们几人中最悠闲最快活的一个。” 她说完,便似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 其实许思颜原话是:“从悦近来也不曾来府里瞧咱们。想来京中无事,又有美人相伴,他只顾和美人悠闲快活,忙着造人呢!” 他说这话时,也正忙着造人。 “虽说他是兄我是弟,但这种事没什么好谦让的。咱们努力些,定能比他早些抱着个大胖小子!” 许从悦瞧着她面上忽有些羞怯之意,愈发娇柔可爱,不由唤道:“木槿!” 木槿正要应时,只觉手腕忽然一紧,已被他扯住,一个趔趄跌到他怀间,已被他拥住。 “你……” 木槿惊骇,正要挣扎时,许从悦却又飞快放开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听闻太子待你极好,我也放了心。不过反比当日我捉你做人质时瘦了。” 木槿定定神,涨红着脸道:“你这疯子!知道你没坏心,可让人瞧见,可不是玩的!” 许从悦点头,“让人瞧见我和你孤男寡女在一处,的确不是玩的。筵席也快结束了,咱们快回去吧!” “好!” 木槿应时,许从悦已经大跨步向来路走去,再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白白给他抱了一抱,木槿深感黑桃花也被烂桃花传染的趋势,很是抑郁。 而许从悦已经走得远了。 隐隐,听到他的一声叹息传来。 “无论是心上人,还是老娘亲,我都……得不到!” 木槿听着这话古怪,正想着要不要追上去问个明白时,猛地想到听过的一件宫廷密事,不由掩住了口。 她看着许从悦的背影,目光渐渐转作同情,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果然,她还是帮不了他。 ------------------------ 木槿寻了另一条小道绕回承明殿时,秋水等正在寻她。见她回来,这才放了心。 秋水笑道:“太子还说,只怕有几分醉了,让瞧瞧有没有在附近哪个角落里睡着了呢!” 如烟亦道:“再进去喝盏茶润润,大约就可以回去了!” 回到殿内时,许思颜瞧见她,已吃吃笑道:“钻哪里醒酒去了?要不要再喝两盅?” 被木槿狠狠瞪了回去。 转头看许从悦,已经回到了自己座位上,正和荆王说笑着;而太妃席上已经有两位不在了。问宫人时,说是两位太妃乏了,已经先行回宫休息。 木槿便沉吟不语。 ------------烂桃花胡天胡地的分割线-------------- 回府途中,木槿听着辚辚车声,扯了扯许思颜袖子,问道:“大狼,雍王怎会从小被父皇、母后养在宫里?他的父母都早早不在了吗?” 许思颜亦喝了不少,目光迷离如重重山岚飘缈。他撑着头看着他的小妻子笑起来,“我以为你先会审我纳妾的事,怎会先问起他来?” p> 木槿道:“纳妾并不是你的主意,我审你又有什么用?若我审你一回,你就能拒了母后送你的四位大美人?便是你不怕担个违抗母后懿旨的骂名,我也怕担那什么心胸狭窄、轻狂善妒的罪名啊!我还要不要抬头做人了?” “你还用担心这个?” 许思颜嘲笑,“了不得一走了之,做你扶摇万里的超大号母鸟啊!” “母鸟……” 木槿吐血。 “是鲲鹏!九天鲲鹏,通灵万物,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你读过庄子没?” “便是从前没读过,前儿看娘子辛苦抄那么一回,也该读过了!” 许思颜懒懒道,“娘子才识不凡,为夫我自然不能屈居人后。” 他乘着醉意将木槿前襟一拖,拉到跟前,散漫笑道:“不过你也少打那一走了之逍遥自在的日子!你敢化身飞天大鸟,我便敢借来后翼的射日神弓,折你双翼,断你双足,困你一生!” 木槿不屑地拍拍他脑袋,“喝醉了睡觉去,少说胡话!小心闪了舌头明天一句话也说不了!” 许思颜就势倚在她身上,笑道:“除非娘子狠心,今天把我舌头给咬闪了!” “无赖!无赖!” 木槿捏着拳揍他,他也不反抗,越发笑得无赖,且顺手揽紧她的腰,轻嗅她身上草木般的清淡香气,萦着微微的甘甜。 木槿揍了几下,见他皮粗肉厚不在乎,到底不好撒野,当真把他打出个什么来,只得住了手,恨恨地瞪她没脸没皮的夫婿。 薄醉里,血液亦比平时热烈。 见她怒目圆睁的小模样,许思颜吃吃笑着,揽着她的手越发地不老实,上下求索之际,酡红俊颜已埋向木槿娇软的躯体,萦着酒香的唇顾自寻着目标,不轻不重地咬下…… 随行在车舆旁的成谕等蓦地听到木槿一声惊促的尖叫,赶忙握紧剑柄预备冲进车厢内查看。 这时,却听得许思颜闷闷的低笑,以及木槿一声极低的呻.吟。 成谕与周少锋等相视愕然。 明姑姑在后懒洋洋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哎,八月十五,花好月圆哪!” 车舆内便再无声息。 而成谕等猜到太子与太子妃如今正在做的好.事,已不由得红了脸。 车舆一径驶入太子府,甚至驶至凤仪院前才停了下来。 木槿是被许思颜抱下来的,却是衣衫凌乱,满面潮.红,霞.光浮泛,难得有几分女孩儿柔.弱的模样,可水汪汪的眼睛却恶狠狠瞪着许思颜,恨不得吃了他般怒气冲冲。 许思颜一脸歉疚,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别生气,我知道你没饱,咱们回房继续……” “呜……” 木槿羞愧欲死,欲哭无泪。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许思颜一旦脸皮厚起来,木槿万万不是敌手、 于是…… 无非是由着他摆布的命运了。 ------------熄灯玩小圆脸的分割线------------ 许思颜兽.欲餍.足后,一边拨弄着棉花似的木槿,一边还是说起了许从悦的事。 正和木槿隐约听说过的那件宫廷秘事。 “当今的吉太妃,正是从悦的生母。” “那岂不是应该是……庶祖母?” “是啊,生母成了庶祖母……” 许思颜也有些无奈,“说来我那位皇祖父荒唐了些。年轻时也是个痴.情种子,独宠庄懿皇后,也是我嫡祖母。不过庄懿皇后很年轻时便去世了,皇祖父记挂了多少年,后来发现新进门的长媳居然和庄懿皇后很相像,于是……” 木槿扶额,“那是儿媳呀!” 许思颜冷笑,“儿媳又怎样?子纳父妾、父纳子媳,还有弟娶亲嫂,这些烂.事儿哪朝哪代少得了?最初皇祖父是太子,尚有些顾忌,后来从悦父亲死去,皇祖父继位为帝,愈发没了顾忌,吉氏 不想在宫外被人戳脊梁骨,入宫便是早晚的事!” “那雍王呢?那时……他还极小吧?” “对,尚在襁褓中。” 他犹豫了下,“听闻从悦父亲死得有些不明不白,所以最初皇祖父连从悦都不想留的。因吉妃苦求,父皇也在旁相劝,所以最后选择了将他远远送走。后来皇祖父驾崩,父皇继位后,才又把他找回来,养在宫里。那时他已经六岁了!” 记起幼时与许从悦相处情形,他忽笑起来,“话说从悦小时候在外面呆过,刚入宫时可野了,老欺负我!后来大约被吉太妃教训了,这才规矩起来。哎,其实我还是喜欢他胡天胡地自在瞎闹的模样,长大了亲切却拘谨,总觉得生分了。” 自在胡闹…… 偷偷入宫,看不惯慕容氏一手遮天抢夺密旨,劫持慕容良娣,然后改劫太子妃,还教太子妃怎样在宫里立足…… 木槿忽觉得,那朵胡作非为的黑桃花,才是真正的雍王许从悦。 她问:“雍王入宫后,大约时常能见到吉太妃了吧?他……早知道自己身世,是吧?” 许思颜点头,“听说幼时养育他的,是从小跟他父亲的忠仆,这些事并没瞒他。从悦入宫后常偷偷去找吉太妃,母子感情不错。只是拘着身份,到底是无法相认了!” “他长大后出宫另住,随后又去了封地,当然更不容易见面了?” “是啊!”许思颜皱眉,“既分府另住,便是外臣,若常是去后宫拜见寡居太妃,自然不妥。不过他向来孝顺,常背着咱们悄悄入宫去见太妃,咱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听说他出宫前还央求母后,想寻个由头将吉太妃接去同住,被母后一口拒绝了。” “为什么?” “吉太妃的身份原就尴尬,牵涉多少见不得人的丑事,若是让她随了雍王离去,岂不是打了先帝一个耳光?何况……吉太妃知道的太多。别说母后,便是父皇大约也不放心她离宫而去吧?” 许思颜忽忆起幼年时,慕容雪和吉氏联合利用他陷害当时的章皇后之事,不觉笑得苦涩。 “木槿,帝王之家,身不由己的事太多。别说吉太妃和从悦,便是父皇,又何尝能事事遂心?” 他叹息两声,忽然转向木槿笑得温柔,“咱们这样的,算是难得了吧?” 门当户对,有缘有份,情投意合,岁月静好…… 便是婆婆使绊子,还有公公和夫婿护着,何况木槿自己也不是任人揉捏的白面包子。 他们可能是这世间最尊贵也是最幸福、最幸运的一对。 木槿思量得出神,大眼睛便显得呆呆木木,小奶猫般惹人爱怜。 半敞的衣襟下,肌肤如雪晶莹,胸部的曲线曼妙而美好,散发着清甜诱人的馨香。 许思颜不觉再次情动,翻身又将她压下。 木槿骇然,连忙躲避推却,挣扎道:“喂,死狼,你……你这禽.兽!” 许思颜笑得满口白牙森森如刀锋,“娘子一天喊我多少回禽.兽,为夫也不可枉担了这虚名是不是?说,这回希望我咬你哪里?” “你……滚!” 许思颜当然是不会滚的。 平时他可以诸多容让,这时候是万万容让不得的。 于是,木槿抗议无效,只能由着某人将禽.兽进行到底…… -------------小圆脸又被大狼折腾个没完了------------ 礼部很快将确定好的四位美人姓名八字及父、祖官衔送入太子府,供太子、太子妃过目。 许思颜明知木槿对此事厌恶之极,再不敢表现出一丝兴趣,只道:“此事由太子妃全权处置即可。” 木槿笑容可掬,将礼部官员召入,隔着帘子一一垂询四位美人的家中人口、性情脾气和素常喜好,“都是母后相中的,必然是极好的。既然从此太子府做伴,自然要提前为她们一切料理得妥妥当当,万万不可让他们受了半点委屈。” 礼部官员如何知道那许多细节?于是不得不安排明姑姑带着太子府的人过去相看了,将那四位美人的模样性情好好考察了一番。 /p> 明姑姑一一验看了,回来向木槿道:“皇后这哪里为太子觅妾?分明就是给公主添堵来了!四个丫头风情各异,但都生得不错,且父兄大多是攀着慕容氏的官吏。罗家小姐和林家小姐生得杏面桃腮,气质与慕容良娣有些仿佛;庄家小姐高挑优雅,看着颇有才情;还有个乐家小姐矮胖了些,不过也是珠圆玉润的。” 说到这里,她禁不住看了木槿一眼。 木槿便了悟,“莫非生得和我相像?怎不多找几个像我的来?这是料定了太子必定更喜欢慕容依依那类娇滴滴的吗?” 明姑姑笑道:“或许,是指望看到那两位新人,可以想起旧人来?公主,虽说太子如今待你极好,可到底素日风流,该防的还是要防着些的。” 木槿道:“若夫妻间两情相悦时还得彼此防范,这日子不过也罢!” 明姑姑明知木槿似谦实傲,这回游历一番回来更有主见,绝非寻常女子可比。 且太子性情,多少承继了其父的优柔,在处置国事方面虽坚决有力,但涉及儿.女私.情,便有些摇摆不定。 譬如他未必真的喜欢慕容依依,更不会喜欢慕容家在朝堂里无处不在的渗透,但若慕容依依提及往日情.分伤.感落泪,他必定会心软屈服。 若换一个温顺些的太子妃,此时只怕少不了齐人之福。 可惜他遇到木槿,未心真的心胸狭窄骄狂善妒,却的确容不得他心里眼里再有第二个女人,逼得他不得不有所抉择,加上木槿刻意打压,于是慕容依依便不得不冷落空闺,百般娇.媚手段再也施展不开。 明姑姑不晓得木槿这性情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盼着太子也能承继其父的专情痴情,那夫妻二人必能相扶相携,同甘共苦,和顺一世。 而木槿已令人手书自己意见给礼部:“罗家、林家小姐可封正九品奉仪,庄家、乐家小姐可封正七品昭训;苏保林侍奉太子多年,其父兄功在社稷,可进为正四品良媛。四位小姐入府后如得太子宠爱,或诞育子女,可再行迁赏。” 又令丁寿打扫庭院,“罗、林二位应与慕容良娣意气相投,便安置在蟾月楼附近吧!庄家小姐气质高雅,便将西北角那栋冷香阁收拾出来给她;乐家小姐听说才十四,一团孩气,就让她去和苏保林做伴吧,日后必然能学得苏保林的才情气度!记住,不仅要屋舍整洁漂亮,一概应用之物,也需令诸位小姐可心合意。如不知道诸位小姐爱好,不妨持我名帖到各自府上,多跑几回,多问几次,尽量做到完美无缺才好。” 丁寿连忙应了,“太子妃如此经心,老奴自当竭力而为!” 木槿微笑。 如此细致周到,简直是贤良淑德的典范了,看谁还敢说她骄狂善妒。 明姑姑有些担忧,“公主,等这些女孩儿进了门,虽说太子未必感兴趣,但皇后见太子不予理会,难保不干预。” 木槿淡淡道:“我进门三年未和太子一处她都不曾干预,却干预这些侧室小妾?那她管得也忒宽了!” 明姑姑道:“她能想出为太子纳妾这主意来,本就管得宽了!” 算算木槿回来才大半个月,他们便已挑好了人选,看来慕容家早就想好这一招,打定主意想趁着木槿新得太子欢心,情感尚未牢固,找些新人过来分她宠爱。 可木槿并不认为她与太子认真相处的时间尚短,情感便会比寻常夫妻淡薄。 旁的不说,慕容依依与许思颜在一起九年了吧?而慕容雪跟许知言也做了二十二年的夫妻了吧? 虽然帝后相敬如宾,但说到恩爱不恩爱,便只他们自己知道了。 木槿沉吟,然后唇角泛出一丝促狭的笑,“那我便也管得宽些吧!这贤惠的名声,可不能让我一个人占尽了!” 她拉过明姑姑,侧耳吩咐几句。 明姑姑听得又是惊骇,又是好笑,“这……这能行吗?” 木槿闲闲道:“谁往我眼里扎刺儿,我便往她心里扎针儿!我原还想着,她不招我,我也不惹她呢,看来……呵!” -------------谁在无声狞笑中-------------- 钦天监很快看好日子,回了十月初十便是适宜嫁娶的黄道吉日,距中秋说定这事时还不足两月。 书、门下二省很快商议草拟了诏敕,也不敢自专,先抄送一份给太子府,等太子、太子妃认可后方敢上呈御览并颁告天下。 木槿于帘内吩咐明姑姑呈上,接过看时,却差点没揉成一团掷到那位中书侍郎的脸上。 她终究只是将那草诏轻飘飘弹到一边,喝了两口茶,抑了怒气笑道:“伍侍郎,这旨意倒是尽数依了我上回所述。可这沈南霜亦封昭训,是谁的主意?” 近日纪叔明洗涮冤情,被召回京中,授内阁大学士,特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衔,实际已经代替张宁中进入政事堂参掌朝政,成为太子最有力的辅弼之一。 沈南霜见纪叔明擢升,不胜欢喜,屡次探望;而纪家亦感激她知恩图报,危难之际舍身相救,何况如今又是太子心腹,故而连纪夫人也不计较她母亲生前和丈夫的那些烂事,反和纪叔明商议了,认了沈南霜为义女。 木槿素来对沈南霜无感,——任凭是谁,也不会喜欢另一个女人终日温文贤良情深意切地凝望自己丈夫。 ========================================= 大更完毕!不要求表扬,只愿妹纸们阅读愉快! 是与非,世事翻覆多少回(一) 但木槿亦知许思颜年纪渐长,极不喜权力受人掣肘,如纪叔明等有才识名望、却屡被慕容氏打压的大臣,正是他想重用之人。 沈南霜能成为纪叔明义女,于双方都是有利无弊之事。 于是随着纪叔明的起复,沈南霜的地位声望亦是水涨船高禾。 只是册封昭训之事,完全出乎木槿意料。 伍侍郎伏地答道:“回太子妃,是太子亲笔添的这一行。妲” 木槿一呆,许久才道:“知道了。此事先压着,等我和太子商议过再定罢。” 伍侍郎诚惶诚恐,连声应了,恭谨退下。 木槿便觉得有些头疼,揉着太阳穴半晌没说话。 明姑姑担忧,问道:“这事太子没和公主提过?没道理呀?” 木槿仔细回忆着,蹙眉道:“这个……还真没提过。不过这两日他是好像有事想跟我说,但欲言又止的,几次岔到了别处……” 明姑姑一思忖,点头道:“是了,我瞧着他在公主身上也算极用心了,言行很是留意,唯恐惹公主不快。莫非早有了这念头,只是不敢跟公主说?” 木槿怒道:“不敢说,于是先斩后奏,先娶了再说?” 明姑姑笑道:“公主,别怪明姑姑多嘴说一句,这世间多少男子有咱们国主那样的专一痴情,只念着国后一人?多是三妻四妾,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能念旧始终爱敬结发妻子的,便算是好的了!我看,只要太子一心在公主身上,其他也别和他计较太多。” 木槿不答。 明姑姑便恨恨道:“平素看那丫头倒还老实本分,不想居然那样坏,居然能哄太子娶她。不过太子便是娶她,多半还是看在她义父份上吧?” 木槿淡淡道:“便是想笼络纪叔明,也没必要娶他义女。纪叔明生性耿介,得罪了太多人,若不依傍太子,根本无法在朝中立足,更别说参掌朝政了!” 两人正说时,那边忽有人禀道:“雍王殿下和御史大夫楼大人求见!” 木槿听得许从悦、楼小眠过来,心情略好一些,展颜道:“快请!倒是稀客,我这都多久没见到楼大哥了?” 楼小眠被释后,木槿通过许思颜知辗转问得“平安”二字,便松了口气。 她既掌太子府内务,并时常随太子出入应酬,不再像从前那般深居简出,但京中更比江北人多嘴杂,眼线众多,故而虽然心中牵挂,只怕又被有心之人搬弄算计,便忍着再不曾邀约他相见。 此次她见他们来见,越性令人引往园中石山上的小亭相会,且说得光明正大:“都是太子手足至交,何况与太子妃共过患难的,算不得外人。故太子妃请二位入内喝杯茶。” 青天白云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便是想搬弄是非,也很难取信于人。 此时已近九月,朝开暮落、日日繁盛的木槿花已经谢去,结了许多细细小小的果子。 木槿穿着件浅蓝色的夹袄,系水碧色的裙子,沿着菊花夹道的小径向石山走去,轻捷灵动得如一只素雅的蝴蝶。 楼小眠、许从悦都已在石山上的眺春亭候着。此时秋意渐袭,落叶萧萧,亭边的红枫倒是热烈如火,灿烂如霞。 二人都未着官服,楼小眠依然惯常的月白袍子,翩然秀逸,素淡如月光;而许从悦一改往日跳脱,青色圆领绸衫裹着修长身段,看着甚是寻常,独衣带上扣的一枚麒麟白玉佩温润通透,连络子亦是天然的五彩蚕丝所打,华美精致,立时让他整个人愈发艳美华贵,如一头慵懒地晒着太阳的美丽猎豹。 瞧见木槿提着裙裾快步奔上,原来慵懒的猎豹忽然有了精神,挺直了肩背向她凝望;原来闲散而坐的楼小眠却只俯了身,懒洋洋地轻笑。 “太子妃!” 二人见礼时,木槿已笑道:“雍王殿下,楼大哥,自己人何必拘礼?快请坐吧!” 那边早有人预备下茶点奉上。 许从悦端过茶盏,笑道:“我和楼兄都是自己人?可我听着太子妃称呼,分明亲疏有别。” 木槿嘻嘻笑道:“那我叫你什么?黑桃花?” 许从悦顿时红了脸,瞅她一眼默默喝茶。 楼小眠却微笑道:“为甚叫黑桃花?我瞧着雍 王殿下此时神色,分明灼灼如粉桃初绽呢!” 许从悦略嫌妩媚的桃花眼倏地一斜,“楼兄又取笑我!等日后晋升左相,想来愈发要不把从悦放在眼里了!” 楼小眠大笑道:“下官不敢,不敢!” 木槿便跟着笑道:“楼大哥若是迁授左相,我也需多敬重几分,从此只管称作楼相了!” 楼小眠便惆怅叹息道:“我怎么听着你们俩这是联手损我呢?”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木槿时常侍于吴帝身畔,早已知晓老相陈茂请辞的奏章已经准了。许思颜属意于御史大夫楼小眠,欲令他任左相掌管门下省,以牵制掌管中书省的右相卫辉。 中书省负责政务的决策,然后草拟诏敕,交门下省审议复奏,然后才由尚书省颁行。 也就是说,门下省认为决策不妥,或制敕不便于时,或刑狱未合于理,或官吏选补不当,均可封驳审议,发还中书省重拟。 如此互相牵制,皇帝便可成功限制中书省独断专行,以权谋私。 ======================================== 大家阅读愉快! 是与非,世事翻覆多少回(二) 如今的右相卫辉是老临邛王慕容启的门生,后又与如今的临邛王慕容宣结了儿女亲家。 此人心机深沉,阴狠狡黠,出了名的笑里藏刀,却已盘踞右相之位十年之久;左相陈茂谨慎圆滑,既不敢得罪背景强大的右相,又得揣摩吴帝与太子心意,真真是左右为难,早已疲累不堪。 而太子年纪日长,再容不得权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弄权术,眼看陈茂畏首畏尾,该驳的不驳,该管的不管,反让帮助卫辉掣肘帝权,心生不满已久。 正式授任楼小眠的旨意迟迟未下,却是因为在许知言那里被阻住了妲。 许知言道:“此人可倚为手足,不可倚为心腹。若发现他心存他念,可速斩之,以免后患无穷。” 许思颜不解,“父皇何意?” 许知言道:“楼小眠惊才绝艳,世所罕见,并非久居人下之辈。他的身体病弱,需长期静养,并不适合奔波劳心,却冒险出仕,且行事百折不挠,异常坚忍,朕担心他别有居心,到时祸起肘腋,防不胜防。” “那么依父皇之意,小眠居然用不得?” “用得。[.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能臣逆臣,一线之隔,端的看你手段。” 许知言眸光沉静,冰晶般的锋芒在云淡风轻的笑容里流转,“是一柄绝世宝剑,用来对敌非常好,只是万万小心,别让那宝剑失了控制伤到你自己!” 木槿向来认为吴帝英明,但此次便有些不以为然。 楼小眠才情胆识远超群侪,且性情孤高绝尘,幼年多半也曾历过种种险难,有着和他单薄身体截然不同的刚毅,绝不会受慕容氏钳制,正可是劈开种种弊端稳固君权的绝世宝剑。 而以楼小眠跟太子和她的情分,他又怎可能去伤害他们? 但许知言既然这么说了,许思颜也不得不略缓几天再颁授官旨意,以示对父亲的尊重。 看楼小眠神色,未必不知许知言态度,依旧泰然处之,不焦不躁,更叫木槿佩服。 三人说笑一阵,木槿问:“黑桃花,怎么今天突然跑来看我?莫不是又要回上雍了,前来辞行?” 许从悦脸一黑,“太子妃一心盼着我快走怎么着?这回只怕不能如意了!” 木槿惊诧时,楼小眠似笑非笑地瞧向她。 “他巴不得一直留在京师繁华之地呢,哪里舍得离开?正好太子同纳五位侧室,也算是喜事一桩。故而又和皇上说了,要喝了太子的喜酒再走。” 木槿的笑容便有些僵,呵呵两声道:“果然是喜事!回头记得多多恭喜太子几回才好!” 那两位便都看向她,神色有些古怪。 木槿便问:“怎么了?” 许从悦咳了一声,“没什么。其实……我们也是听说了这事,只怕你不快,特地跑来陪你解解闷。不过瞧来太子妃还是想得蛮开,心情不错。” 木槿道:“咦,我不想想开,难道还学寻常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成?我一向不待见那样的女人,更不会让你自己成为那样的女人。” 许从悦笑道:“自然不会。想来思颜也不会舍得你受委屈,那些女孩儿不过是皇后塞给他的而已,怎好和你比?” 他迟疑了下,又道:“至于那沈姑娘,也不过是笼络大臣的手段,木槿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楼小眠啜着清茶,慢悠悠道:“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太子妃是太子妃,滕妾是滕妾,娶回来也不过是多了几个女人过来听她使唤吧!” 他打量着木槿,“咦,回来也没见你胖,反而更瘦了些,莫非太子不给你吃饱?不过人倒还挺有精神。” 木槿揉揉自己的面颊,果觉两腮不如从前饱满。 正纳闷时,便闻楼小眠闲闲道:“看来平时无事,也得劝太子悠着些,不能让太子妃太累了!” 顿时让木槿红了脸,瞪着她一直敬服的楼大公子再说不出话。 许从悦一张如画俊颜也染了胭脂色,忙岔开话头道:“因为这一耽搁,兴许又会在京中多呆好些日子,因而我在城北的醉霞湖又置了所宅子,很是清幽秀丽。如今正修葺着,等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请大家赏光去坐坐,也学一回文人雅士,一起喝酒聊天,弹琴唱歌。” 木槿眼睛一亮,“好! 到时我拖着思颜一起去,想来只要分得开身,他也乐意之极。” 三人说笑至傍晚,许、楼二人才告辞离去。 临行,楼小眠忽又想起一事。 “对了,孟绯期回来了!” “孟绯期……” 木槿听到这个古怪乖张的绝美堂兄就头疼。 自从高凉她设计慕容继棠时,他突然出现和离弦大打出手后,便消失了踪影。 回京后木槿发现他没回来,也没放在心上。 这个堂兄实在是害她的次数比帮她的次数多,让她不得不敬而远之,只愿他别再出现,――哪怕与那离弦相亲相爱或相虐相杀去到天涯海角,从此别再来招惹她就好…… 听到他的消息,她便有些无力,“回来就回来吧!” 楼小眠目注她,“他的右腕手筋被人挑断了!” 木槿一呆,“右腕手筋被挑?” 早先在那秃鹰岩洞里,她便听孟绯期说过,他曾被萧以靖挑断了左腕手筋,怎么这回换了右腕被挑了? 以他高得几近神鬼莫测的身手,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挑断手筋,简直像是有人在恶意跟他开玩笑。 ======================================== 是与非,世事翻覆多少回(三)【4000】 楼小眠肯定地回答她:“对,挑断了,不过看来是遇到了名医,很快又接驳上了,后果应该不至于太严重。他虽孤僻,但和我还算能说上些话。我瞧过那伤处,应该养了些日子了,但还结着厚厚的痂,从今后使剑恐怕没那么灵活了!” 木槿怔忡,不觉又想到萧以靖。 孟绯期也曾出现在江北,不会不知死活又去招惹他这位兄长吧?萧以靖一怒再下狠手也不是不可能。 但孟绯期武艺从此武艺必会大打折扣,又让木槿禁不住地松了口气。 不然,以孟绯期的身手,真要使起坏来,不论是凤仪院或是皇宫,都得加强警戒了。 谁知道这小祖宗什么时候又犯了病,一剑刺向了她或吴帝呢? 她一边送走楼小眠等,一边吩咐明姑姑,“叫人带几样伤药去瞧瞧,再问问他还缺不缺什么,需不需要送些人手过去伺候。妲” 明姑姑应了,忙安排好,遣了能说会道的织布前去婉言安慰。 结果织布天未黑却回来了,一脸的怒不可遏。 “公主还是别理会这养不熟的白眼狼了!他把送去的伤药和礼物全砸了,还说……还说……” 木槿皱眉,便知孟绯期狗嘴吐不出象牙。 偏生明姑姑不解,追问道:“还说什么?” “还说他倒是缺人,让公主去伺.候他呢!” 明姑姑噎住,半晌才道:“这疯子!” 木槿道:“既知他是疯子,计较什么?我尽到了心意,他不领也随他。日后都离他远些。眼前多少的事儿呢,我岂顾得上他!” “是!” 木槿虽说得轻描淡写,却着实气得不轻。 孟绯期尚是小可,许思颜不声不响欲纳沈南霜为诏训,更让她惊怒不已。 楼小眠等的来访虽让她舒怀片刻,但转头回到凤仪院,对着琉璃翠楣、琥珀画栋,反觉得满眼奢华更衬得心里空空落落,仿佛丢了什么似的不自在。 -------------该泰然还是该撒泼?------------- 至夜间,照例备好精致晚膳候着太子归来。 木槿扫了一眼,恍然觉出如今自己吩咐下去的菜式,大半是许思颜喜欢吃的,反而她自己喜欢吃的减了许多。 她说过她不会和他那些姬妾们拈酸吃醋,她说过若许思颜三心二意,她必会决然远去,再不回头。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把他的喜好放在第一位,并开始留心他的喜怒哀乐,往往因他的喜乐而喜乐,因他的悲怒而悲怒? 她拿着本书在手里,却再也无心翻阅。 侍女唯恐她饿了,早已备了茶点在一旁案上。她拈过一只翠玉豆糕,咬了一口,却似卡在心口,咽不下去般难受,连忙掷了,皱眉道:“是不是换了配料?今儿的味道有些怪。” 明姑姑疑惑,也拿出过一只吃了,却未觉异样。 她明知是木槿心情低落,没有胃口所致,也不敢挑明,只笑道:“是有些不香甜,或许采办不小心买回了陈豆子。明日我让他们重买材料另做去。” 木槿点头,转眼看案上的莲花漏壶时,已将近许思颜平日回来的时辰。 明姑姑笑道:“应该也快回来了。说起来咱们太子也着实是个好夫婿,自从和公主好了,中午在朝中不得闲那是没法子,几乎天天都按时回来和公主用晚膳呢!若是有应酬,也会叫人接了太子妃同去。” 正寻着话头安慰时,那边候在二门外的近侍已经回来,和如烟说了几句。 如烟听了便微微变色,却不得不走进来禀道:“公主,太子叫人传讯回来,纪老夫人病重,太子前去探病,被纪大人留下用晚膳了,请太子妃不用等他,早些吃点东西休息吧!” “纪老夫人!” 木槿依稀记得许思颜说过,纪叔明的老母被接至京中时,因年纪大了,路上劳碌感了风寒,入京后便病了。 明姑姑忙笑道:“若有应酬,原也寻常。毕竟一国太子,政务繁忙嘛!” 木槿淡淡道:“嗯,忙。若觉得应酬比回来用 膳重要,当然会忙于应酬;若觉得陪我用膳解我心结比应酬重要,则必然会忙于回来用膳。只看他心里什么更重要罢!” 明姑姑不料她看得如此通透,一时倒也说不出话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木槿已向如烟道:“你也叫人传个讯过去,问他今晚是否留宿纪府?若不回来,我这边可就关门落锁了!” 如烟忙道:“这个太子倒也料到公主要问,早就令人说了,用完晚膳立时便回,请公主千万别关了门,让他进不来。” 明姑姑笑道:“到底是夫妻,看看这体贴的!这时候也差不多了,公主不如先用膳吧?” 木槿只得应了。 因许思颜不在,再无外人在场,依然叫明姑姑、秋水等心腹随侍在下首坐了,陪自己一起用膳。 只是她心情郁郁,遂吃什么都不是滋味,略吃了两样,也便放下了。 明姑姑等也不敢苦劝,只盼许思颜尽快回来,跟木槿解释清楚才好。 许思颜倒未食言,果然用完晚膳即刻便回来了。此时木槿抄书才抄了四五页。 许思颜一边解着外袍交予侍女,一边微笑道:“怎么?又在抄老庄之说?还在想着变作一只大鸟逍遥天外呢,少做梦了!” 待走过去看时,许思颜不由笑起来。 “般若心经?这可奇了,前儿在研究道学,怎么一转头又抄起佛经来了?” 木槿也不抬头,继续抄着经说道:“不是我爱抄佛经,是父皇向来崇信佛理。眼看父皇生辰在即,礼部奏请欲为他举行生辰庆典,父皇否决了,只让拨资修缮庙宇,同时多多抄印佛经分发各处。他自己也说要亲手抄二百份般若心经供于佛前,我别的做不了,也该随喜二百份才是。” 许思颜顿了顿,“还是你仔细,我险些连父皇生辰也忘了!回头我也抄几份吧!” 木槿将最后一句“菩提萨婆诃”写完,才搁了笔,默默通读一遍,只觉心下平静许多,才抬头笑道:“你的事儿原多,不抄也没关系,闲来我多抄几份,也便算代你抄过了!” 许思颜听得情动,见侍女都已知趣退下,遂从后拥住她,微笑道:“嗯,夫妻一体,你抄了便算是我抄了!” 木槿只觉他温热的呼吸扑在自己脖颈,眸光更是温柔缠绵,好一会儿才道:“我倒不是因什么夫妻一体。我只盼着太子能不至于那么忙,忙到连多纳一个贵妾都没空和我商议。” 许思颜微微一僵,挤到她身畔半拥了她坐了,柔声问:“生气啦?” 木槿瞧向他,却见他仿佛喝了酒,面颊上有些微的红晕。 他的眸光比往日更要清亮。从灯下看去,宛如两汪无瑕水晶。 他略低了头,轻声道:“这事儿也怪我,只怕你心里不快,一直拖着没提。南霜待我忠心耿耿,如今又已是纪叔明的义女,我实在不忍让她无名无份跟着我。正好今日中书侍郎将草诏送来给我看,她正和我提起纪老夫人重病,不放心她的终身之事,我便将她给添上了,并非有心不和你商议。你也该想想,咱们这样好,我怎会让你添堵?横竖……不过是名分而已,也不在乎再多一个她,是不是?” 此事他自知理亏,见木槿不悦,故放低身段柔声细语跟她解释,只盼她绷着的那张小脸能绽出笑意。 木槿见他示弱,倒不好过于计较,只瞪了他一眼,甩开他起身去倒茶。 许思颜见她还未消气,遂跟在她身后去端茶。 木槿替他倒了,却问道:“既知我这人小鸡肚肠,容不得人,你把她拉过来做个徒具虚名的妾做什么?如今她有着纪叔明那样的高官义父,又有皇太子你做经强劲后台,完全可以寻个年轻有为的朝廷命官做正室夫人,似咱俩这般白头偕老,相亲相爱,可谓前途光明之极。若来做妾……可别怪我丑话说在前面,一条路走到死胡同,都是她自找的!” 许思颜见她眉目冷厉,又是骇然,又是苦恼,笑道:“你……又何苦为难她?她在我身边本就与旁人不一样,不知替我料理了多少琐事,兵乱之夜更是连自己的身子都搭上了,和你一样为我吃了许多苦头,能不能……别跟她太计较?” 木槿大愕。 “兵……兵乱之夜?” 许思颜见她惊愕,却想到了别处,只得尴尬一笑,说道:“虽说谣言不少 ,其实都当不得真。我和南霜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兵乱之夜……” 他想到那夜,其实有些幽怨,一双曜亮却温柔的眼睛倒映着木槿惊愕的面庞,“我余毒未清,你怎忍抛下我去和什么蜀国侍卫叙旧?我当时热得糊涂,才强南霜做下了错事。此事怨不得南霜,似乎……也怨不得我吧?” 该怨的是那个狠心离开的小妻子…… 他微笑着伸手去揉她的小圆脸,以示他虽有些怨气,却早已不怪她。 毕竟以她三脚猫的医术,未必猜得到她离开后会发生什么。 而木槿却已气得身子微颤,一把拉开许思颜的手,叫道:“你……你到底是当时糊涂,还是现在糊涂?差点被你折腾死的不是沈南霜,是我!你……你当时明明认得我的,你还喊了我的名字!” 受那破.瓜之痛时,她几乎没死过去,疼得扯断了许思颜胸前挂的九龙玉牌,把许思颜的脖颈都给扯伤了,数日才愈合。 现在,许思颜竟说受了那苦楚的是沈南霜! 而许思颜也听得呆了,“可那晚,我醒来时只见到了南霜!” 木槿怒道:“我给你遭践够了,又有蜀人来寻我,想离你远远的安静一会儿不行吗?” “行,行,当然行……” 许思颜陪笑道,“可南霜说是她呀!南霜素来本分,按理不会撒谎!” 木槿气极,怒道:“没撒谎吗?叫那贱.人进来对质!” 许思颜向漆黑的窗外瞧了一眼,低声道:“纪老夫人病重,她不放心,今晚住在纪府了!” 实则他早料到木槿看到那道草拟的诏敕必会生气,怕她一怒之下真拿出主母的架势来收拾沈南霜,故而将她留在纪府,再不料竟会牵扯出这事。 木槿冷笑道:“不妨,这便叫人过去,将她接回便是。” 许思颜头疼,“木槿,此时城中已经宵禁,虽说持了太子府的名帖可以出入关卡,可为这事惊动许多人,到底不妥。不如明日再问她,可好?木槿你放心,沈南霜不擅撒谎,我多问几回,此事不难水落石出。” ========================================== 是与非,世事翻覆多少回(四)【5000】 他拥住木槿,亲上他面颊,柔声道:“好了,此事都怨我。怪我不该行事不慎,中了旁人圈套,才让你受苦受累。若那晚是你……” 若那晚是木槿,便说明木槿不曾被乱军或蜀人玷.污禾。 她的狼狈是他迷失心智时一手造就;她彻头彻脑是他的,只属于他一个人。 许思颜心念转动,反觉心中欢悦,轻笑道:“若那晚是你,我让你受了委屈,我从前加倍对你好,成不?” 木槿听他话中之意,犹未完全相信,思量那日委屈,只觉愤郁再难纡解,见他神色愈加暧.昧,双手愈来愈不老实,遂将他狠狠推了个趔趄,甩开他径自走向床榻。 许思颜微笑,正要跟上去时,却见兜头一物罩了下来,伴着木槿愠怒的叱喝:“滚那边榻上睡去!想不起那晚的事敢来碰我,扎你一百个窟窿!妲” 许思颜连忙将头上之物拽下来看时,却是一条薄薄的衾被。 再看那边时,木槿已经放下床帷,顾自脱衣安寝。 临了,听得“丁”的一声,分明是她随手软剑出鞘的声音。 他都不用去看,便可猜得到他平素娇憨可爱由他揉.弄的小妻子怒不可遏,已经从小野猫直接晋升为母夜叉,谁敢招惹她,当真可能被刺上十个八个窟窿。 真打架他当然不惧她,但他从此每次想碰她,可能都能大打一场了。 真奇怪,当年是谁说他的太子妃呆笨木讷,性情温良? 狡猾起来像狐狸,凶悍起来像老虎,怎么看都是一头难惹的母兽! 如今明显正是她兽.性大发的时候,他还是躲着些为好。 于是,他叹了口气,抱了锦衾乖乖睡到一边的软榻上去。 至于那晚的事么,他再怎么回忆,也只隐隐记得将奔腾的欲.望发.泄出来的痛快…… 好吧,那时候他也是野.兽。 ----------------相信与不信之间的距离--------------- 第二日醒来,木槿见许思颜陪着小心说话,知他多半已信了自己,再想着以许思颜的尊贵,只怕从来没受过女人这等“优待”,也便消了些气,反觉自己近日心浮气躁,似乎有点失常,遂忍了不悦,依然如往日那般,与他一同更衣洗漱,一同用了早膳,再亲身将他送至二门。 她知许思颜政务繁多,临行便不忘提醒道:“别忘了问问你的好南霜,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若是舍不得追问,交我处置也使得,我会让她开口的!” 许思颜头皮一麻,忙笑道:“不劳娘子费心费力,我必会给娘子一个交待!” 他将木槿的柔软小手用力捏了一捏,这才眉眼含笑,挥手而别。 明姑姑隐约觉出些不对,问道:“莫非那个沈姑娘使了什么诡计,才哄了太子纳她为昭训?” 木槿瞧一眼清晨碧蓝无云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园里那花草的清芬萦满心胸,才缓缓答道:“不妨。这种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心里那点小九九我还没放在眼里。太子信任她,可她也别把太子当成可以随便糊弄的笨蛋。”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缓步走向凤仪院,“看这事闹的,害我晚上都没睡踏实,这时候还犯困。我还是回去补一觉吧!” 明姑姑笑道:“也好。等醒来再吃些东西,我瞧着刚才公主吃的不多。” 木槿歪着头嘻嘻一笑,“姑姑不是盼着我减肥吗?” 明姑姑沉吟,“对呀,不然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她再一想,顿时眉开眼笑,“公主到底懂事了,眼看一堆的女人要过来打太子的主意,晓得调理自己容貌身段了,怪不得近日都吃得那样少!” 木槿还以一个大大的白眼。 --------------能扎到你的刀来自你想不到的地方------------- 许思颜虽记挂着兵.乱之夜的事,到底朝务繁忙,至晌午都脱不开身。 恰楼小眠也有事回禀,遂在议事完毕后将楼小眠单独留在涵元殿。 二人交谊多年,无话不谈,许思颜也不避忌,将兵.乱之夜的事说了,问道:“小眠,后来你是第一个发现木槿的,她当时是 什么光景?” 楼小眠皱眉细想,“太子妃那模样太子后来也见到过,我早到片刻,也只见到她坐在那里哭得不成样子,倒像刚刚受了什么打击一般。” “打击?” 被自己的夫婿在那样的情形下占了身子,纵然痛苦不堪,大约也不能算是打击吧? 楼小眠便笑问:“或许,也只是不开心在哭泣吧!太子认为那晚以身相救的,到底是太子妃,还是沈南霜?” 许思颜沉吟道:“南霜素来勤恳本分,应该不会撒谎;木槿恼成那样,多半也不会撒谎。不过,我就奇了,木槿既能离去见什么蜀宫旧人,为何后来不回来,反留在那里哭得不能自已?” 楼小眠道:“太子既疑惑,有没有问过太子妃?” 许思颜摇头道:“昨夜一时没想到问。” 其实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敢张口。 褪去那层温顺木讷的伪装,木槿骄傲多才,刚硬要强。 相处日久,许思颜对自己这小妻子既爱且敬,由宠生惧,每每起了争执,不由得百般容让。 昨日见木槿气怒之极,便有再多疑惑,也不敢轻易问出口去。 他猜测道:“要不,就是那些蜀人说了什么话,触及了她的伤心事吧?” 楼小眠摇头,“不会吧?太子妃虽然年少,还不至于被哪个寻常蜀人说几句话便伤心成那样!” 二人推断片刻,不得要领。 楼小眠忽道:“不过太子可以去问问绯期公子。” “孟绯期?” “对!大吴厌恶他的人虽多,但并无仇家,不至于有谁会追杀他至江北。而且,挑断他手筋,却不取他性命,看着更像是刻意教训他。我觉得他受的伤应该是蜀人所为。他本是蜀国皇室子弟,木槿能联系到的蜀人,他多半也能联系到。这两拨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绯期公子虽孤僻了些,但若太子亲去探问,应该还是会回答的。” 许思颜点头,“午后我去探探他的伤,顺便打听打听吧!南霜在纪府用完午膳,待会儿也会入宫,到时我再细问问。” 二人再叙片刻,楼小眠才告辞出宫。 刚离涵元殿,便有郑仓上前相迎。 楼小眠和他一径出了涵元殿,便将怀中一物掏出递给他,附耳吩咐了几句。 郑仓微有疑虑,“他……会听公子的吗?” 楼小眠淡淡道:“会。他朋友太少了,敌人的敌人,必然视作朋友。” “是!” 郑仓应了,将楼小眠给他之物藏入怀中,飞快往另一个方向飞奔。 楼小眠回眼再看一眼庄严肃穆的皇宫。 碧色琉璃瓦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璀璨得刺目。 他恍若无奈般低低叹息一声,优雅地以手指轻掸衣襟上的灰尘,转身离开。 一身朱红官服,华贵得与他素常的淡雅气质格格不入。 但他缓步而行时,依然秀逸出尘,仿若天人。 -------------绯期无,恨意有,谁人赐?-------------- 孟绯期独来独往,并无自己的宅第,故而就住在宫内。 临近东边宫墙的一长排屋宇,为太监及宫卫聚居之处,再往北临近角楼处有一组数进青砖黑瓦的寻常屋宇,面阔三间,侧面开门供出入。若将前后穿廊堵了,便成各自独立的小小院落,多是一些有品阶的宫卫轮值时居住。 孟绯期便住在其中一座小院里。 许知言对其优待,负责那一块的首领太监也不敢慢待,本来遣过两个小太监过去服侍。 可惜孟绯期看不惯他们不男不女的样儿,不几天便赶逐开;再后面遣了两名粗使宫女过去,当晚便被丢了出来。辗转回复至李随那里,李随遂命不用派人服侍,每日看他不在时进去为他打扫收拾一番也便罢了。 许思颜踏入院中时,便见院中一株老梧桐遮了半边的天,估计夏日阴凉,冬日则阴冷异常了。 此时正值秋日,则满目落叶萧 萧,被院中舞剑的绯色身影带得翻飞如蝶,忽化作一道劲气,直逼许思颜。 成谕急拦到前方,喝道:“大胆,这是太子殿下!” 落叶四散激荡,漫天飞扬,本该属于死亡的萎黄在翩翩而落时仿佛又有了生命般变得鲜活,映着那个满身戾气阴狠站着的绝色男子。 一身绯衣如血,手执剑锋如雪。 许思颜雍容而笑,“成谕,孟兄不过在我开玩笑罢了,别紧张。” 成谕退到一边,却和其他亲卫一起,警惕地看着孟绯期。 孟绯期盯着许思颜,许久才还剑入鞘,向许思颜一揖为礼,“孟绯期见过太子!” 他的右腕果然结着厚厚的痂,部分脱落,部分尚粘连于肌肉,此时正缓缓渗出血丝。 方才的舞剑已经牵动他的伤处,此时必定疼痛,而他仿佛那痛意在别人身上,眉心都不曾皱了下。 许思颜已道:“孟兄不用多礼。我听闻孟兄意外受伤,特地带了药过来,希望能对孟兄伤势略有裨益。” 一旁随侍忙将置着药物的黑膝描金的托盘呈上,孟绯期瞧了一眼,到底伸手,将那些药物接过,走向屋内。 许思颜见他领情,便知此事成功了一半,忙使眼色让成谕等在外守着,自己一径随他进了屋。 屋内陈设无多,几案茶具都是上等之选。 孟绯期放下药,提壶为许思颜倒了一盏茶,也为自己倒了一盏。 “近年我也没那么多讲究,茶虽是好茶,只是凉了,且泡得久,味道改了许多,只能请太子将就将就了!” “不妨。我也时常在外,并不讲究那许多。” 许思颜略喝了两口凉茶,以示并无简慢之心,才问道:“不知孟兄可否告知,伤你的究竟是什么人?孟兄虽是蜀人,但既然身在吴国,我怎么也不可能容旁人伤你。” “旁人?” 孟绯期忽然笑起来,“嗯,也许,真的只能算是旁人了!可笑,可笑,我居然一度敢认他是兄弟,是兄弟!” 他笑得凄怆,眼底似乎有泪,但转瞬又化作烈火,腾腾欲出,立时将那点泪意灼得无影无踪。 他向许思颜伸开双腕,一左一右一旧一新两道丑陋的伤疤赫然在目。 许思颜皱眉。 一次左腕一次右腕,却只挑了他的手筋,未取他性命。 楼小眠说的没错,对方分明只是警告或教训之意。 孟绯期身份特殊,许思颜早已查明他的身世来历及与蜀国萧氏的各种纠葛,不过略略一想便知他指的是谁,却不由震惊,“你是说……萧以靖?” 孟绯期紧抿唇角,上挑的绝美眼眸里恨意分明,若有刀光剑影闪过。 许思颜往细里一想,不由摇头道:“不可能。你好端端的,怎会又回蜀国自寻无趣?” 孟绯期冷笑,“太子还做梦呢!别院大火,引来的可不只是太子妃,更有吴国最尊贵的太子殿下!” “萧以靖?他到我大吴来做什么?” 孟绯期哂笑,“太子放心,江北谋.逆之事,绝对与我那五哥无关。有夏后在,不论是萧寻,还是萧以靖,绝不敢对你有半分不利。他大约只是听说江北不宁,又听说萧木槿也过来了,一时放心不下,所以赶过来探望探望,顺路……跟她做点别的什么事吧?” 他笑得暧昧,而许思颜只觉背上一道寒意嗖地窜起,木槿那夜种种异常立时浮上心头。 但他立刻道:“孟兄这说的也太离谱了!蜀国以唯一公主相嫁,求的是两国和睦永好,便是萧以靖担心妹妹前来查探,原也是人之常情,何必想得那样不堪!” “妹妹?” 孟绯期冷眸里嘲意更浓,“木槿是领养的,萧以靖则是梁王之子,九岁时才被择为嗣子带回宫中!他们不但不是兄妹,而且从小就彼此明白,他们并不是兄妹!” “住口!” 许思颜站起,冷冷盯着他,忽然间再不想听下去,“我知你怨恨萧氏,他们父子兄弟如何,你爱怎么毁谤便怎么毁谤去!但木槿已是我妻子,我不想听到任何人说有损她名节的话。” 他转身欲走,却听孟绯期冷笑道:“太子殿下,你这算是讳疾忌医,还是掩耳盗铃?以太子妃的聪慧,为何甘愿受你冷落三年,又为何在兵.乱之夜后情愿与你厮守一生?” 许思颜脚下沉重,忽然便迈不开去。 他看向孟绯期,艰难地开口:“你想说,都是因为萧以靖?” 孟绯期抬腕让他看腕上的伤。 “三年前,我因撞破了他们的好事,萧以靖挑断我左腕手筋,逼我逃离蜀国;三年之后,我不幸又撞到他俩在一起,又自不量力跑去问萧以靖为何跑到异国纠缠已为人妻的妹妹,回答我的是他早已设置好的陷阱!这一回,他挑断了我的右腕手筋!” 他似十分无力,慢慢靠在桌上,低哑道:“其实他原来对我还不错。可只要一关系木槿……只要一关系木槿,他立刻疯了!” ======================================== 想说点啥,又似乎没啥好说的。大家阅读愉快! 花期短,良宵易散锦衾寒(一) 许思颜也有些站不住,退后几步才稳了身形,抱肩看着他。 只听孟绯期继续道:“他在外人跟前向来稳重有礼,无可挑剔,故而他不怕我说。他说我便是告诉天下人他和木槿怎样,他也有一百种法子证明我是污蔑!可他偏偏连自己的感情都克制不住!” “他不但不肯送嫁,连木槿出嫁当日都不曾出现,木槿因此哭了一路,多少人心知肚明,却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随后,便是她与太子成亲三年,各不相扰!而那边萧以靖倒也娶了妻,听闻那郑氏不过中上之姿,只是笑起来与木槿十分相像,便胜过备选的无数绝色佳丽,一步登天成了太子妃!禾” 许思颜冷笑,“孟绯期,算来木槿也是你妹妹,萧以靖跟你有过节,她没得罪过你吧?你这般编排她,日后对着她时,不会觉得愧疚吗?妲” 他的冷笑很刺耳,声音也很高,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的话语还是显得无力。 “编排?” 孟绯期笑了起来,“这些事根本不是秘密,太子若不信,尽可派人去蜀都打听,看我可曾撒谎!对了,说此事,我倒为太子找到个现成的证人。据说从前在蜀宫,萧以靖时常伴在木槿摘梅子,看梅林的老宫人怕公主摔了,梅子一熟,便会摘许多梅子送过去。太子娶亲后,她年老眼花,把太子妃看成了木槿,这两年还在往东宫送梅子呢!” 屋外檐马丁当,声声悦耳,忽让许思颜想起泾阳侯府内的琉璃院。 琉璃珠帘在风中轻漾如歌,屋内逃出生天不久的伊人正酣睡如醉。 他近前,她在哭叫:“我偏要吃梅子,你给不给我摘?” 他逗她,她哭得更凶:“不要!我要吃青梅!刚摘下来的青梅!” 梦里,她到底在向谁撒娇?又是谁温柔含笑,替她摘来新鲜的梅子? 他只知绝不是他。 他叫泾阳侯费尽心机寻来的梅子,她并未吃多少,且一反常态连美味佳肴都不再感兴趣。 只因她梦见了那个人,那个为她采摘梅子相伴十年的少年。 许思颜只觉自己仿佛身在数九隆冬,有人撕开心口,生生地塞入大团冰雪一般,连血液都给冻得凝固了。 他的声音微哑,“你确定,兵乱之夜,木槿是去见了萧以靖?你亲眼看到了?” 孟绯期左手手指随意地擦着右腕渗出的血痕,慢慢道:“算是……亲眼看到吧!” 许思颜忽然间克制不住自己的勃发怒意,喝道:“亲眼看到便是亲眼看到,什么叫算是亲眼看到?” 孟绯期只觉一股威压之气重重逼来,竟比面对萧寻或萧以靖更要令人透不过气,不觉眯了眯眼,才道:“那晚我也在北乡,只是到得晚了些,当时局势已被控制。听说太子、太子妃入了山,我随之寻去,却意外发现有萧以靖的近卫在林中行走。蹑踪过去,他正在向谁禀告说,楼大人找过来了。我正疑惑那附近藏的到底是什么人,便看到萧以靖抱着木槿出现了。那模样……”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许思颜,向来冰冷邪魅的绝美面庞竟浮过一丝同情。 许思颜蓦地满脸通红。 那日木槿是怎样的模样,他当然见过。 孟绯期的暧.昧神色,正可见得他没有撒谎,他的确也见到了木槿那受人蹂.躏后不堪入目的狼狈样。 孟绯期瞧着太子随侍大多被遣开,但依然有一两个心腹守着,遂低了声音道:“之前的事,我没有见到。但无疑,萧以靖已经把该办的事都办了,该占的便宜也占尽了。不过两人身份在那里,他到底不可能为木槿毁了自己,再没胆把吴国的太子妃带走,故而一偿宿愿后,便要丢开木槿离开。木槿大约没想到她这哥哥这样心狠,一直哭喊着五哥五哥,可怜那小身子踉踉跄跄的,一路摔跤一路追着萧以靖跑。我暗中跟着萧以靖,也没顾得上她,仿佛很久后才没了声音,也不知到底追出了多远。” “后来,我现身去问萧以靖,有胆睡人家,为什么没胆将她带走?萧以靖当时便翻了脸,我和他一众侍卫打了一架才远远逃开,不料当晚又中了他的圈套,被他挑断了右手手筋……哼,还在我跟前人模狗样地训我,奸.淫自己妹妹时怎不讲什么仁爱道德?木槿吃了大亏,大约也看清这哥哥的真面目了吧?听说那夜以后,她终于把太子当作自己夫婿了!” 许思颜默想前后因果,原先因木槿含糊而过不 肯说明的疑惑之处豁然开朗,却觉那被冰雪冻过般的心头寸寸龟裂,疼不可耐。 他慢慢挺直身,冷冷道:“孟绯期,若你有一字虚言,刻意玷.辱太子妃声誉,我不会断你手筋脚筋,但我必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孟绯期唇角一扬,笑容美得有些虚恍,却让整个人愈发显得玩世不恭。 “大吴与大蜀两位太子殿下,还真心有灵犀呢!萧以靖同样和我说过,若敢对木槿不利,千里万里,都有法子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他忽拨剑,扬袖,如有绯红霞光挟着条雪练哗然而下。 但听“砰”的一声,眼前桌子被斩作两半,花瓶茶具纷然落地,砸了一地的碎片和水珠。 孟绯期傲然而立,浑不看腕间滴落的颗颗血珠,高声道:“我孟绯期所言,若有半字虚言,当身如此桌,被人生生斩及碎片,死无全尸!” 许思颜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快步走了出去。 本来被因羞辱而通红的俊美面庞,已经气得煞白。 =========================================== 谢谢阅读! 花期短,良宵易散锦衾寒(二) 下午,涵元殿的大门始终紧闭,连楼小眠等人求见都被挡在了门外。 说有政务要处置,但涵元殿的主管太监王达悄悄向内看了几次,都不曾见到许思颜跟前的奏章翻动过。 事实上,门窗紧闭后的殿宇昏暗得很,他只看到许思颜默然端坐于书案前的昏暗身影禾。 明明很健壮的男子,忽然有了种与他父皇相若的单薄萧落感妲。 后来,他起了身,盯着那原先只能由帝王才能坐的宝椅看了许久,慢慢向后退去。 脚下微一趔趄,他被台阶绊了一下,便就势坐于阶上,身影似已凝作一尊石像,许久都一动不动。 窗棂间投入的一束束阳光里,平日见不到的灰尘在漫漫飘舞,仿佛因拥抱到了阳光而格外地璀璨温暖。 而许思颜却觉得自己像在做梦,梦里醒来,周身都是水,挣都挣不脱的凉意。 沈南霜在近傍晚时才来,王达如见了救星般,急急禀告,急急将她引入。 沈南霞踏入之时,许思颜终于立起身来,慢慢走向宝椅。修长的身影挺拔如树,行动时格外迟缓,似不胜萧索。 她急上前行礼完毕,才忐忑望向许思颜,“太子,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许思颜端坐于上,把玩着桌上的一方砚台,漫声问道:“沈南霜,兵乱那夜,明明是太子妃与我共度一夜,你为何故意诱导我,引我认为舍身相救的那人是你?” 沈南霜听得猛地一呆,只觉许思颜目光冷厉,似要灼入人心,忽然间陌生得可怕,让她油然生起掉头狂奔逃开的冲动。 但她捏了捏袖中的东西,又稳住了脚步。 她愕然看了许思颜半晌,思量着这些年辛勤侍奉,满心委屈涌上,泪水也便飞快盈了满眶。 一提裙裾,她已屈膝,直直跪在许思颜跟前,泣道:“若太子妃如此说,南霜也不敢辩驳。南霜万事不怨,唯怨自己命苦,人笨嘴拙,讨不了太子妃欢心!” 许思颜眸光乍然一亮,“你是说……” 沈南霜已从袖中取出一条汗巾,打开,将包裹的东西奉给许思颜。 许思颜一眼看到,急忙拈过,已是惊疑不定。 正是兵乱之夜他丢失的那块九龙玉牌。 已经换了新的璎珞,缠金绕玉,手工精致;汗巾中尚有替换下的旧璎珞在,一眼便能看出是被人硬生生从中间扯断的。 沈南霜低头不敢看他,只伏地道:“那晚南霜承受不住时,曾不慎误伤太子脖颈,又看那璎珞扯坏,也不敢吱声,只悄悄带回京中找匠人修理,前日才取回,如今正好完璧归赵,尚祈太子恕南霜不敬之罪!” 她越说越觉凄凉,伏在地上呜咽着,终于再忍耐不住痛哭失声。 许思颜捏着温润玉牌,只觉满心雪凉,半日都做声不得。 听得沈南霜哭得厉害,他才回过神来,默默收了玉牌,伸手将她挽起,低叹道:“你素来忠心侍主,勤谨本分,何罪之有?” 沈南霜泣不成声,“蒙太子怜惜,南霜素来感激泣零,便是肝胆涂地,也不足报太子恩德万一!可太子妃不喜南霜,南霜着实不知该何以自处!” 许思颜道:“太子妃个性刚硬要强了些,可到底知礼守义,不是蛮横之人……” 可到底还是太过自私了。 与萧以靖相处不知自重被占了身子不说,还要拿沈南霜来掩饰她不堪的过往吗? 他是不是该庆幸,她虽是在萧以靖那里吃了大亏后才开始想起自己的夫婿,他虽是她的退而求其次,可她毕竟已开始看重她在他心里的位置,知道为那过往做掩饰了? 他苦涩一笑,到底继续说道:“封你作昭训的圣旨,今天会颁下。待会儿回太子府后,你直接回自己卧房休息,别去凤仪院,我会跟太子妃说明白这事儿。” 不论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木槿依然会是他的太子妃,甚至……依然是他心爱的娘子,心爱的小谨。 她从前不懂事,她从前识人不明,他少年时又何尝没荒唐过?原谅她一回又何妨? 他低叹,强压了心头的不甘,拍了拍沈南霜的肩,“何况,我明白你就够了,旁的 不用多想。去吧,去洗把脸,休息一会儿和我一起回府。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别让人笑话了去,知道吗?” 沈南霜抬起泪眼,正见许思颜温和的面容。 雍容俊秀,风流蕴藉,黑曜石般眼眸倒映着她楚楚可怜的美丽面庞。 她忽然间安下心来,破泣为笑道:“是,南霜遵命!” 圣旨如山,一旦颁下,再无更改。太子府姬妾无多,近来又被木槿赶逐了大半。虽说新来了四个,但她有义父为靠山,又跟太子最久,位份不会比她们低。 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如良娣、良媛等可直接晋位为妃,而她至少也能有个嫔位吧? 她大着胆子,恭敬地将手中汗巾亦呈上,“这是南霜亲手为太子所绣,只是向来粗手笨脚,这些细活做不来,看着好生粗糙,一直不敢交给太子。” 许思颜低头细看,却见其上绣着荷花与玉盒,针脚细密匀称,荷花清丽妩媚,玉盒上一对嬉戏的童子栩栩如生,不知费了几许精神方才绣成。 他勉强弯了弯唇角,轻声道:“好,我收了!” =========================================== 快要不敢回复评论了。饺子好杯具~~~ 其实思颜信不过木槿,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木槿的确和五哥有别样的感情,隐瞒了那夜与萧以靖的相处,甚至连前一夜思颜问时都不肯提及。思颜本就敏感多疑,这事从绯期那里听到,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还有,思颜介意的其实一直不是木槿那晚失.身他人,而是木槿的心另有所属。他只是她被拒绝后的退而求其次。 花期短,良宵易散锦衾寒(三) 接掌太子府没几天,木槿已将内外事务打点得十分利落。 于是这日补眠了一个时辰,便未去宫里相伴吴帝,快刀斩乱麻处理完琐事,照旧练剑,看书,喂鱼,赏花……看着十分之悠闲,仿佛已将昨日之事抛到脑后。 只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心不在焉,连葵瓜子也懒得嗑了。 明姑姑诧异,问道:“公主,你是不是和太子吵架了?妲” 木槿道:“吵架?他敢!只是有些误会,解说清楚也便没事了!” 她看向窗外渐渐沉下的夕阳,纳闷道:“不过近来的确容易烦躁,莫非是这两日天太闷热了?” 这都仲秋时节了,天高气爽,凤仪院景致也处处随着木槿心意,哪里令人闷热烦燥了? 明姑姑看着木槿又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再联想近日木槿不思饮食,神思倦怠,忙默算木槿月信。从前过着与闺阁小姐无异的太子妃生涯,月信向来准确,遂也不曾特地留心。但她自七月下旬归来,至今差不多一个月了,并未见癸水到来…… 明姑姑蓦地两眼放光,叫道:“公主,莫非你……” 木槿愕然看向她时,忽听得外面忽然传来近侍们夹杂着惊呼的交谈。侧耳细听,便闻得织布正恼怒地咒骂:“沈南霜这贱人!早知她不是个好东西!” 木槿推窗问道:“怎么了?” 青桦等正在前院里说话,脸色俱不好看。 见木槿问起,青桦只得上前,觑一眼木槿的脸色,悄声道:“听闻宫中圣旨已下,不仅封了前儿说的那四位美人,升了苏保林为良媛,还有一道旨传到了纪府,说……也封沈南霜为昭训。” “沈南霜也封了?” 木槿心中咯噔一下,沉吟片刻,扶着窗边吩咐道:“立刻去查太子和沈南霜今天行踪,还有见过哪些人,速来报我!” “是!” 青桦见木槿神色如常,只是眉宇沉凝,知她心中亦是惊怒,急急领人前去。 木槿素日在宫中行走,早知这类琐事一般不会禀报吴帝,多半门下省呈上,由太子加盖御印即可。 也就是说,许思颜在调查后并未相信她,而是采信了沈南霜的话! 她甚是不解,气郁之中更觉胸闷不已,却忍耐着不肯形之于色,转头吩咐道:“预备晚膳吧!” 明姑姑担忧,正要问时,木槿道:“我去抄会儿经书。(.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看来想当稳这太子妃,少不得修心养性。” 明姑姑纳罕公主何以变得如此温懦时,却闻木槿道:“也少不得造些杀戮。提前抄些佛经消消罪孽也好。” 话语清清凉凉,似此刻窗扇间吹入的风,秋日的萧索里,有清晰的寒凉袭来。 许思颜回到凤仪院,却见晚膳已经预备妥当,自己与木槿最爱吃的羹汤正在他踏入屋中的前一刻端上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他问旁边的侍女:“太子妃呢?” 侍女忙道:“说在替皇上抄经书呢!” “抄经书?”许思颜沉吟,“沈姑娘封昭训之事,太子妃应该知道了吧?” 侍女亦是机灵人,微笑道:“仿佛有人提过了,奴婢在外边侍候,也未十分留心。” “哦,太子妃没说什么?” “没有,就让安排晚膳等太子回来,她自己抄经书去了,明姑姑让太子回来时到后面回禀一声。想来这时候也快来了吧!” 没在抄直飞九天之外的鲲鹏,似乎比他预料的要好些。 许思颜心里略略安定,正要让人去请太子妃时,身后已传来木槿的声音:“今日是不是政务繁忙?回来的似乎要晚一些。” 许思颜一转身,正见木槿一身水碧色衣裙,披着月白色缎面披风。披风下摆以五彩丝线绣一枝木槿蜿蜒而上,三五朵粉红花儿艳绽于碧叶间,最上端又有一两个花骨朵儿,随着她轻捷的步履待放不放,似在逗弄着穿梭于枝叶间的两枚彩蝶。 许思颜微笑,然后牵过她的手,问道:“又在抄经书?抄了多少份了?” “也没数,不过随意抄抄,求个心静罢了!” 她解了披风,递与侍女,笑道:“午膳 一个人吃,甚是无聊,所以晚膳丰盛了些,大狼需陪我多用些。” 许思颜应了,一边坐了,一边问道:“从后面卧房过来,才那么一点子路,怎么特地穿件披风?这时节还不算冷,瞧你气色也不好,莫非着凉了?” 木槿轻笑,“时节倒是不冷,只是今日阵阵心冷。” 许思颜瞅她一眼,“人道夫妻连心,果然不错。我也正觉心冷呢!” 明姑姑见状不解,连忙吩咐丫鬟们盛汤布菜,笑道:“太子、太子妃先吃饭,吃饭!这几日的确冷了,眼看着这饭菜刚上,一转眼便有些凉了!” 木槿盯着许思颜,半晌才唇角一弯,“好,吃饭!” 许思颜默然端起羹汤尝着,却觉平时最爱吃的饭菜,今日品来全无滋味。他亦想不通,今日他所知晓的种种,原该是由他向太子妃兴师问罪,为何临了,他却决心将一切压下,提都不想提及? 可恶的是,木槿居然用这种眼神看他,仿佛她才是该向他兴师问罪的那个。 她还当真以为,她的那些事可以瞒得过他一世? 于是这顿晚膳吃得异常沉默,甚至压抑。 ============================================== 花期短,良宵易散锦衾寒(四) 许思颜从怀中取出一方包着什么物事的汗巾,递给木槿,“这个替我收好,我暂时不戴了。” 木槿打开,却是一方绣着和合二喜的汗巾,包着一枚九龙玉牌。 九龙玉牌上穿金缀玉打了精致的崭新璎珞,旁边尚有替换下的断开的旧璎珞禾。 不堪回首的惨淡一幕顿时浮上心头。 他恶劣地欺上她,在她的惨呼里以最残忍的姿态掠.夺她…妲… 她疼不可耐,胡乱伸出手握住了他胸前垂下的九龙玉牌,在剧痛里狠狠拽断…… 苦苦撑到许思颜兽.欲发.泄完毕,不知何时撇下的玉牌璎珞已在她胳膊下被冷汗湿透…… 努力穿戴得齐齐整整穿衣去见萧以靖时,她居然模糊地想着这玉牌似乎是许思颜随身之物,不能丢弃,仿佛随手塞在了怀中。 可即便这样的模糊记忆,她也是在如今拿到玉牌的瞬间才回忆出一星半点。 那夜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却完全在忙乱昏沉间度过,她根本不记得后来把它遗失在哪里,甚至几乎忘了自己曾收起过这枚玉牌。 许思颜虽丢了玉牌,但一度连心智都已迷失,侥幸逃得一命,只顾搜寻逃兵,拷问幕后敌人,哪里还顾得上寻觅一块小小玉牌?故而也不曾问起。(.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木槿瞧着那旧璎珞,大致便是被自己拽下后的模样。 她眯起眼,看向许思颜。 许思颜也正凝视着她,仔细地捕捉着她的神情。 木槿道:“兵乱那夜,我不慎弄断了这块玉牌的璎珞,也不记得后来把它丢在了哪里。思颜,这是从哪里来的?” 她直视着许思颜,双眸澄澈,问得甚是坦然。 “南霜从我脖颈里扯下来的。” 许思颜说的简洁,但他相信木槿懂得那是什么样的状况,“那时,你正与萧以靖私会。” 木槿果然听懂了。 她再瞥一眼汗巾上的绣花,圆亮的眸子愈发冷似寒冰,锐意森森。 “这便是……太子问过沈南霜后得出的结论?” 许思颜也不回避她的眼神,静默片刻,无力般低叹一声,“其实我宁愿什么也不知道。不过知道了也无所谓,如今你一心随我,于我也够了!至于南霜,不过是个苦命的女孩儿,跟我的事原是意外。你……容她一席又何妨?” 他执住她的手,笑容温软如春水,宠溺地凝视着她,见明姑姑等知趣地退到了稍远处,凑到她耳边低低道:“与我执手到老,共受天下人尊荣和天下人毁谤的人,只有你。你是我的小槿,我是你的大郎。” 算来两人从视同陌路,到渐敞心扉,到情投意合,绵绵情话说的不少。 但论起白头偕老、永不分离之类的山盟海誓,他极少如此郑重地提及。 木槿也提过他们的未来,可那君若无情我便休的决绝姿态,更像对于自己夫婿的警告,让许思颜不得不深深铭记,他身畔这个圆圆脸儿、看着跟包子般好揉捏的小妻子,骨子里可能比他这个大吴太子还要傲气得多。 正是这份傲气让他有了种随时唯恐失去的彷徨,以至于明知萧以靖和她的往事,还是决定按捺下来,绝不发作。 他深感羞辱,但无疑他更怕失去,失去好容易找到的这份幸福,――可以抛却孤单、无所顾忌宠爱心上人的幸福。 木槿抬眸看向她的夫婿。 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温柔爱意,也清晰地看到了那温柔爱意下的猜忌和犹豫。 他们结发为夫妻,终还是做不到恩爱两不疑。 她不知道算是谁对谁错,但她第一次被他唤作“小槿”却没有脸红,而是淡然地凝望着他,半天才展颜一笑,“听说你刚带了不少奏章回来看?” 许思颜不料她这么快将话头扯开,虽有些失落,却也觉得舒了口气。 这算是默认了向他妥协,接纳沈南霜了吧? 他点头微笑道:“是,今天事多,好些没来得及处置。待会儿你先去休息,我阅完就回去找你。” 木槿仿若不曾看到他笑意下的些微冷淡,若无其事道:“也好。我刚晚饭仿佛吃得太多了,得出去走走,疏散疏散 再睡。” 许思颜便道:“夜间寒凉,记得披件衣裳再出门。” 木槿一边让秋水替自己穿上披风,一边浅浅笑道:“听闻太子殿下从前几乎对所有女孩儿都这般温柔体贴呢!果然极具君子之风!” 许思颜目送她出去,再没有接话。 混乱了一下午,的确压了许多奏章,但也没有十分紧急的。 他需要借着看奏章继续平定心绪,迫自己尽快忘却孟绯期所叙的关于她与萧以靖的一切,并认真地想一想,从今后他该如何与木槿相处。 患得患失的权衡之下,他的心意愈发明了。 他喜欢木槿,喜欢到可以容忍她从前的不.贞和背叛。 可倾尽一切爱上一个人的前提,是那个人也同样深爱自己,而不是随时想着放弃自己。 或许,他这阵子的确宠她宠得太过了,几至迷失自己。 是该稍稍抽身,不可以这般沉溺下去了。 而木槿向外走得很急,甚至越走越急。 明姑姑连奔带拽,连声叫道:“哎,我的公主,小祖宗,慢点儿,慢点儿,可怜我这把老骨头……” 木槿这才缓了一缓,向后看一眼,等候跟在身后一路小跑的明姑姑和提着琉璃宫灯的秋水。 月光下,她的面色不复屋内的淡定自若,泛着惊气后失色的白。 ========================================== 珠光散,吹断一床蝴蝶梦(一)【4000】 月光下,她的面色不复屋内的淡定自若,泛着惊气后失色的白。 她的大眼睛浮着泪光,又显得十分木讷。 但那泪光很快隐去禾。 她甚至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说道:“明姑姑,你闲着时,也得常带秋水、如烟她们多出来走走了!好歹都是习过几天武艺的,怎么走几步便气喘吁吁的?妲” 明姑姑笑道:“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哪会走几步便累?只是公主千金之躯,这黑灯瞎火的,还是走稳些好。有个摔的绊的,如何了得!” 她仔细瞧着木槿神情,小心问道:“公主,你这是和太子吵架了?因为咱们蜀国的太子?你……真的私下见他了?” “见了。只是五哥恰在吴蜀边境,听说我到江北,所以过来见了一面。” 木槿淡淡道:“只是见一面而已,却被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刻意挑拨陷害。” “公主,这……” “若此事不能查明,太子将会始终对我心存芥蒂。话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算计过呢!” 木槿攥紧袖子,回思许思颜方才那温和笑容里的矜持疏淡,竟与和慕容依依等相处时并无二致,再不复往日的热切和情难自禁,顿觉月光泠泠,寒透襟裳,秋夜的风竟似薄薄的锋刃般细细切割于心头。 织布从前方匆匆奔至,低声禀道:“公主,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公主过去审问了!” 木槿点头,随他向前走着,问道:“宫里的事打听清楚了?太子傍晚见沈南霜之前,见过孟绯期?” 织布恨恨答道:“不错,孟绯期必定添了好些谤毁之辞,才会让太子把自个儿在涵元殿关了一下午,并决定纳那贱人为妾。” 木槿自那日听说孟绯期右腕手筋被挑,便隐隐猜到必和萧以靖有关,长叹道:“如今他恨五哥入骨,只要于五哥不利的,大约都不会隐瞒吧?我只奇怪太子怎会想到去问他,还相信了他?” 织布道:“大约猜着孟绯期是在江北受的伤,且多半是蜀人所为,便想起了兵乱之夜出现过的蜀人了吧?” 木槿便冷笑,“于是,扣我一个不管夫婿死活、私会蜀国太子的罪名,我还百口莫辩了?” 她紧了紧披风,喝道:“走!我倒要瞧瞧,谁借她的胆子,敢算计到我头上!” --------------无欲则刚,关心则乱---------------- 太子府的某个荒僻院落,陈旧的木门被咯吱推开,青桦引了木槿等步入。 桌上几盏油灯照着地上一人,被绳索紧紧缚着,口中堵着帕子,发髻凌乱,花容惨淡,正是沈南霜。 桌边搬了张铺了锦垫的圈椅,木槿上前坐了,令人将沈南霜口中之物取下。 沈南霜刚回自己卧室便被青桦带人捆了,知是木槿授意,早已惊恐之极。随后发现依然身在太子府,这才略略放心。 如今一能开口,她便强挣着向木槿连连叩首道:“南霜见过太子妃!不知南霜有何过失,求太子妃教训!求太子妃宽恕!” 明姑姑一路已问清公主那晚遭遇,早已愤恨不已。 如今见她如此作派,愈加添了恼火,冷笑道:“沈姑娘,太子不在这边,你这温柔可怜的小模样儿,做给谁看呢!” 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沈南霜挣扎着又跪起,委屈哭道:“太子妃有话好好说!不论是太子府,还是纪府,都不是不讲理的地方,若南霜犯了错,尽可按规矩处置,想来太子和我义父都不至于护短!” 木槿击掌微笑,“说的可真是光明正大!可你连礼都不讲,还跟我说理?” 沈南霜哭道:“不知太子妃指的是什么?南霜不明!” 木槿道:“兵乱之夜,到底是我和太子在一处,还是你和太子在一处,想来你心知肚明。欺瞒太子,污蔑太子妃,你当我是死人呢,由你胡说八道暗箭伤人?” 沈南霜仰起脸,茫然道:“太子妃说什么?那晚是我随太子妃一起救了太子离开,自然都在一处。我何尝说过只有我与太子在一处?” 她那端丽的面容满是诚恳真挚,目光犹如被逼到绝路的惶恐小兽,说 不尽的无辜和惊惧。 木槿脸皮薄,当着青桦等异性亲卫的面,再不好说指的是以身解毒、与许思颜欢好之事,闻言不由面容一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明姑姑扬手一个耳光已扇了过去,喝道:“果然明***易躲,暗贱难防!打量着太子妃离开,你就能瞒天过海,撒出那样的弥天大谎来?” 沈南霜被打得脸面一仰,登时五个手指印在极美的面庞上浮开,发髻整个儿披散开来。她被紧紧捆缚,眼见明姑姑又扬手打来,再躲避不了,只哭叫道:“太子妃说我欺瞒太子,何不请太子过来当面对质?” 木槿止了明姑姑再打,笑道:“你这是指望我找太子过来救你吧?我也清楚,圈里圈,套里套,你们为我找的人证物证那样齐全,为的不就是让我有冤无处诉吗?” 沈南霜叫道:“太子妃何等尊贵?谁敢让太子妃有冤无处诉?南霜亦不敢说冤,南霜只在此立誓,若以前曾在太子跟前撒谎相瞒,叫南霜不得好死!” 木槿便抬头看向明姑姑,“姑姑,你说这到底是谁放出的谣言?说沈南霜笨嘴拙舌,温善贤良?瞧瞧这嘴,舌灿莲花,死的都快说成活的了!” 明姑姑冷笑道:“我看她真的想不得好死!” 木槿便道:“沈南霜,你敢不敢再立一个誓,若你曾在太子跟前,刻意引导他认为那晚以身相救之人是你,你便和你亲娘一样,千人骑,万人睡,一生一世无家无室无亲友!” 沈南霜的呜咽蓦地止住,狠狠地瞪住她,原本美丽的面孔因那眼底的恨毒而扭曲。 木槿便知自己料得对了。 沈南霜的确不曾撒谎,只是因势利导欺骗了许思颜,同时暗暗插了太子妃一刀而已。 她叹道:“沈南霜,你别怨我骂得刻薄。出身靠的是命,自己选择不了。但至少可以选择做一个心地纯良高贵的人。我可以敬重一个懂得反哺父母的乞丐,也可以敬重一位以身体养家的chang妓,可我不会敬重一个为夺取主人宠爱不择手段的女人。别说你不过纪叔明的义女,即便你的是皇上的亲女,我都瞧不上眼!” 沈南霜盯着她,唇角溢出鲜血,惨白的脸看着有几分恐怖。 她冷笑道:“不错,出身靠的是命!你不过是命好,才能被蜀国国主收养,才能嫁给了我们太子!若你真的被人捡去朝打暮骂,最后卖作chang妓,看你的还能如此轻巧地说教吗?” 木槿不怒而笑,“沈南霜,九成九的chang妓都比你高贵呢!” 她取出一方汗巾,在沈南霜跟前抖开。 和合二喜的图案在灯下颤动,然后飘向油灯火焰。 沈南霜终于又落泪,叫道:“太子妃,你辩不过我就遭践我吗?” 木槿看着那精致绵密的绣花在火花里跳跃,随手掷于沈南霜跟前,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少夜的辛勤成果化作飞灰,轻笑道:“我无需和你辩,因为你不配;我也懒得遭践你,可你自取其辱我也只好善意成全。” 明姑姑已啐道:“什么贱东西,也不照照镜子,敢和太子提什么和合二喜!公主懒得遭践你,姑姑我给你几分面子,遭践遭践你如何!” 伸手便在她胳膊上狠拧了几下,捏得沈南霜惨叫不已。 木槿靠着椅背懒洋洋地看着,然后提起九龙玉牌,问道:“说,这是哪里来的?” 沈南霜抽着气,呜咽道:“自然是太子在兵乱之夜遗落的!” 木槿轻笑,“你别给我装糊涂!我不需要证明那晚是我而不是你,但我必须弄清,是谁给了你这个,并设计了这一整场好戏!” 沈南霜听她轻描淡写,言语间尽是轻藐之意,委实恨惧之极,叫道:“你既然自信不需要证明自己,苦苦为难我做甚?九龙玉牌我早已捡到,不过近日方才修好而已!横竖不过是你不甘我成为御封昭训,寻事挑刺儿罢了!” 木槿叹道:“你也太高看自己了!装温良装贤淑装大度,努力了那么些年都没能爬上太子的床,便可见智力堪虞,不足为患,我连赶都懒得赶你!就以你的愚蠢和狭碍,如果能轻易离间了我和太子,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怪事!” 明姑姑狞笑,“可不是!以她这点能耐,就是当条看家护院的狗,只怕还会咬错了人!若是当时捡到了玉牌,还不赶紧儿捧到太子跟前献宝邀功?还忍得住熬到京里,等这么久才 出手?” 沈南霜眼睛里似迸着刀光,泛着血意,咬牙道:“明姑姑,你也不过是个奴婢而已,对一个御封的昭训百般羞辱毒打,还有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把太子放在眼里?” 木槿正端了秋水奉上的热茶喝着,闻言用茶盖轻撩茶水上的泡沫,淡淡道:“明姑姑这是代我教训人品不堪的妾室,已算教训得轻了。便是打死,也不过是小小的妾而已,皇上、太子国事政务忙碌得很,有空理你这破事儿?” 她啜了口茶,才将茶盏重重叩在桌上,缓缓道:“给我打,打到说出谁交给你玉牌并教你栽污我为止。若不说,活活打死!” 青桦还在犹豫,织布已一脚将沈南霜踹翻在地,扬鞭便抽上去。 沈南霜再不料木槿行事竟如此狠戾决绝不留余地,惨叫着待要躲闪,可手脚被缚,哪里躲闪得了? 她疼得满地翻滚,哭叫道:“太子妃未来尚要母仪天下,如此狠毒不怕天下人齿冷?我……我不过是深爱太子而已!” 木槿冷冷道:“你不能要求你爱别人时,别人也得同样爱你,否则只能证明你太蠢;还有,别人不愿在你身上浪费心力时,你也不该在别人身上浪费心力,否则还是只能证明你太蠢。若觉得你付出没有回报,就想着踩住别人寻求自己要的公道,那就不只蠢,而且毒!不幸你踩错了人,回头见了阎王爷也喊不了冤,谁叫你瞎了眼自寻死路!” 明姑姑见木槿脸色冷沉,再一摸她的手亦是冰冷,知她心中已然怒极,只是因着自幼的教养和骄傲不肯失态,不由暗暗担忧,陪笑道:“她再阴毒,也不过是蠢人一个,公主没必要为这种贱婢生气,保重身子要紧!” 木槿抿唇道:“她算是什么东西!我当然不会为她生气!” 气的不过是那人的误信谣言,气的不过是那人的猜忌冷淡,气的不过是那人居然像吴帝对待慕容雪那般,用温和轻笑掩饰了心中的生分疏离。 =========================================== 阅读愉快! 珠光散,吹断一床蝴蝶梦(二) 连刚倒来的茶水都咽之不下,胸闷得疼痛,仿佛牵连到腹部都在阴阴地疼。 明姑姑悄声道:“要不,等明日太子上了朝,咱们再好好收拾她?这会儿太子在府里呢,只怕瞒不过去。” 此处虽荒僻,到底在太子府中,沈南霜叫声凄厉,直破夜空,难免有人听到,也便难免传到太子耳中禾。 微微晃动的灯光下,木槿的面庞绷得极紧,泛着梨花般的清素的白,不见平时的娇憨明媚妲。 她低声道:“瞒不过去……又如何?被人一脚踩在脸上,还得容她在身侧与我共侍一夫,何止我的颜面,便是蜀国的颜面也被丢光了!想如此羞辱我?做梦!” 明姑姑明知她的性情刚硬要强,一旦下定决心再难挽回,不禁暗暗叫苦,只向沈南霜喝道:“还不说到底是谁给了你那玉牌暗害公主?赶紧招了,还可以安然滚回纪府做你的纪府大小姐!” 沈南霜已滚得一身灰尘,丝丝血痕自抽裂的衣衫渗出。 她忽又记起小时候被关于冰冷的屋宇无望等待天明的委屈和恨意。 明明已经尽力,甚至已经做到完美,为何还逃不了被人鄙薄践踏的命运? 便是招了,也要逐她出府,――且若是招了,连太子也会鄙薄她,再不会怜惜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没有太子的宠信,以她母亲曾经试图嫁入纪门的野心,纪夫人还能容她多久? 纪叔明在猜忌她的人品后,哪里还会再如从前般对她视同亲女? 她忽然间绝望,连被鞭打的疼痛一时都淡了,嘶哑着嗓子高叫道:“太子妃在兵乱之夜弃下太子不理,跑去私会旧日情郎,如今这是打算杀我灭口吗?” 众人皆是大惊。 连向来稳重的青桦都一箭步冲过去,一脚将她踹得飞起,喝道:“贱人,你敢口出秽言污辱公主!” 沈南霜被他踹得飞起,撞在墙上落下,口中溢出鲜血来,却越发横了心,声嘶力竭叫道:“太子救我!太子救我!太子妃私会情郎,要杀我灭口!” 木槿再料不到这女子居然厚颜至此,眉宇间当真已闪过了杀意,只虑着沈南霜背后尚有指使之人,一时迟疑未决。 “南霜!” 门外忽有人惊呼。 然后便是木槿身畔的亲卫在行礼道:“参见太子!” 陈旧的门扇被“砰”地踹开,许思颜已一头奔入,屋内只扫一眼,便瞧着满身血迹的沈南霜呆住了。 织布手中犹持着鞭子,许思颜一把夺过,也不思忖,狠狠一鞭抽了过去,喝道:“都给我滚出去!” 织布不敢抵挡,生生受了一鞭,却不动弹,只看向木槿。 木槿低头品茶,淡淡道:“都出去吧!” 青桦等虽是悬心,却不敢不遵,只能先往外退去。 明姑姑悄悄瞥一眼许思颜铁青的俊颜,低低道:“公主,别硬顶,先撒个娇儿把这事了了,回头再收拾那贱人!” 木槿将茶盏砸在桌上,冷沉喝道:“出去!” 明姑姑一惊,只得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却自从窗口门边暗自留心屋内动静。 成谕等几名太子亲卫亦跟着过来,双方近来时常在一处厮混,称兄道弟,很是亲热,如今见双方主人起了争执,不由面面相觑。 许思颜已将沈南霜扶起,赶紧替她解了捆缚绳索,却见她满身鞭痕,双颊红肿,泪眼婆挲,委实可怜之极,不由怒往上冲,转头向木槿喝道:“木槿,你疯了!” 木槿敏锐地觉出他的心疼和惊怒。 心疼对的是沈南霜,而惊怒对的却是她。 她忽然间有些心寒。 她淡淡道:“太子,她方才满口胡说些什么,你也该听到了吧?就凭那些污言秽语,活活打死也不为过吧?” 那晚之事早已是许思颜心头锐刺,听得情郎二字,更觉那刺将扎得自己满心窟窿,再也无法镇定。他寒声道:“我听到了!太子妃难道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木槿蓦地站起,缓缓道:“我跟太子说过,那晚被太子往死里糟蹋的人是我。现在我再解释几句,扯下这玉牌的人 也是我,但随后遗失;五哥恰在边境,听闻江北不安,曾过来探我,因恰逢兵乱,怕引起误会,匆匆一面后便回去了。他是我兄长,不是我情郎。” 她扫一眼沈南霜,继续道:“如今有人坏我声誉,太子不站出来为自己妻子出面澄清,反而要逼我自证清白?” 许思颜怒道:“我已不打算追究此事,谁又逼你了?” 木槿冷笑,“不追究?太子对污.蔑自己妻子的奸人倒是宽容之极!可惜我萧木槿眼底容不得沙子,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罢休!” 她一指伏在许思颜怀中痛哭的沈南霜,“留下沈南霜,待我跟楼大哥讨教了那七十二种酷刑,不信她不开口!” 沈南霜似不胜惊吓,哆嗦着强从许思颜腕间爬出,向木槿磕头哭道:“太子妃饶命!南霜什么也不敢说了……不,不是,太子妃要奴婢说什么,奴婢便说什么,那昭训封号……也请太子收回成命,奴婢只要随侍太子、太子妃身侧,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再不敢有一丝怨言!” 她的额碰在地上,砰砰作响,很快红肿渗血。 木槿冷眼瞧着,哂笑道:“太子来了,有靠山了,这会儿装可怜了?但我明着告诉你,这事儿不给我说清楚,你别想活着走出太子府!” ======================================= 妹纸们阅读愉快! 珠光散,吹断一床蝴蝶梦(三)【3000】 沈南霜身子一软,只呜咽道:“太子妃饶命,太子妃饶命!若太子妃坚持说兵乱那晚是太子妃侍寝,那么……就是太子妃侍寝吧!跑去和蜀国太子私会的不是太子妃,是我,是我沈南霜!” 木槿气得哆嗦,扬脚踢向沈南霜禾。 沈南霜不闪不避,生生受了她一脚,给踹得滚到了一边。 许思颜忍无可忍,终于勃然作色,“你还打算用刑?果然母后说的不错,你就是心胸狭窄、骄狂善妒!口口声声说她冤了你,难道你堂兄也冤你?我只恨……只恨那夜未能好好照顾你,才让你出了状况,所以万事我都忍了!你又何必非把自己的过失推到南霜头上?” 木槿又羞又气,却站到许思颜跟前,一对灼亮得不正常的黑眸幽深地盯着他,泠泠问道:“许思颜,你不信我?” 许思颜听她字字清寒如冰泉,直可沁冷入骨,不觉心尖颤动,凝视着她倨傲发白的圆圆面庞,一个“信”字差点脱口而出妲。 而脚边沈南霜已转而向许思颜磕头道:“太子,求你一定要信太子妃!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一人之错!是奴婢与人私会,栽害太子妃,奴婢罪该万死!” 许思颜吸一口气,一抬臂,手指几乎指到了木槿的鼻子,“我凭什么信你?就凭你睡里梦里都不忘和你那好五哥的青梅竹马好时光?还是凭你丢下重伤的夫婿不理,去和养兄做出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木槿只觉一道热血上涌,再也顾不得思索,扬手一个耳光已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许思颜顿时脸上火辣辣地疼痛,下意识地用手捂了,一时竟不敢置信。 木槿唇角一扬,目光灼痛,吐字却异常疏冷清晰:“我也不用你信!我只需明白我要的是什么,就够了!” 许思颜眯起眼,羞怒已不下于木槿。 她要的是什么? 在发现他留在慕容府,可能心系慕容依依时,她道:“太子既于我无情,我也不会因身外名利而恋栈于此。” “等还尽了父母恩情,从此凭他怎样泼天富贵或步步维艰,也不关我事。我自当远远离去,过我的逍遥日子去!” “远离蜀宫,远离太子府,如飞鸟投林,如鱼入大海,从此生生世世,与君永诀!” “蜀宫十四年,恍如一梦;太子府避世三年,心逍遥人却不得自在……如有一日身心俱自由,我愿化身鲲鹏,扶摇而上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潇洒来去,无拘无束……” 往日的决绝话语,历历宛在眼前。 随时打算离去,为的也是萧以靖吗? 他只觉满心冰雪浸透,又似被人生生扎了多少刀,步步走动一呼一吸都是疼痛。 他冷冷笑道:“你要的是什么?萧以靖吗?我于你……从来就什么都不是?” 满怀翻江倒海的,都是酸意和痛意。 木槿听入耳中,分明他时时处处都在疑忌她与萧以靖有染,已是手足冰冷,忽便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一时竟再说不出话。 她的眼底有热流上涌,却拼命忍住,只退后一步,嘲讽地看着他,“嗯,什么都不是。我们白认得彼此一场了,许思颜。” 沈南霜扑至木槿跟前,哽咽道:“太子妃,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惹太子妃生气,求太子妃千万别与太子争执,有什么气冲着奴婢来吧!” 她的手腕抱住了木槿的腿,极用力,指甲透过木槿的秋裙,掐上了她的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木槿挣了挣,居然没挣开,遂冷冷喝道:“滚!” “求太子妃千万原谅太子!” 沈南霜泪流满面地仰脸看向她,指上却愈发用力,恨不得生生拧下眼前女子一块肉来。 木槿再不想这位跟了许思颜多年的忠仆竟如此阴毒,满腔怒意袭来,忽一翻掌,已将腰间软剑持在手中,直向她抱住自己的臂腕斩去。 沈南霜惊呼,却并不躲闪。 许思颜见状,怒道:“住手!” 扬脚踢上木槿剑身。 软剑如银蛇一般在许思颜腿上缠了一圈,然后飞快舒展,依然斩向沈南霜紧抠住她腿部的臂腕。 思颜忙伸手去将沈南霜扯开时,沈南霜才松开犬齿般咬住木槿的指甲,就势向后一退,摇摇晃晃的身躯依在许思颜身上,仿佛已经无力闪避木槿衔尾追来的冰冷剑锋。 许思颜奋力将沈南霜推到一边,五指飞快弹上木槿剑身,将那剑锋逼得歪了,恰从他颈畔滑过。 “萧木槿,住手!” 他怒喝,忍不住亦按上腰间剑柄。 见他不顾一切维护暗害自己的贱人,木槿亦恨得想在他身上也扎几个窟窿。 四目相对,彼此眼底陌生的恨意撞上心头,似有火星四溅。 可那烈意熊熊间,偏有往日一幕幕在两人心头翩然袭至。 泾阳侯府,她抓破了他的脸,释去他心底十七年的怨。他们孩子般斗嘴,全无半点皇家贵胄雍容典雅的风范。 可在随后的分离里,她会时时牵挂悬心他到了何方,而他摸着她在他脸上挠出的四道抓痕都能品出丝丝甜意…… 紧跟着,地下溶洞,他救她于危难之地;兵乱之夜,她护他于绝险之处。 也许不算心心相印,至少也已同甘共苦,生死相依。 于是,一切水到渠成。 他为她倒酒,与她交杯而饮。 “我欠你一杯合卺酒,欠你一个洞房夜。隔了三年还,是不是太晚?” 其实不但不晚,而且太快了。 相识已久,却从未相知;相爱未久,却相爱已深。 深得任何背叛和猜忌,都会直直地***心头。 -------------怎样告诉你,其实我爱你--------------- “木槿……” 许思颜唤得有些无奈,懊恼地放开手中剑柄。 木槿被他低柔唤上一声,眼眶便泛起酸,手中紧握的剑便迷茫地不知该指向哪里。 “太子妃――” 沈南霜忽扑向木槿手中剑刃,厉声叫道:“太子妃有气便冲着奴婢出吧!奴婢情愿就死,千万勿伤太子!” 可木槿几时有过伤及太子之意? 她与许思颜应当怎样化解彼此心结,又与这贱人何干? 盯着那张梨花带雨般的绮丽面容,木槿委实厌恶之极,手中软剑迅捷推送而出,清叱道:“那么,我成全你!” 剑尖扎上了沈南霜的左胸…… “南霜!” 许思颜不及多想,飞身纵起,狠狠踹在木槿右肩,将她连同软剑一起踹得飞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 木槿大怒,待要起身连自己不争气的夫婿一起狠狠教训,却忽觉腰肢像被瞬间揉碎了般酸软,手掌在地上撑了两撑,竟无力爬起。 一道热流无声自身下涌出。 沈南霜中剑,却因许思颜相救及时,入肉并不深,见状便哭叫道:“既然太子妃要奴婢死,奴婢岂敢苟活!奴婢成全太子妃心愿便是!” 她披头散发,挣开许思颜的手,一头冲了出去。 许思颜大惊,连忙追了出去。 临出门再瞥一眼木槿,却见她低垂着浓黑的眼睫,脸色惨白得可怕,此时兀自坐在地上,似挣扎要立起身来,却挣扎几回没能立起。 她的披风垂落尘埃间,掩住了她娇小的身子。下摆栩栩如生的木槿花沾了灰,泛出幽沉的晦暗之色,连穿花的蝴蝶都像折了翼,再无力展翅飞起。 许思颜脚下顿了顿,几乎想返身先将她扶起;但旋即想到木槿步步凌逼的骄傲,又觉不该再妥协纵容。 何况他刚那一脚虽重,却看准了绝不会伤到她要害,再加上木槿武艺高强,又岂会在乎这点子小伤? 眼见明姑姑等都奔入屋内察看,他冷着脸再不回首,与他们擦肩而过,急急去追似乎已萌死志的沈南霜。 奔出院门时,又听得明姑姑和秋水等在惊呼。 莫非刚那一脚真的伤到了她? 他脚下一顿,却已打定主意,等安抚了沈南霜 ,再回去跟她好好谈谈,无论如何不许她这般骄纵下去。 ======================================= 阅读愉……好吧,当我啥也没说…… 有月票的妹纸们可以丢出来了,28号后,月票一张会显示两张。当然饺子不是好作者,妹纸们可以丢给喜欢的好作者,别放手边浪费就行。所有的作者都需要读者的鼓励。爱大家~~ 珠光散,吹断一床蝴蝶梦(四) 有两名随之而来的亲卫帮他拦着,出了那院子不远,沈南霜便被截住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沈南霜满头灰尘,衣衫破碎,哽咽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许思颜叹息,温言劝道:“南霜,我知你受了委屈。太子妃这回着实过份,回头我必好好说她。禾” 沈南霜掩着脸道:“不能怨太子妃,怨只怨南霜不该满心里只记挂太子……她自幼尊贵惯了,岂能容得旁的女子试图分去夫婿宠爱?妲” 容不得侍妾的存在,自然暗指太子妃善妒。 木槿重回太子府,逐走众侍姬,打压慕容依依,却厚赏知趣远离的苏以珊,桩桩件件,的确已坐实了她善妒的罪名。 没有木槿在跟前横眉冷对地激怒,许思颜被夜风一吹,头脑倒冷静了些。 善妒。 他从她着手清理太子府内院之时,便知她善妒,却未曾因此不悦,甚至隐约有些欢喜。 不许旁人染指她的夫婿,岂不是证明她心心念念有着自己的夫婿? 他其实远没外面传说的那样风.流。 他只是曾经荒.唐过。 少年初识情滋味,他一度仿佛已离不开慕容依依,却又不甘这种离不开。 他的地位品貌足以让想爬上他床的女子前仆后继,也便给了他足够的人选,去证明慕容依依于他,与别的女子并无太大差别。 从府中侍婢,到微服出现于烟花柳巷,他千帆阅遍,终于厌烦,厌烦到宁愿住在书房,也不愿回自己卧房去面对自己作孽后留下的一堆莺莺燕燕。 无法准确说出对于表姐慕容依依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但他知晓以她的家世,他摆脱不了她;何况他早知情.欲滋味,也便不会拒绝送上来纾.解.欲.望的工具。 直到他的目光越来越为那个圆圆脸儿娇俏可人的少女吸引住,他才恍然看清自己的内心。 他其实和他的父亲一样,厌恶孤单,厌恶枕边人笑容后的算计。 花团锦簇,众望所归,却依然萧萧落落,满怀孤寂。 只因那孤寂的源头,不是因为身边没有人,而是因为身边没有人与你两心相依。 所幸他的父亲没有得到的,他很轻易地寻到并得到了。 他可以无所顾忌地与她日日调笑,夜夜纵情;他可以对她千依百顺,万般宠爱。 只因这个不声不响印到心底的女子恰是他的妻子,恰是他差点弃如敝履却又幸运地握回手中的幸福。 他愿给她所有,自然也盼她能给他所有。 若她只是因为善妒容不得沈南霜,而不是因为被揭破兵乱那晚与萧以靖的私.情而刻意灭口的话,其实……也没那么不可原谅。 他忽问向沈南霜:“其实你那晚也只看到了太子妃随其他男子离去,根本不知晓那男子身份,更不知他们后来去了哪里吧?” 沈南霜一呆,“是,那晚我留下侍奉太子了,自然无法随同保护太子妃。不过后来我打听那男子气度模样,应该便是蜀太子萧以靖。” 许思颜道:“萧以靖是她兄长,两人亲密些原不足为奇。你何以说太子妃私.会情.郎?无怪太子妃动怒!” 沈南霜再不料许思颜方才还因这话责问太子妃,一转头又对自己生了疑心,忙道:“太子妃与蜀太子原就有些流言……我,我只是被打得一时气急,猜着太子妃有了灭口之心……” 她“扑通”跪于地上,呜咽道:“南霜错了,南霜原该忍住他们鞭打,静待太子来救才对。” 许思颜正待说话时,却见那边宫灯明灭,伴着哭声和喧嚷声,不由疑惑。 还未及派人过去查探,周少锋已飞奔而至,叫道:“太子,你快过去看看,太子妃……不好了!” 沈南霜惊愕,许思颜更是打了个寒噤,随即怒道:“你胡说什么?她动刀动枪,连我都敢打敢骂,这天底下还能有谁比她更威风!” 周少锋叫道:“是……是真的!明姑姑一路抱去凤仪院,一路都在滴血。说……说可能是小产,青桦抢了匹马,疯了般奔出府去接太医了!” “小……小产?!” p>许思颜忽然间手足冰凉,眼前一阵晕眩。 沈南霜亦是惊恐,失声道:“没听说太子妃有孕啊!” 周少锋道:“听秋水在那边哭着自责说,太子妃这两日烦躁嗜睡,食欲不振,身边的人都猜疑是因太子同纳五妾之事不悦,一时没往那里想。明姑姑倒是有些猜到了,晚饭前才吩咐了明天一早去唤个太医过来请脉呢,再不想晚上就出事了……” 还未及说完,眼前已不见了许思颜的踪影。 “木槿……” 隐隐还听到他嘶哑而恐惧的呼唤,蕴着不可置信的惨痛。 -------------怨妇自怜中------------- 沈南霜当然不想死,她只是想得到许思颜的救助和怜爱。 可太子妃出事,再无人顾得上沈南霜。 她很想仔细打听打听太子妃的状况,但许思颜和他身边的人都已去了凤仪院。 而此刻,她当然是不敢去凤仪院的。 木槿身边那些人眼里只有自家公主,连太子都未必放在眼里,她若出现,指不定便被愤怒的蜀人活活撕了。 她只得走上石山,立于太子府最高处的眺春亭向凤仪院的方向眺望。 灯火通明,隐见人来人往,连通往二门的道路都时见宫灯点点匆匆行过,看来此事已闹得沸反盈天,只怕很快连宫里都会惊动了。 被鞭打之处给夜风吹得裂痛如割,她便忍不住捏紧拳,低低道:“这丑八怪,最好……就此死去吧!” ======================================== 很多人在骂大狼啊!毋庸置疑,大狼诸多缺点,多疑是其中之一。但原谅他对木槿的多疑吧,因为已深爱,他也在求一份对等的爱,而木槿的隐瞒让他受伤,木槿随时准备弃他而去的决绝让他不安,木槿的骄傲则激起了他的骄傲……这是一对正在磨合的新婚夫妻,只是不小心玩大了而已。 还有,思颜的情.欲虽然杠杠滴,可情商向来不怎么高,你们当他遗传了老妈的情商好了…… 珠光散,吹断一床蝴蝶梦(五)【3000】 只是想到木槿若小产而死,追究起责任来,虽是因太子那一脚,可难保皇上不会迁怒于她,她又忍不住恐惧。 正徬徨之际,身后忽有人击掌轻笑道:“好阴狠的妇人,素日还真小瞧你了!禾” 沈南霜一惊,回头看清那人模样,便舒了口气,侧身行了一礼:“白天绯期公子来往匆匆,南霜还未及谢过绯期公子今日相助之恩!” 来人绯衣玉颜,容色绝世,正是孟绯期。 右腕虽伤,轻功仍在,太子府竟由他进出自如,一时无人察觉妲。 他打量着沈南霜,唇角笑意绝美却冰冷,“不必谢!能让许思颜恨上萧以靖,顺带让萧以靖的心头肉吃些苦头,我原该谢你!” 沈南霜垂头道:“若非你提前给了我九龙玉牌,教了我那些话,我今日难免出丑。” 孟绯期遥望凤仪院,声音却更冷漠,“人证物证俱在,赢得太子信任原不希奇。但能把萧木槿逼得失态小产,也算你的能耐!萧寻只教女儿如何对付那些道貌岸然的老狐狸,还真没想过女儿有一天会对上既无底线又不要脸的阴毒贱婢,难为你还能掩藏得那么好,倒叫我佩服!佩服!” 沈南霜听出他话中的揶揄和嘲讽,低声道:“绯期公子见笑了!太子妃咄咄逼人,我也是被逼无奈。只求在太子身畔有一席容身之地而已,她何必把我往死里逼?” 垂头看自己尚未及更换破碎衣裙,她不觉红了眼圈。自纪叔明对她另眼相待,她何尝受过这种委屈? 以退为进虽赢得太子怜爱,暂时逃过一劫,可太子妃小产,立时又将太子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太子妃怀的是皇嗣,若是男孩,更是嫡出皇长孙,尊贵得无与伦比。 即便木槿真有一万个错处,吴帝动怒追究起来,她沈南霜再怎样有理有据,都难免被牵连进去。 若太子维护可能还好些,一旦太子也有所疑心,她可当真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想得又是心酸,又是恐惧,不觉又落下泪来,说道:“我母亲出身青.楼,为了不让我步她后尘,从小将我寄送庵寺与青灯古佛相伴……只为这样的身世,我不知受了多少人白眼。凭我怎样自尊自重,勤谨努力,都没办法和萧木槿他们这些天生的皇室贵胄比!可论容貌,论性情,论忠心,她哪样比得上我?” 她哭了一阵,才觉孟绯期看她的眼神有些奇异。 似厌恶,似羞恨,又似怜惜,却在她注目的一刹那,抬手轻拍在她的肩上,“我同意你所有的话,除了最后一句。” 沈南霜愕然。 孟绯期道:“作为一个太子妃,要有御下手腕,要有缜密心智,要有独立主见,要能辅助他的男人安内攘外,君临天下。萧木槿从小就被教着学了这些,你这什么容貌性情忠心怎么比?美丽温柔忠心不二的,顶多是侍姬婢妾之属罢了!沈南霜,不是我说句打击你的话,便是没有萧木槿,这太子妃之位,也没你什么事儿!” 沈南霜一瑟缩,垂头道:“我原也没妄想过太子妃之位。我只想长长久久跟在太子身畔而已!” 孟绯期嘲弄地瞧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冷笑道:“你把太子妃得罪成这样,还敢做这梦?除非她真的死了,才会容得你在太子府立足!对了,方才萧木槿审你时我也听了听,有件事儿不得不问你,你是不是真的至今没能爬上太子的床?” 沈南霜顿时满面涨红,羞得别过脸不敢看他。 孟绯期淡淡道:“你放心,我对你床上那点子事不敢兴趣。我只是提醒你,你既说了兵乱之夜侍.寝的是你,便万万不能再是处.子。萧木槿面皮薄,一时还没想到要检查你身子。等这事儿闹大了,她身边的人不找稳婆来查你才是怪事。你自己早作打算吧!” 他说毕,再看一眼远处依然混乱的凤仪院,猜着木槿如今惨状,再想着木槿往日清澈明亮的笑容,报复成功后的畅快不知怎的便散了。 他一阵阵地烦乱着,似有种说不出的伤感难过。 不愿仔细梳理自己的心绪,他长袖一舞,便待飞身离去。 “绯……绯期公子!” 沈南霜拉住他的袖子,慌乱般唤他。 孟绯期顿下身,略偏了头睨向她,绝美面容如暗夜桃花妖娆盛绽,清冷慵懒却媚惑无比。 沈南霜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恳切说道:“你……能不能帮帮我?” 孟绯期不屑而笑,“你?” 沈南霜滚下泪来。 她灰心,却不甘,哑着嗓子道:“太子未必爱我,但至少心里有我;封我为昭训的圣旨又已颁下,我不能功亏一篑,至少不能因被人识破而死无全尸!何况玉牌是公子给我的,我若被识破,公子也难免被牵连!” 孟绯期蓦地抓住她前襟,将她拖到近前,阴冷而问:“你敢威胁我?” 沈南霜被他那漂亮却阴鸷之极的眼眸惊得不敢动弹,只柔柔说道:“绯期公子,我只是……在求你帮忙。” 没人知道凤仪院的人什么时候会想到过来检查她是否处子。 也许就在明天。而现在亥时已过,街道宵禁,再不容人随便行走。 封她作昭训的圣旨已下,太子府显然不可能有男人敢碰她;便是明天天亮寻机出门,也未必能找到合适人选。若遇到不靠谱的,先出首了她也未可知。 何况她虽被逼得不能不走这一步,到底不甘让寻常的粗陋村夫奸.污自己。 孟绯期刻意要往太子妃与萧以靖头上泼污水,无疑和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不会出卖她;而且他虽然落难,到底是蜀国宗室子弟,又生得极美。于是,若能把自己交给他,她便不算十分委屈了。 她如今的模样狼狈憔悴,楚楚可怜,倒让孟绯期因眼见她的阴损而生出的鄙薄之心淡了些。 她的衣衫被抽得破裂,他的手指抓到破裂处,碰着她的伤口,她便颤抖着低低呻吟,胸前高.耸的腻.滑肌.肤便在他的指掌间蹭动。 孟绯期美眸微眯,手指往下拂过,便见衣带松脱;再一扯,连抹.胸亦已滑落。 高挑玲珑的美丽身段,点点鞭痕如盛绽的蔷薇,媚色夺人,如妖如魅。 有落叶飘飞,孟绯期随手抓过,却是一枚梧桐叶。 他拈过叶柄,拿尖而微卷的叶片轻撩过她胸前的嫣红。 沈南霜本垂着眼不敢看他,待被轻轻一撩,竟觉快意如电袭至,登时低吟一声,只觉周身酥软,再也站不住,已跌入孟绯期怀中。 孟绯期低头瞧她片刻,然后轻笑,“大吴太子的昭训,呵,也不错!” 沈南霜被他压在亭柱上,只觉他的修长手指在自己裙底毫不怜惜地捏.摸,又觉羞.辱,又觉快.意,竟再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只咬着牙不愿再呻.吟出声,唯恐更被这个心性绝高的男子看轻。 孟绯期压住她的手忽然一松,她不由自主地向下一沉,身体立被贯穿,剧烈的裂痛感让她忍不住痛叫出声,浑身颤抖不已。 剧痛之后,她才看清他和她的姿势。 他连衣衫都未除,看准了她的体位让她自己落下,竟似她自己主动送上去奉上了处.子之身一般。 被压在他和柱子之间,她禁不住挣扎,却觉两人融.合之处在她扭动身躯时,竟有阵阵的酥.麻感从刺痛里飞快散开,直冲脑门。 她忍不住张开唇,却传出了销.魂.腻.人的呻.吟。 因她迎.合般的扭.动和蹭擦,孟绯期觉口干舌躁,本想成全她心愿后便将她随手弃开,这瞬间也改变了主意,重重地压了过去。 她被悬到了半空,忙伸手挂住他的脖颈,双脚努力盘住他的身体,好让他们贴得更紧,让他撞击得更有力。 有血迹自腿上挂下,却有从未经历过的快感流遍四肢百骸。 粗重的喘息间,渐闻得有脚步声自石山脚下向上奔来。 沈南霜头脑一清,急道:“绯期,有人来了!” 孟绯期充耳不闻,只凝神于欲.望的发泄。 ============================================== 别打我,我只是第一次成功写了个极贱的女配,恶趣味发作了…… 继续提醒妹纸们把月票丢光,明天清零袅!随便给谁,横竖别浪费。还有,看得不开心的妹纸可以到文后吐吐口水什么的,反正我还会让沈南霜继续贱下去,让许思颜继续……不,应该不会继续渣下去,不小心写得这么渣纯属失误啊失误!泪奔哪…… 深闺峙,千山风雨锦绣中(一) 沈南霜差点忍不住又要呻.吟,忙咬牙忍住,只觉快.意如烈火般燎遍全身,那滋味美妙如踩在云端; 而那脚步越奔越近,很快将会有人看到她与人野.合,而且这太子府里几乎没人不认得她沈南霜。 她愈发恐惧,却再也不敢出声警告孟绯期禾。 再低的声响,都可能被已经近在咫尺之人听到。 她的身体在恐惧里收缩,孟绯期也似受不住这强烈的刺激,在她耳边重重地吐着气妲。 而来人已快奔到顶部,有人在说道:“方才那声女子惨叫,仿佛就从这亭子里传来。” 孟绯期抱住她,在来人现身亭中的一霎那,如鬼魅般从另一边飞身而下,无声无息地掠过树枝花影,落于一株青枫下,继续原来的动作。 铺天卷地的快.感里,只听得头顶又一人说道:“哪里有人,怕是听错了吧?” “可刚那声惨叫,我听着有些像沈姑娘呢!” “别胡说了,多半是哪个小丫头走路失了脚。”那人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若真的是她,也不该是咱们该管的。太子妃因她出了事,恐怕……” “呃……那咱们走吧!” “嗯,以后还是离她远些好!”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已下山去了,再懒得往四周多看一眼。 沈南霜禁不住泣道:“都……都是些踩低就高的!我平时何尝亏待过他们……呜……” 最后一声却不是因为悲泣,而是因为孟绯期愈发无所顾忌的迅猛动作。 她身上尚有伤,背部的伤处被磨蹭在冷硬的石块和尖锐的石子上,疼痛得厉害。 可他给她带来的极.致愉.悦却又让她贪婪之极,再不舍得罢手。 她如藤蔓般狠命盘住他,一次次用力迎向他挺来的身躯,克制不住地媚声低.吟…… 神魂颠倒,欲.仙.欲.死…… 许久,孟绯期终于松开了她,只缓缓理着自己下裳,绯色上袍尚整齐穿戴于身。 成全了她,顺带发.泄一回自己的欲.望而已,他不认为她配触碰或看到自己的身躯,尤其这次剧烈交.欢之后。 沈南霜无力地用那愈发破碎的衣衫掩住自己身体,抱腿而坐半响,低低呜咽道:“我到底……被逼得做了对不住太子的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该拿什么脸见他!” 她将脸埋于膝中。 孟绯期嘲讽地瞧向她,“沈南霜,除了做太子侍妾,你还有个前途无限光明的活儿可做。” 沈南霜不由问:“什么活儿?” 孟绯期道:“女承母业,继续做chang妓。人前端庄沉静如大家闺秀,背里风.***入骨恨不得把男人连骨头都吞了……嫖.客们最爱这类假正经的了,绝对有大红大紫的潜质!” 沈南霜又羞又气,“你、你……” 孟绯期已飞身而起,如一只黑暗中妖异嗜血的暗红蝴蝶,翩然展翼,振翅而去。 而他的话语,犹自冷淡在她耳边回旋。 “若遇为难之事,可以找我帮忙,就当看在……” 到底看在什么份上,他愿意帮沈南霜的忙,沈南霜始终没听清。 她疑心他根本不曾说完,就化作了一声愤怨痛楚的叹息。 ---------------把作者贱吐了----------------- 木槿并未觉得怎样痛楚,只是觉小腹坠得厉害,腰肢酸软得几乎无法动弹。 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有时能听到明姑姑的呼唤,有时却听到许思颜焦急的声音。 她很不客气地推搡他。若有力气,老大耳光又已甩了出去。她从来不是什么依依可人姗姗动人,早说了她要的是以心换心、一心一意待她的夫婿。 于是,木槿觉得之前的经历像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才会说:“思颜,若你一心一意待我,我也必一心一意待你。” 他也才会坚定地答:“嗯,我会一心一意待我的木槿。” 泾阳侯府同处一室 ,情意初起,戒心仍在,他们孩子般口角。 她道:“除了生得好看,你还有什么好处?” 他道:“你连生得都不好看,更加一无是处!” 她道:“碰我的是畜生!” 他道:“畜生才碰你!” 地底溶洞中,他从黑暗中飞来,亲身相救。 他小心抱她,步步攀行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听她孩子般低低啜泣,泪水湿了他的衣。他轻声地安慰:“木槿,我在你身边呢!我一直在你身边呢!” 他为她上药,她全无防备地卧于他的双膝,他轻轻为她掬起垂落的乌黑长发,一路温柔凝望…… 兵乱之夜,她碧衣翩翩,破开重围,精灵般出现在他跟前。他认得也好,不认得也好,她都倾尽全力,要救她的大狼…… 她被他欺辱,不得不与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诀别。最悲伤孤寂时,偏是他将她背起,柔声道:“木槿,别哭鼻子了,大郎带你回家!” 她忍不住哭出了声,“大……大狼……” “木槿,木槿,我在呢!” 紧握她手的那人急切地唤着,略有茧意的手指小心地抚着她的面庞。 木槿静了静,才睁开了眼,正见到许思颜发白的面庞。 她用力一挣,终于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握中松开,然后唤道:“明姑姑……” 声音出乎意外的喑哑,沉闷如像被压上了石头。 ======================================= 阅读愉快! 深闺峙,千山风雨锦绣中(二) 她向来身体健壮,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这般虚软无力的时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明姑姑已奔过来,扑到跟前,努力堆起笑容道:“公主,没事了,没事了,已经……什么事也没了……” 木槿隐约记得自己挨了一脚后突然的虚软失力,还有身下涌出的热流…… 她一时有些不可置信,“我……我是不是……妲” 明姑姑抱住她,柔声道:“公主别多想,你们还年轻呢,下面再要十个八个孩子也不难!” 木槿一僵,眼底顷刻浮上泪意。 明姑姑慌忙道:“公主万万别难过,小产更需十倍保养身子,落下病根可不得了!” 木槿却笑了笑,生生将那泪意逼了回去,淡淡道:“姑姑放心,我不难过。孩子没了……更好!” 明姑姑愕然凝视她,蓦地噤声。 许思颜在旁听她这话,只觉心口仿佛被人深深割了一刀,疼得无法喘息。 他站起身,招呼一直在外屋守候的太医入内,“快来给太子妃再瞧瞧。” 此时天色已明,太医院钱院使带着两名太医已经守了整整一晚,早已眼圈青黑,却再不敢露出一丝疲态,小心上前诊脉。 木槿问:“怎样?不会影响我从今后的吃喝玩乐吧?” 太医听得面面相觑。 自木槿回京,连连施展手段,早教众人得知,从前看错了人,这位太子妃敏慧多智,绝非木讷呆傻之人。 可如今听木槿这话,却又不像聪明人言语。 小产之后,最关注的,难道不该是胎儿的安危? 若知道胎儿已失,难道不该立刻追问是否会影响身体,影响往后的生育? 吃喝玩乐…… 太医们终于一个也没敢接话。 好一会儿,钱院使才转头向许思颜禀道:“回太子,太子妃是因珠胎初结便大惊大气,郁积伤肝,导致冲任不固,再加上外力冲撞,方才小产。好在太子妃素来强健,母体受损不重。只是请太子留心,太子妃需好好静养,近日万不可再让太子妃受惊着气,否则气上加气,落下病根,恐再难生育!” 木槿已在旁淡淡笑道:“太医说笑了!我素来厉害,不给别人气受便好了,谁敢给我气受?” 话未了,只听门外有人匆匆禀道:“皇后娘娘来了!” 夜间木槿情形未定,许思颜恐父皇担忧,传令不得惊动宫里。 可帝后都有心腹安插于太子府,天亮后自然能很快得到消息。 但皇后先一步赶至,倒是出乎众人意料。 忙乱相迎时,慕容雪已领了慕容依依及若干宫女踏了进来,一路斥道:“这是谁伺候的?连怀上了都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可知本宫与皇上等这皇太孙等了多少年了?” 许思颜忙迎上前道:“母后息怒!前阵子木槿一直随儿臣在江北,这些跟着的人如何晓得?木槿年少,何况月份又小,一时觉察不出也不奇怪。此事还怪儿臣莽撞,不小心失了手……” 慕容雪便皱眉一叹,快步走到木槿跟前,见木槿欲要起身行礼,忙笑盈盈将她压住,“都是一家人,这时候还需多礼?赶紧把身子养好要紧,我和皇上还等着抱孙子呢!” 慕容依依在旁蹙眉道:“我与众姐妹盼了多少年盼不着孩儿,难得太子妃出太子府这一遭便怀上了,怎么偏就出了事呢?” 她含情凝望许思颜一眼,已泪光点点,忙拿了手帕拭眼角。 不说太子妃刚与太子一处便怀上,而说太子妃一出太子府便怀了,又道别旁人多少年没怀上……她到底是过来给木槿道恼的,还是过来引木槿气恼的? 木槿却连恼都懒得恼了,只安静而笑,“我福泽不够,怀上了都没能留下。良娣仁善有德,想来必能很快为太子添丁!” 明姑姑在旁慈眉善目地陪着笑脸附和道:“对呀,良娣也才入府九年,不急,不急!” 慕容依依给呛得倒吸一口凉气,而明姑姑已纯良无害地去扶木槿坐起。木槿腰肢无力,却连坐都坐不住,苍白着小脸跌靠在明姑姑身上。 许思颜心中揪痛,冷着脸问向太医 :“不是说母体受损不重吗?怎么那么弱?” 钱院使汗颜,低声道:“毕竟是活生生一个胎儿没了,总得休养一阵。半月内不可见风着气,一月内不可行.房,三月内不宜受孕……” 他不觉偷眼觑向那边上慈下孝的婆媳二人和慕容依依等,心下已是忐忑。 其他都容易,想不受惊着气,只怕有点难。 慕容雪正柔声叹道:“母后早就劝你,需将心胸放得宽广些。左右不过是一同侍奉太子的人,何苦和她们计较?反伤了自己身子,好端端一个孩儿也没了!” 她伸出手来,去拂木槿零乱散落到颊边的发丝。 明姑姑不敢看她,只僵着笑脸盯着她那双温柔净白的手,恨不得眼睛里钻出一把刀来,在那手上扎上几十个血窟窿。 木槿若无其事,垂眸答道:“是木槿不孝,让母后担忧了!日后必定多多跟母后学着,务要心胸宽广,贤良大方!” 慕容雪很满意,眉目更见怜爱疼惜,轻笑道:“既然太医说了需好生将养,太子妃不如先好好养着吧!横竖良娣如今身子复原,府里的事,太子妃也不用去操心,良娣处理惯了,仍交与她打理便是。” ======================================== 没错,伺机夺权的来了!妹纸们阅读愉快! 深闺峙,千山风雨锦绣中(三) 众人俱是一惊,只是慕容雪身份极尊,再不敢流露愤恨之色。(.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甚至没问木槿应或不应,便这样吩咐了,径自夺去太子妃之权。 许思颜怫然不悦,说道:“母后,太医只说太子妃半月不能见风,可没说她半月不能起床理事。如今府中一应规矩法度都是太子妃新订的,依依自己也三灾六病的,顶多代管一两个月又得交还太子妃,规矩倒要换上几回,岂不乱了套?禾” 慕容雪不觉沉吟妲。 木槿小产是因与太子争执而起。 争执到后来能大打出手,证明两人间嫌隙不小。 再不料才提出将太子府内务交还慕容依依,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居然会是太子。 如他所说,即便今日让慕容依依管事,顶多也让她代管一两个月而已,根本不容她动摇太子妃之位。 慕容依依幽幽道:“太子,姑姑这是悬心太子妃身体,才叫我替太子妃分忧呢!若这时候劳碌着了,只怕会有些后患。” 她转头问向太医院院使,“钱院使,你说是吗?” 钱院使只得含糊道:“太子妃近日的确需要调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木槿已唇角一弯,缓缓道:“母后处处替木槿着想,木槿铭感五内!木槿虽入吴三年有余,但到底见识浅薄,许多吴国的规矩都不懂得,正要和母后多多学习。听闻父皇未登极前,母后也曾小产过一次,不知那时是哪位妾室在替母后打理府中内务?” 慕容雪蓦地闪过羞恼之色,眸光便有些冷。 木槿气虚无力,容色苍白,但双眸冷静如淀冰晶,与唇角那抹看不出是温驯还是嘲讽的笑容相衬,竟有不逊于皇后的高傲凛冽无声传开,冷冷与她相对,再无半分退缩之意。 慕容雪好一会儿才道:“当时我已有思颜,皇上不愁子嗣,倒也未立妾室,我也只能勉为其难撑着。如今思颜不小了,便是为了子嗣着想,木槿你也该多多保重自己才是。” 木槿微笑,“母后慈爱,赐下好些宜子妾室,太子怎会没有子嗣?虽说有妾室害我失了子嗣,可下面她们自然会为太子生更多的子嗣,对不对?” 这话嘲讽得有些厉害,慕容雪脸上便挂不住,只叹道:“都说了劝你放宽心胸,怎的还一味地拈酸吃醋,不知保养?” 许思颜再忍不住,说道:“母后莫听流言胡说。府中上下无人不知,木槿近来一直细致安排纳妾之事,连她们的住处都已在收拾整理,哪会心胸狭窄容不得人?今日之事,原夹杂了旁的事在里面,与纳妾之事无干。待我回头查问清楚,自然一一细禀母后。” 木槿便倦倦地瞥向许思颜,说道:“太子别急,母后也是一心为我着想,怕我担了那骄狂善妒的恶名。横竖我暂时侍奉不了太子,不如尽快让那些妾室进门,轮着侍奉太子吧!便是近日,慕容良娣与苏良媛亦可侍寝,回头我再令丁寿留心,多找几个性情温顺身家清.白的侍婢夜.夜服.侍太子,绝不令太子枕边空虚,到时谣言自破,母后也不用如此担忧费心了!” 许思颜噎住,如星黑眸幽幽暗暗,默然凝注于她,再说不出话来。 木槿说了许多话,愈发坐不住,完全靠明姑姑抱住,方才勉强倚坐。 她的鼻尖已沁出冷汗,却浅笑着继续说道:“不过若论起太子府内务,本是太子妃职责所在,木槿万万不敢推诿他人。母后若觉木槿这太子妃做得不称职,不如将我遣回蜀国,另立合适人选如何?” 慕容雪笑道:“瞧你这孩子说的,这话都歪到哪里去了?母后满心里疼你还来不及,怎会遣你回蜀?到底是刚小产的人,容易多思多虑,也不怕心思太重,伤了身子!” 话音未了,便听身后有人清清淡淡说道:“既知刚小产的人多思多虑,皇后这时候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太子府人口简单,有多少处置不完的内务,要如此迫不及待,都等不了先和朕或太子商议商议?” 众人听这声音,已慌忙跪了下去。 竟是吴帝许知言不知什么时候到了。 他只带了两名亲卫,居然不让人通禀,无声无息便出现在木槿卧房,再不知将几人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他一身玉青色团龙常服,雍容雅贵,却眉目微凝,比往日平添了一段冷冽淡漠。 慕容雪已行下礼去,柔声道:“皇上这是在责怪 臣妾么?原是臣妾太着急了些,听说皇上还未起身,不敢相扰,所以赶着先来了。我只顾想着木槿太辛苦,却不曾问过她自己的想法,的确思虑有欠周详。” 许知言并未如以往那般上前温言安慰,却道:“一早便听闻太液池那边又有宫女投了河,近年屡有类似之事,宫中人心不稳,皇后是不是该回宫好好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雪忙道:“臣妾忙着过来探望木槿,一时还未听说。” 许知言道:“那便快回宫瞧瞧去吧!木槿素来敬你更甚于朕,你在跟前她难免拘着礼,更无法安心休息,反不利调养。” 他既这么说了,慕容雪便再也站不住,顿了片刻,只得道:“那臣妾先行回宫。皇上也别太难过,孩子们都年轻着呢!” 许知言道:“倒也不难过,只是有些着急。连皇后都急了,朕能不急吗?” ============================================= 嗯,一段宫斗。其实我写得蛮用心的,虽然未必多好。嘿嘿! 深闺峙,千山风雨锦绣中(四) 慕容雪一窒,垂头行下礼去,“臣妾告退!” 她随即带她的随侍离去,慕容依依却是太子府的人,也算是过来探病的,依然侍立一边,用眼睛余光查看着木槿等人动静。 许知言将木槿从明姑姑怀间扶起,靠在自己肩上,抬袖拭她额上的汗。明姑姑忙跪到一旁,呈上一方丝帕禾。 许知言接了,待要说话时,转头看到慕容依依还在,遂道:“依依,你不是病着吗?怎不回去好好养着?太子妃正弱着,可别把病气传给了太子妃!妲” 慕容依依明知许知言正恼怒,连姑姑都已被赶走,自己自然也在赶逐之列。 可听他说别让病气传太子妃之类的话,却又气郁不甘。 便是之前有病,那也是被太子妃气病的呀…… 她含泪道:“皇上明鉴,依依原便没什么病,不过弱些罢了。如今养了这些日子,身子骨已强健多了,原该过来多多服侍太子妃!” 木槿眼见她与皇后趁了自己小产落井下石,早已恨之入骨,遂勉强道:“我瞧着良娣气色的确不错,倒不便辜负了良娣的深情厚意。既如此,你便在这里服侍着吧!” 许知言见她气喘吁吁,目光散乱,知她在不动声色间应付这对姑侄时已被气得不轻,只恐真会落下什么病根,有心为她纡解心结,便向慕容依依道:“主母有病,侍妾服侍也是理所应当。你既有这份心,便站在一边服侍吧!记得从此日日过来,方才见得你的真心!” 慕容依依呆住,但刚夸赞了自己强健,自不能再借口病弱离开,只能硬着头皮和木槿的侍女们站在一处立规矩。 她锦衣玉食娇贵惯了,可妾室在主母跟前,若主母不赏脸赐坐,就只有垂手侍立的份儿了。 许知言自然更不会顾及她的感受,亲自扶了木槿卧下,柔声道:“木槿,你只管安心养着,万事有父皇在,绝不叫你受半点委屈!” 木槿低低应了一声,便再没有了原来的沉静强悍,反伴着闷闷的哽咽。 许知言替她盖好锦衾的那一刻,她那淡色的唇颤动着,浓黑如鸦羽的眼睫已经潮湿,却迅速将脸埋到衾枕间,再不肯让人看到飞快滑落的泪水。 许思颜立于旁边,居高临下早已瞧见她那一瞬间的泪光隐隐,满怀的怜惜懊恼便化作了钻心的疼。 待要上前安慰几句,一则房中尚有许多人,二则木槿怨恨,连瞧都不肯再瞧他一眼,便是他觍着脸低声下气相求,想来她也不肯原谅。 许知言看木槿睡下,已直起身来,负手道:“思颜随朕来。阿明,你和青桦也过来!” 明姑姑忙应了,先外面去找青桦。 ---------------小木槿哭了,哭了---------------- 片刻后,凤仪院东侧的静室。 许思颜知父亲要问昨晚之事。 便是木槿有再多的不是之处,他一脚害得她落胎小产,已是他一万分不占理,一进门便跪在父亲跟前请罪。 明姑姑、青桦则在他后方跪着,各自捏着把汗。 许知言坐于琴案前,手指在眼前珠玉点缀的华美瑶琴上缓缓拂过,阖了眼倾听那微涩琴音,然后说道:“这琴木槿大约不怎么喜爱吧?” 明姑姑忙道:“确实弹得少。从前在蜀国,国主曾为国后找来一张极好的古琴,国后便用那张琴亲自教公主琴艺。公主天份极高,学得快,眼光也高,寻常的琴便看不上。国后因那琴是国主所送,到底没将那琴陪嫁入吴。公主入吴后不怎么开心,也没从前爱说笑,琴也不如意,便很少弹了!” 许知言道:“朕也是几次发觉她动过朕的琼响,不仅清洁养护过,而且能将琴弦调至最佳状态,才知她也是琴道高手。这孩子看着好相处,实则骄傲孤单,心防也重,若不能全心待她,也休想得到她的真心以对。” 许思颜便忍不住有些灰心,低声道:“全心待她,就一定能得她真心以对了?她可曾真心待我,我并不知晓。但她的骄傲,她的心防,我倒是见识了!” 许知言凝望他,“哦?那且把你一脚踹下自己亲骨肉的理由说来听听。” 许思颜瞬间便有了种自己不是他亲生儿子、木槿才是他亲生女儿的挫败感。 可的确是他自己,一脚把他跟木槿的第一个孩子活生生给踹没了。 好一会儿,他才从兵乱之夜的混乱说起,一直说到近日要给沈南霜名分、木槿指其李代桃僵,以及沈南霜的证据、孟绯期的佐证、木槿的刑审沈南霜…… 明姑姑、青桦已几番露出惊愕焦灼之色。 许知言也不评判,待他说完,又看向明姑姑等,“你们说说?” 明姑姑忙叩首道:“皇上明鉴!奴婢未曾跟公主出门,别的事并不知晓,但奴婢敢保证,公主与蜀太子绝无私情!国主并无其他子女,公主与太子打小儿的兄妹,的确比旁人要好,公主舍不得离蜀、太子舍不得公主出嫁也都是人之常情。可公主入吴后谨言慎行,为避嫌都不曾与蜀太子通过一封家书,何况公主从不是糊涂人,蜀太子更是出了名的人品端肃,又怎会生别的念头?那孟绯期不容于宗室,很少入宫,公主都见不曾见过他几回,他又怎会知道公主和太子的事儿?” ======================================= 阅读愉快! 深闺峙,千山风雨锦绣中(五) 青桦则道:“通知我们去接太子妃的,的确是蜀太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蜀太子正好在吴蜀边境,得报江北不宁,太子妃又到了附近,不放心遂连夜赶了过去,正好遇上兵乱。可蜀太子到底异国之人,为避嫌只与太子妃匆匆见了一面便离开了,根本不曾多作停留。” “匆匆一见,不曾多作停留……”许知言眸光微闪,“你判断得出,蜀太子大约停留了多久?” “回皇上,过来找我们的蜀人亲卫,原是宫中旧识,言谈并无太多禁忌。他当时说,太子刚把公主接走说要说几句话,让我们过去接人,又道不妨缓着些行走,让他们多说会儿话,这一别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面。我们当时正与楼大人一处,临行不得不先回复楼大人,楼大人不放心,催着跟我们一起去找人,一路便怎么也缓不了。算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应该就是蜀太子派人去寻我们,以及我们奔过去找到太子妃的这段时间而已,前后应该只有半个多时辰,顶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许知言点头,“半个多时辰,叙旧大约勉强够了!” 青桦想了片刻,又道:“蜀卫当时还提过一句,太子妃相救太子之际,曾有刺客来袭,尽数被蜀卫所诛,但山林中说不准还有乱党,需多加小心。这蜀卫援手之事,太子身边的随侍应该亲眼看到过,也足以证明蜀太子的善意,故而谁都未想过太子会有所误会。” 他迟疑着道:“现在想来,当时太子身边应该只有沈姑娘一个人了……” 能在太子危难关头不离不弃的,必是太子心腹之人妲。 萧以靖虽不屑于和一个女侍有所交流,却不得不信任她的忠诚,哪会料到那个看似敦厚的女侍竟会将他的援手及太子妃的苦楚一笔抹杀,顺手还泼了他们满头污水…… 明姑姑已忍耐不住,黑着脸低骂道:“就没见过这样的贱人!早就该打死了!” 许思颜微微皱眉,倒也不曾驳斥。 林中发现刺客尸体之事,后来他也曾得报,只是并不知就在自己获救的木屋附近,且那夜极度混乱,死的人不知几何,再顾不得细查是哪路人马出的手。 许知言已叹息一声,挥手令明姑姑等退下,“先去照看太子妃要紧,嘱她放宽心胸调养身子,什么气怒烦恼之事一概不许放在心里。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来告诉朕,朕自然为她作主。” 待明姑姑等掩门离去,屋中只剩了许知言父子二人,许知言才问向许思颜,“颜儿,你还认为木槿与萧以靖有私情?” 许思颜静默片刻,才握了握拳道:“纵无私情,必有私意!既然兄妹情深,若心中坦然,为何三年不敢互通书信?木槿为何不敢告诉我那晚见的是兄长?虽说卷入兵乱之事不妥,可吴蜀两国从来是友非敌,何况还曾出手相助,与我相见又何妨!若非闹大了,连青桦都不肯说出那晚来的人是萧以靖!” 许知言也不劝慰,自己动手在小巧的银蟾香炉里添了几颗香料,出了片刻神,才道:“嗯,事出反常必有妖。木槿一向行事稳重,手段高超。以她的身份,想折磨个把侍妾,想她们生不如死都不困难。你想想,是什么让她大失常态,克制不住对沈南霜用了刑?就因为沈南霜知道了她私会情郎要灭口?从江北兵乱到一路回程,她有的是机会悄无声息地灭口,会拖到沈南霜受封昭训才冒着轻藐圣旨的罪名灭口?” “父皇认为,木槿因被沈南霜冤枉,所以忍耐不住?” “你错了!妻妾争宠,各逞心机,被人冤枉原不算什么。”许知言眸明如镜,有着洞澈世事的清明,“如果是木槿救了你,却被别人冒领了去,还被那人污蔑与他人有私情,身为太子妃,当然会惊会气。可如果她全心喜欢着的丈夫不肯信她,反而信了那人,那不仅是惊是气,更是绝大羞辱。以她那样骄傲心性,别说你踹了她那脚,便是不踹,她那孩子都未必保得住!” “全心喜欢?” 许思颜定定地跪着,却笑得苦涩,“我怎么没觉出来?若我不曾和她自幼定亲,若是她和萧以靖没有兄妹的名分,她早跟他远走高飞了吧?” “是吗?可为何她跟朕说,她对你是真心,若你一心一意待她,她必会一心一意待你?她还说,你走得再高再远,她都会陪着你;她会分担你的重担,不会让你孤单……” 许思颜不觉屏住呼吸,“她……说过?” “朕不信她没跟你说过。但不论说没说,显然你没有信。”许知言站起身,“说来此事也怨父皇不好,怎不替你寻个温婉美丽的太子妃回来?她似谦实傲,处得熟了,那性情的确不怎么好 ,只怕和你合不来。成亲三年形同陌路,兵乱那夜暧昧难明,昨日之事更是反目成仇……” 他起身,负手往外踱去,低叹道:“罢了,明日朕便去信给萧寻,与他商议和离之事。吴蜀联姻之事,叫他们另选一位宗室之女便可。” “父皇你……你说什么?” 许思颜不觉站起身来,却因跪得久了,脚下猛一踉跄,差点摔下。 =========================================== 古代离婚制度包括“休妻”和“和离”,而和离指按照以和为贵的原则,夫妻双方和议后离婚,而不单纯是丈夫的一纸休妻。――摘自百度百科。 其实就是两厢情愿的离婚,丈夫需写“放妻书”,而不是休妻书。休妻需犯七出之条,对女方声誉影响较坏;而和离则双方自愿。“放妻书”的最后,丈夫一般还会祝妻子再嫁幸福,“弄影庭前,琴瑟合韵”什么的,除了原嫁妆奉还,丈夫多半还会奉上一定数量的钱粮给妻子做赡养费。如此被放归娘家的女子,自然不难找个好人家再嫁。 深闺峙,千山风雨锦绣中(六) “朕是说,既然相看两相厌,不如就此分了吧!因木槿受夫家冷落,萧寻早已不满,只是碍于夏后,一直不好说出口罢了,若朕提出,他绝对双手赞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许知言回头看向他,眸光清明如镜,“和离之后,朕便顺你心意,替你另择个绝色太子妃。萧氏血统不错,除了木槿这个抱养的,容貌大多挺出色。听闻太子萧以靖还有两个没出嫁的妹妹,虽未见过,但萧以靖生得很好,他兄弟孟绯期的模样你也亲见的,想来他们同父异母的妹妹也不会差到哪里。若议亲顺利,大约明年春天便能给你娶回个极美的太子妃。” 许思颜差点一口气没能上来,“那……那木槿呢?” 许知言道:“自然也不能亏待她。除了她带来的嫁妆,朕另外再给她添一份,和木槿一起送回蜀国去,让萧寻趁她年少,赶紧替她寻个俊秀温柔的如意郎君。她的身体强健,快的话一二年间便抱上娃娃了!” 许思颜几乎信不过自己的耳朵,“父皇,别开玩笑了!她是太子妃,不是寻常女人!” 木槿另嫁,还跟别的男人生个娃娃…… 如果不是他听错了,必是他父亲疯了妲! 许知言却脸色一冷,“她是太子妃,也是寻常女人。如果你不能好好待她,朕绝不会误了她的终身!” 许思颜苦笑道:“谁说我没好好待她了?” “好好待她,便是为一个侍妾跟她大打出手,让她惊,让她气,让她受上一脚,失去她的第一个孩子?” “……” 眼见许知言推门欲出,许思颜慌忙冲上前,竟忙乱得连带倒两张凳子,方才赶到许知言跟前拦住,待要说话,却觉喉嗓间已被哽住,用力吞咽两下,终于自觉能开口了,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眼睫渐渐地湿了。 许知言瞧着眼前比自己还要高挑些的独子,心下阵阵酸涩。 他没有再坚持去开门,反退了一步,向来沉凝的嗓音已然沙哑,“颜儿,并非两情相悦便能一世厮守。当年朕和你母亲那样深的情分,却还是错过了她,成为毕生憾事,每每想起那些年的经历,只觉天意弄人。可你们不一样。你们名分已定,若你们自己打定主意白头偕老,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拦得住。可若你执意重蹈为父覆辙,又或者,你觉得你会找到比木槿更合适的,也只得随你。” 许思颜头脑一片混乱,但千头万绪间,某个愿望却格外地清晰而明确。 他跪地,一字一字道:“父皇,没有人比木槿更合适。我要的,就是她。” 最后几个字,已是斩钉截铁。 许知言淡淡道:“你要的是她,但朕着实疑心,她要的,还是不是你。既然疑心她心里可能还有别人,你该做的是把她往自己身边拉,而不是把她往外推。” 许思颜叹道:“我没把她往外推,从来没有……” “真的吗?” “真的,只是……” 许思颜忽想起昨晚自己不动声色的冷淡,不由顿住。 他的心意很明确,即便疑心她那夜真曾与萧以靖有私,气她怒她,却绝对舍不了她。 哪怕她总是想着离去,哪怕她未必有她表现出的那样喜欢他,哪怕她心中另有良人,他只是她不得已时的退而求其次…… 可他不能无视心中芥蒂,的确有了疏离的念头。 无论作为夫婿,还是作为一国太子,他都不能容忍自己陷得更深,――在她并不专一的前提下。 而她显然发觉了,却和他同样的骄傲,同样的不动声色,只在一转头便去追寻让他疏离的缘由。 许知言已道:“你向来不是省油的灯;木槿也太有主见,这性子的确也犟得厉害,应该更适合待他温厚宽容的男子。所谓两强相遇,必有一伤。才好了两三个月,正该蜜里调油的时候,便能闹成这样,这以后的日子,哪里还过得下去?还是早些放手的好!” 许思颜忽站起身,高声道:“我不放手!” 他迎向许知言的目光,“我要的女人,无论何时我都不会放手!也请父皇不要阻拦,我会处置好和木槿的事!” 许知言神色微一恍惚,“好,朕不拦你。但若木槿一心求去,朕也不会拦她。她回蜀国另嫁他人,朕也会像嫁自己女儿一般,送她丰富妆资,也不枉她 孝顺朕这许久。” 许思颜握拳,然后冷笑,“另嫁他人?做梦!别说她去蜀国,便是她奔天涯海角,我也会把她揪回来,困也困她一世!” 铿锵有力的话语响在耳边,许知言心头剧震,不觉向爱子凝眸,半晌才道:“好,好……” 他再未说一字,转头便拉开门步出,脚下竟微有踉跄。 太子少了几分父辈的瞻前顾后,多了几分年轻人的任性豪情,谁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许知言忽然想起,若他当年有许思颜如今的魄力和勇气,也将他心爱的女子困上一生一世,纵然她有怨言,也未必会恨他,他却可免了这半世孤寂了吧? 可惜他到底做不到。 只因他是许知言,早已习惯了孤单和隐忍的许知言。 耳边有女子明媚的笑容和清脆的轻笑恍惚飘过,他的脚下便似也有些飘,连叹息都已无力。 ======================================== 阅读愉快! 清影瘦,一枝芳信东君手(一) 清影瘦,一枝芳信东君手 闹中取静的精致宅院里,池馆如画,残荷零落。 书卷蓦地落地,又被质若冰雪的修长手指捡起。 宽大的玉白袖子随着他的动作拂到地间,再抬起时,已有些微灰尘妲。 楼小眠却恍若未觉,只盯着屋外残荷摇曳,不可置信般低低道:“小产?怎会小产?” 郑仓在旁忐忑答道:“据说起了争执,太子动了手。” “居然都不知道她有孕在身?” “大约是在江北的时候怀上的,都还未及察觉。何况太子姬妾不少,这么多年都没动静,身边的人便不容易往这上面想。”郑仓迟疑了下,低低道,“其实小产也未必是坏事,不然……早晚是个挂碍。” “小今的孩子,怎能说是挂碍?”楼小眠如潭黑眸有波澜涌动,“若是因此伤了身子,岂不是我害了她!” 郑仓忙道:“早已打听过了,太子妃并无大恙。何况又有皇上疼惜,连皇后都被训斥了,谁还敢惹她生气?她是习武之人,想来顶多有个十天八天的,便可康复如初。” “但愿吧……可没人惹她生气,她便不会气恼了么?” 有冷风越水而来,扑到楼小眠微赤的面颊,他便按住了胸,低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仿佛压在胸腔内纾解不开般的闷闷的咳,极低,却能令人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痛楚。 屋外,有人柔柔叹道:“天气凉了,这病又该不时发作了,怎的还不知保重,站在窗口吹这凉风?” 楼小眠转眸,却见紫衣女子怀抱箜篌,罗裙轻扬,衣带随风,如一朵迎风而绽的曼陀罗,婉媚风流,自萧萧落叶间款款走来。 带了三分凄凉,三分欢喜,她凝望着他,然后盈盈而拜:“主上!” 楼小眠便轻轻一笑,“阿曼,你来了!” 传说,曼陀罗有剧毒,花、叶、籽无一例外。 但又有传说,曼陀罗镇痛解痉,当年有位绝世名医,用它为主料研制出“麻沸散”。 一剂下去,疼痛全消,知觉全无。 这日许思颜在府里伴了木槿一整天,夜间照旧寝于凤仪院。 木槿辗转了一日,给明姑姑哄着服了两次药,却几乎粒米未进,至晚间腰部酸疼虽好转许多,整个人却愈发萎蘼消沉了。见许思颜欲解衣睡过去,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撑起身来将锦衾鸳枕一齐掷了开去。 “我身子还未干净,不能脏了太子贵体,太子请吧!” 逐客令下得简洁明了。 一双大眼睛里水气氤氲,似汪着泪,又似焚着火。 许思颜便觉自己被那水淹得透不过气,又像被那火灼得满心里的疼痛。 自己一手筑成的水深火热,无从逃避。 明姑姑夹在其中自然左右为难,“太子你看,太医再三交待了,太子妃如今不得受惊着气……” 许思颜默然,然后令人铺了软榻,不声不响地睡在了卧室的另一边。 木槿便伏在床上喘着气瞪他,只恨自己力气未复,不能从床上爬过去,把他连同他的软榻掷出屋去。 明姑姑又惊又急,只坐于床畔替她顺气,低低劝道:“太子也不是有心的,公主看开些,气出病来可如何是好!” 木槿也不说话,将脸埋在明姑姑的衣袖间。 片刻,便见有大团湿意在袖间洇染开来。 明姑姑又是心疼,又是心酸,抱住她禁不住也落下泪来。 许思颜倚于榻上默然看着,有心放低身段上前柔声劝慰,只怕更惹木槿生气,脸上多几条野猫抓痕还是小事,真将她气出个什么来,可就越发糟糕了。 因着吴帝的吩咐,慕容依依一整日都随侍于旁。虽然站得腰酸腿软身子无力,但能一整日伴在太子身畔,不时含情脉脉投上几眼,说上几句贴心话儿,倒也不觉辛苦。 此时太子、太子妃都已预备入睡,本该是她回蟾月楼的时候了。但她眼见许思颜受太子妃如此冷待,已是泪盈于睫,遂走到木槿身畔盈盈拜倒,道:“太子妃,太子到底一国储君,便是得罪了太子妃,依依在此 代太子陪个不是,求太子妃别再记恨太子了!” 木槿再不料她这时还敢寻找机会讨好卖乖,竟是气得笑了。她的眼眶尚湿着,人已撑起身来喝道:“我好好的嫡皇孙没了,你一个小小妾室,代陪个不是就能完了?敢情在慕容良娣眼里,我这个太子妃的孩子,竟是那样的廉价!” 慕容依依张皇,“不是,妾身怎敢说太子妃的孩子……” “不敢说都已说了!”木槿眉目冷凝,“你瞧不上我的孩儿,我还瞧不上你呢!那么爱跪,到外边跪去!” 慕容依依还未回过神来,那厢明姑姑一边扶木槿卧下,一边使了个眼色,秋水等已奔上前,径自将她扯起,丢向屋外去。 慕容依依慌忙扭头向许思颜求救,连声唤道:“太子,太子……” 许思颜眼瞧着木槿脸色煞白,不觉扶额。 若他此时敢上前相助慕容依依,便是这野猫儿病得再厉害,也会冲过来把他和慕容依依一样被赶出去吧? 多少人正盼着他和太子妃水火不容,连父亲都开始想着让他们和离,再招惹她无疑找死…… 连太子都毫不领情地选择了袖手旁观,其他人更不会出言谏阻。 =============================================== 近日老妈住院,饺子一直陪床中,虽带了本本在医院,可没法上网,只能手机看看评论,但回评不大方便,抱歉哈!有些存稿,刚特地回家来预存上了,所以不会断更,周日还会有万字更。 清影瘦,一枝芳信东君手(二)【10000】 于是,从小被明珠般捧于掌心的慕容良娣,生生地押到冷风嗖嗖的院子里,跪在冰冷坚硬的拼石路面上…… 可怜慕容氏权势虽大,却始终无法渗入凤仪院。 慕容依依身畔只有个贴身侍女紫凝伴着,连忙回蟾月楼找张氏求援时,却连张氏一起被挡在门外禾。 此时夜色已深,她们纵能出府,也无法入宫向皇后求助。 慕容依依跪了须臾,又是委屈,又是膝疼,早已嘤嘤哭泣妲。 可惜还未及激起屋内太子的怜爱之心,明姑姑便已走出来说道:“明知太子妃需静静养着,不可受惊着气,良娣这大晚上地闹着,这是咒太子妃好不了呢,还是盼着太子妃从此再也生不了孩子?” 她向秋水使个眼色,秋水已与如烟上前便扯住她,掩了她待要哭叫的嘴,将她拖到远远的冷僻屋子里关着去了。 许思颜明知皇后和慕容依依上午的居心叵测便已激怒了木槿,再不肯出言干涉。 眼看木槿翻来覆去大半夜,好容易睡沉实了,他才悄悄令青桦过去将人放了。 慕容依依垂手侍立了一天,入夜挨骂罚跪,被关的大半夜里,秋水等伶牙利爪的侍女们也不知有没有再添上些话,横竖活了二十四年没受过的气今儿算是受全了,回去后差点没哭晕过去,没到中午便病倒了,急急地延医诊视,自然不能再来凤仪院侍奉了。 明姑姑听闻,遂向丁寿道:“昨天才说已经很是强健,怎么今天又说病了?难道就为了趁着太子妃小产抢夺掌管内务之权,有病偏装没病?简直不要命了!良娣也是高门小姐,怎么这样不知轻重?也不知有没有把病气传染给太子妃,倒要叫太医好好瞧瞧。” 这话传到慕容依依那里,自然又得气个倒仰,下午便遣了张氏入宫禀知皇后。但慕容皇后只令其好好养着,并未出面维护。 慕容依依无伤无痛,太医断下来虽说是“肝气郁结,情志不舒”,但她自入了太子府,一个月倒要请个三五回大夫,没一回不是忧思多虑、气郁伤肝的,若以这个诊断来说明她在凤仪院受到怎样的虐待,根本说不过去。 说起来无非是太子房中妻妾之争,慕容雪上午才因木槿之事惹得许知言大怒,如今无凭无据,硬为试图夺权的侄女出头责怪刚小产的儿媳,也需顾及人言可畏,只得暂时忍耐。 可惜没等她寻到机会,考验她心胸的事儿就来了。 蜀国听闻吴国太子在江北遭遇兵乱之事,竟送了八名极美的女子过来。 “泰王敢心生妄念,无非因皇上子嗣单薄的缘故。若太子有亲弟,既可为太子臂膀,又可绝小人之念,故奉上身家清白之蜀女八名侍奉皇上,若有一二得以诞育皇子,则乃社稷之幸,皇上之幸!” 中秋皇后为许思颜纳妾,是借口许思颜一无所出,让泰王心生妄念;如今蜀国送来双倍数目的女子,用的正是同样理由。 以吴帝许知言的年纪,完全可以再为许思颜添上几位皇弟或皇妹,只是他身体素弱,也不在女色上心,故而谁也没想过要为皇帝充实后宫。 许知言对此事本不过一笑置之,但蜀使见驾之时,却说其中的蔺氏姐妹是侍奉过蜀国夏后的,容貌娇美,颇通医理,却叫他不得不多多注目几回。 这晚,许知言召蔺氏姐妹侍.寝,第二日仍将那对姐妹花留在武英殿侍驾,并下旨封姐姐为美人,妹妹为才人,连其他六名蜀女都封作女史。 女史虽非嫔妾之属,却也是宫中有品阶的女官。若能随侍帝王身畔,自然也随时可能迁为嫔妾。 慕容雪已经教训过木槿不可骄狂善妒,木槿也诚恳表示要学习母后的心胸宽广、贤良大方…… 于是慕容雪便不得不一边贺喜皇上,一边为蔺美人、蔺才人收拾殿宇,预备她们长侍君侧…… 楼小眠闻得此事,便不由向许思颜感慨:“太子,看来这皇宫从此可热闹了!” 许思颜叹道:“是,这下我那太子府可安静了!” 楼小眠便笑道:“愈发证明太子没娶错太子妃。这等手段,实非寻常人敢想敢行。” 许思颜道:“家有悍妇,见笑,见笑!” 默算日子,木槿该是在中秋应下慕容皇后替许思颜纳妾后,立时便着手令人回蜀准备此事了。 你扎我眼中钉,我便还你肉中刺。< /p> 针尖麦芒,彼此彼此。 相对而言,慕容依依那点道行已经不够看了。 若再不消停,许思颜疑心他的好表姐真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最可恶的是,他家里那位悍妇不动声色搅乱后宫一池春水后,居然还未消气。 当然,对她来说,大概他许思颜更是不折不扣的混.蛋加人.渣。 许思颜从前因生母之事刻意避讳,极少关心蜀国萧氏众人之事。 但他既然不想放手,便不得不有所行动。 这些年蜀国虽国富民强,到底偏于一隅,始终恪尽属国本分,故而两国商旅贸易极多,也常有蜀都富家子弟甚至皇室宗亲到吴都观光游览。再加上吴国潜于蜀国的眼线也不少,历来收集的资料极丰富,许思颜很快便掌握了他想要的资料。 他早已知晓萧以靖十分优秀,如今更知晓,萧以靖的人品端方也是出了名的,至少甩他这个风.流太子几条街。(.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萧以靖已娶妻。 他本身极出众,但娶的太子妃郑千瑶的确不过中上之姿。 可细问之下,郑千瑶的父亲郑慕安位列三公,素有才名,兄长在吏部任职,两位舅父乃军中名将。 以其家世而论,暄赫又不致喧宾夺主,正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郑千瑶本人聪慧有才,正与木槿相若。 但她幸运地遇到了萧以靖,很得夫婿敬重,不用像木槿那样掩藏本性,早已彰显才能。 近年国主萧寻喜好游玩,国事多交太子打理。萧以靖夫妇一主外一主内,彼此默契,甚是相得。 这几个月萧以靖巡视北疆,内廷之事尽数由郑千瑶打理,二人遥遥守望,远隔千里却合作无间,于是上下皆知太子夫妻恩爱,琴瑟和谐。 萧以靖冷峻寡言,行事谨肃,但御下宽仁,友爱兄弟,且不好女色,府中未蓄姬妾,独敬太子妃一人。郑千瑶已有七月身孕,皇嗣无虞,也不会有谁强求太子纳妾,遂过得富贵如意,叫蜀国那些贵妇小姐称羡不已。 孟绯期所叙蜀太子与木槿兄妹之情逾常想来不假。 许思颜甚至可以想象,木槿嫁来吴国,眼见夫婿冷漠风.流,浮夸好.色,必定更觉出她的青梅竹马一万分的完美优秀,分开三年也许只会让她更加思念倾慕…… 但以萧以靖的性情,要说他跑来在兵荒马乱中毁了妹妹清.白再飘然远去,也实在不合常理。 便是木槿倾慕萧以靖,到底夫婿就在不远处,便是看在她母后的份上,也不敢那样轻易地为他扣上顶绿.帽子吧? 孟绯期究竟不曾亲眼看到他俩怎样。亲密应该是有的,木槿舍不得应该也是有的,但那一身狼狈……只怕还是另一只禽兽所为吧? 他记得那夜自己野.兽般的放.纵,也隐约记得身下那女子的娇.软无力。 他那时似乎认定了她是木槿,只是醒来见到身畔卧的居然是沈南霜,才满怀失落地认定,木槿原来只是他的幻觉。 完全说不清,他对她什么时候有了那份真真切切的喜欢,才让他觉得她出现在幻觉里理所当然,毫不奇怪。 也许只是一不小心楔入了心底,想拔出之时,已经深入骨髓,血肉相依。 不能放手,也不敢放手。 只怕一放手,便是错过。 踏遍千山万水,寻遍碧落黄泉也无法找回的错过。 --------------曾经有一个人,放手了,错过了-------------- 为免沈南霜被凤仪院那些忠心不渝的亲卫迁怒,许思颜在木槿出事的第二天令人悄悄送到纪府养伤,根本没给明姑姑等人验她身的机会。 半个月后,沈南霜鞭伤痊愈,也不敢回太子府,只和成谕说了,照旧入宫去涵元殿侍奉太子。 她憔悴了好些,形容瘦削,显得楚楚可怜,却闷头做事,比从前更加勤谨本分。 被木槿冷落了十余日,许思颜早不复原先的冲动,待傍晚处置完公事,才屏去众人,独留下沈南霜。 “南霜,近日可还好?” 沈南霜听他关怀,顿时红了眼圈,“我很好,只是记挂着太子。也不知我不在跟前,身边那些人能不能照顾得妥贴无忧。” 许思颜道:“我自然无妨。便是因为一向都有你们这样忠心的随侍看顾着,什么都不用操心,我从来只在朝政之事上留意,以为有了那些,便万事不用担忧。太子妃也娇贵惯了,她活了十七年,大约还没尝过这种苦头吧?” 沈南霜垂头,“太子这是在心疼太子妃?南霜委实不知太子妃有孕,若是知晓,便是被她当场打死,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许思颜轻叹,“你知道吗?木槿那样要强的人,跟我吵成那样都不肯掉一滴泪,小产后依然和平常那样说说笑笑,可半夜里忽然就会哭出声来。” 他看向沈南霜,“其实我也不敢相信,我竟差点有了个孩子,却没等我知道便莫名其妙地没了。” 沈南霜的泪水便一串一串地掉下来,“太子怨我?” 许思颜道:“不怨,但我不想这孩子失去得不明不白。那玉牌,你到底在哪里捡的?” “不……不是捡的!” 沈南霜猛地一震,抬起泪眼看向他。 “那么,谁给你的?” 许思颜神色淡然,眸光却少有的凌厉。 “你与木槿,必有一个在撒谎!若撒谎的是木槿,被揭穿后心虚气短,只该宁事息人,秋后算帐,哪会咆哮成那样?宁可不和我过了,也要取你的命!说到底,她虽有心计,可娇贵半世,根本受不了这样的屈辱!” 沈南霜手足发冷,看着自己恋慕四年的男子,叫道:“可我真的没撒谎!我跟了太子多少年,太子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我对太子的心意,太子当真不明白吗?” “我自然……明白。” 许思颜心念一闪,心底猛地寒凉,“你……的确没撒谎!那日晨间我醒来,你的确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把以身相救的人当成了你,而你因着你的心意,才决定将错就错?明姑姑一直跟我说,以你的性子,若玉牌在你手上,早该把玉牌还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现在瞧来,你根本是刻意把玉牌收着,准备在太子妃发觉这个误会时对她反戈一击?” 沈南霜慌忙叫道:“太子,太子,我哪里会有这样的心计?我真的没有刻意收着,真的没打算对付太子妃……我尚有自知之明,怎敢和太子妃……” 许思颜见其目光闪烁,再忆起那日醒来沈南霜卧在身畔的种种亲.昵行止,越发地惊怒起来,“平时看你倒还稳重,若非刻意引我误会,那日为何那样轻.浮?你当真……当真……” 他几乎要将“无耻”二字脱口斥出,却见她伏在地上哭得快要死过去,想起她素日温厚细致,体贴周到,不觉转作一声叹息。 “罢了,若不是我多疑嫉恨,也不致误信了你的话,害人害己!你走吧!” 沈南霜惊恐地望向他,“太……太子!” 许思颜冷冷瞥过她,“念素日之情和纪叔明份上,我饶你性命,此事不再追究,但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他抬脚,便往殿外走去。 “太子……” 沈南霜失魂落魄地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 但见他步履沉实,素净无纹的石青衣摆从眼前飘过,一如当初在狱中初见。 可那一日,是扶她而起,这一日,却是弃她而去。 她哭叫着猛向他的方向爬去,却再无法得他回顾一眼。 有人证有物证都没能扳动太子妃在他心里的地位,而如今太子妃吃了些微苦头,他便仅凭他的推断便改弦易辙选择相信了太子妃,一手将她这个忠心耿耿的女侍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是的,万劫不复。 从今之后,她什么都没有了吗? 已经到手的昭训封号,这么多年积累的太子府好人缘,最受宠信的太子爱姬声名,以及……她清清白白的女儿身! 因着和孟绯期的那层不明不白的关系,她甚至不敢说玉牌是孟绯期给她的,那些话也是孟绯期教给她的。 她从来忠诚本分,哪来那么深的心机,敢一开始就算计上太子妃? 还有 ,孤情花…… 花解语不是说,太子中了孤情花,会始终对她念念不忘吗?为何如今却决绝而去,再不回顾? 她挣扎着爬起身来,擦着泪,踉踉跄跄地奔出去。 也许,她该去找一找花解语,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孤情花就失效了呢? ------------沈南霜会怎么死?蠢死!--------------- 许思颜虽恨沈南霜因一己私情害得自己夫妻不睦,但到底是跟了多少年的忠侍,何况又是纪叔明的义女,闻沈南霜忍泪出宫,恐她一时想不开,到底不放心。 成谕明知其意,遂叫人悄悄跟着,不久便回禀道:“沈姑娘先去了雍王府,呆了半个时辰,才回了纪府。已经叫纪大人多加留意,应该不妨事。” 纪家也知沈南霜与太子妃小产有关,一时恐怕回不了太子府,好在太子爱惜,故而始终待以小姐之礼。若是听闻亦被太子厌憎,恐怕她日子便没那么好过了。 成谕隐约知道些缘由,依然以太子亲信的名义传话过去,也是看在沈南霜这些年处处与人为善、行事厚道的份上,助她暂时在纪府立足而已。 许思颜未及关注沈南霜往后如何,已被成谕先前的话吸引,“南霜去从悦那里做什么?” 成谕呆了呆,摇头道:“不知。” 许思颜低头沉吟,许从悦行事谨慎,如沈南霜这类被视作太子姬妾的,素来避得远远的,再不可能有所交往。且他是在兵乱第二日的傍晚才赶到,再不可能与兵乱之夜发生的事相关。 正疑惑之际,忽听得前面有女子清脆笑声。 他抬头时,原来已到了凤仪院。 几名侍女不知从哪里抓来一对白兔,正放在院里逗弄玩耍。木槿扶着拦杆站于廊下瞧着,唇边微微笑意,露出浅浅酒涡。 她已换了厚厚的夹袄,系了披风,但腰肢看着比先前还要纤细,显然清减许多。 她虽是天生的小圆脸儿,如今已瘦得不见了婴儿肥,如今绽颜而笑时,白海棠般清婉秀美,让许思颜看得微微失神。 而木槿一抬眼瞧见他,顿时敛了笑意,转头走回屋内。 她自幼习武,身体复原很快,那边慕容依依还日日躺在床上延医服药时,她已能下得床来,如常与明姑姑等人说说笑笑,挑剔几回饮食好坏,议论几次茶水优劣,还定时隔了帘子听丁寿回报府中各项内务。 只是入了深秋,她反而有了午憩的习惯,似乎比从前贪睡得多。 但许思颜夜夜与她共寝一室,却深知她只是补眠而已。 自小产后,她夜间便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他们失去的孩子。 有一晚他亲耳听到她哭醒过来,摸着平坦的小腹向明姑姑哭着说道:“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曾来过。” 于是他也连着多少夜再也睡不好。 自二人闹翻,木槿再没等过许思颜一起用晚膳。 每次许思颜回来,木槿都已吃完,或赏鸟,或写字,或看书,再不睬他。 总算明姑姑等还不敢得罪太子,一般地会预备好太子的晚膳。许思颜连着半个月独自一人用膳,倒也不曾气得拂袖而去。 这日老老实实吃完,问太子妃时,说在弹琴。 她出去一回,当了一两个月太子府名副其实的主母,不像沈南霜那样四面讨好,却也颇得人心,并交了好几个挚友。 闻得她小产,上至京中皇亲,下至府内奴仆,前来探问请安之人络绎不绝。 雍王许从悦在第二日便遣人问过安,送来好些补药。 听闻木槿给拘在屋里无聊,许从悦又送给她一对会说话的八哥,紧跟着又送她一只异种的长毛大白猫,好给她解闷儿。 楼小眠倒没一次次送东西来,只叫他的爱姬茉莉过来探望了一次,顺便把他的独幽琴带来了,“借太子妃弹几日。” 木槿很为楼小眠不肯割爱悻然,但难得有好琴在手,自此每日都会去静室弹上几曲,院中侍从们从此也就有了耳福,纵然不通音律,常常听着听着便听住了。 后果就是,连八哥都没人照看了。 等木槿弹完琴回屋时,笼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只在笼畔找到两根沾血的黑羽毛。 而旁边那只号称温顺无比的大白猫正一脸幸福地舔着爪子。 后来木槿便叫人把大白猫送还给许从悦,“还你八哥和猫。” 于是凤仪院没了鸟叫和猫叫,只剩琴声了。 许思颜审过沈南霜,更觉自己对不住木槿,听说木槿在弹琴,遂很没志气地踱在静室外听她弹完琴,待她尽兴了,才尾巴似地跟在她后面回房。 明姑姑照旧跟着进去,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横在这对分床而睡的夫妻中间,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许思颜便道:“明姑姑,你是不是胃不舒服?我叫黎九给你预备了丸药,你快去找他要几颗吧!” “啊,啊――” 明姑姑先惊讶,然后飞快堆出惊喜,“这个,难为太子想着,我这就去寻药!” 她将脱了的衣裳又披起,逃也似的奔出屋去。 木槿忙叫时,明姑姑边跑边道:“明姑姑这病也拖不得,得先去拿药。太子妃等着啊,我呆会儿就回来!” 却已把屋门“啪”地关得紧紧的。 木槿明知许思颜刻意支走明姑姑,“丁”地将软剑出了鞘,拍在枕边,便朝里而卧,再不理会他。 许思颜已笑着走到床边,将一物递了过去。 木槿待要不接时,那物几乎触着自己鼻子,根本无法不理,急夺过来看时,却是一根荆条。 抬眼瞪他时,许思颜只穿着薄薄寝衣,向她一揖到底,柔声道:“为夫有一万个不是,得罪了娘子,特向娘子负荆请罪,请娘子责罚!” 木槿呆了呆,却见他容颜如玉,笑意温存,眼底的柔情酽浓得似要化开一般,却也微一恍惚,才甩手将荆条掷出去,说道:“我这人骄狂善妒,心狠手辣,太子何必委屈求全,当心被人笑话是非不分!” 许思颜笑道:“我的确是非不分,委屈了娘子,娘子该打便打,该罚便罚,都由娘子处置,如何?” 他一厢说着,一厢却已坐到床沿,伺机便蹭住她,硬生生挤出些位置卧了过去。 木槿只觉他温暖的身体贴上来,鼻息热热地扑在脖颈间,抄了好些日子的老庄才平息下来的心境登时乱了。 她狠狠地推他,叫道:“滚!” 许思颜道:“不滚。我又不是球,怎么滚?” 他伸手,强而有力的臂膀,将她扣住。 木槿忽然间便有热泪伴着不知哪里钻出来的满腔心酸涌上。 她推着他,身体向内侧挣去,手一翻抓过软剑来,刺向许思颜。 许思颜视若未睹,舒臂径向她抱去。 剑尖歪了一歪,触上他的肩,再缩了一缩,便连他的寝衣都未能刺破。 许思颜愈发笃定,揽过她轻轻一扯,已将她扯到自己身下,俯身便已亲住她的唇。 木槿连“滚”字都骂不出了,一边挣扎,一边忍耐不住,剑尖终于略一用力。 许思颜疼得一颤,终于微微放开她。 一双黑亮如明珠的眼睛映着她张皇发白的面庞,也映着她眼角慢慢滚出的大颗泪珠。 他的右肩已被刺中,剑尖处溢开的血迹如清晨的木槿花,无声无息地盛绽开来。 而他竟未看一眼他的伤处,一俯身又亲向她。 木槿的剑尖犹触着他的伤处,他俯身之际,仿佛将他的伤处撞向她的剑一般。 木槿觉出剑尖触着他的血肉,慌忙缩手时,宝剑锋锐,已将他伤处扎得更深。 他亲吻之际,那血珠便一滴滴滚落于她光裸的臂腕,犹带着他的体温…… 而他正轻轻吮去她眼角的泪。 那放下的软剑便再也抬不起,这些日子一遍遍在心底划就的楚河汉界也在忽然间模糊。 她终于忍不住哭叫道:“许思颜,你不要.脸!” 许思颜探身入她衣底,细细品味着久违的玲珑身段,低低答道:“不要!有娘子就够了,要脸做什么?” “……” 抛开在臣下跟前的雍容尊贵,他一向便很不要.脸,这次更将不要脸发挥到极致。面对堪比铜墙铁臂的脸皮,木槿便是再大的能耐也抵挡不住。 她的挣扎愈发无力,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 看她松开了软剑,渐在怀中面条般柔软着,许思颜在她耳边温柔呢喃道:“可惜啊,太医说得一个月才能行.房!小槿,你可忍耐得住?” 木槿羞愧欲死,扬手在他脸庞抓下。 火辣辣疼痛之时,许思颜不胜沮丧。 近日只顾忙乱,忘了敦促秋水她们替太子妃剪指甲了。 可他忍不住暗自揣测,若娶她的是萧以靖,她舍得这样对待自己的夫婿吗? --------------定力不够的小槿暗自哭泣-------------- 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和,无非如是。 经了许思颜这么一闹,木槿再也无法如从前那样拒他于千里之外。 何况送美人入吴的蜀使也未离去,她只恐他们会将自己种种不如意回禀父兄,再令萧寻等担忧,遂与许思颜和好如初。 但她因被疑、受辱、失子这一连串的事,近些日子着实灰心。想着许思颜在新婚燕尔之际尚能听人挑拨冷落自己,日后后宫三千,更不知怎样折腾。 她的性情骄傲刚硬,素有主见,再不肯让自己陷入争风吃醋、卑微求宠的境地。入吴三年,眼看自己名义上的夫婿风流荒唐,早有求去之念。江北之行,两人患难与共,不离不弃,她一度以为只需彼此一心相待,便可如自己蜀国父母那般一世相爱相守。可到底是她幼稚了。 他们更可能会像吴国帝后这般虚与委蛇,“相敬如宾”。 她喜欢着他又如何,他依然眷恋她又如何,这种爱恋远没有她所想象的牢不可破。 他对她说过的情话绵绵,对别人也说过;而她若敢痴心以待,若有一日他再受挑拨,照样可以一脚将她踹开。 也许,可以继续喜欢着,但绝不能深爱,绝不能泥足深陷,更不能将自己变成无力自主、攀附他人的凌霄花。 许思颜自然看得出木槿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疏离和警惕,深知那夜无心的一脚只怕已寒了她的心。 但只要木槿与他和好,许知言便不会想着送她回蜀,她依然是他的妻子。他可以用漫长的岁月去证明,他们才是彼此最合适的唯一。 当然眼下他最犯愁的是,他该怎样向人解释他脸上的抓痕。 许知言倒是没问,只是凝视他那张俊美面庞半晌,缓缓吐字道:“活该!抓得轻了!” 许思颜便更觉得自己是领养的,木槿才是吴帝亲生的…… 处置政务时,旁的臣工还有所顾忌,不敢出口相询。五皇叔英王瞧见,却忍不住张口便问道:“太子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楼小眠曾在泾阳侯府在他脸上差不多的位置看过同样的抓痕,闻言瞅着他暧.昧一笑,也不道破。 许思颜硬着头皮道:“太子妃新近养了只大白猫,昨夜逗它玩,不慎被抓了。” 许从悦恰好也在,闻言纳闷了,“那只白猫不抓人呀!而且前天太子妃就令人将它送回来了!” 许思颜道:“哦,那也许是另一只白猫。” 许从悦恰也有另一个问题闷在肚子里,遂问道:“我送太子妃的那对八哥近日有没有多学一两首诗词?其中那只鹅黄嘴儿的,我送去前已经会背三十多首绝句了!” “咦,那八哥不是已经送还给你了吗?” “是……是吗?来人的确是说把猫和八哥一起送还,可我只看到了猫,正猜着是不是来人糊涂,传错话了呢!” “没错。八哥在猫的肚子里。” “……” 许从悦好久才道:“听说猫肉也能吃!” 言罢悻然离去,留下众人哄堂大笑。 自太子妃小产后如雾霭 般笼罩政事堂的沉凝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 转眼已入十月,当日那道为太子纳妾的旨意,除了苏亦珊领旨后即刻升作了良媛,其他五位美人入府之事已被搁置下来。 原因很简单,太子妃小产,太子悲伤,无意在此时迎娶贵妾;随即便有流言传出,这道旨意才下,太子妃出事,慕容良娣生病,连苏良媛也无缘无故发了几天烧,说不准哪位美人八字命硬,未入府便克上了太子妻妾儿女。 克妻妾还是小事,若是克皇孙,这罪名谁担得起? 故而原先兴高采烈的五家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再也不敢催促此事。 最该过问此事的皇后慕容雪,因宫中突然多出的眼中钉正头疼不已。 蔺才人骄纵,被她下令掌嘴三十,清丽面庞肿得跟猪头似的。许知言也不维护,却一转身迁了蔺美人为婕妤,令慕容雪为她就近安置一所宫殿住着。不仅如此,许知言还看上了另一位擅于下棋的戚氏,也封作了美人。 木槿小产一时无法入宫,这些嫩得掐得出水的小美人们便代替了她的位置,天天侍于许知言身侧。 最要命的是,木槿是儿媳,便是从前整日侍奉吴帝,入夜后总会避嫌出宫。 而现在,那些小美人明明在宫中另有住处,却通宵达旦被留在了武英殿…… ========================================= 一个长更。阅读愉快! 流年度,梦回明月生南浦(一) 贤良大度的慕容皇后很糟心,可心胸狭窄的木槿也未必好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送八位美人过来祸害后宫的蜀使始终拖宕着不曾回国,木槿隐隐觉出哪里不对,叫青桦悄悄过去相询时,却吞吞吐吐,语焉不详。 木槿很是疑惑,夜间许思颜捉了她调.笑,她也有些神不守舍。 许思颜问了缘由,遂道:“这还用说,多半是想看看这些美人丢进吴宫的效果怎样吧?她们都该是你那好五哥安排的吧?果然尽心尽力,我瞧着那些女孩儿一个比一个狡猾,狐狸似的精明。妲” “有什么好看的?若论起以后怎样,哪时十天半个月便能看出的?” 木槿听他扯上萧以靖,也有些烦乱,转过身去再不理他。 许思颜心里明白,思量片刻,又道:“又或者,萧以靖要他们留在吴国,看你有没有继续和我吵架?这是在找机会看能不能把你带回蜀国呢!可真是个……好兄长!” 因着话语里的酸意,他最后几个字咬牙切齿弹珠般的蹦出,难掩的嘲讽之意。 这回木槿倒是转过身来,却狠狠一脚踹在他身上,生生将他踹下了床。 许思颜揉着胳膊又爬上来,叹道:“个个都说我怎样欺负你了,他们怎么就见不着你野猫似的泼辣模样儿?” 木槿也不和他争执,只是枕着胳膊思量道:“如今蜀国朝政都由五哥在处置,算日子我父皇和母后,已经八.九个月没回蜀都了!” 许思颜脸色便有点发乌,哼了一声道:“大约在哪里玩得乐不思蜀吧?” “上回听闻去了北漠,可能闵西一带。” “那里不是北狄控制的地段?怪不得近来蜀兵大量陈兵于北疆,萧以靖也常亲身过去巡视!前日我还和小眠他们议论,也许是因为近年北狄又不大安分,原来却是这个缘故!” 许思颜讶异,“可荒山野树,大漠黄沙,有什么好景致?且居峌王恨吴蜀入骨,若给识破身份,那还了得?其实咱们大吴江山更是锦绣无边,萧寻可真是好人,宁可把她带那鬼地方去一玩大半年,也不肯带她回吴国!” 木槿摇头,“父皇从不是任性之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在那里一呆大半年。便是母后,她只对各类药材感兴趣,寻常带我们出去游玩,与其说在欣赏山野风光,不如说在欣赏山野间的各种药材呢!北漠山水土壤迥异中原,虽有些中原没有的药材,但也不至于将母后吸引在那穷山恶水那许久,连……连我都顾不上。” 其实不是连她都顾不上,而是她新近入宫,又听许知言有些恍惚地提起,夏后已经有一年未给他书信了。 萧寻素有心机,千方百计拦了夏欢颜,不让她入吴,但从不曾阻拦过她与吴帝的书信来往。 ——以夏欢颜那朴素的头脑,书信里的一字一句,大约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许思颜倒不曾留意木槿话语里的掩饰。 他的眼睫低垂,在面颊投下的阴影罕见的柔和,看着有几分伤感。 “你母后么……” 他轻叹道:“十七年,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更记不得……她怎样的行事了!” 木槿道:“我倒是记得,只是越想越不放心怎么办?听说我有个很厉害的学医的外祖母,曾在谯明山隐居过很长一段时间,莫非他们也跑到那老屋子里隐居去了?” 许思颜想起父亲的孤单,听得心下很不自在,看木槿眉心蹙起,想事儿又想成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遂不满地将她拖到怀里抱住,说道:“他们跑山野间过他们的悠闲生活,你又操什么心?怕萧以靖没有父母扶持,当不稳他的太子吗?” 木槿气急败坏,“许思颜你混……” 话未说完,许思颜已将她唇亲住,压向她的玲珑身段。 萧寻也罢,萧以靖也罢,他都不想她继续牵挂着。 对着他许思颜时,她的心里的眼里,只该有他一个人。 若她做不到,他只能继续努力,让他在她的心头铭刻得更深。 木槿虽有恼意,但受体位和体力所制,却再也挣脱不开。 许思颜拥住她,将她紧扣于身下,更肆意地品尝她的清甜美好,手间动作也愈发不老实。 算来他久经人事,身体强 悍,手段高超,要挑动初为人妇的妻子的***委实易如反掌。 木槿很快便觉阵阵酥麻直冲脑际,重重愉悦翻涌心头,已禁不住地娇吟出声。 因着她小产,许思颜惟恐伤了她身子,委实禁.欲已久,此时早已难耐,待得直奔主题时,恨不得将她颤悸的娇软身躯活活吞噬。 木槿小小年纪糊里糊涂怀上一回又小产一回,身子依然稚弱娇嫩,不免又受些苦楚,却恨这时候没那力气一脚踹他下床,只能攀着他的脖颈由他摆布,委委曲曲地呢喃道:“我只是忽然想起……外祖母……想起外祖母的病了……” 她似低喘又似哭泣,玉琢雪堆般的身躯紧依着许思颜,同样似迎合又似退缩。 一浪接一浪的快意迅猛翻滚,她那迷离的眼底终于只剩了夫婿的模样。 许思颜很满意,愈加激烈地攻城掠地,将她本就断续的话语冲作不成片段的破碎低吟和抽泣。 眼前阵阵地昏黑时,木槿仿佛已置身于高山绝顶,被山风吹得毛孔纷然张开,银河自九天漫下,星光明明灭灭闪烁于身周。 “大狼……” 又一波强烈的快意淹没了她,满眼的星光的乱晃。她克制不住地失控唤起他的夫婿,声音遥远得仿佛飘在了云端。 星光蓦然大亮,如有荼蘼万重一路盛绽,流光溢彩,将他们一齐托往极致的人间愉悦…… ======================================== 这大章是东宫卷的最后一章了。 流年度,梦回明月生南浦(二) 时节过了小雪,天气愈冷。 凤仪院的木槿叶子开始萎黄飘落,每天扫上几回,依然有落叶在寒风里翻翻滚滚。原本殷艳如火的红枫染了霜色,颜色便暗了下去,如佝偻着背的衰老妇人。 木槿嫌院里清素,叫人从花房搬了几盆菊花进来,放在朝阳之处,可惜不几日花朵亦被冷霜打得颓丧卷曲,不复原先风姿。 明姑姑笑道:“索性再冷些,腊梅和山茶开了,咱们拥雪赏花,又是件乐事,公主便不会嫌闷着了。妲” 木槿道:“花开花落,各有节序。这时候看不到花,原不稀奇。可不知怎的,近来我忐忑得很,眼皮也跳个不住,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看着这光秃秃的院子便心里发慌。” 明姑姑便问:“左眼跳还是右眼跳?” 木槿摸了摸近日渐渐恢复神采的大眼睛,沉吟道:“好像两只眼都跳呢!” 明姑姑笑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眼一齐跳,财与灾相抵,自然不会有事。” 正说着时,青桦匆匆奔来,悄声禀道:“蜀国使者传讯过来,说有要事与太子妃相商,请太子妃即刻前往。” 木槿一怔。 不论是蜀国公主还是吴国太子妃,都可称得至尊至贵。蜀国使者不过寻常礼部官员,若有事本该前来太子府求见太子妃相商,哪有让太子妃纡尊降贵前去的道理? 但能遣来出使吴国的官员,岂会是不懂礼数之人? 木槿心念电转,已吩咐道:“备车。” 她早已是太子府说一不二的人物,一声令下,那边主管连问都不敢问一声,即刻为她预备妥当。 匆匆赶至驿馆,蜀使早已在迎候着,见木槿下了车,忙行了礼,便将她引往蜀人所住的那进院落。 院内,有男子萧萧落落立于一株老梧下,仰头看日渐稀疏的黄叶。 不过一身寻常的墨蓝衣袍,却风华倜傥,俊逸洒脱,淡然凝立之际,自有一份清刚贵气无声漾出。 听得脚步声,他缓缓转身,英挺面容已绽出明朗笑意。 他温和唤道:“木槿,你来了!” “父……父……” 木槿向前挪两步,待要唤他,已凝噎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大颗大颗泪珠滚落时,明姑姑、青桦等已一齐跪地。 “臣等拜见国主!” ----------------萧寻来了------------- 宫中,涵元殿。 几名老臣正泣泗交下,论老临邛王慕容启生前种种功绩。 如今的临邛王慕容宣不如其叔威震三军,但行事四平八稳,颇得皇后欢心,群臣拥护。 世子慕容继初没能继承叔祖父的才干,却继承了二叔广平侯的风.流。 他不但曾被许从悦、木槿撞破过和广平侯爱妾偷.情,还悄悄截下了泾阳侯的两名美姬纳入府中,近日更借口请雍王爱姬教习妹妹箜篌,将她诱入府中奸.污。 那被污的美姬正是许思颜送给许从悦的花解语。 许从悦性情虽好,也容不得临邛王世子这样张狂,一怒便唤了成谕让他将花解语领回,“从悦无福消受美人恩,不如请太子将她转赐继初表兄吧!” 许思颜听闻这个不成器的表兄居然欺负到雍王头上,着实大怒,待要和父皇商议着将他削职治罪,慕容氏一系的臣僚百般谏阻,时不时拿慕容启生前功绩压过来,令他很是头疼。 正烦恼之际,那厢亲卫过来传话,织布奉太子妃之命请他回去,不觉惊讶。 他深知木槿颇知政务,行事有度,绝不会无故要他回去,忙将此事压后,先随织布出宫。 宫外早已备好马车,迎他上车后即刻扬鞭飞奔,竟是顾湃亲自驾着车。 许思颜瞧见所行方向并非太子府,更是诧异,忙问道:“这是去哪里?” 织布迟疑了下,才道:“大慈恩寺,也就是锦王故邸。” 锦王故邸,便是当今吴帝许知言未登基前所住府邸。 许思颜一失神,“太子妃去了那里?” “是,太子妃已先过去了,和……太子的一位至亲。” “至……至亲!” 许思颜忽然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似有片刻的停顿。 多少年前,承运门外,清美无双的女子满眼泪光瞧着软舆上年幼的他。 他问:“姑姑真要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她怔怔地落泪,“也许……很快吧!” 很快…… 很快的意思,是指一别十七年吗…… ------------心中有恨,更有泪-------------- 许知言少年时便精于佛理,与佛门高僧多有来往,登基后遂把锦王府舍给佛门,改修作大慈恩寺,也是为社稷苍生积德祈福之意。 但许知言再三交待,当年他曾长住过的万卷楼及附近院落不许翻修,依然密密锁着,并有专人负责洒扫收拾。 如今,万卷楼依旧藏书无数,不乏孤本、珍本。 但自从许知言搬出,除了每年七夕晒书,再不许人翻动分毫。 慕容皇后见楼阁久历风霜,朱漆剥落,墙面斑驳,也曾建议将其好好整饬整饬,却被许知言一口拒绝。 许思颜踏入万卷楼,已闻得另一边佛门特有的香火气息正袅缭传来,伴着僧人们悠扬缥缈的颂经声,本来急促的脚步不由轻缓起来。 整座府邸已与幼年记忆里的模样相差颇远,万卷楼却一如既往地清寂,甚至因着那陈旧发白的门窗梁楣,更觉苍凉淡泊,似已无声无息地与繁华尘世隔绝开来,深处于远离人间的世外幽谷。 楼内有洒扫的下人跪在道旁相迎,而楼内寂寂无声。 若非半掩的门,许思颜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 流年度,梦回明月生南浦(三) 推开门扇,但听嘎哑的“吱呀”一声,惊破多少年的沉默。有浅金的灰尘星光般飞舞于漏进屋的几束阳光里。 陈旧木香伴着陈年书香缓缓地萦到鼻际,与十余年前一模一样的陈设撞到眼底,时光仿佛已在某一刻停滞。 他依然是那个四岁的锦王府小世子,莫名其妙地在女人的权谋间中了一回毒,萎蘼不振地倚在慕容雪怀里。圆溜溜的眼珠转动之际,忽就抓到了门前那个似在哭又似在笑的绝色女子禾。 他唤她,“姑姑。妲” “思颜!” 她笑着应,却在为他诊脉时,当着那许多的人,泪珠子嗒嗒地往下掉。 他伸出小小的手,便抓到了姑姑的泪水,笨拙地为她擦拭。 她湿着眼睫瞧向他,唇边努力地扬着,要给他最温和的笑…… “姑姑!” 许思颜忍不住低低地唤。 周围却极静,门外的风扑进来,吹动书案上压的一叠纸笺,温柔的飒飒声。 屋内不见一个人影,却似乎处处都是人影。 在他尚未出生的时光,留下一串串绮丽而明朗的梦影。 他的父皇是如此清冷寡淡的人,可他偏能在父皇默然凝坐时,感觉到他年轻时曾经的欢喜和梦想。 若嫁给父皇的不是慕容雪,而是她,如今的父皇该是什么模样,如今的他又该是什么模样? ---------------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 织布垂手跟在他身侧,全然没有寻常的活跃伶俐,神色凝重里有一丝难掩的伤感。 见许思颜失神,他轻声提醒道:“在楼上。” “噢!” 许思颜心头时冷时热,终于提起袍角,拾步上楼。 踩着老木梯,沉闷而喑哑,像谁正哼着一支古老的歌谣,在远远的佛门梵唱间顾自地逍遥着。 “大郎!” 木梯上方碧角裙角一闪,木槿已快步迎过来,哑哑地唤他。 明净的面庞泪痕斑驳,通红的眼圈下依然有泪意在涌动。 “木槿!” 他握住她发冷的手,正要开口相询,便见木槿转头看向另一边。 一架极清雅的乌檀木蜀绣山水屏风将那边挡住,青桦及数名眼生之人正在屏风前守护。 那几人粗布便袍,衣着甚是寻常,却身材矫健,目蕴精光,且暗藏刀剑,举止有度,分明是训练有素的绝顶高手。 见青桦屈膝行礼,他们也急忙行下礼去,神色恭敬,却手足轻捷,再不曾发出一点声响,更不曾出语招呼。 无疑是天下最顶尖的护卫,却并非吴人。 许思颜不觉放轻了脚步,被木槿牵着,慢慢走向屏风后边。 前方窗户大敞,清澈的天光照着成排的书卷和古雅的琴案。 红泥小茶炉上烹着茶,茶香四溢。 金丝榻,美人卧,鬓发微乱,却难掩天姿清丽,国色无双。 墨蓝衣衫的清贵男子提起茶壶,慢慢倒向桌上的四只茶盏。 他不时瞧向榻上美人,眉眼虽憔悴,神情却沉静而温柔。 许思颜顾不上其他,先扑上前瞧榻上女子。 她面容清瘦,但敷了薄薄的脂粉,看不出真实的气色。 此刻她偏了头仿佛正睡得香甜,模样安谧美丽,直可入画。 “姑……姑姑!” 可许思颜忽然间便惊慌起来,跪到榻前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不复儿时记忆中的柔软温暖,瘦瘦的,入手便能觉出那细细的指节,掌心只微微地温着。 他低头瞧她的手,才觉她已瘦极,苍白的手背看得见淡青的血管。 她的脉搏跳动得也很微弱。离得近了,他闻到了她身上浓郁的药味。 清贵男子弯 腰扶他,轻声道:“让她再睡会儿,一路上太乏了!” 许思颜瞧见他便止不住的满腹怨愤,站起身一把揪了他衣襟低吼道:“怎么回事?你……你怎么照顾她的?” 木槿连忙拉他,低声道:“大郎,别扰了母后休息!” 清贵男子已退后一步,叹道:“没礼貌的孩子!” 木槿将许思颜扯到身后,勉强弯出笑意,说道:“父皇没生气,大郎……是有些失礼了。回头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理所当然的口吻,顿叫许思颜噎住。 而木槿已暗暗瞪他一眼,又伸出手来,在他的胳膊上用力地拧他。 虽然意外之极,但许思颜早已猜到,来的人就是蜀国国主萧寻与国后夏欢颜。 蜀国虽是吴国属国,地域狭小,但土地丰饶,国富兵强,连吴帝也不敢轻觑。景和帝时,萧寻便曾以蜀国继承人的名义,强硬干涉吴国立储之事,差点将许知言逼入绝境。 萧氏早去帝号,与吴帝份属君臣。但许思颜尚是太子,且萧寻又是其长辈,此时私下相见,于情于理,都该是他向萧寻行礼才对。 许思颜静默片刻,到底行下礼去,“思颜见过岳父大人!” 萧寻已轻笑相挽,“先坐下喝盏茶吧!只怕……还需等一会儿才能醒来。” 他这样说着,目光凝于夏欢颜身上,已是揪痛难忍。 木槿忙将萧寻方才亲泡的茶水先奉一盏给父亲,再端给许思颜一盏,自己也取了一盏,坐到许思颜身畔喝着。 蜀国国主亲泡的茶,自然世所罕有。但入口有无滋味,只各人心里知道。 许思颜和木槿的目光,已不约而同投向剩下的那盏茶上。 这盏茶自然是为夏欢颜泡的。 可她依然沉沉睡着,对身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 流年度,梦回明月生南浦(四) 眼前已不再年轻的病美人与记忆那个温柔含笑的清灵女子重合,许思颜有些恍惚,眼前也一阵接一阵地模糊。 他终于忍住泪意,问道:“她……怎会病成这样?不是说,她的医术无双,世所罕见吗?” 萧寻坐到榻前,探了探她额上的温度,眼底闪过疲倦和绝望禾。 他叹道:“医者不自医。你们的外祖母同样是一代名医,也是倒在这病上,当年欢颜费了多少心思挽救,到底没救回来……妲” 许思颜从未听父亲提过此事,对这外祖母更是一无所知。木槿少时却听人多次提起,只觉滚烫的茶水犹不能熨热发冷的指尖。 她哑了嗓子问道:“难道母后的体质与外祖母相似,所以才和外祖母患了同样的绝症?可我听闻外祖母病后犹且自己调理,撑了五六年方才病发……” 萧寻忽抬眼看向她,唇边笑意苦涩,“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舍得一早安排你亲事,小小年纪就把你嫁给这头不解风情的大尾巴狼?” 许思颜、木槿俱是心头剧震,木槿正端的茶盏握不住,从手中直跌下来,淋了一手一裙的热水。 许思颜明知那茶是刚刚煮沸的,连忙起身替她擦拭收拾,又察看她的手,低问道:“烫伤没有?我叫人去找药。” 木槿摇头道:“没烫着。我只是……眼睛难受……” 她果然是眼睛难受,泪水已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 她本就发育得晚,十四岁时连癸水都不曾来,便被父母远嫁异国,还嫁给许思颜这样的风.流公子,心中未始没有怨念,再不料会是这样的缘故。 萧寻握住妻子的手,漆黑的眼眸里浮动泪光,却笑道:“我承认这事做得很不厚道。我就明着欺负许知言不会亏待我家木槿,生生地逼着他替我养女儿,我便能抽出身来,带欢颜游赏山水,顺便寻访名医和对症良方。” 木槿哽咽道:“父皇带母后在北狄这许久,是因为外祖母在谯明山隐居过,那里植有大量对症药材?” 萧寻低首,嗓间终于哑了,“我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差点误了她最后的心愿。” 他抚摸着榻上女子的面庞,低低道:“对不起,小白狐……” 夏欢颜若有所觉,鸦羽般的浓睫便微微颤动,眉心亦皱起,叹息般呢喃道:“知言,等我……” 屏风后忽有闷闷的一声响,像哪个守卫不小心撞到了屏风。(.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屏风内的人再也无心顾及那点小小的动静。 许思颜定定地站着,不敢置信般地自语:“父……父皇?” 萧寻却不意外,俯身问道:“要不要叫人请二哥来?” “别……别告诉他……” 夏欢颜摇头,一行清泪缓缓滚下腮来。 “好,好……小白狐你别哭,依你,我都依你……” 萧寻抬手为她拭泪,自己却再克制不住,已有泪水盈了满眶。 明姑姑已忙忙将一直温在暖炉上的药呈过去。 萧寻将夏欢颜扶起,靠在自己肩上,接过药,尝了药温,才一匙一匙地喂她。 木槿道:“我来。” 才要上前时,只觉脖颈一紧,已被许思颜从后拎住,拉得退后一步。 等她站稳时,已被许思颜挤到了身后。 他已接过萧寻手里的药碗和药匙,有些笨拙地舀了药汁,小心地送到夏欢颜唇边。 “姑姑,喝药了!” 他哑着嗓子唤。 夏欢颜秀眉蹙了蹙,似在皱眉苦思什么,一时却又记不起,阖着眼竟没有张唇。 “姑姑……” 许思颜又唤。 萧寻低咳着清了清嗓子,才能压下嗓间的沙哑,低低道:“思颜,你不该……叫她姑姑。” 许思颜眼底顿有波澜涌动。 药匙跌在碗里,轻而清脆的“丁”的一声。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遥远陌生却又莫名亲近的女子,淡色的唇颤了几颤,才沙哑道:“娘…… 不过那一声,那一个字,心头便有什么决了堤,挡也挡不住地汹涌而出。 “娘,娘亲,我是思颜!娘亲!娘亲!娘亲……” 只在顷刻间,原先唤不出口的称呼,已被他唤了无数遍。 娘亲,娘亲,娘亲…… 这是他水.性.杨.花、抛夫弃子的娘亲,这是他一去再不回头的无信无义的娘亲,这也是他足足记恨了十七年的娘亲…… 而他此刻却只能跪于地上,握着她的手泪流满面,声声地唤她,盼她睁开眼来,再看他一眼。 原来他从未恨她;原来他一直记挂着他。 思颜,思颜,思念欢颜的,不仅有许知言,还是他许思颜。 从四岁起便知道,从此便抱着满腔不能也不敢说出的孺慕之情。 有水珠自他面颊滑下,跌落,在雾气袅袅的药汤里漾开圈圈涟漪。 木槿从他颤抖的手里接过药碗,在他身后跪了,然后环抱着他的腰,已是泣不成声。 夏欢颜清瘦的手摸索着反握住许思颜的手,混混沌沌的脑中,有小小的身影从模糊到明晰,从娇软无知的婴孩到稚拙可爱的幼儿,渐渐历历在目。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虽然没有神采,却依然是极美好的形状,且瞳色清莹,干净得不染纤尘。 ======================================== 流年度,梦回明月生南浦(五) 慢慢地寻到了焦点,她认真地看向跪在地下的年轻男女,神色有些凄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二十出头的模样,与四岁幼儿自然差别极大。 许思颜正猜着她是不是认不出他,夏欢颜忽弯了弯唇角,像要绽出一道笑意,却有泪珠顺腮滚落禾。 她道:“对不起,思颜。我骗了你,我没能陪你用午膳……妲” “午……午膳……” 许思颜恍惚,似又回来那个飘着薄雾的清晨。 “姑姑真要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很快吧!” 他已被人抱在舆上离去,却又从舆上站起,踮着脚尖看向她,“姑姑,你先别走,等我回来陪你吃了午膳再走,好不好?” 她点头,凝立目送他的姿态,是他关于她最后的记忆。 清美无双,却决绝无情。 她骗了他,连同她很快会回来的许诺…… 可她真的骗了他吗? 许思颜抱住他羸弱不堪的母亲,终于呜咽出声,“不是,娘亲没有骗我……娘亲只是回来得晚了,晚了十七年……” 夏欢颜听得欢喜,低喘着笑道:“原来思颜并没怨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些年我可担心了,就怕你记恨我失了信约……” 她抚向高大健壮的儿子,又看向木槿,眼底便有了光彩,唇边更有欣慰的笑意微微绽开。 虽然青春不再,清瘦不堪,依然风华绝世,清美出尘。 她无奈道:“其实,我一直想……一直想回来。可不知为什么,总是被耽误,足足耽误了那么些年……” 许思颜、木槿不觉都看向萧寻。 夏欢颜极聪明,但毕生的聪明似乎都用在研究医道上了。 萧寻常常昵称妻子是“小白狐”,可论起为人处世之道,他才是狐狸般的狡黠人物。若他想阻挠心地单纯的夏欢颜来吴国,只怕易如反掌。 萧寻也未回避他们暗含谴责的眼神,只将夏欢颜拥得更紧,柔声道:“嗯,怪我,都怪我耽误了你。(.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夏欢颜却微微一笑,“不怪你,阿寻。其实我也不知道,若我来了,还舍不舍得回蜀都去。” 萧寻道:“到底是我错了。我该早些送你回来。” 夏欢颜叹道:“你也没想到,我病势来得这么凶猛吧?终日与药为伴,反让本该有效的药性在我身上失了效用……又或许,这是上苍在警告我们,生死天命,不该由我们医者干预?” 萧寻叹道:“是嫉妒我这十几年过得太悠闲自在吧?” 许思颜只觉母亲极瘦,瘦得已完全感觉不出半点生命的活力,愈发地心慌,急急道:“若是药性不够,咱们不能换更好的药吗?或者加大用量。父皇身体也不大好,故而这些年一直留心寻访名医,如今太医院便有几个极好的,我立刻去传他们过来为娘亲诊治!” 他侧头便要唤人时,夏欢颜已拉住他手,说道:“别……” 她已极弱,但这一拉居然极有力道。许思颜疑心,他略挣一挣,那干瘦的手指便会就此折裂。 他忙顿住,抬眼看向萧寻。 萧寻静默地坐在榻边揽着她,支撑着她的身体,神色温柔沉静,竟然没有劝说之意。 许思颜的心便猛地沉了下去。 萧寻同样是一国之主,且夏欢颜擅长医道,往来之人多神医名士,若有万一可能相救,萧寻岂肯放弃? 夏欢颜稍稍用力,鼻尖已冒出细细汗珠。 萧寻替她拭着,轻声问道:“把药端给你吃?” 夏欢颜摇头,“苦得很,不想喝了。能回万卷楼里睡上一觉,又能看到思颜……看到思颜和木槿都那么高,那么大了,我开心得很,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萧寻沉默,然后道:“不喝便不喝吧!要不要我抱你四处走走?当年我住过的那间院子已经没啦,但万卷楼还是原来的模样。” 夏欢颜道:“不用啦,我方才已经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什么了?” “看到廊下的兰花开了,大黄在阶下晒太阳,小白蹦蹦跳跳,一脚踩在了大黄的肚子上……它们两个在院子里奔闹,打翻了两盆兰花。” 夏欢颜侧耳细听着,忽笑道:“我好像听到大黄在叫了!它虽个儿大,打架却打不过小白。阿寻,你听到了么?” 许思颜、木槿俱是大惊。木槿簌簌落下泪来,牵向父亲的袖子,只盼父皇有法子唤回母亲神智。 萧寻正看向窗外。 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下来,微凉的风吹动陈旧的窗棂,嘎吱嘎吱地低响着。大约到了晚课的时候,大慈恩寺里梵唱木鱼之声汇作一片,愈发缥缈悠远。 大黄是猎犬,小白是灵猿,都是夏欢颜少年时豢养,都曾救过夏欢颜的命,后来被先后带回蜀国,早年便已寿终正寝,哪里还会在封锁十七年的万卷楼追逐打闹? 但萧寻顿了片刻,答道:“嗯,我听到了。大黄太懒,养得太肥,自然打不过小白。” 夏欢颜便倚在他胸前笑了笑,眼皮渐渐地耷拉下来,呢喃道:“知言在弹他的琼响。阿寻你笛子吹得好,但琴技万万不及他。阿寻,你说,我何时才能治好他的眼睛呢?” =========================================== 哭了…… 流年度,梦回明月生南浦(六) 许思颜再也忍耐不住,握紧夏欢颜的手哭道:“娘亲,娘亲,父皇眼睛早就好了!他现在是吴国的皇帝,他什么都能看到,也能看到……看到你。娘亲,我去请父皇过来好不好?父皇他……一直盼着和你重逢呢!禾” “哦,不……不好……” 夏欢颜恍恍惚惚,好一会儿那游移的目光才抓住眼前的许思颜,便温柔地凝视着她,神智也略显清明。 她轻轻地笑道:“在谯明山养病这些日子,我写了一册医书,是专门针对他的病的,回头让阿寻给你。他的身体……还是需要保养,禁不住刺激。别让他知道我来过,别让他知道我死去……我死之后,不许发丧,就让他……以为我还在外游山玩水,一世逍遥吧!” 许思颜紧握着她的手,好容易才呜咽着应道:“是,娘亲……” 夏欢颜低而促地喘息,浓黑眼睫似被露珠浸透。但她的笑意渐有苦求不得的疼痛和涩意流水般漫开,“思颜,我没骗你。晚了十七年,我还是回来看你了。可我骗了知言。十七年前最后一面,我说……我说……会回来看他。我不想骗他,可我……还是骗他了……妲” 萧寻柔声道:“小白狐,他不会怨你。” 夏欢颜道:“嗯,他不怨我,你怨我。对不起,阿寻,我一直不专心……” 萧寻道:“你欺负了我半辈子。” 夏欢颜道:“我知道啊……” 萧寻道:“可我等着你欺负我一辈子呢!” 夏欢颜道:“好……” 她的面容浮过虚恍的清浅笑容,眼底依稀有泡沫般的梦影。 梦影里,盲眼的小小少年柔声道:“我叫许知言,知言……” 他握着女童的手,蘸着茶水,教她写字。 “知言,欢颜。” 她平生所会写的第一个词,是知言,许知言的知言。 她仿佛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又仿佛没有。 就像之前多少个宁静的夜晚,她困了,倦了,于是安谧地躺在她夫婿的怀里,沉沉地睡去了。 手臂无声垂落,一页小小的粉笺飘下,被扑入楼内的风卷起,在地上翻翻滚滚。 萧寻抱着她,许思颜、木槿跪在榻前,俱是一动不敢动。 生怕稍稍动弹,便惊醒了她,或撕破了一个梦。 一个看似还算团圆的梦。 屏风后有极轻极缓的脚步声踏来。 玉青色的袍袖飘动,金线绣的龙纹随之闪着莹莹碎芒。 他顿在了那飘落的粉笺前,弯腰,修长的手指小心拾起,打开。 不过一眼,他已低吟一声,踉跄着退了一步,靠在冰凉的墙边。 “皇上!” “皇上!” 有侍卫低低惊呼,亦从屏风后奔出。 几人蓦地抬眼看去,已然怔住。 许知言面色惨白如纸,依墙而立,却肩背挺直,薄唇紧抿。 “父……父皇!” 木槿第一个醒悟过来,慌忙擦掉泪水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想掩住身后的夏欢颜,但无疑只是徒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许知言的目光已定定地落在再无声息的夏欢颜身上,眉目沉凝,眸光清寂。 他幼年为人所害,曾经失明十余年,复明后双目清亮如镜,流转如珠,极其夺目。但此时却幽冷如井,深黯如夜,似又被谁下了毒,只余了苍凉无光的墨色。 许思颜站起了身,然后看向从屏风后向内观望的众随侍。 前后竟已有四拨人,萧寻的,木槿的,他的,以及许知言的。 他匆忙上前握了父亲的手臂,待要说话,又转头看向成谕等人,“皇上来了多久了?” 成谕等早已诚惶诚恐,低声答道:“太子刚来片刻,皇上便到了!只是……” 只是若许知言不让说,他们自然也不敢禀。 萧寻怀抱夏欢颜坐于榻前,依然温柔沉静的神情,只是眼底已涌出 了大片泪光。 他望向许知言,好一会儿才欠了欠身道:“二哥好!” 二人上次见面亦在十七年前。 那时许知言尚是锦王,萧寻亦未继位,按排行称许知言为二哥。 许知言没有应他,甚至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他跟前,看他怀抱中的女子。 分别十七年,她仿佛依然是他的欢颜。 从小到大一直陪伴在他身畔的聪慧女子,跟他下棋,听他抚琴,品着茶,闻着书香,听每一片花瓣飘落的声音。 她总在他身边。 只要他低低唤一声,她便会应她;只要他回头看一眼,她便在身畔。 岁月静好,韶光明秀…… 却悄然湮没于流沙般飞逝的时光里。 萧寻勉强笑道:“二哥早该出来相见,她其实也很想见二哥。当年跟我从北狄返回,还未入蜀,她便想着要回来看你们了!我向来不是二哥这样的端方君子,所以我拦住了,拦了十七年。你莫怨她失信。” “怨?当年放她走了,我便知道她再不会回来。” 许知言终于答他,伸出手来欲要触碰昔年恋人洁净美丽的面容,却终究只在她面庞上方轻轻拂过,然后缩回了手。 他低低说道:“她想见我,但她并不想我见到她,不想我见到她死。我不能让她走得不安,自然依她,依她……” 夏欢颜的心思向来通透明净。 她最挚爱的男子至尊至贵,她的儿女已然长成。 她最不放心的许知言若不曾知道她的死讯,在她留的医书的调理下,应该还可以在儿女的孝顺下宁静安详地活很多很多年…… 于是,她终究安安心心地离去,留下了如此恬静的容颜。 许思颜深知父亲对生母的情谊,暗暗吞了嗓间涌上的气团,低低劝道:“娘亲只不放心父皇,尚祈父皇节哀,万事以身体为重!” 许知言便退了一步,惨然笑道:“嗯,我就当……就当不知道她来过,不知道她死去……若总是没有她的书信,我便该认为她在外游山玩水,一世逍遥!” 木槿压住哽咽,柔声道:“是,便是为了母后心愿,父皇也要保重自己。我先送父皇回宫吧!” 许知言道:“好,好,我也便当作……我不曾来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挺直肩背,慢慢向楼梯走去。 却忽然身体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父皇!” “父皇!” 许思颜、木槿双双惊呼,慌忙扶稳,一边令人去传太医,一边亲送父亲下楼。 屏风的那边,便只剩了萧寻抱着夏欢颜。 他低低道:“小白狐,吴都咱们回来过了,你下面还要去哪里?不用怕,有阿寻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窗外的冷风扑入,他忙将怀中女子抱得更紧些,努力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个渐渐冰凉下去的躯体。 地上,那页从夏欢颜袖中掉落的粉笺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落地间,拂拂而动。 上面有两行字。 一行,是女子笔迹,清新秀丽,书着:“若你安然无恙,我便一无所惧。” 另一行,是男子所接,潇洒劲健,正是萧寻亲笔。 他书道:“愿倾江山无限,许卿一世欢颜。” ---------《东宫卷》完---------- ――愿以泪水埋葬所有的幸福和痛苦,美好和悲伤。 ――若你还能阅读愉快,证明我这文写得很失败。 ――《天下卷》明天继续。 尘情湮,六宫缟素隔世念(一) 嘉文帝十八年五月初六,吴帝许知言驾崩,遗旨太子许思颜继位,令诸大臣尽心辅佐,兴盛大吴。 五月初八,吴国皇宫禾。 宏伟巍峨的宫殿如覆了雪,举宫缟素,四处白幡飘扬,或真或假的哭号呜咽之声从奉置梓宫的长秋殿陆续传来。 嗣皇帝许思颜与嫡妻萧木槿身着斩衰之服,匆匆走向慕容雪所居的昭和宫。 走至阶下,木槿踉跄了下,差点摔于石阶上妲。 许思颜连忙扶住,“小心!” 抬眼看向木槿时,却见她容色憔悴,往日圆圆的脸庞小了不只一圈,眼睛已哭得跟桃子似的红肿。 她应道:“嗯,我没事。” 那嗓子已经沙哑得听不出原来的声线。 从吴帝病危,到其后安排丧礼,再到朝廷内外明里暗里的各种安排,两人俱已数日不曾阖眼。木槿到底女子,娇贵惯了,何况近几个月连失两位至亲之人,委实哀痛至极,早已头晕目眩,支持不住,刚居然一脚踩了个空,险些摔了。 许思颜挽着她向前走着,轻声道:“呆会儿得空便休息下,别哭坏了身子。” 木槿应了,却抬眼看向前方殿宇,神色有些无奈。 昭和宫的宫女早已在两侧行下礼来,又有皇后贴身的桑夏姑姑迎上前见礼道:“见过皇上,娘娘!” 许思颜道:“姑姑平身。母后呢?” 桑夏垂泪道:“在里边呢!皇上快去劝劝吧!” 许思颜点头,却紧扣了木槿五指,放缓了脚步携她同行。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按旧例,皇帝驾崩后,太子便是名正言顺的新帝。 择吉日举行的登基大典,不过是个诏告天下的仪式而已。 新帝的后宫是由新帝册封的,目前自然顾不上,但木槿是名媒正娶的太子妃,深得新帝爱重,桑夏不便即刻称作皇后,但称作“娘娘”总是错不了的。 二人入了昭和宫,便已觉出以前华美舒适的昭和宫气氛极压抑。 微风吹过窗棂,“咯吱”的声响似敲打在心上。 慕容雪卧于内殿床榻上,定定地看屋顶上那盘龙衔珠的藻井,脸色雪白,双颊凹陷,无声无息得仿佛也像一个死人。几个近身素服宫女正持着数样粥菜跪于地间,垂泣不已。 许思颜、木槿上前行礼:“儿臣拜见母后!” 慕容雪僵卧于榻,深黑的双眸空洞洞的,连眨都不曾眨一下,更多不曾理会他们。 桑夏哽咽道:“皇上,娘娘已经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了,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母后!母后请节哀!” 许思颜叩首道:“若母后因此损了身子,儿臣万死莫赎!求母后千万保重,莫让儿臣背负不孝骂名!” 良久,慕容雪终于眨了下眼睛,喉咙间滚动着,悲惨地哼了一声,嘶哑而无力地说道:“颜儿,你放心。无人会说你,也无人敢说你。只会……只会说帝后情深,说我一心追随大行皇帝而去吧?” 许思颜不觉握住嫡母的手,只觉她指尖冰凉,白得不见血色;再看那两鬓华发斑斑,眼角皱纹深深,竟似在数日之内老了十余岁一般,念起旧年种种鞠养之恩,心头阵阵发酸。 他低声道:“母后,父皇临终嘱托,你也听到的。他要儿臣孝顺母后,让母后安心颐养天年。父皇在天有灵,见母亲这般不肯保重,大约也不会安心!” “不安心吗?”有热泪从慕容雪黑洞洞的眼睛里滚出,“我怎么觉得,我活着才叫他去都去得不安心!” 许思颜忙道:“母后这话从何说起?父皇向来敬重母后,彼此相敬如宾,从来就不曾吵过一句嘴,红过一次脸,自然盼着母后好好的,就跟盼着儿臣与木槿好好的一般。” “相敬如宾!”慕容雪满含泪光的黑眸转向许思颜,一字一字说道:“不错,相敬如宾!从来只拿我当宾客一般!我十六岁嫁给他,十七岁我痛失自己的孩儿,他将你交到我手里……” 她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比划着,“从你这么大,养到这么大,哄你睡觉玩耍,教你走路说话,再抱在膝上一个个教你认字,衣食住行样样经心,不肯假手他人… …终又怎样?你大了,你知道我不是你生母了,我一点一点养大的孩儿,也和我生分了!疏远了!” 许思颜忙叩首道:“儿臣不敢!儿臣早知自己身世,可绝不敢忘却母后二十余年辛苦掬养之恩!” 慕容雪道:“也不必说什么二十余年掬养之恩!十五六岁你便开始事事自己拿主意,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只能放了手……若不肯放手,也不过一日比一日讨人嫌吧?” “母后……” “呵,我辛苦了半世,最终连半个亲人俱无!颜儿,你说我这般活着,还有甚么意思?还不如死去,尚有你父皇可以相敬如宾!” 木槿已叫人重端了清粥过来,亲自持了碗,用匙子挑得凉些,此刻膝行上前一步,将清粥奉到慕容雪跟前,努力压住嗓底的嘶哑,柔声道:“纵然母后不是皇上生母,也是皇上嫡母、养母,他无论如何便是母后的孩子,更是母后的亲人!木槿忝为儿媳,自然也是母后的亲人!母后若嫌宫女伺候得不好,我与皇上过来侍奉母后用些膳食,可好?” =========================================== 嗯,你们没看错,知言的死略过去了,不想再用这个虐大家。 阅读愉快! 尘情湮,六宫缟素隔世念(二) 慕容雪定定地看着她,忽一扬手,将她手中那碗清粥拍过去,尽数泼撒于木槿衣襟,粗麻布的丧服顿时淋漓一片。 木槿忙退一步时,只听慕容雪失声哭道:“你别以为我不知你做的好事!你撺掇着颜儿认生母不认养母,哄着大行皇帝只记着夏后当年的好处,疏远防备我这个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妻子!派庆南陌扼守朱崖关,调盛从容精兵于京畿,禁卫军封闭九门不许人随意进出,你当我不知所为何事!无非怕十八年前旧事重演,怕慕容家会像当年拥立大行皇帝一般,突然率了精兵入京,弃了思颜另立他人为帝!禾” 她猛地向前一扑,紧抓住许思颜手腕,厉声道:“可这是我儿子!便是你们不认我作母亲,我依旧认他是我儿子!除了他,我还会帮谁?但你们侍奉大行皇帝,处处防着我,商议什么从来避着我,俨然你们是一家人,我倒是个外人!可笑我这个外人还向着我儿子,明知他早忘了这么多年的母子之情,我还向着他!你说我要强了一辈子,居然这般神厌鬼弃,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慕容雪母仪天下十八年,一向雍容典雅,便是心中再多不悦,亦是和风细雨,从不改端庄模样。如今却双眼通红,失声悲泣,看着惨淡而绝望…… 许思颜到底不忍,侧头向木槿道:“你先去把衣裳换了,在外候着我吧!妲” 木槿便退一步,不顾地上狼藉,照旧行了一礼,才退了下去。 而许思颜已令人将另外备的清粥端来,坐到榻边亲自劝慰母后。 “母后大恩,儿臣一日也不敢忘却!若我从前有冷落母后之处,儿臣在此赔不是,也替木槿赔不是……” -----------寂月皎皎红袖添香首发------------- 所谓斩衰之服,是以最粗的生麻布裁成,不缝边,更无修饰,乃是五等丧服中最重的一等。如今天下之主崩逝,宫中上下都需着斩衰之服,故而明姑姑很快寻了一套出来,就在偏殿替木槿换上。 一时出了昭和殿,她且在附近的回廊里坐了,静候许思颜出来。 明姑姑伴在她身畔,纳闷道:“这皇后是不是疯了?怎么想到绝食?” “疯?” 木槿思量着,“若说绝食么……她可一点都不疯!” 明姑姑道:“皇上必定放心不下。” 木槿点头,“思颜是她一手带大的,若不是她心机太深,那感情本该与亲生母子无异。如今便是略有隔阂,到底这么多年的感情在。” 明姑姑恍然大悟,“如今大行皇帝驾崩已有两日,朝堂内外无人不知新皇继位,加上咱们早已安排妥当,便有人居心叵测,一时也无机可乘……硬的来不了,所以来软的了?” 木槿抬眼,只觉那五月的阳光灼烈地耀在眼底,晃得本就涩痛的眼睛愈发睁不开。 满心还是阵阵酸痛,可近日大约流的泪水已经太多,一时居然没有再落泪。 蜀后夏欢颜预料得很准确,许知言病弱已久,禁不住多思多虑烦恼忧心。 可惜她虽刻意想瞒住自己死讯,那厢许知言看似不管事,却也一早得到消息,眼睁睁看她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许知言明知夏欢颜不放心自己,加上独子年纪尚轻,自幼一帆风顺,未曾经历过风雨磨砺,也担忧朝中有人谋图不轨,刻意想要保重。可他到底还是因此伤怀不已,身体便每况愈下。 许思颜本要携了木槿随萧寻一起赴蜀,执子婿之礼亲自安葬生母,眼见父亲病着,不得已遣人护送萧寻扶生母灵柩归蜀,先照顾父亲身体要紧。 可小夫妻俩衣不解带朝夕侍于武英殿,依然挡不住那病势越来越沉。 再没有了当年那个不惜自己性命也要救他性命的清灵女子,便是太医院那许多太医设尽千方万法,再也无法留住他。 而许知言所能做的,就是力保独子毫无障碍地登上大吴皇位。 自嘉文十七年腊月起,吴国各处兵马便调动频繁,连北狄都屡有异动。边境不宁,原在京休养的广平侯慕容安赶赴北疆统筹边防事宜。同行的还有他的独子慕容继棠。 慕容继棠因卷入江北谋逆案,一直禁足家中。慕容安上表苦求,盼携爱子至边疆戴罪立功,吴帝准奏。 但随后,庆南陌被调往朱崖关,正扼守于北疆军队返 京的必经要道;同时,盛从容提重兵调守京畿。 当年,老临邛王慕容启,便是经朱崖关领精兵奔袭京城,助许知言登上帝位;而慕容氏也由此开始权倾朝野,满门富贵。 蜀国国主萧寻闻吴帝病重,屡次遣使前来吴都,奉上名医良药;四月初,原驻守于蜀狄边境的蜀国大将朱墨提重兵转驻于吴蜀边境;四月廿八,萧寻遣太子萧以靖亲往探病。 不论以往有多少的恩怨,吴太子许思颜是夏欢颜的骨肉,太子妃木槿更是蜀国公主。 萧寻无疑用行动在警告那些妄图有所动作的权臣,蜀国会力保太子登基,不惜重兵压境。 在这种状况下,便是慕容氏掌握再大权势、再多兵马,也不可能重演十八年前之事。 不论慕容氏原先是怎样的打算,事到如今,也只能接受许思颜会顺利继位的事实。 从今往后,大吴朝堂说一不二的年轻帝王,只会是许思颜。 顺者昌,逆者亡。 ======================================= 嗯,五哥来了。 尘情湮,六宫缟素隔世念(三) 即便慕容雪将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后,慕容氏会继续坐大,还是会被设法打压,端的只看许思颜的态度。 木槿想及此,叹道:“思颜其实挺有决断,只是有时候太重情义,容易心软。” 明姑姑道:“何止心软呢,耳朵根子也软!当日若不是听信了姓沈的那个贱人的话,对公主动了手,公主那孩子,都快出世了吧?若是能生下来,大行皇帝看着皇孙心情愉悦,大约便不至于走得这么早了。禾” 木槿便不吱声。 青桦等因她好端端失去了一个孩子,曾经商议过几次,想取沈南霜性命报仇。但沈南霜自那日后再也没有回过太子府,只在纪家住着妲。 以木槿身边那些人的实力,若真要设计杀沈南霜并不难。 木槿从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想起那日她是怎样刻意激怒自己,引得许思颜对她动手,也的确暗存杀机。 但沈南霜依然是许思颜所倚重的纪叔明的义女,又与许思颜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真杀了她恐怕纪叔明面上不好看,还会惹得许思颜不悦。到时夫妻再起争执还是小事,惊扰了病榻上的许思颜便大大糟糕了。故而还容沈南霜在纪府好端端住着,至今未曾和她计较。 何况,木槿一向认为,被人打了一巴掌,可以选择打回去,也可以选择大度原谅。 原谅,不等于遗忘。 你在阳光里笑得开怀,便有人不得不在你的阴影里瑟缩。那将是你所给予的最凶猛的还击。 至于指使沈南霜陷害木槿的人,在木槿小产后根本不用查了。 因为孟绯期失踪了。 把太子府搅得乱成一锅粥后,他便离宫而去,踪影全无,无疑是怕吴帝父子追究皇嗣之事不会放过他。 算来也只有他的身手,可以悄无声息地跑去指点沈南霜若干事而不被人察觉。 能把吴蜀两国皇室都搅得天翻地覆,恨他入骨,也算能耐了。 明姑姑提到那没了的皇孙便懊恼,叹道:“也怪我,当日觉出不对,该立刻提醒公主才对,也不至于闹成那样。若不是那次小产身体受损,公主也不至于至今都没能再怀上吧?” 木槿苦笑,“近几个月侍奉父皇还恐不周到,若有孕在身岂不更麻烦?算来还是怀不上更好……” 正说着时,眼前蓦地一暗,阳光已被颀长的身影挡住。(.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木槿抬头,已见许思颜立于身前。 背着阳光,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向来黑亮的眼眸倒也隐约闪过光芒,却似有一线冷冽,一线恼怒。 “思颜?” 木槿站起身时,许思颜已经携过她的手,掌心与她密密相贴,低低问道:“等很久了?” 木槿摇头,“和明姑姑坐着说说话,倒也没觉得多久。” 细看许思颜神色,虽微有不豫,倒也不见恼意,仿若刚才那瞬间的冷冽与恼怒只是她的幻觉。 他抚了抚她清瘦苍白的面庞,轻声道:“下面只怕还会劳碌好一阵子,我该让你趁这会儿进些饮食才对。” 明姑姑忙道:“早吩咐他们在偏殿备了血燕银耳羹,呆会儿都用一些吧!大行皇帝在天有灵,必也不忍见到皇上、公主哀伤成这样。” 他们倒不曾绝食,但委实悲痛至极,这两日亦是饮食俱废。 尤其木槿,伴在许知言灵柩前,想着往昔宁静平和相伴于武英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早已哀痛逾卒,加上第一日小殓,第二日大殓,然后将梓宫移至长秋殿供百官吊唁,内外不知多少的繁杂事务,忙得水都不曾好好喝一口,方才这般形销骨立的模样。 许思颜转头盯向明姑姑。 明姑姑心头一跳,顿觉出他眉宇间的愠怒。 正不明所以时,许思颜淡淡道:“明姑姑,木槿在蜀国是公主,但在吴国是太子妃,下面更是皇后。从此便记得你眼前之人是大吴皇后,公主这个称呼从此就收起来吧!” 明姑姑忙应道:“是,皇上。” 背上却已密密地渗出了一层汗珠。 木槿入吴近四年,倒有三年被冷落空闺,与在蜀国做公主时无异,故而她从蜀国的近侍都只以公主相 称。去年二人终于圆房,但私下依然只称木槿为公主。明姑姑唤顺了口,方才当着许思颜的面,不慎又呼作公主,又与皇上二字并提,的确不妥当。 木槿瞅他一眼,说道:“方才应了母后多少事?这会儿心里不舒服,拿我的人撒气?” 许思颜愠道:“连你都是我的人,何况他们?这都预备入主中宫了,还一口一个公主,把堂堂皇后之位当成凤仪院的楠木交椅,爱坐就坐,不爱坐可以瞄都不瞄一眼哪?” 木槿怔了怔,“才多大的事儿,说一声就完了。眼看着皇上不是拿我的人撒气,是拿我撒气了?” 说着,她便要甩开许思颜的手。 许思颜忙握紧了,说道:“不拿你撒气。” 木槿便默不作声,跟着他往长秋殿方向行去,心头却兀自在猜测,方才到底是哪句话惹到了他。 许思颜外刚内柔,性情恰与她相反,何况又比她大了五岁,寻常相处向来容让的时候多,便是慕容雪之事令他不快,也不至于迁怒于她。 走了片刻,许思颜才道:“我已应了母后,加封临邛王为太傅,赦慕容继棠无罪,继续以其为广平侯世子、并授官武卫中郎将。若他在北疆建功立业,另行擢迁。” =========================================== 阅读愉快! 尘情湮,六宫缟素隔世念(四) “于是母后用膳了?” “用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许思颜听得她话语中微带嘲讽,心下明白,叹道,“父皇驾崩,其实她跟咱们一样难受。她的伤心半点不假。我们尚能彼此支撑扶持,她身边又剩了谁?她虽有些自己的盘算,但待我向来不薄。只要慕容氏那些人不做得太过分,她便是我们应该时时处处敬重的皇太后。” 木槿点头,“皇上所言有理。横竖那太傅呀,世子呀,不过是些虚衔而已。只要她肯借坡下驴,先应了她又何妨!妲” 太后悲痛欲绝,一两日不吃不喝那是帝后情深难舍,任谁都无法指责一星半点;但真饿出个什么来,便是新帝不孝,难免惹人诟病了禾。 许思颜刚刚继位,焉能留个把柄让人指点评说? 故而安抚住慕容雪才是第一要务。 许思颜明知慕容氏纵容不得,还是应下这些要求,除了母子之情,自然也有这些考虑。但他听得木槿一语道破,又禁不住瞪她一眼,“瞧你这张嘴儿刻薄的!我跟你说,再怎么不喜欢她,她究竟是母后,不许过分了!” 木槿道:“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有一刀,还三刀。 许思颜心中替她补全了后半句。 或许因为夏欢颜的原因,入吴近四年,木槿向来和慕容雪不亲。 去年木槿小产,慕容雪不顾她身子,笑里藏刀逼其交权,更让木槿心生嫌隙。 许知言病重后,二人时常见面,话语间明里暗里的交锋已不只一次。方才慕容雪将一碗清粥尽数倾于木槿身上,未必不是刻意报复。 许思颜明知自自己这小妻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再不知是喜是愁。 眼见快到长秋殿,那边有太监急急前来禀道:“回皇上,蜀国太子萧以靖前来致祭!” 木槿不觉眼睛一亮,急奔上前要细问时,许思颜猛地将她扯住,强拉至身后,才道:“传萧以靖涵元殿见驾!” “是!” 太监转身离去。 木槿兀自目光闪闪,看着他前行的方向,问道:“五哥过来致祭,为何不直接引他至长秋殿?” 许思颜道:“长秋殿正忙乱,多有不便。我头一次见这内兄,倒要先叙会儿话,顺便问问蜀国那边境况。这内兄是萧寻一手教导出的继承人,必定与众不同。” 木槿道:“那我先随你去涵元殿吧!” 许思颜低头瞧她,眸光幽幽暗暗,半晌才道:“看你白得跟鬼似的,眼睛又肿着,怎么见人?不如先去吃点东西,拿热手巾把眼周敷一敷,好些再见他吧!我可不想让他觉得我亏待了他妹妹。” 木槿迟疑片刻,才道:“好!” 遂与明姑姑先行前往长秋殿。 许思颜立在原处负手瞧她,却见她走出几步便不由自主般放缓了脚步,抬眸凝望向涵元殿方向。 日光下,她近日苍白清减的面容敷了层浅金的光,又仿佛浮上了淡淡的绯。 许思颜不由捏紧了拳,才低低吩咐稍远处跟着的随侍,“摆驾涵元殿!” ------------小圆脸不许爱别人------------ 昭和宫里,桑夏姑姑正侍奉慕容雪用膳。 慕容雪拿银匙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曾经明丽的双眸依然深陷眼眶,乌洞洞的令人心惊。 桑夏垂泪道:“娘娘早该想开些,新皇禀性忠厚,即便不是亲生,想来也不会亏待娘娘,何苦为难自己?” 慕容雪忽“咯”地一笑,嘶哑而森冷,“为难自己?我怎会为难自己?桑夏,你当我真的是想死么?” 桑夏愕然。 慕容雪狠狠地吞咽着,那糯软的清粥艰难地冲破喉嗓间翻涌的气团,慢慢滑入腹中时,带着被拉伸般的酸疼。 还有泪吗? 当然……没有了。 便是有,从此也只有自己狠狠咽下。 若再为他流一滴泪,旁人怎么看她不知,但她第一个瞧不起自己。 她惨然 笑道:“我当然不会想死。死了又如何?生前可以相敬如宾,死后只怕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了吧?他心爱的欢颜早在那里等他了,还不早早过去相亲相爱,哪里还会顾得上再看我一眼?” 桑夏道:“那娘娘便好好活着。皇上年轻,下边需要娘娘指点的地方多着呢!便是不喜欢新皇后也没事,娘娘从此是太后,皇上嫡母,怎么着也压她一头,她有不好的亦可慢慢教训她。” 慕容雪道:“我也懒得教训谁……只是我终究不甘心,不甘心我这一辈子……” 她不由看向宫外,看向长秋殿的方向。 因虚弱不堪,她终究无法在那边守灵,可眼前来来回回,都是那人翩然交错的身影。 或是素衣公子,温雅病弱,笑意微微,或一代帝王,雍容沉静,眸光清寂。 来来回回,无时无刻不在牵引着她的目光,她的心神。 她的眼睛里永远有着他,而他的眼里从来没有她。 再怎么端庄雍容,她在他面前总是那样狼狈不堪。 她是他的妻子,又似乎从不是她的妻子;她是他的皇后,可似乎从没好好当过他的皇后。 他隐忍地看着她培植心腹势力,提拔娘家亲友,极少指责,更不会斥骂。 他只是用来霜雪般的眼神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愈发谨慎地教导爱子为君之道,同时设法压制慕容家势力的无限制扩展。 ========================================== 尘情湮,六宫缟素隔世念(五) 一切都那么无声无息。 原来就有的隔阂便在这无声无息里越来越深。 彼此雍容温和的微笑,如面具般牢牢吸附于他们的面容,再看不到一丝真心妲。 她含辛茹苦替他养大了儿子,而他必定早早等候着儿子长大,长大后好告诉他,她不是他生母禾。 最终连她养大的孩子也和她越来越疏远,越来越生分。 从锦王妃,到皇后,再到皇太后。 就这么一辈子,荣华富贵,万民景仰。 她一直想要的那个杏花飞舞里沉默独坐的盲眼公子,却仿佛从未得到。 一辈子,想要的终是没有得到。 甜糯的清粥愈发咽之不下。 她自嘲地大笑,但那自觉再也不会落下的泪水,却成串成串地自眼角滚落,伴着呻吟般的呜咽。 “我不甘心,不甘心呵……” ------------机关算尽太聪明--------------- 涵元殿大太监王达亲自将萧以靖引至螭蚊包金的高高门槛前,陪笑道:“太子,皇上在里边候着呢!” 皇上自然是新皇,是他妹妹木槿的夫婿。 萧以靖一身素服,眸光微暗,缓缓踏入涵元殿。 他本是奉国主之命前来探病,可未至吴都,便听闻吴帝已然驾崩,探病便成了致祭。 早闻得大行皇帝停灵于长秋殿,而涵元殿是寻常处置政务之所。若是寻常人家,亡者为大,当是叩拜致祭后方才与主家见礼叙话。但许思颜既已继位,先叩新皇以明君臣,亦合礼数。 殿外阳光炙烈,乍入阴凉的殿内,萧以靖微微眯眼,才看清御案后那位与他年纪相若的年轻帝王。 他身着粗麻所缝的衰服,束了苴麻腰绖,麻布所制的冠帽上扣着一圈三寸宽的双绞首绖,绳缨垂于两侧,正是一身重孝。 这身装束与寻常王公大臣所服重孝并无差别,但他容颜洁若粹玉,轮廓英秀倜傥,眉眼更是俊美夺目,黑眸转动之际,宛如有明珠般的璀璨光华闪动。 这双眼睛分明像极了蜀后夏欢颜,却有着迥然不同的气质。 即便淡淡横睨,即便懒懒含笑,都自有一种远超群侪的高华端肃。 如今他正端坐着望向缓步而入的萧以靖,沉凝中已有属于帝王的那种英睿威凛之气无声溢出。 待他独掌天下,谈笑间翻云覆雨,想来那身威霸之气更该如刀锋般凌锐逼人。 萧以靖不过略略一顿,便已循礼下拜。 “臣,蜀国太子萧以靖,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臣礼相见,一言一行,一举一止,无可挑剔。 许思颜静静地看他行礼毕,才温和道:“内兄平身。赐坐!” 萧以靖谢了恩,这才在旁静静坐了。 许思颜打量着他。 英俊,挺拔,沉敛,尊贵,疏冷,静默,却又毫无失礼之处让人指摘。 这是木槿挂念了近四年的男子。 不错,近四年。 成亲三年,她于他依然是熟悉的陌生人,他于她也没好到哪里去。第四年,他们已是夫妻。她还是会在梦里思念她的青梅,却绝口不提她的五哥。 即便他有时刻意问起蜀宫之事,她会提父皇,会提母后,会提满地乱爬的蝎子和窗外盛开的木槿花,却绝不提她的五哥。 却在方才听说萧以靖入宫的消息后,眸光蓦然闪亮。 而许思颜终究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问道:“内兄,我们是不是见过?” 萧以靖眸光微闪,“臣曾到过江北,但当时形势混乱,臣怕有所误会,遂缘铿一面。” 许思颜道:“内兄多虑了!吴蜀本一家,何况又有令妹在,怎会有所误会?” 那日因江北之事夜审沈南霜,最终导致木槿小产之事,木槿身边那些蜀国随侍看得清清楚楚,萧以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他迎上许思颜审视的目光,缓缓道:“既然皇上不将臣当外人,那便请恕臣直言。” “内兄请讲。” “皇上当时狼狈,不宜见臣;木槿妹妹当时更狼狈,臣想不出全家视若掌上明珠的妹妹怎会被糟.践成那样,臣心中有怒,也不想见皇上!” “……”许思颜不由地吸了口气,俊颜浮上一层绯红,“果然……直言得很!” 便是此刻听来,即便对着身份地位迥异从前的新皇,萧以靖的话语间依然萦着一丝隐约的怒意。 但短短话语间,他已将许思颜的猜疑撇得一干二净。 他到的时候许思颜还处于失常状态,而木槿已经被欺.凌得不成模样。 她的狼狈与许思颜有关,才让他这个内兄恼怒不已,甚至对妹夫心生不满。 若撇开君臣之礼不谈,只论亲戚和手足之情,他避而不见也是情理之中。 萧以靖因他提起木槿,不由问道:“木槿妹妹何在?听闻她与大行皇帝情逾父女,想必伤心得很。” 许思颜点头,“这些日子皇后衣不解带侍奉父皇,又哭了这两日,委实支持不住,朕便让皇后休息去了。” “皇后”二字,咬得特别重,仿佛在呼应萧以靖沉着话语间带着些柔意的“木槿妹妹”,竟听得萧以靖眉目一凝,连呼吸都似顿了顿。 许思颜已立起身来,道:“内兄,朕陪你去长秋殿吧!” “是!” 二人遂出了涵元殿,一起行向长秋殿。 许思颜固然至尊至贵,萧以靖亦将是一国之主,见二人且行且说,随侍们都已自觉地拉开一定距离,避免听见他们交谈。 王达跪送他们离去,转身唤来身边一个伶俐小太监,附耳吩咐几句。那小太监便一溜烟地飞跑开去。 许思颜正问向萧以靖,“听闻年前内兄喜得贵子,可惜隔得远,未能亲去致贺。” 萧以靖如夜黑眸便有暖色闪过,唇角微微一弯,说道:“先帝和皇上所赐贺仪,臣都已收到。那些礼物委实太贵重,生生折杀了他小小孩儿家。” “内兄客气了。都是些小玩意儿,留给他把玩或日后赏人都可。”许思颜默算时日,“已经七个月大了吧?” 萧以靖道:“是。爱哭也爱笑,很是活泼。” 他顿了顿,“母后最喜小孩,可惜竟没能见到他。” 许思颜明知他指的是自己生母夏欢颜,亦是心下黯然。 他低叹道:“是我不孝……竟不能亲自送她回去。” 他待萧以靖虽客气,但直到此刻,才第一次以“我”自称。 萧以靖也不觉温和了声音,“母后走得还算安详。最后那几年,父皇带她游遍了她想游赏的山水,又见皇上英武睿智,心里大约还是欣慰的。” 许思颜问:“还未发丧么?” 萧以靖摇头,“父皇说,一切依母后的心愿来。” 许思颜叹道:“母后只是怕我父皇听闻她病逝会影响身体,才吩咐秘不发丧。其实父皇早已知晓,该早日让她入土为安才是。” 萧以靖道:“虽如此说,父皇后来听闻先帝有恙,还是吩咐将母后之事押后,唯恐动静大了,先帝听闻难以安心养病。” 许思颜向来不喜那位将母亲从自己身边带走的蜀国国主,但母亲临终前他见到萧寻,才恍然觉出也许母亲是对的。 只有萧寻那样潇洒随性之人,才能给她一片宁静天空,让她至死都有着澄澈如泉水般的洁净心境。 而这吴国,这吴宫,一直有玲珑并强势的慕容雪在,除非像木槿这般同样玲珑并强势的女子,大约很难安然度日吧? 更别说随心所欲、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了…… 许思颜忽然间有些庆幸。 庆幸木槿不呆不木,聪敏机变,只要他抓紧她,他们必能长长久久走下去,无惧风雨,不畏孤单。 ========================================= 姐妹们中秋快乐! 谋中谋,琼林玉殿风波恶(一) 木槿在长秋殿的偏殿喝了一碗银耳羹,要了润喉的梨膏糖含于口中,才令人取了热热的湿手巾敷在脸上,静静卧在榻上休息,却吩咐道:“若听闻蜀太子来,即刻报我。” 萧以靖见过新帝,必会前来祭奠大行皇帝。他身份特殊,远非寻常人可比,来时必有礼官通禀相迎禾。 她只盼自己休息片刻,再见他时不致太过憔悴。 算来两人这四年也只去年在江北匆匆一见,还是在那等不堪的情境下…… 眼前又是梅林里追逐奔闹的少男少女,与江北他决然离去的身影交错,她的指尖不由地微微发冷。 “五哥……妲” 她低不可闻地叹息,只觉敷在眼睛上渐凉的湿手巾又热了一热。 她匆忙地摁净那团湿热,递给秋水替她重换一块。 这时,有小太监匆匆行至,悄悄向明姑姑说了几句。 明姑姑怔了怔,才走过来俯身向她低低道:“公主,雍王要见你。” 木槿不觉抬头,“有事?” 明姑姑道:“应该有急事吧?那小太监正是这几日侍奉在他身边的。” 雍王许从悦本就不喜呆在江北,这一年来连连有事,拖到今年正月底才回的上雍。没两个月又听闻吴帝病重,他遂依许思颜的吩咐安排好府兵,又返回了京城。 他本是帝后亲近之人,又和许思颜夫妻要好,如今同样守灵于长秋殿,不时便能见面,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随时都能交谈,本没必要避着人来请。 木槿沉吟片刻,便向那小太监道:“前面带路。” 小太监应了,木槿便只带了明姑姑一人,随他前行。 ----------寂月皎皎红袖添香首发------------- 许从悦果然就在长秋殿后面不远处的一处紫藤花廊下等着。 翠羽般的碧叶下,紫藤花密密张于头顶,花瀑般艳丽夺目。 而花下男子虽重孝在身,一张面容同样俊美到艳丽,生生地压倒了满目繁花。 他显然有些不安,正搓着手在花廊下踱着。忽抬眼见木槿过来,他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皇后来了!” 皇后…… 木槿觉得自己对这个称呼还不是很适应。 她怪异地看他两眼,见左右无人,遂径直问道:“黑桃花,有事?” 许从悦被她毫无顾忌地唤出她这独一无二的昵称,那丝勉强的笑意便僵住,低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双桃花水眸却柔和瞧向她,――若非木槿见惯他这模样,非要误会他怎样的风流多情,才会这般情意绵绵睨向自己。 而他只是沉吟着问道:“刚你与太后起争执了?” 木槿一懵,“我可不疯了,这时候与她起争执!” 本朝历来讲究以孝治天下。如今先帝尚停灵于宫中,她做儿媳的先去忤逆了婆婆,传出去那些大臣不知该怎样犯言直谏,各种指责。她还打不打算安生过日子呢! 许从悦便挠头,“没有么……” 想想刚从昭和宫出来未久,木槿又不由纳闷,“自然没有。你从哪里听说的?” 许从悦道:“那兴许是宫人误会了。方才我遣人去昭和宫问太后状况,听说你激怒了太后,被泼了一身粥,狼狈逃出来了……” 木槿淡淡道:“太后伤心过甚,一时失态罢了。” 许从悦便皱眉,“到底得好好说说他们,有事没事传出这些话来,终究对你不好。” 木槿无所谓,“若不曾传出这些话来,也会有别的事。不妨,无非见招拆招罢了!” 许从悦听得心头微悸。低眸瞧她时,因着近月的劳累悲伤,她清瘦了许多,此刻看来很是憔悴。但她双眸愈发地大而亮,似阳光下的两泓清泉,明澈澄净,却纤毫毕现地映着外界的一人一物。 此刻,那双灵动得令人魄动神驰的眼眸正奇怪地凝望着他。 她问:“急着喊我出来,就为这事儿?” 许从悦便无奈,“那边人多,我不方便细说。你觉得小事么?我怎么听着捏把冷汗,头都疼了起来 ?” 木槿啼笑皆非,“这有什么好头疼的?太后不喜欢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何况我也从不喜欢她,便是日后传出我与她闹出什么来,大约也不足为奇。” 许从悦叹道:“你倒是想得开!可不论是皇上,还是我,都不愿看到你和太后闹出什么来。” 他自童年被带入宫中,和许思颜一起在宫中长大,虽不敢称与慕容雪情同母子,但情谊深厚那是必然的。木槿与他相识不到一年,但几番际遇,也可称得生死之交。许从悦重情重义,她们若起了争执,许思颜固然头疼,他也未必好过。 木槿明知此理,遂道:“她是长辈,是母后,招惹了她,我还得背负个不孝的恶名,哪会主动闹她?若她肯敬我一尺,我萧木槿必敬她一丈,把她供起来孝顺也不妨。但我瞧着没那么容易。今儿把粥泼在我身上,谁知下回会不会换成别的什么往我脸上泼?” 许从悦忙道:“你多虑了,太后性情甚是和顺,哪会做出这等事来?” 一旁的明姑姑哼了一声,不声不响走到稍远的地方去了。 显然是听着不以为然,懒得听下去,只碍于许从悦身份,不好当面驳斥而已。 许从悦一张如花俊颜,倏地绯红如霞。 木槿安慰道:“嗯,黑桃花你说的有理。太后心胸宽广,贤良和顺,哪里会往我脸上泼东西?原是我想错了。” =========================================== 阅读愉快! 谋中谋,琼林玉殿风波恶(二) 许从悦还未及转过笑脸来,便听木槿继续道:“太后决计不会明着与我为难,而且改天必会为今日之事和我赔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那时起我便得好好当心了,她笑嘻嘻的时候,多半背后已经一刀子捅过来了!” “……禾” 许从悦现在便开始有些心惊胆战了。 他虽这般劝着木槿,但毕竟在宫内外待了这许多年,他怎会对慕容雪的手段毫不知情? 看不见的刀子,原是最可怕的妲。 他说不清自己在为慕容雪担心,还是为这位年轻的皇后担心,只是忽然间便有种抱头逃窜的冲动。 但他终究伸出手去,轻轻握了握木槿的手,低声道:“莫怕,真有刀子捅你时,我帮你挡着!” 指掌间有温柔的触觉,感觉得到对方温暖的体温,却绝无轻薄之意。 木槿便没来由地眼底一阵潮湿,连这些日子哭得枯瘠的心头都似被一道清泉徐徐润过。她弯了弯唇角,轻笑道:“怎么?后悔当日劫了我,看我如今当了皇后,怕我报复,赶紧儿过来表忠心了?” 许从悦“噗”地一笑,很夸张地向她躬身一礼,“是啊,从前微臣多有得罪,还望皇后娘娘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木槿咳了一声,亦趾高气昂地负了手,粗着嗓子说道:“既然雍王诚心悔改,本宫自然也得给个面子。若你拿三斤亲手焙制的葵瓜子来,我便大人大量,原谅雍王殿下!” 许从悦扶额,“我亲手焙制的葵瓜子……” 作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近支皇亲,他这辈子连厨房的门往哪边开的大约都不知道,更别说煮饭烹调了。至于葵瓜子,难道不是向日葵的花盘里剥出来晒干就能吃的么…… 木槿见他那傻眼样儿,不觉失笑,拍拍他的手道:“你放心了,黑桃花。我知道你处在太后和我之间为难。不仅你,思颜也是她一手带大的。便是冲着你们,能忍的我也忍了,凡事让着她就是。” 许从悦眸光便更见明亮,在阳光下灼灼地映着她这些日子难得一见的笑容。 木槿记挂着萧以靖只怕快要到长秋殿了,正欲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时,忽听明姑姑咳了一声。 二人情知有异,忙端正了神色,略略分开些距离,才转头看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却见一名小太监匆匆跑来,抬眼瞧见木槿,才似松了口气,急行礼道:“拜见娘娘、雍王殿下!” 明姑姑已认出是长秋殿常在一旁侍奉的小太监吕纬,忙问:“什么事?” 吕纬道:“皇上邀了蜀太子在流香小榭喝茶,请娘娘这便过去。” 木槿纳闷,“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许从悦眸光一闪,已笑道:“这边便就靠近长秋殿,虽偏僻了些,也时常有人来往。何况这宫里,还有事瞒得过皇上?” 吕纬干干一笑,“方才蜀太子致祭时,皇上问起娘娘,就有人回禀说,看到娘娘在这边了!” 木槿忙道:“蜀太子已经祭奠过大行皇帝了?” 吕纬道:“是!皇上亲自陪着的,祭完并未耽搁,径往太掖湖那边去了!” 他觑向木槿,笑容里有三分谄媚,低低提醒道:“因有人说,娘娘正和雍王殿下紫藤花下说说笑笑,皇上看来……有些不高兴。” 听得这话,木槿便知有人刻意挑拨,叹息着看向许从悦,“从今后,大约很难消停了吧?” 许从悦亦觉尴尬,忙道:“那你快些去吧!回头我会和皇上解释。” 许思颜视许从悦如嫡亲兄弟无异,许从悦若为缓和太后与皇后矛盾约出木槿说话,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过,这一两年间许思颜醋性见长,眼见连萧以靖来了,木槿都能跑开和许从悦单独相见,一时醋迷心窍,也就难免心中不悦了。 一想起萧以靖,木槿心头又砰砰跳得激烈,忙深吸了口气,急急道:“好,我走了。” 她遽然转身,带了明姑姑跟着吕纬匆匆离去。 相比许从悦,萧以靖更是横亘于她和许思颜之间的一根刺。即便顶着兄妹的名分,为了避开嫌疑,日后都不可能有多少机会相见。 如果她未来的岁月注定会这样富贵尊荣却不 得不步步为营地走下去,那么,他们很可能见一面,便少一面。 她不想如夏欢颜和许知言一样,一朝分离,便海角天涯,天各一方,至死都没能再好好见上一面,更没能说上一句话…… 读了多少年的老庄,她深知得失随天,顺逆从容,才能心地通透,潇洒自如。 但世间之事无一不是说易行难。 总有一段年华,是时光滑过岁月无法抚平的情殇;总有一个人,是日渐沧桑的生命里抹除不掉的隐伤。 ----------算不算是爱呢?我也不知道----------- 许从悦看她拐过一道弯,不见了踪影,尚有些恍惚。 紫藤花累累地垂挂,明明很寻常的花朵因积作了一场盛大的花事而明媚动人。 更明媚动人的,是眼前依然飘忽着的伊人的倩影。 她是紫藤花海里最美的一道风景,她也是他生命里最美的一道风景。 而他在她心里呢?是偶尔遇到却懒得折下的一枝黑桃花。 他抬手,肌肤上宛然有她触碰过的体温。 微暖,如细细的绒羽,一下一下轻挠于心口。 艳丽的面容便泛出极苦涩的笑。 他侧头招呼远远避开的自己的随侍小太监,“走吧,回长秋殿。” 这时,他才回过魂来,感觉有些不对。 “咦,皇上搞什么鬼?不是不想让木槿见萧以靖,才叫我约出木槿拖住她?怎么自己又喊她过去了?” ======================================== 阅读愉快! 谋中谋,琼林玉殿风波恶(三) 流香小榭依太掖湖而建,每逢夏日,许知言最爱带木槿在这边用膳憩息,为的是临湖凉爽,又可临风赏荷。 如今许知言已逝,再无人携着她缓步而来,下一局棋,品一壶茶,为她预备多多的美食,盼她早日为皇家诞下麟儿禾。 走到小榭前,木槿依稀又似听到父皇温和的低语,不由顿下脚细细倾听,却只听到清风吹动檐马,清脆的丁铃声仿若萦着寂寞和凄凉。 廊前悬着的素白纱灯无声摇曳,更觉门庭冷落,万籁俱寂。 木槿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连忙忍了,哑声问道:“皇上呢?妲” 那边已有侍女过来行礼,“和蜀太子在里边用茶呢!” 木槿掌心捏出汗意来,尽力调匀了呼吸,却不由地加快脚步奔了进去。 一踏入门槛,便觉屋内熏得极香。 她哭了两日,本已鼻塞气哽,此刻都能觉出那往日熟悉的龙脑香和檀香因太过浓郁而有些刺鼻,忙道:“把窗扇开一开。这临池的屋子,借点天然荷风的清香便罢了,谁让熏这些了?” 小宫女惶恐,“姐姐们都在长秋殿帮忙,榭中好几日没收拾,奴婢见有客来,才赶紧……” 木槿懒得理她,顾自踏往里间。 明姑姑却皱眉低训那小宫女:“这是哪个姑姑教出来的丫头?娘娘的吩咐,也有那么多的话?” 木槿已行至里边,却觉那香气愈浓,扑得她一阵眩晕。 而定睛看时,屋内空空如也,哪来的人影? 她心知不妙,连忙屏了呼吸转头看时,正见那小宫女抬手劈于明姑姑后背,明姑姑一歪身已倒了下去。 “明姑姑!” 木槿大惊,扬手便两枚钢针飞向那小宫女。 小宫女分明是个高手,居然闪身避开一枚,另一枚却迅捷扎入她肩头。 木槿还要上前擒她时,那眩晕感已愈发剧烈,连手足都开始无力,这才恍然大悟。 熏香中有毒,且气味应该与龙脑香或檀香类似。木槿懂得些医术,对于香的辨识度很强,但这两种香是许知言生前最爱用的香,她早就闻惯了,心里便没那么防备。 何况,若说这世间还有人可以影响到木槿心智判断的话,萧以靖无疑可以算上一个。(.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到底疏忽了,居然着了人家的道! 将手探往腰间荷包试图去寻解药时,却摸了个空。 一身斩衰丧服,循礼根本不能戴那些佩饰珠钗,又哪来的荷包,哪来的解药? “好算计!” 她咬牙切齿,狠狠一脚踹上那小宫女,正待冲出去时,吕纬已经出现在眼前。 再没有半分原来的谄媚和恭敬,他持着一柄利匕,沉着脸向她刺来。 木槿再次被逼入那迷.毒浓郁的内室,连忙将手探向腰绖内,要去拔她的软剑时,腰后又被人踹了一记,而那铺天盖地的眩晕感再也无可抵挡,眼前一黑终于失去了知觉。 --------------又见阴谋------------------ 许从悦返回长秋殿时,萧以靖已经拜祭完毕,正被许思颜亲自送出。 木槿的侍女秋水、如烟正不时探头向外张望着,模样有几分焦虑。 她们自然知道木槿想见萧以靖,便是有急事,也不可能在外呆太长时间。可恶许思颜根本不想让萧以靖待在长秋殿等候,很快便令礼官引他出宫,——若出了宫,再想入宫与木槿见面,有掌握绝对权势的新帝阻拦,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而许从悦见状已然心惊,连忙奔过去,问道:“皇上,你不是去流香小榭了吗?” 许思颜见许从悦这么快返回,抬眼又未见木槿,不由挑眉,“流香小榭?” 许从悦一窒,“方才有内侍传皇上口谕,让皇后去流香小榭,说皇上和……萧太子在那边候着。” 许思颜道:“没有……” 忽见许从悦变了脸色,顿时心口一沉,“皇后去了?” 许从悦忙道:“我这便带人去流香小榭 。皇后身手不凡,人又机警,想来一时不至于有事。” 许思颜不答,沉着脸大步奔向流香小榭,一路快速吩咐道:“传旨,封闭所有宫门,禁一切人等出入。即刻调禁卫军前去太掖湖,预备搜捕逆党!” 逆党,自然不只一人。 木槿并非那种娇滴滴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女子。即便以武力而论,三五个寻常莽汉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只有让她祭剑的份儿。若想骗过她并设计她,绝不会只有一两人就能办到的。 而且,这些人懂得攻心为上,并深知木槿弱点…… 若见的是其他人,或许她还会多多思量;可见的是萧以靖…… 许思颜说不清是惊是气还是怒,冷着眉眼克制着不去看萧以靖。 萧以靖已静默无声地紧随在他身后。 礼官奉旨送萧以靖出宫,但显然已经被这位尊贵的太子彻底无视了。 “太子,太子……” 他连唤数声,见萧以靖听而未闻,硬着头皮要拦到萧以靖跟前时,也不知怎么回事,猛地膝盖一疼,已经摔于地上。 而萧以靖已带着随从走得远了。 许从悦耳目敏锐,一眼便瞧出是随在萧以靖身后的那名侍卫出的手。度其力量和巧劲,其身手只怕不在孟绯期那个怪才之下。 他低头向那礼官道:“算了,回头再送萧太子出宫吧!” ========================================== 阅读愉快! 谋中谋,琼林玉殿风波恶(四) 礼官便松了口气。 若得雍王发话,便是事后依然会被问责,也不至于被责罚得太过严厉。 而许从悦早已冷汗淋漓妲。 若木槿真的出事,第一个被问责的,应该是他才对禾。 竟眼睁睁看着皇后被人诱走了…… 流香小榭早已空无一人。 门窗大敞着,尚有龙涎香和檀香沉郁的香味在空中缭绕。 王达急寻附近宫人时,半晌才有两个粗使的宫女跑出来,战战兢兢伏地答道:“自大行皇帝生病,就没来过这边屋子,故而宫人大多被调去了别处。近日连余下的人都已传在长秋殿帮忙,只留了我们两个看屋子。因闲来无事,奴婢们方才在湖边绞水草,未曾留意这边。” 王达恼道:“看屋子就看屋子,看到湖边绞水草去了?” 虽然很勤快,但这回她们的小命只怕会因为这勤快莫名其妙丢了。 许思颜手足发冷,只努力迫自己镇静下来,留心观察四周,遂立刻觉出了熏香的异样。 “既然久不曾有人来,怎会突然熏香?” 而且熏了极贵重的龙涎香…… 他正要走近香炉查看,忽闻萧以靖清清淡淡道:“木槿已经受伤了,或者中了毒……” 转头看时,萧以靖正从窗棂边拔出一枚钢针,凝神看了一眼,说道:“以她的身手和出针的方位,不该只没入窗棂这么一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许思颜已揭开青铜博山香炉,以袖拂动残香轻嗅,顿觉微微眩晕,忙将其掷下,低喝道:“有毒!” 萧以靖忙奔过来,以一方汗巾拈起残香,揉碎,细辨片刻,说道:“有龙涎香,但应该和了静髓香。静髓香是天下奇香之一,香味与檀香相似,用得好亦可治病救人。母后当年曾觅过静髓香和其他一些迷香回来研究,木槿那时尚幼,手快取了些玩耍,曾把自己迷晕过去,后来母后便不许她靠近那些药了。” 他顿了顿,断言道:“她应该不认得这个香,但母后给她的清心药丸可以解去这迷毒。” 许思颜立时明了他的言外之意,皱眉道:“重孝在身,她随身没带那些东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不过她的软剑倒是从不离身。” 木槿时常入宫伴驾,近月更是常常住于宫内。以她的尊贵骄矜,这皇宫和太子府都可算得她的地盘,尽可横着走路。便是与慕容雪有些不对盘,到底明面上还是婆媳相得,一团和气,又怎会防备那么多? 萧以靖审视四周,如夜黑眸愈加深浓不见底,“静髓香药性太烈,她应该还没来得及拔剑。” 许思颜垂头看着自己一身丧服,冷笑道:“这么迫不及待对朕的皇后动了手,这得对朕有多深的恨意呢!” 萧以靖道:“也许,针对的不仅仅是皇上,也包括臣,包括吴蜀那么多年的交谊。” 从古至今的任何新君,要想安然继位,都不能缺少强有力的背景支持。或母族强大,或权臣支持,或群臣襄辅,或自身磨砺已久,声望势力足够强大。 许思颜是嘉文帝独子,继位名正言顺;可即便如此,也不得不多方调动兵马以策万全。 其中一路,便是蜀国囤于两国边境的数万精兵,以及蜀国那么多年国富民安后所积聚的强大国力。 虽然与许知言父子关系非比寻常的夏欢颜红颜早逝,但有蜀公主木槿为皇后,若吴国有人胆敢威胁到许思颜的皇位,蜀国便绝不会袖手旁观。 可偏偏就在蜀太子刚刚抵达皇宫致祭的当口,木槿出事了。 当世两个最尊贵的男子相视片刻,许思颜缓缓道:“朕会找出皇后来,绝不饶恕任何想对她不利的人。不会饶恕任何一个!” 他的话语吐字清晰而平淡,听不出丝毫怒意。但他紧握着拳,欣长的身段挺直如枪,清好俊秀的面容因突然蒙上的狠戾蓦地显然冷锐,属于帝王的强横骄霸之气,已自肆意张扬奔涌,令人心惊胆战。 萧以靖静默如山岳川泽,黑不见底的眼睛静静凝于许思颜面容。 半晌,他俯身为礼,“臣萧以靖,愿以蜀国倾国之力,相助皇上、皇后平定山河、君临天下!” 许思颜微微眯眼。 萧以靖巍然不 动。 萧以靖尚是太子,但他居然敢说,以蜀国倾国之力相助…… 只是,助的不仅仅是皇上,更有皇后! 外面已传来整齐的脚步和铠甲鳞片交击的声响,应该是禁卫军入宫了。 许从悦低声道:“皇上、萧太子,皇后失踪才不过片刻,根本来不及出宫。如今各处宫门关闭,想来皇后并不难找到。只是咱们动作得快,对方未必想把皇后带出宫去,但多半会伤害到皇后。” 伤害…… 对于一位即将诏告天下,成为至尊至贵的皇后来说,这个词本该十分遥远。但这一刻,她似乎因这个词而忽然间变得如琉璃般脆弱易碎。 仲夏的风吹到身上,似有阵阵的凉意。 萧以靖的黑眸里有波澜涌动,又似浮动着深夜里幽冷浓郁的雾气。 许思颜眸光冷沉,一言不发大步冲了出去。 不知谁的杀机,在经久未散的龙涎香里森森地蔓延开来,连站在廊下的王达,都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那个圆圆脸儿端庄和气的小皇后,究竟被谁算计了去? ======================================== 阅读愉快! 谋中谋,琼林玉殿风波恶(五) 模模糊糊间,木槿似听到些人声。 她有武艺在身,本就比寻常人强悍,此刻略略恢复神智,第一便想起晕倒前与人动手的事。 陷阱…… 全身依然软绵绵的,再无半分力道。她努力地深呼吸着,试图驱除那仿佛已浸入肺腑的迷香。手间积聚的些微力道,尽数凝于指甲,掐向自己的掌心,好用那疼意去刺激自己模糊的心智,尽快清醒过来妲。 可眼皮依然沉重得像闩紧的门,连舌尖都僵了般无法转动,只有听觉还在,听得到那人声隐隐约约,时远时近。 “……你什么都没必要知道。你选择不了你的结局,但你至少可以选择你家人的结局。” “是,是……可……可老奴实在是怕……怕呀!奴才不敢,不敢!” “可真是蠢笨如猪!莫非嫌她不够美?” “不……不是……” “这是太子妃!若一切顺利,新帝登基大典那日,正式的册后诏书亦会宣告天下!她本该是……母仪天下至尊至贵的皇后!” 那人笑得嘎哑难听,像喉咙里塞着团破棉絮,辨不出真实的声线。他的手指粗砺,慢慢从木槿面颊向下滑过,滑过下颔、锁骨。久拿刀剑的厚茧触在她柔白的肌肤上,让她森森地起了一层粟粒,胃部一阵翻涌。 随即,胸前衣带被猛力一扯,麻布衰服被整幅扯下。 而那人的声音仿佛更哑了,“不仅尊贵,而且,好身段,好身段……” 他的手指又扯向她的蔽体中衣…… “哧啦――” 衣帛碎裂的声音刺耳而惊心,木槿身上蓦地一凉…… 可恨她的指甲老是被许思颜设法剪得短短的,此时掐向血肉便不够疼痛,不够让她清醒,被人这般轻薄,身子振颤不已,却不能睁眼醒来,将这些恶徒刺上几十个血窟窿。 但那恶毒之极的魔手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闻得他粗重地喘息一声,忽然发出低沉如兽般的嗥叫,猛地将木槿一巴掌打了开去。 木槿的身子重重地撞在后面的岩石之上,棱角划过单薄的衣衫,扎在她肌肤上。 疼得她一吸气,神智便又清爽了些,遂能吃力地睁开眼来。 仿佛是一处不大的山洞,洞中有两人背光立着,看不清模样,却见其中一高大男子正伸手攥住另一个瘦男人的脖颈,阴沉喝道:“便宜你了!” 他将一粒药丸之类的东西塞入那人口中,将他下颔猛地一嗑,看他喉结滚动,将那东西咽下,才将他猛地一送,推倒在地上,――正落于木槿身畔。 那瘦男人便佝偻着背,坐于地上惊惧地往后退着。 而那高大男子却逼向前,恶狠狠地盯着他,“便从没见过你这样没用的男人!” 瘦男人哭丧着脸道:“你有用,你来!只需算在我头上,也没什么差别吧?” 高大男子似被踩了痛脚,几乎跳了起来,狠狠踹了他一脚,随即又瞪向木槿,在她身上狠踢两脚,听得瘦男人喘息粗重,本来无神的鼠眼泛出野兽般的光芒,才冷冷一笑。 “皇后?尊贵的皇后?” 他仰天冷笑,尾音嘶冷如蛇信吞吐,“看你被最丑恶最下贱的***才睡了,还怎么尊贵,怎么骄傲,怎么目中无人!许思颜……这个绿帽子,他还戴定了!” 但见黑袍飘拂,他像懒得再看一眼这瘦男人如野狗般***奔腾的丑恶模样,飞快退了出去。 木槿迷毒未解,动弹不得,再生生受那人两脚,疼得差点晕过去。 洞中极昏暗,但那高大男子靠近她时,她留心观察,已发现此人穿着寻常太监服饰,长着一副陌生且不引人注目的脸孔,但一双利如鹰隼的狠戾黑眸分明有几分眼熟。 来不及细想这人到底是谁,那个原本怯懦胆小的瘦男人像狼一直喘息着,重重地扑了上来…… 那个高大男人喂他服的,分明是烈性媚药! 这瘦猴般的丑恶男人,不仅肮脏丑恶,模样猥琐,且周身异味,令人作呕的恶臭险些将她熏得闭气。 可这么个丑恶之极的男人,居然用他瘦如枯柴的手抱住了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下子挂 在她身上的麻布衰服扯得裂作两半,丢到一边,又疯了般去撕扯她半敞的中衣。 “混……混蛋……” 木槿舌尖终于勉强能转动,却连骂人都含糊。 她要去摸藏于中衣下的随身软剑,可手指却僵硬着,连挪动寸许都困难。 那男人已扯开她中衣,干瘦的手摸上她肌肤,臭哄哄的嘴巴亦拱了上来…… 木槿再刚强,也禁不住迸出泪来。 真被这样的人糟蹋了去,真不如死了算了。 什么太子妃,什么皇后,片刻之前尚如影随形紧跟着自己的光华和荣耀,此刻远得像梦,想粉碎,只在一瞬间…… 她终于艰难地捏到了软剑剑柄,但觉出身上那男人伸向小衣的脏手,已不晓得自己积攒到拔剑的力量后,该是砍了他,还是刺向自己…… 大狼…… 五哥…… 只怕今生再也见不到了! 绝望地握紧剑柄时,忽听有人失声道:“小今!” 身上那男人便如受重击,一头栽了下来,结结实实地压在了木槿头上脸上。 木槿再也忍不住,已经干呕出声。 好在那男人即刻便被狠狠拎起丢到一边,眼前颀秀身影闪动,已有人将她迅捷抱起,声声唤道:“小今,小今!” ========================================= 小今,小今……阅读愉快! 谋中谋,琼林玉殿风波恶(六) 清新如晨间薄荷般的好闻气息已扑头盖脸将她笼住,顿时扫去心中烦恶。 那人已觉出她情形不对,自荷包中寻出两粒药丸来塞入她口中,急急道:“压在舌下,应该有效。” 唇舌间顿有阵阵辛凉直冲卤门,木槿神智渐渐清明,抬眼看着眼前因焦急失了往日风度的男子,终于呜咽着唤出了声:“楼大哥!” 来人正是楼小眠妲。 见她醒来,他唇边才勉强溢出一丝笑意,低低道:“嗯,是我。小……木槿,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可他依然受了极度惊吓般紧抱着她。昏暗的山洞内,他清逸的面庞苍白如雪,清明的眼眸里满满都是惊怒。 “臭男人!” 一旁传来女子叱骂。 木槿转动身子瞧时,竟看到了花解语。 她再想不通花解语怎么会和楼小眠一起出现在这里。那中媚毒的丑恶男人被楼小眠甩了开去,模糊间尚辨得出那是个男人,再不敢到他手里夺人,却转头扑向了花解语。 大约因为久在险地求生,花解语居然会些武艺,此时左躲右闪,不时捏着鼻子踹他一脚,倒也未落下风。 楼小眠终究也在花解语的叱骂间醒过神来,这才松开怀抱瞧向木槿。 麻布外衫早已不见,连中衣都已被撕裂敞开,洁白的肩胸大片裸露于外,竟看得他一时失神。 木槿也是惶恐,连忙抱了肩努力掩住自己要紧之处,红着脸怯怯道:“楼大哥……” 方才惊恐绝望之时,两人相拥一处倒还不觉,如今一旦分开,才发现方才委实狎昵之极。 楼小眠听木槿相唤,心中猛一激灵,忙转过身去,匆匆解了自己外衫递了过去。 “先换上离开这里,我替你去找衣服。” 木槿忙去接时,两人指尖相触,楼小眠似给烫着一般,缩手缩得慌乱。 那边花解语不敢把那男人往洞外引,一边周.旋着一边催促道:“楼大人,快些,恐怕后续还有阴谋!” 皇后被个至丑至贱之人玷污固然屈辱,但若能将此事压下,不让更多的人知晓,不过是多了桩不可言说的宫闱秘事而已;可设计这场恶毒阴谋的人,摆明了是要毁了木槿,绝对不会放过将这丑事公诸天下的机会。 若人人皆知木槿被人奸.污,或者越性有人“不小心”撞破了这“好事”,哪怕明知被人设计,朝臣们也不会容许新帝册立一个坏了名节的不.贞女子为后。 许思颜若不顾一切立木槿为后,会得到蜀国支持,却等于在天下人面前被狠狠甩了一记耳光,从此帝王颜面无存,朝臣也不免暗自鄙夷;而他若不立木槿为后,蜀国必定恼怒。 尤其此刻蜀太子萧以靖正在宫中,眼见妹妹被人设计,无过而见弃,更将切齿衔恨,吴蜀两国原来良好的关系必将不复存在。 且不论最终会走往哪一步,木槿背着这个污点,便是肯忍辱偷生,这辈子也将无法抬头见人,更别提什么统管六宫、母仪天下了…… 木槿越想越惊心,虽勉强将楼小眠的衣衫披在身上,颤着手指竟好一会儿扣不住腰绖。 同是斩衰之服,但男子、女子式样并不相同。 楼小眠清弱却高挑,若不扣上腰绖,那衣服宽大拖沓,自然影响行止。 楼小眠等了片刻没动静,侧头瞧时,便知她迷毒不曾完全解去,气力未复,忙低头为她扣了,扶起她道:“我们走!” 木槿略略活动手脚,正要走时,猛听花解语惊叫一声,却是山洞中蓦地飘入一道人影,将花解语一脚踹得飞了进来,撞在岩壁上,再摔落于地,虽不曾晕过去,一时却已爬不起来。 那恶丑男人浑浑噩噩,却如叮着肉的绿头苍蝇,追着花解语的方向扑过去。 而踹飞花解语的那人已经奔进来,竟是个蒙脸着的太监,却手持一柄单刀,径自劈向楼小眠。 楼小眠侧身闪过,一手揽住木槿,一手按住袖中机括,顿有数支幽蓝羽箭飞向那太监。 可那太监身手极高,居然轻易飞身闪过,扬手便是一刀砍向木槿。 木槿勉力拔出软剑正待应敌之际,太监手中招式半途转了方向,竟如鬼魅般 转到楼小眠身后,一刀扎入楼小眠后背。 木槿失声惊叫,拼尽全力一剑砍过去,迫得那太监收刀应敌。 而楼小眠并无内力,毫无抵抗之力,转眼已如一张单薄的纸片般跌落于地,却将木槿用力一推,挣扎着说道:“木槿,快走!” “楼大哥!” 木槿惊怒之极,待要查看他伤势,可惜体力远未恢复,竟被那该死的太监却步步紧逼,直把她迫向那中媚毒的丑恶男人身边,眼睁睁看他调转单刀,以刀背击在她手臂。 剧痛里,她手中宝剑铛然落地。 尚未及回过神来,那太监已一脚将她踹倒,拎过那个正折腾花解语的丑恶男人,摔到木槿身上,喝道:“看准了,这才是给你解毒的女人!” “你敢!” 楼小眠伏于地上,素色中衣被鲜血染得洇开,如一朵缓缓绽开的殷色牡丹,却边叱喝着,边勉强去起身来,一抬手袖中又有数支羽箭飞出。 那太监侧身闪过,慢慢踱向楼小眠,冷笑道:“听闻楼大人惊才绝艳,世所罕见。不想这双手除了弹琴下棋写策论,居然还会放冷箭!要砍这样一双手,着实有些可惜!不过,这是你自找的!” 他扬刀剑向楼小眠砍去。 这时,外面忽传来大片嘈杂人声,且由远而近,十分迅捷。 他微愕,目光顿时转作狠毒,原来斩向楼小眠双手的单刀,转道斩向那白皙秀致的脖颈。 不仅可惜了那双会弹琴下棋写策论的手,更可惜了这颗比女子还要清秀美好的漂亮头颅…… --------------寂月皎皎红袖添香首发---------------- 并未搜查太久,禁卫军便已找到了明姑姑。 她中了静髓香,倒卧在安慈宫后面的花丛里。 许思颜、萧以靖等匆匆赶至时,她兀自昏睡着不省人事。 萧以靖随行的侍卫正是在江北数度暗助木槿的离弦,见状忙取出解药喂入明姑姑口中。 许思颜知是夏后所配之药,当比寻常太医的药更见奇效,遂忍耐着一边叫人继续寻找,一边静候她醒来,只盼能从她口中得到些蛛丝马迹。 许从悦已禁不住皱眉道:“怎会晕倒在这边?不会惊动诸位太妃吧?” 此处几栋相连的宫殿,安慈宫、安福宫、安平宫等正是景和帝的几位太妃所居。 其中安福宫里,便住着许从悦一直记挂着的吉太妃。 许思颜知他不放心,遂道:“你先去给诸位太妃问安,请她们暂时关闭宫门,以防为奸人所乘。记得缓些说,莫惊吓了她们。” 许从悦应了,急要奔过去时,忽闻安福宫方向一阵喧闹。 几人忙定睛看时,却见吉太妃、路太妃、李太嫔等人领着一众宫人匆匆奔出,疾向安福宫后面的园子行去。 许思颜、萧以靖对视一眼,已从彼此眼底看到了蕴着浓浓忧惧的希望。 “留两个人照顾明姑姑!” 许思颜吩咐一声,便疾速飞身追了过去。 萧以靖、许从悦等紧紧相随。 许从悦远远看着吉太妃的身影,忍不住低低道:“必定……有陷阱!” 萧以靖淡淡道:“有陷阱也得闯过去!” 几人负手而行,有杀机若风尘滚滚卷过。 繁盛草木,一时失色。 为方便太妃们散步休憩,在她们聚居的宫殿附近亦营建了一座小巧玲珑的花园,有碧树荷花,有假山清溪。 清溪之后植有大片松柏,最北方则是一间佛堂,名为乐寿堂,为太妃们就近礼佛所用。景和帝的皇后章氏因助幼子夺位,在许知言登基后便被软禁于乐寿堂吃斋念佛。后来英王许知捷屡为生母求情,这才被放了出来,安置于德寿宫居住。 她虽是太后,但不受继任皇帝待见,其余太妃、太嫔也不将她放在眼里。待两年后薨逝,诸太妃中更是以最受继任帝后敬重的吉太妃为尊。 =========================== ============= 阅读愉快! 弱弱地说一句,从老妈出院,饺子就一直病着啊,病毒性感冒,然后感冒引发的眩晕综合症(说我的是迷路炎,对路痴的饺子来说,这病名好喜感),然后我近期几乎没法码字,好杯具啊!全仗着有点存稿,才能维持更新。 看到妹纸们对渣狼的抗议了,我正整理手边的情节,努力做些调整…… 看到 惊心事,千古荣辱一隙间(一) 此刻带人围向那假山的,正是吉太妃等一群人。 许思颜领着一众随侍奔过去时,吉太妃等人闻报,立于假山外候着,然后看着禁卫军将附近团团围住,已自惊诧。 双方见过礼,吉太妃已问道:“皇帝行色匆匆,莫非宫中出了什么事?” 再大的事,似乎也该等大行皇帝丧仪完成后再谈。至于眼前的事…妲… 似乎犯不着如此大张旗鼓吧? 许思颜不答,墨沉的眸蒙着阴霾,却有星子清而冷的光不动声色灼向吉太妃一行人。 “敢问太妃,行色匆匆又为何事?” 吉太妃见他神色大异寻常,一时不敢答话,只瞥向许思颜身后。 许从悦明知木槿出事已激怒许思颜,也怕生身母亲不慎卷入其中,硬着头皮提醒道:“太妃,皇后娘娘失踪了!” 吉太妃便略松了口气,忙低低道:“我这边是忽听得传报,说有宫女趁宫中忙乱,与男子在此行不轨之事。此处是妾等所辖,妾等唯恐此事惹出是非,招人非议,故而急急赶来处置。” 许思颜胸口一窒,连指尖都似已瞬间冰冷,却只淡淡睨向她,“怕招人非议还如此兴师动众?” 吉太妃只觉一道寒意迫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一时张口结舌,竟答不上话来。 许从悦忙温和问道:“太妃,那宫女在哪里?” 吉太妃道:“说是藏在假山内。” “假山内?” 许思颜想克制自己,却禁不住脚下如飞,径冲向假山。 木槿,他的木槿,现在正遭遇着什么? 奔走时带起的劲风反扑到脸上,猎猎如割。 吉太妃等惴惴不安地奔行在他身畔,喘着气勉强解释道:“这假山原是中空的,很是阴凉,往年天热时可在其中避暑消凉。不过大约在七八年前,京城下了场极大的暴雨,这边淹死了两名宫女,尸体被冲到了这山洞里,发现时已经腐烂不堪。后宫女子大多胆小,再无人敢过来,这山洞便荒凉下来。妾身便是因为这个缘故,多带了些人壮胆。” 话未了,便听旁边萧以靖冷淡淡飘出一句:“何必壮胆?胆子已经够肥!” 吉太妃窥一眼那两名满身煞气的尊贵男子,再不敢则声,只忐忑看向许从悦。 许从悦又惊又急,瞪了她一眼,却不便多说。 山洞前早有两名健壮宫女先等在那里,都已面红耳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山洞并不深,未至洞口,里面的动静已清晰可闻。 男女交合的不雅声响里,男人粗重地喘息着,伴着含糊不清的叫唤:“皇后,要的就是……皇后……” 亦有女子声音,却已低弱得微不可闻。 许思颜蓦地冻住,冰冷眸光霜雪般从黑黢黢的山洞扫过,然后凝到吉太妃等身上。 吉太妃、李太妃俱是花容失色,忙不迭向后退去,只恨无法掩了自己耳朵,生出一百张嘴来辩解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可她们身后却是“丁”的一声,竟是萧以靖腰间佩剑蓦地弹出半截,如雪流光森冷耀眼,伴着汹涌杀气翻腾而出。 这个夜一般深沉的男子并未拔剑而起,而是用力将剑柄重又按回,缓缓道:“皇上,请先带她出来!” 他按回剑柄的手青筋跳动,指节根根发白,似这么个本该轻而易举的动作,已经费去了他所有的力气。 许思颜与他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难遏的焦虑和凛冽的杀机如此清晰,――清晰得就像在看自己的影子。 然后,许思颜低眸看向成谕,沉着吩咐:“通知成诠,围住这里,一个人都不许离开,一个人都不许接近!违者,杀无赦!” 寻常宫人尚不明就里,如吉太妃、许从悦等都已尽数灰白了脸。 几乎所有人反应过来里面的女子是谁时,第一反应都是:皇后完了。 这个还未正式册封就失贞的尊贵皇后,完了。 当着这么多太妃、太嫔、宫人的面,皇后名节被毁,与皇后本身被毁几乎没有差别。 p>要保皇后,除非将眼前那么多祖母辈的太妃、太嫔以及宫侍、侍从尽数灭口。 没人相信谁为自己失贞的妻子如此疯狂,尤其还是刚刚继位根基未稳的年轻帝王。 何况此事绝不是明面上的这般简单,便是真的大开杀戒,也未必堵得住悠悠众口,未必保得住那位容貌平平的失贞皇后。 可许思颜丝毫不曾犹豫,便断然下了那样的旨意,快步奔向洞口。 那是木槿! 他的皇后! 那些人不是在羞辱她,更是在羞辱他,羞辱先帝,以及他们的大吴江山! 嘲笑先帝费尽心机保下的江山,他们一时得不到手,可以肆意踩上一脚,狠狠打新君一个响亮的耳光! 讥讽被吴蜀两国国主疼爱的新后,未曾册封便不得不因名节被毁而被弃捐一旁,未得荣耀先受万人耻笑! 可万众羞辱耻笑又如何?那洞中受尽蹂躏苦楚的,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小槿,是他誓将携手同老的爱侣! 看向黑黢黢的洞中时,他的眼睛已像被烈火烧灼,眼前如有血色翻涌。 他必须将她救出来,并保下来! 有多少人嘲讽,多少人鄙夷,多少人拦在跟前等着看他和她的笑话,他将不会介意拿他们的鲜血来葬送他们的笑颜! ============================================= 阅读愉快! 惊心事,千古荣辱一隙间(二) 假山旁的鹅卵石小道上,又一阵暄嚷,甚至吵闹。 许思颜冷眸凝霜,顿足向后回望。 来的居然是荆王许知兴,他的六皇叔禾。 荆王正甩开拦他的禁卫军,摆着手向他叫道:“皇上,怎么还封着宫门?那许多致祭的官员和使者还被拦在宫门口,出不得进不得,成何体统!妲” 许思颜目光如刀,狠锐将他扫过,出语冰冷似铁:“荆王咆哮御前,目无君上,当以大不敬论处。拉下去,关入死牢,如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违令者斩!” 荆王向来处事大大咧咧,嘉文帝在世时明知这弟弟脾性,从不与他计较。许思颜当太子时待诸叔亦是和善,如今继位为帝,荆王自谓是天子至亲皇叔,便是许思颜也需顾忌辈份格外容让一番。于是听得旁边官员侍从抱怨撺掇几句,他立时奔了过来,也不顾禁卫军拦阻,仗着自己尊贵,一路冲到了假山附近。 此时他大呼小叫一番,还未来得及摆一摆天子皇叔的谱儿,便见许思颜遥遥立于树荫花丛间,眉目如画却周身寒意,竟如地狱修罗般将自己下入死牢,不由又是惊骇,又是恐惧,连忙叫道:“皇上,我只是……臣只是提醒皇上,如今刚刚继位,万不能……” 那边成诠已领人飞快奔至,抬手拿帕子将他嘴堵了,将他手足锁了,再不顾他何等尊贵,又在怎样挣扎,一把将其掀翻在地,迅速拖离。 许思颜再不理会,边走入洞中,边向两名近卫道:“在外看着,若有人敢走动一步,即刻处死!” 萧以靖随之步入,亦吩咐身畔离弦道:“听到没?有擅离擅动者,不论高低贵贱,一概斩杀,不留活口!” “是!” 离弦应了,目光扫过洞外众人,原本普普通通的相貌,立时因周身浓烈的杀机而凶如恶煞。 吉太妃惊得一时喘不上气来,身子一踉跄,差点摔落。 许从悦早已留心,连忙扶稳,一边将她交给身畔宫女扶持,一边低声道:“太妃莫怕,从悦自会设法!” 他咬了咬牙,随着许思颜等奔了进去。 凭他们自小儿的情分,想来许思颜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痛下杀手。 可吉太妃…… 到底是什么人竟敢把她也当了棋子?! --------------小圆脸招晦气啊-------------- 因洞内形势不明,许思颜的两名心腹近卫不顾他的怒恨冲天,一左一右护他进了洞内,然后一眼撞到前方场景,忙不迭转过脸去。 虽是假山,但这洞并不狭窄,也不气闷,只是格外阴暗湿冷。 想来原来顶部或侧部应该留有漏光的空隙,可长久不曾有人打理,那空隙早已被荒草灌木填满了。此刻从阳光下蓦然步入洞中,眼前便极其昏暗。 但即便是那样的昏暗里,他们也可顺着那不正常的喘息声立刻发现滚在山壁边的那对人影。 外面喧闹成那样,甚至现在他们一行人都已经踏足洞中,都没能扰了洞内人的好兴致。 确切的说,是那个黑瘦如柴的丑恶男人的好兴致。 他正如野兽般疯狂地捅着身下女子,在用生命放纵着的驰骋里嗬嗬出声,含糊地念着:“皇后……要的是皇后……” 而那女子肌肤如雪如玉,在潮湿的地面仿佛散着幽淡莹澈的珠辉,却无声委顿于地,仿佛已没了生命气息,只由着那丑恶男人遭踏凌辱。 离她胳膊不远处,一柄琉璃般光华煜煜的绝细宝剑跌落于地,正是木槿随身软剑。 “木……木槿……” 许思颜嗓子口似绷得笔直,连唤小妻子的名字都吃力,却能冲上前去,一脚将那丑恶男人踹翻,急急将那女子抱起。 那丑恶男人蓦地失了让他升入天堂般的宝器,嗷嗷地叫着,居然不要命地又向那女子扑来。 萧以靖扬手,狠狠一耳掌甩在他的脸上,立时将他打得飞起,滚到一边昏了过去。 “恶毒!” 他低声喝骂。 嗓音暗沉微颤,带了说不出的悲怆恨怒。 先让木槿中迷毒,再给一个极丑恶的男子下凶猛之极的媚毒,让他把木槿往死里糟蹋…… 他忽然间不敢转头,不敢去看自己如珍似宝托于掌心长大的女孩儿,如今被害成了什么模样。 许思颜跪在地上,已小心地抱起那女子,拢在自己怀间,才颤着手指去拂披在她脸上的乱发。 这时,他忽觉出些不对来。 怀中女子很娇软,却蕴了花儿般易折的脆弱,而不是木槿那种带了韧感的娇娜;怀中女子给那丑恶男人污辱后依然有淡淡馨香,却不是木槿那种晨间草木般的清芬;怀中女子发丝柔滑如绸,却细得抓都抓不住,绝不像木槿的发丝那样易于把玩…… 他忙定睛细看之际,萧以靖亦从怀中掏出一枚夜明珠来,照向女子面孔,“她怎样了?” 话未了,两人都怔住了。 杏面桃腮,瑶鼻朱唇,是一张绝美的面容。 绝不是圆圆脸儿俏眉大眼的萧木槿。 “这是谁……” 萧以靖指间明珠一颤,再不晓得是惊是喜。 许思颜吸了口气,抬眼看向许从悦,唤道:“从悦,她是……你的侍妾!” ====================================== 阅读愉快! 惊心事,千古荣辱一隙间(三) 许从悦原转过眼避嫌不敢看,闻声差点惊得掉了下颔,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看时,已失声道:“花解语!” 许思颜将女子送入他怀间,僵直的脊背这才略略松了一松,却有汗水涔涔而下,顷刻湿了单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捡过地上木槿的软剑,才觉自己手足都有些发软,抬头拭着额上的汗珠,喃喃道:“不是木槿,不是木槿……幸好不是木槿……木槿呢?禾” 花解语虽是许从悦的侍妾,到底身份卑微,且出身青楼。跟许从悦回京后,也常行走于王孙贵族间谈诗词、论音律,才有上回被临邛王世子污.辱之事。后来许思颜好生抚慰,慕容雪、临邛王又诸多说和,许从悦又见花解语委实可怜,何况到底是无关紧要的侍妾,不至太伤颜面,这才又领回雍王府去。 因其卑贱,受凌.辱虽会难堪受伤,但绝不至会像木槿受.辱那般无法收拾,一生被毁妲。 萧以靖发白的面庞也渐渐平静下来,高举夜明珠向四周打量着,低低道:“难道逃走了?还是被人擒走了?” 这时许思颜忽然看向他脚下。 萧以靖退开一步,已见深褐的潮湿地面上,有粘稠的液体亮汪汪地闪动。 他将持着夜明珠的手放低,待要细看那液体时,忽又有一滴温热的液体飘落,正落于他的手背。 便见殷如宝石的鲜红慢慢汪开,正是一滴鲜血。 几人一齐看向洞顶,便隐约看到了岩石罅缝间飘动的衣料。 ------------看那事儿会长鸡眼吗?小圆脸得长好几回了------------- 洞外,吉太妃等静静地候着。 时间莫名地漫长起来,已经生了细细皱纹却依然端庄秀丽的面庞有汗珠不断滑下。她的身体在炙烈的阳光摇晃,仿佛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 这时,洞中已冲出一人,高喝道:“快,传太医!” 竟是许从悦抱着个麻布裹着的女子奔了出来。 吉太妃向前踏了一步,许从悦已从她身畔走过,低声道:“太妃先回宫吧!皇上若问你什么,记得直说。” 吉太妃还在怔忡之际,那边许思颜的近卫将一个衣衫狼藉的丑陋男人拖出,径移交给近处的禁卫军。 “皇上有旨,找人将他救醒,尽量留他一命,皇上还有亲审的。” 随即,许思颜亦自洞中踏出,依然面笼寒霜,杀机凛冽。 他扫过兀自站在外面的太妃、太嫔及随侍,冷冷道:“事已至此,只能先救人要紧。吉太妃,这事朕已交给了从悦,就先放在你宫里救治吧!等好些再另作区处。你们都跟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这两日宫中不宁,你们各自谨守门户,注意约束宫人,不许乱走一步!” 众人本以为大难临头,早已面如土色,斗如筛糠,忽听得许思颜如此说,竟似从阎王爷那里逃便一命般,慌忙告退而去。 片刻之后,假山附近除了许思颜的心腹亲卫,连禁卫军都已被遣在了稍远处继续搜查可疑人等。 许思颜见状,才大步返身入洞。 萧以靖依然站在原处,仿佛并不曾动弹,而手中却多了几枚袖箭。 许思颜也顾不得理会他手中袖箭从何而来,冲着那衣料飘动之处唤道:“木槿,伤得重不重?还不快下来?” 那往日好听的声音不复方才的冷沉,却已哑得变得调,听着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柔软和柔和。 果见那罅隙处的衣料一动,一人失了重心般直直栽了下来。 “木槿!” 许思颜欢喜地颤着声唤,连忙伸手去接时,倒也稳稳接住,却听那人苦楚地呻吟一声,分明是男子。 萧以靖手中明珠尚在,这一回两人都将那男子面容看得清楚。 许思颜先是讶异,然后手中猛地一紧,急唤道:“小眠!” 楼小眠只穿着素白中单,大半幅都被鲜血染透。往日秀逸的面庞已经再无半点血色,额上的细密汗珠浸湿了大片垂落的发丝。但他却向许思颜微一扬唇,虚弱地轻笑道:“皇上莫再抱我了!若再有流言传出去,不仅大臣要弹劾我,连皇后娘娘都该要我小命了!” 许思颜的手一哆嗦,苦笑道:“你居 然还笑得出来?这是在闹哪桩呢?” 楼小眠笑了笑,身子却是一歪,竟已晕了过去。 身后又有动静,却是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自方才楼小眠潜伏之处飞了下来,却在落地瞬间踉跄了下。 许思颜尚抱着楼小眠,萧以靖只得伸出手去轻轻一挽,已将她扶稳。 他道:“木槿,小心!” 却觉自己声音仿佛与另一个人重合了。 回头看时,正与许思颜四目相对。 竟是不约而同在提醒木槿。 萧以靖便退后一步,静默着再不作声。 许思颜瞧着木槿身上亦是鲜血淋漓,尤其以后背为甚,慌忙将楼小眠交给近卫,问道:“伤在哪里了?” 他捉过她的臂腕细细打量,木槿觉出那指尖的颤意,再想及他第一次匆匆奔入时的仓皇,不觉眼中一热,忙摇头道:“给踹了两下,也没怎么伤。是楼大哥身上的血。” 觉出眼底湿意瞬间便要奔出,她忙揉了揉,又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我好容易把他也藏上去,一直背着他。” ===================================== 28号了,月票一张变两张活动开始。还是那句话,大家手边的月票可以不给懒饺子,但千万别放在手中过期作废哦!爱大家! 惊心事,千古荣辱一隙间(四) 许思颜等都已看出她身上穿着的楼小眠的衣衫,且领子偏低,能轻易看到被扯坏的中单,便是不问亦能猜到之前所遇的事必定惊险之极。 萧以靖退了一步,靠在山壁上,抱了肩低头叹道:“没事就好。那么大的人了,也该学着自己照顾好自己才行。” 许思颜闻得木槿安然无恙,已自将她拥于怀中护住,方才有几分宽慰,闻言脸色微微一沉,淡淡道:“内兄,木槿已做得很好。变生不测,此事不能怨她。禾” “哦!” 萧以靖便继续沉默妲。 手中夜明珠映着他的脸,恍惚有些苍白,但更多却只是冷漠和淡然。 木槿险死还生,神魂未定,却因他那冷漠又一阵烦乱心酸,垂头道:“对不起,五哥。不该每次都让你瞧见我最狼狈的模样。” 萧以靖看她一眼,将夜明珠搁在石壁凹处,再没有说一句话,拂袖走了出去。 许思颜眼见楼小眠伤势不轻,即刻令人将他就近安置于寿安堂救治,又令禁卫军团团围护,不许人探视。 现在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出事的皇后,忐忑不安有之,幸灾乐祸有之,居心叵测有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但许从悦含糊身份抱走花解语,应该成功引开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如今四周已被皇帝直属的禁卫军牢牢把控,假山附近更是只有几名心腹亲卫在,便是有人疑惑许思颜、萧以靖何以在此处延宕未去,一时也无法探到虚实。 多了个受伤的楼小眠,也不过再让人多了一团疑惑而已。 而皇宫内不可解的疑惑向来多的是,打听得多了,知道得多了,反而才是要命的。焉知不是新帝张开了一口网,正等着人打探消息,才好顺藤摸瓜呢…… 秋水、如烟已被成谕亲去领来,见木槿狼狈模样,急过来为她收拾,替她更换带来的洁净衣衫。秋水不慎碰到她受伤的臂腕,木槿禁不住“嗳呀”一声。 许思颜忙低头细看时,便见她腕上青紫的伤处渗着血水,已经肿得老高;再瞧肩背上,亦有两处碗大的青紫伤痕。 “这些畜生!” 他低低咒骂,见如烟慌忙取出伤药,遂自行取过,亲自用手指蘸了,一点点替她涂在伤处。 木槿神魂初定,看一眼洞外,才低了眼眸,柔声道:“大郎放心,没事,不疼。” 许思颜微愠,“嗯,朕的皇后聪慧可下笔成章,勇猛可上阵杀敌,自然不怕疼。” 他说这话时手指间的力道不觉重了些,木槿不由吸气,抬眼扫向他,“皇上这手也只适合上阵杀敌……还是给如烟她们敷吧!” “死丫头,你疼时我更疼呢!不解情趣的……” 许思颜喉间嘀咕几句,双眸却已渐渐清明澄亮起来。他果然将伤药递还给如烟,负手站着瞧她半裸的肩背,却如看他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服侍人从来不是许思颜所长,但欣赏小妻子更衣却向来是他的一件乐事。 只是山洞里潮湿腥臭,着实不怎么让人愉快;此时木槿一身的伤,更让他心头阵阵闷疼揪痛。 木槿被他调侃几句,倒是从惊悸和恍惚间渐渐回过神来,匆匆换好衣衫,一边随许思颜离开污秽的山洞,一边道:“诱我前往流香小榭的,是长秋殿时常在我们跟前侍奉的太监吕纬。他既已露面,从此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另外流香小榭里下毒的宫女左肩中了我的钢针,皇上可即刻令人细查宫中有没有左手行动不便的宫女,也许还来得及寻到些线索。” 许思颜向身畔近卫一点头,近卫立时应道:“是!” 已飞快奔去通知禁卫军统领安排此事。 木槿乍出幽暗山洞,被那阳光一照,不由地拿手挡了挡眼睛,才看清了眼前熟悉的富贵风光,巍峨殿宇。回忆着这一两个时辰间的惊险遭遇,竟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再收回目光时,她便看到了萧以靖。 他正懒懒坐在清溪边,似在把玩手中镶金嵌玉的一把短剑,又似在赏着溪中鱼儿,依然是一贯的尊贵疏离。 离弦立于他身后,影子般静默无声。 禁卫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立于附近,虽不认识萧以靖,但看他的眼神明显有着几分敬畏和谨肃。 许思颜黑眸微凝,却轻笑道:“ 木槿,咱们先到寿安堂休息片刻,顺便看看小眠吧!正好也可和内兄叙叙话。” 他明知木槿与萧以靖有段过往,也一再留意到木槿每次提到萧以靖时的回避和失礼,心中自有芥蒂,再不愿让他们相见。 这深宫内外,重重危机,步步惊心,多的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至亲已逝,她若心存去意,他还能用什么阻拦她扶摇九天,自在逍遥? 若她亦离去,这深宫,这天下…… 他将和他的父亲一样,独自迎临扑面寒凉,孤孤单单守着万里河山,继续如履薄冰的帝王生涯吗? 他甚至还不如他父亲。 他们连个孩子都没有。 但此时木槿已与萧以靖见面,且木槿所历惊险亦与萧以靖有些关联,即便作为木槿娘家人,于情于理都该让萧以靖了解此事前因后果。 木槿正看着萧以靖微微出神,闻言才松了口气,唤道:“五哥!” 萧以靖起身走过来,将木槿上下一打量,唇角才微微一弯,“走吧!” ====================================== 谢谢妹纸们的月票哦!阅读愉快! 惊心事,千古荣辱一隙间(五) 三人行至寿安堂,早有比丘尼将他们引入禅房,同样沏了极好的清茶奉上。 问楼小眠时,却还在耳房处理伤口。 据说那刀几乎将他对穿,伤势颇重,失血又多,总算未伤内腑,只要好好调理,应该不至于有性命之忧禾。 木槿这才略松了口气,叹道:“今日亏得楼大哥,要不然……妲” 当着两个至亲之人的面,她依然因羞窘涨红了脸,一气喝了半盏茶,才打起精神来,叙起今日遭遇之事。 “幸亏你们过来了,那太监也不敢久呆,打算杀了楼大哥便逃开。我一时没力气和他打,把那死男人踹开后连发了七八根钢针。那太监一时腾不出手来,又怕被外面的人堵住,才顾不得我们,先行逃了开去。――若当时便已将德寿门和两边角门封了,这人应该还在宫内,但只怕很难辨认出来。” 许思颜疑惑,“为什么?你没看清他的脸?” 木槿摇头,“看清了,模样平常,神色僵硬……应该戴着人皮面具。” 据说人皮面具是自死尸脸上剥下的面皮,经药浸火蒸加工而成,因此惟妙惟肖,足以瞒过寻常人耳目。但木槿所学向来博杂,母亲又是一代名医,这些手段便逃不过她的眼睛。 木槿闪过尴尬,继续道:“我猜着那些人必定要当众出我的丑,何况正狼狈着,万不能让人瞧见。于是趁着那位解语姑娘将那男人拖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背着楼大哥攀到洞顶藏身。早知道你们也来了,我便不藏了!” 她捏了捏自己酸疼的臂膀,垮着脸叹道:“平时瞧着楼大哥清清瘦瘦,怎么就……那么重呢!” 她的叹息极是悠长,却叫许思颜听得哭笑不得,“嗯,回头叫小眠减减肥……” 萧以靖也唇角一弯,低低道:“藏着更好。当时外面人多口杂,一个不慎说出什么来,总对你不好。” 木槿便看向窗外林立的禁卫军,“现在呢?对谁不好?” 许思颜揉了揉额头,“大概……从悦比较倒霉吧!话说,花解语和楼小眠怎么会出现在这边?” 木槿道:“据说难得见面,楼大哥约了她找个僻静地方谈音律呢!这边的确僻静。” 僻静到有人杀人行凶都能呼救无门…… “小眠这疯子,这时候还有心情谈音律,也不怕给言官奏上一本,毁了自己大好前程!” 许思颜苦笑。 花解语温柔妩媚,妙解音律,正是楼小眠欣赏的那类女子。可惜她出身低贱,如今又是许从悦侍妾,平时见面多有不便。但谁也想不到楼小眠堂堂二品大臣,居然趁着大行皇帝丧仪和她私.会。若被政敌知晓,扣个目无君长、丧心病狂的罪名都不为过。 可若不是楼小眠与花解语恰巧赶到,他们冲进去看到的,又会是怎样惨烈的情景! 许思颜后怕之极,掌心一阵阵地发冷,慢慢道:“但能误打误撞救了朕的皇后,也算功大于过了!如今瞧着从悦也未必将那花解语怎样放在心上,早知她和小眠投契,还不如把她留给小眠。” 以楼小眠对音律的痴迷,情爱谈不上,知己却是必然的。 正说着时,周少锋已在门口低声禀道:“皇上,已经惊动了昭和宫,连太后都已行往安福宫了!” “啪!” 茶盏重重地磕在桌面的声音。 许思颜等看时,正见木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去,拿块素帕擦了擦蘸落的水珠,轻笑道:“这茶还挺好喝的。” 许思颜淡淡一笑,“那你留下来继续喝茶?” 木槿已站起身来,“想起我差点连冷水都喝不成,哪里的茶都会觉得好喝了!当然,茶好喝,热闹更好看!” 她迈步走了出去。 衣袂生风,清静佛堂蓦地腾起一股杀气。 许思颜随之举步,却向萧以靖叹道:“内兄,你养了个好妹妹。” 萧以靖慢悠悠道:“我也这么觉得。” 其实,许思颜更想说,你养了个好厉害的妹妹。 若他这样说了,想来萧以靖同样也会笑纳了这评价。 便如他自 己,若有人赞他娶了个好厉害的小妻子,他必定也会坦然笑纳。 ------------------------- 安福宫。 往日清冷的太妃住处,今日前所未有的热闹。 从禁卫军、到太妃、太嫔们的内侍、宫女,都在外敛息屏气静候着,又有各宫里打探消息的宫人来往,却都被拦在宫外。 禁卫军的典军校尉成诠、护军校尉崔稷一内一外守于殿前,再不放一人进出。 没有人看到被雍王抱进去的女子到底是死是活,四五个太医被召入后再也没有出来。 除了太妃、太嫔,随侍一概被挡在宫内。 而太妃等虽被请了进去,可踏入那门槛后再也不让出来,更不让和外面的人交流。 “皇上有旨,事关皇家体面,宫内之事不得外传,请吉太妃止步!” 连位分最高的吉太妃意图踏出自己的宫门,都被成诠毫不迟疑地如此警告。 成家数代忠贞,只听命于今上,吉太妃地位再尊,也只能徒唤奈何。 在热闹却僵冷的气氛里,自先皇去世后绝食两日的慕容太后终于被惊动,不顾体弱乘了鸾舆赶过来。 身畔紧随侍奉的,是太子良娣慕容依依。 ================================== 小眠是不是真的只是凑巧救了人,日后会见分晓哦! 惊心事,千古荣辱一隙间(六) 慕容依依得太子盛宠九年,但自从去年木槿收掌太子府内务,把太子处置公务场所改到了凤仪院,她的衣食用度虽然不减当初,但她的蟾月楼却已门可罗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太子曾盛宠她,但最后却敬畏太子妃;尤其在太子妃小产后,他对这位不过中上之姿的太子妃更是体贴爱惜,处处宠纵,甚至带着几分敬畏般的小心翼翼禾。 慕容雪再试图被太子纳妾时,都被许思颜以各种理由拒绝,连原先预备娶进门的几位贵妾都命各自嫁娶,勿耽误了大好年华,“父皇病重,孤恨不能以身相代,又岂能纵情声色之事?” 于是,慕容依依虽然时常病着,太子去探望过几回,并多有赏赐,却再不曾留宿,只长住于凤仪院。 也许太子妃不懂歌舞,不算绝色,所以沉溺于凤仪院便算不得纵情声色妲? 但慕容依依再怎么受冷落,以慕容家的地位,太子登基后她至少也会得个妃位。 如果尚未正式册封的皇后闹出无法见人的丑事来,那取而代之的,更不会有别人…… 慕容雪一身衰服,容色憔悴,下了鸾舆后咳漱两声,才在慕容依依的扶持下站稳了身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一眼扫过地上跪着的数十宫人,她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大行皇帝梓宫尚停在长秋殿,便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木槿那孩子呢?” 一众昭和宫太监宫女的簇拥下,她提裙走向安福宫内。 吉太妃、路太妃等并未出迎。 成诠、崔稷带守位于门前的禁卫上前见礼,却端端正正跪于门槛边,恰将慕容雪道路挡住。 慕容依依皱眉,叱道:“大胆,没看到是太后娘娘吗?” 成诠垂首答道:“回良娣,末将看到了!但皇上有命,若非他亲至,所有人等一概不得进出。皇上并未说太后可以例外!” 慕容依依不可置信,“大吴以孝治天下,皇上对太后更是恭顺孝敬。你可知你这话置皇上于何地?” 成诠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禁卫军受命于天子,惟皇上一人之命是从。良娣若觉国法、军纪不妥,可提请皇上更改,我等必定谨遵圣谕,不敢有违!” 慕容雪叹息道:“于是,大行皇帝刚走,连小小的禁卫军校尉眼底都没了哀家?” 成诠恭谨道:“末将敬重太后,岂敢有不臣不敬之心?只是顺应太后,则有违军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若末将领头违背军规,今后何以服众?若禁卫军都能不从军规,大吴军队群起效仿,何以保家卫国,守护边疆?” 慕容雪气得浑身颤抖,喝道:“哀家不过要进去瞧瞧儿媳而已,你便能扯上保家卫国、守护边疆?哀家父亲血染沙场驱逐狄人时,你成家兄弟还不知在哪里呢!左右,给我拉开!” 一旁立有昭和宫的内侍上前,去拉成诠等人。 成诠等到底臣下,且身份相差悬殊,此时沉吟着虽不动弹,却也不好还手,只得由那些内侍过来拉扯。 许从悦在内听闻,急忙奔了出来,行礼道:“太后息怒!皇上该是没料到太后会来,才会下那样的旨意吧!本是小事,从悦也不知会惊扰到太后。” “小事?木槿那孩子出事还算小事?” 慕容雪皱眉,正待踏入宫内时,却见吉太妃等已跟在许从悦身后步出,神色异样,向她轻轻一摇头。 正疑惑之际,后方已传来木槿淡淡的话语:“母后对儿臣如此关心,儿臣着实感动!日后必与皇上多多孝敬母后,以回报母后今日之情!” 慕容雪等转过身,便见木槿与许思颜正相携步向安福宫。她一身整齐衰服,虽然气色不佳,但举止雍贵,黑眸清亮,再无受人凌虐的狼狈凄惨。 他们身后,除了一众侍从,尚有萧以靖相随。 “儿臣见过母后!” “臣萧以靖,见过太后!” 许思颜等上前行礼,慕容依依却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下安福宫内,才领从人也向许思颜行礼。 满宫皆知皇后突然失踪,许思颜、许从悦等都为皇后而寻到该这边来,然后许从悦便救出个女子来,兴师动众地封宫召太医,许思颜则杀机凛冽地带禁卫军搜着贼人,甚至搜到了寿安堂去…… 凭谁都会觉得找到的女子必定是皇后,且是为 被泼了一身污水的皇后…… 居然……错了?! 慕容雪眸光一闪,眼角已微微扬起,泛出无限惊喜,“原来槿儿安然无恙!可见如今这些宫人也太不知礼,只顾以讹传讹,到哀家这边,怎么就成槿儿遇到贼人,如今正在安福宫救治?” 她的声音和悦坦然之极,仿佛根本不曾看到木槿眸中细碎如针刺般的锋芒,更未留意到许思颜疏冷淡漠的目光。 木槿终上前一步,唇边亦浮上再合宜不过的浅淡笑容,“这些话母后怎能听?皇宫又不是市井,大行皇帝丧仪更不是庙会,哪里来的贼人?有的只是……刺客,和叛党!” 慕容雪皱眉,“槿儿,你的意思,你遇到刺客了?或者是叛党?” 木槿道:“是不是叛党儿臣尚不能断定,但刺客是必然的。亏得楼大人代替皇上前去寿安堂供奉一份皇上与儿臣亲抄的佛经,与前来礼佛的解语姑娘一同返回,正好撞到儿臣遇险,方能全力护儿臣躲过这一劫。那刺客身手高明,背后之人更是用心歹毒……” 她的目光忽转向吉太妃,已是幽暗莫测,“吉太妃,你说是不是呢?” ======================================= 亲爱的们,长假快乐,玩得开心! 天染血,执看长剑锐且锋(一) 若她被一群太妃、太嫔抓到花解语那样的情形,当真只能用死无葬身之地才能形容那种凄惨。(.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吉太妃给这个平时看着娇憨可人的小皇后一问,竟是涨红了脸,“我只是听说有宫女……宫女……” 许从悦截口道:“吉太妃久在后宫深居简出,不知人心险恶,显然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还望皇后恕罪!” 木槿深知许从悦与吉太妃的关系,见许从悦维护开脱,只得转开话题,问道:“解语姑娘如何了?妲” 许从悦不由低了声音,“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精神很不好。刚还问到了楼大人……” 他抬眼,眼底有些疑惑。 他将花解语带出来时,便知上方有人,只猜着是木槿受伤藏身,再不知楼小眠也藏于其上。 提到这位多年好友兼心腹臣子,许思颜看向自己母后,神色更淡漠几分,缓缓答道:“小眠几乎被一刀钉穿了,伤得颇重,得好好调理。他那身子骨原就糟糕,这下得休息好一阵了!” 新皇继位,正是用人之际,得力亲信此时出事…… 几人哭,几人笑,几人背后指点等着看热闹? 不论此事太后知不知情,楼小眠出事或木槿出事,都该是她乐见其成的吧? 院墙边一架荼蘼犹在迸着最后的芬芳,却经不起那夏风轻送,早已花零瓣飞,碎香裹于尘沙间,扑上人们的眼。 周围的气氛便在满目落花里格外地沉凝。 这时,殿内忽然传出一声拖长尾音的凄厉哭叫,听得人悚然而惊。 衣裙拂动,竟是花解语踉跄奔出,在门槛边一头扑了下去。 她连跪都跪不住,只那样伏地磕头道:“求皇上做主!求皇后做主!求皇上、皇后把那人千刀万剐!把背后主使之人千刀万剐!” 她一向温婉如花,妖娆多姿,此刻披头散发,脸色雪白,下颔脖颈尚有被人咬噬的痕迹,痛哭流涕间说不出的惨淡绝望,凭他怎样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由地心生恻隐,再想不出怎样的男人居然舍得对这绝色女子下这等辣手,真是禽兽不如。 许思颜思量着要不是楼小眠等相助,如今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便是木槿,且是以皇后之尊被人鄙夷践踏,不觉心悸之极。他默然握紧木槿的手,才沉声道:“此事自然会彻查到底。不仅要还姑娘一个公道,也需还朕的皇后一个公道!” 许从悦忙令人扶花解语进去,“皇上既如此说,你便安心养着吧!不许在御前失仪,让人见笑。” 花解语虽被扶走,兀自惨痛悲泣,哀声直达院内,清晰入耳。 慕容依依眸光一转,低低道:“这可奇了,她虽遭遇不幸,却又怎知背后有主使之人?难不成那人那么傻,告诉了她不成?” 慕容雪微微皱眉。 萧以靖却问向木槿,“这女子是谁?要么居心险恶,要么出身贫贱目光浅薄,真把皇宫当成市集,连个贩卒走夫都能随意闯入深宫?又或者吴国皇宫防卫已经如此松散,不堪一击?” 木槿浅浅而笑,“五哥有所不知,对于慕容良娣而言,皇宫防卫便是如此松散,不堪一击!” 萧以靖黑眸冷冽,如有冰霜凝结,“若妹妹出了事,这位慕容良娣是不是就能成为皇后了?” 慕容依依再不料萧以靖怎会突然绕到她身上,不觉怒道:“太子便是心疼妹妹,也不该如此血口喷人吧?” “良娣此话何解?以靖不过是按常理推断而已。” 萧以靖淡淡扫过她,“可良娣倒也提醒我了。此次事件,能悄无声息将不相干的男子引入后宫的人,都有嫌疑。何况良娣既有能耐,又有动机,嫌疑似乎更大了些。” 他的神色虽是淡然,但久在尊位居高临下的逼人气势自然彰显。 慕容依依虽伴着慕容雪立于台阶高处,被他黝黑眸子盯住,竟如被万丈冰潭浇住,顿时手足僵冷,不由又惊又气又委屈,蒙了雾水的眸子泪汪汪看向慕容雪。 慕容雪瞧着侄女娇美却无措的面庞,再瞧向夕阳下木槿、许思颜等沉静锐利的眉眼,心下暗自怅然,神色也便愈发地憔悴伤怀,――却已半分作不得假。 她温和地拍了拍侄女的手,说道:“好了,皇帝都说了会彻查此事,依依还怕谁冤了你?便 是萧太子,也不过担忧妹妹一时情急而已。” 她走近木槿,牵了她的手,柔声道:“幸亏槿儿没事,若是真有什么,岂不心疼之极?便是我,日后去地下也没那颜面去见大行皇帝……” 泪水又滑落下来,她却飞快拭去,勉强镇定了神色,向许思颜道:“虽说楼小眠并无大碍,受辱的也只是一名小小侍姬,可此事到底事关皇后,又关系吴蜀两国交谊,也无怪萧太子急怒。思颜,此事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给皇后和萧太子一个交待才好。” 萧以靖指斥慕容依依虽无实据,但诚如他所说,不论于慕容依依本人,还是对于慕容氏整个家族,木槿出事他们将是最大的得益者,此时则必然是最大的嫌疑者。 但慕容雪偏偏说得坦坦荡荡,一派光明正大,叫人再无罅隙可寻。 许思颜心中疑忌之极,可抬眼只见慕容雪鬓边不知何时多了几缕斑白,洗净脂粉的容颜仿佛在两三日间便苍老了不止十岁,此时红着眼圈忍了泪,正极慈煦地看向自己…… ====================================== 长假第二天啦!大家有空过来看文了吗? 天染血,执看长剑锐且锋(二) 木槿侧耳静听着花解语的泣声,再瞧着慕容雪温婉忍让的模样,心头一堵,截口便道:“母后放心,便是皇上初登大宝,日理万机,没空亲自查办此事,木槿亦可代劳。” 慕容雪皱眉,“你?” 木槿嫣然而笑,“听闻母后年少时也曾生活于军营,巾帼不让须眉,做了多少女子不敢想不敢行之事。木槿不才,也愿趁着年轻多多历练。何况本是宫中之事,亦可借机清查下这后宫到底有多少弊端,竟能容得那么多刺客贼子混入,――母后这一两年为父皇病情忧心,无暇顾及宫中琐事,不想倒叫这些恶人钻了空子。如今儿媳即将入主中宫,襄助母后掌管后宫,本是份内之事!” 许思颜瞧着木槿笑颜如花,受伤的手腕处却还在渗着裹了药液的血水,已又将袖子污了一块,知她恼极,不觉又是心疼,又是感慨,顺势便道:“母后近来忧思过度,玉.体欠安,的确不宜太过操心宫中之事。皇后聪慧有谋,此事便交给她处置吧!” 木槿并非寻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闺阁弱女,宫中也不陌生,能让抓住木槿弱点并让她在宫中遇险,显然并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 慕容雪正位中宫多少年,慕容氏势力盘根错结,无论如何都逃不开嫌疑。 可身为子媳,此话许思颜、木槿都不好出口,萧以靖以木槿娘家人身份出头,又是蜀国太子,当面将慕容依依攀扯进来,看似冒失,却直击要害妲。 寻常大臣多谋善断者虽有之,可明知事关太后与皇后,谁敢深挖细查? 许思颜顾念母子之情,又得考虑悠悠众口,值此重丧之期绝不便和慕容雪有所摩擦,难免投鼠忌器;而木槿若不查清此事,留着祸根在,便是入主中宫也难保不会再发生类似之事,故毫不犹疑借此提出掌管后宫之事。 这天下到底是许家天下,许思颜即将登基,有着自己心爱的皇后,自然不愿后宫继续成为慕容氏的后宫,见木槿起意夺权,心下早已一千一万个赞成,只是话语间不得不委婉几分。 慕容雪倒未流露不悦之色,立时点头道:“也好,哀家原也乏得很,此事便让皇后处置。宫中事务皇后尚不熟悉,哀家便把香颂给她吧!” 她侧头吩咐,“香颂,你带两名宫女过去,从此便贴身侍奉着皇后吧!皇后到底年轻,凡事多多提醒着些,尽量少出错,别叫那起不知上下的奴才小瞧了!” 便见一长脸大眼的中年妇人上前应了,又跟木槿行礼。 木槿示意秋水上前挽起,轻笑道:“母后果然思虑周到。香颂姑姑是母后跟前二十多年的老人了,难得母后肯割爱,这份厚情,儿臣谨记于心!” 太后宫里就是猫儿狗儿都比寻常人金贵,太后所赐之人自然更比寻常奴婢高人一等,若到了皇后身畔,自然连皇后也不得不敬着些的。 可把这样金贵的老宫人放在身边贴身服侍,从此对于太后而言,皇后又有何秘密可言? 但木槿再未流露一丝为难之色,迅速收下了香颂,然后看向安福宫前方的大道。 许思颜的心腹太监王达正领了数人匆匆走来,上前行了礼,禀道:“回皇上、皇后,那名施暴的男子事先已服过剧毒,太医救治不及,已经死去。” 许思颜周身蓦地腾起寒意,问道:“有没有人认出他是什么人,怎么混入宫的?” 王达便忍不住有了一丝尴尬嫌恶之色,压低了声音回道:“是每日凌晨前来宫中收集粪便的车夫……按理这些人只能在外围甬路行走,连各处宫门都进不了,且天亮之前必须离开,能见到的只会是些粗使的下等宫人,但他不知怎的留了下来,还混入了内宫。” 许思颜、木槿等听得脸都黑了。 以他们的尊贵,无故和那些下人说句话都会大***份,甚至为人诟病,更别说被糟蹋污辱了。 这等奇耻大辱,连死了都会被人嘲讽议论得抬不起头,而活着的亲人更得为此蒙羞一辈子! 木槿忆起指使那丑恶男人污辱她的那高大男子曾说起过,他选择不了他的结局,却可以选择他家人的结局…… 无疑,他的结局就是他的死,以及用他的死换来家人的生存或其他利益,――却是以玷污皇后从生到死一辈子的名誉为代价! 这样的恶毒…… 木槿背脊阵阵发凉,却有一股戾气直冲脑门。 圆亮的眼眸里 闪过凌锐逼人的光芒,她转向王达身后,问道:“那人是谁?” 王达后面跟着几名禁卫军,拖着捆得跟粽子似的一个太监,且用麻布蒙着头,并不让人瞧见他真面目。见木槿问起,王达才扯开那太监头上的麻布。 竟是木槿认为必已被灭口的吕纬。 他的嘴里塞着破布,鼻青脸肿,眼神迷乱,正胡乱地踢蹬挣扎,再无半刻停歇。 王达躬身答道:“禁卫军在清凉台北边的一所值房里找到了他,但他已经疯了。太医看过后说,应该是被灌了药,仔细调理或许能恢复部分神智。他身边还有个死去的宫女,肩上有伤,应该就是先前流香小榭暗算皇后的女子。小人已查过,她不是宫女,只是穿了宫女的服饰,不知是怎么混进来的。” ====================================== 阅读愉快! 天染血,执看长剑锐且锋(三) “这几日宫中人来人往,未免混乱,逆党趁机潜入,倒也可能。” 木槿说着,走上前仔细打量吕纬一眼,忽抬手,已将身侧禁卫军腰间佩剑持在手中,腕一翻已迅速自上而下割开吕纬身上绳索,又挑下他口中破布。 那禁卫军大惊,忙提醒道:“娘娘小心!这人会武艺,虽然疯了,身手相当高明!禾” 木槿听若未闻,剑尖直指吕纬,唇边蕴一缕浅笑,徐徐问道:“吕纬,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有句话我只问你一次。” 吕纬赤红着眼睛,嗷嗷叫着甩开禁卫军的钳制,狰狞地看着木槿,作势欲扑,却又谨慎地扫过她的剑尖妲。 天色已暮,西方晚霞如血,殷殷铺了半边天空,更把他的模样映得恐怖如鬼。 苍白的荼蘼落瓣冷冷清清地飘过,亦似躲着这个疯子。 旁边的宫人早已禁不住地惊呼失声,连连向后退却。 慕容雪也退了一步,皱了皱眉,目光却投向许思颜及萧以靖。 木槿不顾身份涉险,那两位一个是夫婿,一个是兄长,都该阻拦才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但许思颜负手立于一旁,如玉黑眸莹然闪亮,仿佛折射着夕阳的余辉,格外的璀璨明亮,清晰地映着他妻子悍勇无畏的张扬模样。 而萧以靖依然是一惯的沉默,甚至无声地退后数步,如夜黑眸却闪过一星两星碎钻般的光芒。 他们根本没打算阻拦,甚至……明显是纵容并欣赏的! 眼见吕纬扑近,木槿一脚将他踹开,淡淡道:“指使你的人是谁?你若不答,本宫要你举族陪葬!” 吕纬似乎完全听不懂她的话,只是眼睛里愈发喷出火来,嗥叫一声又扑向木槿。 看似毫无章法,却在接近她时手上蓦地多出一根铜簪子,直刺木槿心脏! 木槿眸光一闪,长剑大开大阖,如破空闪电,森然划下。 惨叫声里,吕纬的那只手已经掉落于地。 木槿无视那断手处喷涌的鲜血,看他慌乱痛苦之际,已一脚将他踹飞,扬剑劈出。 如银虹铺地,如雪龙腾渊,剑影流光纵横嚣张,霸气翻涌。 “本宫说过,只会问一次!” 木槿声音森冷如出寒潭,冻住了多少人的手足,股战如堕却挪步不开。 眼看着剑光与血光的交织里,那太监凄厉嘶吼,看着自己断手,断足,再被一剑横作两半,最后才是魅影般旋向脑袋,头颅滴溜溜飞出,正砸在石阶上,弹跳了两下,方滚落在一个宫女的裙裾边。 那宫女低头看一眼,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吉太妃脚一软,差点栽倒,许从悦留心,连忙扶住,低声吩咐身畔宫人道:“送太妃进去。” 路太妃、李太嫔及一众宫人都是连惊叫都不敢高声,各各颤抖如筛糠,却连掉头逃去的勇气都没有。 被斩下的断手断足和一截截身子落下时,正有一阵阵风刮过,血雨缤纷四散,下风处的宫人惊恐地低叫退却,却难免沾了一身一脸的血珠。 木槿却已一跃身跃至上风处,长剑利落掷出,正插于方才那名禁卫军脚下。 剑柄摇曳,剑锋冷冽,残留的鲜血汇聚成条,缓缓滑入地面。 残阳似血里,木槿一身麻布衰布,却不染半点血痕。她如松柏般挺拔地立于众人之前,无视眼前翻飞不定的荼蘼飞花,冷沉喝道:“父皇临终前始终放心不下我,说这皇宫看着华美宏肃,可中间多少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就等着他老人家驾鹤西去,便要将我这来自千里之外的皇后剥皮噬骨。” “我原还不信,可眼看如今父皇尚未出殡,便有居心险恶之辈,想用最狠毒的手段毁了我,毁了皇上刚刚承继的盛世江山!若真让人毁了我,毁了皇上的盛世江山,让父皇九泉之下不得安宁,那才是最大的不孝!故而我萧木槿今日在此立誓,我绝不会枉费父皇四年的教导,若有人妄图将我剥皮噬骨,我必将他五马分尸,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因前几日的操劳哭泣,她的嗓音不复原来的清亮明澈,沙哑却铿锵顿挫,如重锤般字字捶入人心,令人胆战心惊,不敢直视。 满院的后妃、宫人,一时竟鸦雀无声,甚至不敢看到她那双凌利如刀锋的眼睛 本该娇弱稚嫩的圆圆脸庞,因着她此时狠锐凶悍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狂肆激越,却偏还蕴着出身皇家的雍容端贵。两种彼此矛盾的气质交汇于她身上,竟奇妙地和谐着,别有一番风华。 那等英风侠慨,清刚妩媚,虽非绝色,却足以压倒天底下不知多少所谓的绝世美人。 睥睨地扫过众人,她才转向许思颜,敛衽深施一礼,“皇上,木槿有一事相求。” 许思颜凝视她的面容,已觉目眩神驰,秀挺眉宇顿蕴了三分欣慰,三分温柔,温温地答道:“你说。” 木槿道:“豺狼性毒,不用重刑无以震吓狼心!请皇上下旨,株连吕纬及那车夫全家,推罪三族,男子刺配充军,女子发卖为婢,从此世代为奴,永入贱藉!如有敢再犯者,则族诛三族!” 许思颜唇角一弯,“准奏!皇后与朕夫妻一体,谋害她亦即谋害朕。若有人再敢谋害皇后,均以谋逆论处,罪当凌迟,夷灭九族!” 笑意清冷,言语果决,径将族诛三族升作夷灭九族,再无半分迟疑。 ===================================== 阅读愉快! 天染血,执看长剑锐且锋(四) 慕容雪冷眼瞧着满地血腥,竟未曾退却半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此时听许思颜如此维护,无奈地叹息一声,温声道:“皇帝刚刚继位,当学先帝以仁孝治天下。与皇帝夫妻情深是好事,但夷灭九族之类的话,还是别提的好。古时贤王曾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皇帝年轻,万不可因一时情爱担了残暴的声名!” 许思颜长笑,负手道:“母后错了!重刑连其罪,则.民不敢试。民不敢试,则天下无刑!若有人无视君威,刻意挑衅朕的底线,朕绝不介意做一回千古暴君!” 慕容雪一双美眸便凝向他,目光凉淡如水妲。 眼前的年轻帝王无疑比他的父皇更直率,更任性,更无所顾忌禾。 以他年轻沸腾的热血,和勇往直前的魄力,他也有着肆意妄为的资本。 他完全可以做到他父亲做不到的。 包括对威胁到他地位的恩人狠下心肠,包括守护他想守护的心爱女子。 她自认家世才情手段无不是远胜夏欢颜,所欠缺的,只是夏欢颜那种绝世倾城的天赋美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可眼见不过中上之姿的萧木槿一步步走到了许思颜心里,她才算明白过来,即便她当年做再多也没有用。她永远无法走入许知言的心里,只因她恰不是他所要的那一类。 她的侄女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也不是许思颜所要的,终究落得和她一样的悲剧。 看着荣光万丈,尊贵之极,实则冷落空闺,欲诉无门。 这一回,许思颜没有躲闪她哀怨悲戚的目光,直直与她对视着,躬身道:“母后出来这许久,应该也累了。不如我与皇后送母后回昭和宫吧!” 慕容雪唇色发白,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不用了,哀家有依依陪着就行。宫中本就忙乱,皇帝忙自己的事要紧。还有,皇后今日受惊不浅,皇帝多多安慰才是。” 许思颜唇角微微一勾,“如此,儿臣恭送母后!” 木槿与许思颜比肩而立,一同行下礼去。 看着温顺贤良,大方得体,仿佛与院中的一地血腥毫无关联。 慕容依依随在慕容雪身后,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幽冷不甘地看向他们这一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想看到萧木槿被人作践,生不如死,却只看到她凶狠立威,令满宫胆寒;更看到夫婿对她轻怜蜜爱,满心维护。 这样狠毒的贱人,怎能这样轻易地抢去原本属于她的夫婿,她的地位,和她的荣耀? 她,一万个不甘心! 木槿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隐藏的一丝恨毒,遂高声唤道:“慕容良娣,你小心些!” 慕容依依脚下一踉跄,差点没摔倒,忙紧走两步跟到慕容雪身侧,才怒道:“皇后什么意思?” 木槿淡淡道:“刺客乱党还未擒获,此刻必有豺狼候在一边等着吃人呢!良娣陪伴太后回宫,自然得多加小心!” 许思颜便看向护军校尉崔稷,“带一队禁卫军,护送太后回宫。” 崔稷应了,连忙带人奔了过去。 慕容雪因这一耽搁,不得不顿了顿脚步,不胜安慰地转头看了许思颜一眼,“还是皇上贴心。” 而慕容依依已不知该哭还是该怒,定在那里身子微微发颤,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许思颜根本没看她一眼,正吩咐成诠道:“近日各处宫门均派禁卫军轮值,入夜后加强巡逻,宫人不许随意走动。” 又向王达道:“继续清点宫中人员,同时开放宫门,入宫吊唁的文武官员及所携随从一一登记在簿,遇可疑者先关押起来,待皇帝丧仪之后再作处置。” 慕容雪走了几步,见慕容依依犹在失神,忙唤道:“依依,走吧!” 慕容依依应了,忙紧跟几步,却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慕容雪暗自叹息。 平时看她还算能干,可与木槿那等心智手段比起来,着实差了一截。若没她这个太后姑姑在,如此狠戾的中宫威压之下,这后宫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而慕容家,又该何去何从? 真的就这样……白白为父亲抢下江山,再为儿子守护江山?

木槿同样记挂,忙向许思颜道:“他这性子别扭,只怕得皇上亲自走上一回。” 慕容雪亦道:“这孩子从小儿命苦,既在我跟前长大,也跟我亲生的无异。快去领来,别叫他钻牛角尖,自己苦了自己。” 许思颜只得起身,却先拍了拍木槿的手背。 木槿抬眸微笑,“我知道。我等着你。” 慕容雪在一旁赞许点头,“帝后伉俪情深,亦是国之幸事!便是先皇泉下有知,也该欣慰含笑了吧?” ====================================== 阅读愉快! 舞衣凉,花颜逝去钗盟远(一) 慕容依依却怔怔地看着许思颜的背影,满心似有黄莲水在流涌,苦得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负心薄幸,说的就是许思颜这样的男人吧? 当年,当年她青春年少,娇美稚弱,他也曾待她情深似海,处处怜惜禾。 如今,依然是这个人,依然是这个眼神,却不再是对她。 他的身影愈发尊贵沉稳,却距离她越来越遥远妲。 仿佛一年前跟她颠凤倒鸾情话绵绵的男子,根本就是她做的一个梦。 如今醒了,一切虚无缥缈,如春梦,了无痕。 她的眼底浮上泪光,却咬着唇忍住,连脚下也异常地平稳。 当没人再来扶她时,她只能自己学着站稳。 -------------然后学着怎么拉别人下水------------ 慕容雪虽然对新任皇后不吝赞誉,褒奖有加,但木槿着实分不出慕容雪笑容的真假,就像分不出慕容依依眼泪的真假。 对着这二位,她觉得自己得退化一下,退化到一年前装呆卖傻的状态应付着最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千人千面不难应付,难应付的是一人千面,辨不清孰真孰假。 比辨不清孰真孰假更煎熬的,那就是明知为假,还得装作认定那是真的。那么连带自己都假得恶心了。 她不想让自己假得恶心,想来那二位对着她维持笑容或泪眼必定也吃力,于是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她只能寻个借口金蝉脱壳,让她们松快松快,也让自己松快松快。 木槿径去了安福宫探望花解语。 因许从悦一直在外,木槿担心花解语无依无靠,在雍王府邸会受人嘲弄,待楼小眠病势略痊回府,依然将花解语留在安福宫内,方便自己就近照应。 撇开花解语的出身和青.楼经历不论,这回她代替木槿承受了所有的屈.辱,保全了木槿的名.节,甚至性命,木槿心下极感激。 何况又算是许从悦的妾,又是楼小眠欣赏的音律高手,无论如何她也该青眼有加。 这个月因吉太妃身边的宫人被替换了半数以上,帝后眼目安插得不少,谅吉太妃一时不敢再有动作,遂撤了监视的禁卫军,不再禁她的足。但木槿走至安福宫时,已见宫门前冷冷清清的,再无一人来往。 宫内有箜篌声传来,清越如泉,澄澈如水,泠泠如风,连空气都格外的清冷,仿佛从草木葱茏的盛夏一下子滑入了叶木萧萧的深秋,竟连骨子都泛出细碎的冷意。 木槿将随行的顾湃、织布留在宫外,径带了明姑姑踏了进去,耳边传飘来女子如泣如诉的吟唱:“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木槿早知花解语擅弹箜篌,一听便知是花解语在弹。但听这声音完全不似花解语的娇媚声线,清澈里带着凄凉,凄凉里蕴着绝望。 那沉沉的绝望吊着人心,让人一颗心也似要随着那吟唱堕入深渊。 木槿不觉放轻了脚步,慢慢踱了过去。 明姑姑蹑了手脚随在她身后,然后也惊住了,“咦,居然是……” 木槿顿在一丛蜀葵旁,却见那花朵粉紫妖娆,节节而上,硕大夺目,却完全压不过眼前一老一少两名女子明媚的身影。 年轻女子怀抱箜篌随意坐于廊下茵席上,纤纤十指青葱如玉,幽幽撩拨于琴弦。因国孝在身,她穿着素白衫子,却系了条浅紫长裙。微风习习下,她的衣带飘拂如云,绮丽却不失清逸,衬着那眉目如画,似愁非愁,媚婉慵懒得不似人间所有。 这等风情入骨,即便木槿见惯了吴蜀两国的绝色姝丽,也觉美得惊心动魄,世所罕见。 再看不出竟会是前儿被丑恶不堪的拉粪车夫糟蹋过的花解语。 廊边另有一株香橼树亭亭如盖,浓密而油润的葱翠叶子挡住阳光,投下大片清凉的阴影,笼住树下且舞且唱的中年女子。 她的容貌兼具艳美与清新两种不同的气韵,极是动人。可惜她的肌.肤松驰,眼角唇边有了不浅的皱纹,不戴簪珥的鬓发间更有星星白斑,如一幅因被人恶意作弄而毁坏的惊世画作。 居然是许从悦此生无法相认的生母吉太妃。 这个曾经媚惑过父子两 代人的女子,虽已不再年轻,却依然舞姿曼妙,蕴藉绰约。不过寻常的白衣蓝裙,她竟也能舞得罗衣从风,素袖如虹,清婉风流之状,令人见之忘俗。 但听她依然用方才那近乎绝望的忧伤嗓音幽幽吟唱道:“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着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她的宫人虽被调换许多,但她的品阶在那里,侍奉的人员总数并未减少,吃穿用度更未裁减,可此时空落落的,就只她们二人在,再不晓得那些宫人哪里去了。 听得她们一曲终了,明姑姑才轻轻地咳了一声。 花解语已听到,抬眼向她们看来,然后盈盈站起。 吉太妃却还是失魂落魄的模样,立在那里喃喃自语道:“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花解语放下箜篌,走上前挽住她,柔声道:“太妃,皇后来了!” 吉太妃这才恍然大悟,忙迎上前来。 木槿微笑着行了一礼,“吉太妃万安!” 吉太妃忙陪了笑脸,匆匆引她进屋。 待几人坐定,才见宫女慌里慌张地过来奉茶。木槿端过茶盏,才觉那茶水竟是凉的。 她皱眉,将茶盏掷于地上,喝道:“怎么回事?” ====================================== 阅读愉快! 舞衣凉,花颜逝去钗盟远(二) 宫女大惊,慌忙跪下回道:“茶房里的姐姐刚打了会儿盹,忘了看炉子,所以……” 吉太妃忙道:“皇后,这大暑天的,我倒是喜欢喝凉茶。这喝着……便很好,很好。” 花解语身份低微,只在末座奉陪。但这些日子她与吉太妃朝夕相伴,大约处得亲密,闻言却将明眸微微一横,叹道:“却不知前天是谁吃了冰凉的点心,闹了一夜肚子呢!可恨那些踩高就低的,连个御医都懒得去请。禾” 木槿虽然金尊玉贵长大,但早在太子府装呆卖傻时便已见惯人情冷暖,如今一见这情状便明白了。 那日木槿刻意杀安福宫杀伐立威,手段凶狠,雷厉风行,其后更是逐一搜宫,调换宫人,牵涉极广妲。 吉太妃得罪帝后,与她亲近的雍王被逼去了陈州,调换来的宫人对这位新主人自然懈怠,出了这宫更是人人避如蛇蝎,生怕与她亲近了,会成为下一个倒霉鬼。 她暗自叹息一声,向花解语笑道:“既然知道解语姑娘知道她们踩高就低,何不遣人过来告诉我?从悦与我早先在宫外共过患难,他在意的人,我岂会坐视不理?” 花解语便猫儿般明媚而笑,“皇后这心意,只要这宫里的人听清楚了,想来就无人敢轻慢吉太妃了!” 吉太妃垂着眉眼干涩地陪笑道:“也不算轻慢。真敢轻慢了,便是我不说,解语也会说,谁敢缺我什么?” 木槿抚额。 堂堂一太妃能混到靠一个名分都没有的微贱女子来保护,听到许从悦耳中,不知该怎样心酸怨恨。 “太妃放心,我回头必叫王达查问此事。何况雍王也回来了,从今后应该无人敢再让太妃受委屈。” 此事本因吉太妃“捉奸”引起,只是受害人由木槿变作了花解语。 既然花解语都能与她和解,木槿又何必苦苦记恨此事?回头也让许从悦记恨上了,岂不大大糟糕? 吉太妃听木槿说起从悦,眼睛已经亮了,“从悦……回来了?他……可还好?” 木槿道:“应该好端端的吧!这会儿皇上正见他呢。他们兄弟手足情深,这些日子皇上好生记挂,便是陈州那边的事一时无法处理,想来也不会责怪从悦。” 吉太妃闻言便松了口气,眼底却已有泪意氤氲。 “我只盼着他好好,一生无忧无愁,平安到老……“ 她失神般定定看着门外,不知是不是盼着许从悦突然出现在门口。 今日太后寿辰,若许从悦在京中,自然要过来相贺的。德寿宫与安福宫相邻,若顺路过来给吉太妃请安,原也是人之常情。 木槿纵然不喜吉太妃,也不能不顾念许从悦对生母的孺慕之情,听她说得凄恻,心中已有些不忍,遂道:“太妃多虑了!雍王何等尊贵,又得皇上敬重,自然会好好的,一世平安喜乐。” 那边宫人见木槿发怒,又与吉太妃言谈自若,早已赶紧让人备上新鲜瓜果,又在殿宇四角置上冰块驱除暑热,屏息静气在廊下侍奉。 木槿又细瞧花解语气色,笑道:“还好,近日养得气色好些了,我也可放心将你交还给从悦了!” 花解语面容便飞上红霞,愈发妩媚动人。 她低头喝茶,却半吞半吐道:“想想太妃这一世,说来也极可怜。自幼丧母,继母诸多磨挫,少时都不曾有过什么好日子。好容易遇到个合情合意的夫婿,偏偏因她那副容貌惹来杀身之祸,连儿子都险险不保……” 木槿听吉太妃方才歌舞,尽是近乎绝望的相思,又似有爱而不敢的畏怯惊怖,细一推敲,便猜到她相思的那位必定是她的原配夫婿许知文,那个因妻子与父亲有了不.伦之情而死得不明不白的大皇子。 吉太妃见左右宫人已经退下,才跟着花解语的话幽幽道:“我又何尝不知我这一世再怎么富贵尊荣,也不过他人言谈间的笑资?可我不过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子而已,这一世再怎么挣扎,都逃不过受人摆布的命运。眼睁睁地看着夫婿死,若不是先帝相助,也差点得眼睁睁看着我孩儿死……” 话语里有欲诉不敢的恨意,和丝丝缕缕的绝望。 想来当年多半是景和帝杀子夺媳,甚至连许从悦这个长孙都没打算留着。 本来恩恩爱爱的少年夫妻转瞬阴阳相隔,丈夫由年貌相当的年轻皇子一下子变作白发 苍苍的公公。 为了幼子生存,她还不得不强颜欢笑,媚事仇人,由着那一树梨花压海棠,内心的惨痛便可想而知。 许知言虽曾利用吉太妃稳固自己的地位,但到底保下了许从悦,登基后更是带入宫中亲自抚育,未曾及冠便封作雍王,优渥远胜其他兄弟子侄。 吉太妃的确只是个可怜女子,无力改变命运,便竭力顺从命运,依附她眼中最强大的人物,以求自身的一生平安,爱子的一世尊荣…… 木槿恻然,对她便再也埋怨不起来,遂和颜悦色地安慰几句,又将话头转到音律上。 算来三人都是深精乐理之人,说起这个来,便一时都忘了各自烦忧,倒也聊得开怀。 眼看已近午时,许从悦始终不曾过来。 花解语见吉太妃有些神思不属,立时猜到她心中所想,笑道:“想来雍王此刻必定已经在德寿宫了吧?” 吉太妃立时醒悟,“不错,自然会该先为太后贺寿。” ========================================= 今晚七点半到九点,悦读纪吧会有《君临天下》的宣传活动,有实体书、饺子亲手做的发簪、签名书签等礼品,详见评论区置顶,喜欢的妹纸可以去凑凑热闹。之前没混过贴吧的妹纸记得先去签签到,回复几个贴子,将等级升到***哟! 舞衣凉,花颜逝去钗盟远(三) 想起太后搬至德寿宫与她相邻,以后许从悦每次拜见了太后,顺路再来拜见她也便顺理成章,她眉眼间又有些欣慰。 木槿估料着德寿宫那边人应该来得差不多了,却奇怪许思颜那边怎不曾叫人过来相请,便立起身来辞了吉太妃等,原路返回德寿宫。 经过那假山时,木槿忆起那日生死一瞬,着实心有余悸禾。 吉太妃和花解语一个是许从悦的生母,一个是许从悦的侍妾,一个差点害了她,一个又舍身救了她,难得这两人倒也能相处融洽。 她沉吟片刻,向织布道:“下午你去找下王达,让他把跟吉太妃的书翠姑姑和几个久跟吉太妃的大宫女调回来,依然服侍着吉太妃吧!到底是太妃,别让她受太大委屈。妲” 织布应了。 明姑姑笑道:“娘娘这是怕雍王殿下见到心疼吧?” 木槿叹道:“他们母子连心,自然会心疼。何况这吉太妃着实命苦,谅她也不敢再帮人对付咱们,就由她去吧!” 明姑姑却还有些迟疑,“可娘娘有没有想过,当日娘娘和我正是和雍王说话时被引走的。算来那时候我们所在的方位,本不该那么快被吕纬发现。” “姑姑是疑心从悦?这我倒也细想过了,此事应该与从悦无关。按时间来算,从悦应该即刻返回了长秋殿,思颜和五哥才能那么快得到消息,关闭宫门布置禁卫军搜寻我们;若真是他所为,应该拖到吉太妃前去‘捉.奸’时再去告诉思颜,那就再无半分转圜可能。再则,若吉太妃捉了皇后的奸,丢了皇上的脸,虽讨好了慕容氏,却也彻底得罪了皇上。” 德寿宫已在眼前,木槿一眼瞧见周少锋在宫门候着,黑水银般的眼眸恍有明光闪过,立时灿亮起来。 但她依然不疾不徐走着,继续道:“得罪了皇上,不但吉太妃日后难以在宫中立足,连带从悦也将失去皇上信任。所以,即便这对母子只为了对方,也不可能参与这种自掘坟墓的谋划。” 说话间周少锋已经奔上前来,行礼道:“皇后娘娘,皇上令属下传话,他和雍王殿下还有要事相商,临时出宫去了。如今已令属下向太后告了罪,让大家不用等他,先行开席;又叫属下告诉娘娘……” 他那年轻面庞微微地泛起了红,低了声音道:“皇上说,若太后那边有何懿旨,可以推到他身上。实在推不了,应下也成。横竖他心里只娘娘一个,请娘娘放心行事。” 木槿再想不到许思颜脸皮如此之厚,居然叫周少锋这么个年轻护卫传这样的话,也不由听得红了脸,暗自啐了一口,还得硬着头皮大大方方地说道:“嗯,知道了……” 转头走向德寿宫时,她便不得不先取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待脸上的潮红褪去,才踏入宫去。 ---------------偏不要脸,你奈我何------------- 安福宫内,香橼树依然亭亭如盖,宫人依然被遣得远远的。 甚至花解语依然抱着箜篌,十指轻挑,不成音节的乐声传出,依然悦耳动听。 却再不及她恬淡说话时的清婉柔美。 “太妃,我说如何呢?便由这些宫人闹去,越不像话,越不把你放在眼里越好,如今看着如何?” 吉太妃坐于廊下摇着团扇,紧蹙的眉峰已经舒展不少。 她由衷道:“果然全被你料中了!皇后见我受苦,果然已经释去先前对我的怒恨。我只需小心应对,她应该不至于再报复我,更不会恼上从悦。皇上那样宠她,若她恨上我无事挑唆几句,从悦那孩子再不知会受怎样的连累!” 花解语曼声而笑,“太妃放心,皇后虽是女子,却处世磊落,恩怨分明,翩然有侠气,颇具男儿之风。雍王和皇后私交不浅,只要雍王没有真的参与谋害她,她不会迁怒雍王。便是太妃,偶尔提一提往年的苦楚,她必会心生怜悯,断不会再亏待太妃。” 吉太妃细思方才木槿神色,果然甚是和悦,不觉点头称是,却又诧异不已,“解语,看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能这般聪慧清灵,洞彻人心?” 花解语纤指在弦上撩过,一串乐音嘈切掠出,凌乱里有着罕见的激昂。 “因为,我从小吃的苦太多……多到如果我差了那么一点机灵,有无数次的机会被人撕成碎片!” 猫儿般妩媚的眼忽然射出凛如冰雪的碎芒,近乎歹毒的恨意蛇一般窜出,瞬间 连盛下的阳光都已阴冷。 吉太妃不觉顿下手中的团扇,吃惊地瞪住她,“你吃过……怎样的苦?” 花解语听她相问,霎了霎眼,紧绷的身子才舒展开来。她漫不经心般笑了笑,“一个被充作官.妓的官家小姐,怎样的苦,想必太妃也猜得出。” 吉太妃凝视着她,眸中渐转过怜惜。 她放下团扇,坐到她身侧,轻拍她的肩安慰道:“别难过。如今……都过去了!从悦那孩子一向温厚,不会亏待你。何况皇后承了你的情,凡事也会为你做主,再不会叫你受委屈,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这些日子她身畔只有花解语相伴,且她以一人之身嫁过父子二人,位分再尊也堵不了悠悠众口,自有一份心结在,便不像其他人那般轻视花解语的出身,甚至因带人撞破她被一个丑恶的拉粪车夫凌.辱而甚感愧疚。 花解语见惯了寻常贵妇人既好奇又鄙夷的神色,觉出吉太妃发自内心的怜爱,不觉微微一怔,忙转过话头说道:“其实论起聪慧清灵,大约没人比得上皇后。” ======================================= 阅读愉快! 舞衣凉,花颜逝去钗盟远(四) “皇后?” “不然,她凭什么让皇上千依百顺,万般宠爱?连楼大人那样心高气傲的当世才子都引为至交,雍王更是将她当作红颜知己呢!” 她笑了笑,“论起这满宫里,能和她一拼手段才智的,大约只有德寿宫的那位太后娘娘了!也不知今日家宴之上,太后又会出些什么难题去关切她呢!妲” “家宴呀!”吉太妃眼底闪过怅惘,“家宴只是他们的家宴,和咱们……没什么关系了!禾” 再高贵的妃嫔亦是妾,失了皇帝宠爱的太妃更不过是辈分高些的妾,连生的孩子也只能唤嫡妻为母。 若皇帝看重,还能算作长辈,却根本不能计算在骨肉至亲的一家人中。 何况她算是戴罪之身,花解语更是微贱之极,和这类皇家小型家宴绝对无缘了。 花解语柔声道:“太妃别总往坏处想。雍王英武聪敏,说不准便有法子接走太妃,阖家团圆呢?” “呵,你也不用安慰我。我又怎会不知,我这辈子怕是出不了这皇宫了!”她看着宫墙包围下的小小一方天空,“好在从悦身边得你相助,想来日后也吃不了大亏,便是我不在他身边,也可放心多了!” 花解语笑而不语。 抬头看廊下一树葱郁,正有莺燕鸣啁,飞出这池馆如画,破空而去。 ---------------既无双翼,谁飞得出这池馆如画-------------- 德寿宫里人已来得差不多。 贤妃苏亦珊听闻皇后、淑妃早早到了,随后也已过来,只在一角喝着茶研究棋谱,并不与人多话。 临邛王妃林氏是慕容太后娘家人,自然也会过来。她见到木槿,倒要比旁人更亲切三分。 “皇后过来了! 她一边上前见礼,一边已令从人奉上两匹极好的锦缎,及一只描龙绘凤雕工精致的黑檀木匣。 明姑姑忙打开给木槿看时,顿有一片珠光宝辉闪亮了眼睛。匣中一支宝钗,一对玉镯,一块玉锁,虽只寥寥数样,无不打磨精致,世所罕见。 木槿笑道:“大舅母是不是给错人了?今天是太后寿辰呢!” 林氏忙道:“太后是太后的那份,这份是小儿继源特地预备了孝敬皇后的,也算谢萧太子当日相救之恩!” “五……五哥?” 木槿不胜诧异。 抬眼看向明姑姑,明姑姑也有些茫然,悄声道:“只听闻三公子近来和太子走得很近。” 三公子即临邛王的次子慕容继源,上面还有个哥哥慕容继初,就是当日与广平侯爱妾月下偷情被许从悦、木槿撞破的那位。因临邛王与广平侯住于同一府邸,排行时加了慕容继棠,故而慕容继源被称作三公子。 世子向来不肖,那回被人当众发现那样的丑事,广平侯固然羞恨,临邛王亦是恼怒不已。可上面有慕容太妃压着,这事儿注定了广平侯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终究香卉被远远送到家下的一个庄子里去了,慕容继初被打了二十板子禁足了,兄弟俩你嫉我才、我妒你势,裂痕也愈发深了…… 半年前,慕容继初跑去庄子里偷会香卉,随后又闹出强辱雍王侍妾的事,临邛王当真失望之极,又见次子慕容继源聪睿孝顺,重罚慕容继初后,便有了废长立幼的心思。 这世子的立废不是小事,既需本族长辈支持,亦需圣旨颁告天下。这当头林氏讨皇后欢心倒是不奇,但扯上萧以靖却着实让木槿诧异。 她问:“不知三公子何时与我五哥有过交集?” 林氏笑道:“皇后不曾听说么?半个月前,继源在栖云山狩猎,恰遇蜀太子也在那边狩猎,据说开始还因盯上同一只豪猪闹得有些不愉快。可后来继源所骑马匹忽然发狂,差点没驮着继源摔落悬崖去,亏得萧太子身手高明,硬生生抢下继源一条小命!话说我们家那个大的皇后想必也听说了,真真让人见笑了!若是小的再有个什么……” 她取了帕子点眼角的泪光。 想来这时候的泪意有些几分真。都是她亲生的,掌心掌背都是肉,要狠下心来打压一个,扶持另一个,对于当母亲的来说委实为难了些。 慕容继源出身将门,且武艺比他那草包亲哥哥高 强不少,骑个马都差点摔落悬崖,闭着眼都能猜出其中必有蹊跷。 当着许多人,木槿也不便细问,大大方方收下礼物,笑道:“大舅母多虑了!继源表哥英武出众,吉人天相,便是五哥不出手,必定也能逢凶化吉。” 正叙着话时,那边已有人来报:“临邛王到,蜀国萧太子到,慕容三公子到!” 木槿指尖忽地一冷,不觉握紧了袖子,然后抬眼看向慕容雪。 慕容雪尊贵端静,口角噙笑,温和的目光凝向木槿,柔声道:“本来只请了临邛王父子,恰听说萧太子昨日在慕容府做客,便将他也请来了。话说当日你们的父亲萧寻,与先帝和哀家也是好友,何况又做了亲家,算来都不是外人。看咱们槿儿已这般出色,哀家倒想瞧瞧这位蜀国少主的气度模样呢!” 木槿悄然深吸了口气,面庞上的笑容已恬淡而得体,“儿臣也许久不曾见到五哥了,正好一起叙叙话。” 说话间,临邛王、慕容继源和萧以靖都已步入,循礼先拜见了太后,又向皇后等人行礼。 慕容雪微笑道:“都是一家人,都不用拘礼,随意些便好!” ========================================== 阅读愉快! 舞衣凉,花颜逝去钗盟远(五)【4000】 那边便早有宫人过来,按位分引众人入席。 慕容雪自然主位,木槿次之,旁边则为许思颜留了空位,慕容继源上首,则为许从悦留了位。萧以靖坐于临邛王下首,正与木槿斜斜相对。 这是近两个月来木槿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萧以靖。 他仿佛与四年前送她出嫁时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高挑冷峻,沉默寡言妲。 发觉木槿瞧他,他唇角若有极淡的笑意微微一闪,如夜黑眸凝望着她,然后端起杯盏,向她遥遥一举,一饮而尽。 木槿轻轻一笑,亦仰脖满饮一杯,便转头去和苏亦珊说笑,竟不曾和萧以靖说一句话。 蜀国虽号称是吴国属国,但实力之强在十余年前便无人敢小觑。 近年萧寻好游,萧以靖代掌君权,地位无可动摇,临邛王等也难免刻意笼络。 虽说现在蜀国明摆着会全力扶持许思颜,不惜助他打压慕容氏;但蜀后夏欢颜已逝,萧氏相助许思颜的唯一理由,不过是因为萧家的女儿是许思颜的皇后而已。 慕容继源目光扫过盛宠又失宠的慕容依依,再扫过如今正盛宠的木槿,含笑亦去敬萧以靖酒。 因国丧未出百日,不得歌舞,不许奏乐,何况当了太后的面,众人也拘束,再不敢放开怀抱,到散席时,连木槿也只囫囵吃了个半饱。 慕容雪也深知缘由,遂道:“好歹一家人聚一回,可不许这便走了!且在附近散散心,消消食,哀家叫人去预备新贡上来的云海白毫。据说这茶产于极南之地的大山之巅,终年裹于云山雾海中,茶农只取初展的一瓣嫩芽焙制而成,清鲜浓爽,味道极佳。因今年天旱,产量极少,说是十分珍贵,今日便叫桑夏煮了大家尝尝。” 众人忙恭声应了。 慕容雪又单单向木槿笑道:“槿儿自然不希罕,再珍贵瑶光宫里也不会缺吧?” 那边慕容依依眸中的依依柔情便化作蛇信般的眼神,无声地扑向木槿。 苏亦珊则在一旁赏着丝帕上的刺绣,神色淡淡的,仿佛根本没留意到众人各异的眼神。 木槿已站起身笑道:“儿臣于茶道一向不大懂,倒是皇上爱喝茶,到哪里茶盏都不离手。瑶光宫里的好茶都是为皇上备着的,也不知有没有这种。既然母后认为好喝,想来必定是极好的,儿臣倒要叨扰一盏,也学着品品茶,日后才能更好侍奉皇上呢!” 慕容雪眉目愈见温和,“槿儿果然贤惠!” 木槿微微一笑,却觉侧前方有一道微微忧虑的眼神投来,忙抬眸捕捉时,正见萧以靖垂下头去,把玩手中一枚双鱼玉佩。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一时桑夏等去碧池亭预备烹茶,其他人先在左近赏着夏日景致。 木槿不放心许思颜,先去找守在宫门外的顾湃等,问道:“排骨,可听说皇上为着什么事匆忙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顾湃道:“织布刚已经去打听过一回了,听说雍王犯了倔脾气,跪在涵元殿不肯起身。雍王大约吃了不少苦,人都瘦得脱了形,两人说了阵子话,皇上便跟他出宫了!至于为着什么事儿,织布闲不住,又去缠着王达问了,不过这事儿估计很难问出来。” 王达也不过正当壮年,如今在许思颜跟前的地位,一如李随在先帝跟前。这样的人必定口紧心细,若非织布是木槿心腹,时常在一处厮混,只怕连一个字也休想问出来。 但木槿此时已经因那听到的消息诧异了,“雍王瘦得脱了形?广平侯父子再怎么厉害,也不敢明着对他怎样吧?” 顾湃道:“这个便不清楚了!按理皇上安排得还算周全,雍王自己也非泛泛之辈,不至于吃太大亏才对。” 木槿纳闷,料得只有等许思颜回来后才能问清楚,只得嘱咐顾湃且在德寿宫外候着,自己带着明姑姑先在左近散散步。 既然太后那样说了,若不留下来喝盏茶,也未必太不给她颜面。 正值盛夏,本该极热的天气,好在德寿宫旁边有一小池,有水流与太掖池相通,此时荷花正绽,莲香四溢,四面又植着垂柳。柳荫加上越水而来的习习清风,倒也不致让人觉得太热,行来倒还舒适。 但此处毕竟只是太后太妃们静心休养之处,格局甚小,一眼能从 池水这边清晰地看到另一边,纵然旁边植再多的名花异草,也少了几分蕴藉深婉的意趣。(.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见前方临邛王夫妻正与慕容依依说着什么,木槿皱了皱眉,遂转身走向另一边。 因着慕容家的强大背景,慕容依依虽比寻常宫妃自由,但也不是时时刻刻能与父母见面,自然会有说不尽的私房话,――或许还有诉不尽的满腹委屈。木槿三番两次被慕容氏算计,对这家人实在是没什么好感,也懒得搭理招呼。 明姑姑却悄悄啐了一口,“这贱人真能装!一天到晚娇滴滴的给谁看!” 木槿摇着团扇,漫不经心道:“谁爱看看去!只要皇上懒得看,白天娇滴滴,晚上就得泪滴滴了!” 明姑姑顿时笑喷。 正说笑时,那边迎面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嬉笑而来,前面的小宫女手中持了两朵木槿花,却是夺目的深红色,且是罕见的重瓣花朵,竟如牡丹般华贵艳丽;后面那位显然也看到了那木槿,正追逐着试图从她手中抢夺过来。 两人奔得急了,一时不防,差点撞上木槿。 木槿皱眉闪到一边,明姑姑已喝道:“今日满宫都是贵人,你们瞎跑什么?” 小宫女吓得木槿花跌落于地,连连跪地磕头:“奴婢刚刚入宫,不识礼数,求二位贵人恕罪!求二位贵人恕罪!” 木槿见她们连自己都不认得,便知的确是初入宫的小宫女,反放下心来,温和道:“没事儿,以后多跟嬷嬷们学规矩,别这般卤莽便成。” 小宫女相互扶持着站起身来,身体尚哆嗦着,却不忘一人一朵将那跌落地上的木槿花捡起。 木槿更觉这些未经风雨的小宫女天真烂漫,遂微笑问道:“这木槿哪里摘的?” 小宫女茫然看着手中花朵,说道:“木槿?这……这个听说叫舜花,不叫木槿。” 明姑姑已听得笑起来,“舜花,可不就是木槿的别名吗?” 木槿笑道:“寻常人只知木槿,何尝知道舜花了?也许觉得木槿就该是寻常所见的单调模样吧?” 小宫女便道:“宫里的姐姐们也只这叫舜花,不知是哪省的大人进贡上来的,说随来的牌子上便写着叫舜花。因生得美丽,桑夏姑姑看到便要了几株,移栽在那边呢!” 木槿便知这花生得太过美丽,众人认不出是寻常拿来扎篱笆的木槿了。不然,以慕容雪对木槿的不待见,早该已拔之而后快。 她挥手令小宫女离去,转身向那栽种木槿的地方走去。 明姑姑笑道:“我就想着这样的异种,为何咱们瑶光宫没有,反而出现在德寿宫!原来是当作什么舜花了!话说,这样的品种也着实难得一见,我就记得从前在蜀宫,也只公主的卧房前植了那么两株,颜色似乎比这个紫些。对了,后来也不知太子从哪里又寻了两株,种在他的东宫了……” 木槿心中一抽,然后一凛,待要顿住脚步时,一抬眼已见前方木槿开得招摇明媚,顶着午后的烈日开得艳压群芳,娇妍动人。 而花下一名贵公子,正怔怔地仰头看着那开得绚烂的木槿花,如墨乌瞳被染出丝丝柔情,亮得璀璨。 一袭素蓝衣衫裹着高颀身段,举止优雅稳重。独往日沉静的面容,不知被阳光还是被眼前太过绚美的花色破开了丝丝涟漪,俊美之极的面庞便分不出他现在到底是欢悦还是伤心。 “五……五哥!” 木槿禁不住轻唤。 一颗心被揪得极紧,嗓子也突然间抽紧,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推着她快步向他,走向她相携相伴了十年之久的五哥。 那个将她抱于胸前骑上高头大马的少年,那个为她唱着童谣的少年,那个为她采摘梅子,和她奔逐于井栏间的美好少年…… 萧以靖正抬手抚上一朵开得盛艳的木槿花,细致温柔如小心抚弄谁的容颜,忽听得木槿呼唤,指掌顿时一抖,受惊般迅速收回时,已不慎将那花儿拂落几片花瓣。 “木槿!” 他转身,目光凝注于她时,立时恢复了原先的冷峻沉着,连双眸都已是一惯的冷沉如夜。 “五哥,这么巧!” 木槿瞧着他,唇角有笑,却屏着声息,倾听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明姑 姑已恭敬行下礼,“奴婢见过太子!” “免礼!”萧以靖淡淡地看向明姑姑,“你们怎么会过来?真的……那么巧?” 他的眸光一转,静静地凝到了木槿身上。 冷得连身后艳丽的花色都似泛出了薄薄的霜意。 木槿心神顿时一凝,方才那股觉出危机逼近的凛意立时又浮了上来。 她没等明姑姑回答,便接口道:“有两个小宫女……用这花将我引了过来。” 萧以靖唇角一弯,弧度却冷锐如刀,“十二三岁,天真无邪,说这是舜花?” 木槿吸了口气,向萧以靖敛衽一礼,转身便要快步离去。 德寿宫乃太后所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个角落位于宫殿东侧后方,不熟悉的人没那么容易找过来;但若被人发现,只需高叫一声,这边的德寿宫,小池对面的碧池亭,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二人都是警觉之人,联系到许思颜一年来不曾释去的疑心,以及因那次误会失去的孩子,几乎同时反应过来,眼前必有陷阱,正等着他们一脚踩下。 若二人不在一处,不论对方下面有什么后招,都将难以施展。 可惜,木槿虽想离去,却有人不想让她趁愿。 “皇后,皇后,可找到你了!” 方才明明正与家人殷殷叙话的慕容依依神出鬼没般从拐角闪出,气喘吁吁,神色惶急。 她的身后跟着香颂姑姑,看着亦是十分紧张。 萧以靖皱了皱眉,抬眼向另一个方向看时,却只有冰冷的墙,和一道窄窄的角门。 那角门应该久已无人出入,开着紫色小花的碧绿藤蔓沿着门密密攀爬至墙头,再加上眼前的木槿枝繁叶茂,花朵艳丽,引人注目的同时也完全挡住了视线,若不仔细观察,再看不出那边有一处角门。 门是向内开的,若他们有何不轨举止,那厢即刻便能开门质询;当然,要趁着他们动情叙话时从那里动点什么手脚,也极方便。 退路已封,来路已堵。 ==================================== 阅读愉快! 西风卷 ,几多恶云乱花枝(一) 退路已封,来路已堵。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片刻后,大约所有人都会知晓皇后在这边“私会”蜀国太子吧? 木槿盯着慕容依依,只淡淡道:“柔妃,你不是时常病着时常晕倒吗?怎么今日这般生龙活虎,奔得比兔子还快?要不要请皇上给柔妃改个封号,叫作虎妃?” 慕容依依一呆,“皇后说笑了!妲” 这才恢复了几分惯常的娇弱纤柔。 明姑姑已恨得咬牙,却笑道:“皇后果然说笑呢!生龙活虎还是小可,重要的是忽然学了身神鬼难测的工夫可以跟踪皇后,或者顺带连千里眼、顺风耳那等妖术也学了?” 木槿懒懒道:“难道让皇上封她作妖妃?” 她边说着,边伸手欲推开她返身离去。 谁知慕容依依果已生龙活虎,迥异从前,居然咬了咬牙拦住她,甚至扯了木槿胳膊,将她往木槿花的方向拉扯。 萧以靖正在那边。 木槿皱眉,眸中寒意森然刮向慕容依依,“放手!” 慕容依依瑟缩了下,松了她的胳膊,兀自扯紧她袖子,秋水双眸已盈盈向萧以靖顾盼,笑道:“原来萧太子也在这里!久闻萧太子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依依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萧以靖冷淡地盯着她,连笑容都欠奉一枚,懒懒道:“听闻从前太子府里有几个小妾不把我妹妹放在眼里,柔妃与妹妹如此要好,应该不是那几个贱人中的一个吧?” 慕容依依脸色一白,轻声道:“太子说笑了!皇上以‘柔’字相封,无非因我虽恭顺温良,又怎敢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她又拉木槿往木槿花边去,惊异道:“这是什么花?叶子瞧着倒像是槿花呢,可这花这般美……啊!” 她忽然凄厉地痛叫出声,绝美的面庞几乎疼得扭曲,汗珠立时涔涔而下。 木槿站在原地动都没动弹,也不见手上怎么作势,已经翻过手腕,不但挣脱了她的拉扯,还抓过她的手腕只一捏…… 竟在瞬间将她扭得关节脱臼。 “柔妃娘娘……” 香颂大惊,急上前要说话时,木槿指掌间轻轻一送,又将她脱臼的关节送上。 那因骨折而钻心般的剧痛顷刻间缓解。 饶是如此,慕容依依已疼得面无人色,颤着青白的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木槿闲闲道:“都说了让你放手,为何还如此殷勤?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被人害的次数多了,我可是惊弓之鸟!柔妃,可曾碰疼你了?” 这个碰得用得妙。 慕容依依好歹将门之女,被皇后轻轻碰了碰便疼得惨叫声三里外都听得见,委实不能怨别人。 且慕容太后、苏贤妃等都在附近,人人都能听得到,且人人都能看得到,甚至沿池的柳荫下,隐约已看到树荫间有人正往这边奔来的身影。 被人发现在这边与萧以靖说话那是必然的了,但众人瞩目之际想再动什么手脚却也不容易。 萧以靖已退后几步,淡漠地看着慕容依依,黑眸里的微嘲仿佛正看着一场笑话。 慕容依依美丽的眸子里已是克制不住的愤恨和羞怒,疼出来的盈盈泪光竟然没有滑落。 木槿挑着眉眼瞧她,白净如玉的面庞映着绚烂盛绽的锦绣槿花,愈发地飒爽不羁,迥然不同于素常女子的娇媚柔弱,令人见忘俗,难以瞬目。 慕容依依只觉满心愤懑之外,又多了几分嫉恨――她以为她永远只会嫉恨木槿的受宠,却从未想到,有一天她会连着她的容貌一起嫉恨。 她向右踏出两步,冷冷地看着木槿,身后水色泠泠,亮得刺眼,一时模糊了她那张精致的面庞,也模糊了她眸心的颜色。 木槿正猜着这女人想做什么时,慕容依依忽然又伸出手来,竟又拉扯向木槿臂膀。 木槿岂肯容她再抓到,拂手甩开时,慕容依依却似受了重重一击,惊呼道:“救命!” 人已向后踉跄着,一头栽入池水中。 香颂惊住,随即扑到水边,高叫道:“柔妃娘娘,柔妃娘娘!柔妃娘娘落水了,快救人啊!” 不用她喊,临邛王妃林氏伴着慕容太后匆匆而来,一路已禁不住急问道:“怎……怎么了?” 木槿立于岸边向水中看时,却见慕容依依在水中挣扎扑腾,身形反而离岸边越来越远,显然不会水。 这算是……用生命来栽赃? 这戏便演得极真实了。 若非被栽赃的是自己,木槿简直要为她击节称赞。 身后人影一闪,却是萧以靖跃入水中,利落地托起慕容依依,送到岸边。 香颂和慕容太后身后随行的宫人早已奔过去,连拉带扯把她救上岸来,连声唤道:“娘娘,娘娘!” 慕容雪惊怒道:“怎么回事?” 慕容依依**地躺在母亲怀里,脸色雪白,呛咳得似要将心肺都给吐出来。 她手指雪白,颤抖着指向木槿,双眸黑幽幽地看着她,一脸的又惊又惧,哑着嗓子道:“皇……皇后……推……” 萧以靖已**地跃身飞上,冰冷的眸子霜雪般向她脸上一划。 慕容依依惊恐,顿时畏怯地瑟缩了下。 ======================================= 阅读愉快! 西风卷 ,几多恶云乱花枝(二) 林氏亦被萧以靖看得一僵,待要说话,又闭了口,拿帕子擦着慕容依依脸上的水迹,说道:“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娘亲带你去换衣裳……” 慕容雪已喝向香颂,“究竟是怎么回事?” 香颂慌忙跪倒,哭道:“奴婢眼拙耳背,一时没看清,刚刚仿佛是……柔妃娘娘和皇后娘娘起了点争执……” 她跪在那里缩成一团,亦是恐惧不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当日木槿刻意立威,无人不知皇后狠辣,香颂虽是太后所赐,也只能乖乖替皇后办事…… 于是,现在有话也不敢说,惟恐行踏踏错招致杀身之祸? 慕容太后皱眉看向木槿,“槿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妲” 木槿笑道:“儿臣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今日柔妃跟得了失心疯似的对我又推又拉,我还没问明白她到底是不是吃错了药,她便自己跳池水里去了!” 慕容依依胸口一堵,咳出来的水差点没变成血。 她蓦地叫道:“是……是皇后推的我!是她推的我!” 萧以靖正不紧不慢拧着衣角的水,听得她这般说,倒也未露讶异之色,只是那对黑眸却淡淡扫向池水,倒似在思量着能不能把她扔回去。 慕容依依的眼睛余光已瞥到那边快步而来的几个身影,越性哆嗦着嘶声叫道:“是皇后!皇后方才在抱怨萧太子,当年不肯留下她,如今不肯带她走,在吴都磨蹭着又能怎样……我听着不对要走时,皇后不让我走,一怒便把我推水里了……” 她鼓足勇气般一下子说完,便软倒在林氏怀里失声痛哭,朦胧的泪眼看向已近在咫尺的素袍男子。 来的人竟是许思颜和临邛王父子。 许思颜脸色本就不大好看,刚赶过来便听慕容依依如此说,眉心更是皱了皱。 众人上前见礼时,许思颜淡淡道:“免礼吧!谁能告诉朕,好端端太后请一家人喝喝茶,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他的眸光深深,从木槿面庞一扫而过,却落于萧以靖身上。 萧以靖一身深透,若换个人早已不知怎样狼狈。但他风骨清贵,自有一份超脱之气,看着居然不失风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见许思颜看向他,他唇角微微一弯,“臣也想知道,柔妃娘娘这是在唱的哪一出。” 他瞧向哭得不能自抑的慕容依依,说道:“你方才不是还夸我文武双全,硬拉着皇后欣赏木槿花。皇后疑你居心,说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还不肯放手……怎么一会儿又这样说了?” 木槿笑道:“咱们那里唱戏的,有一招绝活叫变脸,一忽儿一张脸,一忽儿又另一张脸,七八十来张脸变下来都不带重样的,不想柔妃倒是学得神出鬼没了!” 慕容雪温和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过,柔声道:“到底是兄妹,果然心有灵犀……莫非其中有误会?香颂,你说说看!真的老得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了?你留在这宫里,是服侍主人呢,还是让主人服侍你?” 香颂惊得连连叩首,哭道:“太后,太后娘娘饶命!奴婢如今赏在皇后娘娘宫里做事,委实……委实不敢说话!” 却似慑于某人之威,惊吓得不敢说话的可怜模样。 慕容雪便看向许思颜。 许思颜已留心到宫墙边盛绽的木槿花,正走过去摘了一朵开得最盛艳的,边把玩着边行到木槿身畔,只向她鬓发间望去,似在琢磨着她簪上这花会是怎样的模样。 见慕容雪看向他,他才徐徐向香颂道:“你说。朕保证皇后的宝剑,不会砍向无辜的人;当然……刻意攀污皇后清白的人,是死有余辜!” 香颂膝盖更软,几乎是伏于地上,颤声道:“奴婢发誓,奴婢不会撒谎!柔妃娘娘并非刻意过来偷听皇后与萧太子说话,只是恰好遇到奴婢过来寻皇后,恰曾看到皇后行往这边,便与奴婢一起过来了!” 许思颜盯着她,“你既已是瑶光宫的人,不在瑶光宫呆着,这不早不晚的跑太后宫里来了?” 香颂忙道:“回皇上,因明姑姑今日临走时吩咐了,让把皇后新做的礼服熨一熨,晾一晾,改日有庆典时好穿的。谁知已经熨好晾得差不多了,那礼服无缘无故起火了……” 木槿只觉自己的智力水准平白地被拉低了几个档次,无语地看向她,“无缘无故? 香颂连连顿首,颤声道:“皇上明鉴,奴婢不敢撒谎!如烟、小芷他们都在屋里说笑着做针线活,我在外面看小宫人收拾殿外花木,忽然便听她们惊叫走水,奔过去看时,那火烧得极快,连放在旁边凤冠都开始烧化了!” 许思颜皱了皱眉。 慕容雪已留心起来,“皇后礼服无故着火?仿佛从前晋朝时也出现过一回。” 在场诸人都读过史书,――便是不读史,于那段轶事也早有耳闻,看向木槿的目光都开始有些古怪。 晋朝羊皇后,在立后前夕礼服忽然着火,后来国破家亡,她自己五废五立,最后神奇地又成了另一个国家的皇后,所生更是继位为帝…… 木槿的礼服虽没在立后前夕着火,但她刚册不久,今日又是太后寿辰,算是新帝继位后宫里第一次稍有些喜庆之气,忽就来了这么一茬事儿,怎么看都是不祥之兆。 ================================================ 礼服起火代表不详是我诌的啊!但晋朝的确有个羊献容出嫁前礼服着火,后来当了两朝皇后……饺子早期写的《胭脂乱:飞凤翔鸾》里的皇后,就是她的原型。 西风卷 ,几多恶云乱花枝(三) 香颂声音愈发地低下去,“回太后,奴婢也是听说过羊皇后那件事,心底不安,才想着赶紧禀报皇后,希望有祈禳之法。因如烟等大宫女和德寿宫不熟,奴婢仗着这张老脸,尚能在德寿宫进出自如,所以便自己过来了,不料……” 她惶然看一眼木槿,“柔妃娘娘所言,句句属实……皇后,恶兆已现,望皇后娘娘凡事三思,三思啊!” 言毕,她竟以头抢地,直磕得头破血流,一片淋漓妲。 慕容雪便吩咐侍从道:“去带瑶光殿皇后的贴身侍儿过来,先问礼服着火之事是否属实。” 明姑姑已气得哆嗦,只恨当着太后、皇帝的面,不好太过放肆,遂亦走到前方跪了,说道:“回皇上,柔妃、香颂所言不实!此事为有心之人算计,明知皇后、萧太子都颇喜槿花,故意遣出两个小宫女持了这种与众不同的槿花在手,先后指点了萧太子、皇后来赏花,不知打算设怎样的毒计。皇后一见太子在此,便说此事巧得诡异,立刻打算离去。这才说了一两句话的工夫,柔妃、香颂便冲出来,扯了皇后不许她走,皇后想甩开她,她竟自己跳下了河栽污皇后!禾” 她瞧着香颂卑微谦和的模样,高声道:“奴婢不会扮委屈装可怜,皇后也早就和奴婢们说了,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犯不着学那起一直想害她的小人,一哭二闹三磕头四晕倒五跳河,以为皇上心一软就会迷了眼,分不清是非黑白!” 满脸鲜血伏在地上的香颂顿时一僵;而呛了河水似乎随便都要晕倒的慕容依依握紧了拳。 临邛王、林氏、慕容继源等面面相觑,却再不肯多说一句。 毕竟目前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无非双方人马各说各话,且都是查无实据的事。他们完全料不定新帝心意,一个不好闹得慕容氏和新帝更僵,于他们全无益处。 手中木花娇艳欲滴,许思颜的面色却深冷如渊。 他的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然后看向萧以靖,“内兄,可需先换一换衣服?” 萧以靖略一弓身,“连皇后的礼服都能无故失火,这宫中的衣物,请恕臣不敢更换!” 慕容雪温慈地目注于他,微笑道:“倒让萧太子见笑了!其实我大吴立国百余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事儿。” 话犹未了,那边派瑶光殿的内侍已经领着秋水、如烟匆匆而至。 待两名侍女过来叩拜了,内侍方禀道:“回太后,秋水姑娘、如烟姑娘都不放心,刚也正候在德寿宫外听消息呢!” 慕容雪便问道:“刚才香颂说皇后礼服无故起火,是否属实?” 秋水、如烟虽然玲珑,可瞧着眼前慕容依依和香颂的惨淡模样,怎么也不像木槿吃过亏的样子,只得据实答道:“回太后,属实。” “是你们亲眼看着礼服无缘无故起火的?当时没有可疑人等出现?” 二侍女对视一眼,如烟才道:“当时那屋里只有奴婢带了两名宫婢在裁衣裳,并不曾有可疑之人出现。便是那两个宫婢,起火前后也在奴婢跟前,不曾靠近过礼服。” 如烟等是木槿从蜀国带来的,且旁人不知道的,她们二人也曾和木槿一起学过武,身手虽说不上太高明,但即便是孟绯期那样的身手,也不可能大白天她们眼皮子底下放一把火而不惊动她们。 慕容雪已微一阖眸,低叹道:“莫非还真是天意?” 木槿便看向许思颜,“皇上可相信天意?” 许思颜低眸瞧着手中的花朵,懒懒道:“信!” “哦?” “知道皇后嫌夏天穿那些礼服热,所以天意送下一把火,把那礼服给烧了!” 许思颜抬眼与她对视,明澈双眸正映着畅朗阳光,黑亮得反而让人看不出其中喜怒,独唇角有优雅弧度上扬,显出淡淡笑意。 轻轻弹开指间木槿,他向慕容雪一躬身,说道:“母后,既是皇后册立后出的事儿,根本不能与羊皇后相提并论。” 慕容雪点头,却和煦地道:“虽是如此,到底不是什么好事。既是天有警兆,皇后也该多多反省反省,平时行止有无不检之处。皇后年轻,路还长呢,若曾犯错,还是及时改正为好。” 她的温柔目光悠悠一转,在木槿脸上顿了顿,竟落在了萧以靖身上,却依然在和木槿说道:“槿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行止不检、改正错误云云,不仅在针对木槿,亦似在奉劝萧以靖。 毕竟萧以靖是兄长,责任似乎更大些,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不便明着指责罢了。 以慕容雪这样宽容温慈的神色,木槿若是应了,等于默认自己行止不检,连带萧以靖面上无光;若是不应,那就是不仅没把“天意”放在眼里,更没把太后放在眼里……依然是萧氏没家教。 木槿眉目微凝,上前向慕容雪一躬身,“儿臣愚拙,尚请母后指点,儿臣何时何处行止有过不检之处?是儿臣与自家兄长说了几句话,还是兄长手贱救了想陷害儿臣的柔妃?” 慕容雪微笑道:“原来皇后无错!想来上天给皇后的警兆,是给错人了!” 木槿道:“这是上天给儿臣的警兆,还是有人给儿臣的警告,亦或借机想与别的什么事布成对付儿臣的天罗地网,一切有待核查!母后不过听了侍婢们几句话,都不曾亲眼到瑶光宫瞧上一眼,便一口咬定是上天给儿臣的警兆,未免有偏私之嫌!” ========================================= 阅读愉快! 西风卷 ,几多恶云乱花枝(四) 慕容雪皱眉,目光已微有谴责,“皇后果然出息了,这是反而教训起哀家了吧?” 木槿寒声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想问取公道二字!需知柔妃所指责之事,关系儿臣与萧太子的声名,太后如此偏帮,借着天意压我,难道要儿臣认下这莫须有之事不成!” 临邛王再耐不住,上前一步说道:“皇后这话可有些过了!这事着实难怪太后疑心,皇后好端端的,跑到这偏僻之处和萧太子相会做甚?便是说有宫女引来,那宫女现在何处?禾” 木槿冷笑道:“临邛王要不要和本宫打个赌?本宫至今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那宫女自然早被灭口了!便是本宫与自家兄长一处说说话,又有何奇异之处?柔妃方才还和你们父子说说笑笑,本宫反不如柔妃,连和娘家人说句话赏个花都烦劳柔妃鬼鬼祟祟一路跟着?” 柔妃顿时哭叫起来,“皇后为何如此说我与太后?我视皇后比自家姐妹还亲,太后娘娘更是视皇后如亲女,皇后如此揣度,叫我情何以堪……妲” 木槿大怒,当头啐了一口,喝道:“够了,这副假腥腥的嘴脸,连天上的鸟儿、池里的鱼儿都给你吓跑了,又想来哄谁?你九年生不出皇孙,太后都不曾为皇上觅妾,本宫才与皇上相处半个月,太后就想着塞一堆妾来呢,这难道不是偏帮?明知本宫小产受不得刺激,等不得天亮便跑太子府夺本宫之权,这便是本宫的亲娘似的好婆婆做的事?把满宫的人当作瞎子还是聋子?便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假装真能瞒过人耳、瞒过人目,难道还能瞒得过天、瞒得过地?” 众人再不料木槿竟将这些做儿媳的本该隐忍下来的事尽数抖落出来,一时都已惊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需知慕容雪素来以贤良闻名,木槿想母仪天下,便不得不维持住好名声。 便是旁人相信了她的话,开始疑心慕容雪是否伪善,木槿扬尊长之恶,自己就先得担个不孝罪名。 ――她这是不想当这个皇后了,还是打算千年之后落个恶后、毒后的骂名? 慕容雪已倒抽了口凉气,眸中掩不住长者的失望,“皇后,一向以来,你便是这般揣测着哀家?” 木槿笑道:“不错,儿臣未入吴宫,便听说这吴宫上下没一个好相与的,而这般巧,母后一言一行都正印证了儿臣的想法呢!儿臣不但揣测母后偏帮柔妃打压儿臣,还在疑心着前儿刺客之事呢!慕容氏便是寻一千个理由来开脱,在儿臣看来,终也是最大的嫌疑者!便是儿臣与母后笑颜相对,只怕这满宫里的人,也该早已心知肚明,母后不喜儿臣,儿臣一朝被蛇咬,也时时警惕着母后呢!在这样的状况下,儿臣会特特跑到太后宫里,和兄长说那见不得人的私情密语,还叫这贱.人听了去?” 她蓦地向慕容依依一指,虽无兵刃在手,却有刀锋的凛寒倏地闪过。 慕容依依未换衣衫,**地软在林氏怀里,这一刻却似更加瘫软如泥,只一双幽幽大眼已禁不住满怀的怨憎,看着木槿的眼神宛如在看一条噬人的毒蛇。 而木槿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走到许思颜跟前,慢慢道:“这些栽污之言,连三岁小儿也不会相信,皇上竟会相信?” 自慕容雪将话头引到木槿行止不.检上,许思颜再未曾说过一句话。 柳荫投于他的面庞,他的神色有些恍惚,却在木槿出言捅破与皇太后间勉强维系的那层窗户纸后,目光直直地凝注于木槿身上,幽深里有隐约的怒意闪现。 听得木槿问他,如潭深眸顷刻温雅如素月流辉。 他握住她的手,轻笑道:“既然三岁小儿也不会相信,朕若信了,岂非如三岁小儿也不如?那皇后该何等失望?” 他说着时,已不觉低头看向她的手。 握于他的掌心,她的手不若从前柔软,指骨明显地僵硬着。 这样的大热天,她的掌心竟是冰凉的。 她的话语虽迅捷凌厉不留余地,圆圆的脸庞看着却纯稚一如平常,一双大而分明的眼睛里却是与此刻烈日炎炎截然相反的淡漠,――甚至没有她话语中的憎恶。 他忍不住又向前挪了一挪,让她的身子靠上了他的肩胸。 慕容雪看一眼那藏于木槿花后始终没机会打开的角门,暗自叹息一声,说道:“既然皇后如此厌憎哀家,柔妃的话,的确连哀家也不敢相信了!” 临邛王一惊,忙道:“太后,若贤妃说谎,那贤妃怎会落水?慕容府的人无不知贤妃不通水性,胆子又 小,怎会拿性命开玩笑,自己跳入水里找死?皇后所言虽有道理,可萧太子入吴两个月,皇后都不曾和兄长好好见过一面也是事实。今日……是皇后第一次单独……见……见到萧……” 慕容雪皱眉递过去一个眼色。 临邛王迟疑着顿住口,躬着身抬袖擦额上的汗水。 再说下去,连新帝新后之间的那层窗户纸都要被捅破了。 虽然谁都没有说,但他们都心知肚明,正是新帝的疑心,皇后才无法和萧以靖相见,也从不肯主动提出要和萧以靖相见。 许思颜暗怒,却淡然问道:“舅父,不是说今日只是自家人一起吃顿饭么?难道是皇后做主邀请了内兄?” ======================================== 阅读愉快! 西风卷 ,几多恶云乱花枝(五) 临邛王.刚擦掉的汗珠顷刻又大颗涌出,只得道:“太后派人传话时,听说萧太子救了继源,又想瞧瞧萧太子的人品模样,便一并请来了……话说贤妃还有个庶妹,已至适嫁年龄,若能侍得太子身侧,也是两国幸事。” 萧以靖一直待在稍远处的木槿花下,抱着肩冷眼旁观,忽听得临邛王如此说,唇角轻轻一勾,漫不经心道:“好呀!我夫人时常觉得府中寂寞,若能多个人过去为她端茶倒水,让她抖一抖当主母的威风,她必定乐意得很。” 临邛王听得已不自禁地抖了一抖。 虽说庶出,好歹是他自己的骨肉,在家也颇是娇养,如今因那两位不肯上当,慕容依依又擅作主张,硬着头皮把庶女临时推出来当挡箭牌,不想萧以靖竟应得如此爽快。 蜀国名为属国,可也国富民强,且天高皇帝远,当年萧寻便曾无声无息地把他名媒正娶迎回去的大吴公主给弄没了,这才扶了滕妾夏欢颜为嫡妻…… 如今萧寻还在,这个萧以靖看来更无情,又有个厉害的嫡妻在,真送个他们讨厌的慕容氏女儿过去,估计没几个月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虽在意料之中,许思颜听得还是着恼,却笑道:“亲上作亲,听着果然不错!妲” 临邛王额上的汗珠便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慕容雪暗叹一声,柔声道:“罢了,这事待会儿边喝茶边聊吧!桑青那边的云海白毫应该早就烹好了,再不过去,那茶需改了味儿。柔妃、萧太子先去把衣裳换了吧!” 再不提慕容依依被推落水之事,自然也顾不上再质疑木槿与萧以靖清白与否了。 慕容依依尚一脸委屈之际,萧以靖已拂袖道:“臣谢过太后,但这宫里的衣物,臣可不敢换。” 慕容雪含笑,“怕宫里没你合身的衣衫?” 萧以靖淡淡道:“怕不小心迈错了脚步,又被扣上什么罪名。话说我母后当日离开真是她毕生所做的最明智的选择。若她留在吴宫,以她那种只知扑在医药之上的心智,便是有天下至尊保护,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目光转向了许思颜,冷凝的眸子墨色浓酽,如化不开的幽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如今许思颜成了天下至尊,他保护得了他的心上人吗? 又或者该问,他愿不愿意用他的一切去爱她护她,以及……懂她信她? 萧以靖的言外之意极明了,吴宫处处危机,萧木槿若是和夏欢颜一样的性情,再怎样纯良无害,也能被人活活整死…… 听得提到母亲,许思颜胸中一抽,再低眸看向娇小玲珑的妻子,便宛如有只无形的手捏着自己的心脏,正一点一点地收紧,让他几乎窒息。 但他素袖轻轻一摆,终究低低地笑了起来,“内兄放心,朕前日便说过,若有人意图谋害皇后,便与谋害朕无异。朕,不会容得他们放肆!” 木槿撕开了与慕容氏情深脉脉的面纱后,萧以靖更是随之毫不容情地摆出自己的猜忌,不留半分情面;许思颜无法明言,却也明白无误地表示了对嫡妻的维护…… 慕容雪脸上的温厚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淡淡睨向萧以靖,“哀家向来视萧寻如友,瞧来是哀家眼光有误。萧寻……早就将哀家当仇人看了吧?” 以萧以靖的年纪阅历,当年夏后在吴宫之事,自然只能从萧寻或夏后本人那里听说。夏后已逝,何况又是许思颜生母,慕容雪不便提她,遂只提带她离开吴国的萧寻。 而萧以靖听说,竟然嘲讽而笑,躬身道:“太后娘娘错了!父皇向来感激太后!” 众人尚未回味出萧以靖话中所指,慕容雪、许思颜已一起白了脸。 木槿却仰起下颔,看向身畔的许思颜,方才冷锐淡漠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龟裂。 那是……不自禁钻出的一缕担忧。 夏后弃先帝与他而去,转投萧寻怀抱,一直是许思颜十余年来的心病,触不得,碰不得,更提不得。直到泾阳侯府木槿解他愤郁,这才渐渐释怀,却始终有着心结。待欢颜拖着病体来见他最后一面,这心结已转作撼痛。 他注定这辈子不可能与生母团聚,哪怕一天,或者一个时辰。 太后想借萧寻挑起许思颜心中旧恨,萧以靖平平淡淡的“感激”二字,却顺利地将那恨意引向了太后。 若非慕容雪容不下 夏欢颜暗中使计,萧寻根本不可能顺利带了夏欢颜回蜀,许思颜便未必与生母一别十七八年,再见面便是天人永隔…… 许思颜身形有些僵。 前尘如烟,依然是焚着心的火焰,时不时灼烧着早已生根发芽的那点执念。 凉薄似清霜的黑眸从诸人面庞扫过,低眉投向木槿。 木槿却早已收了那缕担忧,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向萧以靖微笑道:“细想果然如此,还是五哥最懂父皇心思!” 她既已决定与慕容氏挑明嫌隙,再不肯虚与委蛇装什么孝女贤媳,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踩了太后一脚。 从此她担了不孝的骂名,可再有人害她,凭谁也会首先疑心到慕容雪,再不容她以伪装的笑容和温善高高在上评判是非。 慕容雪面庞端肃而痛心,一时不曾说话,临邛王却已气得哆嗦,上前道:“皇后,百善孝为先,你怎能和一个外人联手对太后如此说话?这又置皇上于何地?” ========================================= 阅读愉快! 西风卷 ,几多恶云乱花枝(六) 木槿嘲讽道:“我不孝又如何?婆慈媳孝这戏码太后有兴趣演,本宫却腻了!谁爱演继续演去,本宫只知辱我者杀,害我者死,想把本宫当猴耍的长辈,本宫一样要看她的猴戏!” “你、你……禾” 临邛王再不料新后竟如此泼辣狠毒不留余地,一时再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样?” 木槿甩开许思颜忽然握紧她的冰冷手指,目光扫过临邛王、慕容依依,寒声道:“若你不服,只管纠集你那些朋党参劾本宫去吧!能把本宫参下这后位,便算你们本事!否则这宫里还轮不着你慕容氏还对我指手划脚!夹着尾巴好好当你们的官儿,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便罢了,再想阴谋阳谋摆布暗算我,别做你们那春秋大梦了! 慕容雪在旁已忍不住地叹息,“皇后,你口口声声说哀家要害你,慕容氏要害你,但现在你不是好端端的?倒是依依……妲” “咦,怎么都在这里?” 身后,忽有女子清淡如水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首,转角处苏亦珊携了名侍儿款款而来。她本就清丽,如今一袭素色衣裙裹于烟柳之中,愈增雅静之气。 她缓步走至近前,仿若没看到眼前尴尬情势,屈身行了礼,一双妙目横波,清莹莹看过众人,浅绯的薄唇微弯,微微笑意如碧痕破开静水,有种无法言喻的静美。 她道:“桑青姑姑那边早已烹好了茶,臣妾在那边久候不至,可叫人来回寻了几遍了,原来却在这里!” 听这语气,倒似特特过来解围一般。 林氏忙扶起慕容依依,说道:“柔妃虽然落水,到底萧太子及时相救,并无大碍。今日太后寿诞,原不该为些许小事坏了大家兴致,不如臣妾先陪柔妃去唤衣裳,太后与皇上、皇后先去碧池亭吧!” 慕容雪正要应下时,苏亦珊忽向那几株绚烂多姿盛颜而绽的木槿望去,难得地再次拢出了明媚笑意,“原来这花儿开在这里,果然甚美。” 她抬臂在花枝轻轻抚过,然后伸手自袖间拈出一朵花来,如绸重瓣殷红清艳,正是和眼前一模一样的木槿花。 只是她的似乎采摘有一段时间了,外围花瓣微有揉皱了的痕迹。 许思颜眉心微拧,立时问道:“贤妃这花从何处采来?” 苏亦珊道:“我从太后那边出来,先和侍儿坐在水边阴凉处观鱼,恍惚听到岸边有两个小宫女说着什么话走过去了,后来从树阴里出来,便见这花掉在地上。” 她拈花轻嗅,笑意里有些微遗憾,“原想喝茶时考较考较皇后和柔妃姐姐,这到底是什么花。如今瞧来不用了,太后宫里的花,柔妃姐姐自然早已认识,倒是臣妾读了几本书,自以为见多识广,今日算是贻笑大方了!” 周围忽然一片死寂。 苏亦珊随口而说,正证实了持木槿花将萧以靖、木槿引来的两名小宫女的存在。 且她性情孤高,和慕容依依相处得淡淡的,和皇后相处得也未必怎么好,证词自然比寻常有利害关系的人更可信。 慕容依依的神色已比刚从水里捞出更要苍白惊惶,林氏、临邛王、慕容继源等面面相觑。慕容雪向后退了一步,蹙眉扶了扶头。 独木槿依然淡漠,萧以靖依然冷沉,仿佛根本不曾听到她说话。 见众人有些不对,苏亦珊这才微诧,“怎么了?” 萧以靖终于动了,他大步走到许思颜跟前躬身一礼,说道:“皇上,臣需出宫更换衣衫,请恕臣不能陪太后、皇上用茶了!” 许思颜眸光灼灼,淡然答道:“今日扫了内兄兴致了!下回朕与皇后另请内兄喝茶赔罪吧!” 萧以靖唇角一勾,算是含笑应了,返身踏步离去,却在经过慕容依依身畔时顿了顿。 慕容依依还未及避让,萧以靖忽然伸臂。 犹未等人看清他的出手,便见一道人影直直飞起,在她自己的惊恐尖叫声里,如一支离弦之箭,迅速飞至池水中央,“扑通”入水。 林氏看着空了的双手,这时才醒悟过来,撕心裂肺地惨叫道:“依依!” 萧以靖身手高明,臂力极强,慕容依依落水之处,只见到硕大的水花扬起,涟漪一圈圈漾开,再不见她身影。 “依依!” 慕容氏父子惊叫,忙扑到池水边时,那边已有会水的内侍顾不得脱衣便跳下水去,迅速向慕容依依落水处游去。 这回不抵第一次落水就在池边,想救人只怕得好生费一番手脚。 未等慕容氏过来算帐,萧以靖已向慕容雪长揖道:“臣谨领太后娘娘教训,方才所犯错误,已经及时改正!臣,告退!” 他看也不看慕容雪煞白的面容,更不理池中池边的混乱不堪,自顾转过身,竟是扬长而去。 潮湿的衣衫贴于他的躯体,依旧英姿挺拔,冷傲入骨。 他今日所犯之错,一是不该来,二是不该救慕容依依,于是他走了,顺便将慕容依依远远地扔回了池里…… 至于这位柔妃娘娘的死活,又与他何干?他不过奉太后懿旨改错而已…… 连许思颜都差点为这位内兄喝彩,更别说木槿了。 她的双眸清亮如水,悠悠而笑,“算计我五哥……出这主意的,该挖出自己的眼珠子来!实在是……瞎了眼!” =========================================== 是不是该提醒大家把月票丢出来?笑眯眯…… 西风卷 ,几多恶云乱花枝(七) 侧头看明姑姑一眼,“瑶光宫里出事,本宫也没心情陪太后用茶了!走,随本宫回去好好查查那礼服到底怎么起的火。(.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天意,呵,天意就是给本宫机会收了那些兴风作浪的贱人!” 慕容继源才看到姐姐人事不省地被内侍从水中捞起,正奋力划向岸边,又惊又怒,转头向木槿叫道:“皇后兄长当众行凶,竟打算就这么走了?禾” 木槿带了从人正欲离去,闻言莞尔一笑,“你的命不是本宫兄长救的吗?便是柔妃咎由自取送了命,救一命伤一命,岂不正好扯平?三公子,你便这么想害死你的救命恩人呀?以德报怨,岂不大大辜负太后娘娘教导?” 慕容继源噎住。 而木槿已向许思颜躬身行过礼,再不看慕容雪一眼,更不管慕容依依死活,自顾昂首阔步潇洒离去。 她甚至没忘了轻飘飘搁下一句:“香颂姑姑是瑶光殿的人,宫里还有诸多庶务有待姑姑打理,待会儿别忘了回来!妲” 香颂面如土色。 --------------比狠么,那么,比比看吧--------------- 木槿带明姑姑和秋水等人出了德寿宫,青桦等早听说宫内出事,正不安地来回踱着,见她安然出来,这才松了口气,忙护着她一路回瑶光殿。 明姑姑愤愤道:“此事再不用说,必是慕容氏的圈套。引开皇上,将娘娘与我们太子引到一处,再礼服失火引去倾香宫那贱人,一桩一桩,无不与慕容氏有关!” 她顿了顿,又奇道:“可他们这计策未免得不偿失。娘娘与太子见面说几句话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娘娘因此就将慕容依依推入水中灭口,而且还是在慕容太后的地盘上,这因果听着实在牵强。” 木槿冷笑,“那是因为,他们真正的计策还没来得及施展!我与五哥许久没见,他们认定我们必有许多话要讲,怎料才说一句我便要走?慕容依依眼看功败垂成,才横心拿自己当赌注,想来太后心里已经骂了一万次蠢材了吧?” 明姑姑点头,“也幸亏苏贤妃无意证实了那小宫女的存在,让这贱人搬石头重重砸了自己的脚,不然还真给她搅和得说不清,――偏皇上耳朵根子又软,醋汁子泡大的似的。” “苏贤妃无意证实么?”木槿低头沉吟着,“但证实了又如何?到最后,无非又和上次假山之事一样,推出一堆的替死鬼而已。至于真正的主使之人,依然会在查无实据的借口下富贵逍遥,等着施展下一轮的算计!” 明姑姑冷笑,“怎会真的查无实据?旁的不说,香颂那时候出现本就蹊跷,从那里破开口子就成!” 木槿淡淡道:“便是香颂招了又怎样?自古以来皇帝只可以废皇后,几时听说过皇帝可以废太后?何况慕容家的实力摆在那里,注定了此事必定还是囫囵了结,一床锦被盖去满目肮脏!” 明姑姑叹道:“看来慕容氏不倒,娘娘这宫里的日子别想安宁了!难道咱们今日就吃了这个闷亏?” 木槿便笑了起来,“闷亏?闷亏的是慕容氏吧?何况如今狠狠心撕破了脸,我不必每日装出个笑脸来去给那女人请安,我着实开心得很呢!再这么假惺惺地活下去,我都快吐了!” 她由此不得不对先帝的城府啧啧称赞,“想想还是父皇的涵养好,居然跟这女人耗了二十多年!” “先皇那涵养,岂是一般人可以相媲美的?” 明姑姑笑了两声,继续猜疑,“他们撒下那么一口大网,不知到底出了什么诡计害咱们。” 木槿笑容凉薄,“无非阴毒二字而已。皇上始终对我和五哥有疑心,他们在想法放大他那疑心。若我与皇上生隙,五哥又在吴宫受了绝大委屈,不仅我和皇上,连吴国和蜀国……都会因此交恶!” 吴蜀一旦交恶,许思颜便不得不继续联合慕容氏势力应对蜀国和其他敌人,慕容氏便能趁机继续把持朝政,一手遮天…… 夏欢颜已逝,将吴蜀二国联系起来的便只剩了木槿。 只剩了,木槿与许思颜的感情。 -------------柔妃很想倒一倒--------------- 慕容依依被控出了许多水,许久才能嘤嘤地哭出声来。 许思颜问得她应无性命之忧,再也无心关注这个表姐,只留心在附近察看。 然后,他穿过木槿花 枝,走到那紧闭的角门前,抬脚踹开。 半蠹的门板蓦地碎开,内侍忙上前替他撩开垂下的翠色藤萝,小心瞧了墙内并无风险,这才缩回了头。 许思颜踏入,仔细观察时,正是德寿宫内院一角。 位置极偏僻,只从门外情形,便知封闭已久。 许思颜止了众人随他步入,仔细观察时,却见院内沿墙植了牡丹,门边亦有。此时已入七月,花朵早已凋谢,唯余叶片葱翠茂绿,再不见暮春时国色天香艳压群芳的风彩。 虽时常有人清理,但此时正是草木繁盛的季节,积年的牡丹下方总有细细青草随时冒出。 近门槛处,有些刚冒头的青草被压得伏在了泥底,泥土也有刚被踩踏过的印迹,分明方才有人在此站了许久。 许思颜示意王达将角门掩上,站到那一处。 正对着一道细细门缝,入目便是一树槿花摇曳,却难掩花后人影。 若有人在此说话,必定历历在目,声声在耳;若能看准机会动些别的手脚,敌明我暗,想来也方便得很。 许思颜忽然间有种身心俱疲的倦怠。 ========================================== 阅读愉快! 断罗网,世事且看木槿荣(一) 木槿入吴四年,前三年人生地不熟,外加夫婿形同陌路,若不曾装呆卖傻,能保得自身无恙吗? 第四年终于琴瑟和谐,她一入太子府便横眉立威,却不曾免去落胎之祸;如今贵为皇后,依然是这一重接一重的算计禾。 凭她是谁,也会厌,也会恨;若所适夫婿并非心中良人,大约更会一心想着离去吧? 身为皇后,却狠心担下不孝罪名,不愿粉饰太平,不畏大臣弹劾,是否也可以看作,她厌恶这样的周.旋伪饰,甚至已心存去意? 其实他也厌恶妲。 如果可以,他也愿意心存去意。 可惜,他逃不开他的责任。 所以,他将不愿,也不允她逃避她的责任…… 前面的障碍,如果她不肯面对,那么,就由他来扫清吧! 他慢慢走出来,穿过花影,扫视众人。 慕容雪神色凄凉,皱了眉上前道:“思颜,你莫非怀疑德寿宫……” 许思颜截口道:“母后向来英睿多智,德寿宫内外之事,想来绝计瞒不过母后。” 慕容雪微愕。 许思颜转开目光,看向她身后那汪被阳光折射得失了原来清澈的池水,慢慢道:“无疑,德寿宫有人想谋害皇后,并试图挑拨吴蜀二国关系,动摇大蜀国本。如今,便请母后将宫人细细筛查筛查,找出那想颠覆大吴社稷江山的逆贼吧!” 慕容雪身形一晃,不复年轻的美眸中已有一抹悲黯绝望闪动。 “思颜,你竟认为……是母后宫里有人在设计皇后?” “不是设计,是谋害,是毁灭!”许思颜俊朗眉眼少有的锋锐,伴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霸,言辞咄咄逼人,“从朕的离开,萧以靖的到来,到太后留他们用茶,小宫女引他们相会……如此煞费苦心,后招想来更加凶猛吧?若不是皇后机警,按部就班下去,朕接下去是该撞到皇后叛国?抑或是他们兄妹***?想来必会布置得天衣无缝,令人无法质疑……呵,这能耐!” 他一拂素袖,转身向外走去,“母后面色不好,必是想着尽快为儿臣找出逆贼,一时无心饮茶了吧?儿臣前朝亦有大臣觐见,恕儿臣不能侍奉了!” 慕容雪的淡唇微颤,终于拧出一个微笑,“原是国事要紧,皇上放心去吧!” 许思颜行经慕容依依身畔时,慕容依依已经苏醒,只是喝了不少水,此时浑身哆嗦,面如死灰,却习惯地的略仰了头,目光紧紧追随着许思颜。(.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许思颜顿了顿,缓缓道:“柔妃慕容氏,外柔内奸,构陷皇后,欺君罔上,罪在不赦。姑念其侍奉多年,父祖有功于社稷,暂且饶其性命。即日起降柔妃为才人,迁居素沁阁思过反省。” 慕容依依犹如五雷轰顶,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扑向许思颜,尖叫道:“皇上,皇上,你怎能这样待我?” 许思颜侧身避开,看慕容依依倒地,哭得喘不过气来,神色间再无寻常时候的温和怜惜。 他沉声道:“你包藏祸心,刻意离间帝后,毁我社稷,还指望朕怎样待你?把大吴万里江山拱手交你慕容依依玩完可好?” 这年轻男子沉凝傲岸如山岳川泽,王者的锐气和杀机无声笼过,一时连阳光都淡了,柳荫下有丝丝冷意流动,仿若有细细的冰片自每个人的肌肤层层刮过。 “母后养育之恩,舅父们照拂之意,朕从未有一时一日忘怀!但朕的江山不容任何人觊觎,朕的皇后亦不容任何人设计!朕不愿伤了母子之情,亲戚之谊,可也盼舅父等莫忘了君臣之份!” 他的唇角缓缓地一勾,那笑容与他的父亲一般绝美疏冷,不容亲近,看得慕容依依一阵瑟缩,竟再不敢直视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并耳厮鬓磨九年之久的夫婿兼表弟。 她的泣声压在喉间,惨痛却无声。 颤抖的手指直直抠进泥土,折断了精心保养的青玉般的指甲,渗出缕缕血丝…… 而许思颜再不回顾,大踏步向外走去时,犹不忘寒声吩咐:“王达,你走一遭,送慕容才人进素沁阁!” 王达只得顿了脚步,低应道:“奴婢遵旨!” 苏亦珊似这才悟出自己无意间说的话成了帝后与慕容氏搏奕间的一个筹码,终于不再是素常 的神游物外模样,说道:“既然太后娘娘有家事要处理,臣妾也先告退了!” 她侧身一行礼,转头带了侍儿退开,――临行居然随手攀了枝岸边的柳条,一边把玩着金枝碧叶的柳条,一边赏着沿路景致,根本不理会前面大步流星离去的许思颜,更不理会身后神色各异的慕容家诸人。 仿佛这些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从来没有参与过。 她依然是她安富尊荣的贤妃娘娘,淡泊宁和,与世无争。 待许思颜不见身影,王达无奈走到慕容依依跟前,说道:“慕容才人,请吧!” 才人…… 从一品的柔妃已是万分委屈,如今居然是才人…… 慕容依依再也克制不住,向慕容雪失声哭叫道:“太后,太后救我!” 临邛王直到此时才觉出那年轻帝王加诸自身的压力骤减,发冷的手足渐渐恢复过来,闻言又气又怒,指着向来疼惜的女儿叫道:“你怎能如此糊涂,做出这样的事来?好歹……好歹和我们……” 好歹和父亲、姑母商议商议吧? 她这一出演得再妙,也已将她自己连带慕容家推到了最前方,不成功,便成仁…… 别说许思颜,便是摆到任何人跟前看,都会认定从头到尾全是慕容氏布的局。 说什么让太后清查德寿宫中逆贼,其实不过碍于母子亲情,不好定母后的罪罢了! 慕容雪寒眸一凝,淡淡道:“不用说了!横竖她会受她自己该受的了!” 她侧头吩咐:“桑青,你陪王达走一趟,把慕容才人在素沁阁安顿妥当再回来。” 桑青垂头应了,忙带了两名侍儿扶起慕容依依,轻言软语带她离去。 慕容依依毕生何尝受过这等委屈,连声哭唤道:“太后!爹爹,娘啊……救我!” 林氏眼见亲女受苦,不由得迈步跟于身后,哭得肝肠寸断,“依依,依依,我可怜的孩子……” 慕容雪也顾不得看慕容依依母女如赴地狱般的绝望,美眸冷冷扫过临邛王父子,“跟我来!” 临邛王等虽心疼慕容依依,也只得紧跟慕容雪而去。 ---------------搬石头砸到了自己脚尖---------------- 片刻后,德寿宫内。 慕容雪终于按捺不住,甩手将侍儿刚奉上的一盏茶打落,摔得茶汤淋漓。 金砖上热气袅袅,门窗紧闭的大殿内便散发出幽异的茶香。 她几乎怄得吐血,恨恨道:“嫁入皇家十年,这丫头居然还这么沉不住气,生生坏了我的大事!” 临邛王汗意直冒,苦笑道:“大约……是心中恨极,临时起意吧?前儿她便和她娘说,皇后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千方百计地羞辱于她,她每次见到皇后,都恨不得把她活活掐死……偏偏还得毕恭毕敬行礼听训,受尽委屈……” 慕容雪道:“那又如何?这样没城府,活该她被发落到素沁阁那样的冷宫里受罪!换在哪朝哪代不等着受人算计!亏她从小见识得不算少,搭进自己不算,也毁了咱们好容易布下的局!” 慕容继源叹道:“可不是!以那两位的狡猾,下面再想设计他们,只怕难了!” 他越提越懊恼,叹道:“那日悬崖边真是险,那马虽说是我们自己下的药,可疯起来哪里会受控制?几乎搭进了这条命,才骗过萧以靖那头狐狸,让他以为我真的遇险才出手相救……随后借着报恩的名义,费了多少心思才接近了他,勉强算作半个朋友。母亲又哄得皇后以为咱们真的有求于她,便是今日不成,来日亦可另作打算。可给姐姐这么一闹,必定打草惊蛇。皇后公然与慕容家决裂,萧以靖也识破我别有居心,从此处处防范,连皇上都开始猜忌打压……” =========================================== 阅读愉快! 断罗网,世事且看木槿荣(二) 临邛王头疼不已,“事已至此,如今只能先想对策,好好计划下一步行动吧!话说,上回继棠出手时,便该直接取了那丫头性命才是。” 慕容雪道:“若那时取了她性命,只会让蜀国和皇帝同仇敌忾,一起对付我们。皇帝如今极爱萧木槿,便对她和萧以靖那层不清不楚的关系颇有心结。若今日计谋能成功,击杀木槿的同时嫁祸萧以靖,令人认定是萧以靖意欲凌辱亲妹,皇后因抗拒而被杀,皇帝心痛之际必定恨极萧以靖,如此既可除了依依心头刺,又可令吴蜀交恶,――便是皇帝相信萧以靖未杀木槿,二人嫌隙已起,没了木槿居中纽结延续两国交谊,敌对只是早晚之事!禾” 临邛王叹道:“谁知这两人会这样警觉?皇后虽中计前来,可预备迷倒他们的蛊虫还未及放出,她便调头就走!萧以靖拖着不走,难道为了见木槿吗?为何有机会见面,连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慕容继源将这些天搜索的关于萧以靖和皇后过往资料在脑中理了理,冷笑道:“大约是心虚不敢相见吧?他们间必有私情!皇上也不是喜欢拈酸吃醋的人,若非有所发现,断不会这般刻意地阻拦他们相见!” “不喜欢拈酸吃醋?” 慕容雪声音忽然拔高,入耳尖锐妲。 慕容继源不明所以,怔了怔方道:“他原先盛宠姐姐,姐姐时常归省或拜会亲友,并未见他如此防范。” “不上心,自然不需要防范!” 慕容雪的声音尖锐得渐能觉出其中的凄厉和怨恨,连那端庄的容色都似在崩裂,“先帝也从未防范我,倒是我,从来到他身边的第一年,便时时刻刻防范着他身边出现的女人……直到……他死!可那又怎样?防得了他的人,岂得防得了他的心?二十多年,能让他患得患失的女子始终只有夏欢颜!这贱婢占了他的心,这贱婢的女儿又占了他儿子的心!而我费了二十多年的心思,竟然……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临邛王已觉出她目光灼亮得不正常,背脊已浮上一层冷汗,忙引开话头,说道:“太后,太后……如今皇上已经有了疑心,依依又被打入冷宫。依依向来身体不佳,只怕经不起这等委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慕容雪的薄唇抿起,深深的法令纹令她更显枯槁,容色如秋日里渐渐萎去的落叶。 她的嗓音亦如被风干般枯哑着:“放心,她调理这么些日子,纵然生不出孩子来,冷宫里呆几日大约还不妨。” “原先计策再不能施展,咱们该怎么办?” “不是还有想剥了皇后皮的继棠吗?不是还有许从悦吗?” “雍……雍王他……” “他想退也退不了了!上回萧木槿当着他的面被诱走,这回又是他拖了皇帝出宫才为咱们营造了让萧以靖、萧木槿单独见面的机会。” 慕容雪分析着,神色终于渐渐镇静,连眼睛都有了几分神采。 仿佛那些可以预见的剧变和值得向往的权势,正一点一滴地将她枯干贫瘠的心滋润,然后充盈。 “从悦一旦被皇帝猜忌,将再无回头之路!” --------------黑桃花何去何从---------------- 木槿回了瑶光殿,即刻令人关闭宫门,先将香颂带来的两名宫女禁足,再细问如烟礼服起火时的情形。 如烟便比划给木槿看,“当时我们都在屋内,熨好的礼服不敢曝晒,便晾在那边架子上,打算散一散潮气便收起来。我们在这边做针线活,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吧,便见那礼服着火了,虽然赶紧冲过去扑火,可还是晚了!” “原先是怎样晾的,重新晾一回给我看。” “是!” 待烧得不成模样的礼服被悬晾起来,木槿便能瞧清清楚楚。 礼服端端正正从前襟处烧了个大洞,但衣摆和袖子除了火花崩上烫出的几个小洞,大致还算齐整,华丽的翟纹朵朵分明,精美之极。 木槿看向窗外。 此处离窗户尚有七八步距离,算那着火的位置,不上不下正悬在半空,便是有人从窗外扔入火种,也不可能悬在空中先烧着那一处。 木槿走过去,窗外的大片阳光便落在身畔。她伸出手探到阳光下,浅淡的暗影落于金砖铺墁的地面,手上很快沾了夏日阳光的炎炎烈意。 虽说天气炎热,但这热 意绝不可能令礼服着火,何况阳光根本无法直接照到礼服之上。 “这段时间里,香颂和那两个宫女都没有进过这屋子?” 如烟道:“没有。香颂说殿外的花草近日疯长得厉害,不如趁着皇后不在时收拾收拾,故而带了那两名宫女亲自动手除的草。这满宫的人都可以见证她们不曾进过屋子,咱们在屋里做针线,也没见她们靠近过窗户。” 木槿皱眉,“这些粗活,自然有下等宫人做,用得着香颂动手?” 秋水在旁道:“奴婢原也这样说过,香颂姑姑说横竖无事,自己动手就好,也免得那些面生的宫人殿内殿外的乱窜。因香颂来到咱们这里后一向勤谨,这些琐碎事儿时常亲自动手,奴婢也便由她去了。” 木槿淡淡道:“她到我这边,倒比在太后那边更勤快!上回咱们打听她底细,怎么没听说她在太后那里除草扫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意折磨苛待她呢!” ======================================== 阅读愉快! 断罗网,世事且看木槿荣(三) 明姑姑咬牙切齿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苛待!哼,如今便是叫他们知道咱们苛待她又如何?太后摆明了想害咱们,仇隙既然结下了,咱们横下一条心来,便不怕别人说!” 想着今日若不是木槿机警,指不定又是一场惊天祸事,或者身败名裂,或者小命不保,再不知会是怎样阴暗的算计…禾… 她想想都后怕,便愈觉公主处置得高明。 慕容依依陷害之事有凭有据,以此为由与慕容氏决裂,便是多少人指责皇后不孝,亦能找到借口堵回去。总不能叫一国皇后为孝道赌上自己的性命吧?你不慈我不孝,闹开了大家没脸。 从今后明刀明枪和慕容氏对上,总比拘着婆媳之礼受人摆布还得捏着鼻子赔笑脸强。那样的腌臜气再受个几年,气出个不孕不育,可就真趁了那些人的心了妲! 明姑姑还在想着怎样防范太后,木槿已经转身出了殿宇,到香颂等除过草的花木间查看。 如烟兀自站在屋内向外察看,思忖着说道:“娘娘,香颂姑姑不仅除了草,还修整过花枝,我看她拿剪子在几株花木边折腾过一阵。” 木槿怔了怔,“连园丁的活儿她都抢去了?都修什么花了?” “那些盛开的槿花、紫薇都修过。兴许是修去那些快凋谢的花儿?” 木槿侧头一打量,便看到墙角边的蜀葵,如今正是盛绽的季节,下方却分明有着凋零的花朵并未修剪。 难道不成香颂在这些花树上动了手脚? 可到底什么方法,可以令屋内的礼服着火,给她理由奔去德寿宫,送她一个天降恶兆的名头,以应和他们施下的毒计? 木槿问:“可曾留心香颂都修剪了哪些花木?” 如烟为难道:“我们都在屋里,倒也不曾留心。” 如烟旁边的另一侍儿却向外一指,说道:“奴婢昨日落枕,倒是不时抬头张望张望,活动活动脖子。虽不曾留心香颂姑姑修剪哪些花木,但倒是看到香颂姑姑几次站在那株蔷薇边,不知在做什么。连屋里喊着火,满屋里人忙着灭火,她还在那边拿剪子在枝上剪着什么……当时还想着香颂姑姑修枝修得太入神呢!” 她的神色转过些微疑惑,“可奴婢明明看到她早就修过那株蔷薇了呀,难道修忘了?” “修忘了?” 木槿嘲讽而笑,凝神观察着那株蔷薇,慢慢从枝桠间挑出几缕粘连于树皮上的深褐丝线,看着整齐的剪断处,慢慢道:“明姑姑,你和织布去把那两名宫女分开审讯,就说香颂已经招了,是她们两个收了慕容柔妃的好处烧的礼服,不但她们会丢命,连家人都会受连累,看他们怎么说!” “是!” ------------寂月皎皎红袖添香首发------------- 许思颜回到瑶光殿时,整座殿宇静悄悄的,连周围的知了都没了声息。 外面的宫人倒是如常迎候,但他似不能阻止心头的阵阵发紧,仓皇般问道:“皇后呢?” 寻常宫人再不知午后的惊心动魄,听他问得急促,不免奇怪,忙道:“回皇上,皇后在里边卧着呢!” 许思颜便定了定心神,止了宫人通传,蹑了脚步走过去,轻轻撩起清泠泠的一架琉璃帘子,看向窗前那竹编的龙凤金丝软榻。 木槿果然卧着,却未曾睡着,而是懒懒地趴在榻上,慢慢地摘着掌中的木槿花瓣。 卷皱的花片一瓣一瓣飘落在下方的篮子里,空气里有木槿淡而微甘的清香。 明姑姑不在,只有秋水、如烟静静侍立于侧,瞧着木槿一举一动,眉目间有与周围静谧不相协调的焦虑不安。 许思颜走过去,坐到木槿身畔,抚住她细巧圆润的肩,轻声问:“怎么了?干嘛把好端端的花儿折腾成这样?” 木槿瞥过他,淡淡道:“本不是什么美丽的花儿,好歹有些实用,自然要放在最合用的地方。” 许思颜的手指不由一紧,轻声道:“胡说什么呢?” 木槿浅笑,莹亮黑眸弯出花瓣般柔润的弧度,慢悠悠道:“谁胡说了?我只是晚上想吃木槿花粥了。清爽可口,清热凉血,这大热天的,再适宜不过了!” 许思颜柔声道:“清爽可口的 饮食多的是,何苦和它过不去?” 木槿垂眸弄花,“谁和它过不去?物尽其用也是一桩美事。” 许思颜的臂腕缓缓环过她,将她揽到自己怀里,许久才轻声道:“我不要它物尽其用。我只想它在我跟前自在地开着。” 木槿轻轻地笑出了声,“木槿花朝开暮落,便是无人采摘,也只能盛绽那么六七个时辰,到时自然凋谢枯萎了。” 许思颜道:“便是凋谢枯萎,我也愿意细细收藏,随时拿出来看上几眼,再不许人随意轻贱欺辱。” 他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只是絮絮地说着家常,却深婉柔和,隐约有种不该属于帝王的忧惧和不安。 木槿定睛瞧他,他亦温柔回望,曜石般的眼眸清澈流光,有着素常时候罕见的纯净,静静地映着她的面庞。 她忽地一笑,站起身拉过他,“跟我来,带你去看热闹。” 许思颜见她笑颜,拧紧的心头顿时一松,忙道:“好啊!” 言语之间,无非一对享着静好时光的恩爱夫妻,他再不是帝王,她亦不像皇后。 但木槿带他看的热闹,却是帝王不得不面对的棘手问题。 ========================================== 推荐好友端木摇的新文《邪皇陛下轻点压》,据说在求包养……书号763022。打开红袖任意一本书,把尾数换成这数字便成哦! 断罗网,世事且看木槿荣(四) 瑶光殿后,平时只在宫门外守着的侍卫正守着两处屋子,见许思颜等过去,忙行下礼来。 木槿已走近,将窗扇推开一线。 屋内,明姑姑正狞笑道:“若你真的胡乱攀污太后跟前的红人,到时皇后也保不了你!禾” 伏跪在地上的宫女抬起头来,哭道:“姑姑明鉴,奴婢不过跟太后时间略长些,才被遣过来相助香颂姑姑侍奉皇后,虽说一切需听香颂姑姑差遣,可这等抄家灭口的事儿,奴婢真的不敢做!” 明姑姑道:“既然你想清楚了,就在这供状上画了押吧!妲” 许思颜已认出这是随香颂一起遣过来的宫女,轻笑问道:“查出那天意怎么回事了?” 木槿唇角微微一勾,“天意?很多时候,天意不过是捏在那么几个人手中而已!” 她又拉他去另一间屋看时,尚未推窗便听得织布在内笑道:“这可不是我逼你说的!趁着皇后不在施计烧了皇后衣服……姑娘,你这是想要香颂姑姑死啊?” 也不知织布之前怎样惊吓了那宫女,只闻那宫女失控地尖叫道:“她不死难道我死?难道我一家人陪她死?她自己做下这滔天罪行,就该自己认了去,为何栽到我头上?我爹死得早,我娘拉扯着两个弟弟好容易能吃口饱饭,难道如今倒要为她那不要命的恶行搭上小命不成?我……我在她跟前做牛做马图的是什么?不过指望多得些赏赐,让我娘我弟弟过几年好日子……” 织布便叹道:“听着果然可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既然你会写字,便把这事从头到尾写一遍,我去帮你申诉申诉,看皇后会不会相信。” 那宫女哭号道:“好,好……求爷救救我,救救我家人,我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当了替死鬼,我不甘,我不甘啊!” 许思颜退了开去,向木槿笑道:“看来这‘天意’不怎么高明,这么一会儿,便叫朕的皇后识破了!” 木槿一对清眸冉冉转动,看向快步走来的青桦,笑得疏狂肆意,“倒也不是不高明,而是本宫太高明了!” 许思颜不屑睨向她,“大言不惭!” 木槿已取过青桦呈上之物让他瞧,却是一块巴掌大小的圆形琉璃,中间厚,外围薄,边缘处挖了四个孔眼。 许思颜纳闷道:“这琉璃倒是纯净,可这形状……做什么用的?” “好用呢!” 木槿取了一块布料,却是极细极薄的蝉翼纱,随手撂于身畔一株玉簪花上,然后持过那块琉璃,轻笑道:“大郎,给你变个戏法。” “戏法?” 许思颜挑眉,便见木槿调整着琉璃的位置,让阳光直直地投射于琉璃之上。穿过琉璃的阳光被聚成细细的一束光亮,凝聚于蝉翼纱上的某一点。 木槿便对着那一点持稳了,弯着腰仔细观察着,臂腕再不动弹。 许思颜何等聪明,立刻隐约猜到了其中玄奥,叹道:“她……到底不是寻常人物,这主意一般人还真想不到,更破不了。” 此时未时已过,但阳光依然炙热,许思颜垂头瞧见木槿额上有汗,知她怯热,柔声道:“我来握着?” 木槿道:“不用,这戏法挺好玩,咱玩娴熟些,兴许下回用得上。” 她说得随意,神情却专注,要认真地变好眼前的“戏法”。 也许,每个人的人生都不过是一桩戏法,却不幸从来不由自己掌握。 不论天子还是庶民,再怎样英明睿智,威凛雄健,也逃不过权势熏天里的步步惊心,甚至一次又一次被命运无情戏弄。 许思颜没来由地钻出一丝忧惧。 他抬袖,为她拭她鼻尖上细密滚圆的汗珠。 木槿只凝神看着蝉翼纱,忽笑道:“快看!” 透过琉璃汇聚于蝉翼纱的那点光亮,忽然有了点变化。那一处仿佛慢慢地暗了下去,不复原来的雪白,然后受惊般地颤了一颤,颜色已转作浅黄,然后焦黑…… 一束极小的火焰巍巍燃起,迅速燎向四处。 挂在玉簪花上的蝉翼纱烧了起来,熏萎了婉约娇媚细腻如玉的玉簪花。 木槿悠悠道:“这块琉璃是在香颂屋里找到的,那两名宫女怕牵累自己,都说曾看到香颂将它用深色丝线绑于晾礼服的那间屋 子的窗外。我的礼服就这么在‘天意’的操纵下着火了!” “天意……” 许思颜盯着那在骄阳下略显暗淡的火焰,无声无息地将一方上好的蝉翼纱化作灰烬,低低地叹了一声。 木槿站直身,与他对面而立,说道:“思颜,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当年先帝病弱,又受恩于慕容氏,方才处处宽容忍让,让慕容氏坐大,直至一手遮天,掣肘君权。如今,我这个皇后挡了他们的道,他们要除掉我;却不知除掉我后,下面一个除的会是谁?” 皇后挡道的原因,自然不仅是因为有她在,慕容家的女儿上不了位。 更重要的是,有蜀国公主为后,蜀国将旗帜鲜明地力保许思颜。即便夏后已逝,木槿依然是蜀国现任国主和未来国主的至亲之人。 许思颜有此强大助力,帝位稳固,便不可能容忍慕容氏为所欲为,威胁皇权。 而慕容氏自承是许家父子恩人,且向来跋扈惯了,若不肯就此收敛,难免有所行动。 ============================================= 好吧,这个小把戏似乎太小儿科,评区早有妹纸猜出来了…… 再推好友淡月新凉的新文《尽欢》。这书名很文雅吧?哪天在首页看到推荐词是“公子你好硬”时点过去,一准儿是《尽欢》没错儿。闲得无聊时可以去问问淡月姑凉,她的公子硬不硬……书号:598704,依然是红袖任意一本书打开,把尾数换成这串便成。 断罗网,世事且看木槿荣(五) 只要除掉木槿,除掉许思颜最强大的助力,想江山稳固,许思颜便不得不笼络纵容慕容氏,由着慕容氏继续壮大,――壮大到足以动摇江山社稷时,便不是慕容氏成为许思颜一展抱负的阻力,而是许思颜成为慕容氏大展野心的绊脚石了…… 许思颜是先帝唯一的皇子,太子之位无可动摇,并未经历过惊心动魄的兄弟夺储,但仅凭幼时记忆,亦知父亲当年夺位之际的凶险。 稍有错讹,万劫不复。 只因高高在上的那张龙椅,冰冷无情却满是诱惑。 多少人向往着将万里江山尽踩脚底,看亿兆臣民俯服于地…… 蝉翼纱的灰烬已被吹得无影无踪。 若非那朵被熏得暗黄微卷的玉簪花,仿佛方才木槿根本不曾演过那场“戏法”;便如木槿如今尚好端端站着,仿佛午间德寿宫密密笼向她的阴毒罗网根本不曾施展过妲。 弹开那不祥的萎黄玉簪花,许思颜另挑了朵莹润初绽的娇艳花朵,轻轻簪到木槿发际。 木槿挺直脊梁,圆亮澄明的眼睛看着他,极认真地等着他的回答,似根本不曾留意他如此亲昵的举止。 “我知道了。一切……才刚开始而已!” 许思颜目注着她,也不管青桦等正在稍远处看着,忽张开双臂,紧紧将木槿拥在怀中。 他道:“这天下是我们的天下,没有人夺得去。我则是你的,亦没有人夺得去。” 后一句说得有些莫名。 木槿心尖骤颤,仰头看他时,却见他薄唇微弯,有着如轻羽般随风扬起的柔软弧度,笑意便如一汪清泓将她包围。 她懵了好一会儿,脱口便道:“我也是你的,亦没有人夺得去!” 这话说完,她才觉出这话着实有些羞人,忙低下头将面庞埋于他的肩窝,一对耳垂殷红如染了胭脂,愈发玲珑娇美。 许思颜只觉满胸荡漾如潮,笑容顷刻似朝阳璀璨。 “小槿!” 他呢喃地唤,弯着眼睛揉她细巧的肩,似要将她揉到自己骨血里。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 德寿宫那场大劫虽然避过,但木槿心思敏锐,已觉出许思颜到底心存疑忌,虽不至于想着灰心离去,到底对那些躲不胜躲的明刀暗枪有些厌倦。(.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但随后彼此真情流露,且之前已听说许思颜终于狠下心来重惩慕容依依,心中不快也便烟消云散。 ――何况,许思颜的疑忌,也非空穴来风。 好吧,其实她也有些心虚,便无法挺直腰杆责怪她的醋相公了…… 对于香颂之事,两人意见出奇得一致。 此事前后因果再清楚不过,皇后不祥的“天意”,只是今日对付皇后的谋划中的一环,一则方便香颂前往德寿宫“恰好撞破”某些事,二则用“天意”去印证某些事的合理性,――若皇后遇害,或皇后不贞,乃至皇后的被废弃,都能以“天意”蒙蔽臣民耳目。 他们要做的,则是告诉臣民,有人正刻意用“天意”栽污皇后。 许思颜令人将两名宫女并供状、证物等交给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会审,查问焚烧皇后礼服之事。 此外,德寿宫有两名才十二三岁的小宫女被发现溺死于太掖池中。许思颜让明姑姑过去辨认了,的确是将木槿、萧以靖引到一处的小宫女,亲将德寿宫的主管太监唤去武英殿,却连审都没审,当场杖杀。 两日后,在查案官员理所当然将矛头指向香颂时,许思颜拨给左相楼小眠一大队禁卫军,声势浩大地将借口生病暂在太后宫里调养的香颂抓进了刑部大牢…… 自先帝驾崩,已隐有流言,暗指皇后不够孝顺;木槿不顾太后寿诞,公然与慕容雪撕破脸皮后,再不曾去德寿宫请安,却是将“不孝”二字放到明面上了。 可那厢人证物证俱在,楼小眠等一大群官员已审得清清楚楚,太后派给皇后的宫人烧了皇后礼服,――稍微有点见识的,都能看出这事的背后绝对不只烧礼服这样简单。 慕容氏有嘴有舌,木槿身边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加上三司会审接触内情的官员较多,虽然这事儿最终以香颂私自作恶结案,但太后和慕容氏暗害皇后的流言还是传了 出去。 这些宫闱秘事自古以来便是市井小民最津津乐道的,又有有心人添油加醋,于是各种版本的“真相”在坊间越传越多,越传越神奇。 最后连木槿三年装傻都被传成了当年慕容依依怕太子妃夺宠暗中谋害所致,许思颜当年前去江北是为太子妃求医,并在发现真相后冷落了盛宠九年的慕容依依。慕容依依心中不甘,在封作柔妃后再度下手,一边暗害皇后,一边企图用天意证明皇后之位应该是她慕容家的…… 皇帝不顾与柔妃的十年情分,于太后寿诞妆日贬柔妃为才人,迁居冷宫,更说明这一版的流言更接近于“真相”。而皇后怕再次遇害,“不敢”前去德寿宫请安也便顺理成章,且是人之常情,值得原谅。 木槿对于这一版的“真相”自然很满意,一边叫人暗中推波助澜,一边继续追查那日真相。 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许从悦为什么引开了许思颜? 若许思颜在德寿宫,必定与木槿形影不离,加上木槿事事谨慎,凭慕容氏多少阴谋诡计一时也用不上。如慕容依依这样自残嫁祸的蠢主意,更不可能施展出来了。 ======================================= 阅读愉快! 九重天,莫误良宵韶华好(一) 木槿很是纳闷,问许思颜道:“从悦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思颜淡淡而笑,“还能有什么事?横竖,慕容家的女儿太多了吧?” “嗯?” “他把慕容家的女儿给睡了!妲” “……” 木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是他睡了慕容家的女儿,还是慕容家的女儿睡了他?” 许思颜挑眉,“有区别?” 木槿道:“若他主动睡了人家的女儿,自然得磕头赔礼,然后三媒六证娶人家进门;若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过是那姑娘犯贱而已,不睡白不睡,睡了也白睡!” 许思颜差点笑出声来,“以后若有小美人主动送上.门来,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睡白不睡,睡了也白睡?” 木槿阴恻恻一笑,“那小美人自然是白给睡了,至于你有没有白睡着,你不妨试试罢!” 许思颜见她面色不善,反而心中大快,笑道:“为夫不敢,不敢!从悦前车之鉴,这送上来的美人,万万睡不得,睡不得!” “他是……给小美人粘上了?” “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虽查出曾有疑似慕容继棠的人在两个半月前投店,并找到了证人,认出跟在那人身侧的正是慕容继棠的心腹随从,但广平侯找了更多的人证明慕容继棠在那段时间没有离开陈州。” 许思颜目光渐渐幽深沉重起来,“这陈州……可真是慕容家的天下了!广平侯在那边根基极稳,从悦颇有才识,居然给逼得寸步难行,最后实在查不出什么,预备离开前晚,还被广平侯摆了一道。听闻他酒后乱性,污辱了慕容家的女儿,而我瞧着从悦狼狈逃回的模样,倒似被慕容家的女儿污辱了一样……” “……” 木槿静默许久,斩钉截铁地下了论断,“就是从悦被慕容家的女儿给污辱了!一群……贱人!是不是牛皮糖似的粘住从悦了?” 许思颜苦笑道:“可不是!听闻那女子还挺倔,而且常在军中厮混,身手不错,跑得比从悦还快……从悦进宫见我,她便跑宫门口等着了;我想带他先去太后宫里用了午膳再说,他听闻临邛王在,打死不敢去,跪着苦求我替他收拾了宫外那牛皮糖让他回府休息……也不知天天给那女子怎么追赶,憔悴成那样,我只得陪他出去,谁知那女子听说我送出来,居然先跑雍王府等着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横竖也不远,我便顺路去了次雍王府,果然是个伶牙俐齿的,能说会道……” “而且唱作俱佳,一忽儿捧心,一会儿晕倒,眼泪跟水缸里的水似的,一舀一大瓢,一泼一大锅,对不对?” 许思颜撑不住笑了,“眼泪是不少,倒也不至于晕倒。这是她姐姐的戏码,可不能抢了姐姐的风头!” 木槿听到这边忽悟过来,“不是广平侯的女儿,是临邛王的女儿,慕容依依的妹妹?庶妹?” 许思颜摇头,“广平侯只慕容继棠一个宝贝疙瘩,哪来的女儿?” 木槿又忆起那次瞧见临邛王世子与庶叔母偷情之事,不觉笑得狡黠,“听闻广平侯常年在军中,一大堆的侍妾独守空闺,给他弄出几个便宜女儿想来不难。” 许思颜失笑,“瞧来你对那一家还真是厌恶到极点了,这都想得出来!” 木槿道:“不是厌恶,是恶心。一个比一个贱!除了想爬男人的床,就没别的主意了吗?” 许思颜虽知慕容氏恋栈权位,甚至可能居心不良,可到底是慕容雪一手养大,本能想要反驳她两句,忽想起自己十三岁那年,慕容依依是怎样爬上了自己的床…… 果然恶心得很,让他口中的好茶都变了味。 他悻悻地将茶盏磕在一边,深感还是三年不肯爬他床的小木槿可爱。 木槿此刻谈吐却半点也不爱,“那贱人现在去哪里了?从悦性情温柔,若她赖定他,只怕赶不走。” 许思颜道:“我将她赶走了。她请我做主,我答她,聘为妻,奔为妾,凡事自有我和她父母做主,再没羞没臊,凭她再高门第,只配做个小妾罢了!” 木槿明眸一转,顿时笑起来,“你和临邛王不是已经做主,要将临邛王的庶女嫁给我五哥?这事儿是慕容家提出来的,五哥也应允了,皇上似乎也没意见,顺水推舟又如何?” 许思颜吸了口气,“临邛王如今有两个适嫁的庶女 ,一个叫慕容璃,好文,一个叫慕容琅,好武。临邛王推出来的挡箭牌应该是慕容璃,颇有其姐才貌双全的声名;至于慕容琅,则承继了慕容家的将门之风,和叔父走得很近,所以会出现在陈州,才被从悦……呃,才睡了从悦……” 木槿击掌大笑,“但临邛王没说哪个庶女给我五哥吧?我五哥也没指定要娶哪个吧?” 许思颜睨向她,“你不在意你五哥纳妾?” 他笑意清淡,曜石般的黑眸凝注于她,分明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木槿心头却不由地打了个突。 她很快笑道:“为何舍不得?多个漂亮女孩儿让我五嫂玩罢了!” 让五嫂玩,而不是让五哥玩…… 许思颜心里一纠结,不得不承认自己醋相公之名名至实归。他只得若无法其事笑叹道:“别忘了,慕容琅可是会武艺的!” 木槿道:“会武又怎样?寻个机会让她折了手或断了脚,还能翻得出多大浪花?” 许思颜似笑非笑,“难道那个郑千瑶,竟和我们木槿一样凶残?” ======================================== 阅读愉快! 九重天,莫误良宵韶华好(二) 木槿一咧嘴,明明是圆润娇稚的面庞,居然闪出一丝狰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道:“你得庆幸你娶了个凶残的。如果蜀国嫁来的是个庸懦无能的公主,此刻不是身败名裂,便是死无全尸!” 许思颜凝视着她,眸光渐渐煦暖明亮,“嗯,我很庆幸。禾”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有力地叩着桌子,刚舒展的眉渐渐又拧起,“可这事儿蹊跷。从悦才识不凡,生得又好,慕容琅睡了他或他酒后乱性睡了慕容琅都不奇怪,可从悦怎会恰在这时候入宫,还因这破事生生地把我引了开去?妲” 木槿亦觉此事古怪。 黑桃花其实向来明艳热烈,可这一刻,却似有大团迷雾裹在了他身上。 她良久方道:“从悦本性善良,颇重情义,在江北这许久,都不曾和慕容继贤那些人搭上,他不会背叛咱们。” 许思颜道:“只是他谨小慎微,不肯轻易得罪人,又有些愚孝,说不准会因此受人利用。” “那么……” “我会留心他的行动,至少不能让人把他给带坏了。”许思颜的声音有些冷,“而慕容家的女儿,自然不能嫁从悦。” 别人家的女儿爬上他们兄弟的床,可以没名没份,甚至可以随时被主母逐走,凭什么慕容家的女儿爬上来一个就得娶一个? 他不能让许从悦重蹈他的覆辙,更不能容忍慕容家居心险恶,一次又一次把皇室子孙玩弄于股掌。 嗯,把慕容琅送到蜀国给郑千瑶玩玩,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睡白不睡,睡了也白睡------------- 木槿寻了个机会,去倾香宫见了苏亦珊一面。 她本不是十分讲究规矩之人,虽册了皇后,也很少唤妃嫔到跟前立规矩。 她不喜欢慕容依依,更不喜欢慕容依依在自己跟前娇娇弱弱的模样,总觉得那等矫揉作态让她食欲不振。近来她清瘦好些,连明姑姑都不再建议她减肥了,自然更不愿意慕容依依在自己跟前添堵。 至于苏亦珊,向来孤芳自赏,足不出户。 木槿很欣赏她这种品性,甚至努力为她的孤高自许创造着条件,自然不会去破坏这份彼此珍惜的和谐气氛。 除了这两个,许思颜原先的姬妾被她逐得一干二净,于是再无其他妃嫔可以供她一展皇后威风。于是瑶光殿罕有妃嫔光临便是意料中事。 当然,只要皇帝天天光临,便是门可罗雀,瑶光殿都将尊贵无畴。 新帝登基不过两个月,皇宫上下便只知瑶光殿,而忘了曾经的昭和宫。 威慑后宫近二十年的慕容皇后,在成为皇太后后,虽是皇帝嫡母,威势反被压下一头。 与瑶光殿相比,苏亦珊的倾香宫才算真正的门庭冷落。 倾香宫无香,只植了数株老梅,都已有些年代,枝干遒劲如铁。只是此时正值夏日,早不见疏影玉瘦的清姿傲骨,惟余绿意葱翠繁盛,湮于众多花木间,再看不出一丝特别之处。 苏亦珊便立于老梅下方仰着头,似在搜寻着冬日里的暗香疏影,铁骨铮铮。 木槿瞧着她清丽的侧脸,笑道:“当时我沿湖而行,不耐烦看到慕容依依对着父母撒娇垂泪的那副嘴脸,才折返前往另一个方向,撞到了那两名小宫女。小宫女办完事后,要么往前,则会遇到慕容家的人,断不可能说笑打闹遗落花朵;要么往后,则是折返德寿宫内殿,那段路虽有一部分沿着池水,但并无可以藏身的花木树丛。你是有备而来,刻意为我解围。” 苏亦珊轻笑,“皇后娘娘果然聪明人!” 木槿道:“我们都往那边而去,以苏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你能打听出缘由,原不是什么奇事。我只奇怪,你从哪里弄来的那种木槿花?” 苏亦珊微笑,凝霜萦雪的纤纤玉手轻轻一扬,张开,未见枝摇叶动,她手边已多了一枚梅树叶子。 木槿恍然大悟,“人道苏家书香门第,竟忘了儒将也是将军!苏贤妃好快的手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作弊却能不被察觉,委实难得,难得!” “皇后娘娘过奖了!不过是小小障眼法罢了!” 苏亦珊逊谢,神 色间却已多出一丝倨傲。 趁人不注意时偷采一朵木槿花藏于袖中本不出奇,但许思颜、临邛王、木槿等都是习武之人,身手不弱,当着他们的面偷梁换柱公然作伪证,这能耐可真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 木槿觉得许思颜真是好福气,娶的妻妾各有神通,连最不引人注目的苏贤妃都能这样深藏不露。 叹笑之余,她问道:“去年在伏虎岗,你兄长便帮我过一回,这一次你也帮了我大忙……这好处,我可记着了,却不知几时能还回这份情?” 苏亦珊转眸看向她,“皇后娘娘打算还这份情?” 木槿叹道:“贤妃有事不妨直说,我的确不喜欢欠别人情。” 人情债,不好偿。偿不了,仿佛随时随地都低人一等。木槿不喜欢那感觉。 好在苏亦珊比她预料得直白多了。 她道:“我帮皇后,的确别有所图。” 木槿诧异,“请讲。” 苏亦珊眸中终于闪过奇异光亮,向木槿敛衽一礼,“听闻吏部庄侍郎的二小姐庄紫陌下个月要嫁人了,请皇后想个法子,搅黄这桩婚事吧!最好把她也送宫里来,让她当个美人或才人什么的……” 木槿听得一头雾水,“你跟庄二小姐有仇?” ========================================= 要不要搞个百合神马的?哈哈哈哈! 九重天,莫误良宵韶华好(三) 现今宫里终于有了个才人,就是那位被从柔妃贬入冷宫的慕容依依。 一旦入宫为妃嫔,这辈子再怎么尊贵,也将和正常人的幸福生活无缘了。 柔妃、贤妃的命运已经在这里,何况更低几等的美人、才人? 苏亦珊的神情像是笼了烟,迷了雾,半晌才道:“无仇,无怨。我和她是手帕交,从小到大的深闺密友。听闻她所嫁的李家五公子极不成器,她自己更是悄悄传信给我,说若嫁给那等浪荡无行之人,还不如入宫来陪我一世。妲” “陪你一世?” 木槿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宫中富贵却清静,正宜修心养性。我们彼此陪伴终老,这一生也不寂寞。” 她的笑容里有一丝患得患失的忐忑,但说到后一句时,那眼底的光彩几乎能用炙烈来形容。 她向来清冷孤高,寄情诗词,看来极淡漠的一个人。木槿再没想过她也会有如此热烈的时候。 和脾性相投的姐妹在深宫里相携相扶一生,在她看来便是幸福吗? 对于必须嫁给浪.荡公子的庄二小姐来说,应该就是了吧? 既能报恩,又能一下子成全两名女子的心愿,还能为许思颜纳个妃嫔博个雍容大度的声名…… 木槿答应得很快捷。[.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皇后已经不孝了,万万不可再错过成全自己贤良名声的好机会,――这机会着实不多。 回瑶光殿后,木槿即刻叫人去打听庄二小姐之事。 原来庄二小姐的母亲与苏亦珊的母亲是金兰姐妹,庄母早逝后,庄侍郎另娶续弦,庄二小姐与继母合不来,倒有一大半的时间住在苏家,直到苏亦珊嫁入太子府才不得不回家去住。 既与继母不睦,婚事难免草率。李家虽然大富,却是依仗右相卫辉成事的,并非名门世家。李家盼娶位高门嫡女提升自家地位,庄夫人则看上李家聘礼丰厚,故而一拍即合,谁来管庄紫陌愿不愿意,李家五公子品行好不好? 待这日许思颜上朝回来,木槿便商之于许思颜。 她自然不肯提苏亦珊为她遮掩之事。但许思颜亦知她承了苏亦珊的情,他又重用苏世柏父子,正因不得不冷落苏亦珊而发愁,见苏亦珊有所求,自然也愿帮忙。 只是他听说苏亦珊明知庄紫陌入宫必定无宠,还想把她安插到深宫里来做个有名无实的妃嫔,不觉有些郁闷。 他脱下他明黄色的华美冠服,接过秋水奉上的茶,叹道:“木槿,贤妃这是把皇宫当成可以富贵终老的世外桃源了?” 木槿赞赏道:“大郎近来颇有自知之明!” “……” 许思颜深感夫纲不振,更是抑郁。 木槿很同情苏亦珊和庄紫陌,然后便开始同情许思颜。 也许他的福气并没想象中的好,深藏不露的美妾们纯粹把他的后宫当成修心养性的寺庙了…… 好吧,说起此事,骄狂善妒凶残狠毒的皇后娘娘显然功不可没。 木槿甚感负疚,但绝无改正之心。 见许思颜褪去寻常时帝王的雍贵骄矜,皱眉低眸的模样无奈无辜,清眉秀目愈显俊美无双,她不觉有些心虚,亲手过去为他斟满了茶,以示他的皇后不仅可以横刀立马,也可以温婉贤淑,可谓文武双全…… 许思颜却不曾发现木槿一意展现的文武双全。 他抬眼见木槿着一件素纱的寝衣,殷殷过来奉茶时,素袖滑到手肘,露出藕段似的臂腕,心中已是一荡;再往上瞧,便见低低的领子上方,锁骨玲珑,肌肤白腻…… 顿时渴得一股火焰从小腹直窜上来,止也止不住。 木槿见他额上汗水莹润,目光灼然,纳闷地向外看了一眼,说道:“外面热得厉害么?朝服的确厚重了些。” 她刻意表现自己的贤良,于是取了自己的团扇坐近他,一边伴他喝茶,一边替他扇着扇子。 许思颜只闻得木槿独有的草木清新气息扑面而来,顿觉毛孔舒张,通体舒泰,却再也遏不住某处的紧绷和冲动,伸手便将她猛地一拉。 “大郎……” 木槿惊叫,已连人带团扇栽入他怀里。 许思颜手中满满一盏茶倾翻,茶盏“当”地跌落,热茶淋漓了他一身。 他也顾不得烫,径去掏摸向她衣襟内。 “呜……禽.兽!” 许思颜将她揉于身下,呢喃道:“好教娘子放心,为夫……定不负,禽.兽名……” “……” 这是白天,这是上午,旁边还站着秋水等黄花大闺女,正手足无措面红耳赤,彼此推搡着落荒而逃…… 木槿努力想把她的贤良深入他心,可惜他只想深入她身。 无畏者无惧,无耻者无敌。 木槿遇到这等无畏无耻的所谓天子,委实欲哭无泪,欲拒无门…… 所幸者,许思颜继位后,凡事都是自己拿定主意,无畏无耻除了用在木槿身上,同样用在了别人身上。 当日的餍足让他身心愉快后,他自然也要努力让木槿愉快,并让木槿不愉快的人更不愉快了。 先是即将做新郎的李五公子在青楼里和人争风吃醋,乃至打架斗殴,――本是小事一桩,可不知怎的竟惊动了恰在附近巡视的禁卫军,更倒霉的是竟发现李五公子的一名随从是当年参与江北谋逆的泾阳侯的部属,并攀扯出李家曾以大量钱财支持泾阳侯府…… ===================================== 阅读愉快! 九重天,莫误良宵韶华好(四) 别说李五公子,连他们父兄都已一起入狱,还有官员将庄侍郎叫去好生盘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正准备与李家联姻的庄侍郎惊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寻媒人去退亲,并上表力陈忠心,努力撇清庄家与李家的关系。许思颜温言安慰,却毫不隐讳自己对泾阳侯等叛臣的憎恶,顿让庄侍郎更加胆战心惊。 皇后萧木槿历过江北之事,被惊动后召庄二小姐入宫,说了好一阵子话,甚觉投契,当即将庄夫人唤来训斥一番禾。 “那李五流.连风.尘,品格低下,你家娇花般的女孩儿,怎忍嫁过去?果真不是亲生的!若觉得这样祸国殃民的公子哥儿是你东床快婿,这桩婚事便算作你生的三小姐和李五的联姻,这二小姐本宫看得顺眼,可不许你糟.蹋了她一辈子!妲” 庄夫人瞬间抓狂。 李家没败落,她都不舍得自己亲生女嫁过去;何况如今李五那个浪.荡子不仅声名狼藉,而且身陷囹圄,再难翻身…… 而且,皇后看顺了眼,将庄紫陌留在皇宫,并安置于与庄紫陌交好的贤妃娘娘宫里暂住,明摆了不会容她再摆布二小姐的嫁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人人皆知萧皇后看似温和,实则手段狠辣,连太后都不得不退让三分,庄夫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招惹。 于是,原先庄夫人有多想将庄紫陌嫁过去,如今就有多迫切地想把这桩婚约给解除了。 ――万一皇后等得不耐烦了,发落李五时顺口来一句把他未婚妻庄三小姐一起丢过去,她这个亲娘岂不是得哭死过去? 李家早已顾不得儿女亲事,急求卫辉、临邛王等相救。 谁知这时久滞吴都的萧以靖忽上书求娶临邛王庶女慕容琅。 他道:“既然临邛王有意嫁女,所谓长者赐,不敢辞,以靖身为男儿,自然该主动求娶。请皇上顺应临邛王心意,成全临邛王心愿!” 与其让慕容琅待在吴都给木槿等使绊子,不如带她回蜀给她使绊子。 当时碧池湖畔,临邛王的确拿庶女求配萧以靖当幌子,且许思颜在旁亲耳听见,故而他连问都不曾问一声,于金殿议事之际说道:“既然是舅父的心意,朕岂能违拗?自然准奏!传旨,封慕容琅为乐和郡主,赐嫁蜀太子萧以靖为侧妃!” 临邛王是外姓王,嫡女慕容依依受封郡主,慕容琅、慕容璃等庶出的小姐则封不了郡主。 如今,连临邛王的庶女都受封郡主,且嫁的是未来的蜀国国主…… 新帝对慕容家的另眼相待,由此可见一斑。 可这道旨意一下,深知内情的慕容府已经炸开了锅,有人咆哮如雷,有人泣不成声,而勇武的新晋郡主慕容琅持剑在手便要往府外冲。 谁也不知道慕容琅是想杀皇帝还是想杀萧以靖,但谁都知道随便哪位她都杀不了,那二位本就居心险恶,倒是很可能寻机送了她的小命…… 此事终究没能闹到许思颜或萧以靖跟前,慕容府很快便安静下来,安静得仿佛没接过这圣旨一般。 许从悦那里也安静下来,安静得仿佛他根本没被一个叫慕容琅的女子穷追猛打过一般。 不论谁睡了睡,这下都白睡了。 第二日许思颜去德寿宫请安时,慕容雪慢慢抚着自己斑白的长发,黯然道:“皇帝政务繁忙,也不必日日过来请安。横竖……哀家这一世,算是白过了!夫婿,爱子……到头来什么都是空的!” 许思颜静默片刻,答道:“若母后觉得儿臣与先皇令母后失望了,可以想一想慕容家。慕容满门繁盛,人才辈出,绝不会令母后失望!” 他长揖而退。 慕容雪却已听得恨不得将贝齿咬碎。 从锦王妃,到皇后,再到皇太后,她步步高升,慕容氏也由名将之家转作仕宦大族,直至权倾朝野,一手遮天。 或许真的满门繁盛,可哪里称得上人才辈出了? 慕容雪满心荒凉,而许思颜亦是满怀冰雪。 她觉得夫婿爱子是空的,那么拜她一手所赐壮大起来的慕容一族呢? 她千方百计在军中朝中扶持的各种势力呢? 他父亲想必慕容皇后满心的荒凉看到眼里,才始终隐忍;

竟是被顾湃生生踹断。 而明姑姑声音却越发尖锐,“沈姑娘,这事儿你想抵赖却是赖不过去的!我们就担心你仗着太后宠爱将簪子送出去,早早吩咐了守卫留心提防,所以你一出门,崔校尉便通知了瑶光殿,然后亲自送了织布出宫追你……这事儿崔校尉和昨日轮值的禁卫都能作证!织布素来与人无仇无怨,既然在追踪你时遇害,不是你设计灭口又能是谁下的手?” 宫人已将沈南霜拖到一边,再不容她接近许思颜。 许思颜目睹往日心腹丫头痛得死去活来,哀哀求饶,倒也有些不忍。但转头看向木槿及她身边的那干人,连秋水、如烟等人都是一脸的恨毒,只得低叹一声,摇头道:“自作孽,不可活!沈南霜,趁早将昨晚之事实说了,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 终于更上了!下面情节应该会慢慢紧起来吧!感觉小圆脸悠哉太久了…… 暗尘惊,春光渐逐春风去(二) 顾湃等人与织布朝夕相处,虽非兄弟,胜似兄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如今乍见他惨死,早又惊痛之极。簪子之事虽然子虚乌有,但跟踪沈南霜时出事,这女人明显脱不了干系,再加上先前害木槿小产,如今眼见她还惺惺作态向皇上求恕,真真是旧恨新仇一起涌来。 若非想从她口中问出前后因由,只怕刚刚顾湃那一脚踹断的就是她脖颈了。 可沈南霜焉敢说出前后因由? 当着许思颜的面,承认她只是去私会孟绯期? 她之所以听从孟绯期的建议,转而追随慕容太后,原便是打算利用慕容太后扳倒木槿,她便有机会回到许思颜身边了…… 那是她毕生所求,她怎能又怎敢让许思颜知道她和孟绯期的事! 心头的恐惧顷刻间压过了臂腕上的疼痛,她的哭声不觉凄厉,“皇上,南霜当真不曾加害织布,为何皇上偏不肯信呢?臣女真的是奉太后懿旨前去天清寺取福寿图……天清寺的比丘尼和德寿宫的人都可以证明……皇上,信我,信我啊!南霜对皇上一片赤诚真心天地可鉴!妲” 众人听得恶寒,独木槿黑眸一眯,若嘲若讽地看向许思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明姑姑忍不住又两脚踹了上去,怒道:“贱人,贱人,还天地可鉴!天地可鉴你的贱!你待皇上真心就可以不择手段,害了皇上失了他第一个孩子?” 许思颜抚额,侧头向木槿道:“此事交由明姑姑细细察问便好。木槿你坐得也太久了,朕陪你出去走走,松散松散筋骨可好?” 所谓见面三分情,木槿亦知许思颜性情中人,着实有几分念旧心软。不若先和许思颜离开,沈氏没了指望,只怕招供得还快些。何况织布之死和沈氏之贱着实让她心头发堵,宁可先出去透口气,由着明姑姑等设法审讯去。 正待起身先离去时,宫外忽有人急急通禀道:“太后驾到!” 木槿不觉挑眉,清泠泠的眸子迅速扫过沈南霜。 虽然沈南霜千方百计依附上了太后,可她原来毕竟是许思颜的人。 木槿不觉得凭她这几个月的殷勤侍奉,就能让太后彻头彻脑地相信她,并愿意为她与早已心生隔阂的养子进一步产生矛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但太后还是来了。 木槿于德寿宫当众指责太后偏帮柔妃、存不慈之心后,瑶光殿与德寿宫的矛盾便已放到明面,满朝无人不知二人不睦。木槿宁可担着不孝骂名,也不愿前往德寿宫请安;慕容太后也从不踏足瑶光殿。 竟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趋势。 可居然为了眼前这个看似无足轻重的侍婢来了! 许思颜微一蹙眉,向木槿低低道:“走,迎接母后吧!” 木槿淡淡道:“自然是要恭迎大驾的!” 无论如何她还是儿媳,便是看在许思颜份上,也不可失了体统。 愈是前面怎样婆媳不和,此刻愈要谦恭和顺,方才不至于落人话柄,让她一国之后的恶名太甚…… 二人领着宫人迎出去时,慕容雪已行到阶前,眼见木槿行礼,忙上前亲手扶起,柔声道:“皇后快免礼!皇后怀胎辛苦,一家人何必这许多虚礼?” 木槿忙含笑道谢:“谢母后!母后时时垂爱,处处体贴,一如往昔,木槿感念良深!” 许思颜瞅她一眼,忙将慕容雪引了进去,“母后请!” 慕容雪微笑,才一手握着许思颜,一手牵了木槿,缓缓踏入殿中。 她的身后,除了素常的随侍,尚有两名有年纪的比丘尼。木槿瞧着眼生,已不觉微微皱眉。 明姑姑等亦料着太后前来必与沈南霜有关,只恐报不了仇,释不了恨,早趁着慕容雪过来前的片刻又将她狠揍一顿。沈南霜此刻便蜷在墙边,披头散发,肿着脸痛苦地握着自己被踹断的手。 慕容雪却似根本不曾看到,接过侍女奉上来的茶,一边喝着,一边问木槿的起居饮食。 木槿侍立一边,一一答了,又问母后安好。 慕容雪微笑道:“听闻你有身孕,母后开怀得很,连往日失眠的症候都缓解许多。只是冬日里时常咳嗽,怕病气过给你,所以一直不曾过来瞧你。这几日天气回暖,又有乐寿堂、天清寺众多师太替哀家祈福,连咳嗽的毛病也好了许多。” 许思颜笑道:“儿臣也寻了几样清肺止咳的绝佳良药交到太医院,令太医参照母后症候配伍,听闻也有些效用。母后不妨再服用几日,说不准就去了病根了!” 慕容雪道:“哀家亦有此意。再加上函真师太、函风师太代为祝祷,大约真能应了昨日南霜请回来的那幅福寿图,从此能福寿双全吧!” 许思颜、木槿再未接她话头,彼此对视一眼,便已猜知那两名比丘尼的来历,更知慕容雪终于转向正题了。 果然,慕容雪已看向沈南霜,“对了,听闻南霜似乎卷进了皇后亲卫遇害的案子里?” 许思颜恭谨道:“回母后,是有嫌疑。” 慕容雪便饶有兴趣,“可否说给哀家听听?” 许思颜无奈,只得按明姑姑所说略略叙了一遍。 慕容雪闻言,无奈般摇了摇头,柔声道:“此事也太心急了些。若论此事,方才哀家也略略问过,沈南霜差不多将近酉正才出的宫,戌初一刻左右便已到了天清寺。从皇宫到天清寺本就需近一个时辰,她半个多时辰便到,想来是习武之人脚程比寻常人快的缘故。而织布遇害之处并不顺道,若说先和什么人合谋害了织布,再转道折往天清寺,便是快马也未必来得及。” ========================================= 阅读愉快! 暗尘惊,春光渐逐春风去(三) 她转头看向那两名比丘尼,“函真师太,函风师太,沈南霜是戌初到的天清寺吧?” 那边比丘尼已慌忙稽首道:“回皇上、皇后,本寺每晚戌初做晚课,沈姑娘到时,我等刚颂完《弥陀经》和《忏悔文》,正颂到《心经》,算来正是戌初一刻钟左右。沈姑娘虔心向佛,很懂规矩,当即便在一旁跪着听经,直到亥时颂完《伽蓝赞》才起身。随即,沈姑娘又与贫尼谈了半夜佛经,才和贫尼等取了福寿图,在禅房住下。因记挂着回宫侍奉太后娘娘,她一早便已告辞而去,想来应该与布施主遇害之事无关。” 木槿点头,转头吩咐道:“上茶!师太一气说了这许多话,必定口渴。禾” 两名比丘尼对视一眼,那函真已忙堆上笑来,说道:“贫尼一心向佛,不敢打诳语。” 木槿笑得愈发明媚而尖锐,“师太想哪里去了?本宫赐茶而已,何尝说师太打逛语了?莫非师太心里脑里想着的,只有诳语二字?妲” 函风忙道:“谢皇后赐茶!好在我等日夜颂经,倒也习惯了,不甚口渴!” 许思颜便微笑道:“听闻二位师太常为母后颂经祈福,朕心甚慰。却不知今日何以有空入宫?送那福寿图吗?” 函真嘴唇张了张,到底没蠢到顺口应下来。 若顺口应了,岂不把沈南霜昨晚特特出宫去完成的重大任务给抢去了? 慕容雪已道:“福寿图是南霜去取回来的,刚刚已经说过,难道思颜这一会儿竟忘了?这福寿图是临邛王妃和阿璃亲绣的,难为她们一片心意,哀家特特才送了天清寺令众师太加持祝祷。加持过便是佛家之物,只能挂正堂,南霜取回来,哀家因正堂原供奉着观音像,恐擅动佛像会坏了正堂格局风水,故而又传了两名师太进宫,不想偏遇到了南霜这事。” 她抬眼,怜悯地看向角落里的沈南霜。 沈南霜愈觉委屈,红着眼圈呜咽不已,“皇上,皇上要信我,我……我真的没有藏起娘娘的簪子,更没有杀害织布……若我有一字虚言,天打五雷轰,叫我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慕容雪便轻轻一笑,转头看向许思颜等人,“看来此事只是误会啊!昨日南霜又不曾回纪府,簪子能往哪里藏?天清寺的师太们自然是用不上的,宫里的住处便是现在叫人去搜一遍也不难,但哀家估料着,以这孩子的品行,还不至于做出这么不堪的事来。” 木槿坐于下首正喝着茶,闻声一口茶喷出,竟呛得咳嗽起来。 慕容雪神色不变,向她温温一笑,“皇后有异议?” 木槿忙立起身来,一边咳,一边笑道:“儿臣并无异议。儿臣只是忽想起皇上从前也说过,沈南霜勤谨细致,可堪大用。看来母子连心,都想到一处去了呢?” 许思颜瞅着她,“木槿,若有不适,不妨去榻上躺着休息休息。” 慕容雪亦道:“思颜说的是。有孕在身之人最易多心多疑,偏又不宜伤心动气。皇后还是保重龙胎最要紧,织布遇害和簪子遗失之事,想来思颜必定会派人彻查到底。” 木槿点头,懒洋洋道:“既然知道了结果,伤心动气也是无益,我自然会多多保重!” 她向慕容雪福侧身行礼告退,明姑姑忙扶起她,一路帮她揉着背,轻声道:“娘娘别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水落石出…… 木槿冷锐如刀的眸子再次扫过沈南霜。 沈南霜正小心窥探她神情,与她四目相对,竟觉一道寒意陡地侵遍全身,一时如堕冰雪,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边慕容雪正向许思颜温和说道:“思颜,咱们皇家即将诞育皇儿,正宜多多积德积福。且南霜是为哀家去佛门取福寿图方引起误会,若真的冤了她,恐怕有违天理人和……” ---------------太后慈爱得让人吐血---------------- 木槿回了卧房,却不曾卧着。 缓缓走到琴案边,玉白手指轻轻一勾,一缕轻而锐的琴音“嗡”地探出。 无韵无律,却有股磅礴杀气无声透出,霎时充斥殿宇。 如烟、秋水等亦已随她入内,见状早已心惊胆战。秋水低声安慰道:“娘娘不用着急,皇上心中有数,再不会放过沈南霜那贱人!” 木槿微一阖眼,徐又睁开,眼底渐渐恢复 清明如水。 她叹道:“你们错了!皇上必会妥协!” 秋水与如烟对视一眼,忙又劝道:“皇上到底念着母子之情,便是暂时放了沈南霜,也不过是看在太后面上罢了,绝不会是因为相信了她。” “相信她?”木槿冷笑,“若皇上还敢相信她,这大吴的天下只怕有点险。” 她走到窗边,抱了只暖炉在手,倚在榻上向外张望。 果然,片刻后,便见许思颜恭谨含笑颇有孝子风范地将慕容雪送出瑶光殿。 而慕容雪身畔,赫然随着脸肿得跟猪头似的沈南霜,无声凝噎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分明在控诉着皇后的狠辣无情。 明姑姑啧了一声,“看这拿乔作势的,若传出去,不知以为咱们怎么欺负她了!” 木槿道:“她愈可怜,我这皇后自然愈霸道,怀着五六个月的身孕也不肯安生,多心多疑为难她一个贤良人!” ======================================= 酉正是晚上六点;戌初是七点,戌初一刻大致相当于晚上七点一刻。没研究过古时寺庙做晚课的时间,如有讹误,大家……大家也这样将就看看吧! 暗尘惊,春光渐逐春风去(四) 明姑姑嘿然而笑,“她素日爱在涵元殿附近走动,又爱悄悄跟着皇后,咱们故意没去阻拦,宫中早有些流言斐语,若再有几个人出面证明她的确在皇后遗失簪子的地方出现过,凭谁都会多心多疑,被打个半死也是活该。” 木槿道:“凭空捏个莫须有的罪名给她,实非君子所为。” 明姑姑便犹豫,“这……” 木槿拈过瓜子,嗑了一粒,待唇齿间的清香散发开去,才眉眼一弯,闲闲地笑起来,“可我不是君子,我是女人。――最毒妇人心,她毒我更毒!呵,敢害我的织布,天王老子都保不了你!” 明姑姑皱眉,“可太后替她觅来人证,硬生生将她保住,我们恐怕不易下手。” 秋水冷笑,“怕甚?太后一天十二个时辰护着她不成?总有机会落单。到时咱们暗中安排人出手,还怕割不了她脑袋?” 木槿不再嗑瓜子,却开始一粒粒地剥着。她边剥边慢吞吞地说道:“在查清真凶之前,留着她脑袋吧!我不能让织布枉死。妲” 一向温默的如烟终于也忍不住愤然,“难道查不出真凶,就容她躲在德寿宫逍遥自在?愈让人小看了咱们瑶光殿!” 木槿淡淡道:“逍遥自在?大吴皇后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还想逍遥自在?等着生不如死吧!” 外边便传来许思颜含笑的声音:“娘子想谁生不如死?快告诉为夫,为夫必定代娘子出手,免得娘子手疼!” 木槿横他一眼,并未答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秋水已嘟嘴道:“自然是刚被皇上放走的那位。” “哦!”许思颜眉目微凝,眸心乌沉如有漩涡深深,“怎样将她放走,日后必定怎样将她擒回到娘子跟前。” 他顿了顿,“只是需请娘子给为夫一段时日。” 木槿抬眼,正见他低眸。 长而乌黑的浓睫在美如粹玉的面庞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自有种沉静却雍贵的气度,早已不复当太子时的浮夸荒唐。 这男子已是真正的帝王,真正的大吴天子。 依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眼睛,便足以心安。 木槿弯了弯唇角,慢慢站起,摊开掌心。 已经剥了一小把瓜子仁。 她伸出手,将瓜子仁轻轻撒向窗外。 “织布,你回来了吗?过来一起嗑瓜子。从悦蒸炒的,我剥的。” 许思颜黯然。 他亦令人倒了酒,三杯以酹。 “织布,朕亦敬你。谢你护木槿一生。” 于他们,一生也许刚刚开始;可对于二十出头便英年早逝的织布,跟随木槿的这么些年,已是一生。 他们虽能随自己心意将织布送归蜀国厚葬,但到底不宜将他的尸体带回至尊至贵的瑶光殿。 惟盼英魂有灵,依然记得回来的路。 回来再看一眼相伴多年的皇后和同伴,尝一尝皇后剥的瓜子,品一品皇上敬的美酒。 -------------织布,谢你护木槿一生------------- 楼家别院。 夜已深,楼小眠早已换下官袍,随意披了一袭雪白狐裘倚榻而坐,边翻阅着书卷边在旁边的暖盆上烘手。 上好的红箩炭燃得正旺,将他修长白净的手指映得近乎透明。 紧闭的窗棂忽格地一声响,然后烛火一暗。 楼小眠秀挺的眉尖蹙了一蹙,将书卷搁下,含笑道:“绯期公子,怎么又来了?可知现在多少禁卫军正满城搜捕你?” 窗棂依然紧闭,仿佛根本不曾开过;但屋里赫然多出一人。 绯衣似火,俊颜如雪,眉峰一缕戾气升腾,衬着手中提的宝剑,周身杀机,竟似从地狱步出的玉面修罗。 他走近楼小眠,毫无顾忌地提过他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他叹道:“好茶,好茶!可这么一口饮尽,也只能算作寻常解渴的水罢了。” 楼小眠浑不在意,只盯着他面庞,问道:“为何杀了织布?难道他看到 你和那个南瓜在一起了?” 孟绯期皱眉,“南霜,是南霜,沈南霜。” 楼小眠点头,“嗯,南霜。” 孟绯期这才道:“不是我杀的。我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看时织布已经死了。一个金面人下的手,可惜让他跑了。” “金面人……”楼小眠思忖,“能杀了织布那样的高手,再顺利从你手中逃脱的人,那身手可着实不简单!” 孟绯期道:“我根本不曾听到打斗声。说来这织布死得冤。那金面人应该是他熟人,才能悄无声息便取了他性命。论起金面人那身手,原也寻常得很,但有人接应,沈南霜又太贱了些,耽搁了我追人。” 绝美的眉眼间依然是桀骜不驯的猖狂放肆,不将任何人放于眼底的不可一世。 论武艺,他的确有骄狂傲气的资本;只是心性高了,太多的事便再也看不清晰。 楼小眠不知这算是孟绯期的幸还是不幸,摇头低叹一声,静如深潭的眼底浮出了星星点点了然的笑意。 他笑道:“那个南……南瓜贱?” 孟绯期鄙夷道:“估计天生的,承继了她生母的风范吧?咳,不是南瓜,是南霜,沈南霜。” “哦,也就是说,你们正在屋内干好事时,织布蹑踪而来;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有什么人注意到了他的行动,跟在他身后,并在他监视你们时下了毒手?” ===================================== 南瓜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你们想出来的!咳! 暗尘惊,春光渐逐春风去(五) 楼小眠拢一拢身下的裘衣,在榻上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倚着,愈发显得清弱剔透,宛若冰雪琢就的玉人,“敢情杀织布的人是你朋友,这是帮你来了?” 孟绯期懒懒道:“帮我未必,但和萧木槿有仇那是必然的……所以我想着,走就走了吧,不是和皇后有仇么……禾” 他唇角一勾,笑容潋滟如月下牡丹,骄贵绝艳,独酌夜风,风姿无限,眼底却偏偏有股暴戾荧荧晃动,如暗夜里正伺机择人而噬的一匹孤狼。 楼小眠不紧不慢自行重倒了茶,顺手也递了一盏给孟绯期,“嗯,与皇后有仇的,想让皇后不自在的,都可以是你朋友。” 孟绯期便接了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因病弱而显得过分白皙的面庞,“我们不也是因为这个,才成为朋友的吗?” 楼小眠低垂浓睫,慢悠悠地问,“可那人要杀织布,原没必要偏要在那时候动手。即便同仇敌忾,提前惊动你引发误会也不好。莫非当时你们正说着什么?妲” 孟绯期一凝神,“哦……沈南霜跟我说,许从悦二月为爱妾办的寿宴,恐怕有些古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太后似乎知道了什么,料定了皇上会去,且会对慕容家不利,大有殊死一搏之意。” 楼小眠沉吟,“前儿入宫我也提过此事,但皇上似乎没什么兴趣……” 孟绯期道:“我本来没怎么留意沈南霜这些话。这女人着实有点疯魔,居然还敢惦记许思颜,想疯了编出些胡话来也不是不可能。――她也不想想,许思颜那小子虽然不怎么样,可到底是一国之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还会要她这个被人玩剩的女人?真是做梦!但织布死了……织布死了,难道是因为听到了这些胡话?” 楼小眠啜茶,悠悠道:“那么,便未必是湖话。从今后真得多多留心下那个寿宴了……《帝策》呢?” 孟绯期道:“自然给了沈南霜。织布被杀,萧木槿必定疑她,只有太后能保得住她。她必定会用《帝策》来保命。而慕容家有了《帝策》,呵,楼兄,你说他们会多长些脑子,还是会多些长胆子?” 楼小眠笑而不语。 孟绯期又觉得奇怪,“这样的皇家之物,价值连城,你哪里弄来的?为何不自己留着?” “杀人夺宝,原不是什么难事……且武成帝的字实在不怎样,内容铭记于心便可,要那不会说话的破书做什么?”楼小眠惬意地向后一仰,“把它用于最值得用的地方,即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孟绯期点头,“禁卫军那些狗满城里搜捕我,我也不便在你这边久呆。虽不晓得你为何苦苦跟许思颜夫妇为敌,但能多一个合作伙伴也是好事。我可不想连累你。” 楼小眠轻笑,“皇上也已开始疑我,附近亦常有人盘查打听,我就不留你了。绯期公子自己保重,暂时别去联系那个沈南瓜了。” 孟绯期已将茶盏中的水饮了,踏步向外走出两步,闻言不禁顿下足,皱了眉再次提醒:“楼兄,她叫南瓜……呃,错了!她叫南霜,不是南瓜。” 楼小眠恍然,“哦,南霜,南霜。不能怪我记不住,南方气候温暖,哪来的霜啊?真真矫情,真真做作,真真……听不顺耳。” 孟绯期摇头。 一个名字而已,也能有这许多感慨,果然酸得很。 看来文人到底是文人,即便才识过人手腕强硬,也脱不了那层酸腐的外衣。 他依然从窗口跃出,再无声无息关了窗扇,瞬间失了踪影。 楼小眠独在书房里,慢吞吞将自己茶盏里的水饮尽,才站起身,端起孟绯期用过的杯盏查看。 方才同在桌上拿的细瓷杯盏,与他所用的一般无二。 俱是折枝花卉的彩釉茶具,勾勒得精细美丽,可作茶具,亦可把玩。 指尖一线银光闪过,一根银针探入盏底余沥,登时转作浅绿色。 他唇角便有一缕轻烟般的笑意淡淡浮起。 如雪莲轻绽,清澈超逸,孤高绝尘,令人见而忘俗,不由地心生敬意,视之如仙。 可偏偏是这般一个妙人儿,刚刚下毒于无形,在无声无息间算计了视他为朋友的绝世剑客孟绯期。 ------------活在算计中的人,没有朋友--------------- 正月里几个倒春寒的冷天过去,气候便渐渐温暖起 来。 春风艳阳色,柳绿花如霰。 转眼间,瑶光殿前的木槿花很争气地开始吐出点点新绿,渐渐汇成一树树的葱翠,庄重端雅的瑶光殿便平添了几分明艳妩媚。 木槿身子渐沉,加之宫内外的事大多被夫婿和随侍们包揽打理,生活极闲适,小脸未免又圆了一圈。 与之相反的,许思颜却似比先前忙碌了许多,有时彻夜与心腹近臣商议国事,有时微服出外巡视,两三日方回。 但他并未对慕容家有何动作。 萧寻借死遁身,带着心爱的小白狐远走他乡,萧以靖却不得不因为父亲的“薨逝”守孝。于是,他纳慕容琅为侧妃的事便不得不搁置下来。慕容琅胆子渐渐放开了些,寻机又开始往雍王府跑。许从悦避之如虎,往往借口皇上召见逃之夭夭,总算有惊无险。许思颜只作不知,从不深究。 随后慕容继棠因慕容老太妃生病,再次回京侍病。许思颜似完全忘了这位是当日假山暗害木槿的最大嫌疑人,一般地厚加赏赐,还赐了两名绝色的歌妓,――只是这赐歌妓的用心却叫青桦、顾湃等人心下暗爽。 ======================================= 阅读愉快! 暗尘惊,春光渐逐春风去(六) 对着绝色美人,却能看不能吃,对于任何男人都是绝大的羞辱吧? 又隔半个月,孟绯期同住过的那个妓.女终于也在京畿的一个小镇找到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可惜她只知沈南霜在织布遇害那晚过来找孟绯期,醒来时已经被孟绯期带出了京城禾。 因得了一大笔银子,她遂遵了孟绯期吩咐,打算在外躲个一年半载再回京重操旧业妲。 不仅如此,细细调查后,竟有附近的居民说,当夜在暗处小解时曾见到高来高去的黑衣人经过。 或蒙面,或带金色面具,手中锋刃雪亮逼人,惊得他尿一半又缩了回去,一夜都哆嗦着没能再尿出来…… 帝后二人得讯,几乎立刻将这金面人和慕容继棠联系起来。 此事发生于慕容继棠回京之前。但他从前既能悄然无声地回京一次,这次自然也能悄然无声地提前回来一次。 于是,虽未能查出织布到底是谁下的手,但从帝后到明姑姑、青桦等人,都已认定此事必与慕容家脱不开关系。 木槿欲要以那妓.女口供为证,再去逼问沈南霜,并关押提审天清寺那群敢对帝后大打逛语的姑子时,许思颜阻住了。 他道:“此事不用急,再缓些日子罢!” 平淡的话语里却有几分肃杀,听得木槿心头一跳。 她早已觉出他这些日子的异常,遂候着周围无人之时问道:“是不是有所打算?” 许思颜静默片刻,才柔声一笑,“放心,只打算略施薄惩。其他……一步步来吧!” 但木槿知道他绝不只是打算略施薄惩。[.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先帝驾崩前调往朱崖关的庆南陌撤回了晋州,却换了皇上嫡系的苏落之为朱崖关守将,扼住通往京城的要道;骠骑大将军盛从容在许思颜的支持下进一步扩充兵力;许从悦在上雍所练府兵被调来京畿,与慕容一系的卫白川同编入城东大营;广平侯所属兵马军饷屡有延迟,有流言称是广平侯克扣粮饷;还有流言称一路不太平,快到陈州时居然遇到盗匪;又有流言称,每次运粮至陈州,不是暴雨就是暴雪,连山体塌方甚至地震都出现了,恐是上天有所警示。 许思颜驳斥了最后一种说法,褒扬慕容氏忠贞不渝,却命礼部安排焚香祭天,显然也把这“上天警示”放在了心上。 木槿替他忧心时,许思颜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才告诉她,虽有雨雪,但粮车缓缓而行,个把月间遇到几次雨雪原是正常之事;地震倒是有,只是震的时候粮车起码在两百里开外;山的确塌了,倒了几株树。为挪那几株树,运粮官令人将前后山道封了半个月,粮车自然也歇了半个月…… 至于被劫了的军饷,早已在谢韶渊的青州军营里。 许思颜的确在不动声色间筹谋着一切。 他不是他文弱隐忍的父皇,他也不觉得自己欠着谁负着谁。 这是他们的江山,他和木槿的江山,未来他们的孩子的江山。 即便铤而走险,即便得罪母后,他也要收回帝王应得的无上皇权,再不容任何人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看着木槿蹙起的眉,许思颜低头抚摸木槿的小腹,已笑得眼角弯起,眉宇间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木槿,我们的孩子,将是真正的大吴之主!君临天下,笑看河山!” 木槿偏过头,狡黠一笑,“我的孩子自然会是大吴之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仅我的孩子,我的夫婿更是英明神武独一无二的大吴之主!我会陪我的夫婿……君临天下,笑看河山!” 她的话语带着草木气息扑到许思颜面庞,他已不由得心中一荡,便有些把持不住,俯首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却低骂道:“少招惹我!不然晚上受不住了,可不许哭鼻子!” 他这样说着,面庞却已一扫朝政大事的张扬自信,泛出明霞般的薄薄绯色。 木槿欣赏着夫婿的美色,顺势在他脸上捏了两把以示亲热,方才笑道:“我何尝招惹你?我只是相信……相信我夫婿才识无双,必是一代明君而已!不过慕容家盘踞朝中已久,素来手掌兵权,大郎与他们过招,务要谨慎!横竖……我们还年轻!” 他们还年轻,他们有的是时间陪慕容家慢慢玩下去。 慕容太后会老,临邛王无能,广平侯倒是厉害,但架不住下一辈能耐不够,偏还彼此相轻。

她听到许思颜熟悉的嗓音,那样发着颤高声唤道:“木槿!木槿!” 那样惊恐,慌乱,仓皇,焦灼…… 仿佛正行走于悬崖边缘,一转身便是深渊。 可许思颜正与许从悦对峙,同样步步危机,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但青桦等竟似也听到了,猛地抬起了头。 然后,便听成谕、顾湃等狂喜的呼喊:“在这里!在这里!” “天!是禁卫军!禁卫军来了!” 蓦地有了绝处逢生的冀望,几人顿时精神大振,几乎是背靠背将木槿、楼小眠护于中央,奋勇地抵挡着敌人最后的疯狂。 木槿颤抖着再度拄着断剑站起,努力汇聚眼神向前凝望。 不曾消散的漫天凄风苦雨里,血光映红了刀光,血腥味在蔓延开的火势里卷吐,四处是令人作呕的气息。 本来围向他们的守卫和护院,已被另一道激涌的浪潮破开,惊叫着迅速溃散。 分明有整划规一的人马正汹涌卷至,甲胄鲜明,剑戟耀芒,雨夜的疾行都不曾打乱那坚定前行的步伐,那样迅猛无畏地向敢于挡住他们道路的一切人或事迎头痛击。 果然是禁卫军! “木槿!” 她又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就夹杂在混乱厮杀的人潮中,仿佛近在咫尺。 “大……大狼?” 她哑着的嗓音里尽是无法置信。 下一刻,原指向他们的刀锋忽调转头来,击向人群中的一人。 那男子眉目冷峻,手中出剑如电,迅速招架,还击。 月白衣衫,素蓝滚边,萧萧落落的身姿并未因淋透雨而显得狼狈,依然从骨子里透出令人敬畏的沉静高华,雍贵隽雅。 待转头发现木槿,那焦灼搜寻的黑眸才蓦地一顿,一缩,呼唤声里带了颤意,听不出是惊喜还是忧惧。 “木槿!” 成谕等已失声叫道:“皇上!皇上!” 急上前护卫时,原跟在许思颜身后的亲卫亦已赶到,急急替他挡住袭来的刀枪。 许思颜却是杀机未减,猛地砍开还敢挡在跟前的两名护院,一箭步冲上前来,双臂揽住木槿,急急地上下打量着她,“木槿,你怎样?” 迥然不同于他方才维持于外的沉着威凛,那一双黑眸里竟满是无可掩饰的惊慌和惊恐。 这个手持断剑满身是血赤脚踩于泥泞和血污间的女子,是他的木槿? 如此狼狈,如此孤单,如此悲惨,却挺着大肚子依然不屈站立的女子,是他的木槿? 他不由地捏着她的肩,她的胳膊,她的手,然后看向她支撑她站立的双足,还有隆成半球状的腹部。 黑亮亮一双大眼睛正凝望着他,木槿先惊,再喜,那样月牙般笑得弯起,哑哑地答他:“大郎,我没事!” 月牙弯弯般的笑容里,在她说完这句后,蓦然有泪水倾涌如泉。 “我没事!” 她哭着说道,一头扑入夫婿的怀抱。 许思颜慌忙将她拥紧,哽咽道:“嗯,没事,没事了!别怕,别怕,大郎来了!” 木槿呜咽道:“我没怕!我没怕!” 只要知道你尚安好,便没什么可怕的。 她是大吴皇后,更是自幼习武的凶悍女子。 只有别人怕她,没有她怕别人。 战到最后一刻,战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她都将无所畏惧。 许思颜摩挲着她的肩背,低低道:“嗯,你不怕。是大郎怕了,真的怕了!” 她坚持到了他来救援的那一刻,且手全脚全,不但自己没受太大伤害,连他们的孩子也还好好呆在母亲腹中…… 比他预想的已经好太多。 只是,她为什么这么凉? 几乎通身冷得像冰,仿佛连血液骨髓都已被这冷雨浇透。 他摸摸她的脸庞。 其实才分开一两天而已,她竟像吃了多少的苦头,好容易养上来的那圈肉又瘦了回去,此刻满是血污,亦是冰凉凉的,只剩了一对黑眼睛格外的又大又亮。 直到看见他,她方才收起原先的倔傲和不屈,孩子般脆弱伤心地哭泣落泪。 他抬眼扫视过眼前的混乱情况,心神略定了定,愈发轻柔地向她低低道:“是大郎不好,让你受苦了!” 亲了亲她的额,他欲要解了衣衫让她披上,才觉一路冒雨疾行,他的衣衫亦是湿透。 双眸如利箭般穿过人群射向尚在挣扎的慕容继棠,他冷冷吩咐道:“不许放走一个!” 成诠正紧随他身侧,忙应道:“是!” 他们所带来的禁卫军人数众多,训练有素,远非原先这院里的游兵散勇可比。 慕容继棠虽带着几个高手,可先前那些帝后亲卫也没有一个弱的,且早已憋了一肚子气,好容易有了反转的机会,恨不能将他们抽筋剥皮,自然会和刚刚赶至的成诠等人联手对敌。 便是许思颜不说,这些亲卫也绝不可能饶过他们。 此时北面一排房屋火趁风势,俱已噼哩啪啦燃烧起来。许思颜眼见木槿眉目间有痛楚之意,遂将她抱起,径走向南面那进院落。 木槿忙道:“还有楼大哥……” 许思颜柔声道:“放心,他们很快会带他过来。” 木槿探头,果见成诠分出几名禁卫军,抱了楼小眠随在他们身后,这才放了心。 青桦、顾湃等见木槿已然安全,虽然各各受伤不轻,但心头一腔热血奔腾,即便胜券在握,也不肯就此躲闪休息,竟又持剑加入战团。 禁卫军奔到前面开道,早寻了一处连着的三间正房,掌灯进去检查了无人,方才引许思颜到里间的碧纱橱内,又有人将楼小眠带到另一侧的屋中妥加救治。 许思颜抱了木槿踏入隔扇门看时,此处应该是这别院的主卧之一,收拾得倒也齐整,正宜小作休憩。他遂侧头吩咐:“去找热水来!再找一套干净衣衫来!” 说着,自己已径将她抱到床上,胡乱抓过床单,先擦她透湿的头和脸,然后去剥她满是血污的湿衣。 木槿在他肩上蹭了蹭满眶的泪,低声道:“先顾着你的正经事要紧,我不妨事。” 许思颜将她血水浸透的破烂外袍丢开,皱眉看她依然淋漓的小衣,叹道:“能把你折腾成这样……也是他们能耐!” 后面几个字冷硬如冰,分明的杀机浮动。 可他替她更衣的动作依然轻柔。 半揽于怀中,半掩于衾间,他擦拭她身上的血污,小心地拂过她的腹部。 “疼得厉害?” =========================================== 阅读愉快!后天见! 山河志,铿锵剑影一线春(二) “疼得厉害?” 木槿弯弯唇角,“没有,已经好多了!小家伙和我捣乱而已!” “嗯,这么不听话,回头打他小屁股!妲” 他的衣衫同样湿漉漉的,但他的胸膛坚实而温暖,木槿依于他身畔,便能觉出隔着衣物传来的洋洋暖意,慢慢浸润着被冷雨浸透的肌.肤,连腹中阵阵的疼痛也似舒缓了许多禾。(.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抬头看向他面庞。 低垂的眼睫安静而专注,近乎完美的五官承继了母亲的秀美淡雅,父亲的雍贵清逸。 如今,抛开家国朝堂纷扰俗务,他专心服侍着自己的小妻子,便多了温柔蕴藉,如泊了层淡淡的月光。 他的唇形很好看,或散漫不羁地上扬着,或凝神沉思紧紧抿着,难得如此刻般安静着,竟是说不出的柔和动人。 她向来知晓自己夫婿生得俊美,却从未如此认真细致地观察他,也从未觉得他低头照顾她时,竟能好看得如此惑人心神。 清了清嗓子,她再度说道:“思颜,我能照顾自己,你赶紧忙你的正事去吧!” 许思颜这才抬头瞅她,神色却有几分不满,“我的正事……不就是你么?” 木槿心头“啪”地猛然一跳,呆呆看着他,竟有片刻仿佛呼吸都已顿住。 许思颜看她傻傻的样子,蓦地又想起当年那个装呆卖傻的小小太子妃,不觉又是好笑,又是感伤,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亲,柔声道:“你好端端的,孩子好端端的,于我才是最重要的。” 木槿哑着嗓子笑道:“胡说!你是皇帝,于你,江山社稷才是最重要的!” 许思颜尚未及答话,便听不远处传来几声惨叫哭号,却是女人的嗓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想来乐家的壮年男子多到后院参与了这场针对皇室的劫杀,妇孺老幼则找寻偏僻地儿各自藏身,所以这些华丽屋宇反而空无一人。 几名禁卫挟了满身杀意随侍许思颜身侧,又要找热水,又要找衣衫,若撞到躲藏之人,自是当作叛党一体处置,顺手挥刀解决也是意料中事。 片刻之后,那哭叫声早已消失,只闻有禁卫在外禀道:“皇上,热水和衣衫都已有了。” 他们既知晓皇后在内更衣,自然不敢擅入。这两日行走于刀尖之上,自然也没有侍女相随。 许思颜用衾被拢在木槿身上,方才开了隔扇门提入热水和衣衫,才令他们搬来浴桶,将木槿抱入桶内,苦笑道:“热水不多,咱们只有将就将就。” 言毕,他已不顾那万乘之尊,撩着水替她清洗满身血污。 二人虽做了许久夫妻,但木槿第一次被他如此侍奉,不觉涨红了脸道:“换件衣服,等此间事毕再洗浴也不迟。” 许思颜摇头,“此间事毕咱们需立刻回京。你总不能滚着一身泥跟我赶路吧?” 木槿便知他早有计较,外面再怎样杀声沸腾,也觉安心不少。 且如今绝处逢生,腹中的疼痛也渐渐平息,她终于放松下来,自行舀水冲洗长发。 许思颜见她气色不像原来那般可怕,心下大是欣慰,拿他温热的手掌暖暖地抚摩她那圆圆硬硬的腹部,微笑道:“还好,还好,这孩子将来必定大有出息,没出世便随娘亲历这样的劫难!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他这般说着,便像拍小娃娃脑袋般,轻轻拍了拍她的肚皮,然后看向肚皮下方,悄悄咽了下口水。 幸好她身上够脏,水已够浑浊,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只是光想着他已熟悉的旖旎风光,他的身躯便有些发紧,何况她恢复温软后挥动的胳膊,和刻意半掩于湿发间的胸,于他都有着致命的诱.惑。 木槿虽害羞,倒也没想过他这时候还能转动别的念头。 恢复了些精神,她便问道:“大郎,听闻你受了伤?伤得还不轻?” 可如今许思颜的气色虽差了些,人也显得疲倦,却看不出哪里受伤,连抱起她的胳膊都一如既往的坚实有力。 许思颜摇头,“不妨事。” 木槿原以为他受伤该是疑兵之计,见他未曾否认,反倒惊疑起来,扑在浴桶边缘再细细看他,“伤在哪里?” p> 许思颜见她紧张,忙道:“真不妨事。” 他将衣领向下翻了翻,果见一处伤痕,虽未愈合,却也能看出伤得不深,所以根本不曾包扎,行动之际也看大出。 “这是……” “是毒镖所伤。但好在我有个好娘亲,为我预备了最顶尖的解毒之药;我又有个好娘子,送了我保命的幸运之物。” 木槿正不解时,许思颜已从荷包里摸出一枚玉坠子来,却已只剩了半截。 他笑道:“这不是你给我的?口口声声说木槿会护我平安,前日我出门便戴上了,结果正将那镖挡了一挡,虽然坠子碎了,但相公我的命却保住了!” 木槿接过那玉坠看时,尚能辨得出是朵木槿花形状的羊脂玉。 自她怀孕以来,不知收了各处多少的贺仪,金玉饰物更是不计其数。 她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收了哪位皇亲刻意逢迎送来这么一枚木槿花玉坠儿,但的确记起正是自己随手将这玉坠递给了许思颜。 她向来张扬自负,随口调侃几句木槿保平安云云,再不想许思颜真的将它收了起来,还戴到了脖子里。 凝望着那半截木槿花,她好一会儿才能道:“嗯,木槿会护大狼一生幸运……回头我叫人重雕一枚……不对,咱们雕一对槿花玉坠,一人挂一枚,好不好?” 许思颜便指住她,笑道:“喏,说话可得算话!我等你的槿花玉坠哦!” 木槿见他神色狡黠,目光不断流连于自己藏不住的胸前风光,瞪了他一眼,轻声道:“外面打斗声已经小了,还是尽快收拾了出去罢!快把我衣服递来!” 事急从权,匆促之中,她也只能草草冲洗一回,先收拾整齐再说。 许思颜闻声去拿衣衫时,木槿忙擦了水珠出来,不免又被许思颜打量一回。 木槿羞怒,正要说话时,许思颜一边替她披上小衣,一边已抚向她肩背胳膊上的几处伤痕,皱眉道:“这些逆党,真该千刀万剐!” 木槿忙道:“不妨事。不过打斗间偶尔刮擦蹭伤的,并不疼痛。” 许思颜不答,只深深凝视她,目光愈发温柔缱绻。 木槿才想起方才她问许思颜时,他同样再三地说,不妨事。 她系了衣带,踮脚亲了亲他的唇,柔声道:“只要我们都在,只要我们还好端端的,再大的事,都不算事儿!” 许思颜唇角柔和扬起,“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有一刀,还三刀!砍你的,相公帮你还过去!” 正是木槿时常说的话,此时便听得木槿莞尔一笑,这两日紧绷的心弦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而许思颜始终不曾说,他的伤处虽不深,但镖尖剧毒几能见血封喉,若非他及时服食解药,只怕醉霞湖畔便是他的葬身之地了。 也正因为他一度中毒晕倒,无法理事,成谕等近卫手足无措,匆匆带他突围奔逃,令他狼狈万分。 好在这毒性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上京中早有安排,禁卫军并未因木槿被追杀而群龙无首,方寸大乱,等第二日晨间成诠等赶来护驾时,他已渐渐醒转,遂能从容安排应对叛军,不再一味逃避,很快扭转局面,反将雍王所部逼得步步退缩。 待发现木槿遇险,他先遣了顾湃带近卫前来探查,又令人乔装成自己模样带一半禁卫军继续与雍王周.旋,自己则领另一半禁卫军亲身奔来救援,并在最要紧的时候救下了爱侣。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也许指的不只他们的孩子,亦指他们。 夫妻聚首,各自平安,手边已有兵马汇聚,京中更有人遥遥领控…… 这未来,他们终将踏踏实实一步步走下去。 而有些人的野心,也该付出代价了。 ======================================== 阅读愉快!后天见! 山河志,铿锵剑影一线春(三) 裹了厚厚衣衫重新走向后院时,闹腾了半夜的暴雨终于完全止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外面尚有叱喝声,却已不再有厮杀声。水汽氤氲的空气里浮动着浓浓的血腥味,以及令人心悸的焦肉味。 但这一两日的遭遇早已将二人心志磨砺得坚若磐石。 木槿踏步走向那进汪满鲜血的院落时,脚下不曾有过半丝动摇和犹疑妲。 遍地流淌别人的鲜血,总比流淌她和大狼的鲜血好。 后面的屋宇火趁风势,此时已经烧作一片,倒是原先关押木槿等的囚室已经烧得只剩了焦黑的残垣,终于无可再烧,只冒着阵阵青烟。 成诠等正指挥禁卫军将地上的尸体一具具丢入火海,忽见许思颜等过来,连忙上前行礼。 许思颜问道:“都解决了?” 成诠顿了顿,答道:“留了一个活口。” 许思颜眸光一沉,寒声道:“带过来!” 那边便有禁卫拖着个五花大绑浑身是血的人走来,顾湃正在旁边借着火光与同伴互相包扎伤口,见状耐不住又冲上前,提起碗口大的老拳狠揍了上去。 青桦、千陌等冷眼旁观,那神色却也是恨不得奔去捅上几刀。 禁卫军虽未吃亏,但和青桦等同仇敌忾,再不会拦阻,甚至有胆大的伸出脚来向前踹了两记。 “还不快走?装死呢!” 那人便啐了一口,抬起头来瞪向他们。 那面颊鲜血淋漓,尚有被木槿玉簪扎破的伤处。 正是慕容继棠。 转头看向许思颜等人方向时,他神色间竟有几分不羁和不屑。 许思颜仿若未见,侧耳静听成诠继续禀报。 “前面还在继续搜查,应该都是些家属和老弱仆役。我们早堵了前后门和角门,不会放跑一个。” 许思颜淡淡道:“很好!” 这才将目光投向被拉扯来的慕容继棠。 慕容继棠狼狈不堪,双目却还锐利,此时映着火光,幽幽如野狼闪烁,盯了许思颜半晌,到底躬了躬身,“臣慕容继棠,见过皇上!” “臣?”许思颜负手而笑,“你还记得,你是臣,朕是君?” 慕容继棠道:“臣与臣父向来记得,皇上是大吴之君!臣父愿终年居于北方苦寒之地操练兵马,为大吴守卫边疆,亦是因为皇上是大吴之君,又是慕容氏至亲骨肉,太后最疼爱的独子!如此赤胆忠心,抵御外侮,一心为国,想来皇上亦是心知肚明吧?” 心知肚明…… 京中有太后、临邛王干预朝政,边疆有广平侯手提重兵。 正逢雍王叛变,纵然许思颜目前已扳回劣势,也得考虑下慕容氏的态度。 若此时慕容氏帮着雍王起事,许思颜腹背受敌,如今人又不在京中,形势立时危急。纵有盛从容、苏世柏等大将相助,少不得掀起一场席卷整个大吴的兵灾…… 于是,便是明知慕容家与雍王之乱脱不开干系,他此时也不宜与慕容家翻脸…… 成诠留了他活口,顾湃也只痛揍却未取他性命,便是这个原因。 木槿自然亦知其中关窍,一边盘算着怎么收拾他,一边只闲闲道:“听你说得果然一片赤诚之心呢!却不知你把本宫和楼相囚在这里,百般威逼加害,又是何道理?” 慕容继棠也不看她,只向许思颜道:“皇上容禀!自那日醉霞湖畔被叛兵冲散,臣一边奇怪继初大哥为何要害我们,一边又哀伤继初大哥之死,一时未及追随保护皇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昨日听说皇上犹未返京,心下不安,一路往北行走,恰跟踪到雍王派来谋害皇后与楼相的使者,遂一路跟了过来。” 木槿给气笑了,“于是,世子你这是打算冲过程来保护本宫和楼相了?” 慕容继棠道:“臣本是打算相救皇后,谁知潜到囚室附近瞧时,却见皇后与楼相同床而眠,赤裎相对,正行那苟且之事!臣着实为皇上不平,这才一怒而去,不曾及时相救。” 一旁青桦等人已听得目龇俱裂,真欲冲上来将他一刀劈了。 许思颜眸光倏地一暗,却未流露怒意,只静静地等他继 续说下去。 木槿略略惊愕,抬手止住冲动的部属,笑道:“原来世子这般好心呀?但本宫现在便告诉世子,你这是想当男人想疯了,出现幻像了!这病恐怕没得医,没听说哪个太监还真能娶妻生子,繁衍后代的!” 即便慕容继棠满脸是血,亦能看出他被气得扭曲的五官。 他冷笑道:“或许真是我看错了吧?后来楼小眠卖身求荣,为脱困竟去向一个草莽蠢汉出卖男色,臣的确瞧不上这样他这贱样,替他杀了那蠢汉后打算连楼小眠这不忠不义的禽.兽一起杀了,谁知……” 他看了一眼木槿,“谁知皇后听闻楼小眠出事,竟不顾自己安危冲出囚室相救,与臣性命相搏;后来皇后近卫赶来,更是不由分说与臣为敌。臣一直是不得已而自保,绝非有意冲撞皇上!” 许思颜轻笑,“这么说,表哥竟是无辜之人?算来朕和禁卫宫匆匆奔入,也是不由分说便与表哥为敌呢!” 慕容继棠躬身道:“皇后身怀六甲,皇上记挂原是人之常情。想来皇后也不是有心背叛皇上,都是楼小眠趁人之危,尚祈皇上以皇嗣为重,切勿责备皇后娘娘!” 许思颜叹道:“原来表哥如此识大体,倒叫朕见识了!” 慕容继棠狡黠地盯着他,“皇上只需知晓臣父与臣守卫大吴河山,向来忠于皇上即可。” 他的说辞许思颜信不信不要紧,真相是什么也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广平王手下数十万精兵,最要紧的是继续拢络慕容氏人心,别让大吴百姓陷入无底兵灾。 许思颜想利用慕容继初削弱慕容家,本已伤了慕容氏之心,此时危机重重,也该是退步的时候了吧? 不想失去慕容家支持,许思颜再怎么不甘心也得放他一马。 回头禁足也罢,杖责也罢,总有重新出头之日。 慕容继棠带了几分笃定,再度看向木槿。 果然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异于常人,休息这么点时间竟然缓了过来。瞧来下回要对付她,有机会应该第一时间便扬刀捅入她腹中才对。 大的留不得,小的更留不得,务要斩草除根! 许思颜淡然地看着眉眼间的阴狠,问向木槿,“木槿,你怎么看?” 木槿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吸了口气,才弯出恬淡自如的笑,“事关大吴社稷,自然由皇上作主!” 许思颜便叹道:“表哥你看皇后多大度,如此栽污于她,你于心何忍?” 慕容继棠听他口吻柔缓下来,愈发放心,笑道:“请皇上明鉴,皇后怎样毫无避忌舍命相护楼相,成谕等人赶来时应该亲眼看到,又怎会是臣栽污?” 成谕在后听闻,忙上前回道:“皇上,当时楼相已经奄奄一息,娘娘也已体力不支倒于地上,十余名壮汉一起举刀砍过去,还有数十人呐喊助威……属下眼拙,只见到了刀光和杀气,实没看到别的。” 许思颜皱眉道:“胡说!广平侯与广平侯世子何等英雄人物,赤胆忠心,抵御外侮,一心为国……又岂会以众凌寡欺负身怀六甲的女子、重伤在身的病人?此事必有蹊跷。” 这般说着时,他袖下的手指悄悄在木槿掌心捏了一捏。 木槿会意,将慕容继棠细一打量,忽笑道:“我原也想着,继棠表哥堂堂男儿,光明磊落,怎会做这鸡鸣狗盗的勾当在这乡间出没,还这样凌逼我一名弱女子?” 慕容继棠因这声“弱女子”抽搐了下,脸上被她扎伤的地方火辣辣疼起来,犹未及说话,木槿便紧跟着道:“弄了半天,原来根本不是继棠表哥,而是有人冒充他行凶杀人,欺凌弱小!怨不得我看他脸上总是怪怪的,想来必定是戴了和继棠表哥相像的人皮面具吧?可惜只装了七八分相似,仔细看根本就不是继棠表哥啊!” ============================================ 上回是谁说慕容继棠没脸没皮的?会一语中的哦!偷笑……后天见! 山河志,铿锵剑影一线春(四) 慕容继棠猛地会意到这对夫妻想做什么,立时寒从脚起,怒叫道:“你……你们敢……” 木槿已喝令道:“还不去剥开他假面,看看他到底是谁!” 身畔随侍急急应了,许思颜使个眼色,周少锋已从旁抢出,待随侍压制住他的手脚和头颈,伸手便去在慕容继棠脸上抓摸,然后高叫道:“真有面具,真的有!这人不是小侯爷,不知道哪里钻出来混水摸鱼的强人!禾” 那边近卫如狼似虎,将慕容继棠发髻拎起,逼迫他脸面朝上,然后便听几个人一齐叫道:“果然不是小侯爷!妲” 此间禁卫军众多,虽忠于皇帝,但若许思颜悄悄处死慕容继棠,难保有一二人口风不紧或被收买得动心说出真相。 可如果验明他根本不是广平侯世子,冒犯谋害皇后和龙胎,那就是千刀万剐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罪,怎么处置都不为过。 当然,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慕容继棠,已经不由他说了算了。 此刻除了帝后几名近卫,大部禁卫军都在稍远处打扫现场,或在前院搜拿余党,又有谁能看清这满脸血污的男子到底是不是慕容继棠? 既然检查的一群人都说不是,自然就不是了。 慕容继棠惊得魂飞魄散,高叫道:“胡说,你信口……唔……” 木槿早已恨极,一脚踹在他嘴上,堵了他后面的话,冷笑道:“这脸皮太厚剥不下来么?给我刮!” 周少锋还在那边略一迟疑,千陌已几步上前,提起剑来便往他脸上割去。 但闻惨嚎之声撕心裂肺,千陌竟生生地割下了整张脸来。 血肉翻滚,鲜血淋漓…… 没有五官的脸将抓住他的近卫都吓了一跳,手间不由地一松,便让他脱身出来,厉鬼般直扑帝后所站位置。 许思颜携了木槿侧身闪过,腰间宝剑已然出鞘,毒蛇般飞快闪过。 剑尖穿过慕容继棠背心,竟将他活活钉于地上。 慕容继棠并未立刻死去,兀自在嗬嗬喘气。 木槿笑道:“敢假借皇上表哥行事,委实万死莫赎!让你死得那么轻松,真是……便宜你了!” 许思颜弯了腰扶在那剑柄上,盯着那垂死的男子,冷冷地笑了笑,低声道:“是便宜你了,继棠表哥!当年你在地下溶洞想侵.辱木槿时,在假山山洞继续算计木槿时,该想到今日!满怀野心想害朕便罢了,三番几次连朕妻儿都害!” 慕容继棠挣扎着,恨恨道:“当年……便不该……扶你们父子中山狼登……登这皇位!我慕容家待你……” 许思颜漠然轻笑,“慕容家待我们父子恩重如山,因为我们父子可以给你们如山富贵!本不过一场交易而已!朕若敢再当了真,念什么亲戚情义,朕和朕的皇后、皇儿都该被你们算计得尸骨无存了吧?” 他抽剑,慕容继棠哼了一声,没脸的头仰了一仰,再摔落在地,终于没了声息。 许思颜瞥着他,吩咐道:“这个贼人……一并丢火里罢!” 既然他和木槿没有尸骨无存,那么,尸骨无存的,只能是和他们作对的人。 木槿总算出了口恶气,转身令人去原先囚室之内找寻秋水遗骸。 “跟了我这么些年,落得这样的收场,也是我无能。即便她烧成了灰,我也需将她带回去,好好送回蜀国安葬。” 另一边则传来惊恐号哭声。 成诠上前禀道:“皇上,那些家眷仆役都已搜出,如今怎么处置?” 许思颜擦着剑上的血,不紧不慢道:“乐端应勾结叛逆,谋害皇后、皇嗣,理应诛九族!如今先诛了他这些知情不报的家眷仆役,不冤吧!” 成诠微惊,却答得愈发郑重:“是!” 许思颜回剑入鞘,幽暗眸光转向京城方向,继续道:“此处不许放过一人,也不许留下半点朕和禁卫军到过的痕迹!禁卫军严加约束,不许任何人离队!你也要设法让所有人明白,今夜不曾出现过任何与慕容家有关的人,只有雍王派来谋害皇后、楼相的贼人及乐端应暗中蓄养的逆贼!” 成诠道:“是,臣遵旨!” 急转过身去奔往传出号哭的方向。 片刻后,便听密集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然后归于寂静。 再隔片刻,四处都见烟火燎起,眼见得前后所有院落屋宇,连同曾在这里生活过的人,很快将化为灰烬。 因前半夜下过暴雨,木质的屋子燃烧起来烟雾格外的大。烟气呛到附近时,许思颜便不得不带木槿离开这座已被鲜血浸透的别院。 他叹息着,低低问向木槿,“朕是不是太过心狠手辣?” 木槿瞅着他微笑,“若你不心狠手辣,日后死了更多人,只怕更要懊悔万分。” “哦?” “大郎要清除禁卫军到过的痕迹,不肯留一个活口,想来是打算秘密回京吧?而此刻,被雍王牵制住的‘皇上’正好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正方便皇上暗中调度,尽快掌控局面。” 许思颜扶着她看向那纵肆舔舐的火焰,慢慢道:“我不想杀戮,但更不想被杀。我们先后出京,只怕有人在暗中得意吧?只是我终究想不明白,若我再也回不了京,若我遇害身首异处,她当真会快活么?”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难掩悲怆和伤感,唇角无奈的笑容已不胜苦涩。 虽未指是谁,木槿早已心如明镜。 她想了想,摇头道:“不会快活吧?她最想得到的,已经永远得不到。因为得不到,才想着毁灭。――可毁灭了想毁灭的以后,她又能得到什么呢?” 回想起许知言、许思颜父子这二十多年的处处忍让包容,以及对慕容家的另眼相待,她叹道:“终究不过是个蠢人啊,蠢人!毁灭了你……她只会失去更多!” 许思颜阵阵地头疼,低声道:“她已经魔障了,从悦也魔障了……希望他们别魔障得太深,别走错得太远。他们失去更多,我又何尝不是失去更多?” 母子情,兄弟义,哪样不是双方的? 若有一方丢掉了,就如一副挑子少了一边,另一方又怎么担得起来? 一阵阵的酸意渐渐涌上眼眶。 他阖起眼,努力将那酸意逼退,握紧木槿的手,慢慢道:“其实,便是慕容继棠……年少时他没被权势的欲.望迷了心窍之际,也曾像对待兄弟一样对我。陪我练武读书,教我边疆作战的要领,送我各种有趣好玩的物事,跟我品评哪家酒楼的菜式最好,哪家青楼的姑娘最美……” 木槿偎紧他,柔声道:“既然入了这样的名利场,若不能谨守本分,被欲.望脏了心地也是早晚之事。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一切不过他咎由自取,岂是咱们要逼他?做人行事,只求问心无愧便罢!” 许思颜点头,伸手在她腹上抚摸着,神色渐渐安谧。 他道:“我只盼我能替这孩子将一切障碍扫平,日后他承继这江山时,便不必再承受他祖父和父亲的那许多为难与委屈。” 木槿静静倾听着他平实却真挚的话语,已是悠然神往。 她踮着脚尖亲了亲许思颜的唇,柔声道:“我的夫婿英武睿智,必然可以做到!我会陪在大郎身边,等着这一天!” 许思颜一笑,温柔将她拥住。 纵是刚经历一场生死一线的劫难,纵是前途茫茫祸福难料,纵是眼前尚有可怕的血腥焦臭味随着烟火阵阵传出,这一刻,他们都无畏无惧。 有彼此在,执彼此手,相依相扶一步一步走向他们向往的天地,再艰难也将是幸福。 -------------- 京城,涵元殿。 群龙无首的文武百官再一次汇聚,无不神色惶惶,心惊胆战。 右相卫辉正向临邛王说道:“王爷,如今皇上已经三天三夜下落不明,朝中无人主持,诸路兵马各自为政,或拥兵观望,或自行调兵,纷乱无序,乱象丛生啊!” 临邛王叹道:“谁说不是呢?醉霞湖变生不测,我们慕容家三个孩子也卷在其中。听闻继初已在兵乱中遇害,继棠、继源仍在设法探查救助皇上,可惜目前能调集的人马委实有限啊!” =========================================== 好了,没脸没皮了!明天见! 奇兵伏,今古河山无定据(一) 临邛王叹道:“谁说不是呢?醉霞湖变生不测,我们慕容家三个孩子也卷在其中。听闻继初已在兵乱中遇害,继棠、继源仍在设法探查救助皇上,可惜目前能调集的人马委实有限啊!” 众大臣或颔首叹息,或皱眉沉吟,悄悄窥探着他人的动静,试图看出些端倪。 以往最活跃的英王许知捷却默默立于殿角,看着鎏金貔貅云纹铜炉里缓缓萦出的缕缕烟气,若有所思禾。 荆王因先帝葬仪冒撞过一回,到底得了教训,此时和夏王低低说着话,再不敢冒然发表意见。 许思颜乃先帝独子,这三位王爷是他的皇叔父,也是与他最亲近的血亲妲。 卫辉扫过众人,神色间便有了几分不满,向临邛王道:“王爷,请恕卫某直言。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论起朝中兵力,边疆广平侯广有精兵,虽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到底可以调集部分回京,用以震慑那些心存异心之人,令他们不至于轻举妄动。京畿卫白川亦握着城东大营五千精兵,他当年受过老王爷大恩,若王爷吩咐,想来也不会不听调派。却不知如今这样的要紧时刻,王爷依然不作安排,到底是何道理?” 左相楼小眠出城后下落不明,如今百官之上的右相更显咄咄逼人。 临邛王被他责问,便不由露出几分狼狈和无奈来。他叹道:“卫相有所不知,广平侯就是有意回京相援,朱崖关守将苏落之奉皇命守关,若无圣旨必定不肯放行。至于卫白川,他不仅是老王爷门生,亦是卫相同族,卫相怎不去打听打听,他试图拔营前往救驾,被纪大人一日数封信函拦下来几次!其后更有中军校尉秦襄领兵驻到附近,说是奉皇上密旨与卫将军共守京师,不但自己不去营救皇上,更逼住卫将军,不许他擅离营地!卫相你看,这皇上身处险地,盼诸将相救,当如久旱盼甘霖,怎会下这样的旨意?” 卫辉便沉下脸,说道:“若真是皇上密旨,多半是先前便猜到雍王有反心,希望卫将军和禁卫军一起守卫京师。可如今变生肘腋,遭遇危机的不是京师,而是皇上!别说未必有这道密旨,便是有,现在又有什么重得过皇上?当然先救援皇上要紧!不知纪大人也支持秦襄如此举措,到底是何居心?” 纪叔明皱眉听他们议论,闻言亦不客气,冷笑道:“卫相问我是何居心,我倒想知道慕容家那位三小姐是何居心!皇后一行闻知皇上可能遭遇危机,匆匆出城相援,竟遭遇一支精兵伏击!幸存的禁卫军早已指认,那些人正是卫白川所部,且由慕容琅率领!卫相、王爷可千万别告诉纪某,慕容琅是赶去救驾的!皇上受伤往北而去,她还领了数百兵马在落霞湖附近彻夜搜山呢!纪某虽不知她搜的是谁,却听闻皇后吉人天相,未曾中伏,早带了随侍从小路赶往了落霞湖!慕容琅谋害一次不成,紧接着出现在那里,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临邛王面露羞愧,叹道:“慕容琅任性妄为,被儿女之情蔽了眼目,居然助纣为虐,诚是我慕容家之耻!本王忝为慕容氏一族之长,居然生出了这种不肖之女,回头必亲提这逆女的头颅回来向皇上请罪,向先祖告罪!可若说起她所领兵马,应该是她素日在军中行走私下结交的朋友在帮忙,当与卫白川无关。” 张珉语便笑了起来,“王爷说笑呢!慕容家的女儿谋反与慕容家无关,卫白川的部属谋反与卫白川无关,于是卫相和王爷都建议让慕容家去平慕容琅的叛乱,让卫白川去平卫白川部属的叛乱?若非亲耳听闻,珉语简直不敢相信此话竟然出自当朝丞相与最受人敬重的临邛王之口!” 他侧头问向一旁御史中丞,“请问唐大人,按本朝例律,若大臣家人或部属叛乱,该大臣该如何处置?” 御史台本为监察纠劾百官过失而设,份位清贵,官员多耿直敢言。这御史中丞唐震职位仅次于御史大夫,亦是刚正不阿之人,闻言张口便道:“依律当连坐受罚,按情节轻重削职或流放、斩首。历朝历代谋逆乃头等大罪,焉能等闲视之!” 卫辉闻言不禁冷笑,“依你之意,莫非现在便要办了临邛王?” 唐震抗声道:“臣职责所在,只知依律该如何,从未想过私意该如何。卫相这是堵人口舌,不容我御史台出声了么?” 纪叔明忙道:“老临邛王丰功伟绩,彪炳史册,便是后人出一二不肖之徒,想来皇上也会从宽发落。只是此事既与慕容家、卫将军都有些关系,可否请临邛王、卫将军都避下嫌疑呢?” 张珉语击掌道:“甚妥,甚妥!请卫白川将兵马暂时移交给秦襄,由秦襄领兵去救护皇上,既可见得卫白川无叛乱之意,又可见慕容家无袒护之心,岂不是三全其美?” 许思颜 登基两年,根基稳固,如今有人出头与临邛王等抗衡,早有忠心大臣点头附议,无疑也认为此事可行,再不肯任由慕容氏夺权。 卫辉、临邛王对视一眼,都已有些惊骇之意。 眼见得皇帝被雍王拖在数百里外,久久不得脱困,今晨又得到些有利消息,他们早已商量妥当,要趁机逼退禁卫军在无处不在的制衡,掌握京城主动权。再不料纪叔明翁婿三言两语竟将他们尽数绕了进去,反而要迫他们交出好容易保住的卫白川那支兵马。 需知许知言、许思颜父子顾忌慕容家兵力一再扩张,除了留意培养自己亲信武将,更对直属皇帝的禁卫军再三清洗壮大,乃至如今京城附近慕容一系的兵马只剩了卫白川一支。 若将卫白川再交出,便是广平侯在陈州、宁州的兵力再强再盛,只要皇帝不死,这京城就轮不到慕容家做主。 可这对翁婿一个三起三落蒙许思颜起复重用,一个恃才傲物得许思颜知遇之恩,绝对的忠贞不二,即便足以抗衡卫辉的左相楼小眠不在,居然也能耿了脖子与位高权重的卫相和临邛王抗衡,且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临邛王好容易扯出了一个笑容,说道:“纪大人说得不错,我等的确应该回避。只是卫白川所部不少是原先随他平叛剿匪、出生入死过的,若即刻令他交权,恐会激起兵变。不如咱们先遣人过去试探下军中情绪,再作打算如何?” 纪叔明点头道:“也好。” 张珉语却皮笑肉不笑,“先去知会他们要换主将?自然群情激愤,叫你怎么也换不成了!” 他说话向来尖锐刻薄,官声与才识恰成正比,人缘甚差,当年才会差点连个七品县令都干不下去。但许思颜最欣赏的正是他的刚正敢言,多次褒扬,迫得群臣也不得不习惯他针尖般锋锐的言辞。 此时卫辉等听他语带嘲讽,只得装作未曾听到。 正在角落里拿了银著给香炉添香的许知捷却顿了顿,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眼。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号哭悲泣伴着混乱杂浊的脚步声,飞快卷向涵元殿来。 众臣惊愕回首,却见门槛内蓦地扑入一名满身是血的禁卫军,在几名面无人色的太监引领下,奔入殿内扑通跪倒在地。 那禁卫军哭叫道:“各位大人,皇上……皇上罹难了!” 恰如一道闷雷响在当头,群臣一时都已懵住。 殿中便只余了那禁卫军和太监们的号哭,一众大臣震惊得呆若木鸡,千种话语、万般疑惑,一时也无法问出口来。 卫辉第一个回过神来,冲上前问道:“你说什么?若敢谎报军情,本相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禁卫哭叫道:“小人不敢!小人是翼军校尉南宫凌所部,一直随南宫校尉保护皇上向北撤行。皇上身中毒伤,高烧不退,不时昏眩,今日凌晨行至鸳鸯坞预备返京时,偏中了雍王埋伏,皇上中箭后从马上栽倒,南宫校尉拼死带了皇上突围,可行不多远,便发现皇上伤势过重,已经……” 他伏地,竟像孩子一般号啕大哭。 众臣听他说得真切,不觉骇极。也不知谁起开始,便见众人陆续跪倒,冲着东北方向叩下头去,或真或假都已哭倒在地。 忽听“咣当”一声,众人忙回望之际,便见许知捷大踏步走上前来,喝道:“既然你是南宫凌的部下,为何没和他在一起,却单单一个人跑到京城来报讯?南宫凌他人呢?” 他行得仓促,竟将沉重的貔貅香炉带翻在地,扬起一阵香灰,迷了多少人的眼,倒让泪水更容易憋出眼眶。 =========================================== 阅读愉快!后天见! 奇兵伏,今古河山无定据(二) 瞬间浓郁得呛人的香气里,那禁卫哭着答道:“回英王爷,南宫校尉见皇上崩逝,悲恸不已,一边与前来驰援的安陆郡守、顺阳县令会合撤往顺阳,一边先遣小人和其他几名弟兄回京报讯,要小人禀报楼相、卫相,并请示二相,下面他该何去何从。我们一路遭雍王所部追杀,人越杀越少,最后爬到京的,便只剩了小人一个。” 他爬上前几步,又向卫辉磕头道:“众位大人若是不信,即刻遣人去鸳鸯坞打听,想必附近被击溃的游兵散勇尚记得凌晨举军号哭!” 卫辉已失声痛哭道:“皇上,皇上聪睿明哲,仁孝有才,不意竟会年纪轻轻便遭此不幸……” 他这一哭,那绝望便愈发蔓延开来,连荆王、夏王都已怔怔地落下泪来妲。 正哭成一片之时,忽闻得女子绝望悲泣的哭声传来,抬眼看时,正是慕容雪素衣披发,在一众宫人的扶持下踉跄而来。 她泪痕满面,几乎站立不稳,却冲那禁卫哭叫道:“皇儿呢?哀家那皇儿呢?” 禁卫惶恐叩首道:“太后!太后娘娘节哀!皇上……皇上还在南宫校尉那边,等着二位丞相商议该怎样请回皇上梓宫,并且……雍王那边还在步步紧逼呢!” 慕容雪哭得肝肠寸断,声声唤着“皇儿”,已是泣不成声。 桑夏紧扶住她,强忍悲伤劝道:“娘娘,娘娘节哀呀!” 她身后还有一人苍白得跟石雕似的,容色枯槁如木,呆愣愣一步一挪跟在慕容雪身后,竟如行尸走肉一般全无光彩。 正是沈南霜。 “不会,不会,怎么会这样?” 她茫然看看被抛在殿外的阳光,只觉眼睛被烧灼得厉害,才有泪水大串大串地滚落下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不是要害许思颜,绝对不是。 哪怕他再冷落她,伤害她,无视她的痴情和伤心,她还是愿意百般待他好,哪怕以性命来回报他,――而不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看着他在太后的算计里一步步走向深渊,步入地狱…… 众大臣不及回避,慌忙伏地行礼。 “臣等拜见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节哀,万事以凤体为重!” 方才附和纪叔明翁婿的大臣,已有胆小的忍不住冷汗涔涔。 若皇帝罹难,整个朝堂翻天覆地,眼看只在顷刻之间。纪叔明等失了皇帝支持,秋后算帐重则抄家灭族,轻则丢官罢职,支持过他们的大臣自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禁卫军虽能基本掌控京城,可所效忠的皇上罹难,皇后下落不明,八大校尉群龙无首之际,只能听从皇家最尊贵的皇太后吩咐,忠于皇太后随后立的新君。 ――至于新君是谁,听命何人,便不是他们所能干预的了。 临邛王虽然神色悲戚,却已站到慕容雪身后,坚定不移地扶住她,目光扫过满地的文武官员,眼底已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和兴奋。 待慕容雪坐了,见她依然哭得泣不成声,临邛王等跪地劝道:“皇上罹难,如今尸骨未还,雍王叛乱未平,尚祈太后娘娘以江山社稷为重,尽快出面主持大局,稳住这大吴江山啊!” 那边卫辉等素与临邛王等交好的大臣也齐齐叩首道:“请太后娘娘以江山社稷为重,出面主持大局!” 纪叔明、张珉语等面色冷沉,跪于地上各自以目示意,虽有万分不满,亦无法出言相阻。 其他大臣更是面面相觑。便是有人性情耿直不屈,想搬祖宗律法阻止后宫干政,可皇帝既无子嗣,又无兄弟,此时一并连中宫皇后失了踪影,整个皇宫最尊贵、最有实力、最可能主持大局的,当然只剩了慕容雪。 于是,除了支持太后出面主持大局的,便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慕容雪在众人劝慰下终于勉强止了泪水,兀自眼圈通红,端坐于上说道:“论起朝堂之事,本不该哀家一介深宫妇人出面。自先帝大行,哀家早已心如槁木,若非牵挂皇帝,早就追随而去。本想在宫中虔心礼佛,颐养天年,再不想横次里竟出来这等祸事!社稷攸关,哀家不敢推托,也只好先守了这大吴的江山再说!” 她侧头看向卫辉,“卫相,当下急务,一是迎回皇帝梓宫,二是平息雍王之叛。这两者其实亦是同一件事,若不能平叛,只怕哀家那孩儿也迎不回来……” 她又有呜咽之声,拿帕子掩住眼 睛,却止不住那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一串串挂下来,令人见之恻然。 原来心存异议的大臣瞧见,本踌躇着要辩上几句,此时也不得不低下头,一时作声不得。 卫辉已安慰道:“太后一心为了江山社稷,谁人不知?自然团结一心,襄助太后平叛。雍王之所以阴谋得逞,无非因为皇上不曾防备,京中禁卫军虽多,八大校尉拘于陈规墨矩,不知变通,如一盘散沙般各自为政,方才营救不力,出此奇祸!如今请太后先传来宫中的护军校尉崔稷、皇城外的左军校尉匡幼安,让他们随临邛王同去城东大营,统领卫白川部及南宫凌部一起前往鸳鸯坞,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慕容雪抹泪道:“如今广平侯远在陈州,盛大将军尚在江北,苏大将军巡边未回,算来也只有临邛王尚有资历统领这些天子近卫了!” 一旁便有魏国公咳了一声说道:“临邛王幼随老王爷出入沙场,素有声望,又是两朝元老,自然合适。” 临邛王犹豫道:“可到底不合规矩,恐怕盛大将军、苏大将军等不服;听闻青州谢韶渊已经自己率兵前往救驾,只怕也会有意见。” 卫辉道:“既然皇上罹难,自当一切从权。太后何妨以请出御宝,由百官议定,再以圣旨颁谕下去,令禁卫军听从临邛王号令?如此便是盛、苏、谢诸将在,也将无可异议。” “哦!” 慕容雪抬起眼,黑幽幽的眸子扫过众臣。 眼见此事即将尘埃落定,正该是争相表功之时,中书省石仆射、兵部袁侍郎等纷纷附议,纪叔明等却只能皱眉缄默。 张珉语几度欲要开口,却被纪叔明以眼色止住,只得强忍了不出声,却不由地悄悄回头,眼睛余光看向殿外。 殿外没有任何动静,倒是殿内喧闹一阵,很快确定下来,那边太监急急备下纸墨,又去取御印,即刻令中书舍人起草诏书。眼见得百官就在跟前,楼小眠却未在京中,连门下省复议的例行程序都可以免去,直接可制敕颁下了。 英王许知捷正与荆王、夏王低低说着什么,却未曾理会周围动静。 而荆王、夏王明显有些畏怯之意,似有几分犹疑烦恼。 待草诏拟好,那边太监也从武英殿找出皇帝御印,却是由涵元殿的大太临王达抖抖索索地托于黑檀填金的托盘内慢慢呈上前来。 这时,忽闻许知捷喝道:“王达!过来!” 王达一路行着,早已汗流浃背,闻言如蒙特赦,忙侧身紧走几步行到他跟前,陪笑道:“英王爷有何吩咐?” 许知捷一抬袖,已将盘上的御印握到手中,随手放入了自己怀中。 王达怔了怔,“这……” 他看了眼慕容雪那边,悄悄退后了一步。 慕容雪脸色一沉,已然皱起了眉。 卫辉忙道:“不知英王爷这是何意?” 许知捷淡淡道:“本王并无他意,暂代皇上保管御印,以免为人所乘,矫诏行事而已!” 众臣无不愕然。 中书舍人所拟诏书的确未经皇上同意,说矫诏行事也不错。 可如果皇帝罹难,又怎可能再经他同意再颁旨? 而若不颁旨,那八个缺心眼的禁卫军校尉,又怎肯听临邛王命令行事? 张珉语及御史台、门下省诸许思颜提拨诸官已经眼睛亮了,凝神看向他。 临邛王变色,“英王,皇上罹难,如今尸骨未还,你还不想着怎样平叛报仇,想打算让雍王得寸进尺,趁着我们人心不齐,挥师攻入京师吗?难道你念着和雍王的叔侄情义,连君臣之义都不顾了?” ======================================== 还有人记得《风华医女》里那个最初带着几分稚气的许知捷吗?爱过,自私过,退却过,终究擦肩而过…… 蓝后,谢谢丢月票过来的妹纸们。饺子木有提,依然有妹纸记得大把撒月票过来,感恩!大年初一见! 奇兵伏,今古河山无定据(三) 许知捷猛地挥袖指住他,“君臣之义?仅凭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卒一面之辞,便断定皇上罹难,乱轰轰假借皇上名义矫诏行事,便叫君臣之义?别叫我替你们羞了,剥开那层皮,肚子是什么盘算,当老子看不出来!” “你……” 临邛王再不料这个闲王竟突然站出来说话,且如此气势凌人,不由惊怒,待要发作,转头又看向慕容雪。(.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许知捷与先帝许知言虽非同母,却也是皇后所出嫡子。 只因其生母章太后图谋让少子豫王承继大统,险些害了许知言,遂被软禁于乐寿堂,并未受到皇太后该有的待遇。 只是太后到底是太后,许知言再恼怒也无法将她废黜,且许知捷与他少时兄弟情分不浅,于是看到许知捷份上并没有再为难章太后。 而许知捷本就无心帝位,生母胞弟卷入谋逆案后,愈发闲云野鹤,上朝不过应个卯,闲来与人调笑几句,关于朝政之事从不会发表意见妲。 而像今日这样的场合,以许知捷之尊贵,自然也要请来应个卯的,谁知他竟会一再站出来过问此事。 慕容雪打量着这个许久未曾纳入视线的亲王,叹道:“英王,先帝素来赞你是个识大体有大智之人,如今怎么也糊涂了?当下最要紧之事,是平定叛乱,找回皇儿……不论生死,我自然都会找回他!先帝只遗下这么一位皇子,我便是拼了这命,也需将他带回宫来!” 说到最后,她颤抖的手捏住帕子又掩了唇,分明正强抑悲痛,却到底止不住般,泪水又一串串滑落面颊。 魏国公、石仆射等便不由盯向许知捷,神色间俨然有谴责之意。 许知捷挺立于群臣中间,并无半点退缩。 他冷冷说道:“平定叛乱,找回皇上,本是我等应尽之责,臣身为皇上叔父,便是拼了这命,也要找回皇上!只是先皇说得明白,禁卫军直属皇家,为的是确保京城只由皇帝掌握,以免权臣窃取权柄,危及许氏江山!” 卫辉不满,拂袖道:“英王所言虽有道理,可如今京中群龙无首,禁卫军一盘散沙,再这样下去,只怕雍王的兵马该攻入京师了!眼前第一要务,便该是凝聚京师兵力,解目前燃眉之急!而方才众臣已经议论过,论地位论资历,无人比临邛王更合适。英王既有意见,难道英王有更合适人选?” 荆王犹在迟疑,先帝诸弟中最小的夏王却已踏前一步,说道:“卫相,临邛王、广平侯虽然忠心为国,天地可鉴,但手握重兵,早引来流言纷纷,此时若再执掌禁卫军,恐于临邛王令名不利。” 慕容雪便道:“那依夏王之地,目前京中谁更合适统领禁卫军?” 夏王道:“三皇兄素得皇上敬重,又是皇族嫡系,暂时统领禁卫军应该不妨吧?我和荆王亦认为,皇族禁卫军,绝不可落于外姓之手!何况这原也是当年先帝的意思。皇嫂深知先帝性情,想来也不会拗了先帝心意!” 宛若有根钢针直直地插到心口,令慕容雪刺痛得一时不能呼吸。 她猛地捏紧宝椅扶手,声音尖厉起来,“先帝心意!哀家只知先帝当年险些被章太后谋害,对章太后和留在京中的英王可是诸多防备呢!将禁卫军交英王?焉知他不是和章太后一样的心思,只将眼睛盯在这张龙椅上!” 许知捷被她堵得脸色发白,却笑道:“本王敢当着百官立誓,并立下文书,只要一找回皇上,立刻将禁卫军尽数交还皇上,自己退居东海之滨,永不踏入京师一步!若皇上当真有所不测,则寻回皇后,扶立皇后之子为帝;若不能找到皇后,或皇后生的是公主,则在皇族孙辈中择贤者承嗣,待新帝长成,本王同样交出兵权,并带着本王所有子孙家眷归隐东海,绝不容有人借势揽权!请问,如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临邛王敢不敢立此誓言?卫相又敢不敢保证绝无私心,若事后不能为新帝收回兵权,亦带了子孙归隐田园,永不出仕?” “……” 临邛王蓦地顿住,连卫辉都一时语塞。(.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一旦当着文武百官面前立了誓,还立下什么文书,日后若要反悔,必定难堵悠悠众口,哪有颜面号令天下,震慑朝堂? 可若不反悔,他们这两日苦心经营谋划,又是为着什么?! 为了把自己已经到手的权势富贵,在不久的将来尽数抛弃断送,跑穷乡僻壤去看海? 张珉语已忍不住击节称赞:“好一个英王爷!好一个大吴皇亲!这才是堂堂正正光 明磊落的大好男儿!临邛王自然也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要不要微臣为你们预备文书,请今日殿中所有大臣做个见证?” 纪叔明捋须道:“珉语不可胡说。若临邛王立了这文书,只为一时带兵勤王,便得自请举家贬往边地,将慕容家这么大的家业尽数抛了……这,这不是为难临邛王么?” 中朗将成说闻言,亦道:“可临邛王再尊贵也越不过英王吧?连堂堂当朝皇叔都敢当众立下文书,临邛王难道不该更快表态,以平大家疑惑猜忌之心?” 成说出身寻常,官位也不过四品,但与其子成诠、成谕两代人俱是天子近臣,此时跟着纪叔明等出来说话,立时便有其他忠耿无畏的大臣附议。 再这么下去,反倒成了众臣逼临邛王立誓并签下文书势态了;而临邛王的犹豫惶恐,无疑也正告诉着众人,他并不想立誓。 即便他没打算借机控制京城禁卫军,至少也说明他绝不打算为大吴兴亡舍弃自己身家富贵。 于是,百官看他的眼神多多少少便开始有些怪异,连荆王都忍不住开口质问道:“临邛王,难道你还真的心存异心,打算趁乱篡了我许氏江山?” 临邛王额上已有大滴汗珠挂下,连忙摇手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慕容雪心知不妙,忙道:“英王,既然你有统领禁卫军之心,交给你原也不妨。只是英王似乎从未带过兵吧?” 未带过兵,自然得有副手;正主儿全无经验,自然副手说了算。 她尚未说完,纪叔明翁婿对视一眼,已替她补完了将说未说的谋划。 许知捷此时却长笑起来,“太后娘娘莫非也和卫相一般,认为禁卫军群龙无首,一盘散消?” 慕容雪心头蓦地抽紧。 禁卫军看着各自为政,或坚守,或出击,却始终将京城与皇宫各处要道掐得死死的,凭太后、卫相等百般施压都不曾动摇,崔稷甚至还敢阻止临邛王府的人进宫,直到临邛王或太后亲至才勉强让步。 他们原以为诸校尉一心为皇室效死,方才如此拘泥不化,便想出借圣旨来逼他们从命。 如今看来…… 她眯起眼向许知捷凝望,眸中若有烈焰簇烧。 而许知捷像个终于闹够的顽童,冲她笑了笑,忽退开两步,从怀中掏出一物,朗声喝道:“先帝传我遗旨,京中若有异变,累及帝王,令禁卫军无所归依,则由英王许知捷统领八大校尉,安我大吴社稷!”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慕容雪猛地站起了身。 临邛王失声道:“不可能!不可能!先帝怎会下这样的旨意?我等闻所未闻!你……你敢伪造圣旨!” 许知捷将明黄绫帛向外拉开,缓缓从文武官员中走过,让他们细看分明。 他冷笑道:“先帝大行才两年不到,他的亲笔与御印想必众位应该都能认出。如若还有不信,可去向八大校尉求证,其中崔稷就在承运门外,左、右军校尉也在京中,也许……还有其他校尉也已到了皇宫附近,这道遗旨是真是伪,一问便知!” 临邛王又惊又怒,喝道:“你既有遗旨在手,为何方才说什么归隐东海?” 许知捷并不答话,只嘲讽地看着他。 张珉语更不掩饰他那类似看白痴的神情,“哧”地笑出声来。 群臣此时也已看得分明,看似最闲散最不管事的英王原来深受先帝器重,早已成竹在胸,暗中操控着禁卫军的行动。 他故意说什么若统领禁卫军,便事后交权归隐东海之类的话,不过是激临邛王等人而已。 =========================================== 妹纸们新春快乐,马年大吉!后天见! 奇兵伏,今古河山无定据(四) 临邛王不负所望,不臣之心如此赤.裸.裸地展现于朝堂之上,当真颜面丧尽,进退失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慕容家千算万算,再算不到许知言居然还布了英王这颗棋子,关键时刻竟比任何刀剑都锋锐,让他们瞬间一败涂地。 卫辉扫了一眼临邛王仓皇的面庞,暗自皱眉,却展颜笑道:“原来先帝早有安排!如此当真是社稷之幸,皇上之幸!有英王爷的暗中布置,想来皇上也该安然无恙吧?却不知皇上今在何处?禾” 许知捷缓缓收起遗旨,叹道:“皇上在哪里,其实本王还真不知道。本王只知道,皇上被围第二日,成诠、秦襄便已不再与我联系,第三日,南宫凌也不再和我报告动向,今天崔稷和匡幼安也完全把我丢到脑后了……如今这禁卫军,已经完全不需要我代掌了!” 他踱到纪叔明跟前,“不知纪大人可知皇上如今人在何处?妲” 纪叔明汗颜,忙垂首道:“臣亦不知,不知……” 许知捷笑了笑,“大概也该来了吧?” 殿后穿廊下,蓦地传来年轻男子爽朗长笑。 “五皇叔谐趣多智,一如既往!真要上阵杀敌,想来也能从容应对,大获全胜!” 廊下转过数道人影,不紧不慢踱入殿中。 不仅有许思颜,更有皇后萧木槿及成谕等贴身近卫。 另有几名内侍跟着,神情间已是止不住的欢喜。 涵元殿是许思颜素日召见大臣、处理公务的地方,宫人精挑细选,大多忠心可靠,故而他秘密回宫后,在殿外暗中观望许久,再无一人泄露行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此刻,他一身明黄服色,宛若琼枝玉树,舒徐高贵,华彩夺目,木槿则身着明紫翟衣,头戴珠冠,虽消瘦了不少,反显得恬静许多。 最重要的是,她腹部依然圆滚滚的,未来的小皇子或小公主依然在茁壮成长,等着成为大吴皇朝崭新的希望。 原正跪向慕容雪的众臣齐刷刷转过身来,慌忙唱和道:“臣等拜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思颜却抢上前一步,先向慕容雪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慕容雪怔怔地看向他们,向前踏了两步,泪水已簌簌滚落下来。 她哑着啜子道:“颜儿,果然是你么?真真担心死母后了!” 许思颜恭谨而温顺地含笑答道:“是儿臣不肖,令母后担忧了!也请母后善加保养,别为那些别有用心的谣言伤了身体!” 他的黑眸泠泠转向地上那个传报皇帝罹难消息的禁卫军,眸心却不见一丝笑意。 那淡淡眸光转动之际,慕容雪仿佛看到了和他父亲一般的清明如镜的眼神。 也许是因为许思颜从未如他父亲那般孤独自闭,他的模样虽与许知言相像,却从不像父亲那孤高自许,清冷难近,以致慕容雪总觉得他更像夏欢颜。 这个认知让她每每看到他那明亮的笑容时总觉得好生扎眼。 可这一刻,那清明如镜的眼神里,蕴着的疏离冷漠与许知言宛然同出一辙,令她看到眼底,似有什么狠狠撞了过来,本来冷硬如冰的心立时被撞得四分五裂。 痛意弥漫,连她的身体都似要被撕得四分五裂。 “好,好……好得很!” 她咬紧牙关,勉强笑着说,却再也支持不住,人已捂住胸口坐倒下去,竟是唇色发紫,冷汗涔涔。 “母后!” 许思颜连忙扶起,转头喝道:“传太医!传太医!” 木槿亦指挥人上前帮忙,并叹道:“母后果然待皇上视同亲生!见得皇上无恙,大惊大喜之下,似乎心疾发作了?” 视同亲生,则直指并非亲生;闻皇上死讯不曾发作心疾,见得皇上无恙却发作心疾…… 慕容雪一口气再上不来,立时昏了过去。 临邛王又惊又气,指住木槿道:“你……” 木槿扶着腰,一边催着问太医何在,一边疑惑看向临邛王。 “大舅舅,你在问我们如何脱困的么?可如今难道不是救治母后更重要?大舅舅到底想做什么?难道……难道你真盼着我们或母后出事?可方才五皇叔已经说了,便是 皇上不在,这禁卫军也不会由你掌握;便是我们出事,这满朝文武也不容你动别的念头!” 如此一说,立刻将满朝文武和临邛王割裂开来,仿佛心存妄念的只有他临邛王一人而已。 临邛王给她看似天真却锋芒凌锐的话语一堵,差点也要一口气上不来,当场给急晕过去。 卫辉忙解围道:“皇后娘娘,王爷之意,太后娘娘突发心疾,不宜喧闹太过。” 木槿点头,“卫相所言极是。这殿中本是皇上与众位重臣处理政务之所,自然不宜静养。话说,母后好好在德寿宫吃斋念佛,是谁把她引到这里来的?惊吓母后至此,真真该千刀万剐!” 纪叔明在旁犹未说话,那边张珉语已道:“回皇后,那名不知哪里钻出来的禁卫军刚传来皇上出事的消息,太后便已赶到此处。想来禁卫军入宫之时便同时派人通知了太后。话说,莫非他一路看见谁都会说一次皇上出事?不然这耳报神还真不容易这么快呢!” 纪叔明忙低斥道:“珉语住口!这些事我等未曾亲见,不可妄自揣度!兴许……另有内情吧?” 却分明还是认为张眠语所言有理,那禁卫军既不可能逢人便说皇上出事,便证明太后早已知晓此事…… 虽未明说,可殿中之人久在朝堂厮混,哪个不是心有七窍? 暗自掂量几回,虽恭敬侍立于侧,却不敢再对太后流露太多关切之意,连原来靠临邛王等站着的两名侍郎,都悄无声息地向外挪开了几步。 许思颜将太后抱于怀中,只觉她轻飘飘的,已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再看到她这两年飞快憔悴苍老的面容,心头又是怨恨,又是心酸,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两个圈又生生逼回,只抬头厉声问道:“太医呢?太医呢?” 木槿忙道:“别急,来了,已经来了!” 低头瞧慕容雪面色苍白,嘴唇紫绀,不似作伪,她连忙令人抬来软榻,让许思颜将慕容雪放下,扶其平卧其上,才柔声道:“放心,应该没事。” 许思颜知她多少懂点医理,略略松了口气,立于慕容雪身侧默然无语。 虽早早便知这位母后并非亲生,可许思颜本是在她怀抱中长大。 在生母弃他而去的怨念里,眼前的母后在他心里所占地位更加重要。 他尊重并珍视养母,哪怕明知她用了很不光明的手段将慕容依依塞入自己怀抱,甚至深深伤害到父皇,他都用最高的礼仪迎回了慕容依依。 ――纵然随着年龄渐长,见识渐广,他对她们越来越心存警惕,也不曾薄待过她们。 可如今,她所要的已经直直指向了他的皇位,甚至他和他妻儿的性命。 这样的母亲…… 雍贵沉静的面容有些龟裂开来的悲哀,却不由地向后伸出手来。 木槿忙握住他的手。 大殿之上,众目睽睽,帝后更该展现的是天家威仪,而非儿女情长。 木槿依然旁若无人地握紧他手,并靠近他,几乎将身子贴着他,与他五指相扣。 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更好地将她手上身上的温暖,传递给她受伤的夫婿。 致命的毒伤在生母遗留的良药调理下业已康复如初,但那暗处飞来的毒镖,早已深深划入骨髓,却是被他养母无声袭刺。 冰凉的掌心渐被那只柔软的小手润得暖和,他的神色渐渐沉凝下来。 数名太医终于匆匆赶至,未等许思颜开口,木槿便道:“不用多礼,赶紧为太后诊治要紧!” 太医忙应了,忙去搭了脉,禀道:“回皇上,皇后,太后娘娘心疾发作,需立刻针灸诊治,且需长期静养调理,万万不可再受刺激!” ============================================= 前面有笔误,英王许知捷排行第五,是五皇兄或五皇叔。妹纸们阅读愉快!明天见! 棋局新,风度珠帘锦衾香(一) 许思颜点头,“好,那赶紧施针!” 话未了,殿下又是一阵惊呼***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二人抬眼看时,正见方才“九死一生”赶到宫内谎报许思颜死讯的那禁卫军倒在地上,七窍流血,却是真是死了禾。 木槿低叹道:“恐怕这里没法施针诊治吧?母后可经不起再受惊吓。妲” 许思颜扫过神色各异的一众大臣,吩咐道:“将太后送回德寿宫诊治静养!你们几个,务要谨慎侍奉,不可有失,知道么?” 后面的话却是向跟随慕容太后的从人说的。 桑夏等慌忙应了。 沈南霜一直随在慕容雪身边,难得如此近距离地与许思颜相处,只觉他比先前更加英秀挺拔,气度雍贵,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风华绝世,令她目眩神驰,心漾魂荡,早已顾不上察看慕容雪动静。 好在此时众人都在留心太后,倒也无人注意到她的失态。 独木槿偶尔一两眼扫过她,目光竟似霜雪般寒凉,才令得她神智略清,再不敢轻率靠近许思颜一步。 待许思颜吩咐她们好好服侍太后时,她终于有机会与他目光相触,顿时涌出热泪来,随众人应了,那目光依然凝在许思颜身上,半瞬不肯移开。 可惜许思颜的视线根本不曾在她身上稍留,目送内侍将太后连那软榻一起抬走,便转头扫向阶下群臣。 沈南霜又是委屈,又是失落,却被身后内侍一推,不得不忍泪离去。 而那厢已有刑部官员将那禁卫尸体验过,上前禀道:“皇上,此人齿间藏毒,方才趁人不注意,咬破毒囊自尽了!” 木槿轻笑道:“皇上有政务在处置,臣妾便先告退吧!” 她说罢,便欲抽开自己的手,却觉许思颜手上一加力,将她紧紧拉在身边,再不容她离去。 他携她高立于群臣之上,缓缓道:“此番变生仓促,若非皇后机智,事先有所筹谋,朕没那么容易脱身,或许……真会落得这禁卫所说的下场。” 木槿谦恭而笑,“臣妾一时情急,失了本份,原该向皇上请罪才是。这朝中大事,原非臣妾所当预闻。” 纪叔明等忙道:“皇上真命天子,上天护佑,方才得此贤后,逢凶化吉!这是皇上之福,社稷之福!” 许思颜很满意,又道:“你我夫妻一体。何况此事皇后有功无过,从头至尾有所预闻,且同受奸佞邪人谋害,如今险死还生,不妨一起听听此事,正好参详参详。” 他看向身畔内侍,“赐座!” 内侍连忙搬来圈椅,铺上厚厚的锦垫,放到御座旁边。 许思颜这才放开她的手,向她柔和一笑,“坐吧!” 木槿欠身,星眸里微见顽劣,“皇上,恐怕于理不合。” 私下怎样欺.负蹂.躏都不妨,这样的场合却需给足大狼面子。 他不仅是她的夫婿,更是这大吴的帝王。 许思颜心怀更开,只微笑道:“站了这许久,便是你不累,朕的皇儿也该累了!朕可不许皇后累着朕的皇儿!” 木槿这才嫣然一笑,稳稳地坐到一侧。 年轻的帝王雍贵沉着,身怀六甲的皇后亦温雅贤良,多少人看得心神一恍惚,宛然就是当年许知言帝后二人高坐殿上的情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可同样的帝后情深,这对年轻人四目相对之际,便似胶着般缠绵一处,眼神交汇的脉脉情愫竟连满殿的肃杀之气都冲淡了不少。 待她坐了,许思颜又将她的手握于手中,方才定下心神,看向许知捷。 “五皇叔,这几日辛苦了!” 许知捷抬眼看着上面端坐的二位,鼻际微微一酸,躬身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闲散二十年,能为皇上尽到一点心意,臣也快慰得很!” 许思颜被暗算,木槿被追杀,禁卫军群龙无首,虽有校尉收了木槿信件欲要救援主上,可若遭受太后或临邛王压迫,人心浮动,军心不稳,难免犹疑观望,甚至坐失良机。 但便是连许思颜自己也没想到,紧要关头,一向不问政事的英王第一时间以先皇遗旨过问此事。 邛王、卫辉监视过很多人,独没在这位闲王那边费过心,竟由他悄无声息地调度兵马,一边守卫京城,一边拖住慕容氏可能调动的兵马,一边兵分几路前往支援许思颜。 看似散乱无章各自为政的数支兵马,在离开京城后陆续脱离有心人的监视。 故而听闻木槿、楼小眠出事,许思颜才有机会让人扮作他继续与雍王对峙,自己救下木槿等悄然回京,潜于纪叔明的别院休养生息。 禁卫军虽已不必对许知捷事事禀报,但还保持着一定的尊重,于是许知捷一早便知晓许思颜回京,更由方才纪叔明翁婿表现,猜出帝后二人多半藏身于纪府,所以刚刚才会问纪叔明皇上何在。 此时许思颜安然现身,许知捷亦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夺来的御印,双手呈上,说道:“御印完璧归赵!” 王达连忙接了,交到许思颜跟前。 许思颜取在手上,看着御印四周的蟠龙云纹,叹道:“若非五皇叔,方才这御印应该已经印在那张伪诏上了吧?” 许知捷朗声而笑,“皇上先帝嫡子,名正言顺,自有老天庇佑,便是臣不去抢下,那张伪诏离不了这大殿吧!” 临邛王、卫辉等早已惊颤跪地,连连叩首道:“臣等万死!万死!实在是受了那个禁卫军蒙蔽,以为皇上……臣等一时情急失察了,求皇上恕罪,求皇上恕罪!” 今日处心积虑想夺得禁卫军控制权的计谋,无疑早是帝后眼里的一大笑话。 故意迟迟不曾回宫,不过在等着今日这一幕,让他们当着文武百官暴露野心和不臣之心,颜面扫地之余,又可立帝王之威。 此刻许思颜淡然扫过他们,冷然道:“你们当然失察!卫白川是你卫相举荐,慕容琅更是你临邛王府的女儿。慕容琅引走卫白川的兵马伏击禁卫军,逐杀皇后及皇后从人,继而相助雍王围杀于朕。你们,该当何罪!” 御印被重重拍回案上,“啪”的一声,竟蕴了金石杀伐之声,惊得多少大臣一哆嗦,耳中嗡嗡只回响着许思颜的话语:“该当何罪!该当何罪!” 太后心疾被抬走,京师已回到皇帝控制下,族人或家人的滔天大罪压下,又有方才畏怯不臣之心,便是当场杖毙也将无人能救。 卫辉冷汗涔涔,忙脱帽谢罪道:“臣识人不明,见事不察,死罪,死罪!但求皇上准予罪臣前去督导卫白川平叛,务将雍王与慕容琅一同擒来,交皇上发落!” 临邛王见状,亦随之脱帽道:“臣教导无方,令此女浪.荡无行,继而做出此等天理不容之事,也求皇上给罪臣一个机会,让罪臣亲自杀了那个猪.狗不如的逆.女!” “猪.狗不如……” 许思颜玩.味地拈着他的字眼,“钟鸣鼎食,炊金馔玉,位及人臣……偏偏永无餍足,做出这等意图弑君夺位的谋逆之举,的确猪.狗不如!” 临邛王股战不能言。 许思颜眸凝冰雪,冷冷地看着他,“纵使有人猪.狗不如,但太后心疾发作,朕还不忍再惹她老人家伤心。你就在慕容府给朕安安分分呆着吧!得空儿记得探望一回太后,别让旁人当朕刻薄寡恩,推着舅父去剿杀亲女。” 临邛王再不料他竟如此轻易便恕过了他,甚至连禁足削禄都免了,顿时吐了口气,心满意足地叩首道:“罪臣谢皇上不杀之恩!” 许思颜便向卫辉道:“那么,便请卫相督领卫白川部,与匡幼安部一起驰援秦襄,擒回雍王和慕容琅吧!记住,朕要活口!” 卫辉战战兢兢伏地道:“罪臣领旨!” 许思颜和颜悦色道:“你出京之际,中书省不可无人主事,手边事务可交待给中书侍郎处置。卫相向来公务繁忙,便将唐震调入中书省,任中书侍郎一职吧!” ======================================= 阅读愉快!后天见! 棋局新,风度珠帘锦衾香(二) 唐震正是方才直言临邛王当避嫌不该领兵的五品御史中丞,如今转调中书侍郎,却是正三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闻言上前领旨谢恩,依然端肃冷静,不苟言笑。 这般顶真之人,正该是卫辉和手下一众油滑官员的克星禾。 许思颜满意点头,再瞅一眼地上尸体,吩咐道:“这人胆敢假传朕的死讯,给朕曝尸三日,灭三族。妲” 竟不去查究到底是谁指使此人谎报了他的死讯。 也许,是根本不用查究。 指使之人的三族之内,必有他自己在内。 趁着群臣犹在一而再的变故中震惊,魏国公被赐田归老,石仆射调任太仆寺牧监,――太仆寺掌皇宫车马养护,目测得在那里养一辈子的马了。 其余人等也有调动,却已叫众人看得分明,之前曾附和临邛王意图矫旨行事的官员俱遭被贬黜,而相助纪叔明等人的却有升擢。 虽是破格,但群臣心知肚明,皇上是将方才殿中众人的表现当作一项特殊的考核了。 于是,难免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 雷厉风行将政务迅速处置停当,众官告退而去,许思颜独留下许知捷。 这位五皇叔生来活跃,常与许思颜等说笑玩闹,相处甚是融洽。可他毕竟是差点将先帝逼上绝路的章太后所出,且母子情分不薄,想来自己也诸多顾忌,素来不肯插手政事。 先帝秘密留下遗旨之事,许思颜原是知晓的。但若非此次变故,他几乎已忘了此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便是记起,以许知捷素不问事的行径,也不敢寄予希望。总料着他必会袖手旁观,明哲保身;便是有心相助,混乱之中,也可能无从下手。 可许知捷偏偏管了这事,而且明显对朝政之事并不隔膜。 应卯上朝,冷眼旁观,很多事看得只怕比其他人还要清楚些。 许思颜甚是感念,待群臣散去,便走下御案,和许知捷一起在下边那排交椅上坐了。 早有宫人重新奉茶过来,木槿接了,却亲自捧给许知捷。 许知捷忙起身道:“不敢,不敢!臣担不起!” 木槿诚心诚意道:“如果说皇叔担不起,那便无人担得起了!” 许思颜亦道:“若非皇叔,便是我能侥幸逃过,大约也见不到木槿了!” 那两日的惊险尚历历在目。若非许思颜得了许知捷相助,得以及时赶到,木槿与楼小眠,连同他们那些忠心随侍,都该化作一堆火中枯骨了吧? 许知捷见二人说得真挚,连许思颜亦不再以“朕”自称,分明是将他当作家人之意,遂不再客套,笑着接过茶。 木槿这才在一旁陪着坐了。 许思颜笑嘻嘻问道:“暗中调度禁卫兵便罢了,五皇叔刚刚在殿中如此勇猛,当众与太后、临邛王叫板,三婶子知道,回去得罚跪了吧?” 英王妃霍安安刁蛮好妒,人尽皆知。 许知捷年轻时对这位王妃很是不满,但随着年纪渐长,反而处处随顺,遂得了惧内的名声。 听得侄儿嘲笑,许知捷也不生气,笑嘻嘻道:“臣早知皇上必已回宫,断断容不得他们如此放肆,早晚都会出面,哪来什么惊险?安安脾气急躁,倒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 许思颜便问:“如果侄儿尚未回宫,五皇叔便能容得他们如此放肆么?” 许知捷轻笑,凝视着眼前的帝后,俊朗的眉眼间却有锋芒闪动,“不能!这朝堂只要还有许家的人,便不可能容得他们如此放肆!” 最重要的是,这朝堂里还有他。 其实二哥终究还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吧? 即便许思颜自己,应该也不明白父亲为何会下那样的密旨,在最要紧的时候将禁卫军交给这个曾与他为敌的弟弟。 他眼前不觉又浮起那个娇妍秀美的女子,那不知多少次在梦中浮动的倩影。 一个是她亲生骨肉,一个是她一手养大。 当年 守护不了她,至少现在不能坐视她的儿女被人算计…… 许思颜全然不知这位五皇叔当年亦曾与生母有过纠葛,听他如此说,眉眼已不觉又舒展了几分,“那么依皇叔之见,今日之事,该当如何了结?” 许知捷低眸而笑,“皇上不是早已有所决断?有人愿意为争这天下掀起战乱,皇上却不愿生灵涂炭,只想以怀柔手段逐步削弱权臣势力。今日之事,卫辉、临邛王势必声望大跌,右相之位早晚易人。卫白川约束部属不力,如今遣他去平雍王之叛,若能戴罪立功,忠君之事,便算他知趣;若敢生别的念头,想来皇上也早有预备。” 许思颜也不隐瞒,唇角微微一勾,“其实那个死了的禁卫军说的大部分是实情。南宫凌所部的确佯作溃败,并在凌晨号哭,为的就是让暗中打探之人认为是我出事,继而让他们自以为抓到机会,找了这人过来传讯,意图赶在苏、盛等将领赶到之前掌控京城。可惜我早已回京。如今,苏世柏、谢韶渊正领兵赶往顺阳。如果卫辉、卫白川还敢生别的念头……” 他面上有笑,眸心却冷若寒冰,并未继续说下去。 若敢生别的念头,禁卫军加上苏、谢的兵力,早已占了绝对优势,那对叔侄连同他们的兵马,便永远回不了京师了。 许知捷默默替他把话补完,然后道:“那么临邛王……只能由他继续做他的临邛王了?” 许思颜淡淡道:“我这大舅受了惊吓,自此便在王府里好好将养身体,别再想着出京了。母后向来最疼继初,回头便传他入宫侍奉母后吧!但愿……我那二舅能知趣些!” 无疑,他打算留下临邛王、慕容继初为质,好令广平侯不敢妄动,以免累及家人。 许知捷看着杯盏中沉浮不定的茶叶,良久,才缓缓说道:“依臣之见,狼子野心,留着终是祸患。何妨借太后生病机会,传广平侯入京探病?” 许思颜低笑,“五皇叔是想让我趁机将广平侯制住?陈州、宁州一地的慕容氏兵马群龙无首,再衡量如今军心人情,的确应该不难将慕容氏一网打尽。” 许知捷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当然,此事只怕会于太后病情不利。皇上至纯至孝之人,到底……” 他低头喝茶。 依他之意,能把那个假惺惺的老.妖.妇气死当场才是社稷之福,才是皇上之福,才叫一箭双雕,真正除了心腹大患。 便是从私心而论,今日他彻底得罪了慕容家,若还给慕容家东山再起的机会,他和他的英王府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他今天说的话,做的事,着实好像太多了些,管得也着实太宽了些…… 木槿听了半晌,见许思颜又在沉吟,忍不住道:“皇叔高见!至于太后心疾……难道不是因为她心里有病吗?我和皇上不死,恐怕她这病都好不了!” 许知捷似笑非笑地提醒道:“皇后,百行孝为先哦!” 木槿道:“胡说八道!百行活着为先!若是死了,谈什么孝悌?笑话吧?” 许思颜瞪她。 木槿反瞪回去,“皇上认为我说的不对?” 许思颜便抚额,叹道:“没有,没有!皇后说的自然很对,很对!皇后便是说的不对,也是对的!” 木槿黑了黑脸,“什么?” “没什么,完全同意皇叔与皇后的看法。不过,我担心此事还没完。” “还没完?” “又或者,一切刚刚开始!” “嗯?” 木槿疑惑盯向许思颜。 许思颜顿了顿,摇头笑道:“也许……是我多虑了!” 他站起身,懒洋洋地拍了拍袖子,引得袖口绣着的金龙昂首舒腰,振振欲飞。 “走吧,咱们一起去用个午膳,然后……看看母后去!” “哦!” 木槿兴趣缺缺,倒也未露厌恶或为难之色。 她道:“也是,既然还活着,还是得以孝为先!” 若不让她活时,那什么孝不孝的,便只能丢到脑后了! ========================= =============== 阅读愉快!明天见! 棋局新,风度珠帘锦衾香(三) 午膳后去看过慕容太后,许知捷告辞出宫,许思颜便携木槿先回瑶光殿。 木槿道:“五皇叔似乎不大满意。” 许思颜正有些伤感,闻言道:“嗯,他拉着太医问了许久母后病况。禾” 木槿玩着腰间香囊,懒懒道:“太医说太后虽然还昏睡着,但看模样应该救下来了,只要不受刺激,应该无恙。妲” 许思颜叹道:“父皇故去才两年不到,她竟然一头的白发了……其实她也才四十岁而已。” 木槿啧了一声,“我觉得五皇叔下面也会老得很快。” “嗯?” “五皇叔一定在想,这老妖婆怎么还不死?真是急死本王了!” “喂……” 许思颜无奈了,“木槿,她毕竟是母后……” 木槿温柔地笑了笑,“挖空心思想着怎么要儿子儿媳的命,这母后一看就不是亲生的!我发誓我一定很长寿很长寿,哪怕当个万年祸害,也不把我儿子留给别的女人养!否则的话,一个不小心,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许思颜默了。 摸摸自己尚在脖子上的脑袋,他许久才低低笑道:“朕准奏!” 木槿讶异,“啥?” 许思颜挽着她的手踏入瑶光殿,笑道:“朕准你当个万年祸害!” “……” “这辈子你是当不了红颜祸水了,但当个万年祸.害的精怪还是大大够格的!祸.害吧!把想害咱们和咱们孩子的人都祸害完了,只剩咱们一辈子相依相守,可好?” 木槿瞪他,不知该答好,还是不好。 说话间两人已进了瑶光殿,明姑姑等悲喜交加地迎上前,只差点没痛哭出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木槿回眸不见了熟悉的几名随侍,亦是伤感之极,红着眼圈问:“青桦他们都回来了吧?秋水、流年的尸骸,有没有令人去带回来?” 明姑姑抹着泪道:“已经送往慈云寺,和织布的棺椁安置于一处,择日叫人一起送回蜀国。” 木槿心酸,又问青桦、顾湃等人,说都已回到了宫中,并已派人前往城外接重伤的豆子。 当然,最要紧的还有楼小眠。 “一早我叫人去问楼大哥那边情形,可曾有人回复了?” 明姑姑忙道:“方才已经有人过来传过话了,说那晚正打算送楼相借住在附近人家诊治时,跟他的随从也循着大火找去了。现在还在诊治着呢!” 木槿便知必是郑仓随后找过去了。 想来郑仓多半也邀了帮手在那一带,虽错过了那场生死激战,却正好赶来接走了楼小眠。 有郑仓在,自然会将楼小眠照顾得妥妥贴贴。 只是木槿特地打发人去询问,都不曾问出个确切的消息来,说明楼小眠目前的状况恐怕不大妙。 她与许思颜匆匆回京前曾检查过楼小眠的伤势。 他已被慕容继棠那禽.兽扎得跟筛子似的千疮百孔,满身血肉淋漓。好在烛签不长,外伤尚不至于危及性命。 只是他头部被磕伤,胸口更有碗大青紫,分明亦有内伤,加上素来病弱,勉强撑到许思颜赶来时,便已昏迷不醒。 木槿暗自悬心,料着那诊治的大夫应该不甚得力,又吩咐道:“去问太医院里谁是经常为楼相治病的,赶紧遣过去协助救治。还有,带最好的药材过去。我这里尚有几样母后留给我的救药药丸,也一并带过去。” 明姑姑怔了怔,“国后遗下的药丸并不多,用一颗只怕便少一颗了。” 木槿道:“若我这回死在外头,哪里还有命用那些药?只要能救回楼大哥,不用计较那许多。” 明姑姑只得应了。 木槿思量着却又道:“外头再怎么好,到底不如宫里。京城外更是处处不便,便是遣了太医过去,饮食医药也难合他心意,只怕更难调理。叫人备着车舆跟着太医同去,若还能挪动,便接回京来……嗯,接入宫中先调理着。” 她说着,便笑嘻嘻地瞧向 许思颜,“皇上应该也没意见吧?楼相楼美人,素日也是皇上心坎上的,当年可比我受宠多了,是不是?” 却是调侃当年许思颜看不上她,故意在她跟前与楼小眠亲.热之事。 许思颜黑眸微微一暗,却很快笑道:“接他入宫……甚好,甚好。对着大肚婆厌倦时,正好去欣赏欣赏咱们小眠的绝色之姿。” 木槿也不生气,反而扯扯他衣袖道:“如今伤病成那样,皇上便是去看,也不甚美观,对吧?守静观那个顾无曲医术着实不错,不如大郎设个法子,请他再来替小眠诊治一回,好不好?” 许思颜瞧她半响,笑道:“怎么对你楼大哥比对我还好?再说下去我可要吃醋了!” 他一边说着时,一边已伸出手来,去摸她光洁的面庞。 当着随侍宫人,木槿不觉红了脸,只吃吃笑道:“你吃什么醋?难道你对楼小眠不好?我吃醋也是我该吃醋才对。” 明姑姑等眼见殿内已有暧昧情愫缭绕,忙道:“先遣太医和车舆去接楼大人,是不是?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说毕,便急急引了宫人告退。 许思颜更无所顾忌,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亲,答着她的话道:“嗯,我对小眠的确很好。但这世上……这世上能全心待我的,大约也只有你了吧?” 木槿笑道:“楼大哥自然也全心待你。纵然看不上大郎皮相,也会看上大郎给予他的信赖和宠爱。” 许思颜鼻子里哼了一声,低低道:“小槿,我真觉得你对你的楼大哥比对我好了!” 木槿瞪他,许思颜却已拥紧了她。 他在她耳边柔声叹道:“罢了,不提他。让我静静抱你一会儿吧!终于回了这里……好像在阎王殿打了个转,再世为人一般。” 木槿眼眶一热,不觉反手亦抱住他,踮着脚尖亲他的唇。 他们在前一天便已在禁卫军和纪叔明等的接应下回京,并在纪家别院暂住。 但木槿吃尽苦头,早已心力憔悴,又恐经了那两日的折腾,胎儿会受影响,回京后服了安胎药,整整卧床睡了一天一夜,由得许思颜安排京中其他事宜。待今晨起床,木槿精神复原,许思颜又秘密唤了大夫来瞧,发觉胎儿也甚康健,两人这才放下心来。想来木槿到底不是母亲和外祖母那种易小产的虚寒体质,且自幼习武,身体比寻常人强健许多,死里逃生后总算有惊无险,大小平安。 如今终于回到瑶光殿,再次见到差点永别的屋宇陈设,耳边听着爱人呢喃蜜语,自然百感交集。 见得木槿一点也不呆呆木木,如此热情地回应他,许思颜早已情动,顺势将她紧揽于怀,低下头来细细品尝她的美好。 手指抚摩于她的面颊时,他微有不满,“肉呢?” 木槿不解,“嗯?” 许思颜含她微张的唇,叹道:“瘦了不好看……而且我喜欢有肉的……” 圆圆的,肉肉的,捏着多舒服啊! 这样想着时,他的手顺着那莹洁的面颊往下,游移于玲珑锁骨,然后往下,探入衣襟…… 终于,这一处尚是圆圆的,肉肉的。 他很轻易地抚到那小小的花.苞,轻轻一捻。 木槿正阖眼承受他的亲吻,纠缠的唇舌如两尾鱼儿竞逐嬉戏,满满的愉悦在两相缠绵之际无声充盈,却因那一捻而含糊地吟哦出声,身躯已是一僵。 许思颜黑眸如水,温柔地凝视她沉.酣里带着期待的眉眼,伸手将挑开她衣带,一把将她抱起。 金缠玉绕的精.致卧房,百.合.衾,鸳.鸯.枕,细软如水的轻帷,柔软而紧.绷的娇美躯体。 许思颜将锦衾半拥住她,让她倚坐在自己怀里,方才移开了唇。 口中蓦地空了,木槿微张星眸,不满扁了扁发干的唇。 淡粉的唇已经被蹂.躏作玫瑰色,娇艳如初绽的花瓣。 ======================================= 阅读愉快!后天见! (木槿:喂,你看看我这状况……这不科学!饺子:哼哼,大狼喜欢你这状况……) 棋局新,风度珠帘锦衾香(四) 那花瓣微微翕动,忽周身俱是一颤,不知是吃力还是快慰地重重一声吟哦。 她的夫婿正肆意赏玩着她幼嫩的肌肤,然后牙关轻阖,正咬在她胸前最敏锐处。 未等她缓过气来,他的手指亦揉弄上她另一处饱满禾。 强烈的快意随着他的动作一***涌上,木槿禁不住地娇喘出声,柔软的躯体不安地扭动着,与他火热的躯体相触妲。 他却不敢考验自己的忍耐性,忙不迭地向旁挪了挪,看怀里的女子娇嗔不满的神情,忙亲向她的唇,手指却越过她隆起的肚子探下,熟练地寻向她的柔弱处。 木槿蹙眉,无力地倚在他怀间,随着他的指间的动作苦楚不胜地呻.吟,娇软的躯体如被风儿拂动的牡丹,一阵阵地震颤着,似每一处毛孔都在温柔地舒展着,迫不及待地寻觅并欢迎着他的热情。 多年夫妻,他已太熟悉小妻子的身体。 毫无意外地,片刻之后,木槿便低叫一声,周身已绷紧如弓弦,细细汗珠沁了满胸,颤悸好一会儿,才无力倒在他怀里娇喘,却化作春水般的柔软。 许思颜轻笑道:“够了没?” 木槿星眸微飏,伸出藕段般的白嫩臂膀吊住他脖颈,咕哝道:“不够!我要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 明明已经在一起,却还说要“在一起”。 如此娇嗔的邀宠…… 许思颜受宠若惊,却不胜苦恼,“娘子,你禁不住……” 木槿恨得牙痒,搬过他的唇上重重亲吻,纤纤手指已拨弄向他火热的身躯。 如扑面而来的烈火腾地烧起,一直苦苦克制的欲.望瞬间翻滚如沸。 他如玉面庞顷刻泛起红潮,低低呻.吟一声,愠道:“小槿,别招惹我了……” “不招惹你?那招惹谁?” 木槿顽劣地在他唇上一咬,反手揽住他,已跨身坐了上去。 两人几乎同时一颤,木槿更是苦楚地呻吟出声。 可听入许思颜耳中,却宛若天籁之音;何况娘子破天荒头一次如此主动地奉上自己,便是再强忍耐力也瞬间破功。 “小槿,轻一点。” 他苦笑着,屏住呼吸调整两人的体位,让她缓缓将他包围。 温暖紧窒的感觉如此美妙,令他微微地眩晕,却舒适地长长吐了口气。 木槿红霞满面,看着夫婿健硕修长的躯体,微颤着手脚试着动作。 可惜她的聪明灵巧似乎全用在那高超的武艺和聪慧的头脑上了,床.第间她一如既往的笨拙。 许思颜又是吃痛,又是好笑,看她憋着气手忙脚乱无所适从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失笑出声,张臂托住她臀部,让她微抬起身,才将身子向前一挺。 “呜……” 木槿猝不及防,颤着身子差点哭出声来。 湿润滑腻的身子被他猛地贯穿,强烈快意里伴着一阵钝痛,令她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不由倾身半伏于他身上,似要抽身离去,偏又恋恋不舍。 欲拒还迎的姿态,平白多了几分娇媚可爱,却令下方的夫婿愈发难以忍受,抱住她的胯部一次次拉下,自己却奋身挺上…… 这体位不容易伤及胎儿,却能探入极深,深得木槿禁不住失声痛呼,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雾气腾腾,被他大力冲撞片刻,便大颗大颗滚落泪珠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许思颜心疼,只得顿下身来拭她的泪珠,又捏捏她的耳垂,柔声问道:“很不舒服么?停下可好?” 木槿摇头,伏在他胸膛前,温温的泪水打湿他的肌肤,却软软地答道:“不舒服。可我不要你停下。思颜,我喜欢你。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你和我像双生树一下纠缠于一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好像永生永世都不会分开一般。” 许思颜抚她光洁的背,感觉她柔顺依于自己的柔软身躯。 她寻常要么装呆扮傻,像敛着刺的刺猬,憨憨蠢蠢似乎觉察不出疼痛,觉察不出任何人的攻击;要么精明锐利,像将周身的刺竖起,随时准备扎向敢于欺凌她的一切人或事。 此刻,她偏像一只拨光了刺的刺猬,全无防备地坦裎于他跟前,由他珍惜爱护,或把.玩逗.弄。 成亲五年,圆房两年,相爱……相爱了不知说不清多长时间,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她已此倾心倾意地依赖着他,仿佛他不小心往她心口扎一根针,便能轻易将她一针钉穿,钉死。 他忽然间说不出的满足和开心,低低道:“嗯,既然你喜欢,那便这样吧!我总会陪着你,永生永世也不分开。” 木槿抚摩他宽宽的肩,长发柔滑地顺着他的胳膊垂落,继续道:“那日猜到从悦要对付你,我好像快要疯了。一想着你可能会死,可能会永远离开我,我觉得我的心像是被人挖掉了一块,又像是长在我身体里与我密不可分的另一个我正被血淋淋活生生地从我身上撕裂,扯开。我又痛又害怕。” 许思颜眼眶一阵阵地热着,却再说不出一个字,只坐起身来,将她揽于怀中,再次亲住她。 唇舌交错,气息相缠,他凶猛地吸吮着,掠夺着,似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然后与自己长做一处,永世不离。 怀胎这么久,他第一次觉得这孩儿着实有点儿累赘。它阻碍在他们中间,让他没法尽兴地揉搓他的娘子,将她揉入他的骨血,让他们合作一体。 哪怕,此刻他们已经合二为一,总似觉得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他竭力地深入她,从身到心,听她破碎却欢愉的呻.吟,看她狸猫般攀紧他,用更深切的热情回应他的热情。 若不是她怀着身子,他简直要活吞了她;可惜他现在不得不顾念她的苦楚。 他将她抱在自己身上,不容她乱动,捉了她腰肢缓缓研磨…… 强烈的快意在**与**的挤压和摩擦里蓦地奔涌如潮,木槿浑身哆嗦,却贪恋之极,终于完全忘了往日的害臊和羞怯,依着他的教导轻旋慢转,然后寻着自己最敏感处重重地蹭磨,贪婪地向他火热坚硬的身体汲取着快乐,求他配合着给予,由他最大幅度地开发那神.秘之地所能给予的最大快意。 “思颜……思颜……颜……啊……” 她零零落落地唤着,破碎得完全失了声调。 强烈的酥麻感终于伴随着极致的愉悦从一点蓦地涨起,如焰火般炸开,直冲卤门。 木槿失叫出声,却连自己声音也听不到了。她的身体仿佛失了重般飘浮起来,连心都随着飘荡,只随着他的动作在另一个广袤无垠却美好无边的绝美世界里翔舞欢腾…… 若世间真有天堂,无疑她已被送入天堂的最美处。 “小……小槿……” 觉出她持久的阵阵收缩,许思颜吸着气,忍不住地失声唤她,将自己重重地送入他所能送至的她的最深处。 天地如此绚烂,他们仿佛戏逐于七彩云霞与明媚百花间,同时攀援至高山之巅,共尝那难以言说的人间至乐。 木槿别处强悍,独床.第之间娇弱得不堪一击,往往许思颜尚未尽兴,她那边已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许思颜欲要尽兴,木槿便不得不蹙眉强忍苦楚,每每被折腾得脸色发白,筋疲力竭。——这样的勉强承应,倒与他以大欺小凌虐她相似了。 他们着实都未料到,最和谐的一次鱼.水之欢,竟会在木槿六个月身孕时不期而至。 许思颜满足之极,却又怕伤及胎儿,缓过神来,便先去察看木槿动静。 木槿罕见的没有如鸵鸟般往衾被里闪躲,只如醺醉一般酡红着脸凝视着他,双眸亮汪汪如一潭清水,浮着些微未曾褪尽的情.欲色彩。 她未着寸缕,光.洁的身躯坦然地裸.呈于夫婿跟前。虽因怀孕有着浑圆的腹部,令她的身姿不复往日曼妙,可她的双臂纤细洁白,胸.部饱满挺.翘,几处吻痕和啮痕泛了上来,如一枚枚随风拂动的细碎花瓣,反而更加诱人; 她的双腿修长紧致,此时柔软地伸于锦衾间,若干暧昧的湿痕顺着腿根沾染到衾被上精绣的百合花上,那百合花便格外地妩媚夺目。 ======================================= 大船……我要收船票! 笏满床,细数南柯梦一场(一) 许思颜喉咙间不觉又有些干涸,忙收了绮念,柔声低问:“还好吗?” 木槿握住他的手,眨了眨眼,微哑着嗓子低低答道:“大郎,我很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雪藕般的一段臂膀上,一处浅红的胎记清晰可见,似圆非圆,两边微凹,如一枚展翅的蝶,又如一朵盛绽的木槿禾。 许思颜亲了亲那胎记,微带嘲弄看着她,“要不,再来一次?妲” 木槿侧身伏到他怀里,“不要!” 许思颜微笑着拉过锦衾覆到她身上,柔声道:“那还不盖上棉被呢,看冻着!” 木槿道:“你既移不开眼,便让你看着,好好看清楚我的模样,永远记心底才好。” 许思颜才知这小狐狸竟也早将自己神色尽收眼底。 原来,失态的并不只是她一人。 他苦笑一声,“那是自然,我早已将娘子牢牢记心底,时刻不敢忘怀!” 木槿微微低了眼眸,轻声道:“记得两年前你补我洞房花烛夜,曾说过一直到老都和我在一处;方才也说,要和我永生永世也不分开。那么,你会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着我吗?” 二人屡经风波,屡历艰险,早已彼此恋慕,夫妻情深。只是木槿今日说的喜欢,分明又与往日的喜欢不同。 盼着从身到心的合二为一,宛若血肉相连,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木槿找他要的,是那样深入骨髓的似海情深。 许思颜正要应下,见她难得的满目柔情,又禁不住逗她道:“若你一直如今日这般勇猛,我便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 木槿的脸又红了,这回却是又羞又气给憋的。 许思颜已披衣下床,笑眯眯道:“若娘子喂不饱为夫,说不得就要另去找小娘子喂饱为夫了!” 木槿抓过枕头用力掷他,他轻松接过,笑道:“谁让你不争气呢?” 木槿鼓了鼓粉嫩的小嘴儿,愠恼地别过了脸。 许思颜扣好衣带走近瞧时,却见她伏在锦衾中发怔,眼睫湿湿的,眼圈已经泛了红。他不觉失笑,“还当真了?放心,便是为夫敢有这个心,只怕这满后宫的女人也被皇后威风慑,不敢亲近于我。” 木槿便看向他,“那不知……你又是怎样的心?” 许思颜见她用情至深,再不复当年一夜见他便能下定决心逍遥而去的潇洒模样,心下又是欢喜,又是得意,却恐小妻子恃宠生娇,越发爬到自己头上,遂只笑道:“我还能怎么想?你只看我这两年可曾碰过别的女人?若非喜欢你,还肯这般委屈我自己?” 木槿若有所失,懒懒卧在床上,不甘般咕哝道:“原来……没碰过别的女人,还是委屈你了?” 仿佛比父皇萧寻对母亲夏欢颜的那份深情要薄淡许多。 木槿很惆怅。 可惜许思颜说的原也没错,她在某方面的确太无能了些。 比如,此刻她很想咬他两口,却已筋疲力尽,不满地嘀咕几句,便偏着头沉沉睡了过去。 许思颜待她熟睡,替她掖好被角,方才踏步出去,吩咐明姑姑等留心侍奉,待醒了再入内替她收拾更衣。 临行回看,绣帷低垂,珠帘摇辉,琉璃屏晶莹流光,白玉鼎香烟袅袅,云鬓翠鬟的宫人屏息静气,悄悄在外守候侍奉。殿下花木葳蕤,木槿花抽出了新叶,翠色盈盈;待他的木槿产下麟儿之时,想必正是一树繁花的时候。 唇角便有温柔笑意无声溢出。 便是天下在手,江山无限,他所能期许和守护的,原也不过这小小一方天地。 娇妻携手并老,儿女承欢膝下,所有父亲得到的或不曾得到的,都将在他这里圆满。 不论……未来还有多少的艰辛与险阻。 --------------纵挣得金满箱笏满床,逃不了三尺黄土梦一场------------ 武英殿,已有数人静静候着。 许思颜端了茶盏在手,却没有喝。 他问道:“去接楼小眠的车舆已经出发了?” p>已经调任大理寺卿的原太子府丞魏非答道:“回皇上,瑶光殿那边传出皇后令谕,宫中便已派人出了车舆及太医。” 上午涵元殿一场变故,宫中无人不知临邛王与卫相居心叵测,文武官员更知二人偷鸡不成蚀把米,从此声誉扫地,这辈子的前程,只怕是完了。 与此相对的,皇后拖着六月身孕与皇帝同生共死,不离不弃,则令人敬佩不已。连一些老臣都对皇后印象大为改观,认为皇后的狠辣有谋若用于辅佐帝王,于大吴将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等情形下,瑶光殿传出的皇后懿旨,自然行动得飞快,再不会有丝毫耽搁。 慢慢地捻着盏盖,许思颜沉吟,“之前跟在楼小眠身边的阿薄,说受了伤?” 成谕素与青桦等交好,此事早已听说,忙答道:“听闻伤势不轻,故而还在城外调养,暂时未曾回京。” 许思颜道:“既然伤得不轻,病情急遽恶化也可能了?” 成谕不解,只得道:“这个……的确难说。” 许思颜低头啜了口茶,轻声道:“还是……永远回不了京的好。” 成谕掌心不觉沁出汗来,忙应道:“是!” “还有,楼相是朕与皇后看重之人,特旨准他入宫调养,自有妥善人调理。他的侍从不许入宫。那个郑仓……”许思颜放下茶盏,淡淡道:“派暗卫秘密除掉。” 成谕一凛,再不敢多问一个字,沉声道:“是!” “吴为已随卫辉一起出城了吧?” 王达回道:“回皇上,已经出城。奴婢已将皇上密旨交给他,到时他会转交匡校尉和秦校尉。” “很好。” 许思颜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抚摩着无声无息缠绕在御案边缘的浮雕游龙,感觉着那腾云欲起的气势,俊美的面容便浮过一丝沁着冰雪寒意的薄薄笑容。 无法为帝王所用的兵马,不能留在京师要地,也不能留给他人使唤。 那是一支注定留不得的兵马,包括它的主将,以及主将上面的人。 魏非踌躇片刻,又道:“皇上,还有一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思颜清眸悠悠一转,懒懒道:“既然想说,那就说吧!” 魏非便干干地笑道:“论理此事不该臣说,但皇上身边无小事,后宫亦关系朝政大局,故而……” 他悄悄地窥伺着许思颜的神色。 许思颜心思何等玲珑,皱眉看向他,“落之说什么了?还是苏大将军说什么了?” 魏非咳了一声,“其实也未说什么,只是这两年几次见到苏家父子,都曾有意无意问起过后宫之事,似乎为苏贤妃冷落后宫犯愁。” 许思颜默然。 苏家人丁甚是寥落,苏世柏膝前仅一儿一女。慕容依依当年是有心人刻意塞入他怀中,木槿亦是奉父母之命迎娶,独苏亦珊是他自己开口向苏世柏求娶的。 为的是强强联合,得到苏家父子毫无保留的支持,同时也可毫无顾忌地扶持苏家,不怕他们为其他人所用。 苏亦珊恬淡幽雅,向来只与诗书为伴,许思颜对她敬重有加,登基后更是第一时间册为贤妃,逢年过节都会厚加赏赐。只是自从有了醋娘子,他再也没在苏亦珊那里留宿过。 苏家女儿坐享尊荣,富贵之极,可惜枕边寂寥,膝下空虚,在这深宫之中连个朋友都没有。直到她的闺中好友庄紫陌险些被继母嫁给浪.荡公子,她求了帝后,将庄紫陌接入宫中相伴,给了她婕妤的虚名,这才算有了个可以说话的人。 将心比心,的确没谁家父亲兄长愿将自家的女孩儿嫁过来守这活寡。 可木槿性情刚硬要强,又怎会容得他和别的女子亲亲我我? 待她有了身孕,他更是怕招她不快,算来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苏亦珊了。 魏非瞧着他神色,悄声笑道:“其实,皇后有孕在身,不宜日日侍君,皇上偶尔去倾香宫坐坐,想必皇后也会体谅。” ========================================== 谢谢妹纸们月票!阅读愉快!后天见! /p> 笏满床,细数南柯梦一场(二) 许思颜皱眉,又把玩起茶盏盖子,说道:“这事儿……以后再说吧!对了,王达,沈南霜又在附近了?” 王达闻言,无奈叹道:“是啊!太后还未醒,她不知听谁说皇上到武英殿来了,也顾不上太后,又悄悄儿蹩了过来……禾” “哦!”许思颜沉吟,“之前用《帝策》将皇后引出宫的那名宫女,听说服毒自尽了?” 王达道:“对,瑶光殿的人曾请崔校尉和奴婢去看过,那死状……和今天涵元殿自杀的那名禁卫军一模一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许思颜低低一叹,“朕……有个好母后,还有两个好舅舅……妲” 众人皆不敢答。 二三月正是桃李竞芳的时节,武英殿外却没有桃杏李花,独两株玉兰植于汉白玉的围栏下。 沈南霜立于月台下,抚着自己小腹抬头凝望枝丫上的玉兰花,心酸得几乎落下泪来。 身后忽传来淡淡一声询问:“南霜,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得那熟悉的嗓音,沈南霜心头狂跳,忙回身行礼,“皇上!” “免礼!”许思颜负手看向她,眸子一如既往的黑亮如星,“怎么没在太后那里侍奉,跑这里来做什么?” 沈南霜倍感委屈,垂头道:“太后那边病情渐趋稳定,我记挂着皇上,只想来……只想来看一眼。” 许思颜微笑,“涵元殿里不是已经见过了?朕好端端的,不必挂心。” 沈南霜含泪道:“皇上的性情,南霜怎会不知?从前受了多少伤害多少委屈,总不肯表露出来,人前总是这样若无其事……若不是亲耳听皇上说一声,到底放不下心。” 许思颜动容,叹道:“朕何尝不知你忠心?不过皇后最爱捻酸吃醋,若她瞧见你又在这边转悠,只怕又会为难你。” 这话直直撞到沈南霜心坎上,顿时让她落下泪来。 她一下子跪倒在许思颜跟前,扯着他衣袍泣道:“皇后尊贵无畴,南霜岂敢触犯?可南霜心心念念里只记挂着皇上,眠思夜想的,都是当年咱们在太子府的情形。那时南霜便像那初绽的玉兰,得了皇上的怜爱,不知多开怀。当日南霜故意让皇上认为曾与我有肌肤之亲,也是为了能与皇上长长久久在一处呀!不想反连皇上一起触怒,以致今日……” 她泪痕满面,指着头顶的玉兰道:“南霜便如这玉兰花,才开了短短没几日,便凋零萎地,再也无人疼惜爱护……” 许思颜抬头看时,果见那些玉兰虽开着碗大的花朵,却早早枯了花瓣。 穿过甬道的风儿吹过,花儿便一大瓣一大瓣地飘下,散落于整齐有致的拼石路面,残黄萎靡,反比寻常落叶还要丑陋丧气几分。 他咳了一声,和蔼道:“嗯,这次出门朕也算鬼门关上打了个转,愈发看明白了,关键时候,还是你们这些跟久了的人可靠啊!” 沈南霜心念一动,连连磕头道:“皇上,皇上!南霜愿回到皇上身边,为奴为婢,至死不渝!” 许思颜笑道:“胡说!你好歹是纪家小姐,哪有长期为奴为婢的道理?只是皇后好妒也是真的。不然回头朕先让你以女史身份随侍,待皇后生产前后不宜侍寝之际,再提议册你为妃,加上你义父从旁说项,想来皇后也不好拒绝。” 蓦然听得喜从天降,沈南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她大睁眼睛,吃吃道:“皇上……皇上这是在说真的?” 许思颜道:“君无戏言!你若不信,朕便写好封妃的圣旨,先交你收着,如何?” 沈南霜忙道:“好……好!若能成为皇上妃子,南霜死而无憾!” 许思颜一笑,“罢,横竖现在无事,朕便给你一个许诺!” 他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走,去那边偏殿。朕叫人磨墨!” 沈南霜连忙应了,急急跟在他身后,只觉眼也亮了,心也醉了,连脚步都飘飘的,似踩在了云端。 也许,老天并未薄待她,她也没看错人,辛苦一场,到底得到回报了…… -----------营营役役南柯梦,可悲人永不知自己因何可悲------------ 许思颜果然亲自书写封妃圣旨。 他让王达守着门,边 写边道:“近日太后对朕似乎有些不满,若知晓你与朕单独在一处,只怕一时多心了,会为难你。” 沈南霜见他如此为自己打算,更是感念,忽想起太后对皇帝种种暗害,顿时汗流浃背。 若是皇上被太后给害了,她还当什么妃子? 预备到冷宫守寡么? 而许思颜显然没准备让她守寡,且要送她一份天大的尊贵荣耀。 笔墨淋漓而下,他让她瞧他龙飞凤舞的字。 “南霜,你向来温良勤谨,以德服人,朕便册你为德妃如何!也盼南霜别辜负朕,能成为朕的贤内助,帮朕稳定这大吴江山,才好同享这太平盛世!” 沈南霜颤抖着手接过,将他亲笔所书的圣旨看了又看,心中忐忑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忽跪倒在地道:“皇上既然如此信任南霜,南霜岂敢辜负?有一事南霜如鲠在喉,不敢不禀,尚祈皇上莫怪南霜失敬之罪。” 许思颜亲手将她挽起,坐到自己身畔,眉眼蕴了温柔春.色,只凝注于她面庞,微笑道:“朕经此一难,早便已看穿那些所谓的亲戚情义。要紧关头,原也只有你们这些心腹才最可靠。” 沈南霜便再不犹豫,说道:“皇上,太后……太后并非皇上亲生母亲,心头也从未将皇上当亲生孩子看过。前日之事本是她一手策划……雍王告诉她皇上打算借慕容继初之手除掉慕容继棠和慕容继源,她遂连逼带哄让雍王借机反了皇上,见他不肯,又退而求其次,让雍王借机逼皇上同意他带母亲远走他乡……吉太妃事事都听她的,慕容琅和雍王身边好些人都是太后安排,所以醉霞湖雍王叛乱,根本就是太后将计就计一手安排的。” 许思颜脸上笑意褪去,面色发白,紧紧盯着她,“是么?” 沈南霜恳切道:“南霜一世幸福都系于皇上,又怎会再欺瞒皇上?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叹我知道此事时皇上已经出宫,待要像皇后一样奔出宫去寻找通知,宫中又被把守得如铁桶一般,再也出不去。这几日皇上遇险,南霜在宫中亦是心急如焚呢!” 许思颜点头,“朕自然信你。若你都不能信,这世间还有谁可信?可叹朕从前是非不分,皇后性子又嚣张,平白叫你受了许多委屈,真是对不住你。” 沈南霜听得心荡神驰,含泪笑道:“若得皇上此话,便不枉南霜吃那许多苦头了!” 许思颜便伸手来牵她的手,坐到自己方才做的位置上,在她跟前铺上纸与笔,说道:“朕心头乱得很,只怕一时静不下来。你将你知道的尽数写下来,朕回头慢慢看……话说你念书虽不多,写的字却极好,叫人看了每每心旷神怡。” 沈南霜待要推托,却见许思颜面色气沮,显然深受母后相害之事的打击,完全不曾疑心过她的话。他如此信任,她自然不该辜负;何况如《帝策》来源等事,直接口叙的话激动之际只怕会露出破绽,不如边写边想,务必将此事含糊过去,彻底把自己从慕容家那深得不见底的泥潭中脱身出来。 如此想着时,她持笔书写时反而定了心神,遂将临邛王何时派人何人来见,又在何时约定何事,太后令谁将《帝策》交给听蔓,又怎样嫁祸雍王、引出皇后,又怎样接到宫外传来的消息,约定在涵元殿威吓住众人,夺取禁卫军控制权…… 待得写完,却是满满十余页纸,将她所知道的时间、地点、人物尽数写出,果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思颜在旁亲眼看着她一字字地写着,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唇角有温柔的微笑,眼底却已结了冰。 ============================================ 阅读愉快!明天见! 还有,欢迎送月票哦!我想在月票榜呆两天,虽然肯定呆不长久…… 笏满床,细数南柯梦一场(三) 许久,沈南霜才郑重其事地藏好圣旨,小心地避开他人眼目,依然先回德寿宫去。 许思颜依然坐于侧殿中,僵着脊背慢慢地看那一页页的讯息。 王达向外瞧着,低低问道:“皇上,要不要让人盯着些?禾” 许思颜漠然道:“不用了。” 王达问道:“皇上真打算让沈姑娘回来当女史?妲” 许思颜黑眸幽森,“你觉得她回得来么?” 王达怔了怔,干笑道:“便是回来,也不是原来的沈姑娘了吧?” 他得弄清楚,这个阴魂不散总是盘旋于皇上附近的女人,到底该放在怎样的位置上。 若皇上真的让她回来,也许下一步真得改口唤声“德妃娘娘”了。 虽然那个“德”字,着实让他犯恶心。 许思颜明知其意,淡淡道:“放心。如今太后重病,朕自然不宜夺走她心爱的侍儿;待太后病痊……” 他无声一笑,“若太后病痊,还能容得沈南霜踩着她肩膀登上德妃之位,朕便成全她又何妨!” 王达便知沈南霜只能抱着那所谓的圣旨做几日美梦了。 许思颜甚至都不需要出手,稍稍露点口风,慕容太后绝对不可能放过她。 他亲手所写的“圣旨”,不过是她背叛太后的铁证,早晚成为她的催命符,永不会有诏告天下的机会。 他由衷赞道:“皇上圣明!” 许思颜却无半丝得意或开怀之色。 他垂着头,手指在沈南霜亲笔所书的一行行字上拂过,看着那条条桩桩针对他的阴谋,只觉那一勾一划,都如尖刀般无声扎来,狰狞丑恶得让他不忍直视,却不得不直直承受那些指向他的椎心之痛。 “母亲,母亲……” 他怔怔地坐着,低低咀嚼这个熟悉却陌生的字眼,忽笑着问向王达。 “王达,便是你把一条狗从小养到大,也不舍得亲自动手剥它的皮,吃它的肉吧?” 王达惊骇,不敢回答一字。 而许思颜其实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抿紧唇角,将母后对他的种种算计一页页慢慢叠好,折起,掖入自己袖中,抬步走了出去。 天色渐暮,斜阳铺金,将他素青衣袍染得朦胧,连神色也似模糊在那金色里,再看不清悲欢喜怒。 只是踏出门的那一瞬,他不觉又往德寿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幽深的眼底,有隐忍不住的灰心泪意一闪而逝。 --------------虎毒不食子,可如果不是亲子呢--------------- 楼小眠在第二日午后才被送入宫来。 他被安排在承运门外的谨诚殿里。在外朝,却靠近后宫诸殿,木槿要探望她的楼大哥,来往很是方便。 许思颜闻报后过去探望时,木槿早已在了。 “楼大哥!楼大哥!” 他远远便听木槿焦灼的呼唤,心头不觉一阵揪起。 未入里间卧室,他先问外边候着的太医。 “楼相情形如何?” 太医慌忙答道:“回皇上,楼相的脉象……不大好。如今伤病交加,高烧不退,着实……着实险得很。其实楼相这状况本不便搬动,但微臣也想着,宫中太医齐聚,或许能想出法子来也说不定。” 言外之意,楼小眠病情危重,他已束手无策,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才将他带了回来。 许思颜隔了落地圆光罩向内观望时,正见木槿坐于床沿边,握着楼小眠的手,已经哭得跟兔子似的两眼通红。 郑仓并无职衔在身,理所当然地被隔绝在宫外;但此处既是皇后亲自安排,服侍的宫人自然不少,此时正雁列于屋内侍奉。明姑姑、如烟也随侍在侧。 可此刻楼小眠身边居然还有个意料之外的人。 黛紫衣衫裹着窈窕身段,如水清眸流转风情无限,一颦一笑一悲一喜都似能轻易直击人心,荡魂涤魄。 正是无辜当了一回棋子、寿诞之日成了多少人忌日的花解语。 许思颜微微皱眉,“她什么时候来的?” 一旁早有随去接楼小眠的内侍连忙答道:“听闻那位解语姑娘侥幸从兵乱中逃脱,后来无意撞到楼相侍从,便跟在了楼相身边。楼相入宫时她要跟进来,奴婢曾禀过皇后娘娘,娘娘说‘也好’,所以便也过来了。” 此次雍王兵变,正是借的花解语寿诞的机会。真要牵连追究起来,这位长袖善舞的雍王姬妾也该在谋逆之列。 但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花解语多半并不知情,更未如慕容琅、纤羽那般鼓动过雍王叛乱。 何况她与楼小眠以音律相交,又曾一同救下木槿,并代木槿受辱,木槿出面保她原在情理之中。 许思颜慢慢踱入里间卧室,止了宫人行礼,只挽向木槿,柔声道:“小眠这边有太医诊治着呢,何必急成这样?便是小眠自己,大约也不愿你拖着重身子这般忧思劳神。” 木槿哽咽道:“若不是出来寻我,楼大哥也不会被害成这样。若有个好歹,叫我怎么过意得去!” 旁边,花解语跪在地上亦是呜咽不已,泪水断了线的珠子般串串滚落。 而楼小眠安静地卧于锦衾间,面色雪白如纸,身子亦似轻薄如纸,仿佛哪里刮来一阵狂风,便能将他吹得无影无踪。 可这人偏是朝堂人人敬畏的铁腕左相,也是木槿敬重倾慕的恩人和知己。 许思颜静了片刻,轻笑道:“以往倒不知小眠这样有女人缘。放心,便是看在你们这许多泪水份上,想来他也舍不得撒手离去。” 他侧头吩咐道:“王达,叫人再去守静观催一催,务必请顾无曲入宫一次。你便说……便说朕的话,只要帮朕救下楼相,其他一切好说。” 王达应了,连忙出去传话。 木槿见夫婿体贴,这才略略安心。 许思颜搓揉着她的双手,叹道:“看看你这一急,又是手足冰凉,何时也能让朕少操些心?横竖这边有人侍奉,我先陪你回宫休息片刻可好?” 木槿正要应下时,却见床上一动。 花解语已禁不住抬高声音唤道:“楼相!楼相!” 楼小眠秀眉蹙得极紧,干裂发白的唇开颤着,忽伸出手来,急促地叫道:“小今,小今……” 木槿忙紧走两步,握了他手俯身唤道:“楼大哥,楼大哥!” 楼小眠一把抓住,额际汗水涔涔而下,却似松了口气,紧蹙的眉略略舒展。 “小今,对不起……对不起……” 许思颜微微皱眉,目光从楼小眠面庞,转到木槿身上。 花解语弯腰在楼小眠耳边哭着唤道:“楼相,楼相,没有小今……是皇上和皇后娘娘过来了!楼相,楼相醒醒啊!” 楼小眠顿了许久,恍恍惚惚地“唔”了一声,也不知算不算听到了她的话,却终于一根一根,很艰难般,慢慢松开了紧握住木槿的手指。 他的手窄瘦苍白,青玉般沁凉,觉不出属于年轻男子应有的活力。 木槿怔怔地瞧着,一滴两滴的泪珠掉落,正滴在他浮着淡淡青筋的手背。 五指便似被烫着蓦地张开,颤了片刻,才慢慢地攒捏成拳。 许思颜携过木槿,柔声道:“让他歇着吧!” 木槿应了,又道:“上回顾无曲不是有什么大归元丹,说可以起死回生,且正对他的病症?那丸药应该还有吧?” 许思颜点头,“我叫人找给他。” 再看一眼楼小眠累累伤痕沉沉昏睡的模样,他低叹道:“但愿……他别令我失望才好。” 木槿听他话中若有深意,不觉一怔。待抬眼看时,却见夫婿依然谈笑晏晏,眉目温柔,并不见任何异常。 想来必是她多心了。 论起楼小眠与许思颜多少年的情谊,除了君臣,更是挚友,当初为救他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又怎会连几粒丸药都舍不得? 何况那丸药本就是特地练制来给楼小眠服用的,其他人服食还未必有用,又何必留着? /p> ========================================== 阅读愉快!后天见! 笏满床,细数南柯梦一场(四) 隔日,沈南霜依然挑着天色已暗、宫门即将落锁时离宫。 崔稷恰在承运门外巡守,看到她时,便不由地皱了皱眉。 沈南霜摸着怀中许思颜亲书的圣旨,心下便有底气,反而向他矜持地笑了笑。 “刚刚服侍完太后,我正预备回纪府看看。崔校尉要不要随我一起去,或者派谁盯紧我?妲” 崔稷迟疑片刻,向后退了一步,恭谨道:“沈姑娘请!” 沈南霜很满意,走出承运门,快步向宫外奔去。 行至前方甬路,却见黑影闪过,是两名太监模样的人提着灯笼匆匆向侧前方行去。 其中一人远远见到她,连忙偏过了头。 她本是习武之人,视力远比一般人强上许多。何况此人背影极熟悉,只在偏过头的一瞬,沈南霜已认出正是跟随慕容太后多年的桑夏姑姑。 度其去路,正是楼小眠养病之所。 如今慕容雪心疾有所缓解,楼小眠却依然病势危重,太医轮番会诊着,皇后也挺了大肚子一日数次前去探望,近日更是传来宫外名医前来诊治。 她有些纳闷,再不知桑夏这时候鬼鬼祟祟跑那里去做什么。待她将眼前最要命的事处理妥当,回来必须将此事告诉皇上,以免太后又生什么计谋暗害于他。 当然,今夜之后,她也得尽快离开德寿宫,回到许思颜身边。若继续留在太后身边,怀中的封妃圣旨不能诏告天下,始终只是一纸空文;若被太后等发现异常,更将小命不保。 一路盘算着时,她早行出老远,再转过几处小巷,已将巍峨宫殿抛得不见踪影。(.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仔细瞧过无人跟踪,她方转到一户家酒坊前,推门进入。 里面早有个褐衣小厮候着,见她进来,连忙屈身行礼,“姑娘!” 沈南霜低声问道:“可都准备好了?” 小厮笑道:“小人办事,姑娘只管放心!便是当日那位红衣大爷来,桩桩件件,不是也由小人办妥的?” 沈南霜顿了顿,“今天的事,别跟那位红衣大爷提起,知道吗?” 小厮一对鼠目里光芒闪了闪,笑容依然堆在脸上,“姑娘放心!” 说话间,已将沈南霜从后门带出,沿着那处偏僻的小巷子一路前行,然后在最尽头的一户人家前停住,轻轻推开门。 小厮笑道:“此处独门独院,虽然小了些,倒还隐蔽。姑娘要的药已经煎上了,衣物和热水、沐巾也都已经预备好,姑娘请自便!” 沈南霜点头,塞了二两银子过去,又细细吩咐道:“你记住了,便是有人发现我曾进你那酒坊,回头盘问起来,你也只许说我要了一坛酒便从后门出去了,绝不许向人提我行踪!如若不然,那位红衣大爷的手段,你可是知道的!” 小厮眼底便有些仓皇,急急应了,将银子揣入怀中,转身便走。 沈南霜总觉心中不安,眼见小厮离去,前后左右仔细看了,确认的确无人叮梢,这才吁了口气,暗笑自己多疑。帝后二人好容易脱围回京,现在正因雍王之乱烦恼,又得防范太后,担忧楼相,哪还有空理会她? 她关好门,仔细闩上,已闻得那边屋里传出的苦涩药味,更是放心。 转身欲走过去时,忽觉眼前多出一人,差点和她撞个满怀。 “啊!” 她惊呼,退了一步撞在门扇上,才看清了来人,失声叫道:“孟绯期!” 眼前之人绯衣胜火,张扬气势一如从前,只是袍袖间仿佛空落了些,那修长身段看起来愈发显得高瘦,宛如一截高高的秀竹。 他头上带着帷帽,整张脸都已被绯红纱帷密密遮住。沈南霜与他亲密已久,却能觉出那纱帷内有些异样。 她按着胸,小心地平定了自己的情绪,勉强堆出笑容来,问道:“绯期,你怎么来了?还有……你的脸,怎么了?” 孟绯期慢慢摘下帷帽,露出他那张曾让沈南霜意乱情迷的脸,却让沈南霜忍不住再次惊呼,却恨门已关上,想退也无路可退了。 往日倾国倾城妖艳绝世的面容,布满了红红紫紫的疙瘩,坑坑洼洼如被人恶意犁过的地,有的疙瘩甚至已被挠破,正渗出血水来。 p> 他被黄蜂蜈蚣蜇得极惨,经了数日调理,虽然不再肿似猪头,但毒气未散,眼看这容貌一两个月都未必能恢复了。 “很丑吗?” 孟绯期摸摸自己的脸,有些心烦意乱。 沈南霜定定神,说道:“还……还好。这是……谁干的?” 孟绯期怒道:“还不是萧木槿那贱丫头!她……她竟敢这样算计我!等我复原后,定要整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哦……哦……” 沈南霜擦着额上的汗,小心地绕过他往里走着,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孟绯期紧盯着她,眼底说不出是憎恨还是欢喜,慢慢地说道:“听说你要来,我才特地在这里候着。” 沈南霜吸气,顿时懊恼不该找了那小厮帮忙。他本就是因为敬畏孟绯期才听她吩咐,如果孟绯期有事相问,自然知无不答。 孟绯期已随着她往那边厨房走着,一路沉声问道:“那里煎的药,是什么药?” 沈南霜低头去那药炉,踌躇片刻方才答道:“近来经期不调,时常腹痛,所以开了药来调理。――若在宫中,无故得了这病难免被人猜疑,所以特特在宫外找了药,悄悄煎服调理。” 孟绯期怒道:“你还敢哄我!你明明叫人替你去抓最好的堕.胎药,而且要的是能立刻堕下胎来的那种虎.狼之药!你打算悄悄堕下胎,仗着自己健壮,休息一晚便回宫里,人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事瞒过去?” 沈南霜不答,却不由地摸向自己的小腹,眼底已是忍不住的委屈。 孟绯期盯着她半晌,终于放柔了声音,低低问道:“是我的孩儿,对不对?应该……快两个月了吧?” 到底出宫不便,二人相会次数有限,他屈指一算,便已料出胎儿月份。 沈南霜再忍不住,哭道:“你叫我怎么办?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被你玷.污了去,莫名其妙怀上了孩子,还得在那个处处是算计的皇宫里呆着,想吐不敢吐,想睡不敢睡,不想吃却得逼着自己吃,惟恐旁人看出形迹……不趁着月份小把它打了,难道还等月份大了遮盖不住时让我被人连孩子一起活活打死?” 孟绯期便不答,低着眼眸默然看着沸腾的药。 沈南霜略略松了口气,擦去眼泪,找出块帕子来裹了药罐柄,正要往旁边的碗中倒时,孟绯期忽然扬手。 剑柄“啪”地击下,将药罐打得倾翻在火炉上,“嗤啦”一声冒出重重水气,模糊了两人眉眼。 沈南霜惊叫后退时,便听孟绯期轻声道:“南霜,生下他。” 沈南霜抬眼看他,一时无法置信。 水气迷蒙里,孟绯期依然美得慑人的眼睛里似也有雾气氤氲,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缕缕伤感和丝丝希望。 他柔声道:“别再回宫了。我带你离开这里,找个安静富足的小城,守你生下我们的孩子。我会好好待你们,不会让你们受委屈。便是萧以靖和萧木槿……” 他仿佛狠了狠心,方才下了决定:“为了你们母子,我也先不去和他们计较便是。” 沈南霜几乎信不过自己耳朵,失声道:“你……你说什么?你要我生下这个孩子?你……你还打算娶我不成?” 孟绯期厌恶地看着她,神色有些烦躁。但沉吟片刻,他终于道:“若你执意要我娶你……我便娶了你也不妨。我也不想我的孩子出世后受人嘲笑。” 便如他和他的母亲,因母亲那为人诟病的过去,因他不明不白的出身,从小到大,他受了多少的屈辱,多少的白眼…… ======================================= 谁猜沈南霜怀孕的?恭喜,猜对了!不过写起她来真怪恶心的…… 对了,情人节快乐,别为这妞儿坏了兴致。后天会送上沈南霜的结局。 叹多情,回首长安泪沾襟(一)【6000】 即便眼前的女人愚昧自私,虚伪放.荡,他都打算忍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绝不能让他的孩子重复他这一生的不幸。 沈南霜却已听得崩溃,叫道:“你……你做梦!我沈南霜是堂堂纪家小姐,若非萧木槿奸滑狡诈,我早已是宫中皇妃!我对皇上一心一意,天地可鉴,又怎会另嫁他人?禾” 孟绯期眯了眯眼,却似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剑柄托向她下颔,冷笑道:“你对皇上一心一意,不会另嫁他人?那么,每次迫不及待剥了衣服向我求.欢的女人,饿狼似的喂都喂不饱的贱.人,又是谁?你就是这样向别的男人岔.开双.腿表达对皇上一心一意的?妲” 沈南霜又羞又怒挣开他的挟制,叫道:“我跟你在一起……明明、明明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从第一次,就是你恐吓我明姑姑会验我身.子,逼我从了你!对,还有,还有,最初也是你给的九龙玉牌,教了我说那些话,让我对皇上撒了谎,才会失去皇上信任,又得罪了皇后!对,对,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 孟绯期不觉缩了剑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难道还真是他错了? 可分明是她欢天喜地拿走玉牌,迫不及待地拿它当作了自己的晋身之资; 被识破后,更是没脸没皮地向他一个陌生男子求.欢…… 还有,后面一次次的相会,那个如狼似虎的贱.人难道不是眼前这个梨花带雨控诉她的“贤良”女人? 每次都是她来找他,不是他去找她吧? 现在倒成了是他逼着她怀上孩子了? 若非有了孩子,这种贱.人当青.楼女子睡都嫌脏,他却还在勉强自己娶她…… 端正了自己差点被颠倒的是非观,孟绯期压下自己怒意,沉声道:“好,是我害你,是我逼你。既然你不肯嫁,那也罢了。找个地儿替我生下孩子,我自去寻人养大,你依然去做你的什么纪家小姐或皇家贱.婢,我不再管你,如何?” 沈南霜见他认错退步,愈发理直气壮,叫道:“你要找人替你生孩子,自己娶妻去,生个十个八个都方便,何必来难为我?我岂能为这野.种耽误一生?” 野……野.种?! 宛如万箭攒心,孟绯期黑了脸,一把扯住她前襟,喝道:“你说什么?” 沈南霜惊惧,却再不肯放弃即将到手的富贵尊荣,挣扎道:“难道不是吗?无名无分又无媒妁之言,难道这孩子不是个野种吗?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重去煎药,我要……” 正拉扯间,只闻“嗒”的一声,有物从沈南霜怀间掉落。 沈南霜一见那明黄纸张,急忙要去捡时,孟绯期眼疾手快,早已抓在手中。 正是许思颜亲笔所书册其为德妃的诏书。 “这是……” 他愤怒瞪向沈南霜。 沈南霜愈发惊慌,急忙向前抢夺,口中叫道:“快还我!快还我!孟绯期,我被你玷.污这么久,该占的便宜已经叫你占尽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何还要苦苦为难我?” “你……” 孟绯期盯着她如白莲花般圣洁无辜的面容,想到自己居然与她欢.好过那许多次,忽一阵阵地反胃,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他一脚踹翻炉子,看下方尚有未熄灭的炭火,狠狠将那纸诏书掷下。 沈南霜惊得魂飞魄散,急冲过去抢夺时,孟绯期已轻松将她拦住,冷笑道:“德妃?德妃娘娘?你德在哪里?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对着男人合不拢腿的蠢样!除非许思颜眼瞎了,才会下这样的诏书!蠢货,看看清楚,许思颜根本不是想封你的诰命,他是打算要你的命!” 沈南霜眼见那火苗跳起,渐渐燎上那纸诏书,已是惊怒之极,眼见孟绯期拦她,扬剑便刺了过去,哭骂道:“你才是贱.人生的野.种,和你娘一样的蠢.货!自私自利,卑鄙无耻,我瞎了眼才会跟你!蜀国国主瞎了眼才会认你这野.种弟弟!” 孟绯期侧身避开她的剑锋,已给骂得五内俱焚,双目尽赤。 他扬手一耳光扇在她脸上,已是杀机四涌,高喝道:“你再骂一遍试试!” 那见不得人的身世,本是孟绯期最大心结。 p>而他平生最痛恨的事,便是被人拿母亲和身世说事。 便是天皇老子,敢骂他一声野.种,他都能掀了他屋顶,斩了他全家。 若非想着她腹中骨肉,这耳光早该换作剑光了。 沈南霜眼见那诏书已被火焰吞噬,又是心痛,又是愤恨,尖声叫道:“难道不是吗?你跟我充什么贵家公子!哪个不晓得你是千.人.骑万.人.压的妓.女所生!哪个不晓得你连父亲是谁也不知道!如果不是查出你是野.种,为何你父亲叔父哥哥弟弟没一个肯认你,把你远远赶到吴国来?你……你闪开!” 她终于从失色的孟绯期身旁冲过,猛扑到炉火跟前,急抢那诏书时,却已只剩了小小一角,却是一片空白,连半个字也没有。 捏着那角纸,她踌躇片刻,才眼睛一亮,喃喃道:“对,对,我去求皇上!我去求皇上重给我写一份!君无戏言,皇上答应册我为妃,一定会册我为妃!” 她转身待走时,忽然头皮一疼,却被孟绯期揪住,将脑袋生生扯到他跟前。 “你的梦做完没有?还想着打了胎去做你的妃子?” 两张面孔近在咫尺时,孟绯期脸上的疙瘩和疤痕显得尤其丑恶。 沈南霜憎恶道:“你……你放开我!我本就是皇上的妃子!我绝不会嫁给一个妓.女的儿子!我绝不会嫁给一个野.种!我绝不会替你生出一个小野.种!” 话未了,孟绯期忽然松手,扬剑。 血光闪过,沈南霜手中宝剑落地,惨叫出声。 双腕血如泉涌,竟被孟绯期一剑挑断了一双手筋。 她转身欲要逃时,脖颈处被重重一击,顿时眼前昏黑,晕了过去。 模糊间,犹听得孟绯期冷笑道:“放心,我来帮你打.胎!我也不要你替我生个贱.种!” ---------------沈南霜会怎么死?蠢死的!-------------- 孟绯期自己也曾被人挑断过手筋。但他的运气似乎好得出奇,每次都能及时遇到神医替他续上,虽然令他剑术大打折扣,倒也不曾对平素行动有太大影响。 可沈南霜运气似乎没那么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渐渐醒转之际,她的双眼被蒙,双腕疼痛尖锐入骨,几乎让她哆嗦,而某一处却正传来处处快.感,久违的刺激阵阵冲上脑际,令她忍不住摆动腰肢呻.吟出声。 便听身上陌生的声音在惊喜地叫道:“咦,果然是个极.品尤.物啊,极.品尤.物!” 原来在她胸前揉捏的粗糙大手便移了开去,换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说:“我也试试……” 她的身体便被抱起,前方尚有着种种快.感冲刺,后方竟也多了一物,在她臀部磨擦数下,然后用力顶入。 “啊――” 她失声惨叫,却觉似有尖刀捅入,将她生生地钉穿,痛得她几乎再度晕死过去,却很快被前面的快.意模糊了痛感,然后在适应那痛感后,强烈的快.意交织成潮,迅速将她吞没。 两个完全不知面目的男人一前一后夹住她,此起彼伏地在她身上纵横着,听她无意识地“嗬嗬”出声,愈加兴奋地调笑着,揉.捏着,奋勇地将自己深深送入…… “快点,快点……” 有人在旁边催,也有人在笑,更有不知哪里伸出的脏手,摸向她的身体。 “你们……你们滚……” 沈南霜终于有了几分清醒,含糊地骂,“我是……我是纪家小姐,我是……我是皇妃,皇妃……啊――” 身上的男人低吼着,已臻极.乐之地,沈南霜的身子随之一阵颤.悸,好一会儿喘不过气来。 “下一个,下一个!” 有人在叫,然后又是一个体温和触感截然不同的男人,强硬地顶了过去。 身上的那个男子片刻后也快活地退了出去,换了另一个精瘦的男人…… 沈南霜只觉自己被一阵阵被抛到浪尖,渐渐连喘不过气来,身体一阵阵地虚脱,小腹也开始一阵阵地抽痛,而下面依然有着男人在调.笑议论。 “哪来的疯女人?还敢说自己是皇妃……” “被她男人卖过来的,说怀了孽.种,不打算要了,弄死都不要紧。” “果然……贱.货!” “不,不是……” 沈南霜努力高叫,声音却已在不断的呻.吟里嘶哑无力,“我真的是……” 有滑腻腻的东西带着腥臭伸入她喉嗓,粗硬的毛发压着她的脸,让她张大嘴想嘶叫,却叫不出声来。 几乎同时,下方猛地坠痛,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 “出血了,出血了!” 有人在大叫。 “小产而已……” “先别玩了,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让张妈妈好好养着她,果然是尤.物啊,尤.物……” 身上的男人还是在尽兴后才笑着离去,一任她死人一样躺在不知哪里的床上,赤.裸的躯体满是丑恶的印迹,小腹阵阵地收缩着,潺潺鲜血正淋漓而下。 似昏似醒间,她终于听到了缓步而来的脚步声,然后是孟绯期冷淡的笑声。 “看,哪要什么堕胎药,这不是……成了?” 他伸出手来,似要摸她的脸,却在快要触碰到她皮肤时顿住。 只闻他啧啧地笑了笑,说道:“别恨我,我可够义气得很,一文钱也没收老鸨的,让她留着银子给你补身子呢!沈姑娘……哦不,德妃娘娘天生丽质,便是双手废了,想来老鸨和嫖客们还是会好好珍惜的!放心,你死不了!” “孟……孟绯期……你……” 她虚弱地骂,却连骂人的力气都似随那身下的鲜血流尽了。 孟绯期已潇洒地拂袖走开,犹自悠悠道:“你这样的贱.人啊,天生就适合这里了!总有一天,你会感激我。又能寻到痛快,又不必回皇宫,算是……捡回一条命了吧?” 这是她最后一次听到孟绯期的声音。 她的眼前,已是彻底的黑暗和虚冷,仿若生命中挣扎着想得到的一切,都已化作飞烟。 干咳苍白的唇开阖着,却已恐惧得发不出声来。 她母亲的宿命,终究也成了她躲避不开的宿命吗? 朝朝暮暮花相似,暮暮朝朝人不同…… 恍惚中,有哪里的潦倒戏子,用苍老的声音若远若近地吟唱:“求甚么富贵荣华多情郎,枉做那蝇营狗苟疯魔状。噫!岂不知功名路是非海惊涛万丈,何苦为虚名利浮世情煞费思量!纵挣得金满箱笏满床,逃不过三尺黄土梦一场……” -------------谁能逃过,功名路是非海惊涛万丈----------------- 安陆郡,沉香山。 萧瑟的风从山间呼啸而过,插过帐蓬冷冷地打入山谷。 季春时节,居然一样吹得人哆嗦。 许从悦目送吴为等一行人沿着山道策马而去,原来挺直的脊梁便慢慢松驰下来。 他低了头,瞧自己沾着血污的衣襟,慢慢地将褶皱的地方抚平,又去牵拉袖子上被刀锋割破的口子。 可惜,皱了的衣料或许还能捋平,破了的口子再怎么修补也不可能恢复原样。 他便微微的失神,然后握过怀中一只玉色荷包,小心地解开,从中拈出一粒瓜子仁,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荷包上,一朵粉白的木槿花轻盈怒绽,清淡却张扬。 木槿花旁,黑色丝线精巧活泼地勾勒回旋,绣着一句诗,“暮落朝开木槿荣。” 木槿荣…… 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引开敌人舍身救他的小木槿。 圆圆的带着些婴儿肥的脸庞,呆呆怔怔的大眼睛,忽而顾盼回眸,却是清莹夺目,灵气逼人。樱红唇瓣微扬时,那笑意恰如木槿花瓣和婉舒展,悠然闲适,明澈怡人。 那时她还未与许思颜圆房,一腔芳心如飘摇柳枝般无所萦系。可惜…… 可惜从一开始她便注定是他不能沾染无法触及的,注定了他只能默默牵挂,遥遥观望,连走近了多看几眼,都可能是罪恶和亵渎。

狠狠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慕容琅的脸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慕容琅惊痛而呼时,许从悦已大踏步,转身走向营帐。 甚至连个鄙夷的眼神都懒得给她。 “从悦,许从悦……” 慕容琅捂着脸如堕冰窖,许久才醒悟过来,失声高叫道:“许从悦……你会后悔的!” --------------问世间痴男怨女几时能休-------------- 楼小眠的病情反反复复了半个月才脱险,总算勉强捡回了一条小命。 对于如何坑到更多的药材和钱财,顾无曲在这半个月间倒是积累了不少经验。 都道皇上如何器重信任楼小眠,怎样情同手足,君臣相得,但由他这次入宫来看,皇后对于楼相显然要看重得多。 他看得出,不少珍奇药材并非来自内帑,而是皇后私房贴补。 待楼小眠病情好转,皇后甚是感念,更是诸多赏赐。 顾无曲对比了下皇上赐的钱物,很快下了结论:皇后到底出身尊贵,身家丰厚;皇后对楼小眠情谊极深,不惜一切代价想救他。相对而言,皇上对楼相的态度便淡漠了些,似乎并不如前两年那般亲密,――也许,正是因为皇后对楼小眠太好的缘故? 木槿几乎每日都会前来探望楼小眠,一呆便是许久,后来更是带来夫婿千方百计为她觅到的龙吟九天琴,亲自为楼小眠抚琴。 曾被传成百无一用的皇后,无疑有着绝佳琴艺。 两年前在守静观,顾无曲便听到她以琴声为楼小眠纾解针灸时的疼痛;这次他更是听出,她试图以其高超琴艺引导楼小眠心绪,激出其自身的求生意志,以求尽快摆脱危重病情。 最近一次,楼小眠已经苏醒,木槿依然为楼小眠弹奏。顾无曲亲眼看到许思颜下朝后走来,却不许他们惊动,默默在外看了半晌,竟然未曾入内,转身走了出去。 顾无曲觉得许思颜必定吃醋了。 可惜这小子登基后愈发心思莫测,他瞧来瞧去,愣是没觉出他对皇后有不悦或不满之意。 木槿此番拖着六个月的身子出宫寻夫,原来的泼辣狠毒在那样生死攸关的时候表现出来,却成就了别样的刚烈忠贞。 这种刚烈忠贞令本来就传言纷纷的厉害皇后又多了层神秘色彩。 群臣或宫人谈论起她时,会在不觉间多出几分敬畏。 可木槿显然不是那种愿意将手伸到朝堂的女子,眼见众人将目光投向她,愈发不问政事,只在宫里安心养胎。 顾无曲便觉这女子着实是个少见的聪明人,深知进退之道。 道家有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木槿以蜀国公主的身份和亲而来,又与蜀国国主情分匪浅,一旦涉足朝政,毁谤必定随之而至。 ――便如当今慕容太后,若非一意揽权,岂会与先帝一直面和心不和,如今更是寒了独子的心…… 故而楼小眠病势渐痊,顾无曲终于可以离宫时,他没有去找许思颜,直接找上了木槿。 “皇后,既然贫道如约救下了楼相,也该是请皇上、皇后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吧?” 木槿甚是讶异,“什么承诺?” “难道皇上没和皇后提过?” 木槿沉吟,“这……还真没有。” 她只看出看似疯疯癫癫的顾无曲并没那么好请,当日便张狂得不把楼小眠看在眼里,独对许思颜有几分顾忌。 这次许思颜派人请他过来救治楼小眠,看得出来也曾犹豫过,只因木槿强烈要求,加上楼小眠病况危急,实在不宜再送往冷清清的守静观医治,这才请来了顾无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世间亦多的是蔑视权贵的奇人异士,视功名如粪土,没那么容易受世俗礼教的摆布,甚至可能连天下之主也未必放在眼里。 见顾无曲有狐疑之色,木槿顿了顿,微笑道:“皇上应了你什么?且说说看,若本宫做到,当竭力照办!” 顾无曲向 左右看了一眼,木槿会意,径带他步入一旁耳房,只留了明姑姑一人在旁侍奉,方才问道:“你说。” 顾无曲嘿嘿一笑,挠着蓬乱花白的发髻,圆胖的身子向前挪了挪,这才说道:“皇上当日应我,若我前来宫中救活楼相,便让桑夏随我出宫,并保证我俩安全。如今……该把桑夏给我了吧?” “桑夏?哪个桑夏?” 看着顾无曲粗糙面庞上浮出的两片可疑红云,木槿一时有些懵。 他嘿嘿道:“自然是太后身边的桑夏。若是寻常宫人,又怎敢烦劳皇上、皇后费心?” 无人不知桑夏姑姑是慕容雪的心腹,跟了二十多年的陪嫁侍女。 太后四名陪嫁里,死了两个,嫁了一个,只剩了桑夏硕果仅存,如今身份可不低,连帝后见了都不得不尊称一声姑姑,更别说其他人了。 能在太后跟前侍奉那许久,且口碑不坏,自然也是个心有七窍玲珑剔透的女子。且桑夏虽然年纪不轻,却一向留意保养,又未曾婚育,看起来依然是三十出头的秀美妇人。 眼前这顾无曲矮胖邋遢,而且是个修道的出家人,居然敢要桑夏?! 无怪许思颜听得要请他入宫,似乎颇为踌躇,想来早已料到他会提这个要求了。 木槿问:“你怎么会认识桑夏?” “她本就是我自小订亲的未婚妻!” “自小订亲的未婚妻?”木槿讶异,“那她怎会成为太后的侍女,还入了宫?” 顾无曲登时哭丧了脸,“她以为我出了家……可我只是找了个老道士做师父学医而已!我晃了一阵子回来,她已经在宫里呆了七八年,太后再也不肯放她出来了!” “你回来她已经在宫里呆了七八…你晃的那阵子是多久?” “是……十五年……” 顾无曲回答得很心虚,圆溜溜一双鼠目窥向她,难得地有了一丝惶恐。 木槿再追问几句,也便开始无语,“无曲道长,你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顾无曲、桑夏都出身于殷实人家,双方父母交好,方才自幼订亲。 谁知顾无曲嗜医如痴,十五岁那年遇着个医术高明的老道,立刻抛开婚约随之而去。家人遍寻不着,桑家便想着另为十二岁的桑夏说亲。谁知桑夏主意大,不肯一女二嫁,自投了慕容府为婢,还成了慕容雪的侍儿,家人便再也管不了她终身大事了。 ======================================== 阅读愉快,明天见! 发如雪,曾记烛影摇红夜(一) 三年后,慕容雪嫁作锦王妃,桑夏陪嫁。 几年后,慕容雪入宫,桑夏同样一入皇宫深似海,对这段婚约早已心如死灰,谁知此时顾无曲又冒出来,请求慕容雪成全。 彼时慕容雪已经嫁掉了两名侍女,便不舍桑夏;何况早听说当年顾无曲负情而去,一走十五年,再将顾无曲召来一瞧,矮短粗陋,且还披着道袍禾。 而桑夏在富贵锦绣乡里活了十五年,所谓居移气,养移体,竟出落得肤白胜雪,容光可人,与顾无曲宛若两个世界的人妲。 相形之下,慕容雪对顾无曲更是看不顺眼,当即将他赶了出去,求亲之事再不许提起。 顾无曲当年决绝而去,可对桑夏并非无情;十五年后再见到桑夏,更是后悔不迭,竟改了当年四处游荡的脾气,一直借住在本朝王侯将相常去的守静观行医治病,后来又认识了许思颜,并在许思颜的安排下秘密见过桑夏几次,愈发地心痒难耐,这两年竟是做梦都想娶了桑夏共效于飞。难得许思颜因木槿之请再度有求于他,他自然趁机又提出求娶桑夏。 想来这些年已被许思颜嘲讽惯了,听得木槿语中带刺,顾无曲倒也没有不悦之意,只声声道:“我不管,便是我错了,该是我的还得给我!皇上答应我的,难道想耍赖不成?” 木槿摇头叹道:“皇上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你,必定会办到。你放心,待本宫与皇上商议后便回复于你。” 顾无曲便笑道:“那我候着便是!待桑夏出宫,贫道便还俗!想来皇后近日所赐,应该够我置宅娶亲了吧!” 木槿点头,“若不够时,本宫另为桑夏姑姑备上厚厚一份妆奁如何?” 顾无曲遂满意而去。 木槿明知桑夏之事没那么简单,预备许思颜回来后细问,谁知这日许思颜下朝后便直接去了武英殿,先后传召了不少股肱之臣,不仅午膳不曾好好吃,连晚膳也吩咐直接送过去,却是和纪叔明等重臣一起吃的。 叫人去打听时,只知一大早北方有紧急军情传来,却并未在朝堂上议及,显然暂时只在武英殿与几名心腹商议着。 明姑姑很是疑惑,“莫非雍王那里又出了什么事?听说皇上的兵马早已将他围困,吉太妃又一直在咱们手里。若他还敢怎样,咱们先把吉太妃的人头送过去再说。” 木槿不答,走至瑶光殿西侧书房里,找出一张舆形图来仔细看着,然后拿银簪指住一处关卡,说道:“雍王曾在顺阳与南宫凌再度交战,因京中援兵将至,他中途撤往西北方向,应该是慕容琅劝他投往陈州。但陈州前方,有朱崖关拦着,便是广平侯有意援手,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除非……” 她的声音忽然间沉了下去。 尖锐的簪尖虚虚一划,有金属冷冽的光芒灼过,顿在粗粗的北方界线。 “北狄!” 银簪拍在花梨木的书案,案上笔架悬着的一排精贵的狼毫、紫毫等顿时不安震晃。 明姑姑懵住,“娘娘是说,雍王不仅谋逆,而且已经叛国?” 木槿慢慢道:“如果许从悦敢联手北狄,他枉为许家子孙!我现在最担心的,是……” 她没有说下去,皱眉看向武英殿的方向。 她能想到的,许思颜必定也能想到。 如今,最困扰费心的,应该是他吧? 令人收起舆形图,她铺开纸笔,继续抄写老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清静无为,顺天应道,道法自然,求的是心与天地精神往来,自在逍遥万物间。 可时至今日,她又还能如先前那般潇洒,一遇逆境,便想着化身鲲鹏,逍遥而去? 狼毫笔饱蘸墨汁,却迟迟不曾落下。 半晌,她吩咐道:“预备一份皇上素日爱吃的茶点,叫人送武英殿去。” 明姑姑点头,又问:“娘娘不放心的话,要不要亲自送过去?顺便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好,免得悬心猜疑。” 木槿摇头,“不必了。那不是我该问的。” 笔下悠悠一转,《老子》中的一句话已倾诸笔端:“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 -------------以柔克刚,则无坚不摧---------------- 许思颜回来得甚晚。 听说木槿又去抄老庄,忙走过去看了,并未见到什么扶摇九天逍遥而去之类的话语,这才安了心,复到卧房去寻木槿。 木槿卧在床上看书,却已睡意朦胧。 许思颜拾过跌落在枕边的书看时,却是一部手抄的《东篱十策》。 木槿听得脚步声,便已醒转过来,揉着眼睛笑道:“原说等你,不知怎的居然睡着了。” 许思颜微笑,“本就到了你素日睡觉的时辰了。何况看这个,不困才怪!” 木槿打了个呵欠道:“是楼大哥写的。多由吴蜀山形地势一一叙来,和鬼谷子、孙子那些古老兵法相比,倒有另一番味道。” 许思颜将书册掷到一边,轻笑道:“我自然知道。当年……他便是呈上了这个,才让我相信,他并不是只借楚相名号混个一官半职的庸才。” 木槿惺忪懒懒转过,漾着胭脂色霞光的面庞浮起几分得意,“嗯,我楼大哥自然不是庸才。大吴得他臂助,当是社稷之幸。” 许思颜低眸,浓黑的睫毛盖住了眼底波澜起伏的情绪。 他若无其事地笑道:“木槿,你和小眠感情倒似越来越好了!” 木槿向空中嗅了嗅,揉揉尖巧的鼻翼,叹道:“本来瞌睡连连,愣被谁家打翻的醋坛子给熏醒了!大郎的醋海生波**看来已经炉火纯青了!” 许思颜微愠,抬手拎她耳朵,“谁吃醋了?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模样!圆得跟球似的,除了我,谁能看得上?楼小眠……嗯,十有八.九也只是你看上人家了罢?” 木槿被他一拎耳朵,却觉耳根子都烫了,冲他扬了扬拳头道:“楼大哥于我便如兄长一般亲切,你哪来的那许多飞醋?再胡说看我把你狼头打成猪头,让你明天顶着个猪头上朝,才真是当今弘元皇帝登基以来的天字第一号的大笑话呢!” 许思颜便捉过她的手,拿她指甲在脸上蹭了蹭,微笑道:“以前也曾被野猫抓伤过,闹的笑话已经不小,再闹一场又何妨?”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入耳如一道温泉缓缓淌过,熨得四肢百骸无不妥帖舒适,宛若身处云端,被阳光暖暖拥着,说不出的惬意安谧。 她再懒得跟他斗口,细巧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将面庞贴到他胸口,静静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赭黄色的十二团龙袍,质地挺括却柔软,细细勾勒描绣的金色团龙昂首怒目,腾挪于明亮的赤红云朵间,于无声处纵肆张扬,却叫人格外安心。 许思颜眉宇间的疲倦困乏不觉间散去。他亲着她光洁的额,笑得眼角弯起,“还有,兄长什么的,有个萧以靖就够了,别再乱认了!” 不待木槿瞪他,他便紧跟着说道:“旁的不说,你那位绯期哥哥,害你害得够惨吧?可见兄长什么的,还是越少越好!” 木槿悻然道:“这次若不是楼大哥几番舍命相护,我只怕连命都丢了吧?难道这样的哥哥也认不得?” 许思颜不答,只默默将她拥得更紧。 提到楼小眠,木槿便不得不提顾无曲,“对了,大郎,你应了顾无曲,将桑夏给他?” 许思颜皱眉,却很快舒展开来,“应了。我早两年便问过桑夏,她含着泪待说不说的,想来心里早就在记挂着顾无曲,只是太后不肯放人罢了。” 木槿心头猛地一亮,“桑夏……早已是皇上的人?” 许思颜冷笑道:“太后一心留下桑夏作为自己臂膀,从没打算让她嫁人。回绝顾无曲之事,太后根本没问过桑夏的心意。想那桑夏在寂寂深宫里虚度了多少大好年华,怎能心中无怨?七年前听得顾无曲已经投了我,她便也在为我做事了。可惜太后谁也不肯全信,醉霞湖之事连她都瞒了,不然咱们也不至于会有那几日的劫难。” ========================================== 阅读愉快!后天见! 发如雪,曾记烛影摇红夜(二) 也就是说,对于养育自己成.人的母后,背后到底是怎样的想法,曾经有过怎样的动作,许思颜可能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他到底是慕容雪亲自养育成.人,那能忍的,不能忍的,他竟一一忍了下来,再不曾追究过半分禾。 只为,那份已经维系不易的母子之情…… 木槿不觉将许思颜拥得更紧。 许思颜却已不愿再去想他的母后,继续道:“这几日楼小眠在宫里养伤,我暗中作了些安排,桑夏去探过几次,两人早已好得蜜里调油,若不成全,日后必定生事。妲” 木槿原只当顾无曲是一厢情愿,闻言眼珠子差点跌出眼眶,“你……说什么?那桑夏这般清秀雅致的女人,也喜欢顾无曲那个矮胖子?” 许思颜嗤笑,“很奇怪么?顾无曲生得再丑再挫,到底颇有才气,何况又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看得久了,自然情人眼里出西施。再则,我都能喜欢上你这个装呆卖傻还长得丑兮兮的小刺猬,桑夏为何不能喜欢顾无曲?嗯,最叫我不服的,我喜欢你便罢了,怎么萧以靖也会对你动心?嗯,还有楼小眠,许从悦……” 木槿恨得差点咬死他,“你胡说什么?” 许思颜却只轻啄她腻白的脖颈,嘀咕道:“就当我是吃醋了罢!可我怎么越来越觉得我以前是太大度了呢?” 木槿啐道:“我一年才和他们见几次面,还引你这样猜疑,这叫大度?我才叫大度呢,也不想想你从前有过多少女人……” 许思颜拂开她半松的衣带,抚过她浑.圆的腹部,慢慢向揉.弄着,却还不忘替自己辩解道:“我再荒唐,那是从前的事了。总比你现在看到个俊美的男子便心猿意马只想认哥哥强!” 木槿低吟,愤愤地在他唇上咬了一记,“认哥哥,也能说成心猿意马吗?” 许思颜不答,只在那已经不再曼妙却依然诱人的躯体上抚.弄着,看她眼波流彩,红霞满面,渐渐失态地在他怀间低低喘息。 “别闹……” 她低低道,“费了一天神,不先去洗浴了早些安睡么?” 许思颜俯身亲在她胸前,轻轻一咬,听她克制不住地叫出声来,方道:“知道晚了,怕扰着你,所以先在那边洗浴过了。今日虽然费神,只怕往后费神的日子多着呢,不如……且乐今朝!” 木槿听得他话中有话,不觉心惊,“朝中……真的出事了?是……北狄?与广平侯有关?还是与许从悦有关?” 许思颜眸光一暗,“朕的皇后,着实不该生为女儿身!不过,真真是便宜了朕吧!” 娇.软的身体被他托起,轻轻擘开,徐徐压下。 缓慢而有力的深入,令木槿低吟着打了个寒噤,浑身毛孔都似在强烈的快意舒张开来,如等待着春雨浸.润的青葱田园。 但或者她真的不该生为女儿身,明知不该问,到底还是忍不住又问道:“若真的与广平侯相关,京中临邛王……还有母后,不知该如何自处!” 许思颜淡淡道:“左不过是自作自受。他敢要大吴天下,我便敢斩他全家!至于太后……倒免得我为桑夏的事为难了!既然顾无曲问了你,你便应下他吧!不过还要稍缓些日子,桑夏正帮我查证一些事。” 广平侯的独子慕容继棠在与许思颜的交锋中失踪,广平侯很可能已经猜到慕容继棠是被皇帝所杀。 可他妻室及兄长临邛王一家却还在京中,更遑论还有个高居太后之位的堂.妹。 也许和他想谋得的那一切相比,和为独子报仇相比,一直以来与他暗中较劲的临邛王已微不足道吧? 广平侯夫人澹台氏更是早已失宠。 在失去独子的保护后,地位只怕连普通姬妾都不如。 皇帝念着母子之情,还得顾及以孝治国的祖训,自然不能拿慕容太后怎样。 若娘家兵马能攻入京城,太后甚至很可能成为另一位皇帝更加威风八面的太后。 可眼见慕容家撕破了脸,许思颜找个借口一怒清走太后身边的桑夏姑姑,凭谁都挑不出错儿来。 不过许思颜还桑夏帮他查证什么呢? 木槿正思量之际,肩上忽被许思颜咬了一口,不由痛地叫出声来,“大郎你属狗吗 ?” 某人在身后阴恻恻地低吼道:“不属狗,属狼!” “属……属狼?” “天天被你喊大狼,能不属狼么?” 许思颜很是不满,“想什么呢!天天见惯了楼大美人,便不把夫婿放心上了?” 十里之外都闻得出的醋意…… 木槿无语望天,终于敢确定,这阵子她日夜为楼小眠费心,终于惹得她的大郎吃醋了。 ――这是不是说明,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终于远远赶超上了他曾万分“宠爱”的楼小眠? 来不及想更多,身下重重快意翻涌而来,细细汗珠在春意缠.绵际濡.湿.了如雪肌肤。 若非怀着身孕,只怕他能凶猛得将她拆骨剥皮,活活噬入腹中。 “小……小槿!” 许思颜声声地低唤着,看着回眸入抱蹙眉而颤的女子,品尝着她的美好,和她赠予的愉悦,身躯蓦地悸动,手臂已将她紧紧兜住,严丝合缝地与她紧紧楔合。 他道:“小槿,幸亏,我还有你。” 木槿紧执他手,嫣然春色沿着眉梢眼角一路迤逦,亦是情动得难以自已。 她战悸着颤声道:“嗯,你还有我。大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伴你,陪伴我们的孩子,到老,到死……” 深殿里,绮窗内,绣幕低低垂着。 烛影摇红,瑞兽飘香,凤枕鸾帷荡出春意无限。 呢语恣怜,燕婉承欢。 正是销.魂夜。 彼时,仿佛都已笃定,未来再多坎坷,再多风霜,再多不得不面对的亲情与江山的对决,始终都会有对方相伴,有对方给予自己无限勇气。 就如那时那刻,彼此相依相偎,宛如一人。 曾以为这便是命中注定。 原来,只不过是,命中注定的天大的玩笑。 --------------欢情正洽。且不问,身后多少风雨-------------- 弘元二年三月,北狄大举兵分两路南侵大吴,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数城。 所过之处,血流飘杵,尸积成山。 成千上万的乌鸦盘旋于被洗劫过的城池,宛若大团乌云,遮天蔽日,将昔日和乐安宁的城池化作了人间地狱。 三月十六,西路的肃城、端城陷落,守将殉国。 三月十八,东路的陈州陷落。 据说,主帅广平侯慕容安迎战时不慎中伏,身受重伤,所率兵马群龙无首,遂一败涂地,不得不带着昏迷不醒的主帅向朱崖关撤离。 朱崖关守将苏落之派心腹带着随军大夫验过慕容安的确重伤不省人事,只得下令打开城门,放溃兵入关,预备整顿后编入军中抵挡狄军。 可他万万没想到,随军大夫所看到的那个重伤的广平侯,不过是个容貌相像的替身。 城门一开,看似狼狈杂乱的溃兵冲入关内,立时抢夺城门,随即迎来了提兵前来的真正广平侯。 苏落之不肯弃关而去,凭借地形优势以寡敌众与广平侯血战一夜,几乎全军覆没。 是日清晨,本与秦襄、南宫凌等对峙的雍王许从悦引兵相援,拼死救出苏落之,却未及逃开,被兵力占了绝对优势的广平候困于朱崖关前的一处山峰;而卫白川所部发觉朱崖关有变,趁势起兵攻往秦、南宫等所率的禁卫军,将禁卫军拖住,让他们无法驰援朱崖关。 随后,大将军苏世柏、云麾将军谢韶渊引兵奔至,协助禁卫军平了卫氏之乱,谢韶渊更是砍下卫辉、卫白川脑袋,拴于旗杆之上,径奔朱崖关,解了许从悦、苏落之之围。 此时,许从悦一手训练的当日府兵也仅剩了十之一二。 而他的身份更是万分尴尬。 ============================================ 这文到了下半部时,有几处把“桑夏”误写成了“桑青”,其实是一个人。原谅我写得太久,有些角色出场不多,有时会记 混了…… 阅读愉快,明天见! 发如雪,曾记烛影摇红夜(三) 他是尊贵的皇室宗亲,皇上情同手足的堂兄,却犯了谋逆大罪。 若说他最初是被人利用,但他在骑虎难下的犹豫后,最终还是选择了顺势起兵,意图逐杀许思颜。 面对奉旨前来的兵部侍郎吴为的游说和警告,他虽应下,却始终没有真正采取行动对付卫白川,方才给了卫白川起兵的机会禾。 禁卫军诸校尉揣度皇上之意,应该是打算给许从悦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才好留他一条性命,故而迟迟不曾动手,再不料居然会等来北狄的入侵和广平侯的反叛,更不料许从悦没有对卫白川动手,却拼死对上了广平侯妲。 他的身份,无疑还是该被千刀万剐的叛王; 但至少此时,苏世柏、苏落之父子已无杀他之念。 苏落之乃苏家独子,得他冒死救下一条性命,着实感激不尽,遂劝他留于军中,伺机立功,待他们父子回朝之际再一起保奏,再加上皇上与他那么多年的兄弟情谊,或许能赦免其罪。 但许从悦一口拒绝。 他淡淡道:“我若继续带兵,只会令皇上更加疑心。已经反过一回,谁又能保证我不能趁乱再反一回?” 苏落之语塞。 连苏世柏也犹豫起来。 许从悦的态度着实暧昧得可疑,没去对付卫白川,却救了苏落之,谁敢保证他不是别有居心? 最终,许从悦将剩余的府兵交给苏落之编入军中,自己随禁卫军回京,——以罪臣的身份,素衣披发,锁镣加身,入朝受审。 苏落之很不放心,亲自嘱托了吴为和几名校尉沿路照应,又与父亲分别写了奏表与军情急报一起送上朝廷,却是求皇上对许从悦网开一面。 只要先保住他一条性命,眼前瞬息万变的战争漩涡里,一切皆有可能。 -----------许家人的共性:有时优柔寡断但关键时刻不失血性-------------- 他们的奏表乃是紧急专递,一路在各处驿站更换最好的马往京中飞传,自然比许从悦早了两日到京。 许思颜将那奏表带回瑶光殿,递给木槿看,笑得甚是苦涩,“木槿,我怎么觉得我这位堂兄越来越陌生了?你也曾自承是他生死之交,你可看得明白他想做什么?” 木槿听他话语间既有恼恨,又有伤感,遂拿过奏表看了,思忖片刻,居然点头道:“看得明白。” 许思颜挑眉,“愿闻其详!” 木槿道:“他虽是被迫起兵,但的确有过弑君夺位之念,所以后来才会领兵追杀皇上,并与慕容氏牵扯不清;可他到底是许家的人,这天下到底是许家的天下,他再怎么想着借助慕容氏成全自己的私欲,也不愿慕容氏引狼入室,把大吴江山交到异族人的手中。即便慕容氏最后打算把他推上皇位,他都不愿背负这样的骂名。” 她将手中折子一撕两半,唇角微微勾起,“许从悦……这是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来与慕容氏划清界限,表明他与广平侯的通敌外邦出卖家国的行径无关。他到底是个爱惜声名的人,他到底……是不折不扣的许家子孙!” “许家子孙……” 许思颜苦笑,端起茶盏又放下,疲惫地叹道,“于是,我该为他是许家子孙便放过他?若非他一念私欲,这大吴江山……怎会如此遍地烽火,四处血腥?” 木槿道:“若论他的罪行,的确该死。便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只是若他该处死,德寿宫那位,不是更该诛灭九族?” 许思颜默然。 木槿探手摸.他眉眼。 眉峰簇于指尖,似怎么也抚不平,不复往日的沉静平和。 她柔声道:“近日朝中诸事烦难,是不是很累?” “不累。” 许思颜把她的手捉住,轻纳于自己掌心,“每日回来瞧见你,想着用不了多久,便能见到我们的孩儿,我便开心得很,哪里会累?” 木槿仰头,莹洁面庞笑意微微,如飘浮着一层浅淡月光,“便是累,也不用瞒我。我知道都会过去的。” 他们风华正茂,他们的人生刚刚开始,他们会看着孩儿出世,然后一起守护他或者他们长大。 思颜喉间滚动一声醇厚的轻笑,“虽然有些烦难,但真的不累。东路目前战事吃紧,但从悦自认叛臣,不肯与广平侯同流合污,广平侯反.攻京城,便师出无名。且他身边跟随的兵马长年与北狄相持,如今虽未合兵,却是和狄军一起对抗朝廷兵马,纵然精悍勇武,却难免士气低落。再加上苏世柏、谢韶渊都已赶到,手下亦是兵强马壮,又有朝廷为后援,纵然朱崖关并被夺,一时也不至于落败。待战事拖得稍久,广平侯补给不足,我这边却会另行安排兵马相援,此长彼消,胜负之数可知。只可惜了大吴的百姓,平白遭了这场兵灾……” 他摇头,刚对妻子舒展的眉便不觉又皱了起来。 木槿见他主动说起朝政之事,也不肯再刻意避忌,遂问道:“东路暂时相持,那西路呢?” 许思颜微笑,“西路,更不用忧心。庆南陌已经将狄军挡于晋州城外,骠骑大将军盛从容也在江北。且萧以靖很重视边防,这阵子正在北疆巡守,闻得狄兵入侵,亦提重兵亲至前线,并上书表示愿意襄助退敌。我已传旨盛从容、庆南陌,让他们凡事多与萧以靖商议,必要时可合兵对敌。” 蜀国名为大吴属国,但这些年国富兵强,一度曾让吴国君臣心存疑忌。但先有吴国的夏欢颜成为蜀后,后有蜀国的萧木槿成为吴后,遂得两国睦好,从未有过兵戎相向之事。 且吴蜀二国都久受北狄侵扰,在合兵共同对付狄兵方面早已有了共识。 唇亡齿寒,若少了彼此,各自的边境显然会更不安宁。 最近一次,便是十九年前的谯明山之战,吴蜀合兵一直打到北狄王廷,逼得居峌王膝行跪迎,递罪己书,请降表。 想来那种屈辱于居峌王亦是平生仅见,才会在其后一改原来的庸懦,励精图治,方能在十九年后再整旗鼓,气势汹汹卷土重来…… 木槿闻得萧以靖主动提兵相援,许思颜话语间也少了几分醋意,倒也欢喜。 她笑道:“蜀国地域狭窄却饶富,北狄、赫赫不时觊觎,历代国主自然不敢大意,所以从我祖父、父亲,到我五哥,都是文武双全,每有战事往往亲至边疆巡视或督战。不过五哥老往边疆跑,也不怕冷落了五嫂么?” 许思颜拍拍她的头,“既然你觉得你五嫂受了委屈,待此事平定,咱们备上一份厚礼重重谢她如何?” 木槿笑道:“好啊!若有机会,我还想瞧瞧墨儿呢!若像五哥,想来日后必定也是个颠倒众生的绝世美少年。” 许思颜瞅她一眼,默默喝茶。 赞完她五哥,又赞她五哥的爱子,于是,他喝的茶莫名地有些酸溜溜的了。 好在木槿并未继续赞下去,转而思忖着说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皇上乃天下正统,但慕容氏在大吴朝堂盘踞已久,也颇有声望。大郎不妨传诏各州府,令天下皆知广平侯为犯上作乱,先毁其在百姓间的根基。” 许思颜莞尔,“可见得咱们俩心有灵犀。此事……我交给临邛王去办了!” “临……临邛王!” 木槿往深里一想,抚掌笑道,“怪不得你不去追究他当日罪过,还留他在京!果然一步好棋!先留他为人质,若威胁不到广平侯,临邛王见兄弟无视他生死,自然怀恨。由兄长站出来指责兄弟叛行,一则更加有力,二则也见得慕容家勾心斗角,混乱不堪,——这样的家族,谁还敢尽忠效死?” 许思颜沉吟道:“此事太后应该尚未知晓,不然早该出面制止了吧?” 自帝后回宫,朝堂一番对峙,临邛王丑态毕露,慕容太后当场心疾发作,于是无人不知慕容家心存异心,且已被帝王所忌。眼见临邛王被软禁,和慕容家交好的右相卫辉被派出京城协助“平叛”后没了消息,宫里宫外还有多少人敢提着脑袋去讨好慕容太后? 故而近日德寿宫着实冷落,虽是太后所居,也快要形同冷宫了。 ========================================== 阅读愉快,后天见! 发如雪,曾记烛影摇红夜(四) 提起太后,木槿却想起另一件事来,“对了,你那位痴情无比忠诚无双的南霜姑娘,似乎失踪好几天了?” 许思颜睨她,“我身边只有痴情无双忠诚无双的木槿姑娘!至于沈南霜……禾” 他叩着桌面,倒也疑惑起来,“我原当她出宫置办嫁妆,不想一去这许多日不见踪影,这可也真奇了!” 木槿纳闷,“什么嫁妆?你给她指了亲?谁家倒霉孩子摊上她了?这是怎么得罪皇上,才会塞给他这么个祸害?” 许思颜再不肯说出自己允诺过册其为妃之事,只道:“沈南霜告诉了我一些事……我原猜着是不是被太后灭口,留心查访时却听说太后那边也在搜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想来对她下手的应该另有其人。妲” 木槿点头,“我倒得了些线索。她最后出现在一家酒坊,还和孟绯期见了面,然后便不知所踪。――莫非贪上孟绯期美色,遂连大郎你也不放在眼里,跟他私奔去了?” 许思颜听她出言调侃,佯嗔瞪她,却也有些惊讶。 “孟绯期……此人喜怒无常,她竟敢和他有牵扯,当真是活腻了!” 以孟绯期的个性,哪句话冒撞了,提剑砍人乃是家常便饭。 因近来纪叔明提起这位义女来,也多有感慨不满之语,又亲见沈南霜种种行径,许思颜也懒得再去理会她的事,遂向木槿道:“别管她了。近日安排一下,先把桑夏送出宫去吧!我吩咐的事她已做得差不多了,再耽搁下去,若太后有所察觉,不会饶过她。” 木槿嫣然一笑,“又叫我做恶人么?好吧,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不想被人欺被人骑,最爱做这些恶毒事了!” --------------极妙,极妙,正好朕下不了手-------------- “哗――” 德寿宫里,案上杯盏纸笔尽数被甩落于地,慕容雪按着胸口,面色已青白一片。 “太后!太后娘娘息怒!” 宫人跪了一地,无不胆战心惊。 “都滚下去!” 慕容雪冷声斥喝,身体晃了晃,却扶着书案,努力稳住身形。 宫人面面相觑,然后桑夏道:“娘娘,太医再三吩咐,娘娘需修心养性,不宜动怒,还请娘娘千万保重凤体要紧啊……” 慕容雪扬手指住她,喝道:“闭嘴!滚!” 桑夏等无不噤若寒蝉,片刻后到底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慕容雪只盯着脚边跪着的临邛王妃林氏,待殿内一空,殿门阖上,方寒声道:“临邛王……竟真的依了皇帝吩咐,写了历数广平侯罪状的檄文,并当着文武百官在朝堂宣读?” 林氏抖衣伏地,哭道:“娘娘,娘娘容禀!王爷这也是给逼得没法子啊!上次皇上回来后,京中便已流言纷纷,都对王爷不利。如今广平侯不顾咱们死活,在那边掀出滔天风浪,禁卫军把慕容府围得水泄不通,又无法入宫传信,稍有行差踏错,那就是个死字啊!” 慕容雪森然道:“死?慕容家的人,本就是刀尖上挣下的功名,临到头来,居然会被一个死字唬住!” 林氏一窒,转而抹泪道:“太后娘娘,便是咱们不怕死,还得顾及老太妃她老人家吧?这么大年岁了,身体又不好,她岂能经得起那等惊吓?” “母亲!” 慕容雪微一失神,才道:“她老人家这辈子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还会怕这惊吓?何况我还没死呢,我的好哥哥、好嫂子,便都当我死了,会由着他们摆布不成?” 她声音不高,却气势凌厉,冷冷目光竟把林氏她逼得透不过气来。 林氏打着寒颤,只哭道:“可我们还能怎么办呢?广平侯不顾我们生死,皇上……皇上似乎也早有了疑心,前儿又把继源传去,说是家国不宁,让他代皇上前往相国寺祝祷行香,督促众高僧设祈福道场七七四十九日……相国寺附近早已被禁卫军把持,这一去便和家中失了联络啊!继棠一身好武艺,莫名其妙便没了音讯,只怕已经凶多吉少。继初虽是我骨肉,说到底那是自找的。可咱们继源……娘娘啊,继源是慕容家最后的指望,皇上以继源相挟,我们还能怎样?偏偏宫里素日帮传讯之人被调开了,这关头又不敢找不可靠的,没法请娘娘的示下,于是……” 慕容雪冷笑, “于是,临邛王便亲自通告天下,叛乱的广平侯与慕容家无关?今时今日,慕容家本已芨芨可危,你们则用行动告诉天下人,慕容家早已……分崩离析!却不想想,在别人眼里,慕容家早已是一个整体,连你,连我,连临邛王和广平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广平侯起兵诚然是冒险,临邛王与他割绝关系,才是真正的祸起闱墙,给了慕容家致命一击!试想,天下哪个能人异士,还敢为已露溃败之相的慕容氏效力!” “可是……” “可是什么?你们不想死,你们的命太金贵?林氏,我告诉你,若你们借故推托过去,皇上未必会拿你们怎样;可如今这道檄文一下,广平侯却已恨你们入骨。” 她脸色青白,一口一个“你我”,全无素日高高在上的雍容隐忍,狠狠一脚踹在林氏肩上,恨恨道:“你们怎就敢断定,这一战,赢的一定是皇上?若得胜归来的是广平侯,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们?” 林氏失声道:“可……可目前的邸报,皇上兵马已经将他们弹压下去,雍王束手就擒,已经押解回京,平定广平侯的叛乱,只是早晚的事呀!” 慕容雪捏拳砸着书案,已是又怒又气,“蠢才,蠢才!想我父亲一世英雄,怎会有如此不成器的族人和侄子!邸报从何处发出?代表谁的意思,难道你们都看不出吗?皇帝想让你们看到什么,你们看到的就是什么!我就不信,狄兵蛰伏十九年,一举出击,有那么容易对付!想平广平侯之乱,也得看狄人给不给他那机会平吧?” 林氏继续发着抖,额上却有冷汗涔.涔而落,“娘娘是说……是说我们看到的都是假像,事实上稳操胜券的是广平侯?” “广平侯未必稳操胜券,但皇帝显然同样没把握。你看他都把皇后宠上了天,这些日子不是一样会找机会到苏亦珊的宫里坐坐?若他的江山稳固,何必委屈自己去找不喜欢的女人,还得担心瑶光殿那贱人打翻了醋坛子!” 那样的醋坛子,便是打翻了,也该是幸福的吧? 这辈子,她费尽心机,吃尽干醋,依然只是,心上那人不喜欢的女人…… 心口一阵阵的,痛得如刀锋绞过,慕容雪不由地压住胸,弓着腰又喘不上气来, 林氏大惊,忙去扶道:“娘娘,娘娘……” 转头欲呼人求救时,慕容雪枯白的手指紧攥.住她手腕,力气大得似能将她臂腕拗断。 她艰难地说道:“别叫人。我已不知道……还能信谁!” 林氏恐惧地看着向来似乎无所不能的慕容太后,“什……什么?” 慕容雪吃力地坐了,指向茶壶。 林氏连忙倒了盏茶来,递到慕容雪手上时,慕容雪已自行从荷包里摸出几粒药丸来,就着茶水吞了,又取一粒玉白色的药丸含于舌底,阖眼静待片刻,紧蹙的眉才慢慢舒展开来。 可眉梢眼底,那纵横的纹路已在曾经柔.滑.润泽的肌肤上深深如刻。 太后老了,病了,也许支撑不了多久了…… 林氏忽然间涌上这个念头,然后自己也惊吓起来。 太后明明比她年轻。 甚至仅仅两年前,她还是个美艳动人雍容优雅的中宫皇后。可她怎什么一转眼便已苍老成这样? 她胆战心惊地上前一步,正要劝慰几句时,慕容雪忽睁开眼,本已浑浊的目光冷冷横过紧闭的窗扇,犀利得似要将那扇窗棂击得粉碎。 “谁在外面?” 慕容雪的声音很沉闷,却有种压迫的气势。 外面的人显然吃了一惊,然后才听得带了几分焦虑的回答:“娘娘,奴婢桑夏,刚预备了娘娘的煎药。娘娘是不是……” =========================================== 阅读愉快!明天见! 发如雪,曾记烛影摇红夜(五) 慕容雪喝道:“进来!” 那边已有宫人急急奔到门前,一边为桑夏开门,一边垂手侍立于槛外听候吩咐。 林氏知道桑夏是慕容雪跟前最得用的心腹,顿时松了口气,忙退开两步,让桑夏上前侍奉妲。 桑夏将小小的黑漆填金托盘放到案上,自其中捧起一粉彩花鸟纹掐金药碗,奉到慕容雪跟前禾。 黑褐色的药汁,犹自冒着腾腾白汽。 本就压抑的殿宇里,苦涩药味弥漫,入鼻后那涩意便流转着吸入五脏六腑,满怀都只剩了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苦味。 慕容雪没有接,甚至没有看向那药。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桑夏,然后猛一甩袖。 桑夏的惊叫声里,滚烫的药汁倒扣于她身上,顺着靛青的衣衫一路淋漓到乌黑闪亮的地面。 林氏愕然,“娘娘……” 桑夏惊得一顿,连忙跪倒在地,说道:“奴婢该死!是奴婢……是奴婢没端稳。娘娘有没有烫着?” 慕容雪盯着她,忽“桀”地一声冷笑,却似自地狱中发出般森寒可怖。 “好个忠心的女侍,好个体贴入微的女侍,好个……善解人意到让主人再也离不开的女侍!一步一步,就这样算计着!算计着这二十多年的主仆情分,来还不如许思颜许给你的几句空头承诺?” 她抬脚猛地一踹,竟将桑夏踹倒在地,厉声问道:“许思颜,或者萧木槿……到底答应了你什么?难道给你那个又脏又臭的道士,就能让你这样出卖我?你……你这贱婢,便这么缺男人?” 桑夏惊恐伏地,连连叩首道:“娘娘……娘娘在说什么?奴婢不懂,不懂!” 慕容雪靠在椅背上,惨淡地呵呵而笑。 “不懂么?我也不懂,不信……可偏叫我发现,前些日子你借口不适早早休息,却在关门之后悄悄穿着太监服饰出现在那个臭道士住的谨德殿!你竟送上门去让那臭道士睡!近日我特地吩咐了,只吃丸药,不吃煎药,你昨天还记得不要煎药呢,偏偏在这关头煎了药送来?在想着借机听听我这里说什么,好一转头告诉你的新主人吧?” 桑夏忽然静了下来,直.挺.挺地跪着,却没有退缩之意。 慕容雪继续道:“短短几日内,我安插在宫中各处的眼线和亲信都被有心人火速清除,或调走,或告病,或失踪,以至于慕容府想联系我都联系不上!恰好沈南霜失踪,我原来还猜着是这贱人两面三刀,假意投靠我,暗中在为皇帝办事。可这两日越看越不对劲。沈南霜才来多久?她知道的事能有多少?有的人,除了死了的香颂,连嫁了的浅杏都未必清楚,她又怎会知道?” 桑夏抬头,难得地正面看向她,正面对着慕容雪愤怒的指责。 她脸色雪白,黑眸蒙雾,偏在雾气后有什么灼灼闪亮,似要燃烧起来。 “不错,太后的事,是我告诉皇上的,但并不是最近,已经……七年了!其实,太后有哪些眼线,暗中有过怎样的动作,皇上早已了如指掌。” “你!你这贱婢!” 慕容雪狠狠一耳光,将桑夏甩到在地。 她的一双眸子,恨不得生出一对银钩来,把眼前女侍的心肺给钩出来,瞧瞧到底是怎样的漆黑毒辣,居然能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背叛之事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桑夏,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好?虽不是后宫嫔御,可后宫有谁敢小瞧你?吃穿用度又有谁比得上?每年份例加赏赐,寻常那些有品阶的宫嫔都还比不上吧?” 桑夏擦着嘴角流出的鲜血,忽笑了起来,“太后只让我扪心自问,不知自己可曾扪心自问?皇上早已了解太后暗中所做的一切,甚至知晓当年太后利用我们传播流言污蔑他的生.母!可他从来不说,从来装作不知道、不明白。只要太后依然对他温慈和煦,只要太后没有真正向他动手,皇上不会采取任何行动。他就在那里看着,和先帝那样冷眼看着,太后为培植自己势力、为满足慕容家的野心所做的一切。只要不伤及大吴的根基,不伤及许家的命脉,他愿意做太后一辈子的孝子!可太后对他做了什么?” 她从地上爬起,挺直了脊梁跪在慕容雪跟前,笑道:“他愿做太后的孝子,由着太后踩着他的皇权挣得满门富贵,权倾天下。可太后满足了吗?太后还要夺他的江山,谋他的性命!不仅如此,还千 方百计诱皇后出宫,要斩草除根,连他的妻儿都不放过!奴婢敢问太后,与太后所做的比较起来,奴婢所做的,算是绝情吗?” 慕容雪胸口又开始发闷,右手捏成拳,“砰砰”击在案上,哑着嗓子叫道:“绝情?我这叫绝情?桑夏,我原以为,至少你们这些老跟着我的,应该懂我心思!” 桑夏“咯”地一声笑,“太后的心思,谁不知晓?太后恋慕先帝,一手把先帝扶上皇位,盼着先帝能像对蜀国的夏后一样对你。可惜,你是痴情种,先帝更是!他对你处处敬重依随,独独无法给你那份你想要的感情。为抚平你心中那点缺憾,他差不多将大吴江山的一半送给了慕容氏。――大臣保护继任新帝登基,那不是份内之事吗?历代登基后诛杀功臣的都大有人在,怎么就你慕容家可以权倾天下,无视皇权,还视作理所当然?先帝已经做得太多了,太多了!可太后呢?太后知足了吗?” 慕容雪的面色由白转青,“我与先帝的事,轮不到你来评说!别告诉我,你是因为忠君才背叛我!一个连跟了二十多年的主人都能背叛的人,我不信她能有多么的忠心爱国!” 桑夏终于笑得有了几分虚弱,“我自然没那么伟大。什么君,什么国,什么太后皇上,和我小小女侍又有什么关系?我终究……只为我自己罢了!” 慕容雪咬牙切齿,“果然……就为那个臭道士!” “对,就为那臭道士。” 桑夏凄厉地看向她,“人人笑他疯癫狂妄,连我父母后来都不待见他,迫不及待要我和他退婚。可他从小就是我心里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哪怕成了臭道士,也是道士里的独一无二。当年我入慕容府,就是为了躲避父母逼婚……” 她双目蕴泪,已是无限苦涩,“当年娘娘还是慕容府郡主的时候,我曾跟娘娘诉说过从前之事,郡主那时多温柔可亲,多善解人意啊,百般劝慰,又说什么会为我作主,绝不让人逼嫁,若他肯回头,便成全了我们……可后来呢?他终于回来了!他虽然疯癫更甚,可待我的心始终如一,不知设了多少法子才得以向太后表达求娶之意,却被太后一口回绝!” 慕容雪怒道:“我特地叫人相看,他那模样……他那模样连最下等的宫女都配不上,何况是你?不想我一番好意,被招你恨成这样!早知你这样自甘下.流,我入宫前便该把你配个小厮打发走!” 桑夏笑道:“可不是!这就是太后最真实的想法!若不能为你所用,哪怕从前答应得再好,也可翻脸无情!配个小厮,或转手发卖,都是无关痛痒的事儿!可若还有用,你必定是要留下的。我侍奉太后太久了,太后早就用顺手了,何况我也知道得太多了!别说顾无曲长成那样,就是真的一表人才,太后也万万不肯把我送出宫的吧?顾无曲那笨蛋,居然让我自己和太后说要走。可我是不是把太后看得太清楚了?我敢打赌,若我说了,太后必定满口答应,然后在我出宫前喂我一壶鹤顶红!浅杏幸运,嫁的是临邛王的心腹近侍,不怕泄露消息,反能充当太后在宫外的眼线;而芳音……不就是这么死的吗?” 宫中一时死寂,只听得慕容雪急促的喘息,和桑夏喉间发出的低低冷笑。 林氏白着脸,战战兢兢地问:“太后……太后娘娘,要不要再服一粒丸药?” 慕容雪双目尽赤,抻着脖子喘气,却道:“不用!我死不了!在你们死之前……我都死不了!” 林氏失色。 而慕容雪已高喝道:“来人!把桑夏拉出去!” =============================================== 阅读愉快!后天见! 迷云深,万里腥风送鼓鼙(一) 早有管事太监领内侍们在外候着,听到一星半点,亦是惶恐不已,闻言忙进来拖桑夏。 这时,慕容雪端了端坐姿,咬着牙一字一字道:“桑夏秽乱宫廷,还造谣惑众,诬蔑哀家,罪在不赦,即刻……杖毙!” “是!禾” 内侍再不敢怠慢,忙拖了桑夏便走。 桑夏含恨怒视慕容雪,一路被拉出殿去,居然不曾求饶一声妲。 慕容雪愈怒,却笑道:“你放心,念在主仆一场,哀家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待会儿……最晚明天,哀家会送那臭道士去见你!桑夏,黄泉路上,慢些儿走!” 桑夏已被拉到殿外丹陛之上,然后蓦地僵住,奋力挣扎起来。 “慕容太后……慕容雪!你好歹毒!这样歹毒的心肠,先帝肯多看你一眼才是怪事!怪不得他死了也不要看你,不要看你这老妖妇,老毒妇!” 越是心腹之人,越是知晓其命门所在。 慕容雪脸上的得意尚未及显出半分,便被她尖锐的话语刺得如万蚁攒心,只喝道:“你们还等什么?先给我剪了她舌头!” 内侍忙乱应了,急摸来把大剪子,几个人一齐动手,七手八脚将乱挣的桑夏压住,用力掰开她的嘴,便将剪刀扎了进去……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里,鲜血泉喷而出…… “住手!” 忽闻得一声怒斥,便见两道人影闪过,飞快将压住桑夏的内侍尽数踹开,夺出桑夏。 管事太监大惊,正要怒骂时,一眼瞧见他们身后的身影,顿似看到了漫天飞舞的残肢和血雨,生生地将所有的斥骂咽了下去,甚至恭恭敬敬地屈身行礼。 “皇后娘娘!” 当日先帝大行,皇后遇袭,醒来后亲将害她之人当着众宫人斩作数十段,血花如雨伴着荼蘼纷飞的景象至今都是宫中的噩梦。 这个来自异国的皇后,无疑是宫中最可怕的人。宫人惧她,犹甚于慕容太后。 此时,木槿松松绾着个偏髻,正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浅绯色云肩通袖鸾凤纹夹袄,系月白色江海山崖纹襕裙,她的通身装束淡雅却不失贵气。一双清莹黑眸无所畏惧地扫过慕容雪,她才看向桑夏,“桑夏姑姑怎样了?” 出手救桑夏之人正是她的随侍青桦、千陌。见她相询,青桦已急忙检查了,答道:“舌尖被刺破了,应该扎得颇深,得尽快止血。” 木槿道:“立刻送去我宫里,传太医诊治。——若再晚来片刻,只怕这舌头已经被活生生剪下来了吧?” 慕容雪端坐于内,冷冷高喝道:“这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没规矩,到哀家宫里来大呼小叫!我德寿宫处置一名小小女侍,还需向谁通禀不成?” 木槿黑眸一转,似这才注意到慕容雪,圆圆脸庞上顿时堆上笑来,这才在如烟陪伴下入内见礼,“儿臣见过太后娘娘!” 慕容雪眼见她行礼,也不叫人挽起,只向林氏道:“再替我倒盏热热的茶来,心口疼,还需吃两粒药丸才好。家门不幸,尽出些不肖不孝目中无人之辈,委实让人生气。” 林氏应了,一边去倒茶,一边却看向木槿。 算来林氏是太后之嫂,木槿却是儿媳。 此时此刻,但凡是个知书识礼的,都该抢上前来服侍婆婆才对。 如若不然,传出去当真是不肖不孝、目中无人了。 木槿浑然未觉,已自顾站起身来,向林氏微一躬身,笑道:“本宫身子不便,多谢王妃体恤,代为照顾太后!” 林氏怔了怔,只好垂目行礼,“皇后娘娘言重了!” 当着面色不善的太后,她甚至连“娘娘怀.孕辛苦”之类的客套话都不敢说,急急捧了茶送到慕容雪跟前。 木槿环扫四周宫人,又道:“我说太后为什么生气,连跟了二十多年的桑夏姑姑都不肯饶过,原来是德寿宫这些下人太不知趣,听说广平侯谋反,便个个跟红顶白,连一口水都不替太后倒,逼得咱们临邛王妃亲身过来服侍!可你们也不想想,便是慕容家个个都反了,太后依然是皇上的母亲,岂是你们这些人可以不放眼里的?” 慕容雪刚将茶端到手里,闻言不觉沉下脸,喝道:“萧木槿,哀家这 德寿宫,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她有心将那该千刀万剐的桑夏留下处置,可惜那边阶下早有禁卫军奔入,迅速将桑夏带走。 如今宫中内外眼线几乎被清扫一空,手边并无兵马可用。纵然还有几名高手,也无法与带了禁卫军前来的皇后硬拼。 显然,木槿有备而来,铁了心要救走桑夏。 也许,还打算做点别的什么事…… 更可恶的是,木槿居然堆出了一脸体贴的笑容,目中甚至带了几分天真,侧了头瞧向慕容雪,仿若不解般问:“太后娘娘,儿臣处处为你着想忧虑,娘娘为何不肯领情,处处为难于我?莫不是还在为慕容才人之事生儿臣的气?哎,她陷害儿臣,那是自作孽,不可活!太后娘娘不会为了娘家亲戚,就千方百计和怀着您皇孙的儿媳作对吧?” “你!” 慕容雪气得胃都连着心脏疼起来。 颠倒是非,指鹿为马,说的就是眼前这个卑.鄙下.作恶.毒无.耻的可怕女人吗? 木槿眉目温良,继续叹息道:“即便太后娘娘不高兴,儿臣还是要说。太后有心疾,此时就该在佛前修心养性才是。这些宫人么,不听话跟儿臣说一声,儿臣自然帮你处置,何苦自己大动肝火,引发心疾不说,还得连累太后得个不仁不慈的恶名!” 慕容雪眼前一阵昏花,几乎把唇边咬破,才哑着嗓子怒斥道:“你才是恶妇!恶媳!” 木槿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只精巧的白玉小瓶来,放到慕容雪桌上,说道:“太后果然身边没什么好人,估计平素没事都在挑拨太后与儿臣关系了吧?可儿臣却还记挂着太后的心疾呢。瞧瞧,听说太后不喝煎药,儿臣特地让顾无曲炼制了治心疾的丸药呢、,听说比太医院配得要强不少。话说,虽然太后不喜欢他,可他还记挂着桑夏,药里应该不敢动手脚,顶多吐点儿口水罢了,太后娘娘尽可放心服用!” “你……给我滚!” 慕容雪再也受不住,“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人已倒了下去。 木槿盯着她,叩了叩书案,才吩咐道:“传太医!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材,务必将太后救过来!儿臣向来一片赤子之心,皇上更是纯孝之极,怎舍得让太后出事呢?” 那边急忙去找太医时,木槿已扫过德寿宫那些不由自主瑟缩起来的宫人,说道:“既然德寿宫的宫人连太后都照顾不好,倒是挑拨离间拿手,看来都留不得了!传话给崔稷,让禁卫军先将这里的宫人都带出去吧,回头本宫会和皇上商议,另挑好的来服侍太后娘娘!” 宫人大惊失色。 管事太监终于按捺不住,强自镇定走上前,谏道:“皇后娘娘,这边的宫人都是跟了太后多少年的,都调走了,新来的岂会了解太后的喜好脾性?太后又怎会习惯?若是传扬开去,只怕那起小人不明究里,又会信口雌黄,毁谤皇后娘娘清誉。不如等太后娘娘醒来再作商议可好?” “正因为有那起小人整天信口雌黄,挑拨生事,本宫才要好好整治整治呢!本宫偏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多嘴多舌,正好剪了喂狗!” 木槿不以为意地笑着,忽转眸问道,“陈公公,听说上回拿《帝策》到瑶光殿把本宫引出去的那位听蔓,是你远房侄女,还是你介绍入宫的?想来此事也和你脱不了干系吧?” 管事太临脚一软,已扑通跪倒在地,“皇后,皇后娘娘明鉴,听蔓虽是我远房侄女,可素日.她只在安福宫住着,老奴……老奴一年也见不着她几次啊!” 木槿冷笑,“如此更可疑。既是你介绍的,当然会处处照拂,为何把她送到毫无前途可言的吉太妃那里当差?可见其中必有蹊跷!来人,押送刑部细细审讯!” =========================================== 阅读愉快!明天见! 迷云深,万里腥风送鼓鼙(二) “冤枉,冤枉啊!” 管事太监还在叫时,那边禁卫军已经冲到殿外值守,只闻木槿一声吩咐,便已大踏步冲入,把他拖了便走。 木槿继续道:“还有位王女史,有个同村太监在玄武门当差,专事替太后和慕容府中间传讯;还有位先帝的郦才人,也是素日跟在太后身后的,她有个哥哥在卫白川手下?还有个叫媚儿的女侍,听说生得一点也不媚,却有一身好功夫,去年太后生辰那日,便是她在角门内预备了蛊虫,想暗害我和蜀国国主?” 她不紧不慢一桩桩道来,下面已经混乱一团妲。 禁卫军如狼似虎冲入其中,逼问着何人是王女史,何人是郦才人,何人又是媚儿…… 在一片哀哭求饶中扭了胳膊拖了便走。 木槿又道:“铁了心要留在太后身边的,多半都有些嫌疑,等回头我慢慢查了再说。” 青桦再上前问道:“你们谁还要留在德寿宫的?” 乌鸦鸦依然站了一地的宫人,却再无人敢站出来说话,甚至无人敢抬头看一眼这年轻狠辣的小皇后。 于是,那边已有老内侍前来,将德寿宫众人领到宫门外,对着名册一一清点人数,然后尽数带走。 至于会被审讯、关押,还是发往偏僻冷宫当差,便没人知道了。 木槿随行的宫人倒还细心,居然记得将慕容雪搬入卧房,好让她静候太医的到来。 林氏眼看着不过半柱香工夫,德寿宫已然空荡荡几近鬼屋,愈觉眼前高而阔的殿宇阴森可怕,哆嗦着问道:“娘娘,皇后娘娘,臣妾一向在家相夫教子,从不予闻朝政之事……” 木槿嫣然而笑,“王妃贤惠重情,足为贵夫人风范,本宫早有耳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林氏顿时松了口气,“那么臣妾……” “王妃与太后姑嫂情深,自然会留在这里照顾太后吧?” “不……不是!” 林氏惊恐,竟扑通跪倒于地,哭叫道:“娘娘,娘娘,求娘娘饶命!王爷近来急怒攻心,一夜白头,也已病得不轻!求皇后放臣妾回府照顾王爷吧!” 木槿叹道:“你急什么?谁说不放你回府照顾王爷了?我岂会真的是不管婆婆死活的恶妇?待会儿自然派人过来照顾太后。只是诚如王太监所说的,新人对太后脾性不了解,恐怕太后会受委屈,还需王妃在旁多多指点。等隔两日新来的熟悉了,我再派人送你回府罢!” 林氏心中不愿,却已不敢纠缠,起身一步一挪走到慕容雪床榻边,却再也支持不住,脚一软趴跪在床边对着慕容雪饮泣不止,――看起来倒的确是姑嫂情深了。 待得太医过来,木槿候他们把过脉,问得的确病势严重,遂让太医在德寿宫留守,随时看顾留意,自己才带人离开德寿宫。 待得身边只剩了几名心腹,明姑姑才擦着汗问道:“娘娘,太后不会真被气死吧?” 木槿啧了一声,“啥叫被我气死啊?她那是心疾,心疾啊!” 明姑姑道:“可到底是发生了这许多事后,太后若突然死了,总会有人怀疑娘娘清白。” 木槿不以为意,“明姑姑放心,别说我会尽力救她,她未必会死;便是她死了,禀笔者再疑惑,也只会留下三个字。” “哪三个字?” “以忧死。” “以忧死?” “对。你翻开历朝历代的史书仔细看看,最多的死法就是‘以忧死’了,饿死的,气死的,毒死的,流配贬斥后死的,以及那些说不清怎么死的……最后都会一言以蔽之:以忧死。内里几多乾坤,只有天知道了!” 她静默片刻,又笑了笑,“前提是,大吴根基稳固,皇上还是当今皇上。否则,乾坤颠倒,便会换成我们以忧死了!” 明姑姑笑道:“娘娘,你看皇上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多踏实、多稳健啊!慕容太后多厉害一人,便是病能好,宫.内外羽翼几乎被尽数拔光,再也掀不起风浪了吧?临邛王那边的罪证也是一抓一把,只是皇上暂时没想动他而已……如今这皇宫,娘娘用担忧什么呢?” 木槿没有回答,只看向倾香宫方向,“皇上……今天有没有去倾香宫?” 明姑姑怔了怔,“他近来虽去看苏贤妃, 可也只是去小坐片刻便回来,大约是冲着她那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父兄吧?我瞧来瞧去,皇上如今心里眼里,可真真只有娘娘一个人呢!” 木槿不答,只是眉心渐渐地蹙紧。 ---------------皇家事,多少身不由己,岂容醋海生波---------------- 武英殿,几名大臣陆续退出,英王许知捷则以一惯的闲淡倚在窗边,逗着悬在廊下架子上的一只绿鹦鹉。 “来,叫我皇叔,叫我五皇叔。五――皇――叔――” “五皇叔!” 果听到有人换起,却绝不是鹦鹉。 许知捷回头,便看到了许思颜略显疲惫的俊秀面庞。 他笑道:“冷不丁听皇上唤我,还以为鹦鹉会说话了呢!” 许思颜揉着太阳穴,散漫地笑了笑,“让鹦鹉喊你五皇叔,不就是把朕当作鹦鹉么?” 许知捷忙笑道:“臣不敢,不敢!可能刚刚被那些大臣聒噪得犯晕了!何况方才正想着的也不是皇上。” 许思颜立时明白过来,“从悦?” 许知捷又看向被细细铁链栓住脚踝的鹦鹉,看它扑楞着翅膀扇出一阵灰尘,却始终飞不出方寸之地,慢慢道:“他被押回京城了吧?” 许思颜皱眉,“不错。昨日已经入京收监,一早便叫狱卒送上一封请罪书来。他自知罪孽深重,已经不求朕能宽恕,只求朕放过吉太妃。” 许知捷道:“举兵叛乱,谋刺君王,放哪朝哪代都是个死字。” 许思颜不语,却亦走到窗下,看那不得自由的绿鹦鹉。 廊下并无花木,冰冷的金砖严丝合缝地锁住地面,铺着红线毯。上品汉白玉雕成的围栏高倨于月台,可历千年而不风化、不龟裂。 栏杆下精雕的龙首一字排开,本是用于雨季排水,此时半沐于春日的阳光里,慵懒里透着威凛,怒睁圆目,似正欲择人而噬。 而这皇宫,的确可以随时噬人性命。 华美崔嵬的殿宇,丰丽博敞的楼榭,掩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野心和***,鲜血和泪水。 许知捷却指向正前方那浮雕云龙纹御路,笑道:“记得皇上七八岁上,和从悦下学回来,一路奔跑,差点冲上殿前御路。从悦发觉不对,忙从侧面跳了下去,想改从东面台阶上来。不想跳下时冲得急了,正砸落在其中一只汉白玉龙首上。那龙首历了许多年,竟被他砸断了,掉在地上碎做两半。” 许思颜却也记得,“嗯,他小时候比朕还顽劣,可每次闯了祸都特别害怕。有一次他跟朕提过,说吉太妃若知道,只怕又会伤心落泪。” 许知捷笑道:“皇上从小仁善,对从悦尤其体贴。跟过去发现从悦闯了祸,先帝闻得动静在殿内问时,你立刻说是你不小心将龙首撞断的,不关从悦事。其实那时臣正陪着先帝在武英殿闲聊,听得你们下学时的笑声,都已站在这扇窗边,早将前后动静看得一清二楚。皇上可记得当时先帝说了什么?” 许思颜沉吟,“好似说,是宫中排水管道年久失修,故而并未责备我们,只令工部召来大匠将所有龙首和管道整修了一遍。” 许知捷道:“后来皇上和我说,兄弟和睦,彼此谦让爱护,亦是大吴幸事。但他又觉吉太妃虽有一片慈母之心,但心胸气量未免狭窄了些,反将从悦教得束手束脚,过于庸碌寻常,所以的确有分开他们母子之心,不许吉太妃从中插手管教从悦之事。何况他们身份尴尬,引来流言纷纷,也于从悦不利。” 许思颜低叹,“物极必反。从悦大约那时候便已心存怨念了吧?越难分开,越难割舍。所以长成之后,他对吉太妃愈加牵念记挂,每次回京便赖着不肯离去,千方百计也要回吉太妃身边尽尽孝心。终究……听吉太妃的话做出这等谋逆之事来!” 许知捷便瞅向他,“于是……皇上打算将他以谋逆论处?” 真要交刑部议起罪来,这罪名能留个全尸已算法外施恩。 =========================================== 这个月只有二十八天,有月票的妹纸记得今天都丢出来吖!不一定要给我,但别浪费了哦!后天见! 迷云深,万里腥风送鼓鼙(三)【6000】 许思颜顿了顿,才道:“朕已传他去了养性斋,在那里给他预备了一张舆图,标明了因他叛乱而陷入战火之中的城池和地域。[.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许知捷眼睛一亮,“皇上这是打算网开一面?” 许思颜抱肩,如星黑眸明朗清澈禾。 “五皇叔与朕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唤起朕与从悦的兄弟之情,劝朕网开一面吗?” 许知捷忙一揖笑道:“皇上于世事人心洞若观烛,臣惭愧!妲” 许思颜不以为然地睨了他一眼,“五皇叔别刻意赞朕,若真能看透世事人心,便是从悦行差踏错,这天下也不至于混乱如斯吧?” 许知捷怔了怔,“皇上是指……慕容氏和德寿宫那位?臣也正想着呢,若从悦该死,那位又该如何处置?” 许思颜抚额,“五皇叔,你和皇后倒是心有灵犀,怎么连说的话儿都一模一样?” 正议论时,王达已执了拂尘上前躬身行礼。 许思颜立时转身,问道:“怎样了?” 王达禀道:“回皇上,桑夏已经被皇后带人抢下,受了伤,但已送往瑶光殿传太医调理,应该并无大碍。皇后又说德寿宫那些宫人居心不良,惯会挑拨离间,故而将上下宫人尽数撤换,无一幸免!” 许思颜眸中幽光一闪,“太后呢?她不拦么?” 王达道:“太后与皇后起了争执,然后……心疾发作,晕过去了。嗯,皇后娘娘说都是那些宫人挑拨的,才令太后心疾发作……” 许思颜不觉握紧拳,急问道:“可曾传太医?” 王达忙道:“传了。皇后令传最好的太医留在德寿宫,务要将太后娘娘救醒。临邛王妃也被皇后留在德寿宫侍病了。刚李公公正安排着,要另挑十六个可靠的宫人送德寿宫侍奉太后呢,这会儿只怕已有宫人遣过去了吧!” 许思颜这才点头道:“传朕旨意,德寿宫一应吃穿用度,比先前只许厚,不许薄,不准让太后受丝毫委屈。同时通知礼部,派人去诸庙行香祈祷,为太后禳病。” “是!” 王达领命,忙退出殿去,唤心腹内侍去传旨。 许知捷在旁不觉摇头长叹道:“皇后真是不孝啊,不孝!” 许思颜横眉瞪他。 许知捷已抬袖一竖大拇指,悄声道:“干得漂亮!” 笑哈哈地转头去案几上取茶喝。 他素来行.事谨慎,很少在朝中竖敌,前儿为禁卫军之事公然在朝堂之上与慕容氏翻脸,若慕容太后再度掌权,多半会在背后使绊子算计。 他本是个使力不使心的,若终日卷入这些朝廷纷争中,也得日日算计防范,未必过得疲累。 如今皇后公然与太后决裂,且分明有着皇帝的暗中支持,必定不会给太后东山再起的机会。 ――若太后东山再起,她萧木槿第一个会被剥皮噬骨。 许思颜亦走到案前喝着茶,浓黑长睫浅浅覆下,在眼底留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她毕竟是母后……从此便让她待在母后该有的位置上,安心度过她尊贵闲适的下半辈子吧!朕真不明白,她为何这样看不穿。看朕的皇后,论武艺,论才识,论机变,哪样比不上太后?怎就不像她那样野心勃勃,处处都要插上一手?难不成她以为慕容家那几个侄子真能比朕更孝顺她?” 许知捷讥笑,“太后那几个侄子……如今已经没有一个能在她跟前尽孝了吧?” 两个死了,还有一个慕容继源被打发去相国寺为这场兵灾祝祷。 若广平侯兵败,暄赫一时的慕容氏将不可避免地走向没落,但慕容继源尚有机会回来当他最后的贵家公子;若广平侯有机会攻向京城,只怕许思颜第一个就拿他祭了旗。 已经这等你死我活的关头,再怎样仁善的心肠,终于也只能心硬似铁。 你敢要我的江山,我便敢用你的人头为我的江山献祭。 走上这条道,谁也没有回头路。 索取与回报,便变得如此的简单明了。 许知捷笑了两声,却见许思颜虽然唇角欠了欠,可眸光寂冷如蕴冰晶,便也笑不下去了。 换了谁被曾经的亲人一再算计,不论结局谁胜谁负,只怕都会笑不出来。 ----------------你可知,这天下输赢,原无定数----------------- 门外,忽又传来宫人带了几分急促的回禀。 “回皇上,晋州紧急军报到!” 许思颜蓦地抬头,“取来!” 内侍连忙疾步奔入奉上时,许思颜坐回御案边,亦不要旁人动手,自己挑开火漆封口,取出其中军报凝神细看。 那军报足有好几页,密密麻麻的字迹,显然述得甚是详细。 许思颜一页页翻阅,眸色越来越幽暗,神情间已掩饰不住的震怒。 许知捷捧着茶盏坐在下首相陪,见状不由问道:“皇上,怎么了?” 许思颜从第一页开始又阅了一遍,眉峰锁得更紧。他将军报递给许知捷,自己走到窗边,遥遥看向西北方向。 天气极好,天空蓝得如一整块的碧蓝琉璃,衬着远近明黄或翠绿的琉璃瓦,明媚到近乎绮丽。天际有一抹流云淡淡,浅如轻雾,仿若随时能被清风吹得无影无踪。 大好河山,无限风光,在融融春光里安宁和谐得仿若一尘不染。 如此的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叫人怎能去联想彼方的烽火连天、血染黄沙? 他慢慢抬手,卸下玉冠,向着那流云浅淡处低垂下帝王高傲的头颅。 “朕的好将士!” 他微哑了嗓音,轻轻唤了一声,已是难掩的悲恸和伤感。 而许知捷刚只看了最初几句,本来闲适拈在手中的茶盏“砰”地磕落于案,眉峰已然锁紧。 他双手执住那军报,紧绷着脊背快速翻看着。 “这……这不可能!” 未及看完,他便已失声叫道:“是不是哪里弄错了?萧以靖怎么可能那么做!他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后果!” “以他的见识谋略,怎么可能不知道?” 许思颜一掌拍于窗棂,惊得鹦鹉吱喳叫着拼命挥动翅膀,把锁住它的铁链拉得笔直,欲要挣脱而去。 凌.乱的风扑入窗内,撩动他散落的发,丝丝缕缕拂于通红的眼圈。 许知捷依然不可置信,“可吴蜀联手对付北狄,早已是多少年的传统!旁的不说,十九年前,若非吴兵相援,他们的国主萧寻,还有……” 他看了许思颜一眼,到底不敢说,当时被狄兵围困的,正是萧寻和许思颜生.母夏欢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萧寻颇具谋略,文武全才,但吴国朝堂被慕容氏一手遮天之际,他并未趁机试图摆脱属国地位或抢夺吴国土地,固然有着夏后的原因,也和吴国曾救他们夫妻于危难有关。 如今萧寻虽已离去,萧以靖以继位不久,便敢如此忘恩负义? 许知捷禁不住又仔细看了一遍那军报。 没错,正是晋州卫指挥史庆南陌亲笔所写。 虽然出身行武,却还粗通文墨,表述得很是清楚。 萧以靖主动示好,愿意相助吴国退敌,并的确领了三万骑兵进入吴国地界,秘密驻扎于晋州以北的天泽池。 能被萧以靖挑选随在自己身边的兵马,即便说不出以一敌十,至少也是相当精悍的。 庆南陌得此强援,很是高兴,看狄兵刚刚夺了陵东县,正是立足未稳的时候,遂遣使与萧以靖商议,合击狄兵,夺回陵东。 至约定时间,庆南陌又派斥候再三与蜀兵确认,蜀兵的确已拔营至陵东附近,且是问得国主将亲自率兵从侧面相援,绝对万无一失,遂从正面攻城。 谁知陵东早已是空城一座,庆南陌领兵长.驱.直.入,正惊愕之时,四面喊杀声起,竟已身陷狄兵包围圈。 欲待退时,城门附近两侧屋脊丢下滚油柴火无数,熊熊大火不仅堵住了他们的前后退路,更将满城民居引燃。火趁风势,庆南陌四万兵马被困于火海之中,早有准备的狄兵明刀暗箭,令他们寸步难行,几乎束手待毙。 而萧以靖和他的三万精兵始终杳无踪影。 按斥候所探,蜀兵分明就在附近,却眼睁睁地看着火海和狄兵将庆南陌的兵马吞噬,背信忘义地袖手旁观…… 更可能,不只是袖手旁观。 从主动举兵相援,到和庆南陌约定此次联手,从头到尾就是陷阱。 若庆南陌全军覆没,晋州所余残兵必定支持不住。一旦晋州被狄人拿下,江北门户洞.开,纵有盛从容勉力支撑,也再无险要地势可为屏障,江北大部肥沃土地将沦丧于狄人之手。 所幸者,盛从容居然及时领兵赶到,总算勉强破开一条血路,引庆南陌突围。 此时,庆南陌四万兵马,仅余五千不到。 大部分吴兵死于弓箭和屠刀之下,然后被大火烧得尸骨无存。 倚闾而盼的老母娇妻,稚弱儿女,连领回他们尸骨都不可能。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明明早已灰飞烟灭,却还被亲人抱着一线希望期盼着,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期盼着,等待爱子或夫婿的归来…… 该是何等残忍之事! 庆南陌的军报后,另有盛从容的陈述。 骠骑大将军盛从容亦是军中老将,年轻时便随老临邛王几度应对过北狄犯境,颇有经验。 时隔十九年,北狄再次犯境,连连攻城陷阵,盛从容便觉不对,早先便给许思颜写了密奏,疑心军中有人泄密。 狄兵攻吴路线完全与往年不同,看情形竟似早已知晓几处兵防关卡松紧,择的全是防守最薄弱的城镇,然后以那些城镇为根据地,攻向晋州、北乡等兵家要塞。 此次庆南陌欲与萧以靖联合攻陵东县,事先也曾密函告知盛从容。 盛从容接到密函,担忧兵马一空的晋州有失。若军中有人泄密,难保庆南陌攻陵东之事不会泄露。 再则,他个性骄傲刚强,皇帝虽有旨意让他们与萧以靖通力合作,却始终不认为蜀人真会帮自己,遂亲自领了一队兵马赶往陵东相助;万一有变,他所领兵马还可相助庆南陌扼守晋州。 不幸中的万幸,盛从容走了这步棋。 虽只一万兵马,却都是老将带出来的老兵,经验丰富,总算拼死救出庆南陌残部,返回晋州。 只剩五千兵力的晋州,显然不足以与锋芒正盛的狄兵对峙。 故而盛从容将自己的一万兵马留给庆南陌守晋州,自己带亲信返回北乡的江北大营,预备整军再战。 盛从容随函建议,立刻重新部署兵力,同时必须设法查出泄密之人到底是谁。以狄兵在江北一带行军的娴熟,相信此人在军中地位应该颇高,不难清查。 考虑到广平侯叛变,盛从容甚至提了几个名字,都是原来在江北与慕容家来往频繁的。 两年前江北之乱后,慕容家的势力虽被清洗得差不多,但出于爱才之心,有些原来与慕容家有瓜葛的军中将领在表明与泾阳侯等划清界限、一心只效忠于皇上后,许思颜依然将他们留在军中。 ---------------迷云万里谁人破---------------- 许知捷想着那屈死的三四万将士,也不由气愤填膺,扬手将军报拍于案上,说道:“皇上,若找出这泄密之人,当千刀万剐,全家抄斩!” 许思颜却极安静,立到墙边看了片刻舆图,方道:“若此人全家灭绝,自己也已活不长久了呢?” 许知捷不觉一怔,“皇上……已经知道泄密之人是谁?” 许思颜冷冷道:“其实盛从容猜错了,这人绝对不是江北将领。如今泄露的不仅是东路的江北兵力分布状况。西路狄兵,亦在统帅都泰的指挥下择了最易攻打的路线。他们绕路经过了平安镇,那里有广平侯的一栋别院在,里面还住着广平侯几名心爱的姬妾,是广平侯在北疆的老巢。可他的别院被和其他富人宅院一样被洗劫一空,姬妾们估计已被充作营妓。广平侯虽暗中勾连北狄,但绝不可能给他们这样一条路线,把自己的老巢给端了。” 许知捷疑惑,“那么,那人是……” 许思颜静默,原本明珠般灿亮好看的黑眸黯淡如陈年的水墨色,说不出的疲倦苍凉。 许久,他方道:“朕希望,不是他。否则,他全家灭绝又如何?朕会灭他全族,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一拳击在悬于墙壁上的舆图上,令得那江山湖海一阵抖动,直欲翻天覆地。 许知捷不敢追问,只道:“皇上息怒!事已至此,只能一步步来,先平了广平侯之乱,再赶逐狄人要紧。如今……只怕还得悬心蜀国。” 这般说着,他已不自禁皱紧了眉,亦是担忧起来。 这大吴的江山,远比想像的更加动荡。 若萧以靖包藏祸心,这对手恐怕比北狄更可怕。 四面皆敌。 眼前这生于安乐的年轻帝王,能不能经受住这次考验? 许思颜眸中有清冷光芒闪动,问向许知捷:“五皇叔,你觉得……真是萧以靖刻意断送了吴国数万将士?” 许知捷哼了一声,“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这些年蜀国日益强盛,自然不甘臣服,眼看吴国陷入兵乱,越性过来烧把火添些乱……下一步,大概就是抢夺大吴城池,恢复蜀帝称号了吧?” 许思颜不语。 许知捷觑着他神色,“皇上难道认为萧以靖会是那种甘于守成的男子?” “不会。但他也不会卑劣之人。” 许思颜很快答道,“萧以靖正直冷傲,应该不屑使出这样的手段。何况他和朕一样从小以嗣君教养,讲究仁恕之道,孟绯期那样与他作对,都能再三饶其性命,又怎会把数万将士的性命当作垫脚石去追求什么帝号?若真有野心吞我大吴,更不该如此举动。如此残暴必定大失民心,他便是抢了城池也坐不稳那江山!” 许知捷便瞅着他,“皇上与萧以靖也只见过一面吧?想不到竟了解得如此透彻!” 许思颜眼底这才闪过一抹温柔,“嗯,他的资料……朕从前在太子府时,收集了怕有半人高。估计他身边关于朕的资料也有半人高了吧?” 只怪萧以靖有木槿这么个妹妹,偏偏又不仅仅是妹妹…… 许知捷心中明白,沉吟道:“也对哦!便是冲着皇后,也不至于做这么绝吧?” 许思颜道:“盛从容和庆南陌必定会去探听萧以靖下一步动向,而萧以靖自己,也该给朕一个解释吧?朕等着便是!” 他转头令宫人磨墨,铺开大幅黄纸,亲写诏书。 许知捷见他并无避忌之意,遂在立于一旁,遂见他写道:“朕荷皇穹之眷命,承列圣之基图。每念太祖创业之艰辛,夙夜躬亲政务,业业兢兢,靡敢暇佚,愿图万世之安。然小子生长于深宫,不知稼穑之艰,不恤征戍之劳,致兵戎起于陈宁,惊变兴于朔北……” 却是述广平侯叛乱之事,并归罪于自己不恤将士劳苦,久不慰问,乃至将士为广平侯所煽动,听命与侵犯大吴国土的北狄共同兴兵,令刀戟砍向本国子民,令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可能令自己父母兄弟及妻子儿女在这场战乱中失去家园和性命。 所举例子,正是广平侯本人。 他未与临邛王分家,慕容府并未因他谋反被查抄,但他的妻妾们早已被羁押,属于他那一支的财产亦被抄没。 而他在平安镇的老巢,更是被他的“盟友”劫掠一空,姬妾成了营妓,那头绿帽子遂油光闪闪地牢牢扣到慕容安头上,眼见得便会随着这纸诏书传扬天下了。 ========================================== 这份诏书有参考唐德宗的罪己大赦诏,主要是大赦叛臣以揽回军心民.意。 还有,谢谢妹纸们的月票!虽然爬不了榜,但常看到《君临》在月票榜单上,还是很开心。后天见! 影双双,颜如舜华玉凝脂(一) “慕容安诚豺狼性也,正与蛮夷相契,叨先辈之功,遂得高位,而不知尽忠报国,举兵谋反,大逆不道,朕不敢赦。余胁从将吏皆久驻边关,以朕抚驭乖方而生疑惧,遂受主将蛊惑,军令难违,非有意从逆也。若去逆效顺朝廷者,一概赦无罪,令品阶职衔如初。雍王许从悦亦受慕容安所惑,酿兵灾无算。所幸一时迷途,尚知返哉,姑赦其死罪,削亲王衔,令静心思过,不负朕怀。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许知捷看他一气写完,眼睛已经亮了。 他退后两步,恭敬一揖,肃然道:“皇上高明!皇上圣明!妲” 禾. 傍晚,诏示已经颁告下去,传往各州各县,分别布告。 瑶光殿里,木槿亦已拿到了诏书的抄本。 她的唇角已浅浅扬起,轻笑道:“很快,那些叛乱的将吏,和那些将吏的亲友,都将看到这份诏书了吧?” 许思颜微有倦色,正接过如烟奉上的银耳莲子羹慢慢喝着,闻言轻笑道:“已吩咐快马加鞭送往各地,想来三日之内,慕容安那些部将们也该见到了吧!” 木槿诚心诚意地赞道:“大郎高明!” 许思颜便忍不住考较自己的小妻子,“今日五皇叔已经赞过我一回了。小槿你且说说,我这份诏书高明在何处?” 木槿道:“皇上以计攻心,不战而屈人之兵,正乃上上之策!” 许思颜微笑,鼓励地看着她。 木槿遂大胆道:“广平侯尚不能保全家人,附从将士纵有忠心,也难免心存疑忌。毕竟,没几个人像广平侯这样绝情寡义,罔顾亲友家人性命。只是一旦随他举起叛乱大旗,便担上了谋逆罪名,怎么着都是牵连亲友的死罪。” 许思颜忍不住摇头叹息,“起兵之初,被广平侯蒙蔽的部将到底不少。说实在的,慕容氏的兵马长期驻守边关,的确有人只知临邛王、广平侯,不知皇上。但更多人眼里,朝廷与广平侯形同一家,一旦势同两立,也不愿意背负谋逆的声名。” 广平侯最初举兵时,借口许思颜残暴不仁、谋害忠良,又不恤将士、克扣陈州兵马粮饷,打算扶立有着尊贵的皇家血统且仁厚善良的许从悦。 待许从悦反目而去,广平侯赖以凝聚军心的旗号名不正,言不顺,不得不找了个旁支的亲王后裔拥为义王。 可惜这“义王”众将吏军士闻所未闻,到底只能让他们自欺欺人,难免更加犹疑惊惧。 许思颜这道诏书既是罪己诏,更是大赦令。 他这是明白无误地公告天下,朝廷只要广平侯一人的身家性命,其他跟着叛乱的将吏都有机会为自己重新择一条路,――一条保住自己富贵功名和亲友性命的自新之路。 故而木槿嫣然笑道:“皇上连梯子都替他们架好,只等他们顺杆爬下。便是铁了心要跟广平侯一条路走到黑的将吏,见状也难免胆战心惊,士气低落。” 她指向诏书最后几句,轻笑道:“最妙的是,皇上已经展示了朝廷的宽容和诚意。连许从悦那等谋刺逐杀皇上的滔天大罪,都能保住性命,何况其他人?” 洁白面庞皎然如月,盈盈清眸凝睇顾盼,木槿笑问:“此时五哥的兵马应该也已与吴兵会合了吧?” 得萧以靖臂助,这场战事应该可以更快走向终结了吧? 许思颜吃了一半的莲子羹忽然失了味道。 他将羹汤递给如烟收了,懒懒道:“嗯,目前应付外敌要紧。我们必须尽快分化并击溃广平侯之乱,才腾得出手来对付狄人。” 木槿眉目一凝,“怎么?又有变故?” “没什么。” 许思颜避开她的目光,负手走到窗前,却见殿外两丛木槿枝叶繁茂,绿意葱葱,酽酽的似要滴下来。 再隔两三个月,深红浅紫的木槿花绘出满眼明媚时,他们的孩子也快降世了吧? 木槿有些纳闷地瞧着自己的夫婿。 朝堂间数不尽的烦难之事,他并不肯带入他们宁静美好的最后一方净土。 临风而立时,他依然风姿清华,琼枝玉树般美好。他的英秀容颜如白玉琢就,星子般的黑眸清冽安静。一缕碎发从玉冠内逸出,清清淡淡地随风拂动,仿佛与此时徐徐穿过殿内 的和煦春风融作一处,压住了方才堪堪便要显出的烦乱不安。 木槿便去为他整理发髻,柔声笑道:“瞧来果然忙乱得厉害,瞧这头发都乱了!” 许思颜曾在武英殿为那一夜间战死的数万吴兵脱冠致哀,后来虽然有宫人为他绾上,到底不是寻常侍奉梳洗之人,便不如原先整洁。 他略略俯了身,让妻子为自己收拾,然后握住了她纤柔的手。 他低着睫,轻叹道:“木槿,从悦一早求见,我把他传在养性殿,没去见他。虽然饶了他死罪,但我实在不想再见到他。你要不要去见一面?” 木槿怔了怔,回想那几日的惊滔骇浪,以及由他的背叛引发的燎原战火,明澈眼底渐也烟笼雾罩。 她叹道:“我也不想见他。” 说着这话时,她已走到桌边,伸向装着葵瓜子的玛瑙小碟,拈过一粒,送到唇边。 “咯吱”一声。 脆脆的,香香的,一如既往的好吃。 好像昨日许从悦才送来,带着几分腼腆告诉她,这是他炒的瓜子,为她特地去学的炒制技艺…… 那个许从悦,真的是险些把他们夫妻逼上绝路的许从悦吗? 许思颜静默片刻,招手换来心腹内侍,“去养性殿,请雍王……请许从悦回去吧!告诉他,他不再是雍王了,让他好自为之!” 内侍应了,拔腿要走时,许思颜又将他唤住。 静默了更久,他道:“虽然不是雍王,但宗正并未把他自宗谱中除去。他依然是许家子孙。” 内侍眼皮一跳,连忙应了,神色间又多了几分慎重和恭肃。 越是权势之地,越是趋炎附势。 许从悦纵然保住性命,有着叛乱声名,又被削了王爵,已与庶人无异,很可能被人欺凌到无处容身的境地。 依然是许家子孙,便意味着他依然是皇家之人,是皇帝的堂兄,依然无人敢轻忽怠慢。 许思颜记得小时候那个倔强悲伤的小哥哥。 他不想他无处容身。 ---------------禀一副多情心肠擅风流-------------- 遥远的北疆。 广阔的旷野之上,木槿同样长得郁郁葱葱,丝毫不比大吴皇宫.内娇生惯养的木槿逊色。 马蹄声疾,黄沙漫漫卷起,如一道黄云,缓缓在破晓时分泛着清亮水色的天光里延伸。 渐渐行得近了,春日里的青草和野花被铁蹄踏得溅出芳美清新的草木气息。 当先一人神情冷峻,面色苍白,如夜黑眸里有隐忍的痛楚,正是如今的蜀国国主萧以靖。 离弦焦虑地看着他,忽赶上前说道:“国主伤势不轻,而且孟绯期剑上有毒,还是先下来休息片刻吧!” 萧以靖看向后面紧跟上来的骑兵。 连日激战加上一夜疾行,再怎样精悍都难以支撑。沾血的战袍和疲倦的面容似在指责他这个主上的严苛。 他勒住马,低沉道:“就地扎营造饭,休整半日,午正再出发。” 那边立时有人传令下去,便见数千骑兵陆续下马,忙而不乱地扎下营来。 而萧以靖下马之际,却觉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亏得离弦在旁,赶忙将他扶住,低声道:“国主小心!” 那边老将曹弘亦已带了随军大夫奔来,见状顾不得等从人扎营,先在地上铺了块毡毯,扶萧以靖坐了,让随军大夫过来请脉。 萧以靖道:“不必忧心,孤已服过当日母后留下的解药,不会有大碍。” 说话间大夫已经诊了脉,又请离弦将萧以靖上衣解开,露出右肩的伤处。 解开草草包扎的伤处,便可见那伤口窄而深,正是剑创。 用的依然是夏后留下的最好的伤药,此时已完全止住血,伤口转作暗红。 大夫取银针在伤处轻轻蹭了蹭,眯着眼细看片刻,惶恐道:“国主……国主好像没有中毒。” 萧以靖皱眉,淡淡 地看着他。 他受伤虽不轻,但这处剑创不过外伤,怎么可能让他这样浑身无力,头晕目眩? 大夫愈加不安,却伏地答道:“银针并未变色,便是国主中毒,也不是寻常的毒。从国主脉像来看,更像软骨散之类的药物。” 萧以靖道:“不是软骨散。” 大夫便擦着汗,又去诊脉。 萧以靖挥了挥手,“不必诊了。受伤将士颇多,先去为他们诊治吧!” 大夫不敢坚持,只得恭身告退。 无人不知,萧以靖的母后夏欢颜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妙手神医。萧以靖虽不曾学医,但耳濡目染之下,对医理亦有所知。他既然这样说,必定有他的道理。 曹弘忧心忡忡地看向他,“国主的伤……不妨事吧?” 萧以靖慢慢拢上衣襟,扣好衣带,答道:“应无大碍。” 离弦道:“虽如此说,还是尽快回蜀要紧。边境那边有两名大夫医术不错,当年国后也曾称誉过。何况孟绯期既然到了北疆,田大夫也快回来了吧?” 曹弘点头称是,回顾身后伤亡惨重的兵马,又不觉愤怒,“我们一片赤心相助,不想吴国竟然如此无信无义,竟将我们引入狄兵陷阱!他们那位皇帝到底在想什么?盼着国主出事,蜀国也和他们吴国般乱作一团吗?” 他身边的副将也是忿然,说道:“指不定就是打的这主意!眼见他们吴国乱了,怕咱们蜀国趁机崛起,说不准自国主领兵入境时便已猜忌上了,越性趁了这机会想把咱们一网打尽!如此蜀国失了主心骨,便是吴国再怎么衰落,蜀国也动摇不了他们宗主国的地位了!” 萧以靖不惊不躁,淡淡道:“应该还不至于。” 看随侍已在一旁搭好营帐,他弯腰踏了进去,吩咐道:“备纸墨。” 离弦忙应了,不一时已寻来一矮榻,放在靠近帐帘的明亮处,又铺上笔墨。 萧以靖跪坐于毡毯上,抬臂欲写,正牵动右肩伤处,不觉阖目微蹙,左手已掩向那伤处。 曹弘不放心,尚侍立于侧,见状忙道:“国主是要上表章吗?可否由臣代笔?” 萧以靖勉强写了几个字,却见字迹虚浮,勾勒间有形无神,不复原先的清健有力。 他默然看了片刻,才道:“好,孤说,曹将军写。” 曹弘忙坐过去,举笔饱蘸浓墨,听萧以靖口叙道:“蜀国臣萧以靖言于大吴皇帝陛下……” ==========================================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后日分解…… 影双双,颜如舜华玉凝脂(二)【4000】 一时写完,萧以靖在落款处署上自己姓名,盖了印章。 曹弘擦了擦额上汗珠,小心问道:“国主也认为,是吴帝想趁机对付蜀国?” 萧以靖黑眸低垂,薄唇微微一扬,“不是。吴帝虽年轻,但绝不糊涂。如今他正是笼络人心驱逐外敌之际,怎会在这时候想着削弱蜀国,平白为自己再竖大敌?设伏将我们引入陷阱的,必然另有其人。禾” “可国主表章里说,除非帝后亲至,再不敢提兵入吴境半步……妲” “孤想把公主接回蜀国住一阵。” 曹弘愕然,“什……什么?” 萧以靖黑眸已蕴了一层柔柔的辉芒,如一溪春水初融,在阳光下细澜拂动。 “虽有广平侯引贼入室,北狄时隔近二十年卷土重来,的确也是气势汹汹,但孤原来认为,以吴帝的才识和兵力,再加上孤从旁臂助,应该可以很快稳下局势。可先是狄兵连下数城,行动快捷得出人意料,随即我们也被算计得大败而归。孤原想着可能是庆南陌在暗中捣鬼,约定了时间地点,刻意将我们行踪泄露给狄人;可昨晚晋州传来的消息,连庆南陌自己也中了埋伏,兵力折损十之七八,若非盛从容相援,此时连晋州都已落于狄人之手了吧?” 曹弘道:“这军报臣也看到了,传言晋州那边骂声一片,反而说是我们蜀人暗中勾联狄人,出卖了庆南陌?这……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萧以靖低低叹息,“此事再明了不过,吴国出了内贼,且是手段高明地位超然的内贼,一手安排在两边传了不同的时间地点。虽有斥侯来往探讯,确认彼此赶到方才动手,可两支兵马中伏时都在深夜,我们所见到的对方的兵马,应该都是狄人假扮。他们先迷惑我们,再在中伏后从外围包抄截断后路,才会令两国最精悍最勇武的兵马损失严重!” 曹弘疑惑道:“这内贼……会是谁?委实太过可怕,一石二鸟,不仅令我们和吴军大败,更令两国心生隔阂,再难合力相击北狄!” 萧以靖摇头,“不知是谁。正因为不知,才更加可怕。若不能找出这人来,吴国局势会日渐脱离吴帝掌控。公主孤身在吴,本就屡受排斥算计,听闻上个月许从悦叛乱,她便险些送了小命。如今吴国愈加混乱,朝中有慕容宣,宫中有太后,吴帝险些被他们所害,至今未曾严惩,若再有其他变故,只怕也是有危险。不如且将她接回蜀国暂避一阵。” 离弦在吴都呆过一阵,闻言不由踌躇,“吴帝……恐怕不愿放公主回来吧?” 萧以靖接过随侍奉上的清水,又取了两颗丸药来服了,方道:“公主会回来的。等咱们到达蜀境,立刻派人前去接应。好在孟绯期目前紧盯着孤,应该还不至于去暗算她。” 曹弘闻得提到孟绯期,愈加愤懑,又谏道:“请恕臣直言,这个孟绯期,行.事荒唐不羁,残忍嗜杀,当日便已不容于家门,又屡次暗害国主和公主,国主实在不该再加纵容。如今孟绯期能藏身于假扮成吴兵的狄人之中,必定早已与狄人有勾结,说不准也和操纵这次吴蜀反目的人有关,诚然已是祸国殃国的乱臣贼子!国主到时候还和他念什么兄弟之情,岂非缘木求鱼,把一国臣民的生死视同儿戏?” 萧以靖如夜黑眸静静地看着他,专注地听着,然后伸手擦了擦脸。 “曹将军,你的唾沫喷到孤的脸上了!” “……” 平淡如水的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却令曹弘酝酿许久的义正辞严的切谏宛如重拳击到白棉花,全然使不着力,哭笑不得地看着淡定异常的国主,再也说不出话来。 萧以靖体力稍稍恢复,起身走出营帐,然后一眼看到帐旁大丛的木槿。 尚未到花开季节,枝叶在合宜的气候下长得油绿可喜,招摇却异常的灵动活泼,就如…… 他当年在自己殿外亲手移植的两株木槿,以及那个常蹦蹦跳跳喊着“五哥”奔过去找他的木槿。 世事纷扰繁杂,令人无法停下向前奔跑的步伐,无法或不愿回首那些一度铭刻于心的过去。 曾经的美好在岁月的磨砺下已经越来越模糊,渐渐抓不到原来的模样。可总会有一瞬间,它们会破开陈年灰尘,如一道璀璨霞光破空而来,映亮沉重枯燥的人生。 那个被他抱在膝上一点点长大的小女孩,那个像影子一样跟着他的小女孩,那个如朝阳般让他不由自主扬起唇角的小女孩…… “五哥,我不要读《女诫》、《列女传》!我要读五哥读的书!” “五哥,带我骑马好不好?我要和五哥一样,射一只大大的傻狍子,给母后炖汤喝!” “五哥,今年的青梅比去年的酸。要不,五哥帮我去另摘?摘那树枝高处的,必定就甜了!” “五哥,父亲为什么要把我嫁吴国去?我不认得那个吴国太子,我不想嫁!而且我看过舆图,那里离蜀都好远,好远!” 尚有几分孩气的圆圆脸儿上,大大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蕴了满眶的泪水,“五哥,我怕我嫁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我怕再也见不到五哥了!五哥,五哥,我想一直和五哥在一起啊,五哥!” 她的五指无措地绞着他的袖子,绞出道道褶皱痕迹。 稚.嫩的小手有些肥,可她绞得如此用力,让他瞧见了她发白的骨节。 他太明白,她在向他求助,向她崇拜并认为无所不能的五哥求助。 可他所能做的最大胆的事,不过是带了她策马疾驰,希望一路的疾风能吹走那愈来愈浓烈的伤心。 他所能做的最亲密的事,不过是在杏落如雪里如小时候那般抱住她,将她拥得紧紧的,许久许久都不肯放开……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可惜,他只能是她的五哥,不能是她的郎。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都是与他和她无关的故事。 那唯一一次沾染了别的色彩的拥抱,于他们也已是逾矩。 一直散养着儿女的父亲萧寻破天荒地过问了此事,却只说了一句话。 “以靖,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其实,也不得不是最后一次。 父亲玲珑,他也同样清明,最终只反问了一句:“若许思颜待木槿不好,又当如何?” 萧寻一惯的清贵雅淡,回以淡淡一笑,“许知言教出的孩子,我信得过。” 萧以靖直到那时才知道,萧寻对于他提防了半辈子的情敌,居然有这般高的评价。 连那吴国太子都不曾见过,只为是许知言教出来的,便信得过…… 他一度不以为然,尤其是听闻许思颜种种荒唐和木槿种种委屈之后。 但现在看来,父亲也许是对的。 许思颜的确真心爱惜着木槿。 可惜,很多时候,光有着一颗真心还是远远不够的。 暮春的阳光渐有几分烈意,投于萧以靖波澜不惊的面庞。可凝视着木槿的漆黑眼底,已有细碎的光辉和锋芒在闪动。 忽似想起了什么,他抬头问向曹弘,“这里靠近闵河河口……是不是另有个地名?” 曹弘忙答道:“对,这是丹柘原。顺成二十三年,吴蜀联军曾在此处大败北狄,史称河口大捷。” “丹……丹柘原!” 萧以靖蓦地握紧手中的木槿枝叶,低头看向木槿树下。 十九年前,萧寻夫妻便是在这株木槿下,发现并抱起了才三四个月大的小木槿吗? ------------------痛莫痛过,多情似无情------------------ 吴宫,谨德殿。 宫人终于被艰难地支开,卧房里只余了楼小眠和侍奉他的花解语。 大病了一场,好容易从阴司地府抢回一条命,楼小眠愈发瘦弱,如不胜衣。 他的面庞依然清逸绝世,连脸颊被烫伤的斑痕都已被顾无曲尽心尽力地祛掉,却苍白得近乎半透明,衬得清幽双眸愈发幽寂如深潭。 花解语神情已是难以掩饰的不安,紧蹙了秀致如画的柳眉,低低道:“公子,我愈来愈觉得不妙。皇上极宠皇后,没事都能吃上三斤老陈醋。如今公子已无大恙,皇后依然日日来瞧,皇上早该暗自不悦了吧?可为何公子几次提出回府疗养,皇上却再三不允,一定要把公子留在宫中?” 楼小眠没有回答。 他裹紧.夹袍,坐在月洞窗边瞧着殿外青葱摇曳的竹林,出神了片刻才问道:“郑仓还没有消息?” 花解语叹道:“没有。听说前儿他曾在城外遇刺,亏得一个红衣人出手相救,然后就没了踪影。” 楼小眠拿手指压住淡白的唇低咳着,轻声道:“阿薄也死了。我恍惚听皇后提过,阿薄的伤势应该不是很严重。但皇上派去的太医去诊了两次,那伤势便急剧恶化,才两三天工夫就没了……那样一个年轻健壮的少年,就这样没了。” 花解语素来明媚的眼底已有丝丝恐惧流淌,“公子的意思,皇上……他是有意的?他有意……将公子扣在宫里?” 楼小眠唇角微微一弯,“恐怕,他本想关我进大牢吧?也可能,他会让我步上阿薄的后尘。” 像阿薄那样死去。 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无声无息。 花解语咬着樱红的唇,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楼小眠摇头,“不知道。当日我借了小今之口表明我来自南疆,甚至在南疆也特地作了安排,希望能消他疑心。可他应该没相信,一直暗中在调查。小今几乎是本能地信了我,而他则未必。他与我相识得太久,看得也更清楚。只需一丝破绽,便足以牵扯出太多的事。” 花解语叹道:“醉霞湖变故后,公子就该功成身退,立刻离开吴都才是。按公子的计算,雍王一乱,广平侯狼子野心,得北狄共分大吴天下的承诺,必定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楼小眠抿唇不语。 花解语依到他身畔,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知道公子是因为放不下皇后,当时那情形,公子也的确不可能安心离去。好在皇后与公子心意相通,彼此相护,总算逃过这场劫数。” 楼小眠不觉笑得恬谧,“嗯,小今……比我预料中的聪慧灵巧,而且有女子少有的侠义仁善。若跟在我身边,未必能教养的如此玲珑,更不会过得如此快乐。” “公子觉得……皇后如今过得很快乐?” 花解语看向他,眼神如猫儿般温柔而审慎。 ========================================= 阅读愉快!明天见! 影双双,颜如舜华玉凝脂(三) “自然快乐。至少,比在别的人家长大,比嫁给其他配不上她的男子,要快乐许多。” 楼小眠侧了身,慢慢在软榻上卧了,沉吟着用只有她才能到的声音分析道:“根据你这几日零星打听到的消息,一切应该都按咱们的预料进行着。雍王虽然束手就擒,广平侯却已举兵反吴。算时辰,江北也该乱了……吴兵必会节节败退。但北狄王廷矛盾重重,后劲不足,必定难以持久,没那么大的胃口吞下眼前的吴国。以许思颜的才识,早晚会稳住局势。狄人所能占的,最多只是晋州、北乡、陈州一线以北的城池。” 他低低一笑,“于咱们,也够了!足以洗涮尽当年谯明山跪求盟约之耻,金家惨败之辱……而小今,依然能在这皇宫里,安安稳稳当她一世的皇后!禾” 花解语听他计划得周详,反而愈加焦灼。 她蹲于他身侧,声音已然沙哑,“公子,你算到了金家,算到了小今,可曾把你自己计算在内?若皇上已经起疑,若江北已然动手,为他丢失的江山,折损的将士……公子,他会把你千刀万剐!妲” 楼小眠长睫微微一颤,然后洒脱一笑 “便是真已有了证据,冲着皇后,他都不会把我千刀万剐吧?顶多让我像阿薄那样死得无声无息……咳,在皇后眼皮子底下,估计他还不大好动手。所以,放心罢,我暂时应该无事。好在皇上暂时还没疑心到你,明天我会找个借口让你出宫,然后你就别回来了吧!为我惊心动魄了这许多年,也该安定下来了。回伏山找咱们的族人,然后带着金家的荣光返回我们金氏故地,找一个配得上你的少年郎,嫁了吧!” “你……你说什么?” 花解语咬牙切齿,媚色双眸盈了满眶的泪水,透明如晶莹无暇的水晶。 “我不会走!更不会嫁!” 她赌气般恨恨地说,忽低头,亲上楼小眠的唇。 “阿曼……” 楼小眠挣扎,蹙眉要将她推开。 这时,只觉面颊一热,竟有泪珠滴落到他的面颊,烫得他向来冷寂的心蓦地一缩,不觉间便柔软下来。 他一手拭去她面颊的泪,一手揽住了她的腰,微凉的唇微微张开,彼此唇.舌已然纠缠。 阖了眼,他以他独有的温存安抚着她,包容着她,给予着她。 这一世,他活得遍体鳞伤,她同样挣扎在最卑贱最悲惨的底层受尽世人讥嘲与凌辱,还得强颜欢笑…… 若如此便能让她稍觉安慰,他给予她又何妨? 花解语觉出他的回应,那泪水便淌得更快,呜咽着揽紧他的脖颈,与他一起滚倒在软榻上。 “嗒――” 圆光罩前忽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楼小眠一怔,下意识地将花解语梨花带雨的面庞压到自己胸前衣襟掩藏住,方才抬头注目。 正见目瞪口呆的木槿,以及嘴巴张得可以塞进鸡蛋的如烟。 如烟手里本来提着食盒,可惜见识浅薄,硬生生给惊得把食盒掉落在地了。 楼小眠不觉红了脸,正待坐起时,那边木槿已经醒悟过来。 她一拉如烟,转身便往外跑。 边跑边笑嘻嘻道:“本宫……嗯,本宫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继续哈……” 瞬间闪得不见踪影,只余了落地圆光罩上垂下的轻软薄帷拂拂随风。 -------------小眠你又被人强了咩?又被人强了咩?--------------- 木槿将带去的点心留给候在明间的宫人,快步返回瑶光殿,一路都是赤热着脸。 说不出有几分欣慰,几分伤感,几分酸甜交错,回去后她连喝了两三盏茶才渐渐平静下来。 楼小眠与许思颜同龄,那位十三岁便纳侧妃了,楼小眠至今未婚,得花解语这么个妙解音律的绝色佳人在侧相伴,动心动情都是意料中事。 她只奇怪自己隐约的伤感从何而来。 好吧,这样的知己也罢,兄长也罢,终究会有自己的家室,不可能只是她一个人的知己或兄长。 如此美好的男子,若能尽快娶妻或纳妾,生出几个像他的男孩或女孩环绕膝下,想想都 心旷神怡。 嗯,或许,可以把他的儿女拐一个或两个过来,做她的儿媳或女婿? 木槿思量着,又欢喜起来,转头吩咐道:“把昨日送来的那几样玉饰拿来。” 宫人急捧过来时,木槿先将其中一块玉佩取过细看。入手温润细腻,刀工精细异常,琢着锦盒、荷花与灵芝,正是和合如意的图案。 它和另外一对瑾花玉坠琢自同一块极品羊脂玉,却是请京中手艺最好的玉匠琢了好些日子才琢成。 木槿令人将玉佩用锦匣装了,又挑了一柄如意,叫人一起送给楼小眠。 “如意赏给解语姑娘,玉佩就给楼相。就说我的话,算是给本宫未来儿媳的聘礼吧!” 看楼小眠这般温柔美好的模样,估计生女孩的机率更大些,她想当婆婆,下手得趁早啊…… 待玉佩被送走,她才慢慢去欣赏剩的那对玉坠,又和明姑姑研究着用什么样的璎珞来配那玉坠。 明姑姑窥着她的脸色,忽笑道:“听闻国主在边境写了封密信给皇上。” 木槿怔了怔,“什么信函?” 明姑姑摇头,“不知。送信的蜀国使者将信函交给皇上后,便辗转传了这么句话过来。” 木槿沉吟。 使者自然不会无故传这么句话进来。 若只是公事,根本没必要让她知道;那么,必定是与她有关的其他事了? ---------------求的是风平浪静,来的是风起云涌-------------- 许思颜回到瑶光殿时照例很晚。 他原有些心不在焉,但一眼瞧见那对瑾花玉坠时,唇角已然扬起。 “还当你哄我,原来还真去雕了一对来!” 木槿扬眉,“既说送你,岂有失信之理?只是要找美玉,又要挑图案、找匠人,有些费事。” 她拉了许思颜坐下,亲手替他带那玉坠。 明姑姑在旁笑道:“皇上,你瞧着这金线偏的砗磲玛瑙璎珞,式样虽简洁了些,倒也大方。最要紧的是,皇后一年到头只耍剑,不拈针。奴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瞧见皇后亲自动手编这个呢!” 许思颜不觉握了木槿手,笑道:“这些细致活儿,你便是做得来,也别自己动手了。太费神了只怕咱们的孩儿会不高兴吧?” 木槿却低头只顾欣赏他脖子上挂的玉坠,满意笑道:“这蓝玛瑙的果然富贵大气,改明儿我这副红玛瑙的戴腻了,和你换着戴。” 许思颜问:“那红玛瑙的也是你自己编的吗?” 木槿笑嘻嘻道:“皇上都叫我少费神了,我又怎会不遵旨?红玛瑙璎珞是明姑姑编的,倒比这个蓝的漂亮些呢!” 许思颜眉峰挑了挑,“那我可不要。我就看上这个蓝的啦!” 一边说着一边细看这玉坠时,不过比鸽蛋略大些,妙在纹理细致,温润美好,宛如凝脂敷雪;那木瑾花更是雕得简洁流畅,尊贵大方,男女咸宜。 花朵下方尚有两片舒展的叶子,雕着一个“朗”字。 忙拿木槿的那枚玉坠看时,却是一个“晴”字。 “晴朗?” “天天晴朗,可好?” 许思颜黑眸一转,立时会意,“天晴?天朗?这是你预备给我们孩儿取的名字?” 木槿向他吐舌做了个鬼脸,“这是你说的哦!咱们生的是女孩就叫许天晴,男孩就叫许天朗!” 二人至尊至贵,自幼处于权力顶峰,见惯了争权夺利,反将那些浮名虚利都看得淡了,此时心意相通,竟都觉得能每天安闲度日,对着那天朗气清,碧穹白云,方是人间至乐之事。 ============================================ 阅读愉快!后天见! 错谁筑,青冢琵琶世路长(一) 许思颜已不觉靠在椅背,笑得双目弯弯,清亮如星,“固所愿也!咱们多努力,争取三年两胎,儿女双全!” 木槿嫣然而笑,“好!禾” 二人用毕晚膳,洗浴过,许思颜让木槿去睡,自己却令人移来灯烛,继续批阅奏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木槿心中有事,哪里肯睡?只叫人搬了个软榻在他身畔,散着长发倚在榻上看兵书。 许思颜高高一叠奏表看完,见木槿还在看兵书,笑道:“以你这样的用功,咱们孩儿日后也不用请老师了,就请咱们皇后一手包办了,亲自教导着吧!” 木槿大言不惭道:“自然我来教。我才不要那些榆木脑袋不开窍的老夫子把我孩儿用那些条条框框教得傻头傻脑呢!妲” 许思颜便敲她的脑袋,“五年前你初嫁来,分明就是一副榆木脑袋不开窍的模样,还敢说别人!” 木槿明眸斜睨,若有月下清波莹莹,潋滟生辉,笑道:“那是你眼睛不好!来来,细来瞧瞧,我是榆木脑袋么?” 许思颜吃吃一笑,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嗯,不是。是大郎一叶蔽目,不见泰山!” 木槿满意,向他摊出手来,“拿来。” 许思颜不解,“嗯?” 木槿道:“既知我不是榆木脑袋,便不用再瞒着我了吧!五哥有信寄过来了,对不对?” 许思颜唇畔笑容不觉逝去。他支着头,黑眸定定地瞧向她,“你怎么知道内兄有信寄来?使者暗中传的话?这个萧以靖,唯恐天下不乱!” 木槿依他身畔,鸦黑长发铺于他膝上,弯弯的眉扬起,轻笑道:“大郎心里,我那五哥绝非无风起浪之人吧?我虽不问朝政之事,但我不会忘记我为何而来。” 她是蜀国公主,为吴蜀和亲而来。若两国出现问题,正该是她这个和亲公主出面调停。 萧以靖虽无一字寄予她,但使者显然是得了他的授意,方才暗中联络于她。 无疑,是萧以靖认为,该她出面的时候了。 许思颜恍若未闻,随手替她拢着发,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叫人给你端些夜宵来,吃了再睡去?” “吃不下。” “嗯?” “不弄明白我寝食难安!”木槿仔细观察他的神情,“是不是北疆又有了状况?” 许思颜皱眉,微微偏过脸去。 他禀承了生父母绝佳的容貌,五官俊美柔和,但侧颜轮廓却极坚毅,烛火半明半暗的映照下,竟如石雕玉琢般刚硬。 许久,他道:“木槿,北疆虽然有状况,但也算不得十分意外。不过多费一番手脚,多费些时日,总会处理停当。萧以靖可能是想得太多了,我已经遣使前去,应该很快便能弄清缘由始末。” 他揉揉她面庞,宠溺地微笑,“这都七八个月的身子了,你安心养胎要紧,其他事便交给相公我,可好?” 木槿摇头,“不好。这话听得我更悬心,哪里安得下心?且听说这事儿与蜀国有关,自然更不安心。大郎你便不怕我.日日夜夜只记挂着五哥,连睡觉都丢不开?” 许思颜眉峰一扬,正抚.弄她长发的指尖捏出一绺,在食指上绕了两圈,轻轻一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木槿吃痛,呻.吟一声,扬起爪子便挠向许思颜俊秀无瑕的面庞。 许思颜早有准备,别过脸避开,擒住她双手捏于掌中,再将她扣在怀里,低笑道:“让你以小欺大,天天爬我头上!” 木槿怒目嗔视,“我便欺你了,那又怎样?近日心情烦躁,夜间老睡不着,恐怕扰了皇上休息,正要劝皇上别的宫里睡去,别在我这里受苦受难了!” 许思颜道:“该我的苦难,自然得受着。学唐僧受满九九八十一难,说不准就修成正果,得道成仙了呢!到时你便是扶摇九天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去!” “……” “还有,预备叫我去哪个宫里睡去?听闻我昨日去倾香宫坐了坐,某人就把漱口水当山鸡汤给喝了;若在那里睡了,会不会搬起痰盂当药罐,灌下一肚子坏水呢?” 木槿给嘲弄得满面通红,怒吼道:“许思颜!” “在!娘子有何吩咐?” 许思颜依然与她调笑,看她真有几分怒意,这才将她松开,兀自说道:“咦,我这还没去倾香宫呢,怎么这醋意,酸得十里外都闻得到?” 木槿拂袖而起,怒道:“你也少这样油嘴滑舌,没的辱没了自己身份!既然你处处防我,我走如何?还在这边批阅奏疏呢,若是叫我看到几行不该看的,岂不天大罪过?” 她披了外袍,边往外走,边喝令明姑姑等:“去替我收拾卧具!都搬西边书房去!这里留给皇帝陛下处置政务吧,臣妾可不敢呆了!” 许思颜见她真的大步跨出卧房,顿时着了忙,连声唤道:“喂,木槿!木槿!木……你这小泼妇!” 声音却已因打算妥协而无奈了。 ---------------只想和你在一起,一生不离,一世不弃-------------- 许思颜终于将江北的混乱局势大体告诉了木槿,连同庆南陌、盛从容对蜀国的疑心,以及萧以靖的咄咄逼人。 他将萧以靖的密函递给木槿,声音有些淡漠。 “以萧以靖的才识,应该早已猜到吴国出了内贼在双方挑拨,并非吴国或朕有心借此机会削弱蜀国。何况,便是他三万骑兵全军覆没,也不至于动摇到蜀国的根基。” 抬眼瞧见木槿专注的神色,他按捺住腾涌而起的怒意,只是语调愈发地清冷。 “如今广平侯之乱未平,陈州一带更是混乱,他明知我一时离不开京城,却故意出个难题来,要求帝后亲至蜀国商议此事……他这是打算让你拖着七八个月的身孕奔蜀国去?你这哥哥是打算坑我呢,还是打算坑你?” 木槿顾不得辩驳,急忙打开密函看时,已“咦”了一声,说道:“这并不是五哥亲笔!” 纵然萧以靖是蜀国国主,纵然蜀国这些年日渐强盛,名义上到底是大吴属国,奉吴帝为主。 事关两国交谊,何等要紧,居然不是亲笔所书,自然显得太过轻藐无礼。 当然,木槿绝不会认为她的五哥轻藐。 于是许思颜便代她说出了后面的话,“你觉得这信函是伪造的?可是,木槿,后面的落款,却是萧以靖亲笔呢!你的字跟他学的吧?倒有七八分相似。” 这话倒是酸得十里之外都能闻到了。 他自己说完,亦觉醋意忒浓,遂咳了一声,抬手将烛台向木槿身边挪得近些,方垂头喝茶。 可惜,那茶水半温半凉,似不足以浇灭他胸中腾起的怒火和醋意…… 木槿却在看到那落款时怔住了。 然后,她举起信函,对着烛光细瞧,又转过来瞧信函反面。 许思颜微诧,“咦,莫非还另有机关?” 当日木槿得知《帝策》的下落,也便曾用某种特制的药水写信告诉先帝许知言,正是必须对着烛火查看的。那封信函虽然半路失踪,但许思颜已对此事印象深刻。 木槿会的,萧以靖自然也会。 他们朝夕相处十年,而木槿嫁来吴国才五年。若扣去三年彼此视同陌路的时光,才不过两年而已。 这是不是说,他至少还得费上八年时间,才有可能胜过萧以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他凝望向木槿的目光不觉幽深起来。 木槿恍若未觉,神色间已浮出止不住的担忧,“大郎,五哥他……他只怕伤势不轻!” 许思颜一怔,“并未听说他受伤。” 木槿道:“五哥若心中有所疑惑,自然不肯多说别的。但你看他的笔迹……” 许思颜忙去看时,果见笔迹细弱,墨色虚浮,并无素常刚硬纵肆、力透纸背的劲气。 形神都是属于萧以靖的那种独一无二,却没有萧以靖该有的力道。 显然,他不曾亲笔写信,不过是因为他的伤势严重到无法自己提笔而已…… ============================================== 阅读愉快!明天见! 错谁筑,青冢琵琶世路长(二) 许思颜皱紧眉,沉吟片刻方柔声道:“没事,他还能指责我,要求我们亲去见他,足见得伤势应该并无大碍。何况当年母后以医术闻名天下,蜀宫也因此对医者特别优待,神医颇多,有什么治不好的伤病?” 木槿定了定神,思忖着说道:“五哥心思玲珑,断然没有刻意为难我们的道理。他应该……应该是在担忧我!” 她看向许思颜,双眸晶亮,“无疑,吴国有狄人内线在,而且相当有能耐,才能先后让庆将军和五哥中伏。若我没猜错,他们更可能早已拿到了吴国的主要兵防图,对这边的防守了若指掌,方能势如破竹,一连攻下大吴多少城池,令大吴前所未有的接连溃败!” 许思颜勉强弯了弯唇,不知是不是该为妻子的聪慧鼓掌叫好。 因不想让她太担心,他只提到吴、蜀先后中伏,并未说起过大吴接连溃败的原因。 木槿继续道:“五哥不是要皇上过去,他是希望把我接走。这吴都内有慕容氏,外有北狄,暗中还有那看不到的黑手……他担心事态的发展会脱离皇上掌控,所以想把我先接回蜀国暂避!” 许思颜沉默,然后道:“庆南陌大败后,我一边调兵前往晋州,一边已令张珉语为钦差大臣,前往调查此事。是非黑白,我会给萧以靖一个交待。他担忧那幕后之人,原也没错。我会写信告诉他,完全不用为此事费心。妲” 木槿眼睛一亮,“皇上知道是谁?” 许思颜眸光瞬间幽沉,“原来只是疑心。如今……应该很快便能拿到确切的证据了吧?” 他深深看着木槿,竟不肯再说下去。 木槿猜着必涉及朝中大臣,于情于理都不该是她插手的,遂也不去追问,只沉吟道:“虽如此说,五哥大败和受伤都与大吴有关,必定存有心结。若我不去,五哥必定难以释怀,至少是绝对不肯再联合吴国共退狄兵了……如今这局势,拖得愈久伤亡愈大。我还是尽快去见五哥一面吧!要不,明天便起身?” 盘算着问向许思颜时,却正见他俊颜冷凝,目光森冷得仿佛结了冰,令人不寒而栗。 他冷冷道:“你想都别想!拖着七八个月的身子出门,难不成还准备把大吴的太子生蜀宫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便是他萧以靖不发一兵一卒,看我照样平叛驱敌,震我大吴雄威!” 他站起身,寒声道:“这事没的商量!别说你睡书房去,便是睡狗窝去,也别想朕改变主意!” 木槿气倒,“你……” 二人正争执时,只闻外面忽有人禀道:“回皇上,李随李公公求见!” 木槿不由一怔。 李随侍奉过三代帝王,地位尊崇,行.事谨慎。算时辰,谁都知晓该是帝后入睡的时候了,他又怎会在此时求见? 许思颜倒不意外,立时道:“传他在涵元殿候见。” 他转头向木槿扬了扬唇角,柔和了声调低低说道:“内贼之事,应该已见分晓。回头我遣使臣将内贼首级带给萧以靖,他总该放心了吧?” 他还待再说些什么先提点提点她,看着她似有几分懵懂的黑眼睛,又觉为难犹豫,只得皱一皱眉,匆匆披衣步出。 却不知真的斩了内贼首级,木槿得知内情,又该何等遗憾伤心…… 而木槿见他欲言又止,全不见了方才盛气凌人的气势,更是满怀疑惑。 “这头野狼,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嘀咕着,又拿了萧以靖寄来的信函翻来覆去细看,惟盼能从字里行间找出点蛛丝马迹,好证实她的五哥确实安然无恙…… ---------------谁在害怕,真相的迫近---------------- 乾元殿。 紧闭的殿门被打开,迎入许思颜后又无声阖上。 王达亲自在殿门外守着,再不许一人接近。 刚熏的龙涎香气味芳郁,袅袅轻烟卷在微凉的大殿里,久久不散。 李随早已候着,见许思颜进来,忙要见礼时,许思颜早已挽住,轻笑道:“公公免礼!并无外人,咱们坐着说说话便好!” 他也不去坐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只拉李随同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了,待宫人奉了茶退开,才道:“瞧来李公公这一回并没有白费心,一切都已安排停当了吧?” 李随忙道:“亏得皇上提醒,果然在吴国与北狄交界处的伏山查到了当年金氏族人隐匿之所!老奴听闻狄兵入侵,立时安排禁卫军秘密潜过去捕人。虽然费了一番手脚,但金氏族人终于一网成擒。算来这金家也着实了不得,听闻当时金柬兵败被蜀国国主萧寻所杀,他的政敌鹿和落井下石,趁机矫诏围剿,下令屠杀金氏满族,连曾经最得居峌王宠爱的金妃都被活活虐杀。可隔了十九年,这些本该四处逃散的金氏族人居然又聚在一起,且人才辈出,还出了楼小眠这样的人物,做到了大吴的丞相!” 许思颜接过李随呈上的红漆雕花木匣,慢慢翻看着其中的证物,淡淡道:“逆境出英豪。何况当年北狄的金相父子,都是才智出众的谋臣,差点把我那岳父打得回不了家,血统着实不错。楼小眠是金柬唯一幸存的嫡孙吧?他本该姓金。有这样的人暗中引领,重振金家倒也不算白日做梦。” 李随笑了笑,“如今……只能算是做梦了吧?替楼小眠办事的闵卫,一半出自金家,一半由金家控制,大多身手高明,但留在伏山的都已被擒或被杀。伏山生擒的三百余口中,十八岁以下的占了三分之一,他们该是未来继续复兴金家的所有希望吧?” 许思颜又取过一封信函,扫了一眼,微觉讶异,“居峌王的信?” 李随点头,“楼小眠行.事极谨慎,在宫中住了这么些日子,禁卫军暗中快把楼府挖地三尺,都不曾找到半点证据。好在他们认定伏山是他们自己的地盘,倒也没有太多防备。老奴一把老骨头,不敢跟着禁卫军动刀动剑,但禁卫军将金氏族人收押后,老奴特地亲身过去仔细搜查,果然搜出许多证物。大多是楼小眠传过去的各项令谕,也有楼小眠和居峌王及北狄大臣的来往书信。老奴边找人将北狄文字译作中原文字,边和那些族人求证,所以回京晚了两日。” 许思颜先一封封看着译好的居峌王的来信,温言道:“李公公辛苦了!” 李随年过花甲,早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却始终不肯歇息。 只因先帝对楼小眠的一点疑心,他执着地追踪许久,此次得了确凿消息,不顾北方烽火连天亲身赶去,果然收获颇丰。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般长途奔波,他也不觉疲累,兀自笑道:“只要能找出楼小眠叛国的证据,老奴不辛苦,不辛苦!话说要治楼小眠的罪,还就得这些无可抵赖的证据才行呀!且不说他在朝中的威望,就说皇后娘娘,不仅和他要好,还蒙他舍身救了一回性命,这些日子可是费尽心机奔走着救治楼小眠呢!若无铁证如山,她断断不会让皇上动他!话说这楼小眠也奇了,既然知道北狄要出兵,他就该功成身退才是,为何又不要命地去帮皇后……” 他有心指责楼小眠对皇后有非分之想,又恐损了皇后清誉,遂也不肯明说。 许思颜连看了几封居峌王的信,掌心已渗出汗来。 烛光明亮地跳跃着,他的容色在那浅黄的烛光中显得变幻莫测。 他忽抬头问道:“居峌王似乎一直在托楼小眠找一名叫小今的女子?” 李随忙道:“对!居峌王给他的每封信里都提到了,要他找他和金妃丢了的女儿。从来信看,他怀疑楼小眠应该有线索,却不肯告诉他。老奴特地审问了历过当年之事的金家老人,据说当年狄军谯明山大败,主战的金相等大臣被蜀太子萧寻所诛,居峌王也被迫休弃身怀六甲的金妃,以主和的鹿弘义为相,并以鹿家女儿为侧妃,——不过始终只被称作鹿夫人,正妃之位一直虚悬。” ========================================= 阅读愉快!后天见! 错谁筑,青冢琵琶世路长(三) 许思颜继续翻着那些信,声音听来有些寡淡遥远,“金妃……不是被他自己下旨诛杀了吗?” 李随道:“听闻居峌王当时的旨意,是诛杀金家满门,却另有密旨让带回金妃和刚出世的小公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但鹿家人传过去的旨意,却是诛其满族,连同金妃和小公主。当时金家几个有谋略的成年男子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金妃和两个嫂嫂拼死掩护几个小的离去,结果那两个嫂嫂被剜心而死,尸体被挂在树上风干,然后弃之山野。金妃更惨,被割去舌头和乳.房,挖掉眼睛,赤身吊在树上唤来饿狗撕咬凌辱,一群人围观嘲笑,整整折磨了两天两夜……” 想象着那等惨烈景象,李随也不觉打了个寒噤,“据说是鹿夫人指使的……当年金家得势,鹿夫人嫉妒金妃,就曾暗害过金妃,但金妃察觉后不过一笑置之,并未深究,不想最后还是死在这女人手上。禾” “最惨的是,居峌王赶到时,金妃目盲舌断,下半段身子也被咬没了,浑身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来,却还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还能认出居峌王来,蘸着血在地上写下女儿的乳名‘小今’,居峌王向她保证,会把小今找回来,她这才断了气。想来这居峌王心里面始终都有着金妃,当时虽然没发作,后来灭了闵东狄王,一统北狄众部,大权在握后,他第一个就拿鹿弘义开刀,随后诛杀鹿夫人,听闻也是割舌挖眼,砍去双.腿,然后丢在了野外……不过鹿夫人没金妃那样好的体质,据说半天就死了。妲” “唔……” 许思颜忽将手边信函用力捏住,喉间滚动的声音,似在附和李随的话,更似在呻.吟。 李随正说得兴起,此时抬起浑浊的眼珠仔细看向许思颜,才疑惑起来。 “皇上……皇上怎么了?” 许思颜无声地长吸了口气,唇角才勉强勾起一丝笑弧,慢慢道:“没什么,只觉太过野蛮。话说那位金妃居然能撑过两天两夜,体质果然非同一般。想来北方女子自幼习武,必定高大健壮,体能充沛,与中原女子截然不同吧?” 中原女子大多像他的木槿,心思敏慧,娇小玲珑,纵然会武艺,身材也不会太高大。 但李随却道:“老奴对这金妃很是好奇,倒也多问过几句。听说金妃母亲不是狄人,生得可娇小了,所以金妃个儿也不高,容貌也很平常,还不如她的哥哥们俊美。但她性情活泼,颖慧机警,学文可过目不忘,习武可上阵杀敌,居峌王才见了两面便爱到心坎上,十三岁时便被半强迫地带回王宫立为侧妃,再不看别的女人一眼。后来那正妃也不知是不是给气的,早早病死了,她便被立作正妃,盛宠七年……可惜最终下场却惨得不行。” 烛光下,许思颜的唇色也已泛了白。他轻声问:“那个小今,当年是楼小眠带走的?” 李随点头,“据说还有金家其他幼童,一路奔逃,一路被杀,最后便只剩下楼小眠抱着小今不知所踪。直到鹿家覆灭,他才又和北狄联系上,并聚集起金氏残余族人隐匿于伏山。而狄王对他的劫后余生表现得极为热烈,赏赐极丰,同时百般追问小今的下落。老奴多番讯问几个和楼小眠联系比较多的族人,基本可以确定,楼小眠在逃难途中被迫将小今遗弃,后来也曾苦苦寻找。但这两年忽然不找了,所以狄王和族人都猜着楼小眠应该已经找到了小今。狄王听说金妃当年曾口头答应过楼小眠和小今的婚约,甚至允诺过找回小公主后会成全他们,给他们比在大吴更尊贵的地位。可奇怪的是,楼小眠还是没有……” 李随絮絮回禀时,忽觉心头一悸,冷嗖嗖如有数九时节的冰寒北风侵体而过。 忙抬头时,正见许思颜冷冷地看着他,眸光竟是和其父愠怒时一模一样的如霜似雪。 “皇……皇上……” 他蓦地觉得自己是不是老糊涂了,又或者太过得意忘形,连年轻帝王什么时候变了脸色都不知晓。 他慌忙站起身来,战战兢兢道:“是老奴多嘴了,说了这许多没用的事儿……伏山应该是楼小眠与北狄联系的中转处,北狄的所有信函可能都另用了更隐蔽的抄本转交给他,所以京城搜不出其他证据。但这些证据既有狄王亲笔,又有都泰、竺衡等北狄要臣的书信,足以定楼小眠通敌叛国之罪……” 悄悄觑着许思颜的神色,李随不敢多说别的。 在波诡云谲的大吴朝堂待了数十年,他的心思何等敏锐?立时便已察觉,某些事态可能已脱离了原来的方向…… 果然,许思颜沉默片刻,慢慢道:“知会.所有参与这次行动的禁卫军,伏山之事,只是反击北狄 的一环,并非京中查案。所有与楼小眠有关的物证,一概封锁,不许再提。” 李随悚然而惊,急忙应道:“是!” “这些信件还有什么人看到过?” “回皇上,兹事体大,老奴拿到后便亲自保存,除了两名译者,再无他人看过。” “译者秘密.处死,厚恤其家属。楼小眠京中所有近侍……一概处死!继续搜寻郑仓,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逃脱!” “是!老奴遵旨!” 李随的尾音里拖着惊悸,再不敢多说多问一个字,抱着那叠信函,匆匆退出殿去。 许思颜手下依然压着一封信,已被他揉.捏得皱起。 他在那空阔的大殿里独自坐了许久,方又将那信笺举起。 纵然满是褶皱,亦能看出译者直白的翻译:“予数次前往丹柘原,驻足木槿花下,遥想小今当年被弃情形,再念及其母,每每心如刀割,恨不得直赴中原,尽收天下同龄女子,一一检视右臂有无蝴蝶胎记。遥记当年初见,笑薇明知时势难违,一别又当许久难见,特以胎记示予:若日久形容改变,尚可凭此相认……” 许思颜眸光愈发幽深,抬手将信笺送上烛火。 火苗舔上那不知密密收藏了多久的信笺,立时得了生机般旺.盛起来。 明明暗暗的火光里,许思颜似回到了两年前…… 两年前,三人同去江北。 虽历了伏虎岗那场惊险,他依然不怎么待见木槿,木槿同样也不怎么待见他。 他骑马一路留心民生疾苦,她则在马车里和楼小眠谈笑休养。 他疑心木槿被贼人所辱,楼小眠状若无意地将茶水泼上木槿衣袖,让他看到她臂膀上的守宫砂。 还有,一枚像木槿新绽、又像蝴蝶振翅的红色胎记…… -----------无所畏惧,因你在我身畔;原来我已胆怯到不敢去想失去----------- 木槿久候许思颜不归,一时困了,也便先行睡了。 朦胧间听得旁边悉索,然后是熟悉的怀抱从后揽住自己。 她含笑向后蹭了蹭,小小脑袋正顶在他的下颔处。 他便低头,轻嗅她发际的清香。坚实的臂膀环住她浑.圆的腰,掌心在她的腹部小心地抚摩着。 她觉得他的胸膛有些凉,手掌更是凉凉的。连胎儿都似觉出了那凉意,不安地在腹中蹬着脚。 “外面很冷吗?” 她笑问,拉他的手到胎儿蹬动的部位,让他感觉他们孩子的顽皮和活泼。 “唔……可能穿得少了。”他含糊地说着,捏捏她窄窄的肩膀,听她柔软的话语。 连胎动都让他如此的熟悉,仿佛她和他们的孩儿,天生便属于这里。 不对,不是仿佛。 他们就是属于这里,属于他,就如他也属于他们一样。 “小槿。” 他低柔地唤。 “嗯。” 木槿猫儿般应着,乖巧柔和。 许思颜道:“小槿,我喜欢你。一时一刻都不想离开你,更不想你离开。” 木槿半睡半醒,听得这恍如梦呓的表白,不由吃吃地笑。 ============================================== 阅读愉快!明天见! 错谁筑,青冢琵琶世路长(四) 她依然闭着眼,却翻了个身,腆出来的肚子紧贴着他,细细胳膊环住他的脖颈。她笑道:“我也喜欢你。大郎,许思颜,皇上。” 他是所有人的皇上,亲友挚交的许思颜,她一个人的大郎禾。 许思颜轻轻地笑,目光落到她的胳膊。 轻软的寝衣袖子滑落,洁白的臂膀上,浅红的胎记清晰可见,如一枚蝴蝶振翅欲出。 他认命地阖上眼,将下颔靠在她的颈窝,低叹道:“为何……当年母亲偏偏收养了你呢?” 木槿得意道:“这就叫缘分!他们是天底下最好的父母!当然,我也是他们最不用操心的乖女儿!妲” “嗯,对。我一直感谢他们把你送到我身边。我会留住你,永远不和你分开。” 如此美好的誓言,甚至美好到有点儿肉麻的誓言,入耳如熨斗轻轻熨过般妥贴温暖。 木槿不觉睁开了眼,笑嘻嘻看着他,“怎么?我真让你烦恼了?好罢,我仔细想过了,我不去蜀国了。我倒是不怕什么,但让你一直悬心,我也过意不去。还有,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她仰起脸来,温软的樱.唇啄了啄他的,“我哪里也不去,乖乖在你身边生下咱们的孩儿。至于和五哥的误会,我回头写封信给他细细说明。他最疼惜我,必定会依我,并帮我们。” “好。” 许思颜抱紧她,叹息般低低道:“父亲没能守住我的家,我会守住我们孩子的家。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都不能!” 木槿便又笑了笑,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沉沉睡去。 睡梦里依然听到夫婿的山盟海誓…… 这感觉,真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曾以为,我爱你,只因你是我妻子;原来,我爱你,只因你是你----------- 第二日,许思颜上朝,木槿照例去看望楼小眠。 有了昨日经历,她走入卧房前先向明间侍立的宫人扫了几眼,没看到花解语,立时顿住身。 “解语姑娘在里面?” 宫人忙回道:“解语姑娘一早出宫去了!” 先前楼小眠提及想让花解语回一次楼府,替他找几册密密收藏的曲谱。 木槿猜着二人深宫寂寞,闲来无事必定时常研讨音律打发时间,遂一口应了,并叫人吩咐过宫卫,若楼相有所遣使,可任由花解语出入宫禁。 不过花解语真正与楼小眠情投意合、互诉衷肠,应该是近日的事吧? 按理此时正该是如胶似膝的时候呢…… 木槿一边想着,一边进去看时,楼小眠独自一人坐在月洞窗前的软榻上出神。 他本就体弱,这次连伤带病酿作大疾,好容易抢回条小命,在宫中拿无数珍奇药材养了这些日子,依然清瘦之极。 此时,他披着一袭天水碧的披风,却松松地半滑下肩。 丝质的衣料随着窗外轻拂而入的风飘飘荡荡,他的身形似风中蒲苇般飘摇着,看着孱弱之极。 “楼大哥!” 木槿笑着走进去。 他身形顿了顿,才慢慢转过头来,微笑道:“皇后来了!” 木槿抢上去按住他正待站身的身形,笑道:“和我还拘什么礼?明知道我从不计较这个!” 其实不是不计较,是从不和他计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楼小眠不觉握住她的手。 干涸得近乎龟裂的心头,仿佛有清澈明亮的泉水缓缓淌过。 木槿瞧他气色,却有些悬心,问道:“怎么今儿气色更差了?莫非昨日送来的药不对症?咳,不该这么早把顾无曲放回去。若他在,必定会斟酌着另开药方。” 楼小眠柔声道:“生死由命,何必太过费心?何况皇宫禁忌颇多,顾无曲新得了美娇.娘,自然不愿继续在宫里呆着。” “宫里禁忌多……”木槿笑嘻嘻地看着他,“可楼大哥不是一样把美娇.娘抱在怀里了?” 楼小眠苍白面庞顿时浮上红晕,忙别过脸只作咳嗽遮掩。 木槿难得见他羞赧模样,倒觉有趣,虽不忍心相嘲,到底得意地笑了片刻,才问道:“解语姑娘呢?” 楼小眠道:“听闻雍王……许从悦已经无事,我让她回去了!” 木槿傻眼,“啊!” 楼小眠端过茶,也不敢多喝,只抿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唇,方道:“皇后,她本就是许从悦的姬妾。昨日……是我逾矩了!” 木槿哭笑不得,“若你喜欢,逾矩又如何?我瞧着从悦根本不是真心待她。醉霞湖之事,就是以她寿诞为名目闹出来的。若非有我维护,她能保得住这条小命?” 楼小眠微微欠身,“臣替她谢皇后援手之德!” 木槿失笑,“这都替她谢我了,果真不把她当外人呢!罢了,幸亏她也没什么名份,如今从悦获罪,他的姬妾另作安排也无可厚非。” 说到底,花解语地位太低了。 若非她是皇帝所赐,连许从悦自己都可随手将她送人。 木槿不认为花解语配得上她宛若天人的楼大哥,但如果楼大哥喜欢,她无疑会是最能为他分忧的解语花。 低眸瞧见楼小眠腰间,正扣着她遣人送的那枚和合如意羊脂玉佩,缀了浅黄色的如意结,垂着长长的流苏。缓缓行动之际,流苏轻拂于玉青色的衣衫间,如暮日晴空那袅袅萦缠的一缕淡烟。温润清淡的玉佩光泽转动,宛若明月初升,曳出流丽却不张扬的柔和辉芒。 楼小眠凝望着她,笑意如那玉佩般柔和温润。 “我从未曾把她当作寻常歌妓。” 木槿忙道:“嗯,在楼大哥心里,精于音律的都是知己,不论是我,还是解语姑娘。” 想当年,她冒冒失失潜到他府上,一支琴曲已能让他轻易折服,连来历都不问便收留住下,从此以挚交倾心相待,直至后来拼死维护…… 楼小眠听得她话里话外对自己的信赖,愈发欣慰开怀,柔声道:“皇后于音律一道悟性极高,远胜解语。只是皇后太懒了,太懒了!白白浪费了这绝佳天资!” 木槿听得他前半句甚是得意,待听得后半句却不由悻然,揉了揉自己鼻子。 楼小眠便笑出声来,居然抬起手,也捏了捏她鼻子。 木槿怔住。 楼小眠却已起身,自顾去倒茶喝。 木槿脸上有些作烧,但见楼小眠若无其事,不由暗笑自己多心。 她笑道:“楼大哥,既然大夫吩咐少喝茶,也只润润嗓子就够了吧?却不知这回你得养到几时才能恢复。若得你相助,皇上应该可以少费些心思。” 楼小眠听得她话中有愁苦之意,微觉诧异,问道:“是不是边疆战事又有变故?皇上近日过来的少,只说交战甚烈,也未曾听他提过具体情形。” 木槿道:“你病得半死不活,好容易捡回条命来,他怎敢再拿那些琐事烦你?放心,皇上应该能处置好。” 她禁不住看一眼窗外开阔的天空,抚摸着自己高隆的腹部,叹道:“若我不曾有身孕,此刻便能奔赴北疆,应该能帮上忙。” 联合五哥,一起布兵行阵,共御强敌…… 于她并非不可能。 那些本就是她自幼所学。 或许真正到了战场,她的表现不会逊色于任何久经训练的大将。 楼小眠眸光幽幽一闪,柔声问道:“真出事了?且说来听听。臣身体虽病弱,但这里大约还没问题。” 他指了指自己头部,含笑看着她。 木槿素来信任楼小眠,甚至犹甚于信任她自己,再不疑有它,遂将庆南陌、萧以靖相继中计并折兵损将之事说了。 她道:“皇上原来猜疑是我五哥那边另有内情,但现在看来,无疑有内贼暗中操纵了这一切。皇上前儿以张珉语为钦差前去晋州彻查此事,但如果能让五哥同样中计,北疆将领里必有内应,且一定地位甚高,张珉语未必对付得来。内患未除,又失了蜀国外援,如今江北局势只怕比陈州、宁州更糟糕。” ============================================= 阅读愉快!后天见!< 行路难,风波恶处离情苦(一) 楼小眠闻言沉吟良久,方道:“也不必太过忧心。狄兵孤军深入,后力不继,只需应对得法,以大吴国力,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独那内应尚未查明,着实有些棘手。禾” 木槿道:“关于内应,皇上似乎已经心中有数,应该会处置妥当。” “哦!” 二人正说着时,那边忽闻得杂沓脚步声,然后便闻得王达在圆光罩外隔着帷幕禀道:“回皇后、楼相,皇上有旨,让老奴送楼相出宫。” 木槿诧异,示意如意撩开轻帷,让王达进来,问道:“前儿皇上不是说了,让楼相在宫中多住些日子,也好叫太医就近调理么?” 王达瞅了楼小眠一眼,笑道:“听闻是楼相再三说想回楼府,刚下朝来皇上召太医问了太后病情,又问起楼相,便让楼相先回府了。说目前正是多事之秋,也不打算让楼相托懒休息,隔几日另有要事安排呢!妲” 木槿不满,“楼相哪里托懒了?若真有事商议,在宫中岂不方便?” 王达陪笑着不敢答话。 木槿又问:“皇上呢?” 王达只得道:“皇上……皇上去倾香宫了……” “倾……倾香宫!” 木槿气沮,默然立了片刻,便听楼小眠轻咳一声,说道:“苏贤妃父兄皆在前线浴血奋战,想来贤妃娘娘也甚忧心,皇上前去开解,也是人之常情。” 木槿抬眼,正见楼小眠温煦地凝望自己,如有一道暖风醺然拂过,心下无端地妥贴许多,抬手撩了撩鬓边碎发,笑道:“正是。” 楼小眠又道:“宫中的确禁忌不少。改日我去见从悦,亲去和他说明,想来他也不会不允,总强于皇后亲去和他要人。皇后闲时和皇上说一声,请皇上别怪罪从悦便是。” 言外之意,的确想出宫和花解语相见,并打算亲去和许从悦要人。 许从悦优柔敏感,如今叛而复归,母亲依然被囚,若帝后开口把花解语改赐楼小眠,他自然不敢不从,可于他无疑是绝大折辱;但楼小眠以私交相求一名歌妓,便不至于太尴尬了。 再则,楼小眠在宫中与花解语亲近,的确不大方便。若有言官听到奏上一本,实在于楼小眠官声不利。 想及此,木槿遂笑道:“罢了,回府养着也一样。宫中的药记得尽数带回,我会吩咐太医依然一日两次前去请脉。再则那个大归元丹,最是补阳益气,皇上那里还剩了两颗,我待会儿叫人送给你收着补身子。” 楼小眠笑道:“那药有起死回生之效,用来补身子也忒夸张了吧?真要说起来,皇后乃是虚寒体质,如今有孕在身,也可以用这个补补,还是自己留着好!” 木槿不屑,“我没楼大哥这么娇滴滴的,留着做什么用?” 一厢说,一厢已向外走去,匆匆唤人去取大归元丹。 楼小眠低头看着自己风雨飘摇的身形,不由苦笑了一声。 娇滴滴…… 也许恰当。 但出她口,入他耳,平添多少惆怅伤感。 他的小今健康平安地长大了,而他拖着破败的身体,下面又该走向何方? ---------------走来走去,走不回,归乡路----------------- 楼小眠在宫中调养一个月后,终于搬出了宫。木槿给萧以靖的信被使臣带着,飞速奔往蜀境。 但连木槿也没把握,萧以靖会不会因此再度出兵相援。 而战争,仍在持续并激烈着。 远在许思颜未及提防前,吴国大部分的兵防布置都已泄露。 遍地烽火的情形下,想临时改变兵防显然没那么容易。 许思颜每日都在看军报,有时将舆图带回瑶光殿,连木槿都能从舆图上的标记里看出双方正在哪里激战。 许思颜自幼习武,并非手无缚机之力的君主,如今研究军报,屡见诸将失误,甚至动过亲往前线的念头。只是转头瞧见木槿臃肿身形,又很快打消这主意。 好吧,儿女情长时,难免英雄气短…… 若她顺利产下麟儿,夫妻双双并辔而行, 驰驱疆场,或许倒是个好主意。 再则,慕容太后、临邛王虽被打压得暂无还手之力,但朝中余威尚在,暗中动点手脚不难;东南又有草寇作乱,南疆诸部蠢蠢欲动,虽然看着不成气候,但目前情势风云变幻,谁也说不准哪里冒出的星星之火,会不会在不经意时瞬间燎原。 许思颜还是会常去苏亦珊宫中说笑喝茶。 木槿明知他怕太过冷落苏家女儿寒了苏世柏父子的心,也只作不知。 四月中旬,苏世柏忽然回宫,于武英殿密见许思颜。 此时苏世柏父子和谢韶渊的青州兵马同时应付着都泰统率的狄军和广平侯统率的叛军,很艰难地才将广平侯重新赶回朱崖关外,然后以朱崖关左近为界僵持着,难以再往前推进。 前方正是陈州、宁州,慕容氏兵马盘踞了数十年的地域。 因长期受狄人滋扰,这些地方亦有大量平时为民、战时为兵的府兵、乡兵。 待广平侯起兵,这些府兵、乡兵依然处于广平侯控制下,在受了唆使后成为广平侯兵马的有力补充。 而狄军在最初的混乱后似乎和广平侯达成了协议,并不去动广平侯控制的地域,而是取道平安镇,沿代郡西行,欲越过朔方城,攻往北乡郡。 朔方城四面城池均已沦陷,但朔方城乃是武成帝所建,很有些来历,兀自如尖刀般扎在半中央,随时能派出一队轻骑袭往狄军,扯住他们前进的步伐。为此,木槿看许思颜舆图上的朔方城做了记号,应该又已派了大将增援。 这样的情形下,苏世柏身为主将之一,冒然回京着实让人纳闷。 ----------------风霜扑面来,欲避何处避----------------- 有慕容雪前车之鉴,加上蜀国态度可疑,木槿这个皇后近日也难免被人暗中打量猜度。若因此被言官说三道四,许思颜虽会维护,到底为难。木槿遂打定主意不去过问战事,只安心养胎要紧。 只是她心思慧黠,便是干坐宫中,也不由暗自猜度苏世柏因何而来。 明姑姑见她立于廊下的木槿花前出神,遂将药碗送到她跟前,笑道:“娘娘,先把药给喝了吧!” 木槿把玩着木槿枝叶,叹道:“怎么又开药来了?都说了是药三分毒,我好端端的喝那许多毒药做什么?” 明姑姑听得好气又好笑,说道:“若是国后还在,也说不许你喝药,想来谁也不敢再端来。不过如今国后已经不在了,这是几名太医共同商议后开的方子,连皇上都再三叮嘱了让你按时喝,你再犟着,只怕皇上又要烦恼。” 她说着这话时,已不由地看向木槿的腹部。 木槿素日呆在深宫后院,极少见到旁人怀孕的模样,再不知道自己那腹部的异样。 实在是……太大了些! 明明才七个多月,可看着怎么就像快要临产的势派呢? 太医们生恐有所讹误不敢明说,却悄悄向明姑姑等贴身服侍的人暗示过,皇后所怀,八成是双胞胎。 皇后骨架不大,第一胎便是双胞胎,凭谁都捏着把汗,于是太医开来的药,再无人敢轻忽了。 可惜木槿依然能吃能睡活泼好动,偏不觉得自己身子沉重,见明姑姑抬出许思颜,也不过莞尔一笑,“我便不喝,看他敢逼我!” 木槿花将开未开,陆续钻出的花苞尚未见花色的嫣然,正是和树叶一般的翠色。 她歪着头这般一笑,粉红的面庞樱红的唇,却似万点翠色里盛开的一支绝美花朵,清丽耀眼,芳华无限。 看呆了徐徐踏入宫门的某人。 旁边宫人见礼,木槿和明姑姑才看到许思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隔了翠荫看向她们。 木槿抬眼看看天色,不胜诧异,“不是说正和苏大将军谈事儿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许思颜微微一笑,“本来还有别的事儿,着实乏得很,先回来看看你。” 他的黑眸如明珠温润柔和,并不掩饰自己温柔的戏谑。 仿佛只要多看她几眼,他便解了乏,依然可以信心满满地回到那告急文书堆积如山的涵元殿或武英殿,有条不紊地和大臣们商议下一步的 应对措施。 木槿被他看得红了脸,笑道:“那进殿里躺一会儿吧,这日头怪大的。” 二人遂携手进了殿,许思颜先要来明姑姑手中的药碗,提起银匙自己尝了一小口,才笑道:“现在喝正合适。” 居然亲自一匙一匙喂她。 木槿满嘴都是药的苦涩,却再也说不出来。 且不说夫婿万乘之尊,单就他目前所承受的压力而言,可比她喝的这点药苦多了。 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匙,她便夺过他手中的碗,仰着脖一气灌了,却已苦得皱眉咂舌,连连吐气。 明姑姑急忙将饴糖递上,笑道:“还是皇上有能耐,咱们给娘娘喂点药,累的跟什么似的。娘娘不爱喝药,总跟咱们躲猫猫,不是倒了就是藏了,一碗能喝掉半碗就不错了!” 木槿做了个鬼脸,“你们尽听太医鬼扯!我好歹是母后一手带大的,再笨也知道些药理。无非培本固元补血益气而已,这是怕我生娃娃时体力不继罢?放心,旁的女人生得出来,我更不会有问题。你别听他们危言耸听,自己担忧不说,还连累我跟着紧张。” 最后一句话却是向许思颜说的。 许思颜挑眉,却笑得温软,“我家醋娘子不仅会喝醋,还会舞刀弄枪,力大无穷,生个娃算什么?生十个八个娃都不在话下!小菜一碟而已!” 木槿睨他,“你以为下猪崽呢,生那么多!” 许思颜微笑,“哦,若实在嫌怀孕辛苦,就少生些,六七个吧!” 木槿道:“上回不是说儿女双全就够了么!我只想生两个。嗯,顶多三个!怀孕倒也不见得辛苦,只是听得生得多老得快,还处处给约束得不自在。比如我说要去看看楼大哥休养得怎样了,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挡,愣是不让我出宫!若我没怀胎时你试试,十重宫门我照样轻轻松松打出去!” 听她提到楼小眠,许思颜微一皱眉,却很快笑道:“这样啊,隔年我得吩咐他们把瑶光殿改建一番,设个十二重门才好!替我生完六个娃娃前,绝不许你出宫乱跑!” 木槿吃吃笑道:“不行,只生三个娃娃!” “至少五个!” “最多四个!” 许思颜抓过她因为怀孕而有些浮肿的手,轻轻一击,“成交!” “啪”的一声脆响后,木槿才揉了揉太阳穴,郁闷道:“咦,我怎么觉得这是上了贼船了?刚说什么?生四个娃娃前不让我出宫?” ============================================ 小槿,你想多了…… 童鞋们阅读愉快!明天见! 行路难,风波恶处离情苦(二) 许思颜笑道:“其实也不用多久。你今年十九,咱们按三年两胎来算,二十四五岁就可以生完啦!如果能生双胞胎,那更快,一胎两个,三年搞定!” 木槿“噗”地笑了,“嗯,你想得可真美!禾” 许思颜低低道:“只要相公我多耕耘,勤播种,自然生得密,长得快!” “无耻!” 木槿红了脸,圆睁着大眼睛瞪他。 明姑姑等见二人说得亲昵,早已悄悄地退了出去妲。 其实也太多心了。 因月份大了,许思颜已不敢再和木槿太过亲昵。她不晓得自己娇小的身子挺着大肚子时看着有多么不和谐。他每每看着便累得慌,想着她之前拖着六个月身子还在刀里剑里滚了一回,更是后怕得紧。 但如今…… 许思颜低低叹息一声,挨着她坐于软榻上,张臂将她拥住。 木槿依在他怀中,嗅着夫婿温馨熟悉的体息,眼底小儿女的娇憨慢慢褪去。 她忽仰头看向他,“思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许思颜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 他深深地看向她,正见她一双清莹明眸倒映着自己的面容。 俊美清朗,英姿挺秀,却有种掩饰不住的疲倦和忧虑,甚至……有种忧惧如雾霾般无声缠绕。 她这样聪明灵秀的一个人,自然看得出他的烦忧。 于是,她问道:“是不是要我做什么?” 许思颜静默片刻,终于点头,“我想让你回一次蜀国,见萧以靖。” 木槿蹙紧了眉,“五哥……依然不肯发兵?” 许思颜道:“重兵囤于吴蜀边境,却毫无发兵的意思。” “我的信……他收到了,怎么说?” “知道了。” “嗯?” “他没回信,就跟使臣说,知道了。然后便把使臣给打发回来了……” “……” 木槿默了,许久才道:“嗯,五哥一向话不多。大约还是不信吧!现在情形是不是很糟糕?” 许思颜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才道:“也不是太糟糕吧!东路狄军已经越过朔方城,逼向北乡。一旦取了北乡,便可与从北面攻来的狄兵合围晋州。晋州一拿下,盛从容独力难支,整个江北都将陷入危境。而你五哥……” 他未曾明说。 萧以靖囤重兵却不肯按从前的传统相援,凭谁都会诸多猜疑。 不是雪中送炭,就是趁火打劫。 吴国可以不指望前者,但也经不住后者。 木槿又问:“苏大将军今日忽然回京,又是为了什么?” “说被广平侯收拢的府兵偷袭,朱崖关已经守不住,打算退守湮城。” 木槿一惊,“湮城!朱崖关都守不住,湮城那里天时地利一样不沾,不过城墙牢固些,就能挡住广平侯袭向京城的步伐?” 许思颜点头,“我不同意,准备把原先预备派往晋州的五万精兵先增援朱崖关。只是这样一来,晋州……” 晋州连连溃败,未必能支撑得了多久。 但若有萧以靖这支生力军相援,既可晋州之困,又可解吴国后顾之忧。 许思颜却没有说更多,只长久地静默着,静默地凝视木槿,神色有愧疚,亦有难堪。 论地位尊卑,萧以靖不过属国国主,且二人因木槿的缘故始终心存芥蒂,要他放下尊严向萧以靖开口求援,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木槿凝视自己的夫婿,然后唇角一弯,一对酒窝深深地陷了下去,“放心,我去见五哥一次。我会带他的兵马回援晋州!” 仰起下颔,她亲了亲夫婿的唇。 醋相公怀抱温暖且温柔,那般好看的唇滋味却不怎样。 凉凉的,如被冰冷的雨水浇过。 许久,他才低低道:“好。我已经和从悦说了,让他陪你走 一趟。我在吴国等你回来。” “从悦……” 木槿沉吟,然后轻笑,“也好。这一路,应该不会太寂寞了!”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 战事紧急,故木槿第二天一早便不得不动身离宫。 除了惯常跟她的青桦、顾湃等亲卫、明姑姑和如烟,同行的还有许从悦,及成诠领的一支禁卫军。 战时不抵平日,他们的车驾很简洁,但挑了最好的马匹,看着寻常无奇的马车里铺着柔软垫褥,焚着香炉,设着茶具,置着糕点。 随行车驾更是饮食书藉一应俱全,甚至还带上了龙吟九天琴。 自然,孕妇可能用到的药材器具必不可少,一个资历颇深的王太医战战兢兢地守着那些东西独占了一辆马车。 饶是如此,明姑姑还是有些怨言,“这国主在闹什么?皇上又在闹什么?拖着七八个月的肚子跋涉千里,很好玩么?” 木槿却拍了拍腰间软剑,笑道:“怕什么,平时拘在宫里,正无聊得紧。能出来走走有什么不好?打量我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遇到芝麻大的事儿便瑟瑟缩缩躲到男人后面,哭得梨花带雨人厌鬼憎?” 何况,她实在不希望萧以靖和许思颜之间有所芥蒂,――从所传的消息来推测,二人之间裂痕不浅。 她不敢细想这是否与她有关,但她无疑有这个责任让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亲人睦好如初。 再则,醋相公向来醋性十足,若非万不得已,都不肯让她和萧以靖见面,更别说让她踏上蜀国的土地了。能借此机会再和萧以靖团聚数日,于她而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当然,以许思颜的傲气,肯做到如此,大约也相当委屈了吧? 木槿不觉探出头去,看向送出城来的许思颜。 她算是秘密出京,他亦是微服来送。 烟柳下,飞絮中,他一袭青衫猎猎,端坐在一匹被称作飒露紫的紫骝马上。 飒露紫通体紫红,独鬃毛和尾巴为黑色,此时如石雕静静凝立,乌鬃被吹得随风拂动,那挺立的风姿便多出了几许柔情。 飒露紫本是地方官进贡来的千里神驹,木槿一眼看上,可惜怀着金尊玉贵的胎儿,明姑姑等万不会容她去驯什么马,遂便宜了许思颜,借口替她驯马,得空便骑它遛上几回。之前被许从悦暗算,许思颜便是骑着这马带伤奔逃。共了一回患难,一人一马便结下深厚情谊。 木槿嫉妒了一会儿她夫婿,忽又嫉妒起飒露紫。 算行程,即便循着官道快马加鞭,没个二三十天都回不来。飒露紫尚可在吴宫里待着,不时看到许思颜;而她这一去山水迢迢,会有许多个日夜见不到他了吧? 她揉揉忽然间酸意横溢的鼻子,将手伸出帘子,冲他挥手道:“大郎,我很快回来!” 蜀宫曾是她的家。 但此刻,仿佛只有吴宫才是她的家,有大郎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也许,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认知并不困难。 只需拿你的真心以对,去换他的真心以对即可。 许思颜几乎一夜未眠,但前来送行时已经恢复镇定,沉静安然得仿佛只是送妻子回邻村的娘家探个亲,三两日便可回家。忽听木槿这声呼唤,他只觉心尖一颤,如在荆棘丛中滚了一滚,原来淡定的神色顿时四分五裂,拢都拢不起来。 “木槿!” 他欲唤她,却觉嗓子已被汹涌而至的忧惧和不安堵住,竟一个字也不曾出口。 双腿一夹马腹,那颇通人性的飒露紫立时随他心意向前踱去,“的儿、的儿”地追向马车。 木槿一眼扫到许思颜的神色,胸口顿时一闷,忙要叫马车缓缓,打算等他过来再说几句话时,明姑姑已从后抱住她,将她扯回车内,口中叫道:“小祖宗,半个身子都出去了,摔了可怎么好?” 木槿吸吸鼻子,若无其事说道:“放心,那么大肚子,想摔出去还真不容易。” ====================================== === 好吧,分别这一幕和最初的构想比起来,实在是温和太多太多了……我实在是亲妈啊亲妈有木有! 行路难,风波恶处离情苦(三) 再掀帘子时,却见许从悦俊颜秀目,正策马行至车旁,淡淡地睨了她一眼,神色颇是怪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木槿狼狈禾。 这样婆婆妈妈,实在不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何况不过是暂别而已,很快便能团聚,有必要这样永难相聚般的难舍难分么? 脑中一转过这个念头,她没来由地一悸,连血液都似瞬间一凉妲。 转而又自笑太过多心。 他们防范周密,一路自然择兵灾未曾蔓延处行走。许思颜、萧以靖也会遣人留心,远非上次匆匆出宫可比。真有不长眼的哪队兵马冲来,正可让闲得忧伤的大吴皇后小战怡情…… 她心念转动之际,明姑姑向外张望一眼,已道:“皇上没跟过来。” 木槿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就是跟来,又能跟多远?还是赶紧回宫处理他的政务要紧。 这般说着时,她已不禁又探头看了他一眼。 许思颜果然勒马顿住,却默然立于官道正中,在风沙漫卷间凝作一道不肯消逝的剪影。 直到木槿一行去得远了,许思颜方低哑地唤出声来,“木槿!” 成谕驱马上前,轻声道:“皇上,这天色不大好,还是先回宫吧!” 许思颜四顾,果见天色灰蒙蒙的,大团乌云层层压下,已将阳光挡得不见踪影。 他沉吟道:“或许该让她迟一日再走。若是迎头撞上暴风雨,恐怕会着凉。” 成谕道:“皇上放心,皇后身边跟着的亲随也不少,又有大哥领着禁卫军保护,一路必定小心照应。” “可到底总不如在朕身边……” 许思颜说了一半又顿住,俊逸面庞不觉间已被难言的苦涩侵蚀。、 他转头问道:“朕给萧以靖的信函,已经送出去了吧?” 成谕道:“已让少锋自己带了两名高手兼程前往蜀国。算行程,他们会比皇后早到数日。” 许思颜低叹道:“只能让她在蜀国先呆一阵了。希望能尽快收拾了这乱局……” 他从袖中取出一方血迹斑斑的破布,无奈地摇了摇头,“暗卫的行动力还是太差,居然连一个郑仓都对付不了,让他一而再逃出生天!” 成谕低声道:“皇上放心,前往朔方城的各道关卡都已叫人留意,他应该没机会去和楼相……楼小眠会合。” 可楼小眠、郑仓又与遣开有什么关系呢? 成谕忍不住看向许思颜手中的破布,纵是疑窦万千,也知事关重大,绝不敢问出口来。 许思颜正手中破布捏得紧紧的,恨不得将它捏作碎屑。 那破布一眼便能辨出撕自男子衣角。细看斑斑血迹,分明是习武之人书法拙劣的字迹。 即便被许思颜攥紧,也能辨出最后落款的那两个字:仓真。 知道仓真便是郑仓的人还真不多,可偏偏谢韶渊暗查过楼小眠的身世,偏偏又是谢韶渊正和苏家父子并肩作战,共御强敌。 于是,谁也没有办法将这封血书当成疯子的呓语…… 许思颜的眼前,又浮现苏世柏入宫的情形。 他身披铠甲,挟着一身血腥冲入宫中,愤怒和杀机扭曲了向来儒雅端正的面孔。 “皇上,你可知皇后正与楼相联手,断送我大吴无数将士,出卖我大吴无限河山!” “楼小眠……该死!” 许思颜低低诅咒一声,拨转马头奔往皇宫方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千算万算,他无法算到,楼小眠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拼着举族被灭,也要将最后一把火烧到他的皇后头上! --------------楼小眠,朕要让你带着秘密死得无声无息-------------- 一无所知的木槿正看着满天雨幕愁眉苦脸。 眼见风雨渐大,成诠令禁卫军就近扎营,并先搭起帐篷让木槿休息。 明姑姑令人将马车上的案几和软榻搬下来,劝道:“外面自然不如宫里舒适,何况正好遇上 风雨,娘娘便忍耐忍耐吧!” 木槿道:“我何尝怕什么风雨?只是想着这风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这路上又得多耽搁时日了吧?” 不但耽搁她去找萧以靖搬兵,更会耽搁她的回程。 既已嫁作许家妇,她自然不想真把孩子生在蜀国或蜀宫。 好吧,刚刚离开吴宫,她就想念瑶光殿,想念瑶光殿内清馨的熏香,想念瑶光殿外葱郁的木槿,更想念日日与她相伴的瑶光殿的那个人…… “黯然***者,惟别而已!古人诚不欺我!” 她无趣地倚坐到榻上,抱着头叹息。 她素来不喜诗词,最瞧不上这类拿乔作势无病呻吟的句子。 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偏觉得这句话最真挚最实在最契合她心,简直是她眼前心境的写照…… 正嘀嘀咕咕百无聊赖时,眼前白影一晃,却是许从悦搬了几块木板走了进来。 他将几块木板铺开,一一放在木槿脚边。 此时风雨正大,木槿这顶帐篷择地虽高,依然有雨水不断冲刷下来。但铺了木板,至少木槿脚边可以保持干燥了。 木槿猜他必定听到了自己的话,不觉尴尬,忙道:“我穿的是小羊皮靴,并不怕水。你不用管我,去照应外面吧!” 许从悦铺好最后一块木板,方道:“皇上只吩咐草民照应皇后,其他人等俱有品阶在身,草民无权过问。” 木槿心头微一抽痛。 他被革去包括亲王在内的所有爵衔,再不是尊贵的帝裔皇孙,的确已无权约束那些禁卫军。 他甚至也已不再是从前那样非红即紫的张扬装束。那样的张扬是建立在他与生俱来的高贵身份之上的,而他如今只是庶民。 为表赎罪之念,他穿的是素白布袍,绾的是素银簪子,通身上下再无丝缕富贵骄奢之气。 往日,他像一只美到艳丽的猎豹;如今,他依然有着比女子还要艳丽的美貌,可一双桃花眼寂若幽泉,安静里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就像…… 就像猎豹被人剁去了利爪,却强忍着痛楚悄悄藏起那伤创,不肯叫人看到那满是鲜血的淋漓伤口。 木槿对他有怨。 若非他一时贪念,大吴局势绝不至于恶化成眼前模样。故而这些日子她和许思颜从未见他,哪怕听说他独在府中日日酗酒,都不曾遣人探望安慰。 但到底只是怨,而非恨。 眼见他傲气全无,与以往的热情张扬判若两人,木槿连那点怨气也散了。 她低叹道:“那你便在这边待着,一起喝喝茶吧!顺便再和我说说江北的事也好。” 许思颜之所以让许从悦随行,一则许从悦虽然叛过,但从未对木槿下过毒手,足见他还是记挂着当年和木槿生死与共的那份情谊;二则苏世柏父子感念许从悦救命之恩,盼他借此机会立功,才有机会重返朝堂,不至于终身被人视为叛逆乱党;三则他在江北呆过多年,深知那边地形民心,且武艺高超,显然比旁人更易护住木槿; “江北……” 许从悦听得木槿问起,微一恍惚,“再打下去,我在上雍的王府,也该被他们夷平了吧?也亏得两年前皇上清理了泾阳侯、慕容继贤那些人,不然此刻更加举步维艰。可后来换上的那些人,都是先帝和皇上亲自挑的,到底是谁在出卖大吴?” 他容貌清减,声音低沉,不复往日私下相处时的跳脱活跃。但他眸光闪动之际,尚可见得原先的英气。 木槿道:“听说皇上派了张珉语为钦差在晋州那边排查,也不知道查得怎样了。我倒是越来越好奇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能将吴蜀逼到反目成仇,也着实算有能耐了!” “恐怕不止于此……” “嗯?” 木槿静候下文。 许从悦不敢触碰她明亮的眼神,只盯着外面的风雨道:“皇上只吩咐我将皇后送蜀国去,关于战事,并未提太多。我只是猜测……猜测这次狄兵入侵没那么简单。” 木槿苦笑道:“好吧,其实我知道的也有限。后宫干政本是历代大忌,早知道最终还是要我去蜀国,就该不避忌讳多 问几句才对。” ======================================== 阅读愉快!明天见! 行路难,风波恶处离情苦(四) 她走得匆忙,收拾行李、安排行程之余,只来得及将那漫长路线粗粗研究一番,并侧重问了庆南陌、萧以靖中伏前后的事。 许从悦领兵驻扎江北多年,许思颜将木槿交托给他时也有所暗示,早已觉出其中另有蹊跷,遂低声道:“皇上与皇后娘娘鹣鲽情深,原也没什么可忌讳的。不过皇后身怀六甲,皇上大约也不愿意你听到那些血腥之事,跟着他操劳忧心吧!好在这几年政治清明,百姓安乐,皇上甚得民心,只要解开吴蜀心结,劝得萧以靖出兵相援,这场战事应该不会动摇大吴根基。” 二人正议论时,忽闻外面风雨嘈杂声里传出阵阵喧哗惊嚷,甚至有刀锋交击之声禾。 青桦、顾湃已飞身奔出帐篷,却不肯走远,只持刀剑在门口守卫观察。 木槿忙要起身去查看时,明姑姑立于她身畔,连忙拉住她道:“小祖宗,万事有他们在呢,轮不着你去逞英雄吧?妲” 木槿只得依然坐着,纳闷道:“这才刚出京呢,哪拨儿人马这么迫不及待?” 她摸了一把腰间准备周全的百宝囊,眉眼间英气飒然,再无惧意。 明姑姑则猜测道:“莫非和慕容家有关?” 自上回强行带走桑夏,换尽德寿宫宫人,连最尊贵的慕容太后都已形同软禁,想来慕容家的人必定恨她入骨,当然是最想找机会除掉皇后。 但木槿已摇头道:“不会是慕容家。皇上连打带消,太后和临邛王所能调动的人马已经很有限。他们再想杀我,也得先保存自己力量要紧。跑来跟禁卫军中最精悍的一支作对,找死么?” 话未了,只闻“嗤啦”一声,帐篷后面忽然破开一面大口子,顿见天光雨水肆恣卷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锋芒闪动之际,一身形高大的男子挥舞长刀,斫开帐篷挟着风雨冲了进来。 许从悦震惊,忙提剑去拦阻时,旁边幽幽碎芒闪过,竟是木槿连发数枚钢针,径奔那男子。 男子极壮实,看扑进来的姿势倒也灵活。但他似根本没有躲闪之意,由着那钢针深深扎入他的胸膛和肩膀,然后带着那些钢针扑上来,――扑倒在木槿跟前,却垂下了手中染血的长刀。 木槿怔住。 甩着肮脏淋漓的头发,那人奋力仰起满是血水的脸,嘶哑地开口说话。 仿佛舌尖咬在齿间,艰难的一长串话语,他的神色看来焦灼却充满期待。 木槿皱眉,“嗯?” 竟然不是中原人,说的也完全不是中原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那人亦是愕然,那希冀迅速被绝望所替代。 他不顾身上的创伤和剧痛,艰难地向前爬着,口中又吐出一串木槿完全听不懂的鸟语。 木槿已看出此人并无刺杀之意,甚至完全没有敌意,更是纳闷,问道:“你哪里人?不会中原话?” 那人茫然看着她,然后努力挥舞双手向她比划,口中终于挤出了几个汉字,“你是……你是……公……公主……” 眼前忽一道雪芒闪过,剑光飞快从后背钻入那人身体,竟将他一剑穿心,钉死于地。 木槿抬眼瞥到动手之人,不由惊怒喝道:“许从悦!” 许从悦脸色煞白,慢慢自那倒地的魁梧身体上拔出宝剑,盯着剑尖沥沥而下的鲜血,默然无语。 那人兀自抬着脸,发蓝的眼睛瞪得极大,嘴里还待说着什么,却再说不出来。 他的喉咙里“嗬嗬”两声,口鼻鲜血直涌,然后脑袋重重磕回到木板上,再没了声息。 青桦、顾湃已经奔了进来,那边禁卫军亦冲到了帐外,成诠更是从那人破开的大洞中奔入,急急请罪道:“臣护卫不力,请皇后娘娘见谅!” 木槿已坐回榻上,淡淡道:“一场意外而已,无妨。他应该有同党吧?” 成诠道:“对,方才便是他两名同党从前面吸引了我们注意力,这人在混乱里借着雨幕和后面搭了一半的帐篷掩护,冲到了皇后娘娘帐篷里。” 若等帐篷都搭好,木槿的帐篷必定被层层围护于中央,那他们寥寥数人更难冲到她跟前了。 木槿盯着地面上被雨水不断冲刷开的鲜红血水,问道:“同党呢?” 成诠顿了顿,“刺客太过 凶悍,完全不要命的打法,下边的兄弟便没想到要留活口,所以……” 所以,那两个死了,眼前这个也死了。 两个人奋力引开大批禁卫军,这个人则冲向近卫保护下的会武的皇后…… 敢情他们这是找死来了? 木槿皱眉,“看得出他们来历吗?” 成诠摇头,“穿着寻常布衣,暂未发觉特别之处。不过他们出手勇猛凶悍,似有高凉、晋州等地的剽悍民风。” “可曾注意到他们口音?” 成诠微一皱眉,眼睛余光扫过默立一旁的许从悦,才道:“他们冲过来便砍人,并未说话,故而无法推断究竟是何方人士。” “是么?”木槿把玩着手中钢针,慢慢道,“刚出门便有人前来送死,可真是天下第一奇事了!” 成诠额上微有汗意,愈发恭谨地说道:“下面臣等会多加小心,不会再给人可趁之机!此时离京未远,或者臣待会儿应该急奏皇上,请他再加一队人马护送皇后……” “不用了!”木槿打断他,“京中正是用人之际,皇上也不该再为这些琐事烦心,往后咱们自己多加防范即可。” 成诠只得应道:“是!” 明姑姑看着帐篷那破洞处虽有禁卫军从外压住,依然有风雨嗖嗖刮入;何况脚下躺着一具死尸,风雨里尽是血腥之气,遂道:“此事尽可慢慢再查,娘娘还是赶紧换个帐篷休息要紧。这风大雨大的,可别着凉了。” 成诠遂道:“前面已有搭好的帐篷,娘娘可以先过去休息,我等随后便将应用之物送过去。” 木槿点头,“都是小事,青桦他们自会帮我收拾。你先去清点下刚才有没有伤亡,再安排人在附近搜查搜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贼人在窥伺。” 成诠应了,匆匆退出帐篷。 明姑姑正要扶木槿离开时,木槿却转头看向许从悦。 他早已收剑入鞘,一身素衣萧萧,飘在凄冷雨丝里,看着还是那样的孤单而隐忍。 似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他面色发白,目光闪烁,一副神魂不定的模样。 看禁卫军也走得远了,帐中只剩了自己的心腹之人,木槿遂问:“刚才这人在说什么?” 许从悦一惊,这才抬起头来,勉强笑道:“他说的……不是中原话吧?从悦没听懂。” 木槿愠恼,“没听懂?没听懂你为何忽然出手杀他?” 许从悦道:“我看他似有伤皇后之意,所以赶紧出了手。” 木槿怒道:“他有伤我之意?我怎么觉得,他只是想告诉我一些事?而你……你在杀人灭口?” 最后四个字说出,她的目光已极是凌厉,“这人不是中原人,而是狄人!你在江北呆过很久,应该听得懂那边的话吧?不知他说了什么,要让你这么迫不及待,居然当了我的面杀人灭口!” 许从悦立于风口,却有片刻的窒息。 然后,他涨红了脸,握紧拳道:“我为什么要杀人灭口?皇后是想说我和狄人暗通款曲吗?若有我那样的念头,我何必束手就擒,心甘情愿回京领罪?若皇上、皇后疑心我,又何必派我一路护卫皇后?” 木槿道:“我不愿疑心,相信皇上也不愿疑心!但也需你坦坦荡荡,不让我们疑心才行!你若不想我们疑心,那便给我一个理由吧!杀这人的理由!” 许从悦俊美面庞再度由红转白,几绺湿发无声垂落,让他愈发目光幽暗,神色失措。 木槿等了片刻,听不到他回答,遂又道:“或者,方才那狄人说的话引起了你的杀机?你不是和狄人没关系吗?你不是同样想将狄人逐离大吴土地吗?那便告诉我,那个狄人到底在说什么吧!” =========================================== 阅读愉快!后天见! 惜花时,莫误舜英占春开(一) 许从悦垂头看着那具尸体,好一会儿,才摇头道:“我的确不懂狄人的语言。但我可能真的会错了意,看他神色有异,只想着怕他突施暗算,才出手杀他。” 木槿再也按捺不住,寒声道:“便是用杀织布的手法,一剑将他捅死吗?禾” 明姑姑、如烟都是大吃一惊。 青桦、顾湃等近卫亲眼见过织布死状,方才便已察觉,织布和这狄人同样被人背后刺入,一剑穿心而死,招式极为相似。 碍于身份,他们一时不敢出口相询,如今听得木槿发难,便再也忍不住,都疑惑地看向许从悦。 许从悦情急出手,原不曾想到这一层。眼见帐中众人都以质疑猜忌的目光盯着他,木槿更是神色冷锐,只觉绝望如外面铺天盖地的雨点,瞬间席卷而来,不由万念俱灰妲。 他退了一步,慢慢道:“是。我杀了织布。” 众人目光顿时尖锐起来。 木槿不知是气是恨,握着明姑姑的手在哆嗦。 她厉声问:“为什么?” 许从悦惨白着脸,却坦然说道:“沈南霜不知怎么从太后那里听说了一点醉霞湖的安排,便去告诉孟绯期。沈南霜是蠢货,根本没能悟出其中玄机;孟绯期见不得你们好,也不会坏事。但织布在窗外听到了。我怕功亏一篑,的确是……杀人灭口。” “丁”的一声,却是木槿腰间软剑出鞘,指向许从悦。 许从悦颤着发白的唇,勉强咧一咧嘴,沙哑着嗓子道:“你要报仇,动手好了。我这一世所求的,其实并不多。可惜……我想求的,向来得不到。若能死在你手里,也算不枉此生。” 木槿一时忆起织布生前的灵巧忠诚,一时忆起许从悦曾经的热切善良,早已热泪盈眶,只将那秋水般莹冷的剑尖抵到他脖颈,同样哑声道:“你这话说给谁听!是你自己枉负了你好端端的一生!须知自作孽,不可活!” 许从悦点头,“嗯,我自作孽,不可活。谢谢当年伏虎岗舍身相救。如今这一命……我还你。” 他闭上了眼睛,黑黑的眼睫贴着眼睑下方,不知被雨水还是泪水浸.湿,带着细细的水珠轻轻.颤动。 他道:“或许,你当年便不该救我,便可免了你们许多烦恼,更可免了我……我……” 他哽住,再也没有说下去,只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等她一剑刺下。 许久,剑尖拖过一道冰凉水光,划开他半湿的衣袍,从脖颈至胸腹,拉出长长的口子。 许从悦闷.哼一声,垂头看时,正见鲜血自皮下缓缓沁出。 出手很轻,竟只割伤了浅浅一层皮肉。 木槿剑尖朝下,仰脸看着他,已是泪流满面。 许从悦动了动唇,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明姑姑担忧地扶向木槿,低声唤道:“娘娘,娘娘没事吧?” 木槿摇头,红着眼圈向许从悦厉声说道:“你的命是皇上赦下的,不是我救的。我这里也不需要你跟随保护,你滚回京城去吧!若随我去蜀国,就是我饶你,我五哥也会活剐了你!” 说完,她也不要明姑姑扶,自己大步踏出帐篷。 明姑姑忙抓过雨伞跟去,“娘娘,等等我啊!” 青桦、顾湃俱是和织布十余年的深厚情谊,此时见木槿饶了许从悦,虽不好再去追究,但临出帐篷之际,都忍不住狠狠地剜向他,恨不能将目光化作一道利剑,把他像那狄人一样活活钉死于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破败的帐篷里便只剩了许从悦一个人孤伶伶站着。 他捏着拳,好看的桃花眸渐涌上层层泪意。 他哑哑道:“你当年不该救我。我令你烦恼许久,你却令我……烦恼终生。木……木槿!” 他终于唤出了那个名字,那个他既无资格也无立场唤出的名字。 大颗的泪水顷刻涌.出。 他孩子般站在呼啸穿过的风雨里哭起来,手中却已捏上了怀中珍藏的玉色荷包。 “暮落朝开木槿荣。” 字迹的针脚沾上了泪水,愈发幽雅闪亮。 依稀便是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木槿将他救上古 树,扑闪着明亮的眼睛焦急地凝望他,“黑桃花,黑桃花,你支持得住吗?” “放松放松,看看,这一激动血流得更快了!” “别出声!看我把他们引开!” 玉色荷包藏着她亲手剥的瓜子仁,轻轻塞入他怀中。而那尊贵无比的少女已飞身而起,奋力引开强敌…… 风雨里,素衣的男子抱着头蹲下.身去,克制不住地痛哭失声。 ----------------不见当时杨柳,只是从前烟雨------------------ 木槿又气又痛,晚饭都没有吃,径去榻上休息,足足听了一夜的风雨。 好在第二日天色虽然阴阴的,倒没见继续下雨,成诠便吩咐拔营继续行往蜀国。 木槿留心看时,许从悦果然已经不在车队里,却与车队保持了一二十丈的距离,不声不响地在后面跟着。 木槿便招来成诠,“去把许从悦赶走,本宫不想见他!” 成诠便很是为难,“娘娘,他是皇上吩咐跟着的,臣无权赶逐。” 木槿道:“那你去和许从悦说,本宫讨厌他跟着,让他滚,滚得越远越好!” 成诠踌躇,然后应道:“是!” 木槿看他去了,这才端过案上的茶来,才啜了一口,便忙不迭吐了出来,挥动帕子苦着脸道:“怎么烫成这样?” 明姑姑瞅着她,“这不是小茶炉里刚倒的么?” 马车角落里设了一个极精致小巧的茶炉,烹茶斟茶都在木槿跟前,谁想她心不在焉,竟完全没注意到。 木槿对着那小茶炉看了半晌,才道:“我道怎么怪热的,原来茶炉放在车厢里了!” 明姑姑只得叫人搬走,却叹道:“娘娘,心静自然凉啊!” 木槿道:“待我把那枝臭桃花痛打一顿,大约心就静了!” 明姑姑道:“哦!那就去揍他一顿呗?” 顾湃正骑马紧随她们马车后,耳尖听到对话,立刻虎视眈眈转向车队后的许从悦,上前殷勤请命:“娘娘若不方便,属下可以代劳!” 木槿沮丧道:“算了,我怕那枝黑桃花被你们揍出脑花来……” ---------------无法原谅你,不愿伤害你---------------- 许从悦远远见到成诠,便勒住了马。 成诠在马上一欠身,“公子!” 许从悦问:“皇后让你过来赶我走?” 成诠笑了笑,“皇后要末将走一回,末将只能走一回了!不过皇上的旨意,让末将一路之事多向公子请教,务必皇后安然送到蜀国。” 皇后有命,自当从命。但皇上旨意,也不能不遵。他过来转达了皇后的话,于他便已尽到责任,许从悦听不听,则不是他的事了。 他虽严肃,但也不是一成不变之人。纵然许从悦被废为庶民,到底还是皇家血亲。那样的大罪都能被宽宥,足以证明在皇上对他依然有着手足情分。若能立功重新取得帝后信任,再次得回封爵也不是不可能。 私心而论,如今他所保护的,不仅有皇后,更可能有大吴未来的天子,容不得丝毫闪失。眼看刚出京就有变故,能多一个人和他共同担起这份责任来,无论如何也是件好事。 许从悦心思玲珑,早知他言外之意,闻言苦笑了一声,说道:“只怕皇后看到我跟着,一路都不痛快。” 成诠隐约听到些缘由,安慰道:“皇后器量宽宏,时日久了,自然不会再计较。” 许从悦眺望着前方的马车,慢悠悠道:“她便是计较,我也要跟着。” 他忽看向成诠,“成校尉,皇上让你护送皇后去蜀国时,有没有特别的吩咐?” 成诠顿了顿,“有……末将会一切遵循皇上旨意而行。” “有嘱咐你,如果有狄人或楼小眠的人靠近她,一概杀无赦?” 成诠面色一凛。 ======================================= 阅读愉快!后天见! 惜花时,莫误舜英占春开(二) 许从悦笑了笑,“皇上这么嘱咐过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让别和皇后提起,但没说不能和你提起。我相信同样的话他应该也跟你说过。以成校尉的经验,应该早就认出外面的同党是狄人了,却故意告诉皇后,像是北方边民……” 成诠咳嗽,“末将只是遵循皇上旨意而行。禾” 许从悦追问:“皇上可曾提过向成校尉提过其中原因?” 成诠摇头:“没有。末将也只需遵循皇上旨意即可,不需要知道更多。” “哦!成校尉懂狄人语言么?有没有听明白那些狄人都说了什么?” 成诠再摇头妲。 看许从悦桃花水眸闪了闪,自顾驱马向前,成诠忍不住,赶上前问道:“公子,那些狄人到底说的什么?” 许从悦淡淡瞥他一眼,“成校尉只需遵循皇上旨意即可,需要知道更多吗?” “……” 成诠默了,果然觉得自己再问极不妥当。 许从悦已拍马行出老远,有低低的叹息轻轻荡在风里:“不知道才好啊……” 知道了,仿佛无处不是深渊,随时随地都可能吞噬那个圆圆脸儿笑容清灵的年轻皇后。 北方,沉沉阴霾下,厮杀仍在继续。 多少将士丧生在狄人的屠刀下,又有多少平民挣扎于狄人的铁骑里…… 烽烟漫天,刻骨恨意随之蔓延四散……。 -----------------怨或恨,与木槿何干--------------- 成诠抱愧而返,表示没能赶走许从悦。 木槿不悦,但想到她自己都没能赶走他,便也无法再说什么。 真要她撒泼将那枝黑桃花臭骂一顿,再踏到脚底踩得稀烂,似乎又拉不下这个脸来。 如黑桃花这类人,若是坏得脚底流脓,可以一剑刺死,也可以一刀斩首,却不宜横加折辱或摧残…… 木槿将之归咎于许从悦生了副艳如桃花的容貌。 而她因为自己不够美,向来欣赏美人,对着美人满满都是不争气的怜香惜玉。 譬如还有个楼小眠,有时说起来话比蝎子还毒,她反而会陪着小心,从不愿和他计较。(.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好吧,她虽是女子,一样有男儿的侠骨柔肠,护花惜花无非天性而已…… 于是,木槿唉声叹气了两天,也便由着许从悦尾巴似的远远跟着,直至后来不声不响回归了队伍。 当然,不敢太过靠近她。 顾湃等人看他的神情明显的不怀好意,连以行.事稳重出名的青桦都时时露出想把他暴揍一顿的狠毒。 木槿便默不作声地将随行所带的葵瓜子全从窗外丢了出去,任由它们被车马踩入雨后泥泞里。 许从悦远远瞧见,悄悄从怀中绣着木槿花的玉色荷包里掏出两粒瓜子仁放入口中。 依然是天长日久后的寡淡无味,却无法再嗅得到草木的清新,只隐隐觉得出眼泪的咸涩。 木槿这次带出的葵瓜子自然不会是他炒制的。 但因为他的事,无论怎样的名家炮制,再鲜香美味的葵瓜子,她也厌恶了吧? 他低叹着一夹马腹,所乘座骑重重落下马蹄,同样溅起泥泞无数,将零星露出地面葵瓜子踩踏得无影无踪。 ---------------念当时风月,如今怀抱,有盈襟泪---------------- 因甫出京便遇袭,众人一路提心吊胆,倍加警惕,唯恐再遇伏击。 但一连十余日风平浪静。 待后面需经过北狄骑兵滋扰过的地域,已有附近驻军提前得了令谕,沿路重兵护送。待到吴蜀边境附近,更有蜀国将领领兵前来接应,径把木槿连同随行的禁卫军领入蜀境,吴兵这才撤走。 果然是铁桶似的保护。 枉费了木槿精心预备的百宝囊,而藏在腰间好些个日夜的软剑也只能徒唤寂寞了。 木槿甚觉无趣。 好在到了吴境,五哥也就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