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心莲》 楔子 天色苍茫。(..tw棉花糖小说网)夜幕缓缓落了下来。 而在不远处战场上,隐隐可以听见战马嘶鸣,哀叫不断。鲜红而妖冶的血仿佛已经在我眼前流成河,带着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了整个大地。空气中沉沉的血腥味缓缓流动,浓烈得令人几欲作呕。 我的心脏不断地抽搐着。泪水溢满了眼眶,前方的视野一片模糊。 突然,响起一阵高亢凌厉的号角和闷闷的战鼓声。 即使看不到场面,我也可以感觉到,杀戮的气息更浓了。 无暇顾及传来阵阵尖锐疼痛的腿,我用尽力气向前方的战场奔去。狂风呼啸而过,我只听得见自己重重地喘息,肺部撕裂般的难受让我无法开口发出任何声音。 等我……一定要等我…… 数不清楚绊倒了几次,华美的衣饰也已经肮脏不堪,但我全然不在意。 越接近那处,厮杀之声就越来越大,越传越高,穿入耳膜,毫不留情地撕扯着我仅剩无多的理智。 不要…… 不可以…… 眼泪在我脸颊上疯狂蔓延着。 目的越来越近。远远眺望过去,即使在夜幕中,仍可以看见飞扬的尘土,一大团人马正在激烈地互相厮杀。双方的人数有着压倒性的差别。 一方兵马都明显处于弱势,却仍然身手极佳以一当十。 在混乱的激战中,我看见了一个人。 他身边的尸体堆成小山,亲信的护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而他却仍然剑气凛冽,英姿勃发地杀出一条血路。 是他……没有错。 那个穿着战服的男人,奋力厮杀着,前方的士兵在他的刀刃下身首异处。 千军万马就在他眼前,刀光剑影里,阴森而冰冷的剑刃划过他身前,映出他染血的双眸,而那伟岸的身形却感觉到什么似的,徒然一顿,回眸遥遥望来…… 是他、真的是他! 还活着…… 我轻笑出声,嘴角带着苍凉,但那抹苍凉沉重地令我无法继续坚持下去。 相对凝望,我几乎失去说话的能力,用全部的心神,痴痴地看着他。透过了滚滚红尘,穿过了世俗是非,只求这么一眼。 两人追追逃逃相持了几年,彼此的执念早已深入骨髓。红尘中,多少人事纠葛,多少爱恨难解,纵使如何顶天立地的人也逃不出这张法网,更何况只是我和他? 我咬唇流泪,心中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却极为清明,再也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了。 而在这当,渐渐移动的人马唤回了我的注意,从对方阵营一涌而出的士兵踏着坚定而迅速的步伐出现在他的身后,将他团团包围住。 那道黑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视线中…… 我的笑意僵在了嘴角。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哽住了所有的话语,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两行清泪慢慢滑落着,而身体却早就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当我回过神时,手里紧紧握着从尸体上抢来的刀,砍下了一个又一个。 你们休想再挡在我和他之间…… 不管是谁,都别想…… 一个,又一个在我面前倒下。我疯狂地砍杀着。 纵使温热的红色液体溅到我的脸上也不管不顾。杀人算得了什么,这些年我害的人还少么! 前方的士兵们转过身对我架起刀,迅速集结起来,俨然是大军压境之势,但在看清我的脸庞后,却徒然顿住了,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我几欲将他们挫骨扬灰,右手一伸亮出刀锋,阴狠道:“谁敢拦我?就别怪刀剑无眼。” 纵使我满身是血,浑身脏乱不堪,他们也认得出,眼前的女人就是他们单于明晚即将大婚的新阏氏,是他们匈奴未来的女主人。 “阏氏怎么会在战场上?!” “小心不要伤了阏氏!” 一语既出,皆是哗然,军心尽乱。 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阴森测测的刀刃尖端随着我的脚步,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坚定的痕迹。所经之处,士兵皆是退让三步。 我看到面前堆积成小山一般的尸体,心下骤寒,发颤地问:“……他呢?” “阏氏……” 顾不得他们的回答,我突然扔开紧握的刀,扑跪在那堆尸体面前,疯狂地将堆积成山的尸体拨开,一个一个寻找。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算你死了我也不可能任匈奴的千军万马踩踏你的尸身。 沉重的尸身和令人作呕的气味冲击着我的知觉,可能是走得太久,跑得太远,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手上的动作却仍是不曾停歇…… 匈奴军中有短暂的紊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手指一阵剧烈的痛,我皱起眉,望着血流如注的指尖,依然冷着眼,挖尸刨骨。 血肉模糊的尸体一具一具地被我扔到一边。 千军万马的战场上,竟然悄无声息。 我是他们未来的新阏氏,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我半根汗毛,但是……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他们的单于定然正在赶来的路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指尖渐渐麻木,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的时候,我终于在重重叠叠尸体下,看到了我丈夫熟悉的脸。 他们是有多恨他……竟活埋他…… 颤抖地抚上他的面容,我哽不住胸腔中那撕心裂肺的呼唤,失声痛哭。 凄厉沙哑。 我将他挖了出来,紧紧地抱在怀里不放…… 苍天啊!你可知道他不该死……他不该这个时候死……他会经历四代君王的倚重,他将来会手握重兵,万人拥戴,他会是后世人敬仰的战神啊…… 李牧……他死了…… 我的丈夫死了…… 这个事实如同一块烙铁,将我烧得皮翻肉卷。 这个我曾经呼唤了千遍万遍也不腻的名字,他是我许弥的男人,是我许弥的丈夫!但在此刻……过往的一切连稍微触碰一下,都足以令我痛不欲生。我哭泣着,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 蓦地,怀中的人一动。 我僵住了,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用全部的心神去感受那几乎不可察觉的轻微颤动,生怕错过了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布满污垢的英俊脸庞,依旧刚毅的轮廓在夜幕星辰下,看得不甚清楚。 那浓密的眼睫,在我几乎绝望的期盼之下,轻轻地,轻轻地颤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 瞳仁好似幽深的黑潭,眼底还泛着薄薄一层杀戮过后的冰冷和阴鸷。 瞬间。万籁俱静。 “李……李牧……” “嗯?”他沙哑的声音轻应一声,却咳得涌出了鲜血。 “夫君……”我流着泪呼唤他,低声地,恳求地:“夫君……”只要他高兴,我不再与他争执了,他爱听的,我都让他听个够……天可怜见,他活过来了……天可怜见啊…… “夫君……” “夫君……” 李牧咧嘴一笑,费力地抬手抹去唇边的血渍,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要将我看透那般,他虽然虚弱地低喘,却仍是断断续续地说:“一个人上战场……顶着千军、千军万马……来找我。不愧为我李爷的夫人……” 望着他的面容,我回笑,且沉醉。 从不敢想象的失而复得……从不敢想象的至死不渝…… 迎着他晶亮的黑瞳,捧起他的脸,万般柔情地将唇印上了他的。 耳畔是万余匈奴军的抽气和哗然…… 要死,就一起死! 管他匈奴大军,管他天塌地陷!没有人能再把我们分开。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一回 离世 暗沉沉的夜,无月,更无星光。[..tw超多好看小说] 今晚的空气特别闷躁。我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虽然一脸淡漠,心却是狂跳不已。 突然,研究所的门传来“咯哒”一声。 我一喜,立刻转过身去。 他好像来得很急,看到我的反应后一双眼睛亮了亮。快速迈步走过来,“你来得这么早?这么晚还急着叫我过来,是因为想我了吗?” 眼前的男人是我的男朋友,是外公研究所的成员,性子温和儒雅,长相也上佳,身材修长玉树临风,怎么看都是一个社会精英…… 我露出一抹微笑:“有件事情要你帮忙。” 大手抚摸上我的发顶,他笑得很温和:“你可以直接打电话找我。何必约在研究所呢?” “这里说话也比较方便。” 他露出不能理解的微笑,然后宠溺地搂住了我,在沙发上坐下,一双黑瞳异常闪亮:“在你开口之前,我要送给你一个惊喜!” 我心里正着急,听他这样一说,只得压下心底的不耐烦,轻轻地问:“什么惊喜?” 我暂时依着他,没有开口浇灭他的热情。那种满怀的期待而被瞬间熄灭的感觉,我懂。 “记得上次我曾经带你去看房子么?你无意间说过你中意文泉山庄别墅区里的一套房子,那里一直是黄金地段,价位高得离谱。我这次是动用了好大的关系,一直到今天傍晚好不容易竞标下来的,以后那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下个月订婚后,我们就可以开始着手买家具了。” 我有些怔愣,“啊?” “明天是你的生日,我本来想明天再告诉你,但是……实在没有忍住。”他笑了笑,然后,眼底染上一抹更加神秘的色彩:“装潢也全是你喜欢的。” 我反问:“连我自己都不晓得喜欢什么样的,你怎么会知道?” 他噙着得意的微笑:“我自有办法。” 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事情…… 要是以往,即使不能说特别高兴,但也会感动的。只不过…… 我望了望时间,心下焦虑腾升,不由得开口打断他的兴致:“肖鸣。时间不多了。我有件事情要你帮我。” 他的笑容收了收,疑惑地看着我,不过还是认真地向我保证:“只要你开口说一声,我当然会为你办到。” “你知道,在一个星期之前,沉桀他已经去了……” 见我提起沉桀,肖鸣脸上的淡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声音也冷了下来:“那又怎么样?” 看了一眼放在角落的行李包,我坚定地看着肖鸣:“我要去找他。” 他显然也看到了,震惊之色显露无遗,难以置信地瞪着我:“小弥,你……” “只有你办得到。”我第一次对他露出恳求的表情,“肖鸣,只有你可以办到。你和他一样是研究所的核心成员。我相信你可以办到的。” 他目光紧紧地锁住着我。眼神复杂,沉痛。 沉默在我们之间缓缓流淌,他蓦地别过脸,“我办不到。” “为什么!”我失声叫道。 “时光机,已经把他送往魏晋了。他是去找你妹妹的……” 我紧揪住他的衣襟,努力压抑自己急切的语气:“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去找他。现在时光机只有最后一道关卡,除了外公,只有你知道怎么把它打开。” 他露出心痛的表情,“当年谁都知道,是你在时光机上动的手脚才让你妹妹阴错阳差嫁给古人,迫不得已留在古代。沉桀为了找她,抛下了这里的一切,也包括你……” “那又怎么样!”我毫不犹豫地反问,直视着他,“你知道我爱他。他既然走了,那么我理所当然要找过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触动了肖鸣的底限,但是接下来的暴动完全不在我的意料范围内。 他铁青着脸色,和越来越阴沉的眼瞳让我心惊。 “我做的一切,你根本连看都不看。你爱着他的时候,从来都不在乎身后有一个我。就连我们的交往都是为了刺激他,但是现在他走了,我的障碍也消失了。可你依然不看我。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才高兴!” 我有些怯怕,但想到几乎快来不及的时间,还是鼓足了勇气开口,“我一开始答应和你交往你的时候早就说清楚了。你也答应了的!” 他缓慢地点头,一点一点地朝我靠近。“对,可是我爱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今晚的他,压迫感意外的强大。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退。 “我们下个月会订婚,你不知道吗?” 那是外公做的决定!我下意识地想为自己辩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在喉咙口却不敢发出来。“肖鸣,你怎么了……” “怎么了?”他居然在这个时候突然扬起微笑。“我的未婚妻,居然说要去找她爱的男人,你说……我能怎么了?” 我很不安,因为我从没有看过这样的他。 “砰”地一声闷响。我背后传来一阵疼痛。等我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肖鸣抵在了墙上。 记忆中的他一直是温煦儒雅的,唇边带着微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男人,可是现在正失去理智将我压着,撕扯我单薄衣服的男人,真的是肖鸣吗? 衣料被撕裂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 我心慌了起来,不管怎么高傲冷静,但女人和男人的力气终究是不能比的。他若真想干什么,我绝对阻止不了。 他此刻就像是一头被惹怒的狮子,所有温和的假相全部被摧毁,而撕裂这层伪装的人,是我。 “肖鸣,你冷静点!” “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们在一起两年了啊,为什么我不能碰你!我就这么宠着你,你不愿意,我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碰你。我努力了这么久,终于以为可以一步一步得到你了。你居然……”他阴鸷的眼眸让我心一颤,“我受够了。即使我做到这样,你也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忘了他。他已经不在了啊!他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湿热的吻印在我身上的每一处,我忍住想呕吐的**,脑中一片空白。“……肖鸣,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只要你成为我的人,或许就会多看我几眼……什么代价我都愿意给……”他双目却无神无焦距,然后附首在我耳边喃喃着。 我忍着尖叫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什么,心慌地,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只要能让他清醒过来…… 可是来不及了。 “啊――”身下一阵剧痛传来。那么突兀,撕裂般的疼痛,让我几乎想蜷缩起来,抓住硬物的手无法克制地松了开来。 世界顿时一片寂静。那段温暖的过去,就在这一瞬间被生生地从我心里剥除。 沉桀…… 朦胧的视线里,只剩下肖鸣在我身上失控地占有,可除了痛,我感觉不到其他,包括他所谓的爱情。 真的好痛…… 阿桀……阿桀…… 耳畔只有肖鸣情难自禁的低吼声,和失控的呼唤。“小弥……我爱你……小弥……” 他好像很爱我,可是我却觉得,连哭都没有眼泪了。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难道,以前我也是用这种决绝的方式爱着阿桀么?所以他才觉得是束缚,所以他才要逃,就像我现在的感觉一样? 哈哈…… 我无声咧嘴哑笑,却觉得悲哀讽刺。 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肖鸣。你真让我吃惊。 我如死尸般冰冷,四肢无法克制地颤抖着想挣扎,当疼痛几乎快侵袭我所有的知觉时,我终于闭上眼睛,任他在我身上为所欲为…… 心中一片空白,因疼痛而引起的颤抖,让我的呼吸都变得那么虚无。 当他累极,倒在我身旁睡去时,我才慢慢回过神智,无声而僵硬地穿起破碎不堪的衣服。 望着那张疲惫的脸,即使在睡梦中依然有淡淡的满足和懊恼的表情。我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自己不要狠狠掐死他。 但我最终选择悄悄地打开门,走出了外面我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间,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 步履蹒跚地上了车,我的眼泪这才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但内心的恐慌让我不敢在这里停留太久,我迅速瞥过头看着那个令人恶心作呕的男人,确认他还在沉睡时,这才以最快的速度飞车驶出了那栋别墅。 去哪里都好……不要回去……连家也不要回…… 后视镜里的景色快速倒退。我胡乱地转着方向盘,眼睛却只是失神地望着远方。 我不要了,不再让男人有伤害我的机会。这一辈子……都不要了……但是在那之前…… 我握紧方向盘,指甲深深地掐进掌肉里。肖鸣……我会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前方有一个转弯口,在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觉得突然间有股强光打在我脸上,当我看清时,眼前是向我不断逼进的庞然大物,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我浑身一冷,四肢冰冷得无法动弹,电火时光间,求生本能让我急速往右拐了方向盘……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二回 生存 由古至今,从来都是日升云散,星月相逢。眨眼间,几度春秋过去。而就是这么一升一落的红日掩盖了历史的洪流,埋藏了曾经战马辉煌的那段岁月。 若要说中国最混乱的历史,无非就是四面烽烟的战国。 战国七雄争霸,朝政动荡那段昏暗却又极其灿烂的历史,曾让二十一世纪的无数学者废寝忘食,而玩弄权术的权臣们更是将古人勾心斗角的计谋智慧推到了空前的境界。 对于战国,我从来就不感兴趣。虽然也没有过多地去研究,但起码我旁敲侧击地打听过后,大概知道了这个年代有标志性的人物。 虽然不甚精通,但我的历史学也不算很差,所谓战国的四大名将我还是知道的。 白起、廉颇、王翦、李…… “阿萨兰!你杵在那儿做什么?快过来呀!” 一声热情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头望向声源处,一身匈奴着装的女孩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畜肉向我招手。“我阿哥特地给你烤的!快来呀。” 我点头,然后走了过去。 不知不觉一阵风吹来,我不禁瑟缩了一下。这草原寒天,气温冷得极快,和白天的温度相差很大,这两个月来,我已经很努力在适应,却还是觉得不舒服。 “阿萨兰!我阿哥刚刚到处找你呢。你跑到这边来也不多穿件衣服。要是病了可得把我阿哥担心死。” 我挑挑眉,不置可否。“是我疏忽了。” “哈。对了……过几天有骑射大赛!咱们匈奴大多男儿啊,都……” 没有认真听她在说什么。我思绪继续神游…… 自那天晚上死在车轮下后,我不知道究竟怎么了,一醒来就到了战国时期。.tw[棉花糖小说网]而且身体也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这具身体,是一个匈奴女孩儿的,豆蔻梢头正当青春年华,据我估计应该不超过十六岁,长得相当标致,身为常年游牧的匈奴人,肤色却依然能够白皙柔嫩,眉宇间隐约还带着一丝丝未展现出的妩媚,就连身为同性的我,第一次看到这张脸的时候都觉得惊为天人。只不过可惜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在一次游猎时,不甚跌落重伤没有及时救治,失血过多而死亡。而就当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死了的时候,竟又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但却失忆了…… 对于时空之说,我深信不疑。因为我深爱的男人和妹妹也陷在了这个浩瀚的时空交叠之中。我很快地接受了事实,安心疗伤。 时空穿梭。 这简单的四个字包含了多少生离死别。 我的妹妹许影,留在了魏晋和那个七贤才子嵇康成了亲,两人缠绵了一辈子,纵然她在现代留下的信说她有多幸福,最后不也是落得了亲眼看着丈夫上断头台的下场。 不过这和我没关系。 我只知道因为她,我深爱的男人也跟着追去了魏晋,对她不离不弃,赔上了一辈子。 “阿萨兰。你在想什么?”一双长了茧子的小手在我面前挥了挥。 是了。这个笑得灿烂纯真的呼延勃梅就是发现我,并且将我带回家的人。因为我“失忆”了,也不知道自己的部族是哪一个,更不知道自己是谁。她那相依为命的哥哥呼延部塔理所当然地收留了我做妹妹。 因为失忆了“没有名字”,所以我现在名为呼延阿萨兰。 “骑射大赛?” “嗯!那可是英俊的匈奴男儿向心中女孩儿展现勇猛的好机会!自然是热闹非凡了!大伙儿可积极着呢。[..tw超多好看小说]” 我不太感兴趣,虚应了一声。“会有很多人在吗?” “阿萨兰你因为失忆可能忘记了。每年的骑射大赛来到的人数,你数都数不过来!”勃梅咬着手里的畜肉,笑得一脸灿烂:“隔壁当于家的长子萨耶也会到哦!他可是去年骑射大赛的第一勇士!”说着,两朵红晕在她麦色的皮肤上漾了开来。 “哦……”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喜欢他?” 勃梅一听,红晕更加明显,但是却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他是草原上最英俊威猛的勇士!谁不喜欢他呢?” 那个人我见过,威猛是绝对够格了。但英俊……我几乎要摇头失笑了。“我们快回去。不然部塔该念叨了。”要说长相,勃梅的哥哥部塔还比较顺我的眼一些。 匈奴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住的是兽皮毡帐。一开始我真的十分不适应,不过部塔为了照顾我重伤后的身体,已经留在原地两个月了…… 前方淡淡的烛火映照出帐篷里男人忙碌的影子,我不禁淡淡地一笑。 多幸运啊,来到异时空后有人悉心照顾,不用担心无所处身。 但是说实话,来到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我真的很茫然,生前那犀利棱角,也暂时被这些陌生和空虚的感觉给磨平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就连清晨的阳光都显得那么虚幻。我不知道许影初到魏晋时遭遇了什么,她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我确实迷茫了。这里没有我的位置,而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难道,一直留在这里吗? “回来了?”高大的男人露出和煦的微笑,让有些潮湿的帐篷瞬间变得温暖许多。 “嗯。” “晚饭已经做好了!新鲜的马奶和烤好的畜肉!” 再吃这些,我迟早会腻掉。无声地在心里腹诽,但是看着男人温和的脸,我还是顺从地接了过去。 马奶我以前从来没喝过,最不习惯的就是有一种怪怪的味道。至于烤畜肉……我最好还是不要奢望战国时期的匈奴人会懂得加烧烤汁和调味料弄bbq给我吃。 我向部塔要来小刀,将肉一块一块地切好才开动,权当自己是在吃牛排。 “今天你去了哪里?我到处找不到你。还以为你丢了。”对面的男人笑得很憨厚。 “你又不肯让我干活,我没事做就去外面走走,况且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会丢。” 勃梅这时咧嘴一笑,“阿哥你不要担心了。她再跑也是咱们呼延家的人!别人抢不走。我就没看过阿萨兰理过那些个臭小子。放心!” 男人脸红了,急切地摆手:“小妹你不要乱说。没有的事情。” 我好笑地吃着肉,心想草原上的男人大多豪爽大方,像部塔这样顾家又内敛的男人真是少之又少。 “哦对了,明天我要到靠南边的靳氏部族去。上回我和他们说的一批兽皮也差不多到了。这次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 “路途远吗?”我问。 “不远。来回也就一个早上。”男人又笑,然后道:“我想说的是,我明天可能赶不回来做饭。小妹做的东西都不能吃……我待会儿去拜托……” 勃梅在旁边挥舞着拳头以示威胁:“阿哥你说什么!” 我眨了眨眼,“这个我可以帮忙。” “嗯?” “你尽管去。记得回来吃饭就行。”迎着他狐疑的视线,我扯开一抹笑。 我一向很懒。 以前有一个科学家外公,生活条件自然不必说,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家里有佣人照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这不代表我什么都不会。 而且我都白吃白喝了这么久,怎么说也得做点什么表示一下心意。 所以一早上我就开始收集材料忙东忙西,勃梅很好奇,在我身后跟来跟去,数次被我撵走,又数次厚着脸皮粘回来。 当日上竿头时,她再也忍不住进了帐篷,哀嚎着:“我好饿啊!阿萨兰你忙完了没!?阿哥都快回来……啊?!” 地板上铺着陈旧的布上,摆了三个盘子,一个碗和一杯汤。而当她看到食物时,更是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 一盘上面放了六个白白胖胖的卷面包,他们胃口大,所以我多准备了一些;另一盘是一整只油亮金黄的烤鸡,最后一盘是厚厚一大迭煎饼,上面淋满我花了好大力气弄来的蜂蜜。至于碗里,则是满满的炖牛肉和野菜,还有一杯浓汤冒着香喷喷的蒸气。 我指着她的下巴:“口水流出来了。” 勃梅咽了咽口水,“天哪。你太厉害了!阿萨兰你这是哪里学来的!这是吃的吗?怎么可以这么美?我见都没见过。” “我不记得了。只是会做而已。”我淡淡道。 她点头,“也对,你失忆了当然不记得。不过……”又雀跃起来,“等阿哥回来之后,看到这桌菜肯定笑得嘴巴都要歪掉了!”说完,她捏了一小块腌肉放进嘴里咀嚼着,黑眸顿时亮起一片灿烂的银光。“既好看又好吃!阿萨兰你嫁给我阿哥!这种好手艺可不能被别人抢了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三回 承诺 “乱说什么。[..tw超多好看小说]”我看着她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个面包,嘴里还咬着一块肉的模样,莫名无奈,然后出声道:“吃慢点,给部塔留一些。” “给我留什么?” 男人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毡帐布外唯一的光源。他温温地笑着,“阿萨兰,我回来了。” “阿哥阿哥。阿萨兰好能干……你努力点把她娶回家!” 部塔本来又要习惯性地脸红,然后看到地上的食物不由得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阿萨兰……” “你应该饿了很久,快吃。” 他瞧瞧我,又看看食物,嘿嘿挠了挠后脑勺,一副幸福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然后还是盘腿坐在地上,和勃梅一起狼吞虎咽起来。 高大的男人老老实实地吃着我做的饭,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很平凡很满足的微笑。他咀嚼着,好像感受到我的目光,不由得向我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对他摇摇头。 他喜欢我,很喜欢。我知道这一点,但是却从来不点破。经过了肖鸣,我想应该没有什么人能再让我毫无芥蒂地去敞开心扉。 不过所幸,部塔是个很好的男人,从来没有仗着自己是救命恩人而对我要求过什么,反而对我百般照顾。我自知性格不好,但在他这样的好脾气下,也忍不住有些感动。 我抱起部塔脱下的脏衣物走出了帐外。 眯着眼睛仰头望了望天空。满意地发现今天的太阳很暖和,如果这个时候把…… “阿萨兰!” 闻着声音望去。 我眉一挑,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萨耶?你来找勃梅?” 高大的男人笑得很是灿烂,“我是来找你的。(..tw好看的小说)” 我扯了抹微笑,没有回话,兀自忙碌手中的活。 “部塔不是不让你干活吗?”他笑了一下,然后问:“他今天出去了?” “嗯。”背过身。 “过几天的骑射大赛……”跟过来。 “勃梅会去的,你放心。”转过脸。 “那你呢?”跟过去。 “我最近不舒服。部塔不希望我乱走。”继续敷衍。 “身体不舒服?我可以照顾你。再说了,部塔虽然收留你做妹妹,但他可不能限制……” 男人跟前跟后,弄得我心烦不已。我不由得停住手中的活,冷下声音:“你想干什么。” 他被我的直白又毫不客气地问得怔住,一会儿才说了句,“我要你来看我。” “勃梅会去的。”我不耐烦地打断。“我去干什么。” “匈奴男儿会把辛苦打来的猎物送给自己的女人……”原本说得振振有词,但接触我冷淡犀利的目光后,他不由得噤声。 “我和勃梅是好友,你不要动不动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万一她误会了,那很不好。” “……难道你对我没有那个意思?可你不是常来找我吗?”他貌似有些被打击到了,不敢置信地问。 “是勃梅不好意思独自找你,所以拉着我去的。” “可……” “萨耶。”我盯着他,“勃梅是个好女孩儿,你要是能把对我的心思转移到她身上我会感激不尽。”我忍不住叹气。这里离呼延家的毡帐不远,不定勃梅什么时候就会跑出来,看着他欲言又止,一副不死心的模样,不由得把话说死了:“我中意的人部塔。所以你死心。” 萨耶沉了脸,不甘又愤怒。“那个男人哪里好!沉默固执得和石头一样。完全没有我匈奴男儿的豪爽气概。” “世间的好男人太多了,可是他却对我很好。”这句倒是真心的。 他紧紧地注视我,有些迷恋的视线在我身上流连不已:“阿萨兰,没有男人会对你不好的。” 我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寻思着怎么打发走他。“你……” 还没说完,就见萨耶突然间瞪着我身后,目光充满敌意。 这个预感很狗血,可是我不得不往那方面想。于是,动作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木讷的大个子站在我身后,一脸的惊喜。 我顿觉得头皮发麻,真的是满头黑线。一刹那间,我很想挥拳往自己脸上揍去。 不知道萨耶是什么时候愤愤离去的,但是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结实的大个子已经站到我面前,认认真真地看着我:“阿萨兰!” “嗯。”我忍不住也正声。 “我知道我比不上萨耶,长的不好看,也不能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但是,我会努力干活,只要你跟着我,我一定让你吃得饱穿得暖。” 甜蜜的话语我自诩已经听得够多了,可乍一听见这样朴实诚恳的承诺,我不由得怔住了。静静地看着他。 因为一时的失语让他误会的确是我的不对,但心里总有去不掉的阴影。 “如果你愿意,我……”结实的大个子憋红了脸,眉目间却意外地显得很英俊。“我会养你,照顾你,一辈子对你好!” “部塔,我……”我斟酌着语句。 毡帐那边的勃梅突然冒出了头,也不知道听见多少。笑眯眯地看着我,双眼晶亮:“我阿哥这个大傻个儿,他都酝酿好久了!如果不是今天恰巧听见你的那句话,他估计憋上半辈子都没法开口。” “小妹,这些事情你不需要说出来……”部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勃梅笑得很灿烂,“可不是嘛。自从把阿萨兰带回家后,你对她的好,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呀。” 部塔微笑了一下,“看到她,我就忍不住想对她好。”然后回过身来看着我,目光中带着殷切的期盼,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小心翼翼。 我回望他。 “……阿萨兰?”大个子略微不安地看着我。 “你……想娶我?” 部塔重重地点头,又一次重申了他的承诺:“嫁给我之后,我们会好好地过一辈子。” 黝黑的脸上满是严肃和认真。 我低头,沉默下来。 如果没有他和勃梅,我就没可能活下来。我再心冷,这点良知还是有的。 生前为了沉桀,我甚至想追到千年之前。 只不过……我苦笑。虽然最后的确是穿越了,却是穿到了一个没有他的时代,这里没有时光机,而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缕卷进时空交叠中的幽魂罢了。我想我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那么我坚持着前世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 人不能不知好歹,这是经历前世死亡的我,最大的感悟。而且部塔对我的好,我不是看不见。 或许嫁给他,能换得我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的唯一归宿。 “好。”我轻轻地,淡淡地说。 光芒点亮了大个子漆黑的双眼,但仿佛有些不敢置信,他又试探地唤了一声:“……阿萨兰?” 闭上眼睛,我的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冷静:“你若是想要我,我就嫁给你。” 大个子咧嘴笑了,笑得那么满足而憨厚。他伸出双手来,那姿势我觉得像是一个拥抱,可是对上我的眼神之后,他不知道怎么的,最后只是将手搭在我的肩上。 勃梅欢呼一声跑过来抱住我,“阿嫂阿嫂”地叫。 我露出淡笑,望着他们兄妹俩。 那就这样。夫妻之间,并不一定要有爱,感激也可以。 “阿萨兰!”大个子总是笑笑的,“等骑射大赛过后,我一定会努力给你一个完满的成亲礼!我……”他顿了顿,无比认真地道:“我不会让你觉得寒酸的。” 勃梅大大咧咧地摇头,一副自家阿哥无药救的模样,“阿哥!你怎么不说,要把骑射大赛的第一勇士称号拿回家送给阿嫂呀!” 我一怔,“这倒是不用。勃梅不要为难你阿哥。” “阿嫂。你不知道哟。”勃梅摇了摇食指,“只要我阿哥愿意。他可以拿下每年骑射赛第一勇士的称誉。” 我惊讶地挑眉,看向部塔。大个子只是微笑不语。 “是真的。只不过阿哥后来忙着做生意,就渐渐淡出了。前几年的第一勇士,可都是我们呼延家的。” “这么厉害?” “我今年会重新夺回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匈奴最美的女人嫁给了第一勇士呼延部塔,我会证明有能力保护你,照顾你。” 我才和他相识不过两个多月,我并不能理解让他这么喜欢我的原因,但是,大个子男人笑得很真切,很肯定,眼中溢满温暖,让我也忍不住回以一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四回 草原勇士 匈奴人是游牧民族,爱好骑射。一年一度的骑射大赛自然是热闹非凡。如同以往一样,来的人把赛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据兴致满满的勃梅说,有时候皇亲贵族也会前来观看,而获得第一勇士称号的人,不仅可以获得一笔丰厚的奖金,还很有可能被选入皇族的士兵里。 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们已经在马上,个个都神采飞扬,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骑射赛主要的就是赛马和打猎。赛马输赢取决于坐骑的速度、耐力和骑手的技艺。对于这一点,部塔虽然说过十分有信心,但是他的表情不大,而且至始至终都没有朝我看来一眼。 我将视线转到他身边的萨耶身上去。只见那个男人在场中踱来踱去,仍然不死心地望着我,视线相对,立刻咬着牙别过脸去。 勃梅见状,笑意收敛了下来,然后失落地拉拉我的衣角。“阿嫂……” 我安抚她,“等我和你阿哥成亲后,他就会死心了。” 她撇了撇嘴,然后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部塔还是骑着他那匹通体乌黑的马,身上穿的也是日常的旧衣。他的马很通人性,看起来跃跃欲试。 我注视着场中。 发令官好像是某位贵族的亲随,带来某贵族的口信之后,便左手擎棋,右手向上举着鞭子,然后猛地一挥,鞭子发出了尖锐的哨响。 在欢呼声中,男人们同时推开坐骑,向预定的地点飞驰而去。 马蹄踏起尘土飞扬,随着,很快就消失了踪影。而通常这时候人们就在焦急中等待着。相对于勃梅的积极,我倒是显得比较冷静。微微仰头深呼吸,看着天空蔚蓝,阳光温暖,还有粗扩迷人的自然旷野,要说,穿越后的好处也不是没有…… 倏地,一阵诡异而令人寒毛直竖的被注视的感觉浮起。我本能地寻找让我没来由觉得怪异的那道视线。 下一刻,便和一双充满锐气的黑瞳对上。 偷窥的视线被我抓了个正着,他竟然也不尴尬,只是剑眉一挑,继续明目张胆地看着我。 这个男人很高大,长得端正,轮廓仿佛刀削般刻薄,眉宇间还隐隐带着藏不住的霸气。他的五官明明都生得很不错,组合在一起却称不上英俊,可也没有半点违和感,反之,一眼望去那致命的阳刚魅力却是一展无遗。 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服饰,站在人群中却显眼异常。 不管他生得如何,反正和我没关系。我继续转头看着场中间…… 可总被窥视的感觉令人无法忽略,我已经数不清第几次用凌厉的眼神在空中砍下他毫不客气的视线。 再一次与他对上眼,然后冷淡至极地盯着他。 可惜那人脸皮超厚,好像完全不以为意。 我从地上站起身,他也跟着站起来。 我皱眉,他倏然一笑。 明明是纨绔子弟一般的微笑,不知为何,给我一种云淡天清的错觉。 虽然他看我的视线很唐突,但我不会有被冒犯的感觉,也就不再去理会他。 还在出神间,我被身边的勃梅用力地拉了拉。我跟着望向场中。指尖远处出现了两个黑点,在我不甚宽阔的视野中渐渐放大,然后呈现出清晰的轮廓。 是部塔和萨耶。两人并驾齐驱,谁也不占明显的优势。但随着他们的靠近,喝彩声越大。 被周围喧闹的气氛感染了,我不由得也有些紧张起来。勃梅不小的呐喊声在我耳边炸开,我耳朵一痛,一双眼睛还是看着部塔。 两人越来越近了,可以看出正奋力驰骋的部塔占有微弱的优势,但萨耶显然紧追不舍。 这个老实木讷的大个子……正在为我尽力做一件事情,要用他的汗水证明给我看,他说,要用他亲自拿下的奖金给我一个婚礼。 我不能说心里完全没有震动。 蓦地。那抹视线又无孔不入地企图分散我的注意力。我看向那个男人。 他嘴角上翘,似笑非笑的模样。 就在这时候,勃梅狠狠攥了一下我的手,然后,耳边是震天般的叫好声。我来不及看清楚是谁冲过了终点,就被身边力气奇大无比的女孩激动地抱住。 她欢快又骄傲地抱着我跳脚,大叫:“阿嫂!阿哥赢了!!阿哥最棒!――” 照着我的角度,我正好看清那男人在勃梅喊出“阿嫂”时,浓眉突然拧起,然后犀利的视线射向场中的部塔。 是部塔赢了。 阳光下,大个子下了马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朝我跑来,在我面前站定。 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裳,高大魁梧的四肢没有成为他比赛的负累,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归来。 他用力地喘息着,双手在身侧握成拳,眼神柔和地凝望着我,然后闭了闭眼,似乎压抑着什么,又似乎酝酿着什么,睁眼时,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出来。 他弯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横打抱起来,向天空抛去,伴着我惊慌的低叫,紧接又稳稳地接住我,将我搂得紧紧的。 围观的人群靠拢了过来,又是一阵热情的叫好声。 我被部塔抱在怀里,接受众人祝福的注目礼。不由得有些高兴,谁说的呢?女人都是有虚荣心的。更何况这个人即将成为我的丈夫。 欢呼和赞美声仍在继续。这热闹持续了好一阵子,后来的几场赛事结束后,男人们又乐此不疲地比起了摔跤,围热闹的人群也直到太阳落山之后才渐渐散去。 部塔抱着一袋沉甸甸的奖金,提着和男人们打回来的猎物,掀开了毡帐。 “阿萨兰。”他笑意满满。 我上前接过他换下的脏衣物,却被他握住了手。 “嗯?”有些疑惑地抬眼看他。 “我们……”他显得有些羞赧,“我们有了很大的一笔钱,很快就可以成亲了。” 我笑着点头,“嗯,好。”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过淡定,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开心,大个子有些不安,“阿萨兰。你想要什么吗?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一定都会帮你得到。” 想要什么?如果非要说出个什么,那就是我想回家。回到我的二十一世纪,回到我唯一的至亲身边。如果可以,我还想抱住白发苍苍的外公,告诉他我想他,告诉他小影走了,可是还有我。不止小影,我也是他至亲至爱的孙女。 人总是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在异世里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才知道,虽然任性得无可救药,但我真的想念外公。 而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太迟了。 我冷着心肠,没有回答。只是摇头敷衍着他。 但如果早知道,不久后会发生那件事情。我一定会认认真真地回答他。 认认真真地告诉部塔,我不值得。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五回 狼心 呼延部塔和我的婚礼定在三个月后的中旬。 日子在他对我的温柔体贴中,一点点慢慢流逝,而转眼间,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 尽管深秋的草原上已经是寒意浓浓,但连着呼延邻边的几家人都兴致勃勃地帮忙着手婚礼事宜。一群男人们一早就拉着部塔,亲自去打猎物回来做明晚婚宴上的佳肴。而一群不算面生的妇女们,则在我身上妆点比划着什么,忙东忙西。她们在我耳边大声谈论着,时不时问我的意见。我不是很懂,只是配合地点点头。或许是看起来乖巧的模样越发博得她们的好感,语气也越显得热情。 “阿萨兰这女娃虽然失忆了,但是乖巧得让人打心底觉得喜爱。” “咱们草原上这么文静漂亮的女娃可不多见。” “哎哟。你这么说,勃梅可要抗议了。” 我听着,不自觉地笑了。下意识地看向勃梅,却见那个平时欢欢乐乐的女孩,此刻脸色苍白地坐在毡帐的角落里。 我疑惑地挑眉。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勃梅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直到我开口叫了她几声,她才受了惊一般地望向我,脸上满是惶惶不安。 我皱起眉,“勃梅,你怎么了?” “阿嫂……”眉宇间已经不见了无忧无虑,取而代之的是彷徨和茫然。 “这些日子,你常常魂不守舍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问。 过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说话,脸上却一红一白,变化多彩,我猜想可能是一些不好说的事情,就更加温柔地诱哄道:“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你阿哥是大男人,有事情你或许不方便开口,但我可快要是你的阿嫂了。你有什么事情对着阿嫂都不能说?” “阿嫂……” 这个称呼她也叫了三个多月,我清楚她是真的把我当成她的嫂子来看待。最好的证明,就是我的温柔两语和抚摸她头顶的简单动作,就逼出了她的眼泪。 我有些吓一跳,虽然认识勃梅不到半年,却也知道她绝对不是那种会随便掉眼泪的柔弱女孩。 我看见另一边还在热烈讨论着的妇人,俯下身擦拭掉她的泪水,轻声说:“我们出去谈。” 帐外的风有些大,婚期将近的这几天,来串门的也多了起来。于是我和勃梅走去更远的地方,直到确定附近没有人走动了,这才转过身看着她。 “这里方便说话。你告诉阿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勃梅一边掉眼泪,一边无助地用手捂着肚子。 我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就听见她断断续续地说:“阿嫂……我……有身孕了。” “……” 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半晌,我才有些讷讷地开口:“谁的孩子?” 勃梅眼泪掉得更凶,一句话也不说。看她的样子,我很快地反应过来,“是萨耶?” 没有得到回应,但答案基本上是肯定的了。我神情一凛,“他强迫你?” “是在骑射大赛那天,阿哥对大伙儿说出你们的婚期后,他那晚就喝醉了。” 勃梅是个热情奔放的人,虽然父母早逝,但是自小常常跟着部塔做生意走南闯北,自然也不是可以任人欺负的。而且在草原上的女孩子,几乎个个都是一把好手,我相信只要她不愿意,谁也强迫不了她,除非那个人是她自己中意的。 她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孩。但重点不在这里。我冷着脸,“他不肯负责?” 勃梅没有回答,但她惨白着脸的神情,让我有些气闷。“他不肯,你就逼着他娶你啊!敢做不敢认的男人就是孬种!对着这种男人,你有什么好心软的?” 勃梅只是摇头,也不说话,我并不知道有什么隐情,只能顺了顺气,“是不是担心你阿哥那边?” “不是的。阿哥从小就疼我。我要是有喜欢的男人,他不会反对的。” “那么……?” “我勃梅还没有沦落到要逼着男人娶我的地方,我要他心甘情愿。可,他喜欢的人是阿嫂啊。”眼前要强的女孩子眼眶通红,显然烦恼了很久。 我听着勃梅的话,不发一语。而就是这样日子一天天逼进,她终于发现她怀孕了。这才真的心慌起来。“只是喜欢他的话,阿哥当然不会反对。但如果阿哥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他还不肯娶我,他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萨耶。” 我沉默了半晌,才点点头。“阿嫂会处理的。你给萨耶带个话,阿嫂今晚去和他谈。” “……能行吗?”她有些犹豫。 不行也得行。 ******** 晚饭过后,我就找了个理由单独去了萨耶的毡帐。 他早就守在了帐口,一脸期待的笑容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好久不见了阿萨兰!”他为我掀开帐布。“进来。外头挺冷的。” 我解下部塔亲手为我系上的蓬衣,抱在胸前。 毡帐里面的烛火给我带来一丝温暖。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萨耶这么一个大大咧咧的男人的帐子里居然会有淡淡怡人的香气。 我不请自坐。“萨耶,你知道我今天晚上来是为了什么事么?” “不知道。”他摇摇头,眸里光彩顿显。然后对上我审视他的眼神,补充道:“勃梅刚刚来找我,说你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谈。不过,你肯来见我,我真的很高兴。” 望进他的眼底,好像真的很真诚。 我莫名嘲讽,当年肖鸣追求我的时候,比起这可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后怎么样?且不说其他,虽然我的确是那件事情的导火线,我自私,可是我的自私是光明正大,从来不加掩饰。而肖鸣当然也是如此,只不过他顶着爱我的旗号,用无私的付出换取满足他自私的期望。得不到他要的,于是发狂了。 人都是这样。谁也没有权利指责谁。这一点我早看透了。所以仍然不为所动地注视他。 萨耶本是笑着的,可被我看久了,不禁有些疑惑。“阿萨兰?” 我放下蓬衣。然后在他毫无防备的一瞬间,握紧匕首抵在他的脖颈间。 他倒抽一口气,“阿萨兰,你?!” 我狠狠地盯着他,“我要你在我成婚之后,马上娶了勃梅,否则我就杀了你。” 萨耶的双瞳震惊地瞪大了起来,却不是因为害怕,他没有动。只是紧紧地看着我:“这就是你今晚来的目的?” “当然。我不允许你伤害了勃梅之后还能理所当然地逍遥下去。”靠近他身前的那一瞬间,我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顿时觉得一阵晕眩,匕首不自觉地往下移了几寸,极快见血。我依然抵着他的脖颈:“不要以为我不敢。要么死,要么娶她。自己选一条路。” 萨耶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几近痴迷地看着我。“你敢,你也狠。可是你又这么美,就像草原上一朵会走动的花。你要我怎么放弃你,让你去嫁给部塔那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我眯起眼。 “美丽的花都带着刺,要得到你,肯定要做出一些牺牲。”萨耶说着,突然笑了起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六回 难堪至极 “通常那刺会扎得你头破血流。长脑子的话就好好想想,为了一朵花而流血,值得么?” “为什么不值得?” “既然真这么喜欢我,那就凭本事和部塔竞争。你扯勃梅下水做什么?” “他抢了我看上的女人,为什么我就不能要了他的妹妹。”他的表情突然冷了下来,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留情。 而我也毫不留情地用力扇了他两巴掌。然后揪住他的衣襟,一字一句地警告:“你看上我那是你的事情,我没有义务奉陪。勃梅也没有那个义务成为你的玩物。我最后说一次,既然做了,就要对勃梅负责,娶了她。” 他浓眉一挑,语气突然胸有成竹起来:“负责?负什么责?谁的责?” “什么意思?” 我隐隐觉得不安。正想更使力地以匕首威胁,但却发现自己的手脚正在渐渐失去力气。 香气……就是那股淡淡的香气!是从萨耶衣袍间飘散开来的。 我大惊,然后极快地退开,却发现双脚一软,被萨耶反手抱了个正着。 “如果是为你负责,我愿意负上一辈子。” 我突然白了脸,却仍然强撑着镇定:“这是什么味道?” “能让全天下最冷漠的女人变得热情如火的香味。本来我是不想用。我也希望可以正大光明得到你。可明天就是你和部塔的婚礼,我实在等不了。正打算找个什么借口接近你,没想到你反而自己送上门了。” 萨耶突然附在我耳边,轻轻吹气:“我们今晚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过了今天,我一定待你好。你会是我帐子里唯一的女人。”说着的时候,双手毫不客气地游走在我身上。 我僵硬不动,看似冷静,却是动弹不得。 前世那段阴霾再次重现。那样突然地侵袭过来,撕裂我所有的冷静。 肖鸣那犹如野兽般的喘息声犹然在耳,还有那撕裂般的疼痛和我绝望的尖叫…… 我深深地呼吸,却不料想居然把他衣袍间的香味再次吸进鼻息间,头又是一阵晕眩。 湿热的吻印上我的脖颈。 我全身几乎都要燃烧起来了,脸颊也滚烫滚烫,视线变得迷离,目光所及之处,一切都不再清晰了。 “你敢……萨耶你真敢!” “我说了,要得到你,肯定要做出一些牺牲。或许你恨我就是牺牲,但是过不了几年,你一定会死心塌地爱上我的。” 可笑。男人总是用这么毫无根据的愚蠢和自信,让事情荒腔走板得离谱。 我想这么嘲讽,可是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代替我渐渐消失的理智。(..tw好看的小说) 为什么……想平静地过这一辈子就这么难? 上辈子我从没有对谁好过。我的确很自私,但我起码还是个人。这一次遇上了部塔和勃梅。他们救了我,收留我。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受到伤害而已。 显然这样并不够。 勃梅已经为了我付出了她不该付出的代价。她的事情因我而起,当然要由我来了结。可如果今晚真的发生这种事,我让部塔情何以堪? 不可以…… 匕首早已在挣扎中掉落地上。 我极力压抑体内火烧一般的感觉,缓缓调息。在萨耶迷乱而不防备的视线里,用尽我所有的力气,抬脚狠狠向上一踢。 男人的要害真的是不堪一击。 我看见萨耶被我撞得弯下了身,他铁青着脸色不能动弹。而我则滑落在地上,见机抓起地上的匕首,朝着他的小腿用力刺去。 锋芒的尖刃进入他的皮肤里,划过青筋血肉,发出轻微的声响,让我浑身一颤,他闷哼一声,然后大手挥来想要夺走刀刃,我慌乱之下没有多想,拔起后又狠狠地刺下。 伤口很深,顿时血流如注。 他倒抽气,疼得冒汗。“阿萨兰你……” 眼前一片朦胧,我强撑着意识扔下狠话:“等你下次再见到我的时候……我定会让你悔不当初。” 勉强撑着硬物站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出毡帐。 迎面而来的风让我有瞬间的清醒,但是下一刻却又被体内那不知名的火焰燃尽。 虽然萨耶的两腿都被我刺伤了。但我仍然不敢冒那个险,连忙迈起自己沉重而无力的脚步,朝着反方向走去。 再走一段路就会是呼延家。 那个木讷老实的男人在等我回去。我知道这个时候,回去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我对那种事情,本能的……有所抗拒。 跌跌撞撞地摸黑前进,不知道被小石子绊住摔了几次,膝盖处擦破了皮,火辣辣的疼痛好像唤回了我几秒钟的清醒。 我记得……不远处,好像有那么一条河流。 喘息越来越重。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浅浅的水流声。我一喜,急忙撑起来,却在这时听见不远处有男人的哼唱声。 心顿时一凉。连忙屏住了呼吸。 一个伟岸的背影,坐在水边,旁边还东倒西歪地放着几个酒壶,冲天的酒气扑鼻而来。 是个酒鬼。我僵住,动也不敢动。就怕惊到了男人,那么说不定又会是另外一个下场。 我……好像又把事情推到更加窘迫的境地了。我到底在坚持什么,如果一早就回去,也许我就不会让自己陷入另一个未知的危险之中。不甘心不愿意又怎么样,部塔即将娶我,由他来为我解决这样的事情,名正言顺理所当然。 我到底在坚持什么……将唇咬得快出血了,我几乎是红了眼眶。 夜风呼啸地刮着,可我却浑身发汗,咸湿的汗水将我的整个背都浸湿了。体内的火不住地叫嚣。 我难耐地溢出几道呻吟,隐约瞧见那哼唱声停了下来。我一惊,连忙用牙齿狠狠咬住指关节。可是蠢动的身体,炙热而焦躁,本能地想寻求慰藉。 健壮的背影动了动,然后疑惑地回过身,朝我的方向看过来。 那双充满锐气的黑瞳。 好像有些熟悉。 我低低地呻吟着,心慌又绝望地看见,在月光下那个男人起身走来的倒影。 虽然酒气满满,步伐却异常稳当,居然连一点点的声息都没有。 为什么……不管是前世,还是重生之后……我遇到的都是这种事情。当真是上天给我的报应吗?为了每一个我曾经伤害过的人,惩罚我。 我们离得不远,他在我面前蹲下。抬起我的下颚,紧紧地凝视。 我的视线里一片迷蒙。花了好长的时间才看清月光下男人的脸庞。 是他!骑射大赛不住窥视我的男人。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七回 媚情意动 “你……被下药了?”男人了然的视线将我扫视了一遍。“现在是清醒的吗?” 我咬紧牙关,摇摇头,不带希望地说:“前面有水……你……把我扔到水里就好……”再不接触水,我就快要无法保持清醒了。因为下颚处,他握住的地方像被火烧过一样。 阳刚的男人气息扑鼻而来,让我觉得更难耐。 他凝视我一会儿,手突然动了起来,往我的衣领上伸去。 我连忙抓住他的手腕。“不要……”噙着泪,再也无法冷静下来:“求你……不要碰我……求求你……” 他的手顿了一下,将我从地面上拉起来。 “你做什么。不要……不要!” “别怕。”他低低地说。“我没打算做什么。” 这个男人动作极其迅速地帮我脱掉了湿透的衣服,然后抓起自己放在地上的外衣把我裹住,整个过程中目不斜视。不该看的地方,他的视线没有多一秒的停留。 我怔怔地凝视着他刚毅的轮廓。 下一秒,他将我横打抱起,走向水中。 夜是寒冷的,水更是冰凉到让我倒抽一口气,忍不住攀紧他的脖颈寻求温暖。 男人的身子一低,抱着我,除了头以外整个身子沉到水中。 神智瞬间清醒了许多。但是不到一会儿,我就冻得浑身发抖。 “冷?” “还好。”我说得有些发颤,口中冒着寒气。 他看起来也没有好受到哪里去,于是当即道:“正好我也冷。”然后双臂毫不客气地拥住我,和我紧紧相贴。 这一拥,让我好不容易平静一点的身体,又一次蠢蠢欲动起来。(..tw无弹窗广告) “别……” “怎么?”他胸腔里传来闷闷的震动,贴着我的胸口,带起一阵不小的颤栗。 “你不要抱我。”我带着颤抖下命令。 “你会冻死的。”他简略地说。然后正视着我迷离的视线,调笑:“你怎么这么狼狈?居然被下药?发生了什么?” 他在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知道。可是我忍不了了。他健壮的身躯和低沉的嗓音如此贴近我的胸口,带起漫天的□燃烧了我全部的理智,身体无法克制地靠上前去,迎面的唇,吻去了他的余音。 男人的双眼蓦然睁大。然后喘了一声,别过头提醒我:“你现在不清醒。过了今晚你就会后悔的。” 我无意识地喃喃着。隐约中,知道他一面躲着,避开我的唇,却避不掉被我又吮又咬的脖颈。 男人的双臂不由自主地拥紧了我,耳边是他渐渐粗重的喘息声。 “乖一点。别乱动。” 他的身体有了反应。 “你……” 他看了我一眼,只是很简单地说一句:“我是正常男人,有反应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我不是禽兽。” 这一句无心的话,触动了某根弦,让我极力停止失控的身体。双手揪住他在水中的衣襟,眼泪不住地掉。“我不想这样,可是我控制不了……你离我远一点。不要管我。” 男人浓眉一挑,“你以为我很想和你呆在这里吗?这水冷得我快僵了。但我要是走开,你立刻就会冻死。”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我的眼泪让男人心软下来,耳边是他放柔了的语气,“你要是撑得过今晚,明天我去帮你收拾那个男人。(..tw无弹窗广告)” 我揪着他的衣襟不断地哭,他不断地安抚。 我在他的胸前能够清楚地听到他急切的心跳。但他再难耐的时候,也只是把双臂放在我背上摩挲着,以唇轻吻我迷乱的眼睫。 一点越矩的举动,都没有。 我突然觉得心安。毫无理智的心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低声抚慰起了作用,在冰热交加的状态下,我哭了到累了,累到再也想不起来了。 终于,攀着他沉沉地睡去。 我睡得不安稳,因为很怕冷,所以能感觉到身边温热的躯体,本能地紧紧贴住他。 直至第一道阳光射下,犹带几分寒意,刺得我眼皮生疼,这才慢慢醒来。 入眼的是属于男性刚毅的下颚轮廓,青青的胡渣抵在我的额头上,赤着双臂紧拥着我……□?!我的视线往下移,惊悚地看到在这个男人的厚衣下,他紧紧抱着同样赤身的我,毫无空隙。 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昨天的一幕幕…… 草原寒天,这附近也没有毡帐可以避风。以身体取暖是正确的。我没有羞愤欲死,相比名节,我更想留着我的命。所以我该做的不是尖叫,而是感谢。 但我还是立刻挣扎起来。 男人被我弄醒了。 壮硕的手臂下意识地拥紧了我,然后眼睫颤了颤,才慢慢地睁开来。他的眸犹如平静无波的海面,深邃不可测。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又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色,沙哑地道:“这么快就天亮了?” 我推开他温热的胸膛,毫不客气地拖过他的衣服遮在自己身上,瞄到他古铜色的皮肤,顿时有些面红耳赤地别过脸,轻咳了一声:“昨晚多谢你了。” 他闻言,勾唇一笑,阳刚的五官上映着阳光,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邪魅,耐看至极。 然后他点点头:“是该谢我。为了不让你冻死,我的确受了不少苦。” 我低下头,顿了顿,“我的衣服呢?” 他指了指另一处,“烤干了。放在那儿。” 我强撑着冷静,压下羞涩和不自然,淡定地用他宽大的袍子裹住全身,然后很轻柔地命令他转过身去不许看。 那灼人的视线就和那天一样放肆。怎么赶都赶不掉。 他貌似显得有些失落,耸着肩喃喃道:“该看的昨天也看了个够。现在又何必遮。” 血一瞬间全往脑门上冲,我红着耳根,抓起地上的鞋子朝他的脑袋扔过去。 鞋子在半空中被精准地接住,虽然一副痞得不行的模样,但他依然很君子地转身过去,一时间,空旷的草原上全是他爽朗张扬的笑声。 我没有理睬他,而是迅速地在换上了已经烤干的衣服才走出去,心里有些着急。一晚上没有回去,部塔和勃梅那儿肯定要翻天了。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嘴里咬着一根草,漫不经心地蹲坐在我身边。 “不过是个禽兽觊觎我的美色,企图强迫对我做些苟且的事情罢了。” 他浓眉挑得老高老高,“美色?” 我白眼过去,“我本来就美,何需故作矜持和谦虚?” 男人咧嘴一笑,“的确是。” 他的笑容极其耐看,注视着他晶亮有神的黑瞳,突然间想起昨晚月光下的水面,衣衫不整相拥着的俩人,和他粗重的喘息……而自己主动吻他的那一幕,更是让我不禁红了耳。 “那你……”他顿了顿,视线移到我身上来。“没有被怎么样?” “如果真有什么,他现在已经没命了。”我陈述着事实,若真有什么,我绝对当场就废了他,让他再也不能人道。“对了。昨晚的事情多谢你了。可惜我现在得马上回帐子……” “你的名字?”他突然打断我。 思考了一下,才道:“呼延阿萨兰。”一抬头,就看见这个男人不知道何时已经立在我面前,幽深地打量着我。高大的身躯稳当得犹如松柏。我有些疑惑:“你做什么?” 他的手指有点冰冷,轻轻地抚在我的脖颈上,带起一阵莫名酥麻的感觉,“告诉我,昨晚那个手段下作龌龊的男人,是谁。” 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何变得很冷,比他的指尖,更冷上几分。 “你要替我教训他?” 他的眼神一反轻松惬意,变得有些凌厉,口上却是一派调笑:“当然。虽然是他建起我们‘一夜夫妻’的缘分,但是怎么说也让我无缘无故挨了一个晚上的冻。出于哪一方面,都不可能轻易饶恕他。” 什么一夜夫妻,我暗暗翻白眼,又好气又好笑地腹诽着,能不能不要胡扯。但这时只是装作没有听见,反问:“你要做什么?” 男人没有回话,伸出双手交叠着惬意地搭在脑后,一副吊儿郎当之态:“既然要去算账,不如我日行一善,帮你也把那事给了结了。怎么样?” 他咧开唇形完美的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极端张扬。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八回 红装嫁衣 我一晚上没有回去,部塔都急疯了。 他彻夜骑着马抵着寒风找我,勃梅则是在帐子里焦急不安地等我回去。 当我掀开家里的帐帘时,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就被来人冲撞得后退了几步。 “阿嫂――”勃梅抱着我,庆幸地大呼着说:“阿嫂你回来了!你没事?为什么一夜都没回来?可把我和阿哥急死了!” 我连忙拍拍她的背,“没事没事。阿嫂没事。你阿哥呢?” “阿哥出去找你,已经找了一个晚上。” “对不起。”我真诚地道歉。 “我昨晚等不及,就去萨耶的帐子里,没有看见人,但地上全都是血,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急得我正想回去喊阿哥过来,可是他已经骑着马出去找你了。” 这么说……部塔他还不知道? 我有些庆幸,因为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对他解释,自己无缘无故消失了一晚,到底是去了哪里。 我沉默了一下,“勃梅,萨耶的事情别告诉你阿哥。我怕他受不了。” 勃梅用力地点点头,然后一脸期盼地望着我。 我叹气,“不管你是不是中意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作为阿嫂,有些话我必须得说。经过了昨晚,阿嫂才确定,萨耶他配不上你,根本不值得你托付一生。” 她眨了眨眼,嘴角一撇,眼眶瞬间溢满泪水。“他还是不肯?” “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我抚着她溢满失望伤心的脸,“先静下心来,明天我再和你细说。而且,我认识的勃梅可不是一个因为男人就一蹶不振的人。你阿哥一会儿就该回来了,你别让他担心。况且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日,难道不该开心点么?” 她闻言,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擦掉滑落的眼泪,露出一抹笑:“好!” 不一会儿,大个子回来了。一看到我,也顾不得身上全是晨间的露水,他惊慌地冲上来问东问西,紧张程度不言而明。我不由得心里一暖。 “阿哥你少大惊小怪了!”勃梅抢过了声,“昨晚我在乌真姐的帐子里找到了阿嫂。我们一起回家,然后就发现你连个影儿都没了,亏阿嫂在这里等了你一晚上都没睡。” “啊?”大个子傻傻地怔住了,然后讷讷地看了看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露出憨憨表情:“阿萨兰,你一定很担心?” 我看他找我找得心急,想要问点什么就被自家妹子一句话赌到了喉咙口,憋得委屈又不忍发作的表情实在太具有喜剧效果了,我忍不住噗嗤一笑。这时大个子便投递来一个略微不满又无解的眼神。 我接过话头:“乌真姐已经为人妇许多年,而我什么都不懂。今天就要成亲,难道我不该去请教她么?” 他挠挠后脑勺,嘿嘿地笑了一下,黝黑的脸上满是释怀的表情:“这样……你下次要出去,就告诉我一声。要是找不到你,我会着急的。” “嗯,好。” 部塔知道我“一夜没睡”后很心疼。看到我淡淡的黑眼圈便信以为真,而我也就顺着他的话,躺在帐子里休息了一整天。 不久后,邻居们都纷纷来串门,吆喝着来帮忙。一群人在那儿忙里忙外,不少人调侃部塔,他也只是内敛地嘿嘿笑了两声,但语气中却带着自豪和骄傲:“我媳妇儿一定是最美丽的。我会待她很好。” 而我躺在里面,眼睛瞪着被烟熏得昏黑的毡帐顶发起呆。 今晚就要嫁人了……好像我应该有点什么心情才符合常理。比如说高兴,也比如说认命……但其实没有,我心中一片空白……只想起了一个人。 那双和我极其相似的双眼突然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三年前,她用时光机回了研究所一次。但是没有过多久就又去了魏晋,此去就是永别。而这么匆匆忙忙间,她只留下了一封信。 那封信,是留给我的。 我记得当时我很古怪地盯着那封信,还很错愕地看到了一张照片。许影似乎毫无芥蒂地在信里很欢快地向我介绍:“姐,这是你的妹夫哦。” 照片里是一个极其俊美的美男子,淡漠如水,从内到外的冷漠。他的眼睛并不看着镜头,而是专注地忙着手中的事,似乎毫无所觉。但这不影响他的清逸出尘。 原来历史上的嵇康长这副样子。居然还是……我的妹夫。 我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当时很不屑地把照片随手往垃圾桶一扔,便再也不去理会。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而现在最想知道的是…… 在她能回到现代的前提下,嫁给一个古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管是什么……都和我没关系。我心里泛起微微的苦涩,回不去了,不管怎么想,都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我活了二十几年,有亲人有朋友的时代已经没有了……现在唯一能称作家的地方,只有这里。 胡思乱想间,睡意还是阵阵地袭来,模糊了外头的喧闹,我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时,是被勃梅叫醒的。 “阿嫂阿嫂――快醒来。别睡了!”勃梅兴致勃勃地推搡我。 “嗯……”我慢慢地眨了几下眼睛,才看清她身后含笑望着我的几个妇人。还没等我完全醒过神来,她们就拿着新嫁衣还头饰在我身上装点着。 乌真姐动作十分迅速地扒去我的衣服,“时间可不多了哦,一个时辰后就要举行婚礼,而你居然什么都还没有准备。” “一个时辰后?”时间这么短啊。 “那是,你都睡去一天了。部塔说你累,硬是不吵醒你呢。要不是时间快到了,他还不让我们进来。”马奈笑得合不拢嘴,“从没见过他对谁那么宠溺,部塔也二十好几快三十的人了,一直都不娶妻,刚开始我们一直很担心呢。” “就是说啊。没想到一出手就是这么个美娃子。这可有得他乐了。” 听着她们的调侃,我想起大个子憨实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顺从地伸出手,任她们在我身上摆弄。勃梅手里拿着样式繁多的发饰犹豫不决,在我头顶上试试这个又试试那个,弄得不亦乐乎。 我不时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受到感染,不由得有些紧张。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总归是我第一次结婚。 天一黑。帐外就更热闹了,很多女人们忙着挑选最漂亮的小马,上喜庆的装饰。年长的老人们则忙着调理婚宴的食物。 红色的新娘长袍在乌真的巧手下十分合身,裹在我身上,凸显曼妙的身段。虽然不是我原本的身体,但是看这身段我也不禁有些骄傲了。红色缀金的头饰很华丽,别在浓如墨的发上,很是灿烂夺目。 而他们为我上的也是艳丽妩媚的妆容。 “我们可不兴小家子气的淡容。”马奈说,“新娘出嫁,一定要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 我这头,在几个女人几双手的忙碌下,终于准备完毕。 乌真咬着唇,骄傲地指指我:“看,这就是我最美丽的干妹妹。” 勃梅高兴地赖在我怀里:“阿嫂好美……就像含苞待放的花儿一样。还好你是我们呼延家的。要是被人抢去了,我才不会甘心呢。” 过了一会儿,乌真姐的丈夫相哥从帐外探头进来:“时间到了。”然后就牵着一匹毛发美丽,通体雪白的小马进帐里,当我拖着长长的裙摆,动作迟缓地爬上马背,出了毡帐后,被马群簇拥着前进时,女人们齐声欢歌,在后面呐喊着护送我通过营区。 相哥在前面牵着马匹,并通报每一个热情围观欢送的众人:“这是草原第一勇士部塔的新娘,我们草原最美丽的阿萨兰――” 不小的队伍绕过很长的一圈才终于要回去。我看见每个人都洋溢着真诚的微笑,对我欢呼着恭喜的时候,心里的落空不由得渐渐踏实下来。 在不远处,我看到了那道高大的身影站在新郎毡帐前等我。 他穿着新衣,整个人神采飞扬,连笑起来也是那么温和暖人,一双眼睛从头到尾都目不斜视地看着我。 白马停在了呼延家的毡帐前,部塔大手一伸,将我从马上横打抱在胸前,迎着众人的大笑声。前方的歌舞突然闻乐而起,女人们踩着轻快的舞步恭喜我们。 而毡帐就在我面前。只要进了帐子,成亲礼就算是成了。 就这样…… 部塔很好,他真的很好。 来到这个世界后,我没有别的想忘,只要安稳地生存就可以了。 我微微一笑,伸出手,搂住他的脖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九回 惊夜袭刺 乐声犹在耳边,女人们欢歌颂舞。四边的火把一闪一闪,还有男人们喝酒叫好的声音衬得更加热闹。 在这时看见我的笑,让部塔怔了怔,有些失神。我好笑地敲敲他的额头,以鼻尖亲点住他的。这动作我做起来实在有些违和不自然,但…… 既然决定了,就好好过。 部塔惊喜的双瞳凝视我,这真诚的眼神让我有些愧疚。 在答应嫁给他之后的三个月内,我也从未主动对他有过什么亲昵的举动。虽是即将成婚,但总有些疏离,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顾我。而现在,他能感觉到我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竟然不管不顾众人戏谑的目光,就着我的脸颊轻轻印下一吻。然后迈着脚步走向我们布置得十分喜庆而温暖的新帐…… 在我的人生中,那一刻,就此定格。 过了许多年后,当我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幸福到无以复加时。我总在想,曾经就那一步之差……如果那一步,部塔真的迈进去了,或许我的命运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警备的吼鸣声和远处毡帐里的马儿们惊慌的嘶叫狂奔是那么突然,惊扰了这热闹的气氛。 没来由的一阵寒风呼啸而过。隐约可以看见那陌生的军旗迎风呼呼飞扬。 部塔怔了怔,停下脚步将我轻轻放下,看向远处的骚乱,“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我去看看!”相哥应了一声,俐落地上马奔去。 婚礼上火光满满,可以照亮远处。所以在场的每个人都看清楚了。 一批装备整齐的人提着泛寒光的刀枪,骑马疾驰而来。迎面而来的杀气,任谁都可以看出这些人来者不善。 “天哪……是赵国的人!赵国的士兵!!”不知道是谁这样喊了一句,热闹的现场顿时人人倒抽一口气,惊慌地逃窜。 场面变得混乱不堪。(..tw好看的小说)女人孩子们的惊叫不绝于耳。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部塔,这……” “别担心。”部塔的双手拥紧我,迅速地思索了一瞬,他就有了决定。急急地将我和一边的勃梅拉往毡帐后面叮嘱:“小妹,你阿嫂不会骑马,我要你骑着我的托布,用最快的速度把你阿嫂送到隔壁部族去。” “阿哥那你呢?” 铁骑的马蹄声迅速逼进,在我心里带起一阵慌。望了望外面,男人们都在第一时间将老弱妇孺们扶上马逃走,场面混乱不堪。 “我现在不能离开。”部塔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快走!我们都会留在这里抵守,你们跟着乌真姐她们逃到隔壁部族去。撒格格辛部族的长老是我的相识,在我去之前,他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他说的很匆忙,然后毅然地背起弓箭走向前方。我的心里一紧,不禁揪住他的衣角。“部塔……” 大个子顿住脚步,朝我露出一个微笑。“我很快就会去找你。放心。” “阿嫂,没时间了。快走。” 四周的火光为他黝黑的脸蒙上了忽闪不定的阴影。 和以往的温和憨实大不相同,散发着勇敢的光芒,不容忽视。他是个勇敢的男人。我重重地点头,笨手笨脚地上了托布的背。勃梅立刻紧跟而上,将我锁在怀里。 这时,乌真姐却突然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下来,跪倒在地上痛哭不已。 我看过去,只见相哥的血淋淋的人头被她抱在怀里。下一秒在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个和善可亲的女人瞬间身首异处。 鲜血溅了满地。 我倒抽一口气,双脚发颤。 铁骑已经逼进,部塔也骑上马,朝前奔去。草原男人们并肩而骑,手里紧紧握着马刀,愤怒地扑向训练有素的赵兵。[..tw超多好看小说] “阿嫂,坐稳了!驾――”勃梅逮住了机会,立刻推开坐骑奋力朝前方狂奔而去。 前面的厮杀在我视线中越来越模糊。 “勃梅,为什么赵国的兵马会突然来袭?”我在马上颠簸不已,只能紧紧抓住缰绳。 “我们的营区本就在靠近赵国的边境。匈奴和赵国从来都是势不两立,每次有侵袭,都会有小部族被消灭。”她说的时候已经有些哽咽:“我们这次本来只打算停留两个月,但是……”她突然看了我一眼,噙着泪不再说话了。双腿一蹬,速度更是快了不少。 我明白她没有说完的话,转身时抬眼,见她脸色惨白,牙齿打颤。顿时心生不安,“勃梅,你身体不要紧?是不是动了胎气?” “没事……阿嫂你要坐好。掉下去会摔伤的。” 我闻言,点点头,一双眼控制不住地朝营区望去。正好看见仅一会儿的时间,部塔就身中数箭,滚烫的鲜血从胸口汩汩冒出,而他身前一名赵兵却在这时一剑挑起,部塔就这样被摔到地上,赵兵一拥而上,刀斧齐下―― “部塔!――”我震惊地叫了出声。 勃梅一惊,突兀地僵住马身停下来朝那边望去。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耳边嗡嗡作响,全身冷汗。 “阿哥――!!”勃梅悲痛地哭着,失去理智地调转方向,朝着部塔倒地的身影冲了过去。 部塔的爱驹托布此刻骚动不已,马蹄踏起尘土,速度比平时快了何止几倍。 我瞪着部塔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急得快哭了,不过没有真的哭出来,因为我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但也就是在这一刻,就在这一瞬间。 我突然发现,来到异时空的战国后,那始终消失不去的空洞和那所有的不归属感,以及对周身一切的迷茫,竟然全都在此时看到部塔重伤的这一幕而有了实感。 有战争,有死亡。这才是战国,才是我从书本上所熟知的战国。 我知道我的心,在这一刻才真正苏醒过来。 部塔睁着血肉模糊的眼,吃力地对上我的眼神,极尽悲伤地摇头,想说话,却引得更多的鲜血涌出。 “阿哥――” 勃梅奋力驾马而去的动静很大,她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飞快地下马,从某具尸体旁抢夺过刀,无招无式地疯狂砍过去。 赵兵见是个女人,并没有太注意,只是不慌不忙地笑开,一躲一闪,招式也不见致命,但就是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我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思,急急忙忙地下了马想去扶起部塔,却被长长的裙摆绊倒了。就在这瞬,我看见部塔的双瞳紧缩了一下,不由得有些心酸。 这个傻大个,都快死了还有空心疼我摔了一跤。 我心惊地将他扶起。“部塔……”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咳血。憋了半天,终于断断续续地说:“逃……” “逃不了了……”我有些语无伦次,望着勃梅和几个大男人对峙互砍,心里扬起极端的恐惧。 “赵兵……凶狠残酷……你落到他们手里……会……”高大的身躯因为疼痛颤了颤,“生不如死……你和小妹……快逃……” 怎么可能逃得了! 我看去一眼,勃梅的身上被划了几刀,虽然都不是很重的伤,但仍然显得触目惊心。我没有忘记她怀有身孕。 蓦地。一队骑兵就如融化在夜色中的幽灵一般,出现得十分突兀,寥寥几人的队伍却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迅速逼近。除了最前方的一个人,后面的赵兵都拿着火把,越来越密集。 不远处的赵兵们显然注意到了,只见他们似乎玩够了打发过了时间,毫不留情地一记手刀将勃梅劈晕了过去。然后整装肃穆,单膝下跪―― “将军!” 为首的将军□的战马雄峻,佩戴的刀剑雪亮,微挑的剑眉带着王者的霸气。 和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大不相同。 他一跃下马,眼瞳清澄明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将军,该清理的,已经清理完毕。”其中一个赵兵说着,然后把视线转向我这儿来。 我一颤,不禁往后退了退。 那位将军点了点头,视线朝我扫了过来。双眼相对,一时无言。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第一反应就想喊出他的名字,想唤醒那一夜深刻的记忆。 都说男人是容易恋旧的动物,我猜想……或许就着曾经那一夜,他或许不会对我太残忍。虽然很悲哀,可……我想活下来,可以为此无所不用其极。 我担忧地看了看远处昏迷的勃梅,和身前重伤的部塔。深知只有活着,才有其他的可能。命要是没了,再多都只能去见阎王。我已经死过一次,不想再死第二次。 可是下一秒又懵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负手傲立的将军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踏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过来,与此同时,奄奄一息的部塔沾满血的大掌握紧我的,抬起眼悲伤地望着我。部塔比我还要害怕,他担心我被赵兵伤害。我懂。 不知怎么的,我不再看他的眼睛,只是紧紧盯着他稳稳的步伐,而当他站在我的面前,我更是没有将头抬起。 他在我面前站定,然后以非常不雅的姿势蹲了下来,方才那浑然天成的霸气瞬间消失得无踪,我有些错愕,一抬眼就陷入了那双依旧明亮邪魅的深邃眼睛。 那个人又是咧开一口白牙,笑得神采飞扬:“阿萨兰,老子好想你啊!”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十回 入雁门关(一) “你……” 我盯着他的笑脸,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有些啼笑皆非,但却实在是笑不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发动侵袭?”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连我也要杀么?” 他唇角一勾,“当然不。” “那你要将我如何处置?” 他剑眉一挑,抚着下巴认真地说了一句:“打昏了带走。” 不管我觉得会听见什么,都不会是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我错愕地瞪着他,虽然说得十分嚣张,但似乎不是在开玩笑。“为什么?” “从那一晚我就可以看出你不是逆来顺受的女子,你自然不会听我的,打昏再带走,是最快的捷径。” 部塔紧了紧我的手:“逃……” 我安抚着轻拍他的脸颊,然后抬头盯着那个男人:“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带走我,但……你不必打昏,我自愿跟你走。不过我得带上部塔和勃梅,不仅如此,还要立即为他们上药疗伤。” 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他非带我走不可,但借着那个不知名的筹码,我都想为部塔和勃梅搏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男人的眼睛微眯,状似在思考,只见他慢悠悠地道:“你难道不知道赵国和匈奴一直以来都势不两立?” “我知道。” “你知道赵国边境的子民,多少死于匈奴人手中?” “匈奴子民死在赵兵刀下的也不在少数。”我环视着周围熟悉的人的尸体,撑起身子,将背脊挺得笔直。 他撇了撇唇,“对,所以为了我帐下的所有兄弟和赵国子民,我更不可能带走这两个匈奴人。” 无边的黑夜越发寒冷,而我身上只裹着一件单薄的嫁衣,此刻听着他的话,不由得有些发寒。 此时,从远处奔来一个密探,单膝下跪,眼神无比敬重地凝视着男人的背影,“将军,撒格格辛部族接到我们侵袭的消息,已经上告匈奴边境的军队。再过一会儿匈奴的援军就会赶到。现下是要鸣响驻守远处的其他兄弟们一齐歼灭,还是急速撤离?请将军指示!” 男人笑了笑,大手一挥,“撤离。.tw[棉花糖小说网]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就让那群傻子们当成这是一场普通的侵袭战。” 接到命令,不远处的两个赵兵突然直起身,走到我身边,恭恭敬敬地单膝跪下行礼:“公主,请跟我们回赵国。” “什么……?” 说是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这名神色恭敬,但手劲丝毫不恭敬的力道给强拉了起来。 部塔因为这一震,胸口涌出更多的血。他没有办法说话,只能握住我不放,紧紧的。 因为我的起身,连带他也被拉了起来。我暗惊:“部塔,你松手。伤口会裂开……” 他不说话,也睁不开眼,满脸是血,只有那渐渐失温的大手却是死也不松手。 男人见状,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冰。他走上前,抬脚滴在部塔的胸口,狠狠往下一踩。 部塔痛得闷哼出声。 “你做什么!”我脸色冷硬下来。 男人不看我,只是拧眉看着部塔:“你所叫的‘阿萨兰’,她是我赵国的公主。重伤失忆了才会暂居匈奴,看在你救了她的份上,我不杀你。不过你也该庆幸你们的成亲礼未成,否则你非死不可。” 我倒抽一口气。 部塔却在这时,费力地睁眼:“她……是呼延阿萨兰……是我部塔的妻子……” 男人负手而道,“匈奴援军快到了,要是你能撑到他们来救你,那就算你命大。”战袍一挥,下令:“走!” “等……等等……” 男人转身,视线如针锐利。 “你……是谁……” 他咧嘴一笑,看似玩世不恭,却仍让人觉得一身的霸气浑然天成:“身为驻守赵国边境的将军自然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牧!你若他日要来复仇,那便来!想把李爷千刀万剐的人不在少数,你得有耐心等。” 这个人……就是李牧!被后世人奉为战国四大战神之一的李牧,他……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兵痞!没等我消化完,强劲的力道将我拉离了部塔,另一边,他那双染血的手渐渐无力,在我手上留下执着的鲜红,触目惊心。 而他绝望阖上的眼,是我看见的最后一幕。 “部塔……” 被那个嚣张又粗鲁的男人带上了马背后,突然间觉得脖颈一疼,接着就是眼前一阵黑,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醒来后,只觉得脖子一阵剧烈的酸痛,艰难地转了转脖子,然后控制不出低咒出声。 那个混蛋兵痞竟然真的敢把我敲昏…… “公主醒了?” 闻声望去,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面无表情地立在我床边。 令人感到违和的是,这男人的五官十分柔和无害,不过乍一看那么雄壮的身躯,结实的肌肉的确能给人带来十足的压迫感,无声无息站着,仿佛在床尾栽了一棵大松树…… “这是哪里?”我起身,发现匈奴的嫁衣已经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是雪白色的袍子,贴身裹着我的身子,样式优雅中透着高雅淡漠。 “赵国境内。” “……我知道。我问这是哪里。” “公主的房间。” “……算了,你们的将军呢?” “将军在议事。” 我问一句他才答一句,跟个木头似的,气氛顿时僵滞了。我有些不满,“赵国没人了么?为什么我身为公主连个贴身女婢都没有?”按照这种性格,我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沉默的男人低头倾身,认真道:“军中不允有不相干的女人。” 我闭眼睛,开口赶人:“你出去。” 大松树恭敬地低着头,一动不动。“将军命我不得离开公主。军令如山!” 我皱眉:“你派人传个话,让你家将军议完事后过来见我。还有,既然你奉命不能离开,那就在门外守着,别在我面前碍着。” 大松树点点头,片刻不迟地走向门外,轻掩着门对外面的人低声交待着什么。 而我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打量着屋子里的古老摆设。 雕花的纸窗微微开敞,阳光自外面透射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层金黄,暗色的矮木桌上摆着瓷杯,还有那清一色的坐垫虽然颜色暗沉,但至少干净整齐。屋里没有多余而华丽的摆设,看得出应该是临时腾出来的一间房。 我呼出一口气,脖子还是有些酸痛,但是心却始终没办法静下来。 赵国的公主……真是匪夷所思。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但是至少可以确定他们为了寻找这个公主,下了不少功夫。不管这身体的原主人是不是赵国的公主,反正我不是。而且就匈奴边境的部族而言,那场侵袭,绝对是最大的灾难。 他们……是为了我才死的。还有……部塔和勃梅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胸口一滞,努力压下那腾升而起的浓浓愧疚感。 门外忽然有男人的低声响起,我看过去。大松树已经轻敲了敲门,“公主,将军已到。” 我立刻把脸板起,冷得像挂上了一层冰。 那个气质邪魅的男人扬着耀眼的笑走进来,“睡得还好吗?” 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我吊起眼角:“托李将军的福!很好!” 他的浓眉扬了扬,摸摸鼻子:“记恨?” “要不我也用手刀劈你一掌,让你昏睡个一夜?” “公主请。”说罢,他还真的把脖子伸了过来。而也就是那无意一瞥,我看见了他后颈上直直地爬着五指淡淡的细痕……又像是女人指甲所抓伤留下的,不禁怔愣住。 他长笑一声,好整以暇地问:“这道痕迹公主可还记得?” 经这么一问,我才反应过来他所指的是什么。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前天旖旎的夜晚……那……是我情难自禁主动时,在他后颈抓伤的,这我记得…… 面上顿时有些赤红,我抿唇:“将军莫不是来和我讨那一晚的人情?对了,这究竟是赵国的哪里?” 李牧收起笑,正经八百地:“雁门关。” ……原来是雁门关。这个地方好出名。我一怔,继续问:“李将军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公主,可将军真能确定么?” “公主是王上的第九女,我回朝时无意中见过公主几次,自然不会认错。” “我又为什么会进入匈奴边境?” “半年前后,王上与燕王商定了城池之事,以公主和亲为前提,两国从此为友好邦交……” 听到这里我立刻就明白了,然后眼角吊得更高了,一脸的不屑。 战国时期的邦交都是虚谈,和亲又怎么样。等到时机成熟了,战呢,该打照样打,人也该杀照样杀。不过都是缓兵之计罢了。 “迎亲队伍路经匈奴边境,恰逢一次侵袭战,公主走散后就失踪了,长达两个月下落不明,直到骑射大赛那日。”他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把我的身家来历都交代清楚了。但是我却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匈奴和赵国的关系一直是紧张的。他身为边境的首将,要潜入匈奴数月,不仅要找人,还要埋伏着等待时机,里应外合赵兵一起瞒过匈奴营区哨兵的耳目,制造一场侵袭战,为的就是不让匈奴有机会察觉到赵国的公主流落国境,造成更混乱的境地。 这谈何容易? 要换做是我,光想想头就大:“那你把我夺了回来,下一步预备怎么做?” “我这里准备了两套说辞,就不知道公主要听官话还是真话?” “官话和真话?”我挑挑眉:“你且都说给我听。” 李牧闻言,双瞳炯炯有神地盯着我:“拿出官话来敷衍公主,那就是……末将已经派人回朝廷请示,经这一次意外后将公主救回来后,是要护送公主回朝,还是继续和亲之路。” “真话呢?” “真话就是……”他突然桀骜一笑:“老子是真的挺想你。” 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十一回 入雁门关(二) 我心莫名所以怦地一跳,不动声色地撇他一眼,“那夜之后,也不过才两天。再说我虽然失忆了,可好歹也是个公主,你就不担心我给你安一个不敬之罪,然后就地正法么?” 他一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无比厚脸皮地问:“你舍得?” 我狐疑地瞥他一眼,见这个痞子眉宇间尽是莫名其妙的喜滋滋。扬起下巴,“为什么舍不得?你的手下伤了我的丈夫,而你连本公主的要求也不从,对他的重伤置之不理,不管从何处来说,我都有理由陷害与你。” 原本他看起来一副心情甚佳的样子,但是一听到这话,脸上突然乌云密布,一掌拍向矮桌,语气又冲又直:“你是想气死我吗?千辛万苦把你救回来是干什么的?这话不允你再说出口第二次!婚礼未成,夫妻名义断然谈不上!你贵为赵国公主,怎么能委身下嫁匈奴!” 我被他凶得一愣一愣的,不敢相信他居然敢吼“贵为公主”的我。转念思及他的性子,便也觉得不是那么奇怪了。随即冷声冷气地反驳:“但我已经以部塔妻子的身份绕过了一整个营区,没有哪个人不知道。现在否认也无用。” “所以那个部族已经消失了。”他大手一摆,说得理所当然,典型就是理不直气状! 就算和那些人很少有往来,但是熟悉的人就在眼前被杀死,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我禁不住讥笑:“李爷李将军,你明明可以早点把握时机,在那之前就将我带走,可你没有。怎么?是你帐下的将士无用?还是说,这只是你屠杀匈奴部族人的借口?” “什么!” “难道不是么?” “老子要杀只杀匈奴军。此次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会去屠族!” “……如果你在意的是赵国的颜面,那这个脸可绝对丢大了。” “你还敢顶嘴?”李大爷恶声恶气道。 “为什么不敢!” 他顿了顿,眼神严肃认真,声音也低沉许多,带着警告的意味看着我。让我顿时觉得有股沉沉的压迫感迎面袭来。 眼前的人虽然性子又痞又直,但我没忘记他是个将军。是个杀人无数的边镜将军,踏着万千敌军鲜血而坐到将军之位的人。此刻,他的眉目间在不觉间透着一股戾气,那感觉渗得人背脊发凉。 李牧一字一顿地说:“虽然你失忆了,但是我有必要提醒你。” 我默了默,看着他的神情也知道这不是还嘴斗气的时候。 “匈奴骄横了百年,杀我赵国子民无数,欠下的累累血债令人欲将其挫骨扬灰!我身负家国之恨,常年坚守边境从没有丝毫闪失。雁门关的将士多年来上下一心,只盼能在有生之年扫除匈奴这个威胁。而将士们不惜生命危险救回来的公主却是这样想……足以让所有赵国人心寒。” “……”我迎着他的视线,无语。 “我不能强求公主的想法,”他的目光沉定明澈:“但至少,请你重新用心看看你的国家和子民。” 我只是听着不说话,他也不再开口。 而接下来安静了很长的时间,我和李牧望着彼此的眼睛,相对无言。 我没有表情,他更是面无表情。 “……” “……” “……” “……好。”我终于不甘不愿地点头。 他倏然一笑。 懒得去追究他翻脸和翻书一样快的小人行径,我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虽然我根本不是赵国公主,说是借尸还魂也没有人会相信,我索性就不费口舌。孤身一屡幽魂,我不管到哪里都是一样。只是……先前答应过部塔,也决定了在匈奴安稳过一辈子的想法…… 望着眼前正邪魅微笑的男人,我不由得开始头疼。 那个想法,暂时没法实现了。 面前仅剩的一条路,在赵国昭令下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和亲?如果说最后怎么都逃不出必须结婚的禁锢,与其作为牺牲品去嫁给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我宁肯回匈奴去找部塔。 这时,眼前的男人毫不客气地盘腿而坐,咧着一口白牙:“公主,既然达成共识,那我们且坐下来好好叙叙旧。” 我不以为然:“我们之间有什么旧可叙?” 他邪笑道:“公主的性情似乎不太美丽。有些事情咱们心知肚明也就是了。若是我再说出个什么,只怕你又要恼羞成怒,大发脾气了。” 我一怔,刚反应过来时,他就用张扬又爽快的肆笑声挡去我所有的反驳。 我翻起白眼,冷淡地看他,心里却没法提起半点的怒气。 对他,真的冷不起来。我承认最大的原因是那个晚上。 虽然最后什么都没做,但那漫天灼热的情焰却是实实在在燃烧过我们。纵使我当时有多迷乱,却怎么也无法否认。 笑得毫无形象,举止也大咧粗鲁,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声音宛如磁石般,能够轻易魅惑人心。 这个……痞子! 我轻咳了几声,掩饰心里的想法,转移话题道:“如果最后昭令下来了,是要你护送我去燕国继续和亲呢?” 他一愣,敛起笑容:“王命如山。” 我的脸立刻黑如锅底,看着他佯装正直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深吸一口气,然后无比轻柔地道:“你给老娘滚出去!” “……” “扣扣。”大松树的敲门声轻轻的,不疾不徐。 “进来。” 大松树无声无息地跨过门槛:“将军,众位将领求见。” 李牧狐疑地回过身:“求见?他们不是才刚走吗!” “王虎不知。” 李牧摆摆手,“知道了。马上过去。”说罢他站起身,迈起脚步朝外走去。 “等等。我也去。”我唤住他。 李大爷顿了顿,转过身莫名其妙的看着我:“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说事,公主去了做什么?” 不过问归问,还是让我去了。虽然是本性使然,他的言语上略有不敬,但是我顶着公主身份,他也没多说什么。 ******** 就算文科并不很擅长,但我起码也知道雁门关是战国时期的边境重地,龙盘虎踞地势险要。自古以来,这个边境重地死死地扼住了匈奴长驱直入的咽喉。匈奴多年虎视眈眈,却总是扣不得雁门。 而此生我就身在雁门内,跟随着前面那个痞将进入议事重地。 不大的屋子里站着站了十几个大男人。个个彪悍壮硕,脸上红光满面,不知为何兴奋无比的模样。 他们一见我们进来,先是愕然,然后动作利落整齐地躬身行礼―― “末将等,见过公主。” 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毕竟是第一次见这阵仗,我有些不自然,“都起来。” “谢公主。” 大男人们起身,然后看到李牧就静不住了。 七嘴八舌地扯开了大嗓门―― “将军!公主救回来了!咱们可以发兵了!” “是啊!老子好久没打战了!” “干!老子兄弟一家惨死的帐还没算完!屁大点儿的地方也敢猖狂!老子这次一定要打得他娘都认不得他是谁!然后把他们的狗头砍下来绑在腰上带回来祭祖!” “上次加上这次,两场侵袭战总共掳走咱们的老百姓数千人,夺走牛马无数。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多少人生死不明!帐下的兄弟也死伤上百!不能白死啊!” “开战――咱们雁门关有的是汉子!” 没有任何预兆,议事厅里说沸腾就沸腾。我愕然地看着这些大爷们儿骂骂咧咧。然后把视线移向李牧。他正眯眼沉思。 一时之间,我这个公主好像成了多余的。 我挑了挑眉,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插嘴,冷眼看着热血沸腾的男人们。 突然,一双纤细的手伸了过来碰触我的手臂。 回过头。 月白衣裳,眉清目秀。看起来一副书生样的男人。他温和地笑,指了指为提过来的椅子:“公主请坐。” 我怔了怔,颔首后也不客气,依言坐下。 “公主不必介意,他们就是这样。并非有意冒犯。”声音圆润好听,和屋子扯着嗓门吼的男人们大不相同,听起来甚为悦耳。 “不会。”我摇头,转眸看着他:“你是谁?” “我是李将军的生死好友,也是他的军师宋博擎。” “宋博擎?”这个名字没听过。历史上……李牧身边有这么个人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情太明显,他一笑,然后为我解惑:“公主,博擎非关中将士。” 他这一说我便懂了,也不再多想,转了个话题问:“他们常常这样?” “是。”宋博擎含笑,“从古至今边境的军队都是最为散漫的,缺少纪律和王权的管束,他们的眼中只有将军。而当将军又带他们如同兄弟一般时,也就有了这样一副场景。” 原来如此。我望着李牧男人味十足的侧脸,不禁想笑。 这就是应了那句话:什么样的将军就有什么样的兵。 宋博擎继续道:“而相对的,虽然缺少粮饷,兵甲军械也不够优良,但是常年面对生死的生活,让他们最不缺的,就是身为男人的热血彪悍和不畏生命的战意。” 这话我能明白,却也不解:“你现在对我说这些,可有什么用意?” 他讳莫如深地瞧着我,却是微笑摇首:“公主多虑了。我是担心公主初来乍到不习惯,降罪与他们。” 是吗?“这倒是不会。宋先生你……” “公主可以喊我博擎。” “……”要我这样喊,我总会想到“薄情郎”这字眼。 正这样想着,耳边就响起李牧低沉浑厚的声音:“不行!不能开战!” 众将石化片刻,然后立时炸开了锅!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十二回 入雁门关(三) 看着一群大老爷们被打击得心冷嗖嗖的模样,我不禁也有些疑惑。 “这是为什么!将军!” “将军担心吃败仗?” “因为时机未到。” “我雁门将士何曾畏惧过?现下无后顾之忧,正是攻打的大好时机啊!” 李牧很干脆地回答:“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攻打匈奴,而是等待昭令。你们别忘了,因为秦国,朝中局势已经一片混乱,文官武将自顾不暇。而公主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救回,若是王上下令护送公主继续和亲,势必得从雁门关调出兵马护送……” 他还没说完,底下众将领便又想抗议了:“可是将军……” “停。”李牧大手一挥,扫去一眼,令众人不由得噤了声。 并不是声色俱厉地以身份压人,也没有站在高处的倨傲凌人的气势,更不是咆哮如雷,而是能让众人甘心臣服的坚定:“匈奴自王上登基以来,迅速揭起的强盛兵力也不容小觑。暂且不说攻打之后是胜是败,我军必定元气大伤。届时,不论在护送和亲之路上还是雁门关的守卫上,出了半点差池,后果都难以想象。” “将军说的不错。”宋博擎站起身,温温地笑着,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说着话,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或许眼下是我雁门将士们气势强盛,但公主和亲,却关乎赵、燕两国的大事。有了前车之鉴,这次自然不能再出半点差错。眼下,等待昭令才是首要。若是各位一个按耐不住,”温淡的眼扫视了一圈,他笑得极度和蔼:“往轻了说,吃了败仗是小。往重了说,你们也知道……此刻朝中局势不稳,若雁门关失守了,赵国,则必定节节败退。” 两人一左一右,将众将领说得心服口服。虽然仍是不大愿意,却也觉得话中有万分的道理。不禁又叹又气。 看着一个个大汉子满脸失落地走出去,我突然觉得这画面颇具喜感。 …… “昭令什么时候会下达?” 我坐在椅上,好整以暇地问。 “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赶回王城。公主只要静待消息便可。”宋博擎温吞地鞠一躬行礼,然后笑得很温柔。 快马加鞭? 古代可没有通讯工具,随便一个“快马加鞭”都得上个把月,来回一趟那就等得黄花菜都凉了。 ******** 时间过得不慢不紧,虽然等待的日子很悠闲,但着实无聊的紧。 李牧痞归痞,却是没有学会奉承讨好的招数,自从把我安置好之后,就一连几天都不见影,完完全全把我晾在一边,半点也不担心我说他怠慢王室。而那棵大松树倒是很尽职地跟上跟下,有求必应,只是那张嘴巴总是闭得死紧,如果不是我先开口使唤,他打死也吭不出半声。 一整天闲闲无事,我闷得慌的同时,也越发想念草原上的生活。虽然部塔心疼我不让我干活,但是我没事还可以看看牛羊和勃梅说说话。 烦躁的午后,我再也呆坐不下去。 “你们将军最近哪儿去了?” “回公主的话,王虎不知,只是听说将军今早去了烽火台察看。” “察看什么?”又不打战,也没听说匈奴来兵的消息,“算了,我要去集市里看看。你若是不放心,那就跟着我一道。” “这……”他垂首,“公主请稍等片刻,我去请示将军。” 我吊起眼角,冷冷地道:“还请示什么!我若是要他陪我一道去,量他也不敢不从!” 大松树:“……是。” 雁门内的街头,人们接踵摩肩。 街旁林立着一家家店铺、地摊。 酒馆、绸缎绫罗、刀枪剑弩、首饰珠宝等等玩物,叫卖声此起彼伏。 虽然东西算不上很精致,但是也齐全。 “这位姑娘,过来我这看看上好的胭脂。只要是买过我家的胭脂,可没有不喜欢的。您瞧你这水灵灵的长相……” “卖包子咯,香喷喷的刚出炉的包子咯……诶,姑娘,要不您买一个?” 眼里掠过一张张朴实的笑脸,我不禁也放柔了表情。转过头问:“大松树,你带钱了吗?” 大松树颔首,“是,公主。” “我饿了,去给我买个包子来。” “是。” 大松树除了这个字,也不会说点别的了。他手脚迅速地从摊子里给我带回了两个包子,我也不怕烫,就这么拿在手里不急不慢地开始吃。 “味道还不错……来一个?”我也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随意地把包子往后一扔。 大松树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时,下意识就接住了从空而降的大包子。 他讷讷地:“谢公主。”有些不好意思。 我愣住了。 那相似的表情和语气我想起了部塔。 那个被我牵累,到现在仍然生死不明的男人。他临死还心疼我摔跤的那种淡淡心酸,明知伤口会裂开会疼,也死不放手的执着让我无法忘记。 部塔…… 刚刚雀跃一点的心情就此又沉重了下来。 嘴里香香的包子顿时变得没有滋味了。 “公主?”大松树察觉到我的表情变化,疑惑出声。 “没事。”我咀嚼着,也不在乎是不是够优雅,“带我去你们的军营。” “……” “啊,也就是你们将军操练士兵的地方。李牧把我晾在一边不管不顾,我总得看看他最近都在干什么。” “公主请稍待,我前去……” “你也得见到你们将军了才能请示。”我甩手转身,“走。” “公主这是要去哪里?”白衣风动。宋博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街角那一头。 他笑如春风,温温吞吞地走过来。 “原来是博擎。” 他站在我面前弯身行礼:“是。”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我瞄了大松树一眼,“巧合?” “并非巧合。”宋博擎笑得坦荡荡:“我是跟着公主到这儿来的。” “……你倒是挺诚实的。” “公主外出事关重大,就算是在将军管辖的范围内,也不可掉以轻心。还请公主不要怪罪王虎。” “……我看起来是能有多跋扈,让你没说两句话就替人求情?”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却没想到宋博擎静了须臾后,直白道:“博擎善观相。” 为什么话题会扯到这儿来?“星相?” “面相。” “……”你是想暗示我生得一副恶人脸么?也罢,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倒也不担心被他指出,感兴趣地开口:“你倒是说说,我生得一副什么样的相貌?” “公主自然是天生丽质,额莹无瑕,可享一世荣华。双目乃女子中较为少见的凤眼,妩媚自是不必多说,也是极富才智之相。然而……” 前面夸了一通,重点自然在后面。 “由面相上来看,公主虽极有大家风范,却是爱恨分明的人。滴水之恩必还,而瑕疵之怨必报……” “你大可直接说我这人心胸狭隘小气无理。何必说得如此文雅?”我笑。 “博擎惶恐。”他忙不迭再次行礼,脸上却是云淡风轻的微笑。 “我看不出你哪里惶恐。不过……”话锋一转:“看得出来你也不是什么阿谀讨好之人,好歹你是在军中,若是在朝,恐怕就只不到一天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宋博擎愣了愣,旋即苦笑:“是。博擎虽称军师,却是与朝中派遣无关,只是出于和李将军的交情,这才出任此职。” 我微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宋老夫子,既然你来了,就随本公主去逛逛。” 宋博擎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善谈博学,温和有礼,一副翩翩书生样。一路上由他陪着逛着,一整天下来逛了一大圈,我玩得倒也挺开心。在他的解说下,对赵国的人文习俗倒总算有了大概的了解,长了不少见识。但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他,没有任何偏见,只是出于一种本能。不过我的本能向来很诡异,让我吃了不少亏…… 接近落日,人群却依然拥挤。 正当我们要回到城关时,如雪的裙摆突然被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揪住了。 我往下一低头。 王虎立刻挺剑而出隔在我身前,为我立起一道屏障。剑未出鞘,但长久以来沾过血染过怨的剑身上,煞气却是连我都能感觉到的。 那双小手的主人瑟缩了一下,不仅没有退缩,还把裙摆抓得更紧了。 我俯视着,对着那双晶亮的眼。“你做什么?” “……” “嗯?” “……” “我在问你话。”久得不到回应,我不由得有些不耐烦,冷冷地下命令:“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开。” 从脏兮兮的装扮上看不出是男是女,但样子像个小乞儿。正要让宋博擎拿点钱打发她走时,那双手又颤抖了几下,然后揪得更紧。 宋博擎在旁端详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开口:“你……不能说话?” 一双大眼睛泫然欲泣,忙不迭地点头。 宋博擎见状,抬手对大松树示意了一下,他颔首退回我身后。 “为什么揪着我不放?” “……”泪水溢出了眼睛,小孩子不住地摇头,眼里的求助和期盼越发强烈。 我和宋博擎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向前望去。 人群身后,是一片莺红柳绿、翠翠红红。入目皆是朱砂红唇,前面整整一条街,美色浮动,容貌娇媚穿着坦露的女子不时朝街外的人抛着媚眼。 然而前方还有一阵小骚动,几个神色不善的大男人正挨家挨个儿地寻找着什么。 这样的情景,一目了然。 “你要我救你?”我俯下身,轻声道。用手指拭去她的泪痕,小女孩脸上的污垢被我抹去了一些,露出滑嫩白皙的皮肤。 “……”猛地点头。随着前方杂乱的脚步声接近,她越发害怕,小小的身躯不停地发抖。 我眉眼一动,笑得很是温和,声音也越发轻柔:“你可知道我是谁?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赵国的公主,你可信?” 大眼蓦然大睁,小小的人立时惊呆了。 “若我救你,是要你以死为前提,对我永远宣誓效忠。你可愿意?”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十三回 初露锋芒(一) “……” 即使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我也可以知道,我此刻定然笑得像只狐狸。 “……如何?” “……”大眼迷茫又恐惧地望着我,倒映出我别有深意的笑。 “我也不多说,只看你愿不愿。” 她的泪水滑落,那双水灵有神的大眼中掠过一抹认命的神色。双膝跪在地上,郑重地朝我跪拜一叩。 “起来。”我将手伸出去,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搭在我的掌心上。将她拉起身后,转头对上宋博擎若有所思的目光:“我要这个孩子。” “公主三思。” “思什么?” “公主现在处于特殊的境地,若没有将军的首肯,最好不要轻信……” “住口。”我冷下脸,换得他一怔。“你不要忘了。虽然我失忆,但我毕竟还是公主。你们吃的是王粮,听的是王命。而在你们眼里,我这个和亲的公主,已经沦落到了做决定时连小小一个军师都可以干涉的地步了?” “公主切莫误会。博擎并非是这个意思……” “这孩子我要了,不管是最后是回赵国还是去和亲,她都得跟着我。” “……”宋博擎沉吟,并未答话。 “横竖我现在身边没有一个贴心的丫鬟,留着她就算有什么不妥,也无可厚非。要是你们大将军有什么不满,尽管让他来找我。” 宋大先生眼中的无奈一闪而过,然后躬身施礼道:“……是。” “让开让开――” 骚动越来越靠近。 “大松树。” 他一步上前。 “我知道你们的剑绝不会指向自己的子民,我不要你伤他们,上去吓唬吓唬他们就成了。也毋需为难,若是要钱,给他们就是了。算在军师账上。” 宋博擎苦笑。 “是。”大松树抿唇。亮出散发着寒气的剑刃上前。 几个龟公看见我身边站着的孩子,立刻横眉竖眼地冲上来,恶声恶气地道。“小贱/人!还敢给我逃跑!你爹欠的债还没还完就敢跑!看我不把你带回去打断你的狗腿。” “慢着。”大松树沉声一喝,将剑挡在了他们身前。 几个龟公怔住了,旋即板起脸来叫嚣:“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买了。”我轻描淡写,好整以暇地望着几个大男人气急败坏的脸。 “什么?!” “开个价。这孩子我买了。” 几个龟公相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人站出来冷笑道:“这小贱/人的爹欠了一大笔赌债,是我们天香院买下了她才让她老爹有条活路。这位姑娘,你说你要买了这小贱/人?呵呵,只怕我们肯卖,你还买不起!” 我咬唇轻笑:“口气挺大呀。” “那是。姑娘我劝你最好别做这滥好人。这小兔崽不但不报恩,还废了我们一个弟兄。前后这笔帐是没完了!我看你也是富贵人家,这孩子你带回去顶多就是个丫鬟。但在我们天香院,可还是为这种小贱/人专门准备了刑法等着用呢。” 这人说得我扬眉动目,与此同时,我可以感觉到她小小的身躯更用力地往身后躲藏。 “哦?什么刑法?” “呵。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知道了也无用。”龟公扶着下颚,上下打量着我,突然淫/笑起来。“还是说……姑娘对我们天香院有兴趣……” “放肆!”王虎一个上前,寒刃将几个男人斥退了几步。 “我不知道你们的刑法是什么,但我这里倒是有一种已经登峰造极,堪称绝技的,你可要听一听?”没等他们说完,我就无比温柔地开口:“如果有人落入我手中。我通常会找一个手艺精湛的刽子手,先将那人的喉慢慢剜去,以免尖叫声破坏了行刑时的美感。当然如果这样便让他失血而死就太过愚蠢。伤口会给予包扎,然后我会从背部开始……让刽子手一刀一刀地割下,每一刀下去都要细致,形状完美。而且,必须见血掉肉。届时,若是我心情够好,那就可以将那些血肉装起来任人观赏。其中最妙的,就是刽子手绝对不会让人在规定的刀数前死去……不过我料想,如果是阁下这样的身躯,或许三千三百刀应该足够,大约可以施个三天三夜。你看我这刑法,是否完美?阁下可有兴趣?” 宋博擎脸色白了白,连王虎也是身躯一颤。 更别提没见过什么市面的几个龟公。 我笑得春风拂面:“这刑法还有个动听的名字,想知道吗?” 几个人铁青着脸色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叫……凌、迟、处、死。”我牵着她的手,继续道:“我告诉你们,不管天香院肯不肯卖,这孩子都是我的。只要我开口,别说是买,就算要抢,整个天香院也不在话下。” 我也知道用这头衔用得理所当然很是不厚道。但从小到大我没别的本事,最擅长的就是做这种很多自诩圣母的女人不屑做的事,此刻不必费多大气力,有个现成的身份顶着,不用白不用。 “大松树。” “……是。” “交给你了。问问他们,皇家的钱……天香院可敢收?” ******** 我不知道这孩子在外流落了多少天,但看她脏兮兮得辨不出男女的样子,也知道个大概了。带回来后,我嘱咐人备上沐浴用的水。然后对那张脏兮兮的小脸道:“把自己洗干净了,换上这衣服后再来见我。” “……”她不安地点点头,然后退下。 我盯着她瘦小的背影,估摸着她的年龄。虽然从身形上看矮我几分……但不管怎么样,心里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可算有着落了。 难得我拿出十二分的耐心等待着。而当她露出真容之后,就让我眼前为之一亮。 虽然不至于到让人惊艳的地步,可肤如凝脂自然是在意料之内,明眸善睐可以称为美丽,眉宇间文静从容,五官倒是生得清秀。年纪或许小了点,却实属耐看之色。 “过来。” 她面露疑色,犹犹豫豫地看了看我,然后才缓步走到面前站定。 我招呼她坐下,这才对她说:“我收留你,并不是一时善心大发,而是你对于我而言,正好有所用处。这么说,你懂吗?” 她抿了抿唇,颔首。眼里除了一开始的不安,倒也没有过多的惧怕。消瘦的下颚微微抬起凝视着我,眼里有着疑问。 我微眯起眼:“需要的时候我便会告诉你。届时你就知道你该做什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十四回 初露锋芒(二) 她听到这里,也明白不该再多问下去。敛眉垂首,等待我接下来的话。 我瞧出她的不安和忐忑,也不再继续说下去,转过话锋:“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默默地看着我。虽然白皙但是已经微微长茧的小手,在空中画着什么。我索性直接将手递出去,摊开掌心…… 她犹豫了一下,露出一抹微笑,指尖在我掌心慢慢游移着。 “嬛……玉?”我笑了一下,“这个名字,倒真是不错……多大了?” “……”指尖继续游移着。 “十二?” 的确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一直称她为孩子,大概是因为刚刚在街上的时候,她那瘦小的样子和脏兮兮的容貌,所以才辨别不清。不过……我低头瞧了瞧自己,不禁也有些讽刺……虽然身体里住着的是二十几岁的灵魂,但这躯体却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而已。 “我知道了。时候不早,房间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你先去歇着。” 嬛玉起身施了一个礼之后,正预备转身离去。 我却一个沉吟后,叫住她:“日后只需服侍我一个人就行了。” 嬛玉疑惑地歪头看着我。 我眸光一闪,笑得很轻柔:“方才我在街上对他们说的话,可不是在开玩笑。我这样说,你明白么?” 她浑身一颤,忙不迭地点头。 “明白就好,毕竟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要真说下手,我也不太舍得。” 嬛玉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双手叠十相扣,虽然面带恐惧,却十分郑重。她发不出声音,而我却能明白她未说出口的话。 “行了。起身。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 待她离去后我才松了一口气,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现在,就还差一件事了。 不过暂时不管那么多……今天逛了一大圈儿,倒是真的有点累……摘下简单的发簪后,我径自脱下外裳,和衣倒在床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意终于慢慢袭来…… 很快,我懒得盖上被子,眼睛一闭就睡了。 但是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睛沉重地睁了开来,看了看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时候醒来。我有起床气,一旦没有睡好心里就会异常烦躁。 而下一秒我就知道,为何我醒的这么突然。 感觉到背后莫名的凉意。 那是一阵风。因为北边境地一旦入秋就寒意阵阵。而我身体畏寒,所以晚上睡着时,我一般都会将门窗关得紧紧的,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今晚我是背对着窗躺着,而那背后一阵风吹过,只能证明……有人悄悄地开了我的窗。 我心底发凉。力持呼吸均匀平稳,身体虽然一动不动,却竖起耳朵用了万分的注意力倾听房里的动静。 是谁?半夜潜入我房间里要做什么。 我心里有点紧张。现在身边一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不管这人是谁,肯定非善良之辈。 然而耳边却悄无声息,一点响声都没有。我睁开眼睛,努力适应漆黑的环境,借着从窗口倾洒下来的月光,我终于看清了那抹黑影。 那黑影慢慢朝我走过来,接着站在床边盯着我,犹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即使看不到,我也感觉得到那目光有多犀利,使我觉得如芒在背。如果不是影子如此诡异而清晰,我相信若是我此刻在沉睡中,定然也感觉不到这人的存在,哪怕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 他要干什么,我浑身有些发寒,心里忐忑地猜着对方的来意。 如果这个人要对我下手,我肯定死于非命。现在是该做什么?以静制动?放声尖叫?大松树就在我隔壁间,只要有声响,他肯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那抹黑影动了动,奇怪的是,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在房内缓慢地饶了一圈,最后停在我让李牧给我打造的梳妆台上。 从墙上我可以看到他的双手缓慢而无声地动作着。有条不紊,不疾不徐。 没有一会儿,他停止了一切动作,头又转了转,或许是在看我。然后走到窗边,翻身一跃,轻巧地跳了出去,落地无声。最后十分悠闲状地将窗关好。 一切又恢复寂静无声,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我心顿时沉入谷底。在窗关上的同时翻身坐起,抹着黑暗走到了梳妆台边。 桌上仍是放着我睡前摘下的发簪和简单头饰。位置没有变化,我再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他刚刚到底做了什么?还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细,心里自然更加不安。 不能说完全没收获,至少给我敲了警钟,就算是在赵国的关内,也并不一定就是安全的。 我对战国没有太多的了解。但是仔细一想,也可以简单地推测出来…… 两国和亲,方便了赵、燕的同时,想必也威胁到了他国。如果有人要破坏和亲,这也可以说得通。这么一思及,灵光一闪我便想到了一件事情。难不成……之前遭遇意外与和亲队伍走散也是因为这个? 如果真的有内鬼……我的性命的确是堪忧的。 担心着的同时,脑中又浮现了那张虽痞却异常有魅力的刚毅容貌。 该杀千刀的李牧!他是怎么防范的。最近都见不到人影,如果那人真的要做什么,只怕我根本来不及呼救就命丧黄泉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瞪着桌上的发簪一夜也没有睡意。 直至天亮不久,嬛玉一早进屋来伺候我梳洗,就惊讶地望见我一脸铁青和淡淡的黑眼圈。 我没理会她,她也就默默地为我披上外裳,然后动作轻柔地替我梳发。而当她捏起那一根发簪时,我眉头一皱,直直地盯着。 嬛玉一怔,指尖不明所以地顿在半空。 “没事。”我淡淡地说。闭上眼任她为我戴上。 ******** 找到多日不见的李牧时,他正站在烽火台上对着一排将士说着什么。 轮廓是刀削斧砍的刚毅,在阳光下透着几分疏狂的味道,古铜色的皮肤在军袍的包裹下看起来更添性感,我叹气,暗骂自己这时还有心思看这个男人是不是够性感。 大松树一通报,那高大的身躯就遥遥转过身来笑望着我。 见他一副悠闲邪魅状地踱步走近,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李爷你好兴致啊。” “公主一大早就脸□绪两不佳。难道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你最近都到哪儿去了?” 他摸了摸线条刚毅的下颚,一脸无害地调笑:“想我了?莫不是怪我这几天没去看公主?” 我挑眉,不发一语。 他看向我身后的嬛玉:“这就是公主昨天收留的孩子?” “怎么?李将军有异议?” “不敢。”他轻笑着径自转过身,指着另一边:“看到这些了吗?” 我站在过道,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不止这里,其他烽火台都有些陈旧了,必须加以完善。若说守城,警备和情报固然是最重要的。所以守卫的兵也会重新经过严格选拔,这些都花了不少时间,不得已才‘怠慢’了公主。” “将军劳苦功高。” “哪里……不知道为什么公主的火气越来越大了?” “李爷,你懂不懂得一个道理。”我憋着气,缓慢地说。 “什么?”他扬眉。 “要攮外,就必先安内。” 李牧不是糊涂人,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收敛了笑容和轻佻的态度:“公主想说什么?” 他屏退左右的同时,我也抬了抬手,让嬛玉和大松树先退下。然后才直视他晶亮有神的双眸,道:“昨夜有人潜进我房里。” 好看的浓眉重重拧起。“怎么回事?看清那人的脸了吗?” 李牧表情严肃的模样让我心口一跳,面上却仍旧戴着冷漠的笑,暗讽地开口:“这倒没有。不过我想要问大将军你了。在你的眼皮底下还会发生这种事情,不得不让人唏嘘。虽然没发生什么事,不过我想,对方必定来者不善。” 他沉思不语。一双眸子直直地锁住我。 我转身迎着风,继续道:“作为和亲的公主,身系两国之任,自然是不得出半点差错。要是在雁门关内出了什么意外,先不说后果严不严重……”如刃的视线毫不客气地朝他扫了过去:“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第一件事情就是摘下你的脑袋给我陪葬。” 闻言,他竟然一笑,狂放又嚣张:“公主到死都不忘惦记着我,这份深情让老子觉得好生光荣啊!” 看见他的笑,我就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不由得轻松起来:“你打算怎么做?增派人手连夜守卫?” “这样做只会惊动暗中的人,届时他们隐藏得更深,你岂不是更危险。” 我轻哼,“算你还有点脑子。” “不过你放心。”他眉宇间隐隐的犀利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的眉宇间,是能让人不由自主去信任的坚定。 而我,的确信他。转眸深深的注视他:“李牧,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 他怔住,双瞳凝望着我。我可以看见他眼中宁静微笑的自己。 一时间,两目相对无言。 然后,他刻薄的嘴角便噙起不可一世的狂傲微笑,俐落地单膝下跪: “李牧誓以生命护卫公主的安全。”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十五回 初露锋芒(三)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既往地平静。(..tw好看的小说)有了李牧的承诺,我也不再提心吊胆了,但对每个人,却都留了一分意。 那晚的事情没有再发生,而我显得更加淡定。 现在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每天早起打太极拳一趟,安舒养身。当然,这倒不是我真的能够宁静至此,而是自小出于外公的坚持,我和许影都或多或少学了一点。尤其体质较差,又畏寒。外公对我最为坚持……草原上不说,但我在这儿实在没有事情可做,自然也就想起有这么一回事了。 现在每天吃好喝好,做点什么都有人随侍左右。平心而论这种生活倒也不赖,只不过少了方向。而我很不喜欢这样,因为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趟这浑水。 说实话,我想逃。很想逃。前世的人生一团糟,就是因为我的固执和任性。而这一世,如果能够,我不想再起什么风波了。 站在城的顶上,我裹着外蓬,眺望黄昏的夕阳,耳边传来李牧操练时,将士们霸气又热血的吼声。 我从没有去看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只是浅略地从大松树口中了解到李牧带兵不薄,常常命人宰杀牛羊犒赏士兵,每天勤于精练骑射战术,毫不懈怠。这大概也是他为什么常常不见人影的原因。 站了一会儿,天色已暮。我转了个身,嬛玉立即从身后递上袍子为我披上。 身为一缕后世的灵魂,或许我该做点什么毕竟符合小说里的定律。但是我很清楚。这是货真价实的战国,一个成则为王败则为寇,弱肉强食的时代。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杀戮掠夺每天都在上演,而我所处的雁门关,前方更有随时会鸣起的战鼓。生死只是一瞬间。 没经历过死亡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那有多绝望。 究竟该怎么做,才可以逃出这种无形的禁锢? “公主,该用膳了。”大松树尽职地提醒。 我正陷在万般思绪里,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烦躁地吊起眼角,“不吃!” “……”大松树垂首不说话。 见他的模样,不禁有些心软。瞥了瞥身边的嬛玉,口气还是缓和了些:“你带她去。今晚我乏了,会早些睡。你们别来烦我。” “……是。” 回了房间后,我挥退嬛玉和大松树,径自换下衣物,再卸下头饰,任由一头黑发散落,自己动手梳理片刻后,起身朝床榻走去。 帐帘是垂下的。 我皱眉,嬛玉今天没有把房里整理好么? 才刚掀起帐帘,浓浓的血腥味顿时扑鼻而来,在我看清之时眼前顿时一花,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被里面的人一把反抱住,滚向床榻。 我的心跳得非常快。 嘴巴被一双大手用力捂住,连带口鼻,完全不担心我会因此而窒息,而脖颈间还有一柄寒刃抵着,杀气不言而明。 房里很暗,但我还是可以看清压在身上那个人的轮廓。冰冷俊美。 “别动!若你敢叫出声,我立刻割断你的喉咙。”沉稳平板的嗓音低低响在我的耳边。 我立即静止不动,小心翼翼屏着呼吸。对他摇摇头,以示自己不会尖叫。 他盯着我的眼,双瞳冰冷。静待了一会儿,这才放开捂住我的手,但匕首仍抵在我的脖颈边没有离去。我一点也不怀疑只要我出声,他立刻就会动手。 因为我已经被他的力道伤着了。不重,只是稍微划开了点口子,但是火辣辣的疼。 隐约间,可以感觉到由他身上传过来的高温,和不知何时滴落在我手背上的温热液体。我眉目一动。 他受伤了。无怪乎他的呼吸声有点沉。我一动,他便警告般地匕首反挑。.tw[棉花糖小说网] “你放心。我不会惊动任何人。”我压低了嗓音。 他盯着我半晌。 “喊出声或许可以让他们抓住你,但毫无疑问会赔上我的命。我还没有那么蠢,虽然受制于你,但这的确是目前保命的唯一办法。” “……”他听后,几不可见地颔首,然后整个人沉沉地压在我身上。 双手被他单手制在头顶上,双腿也毫不意外被他压着,脖颈还有一把匕首虎视眈眈,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实在动弹不得,自然也没法造次。 “扣扣。”不疾不徐的敲门声传来。 这个男人的身体立时紧绷起来,匕首毫不留情地划过我的脖颈以示警告。 我冷冷看着他,然后才微微转动疼痛的脖子:“谁?” “公主已经歇了?”是宋博擎。 “我不是说我乏了么?” “博擎无意打扰,只是……”尾音突然拉长了些,“方才军营里出现了个贼,偷走了很重要的东西,将军很是生气,命人将他搜出来,就不知可有惊扰到公主……” 我瞪着正上方那双冰冷的眼瞳,“这倒没有,博擎你多虑了。” “……公主,”宋博擎的声音依然温和好听,“你还是检查一下为好。省得万一丢了什么……” “我说了没有。”开口打断他,然后换上困倦的语气:“我真乏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宋博擎才轻道:“是。公主。” 竖起耳朵倾听他离去的脚步声。一时间,房里很安静。 他没有说话,径自躺在我身上,似乎是在休息,虽然呼吸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吃力,但对我的禁锢却毫不懈怠。 “上次深夜潜入我房里的人,是你吗?” 他身形一动,双眸如利刃。 看他的神情我心里立刻有了答案。不禁在心里赞叹李牧的效率,这才过了几天,居然能把这个人从暗中逼出来。他的誓言和他的保证……不是乱盖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高兴,但也没有在这时昏了头脑。 “你想做什么?”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盯着我,煞气淡了些,但仍有浓浓的戒备:“别妄想从我这儿套话。” “我没有。我只是想确认你会不会杀我。只要不杀我,其他乱七八糟的你随意。” “随意?”他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我沉吟了一下,大胆猜测:“……你是齐国人?” 他目露精光,杀意顿现。“从何得知!” “猜的。”看他一脸的不信,我耐心解释:“赵燕两国若是和亲成功,势必会成为稳固邦交。而最可能直接受到两国威胁的,只有邻近的匈奴和齐国。” “你很聪明。” “不是我聪明,而是能供思考的可能性太少。况且聪明不是用在这种地方卖弄的。”我转过话锋:“现在外面必然是众将搜罗,量你有再高的武功都无法逃出去。更何况你已经受了重伤,再不及时包扎,失血而死是迟早的。你真以为这样制着我会有用么?……” 他默。 “还是你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打算死前完成任务,杀了我陪葬?”我轻笑,声音在刻意压低之下,竟然显得有些柔媚:“你是死士。我说的对不对。” “没错。” “你没有急着杀了我完成任务,就是因为你还不想死。我说的有错吗?”因为我一旦死,他更逃不出去,而且破坏和亲杀了公主的滔天罪行更会直接激怒赵燕两国,使齐国成为众矢之地。我一反先前的不安,变得有恃无恐起来,只要抓住了这一点,我便掌握了一半的主动权。 “也没错。” 我笑得很温和,语气却越来越冷:“只要和亲没有成功,就算杀不杀我都无所谓了。因为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是?” 他的呼吸很急促,胸膛摩挲着我的不断起伏,我眯起眼,打量着他唇边溢出的血,顿时笑得很灿烂:“你知道吗?你现在根本不堪一击。” 他微抬着眼,“你……能做什么?”即使虚弱这般,他的语气依然孤傲嘲讽。 我心一狠,“你信不信……我可以做到的,还有很多?” 在他未开口之前,我扬起脸,毫无差距地吻上他的唇,极尽温柔地在他的唇上游移,一股血腥味在我的鼻息间扩散开来。感觉到压着我的身体一僵,他不愧为训练有素的死士,虽然被我撂起了□,但一下子反应过来有异。 我更加温柔地将唇移至他的冒着汗的脖颈,在他推开我之前,用力啃咬下去! “嗯!”他一声闷哼,接着全身无力地躺倒在床。 我紧咬着不放开,唇齿深陷他的血肉里,尽管这个男人重伤之下痛得发颤,居然也一声不吭。我将他无力的双手反制住,翻滚着,居高临下地禁锢住他。我的力气或许不够,但对付重伤的他却绰绰有余。 “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有复杂的情绪:“要杀便杀。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你说不说!”一旦掌握了主权我就没了耐心,拿起匕首毫不留情划过他的肩头,刀刃锋利,立刻割开了一道不浅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我狠狠地道:“我先前说过,只要你不杀我,其他的一切我都无所谓,自然也懒得对你赶尽杀绝。我只需要确定完几件事就放你走。现在,我给你两条选择,生、和死。” 他幽深地看着我,眼里有着些微的不可思议,然后才缓缓道:“……你想知道什么?” “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骅祀。”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十六回 金屋藏人 我对他的配合相当满意。“你除了阻止赵、燕和亲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目的?” “没有。” 对他的这个答案,我不置可否。心想就算有,他也不会轻易告诉我。一个死士,绝对没有这么容易被收买。但只要他不杀我,他想做什么又和我有何关系。 “之前遭伏击和队伍走散,也是你做的?”“……是。” 我慢慢道:“我想知道,到底你有多少能耐。”他皱起眉。“什么意思?” 我不答反问:“如果我放了你,你肯不肯为我做一件事情。” “这和你方才说的不一样!”他沉声提醒道。 “废话。当然不一样。”我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横竖我也不管你是从哪儿来有什么目的,我只要你留一段时间,若有个万一,逃的时候带上我就可以。” 他眼瞳蓦地睁大。 “怎么?你不相信?”我缓缓地从他身上下床,站在床边整整自己凌乱的衣裳:“我既不想嫁,更不想死。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昭令,如果要我继续和亲,那我只能逃。” 虽然比起这个人,我更相信李牧。但他是军人,对于王命绝对不会违抗,一旦要我继续和亲,他必然不会帮我逃走。 黑瞳眯了眯。 “所以我才会想知道你有多少能耐。如果你的伤好了,能不能在李将军的眼底下,带着一个大活人从雁门关逃出去?” “……我既然能进来,就能出去。” 和他默默对视了一会儿,我很想说……你虽然进来了,但是差点被李牧逼得出不去。 “若结果不是你想的那样呢?”他突然主动开口。 我笑,“那就没你什么事情了。我自然会放你走。” “好!”他没有犹豫多久,答应了下来。 我耸耸肩走到门边,微微开启了一条小缝,然后扬高嗓子把嬛玉叫过来,让她备齐一些疗伤用的药,尤其是金创药一类的,还要再打一盆热水。迎着她担忧的视线,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嘱咐她绝对不能惊动任何人。 嬛玉忙点头,不一会儿就帮我把交代的东西都弄到了手。 我挥手让她退下,然后才将门关紧走到床边。 一掀开帐帘,就看到骅祀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了。我眯起,这是要我帮他把衣服脱了,然后亲自给他上药么?当我是小厮命? 想归想,我还是动作迅速地解开他的衣带,露出健壮而颀长的身躯,肌理分明,一看就是练武的人。不过,他的伤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纠结可怖的伤口自他的右胸膛开始蔓延,一直到左腹。伤口又深又长,狰狞得整整似一条血蜈蚣布在骅祀身上。更别提身上还有其他数不清的大小伤口。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气……这要换做是我,早就命丧黄泉了。也亏得骅祀还有那个命和我周旋一时半会儿。 这伤口肯定是李牧做的。刚刚交谈的时候,我没有忽略一提到李牧,他眼里就闪过危险的光芒,即使只是一闪而逝。 李大爷痞归痞,还真是……挺有两下子。不出十天就把人找出来,还给逼上了绝路,宁愿冒着险也要躲进公主房里。 我拿着金创药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明明是我让他找出的人,而现在他划下的伤,最后却是经由我的手来包扎,就不晓得他若是知道了后会做何感想。 想起那张痞气而邪魅的脸。我心里,突然有点小心虚。但那伤血流如注,让我没有时间想太多……毛巾和床都沾满了血淋淋的温热液体,大大小小的伤口太多,我整的手忙脚乱,也顾不及去擦汗。最要命的是担心他中途失血过多一命呜呼,那我今晚就白忙活了。 隐约感觉到他似乎恢复了点意识,身子动了动想起身,立刻就被我大力按住肩头往下一压:“你给我老实点!”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而伤口上阵阵的疼痛却让他皱紧了眉,不管他长得有多好看,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用凶神恶煞这个来形容。 忙到了大半夜……我终于把他大大小小的伤口包扎完了,连带床单和衣物也清理了下来。 轻呼出一口气,我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脸:“骅祀,这下你可欠我欠大了。” 由于床被占了,我下半夜只是倚在桌边小寐,却总也睡不安稳。 我怒了……索性睁开眼,用眼神瞪着那个昏睡的人到天亮。 虽然公主屋里有了个男人的事情不能张扬,但总这么藏着也不是个事情。我不可能整天待在房里不出去,而且李牧和宋博擎是何等精明,能迅速把这人逼出来,又怎么会想不到这里。既然如此,唯一的办法就是…… 对上嬛玉惊诧的眼神。我缓缓道:“这么说你懂了吗?日后的一段时间里,你就不必时时跟着了,定时将食物和药送进来,尽量守在屋子周围,记住,别让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她虽然不解,但也只能点头。一双眼飘向床中央,那里躺着裸着上身静息的骅祀,又看看我严肃认真的神情,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张脸顿时烧得粉红。 我不禁觉得好笑又好气,也懒得去纠正她歪曲了的想法。 “你不担心我伤好了之后,径自逃了?” 或许是感觉我对他太过信任,他抬着一双淡漠的眼向我扫过来。 我闻言,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形的小东西,笑靥如花地转过身面对他:“只要我手里有这个,就算你回到了那里都不一定能进去。” 他也不恼怒,竟似一声笑叹。 我挑眉,整了整衣裳后,交代他几句,例如想活命的话就老实待在屋子里之类的。因为这雁门关,也就只有我的房间李牧不会随意让人进来搜了。 出房门后,一早守在远处的大松树立刻跟了上来。 “李将军呢?” 大松树略一低头,“与军师在议事。” 还是上次我去过的那个议事重地。我推开红木门,穿过外间,就看到了桌前两人一坐一站,正低声说着什么。 宋博擎先回过头来,眉眼细长,淡淡的微笑,恭敬道:“公主安好。” “很好。”我很是端庄地落座:“博擎,昨晚是怎么一回事?军营里出了贼?” 从我进来后,李牧一直没看我。直到我问出来时,才似笑非笑地转过脸:“公主昨晚睡得可好?” 我一怔,本只是微微的心虚在他的一个问句下,放大了好多倍。抚了抚眼下淡淡的黑圈,底气却依然十足:“自然睡得好。多谢将军关心。” 他来回摩挲着形状完美的刚毅下颚:“深夜里出现了个贼。就怕惊扰到你。” “可知道是谁了?”我问。 他静静地问:“你想知道?” 我点头,“嗯。” 李牧粲然一笑:“我不告诉你。” “……”这个无赖。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十七回 风波渐起(一)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宋博擎笑得很和蔼,“只是请公主近日要小心些,莫要丢了什么东西。我也会对王虎多加嘱咐,请放心。” 我直直盯着李牧,被他大大方方地无视掉。 看样子他是不打算说了。我撇唇,正想一转头就走。外面却迎来一个将士。 “报――” “进来。” 将士俐落地单膝下跪,恭敬道:“将军!昨日匈奴来袭,我军城门关得虽及时,可城的最西村落却仍是有不少百姓和牛马羊被匈奴军掳走。今日已做出统计呈报,共损失牛马羊两千匹,被掳走的百姓近百余人。” 我不知道牛马羊各千匹是什么概念,对于一个村落来说,这或许不算小数目。李牧闻言,脸上也没有什么大表情。“底下是什么情况?” “百姓们愤愤不安,末将以为……” 没有听完,他便大手一挥:“行了。下去。” 等那将士退下之后,李牧忽然道:“我去看看。” “带人吗?”宋博擎头也不抬,整理着手上的务卷。 “不必了。派个小兵化成车夫跟着就行。” “嗯,你记得把身上的将军服换下。” 李牧虚应了一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脚步,然后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笑得不知道为何有点邪恶:“公主,可要与我一道,去探察民情?” 我本是不打算去的,因为屋里还有一个大男人在。要是被发现了的话,那老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正待回绝时,眼角瞥见宋博擎若有所思的精光,再回首,看见李牧似笑非笑的莫名怀疑,让我觉得一股气憋上,“唰”地一下起身,我几乎是挑衅地和李牧对视:“我去。” 李牧虽然带着我,但由于我的不善骑马,他就像塞行李一般的把我塞进马车里。其实若他一个人,是不需要用到马车。即使有些远,但一天之内总是可以赶到。(..tw棉花糖小说网) 拖了他的行程,我却是半点愧疚心也没有,因为谁我才要受这种罪。在颠簸的马车里撑着强势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事实上我的背脊挺得已经僵硬掉了。 他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公主可累?” 老娘不累。我怒视一眼过去。 “天色已经晚了,而前面没有客栈,我们今晚只能睡马车。或者,公主想继续赶路?”他道,陈述着一件晴天霹雳的事实。我的脸顿时黑如锅底:“李牧!” “本将在!”他双手抱拳,一副随时听候指令的玩味模样。 我瞅着他,突然一笑,和蔼可亲地招招手:“来来来。” “……”他的笑意僵在脸上。 “李爷这一路辛苦了。练武之人就是不同啊,这身材倒是挺不错的……”我捏了捏他的肩背,肌理分明,那一身肌肉也不会僵硬如石,隐隐待发的力道隐藏在高大颀长的身躯之下……够用了。“本公主赏你一个当肉垫的荣誉。”我噙着笑说完,将他推过一边背向我,正待靠上去假寐时,他却突然转过身来,以怀抱接住了我往他倒去的身子。我就这么准确无误地“自动送上门”落进他怀里。 “喂,你――” 他笑,在有些昏暗的马车里对我亮出他的一口白牙。明明是痞到不行的人,却总是显出一股独特的魅力。“那一夜我们可什么都做过了。公主现在何必拘束?” 我在心里破口大骂李牧你这个痞子王八蛋占我便宜。但是僵累了一天的身子却是本能地选择最舒服的姿势,更向他怀里靠了靠。我舒叹一口气,闭上眼睛。“明天我再收拾你。” 抱就抱,我又不是古代不开窍的女人,抱一下就非得以身相许……横竖不会少块肉。 他低笑着。笑声在胸腔里产生共鸣,而我枕着他的胸膛,连带被他带起一阵绵绵细细的颤动。 好舒服…… 睡意慢慢袭来,我不禁觉得眼皮沉了沉。 “混蛋李牧……”念叨了几句后,慢慢模糊了意识。只是隐约间,可以感觉到李牧低声对外面的小兵下令停车,然后找个地方过夜。 颠簸不已的路程终于告一段落。 我闭着眼,心里舒了一口气,眉宇也展平了许多。正待入睡时,却听得耳边一声低叹,然后便是一双长茧的粗糙大手游移在我脸颊上,细细描绘。不同于以往表现出来的粗犷,缓慢中透出珍视。 “你还是这时候比较无害……”低沉的嗓音若有似无地说着,“连睡着了也能笑,想什么呢……” 这一夜,无梦。我睡得大好。 走到靠近的湖边准备洗把脸。倒映在水中的我,显得神采奕奕喜上眉梢。我噙着得意的微笑,洗完了就起身,转过头就看见从马车走下来的李牧。 “李将军,咱们可以启程了?”我盯着他的脸,幸灾乐祸道。 他右眉扬得老高,反问:“公主今日很高兴?” 我笑意盎然若有所思:“李将军多虑了。不是急着体察民情么?还不走?” 他盯着我的笑正愣片刻,突然沉下脸,却很是直白毫不掩饰地问:“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摊摊手。 他的脸部表情扭曲了一下,笑得十分危险:“装疯卖傻?嗯?” 我不雅地耸肩,“你奈我何?”他突然走近我,不发一语地把我拦腰抱起。 我静了静,爆发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结实的胸膛锤得怦怦作响。 他毫无防备,闷哼一声,“还挺疼,你真是不留情。”伴着我的捶打和挣扎,他步伐坚定地抱着我上马车,越过看见这一幕已经石化了的小兵,无所谓地转头下令:“启程。” 颠簸的路途又开始了。但这一次可不再平静,天高云淡,偶尔参杂着我气急败坏的低叫。 “李牧,本公主要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混蛋!又抱着我,你已经没有用处了,给我放开,否则老娘踹得你不能人道……”等等诸如此类的叫喊。 我又急又气,差点把他的头割下来当球踢。 这个人的痞性和无赖……实在是令人发指!但…每每碰上他,我的阴狠和冷静统统派不上用场。 ******** 上了马车后,一路往西,吵吵闹闹地过了几个村落,车夫终于在黄昏之时停下。 一条笔直的道上,却稀少有人烟。只可以看到几个小摊子和一个支在寒风寒气中的破旧茶寮。 我疑惑地挑眉,李牧朝我使了使眼色,便相携走了进去。 茶寮里的客座空无一人,只除了一个穿着破旧的老婆婆无精打采地坐在柜后,满脸的风霜和憔悴。一待到我们进来,发出声响了,这才醒过神来。 她眼神一喜,步伐不稳地靠了上来:“两位客官……” 我温声道:“老人家,我们要两碗茶水和一些点心就可以。” 她注视着我的脸,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应了一声将我们带到了一个座位上,把桌子抹了又抹,生怕灰尘沾染上我们的衣袖。那卑微的动作小心翼翼得不知道为何让我有点心酸。 在前世,纵使我多坏,对老人家也总是敬重的。 人到了迟暮,那一抹悲哀和即逝的生命,无不令人感叹几分。 我们很快落座,老人家便去张罗茶水和点心,行走间手脚有些发颤。 “老人家,这么大一间茶寮,只有你一个人吗?” 本是简单的一个问题,却不想这老人家神情更加悲戚:“我是有一个儿子,前些日子上城外去放牧,这位爷和夫人应该也知道,匈奴时常来犯,我儿子就在前次逃之不及,被掳了去,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呢。唉……那匈奴人手段凶残,也不知他……他还活着没有。”老人家说着呜咽起来。 我和李牧面面相觑。 他出声道:“这地方是西南方向的交界处,离城外有不短的距离,为何你儿子会大老远地跑到城外去?” 老人家将茶水和点心端上来,却是连连叹气。“看起来……这位爷和夫人应该是出自富贵人家?哪懂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心酸呐。” 我挑眉,李牧也没反驳,只是笑道,“老人家但说无妨。” “我家原有一块田地,虽然不能说富裕,但还能温饱。就在年前,官府大人发下话来,说是边境军事所需要的开支日渐加大,田地赋税一律翻倍上交。这一来我们穷人家自然就更加窘困了。唉……如今的赋税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所以我儿子才不辞辛劳地……” “荒谬!”李牧面色微沉,将那老人家吓了一大跳,有些诚惶诚恐地看着李牧用极尽嘲讽的语气道:“朝廷何时有这般昭令。假使赋税需上涨,那也不是官府说了算。”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必然是没有接到涨税的消息,一下就猜出了这是贪官敛财的手段。 老婆婆似是懂了李牧没有恶意,只是垂下头摆手:“不管朝廷怎么样,天高皇帝远。想来王上也顾不到咱们这里来。唉……这雁门关,除了李牧将军,就是官府大人说了算呀……” 聪明人听到这里,自然也明白了她没说完的话。 没有人上报,最怕的就是官官勾结,在这样的乱世下,自身都难保,更何谈其他? 出了茶寮之后,我忍不住开口训斥他:“你这个将军,做得好生失职。” “我并不知情。” “你应该要知情!” “是……我应该要知道。”他说着,虽然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眼底却闪过一抹倨傲冷淡的精光,“看来这一趟,有很多事情要做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十八回 风波渐起(二) 沿途时,我们转了个方向直走。过了几个城镇,越向前走,就越是荒芜稀少人烟。 这两天来,都只看得到衣裳褴褛,面黄肌瘦的老百姓,那模样说是难民也不为过。 前世的我,除了小时候父母双亡在孤儿院待过一段时间外,被外公接走后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生活,平心而论,我并没有受过多少苦。虽然知道面对饥饿的恐惧,但并没有深刻的体会。而现在……这么一张张麻木的脸自我眼前掠过,他们表情木然,犹如行尸走肉。街上人烟稀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神情颓丧目光呆滞地蹲在路边,还有妇女抱着皮包骨头的孩子小声啜泣着…… “怎么会这么严重?你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吗?”我转过头望向李牧。“这样下去,那些贪官非把老百姓仅剩的皮都扒了不可。” 他没有反驳,只是拧着眉,“我们再探几日,若是情况属实,就必须将这事呈报王上……” “不是都说眼见为实么?”拂拂袖,哼了一声,“自古以来最不缺的就是贪官污吏,边境的郡县也不能避免。横竖王帝老儿看不见,只要官官勾结,鱼肉百姓乃是家常便饭,这里虽不算繁华,可单单是从税赋里中饱私囊倒也非难事了。” 李牧径自沉吟思量着,然后才回答我:“若是证据确凿,我要做的就不只是呈报而已。” “你打算怎么做?”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也不回答,然后邪气一笑,转头吩咐那小兵兼车夫,找间客栈将马车停稳。 其实进了镇不久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tw无弹窗广告)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路旁的房屋门却紧闭着,只有微弱的灯盏光亮从人家纸窗倾洒出来,透点儿人气。但整个城镇看上去却十分的冷清黯淡。尤其是黑夜中的寒气更甚,车轱辘并马蹄声在此刻听起来也有点渗人。 过了一会儿,小兵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说这一带竟然找不到半间客栈。我坐在马车上,不耐烦的吊起眼角。这都已经累了一天,马车不比小车,没有弹簧没有软垫,只有硬邦邦的木头和颠簸不稳的石子路。 “李牧,你不要告诉我今天还要睡马车。” 他回过头来粲然一笑,拍拍自己结实的胸膛:“大不了老子再牺牲一晚当肉垫。” 我暗骂他厚脸皮,可是耳根子却不受控制地微红了起来,这表情引来他豪迈放肆的大笑声。然后他摘下外袍,大手一伸,罩着我的身上就盖了过来。 错愕地抬眼看着他,只见他含笑道:“我记得你体寒,而且你现在看起来已经快冻傻了。” 他痞气中难得的温柔让我有些错愕。感觉到这透着余温的衣袍正传达着一层呵护的意思,心下顿时有些暖暖的。但是下一秒我就碍着面子哼一声,转过头不理会他。 他厚实而温暖的袍子裹住全身,一股淡淡的男人气息扑鼻而来,很是熟悉……脑中一顿,我全身突然几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 为什么我会对一个男人身上的味道感到熟悉……我甩甩头,意图挥去那奇怪的错觉。静静地坐在马车上,睁眼看着李牧。 他下了马车后,要笑不笑地和那小兵说着什么,侧面看来嘴角微挑,很是慵懒悠闲的表情。细看下来,他其实长得也是人模狗样的……小兵点头,看了看我,又垂首倾听他的吩咐。 “下来。”他突然道了一句:“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一户人家借宿一晚。” “怎么改变主意了?”我说着,正要起身,腰际却突然一阵酸痛,突兀地让我冒着冷汗跌了回去。 李牧兴致盎然地盯着我,然后豪迈地笑了声。下一秒我只觉得身子一腾空,被这痞子迅速抱起。 “你做什么!”我恶狠狠地盯着他。 “抱你啊!”这人还当真说得理所当然毫不客气! “你……”我气结,“给我放下来,这样让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眼角瞥见了一边已经石化了的小兵车夫,我只觉得脸上一阵热潮,抬起手眼看又要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打去,可这痞子的速度快了我何止一倍。抢在我之前,大手“啪――”地一声打在我臀上。 “别想故技重施打我。你都走不动了还不听话让我抱着,想爬过去吗?……诶,你莫要乱动啊,不然我就在这继续打你屁股。” 我眼前一黑,顿时怒了……“李牧你这个混蛋!” “老子一直就不是好人。”他笑了一下,然后光明正大抱着我去找住的地方。 我的腰酸疼的不得了,让他抱着的确比较舒服。 不愿意被这样抱着的理由很简单,不是矜持不是做作,而是……这姿势之于我而言十分不习惯……更何况,我一直不是处于弱势的一方,这么矫情的公主抱……算个什么…… 可身体上本能地妥协让我不想开口呵斥他,稍微鄙视了一下自己的表里不一,顺便在心里默默问候了李家祖先。 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整天让我又累又困,直接靠在他身上闭目休息。李牧似乎没有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一户简陋的人家借宿。隐约间,听见他说夫妻俩来此做生意……路经此处……什么妻子受风寒……借宿一类的。迷迷糊糊间,感觉到屋里暗沉沉的烛火,我不适应地皱了皱眉,把整个脸往温热的不明物体那儿埋去…… 身下一软,好像是被放到了被褥上。虽然有点沉重,但盖着够暖…… 温热的身躯顿了一下就要离开,我本能地握住他,却只来得及捏住他的小指,眼也不懒得睁地问:“……你去哪?” 沉沉的笑声响在耳畔,“你想我陪你睡?” “……滚。” 烛火被熄灭了,黑暗笼着我的意识,慢慢沉重起来。耳朵依然可以听见他脱去外衣的细微声响,轻轻的呼吸声就在床沿,他斜靠在床边,闭眼睡觉。 有点莫名奇妙的心安。恍惚中,我思绪突然间变得很远,很飘渺…… 前世心心念念的人。淬不及防地侵袭进梦,一点时间都不给,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白发苍苍的老人对我慈祥的微笑。而高大英俊的男孩子在阳光下挥洒汗水,温柔如水的女孩在一旁递上毛巾,梦里的他们都是笑着的,男孩转了个眼,看到站在阴影处的我,僵了。 依然是那张我深爱了多年的轮廓,但他已经许久没有在我的梦里出现过了。没有我期盼的柔情,转眼,梦境里的回忆不住地跳跃。那双眼眸看向我的时候,一向如刃如剑,犀利渗人。他用着最可怕的力道捏着我的下巴:“你、说、什、么。” 阿桀……她走了,可我还在,我一直在你身后。虽然自私又霸道。可我只我爱你……所以我会倾尽一切来对你好……只对你一个人……但是,不管多么真的感情……也还是会输给她那只言片语和几缕飘忽不定的温柔吗?她到底为你做过什么…… 看着你为她的离开失控,我不禁一股气憋上来。“我说,她用了你们造出的时光机,去了魏晋!她不要你了!”嘴巴一张一合,一字一字地沉击着自己,也重重打在他的心上。 不是的……这不是我想说的。可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尖酸刻薄的话毫无顾及地冒出来:“哦不,她从来就没要过你……你就像个傻瓜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你以为你对她好,就能得到回报?哈……沉桀,你多大了还这么天真!” 被他用力一推,我跌在沙发上……沙发很柔软,我没有撞到,一点也不疼……可是在那一刻却有什么东西,怦地一声,碎得干干净净。还记得那种感觉,心脏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脸上有些冰凉,我睁开沉重酸涩的眼,抬手一摸,随即镇定地将它擦去。翻身坐起,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除了我,没有其他了。陌生的环境里,诡异寂静得令人心底发凉。 李牧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十九回 风波渐起(三) “李牧?” 我试探地出声,回答我的却是一片寂静。我伸出手摸了摸他靠过的床沿,冰凉一片,看样子他离开了有段时间。无端的不安涌上,心里猜测着李牧的去向。无奈脑袋昏昏沉沉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了,只是静静地躺回床上等待。 不知为何,徒然放下心来。 他会回来的。那个痞子没有那个胆子敢把我一个人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才刚想到这里,立刻就被我否决了。不,也许他还真有那个胆量。 思及遇上他的那一刻到现在,虽然满嘴公主公主地叫……可我敢说,最不把我当成公主的人就是他……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不免还是绕回了原点……他到底去了哪里? 窗外的树影随风晃动,接着月光倒映在窗上,犹如张牙舞爪的厉鬼。而我只是睁着一双眼睛淡定地看着,一边努力抛开梦中的一幕幕。即使已经有段日子没有想起他,即使今晚只是一次意外,但心口的那抹绞痛,仿佛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如果此生再也得不到,也毁不掉。那么就忘记。我曾经这么想过,但……总是说说简单,真要做到又何其难。一直到死去的那一刻,我整整爱了那个人十年。即使他也用了同样的时间去爱着我的妹妹,即使我的付出在他看来是那么可怜而微不足道,我也没有后悔过……如果不是魂穿战国,我以为我会就这么一直爱着他,用令旁人无法理解的极端方式持续我的坚持…… 过多的悲哀和心酸一下子冲击而来,让我不堪一击的表面就此破碎。喉头一下子被什么哽住了,此刻身边没有人,就算哭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就这么最后一次……哭,不是因为得不到的肤浅情绪,也不是悲伤那个从没爱过我的人,而是一种想放手的决然。(..tw好看的小说) 但心里那空出的一大块茫然却只能用眼泪来宣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里从此以后,绝对不再有他了。 用被褥捂住头,我无声地流泪许久。 而越是寂静细微的声响,就越容易被听见。当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我就僵住了。竖起耳朵,却怎么也听不见脚步声,直到感觉有人在床边站定,然后衣裳摩擦的声音响起时,我才能肯定是李牧。 我顾不得眼泪还未擦干,就迅速翻身坐起,反而吓了他一跳。 “你去哪儿了?”出口的声音却让自己心里一惊。我的嗓子怎么这么沙哑…… 李牧走到桌边,昏暗的烛火一下子被他点亮了。我看见他唇边是一贯的痞笑,然后回过头来,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你哭了?”他愕然,眸底写满了震惊。 我一怔,抬手淡定地抹去痕迹,“你看错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去了哪儿。” “你哭了?”他快步走过来,坐在床沿,认真和我对视。痞笑不见了,皱着眉头的严肃模样很迷人,但是我无暇分心,脸上自顾一阵红一阵白。 “是因为我不在所以你害怕了?” 本是有点窘迫,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很想揪住他的耳朵大吼不要自作多情,可是盯着那双如瀚海般深邃的眼眸,竟然说不出话来。 “李牧,你好难缠。” “是不是?”他很坚持。“是也不是?” 我不想提及真话,可此刻的李牧,如青峰般锐利的目光直视着我,瞳孔细微地收缩着,透着一股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固执。 “……以后你记得要和我说一声,不要一声不吭的不见人影。”我垂首,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几句,但却一时没想到这话听起来像是默认。 李牧的表情很满足,对我露出他好看得令人嫉妒的白牙,主动靠了过来,一收紧手,把我拉入怀中搂住,低头逗弄般地开口:“本以为会很快回来,但还是被你发现了。我没想到,你这么冷静聪明的人,哭的样子居然这么可爱。” 我眼也不眨,没有回话。 昏暗的烛火在他眼底铺成星星点点,复杂光芒闪烁着,然后他望着我的目光,却渐渐变得火热起来。 气氛很微妙。我知道这微妙的变化是怎么回事。但心口处仿佛还在淡淡地抽疼着。望着眼前的这一张脸,不禁有些慌了神。 这个人,总在我最低谷的时候出现。不论是萨耶对我下药的那一次,还是我要把阿桀从我心中生生剥除的现在,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在我绝望得无法自拔的时候,他出现了。 我扬起脸,迎着他愈发深沉的视线,霸道又任性地让自己的身影直直占入他眼底最深处。 唇上一热,我被他吻住了。 这个吻很霸道,很激烈。仿佛觉得我会挣扎会推开一般,他用爱抚过我的大手扣住我的后脑,撬开我的唇齿,不放过口腔里任何一处。而我的双手,此刻也温顺地搂上他的脖颈。心里火辣辣的疼痛,在这一刻慢慢缓解。 他的热情和体温让我无暇顾及其他。 深入的唇舌交战中,他无疑是霸道放肆的,可却在我几乎承受不住他释放出来的激情时,突然抵着我的舌尖温柔缠绵起来,撩拨得让我觉得有些难耐。依稀之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晚上。 在令人窒息的亲吻里,我们的呼吸逐渐沉重……我迷乱地睁开眼。 这个男人一定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就像一只刚苏醒的猛兽一般,沉默而蓄势待发,混合着他奇异独特的五官,让人无法忽视的男性魅力让我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再深入下去,事情会超脱我的控制,我的狠辣对他总是无用,所以,我不自信到时候能够制止他停下。“嗯……放开……” 感觉到他的手抚摸着我的肩,移到了我的背部,轻柔摩挲,引起我的一阵颤栗。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我挣扎起来:“李、李牧……放……” 猛地。他睁开了眼,闪烁着**和暗火的双瞳找回了一丝理智,却仍是闪亮异常。 一点点,他如我所愿松开了我。 我拉了拉刚才激情中微微敞开的衣襟,故作镇定道:“你刚刚去了哪儿?”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有些潮湿,不经意间喷洒在我的脸上。 “去探实粮价。” “大半夜的探实粮价?” “不。”他摇首,平静下了紊乱的呼吸,痞里痞气的笑又回来了,调侃地道:“是你睡得太沉了。现在也不过才子时。” “……你给我闭嘴。”我白了他一眼,心跳还是有些快:“结果如何了?” “粮价高出其他地方几乎三倍。”他正了正神色,“我和这户人家稍稍打听过,后来又上外面去买粮确认了个遍。仅是杂粮等物一袋就需半两,而细粮九十到百二十一斗,粗粮等少数也得六十到七十一斗。这价,足可媲美主城了。而赋税却被官府私自通文要翻倍上涨,看来,这是存心鱼肉百姓。” 他左一斗右一两地说,我刚开始真是一头雾水,但瞧着他的表情也知道这个价想必是高得离谱了。 “这种粮价,小门小户的百姓怎吃得起。”我皱眉,“这官是不要命了么?做得这么明目张胆,真以为是天高皇帝远所以无法无天了?” “公主,若你是这贪官,你会如何做?” “如何做?”我挑眉,“自然不会像这样。若是我的话,必定做得不动声色,才能长期刮到油水。如此显山露水的,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么?” 他颔首,“所以,此行得多耽误些时间。” “你是说……不仅是贪官敛财而已,事有蹊跷?” 李牧嘿地一声笑了,眉宇间舒展开来,“那是自然。粮商和官府是相通的,这期中必然会有勾结之事。” “你怎么一点也不愁?” 他突然又是一脸的心花怒放,仿佛回味着刚才那一吻般的表情,而嘴上说出来的话就更让人想抽他:“就算天大的事砸过来,也先要把公主的情绪安抚好……现在你可还气?气我半夜将你一人丢下?” 明明是办事能力一把罩的人,为什么正经的事情总是说没两句就又犯痞了? 这个小人,变脸和翻书一样快,我气得连连对他翻白眼。 而他突然猝不及防地在我耳边认真叮嘱:“你好不容易可以睡得沉些,就不要折腾了,明天还要继续行路。” “……嗯。”我轻咳了一声,“你还挺温柔。” 他轻扶着我在床上躺平,然后把被子捻到我的肩上盖实,嘴里念着抱怨:“不然总要牺牲老子的胸膛,也很吃亏。” “……滚。” 闭眼睡觉前,连我都发现了自己唇边始终挂着的那抹淡淡笑意。 这一次不再有梦,直至天明。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二十回 风波渐起(四) 天一亮,我们就告别了那户人家继续出发。(..tw好看的小说) 雁门关本就在城西北处,但李牧仍是向西走,一路上走走停停,探实各地粮价物价,打探情况。偶尔落宿时,还总是不见人影地跑出去。只不过那晚后的每次,他都乖乖向我报备。 那个小兵就没有再跟着,马车夫是途中另请的。李牧已经让他回雁门关将此事报于宋博擎,加派人手掌握消息。他道说,只要有宋博擎在关内协助,绝对比之前的三人行更有效率。揪出这些官员的行为就会简单很多。而现在缺的,是证据。 蜷在李牧给我买的毛毡上,我昏昏欲睡,但是马车上颠簸不堪,所以异常难受。而就算在此时,我的脑子也依然不停地转动着。 我对这些事情并没有什么兴趣,也鲜少去向他打听,对我来说,要紧的事情是骅祀。我们已经出来许多天了,那个冷淡的男人究竟会不会逃跑,我心里还真是没底。手一顿,摸上怀间藏着的腰牌,无言地抿了抿唇。 嬛玉聪慧有余,可毕竟还是个孩子,我无法完全放下心来。若是被发现了……虽然李牧不会对我怎样,但以他的本事,要猜出我的意图并不难,更何况还有那个据说脑袋一流的宋博擎……若是被发现,无论如何我也逃不了。一想到这里,我就头疼……眼看着就要睡着,外面马车突然一个刹住,拉车的马高高地嘶了一声。而与此同时,我“啪”地一声撞到车壁,幸好有李牧拦腰抱着,否则滚下马车是必然的事情。[..tw超多好看小说]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额上肿了一块,样子肯定狼狈不堪。 李牧抖着肩,指着我毫不客气地笑。 我正想大发怒火,可外面却响起马车夫惊慌的叫喊,然后便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我愣住了,而李牧第一时间将我护在身后,他收起笑,轻声嘱咐我躲好,就飞身掠了出去。我瞪大眼睛,终于在有生之年看到了传说中的轻功。 外面的刀剑声碰撞声更急,偶尔还参杂陌生男人的惨叫,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李牧有这么厉害的?我一心的好奇想打开布帘看,但也知道这时应该乖乖躲在车里,否则…… “唔!” 突然的一声闷哼,那是李牧的。我一惊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伸手就掀开布帘。看到眼前的场景,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少说有十几个人,身着十分普通的百姓衣服,但却都身形挺拔地坐于黑马之上,隐隐散发出的煞气,让我几乎立刻就可以确定他们并非普通人,更别提他们的腰间还有未出鞘的剑。 我心生胆怯。再看回李牧,他身形有些摇晃,旁边横七竖八倒了一堆尸体。但是右臂却以奇怪的姿势僵在了半空中,仔细一瞧,竟然是插着一枚银镖,难怪他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 我顿时怒了……亟不可待地下车跑到李牧身边查看他的伤势。他回过头一见我,脸色黑如锅底,凶我:“你下来干什么!给老子回去!” “你给老娘闭嘴!”我比他更凶。李牧臂上的血流加快,将衣裳上染了一大片黑。额上也开始冒汗,右手也完全动不了了。“你怎么会这么狼狈?” “本是没有问题。”他轻道:“但……人多,又遭了暗算。” 心里有些微酸。这男人身体僵硬如石,想必疼得紧,却也更担心我被伤害。所以才发怒。 但想归想,我转过头看都没看清人影就破口大骂:“一群人对付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还使暗器?你们到底是不是男人!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谁!以为我搞不死你们?!识相的话现在就给我解药,否则我让人阉了你们。” 那些人看到车上突然跳下一个女人,本是有点惊讶,然后又听见我冒出这么一段骂,顿时有些石化。为首的那个人,倒是反应极快地一笑,跃下马遥步上前。“手无缚鸡之力?哈哈……就因为知道了他是雁门将军李牧,我们才动手的。姑娘,李将军真的如你所说那般,手无缚鸡之力?” ……………………原来是他的仇家。原来用身份压,是没用的。 我给了李牧一个白眼,他正苦笑。我突然想起他踩了部塔一脚之后曾说过,想要他死的人很多……当时他说得一脸得意,我以为他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这是真的……这下麻烦大了。他们有刀有剑,而我有什么?说到武,我就会比划两下太极拳,还只是锻炼用的……我能干嘛?当场比划我的花拳绣腿,切个大西瓜,一个分给你,一个送给他? “你想做什么?”我扬起脸,撑着场子傲视他。 “杀他。”那人回答得倒也干脆。 “我不许。”我挺身挡在李牧面前。 “我们的恩怨仅与李牧有关。你还是让开?”为首的男人似乎很温和,但眉宇间的笑意却带着点狠辣。“看在你是一个……”顿了一下,“弱女子的份上,我们可以不杀你。” “……”我找不出应对的话,因为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实在没有把握。 胳膊突然被李牧拽了一下,他严肃地摇头:“到我身后去。” 我恨恨地压低声音:“就你这狼狈样我一拳也可以让你倒地,还敢逞英雄?找死?” 李牧却不紧不慢地一笑,“你只要在我身后躲着就够了。如果轻举妄动,”他的脸阴了下来,狠声低道:“只要我能活着,就一定强了你。” “在那之前,应该是我先强了你!”我冷哼了声,鄙视了他一眼。李牧更气,拉扯的时候,那块方形的小东西突然从腰间掉落。我心里暗暗叫糟,不敢去看他的脸色,感受到他漫天的怒意时,我心绪地低身拾起,想装作没有这回事,却见得那个男人脸色大变,看着我,又看看李牧,脸色变幻不定。 “姑娘你是……” 我一静。然后思索沉吟着……半晌后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般地开口:“祀。” 这是一赌。他常年在边境,能把他当成仇人来杀的话,是赵国人的机率应该比较小。但战时七雄,谁知道这是哪一国的人。方才他们看到腰牌时脸色一变,即便不是齐国人,想必和齐国大有关系。否则应该认不得这种隐秘十分的腰牌。 这个方形的牌上面,刻有骅祀的字,而且厚重复杂,想来应该是独一无二的。这么一推测,骅祀的地位应该不低。拿他的名号抬出来,应该不会有错…… “我知道了。”他顿了顿,将剑收入鞘,杀气顿失。 果然有效。我眉目一喜,却听得他继续道:“请姑娘和我们走一趟。” 我……靠。虽然放弃了攻击,但是带我走的意思似乎很坚定。我有些欲哭无泪,真是弄巧成拙…… 几个人靠上来,我连忙回身将李牧的腰一抱,“这人是我的丈夫。” “……”男人的脚步一顿。“那又如何?” 我硬是逼出两滴眼泪,“带我走可以,但必须得放了他,否则我就和他死在一块儿。” “……”他顿了一下,犹豫之色顿显。对他来说杀死李牧虽然诱人,但现在仿佛是我更重要了。他还没有说话,后方的男人们就顿时怒吼了起来。“不能放了李牧!他手上沾满了我们弟兄的血。绝不能放虎归山!” “今天一定要杀了李牧!为我兄弟报仇雪恨!” 男人顿时回首大吼,“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不是杀了李牧这狗贼!回去我自会向你们解释!” 这么一吼,后面顿时安静下来。他缓缓回过身来“我答应不杀他。但你必须跟我们走。” “可以。”我连忙回身搂住李牧,他此刻浑身僵硬,中毒的右臂不时发颤。搂住我腰部的左手紧不放开。我心一抽,吻住他冰冷的脖颈,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轻轻道:“你的毒必须马上解,不能再拖了。我等着你来救我。” 他不愿让我独自冒险,可我们的理智都清楚,只有他活着,我们才有得救的可能。否则两人都得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二十一回 陷入困境(一)修改 “我怎么能知道,你们会不会在带我走之后,继续追杀他?” “夫人还真是情深意重啊!”嗤笑。.tw[棉花糖小说网]“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他们先离开,而你带着我在最后面。”不能让他们知道李牧逃走的方向,也不能在我眼皮底下逃走一个。 他似乎是想不到我这么难缠,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没有开口说话。 “一旦他出事,你们也别想知道任何事情!”我强调,一字一句。看起来冷静十足,但其实心虚得慌。 “你给老子回来!我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女人来保护?!在我身后老老实实站着,不要忘记我刚刚说过的话!” 瞥了一眼李牧,他用犹如恶鬼般的表情煞气十足地瞪着我,吼声如雷。脸色铁青之色尽显,看起来好不恐怖。虽然他拿剑的右臂完全无法动弹,但气势却是分毫不弱。眼里闪着嗜血的精光,依然是那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即使受伤中毒,也仍是背脊笔挺地傲立着。 虽然平时无赖又讨厌,可我多少可以感觉得出来,这人的心高傲到无法想像的程度。他发誓会以生命守护我的安全,就绝对不会食言。可现在,我为了两人的活命机会,欲独进虎穴。对他来说,这无疑是最大的侮辱。 “现在你只有这一条路,就是伤好了之后用最快的速度把我救回来。抹去这份耻辱。” 他一震,眼中杀气一闪而逝,寒气逼人。“你想说的我都知道。(..tw无弹窗广告)但是,要让人在我面前把你带走?哈,休想!就算踩过老子的尸体也不行!”持剑的手,竟然微微一动,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盯着已经成为累赘的右臂,左手接过剑,狠狠地在上面划下一道深深的口子,黑色的毒血顿时涌出来。毒素似乎蔓延得快,他眼也不眨地用同样的方式放血。终于,在满地的血泊中,他的右臂渐渐可以挥动了。 李牧抬起眼,脸色有些苍白地对我咧嘴一笑。“给老子好好看着。” 看着他对自己也如此之狠,我心下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被他一护,退到了几步外的安全范围去。李牧活动了几下臂膀,虽然不是很灵活,但依然有本事迎战:“老子急着回去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婆娘。没空和你们折腾。还剩下几个,都上!” 男人上前,大刀毫不留情地朝李牧砍过去。他侧身一躲,反手持剑顶住,轻巧往后一跃。 两人交手的速度越来越快,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他俩的交锋而呼啸起来。我恍惚中只看见他们俩的身形不住地变幻,不一会儿,原本处于被动一方的李牧却突然刺剑反击,血腥味愈发浓烈。 沾了血的剑刃寒气森森,隐隐颤动着。刀剑相击的声响格外刺耳,震得我心里发慌。而李牧身受重伤又失血过多,居然还是没有半分惧色。突然间,他的腰部被那男人横空重重踢了一脚,我心一紧,可却在下一秒听见他发出张狂的笑声,回过身立刻补上一剑。 这……这痞子,根本乐在其中嘛!我哭笑不得,望着他的目光越发专注。 以前一直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王者霸气,并非几句话就可以描述得出来。而是只有经历过生死和鲜血、踏过无数敌军尸体的男人才有的。平时却尽掩藏在他的痞气和无赖之下了。 一开始,我并非真的为他舍身冒险,而是因为我知道,这是唯一能让两人都活命的做法。可如今想起当初他说的那句话,竟然真的带给了我几乎无法承受的震撼。 那个男人在烽火台上,俐落地单膝下跪,指天而道:“李牧誓死以生命守护公主的安全。” 这句话,竟然是真的……从没有人以生命保护过我。聪明如李牧,能在短时间内逼出骅祀,怎么可能不明白我的想法。但他不肯,宁死也不肯。李牧,原来是个用命来拼誓言的赌徒。这毫无理智的坚持,让人……差点心动。 我突然不想看他与人持剑的模样,闭上眼睛让自己退得更远。只有我安全,他才能专注地拼杀。杀戮的风强烈得可以扭绞起我的衣袂,我退得远些,而那金属碰撞声却更凶了。 更前方爆发起一阵怒吼,是男人们奋起的声音。我的心有些冰冷,缩在角落里,不想去看,耳朵却还是忍不住竖了起来。 男人们不时地惨叫,一个接着一个,刀剑入肉的声音变得如此清晰,李牧那儿却始终没有声响,我的一颗心也跟着悬空。 蓦地,一声巨响在耳边炸起。我再也忍不住了,眼皮一跳,连忙睁开。 李牧浑身是血,似乎也快不支了,只是用剑抵在地上强撑着罢了。脸色苍白到泛青的地步,双眼却正炯炯有神地盯着我。 他的身边足足有二十来具尸体,现在除了我们俩,已经没有活物了。 “婆娘!我把他们全干掉了!”那人咧出一口白牙,痞笑着说。而我只是怔怔的,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傻傻地待在原地。 得不到我的回应,他不禁皱了皱眉,朝我走了过来。明明只有几步路,可我看着他摇晃着的身形,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站在我的面前,李牧皱着英挺的眉毛,不知道为何表情很是凶悍,恶狠狠地盯着我半晌不说话。接着,突然反手一拉,搂住我。 刚烈的男子气息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我没有挣扎,安安静静,任由他毫不客气地抱着我上下吃豆腐。 “不准怕我!”他低喝,虽然抱住我的力气不如从前大,但依然中气十足。“如果可以,老子也不想在你面前杀人!可是老子不杀人,你就会被带走。所以只能杀。” 有时候,他的逻辑很简单,思维也易懂。 “……没有怕你。” “不怕我?不怕我你那是什么鬼表情?”他不满。 感觉到压在身上的重量慢慢变沉,我不禁喃喃着他的名字:“李牧。” “干什么?”他挑眉,离开了我一点点,疑惑地挑着眉。 我捧起他的脸,热烈地吻上去。 混蛋!混蛋!李牧你他妈的混蛋!你这个痞子,你这个流氓! 为什么心口会跳得这么快……你要是听话一早走了,现在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我也就不会变得这么奇怪!胸口好像要燃烧起来似的……那种灼热的感觉,强烈得几乎让我窒息。 他喘了口气,以更狂猛的姿势将我搂进他怀里,仿佛要把我融入他的骨血中。 唇齿的交缠是那么真实,他的吻一如他的人,狂放又野蛮,可是不失温柔和缠绵。一双闪亮的黑瞳,几乎将我吞噬进去。 “在这个时候?” 沉沉的声音敲进我的心里,不……我在干什么? 我赶紧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双手却还是着魔般地搂上他的脖颈。“你的伤……” 他浅啄我的唇和鼻梁,亲昵无比的动作由他做起来甚是自然。“毒没有蔓延开,但是右臂现在暂时动不了。你来照顾我。” 我不由得好气又好笑地白他一眼,想要挣开来。他见状,十分无辜地松手。“我为你伤成这样,由你来照顾我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懒得理他,我转身去找那个为首男人的尸体,从他腰间和衣内摸索着。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摸出了一块和骅祀一模一样的腰牌。不管是花样还是质感都绝无分毫相差,只除了字:冥。 “你知道这些人是谁么?他们和你有什么仇?”我盯着腰牌问。却没有得到回应,然后便是“扑通”一声,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我一惊,回过头去,正好看见李牧高大壮硕的身子倒地昏迷了过去。 胸口一热,我喉头有什么哽住了,失声喊了出来:“李牧!”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二十二回 陷入困境(二) 雨,伴随着风声,弥散进这小小的山洞里,带来丝丝寒意。 一入夜,李牧就发起了高烧。 “现在觉得怎么样?”我连忙蹲坐在他身边,抚上那饱满的额,感受传来异常的温度。 他皱了皱眉,没有强撑着面子,而是很老实地对我坦白:“很难受。”指了指自己的头,“昏沉沉的。”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动作尽量轻柔地扶起来喂他水喝。 那一双如瀚海般的眼眸闪亮异常。 而我灰头土脸的模样在他的注视下,更显得窘迫,让我无端恼怒起来:“别看了!” 在李牧昏倒之后,我确定了他还没有死后,这才放下一颗心。然后用尽力气,好不容易将他拖回马车上,才生疏地、摇摇晃晃地驾起马车。 但原本就是郊外地带,实在找不着人家,李牧的伤又不能再拖了。我只能按照自己的感觉驾着马车走……不知过了多久,我实在是疲惫得撑不下去了,马车身不知碰到了什么,突然间,拉车的马高高地嘶叫一声,没头没脑地向前狂奔而去。 惊马了。我又急又慌。只能拉紧缰绳,死死靠着车门,不让昏迷的李牧从里面摔下来。那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等到马车停下时,我们不知拐到了什么地方,四周是一片荒山野地,我又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干净点的山洞。而当我把几乎有我的两倍重的李牧背进了山洞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山洞阴暗又潮湿,虽然很冷,但还勉强能让我们渡过一个晚上。.tw[棉花糖小说网]却没想到原本只是阴霾的天气,不久后便莫名其妙的下了一场倾盆大雨……就造成了我现在这种窘迫的境地。 “公主,你用潮湿的树枝生火,只会把我们都熏死在山洞里。”他吃力地抬眼提醒我。 说得太迟了! “……咳咳……”只是找了几根树枝而已,烟雾还是又大又呛鼻。我呛咳着,七手八脚地把火给熄灭。将他身边的烟雾都扬了出去,才勉强找回了声音:“这种天气,哪里找得到干枯的树枝!”天知道,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科学家的孙女,我竟然连生火都有问题。外公若是知道,指不定又要叹气了。 “你可以拿我的剑,削掉潮湿的树枝皮……咳咳……”他低咳,难受地皱起眉:“用干燥的地方来生火……就不会有……这么大的烟雾了……” 对!……为什么我没想到。一个口指令一个动作,我很快地生了火,山洞里这才慢慢变得暖和起来。 “好点了吗?”我回身问他,却得不到回应,只是见他低低地喘了两下。 冷汗已经把他的衣服都浸湿了。我叹了口气,伸手要去解开他的衣襟,却被他握住。 “干什么?” “公主可得想清楚,要是看了本将的身体,那本将就是公主的人了。”他喘着低笑。 还有力气调戏我,看来也不算很严重,我淡定地问:“你要死还是要活?” “要活。(..tw无弹窗广告)”那只欠扁的手乖乖地移开了。 我有些面红地扯开他的衣物,但是乌其抹黑的脸现在想来也看不出什么异端。 “公主,你的劲头可以轻点,扯到伤口了。”他苦笑:“你不要这么饥渴,我受不了。” “……滚。” 他的身材很好,好到超乎我的想象。体格英伟挺拔、修长有力,恰到好处的线条异常性感,古铜色的皮肤更是让无可挑剔。什么健美先生男模特,在他面前都会失了色。我想这得归功于他每日的勤奋操练。 我忍住想吹口哨的冲动,十分淡然地夸他:“你……看起来不错。” 只除了那一身的伤疤,看起来格外刺眼以外,其余无可挑剔。 他意外地没有接腔,闭着眼睛,脸色愈发苍白。 看不见他如猎豹般闪亮犀利的目光,我不仅不习惯,还有些不安地道:“毒不是已经解得差不多了么?”伤口也已经不流血了,目前除了他还发着烧之外,情况应该还算稳定。 “嗯……”这个男人应了一声,就再也没有下文。 可是他在逐渐失温。我知道。我把他的衣服脱了,他更冷了。可是如果那被汗水浸湿的衣服继续留在他身上的话,后果并不美丽。 “李牧……”我费力地将他的身子抬起靠在我胸口,在他耳后轻柔地命令:“撑下去,你得护着我回雁门关。听见没有……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 他眉头动了动,沉重地睁开隼鹰般犀利的眼,彷佛要透过双目直射入我的心底。 “……李牧……遵命。”声有些弱,但是很认真。 他听到了,也回应了。 这个赌徒一般的男人,一旦应下了承诺,拼死也会做到。我原本疲软的心跳,突然失速,用力地跳了两下。 可是这种心安并没有持续很久。 他身体的温度时冷时热,冷如寒冰,热得滚烫。让我越发焦躁,就担心他一个不小心挂了。 “热……” “李牧,你很热?” 不一会儿,他又喘了口气,无意识地道:“不……冷……” 我感觉到从洞口吹进来的冷风越加猛烈。闭了闭眼,一件一件地解下自己的衣裳。望着他苍白的脸,倾俯下身,吻了一下他的高挺的鼻梁:“想活着,就抱住我。” 几乎是下一秒,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或者犹豫,强健的臂膀立刻缠上来牢牢将我圈住,压向他的身体,滚烫的鼻息喷洒在我的颈间。我惊喘一声,以为他是故意使坏,却发现他仍然昏迷着,这只是本能反应。 我不禁莞尔,放松下来,任由自己只着里兜的身子趴在他又湿又热的胸膛上。背上还盖着我的衣裳,所以并不很冷。 ……事实上,我现在的心跳失控得可怕,浑身滚烫得几乎都快要烧起来了。他裸着上身,而当他呼吸的时候,身体的肌肉会因此而括张,摩擦的感觉让我有点羞怯。只能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去回想那一晚…… 以为在他神智模糊的情况下,就算有些羞人,也能安然度过一晚。面子算得了什么,只要两个人都能活下来。 可是事情往往没有预料的那般顺利。 不到半夜,就起风了。不,应该说,原本带着寒气的风,现在已经变成呼啸着地刮着。气温骤然下降,洞口的那点火,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连我无病无痛的人,也冷得直瑟缩,更别提我身下这个受伤发烧的痞子了。 缓缓的,他的手揽上我的身体。 我抬眼,“醒了?” “嗯……” 大手亲昵又缓慢地摩挲着我的背,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我干涩地开口解释:“李牧,你冷。我也很冷。所以,才会这样。” “嗯。”他又应了一声,去了痞气,沉默的样子我很不习惯。 “没有其他意思。”我强调。 “嗯。我知道。” 靠着这个男人的胸膛,他的心跳在我可以清晰感受到我的情况下,慢慢加快。 两目相对无言。幽深的黑瞳虽然略显疲惫,但依然十分清澈。我在他的眼里看见了自己脏兮兮的脸。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不安地转移话题。 “对。很丑。” “……”我气结,一时竟顾不上羞,转过脸不想看他。 双唇摩擦过,一时都没有了声音。他的身体为之一紧,闷哼了声。唇瓣再次扫过我的,一次又一次。 “公主……” “嗯?” “以前可以忍,”他已经完全醒了,而且在喘息,黑瞳里燃烧着炙热的火焰。“现在,我忍不了。” 语罢,他重重吻上我。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二十三回 陷入困境(三) 太疯狂了。 我在做什么。 明明想推开,却又贪恋这个男人的体温。我浑身好似要烧起来一般,难耐地喘息着。让人窒息的吻,几乎立刻就引起了我的颤栗。 这时,始作俑者还能够抬起手,将我脸上的汗水抹去。 要找回理智……否则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的。 我迷乱地盯着他的脸,在昏暗的火焰照耀下,显得有些神秘,邪魅之气更甚,性感到令人腹部打结。 “李牧……放开我……你不可以……” “……”他没有说话,只是狂野地吞噬我的唇。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他一个翻身将我压下,将我的双手举过头顶轻轻地禁锢住。 “李牧……你没资格……”我喘着,在和他交缠地唇齿间,挣扎着溢出几句:“你要不起我……” 漆黑的眼瞳暗了一下,我清楚地看见闪过的那一抹怒气。他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沙哑地轻啃我的鼻梁:“你可以试试,老子能不能要得起你。” 有太多的理由,阻止我和他在一起,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可我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我告诉自己,拒绝过他了,打不过他挣不开他,所以我已经尽力了,这都是他的错。 连我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有多卑劣。最真实的原因,也是我最不想面对的。因为我想要这个男人。究竟是身体上的**,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清楚……可是他粗喘的呼吸和越来越烫的皮肤,都让我没法拒绝他。 我屈服于身体上本能的需求,伸出舌尖轻巧而不自然地缠住他。一瞬间,他跃动的心跳更加狂野。煽情的火焰在我们的周身蔓延着。等我回过神时,两人都已经不着片缕。而他坐起身,将我抱起跨坐在他的腰上。 这个姿势……我有些害羞地捧起他的脸,不甘心地吻他、咬他。 他的手几乎是放肆地游走在我的身上,野蛮又带着致命的温柔。 “啊……” 当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融入我身体里时,尖锐的疼痛瞬间逼出我的眼泪,来不及多想张口就咬住他的肩头。 李牧的身体渗出点点的汗水,肌肉贲张,全身紧绷地静止不动。 我疼得浑身颤抖,指甲深陷进他的背,“李牧你放肆!给我出去!” 他沉笑了一下,“死也不放开你。”轻声地挑逗,诱哄,轻咬,吮吻着我,极尽温柔之能事分散我的疼痛。看似镇定,但额上的汗水已经出卖了他。 这个男人压抑得很辛苦。我知道。 他臂上的伤已经因为这滚烫的激情而渗出血来了,他却不管不顾地哄着我。 我心一软,闭上眼睛将他的头拉进怀里,贴近胸口的地方,让他听着我为谁失控的心跳:“……你……来。” 事情已经超出了我可以控制的范围。无力再去抵抗也无力改变。而最可怕的是,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我爱他?不是……应该不是的。我比自己知道的更加冷情。李牧虽然痞里痞气,但他却实实在在是个真男人。而我……表面高傲冷静,内心则残忍尖锐。为了如愿,我什么都做得出来……这样的我,怎么会轻易爱上一个男人?只是……激情罢?……没有别的了…… 随着他逐渐强势的律动和占有,我失控的呻吟回响在山洞里。(..tw棉花糖小说网) 肌肤相贴的感觉,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亲密。而他看着我的视线,太过直接,太过清澈,沉沉地敲进我心底。 他只是想要我。就这么简单,没有别的。 让我下意识想躲闪,他却捧住我的脸,动作也更深入,让我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看着我,不许躲开。” 我被迫睁着眼,直视那双此刻如野兽般的眼睛。“嗯……你好难缠……又不是没看过……啊……” “我能不能要得起你?嗯?”他抚摸着我的背,危险地动作着。“你说?我能不能要得起你?” 这个男人,真记仇。果然是痞子……我紧抓着他的肩,承受他一次又一次的狂野,一次又一次的爱抚和亲吻,直到失控的感觉渐渐堆积起来,直到我再也无法压抑地失声呐喊出来。攀上顶峰的那一刻,他带着另一波无法克制的颤栗再次侵袭而来,随之便是他吻在我耳边的低吼声。 我想……我应该有小小地昏过去一会儿。再醒来时,天未亮,自己正趴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我们都还在喘息。疲倦,而且慵懒。 “李牧……” “我在。” “……我很痛。我要治你一个以下犯上的罪。” “哈哈……”低低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山洞里,一贯的嚣张又狂放,让人很……讨厌。我恼怒地皱起眉,盯着他半晌,然后用力咬在他的胸膛,他还是笑声连连,半天都没停下来。 野兽般晶亮的眼,满足地望着我。十指交握,他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睡。我守夜。” 一夜好梦,一夜无眠。 清晨时分,李牧的烧已经完全退了。我也松了好一口气,这才重新为他把受伤的臂膀重新包扎了。 马车里有干粮,完全不必担心吃食问题。我们决定尽早出发,因为我想,这里离那些尸体的距离想必不会远到哪里去,他们要是有同伴,很快便会找过来,如果可以尽早离开那最好。李牧赞成我的说法,但是却罗哩巴嗦地确定我身体有没有不适,东问西问,弄得我面红耳赤,不断对他翻白眼这才作罢。 他不想留我一个人待在车内,而是半强硬地要和他并肩驾马,不过也考虑到我昨晚太累了,将毛毡帐拿了出来摆好。 我叹气,“要是那个车夫没有半路落跑,我何必这么辛苦。” 他咧嘴一笑,没有接腔。 “接下来还要往前走吗?”我发问了。 “不。直接回雁门关。” “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完?” “是。”他挑起眉,“但没想到我出关的消息会走漏出去。他们会找上来,绝对不是意外,必然有情报在手。如果这时候继续送死,那就不是勇猛而是愚蠢了。况且,你在身边。我不能冒险。” “那贪官涨税的事情呢?”我戳着他的胸膛,“你不管了?” 他扬起嘴角,“管。怎么会不管。该怎么做,我心里已经有底了。”然后不知为何他突然志得意满,嬉皮笑脸地道:“总的来说,这次收获不小。” “被人打得落花流水还好意思说收获不小?”我毫不客气地嘲笑他。 “若没有人相帮的话,你以为他们怎么会那么准确找上门的?”见我一脸迷茫,他笑眯了眼继续问:“我们在这儿,对谁的威胁最大?” “你是说……” “对!就是他们。”他打了个响指,“但若是问他们为什么会勾结上外人,这中间想必大有文章。” “……你知道那些要杀你的人是谁?” 李牧把双手搁在脑后,“**不离十。” “……”我知道再问下去,这源头就该纠结到我身上来了,便聪明地闭嘴没再说下去。可李牧似乎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我,一掌握住我的手,无规律地轻敲指关节,似笑非笑地道:“有些话,还是回了雁门关再说。” 他到底都知道多少了? 我的心“咯噔”一声沉了下去,强撑镇定地瞥了他一眼,无声端起公主的架子。“咳咳。本公主乏了。想进去里面歇息。李将军,你且一个人在外面驾马。” “想走?”他一个使力,我撞到他怀里,刚抬头就被激烈地吻住,唇舌纠缠的触觉在阳光下显得更格外强烈。 “你……唔……这是在外面……” “在外面又怎样?” 马车还在跑,路途依旧颠簸。他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搂着我,健壮的怀里仿佛永远都那么平稳,那么安全。 苍天的蓝耀,如此明媚。 我闭上眼,无声扬起了嘴角,迎了上去。 疯男人,你以为我会输你不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二十四回 风平浪静(一) 回程的速度似乎快了许多。李牧快马加鞭,我们不到两天就赶回了雁门关。虽然他信心满满,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我却觉得这一趟走得分外不值,先不说他掌握了什么消息和证据,但就我而言,不仅李牧受了伤,我还丢了人……想起来就觉得分外恼火。 虽然那一夜之间之于我而言,变化是天翻地覆的。但我们这一离开的半个月,雁门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宋博擎将替李牧接手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军卷上划分标记,一一给李牧过眼。 另外…… “你,这样做真的成吗?”他握笔地手,行云流水地写着,不时抬眼望着李牧。 李牧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可不可行?” “先前你就是动静太大了才会引来杀身之祸,现在又……”宋博擎叹,“你这是在玩火。会翻天的。这封奏章要是真到了王上手中,定然会引起轩然□。王城不比雁门,若是有心人从中作祟,让你顶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届时,被革职查办都是轻的了。你有几个脑袋可以顶?” 李牧负手,在宋博擎面前来回地踱步:“我人在雁门,自然也知道王城较于我而言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水,想趟过去的人都必须谨慎行事,小心翼翼。当下我这番举动虽然会搅乱局势,但若王上能明察,必然会知道我的用意。” 我听到这里,不觉得把眉头皱起来,“李牧你要做什么?” 他看着我,眼带笑意,却是很平常地摆摆手:“男人的事女人家少插嘴。”这一句话听起来有些不敬,我却可以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来,透着更多的是亲昵。.tw[棉花糖小说网]仿佛……是丈夫在斥责不懂事的妻子一样。 我有一瞬间的尴尬。 而宋博擎闻言,不看李牧,反而将视线放在我身上,一句话不说,用那种能盯得人浑身不自在的目光静静地瞅着我,思量着什么。 有时候,我特别厌烦这样的目光。总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她也常常用这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我,好像什么都能明于心,什么都能了如掌。 我迎着他并没有敌意的视线,瞬间将心里的尴尬一扫而光,心想我也不怕被你知道……你一个军师还能奈我何。 “军师大人对我有什么看法,有话不妨直言。” “哦,并没有。”他一副刚回过神来的样子,而后恭敬地施礼:“博擎刚刚稍微出神,故而有些失礼。还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哪里。”我瞥了他一眼,“还请将军和军师接着议事,本公主乏了,就先回房歇着了。” 我想先回去确定那人还在不在。摸了摸腰间的牌子,我抿着唇,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推门,掀帘。 嬛玉正在其中整理床榻,一听到声音连忙转过头来。看到我,脸上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走到我身前欠了欠身。 我站在床中央,干净的被褥里没有一丝丝的皱褶,“人呢?” 嬛玉眨眨眼,四处望了一下。我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骅祀,他人呢?” 对上她的眼神,我顿时明白了什么。将手伸了出来,任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在我的掌中温柔地游走着。 半晌后。我紧蹙起眉,冷声道:“你可看清楚了?” 她颔首,有些不安地揣度着我的神色,又附上我的掌心,写了几个字。 “千真万确?” “……”她再次欠身。然后走到门边,朝外看了几眼,确认安全之后才将门关上落锁,走到我的妆台上,从最里边的一个小木盒里抽出一个竹卷。 我接过,拧开绑着的绳索,看了之后便默不作声了。 很久之后,我才又重新开口:“这事,没别人知道?” 嬛玉连忙摇头,十分坚定地保证。 将竹卷重新绑回。嬛玉心领神会,立即上前来将东西收回原处,然后伺候我尽褪衣裳。 “你做得不错。”我不吝啬地给予称赞,目光流转了一番才继续道:“我本来想,能免则免。毕竟与我无干。但没想到还是会如此……嬛玉,用你的时候快到了。” 她抿唇,脸上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一抹认定。 “我累了。这事就先搁一边,日后我会与你说明白的。” 我让自己身陷散发着清香的被褥之中……奔波了几天的身子,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 睡前忍不住胡思乱想。那个讨人厌的男人,应该还在议事。呵,说什么保护我。按照他成打的仇家来计算,若我在外头报上他的名号,反而死得更快……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而睡意袭来,我也放任自己在嬛玉力度恰好的揉捏下渐渐睡去。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一睁眼就看见了那张万年冰山脸。 骅祀暗色长袍,负手而立。 我眼睛飞眨,好整以暇地爬起了半个身子靠在床头。“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甚好。”他冷淡地说,“何时才能行动。” “那得看王城的昭令何时下达。再等几日。骅祀,”我翻了个身正对他,懒懒地问:“你这么急,可是有什么大事?” “没有。” “那多待几日又何妨?”我轻笑,“你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好多了。”他说着,目不斜视。 我与他对视,笑得犹如偷腥的猫。 他本来是面无表情,但不一会儿,脸上却布了可疑的颜色,“你非要如此么!” “嗯?如此?” “衣裳不整,姿势不雅,房里藏着男人也能悠然自得。”他淡哼了一声,“难不成赵国公主的性德就如这般模样?那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呵,激我?还看轻我? “敢问阁下,你目前可有办法再让自己不动声色地混入军营里?” “……没有。” “那么我让你住入我房中,可有错?” “……” “若是最后必须走上那一条路,你的安全我也必须得保证得了才行。有错?” “无错。” “既然如此,那等小家子气的举动能说明什么?证明自己是高贵端庄的公主?凛然不可侵犯?那也得等我逃出去之后才够资格说。否则,下半辈子都只能被关在燕国做笼中鸟。届时,高傲给谁看?” “……” “再说了,本公主救了你帮了你。不惜牺牲名节让你独宿房中,你不感谢反而用言语相讥。”我轻哼,把他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我要是丢块肉给一条狗,它还会死心塌地跟着我。而人纵然有千般武艺又如何……这性情啊,怕是连狗都不如了。” “你……好,赵国公主的伶牙俐齿倒是好得很。”他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带着压抑的逼迫:“你是赵国尊贵的公主,可我不是赵国人。若是能杀了你,对我而言也是大功一件。” 我双手一摊,“请便。” “……” 他瞪着我,腰间的剑“铿”地一声出鞘了半截,露出寒光闪闪的剑身,却迟迟没有动作。 “嗯?下不了手?”我笑语嫣然地指着自己的鼻尖,“被我的倾城容貌给迷住了?” “……”冰雕玉砌的俊颜顿时有些乌黑。 “呵呵……”我翕合唇瓣,笑得很是妩媚,但是在下一刻骤然寒下脸,“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留着你,是因为你有用。这点,你待清楚。” 骅祀的眼微微眯成一线。“你想说什么?” “那晚你只要杀了我,不管自己是否死去,这不正是你们死士的信念?可你没有,因为你还有事情没有做。”我一字一句地道,如利剑般直指向他:“你要为齐国做什么都是你分内的事情。但你最好搞清楚。骅祀,现在的你欠我一条命,若是敢在我的眼底下动花样,别说李将军了,第一个废了你的就是我。” “……”沉默寡言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他一动不动,犹如带上一层面具。 “至于要你帮忙这件事情,只是正好那当口你自己撞了上来,所以我用了。仅此而已。”我捏着被子盖上,窝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又换上了惬意十分的表情:“此事并不是非你不可。”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二十五回 风平浪静(二) 深眸明灭一闪,他抱剑落座,合目不语。 我也淡定地支颊看他,“白天的时候,且好好待着。李将军不是随意可以蒙混的人,若是被发现了,休怪我落井下石。” 黑眸微睁,俊美无暇的脸上平添了几丝复杂,端量着我半晌,才缓缓道:“仅仅是失忆,会让一个人转变成这般?” 嗯?“那你倒说说,我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小深住内宫中的女子该是什么样,你自然比我清楚。” 我突然间笑意满满了,“看样子,贵国对赵国的情报探知了不少。” 他神色一顿,“你之于先前的公主,聪明太多,也狠太多。” “不狠怎能自保?做个善解人意的大好人有何用?到头来不也只沦为了砧上鱼肉任人宰割的命运?” “……若你真逃了,就不担心赵燕两国因此生变?” “生变?”我启唇,“烽烟几国,战乱纷纷何时平静过?你们争夺土地大肆侵战时,可有想过黎民百姓的苦楚?还企图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一个女人的头上。哈哈,莫要笑死人了。” “你……”骅祀微微转过身来,定定地道:“果真不一样。” “是不是不一样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嫁给没见过的人,尤其是作为牺牲品。”我扬眸一笑,懒懒地在床上翻了身,“既然不想嫁,那就不嫁。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大仁大义需要我去维护。我只是个胸无大志的小女子,拼天下是你们男人的事,与我何干?”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道:“我不会杀你。” “我知道啊。你不敢杀我,也不需要杀我。”不客气地接过话头,理所当然地道。他似要反驳,终究作罢,仅仅是闭目养神不再理会我。 但是我很清楚,这个人必定不会就这么听我的。看来还是要盯紧点儿……只是,纵使我已将后路铺好,却又真的能照着计划执行?心里有些恍惚,也有些头疼。什么事情只要不摊上李牧,一切都好办。 着实不应该啊……那一夜我定是被冲昏了头,才会和他…… 每每对上他,意外总是频频发生。几乎让人有点……不知所措。再有……我该怎么向他解释那块腰牌的事情?他难缠的程度我算是略有领教了。亦不是草包,怎可能被我蒙混几句就信了? 我原以为,他会很快地找过来。却没想到,接下来连着几天都不见他的人影。心知他正忙着处理税政要务,我也庆幸暂时躲过一劫。 眼瞥在整理旁物的纤细身影,我唤了一声:“嬛玉,你跟我来。” 她眨了眨眼,跟着我掀帘走进里屋。 “这个东西,你收着。” 她讶异地盯着我,双手接过,好奇地拿在手里翻了又翻。 “这东西放在我的身边并不安全。你好生收着,切记千万不能丢了。”我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若是将它弄丢了,你就得把命作为代价来偿还。” 嬛玉一颤,恭敬欠了身后,坚定地点点头。 “还有,你在家中习过字,基本都能认得么?” 颔首。 “那就好办了。”我从怀里拿出一个竹卷,“我要你看完里面的东西,照着上面的做。明白么?” 她打开竹卷,展开了后阅着,然后眉间一颤,抬眼惊诧地看着我。 “有什么不懂的,现在可以问。”我冷漠地说:“我们的时间并不是很多。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待到王令下达时,指不定又有变动了。在那之前,必需做好准备。” 她眼眶微红,垂着脸伸出小手来拉住我的袖,惶恐不安。握起我的手,有些急促地在上面胡乱地写着,眼带乞求。 我顿了一会儿,不由得想叹息。从被我救下到现在,她一直谨守本分地做事,体贴入微地伺候着,从不敢逾矩,做事机灵又谨慎,待在我身边不久,虽然有些怕我,但还算忠心。如今要她办这事,对她而言,倒真是有些过头了。可思及那日她给我看的竹卷里的内容,我便无法完全安下心来。狠着心道:“我当初救你回来,为的就是这一天。我曾说过,不留无用的人。而且背叛我,会有什么下场,你该清楚。” 拉着衣袖的小手顿了一下,颓然地放了下来。 我见状,想了想,还是出声宽慰她,“你若办得好,我必定会护你的。明白么?” 轻轻地点头,可是细小的身子微微颤抖,显得无助萧瑟。我向前一站,把她护在怀里抚慰。“嬛玉,不会有事的。只要你好好做,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定然保你周全……” 这是我第一次与她如此亲近,在这一刻,我是真心地想要安慰她。毕竟我虽然不算好人,但却是二十几年来都被灌输了“人人平等”的观念。怎么也无法习惯理所当然地要别人为自己卖命。 而眼下,那事却是必须做的。 在轻声细语间,那双小手有些迟疑地,缓慢地回报住我的腰际,而后抓紧。 我微笑。她信任我。 ******** 深秋了,寒冬渐近。那扇亮着烛火的房间里,有一道英挺的身影正挑灯夜战着。 “进来。”一声回应,张扬中带着沉稳。 我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 听着我的脚步声,李大爷头也不抬地道,“可是想我了?可惜,今晚老子要冷落你了。”说得无不可惜,手上却依然运笔不停。 “你少不要脸。”我哼了一声。 “不是特意来看我的?” “怎可能。” “唉。”低沉霸气的声音此刻好不失落。 盯着他眼下的黑青,我问,“进展如何?” 嗓音中揉入了疲惫之意:“今夜将奏章写完就可以呈报了。” 他的桌案前有一些吃食的。我凑了过去,把那些吃食看了个遍,居然没有一样可以引起我的食欲,不免有些兴致缺缺。好奇地站到他身边,看着他的大字在竹笺上龙飞凤舞,不禁有些扬眉动目,“这是你写的?你使得一身好功夫,没想到也可以写得一手好字……”正想继续调笑他,却突然被内容吸引了过去,拧眉,然后惊诧地回眸瞪住他:“你……” 他眉一挑,“怎么?” “你真是有够狂妄。这么一来,想不死都难。” “……老子何时什么什么来着?” 我顿住,猛地转身,不停地用指尖戳着他的胸膛,“向王上要求取得本地官吏的权利?” “那又如何?” “边境本地所有的田赋税收也全部归帅府?”我一步一步往前,指尖越发用力。 “那又如何?”他笑,被我逼得一步一步往后。 “用作军事开支?” “不然你待如何?赋税由我私吞么?” “你要翻天啊?”我有点想拿竹笺砸爆他脑袋的冲动。“除了你有谁能这么爽快地把脑袋往腰间上栓?你可有想过,要是王上曲解了你的意思呢?给你扣一个仗着手握兵权要称霸一方,企图造反的罪名呢?” “王上不会。”他坚定地露出一口白牙:“我相信我的君主。” 短短几个字,让我了解到了他的信念。不由得一时语塞,“王上不会,那其他人呢?” 他淡定了眉目,人模狗样地伸手搂抱住了我:“难得主动找我,就念了一堆东西。可不能说点别的么?” 我拍了他的肩头一记,“动手动脚干什么,话都还没说完呢。” 李牧忽而坏笑,“婆娘,你太呱噪了。” 说罢,粗鲁又温柔地扣住我的后脑,深切覆住我的唇瓣。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二十六回 风平浪静(三) 刚烈的男人味扑鼻而来,让我有一瞬间的晕眩。一反应过来,就立刻开始用力推搡他,无奈这人的脸皮实在够厚,我挣不开,索性随他去。 毕竟不是矫情的女人,而且我对他有感觉,这也是事实。 刚一妥协,那湿润灵活的舌便得寸进尺地窜了进来,搅翻我心底那还残存的些微念想。 他很自然地抱住我,仿佛早已这样抱了千遍万遍,熟稔于心。手像带了轻微的电流,抚过的地方都引起我的一阵颤栗。 我闭上眼睛,几乎都可以听见自己心跳加速声。 他的喘促近在耳边,如此渴望而迫切。却并不着急,只是轻柔地啃噬我的唇舌,耐心地吮吻挑弄,犹如嬉戏一般。 不一会儿,我们都渐渐放缓了呼吸,他愈加搂紧了我,将下巴搁在我的发顶上厮磨着,隐约还听见了他沉沉的笑。 我不由得一阵尴尬,毫不留情地拍了拍他的胸膛:“笑什么。” “老子笑的是,终于找到法子治你了。”他刚硬的五官上配着狷狂的神情,说得很是令人不爽。 “什么?”在他怀里微微扬起脸。 他抵着我的额头,只是笑,也不说话。本该是锐利的眼,此刻望进我的眼底,却温柔如水。而我陷入他的眼底,突然一阵怦然。这种感觉太过诡异,我不由得转开了话题。 “李牧。” “嗯?” “呈报奏章的事情,你有几成把握?” “老子敢做,自然就有十成把握。” “别太嚣张了。” “虽然或许会经过几道关卡,也许会引起轩然□,群臣上奏等皆有可能。但是――”他傲然地扬起了眉目,眼里闪耀着睥睨众生的自信:“此事到了最后,必定能成。”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有些着迷他此刻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光芒四射,我问。 下一秒,他看了看我,大手一挥说得理所当然:“因为我是对的。” “……”你的脸皮还能不能更厚一些? “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勉强你。”我对他翻了翻白眼。 他哈哈地笑,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公主婆娘,这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我不该操心?”我冷笑,“为了这破事儿你让我好一顿奔波。这下反说不让我操心了。本公主看起来这么好糊弄么?” 他点头附议,“的确是在糊弄你。” “你……?” “我可也被你糊弄得不轻。”他轻描淡写地点出,声音温柔地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那块令牌是怎么回事?” “……” “嗯?” “当日宋军师来到我的房前,说是遭了贼,你可还记得?” “贼是我逼的,也是我把他赶到无路可走,这事自然清楚。(..tw无弹窗广告)不过遗憾的是,往你房的方向跑去后,却没了踪影。”他放开我,抱胸而望,有神的黑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那般。 我坦坦荡荡地迎视他:“就是那晚,我在门口捡到的。” 他应该并没有什么把柄和证据。我想到这里,心神渐安,语声也变得格外流畅从容。“捡到之后还未告诉你们,就被你像行李一样塞进马车。你可还记得?接着就是没日没夜的奔走,疲惫之下我忘记了有这么一回事也是情理之中。还有问题么?” “公主没碰到什么人?” “没有。之前不是说了睡得很沉么。会醒来是因为军师大人。” “那可曾碰见过什么可疑的人?”他一脸沉思状。 “怎么?你怀疑本公主?” “你这么凶悍,谁敢?”他露齿道,然后大手往我面前一伸,“既然如此,那可是重要的东西,放在身边怕麻烦,公主婆娘还是上交。” “……”老娘早就藏起来了哪还轮得到给你,下巴一抬,理直气壮道:“不见了。” “嗯?”他笑得更危险了。 “那日你重伤发烧,我照顾你,兴许是那时候丢的……”我继续说谎不打草稿。 “既然如此属下还有一事相问。” 我见他装模作样的表情,便也配合他抬起了架子,淡漠高贵地道:“允了。” “‘祀’是什么?” “……” 我立时给闷雷炸蒙了。 心里完全忘记了这么一回事。当日情急之下,我却是直接将骅祀的名号报了上来。根本无暇顾及李牧是否有在意这话,就我当时而言,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幽深黯远的眼瞳顿时让我有些心麻。 一瞬间,我清楚那眼神的含义了。 他是在告诉我,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不愿意点明。但既然提了,就是在暗示我,他想做什么就能做。 这男人,竟敢把这样的目光放在我身上。 我微眯了眼,欺身而上,握住他的肩膀恨声道:“李牧你可以再更可恶一点!” 语罢,仰头狠狠吻上他的嘴唇,堵住那些未出口的话语。 他想把头往旁一偏,却不太成功。只是在唇齿交缠间,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女人……你……急疯了么?竟然用这种……方式来堵我的……话。” ******** 天未亮,床的另一边就空荡荡的了。 失温的床榻让我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有男人们训练的大喝声传入耳里。 思绪慢慢地转回来……房里的摆设不太一样,我眼珠子转了转,这才想起我昨晚是睡在他房里。 抬眼把视线望向没有关好的门窗外头。 还是清晨未见阳光,又下起了莫名其妙的雨。然而总纵使是这样的天气,李牧对士兵的操练也不见停歇。 我发现此刻身上还穿着李牧的内衫,不由得有些恍惚,将凌乱的衣裳整了整,任由一头长发散落在肩后没有梳理,慢条斯理地下床。 只是一动,就明显感觉到有视线在我身上游走。 我一抬眼,视线越过打开着的窗口,对上宋博擎惊诧的目光。 他微变的脸色让我有莫名的成就感。 我淡定地望着他。不语。他脸上五颜六色变幻不定,好一会儿才平息了下来。只见他缓和了脸色之后,才默默地颔首,表情镇定如初。 我禁不住轻笑出声,宋博擎,你有了不起的定力。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二十七回 风平浪静(四) 隔着窗遥遥对望,我淡定地整好了衣裳,走出房门。李牧的房间没有铜镜也没有什么能梳妆打扮的东西,我索性用指尖微微理了理发丝,就任一头青丝披在肩后走了出去。 “军师这么早?” “公主也早。”他施了一个礼,虽然眉宇间平静,但面容还是有些惨淡。 “免礼了。”我淡淡地一挥手,笑问:“军师心情不好?怎么,对你眼见的事有异议?” “岂敢?”他笑叹一声,“您真是……”见我如此问,也就不再装模作样拐弯抹角,直白地对我叹气:“公主是觉着在雁门关的日子太过平静了。执意想玩火,然后搅得天翻地覆么?” “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他苦着笑,然后迈步子:“公主,您可知道若是被发现,传到王上的耳里,那可不是几句话就能平息的事。弄不好,会出人命的。(..tw好看的小说)” “不会。”我睁着诡异得晶亮的眼盯着他:“军师,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他看了看我,摇头晃脑地又是一叹,弄得我十分好笑。 “若是事发到最后,王上只会将此罪扣到将军头上。公主是王上的亲女,自然无事,顶多受点责罚,而将军可就不一样了。” “军师不总是淡定自若么?何时这么悲观了?你忧虑的都是被揭发之后的事情,那么只要不传出去不就行了么?况且,”我眼眸一转,笑语嫣然:“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我和李爷之外,只有你。” 他一怔,讷讷地看了我半晌,然后垂首:“博擎明白公主的意思了。” “有了军师大人的承诺,我会更加放心。”我拍了拍神情惨淡的宋博擎肩头一记,看着他的表情,我越发刻意地笑道:“我要去看看我家李爷,军师带路?” 迈着悠闲的步子,我跟着宋博擎走向雁门关的演武场。.tw[棉花糖小说网] 偌大的演武场里,前方众将士们正打着赤膊,顶着大雨训练。 李牧站在最前方,一身干练的装束,面无表情地领兵操练。 他没有穿那日劫我的那身铠甲,只着普通的军衣,长得不算出众,不显眼不退缩,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副将,可仅仅是这么站着,浑身就有说不完的凛然英气。 他目光扫过每一个将士,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缓缓地指挥着。 平时总是浑身上下痞不完的人,难得让我看到他这么性感的一面,我不禁微眯起眼来欣赏着他阳刚的面容。 “喝——哈——喝——” 满满入耳男人们的呐喊声,相对演练,整个演武场混合着漫天的雨水和众将士的汗水,别样的豪迈。 “公主,就是这儿了。” 宋博擎替我撑着伞,声音不大不小,但是仍可以让人听清。 李牧的眉目动了一下,没有把眼转过来,淡定自如地继续指挥。而身边几个五官中还看得出几分稚嫩小兵则讷讷地盯着我,不小心分了神。 李牧拧起他的剑眉,沉喝:“专心!” 小兵一个激灵,连忙回过神,惭愧地垂首,然后继续训练。 我走近他身边,懒懒地道:“这么凶……” 李牧说话很不客气,不晓得在不乐什么:“你一个女人家来这干什么。” “你脚下整片土地都是我父王的,我身为他的女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礼规教条能束缚得了我?”我笑得十分惬意。 他不以为然地看了我一眼,像是习惯了我说话的方式,面不改色地把脑袋别过去。 “你在生什么气?” “你怎么这模样出来?” 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自己:“我这模样怎么了?碍着你?” “嬛玉呢?” 我若有所思,轻声道:“我今早是从你房里出来的……” 李牧一怔,看了看我身边的宋博擎,忽而换上坏笑:“你就这么说了?不担心惹麻烦?” “我本身就是麻烦。”我摊手。“再严重也不过如此了。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怎么?你怕?” 宋博擎更无力地叹了。 他哈哈大笑,那双让人沉沦的黑眼睛盯着我,拼命朝我放电:“你认为我会?” 真是个骚包痞气到让人有负担的家伙…… 我想叹气,但是嘴上却不禁扬着微笑。 之所以没有问他究竟对我们的关系怎么看,是因为不需要。 不管他的决定如何,昭令一下,该走我还是会走。无情也罢,潇洒也好,我不会让任何人左右我的决定。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二十八回 一念之间(一) “砰——” 觥盏摔落地上的声音闷闷地响起。 那小小的身影颤抖着跪在地上,双眼通红地啜泣。 “现在知道怕了?” “……”她的眼泪掉得更凶,柔弱地瑟缩在一边不敢看我。 我冷冷地皱起眉,“给我说。” 她害怕地摇摇头,小手张了又张,然后握紧,还是不肯写出来。 “说不说!”我随手抄起桌上的觥盏,朝她的额扔了过去,一碰见血,顺着她的发髻留下来,鲜红的血在如雪的肌上,格外刺眼。 “你可知道,那是本公主的东西?”我冷冷地眯起眼,怒气形于色。 大概是动静过大,引来了李牧和宋博擎。两人一进门就看见这等景象,不由得怔了怔。 “这是怎么了?”李牧拧起眉瞧着一室的狼藉,越过跪在地上的嬛玉,走到我身边问。 宋博擎倒是走到嬛玉身边将她小心扶起,或许是跪得太久,嬛玉勉强站稳了,面色有些发青。 我侧过身正对着她,“站起来做什么,给我跪下。” “婆娘,你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此刻房中也没有外人,李牧索性就伸手搂住我的肩,一副亲昵到不行的模样哄慰着我的怒气。 “我火着呢。别碰我。”我挣开他,慢慢走到嬛玉面前,她瑟缩地退了几步。 “嬛玉,你很想让我再把你送回天香院么?” 小小的身子一震,脸色煞白。 “告诉我,那些东西都到哪里去了?” “……”小手胡乱地在地上划着什么,很凌乱,但我依旧能看懂。看明白了之后却更加愤怒了,“你偷了之后居然还敢当了它们?” 她跪爬过来,揪着我的裙摆,乞求地望着我。虽然年纪还稍显小,但却生得我见犹怜,无声哭泣得梨花带雨。我相信没有人看了会不心疼,就连粗神经的李牧也心软了:“这丫头看起来挺可怜的,这样婆娘,你爱怎么罚就怎么罚。别这样折腾一个孩子。不就是点东西么?再买就是了。” “一个孩子?”我轻哼道,“当初我就警告过她,在我身边首先得是我的人,然后才是一个孩子。如果现在就敢背着我反着我,日后还得了?” 李牧摊开了手,“好。你倒说说,究竟是丢了什么东西让你大动肝火?” 我盯着他看了良久,突然有些不自在,半晌才别开眼,缓缓道:“没事。” “心虚?”他的音调提高了几分,语带揶揄,双手紧了又紧:“你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子的事情,居然心虚了?” “让开。没你事。”有些恼火,脾气正发到一半被他这么一搅和,大半的话都烂在了肚子里。 李牧抚颚沉笑,“那东西见不得人?” 我不理他,径自对着嬛玉,道:“从跟着我开始你就知道我不是什么善良的主。你犯了错,也休想我会再留你。稍后我就让大松树把你送回天香院去。” 嬛玉震了震,颤着身子无声地哀求。见我无动于衷不理会,就连忙把希望放在了宋博擎身上。 小手揪住他的衣襟,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宋博擎偏了偏头思索,才温吞地道:“公主很是烈性,如此性情真真是难得啊。” “有什么话就说,别拍马屁。老娘现在不想和你啰嗦。”我坦坦地翻了个白眼给他。 李牧抖着肩笑,不做评语。 “唔……”他一脸装模作样地温和道,“怎么说嬛玉也是公主带回来的人,毕竟还是个孩子,再怎么生气也莫要再把人推入火坑里。日行一善可好?” 我哼了一声,“宋军师可是要做起大善人了?” 他微微尴尬,“原是想劝公主息怒,但现下看来似乎博擎再多说点什么,就会被公主轰出去了。” “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这是博擎所长。” “此等长处真是不得了。”我说话越来越刻薄。 “公主,一个人的毒舌,真的是毫无尽头的么?” “……哦,你要试试么?” “博擎已经领教过皮毛,心服口服。”他作揖,然后才继续说:“公主,切记火大伤肝,还请息怒。至于嬛玉……”温和的眉宇看了她一眼,“公主若实在是不想要她了,那就让她在博擎身边做事,横竖我现在也缺一个打下手的。不管如何,天香院总归不是好去处。现下公主见谁都是火,等公主气消了,我就让她上门再给公主赔罪。这样可好?” “军师不愧是军师。这算盘打得可真精。”李牧非要搂着我,我也懒得惺惺作态了,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窝在他怀里,“好话都给你说尽了。好人你也做尽了。现在还想要人?呵,如果我不给呢?” “我说你这个婆娘怎么就这么难缠?”李牧估计是看不过了,一出声就很直白地呛我。 宋博擎七拐八弯的话中意思,他一句话就给捅穿了。 “不就是点东西么?犯得着这么折腾?”他啧啧了几声,“娘儿们就是不可理喻……” “李牧你够了没?”我拍了他的胸膛一记,但火气早就不知不觉给他消磨光了。 宋博擎不知道是否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公主,就当作是卖将军一个面子。人由博擎带走,我定会好好管教她的。嬛玉一向乖巧,会犯错或许是有原因的。公主何不等气消了之后再听听缘由?” “……”嬛玉低低地垂首,小指在地上慢慢地比划什么。宋博擎垂眸,认真地看着。 半晌后他才喟叹,眉宇间有些淡淡的怜惜:“如果是因为这样,倒也情有可原。公主你……” “……” 我一阵沉默,盯着她哭得惨兮兮的小脸,然后才烦躁地挥挥手:“现在就会为了卖掉她的人偷我的东西去变卖,以后难保不会为了别人背叛我。你还是带走。”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二十九回 一念之间(二) 嬛玉似乎是认命了,毕竟依我的性子,没有执意把她送往天香院已经是难得。(..tw无弹窗广告)她沉默地任由宋博擎带走,只是在离开前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转过身以白眼相送:“抱够了没有?” 他厚脸皮道:“没有。”接着搂得更紧。 对于他的怀抱,的确是舒服得让人不想挣开,温暖安全,只除了……我捏住鼻子,道:“你一身都是汗酸味。去洗个澡换了衣服再来找我。” 他无辜地摊手,“嫌弃我?” “嫌弃透顶了。滚。” 他无赖地执意又抱住我。我懒得和他计较,任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脖颈,“李牧。” “嗯?” “你上辈子,一定是牛皮糖。” “什么……糖?” “算了。”我舒服得轻靠在他怀里。 闷闷的午后,门外的帘栊被风吹得轻轻敲击着,发出扣扣的声音。 李牧的唇在我耳后辗转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说婆娘……你以后没事少到演武场去。” 我的眼睛向上瞥了他一眼,“凭什么听你的?老娘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命令你就不错了,还想指使我?” “你惹我底下一干将士心不在焉,这算不算大罪?”他低声道。 “哦?这么说咱们李爷在意的是众将士因我而起的小纷乱?”我挑眉反问,显出媚得不行的姿态。 他一顿,“你这婆娘……长得妖,性子也妖。不治治你,你就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光天化日之下那副媚态出来见人,想气死我吗?”然后温热的唇恶狠狠地朝我压来,霸气十足。 我笑着回应,抬手搂住他,心下愉悦至极。 唇舌的相抵交缠,在安静的午后有种别样的温馨。 半晌后,他稍稍离开了我一点,盯着我有些迷离的视线,轻咬着我的唇,模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王城的昭令,已经下达了。” ******** 气氛有须臾的僵滞。 双目相对,两相无言。 他的目光深邃幽暗,令我看不清其中闪烁的光芒含义。只看见了他眼里的自己,表情依旧镇定自若,然后放开他,淡声问:“昭令上如何说?” 等了那么久,终于要来了吗?和他待在一起,不管怎么安逸,摆在眼前的事实,也终是逃避不了。我一向敢作敢为,而这次我有预感,除了决绝逃走以往,似乎还要舍弃些什么。 换个角度来说,为他留下,却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扪心自问,绝不会为一个男人困在这雁门关,然后等待和亲。 我就是这样的性格,想要的,想做的就坚持到底,前世的我坚持了二十几年,更不可能因为转换了时空换了一个身体,就舍弃自己的生存原则。(..tw无弹窗广告) 就算是为了李牧也一样。这一念,不得踏错。 我伫立起身望着他,淡淡地等待。 “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他拧起浓眉,“想是在计划着什么,戒备着什么。” 被看穿了我也不恼,睁着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睛,盯着李牧看。 “婆娘,你是我见过,最奇特的女人。” “哦?你倒说说。我哪儿奇特。”我扬眉,勾起微笑准备接受他的赞美…… “性子阴晴不定,行事莫名其妙,耍起脾气来更是嚣张跋扈。但是,你又很聪明,”李牧停了须臾,似乎是嫌太闷,将上衣脱了下来,把结实的胸膛露在我面前,然后把我抱到他的腿上,才继续道:“就是去除了那层虚伪,所以你倒是很真,很烈。博擎有句话说对了,你,很难得。” “李爷,你这话不像是赞美。”我自知我性格不太好,但也不至于被剖析得这么透彻? “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要夸你了?”他莫名地给我一眼。 “罢了。你还是告诉我昭令的内容。” 李牧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如果是要你继续和亲呢?” “那就等待。”虽然有准备,但心还是凉了一半:“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么?” “你愿意就这样和亲?即使在那夜之后?”语气有点危险。 “不然你待如何?你有可能为了我违抗王命?为了我背弃涵盖了你整个生命的尊严和忠诚?”我拿起桌上的酒觥,轻轻把玩着,一边把问题一个一个丢给他,他倒也没有措手不及,更无狼狈,只是睁着那双让人沉醉的双目,安静得诡异地瞅着我,带着点奇异的风情和深意。 “自你以性命护我的那日,我就看出来了。为了你诺下的誓言,再艰难你也会执行,哪怕为此你会付出生命。这样的李牧李将军,怎么可能为了儿女情长背弃君主?就算你做得出来,我也会看不起你。” 他不语,却将头凑了过来。捧住我的手,就着我的姿势仰头喝酒。 我喂得很慢,速度拿捏得正好,没有让他喝得太急,也没让他喝得太慢。继续道:“你也不必过于自责,那日你为了我受重伤,最后会发生那事情,也不是我们能预料的。”一觥告罄,想抽回手,却被李牧牢牢握住,我一个拿捏不稳,酒觥咣当一声,掉到地上,裂成数片。 愕然抬起眼,入目的便是李牧的怒容,嘶哑又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着实难听得要命:“你倒是很淡然。婆娘,你这么装模作样是要给谁看?你真以为我不懂你?你就是死要面子,说一句想留在我身边有这么难?非要装得云淡风轻,你不累我还嫌累。还是说,你这么急着撇清关系是因为迫不及待想和亲?” “……你发什么脾气……太没道理了?”我被他的怒气袭得一阵头晕,难得语焉不详起来。 “你想和亲?那你只能失望了。”他缓缓地道,颇显得意的孩子气,“王上下令,要我带着公主婆娘回王城去,和亲之事待他和燕国君主再作商讨。先前有探子回报王上,此次意外被袭,是他国有所预谋。在事情未查清之前,公主待继续留在赵国才是最安全的。” “那你呢?”我静静地问。 他又一次快活地笑了起来,端的却是一口官腔:“奏章被批阅,王上要我护送公主回王城一趟,也回去将此事细细商讨。” “回王城……?”我抿了抿唇,相较于他的轻松,垂下的眼里全没有半分笑意。 如果可以,实在不想去到那个未知的王城。 这些日子以来,我一心想逃出去,回到草原过平凡的生活。 所谓王城,听着或许是十分气派的。但我却可以想象,那奢华富丽的殿堂里究竟隐藏着多少看不见的腥风血雨。我自觉没有能力自保,尤其是我这种锋芒毕露的跋扈性子。 而王令已下,听起来暂时不用去和亲,但是踏进那地方指不定又是一种未知的境地。 如果进了王城,日后后悔了,想逃跑可就难了。那时,也不可能好运到从天而降第二个“骅祀”让我用。 究竟去,还是不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三十回 一念之间(三)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频频叹气,觉得背后一阵风凉,习惯性地想喊嬛玉,才忽觉我已经把她赶到宋博擎手下去了。只得自己起身…… 一道玄影已经先我一步出现在房里,然后替我将那扇窗合紧。 “你?”有人动手,我就懒得再下床,悠然自得地躺了回去。 他颔首,然后缓缓地踱步走过来,落座。“今天我一直在房里。” “所以呢?” 骅祀眸中闪出兴味之光,道:“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我脸色一凛,半昂起下巴:“知道了又怎样?” “骅祀想知道公主下一步欲怎么走。”骅祀定定地看着我,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仿佛酝酿着看不见的风暴。 我心一沉。 差点忘了,这个人原本就是受制于我才困在雁门关。一旦口头上交换的条件不存在了,他自然也就可以为所欲为。此刻还按兵不动,无非就是顾及他没有完成的任务和……忌惮伤过他的李牧。 “容骅祀提示公主一句。” “你说。” “公主和李将军的关系有违礼法,于俗世不容。此番公主前回王城,和亲之事又成了未知数不说,若是一个不好被发现,那可不是小罪。” “那又如何?”我正起身,极端鄙视地道:“你是齐国人,突然这么装模作样的关心我一个赵国公主,必定不安好心。” 他也不否认,淡淡道:“公主聪明。” “难道不是?若是我跟着回王城,届时和亲之事又成,有了前车之鉴之后的李牧戒备必定比以往更加森严,到时你只怕也没有那个通天的本事阻止了。这事要是完不成,你必定得以死谢罪。” “公主说得不错。” “而换一个可能。你回齐国之后,只要将我和李牧的事情散播开了,身系两国婚约的赵国公主和雁门将军不为人知的事情,在人们眼里那是多肮脏。这对赵、燕两国的联盟,绝对是一个致命到极点的打击。” 他微微侧脸,朝我看了过来,无言沉默。 “没有一个君主可以忍受自己倚重的臣子捅出这篓子,定要降罪于人,而李牧首当其冲。如此一来,你们更能借机除去镇守边境主将的将军。一旦虎视眈眈的匈奴来犯,赵国必定元气大伤,届时,齐国又有何可惧?”我嫣然一笑,回眸对上他的黑瞳:“骅祀,本公主说得……是也不是?” “此是下策。”他眼观鼻鼻观心。 “不,这对你来说,才是上策。”我淡淡一笑,抬高下巴:“你若要说就。也可以将我和他的事情说成通/奸,无妨。我能坦然接受世人的鄙夷。因为,我也会将那些所谓的道德鄙夷当作狗屁。(..tw好看的小说)生来就没有恁多的大义,做事何需向他们报备?何需对他们解释?做了就是做了。又能奈我何?” 他猛地睁眼,神色复杂地盯着我看。 “但是。”神色一凛,起身下床,缓步走到他面前。 一直置放于腰间的短匕,此刻冰冷的匕身抵上骅祀的脖颈,而他依然眼也不眨,一动不动地注视我,“我不是第一次这样威胁你。我也知道这样的威胁多了便不管用了。你只需一根手指就可以杀了我。但是,”轻附在他耳边,魅惑而危险地吹了几口气,然后慢悠悠地道:“如果李牧为此出事,我保证,拼上最后一口气,我也要让你的后半辈子,在被追杀中度日如年……你信不信,我可以做得到?” 他忽而冷笑,“信,自然信。” 闻言,我放开匕首,温柔地笑道:“那就好。骅祀,我现在已经有了决定,你要听吗?” “……” “李牧这几天为了准备回王城的事宜,定会忙于交接安排。这几天毕竟还要调派人马,四处的守卫应该会稍微松懈点。你趁这个时候四处打点活动一下。” “你的意思是……”黑瞳大睁。 “对,我命令你履行诺言,把我带出雁门关。”我淡淡地看着他,“因为,我不回王城。” 骅祀古怪地盯着我,冰雕玉砌的面容有着淡淡的不解,“那方才公主说得信誓坦坦,可都是吓唬人的?” “这是两码事。”我收放自如,现在笑得那叫一个亲切,仿佛那些狠话从来都没有说过那般。“方才那些,是我为李牧着想的,也是对你的一个警告。但我自己的决定,却是逃走。” 不回王城,不被男人束缚。 就在刚刚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有了强烈的预感,一旦去了王城,那便犹如踏入深渊沼泽,再无翻身之地。我再狠再无法无天也知道,宫廷是个可怕的地方,而不巧的是我还不想死。虽然刚刚说的话是千真万确,可若非到了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想面对那些。太烦人了。 男人,可以舍弃。却不能没有了生而为人的自由。我和他,应该只有身体上的激情罢? 况且,一旦去到了王城,我就别想翻天了。就算此刻有些不舍,我也会继续往下走。 “我知道了。”他一颔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起身立于窗边,竖耳倾听。 “如果你是在防大松树的话,我已经让他回房歇着了。”不轻不慢地提醒,又倒回了床榻,压上柔软的被褥,顿时觉得睡意阵阵袭来。 骅祀仍旧不动,待过了好久之后,才无声无息地打开窗,轻巧翻身跃出,然后回身关紧。 我对空气白了一眼:“龟毛。” 在下定了决心之后,我立时抛开所有的烦恼,全身一松懈,随即沉沉地卷入梦乡。这一觉,宛如被拖入了无边的黑暗一样,令我沉稳安心,一夜无梦地睡到了天大亮。 醒来的时候格外神清气爽。 清晨就有一个面生的丫鬟守在床边伺候我梳洗,这是昨日赶走嬛玉开始,李牧现配给的一名丫鬟,按他的话说,我娇生惯养,还是配一名丫鬟为好,省得哪一天我又像去演武场那日,‘蓬头垢面’地出现在他面前碍眼。 蓬头垢面……我想起他离开房间之前扔下的话,不由得一阵脸部抽搐。 去你的李牧。 “公主,要在房里用膳么?” “端进来。” “是。”丫鬟行了礼之后,恭敬地退出房,不一会儿,就将香喷喷的食膳端了进来。 我挥手令退了她,然后独自一人在房里用膳。 赵国和匈奴地域接近,连饮食也相差无几。天天都是肉啊肉……好想念自己做的美食……我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给李牧来一顿好了。包管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嘴里突然咬到一个疙瘩样的东西,我不由觉得奇怪。 吐出白米饭,将那东西放在手心中摊开来…… 顿时扬起微笑。 是嬛玉。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三十一回 一念之间(四) 她的速度倒是挺快。(..tw棉花糖小说网) 定下了心之后,我悠然自得继续吃饭。心里百转千回…… 其实把她弄走,也没有耍多大的花样。嬛玉整天跟在我身边,若是一下子消失个无影踪,自然会令人起疑的不是?尤其是在这戒备森严的军营帅府中。只是稍微委屈点她了……想起那东西往她额上砸去的那力道,我不禁望了望自己的手,轻笑出声。 有些时候,做做样子是必须的。 我走了之后,给李牧留了一个这么大的麻烦,自然要替他把麻烦揽开,这点事情我还是做得到的……如果嬛玉能够按照我在竹卷上写好的一切,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只要‘他’未察觉,那么这短时间内的嬛玉,之于我就是一双眼睛,一把匕首,一件利器…… “扣扣。” “进来。” 大松树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恭敬俯身。“公主,找王虎有何吩咐?” 我将桌前的饭菜一推,调整好坐姿,一本正经地问:“李将军在做什么?” 大松树沉吟了一下,“将军昨日下令雁门前线大军需立即修整换防。” 我点点头,“记得提醒他,雁门后备将士的补充整训也要详细规划,以备意外来袭。” 大松树有些讶异,似乎是不解于一个深住宫廷里的公主会说出这么一句,然后才缓缓道:“这点将军自然没有落下,连上路所需的人马调派,军师也在昨晚已经详细规划好。” “各营的将士们如何安排?” “王虎不知。” “不知?我看你知道得不少嘛。天天跟在我身边,还能对李牧在做的事情了如指掌。李大爷果真是带兵如神!” 大松树的表情突然有点古怪,嘴里咕哝一声。却是被我眼尖地瞧见了。 “大松树,你在说什么?” “……回公主的话,没什么。” “不说的话,我立刻就把你踢去喂狼。” “……”他自然不会把我的威胁放在心上,像他这样的将士,狼不被他食入腹已是难得。但基于我的命令还是说了出来:“这是将军交待过的。将军说……” “我要听原话。你无需替他美言。” “……”大松树的表情霎时有些青白。沉默了半天,才开口:“‘公主婆娘一向啰嗦到了极点,这几天指不定又会找老子问东问西,可老子没空理她的话,依这女人的脾气肯定要发火的。这样,她问什么你就告诉她什么,不必避讳。’将军的原话就是这样……” 不由得嗤笑:“还挺了解我的。”弯起唇角的同时,却不知道为何有点失落。“行了行了,我知晓这件事情了。给他带个话,过个几天就要上路。我会养着精神好好准备的。对了……” “在。” “这几天将军事务会比较繁忙,你先不用跟着我,去帮他的忙。要是他赶你,你就说这是本公主的命令。” 大松树有点迟疑,但眸中闪过一抹期待欣喜的光芒。 他原是李牧最得意的副将。一直与李牧并肩守护雁门关,操练士兵,而这次李牧将他委派来保护我,虽说是军命,可一个杀惯了人见多了血的大男人天天跟在一个小女人后面,换了是我也要不爽。 我知晓他心底是希望回到李牧手下跟着做事的。倒也不是我良心发现,而是这几天至关重要,偏偏这大松树看似木讷,却是十分细心而犀利的。有那么几天,只要他守在门外,骅祀就会变得格外谨慎,连呼吸似乎都静止了。一度让我十分纳闷,不知道所谓高手,是不是用听都可以听得出这房里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去。我有冬梅伺候着就行。” “……是!” 大松树的身影离去后,我露出志得意满的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我现在的笑容有多阴险。 末了。房间里一片寂静,闭了闭眼,感受着房里的气息,然后突兀而轻声地道:“骅祀,我帮你搞定了一个。剩下的,务必不能失败。” 没有人回应,只有桌上炉里升起的袅袅香薰在半空中徘徊。 我也没有着急,耐心地等着。 然后…… 我听见了他在房里某个角落里传来的一道冰冷回应:“嗯。”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三十二回 事变突然(一) 我不知道李牧不是永远都不会疲惫。(..tw无弹窗广告)这几天他忙着处理雁门关一堆足以让人崩溃的事务之后,居然还可以带着欠扁至极的表情,轻松惬意地和我调笑。 “累?”他笑,“早八百年前就不知道那个字怎么写了。” “你自己还是注意点,眼睛下面那团黑青的是什么?逞强很威风嘛?”我指尖准确无误点上他的黑眼圈,笑得十分欢畅。 被他迅速握住,然后放在唇边轻轻啃咬:“明日抽出一天的时间陪你,如何?” “哟?”伸出食指轻弹他的额,“李爷不是大忙人么?” 谁知他竟然厚脸皮到这种地步,笑容不变地道:“这几天你总用能把人融化的眼神盯着老子,哪个男人受得了。婆娘,你要是想我,就直说。” “闲着没事干了我才会胡思乱想你。” “你也就能在嘴皮上耍耍威风。”他一脸轻蔑地挑衅,翻身压住我。 我一个猝不及防,就让他占去了上风,只冷笑道:“你也就只能在体力上耍耍威风。” 他吻着我的脖颈,一边说:“对付你这种满肚子伎俩的婆娘,有时候力气才是硬道理。” “硬道理?什么破道理。”我稍稍摇头避开,“我嫌弃你了,别一天到晚发情。” 他忽然抬头吻住我的鼻尖,轻声道:“老子想你。这几天见都见不着几回。真的是想你了,不仅想你,老子还想疯狂要你。” 突然间,整个心脏都开始微微颤抖。所有的坚持,似乎都变得很可笑。一股热流涌进心脏,十分灼人,一时的感受难以形容。 宽大的怀抱把我紧紧地圈在内,形成一个安稳而暖人的天地,这个不大不小的天地里面,只有我一个人。 “甚好。本公主允许你碰我。”我红着脸,傲然地扔过去一句。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他的热点,瞬间变得十分急切。让我环住他的腰身,然后咬开我的衣襟,覆住我的唇,双手十分不客气地游走在我身上的每一寸。我被他挑起了酥麻的感觉,当他退开了些,将衣裳脱掉时,心里顿时觉得空空地少了什么,难耐地主动缠上去。应着他的低笑,一口咬住他的耳朵。“让你先笑,让你再笑。” 他转过身来,慢腾腾地把我放到床上,方才还急得犹如色鬼一般,现在却耐心极佳地一点一点折磨我,被他弄得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体都很空虚,欲/望在体内喧嚣不已,浑身犹如千万只蚂蚁在爬……而他又迟迟不动,我并非那种矫揉造作的小女儿之态,直接大怒,翻身强撑起半个身子喘息着瞪视他,“李牧,过了今晚,本公主就要把你宰了去喂狼。” 明明是很煞风景的一句话,可不知道为何他却突然失了神地望着我…… “你做什么!” 李牧长茧的手抚上我的额,带来奇异的颤栗。然后又极为缓慢地撩开我散在额前的发丝,紧紧地盯着我,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与平时的痞笑不同,是一种……可以称之为温柔的表情。只见他的双眼又渐渐清明了起来,傲道:“不愧是我的女人。” 方才他的低声咕哝,我没听清,可却看清了唇形:女人,你美得出奇……还未作出回应,下一刻我又被他翻倒,沉沉压进柔软的被褥里,跟着衣物,我都能感受到他的热度和迫切。 他如我所愿了,又快又狠,床榻几乎承受不住地晃动,口中的呻/吟也压抑不住地冒出来。 而这个痞男人,就这么得意地、卑鄙地折磨了我一个晚上…… 我凶他的下场,就是早晨差点起不来。 对此,我对他摆了一个早上的包公脸。他有些心虚,略显讨好地道:“婆娘,我们去集市?我带你透透气。” “李爷好兴致啊,军务要事都批完了?”这种小人的姿态引来我的斜眼,“走开。” “博擎一旦发现我不见了,自然会替我顶上一天。”他挠挠后脑勺。“你生气了?” 以冷哼回应。末了想了想,我才问:“你很信任宋军师?”想象得到宋博擎到时的表情,定然又是哭笑不得…… 他闻言,端量了我的表情片刻,才敛起笑,认真回答:“他有才、有情、能力自然也不在话下。婆娘你……似乎对博擎有偏见?” “偏见算不上,就是不喜欢而已。” “也罢。”他伸过手来揉了揉我微微酸疼的腰肢,压低了声音道:“日子久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自然就会知道了。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不会看错人的。相信我,好吗?” 我回过头,李牧的双目流光溢彩。 “走。我带你去骑马。” “去集市骑马?你疯了?” ******** 青幽的竹香,放眼过去一片绿意盎然,竹枝葱翠茂密,日晨雨过后隐隐弥漫着一股清心的宁静。 山路难行,但是李牧的马却是难得一见的良驹,丝毫不见举步维艰。也算是他有点良心,顾及到我身体不适,抱着我坐在马上,慢慢地欣赏风景兜过去。 “做什么把我带到这边来?” “有个地方,在每次要离开雁门之前,都会来一次。”他慢悠悠地说,然后抬眼看过去,一片翠郁葱葱,远处入目的是山连远山。而似薄云幻化的晨间白雾,则是将这林子映得有些飘渺虚无难以捉摸。 我有些不解,但仍是任着他将我搂着。 白雾透着绿意盎然,越往深处走,就越觉得周围的景色明媚得犹如仙境。 走了一会儿,马上儿在一棵百年大树前停下,树干估计有五六米的长度,若说树宽……我眯了眼打量一下,恐怕军中的将士……至少也需四至五人合抱。 然后,在我还不知道李牧要做什么时,他突然扣紧了我的腰,带着我人如翩鸿地飞身掠上了树干。 “啊――” 我惊呼,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安安稳稳地坐在最顶端的粗枝干上。“你做什么?” 他望着我还带着点惊怕的表情,非常没有同情心地放声肆笑,但是双臂却还是牢牢地圈住我。“怎么?怕了?恭恭敬敬地叫声李将军,我就带你下去。” 我恼羞成怒地翻他一个白眼。 “算了。难得能坐在这么高的位置。欣赏欣赏风景也无妨。” 山风吹过,松鸣涛涛,轻轻摇响的声音格外清晰。 深深吸气,清新的空气伴着淡淡的幽香窜进鼻息,沁入心脾。仿佛把早上的抑郁都一扫而光,“李牧,这地方不错。” 身后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我不禁有些奇怪,转过身,却对上他深沉幽暗的目光。 他不会无缘无故地露出这种目光的。我知道他定是内心有思量,有话对我说。 “怎么?” “你,当真不在意我接下去如何做想?” “什么意思?”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所指为何。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三十三回 事变突然(二) 横在我和李牧中间的问题其实很简单,就只有那么一个。.tw[棉花糖小说网] 我是和亲的公主,而他是镇边的将军,我们在一起是有悖伦常,世俗不容……这个问题我们一直都知道,只不过从未认真提起。那一夜我没有忍,他也没有,于是成就了今天的局面。 但是,他会挑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说起这件事情,我还真是有些意外。 “婆娘,不要以为我不说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道,“你一直在逃避这个话题。” 伴随着这句话,是他扑面而来的锐利寒气,我深吸一口气,把料峭的淡淡的寒气吸进肺中,再慢慢地呼出,定定地把他的轮廓印在眼底。“那日不是都已经说清了?” 漆黑的双瞳染上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说清?怕是只有你会这样认为。婆娘,你的演技太拙劣了。在帅府里,我试都不必试,就知道若是提起此事,你定然有很多借口可以逃脱,有很多理由可以推辞。但若是在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以为你还能逃到哪儿去?” “你究竟想问什么?”我揣度着他的神色,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明明是他先提起的话头,在我问了之后,却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的眼睛,眼底仿若有很多话想说,却终究是化成了波澜不惊。“你满肚子都是刁钻又尖锐的说辞,老子和你争辩只是自讨没趣。今天带你出来,只是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倒是说说,合我心意了我就答应你。” 他一脸严肃正经,“回了王城之后,切莫乱说话,也莫要冲动行事。一切由我来办。” “你这话说得挺有玄机啊李爷。由你办,你要办什么?” “办你心中所想之事。”他沉沉地笑,有别样的魅力让人心悸。 我欣赏他的笑容,然后一边随口应和:“你会为了我背叛君主?” 他一愣,随即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我李牧,此一生都不会做出违背君主之事!天地为证。” 我盯着他满脸认真,不由得有气直冲到心头,“你上了他女儿还不算违背他?” 此话一出,他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你非要把我们的事情说得这般不堪?” 我察觉到了他话里隐含的怒意,要察觉到并不难,因为他从来就不刻意掩饰。 心顿时一沉。 不用说,我也知道时候到了。心念电转间,便已下了决定。 嘴角向上弯起,“难道不是?” “你什么意思?” “李牧,你……是怎么看我的?” “……?”见他不解,我倒也耐着性子为他解惑,“简单地说,就是你爱不爱我。” “爱?” 那一瞬间,我确定我看清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茫然,便愈加嘲讽地道,“你不爱我,又和我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之间,不是苟且是什么?这苟且之事,趁早结了也好?” 听完这句,李牧瞬间就火爆了:“你给老子闭嘴!乱七八糟说什么!” “心虚了?” 他一瞬间脸色变得铁青,沉冷地注视我,看我的眼神更是要把我给吃了:“这么难听的话你也说的出来?” “事实便是事实。再美言,也不过披上一层虚伪的皮相罢了。” “你好……你好……好得很……”他不住地点头,显然被我气得不轻。 我嫣然一笑,“李将军可还未回答本公主方才的问话呢。” 他动了动,怒气犹在,却露出了迟疑的神色。直视我若有所思的目光,语调中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傲然:“征战沙场的人,从不谈儿女情爱。” 猛一抬头,和他的视线紧紧相交时,我是真的愣住了。不管我觉得会听见什么,但总归不会是那样一句话。 “从不谈情爱?” “从不。”他说得理所当然,语气中的肯定,没有轻蔑没有不屑,就只是如此认为罢了。认为如此是对的,仅此而已。 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声音放得更轻,吐字却极清晰:“是不能谈,还是不屑谈?” 他青着脸,哼了一声,显然是不欲作答。 而我却突然有了一些懊恼,不仅恼他,也恼我自己。 为什么要问这问题,他心里是怎么想究竟与我有何干系。知道了又能怎样,不过又是……乱了方寸罢了。 他……不懂爱么?那,就当作不懂。怎么说都是一场荒唐的梦……能尽早结束也好。 只要没有爱上我,我要走,倒也快。 风似乎突然间变得又冷又潮。我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只是……既然不爱我,先前说的那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所谓我心里想的事情……难不成,他的意思是……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关于更新说明 各种同学很对不起了。最近因为鬼鬼的课程原因,几乎是全天上课,连晚上也有学生的行程。排得满满的,几乎没有什么空余时间,中午休息也成了奢侈…… 我希望大家可以原谅我老是不守信用地断更……然后在这里做一下说明。 其实不是不守信用啊摔――是因为临时变动的课程和时间实在太令人纠结了……我会努力更新的。而且保证质量!请大家勿弃坑啊勿弃坑! 最近的更新时间很不固定,刚开始以为两天一更应该是能做到的!哪知道根本木有这个美国时间!课程满得我想跳……请各位谅解。 泪流满面。这两天会放上一更~然后……然后各种不固定!不过,我尽我所能早点更新快点更新!熬过这个月就会好很多啦!真的真的。不坑你们。我绝对不tj,不坑爹!绝对的…… 保证的…… 其实我想熬夜写总是可以写完。 默默地爬了回来做一下说明。希望你们能谅解一下……鬼鬼更新一向是龟速,当我的读者,真的很辛苦……在这里,我要感谢一下读者群里的各位丫头们兄弟们。感谢你们这么体贴,不仅不催,还帮着监督我睡觉…… 穷穷、枯叶、小二、火腿还有些热心的孩子我就不一一点名出来了……我爱乃们……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三十四回 事变突然(三) “看你的眼睛,老子就知道你又在思量什么。(..tw棉花糖小说网)”他感觉到我那轻微得不可察觉地一阵颤,虽然还在为我的口不择言生气,但是仍然把我禁锢在他的怀中,密切收拢起来:“婆娘……这些日子的相处让我发现和你讲道理根本就是多余的。要制服你,只能对你耍流氓。” “这是什么破道理?”我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听到这么欠抽的一句话,脸部有点抽搐。 “无妨。你怎么想无所谓。我只是想说,在回王城后,只听我的。不要轻举妄动。我一定会让你留在我身边。”他盯着我的视线,一字一句道:“顺理成章。” 我虽然顿起疑云,但没有如一般女儿家那样,为了这承诺而感动得一塌糊涂,也没有显露多大的表情,淡淡地问了一句:“李爷有几成把握?” “没有把握!”字句落地,铿锵有力。 那你说什么狗屁。我翻了白眼,“我不明白你的自信由何而来。” 他道:“不试如何知道不行?我一向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是因为不轻易拿雁门弟兄的生命开玩笑。但我李牧的一辈子都是在未知里闯出来的。自古男儿顶天,如果连这点勇气的都没有,就白活这一遭了。”薄薄的唇瓣微微下拗,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一般非比寻常的坚定。 李牧总是在无意间流露出我从未看过的一面,那股坚定和勇敢,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璀璨夺目。而我甚至,心里的冲动总是容易被这种璀璨带起。 就像是他在邀我……和他一起闯那微乎其微的未来和可能。(..tw棉花糖小说网)我知道这事说着轻巧,但哪怕一丝可能,都是要拿命去做赌注。不是我,是他。为我冒这么大的险……他是不懂爱还是不肯爱? “若是一个不好,我们俩都会死于非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死就死,别拉着我陪你。”掩饰心中的遐想,我状似不屑地道:“而且说得你好似已经历经沧桑似的。其实也才双十出头而已,有什么可装老成的?” “你这女……双十出头?”他本是要做反驳,但却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瞠目,那锐利坚决的气势顿时消失无踪,只见他愕然地转过我的身子,古怪地盯着我:“谁告诉你老子双十出头?” 难道猜老了?我有打量起他的五官,轮廓分明的阳刚五官,古铜色的肌理和健壮得堪称完美的高大身躯……不容我不承认,他真的是个十足性感的男人。 “猜的。那……双十?”没想到这男人也会介意年龄的问题。不由得有点幻灭…… 而他此刻的脸色已经不是古怪可以形容的了。“婆娘……” “做什么?” “你不知道我的岁数么?” “嗯?” “老子……四年前就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 “……” “……”这个男人的岁数原来已经可以当我这具身体的爹了。不过,这张脸……是该说他得天独厚还是该谴责他欺人欺世?我深吸一口气,缓道:“……你这个死老头。离我远一点。” ******** “这次将军护送公主回王城复命,估计要个把月。这期间的雁门就交待在老裘和军师的身上了。烽火台和换防都需注意。”这声音听得出来是雁门老将郭贾的。 “那可不!由我老裘守着雁门,还能出什么问题?”另一个人低沉豪迈地把自己的胸膛拍地怦怦作响。“平时将军练兵时,我可也天天操练,一天都没落下。咱们的将士们是个什么样,将军定然比我更清楚。匈奴那帮小兔崽子……” “可别轻敌。匈奴和赵国对立近百年,一直没有消除隐患。而若将军不在,匈奴极有可能趁机来袭。各方面都要多加计议才行啊。”郭贾说起话来就是老持稳中。 “我说你这人婆婆妈妈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同是老将的裘祺豪气万千地道:“我老裘守了雁门一辈子的,怕他个娘。他敢来,我就杀。手起刀落就是一眨眼的事。哈哈,别提多痛快了。还计议个啥?!等你们这个那个计议完,咱们雁门早被人攻下了!” 有一个人□来火爆道:“就知道杀杀杀。将军迟迟不出兵定是有他的道理。你要是轻举妄动,小心将军回来割了你脑袋。” “不能让老裘一个人持军令守关。明天我就去请示将军。得有个人来治治他,否则到时候若是出个什么事情,老裘冲动起来,十匹马都拉不回他。”郭贾很是目光长远地道。 “别担心,不是还有军师嘛。”旁边有人附议。 “老裘这一辈子就只服从过将军一人。就算是向来无阻的军师在老裘这里也没辙。”郭贾很是为难地叹气。 “你们说来说去不就那么几句吗?我老裘做事冲动没脑子,主掌不了大局……”突然间顿了顿,然后又老大三粗地说:“要不这样兄弟。我不主掌守城了,你请示将军,由军师来担任。若是到时候匈奴来犯,我只管杀,怎么样?若是到时候将军怪罪下来,也轮不到我身上。” “……” “我这可是好方法。放眼看去,整个雁门关就只有军师面对将军的怒气后还能活下来。他就当是能者多劳,而且这叫有福大家享,有难军师当。”说得好不自信。 静了静。众人一致竖中指:“切!”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笑开了颜。转身对李牧说:“你的兵,一个个都是极品。”方才李牧瞧着天色不早,将我带了回来,慢慢悠悠地晃过了议事的地方,就听见了这么一段对话。 嗯?李牧黑眸一横,“你回房。我晚些时候去房里找你。” 我看他的样子,便知晓他又要忙于军务了。应了一声后,独自回了房。 路经廊道,不禁看看天色,垂眸算一下日子,深知也差不多了。 ******** 入冬不久,雁门将士就在为一部分即将回王城之路迅速忙碌起来,而这时,天降了薄雪。 这几天对自小在南方长大的我来说,实在冷得不像话。浑身包得像粽子一样了,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口吐白雾。李牧特地让丫鬟在我的房里放上几个暖炉,虽然有好些,但仍然抵不住这见缝插针的寒冬之气。你说要是我能穿在南方国境该多好,走婉媚一脉,该是气暖风柔的。 “你这么惧寒,究竟是如何在赵国长大的?” 我比他更想知道。照理说,我寄于这具躯体里,应该对寒冷有些抵抗力,可为什么还是冷得不行?我有些嫉妒地看着骅祀,不管天气多冷,他和李牧总是一身薄衣薄衫,十分嚣张晃眼地站在我面前。 “我……怎么知道。先不说废话……李牧基本上已经安排好了。三天后就要出发。你那儿……如何了?” “无碍。一切妥当。” 一切妥当?我稍怔,然后喃喃道:“啊……挺好。” “就此失踪,可以么?”骅祀问。 “什么?” “一国公主,就此失踪。当真会大乱。” “骅祀,你不觉得现在才问我这个事情,有些迟了么?”我勾唇讥讽他,虽然声音仍然因为寒冷而有些发颤。“若当真这样彻底消失不见,倒也未尝不可。只不过下半辈子就不是那么好过了。再说了,李牧他救过我……我怎么说,也得做点安排罢。” “你的安排是?” “你无需知道。”我对骅祀仍然有防备。话题点到为止即可,说太多,会害了李牧。“什么时候?” “最迟明晚。”他说着,而后一顿,抬眸微微嘲讽地看着我,缓缓道:“别让李牧到你房里。想个办法把他引开。否则纵然我有通天的本事,你也走不了。” 我极其敏感,对他的讥讽看在眼底,直白地呛他:“把你的狗眼收起来。”我哼了一声,“你只管办事就行,出了城我们便各不相干了,我和李牧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你来评断。” 他悄无声息地站着,和我大眼瞪小眼了许久,才顶着雷打不动的冰山脸又问:“出关之后,你要去哪?” 我也板着霜劈不动的晚娘脸,“匈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三十五回 事变突然(四) 是夜。无梦。 我换好了平民百姓的衣服,静静地坐在床上。面前跪着一个小身影。她坚定而羸弱,用闪亮漆黑的眼瞳望着我。 “今夜我就会离开。你知道你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忙不迭地点头,往前跪了几步,小手牵住我的裙摆,坚定地叩首。 她是在告诉我,放心去,我交代的事情,她拼命也会完成。 “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你知道在哪儿找我。但若非万不得已,最后不要联络。”我漾着笑:“李牧向来绝顶聪明,能把骅祀找出来赶尽杀绝,未必不会顺着你这根藤摸瓜到我的藏身之处。你明白么?” 小小的身子一顿,神色复杂地闪烁了起来。 我心知有异,问:“怎么?” 指尖在我掌心中迅速游移。 半晌,我心一沉,那张温润如玉的容颜翩浮脑海,我甩甩头,打乱那片倒影,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在踏入那一步之前,我还是会暗中出现的。” “最好不要冒这个险。”一直隐秘在暗中的骅祀突然出声。 “你说什么?” “既然要走,那就放手做到干干净净,当断不断,易误事。” 他说的是理,我很是清楚,但现实往往没有预料那般顺利。走是为了自由,不断,是因为有牵绊。 “我自有分寸。”等这件事情了结后,我就会永远消失在赵国。拖泥带水,也不是我的风格。从怀里掏出一个竹卷,“这个,等明日一早,再拿给李牧。” 她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不要看。只给李牧一人看,若是他问起,你就说,是我留在房里没有拿走的。懂么?” 嬛玉颔首接过,谨慎地收进怀里。 我起身,将她扶了起来,借着倾洒进来的月色,看清她眉目间的忧愁,映衬着极为秀丽的容颜,正是豆蔻梢头的年华……不禁心里一动,脱口道:“嬛玉,记住我的话。” 细致的柳眉扬起。 “把持好自己。不要乱了心。” ******** 此时的雁门关悄然无声。 万籁俱静。除了日常值夜守卫,人们都已恬然入梦。骅祀紧握着我的手,带我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屏障,不知是近日来雁门城内防备松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出了帅府之后,所过之处异常顺利。 趁着无人的夜色,那张雷打不动的冰颜蓦然停住,然后一声不吭地将我拦腰抱起。 我不动声色,顺势攀上他的脖颈:“你做什么?” “时间很紧,我瞒不住副将王虎太久。” “什么意思?”大松树? “他每隔两个时辰便会巡查一番,而守卫的换班时间我做了手脚,买通了几个人手,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就会发现异样。” “那怎么不及时换回来?”我心跳漏了一拍,赶忙问。大松树虽然人长得高大又木讷,但做事却是极为细心的,跟在我身后也有一阵子了,从细节就可以看出来,再说,李牧也从不会信任无用之人。 “要做到不动声色,只能如此。一旦再换,必定露出马脚。届时,”他眸底蕴着彻头彻尾的寒,“谁也走不了。” “现在一分一秒都是关键。你走得太慢了。我必须争取最快的速度到达城门,在他们发现并下达军令之前,尽快让他们开城放人。”他边说着,毫不费力地抱起我,飞奔在茫茫夜色笼罩着的街道上。 “嗯。走。”我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以抵挡迎面而来的刺骨寒风,而他的身体却为之一僵。我轻笑,为他这有趣的反应而起了打趣的心。“骅祀,你这人呀……看起来就像是禁欲派的……怎么,抱一下你就受不了?” “你的话太多了。” “漫漫长夜,闲来无事嘛。”我说得好不无辜。“难道……骅祀大人至今仍是童子?” 脚下迅速移动的步伐瞬间一个错乱,然后又立刻拐回原位。 我惊讶地眨了眨眼,盯着他的侧颜,“啧啧……还真给我猜对了。”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杀气顿显,面上却染上淡淡的可疑的颜色,使得这股煞气大打折扣:“闭嘴,否则敲晕你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恼羞成怒了…… 我聪明地选择了安静下来,可仍是不住地眉开眼笑。不知道是不是他方才那一瞬间几乎不可察觉的赧然,我总觉得,这男人还是有他可爱之处的…… 将至天明,夜色如墨般深浓。渐渐飘起了细雨,无声无息地侵入我们俩身上,给我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身子又带来阵阵寒意。 夜风刺骨,骅祀飞身奔走的同时,察觉到我的轻颤,不忘扯下身上的衣,快速而胡乱地包裹在我的身上。(..tw无弹窗广告)然后点足又起。微步在夜色中快速行进,矫健的身躯即使是抱着一个大活人依然能行动自如。我不禁有些汗颜,之前究竟是都对着怎样的一个人在嚣张地威胁? “你……”他突兀地出声。 我抬眼,“怎么?” “留给李牧什么?” 这个问题换来我的沉默,思量了许久后,我道:“不干你的事。” 其实,我留给他的,只有寥寥几个字。他不懂情爱,我也就不说情爱。 他致力于治理边境,而我给他惹出了这么一道足以成为杀身之祸的烂摊子,怎么说也要给他一个护身符作为报答。我知道,这简单的一句话在现代人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可战国时期却还没有过这样的政治策略。 军队屯田,需殖谷于边,治理盐铁官营,便要以税助赋。 这道符,会成为他的保命符。即使弄丢了公主,也可以抓一个顶上,横竖都是要嫁出去的女人,等到那个时候,嬛玉就派上用场了。无需李牧想到,嬛玉也会自愿请命。 骅祀没有再问,而转眼间,城门就已然在眼前了。 风声渐紧,就连守卫的火把似乎也透着玄机。习武者的敏锐习惯和直觉让骅祀的神经时刻绷紧着。他停住脚步,抱着我隐入墙角。 “守门的人……” “我打点好了。”他道,“一会儿就轮到他换班。届时我们再过去就可以。” “那就好。”我松了一口气,只差最后一步了。出了这个城门,我就自由了。 “往匈奴的方向,你应该知道罢?”他冷淡地低首问我,一副想尽快甩掉我的语气。 “知道。可是……”我慢条斯理地笑。 “什么?” “我身上没钱。”就算有,赵国的钱在其他地方也是不通的。 “……” “所以……你得送我去部塔那儿。而且……” “又怎么。”他咬牙。 “你得先带我去齐国。”我说完,他双目一瞪,没等他作何反应我又开口了:“你毋需操之过急,且听我道来。” “……”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自失忆以来,只认识两边人,一是匈奴呼延家,二是雁门关众将,这么一走,李牧肯定找到匈奴去。我非但不能立刻去匈奴,还得先跟着你在齐国躲一阵子。” “公主,事先说好,只带你出雁门关,然后便各不相干。”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好像看见他额上的青筋有些起跳。 “是啊。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我没有义务负责公主的安全。” “我救过你。” “我亦回报过。” “……”这人平时话不是很少么?怎么关键时刻便伶牙俐齿起来?我咬牙切齿,“是你逼我的。” 两道淡定的目光打上头来,俊美间透着冷意的颜,眼底有我强撑着无礼辩解的模样。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腰牌,“我信守承诺,这个还给你。” 他无声接过,收进怀中。我掀眼,从袖中拿出另外一个,“认得这个东西么?” 他的嘴角弧度徒然变得凌厉,“你哪里得来的?” 中套了。我收起来,“你答应带着我躲过风头之后,我自然会告诉你。” “你以为我不能从你身上拿走?” “那顶多我在此刻大喊大叫,引来守门将士,他们认得我的脸,只要我说是你强掳我过来,以此要威胁雁门。一旦落入李牧的手里,你绝对难逃一死。纵使你武功高强,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他冷然地打量着我,“我太小看你了。” “没听过一句话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怎么?骅祀没有这个胆量敢带着我么?” “好……很好……”他不住地点头。 我无辜地眨眼,男人被我气得不轻的时候都是这么一种可笑的反应么? “即将你以为我会中你的激将法么?”他不怒反笑,情绪瞬间收敛起来。 “我可没这么说。”一般来说会这样问的人,都已经中了激将法。 “……不过也无妨。出了赵国你便什么也不是了,带你在身边除了麻烦一点也无其他。” 看。我笑眯眯地望着他,“既然达成协议,那么就这么定了。我们差不多可以走了?” 骅祀不屑地哼了一声,抱紧了我往前走去。我正想出声让他放我下来,没想到他突然换上一副焦虑万分,心疼不已的表情。抱着我急步走到城卫前。 “站住!什么人?”守城的将士一步上前。 “啊,这位军爷。是这样的。我家夫人得了急病,我现在要带着她出城寻医,还请军爷行行好,给我们夫妇放行。” 这神情,冷然不屑全然无踪,不时地俯首望着我,眼底是满满地心疼怜惜。语气也温和有礼得让我错愕至极。任谁也不会怀疑这个人只是一个疼惜爱妻的好丈夫。 我惊讶之余也不忘记配合着装出一副羸弱的模样。 守城的将士也是李牧带出来的兵,平时想必也是待民亲切,一看这男人是真的焦急了,为难得连眉毛都皱起来,“我是很想放行,但将军有令,子时过后直至一早城门打开,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入。” 骅祀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地说:“啊,还好我的表弟办事牢靠。是这样的军爷,我表弟在帅府里当差,知道他嫂子得了急病需要上城外找大夫时,就提过此事。他说近日来城门守得紧,怕我出不了,就去跟宋军师要了个牌子,希望军爷能给我夫妇俩通过放行。” 另一边的将士笑着插嘴,“原来是有军师批过的,早说。放行不是问题。给我看看。” “这样行吗?”他为难道。“我们这样放行,要是将军那边……” “有什么不行的呀?军师都批过了,将军想必不会怪罪的。”那个将士面容带笑。 我顿时知道了,这人就是骅祀买通的人。 骅祀出示了从我那里抢走的腰牌,守城的将士看了之后,很快地给我们打开城门。 “你家夫人是得了什么病,还非要到城外去治。” “唉……”骅祀叹气道,怜惜地低首瞧着我,“城内的大夫不是不能医,问题是那单子上的药方不好找,可是夫人连夜犯病,只得上城外去一趟了。” 这温柔到不行的语气激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那就快些出去。记得尽早赶回来,最近不太平的。”守城的将士热心地补上一句。 “唉,是是是。”骅祀抱着我,点头哈腰感谢至极地走过城门。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当时,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劲风卷起了片尘,伴随着年轻人中气十足的大喝声:“那边的人,等一下。” 我眼皮用力一跳,暗暗叫糟。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三十六回 事变突然(五) 这声音似是很熟悉,隐约觉得在哪里听过。 我还没有来得及多想,骅祀就当机立断做了选择:“走!” 他抱起我,点步而起,一跃几丈高,飞速远离城门之外。身为死士的功夫就在这时已经完全显露出来,此刻的骅祀犹如脱离险境重回高空的雄鹰,完全地展开身法,不再如之前那般隐秘而无形,肆无忌惮显山露水,一般的将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即使骑着马,也被他远远抛在后头。 我看也没有去看后面的那一幕,双手将骅祀搂得越紧,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 “站住!否则杀无赦!——” “停下!——” “有身份可疑之人私逃出城!来人,立即禀告将军!” “消息来报,前面那人是敌国奸细,掳走了公主以要挟我赵国!军师下令务必将其捉拿下!”徒然传来一声沉喝,这是老将裘祺的声音,会在此时出现实在是大出我的意料。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出城的时间,应该与骅祀所安排估计的掐得正好。怎么会…… 越来越多的兵马在身后叫嚣着,可以想到守将的火把定然在夜幕下快速聚集涌动。 宋博擎下令?那李牧呢?生性敏锐的他,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是会震怒吗? 脑中浮现起那张充满男人味的脸孔愤怒至极的表情,我不禁叹了一下。本来想做到不动声色离开,知道公主失踪,嬛玉的替换才能够顺利些。但现在这样……如果抓不回我,李牧他得如何赌得住这悠悠众口?那个疯男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根本没法预料到。别人或许会认为我是被强行掳走,但他可没有那么简单就能糊弄过去,更别提我已经留了竹卷给他……要是被抓回去,定然没有翻身之地了。直至去王城之前,我都会被他紧紧地禁锢在那个牢笼里…… “骅祀,快!”我催促着,心下徒然泛起一阵难以言明的酸涩。 “嗯。”他俯首与我对视一眼,简单应声,当下脚步错了开来,换了个方向,往小树林里奔去。潮湿的空气扑鼻而来,不知道在漆黑的树林里行进了多久,直到骅祀说“到了”的时候,我睁开才发现,那里早有一匹已经备好的骏马在原地等候。他带着我飞身掠上前,两人一齐落到马座上,“抱紧我。” “嗯。” 骏马嘶鸣一声,顶着纷鬃在黑暗中狂奔。我坐在他身后,闭着眼睛紧紧搂住他的腰。 夜风和细雨在我耳边呼呼地刮过,带着刺骨的寒袭入四肢百骸,让我冷得发颤,可心却跳得飞快,炸响在耳边,让我体内莫名地沸腾起来。 我逃了……李牧会是什么反应。天知道我是不是脑袋凌乱到不知大局如何了。现在最该想的是自己和骅祀能不能顺利逃出赵国,而我……居然在暗暗期待李牧的反应……我,有点反常。 顿时有些啼笑皆非,我拍拍额,让自己清醒一点。 骅祀带着我逃离,而他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很快地甩掉雁门关的众将,那熟悉的城门在我的视线里渐渐消失了。(..tw棉花糖小说网) “安全了么?” “还没。”他挥了一下马鞭。 在夜里前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我总感觉,周围摇曳的树影张牙舞爪的犹如厉鬼一般,好像随时会像我扑来。总给人一阵心乱慌张的错觉。 突然间,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在空中停了惊险的须臾才落下。 但这短短的一瞬间,就足以惊得我吓出一身冷汗:“怎么了骅祀?” 他静静坐于马上,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 我不免觉得奇怪,侧了侧身,从他身前望去……邪魅的五官,微微上扬,露出的嘲讽弧度的嘴角映入我的眼底。他立于夜色之中,挺拔英伟的身影后,是如青峰般凄厉的万丈悬崖。 一刹那,竟觉得恍如隔世。 是李牧。 我瞠目结舌,有些不能相信。他就算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先我们一步到达这里…… 李牧看也没有看我一眼,虽然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轻佻微笑,但盯着骅祀的目光冷冽至极,只见他的大手缓缓移动,寒刃出鞘,竖剑相向:“我不杀你,并非允许你可以嚣张至此。” “李将军,又见面了。”一股比夜色还要沉闷而冰冷的气息从骅祀颀长而结实的背影慢慢扩散出来。我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是杀气! 他要杀李牧!一股心慌揪住了我。顿时狠狠地警告,“不准伤他!” 骅祀冷笑,立身一跃,跳下了马背。“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你若是想逃,还得靠我。” “老子容忍你被她藏在房里那么久已经是极限。今天,就送你下地狱去和阎王抢女人!”说完,冷冷的眼光威慑力十足地朝我扫了过来,“杀了他,也不耽误我收拾你。” 那看似冷静淡定的目光,其实根本就是隐含着暴怒。 我咬唇,这厢脑子开始迅速转了起来,为自己如何在这两个男人的争斗下谋一条生路做起了打算。 而那厢,两个人却一声不响地打了起来。 骅祀拔剑朝李牧挥去,而李牧也不紧不慢地迎剑相逼,当地一声迸出了火花。 我眯了眼睛,凝目望着,心里想揣摩出这两人的实力上下,可惜我并不懂武,只是瞧见两个过了几招,似乎难分难下,身法完全展开,一来一往形如迅风。我从未见识过李牧的实力,即便是上次的险胜,也是因为他的中毒受伤。而今,我才真正地惊叹了。 他的一招一式迅猛慎人,如龙如虎,豪迈至极,霸气至极。带着绝对的撼力迎面而来,震慑得就连是旁观的我,也一瞬间无法动弹。 那不是飘渺的轻功,而是扎扎实实苦练出来的底子和征战沙场浴血而出的煞气。 毫无任何顾及,大肆过招,欲置对方于死地。一刀一剑拼在了一起,眼对眼,剑对剑,几招打了个平手,僵持了一会,两人同时退了几步。 我疑惑地端起眉。 骅祀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他闷哼一声,身躯一晃,但外表看不出有何异样,似是受了内伤。 而李牧胸口上的铠甲则裂了一道口子,殷红缓缓流出来。我心里紧缩了一下。 李牧也不用手挡住,不紧不慢地捂住胸口退了一步,唇角狷狂地勾起,说得斩钉截铁:“你输了。” 就像是为了印证李牧的话一般,骅祀又一声闷哼,身躯倒地。 “骅祀……你没事?”不会真的这样就挂了?我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结果却是徒劳,连忙笨手笨脚地跳下马,想就近冲到他的身边,却因为不习惯下马而险些被长长的裙摆绊了一跤。 可或许是我的模样显得焦急,在李牧看来可疑异常,他当下少了那份冷锐,迅速移到我身前,火冒三丈地拽着我:“你就这么担心他?” 骅祀动了动,缓慢地立剑撑起自己。双目看向我。李牧也咄咄逼人地紧拽着我。 我知道,两人都要我的一句话。骅祀本就是因为和我有过口头交易和救命的牵绊才答应的,但他也不可能为了我和李牧拼死对上,非要论个究竟,就是为了报那次重伤之仇。 而对我来说,若是失去了这个机会……下次要找到他并且再利用他,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只可惜以现在看来,两人的身手,谁赢谁输都是未知数。我实在…… 手腕微微发疼,我直视着李牧充满锐利的霸气的眼睛,顿觉得头疼。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三十七回 两难境地(一)修改 这两个人都是男人中的极品,一个热情似火焰,一个冷峻如冰山。冰火两极的男人魅力,照理说看起来应该是极为赏心悦目,但是我现在却烦躁得只希望两个人都给我滚。 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我问:“你一直都知道?”这话是对着李牧说的。 他颔首:“一直。” “所以你就看着我耍猴似的安排一切?”我睁开眼,淡淡道:“很有意思?” “你还有理了?若不是我按兵不动,怎么会知道你竟然存着这种心思,而且从没有放弃过。”他字字说得咬牙切齿,青筋暴起。 无语凝噎。 他说的对。站在他的立场,发火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但错就错在,他根本不知道我不是赵国公主。不能怪我一心想逃离!我原本就不是,为何要顶替她的身份,继承她的命运?要知道,这对我不公平! “李牧,你不会懂的……”你志在四方,守护边境,是众将拥护爱戴的首将,这样的你不会懂得我经历了前世之后,只想平淡一生的那种念想。我见不到沉桀,那种了无希望的感觉,那种与所爱之人相隔两空的事实,那种人力天力都无法阻挡的绝望,曾经将我击溃。 无所谓爱和不爱,这一生要找个真心对我好的人,平平淡淡地过完。既然如此,为何我要逆来受顺地接受别人的安排,踏入有可能更加复杂和危险的境地? “你不说老子怎么会懂?” “那我这么说,你一定懂。我死也不会和你去王城。” “为什么!”男人又开始咬牙,胸口的殷红仿佛更加急切。 “因为我不是公主。”我轻描淡写地道。迎着他们俩惊诧和疑惑的视线,心里更加坦然了。 从来就没有把这句话看得多重过,能瞒着是尽量不想弄出乱子,但是并非必要。如果有一朝得舍弃这头衔才可以脱身,我绝对毫不犹豫。 “你让我走。王上那边实在不行的话,就请他降个罪,但若是用上我留给你的那道国策,功过相抵,这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他一动不动,仿若雕像,“不是公主是什么意思?你当君上的命令是儿戏?” 我置若罔闻,继续道:“……燕国到底也没有见过真正的赵国公主。想当然尔,公主不只有我一个人,他要换哪个公主都可以,若实在不行,可以把……嬛玉替换上。收个义女,给个头衔,倒也算名副其实了。只要你能说服王上如此做,就不会有事。” 骅祀静悄悄地立于我身后,冰山般寒冷的气息犹自散发着,呼吸粗重,我不由得在心里揣测他的伤势。 “你说你不是公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一身戎装,持剑对向我身后的骅祀,一再执着这个问题。 冷冽地剑锋对着我,可却意外地没有给我造成压迫感和不安。 因为这把闪着渗人寒光的,沾过无数敌军鲜血的剑和它的主人是相通的。 李牧想伤害的不是我。我知道,所以才肆无忌惮。 “真正的公主,早在她遭袭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我只是异世穿越而来的幽魂,仅此而已。” 身前身后的两个男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我看不到骅祀的表情,但眼前李牧的这一眼,宛如寒潭,宛如冰窖。陌生得令我心里掀起汹涌波涛。 “你以为,我会信你这婆娘的胡说八道?” 一阵无名的疼缠绕上了心头。我勾起嘴角绽放出最媚惑的微笑:“李将军,我的李爷。无所谓你信不信,我从来就不强求。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千方百计要逃么?为什么……我宁肯冒险也不去所谓的王城?让我来告诉你。我在那个时代,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只认人,不认权。你逼我也没有用。” “认人?”他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两个字一般艰难。 “在这个世界,我只认匈奴的呼延一家。只有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尽自己所能保护我。勃梅是,部塔亦是。”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我赵国的公主。” “哪怕后来的部塔知道了,他也只认我是他的阿萨兰,从未想过要放手。”只有那个为我受伤,保护我离开不惜陷入危险的部塔,才是唯一真心对我的人,毫无芥蒂的。“最后弄伤他,导致他不得不松开手的,是你。李爷。” “你只认他?”他眯起眼,危险又可怕,“那我们呢?” 我笑得愈发妩媚,心头酸涩,我真的不想这么说……可嘴巴控制不住。身体有自主意识,我是真的想走,不想被束缚着…… “你忘了么?你对我好,只因为我是公主,只因为你对我承诺过,仅此而已。” 李牧的面容煞白,双眉紧紧皱着,打起了解不开的结。而胸口,已经被妖冶的血色完全浸红。 他声音都微微变调了:“你就是这样看我们之间的事?” 当然不是。 我静默地思索间,却一时间找不到语言。我和李牧之间,说是情爱应该谈不上,却共生死共相依过。这种牵绊在我看来,比嘴上的情爱要更加真实。但患难中的激情往往不能作数。 说我薄情也好,我不得不承认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我忘记了匈奴,也忘记了部塔和勃梅。 双目相对良久,谁都没有说话。 我不动,他也不动。李牧仿佛等待了许久,盯着我的脸失了神。 微微一笑,我终于还是开了口:“若不然呢?”平静地看着他,毫不退缩:“我问过你,而你说你不懂爱也不会爱,既然如此。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彼此心知肚明就好。放我走李牧。前世惨死,而现今苟活在烽烟的战国中,我真的只想平安活到老。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以前那个公主的命运如何,早在她死去的时候,就该断了。我是许弥,不是你赵国的公主。” “闭嘴!”李牧似是听不下我的这些话,固执地喝了一声。然后眼神一变,身形一顿。 “什么?”我诧异地看着他。 “婆娘,不管你是公主还是鬼魂,但我们有过夫妻之实,你就是老子的女人。说了会护你就会护你。老子不认识‘爱’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老子只知道,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女人。这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撇清的。”他低低地说完,然后冷哼了一声,五官冷硬决绝,薄唇往下一拗,形成刻薄的弧度:“摊上了我李牧,你注定没有办法平淡过一生。而我也清楚,只要你身后的这个男人在,你就断绝不了想逃的念头。” 他竖剑,湛然青光遥指夜月,字字坚定有力,如金石相击:“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一定不再隐瞒。你若相信我,就能永远留在我身边当我的人。” 我心神颤动,面对这毫无华丽语言修饰,又粗野直白的话,几乎就要动摇。但与此同时,骅祀往前站了一步,结实有力的手臂护在我身前,将我往后靠了靠,低声吩咐:“上马。” 我看了看他,他的脸色苍白中带着憔悴,隐隐露着冷淡和疏离,却很是坚定。 “看什么,”他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你不是想过安稳的生活么?现在动摇一丝,日后必定会万劫不复。而我只助你这一次。” 我看着这两个男人,微启着嘴唇,似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这次,真的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三十八回 两难境地(二) 没等我做出回答,前方的两道人影一瞬间又相互交错。(..tw好看的小说) 似火的戎装和如夜的行衣一应一对,两个人打得难分难舍,都受了伤,一时间难分高下。 走,还是不走? 我咬住嘴唇,沉默不语。而现在夜色更加深沉,沉闷的雨点让我觉得全身发寒。 他们都在打架,没空朝我这里看过来,自然也没有空说话来扰乱我的心神。 趁这个时候,我倒是可以好好想想接下来的去路。其实一直是很明确,我也没有迷茫过,只是方才李牧的那番话,真的让人……有些不能自己……留下来,为了李牧身陷王城,还必须面对未知的命运?若是他最后失败了,那我岂不是逃不开和亲的路? 其实犹豫良多,也就是简单一个问题。对李牧,对未来的这件事,我信还是不信? 从匈奴回到雁门关开始便置身于公主这个身份。每天绞尽脑汁的所思所想,都是如何逃避和亲,如何能自由生活,如何能回匈奴,如何能防止自己爱上不该爱的男人。 现在有的任何想法,都只是绊脚石而已。草原上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虽然贫苦,但毕竟无忧无虑。而且这是我欠呼延家的,必须还。 如果这些是我心中所想,脑中所愿,为什么要在这当头犹豫起来?我心头砰砰直跳,我逃走,单纯做呼延阿萨兰,就无需承受这些莫须有的压力和即将能预见的纠葛…… 纷乱的思绪霎时理清了。我不是圣母,不是书里万能到不行的女主角,正义和善良,从来就与我无干,我许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任性霸道只为自己着想的人……从以前就是这样,我何曾为了谁而改变自己。好人,从来就不是我稀罕的角色。 实在不该为一个男人犹豫这么多,而差点放弃大好良机,这不像我。 一边的马儿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低低地嘶了一声,然后踏着蹄慢慢踱过来,姿态优雅从容,不疾不徐。额前一道闪电纹更衬得它壮硕威猛。 我讶异地眨了眨眼,只见它将自己的脑袋往我胸口靠过来磨蹭着,想表达些什么。虽然很少与马接触,但……看样子,它似乎很喜欢我。 第一次,我对骑马并没有那么恐惧与不适了。我尝试着像勃梅以前教的那样,主动爬上马背,然后花了好大的力气稳住了身子,马儿踏了踏前掌,蓄势待发的模样。我这时才朝打斗中的两个男人望去,目光深深地锁定在李牧身上。脸色苍白至极,胸前的伤口已经可以说是潺潺地流出。虽然他依然能十分迅速地接住骅祀的剑招,但那一地鲜血看得我很是心惊。 我深吸一口气,抓紧缰绳然后大喊出声:“都给我住手!” 两道身形皆是一顿,接着不约而同退出几步安全距离。四只眼睛紧紧锁住我。明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却居然没有人动弹。 我仿佛瞬间被注入喜气,眸间几乎快要流光溢彩了,高声扬起:“姑娘我决定好了。不受人所迫,不留在雁门,走得干干净净。李牧,无论你信不信,我确实不是你的公主。” “你……”他睁大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却引得胸前的伤口愈发迸裂。 “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强行带我回去,就别怪我将你赵国王城搞得天翻地覆。”我愉快地笑了起来,心情不错地看看暗沉得无一丝星光的天,然后认真地凝望着他:“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不会忘记的。” 李牧闻见我道别一般的话,霎时眼神凶猛,仿佛盯住猎物的野兽一般,浑身散发骇人的气势,“老子要的不是这句话!” “我要的,也不是束缚和纠缠。”说完,我暗暗夹紧马肚,然后鼓足勇气挥鞭。我知道骅祀懂我的意思,定会替我挡着李牧。而我不走,李牧就不可能罢手,他毕竟不是铁打的,伤口只会越拖越严重。 马儿收到我的指示,蹄踏而前。 “婆娘,不许走!” “等等。” 将两人的声音抛在脑后,马儿穿着落雨,可却不是往回走,我看了看,它竟然直直朝着悬崖处,勇猛无比地奔去。 我呆了呆,心跳一瞬间超过了一百八,有些失措地喃喃:“马儿,难道你跟我要好只是为了让我去死吗?可也没必要赔上自己?” 那急速的颠簸感让我忍不住闭了眼睛。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越空了。犹如腾云驾雾,飞空而起的刹那睁开了眼,自己正紧紧伏在马背上,马身腾着直越过了万丈悬崖,稳稳地停在了对面的悬崖边上。 我惊魂未定,伏着喘息,感觉超速的心跳已经炸响在耳边。回头看了看对面。发现原来两岸的距离并不会很远,但是下面寒气森森的万丈深渊却足以让我手脚发麻了。 马儿却早已神气活现地傲立着,昂扬着头看了看对面,然后低头讨好地向我嘶鸣着。 我平静了气息,这才慢慢地露出微笑,摸摸它的马头,“你真的……很喜欢我呢。”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三十九回 两难境地(三) 将他们的视线和唤声抛在脑后,马儿带着我往深处走。我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因为这里离雁门关并不算近。而且往这方向走,应该是……辨别了一下东南西北,我还是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四周都是树林,因为刚才下过一场雨,潮湿着显得格外锐利的寒气,我忍不住颤抖起来,刚刚骅祀的那件披风不慎跌落,导致我现在又少了一件可以遮风挡雨的东西了。 我紧了紧颈项上的扣子,将雪色袄外的领口系好,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到料峭的空气吸入肺里,再徐徐呼出,一股白烟缓缓从鼻腔下喷出来。又是一阵颤。竟然可以冷成这样…… 转头看了一眼,渐渐变小的两道身影还是可以看得见。李牧似是要跑上来追我,但是被骅祀挡着,两人为了不让对方追上来,竟然又开始缠斗。 现在计划打乱,骅祀可不一定会照着原先说好的。 李牧这个自大又臭美的男人,伤口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我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大喊道:“骅祀!走!” 前方那道黑影一顿,身形虽然微乱,有些吃力,但仍很快地消失在我视线里。而李牧却在下一秒双膝跪倒在地,以剑支撑着。 天很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清楚他的伤势。只是这时,隐约有层层叠叠的火把极快的流动著。应该是雁门关众将们寻了过来。 有几个将士大惊失色地奔来,愤愤不平地将李牧从地上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时,我才看清他的铠甲已经破了,身上也有多处被划伤,看起来似乎真的很严重。 抓着缰绳的手腕微微泛白。 火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象是一座山,沉沉的穿过碍事的树枝散叶,投射到我身上。 藏在暗处的我,本该十分安全,但在这短短的对视里,我眼中盛满了惊讶与愕然,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空气滞在这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眼中沉痛的阴鸷和势在必得的决绝。 他想要说什麽?我并不知道。却是蓦然惊觉,摒弃那些头衔所带来的负担和承诺,我欠他的,竟也良多。我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一直下意识逃避。 李牧就像是毒品,越碰触,就越不能自拔。我喜欢他,可又不相信他。所以逃开他这无形得几乎要把我禁锢住的天网。这点我很清楚,喜欢的男人可以再找,但是逃走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放弃了,就如骅祀所说,真的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他的唇,微微动了动。 我突然间心慌得不想看见他的唇形。心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极力闭上眼,却受了魔力的牵引般,死死地盯着他的唇: 老子不知道什么是爱……可是真的……不能放开你…… 我怔怔地注视着他。相对的眼神交汇中,周围杂乱的一切都仿佛成云烟……正在我不能自己的时候,高大如山的身影蓦然倒地…… 李牧……! 心头仿佛被闷雷击中。 哨响突兀地在山林中出现,低沉浑厚的哨声让我不难辨别出这是骅祀的。侧头一看,暗影从中似乎有人影向我飞来。 不一会儿,他停在我面前,有些气喘,冷冰冰的俊脸更显苍白疲惫,我淡静地打量着他,浑身挂彩的程度……不亚于李牧。 “你没事?”我问。 听见我的问话,他一怔,竟然展颜一笑,血腥味虽然浓,但脸上的煞气竟因此淡去不少:“没事。” “接下来怎么办?” “往前走。”他说着,缓缓走过来要牵马。 就在这时我猛然抬头直视骅祀,眼中盈满了煞气,袖中的匕首如飞一样地向他的右胸口刺了过去。 “你……!?”骅祀的眼底闪过极度的愕然,愣了有千分之一秒,然后反应迅速地回身侧过,左掌条件反射地向我劈了过来。 马儿受惊地嘶叫一声退了几步,而我却还是跌下马摔倒在地,肩上虽然疼,但并不重。或许……得归功于他的左掌被李牧伤了个透彻。 骅祀对我没有防备,所以匕首深深地□他的右肩,伤重,但绝对不致死。我从未想过要他死。我要的只不过是逃走的机会罢了。 他咬牙,铁青着脸色:“什么意思!” “我不是恩将仇报。这是一报还一报。约定中有过不伤李牧这一项。”我缓缓地站起身,冷然又狠绝地提醒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答应了我。” “计划早已打乱。在李牧眼下,你能逃出来已经是奇迹。”死士的声音此刻犹如地狱来的魔鬼一般,我听不出他全身重伤后该有的痛苦颤抖,只是那张脸越来越苍白。 “不管如何,他是我许弥唯一的男人!”我傲然地抬起下巴,话语中带着狠意:“我保你不死,保你获取情报从雁门逃出来后得以回去复命,你就该遵守答应过我的承诺。除了带我逃出去,第二条就是不伤李牧。你,没有做到。” 他的冰颜好似冻结了。“那又如何?” “即使你杀了我,也得不到你想知道的。”在他脸色越加阴沉的时候,我忍痛快速上马,挥袖扬鞭,策马而去。“骅祀,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如果再一路并行下去,他说不定会杀了我。 我们之间的协议并不如口头上所显的那般简单。骅祀身后有整个齐国作为背景,即使我不和亲,但这身体流有的仍是赵国王室的血,可以利用的地方多了去,要真让他带我去齐国,说不定怎么死都不知道。可叹可笑的是,我一开始竟然没有想到。若不是方才那一霎那的行刺…… 寒风迎面吹来,此刻我已经冷得几乎快要昏厥。马儿十分灵通地不停步向前急奔,穿过树林后,又是几个山头,而我的袍袖早就被树枝划得破烂不堪。 夜空暗淡,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但是这匹骏马却是不见停歇。 颠簸中,我疲惫至极地抓紧了缰绳,生怕自己真的掉下去摔成重伤,肩上的疼痛感一点也没有减少。就在这时,余光一瞥,有一个石碑十分显眼地立在路旁。 我一怔,那应该是个地界的石碑。 眯了眼睛正要看清那个字,让马儿停下时,马儿却不知道为何,充耳不闻,对我的命令置若罔闻地埋头朝前奔。 于是本来可以看清这是什么地方的我……就这么地张大了嘴,从远处那块石碑面前,眼睁睁地让自己颠簸地“滑行”过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四十回 两难境地(四) “停――” 我僵了僵,瞬间有些呆滞。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如何让马停下来。“马儿,你停下――” 骏马昂首前冲,对我略显无力的拍打还以为是鼓励,拔足奔得更快。 我艰难地伏在背上欲哭无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这匹神马终于知道停下来后,我已经累得抬不起一根手指头了。 勉强抬头环绕了四周一圈,茫然地看着周围陌生的丛林,天色又未见亮,听说山中丛林里的野狼甚多出没,身边没有个人,我真的是有点彷徨了。 一丝丝的恐惧从心底升起,我连忙又伏在马背上,力持声音平稳:“马儿,带我去有人烟的地方。去,有人烟的地方。我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马本该听不懂人语,但却是极有灵性的,它轻轻地嘶叫了一声,踏蹄缓步,转头朝着另一面而行。 满谷苍松,山风飒飒,我紧揪着缰绳,终于体力不支地趴在马背上沉沉睡去。 下意识惊醒过来时,是因为周围熙熙攘攘的人声。环顾四周,围着一群满脸好奇,对我指指点点的人群。他们穿着奇怪的服装,虽说一样是长袍长袖,但总有哪里不一样。我脑袋昏昏沉沉,实在不想去细思。也难怪了,一个伏着骏马沉睡,又生得极为显眼的女子突然出现在大街上,任谁都会觉得好奇?战国时期,对于各国往来的人士应该是尤其严谨的。 周围是一片商贩林立的集市热闹景象,一张张卖力的笑脸,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吆喝。在经过了不知几晚的丛林后,一种久违的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我心头渐暖。不由得淡淡微笑,拍了拍马儿的脑袋:“你这是把我带来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周围人群仿佛有瞬间的寂静,然后失了神怔怔地看着我,发出赞叹的抽气声。 抚额,还是不要留在这儿比较好,我昏沉地想著,然后轻轻地驾马离开。还是能感觉到目送我一路走远的朴实百姓惊羡的脸。 腊月天短,街上行人也不少,走了长长的路,竟然还是人声鼎沸的闹市。 随著日头缓缓往上爬,我觉得浑身发冷,整个人也逐渐失去知觉,而我最後意识到的一件事是马突然停住。我一时不小心,重重地摔下马背。跟著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尖叫喧嚣,还有刀剑交鸣,并夹杂着惨嚎声,之后,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慢慢从连绵不断的噩梦、美梦、异梦中渐渐转醒过来,我茫然地睁着双眼,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今地何地。 我试着缓缓坐起来,感觉全身既酸痛又疲惫,而且头晕目眩的。困惑地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场景。努力想要回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里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拍拍自己的脑袋,又是一阵痛,而且很是滚烫,原来这么累的原因是发烧了吗?……不会烧傻了?可是,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记得好像是昏睡前,我卷入了一场什么什么里面……对了,我的马呢? 爬下床,还是感觉有些无力。徐徐走到窗边往外一探…… 截然不同的宏伟建筑,线条庄严肃穆,一眼望去,迎面扑来的,是浓厚的古中国气息…… 这看起来,很像皇宫某处……这时,门被轻轻地推开来,模样柔美的年长婢女正端着香喷喷,但不知为何物的吃食走进来。 “这里是……” 那个婢女眨眨眼,轻柔的嗓音说出的话犹如缓歌清唱般优雅动人,但是半晌之后,我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朝她两手一摊,干脆地说明自己不懂。 这分明是另一国的语言。如此我更加确定自己应该是来到其他什么国,不过就不知是哪一国了。我想我以前之所以听得懂赵国的语音,估计是因为这具身体残留下的意识作祟? 婢女有些茫然,然后才开始指手画脚,我静静地盯着,从她的肢体语言里猜出了一点点。大致上就是说,把我救回来之后,一直是她在照顾我,发烧之后身体还很虚,必须得好好休息。然后…… 然后就不懂了。我颔首,就算想问些什么,语言不通根本是鸡同鸭讲。既然如此,好好把身体养好了才是正道。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除了睡就是吃,身体恢复得很快。 最多就是出去走一走,每次出房门,身后必有那个婢女相随。我最常做的,就是去看一看和我共患难的那匹马。据说有人把我救回来之后,马儿也一直被好生照料着。 简单地逛了一下,我终于可以肯定,我此刻定然是身在某国的皇宫里。 这显然是阴错阳差,而且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我有些不安。 婢女简单地比了比手势,我看着,揣摩了一下她的意思,才慢慢颔首,跟着她从侧门进入了一座类似寝宫的建筑…… 走了不到一会儿,步入一条长长的廊道,终于来到一个大房间里,我望着里面的富丽堂皇,不禁有些怔然。在雁门关待了那么久,至今没有真正地看过所谓皇城该是个什么样……现在看来,确实很气派。 不过……那个女人不会无缘无故将我待到这儿来。我想,应该是让我见什么人。 我微微一笑,仪态万千地缓缓落座。没一会儿,听到轻微的衣裳摩擦声,我眉眼一转,目光开始打量着那个倚门抱胸,不知窥视我多久的男人。 一身玄色衣裳的男人袖口镶金缎,文带回扣,沉稳而贵气,看起来虽然已经竭尽低调,但那英挺的五官,眉宇间尽是掩不住的华贵,还带有……些许阴鸷。即使是被儒雅衣裳包裹着,也掩盖不了他的高大和肌理分明的身躯。 他对上我的眼睛,浓眉一剔,说了句什么。 “我听不懂你的话。” “你是赵国人?”接下来出口的竟是纯正的赵国语,一点口音都没有,让我不禁讶然。 “你会说我国的语言?” “看样子没错。” “我不可以是?”反问。 “当然可以。”他一挑浓眉,缓缓踱步过来,一举一动都有足以迷倒万千深闺少女的风采,在我面前站定,然后落座于华丽的丝垫上。 我展颜一笑,冷冰冰的表情霎时犹如春花初绽,换得他片刻失神:“我能否请问贵国?” “你不知道我国,又是从何进来的?” “不清楚。”我很诚实地摇首对他道,“我伏在一匹马上睡着,它带着我来到这里。后来不知遇上了什么乱战,我昏过去,醒来之后,就在这儿了。” 他闻言,道:“你入城后,遇上的是一场小小的纷争打闹。而那是我的爱马,追风。被贼人所觊觎,偷出了宫,从此不见下落。我曾在全国都张贴过告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来一看见追风,守城侍卫便派人来通知我了。” 小小的纷争打闹会刀剑相对?我心底嗤笑,不置可否。这人应该是个爱马成痴的男人。不过追风也的确是匹良驹。如果我有这么一匹马却丢了,也会抓狂。 “如此听来,那应该是你救了我?” “正是。”男人云淡风轻地道。“我也该谢你将我的爱马送了回来。即使是无意的,但它似乎很喜欢你。你想要什么都尽可开口。” “只是阴错阳差,不必谢。”我微微一歪头犹豫道:“我想请问一下……这里是……” 男人看着我,似乎觉得我的问题真的有些好笑,眼中的阴鸷无形中消散了不少:“燕国。” “……”我犹如被闷雷当头一炸,眼前顿时一片乌黑。 心中暗骂:我……靠!谁来告诉老娘,为什么燕国人的马会落在骅祀手里!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四十一回 阴错阳差(一) 如果让我找一个词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我只能用……欲哭无泪。 想尽办法逃出来,就是不想卷入这场莫名其妙的联姻里,哪想得到,不惜得罪了李牧和骅祀,最后自己还是一脚踏进这个大坑里而不自知。 而这一切,居然都是栽在一匹马手里。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自己脸色惨白,头晕目眩。 “你还好?”眼前的男人凝着我的神色,似乎觉得有异,开口问道。 我力持淡定地摇摇首,“无碍。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只是……”做出十分惆怅的表情,状似为难地说:“恕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姑娘但说无妨。”他微微一笑。 “小女子在贵国叨扰数日,承蒙这位公子的照顾,心里自是感激不尽。只不过离家多日,我……” “原来如此。”他看我为难的神色,估计以为我有那方面的烦恼,浓眉一挑,干脆利落地说:“只肖你开口,我立刻着人通知赵国,姑娘只需回家即可。其余不必操心。” 要真让你通知赵国,那老娘还活不活了? 而且,我的本意并非要出燕国……就在方才心念电转间,我便已经做好了打算。 丢了一个公主这样的大事,李牧必定不会大肆张扬。既然如此,眼前这个男人也就不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是万年不变的真理。.tw[棉花糖小说网]带我逃走的齐国骅祀,和我一心想回的匈奴草原,都会成为李牧寻找锁定的目标。而纵然他千思万想,也绝对不会猜到,我此刻就身在千方百计要逃离的燕国内。 可是这男人明显误解了我的意思,顿时让我不上不下的,所以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扬起微笑,坚定而轻柔地道:“这倒不必。我只求公子能将我送到皇宫便可。已叨扰数日,实在不好再次麻烦。”至于出不出燕国,那就是我的事情了。 这个要求简单又合理,他没道理不答应。 我是这么想的,但哪知男人大手一挥,风度尽显,淋漓尽致:“最近国内外时有动乱,你一个弱女子独自在外的危险太多了。再说了,我看你的言谈举止便知晓你应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还是遣人送你回去罢。” 多事鸡婆的男人。我无比温柔地看着他,“既然如此,谢过公子了。” 他眼底不知为何闪过一抹趣味,上下端量着我。“你不必唤我公子。” “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吗?”我眨眨眼,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对了,交谈这许久,我还未知道,公子你是……” 这个男人浑身的贵气,说好听点,是有睥睨一切的浑厚气势。但是用我的话来说,就是莫名其妙的傲然。 在皇宫里能有这般架势的人,并不多。直觉告诉我,我不会想要知道这个是谁。 “我乃燕国皇太子,姬喜。” 那又如何。换做是平时,我大致会十分不屑地如此驳回。但是此刻,我并不想引他的注目……等等。 我愣了愣,“……燕国太子?” 他傲然地颔首,“没错。” 天爷!这人居然就是我和亲的对象!这几次的巧合真的都可以编成书了。我几乎快掩饰不了想叹气的**:“原来如此,方才小女子多有失礼了。还请太子见谅。” 姬喜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要将我看透那般:“你似乎不太开心。” “太子多虑了。” 他凝视我半晌,“你的反应很平静。” “太子希望我顶礼膜拜,诚惶诚恐?”我优柔地笑,半点讽刺意味也没有,“若是如此,我也会做到。” “……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至今倒还未见哪个女子知道我的身份后,还敢如此冷静,不卑不亢地与我平起平坐。着实新鲜。” “是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了。”我一摊手,眉目含笑。在封建社会里,所谓天潢贵胄总是乐于计较表面的礼节。 他却仿佛被勾起了兴趣一般,眼神闪了闪,道:“你的名字。” “……许弥。” ******** 自那日之后,姬喜交待了一声,让我再修养几日再做打算。 前后不一的说法和做法让我满头雾水。而接着在这皇宫里,便受到十分微妙的贵宾待遇。对于一个无意间救回来的平民女子,他竟然会特地抽出几天的时间,陪我逛遍了这整个皇宫。 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追问我误入燕国的原因,好似一点也不在意。不过,这是最好不过的了。那个人身份特殊,和我此刻寄居的身体又有着姻亲关系……怎么看都觉得危险…… 清晨,燕国皇宫里的花园。 青石地因为天气的关系,结成了一片薄薄的寒霜,小道从我暂居的房门口,一直蔓延至花园的中心,那一整片的红色梅树,在冰冷刺骨的天气中,绽放得尤为多姿。 一来我实在是忍不了这等寒气,二来也是因为闲得发慌冷得发抖。终于还是趁着时下无人,到这儿来打太极拳一趟……活络筋骨,促进血液循环。 突然,在不远处有几声娇媚的笑声渐行渐近。 我敛起轻松惬意的表情,挂上淡静柔和的面具,整了整衣裳就要退开这个地方。 “慢着。” 脚步顿住。我缓慢地回过头。不太高兴自己连日来在那婢女的感染下,居然能听得懂这两个字。 对面本是惬意无比的娇笑声霎时间停了停,个个瞠目结舌地望着我,好半晌,眼底才竖起了浓浓的戒备和嫉妒。那是女人遇上劲敌时的习惯性眼神。 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这副容貌说是倾国倾城绝不为过。记得我刚醒来时,初见这张脸也觉得惊为天人。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只不过后来我天天照镜子后,早就已经看到麻木了。 看对面三个女人的穿着,应该是属于嫔妃一类的人…… 站在中间的女子说了几句话,我听不懂,但是语气带着质问。 我挑眉不语,淡定地望着她。她皱眉,又问了几句。我还是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 见我多次不予理睬,她也越发不客气起来,语声尖锐。听得我耳膜生疼。 “你应该是谁的嫔妃,不过现下看来,只不过是只又肥又丑的老母鸡。难道燕国的妃子都这么上不了台面么?那还真是挺让我失望的。”我拂了拂袖,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却是温柔可人,字字宛若落盘玉珠,态度恭谨,任谁也听不出来我居然是在骂人,而我一向最乐于做这种事情。 突然觉得心情变得愉悦起来,住在皇宫里的日子太无聊了,此刻能解解闷倒也是好的。 听见我说着完全不一样的语言,弄得她一愣一愣,见状,旁边的两个女人附耳过去,低声和她说着些什么。 只见那女子脸色倏变,双眼凌厉地向我射过来。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四十二回 阴错阳差(二) 女子上前一步来,轻蔑又嫉恨地看着我,嘴里说了一大串话,本是宛如轻歌鸟鸣般的语言,在尖锐的语气衬托下,却犹如泼妇骂街。 手指头想都知道,想必是这几天姬喜陪我逛皇宫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他的妃嫔之间,虽未曾蒙面,但是对我咬牙切齿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这时,后面传来急促的小跑声,是那个近日来一直贴身照顾我的婢女芙蓉。她本是抱着裘袄出来寻我,如今见了这场景,不禁大惊失色,连忙躬身下拜。 女子这才仿佛挣回了面子,接着便又趾高气昂地望着我,说了句什么。而我仍然不理不睬,芙蓉便抬起脸小心翼翼地对女子解释。估计是在说我是太子的贵客之类的话。那女子一听,非但没有消气,脸色反而变得铁青,看得我好生有趣。但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也就没好意思表现出来。 我做了个打哈欠的姿势让芙蓉转达一下意思,便转身抬脚往房间里走去。 但天就是不从人愿。哪想得到这样反而激怒人家。 袖口被一下子拽住了,女子的语调和眼神都很不客气,十足地挑衅。从芙蓉略白的脸色看来,其中应该少不了有谩骂和侮辱的成分在。 我以为我已经够温和够低调了,若是在雁门,这种一开始就显山露水的无脑货色,我一根手指头就可以弄死。“你娘没教过你什么是礼貌么?抑或者产你的时候少给你生了一颗脑袋?亏你还身为妃子,一点仪态也没有,知道我是太子的客人还敢动?” 她听不懂,所以我才肆无忌惮,说得流畅从容,一点也不犹豫。泼妇骂街般我还不一定比得过她,但论挂着笑脸却损人到极致的这种事情,我可是常年乐此不疲。“俗话说神医难救无命人,名医难救无脑人。还真是至理名言。” 她们与我一直是鸡同鸭讲,牛头不对马嘴,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没法摩擦出来,我对此淡定得很。 女子示威不成,便拿下人出气,一脚重重踹在了仍然跪地的芙蓉的颈项。白皙的皮肤上,霎时多了一片乌青。她噙着泪,垂首不敢言。 我眯起眼,体内有一股怒气缓缓上升。 是不是看老娘这几天温柔了,就都跑到我头上撒野了? 虽然我与芙蓉不是很相熟,但自从被姬喜委派来当我的贴身婢女时,我的一切都是她在打点。难听地讲,打狗还得看主人,更别提她的悉心照料让我相当受用。眼看,她一个辣巴掌就要挥过去。 我眼也不眨,手一伸,牢牢捏紧她的手腕。眼神一变,顿时狠辣非常:“我在赵国的时候,谁不把我捧着供着,就你这货色还能当上妃子,看上你的男人那眼光也真算是极品了。”用力一甩,顿时让她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就你这样的还敢动我的人?” 原本站在两边看好戏的女子这才惊呼着跟着过去搀扶她起来。 那女子大惊失色,颜面尽失,在身边两人的助阵下,更加凶狠地叫骂,无非就是竟然敢伤她之类的。 我冷笑了声,“齐国特训的死士我都敢伤敢利用,更何况是你?” 她错愕无比,虽然不明白我说的话,却在触及我的眼神时怔了怔,不由得闪过一丝惧色。 我轻飘飘地扔下了一句评语:“中看不中用。”然后过去将诚惶诚恐的芙蓉扶起来,见她又要动作,便侧过脸端出狠声警告:“你再敢动手试试?” 艳红的梅树后,一道人影动了动,我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到声源处。 玄衣金缎的姬喜一脸趣味地站在那儿。 炯炯有神的浓眉闪亮异常,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有趣的事物,只见他身形顿了顿,然后朝我们快步走来。 我一看,立时脑袋又懵了。 这个男人……也不知道偷窥了多久,而且最要命的是……他听得懂赵国的话!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四十三回 阴错阳差(三) 我心口不免漏跳了几拍。也深知自己一时的沉不住气,无意间搞砸了事情。他听到了多少我并不清楚,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我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双注视着我的眼瞳……看似温文贵气中隐现着的锐利霸气也愈发明显起来。 我不学习燕国的跪拜礼仪,见到了他也只是优雅的微欠身。反倒是身边的女子一见他,面上一喜,夸张又柔弱地动作伏地一拜,然后才盈盈起身,面带委屈地攀住他的手臂黏上去。 ……原来那个眼光极品的男人是姬喜。 我怜悯地上下打量着他,看起来人模人样品位不俗,没想到也不过尔尔。 既然真面目被看了个清,我也懒得惺惺作态了。 女子娇声说着话,喋喋不休地告刁状,在我听来着实是刺耳。只是不知这姬喜会有什么样的一个反应…… “闭嘴!”他突然用我听得懂的赵语沉喝了一声,然后才用他的语言,字字犀利地对那女子说了什么。 身为太子的威慑力在此时显露无遗,沉稳严厉,温良的眉宇不自觉有凛凛的戾气。 只见那女子脸色苍白地松开他的手,接着便在他下达命令之时,颤着伏地而拜,连连认错。 由于前后的转变实在过于戏剧化,我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瞧着。 姬喜一脸漠然俯首看着她,对于自己的宠妃居然也完全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就让那三个趾高气昂的女人噙着泪而退。临走前,还向我射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眼刀。女人的嫉妒心是很恐怖的。如果她的目光可以杀人,我当场就被那眼刀给分尸了。 “有时候,强权才是硬道理。”我摊手,笑意盈盈地道。 他见状,也换上温和的笑脸,仿佛刚才的冷然都只是一瞬间的假相:“说得很是很精辟。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多谢太子夸奖。” “我对你感到好奇了。”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知晓你非同一般,言行举止是全然的高雅,就连刚刚,你说出的话也让我匪夷所思。唔,齐国特训的死士……么?” 我眨眨眼,此刻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驳着他:“那不过是许弥一时头昏脑热,冲动之下的口不择言,还请太子不要放在心上。” 他抚着下颚,眉目贵气俊美无双:“不管是否属实,方才你的眼神,可不是一个头脑发热的女人会有的。许弥,你已经吸引了我。” ……事情不太妙,我脸部一阵抽搐,力持淡定:“太子说笑了。我何德何能?” 他靠近了一步,以犹如打量着囊中猎物的的目光,沉沉地盯着我,一出声便是命令:“做我的妃子。” 开什么玩笑?我退了一步,“太子厚爱,许弥诚惶诚恐。可惜……”微微蹙眉,然后轻笑,说出一个十分合理又让我心甘情愿的理由,“我在赵国已经许了人。为□者,应当从一而终。” “你已经嫁人了?”他紧紧皱起眉,看起来很不悦:“既然是已经嫁人,为什么又独自跑出来,还误入燕国?你的丈夫呢?” “……”我有一瞬间的犹豫,深知多说多错,更何况是我没有多余的时间构思谎言的情况下,便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还请太子不要深究,毕竟这家务事羞于外露。.tw[棉花糖小说网]” “你没有……”他凝望着我犹豫的表情,然后才又肯定地道:“你没有!” “……” “很有趣。这是多少女人求而不得的,你却眼也不眨地拒之门外。”他上前一步,身躯几乎快和我贴在了一起,对于这几乎可以称作是冒犯失礼的动作,我只是淡定地站立着没有退后,冷静与他对视,不拒不退,不卑不亢。 “……欲擒故纵呢?还是欲拒还迎?”大手温柔地抚过我耳后的发。 “这两个意思之间,有什么区别么?”我柔柔地拂开他的手,“太子自重,你身后佳丽许多,个个天姿国色,何时缺一个许弥?” “凭着你的模样和性子,就足以胜过她们全部。”姬喜定定地道,“虽然你不能成为太子妃,但我会宠你胜过其他人。” 这个人的眼底并没有闪烁着所谓一见钟情或者深情厚谊的光芒,有的只是男人身体中潜藏的征服欲和挑战欲。估计是……越难到手就越心痒,越是受到拒绝,就越是千方百计想得到。简而言之,他们要的不是某个女人,而是享受征服的过程罢了。 “太子妃?” “刚才那个人,只是为了平衡朝中势力而不得已册封的太子侧妃。即将迎娶的太子妃,是你们赵王的公主。你身为赵国的子民,应该是知道的,这是场国政姻亲。”姬喜负手而立,语气平稳地道。“纵使不愿,又能如何?” 有了这些还嫌不够。我嗤之以鼻:“我知道。” 听出我异样的情绪,他认真的道:“可你不屑。为什么?” “这样做,能娶得公主又能联国以稳固朝政,赵国的兵力和燕国的才力若相结合,岂不是如虎添翼?只要两国之间有了和亲作为奠定,便能扫去外患,届时可以做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即便要吞并他国,也不是不可能。太子并非只顾儿女情长之人,如此好事,有利于自己日后的江山和雄图壮志有何不好?太子何必表现得不甘不愿呢?”我侧了侧脸,直视园中那鲜得赏心悦目的红,仿佛与我身上这件耀眼至极的红裳相映衬。 迎面而来的寒风让我愈发清醒,就近走到身边的梅枝边,折花而闻,散发出来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 我很喜欢梅花,却从不怜惜它们,因为柔中带刚的梅,越是在寒风中,就越是多姿傲然,它坚强而独立,根本无需与百花争奇斗艳,也能独占鳌头。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想不是因为怜爱,只是因为有趣,因为觉得许弥难以得到所以想征服?” “你……”姬喜几乎是有些诧异地凝视着我:“聪明如你……放了实在太过可惜。” 我闻言,“这可不是我求不求太子放我的问题了,现在是……我看不上太子你。” “为何?”他惊奇道。 “我许弥虽无权无势,但至少心是完整的。也不是随便能够卑躬屈膝对自己丈夫跪地而拜的女人。夫妻见面,还要先行君臣之礼,未免太过可笑了。” “……对你,我可以特赐免礼。”混合着无尽的墨黑藏在深邃他的眼眶中。 “或许你并不清楚,夫妻间没有施舍和特赐一说……太子被朝政磨得狠了的心,只剩下残缺的一半。身份再高贵又如何?不还是无法理解夫妻间最平凡的温情么?” 我很明白自己说的这些话,都可以称得上是大不敬。 低首须臾,我静静地看着姬喜,他也这样的静静地低首看着我。 半晌后,我才柔柔道:“许弥就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还请太子降罪。” 他静默片刻,最后展开一个俊美无涛的笑容,“从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没有实话,更没有明目张胆的不屑一顾……嫁了人又如何,我想要,还没有得不到的。” 难道刚刚说了半天全是放屁吗。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想再与他周旋,便脱口而出:“随你。我说过不从便是不从,你若用强权迫使我屈服,只会证明自己是个无用的莽夫,让我更看不起你。若觉得我对你不敬,大可以一声令下将我处死,只不过这样一来,你永远不可能得到我真正的心服。” “使计让我退缩不成,便恼羞成怒了吗?”他还是笑,一点也没有动怒,双目深不可测。“张牙舞爪的模样,倒也可爱。”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四十四回 猝不及防(一) 自那天之后,他便将我安置到他的殿里,与他寝宫只相隔不到一刻的路程,对于他这个安排我着实不满,先不说商量,连告知都没有一声就命人将东西全部搬走。而当我质问他的时候,居然还理直气壮地来一句“若是和你商量,那就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了。”接着我又从芙蓉那里知道就连他的妃子,除了寝宫以外,也不敢踏入他的太子殿一步。 当下气得我咬牙切齿脸色发青。姬喜这是想做什么,难道他真的想来强的?暂时夺我不成,便想要坐实了我的名声? 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我的直白狠辣真有这么吸引人的魅力的话,为什么阿桀就不曾喜欢过我,反而一直将目光放在淡然温柔的许影身上。 自嘲地笑,把玩着手中的酒觥,然后一饮而尽。热酒入喉,瞬间温了脾胃。 我舔了舔唇,还是觉得有点辛辣,不过倒也确实暖了身子。 “谢谢你。”我用尚为生涩拗口的燕国话轻轻地道,然后将酒觥递还给芙蓉。 这几日的磨合,简单的词语我已经大概能听懂,偶尔也会说上一两句,两人的交流纯粹就是比手划脚慢慢意会贯通的。 她柔柔一笑,伏地跪拜。.tw[棉花糖小说网] “你不用跪我,我不兴那一套。”冲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 她一愣,笑容更加温柔,隐隐有着感激。 或许是二十一世纪根深蒂固的观念作祟,若只是如赵国那般欠身作揖般的施礼我倒还能接受,但这种跪地而拜的夸张礼法实在让我不舒服。同样是人,因为出身不好就得寄人篱下,甚至任人宰割……这种事情怎么都看不惯。 脑子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隐隐觉得有些头晕,我用力眨了眨眼,无端疲惫起来。 “太子呢?”住在太子殿已经十日有余,我却半点作为也没有,先前说了要走,可就这么被他毫不讲理的命令给强压下来。 芙蓉一愣,似乎对我主动问起姬喜感到惊讶,然后很快地说了几个字,我大概可以猜出是上朝之类的…… 我深吸一口气,趁着他没有来,还可以静静思量我现下的处境。 先前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能如骅祀那般,简单搞定姬喜?一来他没有把柄落在我手上,单凭这一点我就没有同他谈交易的资格,即便有,他也是这个国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强权,要做什么还不容易么?二是向来受众人臣服的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胆敢反抗他的女人,更别提这个女人还长得甚为合他的意。而这第三……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夜公主被掳走可不只一人知道,只要有心,并不难打听到。一旦姬喜知道我就是那个逃走的公主,那情况绝对更糟…… 不管从哪一条来看,都对我不利……尤其是姬喜注视着我的目光,占有欲越来越强。 思及至此,脑中蓦然想起那双摄人心魄的黑眸,明明浑身是血跪倒在地,狼狈得只有那柄利剑支撑着身体,可望着我的眼神却是坚定强大得仿佛能为我撑起一片天:“老子不知道什么是爱……可是真的……不能放开你……” 虽然无声,却沙哑低沉得仿佛此刻就在我的耳边环绕不去……内心深处不由得一颤。 暗暗叹了口气,这就是所谓的作茧自缚么?若是我当初信他,情况怎么会比现在更糟……至少只有对着他,我是心甘情愿的。 怎么做都好,先前打的如意算盘此刻全都不管用。姬喜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如此一来,只会让结果适得其反。有时候我真恨自己这种自以为是的理智…… 等不及了!猛地睁眼,目光凌厉得把芙蓉吓了一跳。她无措地望着我,满脸问号。 “带我去找,那个男人。”我指着上次姬喜忘记拿回去的披风。 芙蓉连连点头,然后连忙为我加了件衣服,才往前头带路。 腊月的风雪实在不是盖的,一阵风就能把我吹得头晕目眩,在芙蓉的搀扶下才能行走。 穿过长长的廊道,又拐了不知道几个弯,正巧看见从书房里出来的姬喜。 他依然是一身玄袍金缎,华贵无比。神情严肃地在前头走着,身后簇拥着几个穿着官袍的大臣。他们神情恭谨,努力跟着姬喜迅速的步伐,然后嘴里不懈地说着什么…… 姬喜眼不斜视,直视前方,面上闪过一丝不耐。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抱着披风等他。双目相对。冷冽的眼眸有须臾的怔愣,然后几不可察觉地一暖,唇角换上浅笑。这表情差距让一干老臣面面相觑,随即才注意到站在他们身前的我。 “你来看我?”眨眼间,姬喜就已经站在我身前,垂首凝着我。 “嗯。披风还给你。”他伸手接过,而我朝他身后望了望,和一干大臣大眼瞪上小眼:“你在忙?” “没事。”他大手一挥,“想不到你会主动找我……”然后一挑眉,“难道是你想通了?” “做梦去。” “那你要和我说什么?”他的表情显得理所当然,好似我除了答应以外就没有说话的权利。 我不耐烦地板起脸,“你听是不听?” 他还是笑,语气愈发暖沉温和:“听,我听。” 见他的这副模样,身后一干大臣又是面面相觑,然后低声私语起来。目光时不时在我身上流转。 “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即使他们听不懂。” 他颔首,“进我书房。” 我跟在他身后,缓缓挣开芙蓉示意她放心,我自己可以。却没想到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刚迈出第一步,我便觉得天地都在晃动,眼前一片乌黑……有芙蓉的低呼和姬喜的关切,但是那一时间我谁的话都答不上来,只觉得浑身仿佛失去力气一般,向后倾倒下去…… 意料之中地没有摔痛,而落在一个陌生温暖的怀抱中,我将身体放松了下来,却难受得紧,意识正在渐渐飘离之时,耳边炸起他沉冷又略显急促的命令:“来人,速速传唤医师前来我的寝宫――”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四十五回 猝不及防(二) 热流从背后涌进来,一时间与体内的寒气相交,猝不及防地袭击昏迷中仅剩无几的意识。 周围似乎乱哄哄的,不断有人低声交谈,来来往往。还有男人压抑不悦和愤怒低声下命令。 但对这一切我全然顾不上,只觉得全身都虚无飘渺,思绪也模模糊糊仿佛在云端之间。 恍惚间,好似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什么都有。 从穿越至今碰见过的所有事所有人……那些被我连累,被我利用的人的脸庞,一时间在我梦里不停交错,令我烦躁不已,可……最后都化为了一张线条完美,曲线刚毅的脸,那个人,挑着痞里痞气却意外俊帅的眉对我坏笑……心里霎时有一种暖暖的感觉。在梦中毋需隐藏,他就是我几乎不近人情的性格下,不为人知的感性处,也是这个世界唯一的部分。 忽然,一个男人低沉而颇具威严的声音在我耳边呓语:“许弥……” 我被人抱着,而且是个极其陌生的怀抱,是个男人的。蹙眉,本能地想推拒想反抗。 “别动,静养。”那人沉沉地说。 我安静下来,一来实在不好受。二来,也无端觉得疲累。但是经过了方才,却了无睡意,于是我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姬喜的脸,和那双若有所思的眼眸,现在正眼也不眨地盯着我,神色虽然复杂不悦,声音却还称得上温柔:“好多了?” 不自主地揉揉自己的眉心,“好多了。我怎么了?” 动了动,我撑着床沿勉强坐起,才发现我仿佛刚才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都湿了个透。 “你……”他抚着额,眼底有着隐隐的凛气,“你不知道你有了身孕么?” ……他在说什么。[..tw超多好看小说]那一刹那,我的思绪真的是完全空白,几乎呈现痴呆状态。“……嗯?” “你怀孕了,而且还受了风寒,身体承受不了所以会昏倒。”姬喜面色不善,脸色带着微微的铁青。 怀有身孕?!震惊得似乎只剩下了静默,直到这一秒我才真的消化我怀孕了的这个事实。 有些瞠目结舌,有些不可思议,有些不能自己……我居然会怀了李牧的孩子……但是也没什么好稀奇,在战国时候你能希望做什么避孕措施?更何况李牧那个兵痞从来都是…… ……原来,身体越来越不舒服,越来越不禁风,是因为我有了孩子。指尖抚上腹中,我几乎失去语言,从没有想过这样的我,居然也会有为人母的一天。 空空的心里,好似突然间被装得满满的。李牧…… “婆娘,你是老子一辈子的女人。”脑海中蓦然响起这句话,缭绕在我的耳边挥散不去……一如既往的霸气和邪魅,不禁让我在心里浅浅一笑。老头子,下次若见面,老娘定会炸你个东倒西歪、人仰马翻。 见我久久不说话,他压着的微愠消失了,一股不易察觉的担忧取而代之:“你怎么了,眼神波澜起伏,在想什么?” 我淡淡地瞟他一眼,“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肯放我走。” “我不会应允的。” 沉默了一会儿,抑着耐性和他周旋:“如你所见,我是真的为人妇,此刻也已经为人母了。不论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而且,你强行拘住我,可想过我在赵国的丈夫又怎么办?” “肯放弃你,他要什么我都给。” “可笑!我许弥看上的男人,会是用东西就能打发走的?” “你想生下孩子么?”他突然认真地问,而这个问题真的白痴到让我很想一巴掌甩上他俊脸的冲动,但我没有那个胆量,所以只能忍住深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废话!” “那就生下来,再册封也不迟。” “你说什么?!”再坏也不过如此了。 听他的语气,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替别的男人养女人和孩子?“我可是有夫有孕的人。” “那又如何?” 这个世界的男人疯了?我无声地嘲笑,“莫要以为你这样做,可以表现你多么的心胸宽广,那只会让我瞧不起你身为太子的不理智。” 他皱眉,“你非要句句带刺?” “忠言逆耳。”我思绪渐渐回笼,“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住进连妃妾都不能擅自进入的正殿,更别论这个女人还有家室,燕王和朝政大员有可能允许你在迎娶赵国公主之前,就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如果我没猜错,今早你应该就是被那些个老爷爷缠住劝说这件事的?” 姬喜沉默了一下,而後轻柔地摩掌著我的脑后,“你倒是清明冷静。父王的确找我谈过话,若是这样做,的确会让赵国不快,两国联姻的诚心便会遭到质疑……对我燕国稍稍不利。” 对于他的动作,我没有拂开,往后微微退了一步,“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为了一个女人遭受指责着实不应该。况且……我无法和很多女人共享一夫,这是我的坚持。我要我的男人只有我一个,而如果他做到了,我这一生也会只有他一个男人。仅凭这一点,太子就达不到。既然如此,还是两散的好。” 他双眉一扬,“有趣。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说法。女人从一而终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那是自甘低下的女人。而我只把握我能把握的,珍惜该珍惜的。若是我的男人花天酒地左拥右抱,我一样敢休了他。” 他又注视了我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真的很独特,这等言论说是惊骇世俗也不为过。我见过的美人才女不算少,但这是第一次这么想弄清楚,你究竟还能说得出多少我完全想不到的事?” “随便你怎么说。若你只是想要一个女人,再多都有,若只是单纯对我感兴趣,我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 “做朋友?”他笑了,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你刚醒来,神智还不是很清楚,先睡。这事等你好些了我们再谈,你看如何?” 他揽着我的肩,将我慢慢扶着躺平,“你要是想生那就生,先把身体养好。不会有人敢说什么,也没人敢说什么。” 说这句话的同时,他眼底闪过不容小觑的霸气和从容不迫的坚定让我一愣。差点忘了,他对我的温和儒雅皆是表面的,强势侵占才是他的作风,从一开始到现在,看似开明儒雅,却从来没有给过我选择的余地。 一个国家的储君,自小在皇室中腥风血雨地长大还能稳坐太子宝座的人,绝对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斗得过。至今为止,我之所以能这么嚣张又理直气壮地和他如此说话,仗着的也不过是他此刻对我莫名其妙的迷恋而已。 “嗯。”先乖巧一阵子,就当作是为了腹中孩子着想,养好身体总是没错的。现在开始,再慢慢打算,走一步便算一步。 得到回答,他满意了,为我盖上锦被后,又嘱咐芙蓉将我细细照料好,随即转身离去。 ******** 坦白来说,姬喜对我真的很不错。知道我不喜闷着,便时不时带我骑着追风出宫溜达溜达。知道我烦,便下了死命令,任何妃嫔都不得干扰我。因此当一个又一个女人被芙蓉光明正大拒之门外时,我真是有说不清的爽快。因为最能体现女人丑陋一面的情绪,就是嫉妒。 如果什么都不去想,我是真的过得很滋润,在姬喜尽心的吩咐和照料下,丰盈红润了不少。只除了害喜的症状让我生不如死之外。 “呕……” 在外散步时,本该是一片美丽的冬景,却全都毁在我吐出的酸水下了。 被姬喜扶着,我几乎虚脱…… 他伸出手搂着我,动作倒是轻柔地拍着我的肩背,顺顺我的呼吸。“好多了吗?没想到女人生孩子要受这些罪。” “太子爷,说得您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难道您没儿子吗?”我的话充满讽刺意味。 他倒也不怒,还是笑:“还真没有。” “……那你当我没说。”我翻了翻白眼,换得他沉沉的笑。“我带你回宫,累了就先休息。” “嗯,有劳了。”我客气道,身体暂时不能自己,语气上总要保持点距离,不想让他觉得有机可乘。他顿了顿,终是什么也没说。 我们折往来时的方向,欲往回走。廊道边鲜红的梅树中,白影云袖一闪,然后便没了踪影。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四十六回 猝不及防(三) 虽没有看清面容和身形,但依稀可以看得出是一个清雅秀丽的女子,一身白衣显得清灵出尘,即使是一个背影都能看得让人仿佛微风拂面般清新。[..tw超多好看小说] 难道也是这风流太子的嫔妃么?我斜睨了姬喜一眼,无声在心里叹气。 回了太子殿里,沾了枕又是睡了整整一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顿时觉得胃里空荡荡的,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传来,想开口唤芙蓉,却想到她今天好像是太累所以睡得早,便没有出声。 怀孕的人,有像我一样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么?没有人伺候,我当然是自己起身,然后披上黑暗中隐隐可以看见的那一抹耀红。 望着头饰尽卸的长发,倒也不想去理会了。只是拿起梳子将它顺直……这时却突然想起李牧曾警告我不得随意以这面目示人,轻巧一笑,然后抬步出门。 太子殿里应该有厨房…… 在长长的回廊里左拐右拐,却总觉得深夜的太子殿从哪里看来都是一样的。 深夜正是万籁俱静时,守卫也在很远的殿门口,我实在懒得走去询问,横竖睡不着,随便走一走也好。 东面的房间里,还有一盏灯是亮着的。透着纸窗仿佛还可以看见一道人影挑灯夜战。(..tw棉花糖小说网) 我说他这个太子怎么天天闲着没事干,居然可以抽出大量的时间来看我。原来是这样…… 说来,姬喜并没有什么不好,身居高位的人本就不该有什么情爱,先不说他如何如何,但首先他就不是一个普通男人,有情有爱只是更容易让人抓住弱点,不懂我的执着也无可厚非。每个王朝都肯定有暗中的风云涌动,他如今这样做,很容易让人抓住他的小辫子。 太子在迎亲前竟然被美色迷惑,剥了赵国的面子,这事说大就大了。他不是不懂。 虽然没把话挑明,可我心里有数。我在等或许他承受不了来自四方的压力,就会将我放走。到时候能不费吹灰之力获得自由,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想了想,心里的大石头慢慢地放了下来。我露出一抹真心的笑,转身离开。 月色倾洒下的整个太子殿都仿佛披上了一层白纱,很美,这可不是白日里那庄严肃穆又呆板的景象可以比拟的。 夜风徐徐,虽然有些冷,但意外的让我精神许多。索性就斜倚着廊柱赏起了月。 突然,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这殿里的某一处,隐隐传来女子的哭泣声。四处张望了一下,还是没看到人影,而那哭泣声却更加明显了。悲悲戚戚…… 空灵柔雅的嗓音带着哭腔,在这深寒的夜倒也不诡异,不阴森,听来只有淡淡的心疼。我直了身子,抬步顺着声源走去…… 走了不一会儿,那声音越来越近,终于,我在一间不起眼的房门口停了下来。 兴许是听到我的脚步声,那哭声戛然而止,仿佛受了惊。里屋一时间变得无声无息。我有点无措了,站在门口想着是不是要进去…… 蓦地,里面的人小心翼翼地、试探地敲了敲桌子一下,又一下…… 我一怔,当即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想推开那扇门。 “你在做什么?” 伸到一半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我回过头,是姬喜一脸不悦地走过来:“深更半夜不歇息,怎么随处走动。万一又着了风寒怎么办?” 我耸耸肩,“没什么,睡不着,又听到好像有哭声,就进来看看。” 他面色不善,力道轻巧地握住我的腕,“胆子还真不小,夜半无人时听到哭声也敢独自一人探出来……多半是哪个下人受了委屈所以才哭泣……你还是尽快回房,省得明天又要头昏脑胀的了。” 我被他拉着往回走,也不挣扎,侧头瞟了那房门一眼,不再多做辩解,只将话题移了开来,“那你又为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 “刚处理完父王要求的政务,顺道来看看你睡的好不好而已。” “倒是谢谢了。我只是饿,出来找找看有没有吃的而已……”我坦白道,指指自己的肚子,“虽然都吐掉了,但毕竟还是一个人两张嘴的份量。” 他闻言一怔,竟愉悦地笑开,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我的腹部,“孩子很能吃。” 我骄傲地一扬头,“他很健康。” “也很精神。” “嗯,和他爹像。”李牧浑身总有使不完的劲,那双闪着勇敢睿智的眼睛不管何时都是那么精力充沛。 姬喜的笑意敛了敛,却也没有避开话题:“你想念你的丈夫?” “想。”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我真心地道:“从‘家里’出来之后,每天都会想起他。” “是个什么样的人?” “重情重义,视承诺比生命更重要的人,是个不怕死的铁汉子。”我说罢,心底愈发温暖起来,“我丈夫就是这样一个人。” 姬喜复杂地直视我的眼眸深处,仿佛想伺机深入我的心底,“居然能让你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对他倒是很有兴趣。” “那倒不必,你们肯定合不来。”照着李牧的性子,若是知道这个男人对我打着什么主意,指不定就爆发出来了。 姬喜的表情很奇妙,道:“不管是因为什么而离开他,但你到了燕国,经由我的爱马之身,将你带到我的身边,你就注定会是我的人。你回不去了,我劝你还是尽早忘记罢。” 又来了…… 我撇唇不语,对这种话已经懒得应答了。 转眼间到了我的寝房门口,他欲跟进来,却被我阻挡在外,“你干什么?” “进去啊。” “……你深夜进入女子闺房是何居心?莫要告诉我,你这些天都是这样?” “……确实不假。” 想到自己熟睡的时候这男人就在床边专注地望着,我就一阵恶寒。“你真是够了。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好歹给我留点清誉,我毕竟还不是你的人。” 他一阵好笑,“你可知道那日医师的诊断书一出来,消息就已经在后宫之间传开了。他们都以为你是我在民间纳的妾侍,所以……此刻的情形看来,册封是迟早的。只不过不允赶在迎娶公主之前罢了。” “你想说什么?” “……清誉之说已经不存在,你让我进去又何妨?”他说得理所当然,表情很愉快。 我闻言,静了静,然后迎面对他假笑,接着退一步用力关上门,把他高挺的鼻梁砸扁在门外。 “哈哈。”他不怒,低低的笑声反而十分悦耳地沉沉响在四周。 我没有出声,径自坐上床榻,不一会儿,便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 一夜香沉,无梦。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四十七回 深宫之事(一) 是清晨。我心情大好,因为在连连的风雪月里,难得有那么一天是日出晴朗的。 姬喜见我这模样,倒也开心。我头一次兴致勃勃地提议说要出宫透透气,却被他一口否决。理由是如此牵强:我今日有事在身,无法陪你一起去。而你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还一心想出宫,我若这时敢允了你,岂不是白当了这么些年的太子了。 当下把我的兴致浇灭,说得我脸色乌黑。在他背过身的时候,我终究是忍不住伸出手,姿态优雅,神情高傲清冷地朝他竖起了中指。 不过,为了我先前难得的开心和笑容,他让芙蓉全程跟随着我,可以在皇宫里的四处行走。 芙蓉瞧瞧我们俩,掩着别有深意的笑容领命。 我原本对衣着没有什么讲究,毕竟没有概念。但姬喜下令赏赐的衣裳,却都是红裳。依他的话来说,血红最适合我,能与他太子殿中的满园梅树相衬映。 虽然没有接茬,但我的确偏爱火红似血的颜色。或许是因为性格,也或许是因为其他。 柔纱红裳,乌黑长发,如火般妖冶。金色镶边搭着娇小而浑圆的肩,轻柔垂下,精致的五官中因为有了身孕而愈发透着成熟的味道,惊为天人的容貌也因为这身红,而更加耀眼,端的是自成一派的妖娆妩媚。 我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合适变成了这模样……眉宇间那抹些微的狠色微戾却应该会让人有点望而却步。 “许姑娘,这样可好?”芙蓉将我的青丝缓缓盘起,摆弄成一个燕国妃子的发式,华丽奢美,雍容端庄。 我很不满,几度想要拆下来,但芙蓉却面带犹豫和不安地告诉我,是姬喜私下命她这么弄的。这一席话又换得我干瞪眼。算了,不就一个发式么……能代表什么。 要出太子殿就必须路过那片极美的梅园。我一路走走停停,时不时用生涩得不行的燕语和芙蓉交谈,芙蓉也放开了许多,单独两人的时候便不再拘谨于礼,好奇地和我学赵语,两人学得四不像,拗口又难听,还兼比手画脚,没规矩没礼节地笑在了一起。 我眼睛亮亮的,坦白说,这是入了燕国之后第一次这么毫无戒心地笑。芙蓉当真是个贴心的人儿,知道我容易饿,在肚子即将闹响的前一刻,便递上了随身携带的精致糕点。 我勾着唇角,“姬喜真是眼光超佳,知道要把你派给我。” 说的是赵语,她似懂非懂地侧了侧脸。两人且谈且行,不知不觉,偌大的太子殿就被我们绕了过去。 “这是哪儿?” “许姑娘的记性真是独特。前些天太子爷不是才带您来过么?这东面是太子嫔妃们住的侧殿。南面往前走就可以看见百官大臣上朝的正殿,再过去就是……” 我一边点头,一边熟记地形。 不是记性差,而是我需要再确定一遍。而且……这地方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这东面的嫔妃侧殿,不就是我昨天深夜无意逛到的么? 经过侧殿时,却隐约听见一声声棍打和女子的闷哼声。 “这是在做什么?”我疑问。 芙蓉侧耳倾听,然后神色一变,无奈地叹气,“许姑娘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是那日与您起冲突的刘妃又在教训人了。” 又是狗仗人势。我撇了撇唇,不打算插手,在这里能低调则低调,我没空去做正义女主,自保才是王道。正要转身继续走时,却听到那女子仿佛因为承受不了,闷哼顿成啜泣。 这声音……着实熟悉。 仔细一思,不正是我昨日听见的那哭泣声么。这么一想,心里顿时就好奇起来,迈步往里走去。 芙蓉犹豫地跟在我身后走。 前方的凉亭中,婢女和守卫成一小块圆圈围观着。 隐约还可以看见那个嚣张跋扈的妃子尖锐的叫骂,不禁又一次在心里鄙视姬喜。 仿佛听见脚步声,察觉来人了。转过头来。一见是我,不约而同让开了一条道,也同时窃窃私语。 这倒让我看清了那趴在地上虚弱不堪的女子。 眉目秀丽端庄,白衣出尘。只需一眼我就能认出,竟然是那日在梅树后的女子……难道她也是昨天的那个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不禁出声问道。 “哟。”那妃子一声怪笑,眼神又嫉又恨,却也不敢如那日般对我极端无礼,只是那张口又是一连长串我听不懂的东西,我直接无视她,侧过脸询问着芙蓉。 “看样子,兴许是云妃不甚打落了刘妃的什么,才会这样。”芙蓉说得很慢,很轻,努力让我听懂。 妃?我指了指倒在地上那名女子,“她也是妃子么?” “是。” 怎么同样是妃子,她就那么狼狈?我疑惑不解,正巧这时她艰难地转过脸来,与我对视一眼,就那么一眼,不禁让我怔住了。 虽然她痛得禁不住啜泣,可双瞳却是无泪无光,见不到一丝畏惧,坚韧安然,若不是身躯痛苦不堪,她的神情,真可以称得上是处之泰然。 “云妃是罪臣之女。”简单的一句话让我明了前因后果了。罪臣之女虽然不知为何会被献上作为太子的妃,但是就凭这身份就低其他妃子一等,横竖她父亲是罪臣也没了背景,被欺凌好似也成了理所应当。 “没事?”虽然理智告诉我不要插手后宫事宜,会增添很多麻烦。 但是望着这双淡然清明的眼睛,我就是没法无动于衷。 众目睽睽之下,我缓缓走过去,那名仍然在施行棍仗的守卫见到我的靠近,不禁住了手,木棍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 空气有片刻的僵滞,每个人都望着我。 救云妃,就等于和刘妃做对,我知道,可我还是走过去了。 那双晶亮清明的黑瞳,这才愣了一下,有了些疑惑。 我在她面前站定,首次褪去高傲和冷静的表层面具,绽放出最柔和的笑容,无视周围一片抽气和低声的赞叹,朝她伸出手过去:“云妃,我是许弥。” 她愣了愣,随即跟着露出微笑,云淡风轻。 瞧着动作像是想站起身来与我交握,却奈何四肢痛成一片,痛苦从她的四肢百骸传递到了她的脸上,生出一股我见犹怜之态。 我皱了皱眉,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生涩地用燕语道:“还好吗?” 她颔首,出口的却是纯正的赵语:“我会说你的语言。” 我一愣,这厢还未开口,那边却又叫骂了起来。 “云妃,她在说什么?” “不好听。”她简短地道,声音有些沙哑。 “我也没有这种奢望。”我打趣道,和她相视一笑。我便转头对芙蓉吩咐道:“告诉她,让她看在太子爷的面上放了云妃,云妃我要带走,要是她很计较打破的那些东西,告诉她我记在太子的账上,让她找太子要去。” 芙蓉禁不住噗嗤一笑,然后立刻肃容起来,谨慎地走到刘妃面前将我所说的话一一道去,听得刘妃脸色一青一白,泼辣的性子显然一时是改不了的,上次的教训没有很深刻,现在只靠我还是镇不住她。 只有把姬喜给搬出来了。“还是不行的话,那不妨把太子请来。虽然我没有资格说三道四,但这家国还是得有法,毕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妃子之间动用私刑的事情,说小也不小了。” 芙蓉立刻原话照搬,语气仍是很温和,却是底气十足,看样子平日里也被她欺压了不少。 话一出,这刘妃立即失声,脸上一阵白,双目恶毒地送着我和云妃离去。 前后总共两次。我想,我应该差不多快荣登她眼中钉肉中刺的首位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四十八回 深宫之事(二) 一进房里的暖阁,就闻见室内檀香冉冉,芙蓉在出门时就已经点上了,想必是因为我最近稍显烦躁,这是为了回来之后让我安神用的。直到我们进屋,她立刻又上了一壶上好的清茶和几盘精致的点心,之后便备了伤药,动作迅速毫不拖沓,且细心周到。 “芙蓉,你留着,不必退。” 芙蓉闻言,脚步一顿,柔和的五官上泛起浅笑,颔首。然后小心地替我将云妃扶到床榻上。 “云妃,我们现在看看你的伤,你先躺好了。”我说。 她微笑,点头应是。虽然动作有点艰难,但依然落落大方地将衣裳褪尽。 不看不知道,这映入我眼帘的身子,却终是让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白皙柔嫩的身子上布满淤青,棍子重重棒打过的痕迹,也不乏淡淡的鞭痕,大伤没有但是小伤不断,最严重的就是今天的棍仗。这些布满全身上下的伤痕,将这精雕玉彻的软肤凝脂糟蹋成了什么样。 “太子都不管么?” 云妃清雅一笑,仿佛没看见自己身上的伤痕,眼眸中淡定依旧,“除了妃子间不太平静需要太子雨露均沾之时,他才会理会,但对于这事,向来睁只眼闭只眼。” 敛下眉,这就和我本身无多大关系了,我只做能做的,看不过她被众多人欺凌,所以出手相救而已。自古以来,嫔妃的命运和际遇从来就不是绝对,没有永远的弱者。而且,云妃也不像是一个会被人永远踩在脚底的人。 我淡笑,选择不再多问,招了招手让芙蓉为她上药。“对了,你会说我赵国语言?” “我母亲是赵国人。”她道,不免忍不住轻轻倒吸一口气。 “轻点。”我嘱咐芙蓉,“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是凡事小心总是没错的。” “多谢了。”她颔首,眉目温雅,看起来赏心悦目。这人看起来比刘妃要聪明可人多了,为什么一副很不得宠的样子,那个姬喜眼光真的是……很极品。 ******** 傍晚,日暮还未落下。 我正在房里用膳,就见姬喜快步从门口走来。一进屋便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面沉如水。 “人呢?” “如果你说的是云妃的话,已经走了。” 他脚步一顿,然后在我身边坐下,“我都听下人说了,你怎么会救她?” 我一顿,“我救了你的女人,你怎么是一副质问口气。” 姬喜侧脸认真地看着我:“你……少和云妃往来。” “我知道。” “你知道?”他反问。 “嗯。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你所指的。”本是不欲多讲,却见得他一脸深思,一副等着我说明的样子,只好放下送到嘴边的饭,耐心地道:“在此之前,我一共遇见过她两次。一次在你陪我逛那梅园之时有过惊鸿一瞥,还有一次,是那晚的哭声。” “……” “今日见她,棍棒之下都不见泪,由此可见她是个内心坚韧的女子,可她昨晚却无端哭泣,这是为何……显然她是要引起我的注意,而且不打算加以隐瞒。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很聪明。” 姬喜呵呵一笑,“我又何尝不知,她便是太过聪明了……”一顿,又转开了话锋:“那你如此毫无戒心地出手相救,光明正大与刘妃做对是……” “纯粹是因为我看不惯。” “仅此而已?” “怎么,我不像是会发善心的人?” 姬喜微挑眉峰,显然对我的话抱有质疑,“不像。” 我不甚雅观地耸肩,“你既如此做想,那便罢。不过,她是你的妃子,你又为什么对她戒心重重?” 姬喜哼笑一声,显然不打算作答。却是神色一转,立即化为关心地问道:“今日感觉如何?” “无恙。只不过,接下来你那位刘妃……估计要找我不少麻烦,还劳请你帮我挡挡。” 他闻言,竟勾起一抹笑:“你竟也会怕?” “不是怕。是怕麻烦。”我瞥了他一眼,轻道:“趁这时候告诉你,我并非可以任人欺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我必将斩草除根。” 这一句话,说得他眉头轻皱,“你在暗示我什么?” “我是在明示你,不要把我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太久,迟早出事。” ******** 自那天之后,我和云妃便多了些若有似无的接触。连续七八天,我若是空暇了无聊了,便往云妃那里跑,其实只是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说话的人。 这云妃,当真是如我所料想的那般,聪慧通透,内敛温韵,后来才慢慢领教何为大家闺秀的风范。合声舞乐无一不精,低吟浅唱各有风情。言谈之间更是落落大方,尽管处境落魄,却仍是风情万种优雅淡然,尽显千金之色。比起刘妃来,不知好过多少倍。虽然我并非懂乐喜舞,但和这等聪慧的妙人相交,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只要我一上她这儿来,她就会为我斟上茶。 我总悠哉悠哉地轻啜慢饮,状似品茗地道:“云妃饮过,这茶如何?” 岂知竟得她一个云淡风轻的眼神,“解渴之用罢了。” “妙哉。不过,这等回答虽合我意,却不是大家之秀该有的风范。” “我自小就不喜喝茶。如何能品呢?若大家之秀非得会品茗,懂诗词歌赋,精琴舞音合,那与木娃娃有何区别?一个人的风范还要定于标准才能给予肯定,岂不俗气?”她好笑地撇来一眼,“你应当不是如此拘泥的人。若是,那便算我看走眼。” 我笑吟吟,“你倒是合我心意了。” “不胜荣幸。” 两人你来我往,总觉得有一股新意上心头。 这些天,姬喜在我的讹诈下贡献出不少珍贵药材用在了云妃身上,多日下来她的伤已经好了许多。面对姬喜赐予的药材,云妃也只是随手一拿,道了声恭敬领受之外,仍是波澜不惊。待到人都走光了之后,才又浅浅地笑了过来,冲我摆手道:“许弥,过来帮我。” 从铜镜中倒映出我们俩的身影,一火红一水白,长袖云雾,青丝细柔。 我在想,若说我是如火焰般灼热,那她便应该是如沉水般安静。水与火的交融,竟然能融合至此。即使知道她与我接近是别有用意,我也不想去猜测,因为我能感觉到她对我没有恶意。 “你……没有喜欢上太子么?” 她柔顺地趴着,任由我将冰凉的药膏抹上她的肌肤。“为何我要喜欢他?” “没有为何,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倒是看得很开。”我轻柔缓慢地涂抹她身上还残留的淡淡淤痕。 “太子无心无爱,自是比不上我心中的那个人。” 本该是惊骇世俗的这句话,在她轻描淡写地下说出来,却一点也不令我觉得惊诧,不过这答案确实是在意料之外,“为何如此轻易就告诉了我?你不怕?” “怕什么?怕你么?”她笑,侧过脸:“怕你对太子的厌烦之心?抑或者怕你是有丈夫的女子?你既对妃嫔的位子不感兴趣,我又有何可惧?” 几句就明明白白地道尽了她对我的关注并不少,至少,她很是清楚我心里的想法。 “云妃。”替她揉抹的动作渐渐停顿了下来。 “嗯?”她轻应。 “你想要什么?” 她抬起晶亮透彻的眼眸,徐徐地望向我。 我亦淡静地回望,目露淡淡的寒光,却不渗人,只有探究:“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四十九回 深宫之事(三) 炉里依旧袅袅香薰,屋内却有片刻寂静。 “我想从你那儿得到自由。”云妃的目光回转,“因为,我要出宫。” 是要,不是想。她在向我道明她的坚决。 我身体伏下些,几绺长发垂到她脸旁,她也浑然不知。“为了寻你爱的男人?” “他死了。” 我一怔。“什么?” “嗯,死了。”云妃自言自语地重复着这一句。“我只是想出宫,在他的墓碑前烧香一炷,然后在他可以看得见的地方,过完余生。” 我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入宫为妃?” “这是我父亲的命令和王上的‘赏赐’。”她将淡静又凄然的目光放在了我的脸上,“你该知道我是罪臣之女。在我被纳为妃子的第二日,父亲以贪污之名被太子抓获。” “哦?” “父亲的确很是贪婪,要我进宫,无非就是指望着我能得宠有朝一日成为王后,届时便能让他多些权势和财路罢了。他会有今日也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虽然端的平静,语中却仍是有淡淡的自嘲和浓浓的轻蔑。 “所以,才会有那日我看见的情形么?”我若有所指。 她含笑,毫不怯弱:“对。” “入了宫的妃子再追求自由,就好似天方夜谭。凭什么你觉得我能给你?” “……凭你没有爱上太子,凭你眉宇间的坚定,和同我一般迟早要走的决心。(..tw棉花糖小说网)”话语时,她握住我的指尖,“而且你聪明通透,和我见过的人全然不同,所以我知道……只要你想,你就有这个能力助我。” “既然我是聪明通透之人,又怎么会轻易相信你之言,对你放下戒心,从而助你?而且,后宫妃子间的计谋手段我也看过不少了,杀人于无形不见血的法子多的是。要知道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向来不屑于做。” 涂药完成,我替她将这一袭白衣裹上。 “所以……”她回眸一笑,“我正在努力让你心甘情愿。” 好个妙人! “你得想清楚了。一个妃子失踪的事可不算小,指不定从此你就得裹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了。” 她一拂袖,语声柔婉坚定,毫不犹豫,仿佛已经在心中说过千万次:“那也比在深宫里行尸走肉要强得多。” 虽然我不是吃饱了撑着往自己身上揽事的人,但难得一个这么合意的女子,若是放在深宫里,不出几年的时间,这双清澈无垢的眼眸,就会染上令人惋惜的尘埃。 “你妃子的身份,会给我带来很多便利。” 闻言,她深深地望住我,眼眸深处闪耀着强烈的渴望和一种……名为希望的悸动。 “我知晓。我需谢你,他若是见到了我,定也会在九泉之下谢你……” 说话的人,仍是云淡风轻之态,却泪落当场。 ******** 那日之后,我和云妃绝口不提此时,都好像忘记了一般。转眼一个月过去,我的小腹已经微见隆起。 一边应付着姬喜,一边养好自己的身体。看起来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对。只除了……我对李牧的想念日与俱增。 先前认为**上的激情只是空谈与借口。离开了才知道,我无法阻绝思念他的心。这份不知名的感情,似乎在离开他之后更是以倍比级数快速蔓延。令我哭笑不得,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时常会辗转难眠,双手抚摸着腹部,感受几乎不可察觉的脉动。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女人容易善感的关系,我一度在怀疑自己这么坚定离开的目的,每每闭上眼都是他染血的身影,和铿锵有力地宣誓。 “我李牧,誓以生命守护公主的安全!” “你是老子的女人。” “不懂情爱又怎样,可老子真的不能放开你……” 想起这些,总会让我动摇当初的坚定,动摇到……随时郁积着一股冲动想要回到雁门。抱着他宽阔的肩,骄傲地看着他对我宣誓所有权,听他叫我婆娘时粗鲁中隐带的温柔…… 我在坚持什么……他说了会与我坦白,可我不信。我怕自己又陷入另一个境地,与其如此,不如掌握主动权。可是奈何天作弄,让我将自己弄得这么不上不下的……至少待在王宫,并没有比回赵国王城安全到哪儿去…… 姬喜不知因为朝政何事,越来越忙,露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我和云妃面面相觑,探问之下才知道。听说前阵子突然间流进一大匹商人通贩,各国皆有,以齐国居多。与他国通商并非坏事,但这其中不知是否有什么牵扯和内情。那些齐国商人一入了燕国境内,便称齐国边境地内出现灾情,救灾的粮饷不够。因此调遣一批商人前来高价收购燕粮。乍听之下很是正常,但据说姬喜过目各地上交的税务时发现了蛛丝马迹。由于数量异常,流金量过于庞大,可细查下去,竟又十分整齐划一,这件事引起了朝廷的重视。 我旁敲侧击中,才将知晓的拿出来与云妃共享:“太子隐约只是提到了一点,买燕粮似乎只是个幌子,虽然齐国境内的确出现了小部分的灾情。可他们只是不停以高价收购某样东西,其余的商交则算正常,至于是什么,他却绝口不提……” “我们……”云妃若有所思。 “不管这次事件究竟是什么,至于我们而言,只是需要一个契机。”我简单地道:“现在我肚子渐渐大起来了,而此刻深入寒冬,最是我害怕的气候。这些日子来太子也足够清楚,再加上他现在要务缠身,必然松懈警惕。” 只这么一提,云妃就立刻心领神会,她雅然一笑,“我派上用场的时候到了么?” 我眨了眨眼,笑得很是惬意,冲她招招手,“来来来,你只要把这几件事办妥,出宫之事便有了着落。” 她附耳过来,我低声说着。 半晌之后,她怔了怔,然后想了一下,才问:“只是这样?” “嗯,只是这样。”我有些啼笑皆非,“纵使你聪明过人,可是被这深宫禁锢久了,也难免看不清。很多事情,越简单成功的可能就越大。不管你思考得有多么周密都必然会有疏漏。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我们这样的凡人?” 她沉吟。 我拍拍她的肩,“只是简单了我,却苦了你。因为正好碰上这么一个契机。我们只得抓紧它,然后逃出来,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你的后路,也没法让你名正言顺地摆脱云妃的名衔。” 她叹了口气,将下颚抵在我的肩上,“自我被封为妃的那一刻起,就必须顶着这个名衔一生。之于我来说,只要可以离开这里,就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古人陈旧的思想。我微微一笑没有加以应答。 迎风吹来,满园的梅花绽放得尤为多姿。 我默而不语抬眸望天。心里叹道,这个契机,未免来得太巧。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五十回 霎那相逢(一) 欢乐的年节里,皇宫里也十分忙碌,据说要举行宫宴,这个时候,全国各处的官员都会到场,皇家派头大得不行。(..tw棉花糖小说网)为了这个年节,连太子殿的人也里里外外忙成一团。 宫宴会在大殿举行,云妃带我看过。华美的殿堂,整肃的廊柱,清雅的壁画……空远的殿堂,在众人的忙碌之下,角角落落无一不彰显皇室的气派和华贵,流光溢彩。远的石阶一直向上延伸,上面有几案锦垫,光是席位……少说就有百来席。 清秀的婢女来来回回地穿梭,备上精致的食物,各地官员有的已经早到,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神情愉悦。 而隔另一边,是皇室女眷的座位。当看清那个座位时,我就脸色乌黑地在心里把姬喜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透,顺带齐齐竖中指。因为…… 我竟然被他安排在与太子侧妃并肩的位置上――他的右侧! 能上得了年节宫宴的女子,都是有名有分的。只怕到时候晚宴开始,那些朝政官员看我一个外来人的女人竟然坐在太子的右侧,必定大惊失色。 他这究竟是想得到我还是想借众人之口舌杀死我?我翻白眼道:“我想杀了他。” “祝你成功。”云妃从容应对。 我拧起眉,“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不过,倒是真的从未见他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或许是真的喜欢罢。” “那又如何?” “身为太子的他自是不缺美人。但入宫的两年来,我却从未见他对一名女子用心至此。” “那便是爱了吗?”我嗤之以鼻,然后慢慢道来:“曾经有个男人,为他爱了十几年的女人,疯狂到抛弃全部追到不属于他的世界去。也曾经有一个人眼里只有我,呵护备至,什么都替我想到了,哪怕是我没有说出口的。我曾经过分到提出和他在一起去刺激另一个人,他也抛舍自己的尊严,毫无怨言地答应……这些都尚不能打动我,更何况太子。” 云妃凝住半晌,侧身望着我:“弥,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的心肠或许是冷硬的。是因为有人为你做了更多更好的,所以你便觉得太子的所作所为没什么稀奇的么?” “不。” “那是……?” “他是太子,而皇室的人太过于执着礼数和阶级。简单来说,若我身为君妻,和自己的丈夫见了面要先行君臣之礼,方可缠绵相拥,还要担心自己是否一言出错触怒君颜……云妃,你觉得这算哪门子的夫妻呢?而太子他却以为赐我免礼就是莫大的恩惠,赐予我这个那个就是对我的用心。他可曾想过我要还是不要?高高在上地俯视我,似乎只需给我一些所谓的恩赐,我就会感激涕零然后永远留在他身边。对他来说,这种所谓的喜欢或许珍贵而难得,但之于我,却太过廉价而微不足道了。” 云妃怔了怔,莲步微移:“……如此说来,倒也是不错。”她偏头思考了一下,然后才微笑凝睇我:“那么照你的说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打动你?是你的丈夫,孩子的爹么?我倒是好奇,能将你拿下,并且心甘情愿为他生孩子的男人是什么样的。” “他是个无赖的痞子。”我简单而精辟地道。 “……呃?”那双淡然冷静的双眸有瞬间的错愕。 我咬唇轻笑,转移了话题:“今天太子会从早忙到晚,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看我,就今天。” “也好。”云妃左右看了一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这个地方不宜逗留太久,若是让王上和王后看见了你,就不太顺利了。” “为什么?”话出口之后我就觉得自己的问题实在多余了。太子做的这些荒唐事儿,早该被燕国和燕后拿出来狠狠教训一顿,尤其是我这个迷惑太子的罪魁祸首。可至今没有,大约是因为这阵子的民间因为那些商旅的事情不太平。不过话说回来,区区一队商旅居然能让王上和太子忙成这样……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和云妃提前回了太子殿,两个人神色自若地谈笑风生没有丝毫异样,所以当我让芙蓉准备好浴水,好让我和云妃清洗完之后可以休息,她也没有任何疑惑,温顺地颔首领命,然后转头吩咐下去。 这大冬天的,要准备好一大桶足够我和云妃的浴水实在需要花好长的时间,古时候没有热水器,所以,需要倾尽的人力和时间也是相当的。 “时间还早得很,咱们且歇息一会儿,我也乏了。”我淡淡地说着,掩嘴打了个呵欠,“芙蓉,你帮我把那香给点燃了。喏,就是桌上的那一炉。” 芙蓉颔首,轻踏碎步走进,然后迟疑道:“这香料不是咱们平时用的……” “哦,那是刘妃差人送来的香料,我想着她多次拦截我不成,现下能主动示好倒也难得,方才闻了味道也挺合我意的。” “……刘妃送的?”芙蓉大惊失色,“您怎敢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云妃呵呵地笑:“芙蓉不必太过担心,太子那儿把守得严,有异样的东西是不会通行的……” “可……”轻敛峨眉,她才犹豫地道:“是。” 香薰袅袅升起,味道浓郁安神,隐隐带着莫名倦意向人袭来。 我淡笑着放下床边的帷幔,在芙蓉看不见的另一面,用丝绢捂住我和云妃的口鼻……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五十一回 霎那相逢(二) 半柱香后,云妃轻轻拂开我的手,对我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掀开了帷幔。 眼见芙蓉的身子软倒在地,连同房里的另一个婢女在内,都早已不醒人事。我舒展了眉,这就可以了。云妃眸中一喜,连忙道:“随时会有人进来,我们抓紧时间。” 我道,“急什么呢。守卫一盏茶之后才会换班。” 她一怔,随即才轻敲自己的额,“也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些失措了。竟忘了现在出去只会令人起疑。” 我抿唇轻笑,“无需紧张,换班的守卫不会知道,出了这个门你我就只是为太子的贵客和云妃去备浴水的小丫鬟而已。” 她轻吁一口气,还是很及时地从床底下抽出两套和婢女的服饰,我接过,慢条斯理地换上。 “不过……你倒也真行。临走前,还要嫁祸给刘妃。” 我得意地瞥了她一眼,“我这不是为你报点小仇么?你要出宫了,横竖以后没有机会欺负她,至少现在我帮你给她射上一箭也算值了。不管查出真相如何,我想她应该不会再受宠了?对她这样的女人来说,失宠才是最致命的硬伤。” “可我们的计划漏洞百出,无辜消失两个大活人,若是嫁祸于她,疑点与守卫军所见的对不上口,依太子的睿智,很快就能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到时候岂不是……” 我闻言,道:“他能想到我们是自己逃走,怎么会没有想过有可能是刘妃为了摆脱嫌疑制造我们私逃的假象?不过……真要问他会怎么想……”然后我突然咧开嘴角,轻松惬意地露出毫无形象可言的笑,学着李牧的痞里痞气,慢慢道:“老娘管他去死!” 她怔了怔,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倒还未见过这样的你……着实奇特。” “多谢云妃娘娘的赞美。” ******** 傍晚时分,两道人影顺利离开了燕国王宫,流入了人群中…… “这样……真的没关系么?” 我挑眉一笑,“今天准备盛大的宫宴,有多少宫人婢女进进出出,怎么会怀疑到我们身上。所以我说过……看似万无一失的计划实则最危险的,必然有一个致命的蛛丝马迹可以顺藤摸瓜,而漏洞多了也就相当于没有漏洞。” “至理。”她颔首一笑。 接着,我们便在早已准备好的无人居住的民宅中换下了这一身宫服。我一直在思索,为了安全起见,最好是今天就想方法离开燕国,在姬喜发现并且下达命令之前进入赵国地界,对云妃来说就彻底安全了。因为那是纵然姬喜权利再大也无法触及的地界……但我呢? 咬紧牙关留在燕国继续躲着,还是回到赵国?这对我来说不单只是决定去处,更是暗示了我选择的背后含义。该死!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一道容易的选择题。究竟…… “这样可以吗?”云妃站立在我面前,依旧一身白,即使褪尽了华裳,做一身朴素的农家女打扮,却仍是清雅非常,与周围总有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嗯,很好看。”我笑着说,或许有点心不在焉。心细如云妃,还是察觉了哪怕丝丝的异样。 “弥,你在想什么?”她轻敛黛眉,“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没什么……”我沉吟,望着纸窗外的熙熙攘攘,越是入夜就越是热闹。 “云妃,你只想出宫,还是想出了这燕国?” 她怔了怔,才道:“我最初冀望逃出那儿,是因为不想让自己一直被太子所占据。在我心里,我应当只是属于那个人的,其余并没有多想。可一旦逃出来了之后……”双眸中闪着强烈的欣喜,望着外头正黄昏之时,“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自由。若是可以,我希望带着他的骨灰,回到赵国看看……” 我讶异地侧过头。“对,赵国。”她柔柔一笑,“父亲被处死之后,我母亲就跟着为情殉身。现在燕国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我的选择,就剩下了赵国。况且那是母亲自小生活的地方,若能,我倒是想去看看。” “……弥,你……难道不想回赵国?”她心思细腻,也一针见血。“可你……不是千方百计要回去么?” “……说来话长。”我摆了摆手。 如果留在燕国,那便是坚持我自己的坚持,而我和李牧都清楚,如果我回到赵国,就势必被他找到,那就意味着,我相信他。把自己交给了他,随他去赵国王城。 可我怎么能任由自己反悔跌跤选错路呢?就这么回去了,对自己绝对是一种侮辱,我很清楚自己,心高气傲得不行的我,怎么能…… 一阵呕吐感涌上,我急忙捂住口鼻,强行地抑制住这种害喜症状。 对了,孩子……我还有孩子…… “那么……”云妃顺了顺我的背,待到我好一些了的时候,才缓缓问道:“你的决定呢?” 捏拳。握紧。我咬牙:“回赵国!” 迎着云妃弯起眉眼的恬淡笑容和视线,我也扬起一抹淡笑。 李牧,我有了你的孩子。我想知道……你会怎么做! ******** 西街的是离皇城门最近的街道,更是整个燕国最繁华的地段,从城门口开始,直接垄断皇宫的出城道,光是横跨的路距就可以并行十辆马车,天潢贵胄不论进出都必须经过西街,时常也有达官显贵出入,两边的摊上,不管早晚都汇聚了各路奇珍异玩,一到了晚上更是人来人往,活脱脱是现代繁华的都市景象。 因为人流的关系,一般入了城之后的商旅都会在那儿聚集,而恰巧,我和云妃此刻就匿身在西街之中。 “就是现在吗?还有多远?”我问。 云妃抬头望了望天色,“我们出来逃出来少说也有三个时辰了。宫宴再过一会儿就开始。只有今晚是最好的机会。照惯例,今夜会有百官入城,进进出出的人数不胜数,太子就算发现了,也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引起骚动。所以正是混在商旅中逃出去的好时机。我知道路,我们往南走。” “嗯。”我牵紧了她的手,“不要走散了。” 在人来人往中,人群几乎是摩肩擦踵。不知道为何,这里除了摊贩之后,两边坐着走着的叫花子竟然也不少,一路沿街乞讨,走不到几步就可以遇到一个,数量着实有些吓人。 “这……燕国的乞人有这么多么?” 我本就不太舒服,挤在人群中空气很不舒服。空气中还时不时弥漫着叫花子身上浓浓的异味,弄得我相当难受,几乎呕吐出来。 “我并不很清楚。只不过,传闻齐国有天灾,虽然不知其中缘由,但应该是难民。” “唔……”我掩住口鼻,难受得揪紧云妃的手。 “还好吗?”她停下了脚步,抚顺我的背。“是我粗心了。竟然忘记帮你备副安胎的药……” 我分出心对她挥了挥手,表示不怪她,停下脚步撑着她站一会儿,才勉强道:“要怪就怪那个杀千刀的色痞!” 突然,自己被轻轻撞了一下。我和云妃同时回过头,只见一个高大的叫花子拿着破烂的布袋站在我们面前,身形壮硕,不卑不亢地直挺站着,浑身不知道为何有股莫名的戾气,一点也不像是来乞讨的……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他蓬头垢面而且衣衫褴褛,实在看不清是圆是匾。 云妃挥了挥手,收起关怀的面孔,端出皇妃的架子,淡定地道:“退下。这儿有人不舒服,没有钱给你,找别人。” 她毕竟曾经为妃,这架子摆得倒是一点也不差。我索性就靠在她身上,打算小憩片刻。 蓦地。前方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隐约有不小的一阵马蹄声和属于将士的低喝声。 街上逗留着的人群中出现短暂的混乱,议论纷纷。 我和云妃瞬间脸色一青一白。 随着前头的人越靠越近,围观的百姓一见是皇家的卫军,纷纷恭敬地让开一条道。 坐在那匹我又爱又恨的良驹背上的,不是姬喜又是谁。他身着官服,儒雅却又带着凛气,此刻正是铁青着脸,用锐利如刃的视线在人群中快速搜寻着。 而此刻我的手心都冷了……他不是事务缠身么!不是没时间出宫么!居然不顾大局就此寻了出来,这为的又是哪桩?我和云妃之于他就这么重要?思来想去,大概因为一个是他的所有物,一个被他视为囊中之物,而这两件物品一时间竟然全都没了,所以才没法忍受? 不管如何,这要是被抓回去,他必定有所防范,我纵使有翻天的本事,也别想再逃出去。 眼看视线就快要到扫到我们的方向时,我和云妃下意识地将头一低。 这时才发现,那个高大的叫花子竟然还没有离开,而是直挺挺地当在我们身前。姬喜纵使看了过来,也注意不到。 我和云妃相视一眼,听见那停下的马蹄声又开始行进,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蓦地。追风突然嘶鸣了一声,踏了踏前掌仿佛很欢乐的模样。 姬喜顿了顿,然后拍拍追风的头,接着就见追风灵气地转了个方向,朝我和云妃小奔过来。 人群被马儿吓到了,纷纷躲开,连带叫花子也无意间被挤开了我们身前。 马儿在我面前站定,不停地喷着气往我身上磨蹭,一副快乐得不行的样子。而我只是睁着一双眼瞪着马头哭笑不得。 老娘逃了两次,每次都是被这厮给毁了…… 一身华贵的玄衣金缎,姬喜脸色阴沉地跳下马,走到我身前。“你果真敢!” “为何不敢?”我把云妃往后移了移。“我想走,这点我对你从来就没有隐瞒过。” “可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他突然低沉地喝了出声,语气里是压抑的焦虑,“都是有孩子的人了,竟然敢冒着险去过那种逃避躲藏的日子!待在我身边就那么痛苦?” “当然!”我冷哼,神情傲然不可一世,“早说过了,老娘又不稀罕你,为什么要心甘情愿被你关着。” 姬喜的额上顿时青筋暴起,想来他从未在众人面前被拒,对他而言,这又是一大创新经历。 然后,只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凝视我,然后放下身段耐着性子哄:“你跟了我,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正式的名分。” “想都不要想!” 正待我回绝时,熟悉的低沉男音在我身边炸响。 我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全身僵直……如机械般缓慢侧过头去……那柄熟悉的利剑,闪着阴森恻恻的寒光,正透过我笔直地指向姬喜。 那个痞子……虽然如叫花子一样衣着破烂,蓬头垢面,但英挺的身躯却仍然如军人般笔直卓立,脸庞微俯,眼睑半阖,自他脚下开始强烈流动的气氲,竟透出一股奇异的悲壮。 “你是谁?”姬喜负手而立。 而他严厉沉猛的眸子,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盯着姬喜。 “你……”我刚想叫出口,却发现自己已然失了声。在燕国的三个月里,想过他何止百次……如今他真的站在了我的眼前,才发现,要摆的脸色要耍的狠,通通不知去向何方了。 他不言不语,不移不动,剑刃指向姬喜。好似只要姬喜再说一句话,他就会毫不犹豫取他的首级。 这个时候……看见他,我该说点什么?或者该做点什么……? 脑子还没有回过神来,身体就已经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我用力将云妃一推,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你这个混蛋痞子――” 越来越靠近他,我便觉得越来越无法自己……体内顿时掀起狂涛巨浪,任由那股热浪冲击自己的胸口。 李牧……你竟然真的找过来了!你竟然,真的来了! 纵身一跃,扑到他的身上牢牢地攀住他。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对准他的唇,猛烈地亲吻下去。 四周有惊倒一大片的抽气声和云妃的低呼,好像炸开了锅似的一片混乱,可那又如何?我全然不在意了。 他叹息地扔开手中的剑,然后紧紧地抱住我,就着大庭广众之下,狂猛地抵着我的唇舌,热吻交缠。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五十二回 霎那相逢(三) 李牧李牧…… 我紧紧地攀着他,感受漫天的喜悦。我不怕,他陪着我,尽情且放肆地在这繁华的街头拥吻,周围哪怕有上千名将士和百姓,哪怕有虎视眈眈的姬喜,哪怕有愕然的云妃……都抵不过我男人的一个拥抱。 从来没想过,我居然会这么想他。 相叠的唇好似**般,可以无穷无尽地燃烧。 直到很久之后,两双唇瓣才终于依依不舍地分开…… “婆娘……”李牧贴着我的唇沙哑地说,“我不会勉强你……但你不要再闹了,跟我回去。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可能把你拱手让人……为什么你就是不信,居然还要跑!” “好……”我不住地点头:“好,我们回赵国去。” 似乎是对我难得一见的乖巧很讶异,抱着我手臂顿了顿,力道更加强劲了,好似要将我融入他的骨血里般。 然后,在片刻的静默中,他轻轻将我放开,大掌抚上我的小腹,带着微妙的喜悦道:“有孩子了?” 我含笑点头,“已经四个月了……” “究竟该怎么对你才好!有老子的孩子,还不知道安分点,居然敢就这么乱跑让人一通好找……”他话到一半又顿住,恨恨地瞪着我,似乎是打骂都舍不得,纠结得两道英挺的浓眉都皱一块儿了。 我望着他的模样,状似淡定地道:“我事先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而且,你什么都不肯说,要我如何相信你?虽然答应和你回赵国,但我可不认为自己哪里有错。” 他一听这话又气得不打一处来,浓情思念导致的温柔沉默霎时间烟消云散,本性毕露,没好气地板起脸道:“你还敢狡辩?你平时不是自诩聪明得很么,怎么就不知道想想?我说过会让你留在我身边!你偏不信……”碎碎念着,鼻子都险些要气歪:“一到关键时刻就给我犯傻,最后居然被那匹蠢马给带到了燕国来,你这婆娘……我看你根本就和那匹马一样蠢到不行……” 不远处的追风似乎有所察觉,愤愤地嘶鸣了一声。 我低着头,任由叫花子李大爷越说越激动,把牙齿咬得咯咯响。虽然力持面无表情,但抖着的肩仍然泄漏了我此刻的情绪,因为他碎碎念的样子认真得很搞笑,忍不住出声调侃:“李爷,你犯得着如此咬牙切齿么?如此下去,你那满口银牙,定有早夭之虞。” 察觉我的情绪,李爷的青筋几乎都快暴起了。但犹豫再三的选择是,再一次紧紧将我搂进怀里,吻得若无旁人。 ******** 当我和李牧相携来到姬喜面前时,如我所见,他的脸色黑如锅底,而且戾气满溢。(..tw无弹窗广告) “这就是你的丈夫?”他一字一句地说,却紧绷得仿佛要咬碎牙关似的。虽然仍旧负手而立,风度翩翩儒雅非常,却可以看得出心情极端不佳。 我瞥了李大爷的叫花子装扮一眼,心里也着实好奇得紧,他该不会是混进来的?不过这个可能性的确很大。真想让雁门关众将士看看他们所崇敬的伟大将军,此时此刻穿着乞丐装的伟大模样…… 心里一边默默腹诽着,嘴上也没忘记回答姬喜的问题。“没错。” “一个难民?”语带轻蔑。 我无声裂开了嘴,“李爷,人家嫌弃你是难民。” 李牧邪魅地笑,不说话。他站得直挺,哪怕和燕国太子面对面,也有不输他的气势,那是身为将军与生俱来的气势和千锤百炼出来的魄力。姬喜不是笨蛋,自然也可以从李牧身上感受到些什么,至少绝对不是单纯的一个难民,所以,他渐渐地收起轻蔑,神情凝重。 两个男人,两双锐利的眼睛,无声的火光在空中互砍。 我叹了口气,轻描淡写地道:“即便他是难民,我也愿意跟他去喝西北风。” 姬喜脸色更沉,“你要回赵国?” “如你所见。我们的家在赵国,而且他都找来了,我自然是得回去的。” “你怎能如此!”姬喜拂袖,厉声道:“我早说,现下只等着迎娶赵国公主之后,便能纳你为妃,荣华一生享用不尽,你有什么不满意!” “我亦说过这是不可能的。”听他这么说,我有些气闷,回道:“你并不是真的有多爱我,何必如此坚持。世界上不只有一个许弥。” “可只有一个许弥。”他沉着声,黑着目,“而且,你怎知道我就不是真心……” 这就太扯了,我掀唇。 李牧突然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语气之霸道肯定:“永远都别想!纵然你想,也无法得到她。没有人强迫得了她,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了。世界上的确只有一个她,但她已经是我的人。” “世事没有绝对,比方你死。”姬喜下垂的细眸内,利芒一闪。 “可我没死。”李牧倏尔咧嘴,指了指我豪气万千地道:“在和这婆娘躺进棺椁之前,我不会死的。” 也丝毫不担心姬喜怒火冲脑。 生怕他们越说越僵。李牧说到这儿时,我在袖底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我是什么意思,他懂,所以当即敛声无话。 而我眼眸浅眯,笑容好不随和:“先前许多误会所致,但还是很谢谢你体贴入微地照顾我,而我把你的妃子偷出来作为回礼实在有些不人道,可是……”我看了看还十分诧异的云妃,道:“她心里自是有很多苦闷,你也不是非她不可,如果可以,就当作行个方便,放她走。” 虽然心里觉得他是个自大又目中无人的沙猪太子,但如果可以,我是真的希望能好聚好散。如果他为了那么一点毫无立场的坚持和面子,就让我回赵国的路变得万般艰辛,着实不值得。 “你是在和我提要求?” “如果你这样想的话。” 云妃闻言,黛眉浅颦,脸上浮起一丝怆然,不等我继续说下去,就悠悠地道:“也罢,我知道被封为云妃的那一刻,这一辈子就很难逃脱得了。只是弥出现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有希望的……” 她字字淡然,句句平静。听得我有一丝同情,一丝将心比心,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更别提不管她如何掩藏,也终是让我窥见了眸底的那一脉落寞之意,似乎更灰暗,那是得到了希望又即将被生生掐掉的黯淡。 “妾身自知犯了宫罪,还请太子将妾身带回宫加以责罚。”她道完,伏地而拜,虽然是下跪叩首,却仍是不卑不亢,无悲无喜。 姬喜高深莫测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只不过,妾身有一事相求。”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五十三回 霎那相逢(四) “你倒是说说看。”姬喜要笑不笑,表情真真叫人觉得诡异:“我还未发话处置,你就敢得寸进尺?” 云妃垂首,清雅之态笔墨难形:“妾身不敢。” 冬时之夜,寒冷幽黑,竟然在这时从天降雪。 先前容貌惊为天人的女子和一个挺拔的叫花子当街激吻就已经足以令人唏嘘,而现在又是一个清雅出尘的女子朝着当国最尊贵的太子爷跪拜叩首……谁都想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形,百姓们屏息看着这一幕……大街上明明是人山人海,却静可闻针。 “之所以千方百计要出宫,只是想去见故人一面。若太子愿意成全妾身,只需两日,之后妾身定然永世深住宫中赎罪,届时,是杀是剐,全由太子责罚。” 姬喜温良的眸陡然升起冷寒之气,“故人?永世深住宫中赎罪?这么说……给予你们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倒是受罪了?” “妾身不敢。” 我知道云妃对姬喜是不屑的,不管他是儒雅的外表下有多么深的谋略和气势,哪怕他是燕国最高权力继承人的象征,她也不屑。在她的眼里,只有那个死去的人,才是唯一值得冒险出宫,乃至付出生命的。至少能让云妃这么死心塌地身陷过去不肯自拔的,一定不是一般的恋情。 淡淡的语气下,是隐忍的坚决,委曲求全的跪拜。 姬喜淡问:“你以为你是谁?只不过个是犯了宫罪的罪臣之女,竟敢和我谈条件。若是我不允,你待如何?” 云妃螓首微摇,“妾身只好一死。” 姬喜抬眸,与我的视线相接,却是对着云妃缓缓道:“那,你就去死。” 她猛地一抬头,却是惊慌,而不是恐惧。因为她清楚太子一旦说了这句话,不仅她的命留不下,更可怕的是,连那一面都不会让她见。 云妃连连叩首恳求,“请太子成全妾身,只让我见故人一面,之后不管如何都任由太子处置!妾身不会再逃,请太子成全,请太子成全……” 我稍怔,心下腾升丝丝焦虑,面上却随即掀唇冷笑:“怎么?堂堂燕国太子就这气度?太让我失望了。” 姬喜面容幽沉,虽然眉宇依旧儒雅温和,但即便微笑下说出的一字一字,却也仿若千钧:“我既为燕国太子,不论何时,都不可能受人威胁。她虽是我妃,却不知轻重犯下宫罪,此刻又以死要挟,罪无可恕。除了赐死之外,别无他。” 我百思不得其解。若说是我的不屈于他,让他有了猎奇的心,可云妃不比我更加沉静坚决么?为什么对云妃他就没有丝毫的怜惜? 难道真要这样看着他处死云妃? 眼见他大手一挥,底下的将士当即领命,上前架起云妃的两侧,立即要将人带走。 “慢着。” “怎么?” 一开始我答应她,是心知肚明自己需要她妃子身份的帮助,二是我也不愿见这么一个妙人儿待在这深宫中。所以会助她,如何助,助到何种地步,彼此之间心知肚明。现在见她被人三言两语就决定了生死,心中难免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出声相诘:“太子,还请三思罢?如此就将自己的爱妃处死,不觉得不近人情么?” 姬喜眸光微闪,“论说不近人情……有谁比得过你?不管我对你如何,到头来你还不是掉头就走?” “你曾说过不勉强我,也不为难我。” “是。我说过的话,自然是不会改变。以前不会,现在,自然也不会。” 他想说什么?我欲言又止,静等他的下文。 姬喜将视线转移到虽然一直沉默,却机锋毕现的李牧身上。 李牧本是半阖眼眸,挂着漫不经心的邪魅笑容不发一语,袖底的大手不安分地把玩着我手指头,顺着我掌心线条,细细游走,对于现在的局面全然不在意。我知晓,云妃会如何他不会管,他在意的是我愿不愿跟他回赵国,其余的事情之于他来说便无足轻重。 此刻姬喜深沉而复杂的目光锁住他,他也启眸相对,警告之色显而易见。 半晌后,他阴郁着颜容才又转了回来,看着我的目光细密灼热:“我确确实实不会勉强你。你要回去,我便放你走。但你需明白,我的真心亦是真。你是我第一个要而不得的女人。单是我为你抛下举国宫宴,就足以表明心迹。不管你是否为人妇。” 他这是当着李牧面,向他挑衅。 李牧眸中生澜,燃起丝丝火焰,沉默得和他视线对砍了半天,在我以为他会为了他的占有欲一鸣惊人,却没想到他只说了一句话:“你挺有种。” 这句话着实让我愣了一小会儿,若不是情形不对,真想笑出来。 “她是我孩子的娘,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迟了。”说话间,冷狠之色划过他刚毅的轮廓,“你强不了她,也要她不得,更别以为几句话就可以让她动摇。这点嘴皮子上的伎俩,还不足以让我动怒。” “呵。你倒是好胆魄。” “哪里,太子过奖。” “知道我是太子,也能面不改色从容不迫。倒也少见。”姬喜回身负手而立,并未因此释怀,“败,也得让我败个明白。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牧倏然扬声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赵国李牧!” 姬喜猛地睁眸,“李牧?!雁门关将军李牧?” “正是。” 一身破烂不堪的叫花子装,看似毫不起眼,但一双晶亮得若猎豹的眼睛,正死死地盯住他。 “原来是你……”姬喜黑眸内,暗火渐燃,随即又嗤笑:“赵、燕两国怎么说都算是即将结盟,而你堂堂雁门将军,居然化成叫花子混入我国。未免太过可笑。” 李牧负手踱近两步,“太子你还想听更可笑的么?” “哦?” “为了尽快寻回我这不听话翘家的婆娘,我只能让我手下的人也扮成叫花子,以混入贵国打探消息。幸好经过百方打探,刚入城不出十日,就听闻三个月前太子曾救一名身着异服的女子入宫……” 我暗叹,刚入城不出十日就能打听到皇宫里……这遍布燕国主城的眼线得有多少! 姬喜脸色微变。“你倒是敢!” 李牧幽深闪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盯在他脸上,认真道:“为了寻妻,只有出此下策。还请太子见谅。我李牧以性命担保,此次从未逾矩。” “……”姬喜未语,前方就奔来一道人影。高大迅猛,也是一身可笑的叫花子装。 熟悉的人影纵身一跃,在我和李牧身侧无声落地,由此可见功力之深。 是大松树。 我眉目顿扬,见着他沉默憨实的模样,便觉得喜感。 他一扫四周,便明了局面,向李牧单膝跪地,恭声道:“将军,将士皆已换装完毕在城外集合。此行未惊燕国百姓分毫,未拿燕国物品半件,一切照将军指令奉行。” “甚好!你起身!”李牧朗声一笑,“太子,此行多有打扰。我得以早早接婆娘回去,也是太子将她照顾得康健。改日定当亲自赔罪今日这失礼之举。” 姬喜闻言,沉默半晌,然后深吸一口气,似笑非笑的儒雅,更显心机深沉:“李将军客气了。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尊夫人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女子,深得我心,哪怕李将军不来赔罪,终有一日,我也会上门探望她的。” “太子真是盛情。” “哪里,为了尊夫人,这不算什么。” 两人你来我往,看似火光闪闪,其实瞬间孩子气得让我很想一齐鄙视。 视线转了个弯,打断他们:“太子打算如何处置云妃?” “你希望我如何处置她?” “放了她。” “断不可能。”他道,“若没有被我逮到,那还好。但犯了宫罪还被抓了现行,更加不可能。” “那么饶她不死。” “你已经拒绝了我,凭借着什么敢对我出声命令?” 我唇弯弯,笑晏晏,声音放得低柔似春风,“因为我很喜欢她,如果她在,我会时不时来看她的。” 他惊羡愣神了片刻,旋即轻轻抽气,叹道:“你这个妖女……”阖上眸,薄唇张合,说出的话,却是替我解了忧:“我懂你的意思。想来便来。若有心他嫁,记得提前通知我一声。” 李牧这厢笑脸再也摆不下去,冷哼一声作为回应。 除去那两人混乱的斗嘴外,这晚在姬喜的默允之下,我与云妃小谈一盏茶的时间。 她没有别的要求,只让我替她到那人的墓前去上一柱香。对于这卑微到几乎不能算是请求的请求,我自然是应允。 “好好活着。迟早有一天你可以出了那道深宫之门。” 她脸上的惨淡让我心中一酸,想当日遇见她的那一抹惊艳,高雅淡然,无悲无喜,而现下唯一支撑她度过漫漫长的后宫生活的希望,却已经被生生掐掉……再也无复燃的机会。 我抬臂拥住她,定定地道出:“被人断了希望,也至少要让自己活下去。不要轻易求死。太子身边有很多女人,你在里面存活着并不容易,我知道……可只要你活着,活得很好……你还怕见不了他么?” 云妃的眉心稍蹙,“我平生最不屑的,便是与多个女人争宠。” “所以你才一直隐忍着,等待他人来帮你么?” “没错……”她叹气,道:“但自此之后……不会再有第二个许弥。” 听了这话,我则静静视她,轻道:“不是让你争宠,而是为自己争一席之地,能让你得以安身立命之地。至于太子……我还是那句老话:管他去死。你只需知晓,你要的是地位不是男人。这回被他逮了回去,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出宫的机会。可若是有了权利,你还怕什么做不到?” 听罢,她攒起细致眉线,脸上哀怨不胜,“我沦落至此。连身都不能由己了?竟要去争夺那最视之如履的权与利?” “你早就身不由己。可你比那些女人强的,是你的心还在。”我瞳光跃动,“云妃,你不该是被人踩在脚底下,任人鱼肉的女子。要知道,许多女子,都能够坐上强权宝座叱咤风云。我不是让你也定要如此。只是,若此生得以重逢,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满身伤痕的狼狈样。” 她盈盈抬眸,双目泪下,语出坚定轻柔,却隐约透着绝不回头的魄力,“若有了权,就可以见到他,那么我必定叱咤。你既信我,我便做得到。” 我之所以说这些,只是为了给她一个念想,一个活下去的坚持。 只是我从没有想过,如此的一段对话,却成就了日后风华绝世的一代诛心王后。 ******** 这些且是后话,不管她有没有成为诛心王后,但反正我现在正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保不了,何尝去顾及别人? 城外的客栈里,李牧将集结起来的上百名士兵都安顿下之后,便在一壁之隔的室内,净了面整了发,换过一件罩袍,这才恢复平日里的人样狗样。 我一边欣赏他矫健的身躯,一边咕咚地灌下一口温热的茶水,这才觉得体内的寒气舒解了不少。 懒懒地抬眸,正想悠悠地道些什么,岂料才开口一个“你……”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完,便被他一把牵进胸怀。 束在腰上的双臂一紧,温热吐息搔在耳畔:“让你逃……我让你逃……无论你逃到哪儿去,最后都一定会被老子揪回来……” “你这个死老头,无缘无故发什么情呢……隔壁可都是你的众将。”我撇头避开,却不小心将一截颈子留给了他肆虐。“你想让他们知道你以下犯上侵犯公主?唔……” 薄唇俯下,锁住我欲避不及的唇瓣。 一步一步的纠缠间,衣裳被他褪尽,带着久违的思念,湿热的唇率先滑上我□的肩头。 “婆娘……”他启开□氤氲的眼瞳,热吻着我身上的每一处。“你怎么恁样磨人?瞬间就在我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老子想你……真的好想你。” 耳边低哑的呢喃和叹息,让我心弦微震,便没有再推拒,迎了上去:“我也是。” “没心没肺的狠毒女人,你说的话能信吗?!”他没好气道,猛烈地将我的唇尝了个尽致后,大手又不甘寂寞地游移了上来。 两人促烈的喘息近在耳侧,我早已为他情动,哪来的力气再去拒绝他?精热的骨骼贴熨我的身体,毫不退让的霸气让我心神摇曳。深吻胶着远远不够,我叹息着道:“李牧,抱我……” 自他眼中倒映出的我,面颊酡红,端的是自成一派的妩媚,真的是……还未多想,李牧便低吼着将我纳入身底下,氤氲着浓浓□的眼眸中,理智全失……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五十四回 归回来途 次日清晨,李牧并没有急着启程,而是想等到我睡醒,才让将士们整装待命。(..tw棉花糖小说网) 虽然他已经极尽温柔,但久别以来的第一次缠绵,果真旖旎到差点要了我的命。 懒懒地睁着眼,却是趴在床上动也不想动……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觉得怎么样?”他坐在床沿,大掌将我的身子轻轻从床上托起,腾出另一只手慢慢地,将一件又一件衣裳裹在我身上,给予我最厚实的温暖。 “去了半条命。”我有气无力道,窝在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小李子,给本娘娘侍寝……” 李牧浓眉高挑,翻身压了上来:“遵命。” 本是说着玩笑话,哪知他是来真的。这么一压,我顿时觉得腰都快断了,怒道:“从老娘身上滚下来!” 下一刻,我的身上就一轻,倒不是说他真的滚下来了,而是他用有力的双肘撑起自己的身躯,“这样有没有暖和点?” 我一愣,然后吊起眼角,抬着下巴道:“这还差不多。” 不压着我也不让我着凉……这痞子有时候倒是真的很心细。“李牧,我再睡一会儿……” “嗯。”他应了一声,侧躺在我身边,轻啄浅吻我的唇瓣,脸颊,颈项。有些酥麻有些痒,但是我却觉得无端从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依赖……不禁弯了嘴角,抓着他的大手,抚上我微隆的腹部。 大掌震了一下,然后缓缓游移,温热的掌心从透过衣料传了过来,我闭着眼没有看他的表情,只是单从手掌的热度,就能感受到他内心涌动着的深刻情绪。 他目底充满炙焰,一字一句地道:“这里,有老子血脉相承的孩子。” 我撩唇浅笑,“也是我的。(..tw无弹窗广告)” 李牧舒展了四肢,重新拥我入怀,“从王城回来之后,我们成亲。” 他轻描淡写地说,仿佛谈论天气不错般的惬意轻巧,着实让我讶异了半晌,才找回声音:“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 在问着的时候,他的指尖在我的鼻唇上摩挲多时,“回去,等回去了,我就告诉你一切。” “既然迟早要告诉我,为何一定要等到回去?”我吊着眼角。 “你给我老子机会么?”他蹙起剑眉,“之前不说是因为时候不到,现在说是因为你回了王城迟早都会知道的,提前告诉你也无妨。省得你又开始动些愚蠢的歪心思。” 温馨淡然的气氛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之时,僵滞不去。 我忽生冷意,眉端染着淡淡的锐利质问他:“原来你还是要送我回王城?” 李牧端量了我半晌,忽而一眉挑起,道:“女人,你的冷静和不近人情,有时候真的让老子恨得咬牙切齿。” 我清冷勾笑,“你还是说了,免得惹我不快。” 他哈哈笑,丝毫没有被我的冷声冷气影响到,语带安抚:“听说有孩子的女人脾气冲果然是真的。老子既然已经承应你,就一定会做到。什么时候食言过?” “……”这倒没有。 不必我做些什么回答,他也能从我的表情中看出端倪。“那不就成了?回去后,先让你见一个人。” 他的意思是,有些话回到了赵国才能说。 我冷哼一声,头未转,眸未抬,却很是别扭地重新窝进他怀里。 他低笑,然后将我密切收拢。 ******** 当我睡醒,已经是日上杆头了。 李牧不敢再像之前一样,把我当成行李塞进马车,而是在我吐得天昏地暗手脚发软时,小心翼翼地搀扶我,那模样认真严肃,意外显得十分可爱。 出了城门后。在我面前已经集结了近五百名雁门军。 训练有素的男人们,映着正午的阳光,他们身上的铠甲泛着森森寒光,从每个人身上汇聚而成的肃杀之气和身经战场的不畏并没有给我造成压迫感。 这一瞬间,不知道为何,透过他们我仿佛可以看到,这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汇集于沙场之上,旌旗猎猎的场面,该是如何辉煌? 瞥了身边的男人一眼,又无端生出了淡淡的感慨,他这一生的金戈铁马,我又能看到几时? 此时的李牧已然放开了我,站在他们最中央,三百将军齐齐竖剑,恭敬地单膝而跪。 男人们冷硬如铁的声音几乎要震破我的耳膜: “我等雁门将士,在此恭候公主回国――!”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五十五回 原是旧情(一) 我没有问也知道,李牧定是动用了他的精锐军,只为了能快点找回我。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淡淡道:“我们走。” “是,公主――” 震声如雷,男人们领命后,当即整齐地翻身上马,干净利落毫不拖沓。 明明只有几百人护送的大军,气势却是浩浩荡荡地开拔…… 这一行的几天内,我都在昏昏欲睡中度过。不管是来还是回,都没有机会好好看清路上的风景。 昏睡中,马车无息无声地停了下来。 掀帘,阳光照射进来,首先看清的便是李牧如炬的双目,他说:“女人,到家了。” 我微微弯起嘴角,与他平行相交的视线带了点暖意。 到家了啊…… 他将我扶了出来,然后抱上马,与我共骑一乘。 风无声地流过,带起些许交缠的绵柔。 抬眼看去,雁门关三个字深深地刻在城门顶上,城前有千名将士前来迎接。森森铠甲严列整队,待军归来已有多时。现在见到我们,无一不露出喜色。 “将军回来了――公主回来了――” “恭迎将军,恭迎公主――” 面对着阳光,晕染了一身金色,李牧抓紧缰绳的另一手牵住我的,侧脸与我对视,深邃的眼瞳如大海深沉辽阔,清朗的嗓音沉沉对我道:“女人,雁门关等你很久了。” 我闻言,轻轻地笑,说:“那我们走。” 我们骑在马上,所过之处百姓皆是好奇出门望来,然后又十分自动地让出一条道路供大军通过。入了内城皆是宽坦大道,到了帅府,遥遥对面,有白衣人在等。 眉目清秀,温润如水。 我不禁一笑,扬声道:“宋大军师,别来无恙啊。” 宋博擎温和的眼底带笑,道:“博擎在此恭候公主大驾。已差人备好了一切,为公主接风洗尘。” “如此,有劳你了。” 他淡哂,颔首一揖,撤步旋身为我带路。 李牧因耽搁多日,军务必须及时处理,所以对我细细叮嘱了几句之后,就急步回了军务处。 依旧是那间房,不奢华也不高雅,只是简洁干净,完全看不出是公主的房间,但却给我一种安定的感觉。 指尖细细游移在妆台上,窗沿上……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过,角角落落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好像我一直没有离开过。 “自公主离开的那晚,将军满身是血地被抬回来,醒了之后还特地叮咛之前照顾你的那个小婢,一定要每天将这房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说是你一定会回来的。” 我注意到他用的是“离开”,而不是“被虏”这个字眼,指尖不禁一顿。 “公主,”宋博擎正色道,双目闪出少有的厉色:“将军很是在意你,与他挚交这么多年,我从未见他对一个女子这般执着。若说这是一个臣子对皇室的忠心和恭敬,那也超出太多,太多了。” “军师的意思,我懂。” “既然你已经跟着他回来了,就请安心地待在他身边,不要再有什么脱轨的举动。” 他这是在警告。我微微眯起眼,不发一语,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警告,心中居然也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怒气,唇际甚至还漫出浅浅笑意,道:“我知道。” “公主,你且看清,什么人之于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军师这话说得可悬了。” “不管公主打算做何辩解,但是博擎只相信眼睛所到的,自身感受到的。方才在城门口,你与将军无意间对视的那一眼,我便知道了。” 嗯? “那种温柔到极致的眼神,和只对将军一人绽放的独特笑靥,让有心人一瞧,便能看出其中的动心萌情之意。更别提,是公主这般高贵又冷情的人。博擎冒死一问,因此断定你心里有他,是也不是?” 原来那时对李牧显露的情绪,早已被这人精给窥了去,我顿时有些气恼,脱口冲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并不如何,只是博擎有一虑,虽知不当讲,却还是觉得应该提醒一下公主。(..tw棉花糖小说网)” 我柔柔地轻“呵”一声,浅声启唇道“但说无妨。惹恼了我,顶多一刀砍了你罢了。” 他一怔,随即苦笑:“我不知公主和将军以后的路如何打算……但过不了多久公主便要由将军护送回城了。届时,还请公主不要再如此大意,让人瞧出了端倪。王城不比雁门,那里多的是人心斗角风云暗涌,若是因这事节外生枝,唯恐有乱。” 我沉默了一会儿,既不看他,也不说话。半晌过后,才缓缓颔首:“你考虑得是。” 宋博擎似是了解到我所想,释怀一笑,然后静静掩门退去。 门窗都已经关实。 屏风后,热气袅袅升起,我抑着寒褪去衣裳,让温热滚烫的水滑过肌肤,蔓延至我的脖颈。随即舒服地喟叹一声,飘荡的思绪渐渐定了下来。 我双手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很明显可以感觉到里面正努力脉动的生命……心里瞬间暖得一塌糊涂。 孩子……没想到,我会有孩子……不知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思绪顿时一转,我敛了笑意。虽然不喜欢宋博擎,但是他说的却也无错。不管我当初离开是为了什么,可我现在回来了,带着和他的孩子,一起回到了雁门关。那么我就得养好了精神,准备打一场硬仗。 即将要回王城,而且时间和我的肚子,是不等人的。四个月还尚能掩藏,但若是五六月的时候,怕是怎么遮,也遮挡不了的。 所以我在等。等李牧实现他的承诺,自己主动告诉我一切。 刚换好衣裳,准备先躺在床上小憩一会儿时,轻轻的敲门声就响起了。 我头未转,眼未抬,掀唇清冷道:“进来。” 推门而进的是李牧,他已然换上了平时穿的旧衣裳,带着一脸轻松的笑意向我走过来,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布衣男人。 “我把人带来了。”李牧低声道,见我衣着单薄,脸色露出几分不悦。 我自知理亏,怀孕了之后本就不是很强健的身体又更加羸弱,让我好生气恼,此刻也只得乖乖披上暖裘。 他身后的男人掀开帘栊,看不清的面容霎时印入我的眼底。 我浑身一震,心脏突然淡淡抽痛起来。 怔怔地看着那人平淡无波的面容……剑眉星目,称不上英俊,却从端正的五官中透着绝对的可靠和沉稳。 他低垂着脸,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明明是完全陌生的容颜,为什么却能给我一种极致酸涩遗憾的感觉?怎么回事…… “你是谁?” 他开了口,低沉暗哑,同时恭敬地单膝下跪,“白敦是王上的亲信护卫,见过公主。” “起身。” “是。”他安静起身。 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然后再次抬眸望住他。“父王的亲信护卫,又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叫白敦的男人垂首,“自公主踏上和亲之路后,白敦就一直跟在公主左右。” 什么? 我遽然扬眸,满目惊诧,“此话从何说起?” 一直跟在我左右?不可能!难道骅祀就完全没有察觉么?如果是真的,那么到底是这个叫白敦的男人功力太深还是太会隐藏? 我“刷”地一下望向李牧,他颔首以对。 “怎么回事?” “我总和你说,只要你信我,我便会给你一个解释。可解释之前,得先让你见一个人,就是白敦。他平日里只是王上的近身护卫,而极少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便是王上的四大心腹之一。” “……这么厉害的一个人自始至终都跟在我身边,你是想告诉我,一切的事情,他全都知晓么?” “是。”白敦应声,不刚气不张扬,看似内敛到存在感几乎没有的一个男人,细细看来,身上却似乎总有一种语无论比的特质。 而我当下没有空去欣赏,只是闻言之后,鼻内气音冷嗤,声透愠意:“既然如此,为什么遭受遇袭的时候,你没有出手相救,反而让本公主受了那么重的伤,导致完全失忆?” 我只是想借机说明自己已经失忆,虽然不知道那日逃出去时所说的话他有没有听见,但至少,是为日后应付不了王城里的事情做的一个铺垫。 颀长结实的身躯蓦然一震。 这反应过于强烈,引得我和李牧同时侧目。 他仍是垂首不语,似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而道:“是白敦的失职。那日察觉有异,我前往探查,却没想到回来时,送亲队伍已经遇袭,而且……不见了公主的踪影,只留下了满地的鲜血狼藉。” “然后,是李牧找了我?” 白敦沉默了一会儿,颔首,“是!” 我思索,定定半晌,然后启唇:“罢了。我也不质问你什么了。李牧把你带来见我,想必不止介绍你那么简单,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了。” “……是。王上知道公主在雁门发生的一切事情,特此书信一封,要我将话带给公主。” “继续。” “王上的原话是:嫁了你,父王也是万般不愿。若不是那件事情,父王也没有机会借此让你去和亲。你或许怨,或许恨,但当时的情形,只有让你和亲才能够保你无恙。这个初衷本不该让你知道,但你既然大难不死,还被李牧找了回来,父王也只能将你召回。你万幸存活的消息已经在后宫传开,父王只盼你回来后,不要再如以前那般。”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五十六回 原是旧情(二) 这一段话,听得我云里雾里,有些莫名其妙。转眸看向李牧,他却是微敛剑眉,面挂沉思。 但口信的内容,却不难听出赵王对这公主的宠爱。 ……这公主并非如我所想,只是一枚棋子而已。或许应该换种方式说,和亲是另有隐情罢? “‘不要再如以前那般’……是什么意思?” 李牧暗里吁叹,“幸好你不记得。要不你这性子……那还得了。” 我横了他一眼,“到底是什么,说!” 他扬了扬剑眉,扯唇大乐:“虽然之前我和公主并没有交集,但那件事,倒也是略有耳闻,真要我说出公主以前惹的轩然风波?” 我皱眉,看他目光闪闪,神情好似极端诡异。“莫不是……我以前做过什么事情,惹得父王大怒才被赶出来和亲,受失忆之苦……”突然间语带揶揄地伸长手,指向李牧:“还遇你这顽劣痞子的?” 李牧一怔,倒也不闹,笑嗓悠然:“你也就这时候可以逞口舌之快,不耽误我等会儿收拾你。” 我悠悠地翻白眼:“闭嘴小李子。本公主问话呢,没你插嘴的份儿。” 他沉笑,见我口中仍然呵出寒气,便把自己的暖裘解下来盖在我身上,“着凉了就拿你是问。” 暖裘带着他的余温,将我全身笼罩住,包裹得密不透风。 我心情慢慢上扬,微微愉悦起来,下颌扬起带笑的唇角,“你继续。” 布衣男人始终沉默地站着,直至听到了我的问话,才慢慢道,“公主自幼独享圣宠,虽乖巧温顺,但难免有些少不更事。公主与……”他顿了顿,接下来说的话,虽然是极力克制自己的内心波动,但听着依然是像从自牙缝里挤出来的字句一般僵硬:“与皇上的臣子相恋,彼此私定终生,被三公主揭发后,王上自是大怒。而那时,王上正与燕国特使谈论和亲之事……” “所以就把我嫁掉了?”敢情……自我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就被这场旧情旧爱引发的一连串事情卷进去了? “……是。(..tw棉花糖小说网)” 我没有忘记,赵王口信里的那句“你或许怨,或许恨,但当时的情形,只有让你和亲才能够保你无恙。” ……就是说,在这看似顺水推舟的惩罚背后,还有些什么内情。 不管他怎么打如意算盘,他的女儿死都已经死了……至少我可以肯定,赵王老儿既然这么疼爱女儿,那么我和李牧的事情,就又多了一份把握。 “那件事……我是说‘我’与那名臣子相恋的事情,闹得有多大?” “……在三公主肆意渲染之下,几乎全国皆知。”白敦垂首。“公主在后宫的生活寸步难行……所以,王上才出此下策。” 好一个三公主……不难猜测,既然自幼独享圣宠,那这九公主在后宫的日子想必不会好过到哪里去。毕竟一天十二个时辰,赵王能从头护到尾? “那名臣子是什么人?现在呢?” “……是王上身边的人,因为王上有意将事情压了下来,所以多数人只知道他被革职查办,却不见其详。” 我颔首,也不想再追问,只是隐约觉得哪里怪怪的。 “罢了。你先退下。本公主心里有数,现在只待呕……” 恶心感蓦然涌上,我猝不及防,攀着床沿,酸水全数吐了出来,胃里一时间好似翻江倒海,难受不堪。污秽之物就这样弄脏了地板。 李牧第一时间冲过来,极尽轻柔地抚顺我的背,“不是都吃了药么?这症状还没消停?” 我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你倒是行。有那么容易的?”爽到他,可苦了我,现在几副药就想搞定?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不趁着怀孕期间将他欺压个够,我就不叫许弥! 他理亏,自知再说也是废话,不由得堆起一脸的笑来哄我。 这么一个英挺男人,万人拥戴的将军,现在居然要想破头脑逼着自己说出点好听话,低声下气哄着怀孕闹脾气的我,顿觉得十分好笑。李牧……你这模样,真是太具有喜剧效果了。 我脸上的冷淡之色稍稍褪了去。眼角下意识一瞥……那个沉默无声的男人,依旧站立在旁,垂首不发一语。 此刻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我挥了挥手,他当即领命退下,动作从容俐落,但行步间,却好似……有一丝急促? “这就是你的解释?”我往后一倒,把自己仍在他的臂弯里。 李牧一顿,拿起枕边的丝绢,笨拙但温柔地替我擦拭着唇边的污渍。然后顺着动作将我搂抱在怀:“上报王上已经寻到你的时候,白敦才告诉我原委,可惜无奈消息已经传开,只得按兵不动,在王上下令之前,让你暂时留在雁门。” “所以呢?即使知道这些,你还敢碰我?” “对。老子对你说过的话,都是真的。” “什么话……”我挑眉媚笑,“说来听听。” “一旦开始想你,老子就想要你。如果我想要,就要得起,必定也当得起。”吻了吻我的耳畔,他忽而戏谑起来:“从暗中监视寻机,一直到抢你成功,全都在我的意料之内。直到那一晚……” “嗯?” “白敦一直隐匿暗处,当他告诉我骅祀和你达成交易,从此受你的庇护之时,老子差点气疯了,那时候才开始留意你的一举一动。你是个难缠又恶劣的女人,边境出了状况后,我知晓绝对不能放你在雁门关,所以便将你一起带走,直到……那天晚上,事情完全脱缰。” 原来他说的是那一次。我撇唇,“是迫不得已。” “嗯?”李大爷微眯起眼,瞪我:“迫不得已?” 我也扬眉抬眸,和他李大爷大眼瞪小眼,乌龟瞪王八。 眼睛比他大,不过气场稍显弱势。我别脸,转移话锋:“那这么说,我们的事情王上也知道?” “白敦忠心无二,王上定然一清二楚。” “那他怎么说?” “未曾表态。”李牧摇摇头,“……这次回王城,王上在处置我之前,更关心的是你。” “是担心我这身体原先的主人罢?” 耳畔,脖颈被他细细密密地吻着:“反正你‘失忆’了,不管如何,都是你。” “李牧,你信吗?” “什么?”被转过身,他的头颅埋在我胸口浅啄轻吻。 “嗯……我离开时的话。” 嗓音含谑:“之前只是见过公主,并不知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我要的女人,只有从匈奴救回来的那一个,如果是你,那就错不了。” 还没让我开口的机会,他就深切而绵长地吻了下来。 这次,我俩都没有合上眼,而是在细吻胶着中,凝望着彼此的双瞳。 我眼中的他,他眸底的我。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安静夹杂躁动,温情伴随激情。此刻的气氛刚刚好,我便不想再煞风景地追问下去,或许是基于赵王的密令,虽然他解释得不多,但至少已经让我清楚了事情的始末。足够了……都愿意为他生孩子了,为何不试着全然信他呢? 帷幔不知何时被他伸手放了下来,挡去一床的春光。 伴着我的轻吟娇喘,李牧的动作也越来越深入。 “记得轻点。”我温声道,“伤到了孩子,我就要你的命……” “遵命,女人。”他邪魅地笑。 我瞪他,抬手搂住他的脖颈,狂野地吻去他嚣张的笑意。 大手回抱住我的同时,颀长的身躯随之倾覆而上…… ******** 睁开眼时,李牧窸窸窣窣地已经穿好了衣服。 “去哪儿?”见他半夜偷偷起床,我不由得像抓奸的妻子,没好气地质问。 他听见我的语气,顿时大乐,指了指军务处的方向:“去养家糊口。” 面上有些挂不住,我翻身背对他:“滚。” “博擎刚刚差人来叫我,我过去一趟。你先睡着,晚些时候我亲自为公主婆娘侍寝可好?”他双手反剪于后,从容就步地走到床边。 “你这小李子还真是贴心。不错不错……改日本公主飞黄腾达了,第一个提携你。” 他沉笑,将我的身子扳过,正面在额上印下一个吻,语气含谑:“多谢公主婆娘。” …… 他无声移动的影子已经消失在门后,而我也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坐起斜靠在床边。 这时,门吱呀而开。细微,应是惊不醒梦中人,可惜我神智清晰,了无睡意。 “谁?”没有人应答,只有娇弱的身影在屏风后无声地靠近。 我看清了人后,便弯了唇:“嬛玉。” 娇弱的身影在昏暗的烛光下,慢慢走了过来,恭敬地下跪,然后抬眼。 “多日不见,你美了许多。”将她的下颌抬起来,眉目清雅的面容映入我的眼底,我赞赏道。 她微微赧然,抿出笑意。但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递上竹卷。 我接过,慢慢展开,缓缓阅览……对上面的娟秀的字迹写出来的内容,先是不以为然,接着是讶异,眸深处亦有一丝惊警闪过,然后则归于平静…… 我点颌:“我知道了。不过,计划有变。我会和李牧回王城,至于和亲之事……就暂时罢了。” 她讶异地张了小嘴。 “我交待你办的事情,就继续做下去,务必无声无息,不得让外人察觉。懂么?” “……”颔首。 “回王城后,也要谨记,有什么异样,都要想办法及时和我通报。明了?” “……”再次颔首。 “我回了王城后,必定受人注目,许多事情做起来会很吃力。况且,也没有那么多时间韬光养晦。只能将恁多的事情,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倒也是辛苦你了。” 她螓首微摇,突然落下泪来。跪着前移,捧起我的手,在掌心上细细写着字。 一会儿,我呵呵地笑,“没有吃苦。你尽可放心。本公主像是会吃苦受罪的人么?” 她这才展颜一笑。 “好了。你也不能在我这里待太久?李牧随时会回来,你还是赶快回去。”我道,“哦对了……你在博擎那处,待得如何?” “……” 清秀人儿不做声,但洁白无瑕的颊上,却突然泛起淡淡红晕。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五十七回 初步试探(一) 我掀帘而看。茫茫重山,被一片雪白覆盖。而前头是旌旗猎猎的赵国旗帜,雁门五千骑兵顶着萧瑟的寒风,行在冰天雪地中。 拖延了三月多余,现在终于还是踏上了旅程。 我和李牧都知道时间不等人,所以当我身体舒服些了的时候,他当即下令启程。 在边境地区行程几日,本该是兼程赶路,以免再次耽搁拖延。但我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所以在李牧的命令下,雁门大军进了城镇之后,浩浩荡荡地……逛大街。 走走停停,看看玩玩,我倒也挺开心,虽说这是赵国公主的故乡,但之于我来说,确实第一次来,难免好奇新鲜。 身后将士们的脸上也满是惬意,因为护送公主这差事无需动刀动枪,常年镇守边境也极少回主城,此刻又不赶路,逛大街似的护送自然轻松无比。 “老臣上一次回主城的时候,已经是七年前了。变化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郭贾抚须望着集市里的一片欣欣向荣,面带微笑,很是欣慰。 我听见郭贾的声音后,就知晓赵国的主城邯郸已经到了。 自马车内掀开布帘,抬眼看着这座巍峨的皇城。 建国百余载,经过了几代乱政和几次国难之后,自赵武灵王开始,施行著名的“胡服骑射”,赵国逐渐兵力强盛起来,接着后代君主也极力铲除作乱势力,平定境内大小战事,再次稳固朝政,一直到现任的国君赵孝成王把持朝政,虽然在战国时期绝对称不上四海升平,但境内却已经较少有战事相扰,百姓也较能安居,既然安居那么便会乐业。虽然缓慢,但各地繁荣逐起。 赵孝成王就是当今的王上,也是这具身体的父亲。 我颦眉,苦苦思索赵孝成王到底在历史上都有什么样的记载……无奈历史不是很擅长,贫瘠的大脑一时还没法给出最正确的记忆,我讪讪作罢。 “再往前几里,就是王宫大门了。” “嗯。”我应了一声,放下布帘,深深吸一口气,抚着自己渐大的肚子,喃喃道:“孩子,娘和你爹要带着你打一场硬仗,你出生之后能不能同时拥有爹娘,就看现在了。” “吁——” 马车的车身渐渐停下。 “我等雁门军见过王上!——” 外面是五千将士双膝而跪,齐声震吼。 我深深吸一口气,来了…… 挑手掀开帘布,对上阳光下的男人。 他面对着阳光,晕染了一身金色。 身着帝袍,容貌称不上英俊,但是面容上刻着历历的沧桑,双眸混合着无尽的墨黑,眼角细微的皱纹更添了几丝严厉,刀削般的五官十分冷硬而无情。 这人,生得是一副睥睨天下的帝王之相。而此刻他亲自带着一千骑兵和百官出城迎接他的女儿。 他静静地看着我,犀利的眼中,目含慈爱和不舍。 我徐徐起身,在大松树的搀扶下,慢慢下了马车。 将士们让开一条道,我正透过这条道,慢慢走向‘我’应该称作父亲的男人。 “父王。” 柔柔一唤之后,我跪下双膝,第一次对人躬身而拜,然后才盈盈起身。 “起来。”他开口,字字沉着如石击,无一不透着帝王的威严,而冷硬中却带着无限的温柔:“回来了就好。” 在对上我的视线时,这个正直壮年帝王,眼中闪烁着一丝难懂的情绪。 ******** 我在前世,也曾经有一个极其幸福的家庭。 父亲温和母亲美丽,一家人和和美美,但那都是我五岁之前的事情了,直到我的妹妹许影出生……母亲镇痛难忍,父亲焦急地在雨天赶去医院,哪知车轮打滑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长大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个害我失去家庭的妹妹。我恨她,除此之外,我什么也记不得了,包括来自父母之爱的温暖。 所以……面对身为“父亲”的孝成王,我实在不晓得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应对。 父爱对我来说,真的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你刚回宫,先好好歇息。”赵孝成王将我送回了寝宫后,就侧身吩咐一边待守的宫女:“传令下去,公主刚回宫,身体略有些不适,不允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这道令,下得实在细微,实在体贴。 我微微一笑,“多谢父王。” 他却没有了笑意,屏退左右之后,侧身负手:“九儿,你……” “父王想问什么?” “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么?” “忘得一干二净……”我简短地说,“如果不是那么多人向您跪拜……恕我无礼,我根本不记得您是我的父王……” 高大的帝王面部一阵轻搐,涌过一股悲伤,疼惜地凝望我半晌,然后喟叹一声,“罢了。回来就好……父王再也不求什么了。送你去和亲,本以为是护着你,哪知道却差点让你命丧他乡……” “女儿听说,那次遇袭是有内情。”我敛下眼帘,淡声提醒道。 孝成王一顿,“你知情?” “女儿并不傻。”嬛玉从宋博擎那处查到的线索,并不是随便糊弄的。我也是从嬛玉出现的那晚才知道,原来李牧一直背着我和宋博擎彻查此事,但是线索到邯郸城就断了。这意味着什么,我们都很清楚。 “九儿,失忆之后的你……变了吗?”孝成王拂袖,沉沉又无奈地道:“以前你纵使知道宫内背地里那些肮脏事,也绝对不会提。或者说是不敢提。你的性子像你的母妃,温柔怯弱……” “我的母妃?” “早在生你的时候,就去了。” 我抿出笑意,“或许失忆不是坏事,父王试想,我若勇敢一点,是不是也会安全一点?” “……你的勇敢,体现在和李牧的事情上?” 这么快就质问了吗?我以为他会沉住气,先拿李牧开刀。果然是关心则乱么? 我笑意不减,“父王,九儿向您坦白了。” 他面色阴了阴,深深吸一口气,“说。” 我突然间敛起所有表情,郑重下跪:“父王,九儿恬不知耻,向您要了李牧。” 孝成王心弦骤紧,面色乌黑,语调中不知不觉去了帝王的威严,只剩下些许身为老父的念叨:“你才刚回来,就不能给父王几天好日子过?非要拿这事来气我?李牧虽然是我倚重的将军,但你得清楚,他是个将军,是注定要征战沙场的男人!现在匈奴王庭虎视眈眈,他随时都有为国牺牲的可能。”话到此,他叹了口气,望了望我平静的神色,然后继续道:“再说……父王想把你嫁到燕国,难不成还委屈你了?对燕国太子,父王是详细查过才放心的,他怎么说,都比你之前的……”话至此,他突然噤声,瞅着我的表情,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我睁着诚然无辜的眸子,目光中刻意流露出淡淡的无害,自下仰望着他:“父王?” 孝成王僵硬地轻咳一声,“没什么。这事暂且搁放。你先将身体养好了,至于李牧的事情……”他倏尔冷笑了几声:“再。” 我望着他,突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此刻告诉他我怀孕了……但是犹豫再三,决定暂时缓缓。 “起身。这几天……就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李牧……我暂时不会动他。我倒要看看,他要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待。若是结果令人不满……” 听语气,不甘的成分居多,并没有如我想的那般严重……言下之意竟是又多了几分希望。 帝王之心难测,但如果孝成王真如我所想那么疼爱九公主的话,在她经历生死劫难侥幸存活后,必定会顺着她一番。 更何况,我已经直接了当地开口了。想一击戳中的,就是他的软肋。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五十八回 初步试探(二) 孝成王看着我,眼里复杂的光闪烁。(..tw棉花糖小说网)抬手,握住我的肩膀,紧了一下,然后放开。 我知道,这已经是这位帝王最明显的表现方式了。于是踮起脚主动抱住他,在他错愕的目光下,我只淡淡地笑,是很干净的,属于一个女儿的微笑。 那双沧桑的大手,顿了许久,才在我后背轻柔地拍了拍,“你歇了。” “是,父王。” 目送他离去,身边即刻一干宫女涌上前来为我宽衣梳洗。 我也乐得清闲,舒展双臂任由她们在我身上动作,往后轻轻躺倒,被柔软的被褥包裹住时,我的思绪也随着身体的放松,渐渐沉寂下来,只余一抹清明。 王城之事不是我三言两语的耍狠可以控制的,但至少我还能掌握我的前路。毕竟我并非有称霸后宫,或独揽权政的女强人野心……那些东西,并不是很让人稀罕,我所要的,就只是在王城里摆脱和亲的任务,然后和李牧离开邯郸回雁门。至于行刺之事,那种肮脏事儿就交给李牧去彻查处置好了。 我要做的,仅此而已。 照这情况看来,应该不算难。 ******** 几天下来,我安心地待在后宫吃好喝好睡好。直到孝成王下令召开家宴,为我接风洗尘。 当孝成王差人来通知我时,并没有给我多余的时间思考。 被迅速而精细地装扮过之后,就在宫女的领路下,乘上了孝成王特赐的坐辇软轿,直达王后所居的宫殿。 我低头望了望自己,是一身醒目显眼的鲜红色衣裳…… 方才宫女习惯性拿出‘我’以前常穿的衣服时,我发现清一是素色,即使是正装,也是浅衣淡雅,不加多思,便摇头拒绝了。 浅衣素色有何用,乖顺温柔又怎样?王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管性子如何,只要受尽宠爱,一样会遭人嫉妒惹来祸端。不如一开始便张扬醒目,做跋扈的自我,纵使不善心计,至少不能输了气。况且,我也没有时间韬光养晦。 横竖我不会待很久。这样对自己说,转眼间就来到了宫殿门口。 里面已经有乐师们的玉笛合萧,奏响箜篌。 抬步上阶,尽头是不苟言笑的孝成王携他的正王后巍然在座。众位王孙公爵坐列左右,各自的妃子女眷也盛装作陪。 说实话,排场并不很大,但是王孙公主却一个都没有落下。 见我一来,细细的笑语,低声的交谈,全都不约而同静下来。几十双眼睛带着意味不明的目光,同时射向我。 气氛有莫名的诡异和违和。 这要是换成了以前的公主,想必又要垂头忐忑了。我也懒得做温良知礼的千金公主之状,落落大方,仪态万千地走到前阶下,按照赵国的礼仪作礼而拜。 “九儿见过父王,见过王后。” “免礼。”开口的是个女人,嗓音内透着一生至尊养就的雍容。(..tw棉花糖小说网)“九儿此行能够平安归来,实属万幸。王上和本宫都十分开心,便特此摆设家宴,为你接风洗尘。” “多谢王后。”我缓缓站定,扬唇淡笑。 雍容华贵的女人坐在顶方上座,一双眸子关怀地凝望我:“听王上说,九儿你遇袭后不甚重伤失忆,此事可真?” 底下一小片哗然,有更多的是窃窃私语。 “千真万确。” “那……” “王后,九儿现下……当真是什么也不记得了。睁开眼后的记忆,便只有从雁门关至今了。” 王后叹息地摇头,和蔼道:“这真是……医师看过了吗?” “看过了,九儿身体安好,只除了不记得从前的事情罢了。” 此时,孝成王眉宇一扬,“事情都已过去,不提也罢。赐座。” 王后闻言,释然一笑,“也是。” 我便在众人的目光下,悠悠落座在离孝成王最近的地方。 “九儿,你这次去,可真是惊险万分啊。” “是。但万幸,有李将军护卫才能安然回城。” “哎呀。这可吓死嫂嫂了。遇刺,失忆……这可真是……” “那可不,现在回宫了,可要好好地养一养身子。九儿这自小养尊的千金之躯,怎可受那些个苦楚呢……你说是不是啊九儿?” 家宴其实没有恁多的歌舞可以看,也没有像电视上演的,有那么多的规矩那么华丽奢豪。王家再高贵,那也是人,也一样要吃饭喝水说话聊天的。只不过王宫的家宴,人多,勾心斗角也多,这里的人纵然不全是坏,但这样的环境,每个眼神每个字句,都难免有些意味不明。 顶着失忆的大旗,我的应对基本上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好一副得意的模样,一个失忆就想混过去。”声音不大不小,正好飘入我的耳里:“真有那个脸。” 我目带好奇地扬眉,寻声望了过去。眉目秀丽,却满是骄横的女子坐在我的斜对面,一脸的怨怼。 “你是?” 女子下颌一扬,“呵,我是你三姐!从前见了我,你都还需行礼呢,现在居然连我都不记得了。” 我本以为,能逼得孝成王把最宠爱的女儿赶出王宫远嫁燕国的人,会是个厉害角色。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沉不住气的。 我颔首,长指勾杯,“原来如此……先前九儿就曾告说失忆了,谁人也不记得,忘了三姐也是情理之中。如果三姐非要如此计较于此,那九儿只能敬酒一杯,以示歉意,还望三姐见谅。” 这简单的一番话说来,合情合理,任谁也指不了一丝丝的错误。其实这很容易,只是那个三公主实在太没有脑袋了。 “三儿,你未免太任性了。九儿重伤之后刚回来,你就不能消停会儿么?” “纵使以前有种种不是,过去的事情倒也过去了……” 几道谴责的目光,朝三公主投射了过去。 我有些讶异。怎么?以前的九公主人缘很好么?那我一进门时的诡异错觉自何而来? “三儿。闭嘴。”家宴开始后始终一语不发的孝成王终于淡淡地喝了一声。 三公主双眉竖起,“父王,我可没有错。错的是您……纵使再疼宠九儿,这规矩还是要照办的。再说了……九儿现下坐的位置本是大姐的。您赐给她,又是什么意思?” 大姐的?我看向三公主指着身边的另一个冷漠女子,想必她就是所谓的大公主了。 她一身华衣,满头钗环、裙摇生姿。只是波澜不惊地饮酒而已,举手投足间就尽是优雅。 我低头看自己的座垫,扬了扬眉思索。 这一个座位究竟是有何可争的?无非就是离王上近一点罢了……很稀罕? “九儿,你或许忘记了。咱们赵国,一直是以地位轻重来分座的……” 耳畔忽的有人低语。我抬眼望去,一个长相平凡的小脸,带着和善的笑落入我的眼底。 只消这么一句话,我便明了其中之意了。 这个九公主曾经闹出丑闻,说好听了是为国和亲,说实了是被遣送出宫。而遇袭之后和亲不成反被召回……揭开丑闻的三公主昔日与九公主想来应该处得很糟糕,势必不会轻易收口,这一回来就意味着旧事重提…… 在座的每一个王室子孙,今日之宴恐怕都是来看好戏的。而就在方才,孝成王赐我这个座位时,同时也是向众人宣布,我依然是他最疼爱的九公主。于是情势和气氛顿时一面倒。才有了方才那些为我说出的辩声。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五十九回 初步试探(三) 孝成王冷着脸色,“你还没闹够?” 三公主似是骄横惯了,并没有因此而收敛,虽然精装过的丽容透出窘意,但仍是昂扬着头道:“父王,我自然不是闹。只是纯粹看不过罢了。这之前的丑闻可还未平息呢,您现在又赐予她这等殊荣,赏罚不分,难免教人不平。” 一双美目,带着极端不善的目光朝我横过来,完全不加掩饰的性子让我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孝成王阴着脸,还未开口,王后就一脸叹息:“快别说了。你就是这性子,即使是没有恶意,但你看看……好好的一个家宴被你闹成什么样了。” 言下之意,竟是浓浓的袒护意味。方才为我辩驳的人也没了声响。 我暗地嗤笑,如果这般还叫做没有恶意,那怎样才算是蓄意针对? 不必多想,这个三公主必然是王后己出。 殿内有一股空寂的压抑。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打算开口,只是抬眸直直向她身边的大公主望去。 她似有所动,眸开一隙,遥遥看过来。对上了视线,我便抿出轻浅的笑意,朝她颔首。 而她那凤眸却蕴过一丝阴翳,更多的是疑惑和探究。她的那一身的淡雅,不可避免地让我想到了身在燕国的云妃。可惜……差远了。之前的云妃是真正的与世无争对权势弃之若履,而眼前这位……方才那一瞬可绝对不会是我的错觉。 “三儿,”大公主端庄地轻斥,“勿闹。” “可是大姐……” “给本宫安静下来。”声音依然是温和清润,但目底的怒意已暗暗燃起。 三公主一窒,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晚宴这才又重新恢复人声笑语,只是这里头愉悦的成分有多少,不言而明。 ******** “被挑衅了?”忽而一男人在旁笑问。 我正在饮茶,连忙咽下差点喷出的茶水,有些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回眸一瞪。 他正攀在窗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翻身跃进来,立刻回身将窗关实了。 “太可笑了。来看自己的女人还要翻窗。”我对他的“深情行为”投以白眼。 在他靠近搂住我之前,我先拔下头上玉簪,任满头的发如黑缎泻下。 “内宫守卫重重,除了王上,任何男人都不得随意进出。这点,聪明如你,应该不会想不到?” 但他还是来了。我嫣然一笑,十分愉悦地拍拍他的肩头,“那还真是委屈我们李大爷了。” 他伸手一揽,“婆娘在怀,有什么好委屈的。”然后大手抚上我的肚子,来回摩挲:“累吗?” “吃饭而已。然后探探虚实。” “探到什么了?” “显山露水的三公主自然是辅,在我看来她就属于那种为人送死的炮灰。(..tw无弹窗广告)” “炮……什么?”他的眉毛皱到了一起。 对于这个问题,我直接无视:“而这一顿家宴下来,我可以看出,三公主虽然骄纵成性,但似乎挺敬畏大公主的。揭发的事情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原因是为了逼‘我’消失……当然,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还没有头绪。只可以确定一件事情,如果没有大公主的默许,三公主也不敢贸然揭发这宗可以王家丑闻。” 他兴趣盎然地凝着我。“一个晚上就可以确定这些?” “现在我只是百思不得其解,除了受宠之外,对她们的应该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这又不是王子之间争夺王位……” “婆娘,有时候想除掉一个人毋需太多理由。你知道我是大老粗,战场上行,但这种女人家的勾心斗角实在很让人头痛。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帮你扫除后患。” 我闻罢,收起冷眼,眉眼生春地反手勾住他的脖颈,倾上前就是一吻:“查得怎么样了?” 他身子一顿,低嗓响在我的耳根:“齐国与后宫有勾结,尤其是直接行刺的死士。” 咦?在他怀里眨了眨眼,好生讶异地问:“为何齐国会与后宫勾结?” “……线索已经断了,但是勾结是可以肯定的。我仔细问过白敦,和亲通往的方向虽然只有一个,但边境山路却是非常多大小岔路,曲折难行,当天的路程都是临时决定换过的。如果队伍中没有人里通外应,要准确而万无一失地行刺是万万办不到。我差博擎去查证过地形,确实如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一来,牵扯的范围又广了。 撇了撇唇,我闷声道:“究竟是针对我,还是针对‘和亲公主’?不管怎么样,想着随时都有人要置我于死地的感觉真不好。” “你也有担心的时候?”他似笑非笑,浅啄我的耳畔。“我定会护着你。过些日子,等王上气消了召见我的时候……” “李牧!” “什么?” “不要节外生枝。我只是要摆脱和亲这个重任而已,只要查出行刺的对象不是针对我的话,那么不和亲,我的危险自然也不复存在了。你办好你的事情便可。” 他定定视我良久,才气闷道:“你这个婆娘,总不懂人的苦心,老子一直以来……” 我笑笑着打断他,“如果可以安全回到雁门,管他深宫之事如何?再肮脏也与我无关。但如果你提了,势必又会彻查而耽搁许久……以我的性子,面对跋扈无礼的挑衅,可忍不了太久。” 李牧浓眉掀出谑意,“你这是在警告老子?” “奉劝而已。”我柔声一笑,让自己的身体贴近他胸膛,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心中的大实话:“我只是想早点回到雁门关,做你的女人罢了。”语罢,对他绽放出笑靥。 李牧幽深眸底,一丝光亮掠过,唇角斜勾。“难得你会说这样的话。让我……”尾音拉长,而接下来的话语,却消失在他随之覆上的唇瓣里。 捧着我的脸,热切吻着我,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大手只是极尽温柔地抚着我的肚子,一边揉着我的肩头,喘息着说:“女人,老子想要你……” 我被他压在床边,感受他高得吓人的温度,笑:“想要……就要个够啊。何必压抑……” 他听了以后,却没有一如既往地扑上来,只是挫败地紧拥我:“你最近孕吐少了,但是却更嗜睡了?” “嗯,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嘛。” “孩子越来越大了。我会伤到孩子……”他径自挠着刚毅的下巴,“先忍着。回了雁门关之后,等孩子出生了,届时再一次要个够……” 他的低声耳语,温热的气息扫在我的脖颈,弄得我一阵酥麻。迷蒙地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时,立刻大怒:“你这杀千刀的死老头,不做就不做,存心挑拨出我的**是干什么!” 束在肩上的五指猝然收紧,他抵着我的唇,交缠间低声道:“你的**,只能由老子来负责。” 那一夜,他没有碰我,却给了我旖旎到极致的缠绵……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六十回 触怒圣颜(一) 一觉醒来已经是正午了,我居然连睡了这么久。(..tw棉花糖小说网)醒来迷迷糊糊地吃点东西,又回到床上睡,大概又睡了一个下午,醒来天已全黑了,而我再也睡不着了。 心里莫名的烦躁,一时间也不知干什么好。胃里有点翻滚着,但是想吐又吐不出来,脑子昏昏沉沉……怀孕居然要受这等罪。我在心里无数次喟叹。 这时背后有凉风吹过,我顿时打了个哆嗦,然后,下意识就想起身将窗关起来…… 只是,这个念头刚萌生,我就立刻起了警觉心。 宫女知道我体寒,早在我一睡下时,就将窗关得紧紧的。那么就是…… 有人悄悄开了窗。 屏息凝神,虽然听不见脚步声,却真的可以感觉到一丝丝人气。 我一动,本是可以做到不动声色的,奈何现在全身酸痛,转一下腰都要死不活的。等我回过身时,对方早已警觉,只留给我一抹极快消失的玄色衣袂。 这场景……似曾遇过。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挑开眉,静静思量了一会儿,随即失笑地否定心里那一抹猜想。委实不可能,我怎么会如此天真,他断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到了第三天清晨,孝成王来看我,估计是从宫女们那儿听说了九公主“长睡了一天两夜不醒”,下了朝连忙赶来看我。 但见我浑身舒畅神清气爽时,也不再多说什么,坐着和我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开口道许久未与我下棋了,要我陪他对弈一盘…… 我顿时有些汗颜。开玩笑,压根不懂得怎么下棋…… “王上,雁门李将军在书房外求见。” 突然这时,来一宫女禀告。 孝成王冷哼一声,先是不予理会,斥退宫女,然后抬眼望了望我,似乎是想看我的表情,故作思量。 “父王,您看我也没用……对李牧,您爱见不见。不过若是不见,可有得您后悔……”我状似乖巧地奉上茶一盏。 “这话从何说起?”他高深莫测地望着我。 “唔,容九儿想想……”我轻轻一歪头,“李牧在雁门时,曾告诉过我一句话……九儿听都未曾听过,好似是什么……军队屯田,要殖谷于边最合适,还有什么……治理盐铁官营之类……” “什么!” 孝成王一改平静之态,双眸中精光暴闪。 我笑着双手一摊,“九儿不知……李牧在护送我回来之前,曾在雁门更西边勘察过。似乎还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关于边境官员的贪污制法,似乎已有了对策。此次回来,与其说是护送九儿,不如说重点是放在与父王商讨政策这件大事上。” “你为何不早说?” “……父王一直冷落李牧不见他,据说递上的奏折也完全不理会。九儿以为父王仍在生气。父王也知道,九儿生性怯弱胆小,怎敢忤逆父王的意思?” 孝成王闻言,眉心又起褶皱,衬得他更加严肃犀利:“来人,摆架书房,宣李牧。” 见他侍从如云地离去,我泛起微笑。 李牧一直不曾提过我留给他的那道国策,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借此,我想直接将那道国策用上,一来,若成功,他功不可没。二来…… “六公主来访。” 宫女一声通报,我这厢才从思绪中反应过来……六公主是何方神圣? 由不得我说不见,这六公主是我的姐姐,身份地位想来都比我要大…… 我才一抬头,就见一道妙影从屏风后面走了过来。 “九儿。” 轻巧娇笑的嗓音甜甜地道。 玉珠垂帘后,有些熟悉的脸探了出来,映入我的视线…… 我不动声色地思索……记起来了,这个人是家宴那晚,唯一对我露出和善微笑的女子。好似就坐在我身边而已……原来她也是公主么。这一张平凡和善的脸容,虽然不是特别出众,却极容易给人带来平易近人的亲切感。 “六姐。” “身体可好些了?”她笑意满满,毫不客气地坐在我身边,一副与我很熟稔的样子。 “多谢六姐关心。” 她却微微颦眉,“九儿,我知道你不记得我了,疑惑的话,可以大大方方表露出来。对我,就不必露出这种虚伪的笑容了。明白么?” 嗯?我转过首去,盯着那清澈的容颜。“我以前和你,很好么?” “好极了。”她笑意一灿,“我们从小就一块儿长大,你有什么事情都只和我说。能不好么?”她瞥着我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道:“你是不是还在介意三姐对你的挑衅?从以前开始你就很怕她。” 很怕她?笑话。 这个六公主安慰地拍拍我的肩,“不过现在你回来了,父王还是很疼宠你的。照理说,三姐经过上次那么一闹,这回也应该收敛了一点。” 不见得会如她说的这般,但是她神情轻松乐观,极力想安慰我的模样虽然有点笨拙,却是最能温暖人心,对以前柔弱温顺的九公主来说,这样一抹笑容和一份心意,或许真的是一种救赎和依赖。 “但愿真的能如六姐所说的,就好了。” 六公主眨眨眼睛,向我作了个可爱的鬼脸。然后拉起我,道:“你脸色这么差,我们去外面走走怎么样?” 我摇头,“不了。我有些累,想小憩片刻。” 肚子越大,便越不能出去招摇。虽然目前用宽松的衣裳还能遮掩片刻,但宫里的人,个个眼睛犀利堪比望远镜,怎么说都是小心为好。 身为母亲的本能,我希望这个孩子在我的保护下能够平安。 她笑了,瞳孔里些许狡黠,“还小憩什么?我听宫女说,你都睡了一天两夜了,还睡?就不担心发霉么?还不起来和我去外面透透气?” 说罢,不等我回答,便说风就是雨的将我拉出了寝宫。 两个人上了坐辇,好不惬意地在宫里四处游荡闲逛。一路说说笑笑,倒也真的挺和睦。 她像是不管我失忆与否,只认定我是她的九妹,其余一概不管。 这深宫里能养出这样一位性格的公主,也实在不容易了。我轻松下,难得放下心防,与她敞开了话题。 “诶,这里是……” “是父王的书房啊。小时候我们常常趁大臣们不在的时候,去那里躲奶嬷躲上一整天呢。” 这个时候,孝成王和李牧应该都还在?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下了坐辇。绕着华丽的廊柱走到那个书房跟前…… 六公主才跟上,我便听到了里面的低声交谈。 “李牧,你还真敢!”不必多思,这是孝成王的声音。字句,都像是从牙齿里蹦出来的。 “王上说这话是要让末将如何回答?奏章已然上报,此时再说不敢,未免太虚假了。” 才听到这里,六公主就笑眯眯地在耳边嘀咕:“九儿,你知道吗?从以前就只有李将军敢这样对父王说话……” “嗯?” “你不知道啊,有一次他……” 她才刚说了个开头,就听见里面一掌用力拍向桌案的声音,力道之大,明明白白彰显着那人的愤怒。 我和她同时一愣,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诛心莲入v啦。对我来说,是一种新的尝试,也可能有些读者会因此而弃文,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希望喜欢诛心莲的孩子们继续支持我……我需要你们的陪伴。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六十一回 触怒圣颜(二) “揽这权,你的确是有胆量,也有魄力。”孝成王早已在发怒边缘,只待爆发。 “哪里哪里。”我几乎可以想象里面那个痞子咧着嘴笑的模样。 “你倒是不担心,朝中那帮大臣们用舆论将你生吞活剥了?” “他们不敢。” “若你能说服我,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然后对话中有片刻的静默,李牧状似在沉思,而后简短道:“因为边境官吏中,有齐国人。” 接下来,是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之后,孝成王才又重新开口,字字如寒镞,“齐国,怕是这几年的太平已经享惯了,齐王在图谋什么,我还能不清楚?现在居然敢直接越过地界,动雁门边境的脑筋!” “齐王的目的很简单。先不说派出死士袭刺,导致赵、燕两国和亲结盟这一事耽搁。单从那次侵袭战的内幕,就可以看出他们欲从雁门内部开始扰乱,让匈奴有机可乘,届时若严重了,雁门与匈奴再次开战,只会便宜了最邻近的齐国。” “往重了说,他欲吞并?” “这战乱几国,谁不想吞并他国独霸天下?” 接下来,双双沉默了许久。我仿佛听到孝成王的指骨在桌案上不规律敲击的细微声响,带着沉沉的思虑,半晌后开口:“待会儿我便拟旨,西部边境的官吏由你全权裁决!任何事宜皆可先斩后奏。” “谢王上!”领命之声铿锵有力,字字沉击,透着将军的坚定果敢和干净利落。我几乎可以看见他跃跃欲试即将大展身手的闪亮表情了。 “但……”还有下文。 我屏息凝神,却听得孝成王道:“你治理不严,竟然让齐国奸细混入雁门为官吏,扰乱边境安宁,造成朝廷隐患。这罪也不小。李牧在下,领旨受罚。” 衣裳窸窣,应该是李牧单膝跪了地。“末将在!” “本王罚你官降一级,减免俸禄一年!你可有话说?” 没有任何犹豫,领罚的人似乎不甚在意,但仍然极为恭敬地领命:“末将遵旨。” 我不置可否,却在心底暗暗腹诽这孝成王有公报私仇的嫌疑。(..tw好看的小说) ******** 李牧仍是每天深夜攀墙看望我,美曰其名为我解相思之苦。而当我问起那道国策时,他才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端量我许久,然后告诉我正和孝成王商讨…… 至于究竟商讨出个什么结果,他没有细说,我更没有细问。只是知道孝成王这几天变得非常忙碌,没有抽空来看望我,甚至听闻都没有时间休息,直接在书房寝食,期间天天召见李牧与一帮大臣议事,不允任何人打扰。 我也乐得清闲,在平静中等待着李牧将事情办完,然后我们一齐摊牌的那一天。 六公主没来找我时,我就没了说话的人,又不方便总是出寝殿,没有事情做了我便搬起架上陈设的琴,成天摆弄。说实话这琴,一看就是经典,梅花断的纹,桐木铮然有声,是极为优雅珍贵的。据说,是母妃生前最喜欢的,自我出生后一直被摆在我的宫中。 在无聊的等待中,日子意想不到的平静,而我却忘记了一件事情。 九公主的生活,从来就与平静无缘。只要有三公主在的话…… 清晨,寒意已经褪去许多,我趁着早,裹着厚厚的红裘,自己找了某处寂静的角落,照理打太极拳一趟,目的依旧是为了活络筋骨,疏通全身经络…… 有了孩子,肯定要特别注意身体。 以前总觉得外公唠叨,而现在才真正知道了每日打一趟太极拳的好处……不剧烈,不流汗,能气沉丹田,修身养性,打完一趟还很精神…… 怀孕后的我,情绪莫名的敏感,稍微一点点变化都能让我或雀跃或低落半天……所以,难得如此精神清爽,我便打得越发起劲,居然有些得意忘形了…… “咯”一声诡异的声响。我顿时有些石化…… “疼……”闪到腰了,我居然闪到腰了!脸色霎时间又青又绿的,身体以僵硬到极致的姿势停在半空中…… 哭笑不得…… 正考虑要不要高声大喊唤几个宫女过来。在开口之前,眼前却是一闪一道人影,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沉默端正的男人的脸。 白敦。 面对我的窘境,他只是一声不吭地走上前来,“公主,白敦失礼了。”然后大掌缓缓抚上我的腰际,我这一动,才知道自己闪得有多痛,眼前一黑,顿觉得天旋地转…… “公主。” 他语声沉沉地唤着,然后扶住我软倒的身子,大掌依然没有离开我的腰际,而是给予最温柔的轻抚,不知是使了什么内力,我只觉得后腰一阵暖,疼痛的感觉,慢慢地减缓下来…… “公主,现下觉得还好吗?”他虽然眼观鼻鼻观心,眼睛从来不敢看我,但还是轻轻的问。 这人,对王室不是一般的忠心? 练武之人最看重的不就是内力么?他居然把内力浪费在这么小小的一件事上……要换做是我,绝不会平白无故为一个人费这点精力,顶多传唤附近的宫人罢了。 思及至此,淡淡的暖意袭上胸臆。我不由得缓下一贯摆出的冷颜和冷语,较为温和地道:“没事。我想就地坐一会儿。暂时,还动不了。” “是。”他一低头,二话不说解下自己的袍子铺在地上,盖住一地薄雪,然后扶着我坐下…… 缓缓坐下时,腰上还是一痛,我不禁皱起眉,轻轻倒吸一口气。 白敦虽然沉默不语,但还是用他的一手揽住我,然后轻抚我的后腰。虽失礼,却不逾矩。 在这空无一人的花园里,他静静地抱着我,动作是那般熟稔,没有半点不自然,而且,一向讨厌除李牧外的人碰触的身体,竟在此时泛起一阵熟悉感,熟悉得让我觉得十分讶异……心底的怪异感觉越来越强。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白敦。” “臣在。” “你……以前认识我?” “……是。臣自然认得公主。” “我们以前可有过什么渊源?” “……公主何出此言?” 我一顿,有些词穷。是啊,何出此言。难道告诉他这是我的直觉?但其实,我非常相信这具身体的直觉。它留有的意识太过强烈了,对赵国的语言,包括对人…… “好大的胆子!”一声尖锐的嗓音传来,有些熟悉。 我们不约而同抬眸望去,却是三公主和大公主,一艳一冷两个美人相携而行,身后宫女如云……少说也有几十号人,几十双眼睛同时盯着我和白敦。 此刻三公主正瞠大了美目,射向我:“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就耐不住寂寞和男人搂搂抱抱。呵,你还嫌以前的事情闹得不够大?” 一大早就唧唧歪歪不嫌累么?我嫌弃地瞥她一眼,转头吩咐道:“白敦,你扶我起来。” “公主,现在伤势还未好,不可妄动,剩下的事情交给白敦。” 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里不可动摇让我的心里突然温柔了一下,虽然他对我并没有什么责任,或许是之前在雁门关一直保护我,和同样的王室成员相比较起来,心里会更加倾向于我……不管是什么原因。在另一个公主面前,能照顾到我的伤势,自己顶下这麻烦…… 这是个很不错的男人。 我这厢无视她才一会儿,她又趾高气昂地发起了命令,“大胆白敦,见了本公主居然不下跪,你以为你是父王的护卫就可以不遵循礼法了么!” 白敦缓缓起身,走到这比我还嚣张跋扈一百倍的三公主面前,单膝跪下:“白敦见过大公主和三公主。” 就是有那么一种人,即使下跪行礼,也能做得稳若劲松,风范卓然而不自知。 我眯眼看着。大公主高高在上地瞥白敦一眼,从头到尾都没有声息,似乎是不屑于说话。反而是那三公主似乎来了兴致,嗓门出奇的大:“白敦啊白敦,上次的事情你还没吸取教训呐?” “白敦不知三公主所言何事。”男人低下头。 三公主嗤笑,“怎么?孽缘就是孽缘,不管怎么斩都斩不断么?” 这话委实奇怪。我正想听下去,那厢矛头又指向了我:“今天这人多口杂,我也不确定事情能不能替九儿守住你们今天所做的这事儿呢。这万一要是传到父王耳里,让他如上次那般气急攻心,你可是又不孝了一回。” “这么说来,三姐对父王倒是很有孝心呐。” “那是,至少比你更甚。” “既然今天在场的只有三姐和大姐,为了不让父王再一次气急攻心,还请你们闭上自己的嘴巴,守口如瓶。否则,可就是你们不孝了。” “你!——”三公主气结,眸中闪过一抹警觉,死死地盯着我。就连波澜不惊的大公主似乎也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直接了当,凤眸淡淡一抬。 “我怎么?难道不该是如此么?”我撑着地,缓缓起身。踏着仪态万千的莲步走到她们面前。“要我说,就只有一个解释。我在园里闪到了腰,白敦适时出现,不惜以内力相助,才解救了我的窘境。如果三姐不信,我不介意把三姐打得闪腰,然后让白敦重复一遍刚刚的情景。” “你敢?!” “三姐大可以试试我敢不敢。届时我也正好为三姐做点好事,让你身后这些个宫女替你守住你光天化日之下和男人不规不矩的秘密呐。” “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低贱平民偏妃生的孩子,敢这样对我说话?” 我傲然地吊起眼角,强撑着后腰剧烈的疼痛,鄙夷地斜睨她:“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货色。没有王后给你撑腰,你他妈拽的起来?堂堂一国公主,成天捕风捉影,成何体统?” 身后一群宫女哗然连连,决计是没看过九公主这副模样和性情,惊诧得小嘴都忘记合上。 “你……”三公主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我的纤纤玉指都在颤抖。 大公主这时方缓缓开口,“九儿失忆前后的性子,可真是大相径庭!令为姐不得不刮目相看。” 我淡淡一哂,“好说好说。大姐和三姐想必是同出一母?” 大公主静静地望着我,红唇勾讽:“是又如何?” “据说王后要治理父王的整个后宫,想来很是繁忙。所以三姐的教养可能还有些欠缺,若是大姐得空,不妨管管。省得她跋扈成性,丢了你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哦也~新鲜出炉~立刻奉上下一章~~再接再励!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六十二回 触怒圣颜(三) 反唇相讥而已,简单如斯。不出三言两语我就能让她下不来台。只是,这腰际的疼痛越发严重,真是让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九儿这话未免太过分了。” “那么,大姐觉得三姐方才的举止很是得体?”额上开始冒着冷汗。 大公主递向我的目光,有丝丝的寒意,“三儿方才说的并不错。” “哦?”我微微摇首,轻嗤,“恕九儿愚钝,听不懂大姐高深莫测的话。” “大姐,你还跟她客气什么!这种女人不知廉耻与男人私通,受了父王惩罚还不够,现在又一次为了这个男人顶撞我们,留着她根本是丢了我王家的脸面。” 三公主字字尖锐,但是她说的话委实奇怪。 “三儿,你安静。”大公主侧头吩咐。 后者一窒,这才乖乖敛下声。 “九儿既然失忆了,那大姐就帮了你这个忙,让你……” “大公主慎言。”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敦徒然出声制止,“难道大公主要违背王上的命令?” 闻言,大公主冰冷的视线投射了过去。“你敢威胁本宫?” “白敦不敢。” “那就给本宫退下。” 坦白说,大公主一旦冷硬起来,是非常强势的。那是天生的皇家派头,自小养成的性情,高贵孤傲,典雅冷清。她一旦发话,也许很少人敢不听从。 而此时,这白敦竟然不卑不亢地站起来,不动声色挡在我身前,仍是垂首恭敬道:“请大公主慎思,慎言。莫要忘记王上曾经下过的命令。” “白敦。你需知道,即使你是父王的亲信护卫,我罚你,也不过是先斩后奏的事情而已。父王不会为你来降罪于我。你可懂?” “懂。” “让开。” “恕白敦不能!” 我听他们的对话,再笨也该知晓这之前肯定发生过什么和白敦有关的事情。只可惜,现下没有多余的力气细想,背上的冷汗早已浸湿了内衫,我痛得几乎快说不出话了。只好将手掌搭在白敦肩上,以唤起他的注意。我可不认为大公主和三公主会好心到帮我宣医师。 他回过头来的那一刹那,本是下意识地垂首不看我。却因我摇摇欲坠往后倒去的身影而错愕,黑瞳无意间豁然拉近,其内暗焰沸腾,满满压抑的情和痛,令人心悸,且心惊。 这眼神……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熟悉得让我忘了疼……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他都不敢看我了,因为怕这眼底的汹涌情潮给我窥了去,怕‘唤醒’我的记忆…… 错不了…… 九公主的以前的恋人,定是白敦! 白敦焦急地沉喝,“公主!” “白敦……莫要忘记告诉父王,”我冷汗狂流,不知为何腹部开始疼痛不已,心里虽然焦急担心万分,嘴上仍是不饶人,“莫要忘记告诉父王,我的伤势是如何加重的……届时九儿定会请父王发落。(..tw棉花糖小说网)” 其实,比起教训她们俩,我更想暗暗叫糟。 ……这下子,不请医师诊断都不可以了……请了医师,孝成王就必到。一旦他到场,那怀孕的事情没有瞒下去的可能。 就知道……摊上这俩女人准没好事…… ……在我失去意识之前,耳畔隐约炸响一道极为熟悉的男音,“女人!” 那人以疾风之速奔到了我身边,只不过转瞬,我就落到了那个人的怀中…… ******** 是梦,却不太安稳。 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婴孩的笑声,白白嫩嫩的小手在空中挥舞着,当我努力看清,才瞧见怀中小人儿的模样……大眼睛炯炯有神,虽小却健全的四肢不断乱动着,那张小嘴笑着的模样,弧度竟然有点微勾的痞气,像极了李牧……完全就是他的缩小版。 我笑眯眯地搂紧了他,心里满满的是感动…… 但是突然,孩子从我怀里消失了…… 孩子呢?我一惊,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得好似九天外传来的声音…… 帝王压抑的低喝,宫女们恐慌的臣服,医师颤抖着重复“动了胎气”的嗓音。这些传入耳里的声响,彰显着周围的混乱…… 正当我觉得吵闹不堪的时候,一切声响终结在帝王威严但愤怒的沉喝声中。 终于安静了…… 从所未有的感到身体沉重,眼皮缓缓的抬起,收到一线光亮。感到床边有人活动,我勉强转头。 一个宫女的脸映入眼中,是我的近身侍婢。只见她一抬头正对着我的脸,惊喜地道:“公主醒了!王上,九公主醒了!” “别吵。我头疼。” 她连忙噤声。 然后周围一干人等全部围了过来,我一个个望过去。 两个老态龙钟的医师,几个侍婢,脸色青白的白敦,还有担忧得想暴走的李牧。 然后,最中间那个人凌厉又压迫的气势扑面而来,映着他背后的光亮,沧桑的面容显得很阴沉。 估计是瞒不住了。 我暗暗叹着气,然后问道:“父王,我怎么了?” 他看了我一会,冷哼:“怎么了?你真好意思问。” 我眨眨眼,“九儿不懂。” 孝成王挥了挥大掌,“无关人等全部退下。” 多少人怕触及圣颜,就等着这一句了,此时孝成王一发令,他们便争先恐后的,一下子退的干干净净。 偌大的寝殿里,此刻只有孝成王,白敦,还有我和李牧四个人。 “李牧跪下。”他愤怒的一挥袖袍,正式爆发。 李牧应声,单膝而跪。 “李牧,你竟然敢亵渎王室公主,你可知罪?!” “末将对王室一向忠心耿耿,从未起亵渎之心。”李牧低声应着,“末将与公主之事,是两厢情愿,请王上成全。” “本王成全如何,不成全又待如何?你事情做都已经做了,现在还要本王替你收拾?” 李牧头一扬,毫不退缩道:“王上此言差矣,我李牧粗人一个,难揣圣意,自知配不上王上最疼宠的掌上明珠,所以,”李牧话虽是对着孝成王说,但却是将炯炯的目光投到我身上。 “末将斗胆以国策和允诺的战绩换公主一人。”声音清朗、响亮、不顾一切!霸气中,却是透着遗世独立的柔情缱绻。 “你!”孝成王逆光而立,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这几日你一直避而不谈那道国策,就是为了这番?” “末将该死。” “你确实该死!该死至极!” “末将自知会触怒圣颜,但还是需要一提,事已至此,公主既已和末将有过夫妻之实,而且孩子也即将出世,还请王上更换和亲公主人选,并将九公主下嫁与末将。” “你凭什么做此等要求?” 闻言,他神色飞扬,举手投足俱是说不出的气概:“凭着赵国,只有我李牧一人可以牢牢镇守雁门关。” 作者有话要说:李爷终于对岳父大人摊牌了。虽然狂了一点……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六十三回 又见故人(一) 孝成王气得连连点头,右掌啪地拍案,“好一个李牧……你还待更嚣张点!若要说服我,你为何不道出你对九儿的珍重?” “父王。”我不紧不慢地唤道,接着才缓缓起身。 帝王鼻间冷哼,“你躺下就好,起来作甚。” 我扬唇高笑,“父王为难九儿的男人,还不允九儿帮忙说句话?”说完这句话时,我下意识地朝白敦瞥了一眼,只见他背逆着光,犹如一尊玉石雕像般,无声无息,仿佛连生气也没有了。 心里觉得有些怅然,但是更多的是对他抱有的丝丝歉意。 因为我不是真正的九公主,所以我不爱你。而这具身体承载的灵魂,又是我这般冷冽傲然的性格,也只好让你独自一个人承受苦痛。 “我倒要听听,你能为他说出什么话!” 好。 我只着中衣,也不曾在他们面前多加掩饰,隆起的腹部在此刻顿显无疑。我捧着肚子,慢悠悠地跪下,揖首:“李将军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他早已看出了父王的心思。或许儿女情长,父王根本不放在眼里,否则也不会在九儿曾经和白敦相恋之时,执意让我远嫁他国。是也不是?” 语落,帝王惊诧,白敦僵滞,李牧抬首,眼中犀利一闪而过。 “九儿你……” “父王放心,您不想九儿记起的,九儿一样也没有记起来。和白敦相恋之事,只是九儿的猜测。”我顿了顿,又补充:“从大姐和三姐刻意的言谈之间,猜测出来的。”或许我暂时还没有害人的本事,但是打小报告这种事情我从来就不会忘记。因为,我生平最为记仇。 帝王闻言,面色黑了黑。“又是三儿作的孽!” “所以,任凭九儿此刻心里只有李牧一人,想来父王怒极之下也不想理会。九儿只想说,方才李牧所言,并无自夸之意。他之所以斗胆,正是因为,”我深深吸一口气,下垂的睫眸内一片淡芒:“十年之内,他必定会一举攻下匈奴,使之元气大伤,再也不能在边境作乱,由此一来,便能扫去父王的心头之患,稳固赵国江山!” 语声虽然轻柔,却字字铿锵,犹如金石相击。[..tw超多好看小说] 这偌大的寝殿里,一时间静可闻针。 ******** 看起来,他对我的疼爱简直入了骨子里了……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竟然没有丝毫惩罚,反而点头成全。虽然这个点头,到底是为了我本身,还是为了我最后说的那番话我并不清楚。狂傲,我们的心里却都明白,那是事实。 只除了一点,此事绝对不能张扬,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我也被喝令,不许出这寝殿一步。 不仅是为了九公主的名誉,也为了不让消息传到燕国耳里激怒燕国,毕竟和亲之事仍在商议中。 孝成王坚持要我在王城里生下孩子之后,再拟旨让我嫁给李牧。 这件事最后的处置就是,大公主和三公主被孝成王罚着关禁闭十天。 为我取得了十天的清静,而这期间,在孝成王的命令下,所有上好的神汤妙药都往我这里进贡,一点儿也不能落下。 短短三天,我的脸和身材都圆润了不少,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遮掩自己的肚子,大大方方地把它显露出来。最可喜的是,孩子会时不时地在里面踢我,那感觉……让我忍不住扬眉动目。 “嗯。舒服多了。”我躺在李牧怀里,接受他的轻按抚弄。 “李爷我从来没有给别人这样按过,上天下地唯独你一个人有胆子受。”他笑呵呵,手上的动作依然不减。 “也就是我而已,别人哪里来的胆子敢受?”我眼也不抬,往他怀里更近地靠了靠。 “说的是……不过……”他的视线往下移了移,表情十分古怪地道:“女人,你那手上做的是……一种叫针线活的东西?” 我挑眉,扬了扬手中的布块:“跟宫女学的。只剩下几个月了,我总得亲手给孩子做一件衣服?”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你这绣的是什么?火鸡?” 我怒了…… “什么火鸡!你没见过凤凰?!” “……”李大爷自知惹怒了我,面对我愤怒的诘问,一句不敢吭,过了半晌才低低地道,“怎么也没个宫女在身边帮着,你的手全是针扎的伤痕。” 我垂首,瞧瞧自己满是小孔的指尖,撇撇唇继续道:“每逢你来看我的时辰,我自然都会让宫女们事先回避。对了,既然要在王城待产,你不先去和老贾交待一下,让他带着部分将士先回雁门吗?” “昨天刚和他提了一点。”他起了身,将自己的外裘接下来盖在我身上。“包好了别着凉。我子时过来陪你。等我。” “谁要你陪?”我四处望了一下,“对了,最近怎么不见白敦?” 李牧闻言,眼睛瞬间危险地眯起,“怎么?你要他陪?” 男人的占有欲果然都很莫名其妙。 我马上扔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那日我说了那番话后就不见他的影子了,自然是要问一下。毕竟他也曾护过我,我还没有冷血到转眼就忘,这点情还是要记着的。” 李牧默了默,伸手抚摸着我的头顶,才颔首回道:“在,他一直隐匿在你的周围。” 我们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心照不宣。 昔日心爱的女人和另外一个男人的缠绵和温存,他都能听得到…… 对他来说,得是多沉痛的折磨?即使如此,他还是请命暗中守护在我身边…… 这身体,依然残留着九公主的意识,对白敦……有超乎异常的在乎。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自心底涌出的那股深切的遗憾和酸涩……明明是没有见过的人。 我突然没有了再说话的**,和李牧静静地对视着。 他懂我,所以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床沿陪我…… “睡。”轻啄了我的唇瓣,他道。 我闻言,翻身躺下闭眼假寐。 ******** 天已经大亮了。当我被强烈的光线照得眼皮生疼时,就醒了过来。 下意识地摸了摸床边,已经空空荡荡,只是被褥微微凌乱有人躺过的痕迹,身上还盖着那人的外裘。 他倒是细心,记得我总爱深夜踢被。 “来人。” 穿着淡色衣裳的宫女们已经在寝殿的暖阁外侯着了。听到我的低唤,才拿着盥洗用品鱼贯而入,小心翼翼地伺候我梳洗。 正当我用完早点的时候,有人怀着忐忑的心来访。 “九儿。”她脸色微变,满是惊慌。 “六姐。”我扬起微笑,神清气爽。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她微斥。 我挑挑眉,好笑地屏退左右。 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我们俩的时候,我才问道:“晨光大好,不笑,难不成还哭丧着脸不成?这可对不起你一早就赶来看我的心思。” “你啊……”她欲言又止,仿佛要数落我,又仿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呆愣了半晌,才讷讷地道:“你……记起白敦了?” 记起?我不置可否,“嗯,是记起了。” “以前的事情呢?也都记得了?”她咬着下唇,睁大了眼睛闪闪地望着我。 “不,”我摇首,“只记起他一个人。” 六公主闻言,脸上溢满无奈地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和他,怎么会是那么容易就能断得了的?” “嗯?”我端的是淡如清风之态,竖着耳朵想倾听更多的讯息。 “从前,怯懦的你为了他,可以顶撞父王,甚至连死都敢……又怎么会为了失忆就断了呢?” “嗯。”其实,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我只是推测出来的,不过,我已经知道了,过程怎样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 “那你……怀孕的事情,也是真的了?” 我猛地睁眸,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怎么?传开了?” “是……是真的了?”她脸色倏然变得苍白,“你当真已经怀孕了?” “这事还能有假?”见她一副吓得不轻的模样,我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抚。“只不过……”孩子的父亲不是白敦。 “别再说了!”她红着眼眶低喝,平日总是挂在脸上的和善笑意消失无踪,言谈之间显露出淡淡的威严,“你怎能这般傻?” “什么?” “过去的事情,早就都过去了。我从未提起,也命令你身边的宫女不准提起,就是不愿你再想起他。”说话的人儿字字真切,担忧之色从她潸然落下的泪中,流淌入我的心底。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现在好不容易你忘记他了,也总算安全回到邯郸。父王曾在言谈之中提过,在查清之前,断断不会再要你去趟和亲的浑水。可你……你怎么做得出这种傻事!这样下去,你以后要如何在后宫内立足?你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她,是真的在担心我。我展颜一笑,“没事的。我自然知道自己和白敦再无可能……” “那你还……” “其实我……”话还未说完,我心头就一阵懊恼。想起孝成王的叮嘱,便敛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哦也~新鲜出炉……看完记得留言和鬼鬼说说话。最近入了v。留言就少了……好寂寞……(被揍飞)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六十四回 又见故人(二) 孝成王命令不张扬是对的,会少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你什么?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一双清澈的瞳中写满怨怼和责怪,红彤彤的好不可怜。 “没什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她仿佛被我气得噎了一下,眼眸中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半响之后,才咬牙道:“我不管了!你如此任性不顾自己,那我为你急什么!你以后怎么样我都不管了!”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气坏了的样子,一边气定神闲,一边微笑安抚。 ******** 这几月来,虽然限制在寝殿内很清静很安全。 但说实话,却无聊得很。李牧暂住在王宫,白天定然要参朝商议国事和边境战事,就算到了夜晚,也不可能天天出现。而同为女眷的六公主也只能在白天的时候陪我一下,很快便回去了。这似乎是赵国后宫对王室女眷的奇怪规定。 所以当夜深人静,而我辗转难眠的时候,正是出寝殿散散心的好机会…… 我抚着大腹便便走在空无一人的廊道上,走道的一排灯笼散发着微弱而幽冷的光芒,映着空无一人的夜景,倒也合适…… 有些无奈地想叹息……没想到,我生个孩子也要这么见不得人小心翼翼。 风很大,月色却格外明亮,宛如一层薄薄的水银轻铺在我目光所及之处的整个花园。 现在是三更天,整个王城里的人无疑都早已进入了梦乡。所以此时此刻,应该只有我欣赏到这种……静静的,无声无息的,仿佛可以让人孤寂一生的夜景…… 突然,一缕幽咽的琴声从林中溢出,不是很明显,只是隐隐的,轻轻的,仿佛不想被任何人察觉,又仿佛需要以琴声来诉尽衷肠那般。 极致压抑。也极致苍凉。 我有些讶异,进宫这么久,即便我失眠,也从来没有在晚上听过这样的琴声。 若不是走到了这花园,想必这样的天籁也无法闻见。 顺着琴声,我寻找了过去。 琴声中,带着寂寞与愁伤。隐隐的还透着些许挫败,如泣如诉,倏起倏落……只让听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深夜的风越来越大,几乎快把我裹在身上的袍子吹得猎猎作响……本以为很快可以找到,却发现,不管我走到哪里,那琴声都似乎如影随形,扩及四周,让我根本无从以声音来分辨方向……一直到了静心宫前,琴声戛然而止。 静心宫是哪儿? 算了,我打消了找奏琴之人的念头。若不知是什么地方,最好不要乱走…… 刚一转身,余光便瞥见了两道立于殿旁树下的人影。 ……其中一道身影较为纤弱,我可以看清那银白色的袍子,很是眼熟。似乎像是……我闪到腰的那日,那个清冷高贵的大公主身上穿着的。 我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隐在了另一旁的大树后。一边凝神放缓呼吸,尽量不让人察觉到。 两人言谈间,那女人似乎有些急切,稍微侧了侧身,在微弱月光的照映下,清理的脸庞显露无疑。[..tw超多好看小说] 不是大公主又是谁?而另一道人影,则十分恰好地隐在了树叶覆盖的阴影中……身形挺拔笔直,足下点尘不染,一看就知道此人必定不凡。 大公主虽然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我不难看出她脸上洋溢着的喜悦和羞赧……她张着鲜红的朱唇,开开合合地讲些什么。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傲然,一双美目在黑夜中闪亮异常。 居然能让冷情冷傲的大公主露出这种模样,我嗤笑,不知道和她相会的那个男人是何方神圣……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们似乎终于谈完了。 大公主这才从怀中掏出一道竹卷,交递到对方手里。又说了几句,大公主这才转身回寝殿。 那个男人伫立了良久,似乎没有要离去地打算。好一会儿之后,一道熟悉而低沉的男声以不大不小,正好可以传入我耳里的音量道:“看了那么久的戏,公主,别来无恙。” 这声音…… 我挪了一□子,脚尖像磕着了什么东西似的,“咯吱”一声,落地又脆弱断成了两截。 既然被发现了,再藏下去,未免太过做作了。 我挪步,同一时间,他也踏步而出。 月色下,他依然冷。 我静静立于月光之下,全然一副亲和的笑容:“骅祀,好久不见了。”自然得,就像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时,我没有恩将仇报伤他似的。 他沉静如水,低沉的语调中,自有一股冰冷孤傲:“这里不方便说话。” 要叙旧么? 我挑眉一笑,“好。” 移步到了无人的花园,此刻四周幽静,连最初的那股琴声也没有了。 “坦白说,你能潜入王宫内,我很惊讶。你一个死士,居然有如斯本领。”我唇角笑容愈显讥诮,“而且,居然和大公主私通?真真是我惊讶之极,也佩服至极。” “我和她什么都没有。这只是交易。为情爱出卖国家情报的女人,我还看不上。” 本以为他不会回答,没想到他回了,虽然依旧是冰冷疏离。 我眸光流转,“真没看出,原来你是个过河拆桥的男人。” “论过河拆桥,谁比得过公主你?” 一阵子不见,他还不依不饶了起来。我闷道:“是你违背约定在先,不能怪我忘恩在后。” “算了,事情都已过去,我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他负手而立,双目此刻盯着我的腹部,目光意味深长:“公主的变化不少。” “好说好说。”我歪头笑了一下,“骅祀,你是怎么混进来的?难道,你们齐国真与赵国的后宫有勾结?所谓勾结,指的便是大公主?” “公主预备如何处理?”他的眼神一凌。 “关我何事?”就算我不说,白敦此刻隐匿在暗处,必定也知道,而且肯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去通报孝成王。既然如此,还不如借此卖他一个人情。“我曾经说过,只要不妨碍到我,你们要做些什么都与我无关。以前是这么说的,现在自然也是这么想。” 其实只要我给李牧时间,他早晚也能查出来。我说不说,还真没多大关系。 “……是么。” “你我之间似乎总是纠缠不清呢。是不是非得说些什么来威胁你为我办事,才像我,你才能安心?” 他眼中闪过一抹警备。 我娇笑,“看来,在雁门关的那一阵子,你还真是被我欺负得很可怜呢。” 这一声轻笑,换来男人的冷哼。半晌,他把视线移回我的肚子,问道:“李牧的?” 他微微疑惑的样子,冷峻之中带点不解的表情,十分“可爱”。 若是平常,我定会出言调戏几番,但现在……他的问题实在是有够难听的。我不禁勃然大怒:“竟敢冒犯我!你信不信老娘现在就大声喊人?你活腻了还是想死了?” “我只是随口一问。”对我的大怒感到讶异的他,不以为然地补充道。 “老娘从头到尾只有李牧一个男人!你这问的不是废话么。” “可……”骅祀一顿,看向我的眼神复杂莫名,看得我怒气消散,心头惴惴。 “怎么?” 他的眼睛黑如点漆,白得清澈。此刻迎着我的视线,竟然带着莫名的笑意,七分嘲讽三分看戏:“我听说,两国婚事迟迟不定,燕王派出了太子,不日将启程亲自到赵国来商议和亲之事,以示燕国上下的诚意。” “……” “……”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前来赎罪……(被揍飞……)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六十五回 乱字了得(一) 夜风吹得更冷了。[..tw超多好看小说]冷得我脸色都黑了。 这个时候姬喜来凑什么热闹?不是存心搞得一团乱么? “可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 “……不知。”他简短地道。 我睨着他,他也望着我,霜劈不动的晚娘脸对着雷打不动的冰山脸,如此相对瞪视着,莫名有些可笑。 “横竖去和亲的都不会是我了,你也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是么。” “孝成王已经答应了我和李牧的事情,生下了孩子我们便会成亲,君无戏言,既然如此,我怎么还会成为和亲对象呢?”我拂袖,侧身,忽然间眉眼弯弯:“不过我倒是想知道……若是‘你的’大公主被父王选中,你会如何?” 骅祀抬着淡漠的双瞳,冷冷地道:“杀。” 我一愣,没想到他说得那么干脆,看样子,他们之间除了交易,剩下的应该只是大公主的一厢情愿而已,好笑道:“对那个女人,我管你爱杀不杀。不过,你可以告诉我……和你密谋刺杀我的人,到底是谁吗?” “……” 骅祀猛地抬眼,亮如星的眸子盯住我的眼睛:“你倒是很有胆量,居然能查到这里,不问你就能活着,问出口若是让人听了去,就不担心招来杀身之祸?” 难道,潜入赵国王城的人,不止他一个么? “只要你告诉了我,我便有办法相安无事。” 在月下,这个俊美无双的男人露出清冷似月魂的笑意,缓缓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背叛齐国,而来告诉你这些?能不能相安无事,靠你自己的造化。” 扔下了这句话之后,他走了,连头都没回,一瞬间消失在了浓如墨的夜色中…… 这小人,定然还在记仇我伤他的那次! 眯起了眼,在心里对他竖起了中指,然后便毫无收获地回了寝宫。 第二天,当孝成王来看我的时候,我便迫不及待地追问了那件事,没想到他居然毫不迟疑地点头承认:“没错。.tw[棉花糖小说网]” “父王,您这不是添乱么?” “此话从何说起?” “如果我没猜错,燕国太子应该是知晓自己和亲的对象是九公主罢?” “当初与燕国使臣拟定和亲之时,我曾经提过。” “……果然。”转身,负气道:“父王,既然您把人招来了,这个烂摊子就自己收拾。还有,别让燕国太子见到我。” “本王都已承诺过,会让你嫁给李牧。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什么?一早难得见你气色不错,却给本王摆起了脸色。” 说什么?白敦当时不在燕国,他不知道,孝成王自然也不会知道。 我能说我在燕国期间,不小心招惹到了太子,让他对我迷恋不已?迷恋到要等我改嫁然后接手?孝成王不大怒才怪。 我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谁也没有想去招惹,而这等奇怪的局面究竟是怎么惹出来的? 见我黑着脸不回答,他也不强逼我,只道:“燕国太子上书表明,当时燕国的护卫没有及时赶到而使九公主受伤,婚事拖延至今,他深感歉意。为表诚心,此番前来决定亲自将九公主接回燕国成亲。他说的字字句句合情合理,你倒是说说,本王有什么理由可拒?” “燕国太子说得很对,父王也的确没有什么理由可拒。只是,九儿想问,若是他来了,这和亲人选,您打算换谁?” 孝成王脚下略顿了顿,淡笑:“还未定下。之前,是为你探好了一切,才会下命令。可你竟然不要未来君王只要李牧。那本王只好重新……” “九儿斗胆提议,让大姐代九儿和亲。” 孝成王脸上的淡笑瞬间僵硬,“什么?” “九儿斗胆,”我笑得童叟无欺,温和无害:“请父王将和亲人选定为大姐。[..tw超多好看小说]” “……父王别急,听九儿慢慢说。”我悠然一笑,淡淡地启唇而道:“大姐今年已经二十好几了,至今未嫁,先不说其他,单就对一个女儿家来说,着实不太好听。” 孝成王叹道:“先前本王何曾没有给她指婚过婆家,她怎么说都不肯嫁。” “又有王后护着,想不嫁便不嫁,是么?” “王后既然坚持,本王自然就随她去了。” 不嫁?我冷笑,由不得她不嫁。 “九儿只是提议,大姐身为王室儿女,只因为有娘亲,便能随心所欲待在宫里,父王就不担心如此下去让其他姐妹颇有怨言?”我说罢,抬眸望了望孝成王略微犹豫的神色,继续道:“再说……与其在宫里当一个老姑娘,不如让她为国献身,况且父王也曾说过。燕国太子的才和貌都皆属上品,自然不会委屈大姐。” “九儿……你是在怨么?” “是怨。怨九儿没有母妃可以撑腰,在后宫中要小心翼翼,受尽大姐和三姐的欺凌。即便失忆,这身体残存着对她们的恐惧,依然那么强烈……若是没有父王的宠爱,九儿恐怕活不到现在。”继而弯唇笑道:“不过,为了父王的宠爱,九儿在这里就坦白地说了……我,是恨她们。” 孝成王万万没想到我会说得如此直白。他贵为君王,拥有的后妃无数。自然也见惯了妃子们之间的伎俩,个个有不得了的理由,个个都不得已的苦衷,明明双手都已经染尽了鲜血,可却都能摆出一副任人欺凌的善良模样……她们,当真都那么干净么? 而我此刻直言了当,坦白我的怨和恨,无疑令他无法招架。 “即便你如此说……”孝成王眼神复杂地闪烁,“你生下孩子之后也不会长期待在宫里……唉,罢了罢了。这事……就这样定了。” “谢父王成全。” 我目送他离去,躬身一拜,然后盈盈起身。 双目扫视了空无一人的暖阁,我敛息,提声唤道:“白敦。” 朴素的布衣,瞬间出现在我眼前,他单膝而跪。 “我为你,报仇了。” 我轻轻道,慢慢地,将手伸到他的面前。 他闻言,却是狠狠地一震,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我的举动。 “白敦,经过了昨晚,我相信你也查到了,她就是勾结齐国死士的人。” “是。” “而你没有打算杀她、伤她,是你对王室的忠心,是不是?没有向孝成王揭发此事,一是证据不足,二是不愿轻易禀告此事,让他伤心欲绝。这是你对孝成王的忠心,是也不是?” “……” “虽然不知道她勾结外党的原因为何,但是为此,造成了种种后果,‘我们’被拆散了,我被行刺,失忆,忘记了一切,还有……爱上李牧。” 他高大的身躯此刻矮了我半截,一直以来都对我单膝而跪,这是一种臣服的,妥协的姿态。 这个男人,武功高强到连骅祀都未曾察觉到,本该是点尘不染,听了我这些话,却难以克制地颤抖起来。 “不管结果如何,”望着这个垂首的男人,我心底徒然冒出淡淡的酸涩,“如果她能这样嫁到燕国,对她来说绝对是一个天大的惩罚。事情顺利的话,谁都不会发现她曾经勾结过外党,不会引起内宫的混乱,而勾结和行刺这种肮脏事,也会到此为止。如此,皆大欢喜,对不对?” 如果,她死在骅祀手里最好。对以前的九公主、对白敦来说,这都是她应得的下场。 “即使我忘了你,为你曾经护过我,我也会为‘我们’的过去、为你,报这个仇。”我的手,仍然朝他伸着,“起身。在我面前,你毋需跪着。” 九公主,借用了你的身子,而我却不爱白敦,无法为你之前的恋情负责。我和李牧的事情,对他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这是我的弥补。 那双充满力道的大手,犹豫了很久。 才慢慢的,搭上我细致的掌心。 在我所料不及的情况下,他猛地将我用力拉过去,我猝不及防,失去平衡地朝前扑去…… 白敦起身,接住我几乎滑倒的身子。双手搂住我的力道,自衣裳之外传来的热度,仿佛是挣扎在绝望里的苦闷,仿佛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又仿佛是宣誓般的坚定。 我被他搂在怀中,毫无防备地撞进他痛成一片的黑瞳中。 陌生而湿热的唇当即吻了下来。 缠绵和痛楚并存,是如此的不顾一切。 这个隐忍许久的男人终于爆发了吗?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从头到尾都很冷静,面对他的失控和无礼,也没有丝毫的怒气,只有淡淡的心酸。 他很苦,我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你说这些话,是想与我,还有我们的过去诀别么?你这是在告诉我,你为我们的过去报了仇,然后,就毫无瓜葛了?”低哑黯然的嗓音,沉沉地诉说着指控着,字字句句从我们的唇舌中溢出来。 “为什么……我从未恨过苍天,可是,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她。 “莲……”他的声音,犹如受伤的动物从喉中发出的呜咽,颤抖吻着我的唇中,只反反复复地唤着一个名字:“莲……我的莲……” 莲?我一愣,这才想起,莲恐怕是这个九公主生前的名字。 叹息着,就算是被当成替身,也该够了。 “白敦,放开我……” “不放。一放开,你就会是李牧的。”黑如墨的双瞳,竟然湿润得仿佛可以溢出那苦楚的泪水:“……真的想不起来了吗?你,竟然真的要放手了?” “我都已经忘记了。所以,你放开我。” “我若是不放……”话语未完,他的身子便徒然一僵,所有的动作当即停了下来。 “你若不放,真的会死。” 白敦身后,是挑指长剑,面沉如水的男人。 李牧! 作者有话要说:有木有很准时?(被揍飞……)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六十六回 乱字了得(二) 若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也换一个事件的话,我可以用女人的虚荣心得意一番。但是…… 望着这两个同样面无表情的男人,我头疼之余觉得肚子里的肉球更重了,只好无奈而安静地捧着大大的肚子站在一旁。 李大爷八成是见着了我被吻着也不挣扎的画面,不管事情究竟是怎样,他都没法容忍,才会冲动地在我的寝殿里举刃相向,更何况眼前的白敦还是我“昔日的旧爱”。 白敦目不斜视,以凛冽的剑锋直直对着李牧。 我挤出镇定的淡笑,“都坐下来。好好说,都是误会……” 没想到我这里话都还没有说完,这两个人用同样意味不明的目光向我投射过来。 李牧侧了侧身,身下的戾气不断地流动,只见他面目肃冷,嗓音压抑地道:“婆娘,你躲远一些,免得一会儿伤到你和我们的孩子。” 白敦听罢,却像是被激怒一般,面色骤变,双目一凛。 “要打架?”我乖乖地后退几步,想免受池鱼之殃,但是看他们之间的气氛,想必和解是无望的了,“要打可以,把剑都给我收起来。否则引来宫女让事情闹开,你们几条命都不够用。” 两头野兽相对一眼,不约而同地收剑回鞘。在我松了一口气,以为他们的理智及时回笼时,居然闷不吭声地瞬间开战。 李牧看似波澜不惊,可出手极重,速猛的拳脚带着呼呼风声迎面朝白敦袭击过去。 他的攻击太快,太迅速。即便白敦的身手再好,一时之也只能不断地侧身闪开,勉强避过。 我凝眉而望。这个痞子……之前的他,看起来虽然不太高兴,但表情却一直很是平静,若不是刚刚那一拳,我几乎没法感觉到他瞬间发出来的愤怒。 他在生气。 白敦同样冷冰冰的眼光与李牧对视:“该愤怒的人是我。” 李牧再次挥拳,拳风虎虎有声。白敦依旧躲开,在李牧身边挪动身形,想耗费他的体力。而李牧在下一刻却完全展开身法,虽然是赤手相向,依然如持剑那般,凌厉如青峰,一招一式都猛如龙虎相随。 白敦的眸波内,渐浮狠意,“李将军,我敬你是朝廷大将,是赵国功臣,可这不代表此时此刻我会让着你。” “白侍卫,”李牧狷狂地一笑,“我了解你的执着,但老子的女人,不是你可以随意触碰的。” 白敦猛然睁眸,在凄寒的目光中,我隐约看到他眼眶中略带的血红,“莲不是你的!”他的声音里,有着截金断玉的坚硬。不是失控,也不是争辩,竟然是……陈述。 “随你怎么说。你继续爱她,就会全力保护她,这对她来说是好事,也是最安全的。但事情已成定局,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和她保持距离,别逼老子亲手斩了你。”李牧的声音响亮、不顾一切,他脸上扬起傲然的笑,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曾减慢,“她对我的感情是心甘情愿。不管之前如何,现在你已经和她毫无瓜葛了!” 白敦似是再也无法一味地隐忍和退避,身形一转,如猎豹般猛地窜了出去,武功大开大阖,招式古朴稳重。 如果说,物件也有它的八字凶吉,那么今日,必是我浣莲宫的大凶之日。 两道身影交错缠斗,又狠又快,丝毫不留情,我根本没法看清楚。本以为他们都是高手,打架的话应该也是悄无声息,可以让我大饱眼福,但是事实证明我大错特错。 失去理智的男人通常都和野兽没有区别。 只见他们的身影在偌大的寝殿里东缠西斗,自南到北,凡是经过的地方,东摔西摔,没一会儿,寝宫里的东西已经摔了七七八八,一声又一声的闷响,听得我耳朵一疼一疼的。 “真是够了……”我蕴怒,“都给我停手。引来了宫女怎么办!人多口杂,你们还嫌我现在不够引人注目么?” 男人们对我的喝令置之不理,闷不吭声地自顾缠斗。 我大怒……右掌用力连连拍案,“你们这两个混账王八蛋,全部停下!再打就都给老娘滚出去!没个十天半月别来见我!” 前方动作皆是一顿,见状,我再接再厉捧着肚子开始低声哀唤,“啊,疼……” 瞬间,眼前多了两道人影,不分先后地飞奔而来。(..tw好看的小说)转瞬,我已经被李牧一把拦腰抱起,冲向床榻。 “婆娘,你没事?”他焦虑腾升,“哪儿疼?” 李牧抱着我,我抱着肚子,冷冽的视线扫过两个没有理智的男人,咬牙切齿道:“你们气得我哪儿都疼,现在还打?” 白敦紧随我身后,“我去宣医师。” “不要宣了。”我眉尖微颦:“只是孩子踢了我一下。” 李牧不住点头,“不打了!就是打也决计不让你看见。” 白敦站在一旁,静默不语,也无应声,只是他的胸腔还在起伏,不断隐忍住方才失控的情绪,然后单膝而跪,对我行礼:“公主受惊了,白敦领罚。” 我细细端量着眼前的男人,“白敦。” “属下在。” “事情是如何,我也都和你解释清楚了,而方才的事情,我绝不容许发生第二次。你听明白了么?”虽然没有点明他对我的失控,但我知道,他能明白。 我说的每个字都带着压抑的逼迫,让他脸色瞬间惨白。 他跪立在我面前,明明距离不远,却给我一种茕茕孑立的孤独。 强压下心里的酸涩,我别开了眼,“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李牧……” “嗯。”他这时才将我放平在床榻上,然后动作迅速而轻柔地替我盖上被子。 “白敦昨日应该连夜给你消息了?” “静心宫现在没有动静。不过,”李牧眼色一凛,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直接告诉了我结果:“估计等王上的昭令一下,静心宫就会有一场大风波了。啧啧,真没想到,事隔不久又遇故人。骅祀和我们的缘分,还真是不浅。” “……也是。”李牧和骅祀,还有一笔因我而起的烂账没有算。 我抱着肚子缩在被窝里,睡意顷刻袭来。凝着眼前两个风格各异的男人,真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有睡意,万一我眼睛一闭,两人又闷不吭声地开打…… “婆娘,你如何希望?” “嗯?”我懒懒地抬眸,“你说什么?” “对于大公主,你希望如何。” “盯着她,留着给骅祀处置。顺利的话,嫁了了事,如果争闹不休,骅祀自然会收拾她。失去理智的女人,容易坏事,我想聪明如骅祀,自然不会允着这样一个女人坏了他的事。” 白敦闻言,猛地抬头,出声提醒:“她是公主的姐姐,是赵国的长公主。” “那又如何?”我反问,“她虽然未必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为了讨好一个齐国死士,居然出卖情报去勾结,要置我于死地。这样的人,也配称王室公主?” “……”白敦的眼中弥漫着浓浓的错愕,似是不敢相信他昔日深爱的温柔莲儿居然在失忆后性情大变,开口定人生死。 李牧早就司空见惯我的性情,皱了皱眉,开口道:“婆娘,你想过没有,如果大公主死了,孝成王必定彻查下去,届时骅祀被查清身份。燕、赵必会针对齐国进行讨伐,会大乱的。” 我眨了眨眼,“还有呢?” “说不好会有一场战争。而邻边几国若是得到消息,必定虎视眈眈,情况不容小觑。” “我何尝不知,虽然死一个女人事小,不过她身后的千丝万缕可没有那么简单。若你们不插手,孝成王应该查不到骅祀身上去,我相信他的能力。”李牧冷哼,白敦侧目。 “公主,你这是何意?” “就是不让你们插手的意思。”我支颐撇唇,“白敦,我不管你之前是否是父王的侍卫,但现在你既然顶着‘流放’的罪名,被安排暗中保护我。那么你现在就是我的人,你若信我,就不要将此事透露给父王。” “……” 不给解释,是因为没有必要。 只见白敦闭上眼睛,我感觉他的太阳穴血管跳了几跳,余光一瞥,见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竟紧握成拳,青筋浮起。 本以为他的忠心应该会让他爆发,至少也会说点什么,但结果出乎我的意料。 一会儿之后,排却焦灼心绪,静虑后的白敦,思绪得以清明。 再睁眼时,一双眸子已经恢复平日里的沉稳内敛,无悲无喜。 “公主身为王室儿女、王上的公主,自然不会做不该做的事。属下相信公主。” 这句话说得很妙,似乎是在说服自己,也似乎是在提醒我。对于之前的九公主,固然是不会,但是我‘失忆后’变了个性情,让他琢磨不透,他没有把握,也不敢肯定。 我笑靥如花,“那是自然。”眸子波光流转,望向李牧。 李大爷接到我的视线,坦荡荡地笑了,“我自然是信你,你想做什么我也一清二楚。骅祀那里,我会派人盯着。” “哦,你知道?” “怎能不知?因为老子要的你,从来就不是善良的女人。” 闻言,我舒展了眉目,“多谢李爷的赞美。” “好说好说。” 这两个没有理智的男人,最终在顾虑我情况的前提下,毫无条件暂停。在我的强制下,恢复到从前的相处模式。白敦依旧在白日里守着我,一旦我有吩咐或者需要,只要唤一声他就会立刻出现。但若是李牧来了,不必我说,他就会自动隐匿在我眼所不能及的地方看着我。 三天后,脸色犹如黑锅般的李牧带来竹卷,字迹很陌生。 我莫名其妙地接过,竹卷的下方印刻着燕国的字样,而且是从雁门关快马加鞭送进宫中的。 难道是……我展开一览: 已有多日不见佳人,甚是想念。近日前往卿在之处,不日将见。 好喜感又好挑衅的字眼,也难怪李牧的脸色臭成这样。 我笑眯眯地合上竹卷,这个姬喜…… “笑什么!”李大爷粗声粗气地道。 我依旧在笑,然后朝他伸展手臂:“没什么。你过来,抱抱我。” 他见状,哼了一声,却还是毫不客气地顺势拉我入怀,捏起我的下颌往上抬,迎面就是一个绵长的深吻。 尽管我的主动让他很是满意,但唇瓣上却是他余怒未消的侵略。 “唔……” 作者有话要说:木有榜单压力我就懒了有木有。对不起啊对不起。(又被揍飞……)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六十七回 大动干戈(一) 十日后,孝成王在朝上颁布了新的昭令,那便是和亲公主正式定为大公主。 诏书里与我所料的相差无几。换人选不是小事,而他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九公主此次前去燕国途中,却受惊失忆,恐不能担当和亲大任。 所以人选理当要换。这个理由让一干大臣们心服口服。然而,我这厢便没有这么平静了…… “公主,大公主来访。”宫女倾身禀告。 我俯首望了望自己的肚子,已经六个月了,是怎么也瞒不过去的。迅速瞥她一眼,懒懒地道:“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出去告诉她,不见。” 接到我凌厉的视线,宫女一颤,连声应是,然后退下。可没一会儿,她又进来了,却是和一道妙姿倩影纠缠着进来的。 “公主,我劝不住大公主……她非要进来。”声音里面溢满惊恐,“大公主,王上有令,不许任何人惊扰九公主休息……请您……” 孝成王曾经对浣莲宫的宫女都下了一道密旨,一旦九公主怀有身孕的消息传了出去,整个浣莲宫的宫女们都得死。 宫女们阻拦不成,惶恐地下跪磕头:“九公主请恕罪,大公主她……” 我望着屏风后隐隐约约的身姿,蹙起眉。“没事,你们下去。” “放肆!”冷然的嗓音低喝,然后威仪十足地掀开垂下的帘珠,“九儿,给本宫出来。” 虽然看似虽然气派十足,可是语调中却难免失了冷静。 也对,对她来说,已是大祸临头。 不过这下,我这里不应付却是不行了。与其如此,不如从容微笑淡定地应对,“大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你……”她还未说完话,却已经瞪圆了一双美目,惊诧至极的模样令她仪态尽失:“你……” 盯着我的肚子半晌,她先是惊讶,而后敛起所有的情绪,恢复一贯的冷傲淡然,秀长黛眉微挑,“原来如此……”然后冷嗤:“本宫曾经说过,平民所生的孩子,再怎么封号也依然是平民,你这不贞不洁的女子,败坏自己的名声就罢,居然闯出这等祸,害本宫替你受罪。” 她得知自己即将被嫁掉,必定是坐立难安,心神不宁。这厢找上门来,就已经相当于示弱了。难掩憔悴的美颜有些苍白,但眉宇中的贵气和举手投足间的皇家派头,却是一点也不小。 她说的对,我的确一直是平民来着…… “大姐,你今日屈尊找来,不过就是因为和亲人选被换成了你么。”我好整以暇地道:“那是父王的决定,与我何干?大姐不顾仪态来找我的麻烦,未免有失风度。” 她鼻内气音冷嗤:“若不是有人在父王面前搬弄是非,父王怎会下这般决定?这等把戏,能奈本宫何?真是幼稚无比。” 我挑了挑眉,直直接住大公主凌厉探来的眸线,大大方方地承认:“瞧大姐如此憔悴不堪的模样,想必因为九儿幼稚的做法而心神受了挫磨……幼稚与否,有效即可。何必在意手段?” 大公主闻言,脸色铁青,虽然仍是一副优雅作派,却是声透着浓浓的愠意,“果然是你……本宫和你有何冤仇?” “冤仇谈不上,只是找个替死鬼罢了。”我捏起桌案上的酒觥,浅酌慢饮了一口香茶,“九儿只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父王如此快就做了决定,看来大姐在父王心里的份量也不过尔尔。” 大公主冷笑,目露不屑,“替死鬼?你忘了你是如何犯下了宫条而被父王远嫁燕国?” “好说好说,这等不堪境遇现在也轮到你了。” 她满副戒警,一双美目从未离开我的腹部。而我则不雅地耸肩,然后小心地抱着肚子轻轻抚摸。站了这么久,腰是有些酸……一边悠哉地轻揉着自己的后腰,一边道:“你要怨天怨地,不如去怨父王。要把你嫁掉的人,是他不是我。大姐请回,我就当作你今日没有来过,父王若是追究起来,我也当作是你不舍姐妹之情,前来找我叙叙旧。” 她容色一白,可丰润的嘴角依然扯出一抹镇定的冷笑,只听她压着声狠道:“你这平民所生的贱妇,竟敢在母妃的管辖下秽乱后宫,给王室蒙羞。本宫若是非嫁不成,你也不得好过。” “你说……贱妇?”我猝然回身,几步上前。在古代,这个词意味着什么,我清楚得很。 “啪”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殿里的角角落落,如此干净利落,快意人心。 她挡去不及,脸颊因为我的大力而迅速红肿起来,连胭脂也遮不住似潮水退却的血色。她愣住,而后是漫天的愤怒,吐出的字句字字成冰,犹如酷寒:“你竟敢对本宫动手。” “有何不敢?呵,在你被嫁掉之前,就让我来教教你什么是礼仪,免得嫁到燕国之后,被人嘲笑我赵国王室的公主竟是如此泼妇模样。简直丑陋不堪!丢尽了我赵国的脸面。” 仿佛是气极了,她字字都犹如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说得异常缓慢而愤恨:“九儿啊九儿,你好大的本事。之前是本宫看轻了你,还是你一直就在伪装从未失忆?嗯?若是你怀有身孕的消息传了出去,本宫倒要看看,你我的境遇,谁会更难堪……” 我浅颦蛾眉,声音放得低柔如春风,“大姐尽做无妨,九儿我等着。我仗着有父王宠爱,自是比你好过些。父王早已清楚并默许,而且下令整个浣莲宫和医师保密就可以看出来了?聪明如你,怎生这般迟钝?” “君心难测,究竟会如何,我们不妨拭目以待。”美丽的脖颈扬起高傲的角度,发间的银饰不经意间划出了矜贵冷傲的弧线。“有时候,朝堂大臣也能左右父王的决定。为了舆论而将你嫁出去,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你莫要太过嚣张,阴事做多了,是会翻船的。” 我笑望着欣赏她的美丽,出言极尽奚落:“只不过,事情若是一齐爆发,最受煎熬的恐怕是你。你可知道为何?因为,我从来就能把世人对我的看法当成狗屁,若不是父王坚持隐瞒,我还不屑于如此。但这等胸襟你是断然做不到的。否则,也不会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私会某人了。” 娇媚的美目中有一丝明明白白的惊惶,但是稍纵即逝,“你在胡说些什么?” 她,早已乱了步调。因为君令如山,使她即将远嫁,又被我极尽所能地出言挑衅,甚至大打出手,此刻自然无法维持她那个高贵矜持,仪态万千的大公主派头了。 睁着大眼纯白无辜地看着她:“我手里有你的把柄,却也不少呢。大姐要把事情捅出去的话,我们不妨来比试比试?” 她白着唇,不言不语,雪玉般的脸颊上一阵青一阵白…… 女人呐,一碰上感情的事情便无法冷静下来。其实我的挑衅和威胁漏洞百出,她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我并不想这么快就拿出手中的王牌筹码。只是她来得太快,来得让我毫无防备,这才临时起意将事情挑明。 “今天来闹这么一场,着实可笑至极。大姐还是请回。看看时辰也差不多,父王估摸着一会儿就到,让他看到可就不好了。”我丢下一句,转身朝床榻走去。 但是我伤人伤得兴起,却忘记了,即便是狗急了,也会跳墙的。更何况是平日里受惊万人膜拜,千人宠的大公主。 还没有看清什么,就见那道曼妙的身姿在我面前一闪,速度算不上很迅速,但是对挺着大肉球的我来说,却是猝不及防的。 肩上被用力一推,脚下失去重心,我怔怔地看着自己沉重的身体往旁边倒去…… 耳边是宫女的失声惊呼,“九公主――” 我圆润的肚子撞到了桌案的尖角上,摔倒在地本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在我看来,却像倒带的电影一般,无声而缓慢。 直到肚子上传来剧烈的疼痛。重重的一击……这对我来说,当真是重重的一击。 恐惧由心内最深处不断地蔓延攀上,沿脉走络,充斥着我的四肢,致使手足去了支撑。重重地摔在地上。 刚倒地的那一瞬间,立刻被来迟的人小心扶起。 耳边是白敦焦虑的低唤:“公主!” “来人哪,九公主摔伤了!来人哪,宣医师,快――” 浣莲宫乱成一团,几个宫女们慌忙地撞到了一起,然后手忙脚乱地冲去找医师。 我只是捂着剧烈疼痛的肚子,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无觉,狠狠地盯着她略带怔愣,随后溢出一抹隐隐狠厉笑意的美颜。我唇瓣冷酷地张合,“贱人,你最好祈祷我的孩子平安无恙。否则,我第一件事,就是活活扒了你的皮,将你的肉剁碎,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笑容还未褪尽,高贵无双的大公主脸色瞬时灰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昨晚熬夜熬出来的……希望大家看得愉快啊看得愉快……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六十七回 大动干戈(二) 医师和孝成王几乎同时赶到,他们焦急地围在我的床边。 忍着肚子里剧烈揪扯的疼痛,我睁大着眼睛清晰地盯着医师。 年迈的医师满头冒汗,颤颤巍巍地跪下为我诊治。 我捂着越发疼痛的肚子,虽然满身的冷汗,但眼睛始终冷静地睁着,幽不见底。只是□有潮湿的凉意,这温热的异样感觉让我贫瘠的大脑一片空白。 等了许久之后,我才鼓足勇气开口:“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公主……”年迈的老人抬起头,语声颤抖。 孝成王冷着脸,“究竟如何你倒是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王必将尔重重治罪。” 君王一怒,发白齿稀的老人连忙夸张地伏地而跪,颤声地道:“回王上的话,公主的腹部受到了剧烈的撞击,身体已经见血,小王孙……小王孙恐怕九成已经……夭折。” 闻言,孝成王倒抽一口气,“你说什么!” 一片窒人死寂过后,“王上饶命,公主饶命!”浣莲宫所有宫女惶恐跪下,惟恐圣颜迁怒。 冷意顿时侵袭上胸口,我闭了眸不做声,无意识地胡乱摇首,一头散落的青丝覆盖住了眼,脸……挡住他们的视线,也遮去我擦拭不及而滑落的泪。“不可能……不可能……” “王上,公主,请……请节哀顺变。”医师依旧伏地不敢起身,尽职地将话说完:“腹中夭折的小王孙已经成形,所以无法……只有等公主将小王孙生下来,才能……厚葬。” 我一震,心如刀割的感觉,在胸口乍然爆裂。 “老臣立刻开一张单子,让人给公主调养……” 周围一阵暴动似的混乱,我完全听不清楚传入耳里的各种声音。只知道指尖紧紧地揪着身下的锦单,从刺疼,到麻木,然后有股湿意自指甲里缓缓淌出。 我愣了愣,抬手。只见自己细嫩的指甲早已被鲜血染尽,身下的锦单也仿佛铺上了一朵小小的,绚丽凄美的蔷薇花那般,绽放得尤为多姿。 这血红,让我一瞬间模糊的意识瞬间回笼…… 对,我的孩子……没了。 蓦地,门被粗鲁地撞开。 “婆娘!”耳畔炸响一道沉沉的呼唤。拉住了我即将沉沦的理智……逆光奔来的那道人影,让我心里的那道墙,逐渐崩塌瓦解…… “李……牧?” “对,是我。”他急切地说,视线逼进我的双瞳中。 “李牧……我们的孩子……” 双手被他握住,放在颊边摩挲,血丝顺着我的动作在他脸上胡乱地涂了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要说话,安心静养!” 望着他如墨沉痛的黑眸,我终是再也忍不住了,任泪如瀑雨般在脸上疯狂蔓延。 心绪混乱间,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恍恍惚惚地知道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李牧抱在怀里,而自己的声音却嘶厉地低吼着。 斗心斗计,怎么比得过这等苦楚,好像是将心活生生撕裂! 恨!愤恨犹如火焰,几乎将我燃烧殆尽。 我失去的,是我的孩子。那是我和李牧的孩子,我至亲的骨肉! 我自诩是一个冷情的人,但自从有了孩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孩子的降临,这是内心深处最真切的本能。我可以用语言欺骗所有人,可以对任何人恶言相向,也可以毫不在意地定人生死,但这孩子之于我而言,却是救赎。 现在,这道救赎已经失去了。而我,绝对会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孝成王滔天的震怒,白敦愧疚的沉默,皆被我抛在了脑后。 唯有意识的,是李牧怜惜而沉痛至极的拥抱。 他爱孩子。我知道,他很爱孩子。 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日他充满炙焰的眼底,第一次燃起了完全不一样的光芒,一字一句地道:“这里,有老子血脉相承的孩子。” 如今,我为他孕育的血脉相承的孩子,却没了。 挣开他的手,我倔强地别开脸。将拳合拢,收紧,尖锐的指甲掐进我的掌肉里,锋利地割开我的皮肤,一点点地划开,一点点地刺入……指尖仿佛要断裂般的疼痛,让我一直保持着清醒,直到被李牧发现。(..tw无弹窗广告) 不管他如何暴怒地在我耳边低吼着什么,或者在收敛怒气在我耳边安慰着什么,我动也未动,恍惚间,早已在心里面想了千万个狠毒的方法,将大公主挫骨扬灰。 如今,我贫瘠的大脑里,唯一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个念想了。 身体不住地颤抖,愤恨,疼痛,翻天覆地席卷而来,在我的胸口不停地冲击着。 终于,过了晌久。 我一动,轻声开口:“李牧。” “我在。” “李牧。” “我在……” “李牧,”我睁着赤红的双目,与他两相凝望,一字一句地道:“我只要睡一觉,醒来之后,就好了。” ******** 子夜时分,缓缓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李牧布满黑影的眼,和下颚青青的胡渣。 微弱的烛光映照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沧桑,只有一双黑瞳,澄亮而寂静地望着我,泛着淡淡幽暗的光芒,不知道就这样看着我多久。 在这一刻,他沧桑之态毕现。 从前一直都不相信他的年龄,但此刻,他仿佛褪尽了所有的精神和气力。 微颤地伸出手,抚摸他扎人的下颌,我淡淡扯出一抹笑,“你现在好丑。” “嗯,”他轻轻地回应着,似是想笑,表情却很是僵硬,“老子……一直就没有俊过。” “对……”我微微地呢喃,抚着他的脸颊,“你是全天下最丑的男人,丑男人……” 他深深吸一口气,轻轻吻住我已经被包扎起来的指尖,“对,而你是全世间最美的女人,不管是性情还是容貌,就像蛇蝎一样举世无双。妖女……” 他倒是知道,什么话才能让我开心。 “躺到我身边来,抱着我。”合上眼眸,我收回了手,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忍不住颤着唇,用指尖去轻触我依然圆润的肚子,却已经毫无声息……思及至此,心底冰寒更甚:“李牧,我冷。” “遵命,我的婆娘。”他解下自己的官袍,内里只着服帖着的中衣,温热的身躯为我驱挡着冷意,一直以来都贪恋无比的怀抱再次将我密切收拢…… “你恨不恨?” 他一震,继而缓缓地颔首,“我恨。” “我们的孩子,被杀了呢。那么轻易的,被一个人毁了……”我呵呵地低笑,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的不成样了,“真的可笑至极。对不对?” 李牧箍在我身前的手臂骤紧,声音低低地:“婆娘,明明不想你这样强颜欢笑,明明想逗你,明明想像往常那样……可是,老子笑不出来。”他徒然一哽,将头埋在我的颈间,“真的笑不出来。老子恨得想将那个女人千刀万剐,可老子不能!不论有多恨……” “嗯,我知道。”轻声道,然后提起精神,细细密密地吻着他的脸颊。 他猛地抬起头来,和我对上目光,那血红之色遽充上他的黑瞳里,淡淡的血丝却显得那么触目惊心:“等你生下了孩子,就回雁门关!” 他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而是在告知我。 “带你回来就是一个错误,老子从未这么恨过自己。宫里有太多规矩,王上有太多顾虑,为了这些,老子近你不得,护你不得。” “我不能回去。” “……你说什么?” “我不能回去。你心里很清楚,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再说,以你的性子,必然更加不会甘心就这么回去。” “……我是不甘心,但此刻最重要的是你!你究竟明不明白?”李牧拧眉,显得凝重而清冷,他怒:“你的性子本就嚣张又跋扈,只是待在浣莲宫也会出事。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要我怎么放心再把你留在这里?” 我依旧淡淡的笑着,“信我一回。我说过的话,绝对不会食言。” “我不管你曾经说过什么,先不论背后种种因素,单就表面而言,这事根本无法公开,所以大公主的罪名也无法成立!一旦你揭发她,自己也要完蛋,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他蹙起浓眉提醒我:“再说,按照你一开始决定的路线走下去,她现在是即将和亲的公主。” “可你是李牧。”我这时方敛起笑容,“你也断不会容忍有人欺你的女人,害死你的孩子。我知道你忠,可并不愚忠。” 他闻言,脸色瞬间冰冷,犹如千年浸于深潭的剑,“你想说什么。” “你急着把我送回雁门,一是你自有打算,二是担心我在宫里会节外生枝,唯恐事情生变。”我说着,句句寒冷,字字冰心,“你该是了解我。这当头要我放下一切,断是不可能。我要你实话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眼神交汇中,他终于无奈一笑,然后道出了口:“知我者,不愧是你。老子要做的很简单,帮骅祀除掉他所有的顾虑和束缚。但是,他的爪牙潜入内宫的时间过长,年复一年,其中关系盘根错节,要揪出来并不容易。我最需要的,是时间。” “你认为如果我插手,会让事情更糟么?” “不是。”他叹了一口气,温热的大掌极为轻柔地摩挲着我的肚子,“我只是担心而已。” “不必担心我,我很好。”嗤笑一声,然后我静静地问:“你言下之意,是只要我旁观?不够。”我的脸上渐浮狠意,“远远不够。” “婆娘。你认真听我说。” 他把头压在我肩上,充满胡渣的下颚刺得我脸颊生疼,却一点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之所以要让你先走,是因为今天这样的事,我不敢去想象再发生第二次。你不懂……”他眼里有着血红色的偏执和疯狂,“你是我唯一承受不起的失去。” 他的眼满是认真,他的话满是真诚。我知道这些动人的话语,只怕是今生唯一的一次了。他说他不懂情爱,说征战沙场的人不能情爱,也不屑情爱。 可他的举动,他的眼神,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爱我。 李牧爱我。爱得真真切切,容不得半点虚假。其实有些事情,根本不必用语言来点明。 唇际漫出浅浅的笑意,我以同样坚定的眼神回视他,“我给你时间,但我不能走。” 作者有话要说:又上榜了谢谢各位的支持啊!最近大家都开学了留言也少了我老寂寞了~~~~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六十八回 大动干戈(三) 绵薄的烛光,让人的身影无所遁形。李牧睡在我身边,将我禁锢在他的怀中。 他太累了。之前的几天就不眠不休商讨国策,而后来我出事,他便再没有合眼过……浅浅的呼吸,一声缓过一声。也正因为他睡了,所以看不到我眼底翻滚的情绪。 咬着牙根握紧拳。你等着。这仇,我会从你身上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 之后,我一直待在浣莲宫里静养,从未出去半步。李牧得到了孝成王的特许,允他几天都在浣莲宫照顾我,还有白敦。但他从不出现,至少,从不让我看见。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我的吃穿用度依然是整个王城里最上等的,在我不知不觉间,浣莲宫的宫女也翻倍地增。 原先的那一批,已经在孝成王的密令下全部处死。 他曾下的令,君无戏言。从我唤他“父王”到现在,我第一次见证他的君无戏言,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颗人头,同时落地的景象。心里竟有股说不出的快意……深知不是她们的错,但是,见着了见血夺命的景象,便觉得,心里有种难以说清的满足感。 就在浣莲宫后的空地。 人数太多,压出去执行会必会引起骚乱。所以我淡淡挑眉,贡献出自己宫殿的一角。 “不合适。”他一阵沉默,低叹道:“你身子还需要调养,这些下人若是死在这,对你不好。” 古人就是迷信。我轻嗤:“父王,孩子都死了,我也不屑积什么阴德了。”初升的阳光照进来,映的我睫毛带上一道金色,转首对着那些侍卫道:“该行刑的,就快些。记得把后面的事处理干净就成。” “是,九公主。” 手起刀落一瞬间。宫女们惊慌的呐喊响彻我的耳边,上百个宫女,在那一瞬间身首异处,所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鲜血染尽了浣莲宫。 我眼也不眨地看着……或许应该说,就算我还有那么一点善意,也随着孩子的逝去,在我心里全部崩塌了。 不想去求情。我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那个善心。 我若为她们求情,谁来为我的孩子求情。不管是我自作自受,还是别的什么。上百号人口,我不能保证所有的人都会忠于我,里面或许有一个、两个是大公主或者三公主的人,或许有三个、四个是谁的人。 我身处这深宫中,万般皆有可能。所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走一个。 我挥挥手,“那些尸体都就地埋了。怎么说也是我浣莲宫的人,我不讲究太多,别让我看见就成。父王,九儿有些乏困,就先告退了。” 倒是孝成王深沉的双目总是锁着我,担心的神色显露无遗。 对这点,我不置可否。以往无聊时还会和宫女们闲扯几句,现在却是一点说话的**都没有,想开口了,必定是只有李牧在的时候。 一夜之间,上百号人死在了我浣莲宫,不管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都对我报以了恐惧的心态,新来的宫女们更是对我小心翼翼,甚至是极度谄媚。就怕我如后宫中传闻的毒如蛇蝎,一个不高兴就要她们的命。 觉得有些好笑,我还不至于如此。 她们会死,也不是我做主,只是因为我的不求情罢了。 一切都还如以前那般,只是晚上就寝之时,总觉得浣莲宫比以前更加寒冷了…… 次日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人趴在李牧的胸口,而他正眨也不眨的盯着我。见我醒来,便低头轻啄我的唇,露齿而笑:“婆娘。” 我捧着肚子坐起身来:“起这么早?” 他伸出手,将我额前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老子半夜梦到你,就睁开眼睛看着你到现在。” 我柔柔地笑,喟叹一声,埋入他怀里。 “公主。”嗓音轻轻地响起,是我的贴身侍婢凝香:“王上刚刚派人来传唤李将军,说是急事要商议。” 我沉默,他也静了下来。大好的晨光就这么被拉入了现实中。 只是,正好应了我心里那隐隐的预感,是沉沉的压抑,也是钝钝的心痛。 “去。”我有些哑声。 “好。”他轻应了一声,没有了以往的痞气轻佻。 我慢慢地下床,任一头青丝凌乱地散在背后,第一次在他面前半跪着,极尽温柔地为他穿好了鞋,再缓缓起身,伺候他穿上华丽的官袍。 他从头到尾一双眼只专注地凝望我,然后邪气一笑,“婆娘,唤老子夫君。” 我抬眸,虽然这男人的眼下依然有淡淡的青影,下颌的胡渣几天都没刮,看起来真是邋里邋遢,却让我觉得俊帅无比。 “我为何要?” “因为老子是你的男人。”他笑得好不嚣张。 这痞子……这关头还能笑得出来。我白他一眼,唇边的笑意却透露了我的心思,再也装不下去。 对他一向未曾温柔似水过,可这一声“夫君”着实是……我这么一想,居然有些面红耳赤,好半晌才有些不自在地开口,“夫……”“嗯?”“夫君……唔。” 那一声“夫君”还没有唤完,就被他绵长的深吻给夺取了声息。 晨间的拥吻是最温馨的。他的唇,让我冰冷的身体回温了些许,双手不禁缠绕上他的脖颈。 许久之后,他缓缓放开了,眼瞳中有不可动摇的坚定,“婆娘,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为了我,你一定要小心。” “你也是。” “好!” 这一声好,铿锵有力,却也隐隐预示着什么,让我眼眶骤红。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我深深吸一口气。让凝香为我着好了衣物之后,便开始如以往一般,静静享用早膳。 “凝香。” “凝香在。”她听到了我的轻唤,连忙倾身跪拜。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离开浣莲宫。听见了吗?” 她不解地扬起清秀的脸,“公主?” “你刚来照顾我不久,我也没有视你为心腹的打算,就算我想,你也不敢,是吗?” “公主,我……”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怯怯地垂首。 “但我现在有事要让你做,若是你没做完,或者擅自违背我的命令……”我一笑,声音温柔如春风,“我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会把你揪出来,然后碎尸万段。” 事情有些紧急,我断然是没有那个时间和耐心去施展什么怀柔政策。 这一恐吓非同小可,吓得她浑身发颤脸色惨白,清秀的人儿瞬间泪如雨下,“公主饶命,请公主吩咐,凝香死也会为公主办完,只求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够了。”蹙起眉,我等她稍稍安静下来,才继续道:“很简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待在这浣莲宫一步也不能离开,我要你等一个人。” “等……等一个人?” “对,若我不在了,你就替我等着那个人。凝香,把你的手伸过来。” 白皙,但是有些厚茧的小手颤颤地伸了过来。 我微笑,在上头写了一个字。 “不久后,你会遇到在你手上写同一个字的人,到时候定要把那人带来的消息,及时给我。” “可……公主若是不在,凝香该去哪儿找您?” 我一怔,随即展开笑靥,冰冷而嘲讽。 “那就看稍后的不速之客,要将我带去哪儿了。”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一阵不小的骚乱。宫女们被那些动乱吓着了,连忙进来禀报,可话都还没有说完,我的寝殿里就有刷刷几道人影冲过来,一个个都很面生,而且全部手持刀剑。 “我等奉命前来封去浣莲宫,并且捉拿九公主,快快束手就擒!” 凝香惊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小脸倏白。她惊恐地抓紧我的衣角。 我朝她抚慰一笑,转头波澜不惊地问他们:“奉谁之命?” “自然是奉父王之命。”嚣张跋扈的娇声由远而近。 我凝眉一看,笑:“三姐,大姐。” “还能笑,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三公主一身艳黄,表情很是幸灾乐祸:“九儿,你还真是愚蠢至极,连续两次都栽在同一个罪名里,而且是跟不同的男人……你在赵国已经成了一个天大的笑柄。你可知?女儿如此与众不同,你母妃在地下一定面上有光,哈哈哈……” 我笑了笑道:“多谢夸奖,三姐笑得这般难听,我也觉得很具有喜剧效果呢。同乐同乐。就不知父王要怎样处罚我这‘秽乱后宫’之人呢?” 三公主的脸色顿时发青:“你!死到临头还……” 大公主冷冷地睨着我,一身华服高贵非常:“父王在上有令,即刻削去你的公主封号,打入长夜宫。” 长夜宫我倒是听过,据说,那是王室女眷或者后妃闻之瑟瑟发颤的地方,宫里的女人只要犯了罪,都是关在那个地方。人们通常用一个很常见的词来形容它――冷宫。 “哦?那么,李牧呢?” 三公主勾起笑意,“李将军在朝堂上当众被捕下狱!他犯的可是与公主通/奸的大罪。真是可惜了他一世英勇的美誉,最后却栽在你这贱妇手里……你啊你,贱妇除了害人,还是害人。” 我挑眉,比预期中好一些,于是双手一摊,“那好,你们来。” 那些个侍卫没有想到我真的马上束手就擒,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然后踏以最沉的步伐,在我的手脚迅速上了铁铐。 “我想说……大姐的动作,挺迅速的。” “九儿好说。与你学的。”大公主淡淡一笑,在侍卫禁锢住我带到她面前时,伸出长得透亮的金贵指甲,轻轻划过我的脸,“只是以牙还牙罢了。放心,你不会死……没有人能左右本宫,但你做到了,所以……”她重重地揪起我的发,一改那日被我威胁的狼狈,整个人看起来有不可一世的傲气,“你就在那长夜宫里慢慢熬着。看在姐妹之情的份上,本宫会差人好好照顾你。” 那还真是感谢你了…… 我冷然一笑,不动声色地瞥了躲在一边的凝香一眼,然后抬步就要跟她们离去。 突然间,一道锋芒自我的眼下穿过,直直钉入身边侍卫的后脑。 一击即中,一招毙命。身边的侍卫和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就被那个突然冒出的人拦腰抱起。 内敛端正的五官,沉默内敛的人,不是白敦还能是谁?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六十九回 长夜冷宫(一) 他的剑法异常迅速,抱着我也能毫不受阻碍地移动着。转眼间,他已经毫不顾忌宫里的规矩,夺了一人之命,伤了一人的颈项和一人的手腕。与李牧那征战沙场,煞气凛凛的勇猛武功不同,他的剑招大开大阖,古朴稳重,轻功也可称独步天下。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骅祀至始至终都未曾发现过他的存在。 “谁敢伤害九公主,我白敦必砍其手脚,废其筋骨,使其残废半生!” 他手臂一紧,抱着我飞到了浣莲宫外,并无逃走之意,而是带我逃脱众侍卫的包围。大惊的众人连忙追赶出来,再次把整个浣莲宫围得水泄不通,持枪而立,却再也不敢大意。 “公主,我带你去见王上。这事必有蹊跷。” “这事是明摆着的,没有蹊跷。放开我。” “不!”他咬紧牙根。 “白敦!” “不能放开!莲,”他蓦地俯下头,眼底真情切意,毫不犹豫地在我额上印下一吻,“你是他的人,你唤他夫君,我都听见了。我知道我已然没有资格干涉你,但是,我绝对不能容许类似的事情在你身上再次上演,我不能容许你受到丝毫的伤害,尤其是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打入冷宫。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你不能去!即使你忘了我,但是护你,依然是我命中的一切。”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事情的确如我所料,但是,太快了。快得李牧来不及为我打点好一切……只怕这下,他在牢里定也不会好过,日日心急如焚。 “白敦……”我喟叹,“你听我说,事情没有蹊跷。会演变成这样,我和李牧早有预料。” 在他惊诧的眼神下,我淡淡道:“他入狱了,但是定不会死,也不会遭罪。只是我需要你潜往牢里,和他接应。对了,还要去找一位雁门军,他叫老贾。让他尽可能来见我。” “你说什么?” “我说……”瞥了包围着我们而虎视眈眈的众人一眼,“白敦,这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去找李牧,他会告诉你一切的。记得早点去,如果你想要我少受些罪的话。” “可……!” “没有可是!”我突然疾言厉色起来,“不要把我当成你柔弱无助的莲,我告诉你,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九公主。为了复仇,为了活着,为了达到目的,我可以杀人不眨眼,可以不择手段,这样的我,自然也可以让自己在长夜宫里活下去。”余光瞥见我因为被抱着逃而有些凌乱的红裳,突然想起不久之前,曾经有个儒雅男子,折梅送我,笑说我如血莲一般绚烂,即使明知此花已经有主,也让他忍不住想夺人之爱…… 红裳依旧如那日一样绚烂夺目。我绽放出最为粲然的笑,继续道:“你若信我,我会没事的。” 我挺直了腰,双臂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仰首对着隐隐待发的众人道:“不是要抓我去复命么?还等什么,来。” 于此,十八年来受尽孝成王万般宠爱的九公主莲,终于因为仗势秽乱后宫的罪名,被废封号,永驻长夜宫,从此无人过问。(..tw无弹窗广告) 而镇守边境的将军之首李牧,也因同一罪名,被捕入狱。 ******** 接着,我就这么被丢入长夜宫,连孝成王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只着一身单薄的中衣,没有遮挡寒风的衣物,身上任何华丽的发饰和首饰都被那些宫奴们扒得一干二净,仅留一件中衣,和一卷草席。这是存心……想冻死我吗?虽然已经渐渐入春,但是我比谁都清楚,我的身体定然受不了这里的寒气。 长夜宫里的女人,很多很多……有妙龄如春的女子,也有迟暮花甲的老妇人,数不胜数。据年龄来推断,或许有从前朝到本朝的后妃、公主等等…… 她们人人都一脸漠然的表情,仿佛了无生趣,人人如此,未有丝毫不同。 见到我被宫奴们押着进来,也只是抬眼看了看我,又继续做自己手边的事情。她们或许穿着白衣,或许穿着黑衣,虽然单薄,但衣冠总还能算是整齐,能够避风挡寒,不似我…… 记得以前看电视的时候,总见那些犯了罪的妃子被打入冷宫,住的还是皇宫里漂亮华丽的房子,无非就是冷清些……当时还在心里嘲笑,心说冷清点有何不好,却没想到根本不是如此。 富丽堂皇的殿堂样子只是外表,里面破旧不堪,窗棂早已破碎,黏在上面的纸更是细细散散掉了一地,这清冷的天,寒风便从那里钻进来,使屋子里时时刻刻充斥着阴森的冷气。 不大的屋子里空无一物,只剩下一卷草席和一个破碗。 没有床铺,没有被褥,我想食物应该也不会多,这样恶劣的条件,我开始自嘲自己能不能撑下去。没想到王家公主被废了之后,在冷宫过的日子,只怕是连平民也不如。关在这样的阴暗潮湿的小屋子里,其实已经跟囚犯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就是宫廷斗争的残酷……我一直知道深宫危险,却从未深切地体会过危险在哪里。 在雁门时,身边有李牧。在宫里了,便有孝成王作为屏障护着,有李牧,有白敦,每一个人都把我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生怕我受一点点委屈。但哪怕你在外是高贵受宠的公主,只要入了这冷宫,便只有任人欺辱的份。 “贱妇!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待在这里。”一名老宫妇力大无比地将我甩在了地上。 我一惊,及时反转过身体,这才避免我的肚子撞到冰冷的地板上。 那老宫妇趾高气昂地转头吩咐另一名宫妇,好像是这里的管事。 “给我看好了这个贱妇。大公主交代了,如果她死了,你们都得陪葬。” “是是是。” “还有,你们得好生‘照料’着她。如果让我看见她过得舒心,就别怪大公主问你们的罪。听见了吗?” “是。”那宫妇长得很是狗腿,而且兴致勃勃地应了一声。 明明只是几个宫妇,却趾高气昂得仿佛眼睛长在头顶上。若是换个时间和地点,我一定会笑出来。望着那一排十几个人踏着莫名其妙的步伐,好似脚下生风地离去后,仅留下那一个管事的宫妇。 她缓缓转过身来:“贱妇,踏进了长夜宫之后,你可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公主了。”她俯下来,隐约间带着些得意和雀跃,“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个低下的贱妇。从来没有人进了这里还能出得去,王上既然让你进了这儿,也就不会再来过问你。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就给我乖乖的。看看我曾经一个被你们所唾弃的宫人,是如何把你这金枝玉叶踩在脚底下的。” 她说着的同时,眼睛闪烁着隐隐的恨意。 一开始我有些不解,不解为何是恨。我和这宫妇应该素未谋面…… 但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在这冷宫中,对一个人的仇恨可以是莫须有的,并且恨得理所当然。 我曾经受过的荣宠的岁月里有多辉煌,就意味着我在这里的日子会有多难过。 长夜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足以折磨得人生不如死。人人都想活下去,所以挣扎着无论如何要想尽一切办法求生。在这样长年累月的日子里,人性中就算有着一丝丝的善良,那可以称之为人性的部分,也会慢慢地泯灭,慢慢死去。 未曾经历,就没有体会。 我一直天高地厚,以为任凭自己的手段决定一切。 但是当我真的尝尽了冷宫中的苦楚后,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我太天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按时更新是好孩子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七十回 长夜冷宫(二) 我没有冻死。 几天后,我有点庆幸地这么想着。因为进冷宫不久,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了。我深吸一口气,就知道,初春已经到了。 虽然有些凉,但已经不足以让我冻死。我已经不需要再到外面的空地上拔草来抵挡严寒了。这样一来,又少了可以做的事情,节省了不少体力。 刚来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纵使冷宫之中的女人知道如何在这里生活下去,也没有愿意教我。不管是妙龄少女,还是花甲老妇。人人都用无比嘲讽和轻蔑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当我是最下贱的蝼蚁。 那样毫不掩饰的讥笑和恨意,从她们对我的恶言相向,我可以听得出她们的幸灾乐祸,好像极尽所能地打击我,就会让她们得到无与伦比的快/感。 门外被粗鲁地踹两下脚,然后,一道声音在外面吆喝道:“用饭了!你们这些疯妇,还不给我出来。晚了可就没有了!” 通常这个时候,平日里行尸走肉,面无表情的女人们,就会好似被赋予了新生力量,争先恐后地出门聚集在一起等待分食。人人脸上的表情大同小异。一开始,我只替她们觉得悲哀,曾几何时她们也是高高在上,享尽众人的膜拜和伺候的王妃王族们,而现在居然沦落到在一些狗仗人势的宫妇面前露出讨好的笑容等待分食。 因为这里的食物稀少到几乎等于没有,一天只有一顿,而且是稀到不行的粥水。 我很不屑她们为了一碗粥水而放弃自己的尊严,自然是冷眼旁观,动也不动。 可是我的想法总是那样自作聪明地高估了自己。当我饿昏没几天,面前那空空的破碗终于被盛上了一碗稀粥。那个阂管事的老宫妇博娘,带着嘲讽的笑意,悠哉地替我把碗里的粥水盛满,“哎哟,我的九公主,您这是做什么?要是你死了,大公主那儿怎么交代?我劝你啊,还是给我把它喝了。否则,就别怪我给您灌下去。要是弄疼了您,可别呼天抢地呐。” 我白着脸嗤笑,别开脸。.tw[棉花糖小说网] 博娘瞬间就变了脸色,铁青地吩咐她身边的宫女,指着我恶声道:“看来,不教训教训你这贱妇,是不会听话的了。来人,给我灌!灌得一滴不剩!” 旁边的宫女领命上前来,一个人压住我的双手一个人钳住我的双脚,还有另外一个人,大力捏起我的下颚往上抬,破碗对准了我的嘴直直往里倒,也不管不顾我是否会呛死。 一边的女人们,有冷眼的,有笑的,也有皱眉的。表情不一,但唯一相同的,就是不曾有人上前来为我说上一声半字。 “放开……放开我!” 冰冷的粥水在我的不断挣扎下,溅了我一脸,流进鼻腔里,呛进了气管,引得我不断地咳,难受无比,眼泪克制不住地往外流,不是哭,只是身体难受到极点的自然反应。 “啪啪啪。”三个响亮的巴掌招呼上我的脸,极力睁开眼,却是博娘恶狠狠的表情,“贱妇,你还敢挣扎?你可知道这些粥水有多珍贵?哪能这么给你浪费?”重新捏起我的下颌,她一字一句地道,“把剩下的粥水全部给她灌进去,接下来的三天不许给她吃食。听见没?没有领到粥水的人,就来找这贱妇算账!横竖她就躺在这里任你们动手。” 她离开后,周围的阴影一笼而上。没有领到粥水的人,无一不是双目怒睁,拼尽力气对躺在地上的我拳脚相向,毫不留情。 我侧身蜷缩着,双臂紧紧护住自己的肚子。哪怕我的头发被撕扯得凌乱不堪,哪怕我的身体被踢得疼痛不已……心里也都只剩下一个念想。 保护孩子,哪怕他已经死了,我也要保护他,这是我和李牧的孩子。 在数不清的拳脚之下,我模糊地看见博娘站在一边,噙着尖锐的笑容。那个时候,我顿时明白了一个事实。 三天之后,又一碗热腾腾的粥水摆在我面前时,我毫不犹豫地,狼吞虎咽地一口灌下了破碗里的所有。 先强迫饥饿几天的人喝下粥水,再狠狠地饿她到极限,然后将她已经尝过味道的粥水食物摆在她面前,迫使她向本能屈服。 这招真绝,真贱,可是该死的有用。 被打得半死不活的那天,我就明白了在人性求生本能面前,所有的尊严都是狗屁。 只要能活下去,我可以忍到那一天,然后东山再起,这不就是支撑我熬下去的唯一理由么? ******** 接着,就这么过了一个月。 向进食妥协了后,我就好像是彻底被人踩在了脚底下,每天都要被迫做一堆的事情。 洗所有人换下的衣物,哪怕再脏再臭也由不得我,因为我知道若是不从,将会有无尽的打骂,更重要的是没有吃的。打骂我可以忍受,但是人如果没有吃东西,会死。 我不死,我要活着,活着走出这个长夜宫。 将几大盆的衣物洗干净,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再次来到后院的空地上,支起架子一一晾上。腰间十分酸疼,而我肚子也随着我的感知而越发沉重起来。 空出一只手抚上肚子,我唇角勾上了一抹可称之为温柔的笑,这是仅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展露的表情,其他人没有资格见到。 “孩子,等你出生了,我会要这整个长夜宫给你陪葬,可好?” 我对折磨过我的人,每张脸都一一牢记,从不会忘却。 因为许弥生平最爱记仇,且有仇必报。 “嘶嘶——”诡异而窸窣的声响不大,却极容易传入我的耳里。 什么声音? 转身看了看,可这后院的空地上,依然什么都没有。皱了皱眉,以为是我的错觉,所以正想弯身拾起那沉重的木盆,却在这个时候,听到有人以极微弱的声音低唤了一声“九公主”。 蓦地转身,眼神四处搜寻,终于在一个墙角的小洞里,我看到一块露出的灰色衣袂。 我心里一喜,急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是谁?” “公主,是我老贾。”依然没有看到人影,但小洞里却有一双熟悉的眼睛露出来。这洞极小,所以只看得见眼睛。 想来是老贾为了不被发现而挖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再确认,这才证实确实是他没有错。 我弯起嘴角,轻唤:“老贾。” 这一眼,足够他看清我的现状。不禁眼眶湿润,“公主,你……” “我什么?”轻笑望着他。 “您怎么任那群老刁奴欺凌到这个地步?我这几日不断观察着守卫的换班时间,好不容易躲了进来找到这处,又是静待察看了几天,才发现……”话已至此,他却是说不下去了,只是压低,而恨声道:“将军若是知道了,非将那些老刁奴给宰成碎片不可。” “我知道他会的。”极为轻声地开口,然后正了正神色,“老贾,我要你告诉我,外面的情形现在如何了?” “不好。”简单的两个字,道明了最差的状况。 “如何不好?” “将军下狱了,雁门关得到消息,人人愤愤不安,军心动摇得厉害。又听闻王上要另行派遣官员代替将军一职,雁门大军……” “雁门大军怎么?” “众将士极度愤怒,但将军下狱了却也无可奈何。老裘那边传来的消息就是如此。军师正在努力安定军心。” “他做得没错。燕国太子就要到了,孝成王必定在忙碌和亲之事,这则丑闻本就不光彩,如果这当头雁门军大闹的话,对李牧才真真是百害而无一利。” “公主说的是。” “老贾,嬛玉上路了吗?” 他瞪圆了眼,“公主如何得知?” 我淡笑,“算的。” 老贾深长地看着我,然后道:“公主算的没错,嬛玉已经上了路。一切如将军所说的那样。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十天之内会到邯郸。公主尽可放心,这次是由王虎快马加鞭赶回雁门,将她护送来的。” 大松树办事,我放心。 知道了这些后,心里那一块一直悬空着的大石,总算有了着落。可这地方不隐秘,不论是我还是老贾,都不能久留。他将消息道给我听之后,匆忙离去前,郑重且恳求地对我说:“公主,听老贾一句,无论如何要熬过去。将军不能没有你!我老贾清楚将军的性子,若是你不在,他必定会将这整个王城掀翻了天!为了他,还请你珍重自己。” “……知道。你回去告诉他,若是他不能及时把我救出来,我就改嫁。” “……” 他离去后,很快就入了夜。 我将自己关在那件破屋子里,躺在草席上,开始细细地思索着。 事实上,从进了长夜宫后我一直在想……历史上究竟有没有记载李牧曾经入狱这一说。 但是无奈生前最不感兴趣的就是历史,只能绞尽脑汁不停地思索着,回忆着…… 我对历史的认知一向很浅薄,脑海中印象最深的……也就是许影总缠着外公念叨魏晋南北朝的那段历史……并非我要听,而是她念多了,我自然就记在脑海里。但是关于战国时期……还真没有什么印象。 没有么……?脑中飞速地灵光一闪。 记得曾经粗略地看过他的生平……非要说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那应该就是…… 书上似乎记载过,李牧曾因为边境战事多年收服匈奴无果,而被孝成王招进宫里。此后,没有详细记载,接着被论断为他无能力攻陷匈奴,然后朝廷又派另外一名新的官员前去代替他将军一职…… 派遣新的官员?难道是这里?之所以派遣官员,因为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李牧入狱了? 可是既然这件事都已经传遍了朝堂甚至全国,为什么后来史书里却只字不提?只用浅浅的一行字就概括了整个事件? 究竟事情会怎样……我只待静静地旁观。 只不过,即使身处落魄之地,我依然可以保持清明。也很清楚,我要受的折磨,绝对不止有这些。 明里,有视我为肉中钉的大公主。暗里,还有立场不明的骅祀。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七十一回 长夜冷宫(三) 梦中睡得不是很安稳。 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隐约见到与我相似的容颜,穿着一件简单的素白色长锦衣,一朵朵怒放的梅花,自她的腰际一直延伸到裙摆,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清雅而美丽。哪怕那道出自我之手的疤痕,还是毫不遮掩爬在她的额上,也丝毫影响不了她的淡然。 诱人的眸子黑白分明,漾着足以令所有男人都迷醉的风韵。就是那样与我神似无比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我。 “姐,姐……”她低声叫唤,一声缓过一声。 我想开口与她说话。但是奈何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怔怔地看着她。 “姐,”她忧伤地对我笑,然后不断地摇头,“不要坚持下去了……这不是你该受的苦。只要在这个时代死了,你就真的解脱了。不再有重生,你会到你该去的地方,那里是没有痛苦的。” 斩断、孽缘、苦楚、冷宫……她嘴里张张合合,说着让我抛舍一切,摒弃坚持的话。 “姐姐……所谓情爱,即使再轰轰烈烈。但只要你死去,放下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若你肯,就没有你忘不了放不掉的……我不想看见你受苦……姐姐,死……你死。”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空灵,用她那柔柔的嗓音说着她的担心,却让我心底微凉。 “许影,别说了,别再说了……”我不想听,不想看,更不想去理解她的担忧。“别说了!” 挣扎着醒来,却发现,周围破旧的景色还是没有变,依旧脏乱,依旧阴冷。 只是梦……我深深地喘息着,冷汗早已流了一身。 那声温柔的“死”,仿佛梦魇一般,至今还在我的耳边缭绕不去。那个字,意味着认输,也意味着解脱。 虽然只是梦,却足以勾起我所有的回忆和情绪的爆发。 没错,时隔这段时间,我依然想念我赖以生存的二十一世纪,依然想念外公,虽不想承认,但我也想念许影,这个被我害过伤过的妹妹。 许影,我现在有点庆幸你喜欢的是那个游离于政治之外的男人。[..tw超多好看小说]虽然他到最后的下场也难免不幸,但是至少你没事。我们不同。这些屈辱和折磨,我都可以忍受。因为我一旦恨,就能恨她一个彻底,恨她一个天翻地覆。一如当初对你那样,可你不能。我想没有人会忍心折磨你,而你也不会让自己走到这步田地。这就是我们俩最大的不同――你比我聪明,比我更明白如何隐藏自己的锋芒。 “大半夜的吵什么!” 门被踹开,这声响在三更半夜里,可以算是惊天动地。蜷缩在门边的我,也因此被那力道恶狠狠地扑倒在地上。 伴随着破碗被撞碎的声音,碎片裂了一地。 腹部再也毫无掩护地直直撞在地上。我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身体里翻天覆的难受,肚子一阵阵抽搐。 我的孩子死了,这自然不可能是胎动。而是…… 心底唯一的理智,也随着脑中闪过的那道认知而分崩离析。 博娘脸色不善地站在门口,看着模样狼狈脸色铁青的我,又是挑眉得意的笑。“贱妇。大半夜吵醒人是做什么?难不成是寂寞了?想念你的那个奸/夫?” 身边的宫女们不约而同地笑起来,语气里满满的轻蔑。 我的眼瞳急速收缩着,死死地盯着她。 “怎么?你那个眼神,难道是对博娘不满?我说的有错么?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做,非要去做荡/妇。这不是犯贱么?叫你贱妇,果真是名副其实啊。”总是在博娘身边跟前跟后的博姑,长着与博娘相似的脸,对着我嚣张地笑。 博娘在这冷宫的气焰是何等的高炙,她上前蹲下,好整以暇地狠狠捏着我的脸道:“长得这么妖孽,看了心里就有气。也难怪大公主讨厌你。我博娘呢,生平最恨长得美丽的女人,尤其是你这种货色。今天你落在我手里,也算是你运气不好了。” 腹部传来撕裂般的疼,温热的湿润感自下/身涌出,我不禁咬紧牙关直皱眉。 越疼,就越恨。双手在掩在袖口之下,握紧了身边的碎片。.tw[棉花糖小说网] “博娘。”这是我第一次开口,第一次正视她。 “什么?” “如果我们俩都死的话,你说……你会去哪里呢?”我绽放出最艳丽的笑靥,看得她一怔。 她离我如此之近,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距离。而在激怒了我之后,这样的距离对她而言,几乎等同于和死神牵手。 下一刻,我猛地抬头,尖锐的碎片就这样毫不犹豫地刺进她的心脏处。 周围一片哗然,有宫女大惊失色,也有人吓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我噙着发自内心的笑意,将尖端更狠地插入她的心窝处,“痛快么?博娘?告诉我你痛快么?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我告诉你,在我眼里,你们连狗屎都不如,更别说你的主子大公主。” 她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面部肌肉不停地扭曲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我低哑地笑,“因为你撞坏了我的孩子,侮辱了我的丈夫。我告诉你,若你只是打我虐我,你还不至于死得这么快。但我的孩子何错之有?连死了,你们都要让他在我的身体里面……粉身碎骨么?嗯!?” 她抽搐着,身下的血已经流了一地。我只觉得我的手,正稳稳当当地插着,握着碎片扭动旋转着,尖端搅翻着血肉的声音,细微而清晰,之于我来说,就如天籁之声那般动听,令人陶醉无比:“下地狱去!” 锋利碎片拔出,再次刺入,恶狠狠地搅翻数次。身下不断扭曲挣扎的博娘,这个管制了长夜宫一辈子的老宫妇,终于没了声息,眨眼间,就死在了我的手上。 “哈哈哈……”我听见自己的笑声响在耳边,这是真切的喜悦。 “王上不会过问长夜宫是么?既然如此,死个宫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抬起眼,一一扫过吓软腿的众宫妇一眼,“我要做,就得做这长夜宫的主子。被你们这些走狗踩在脚底下,我此生枉为人!既然外头不会过问,那么,我们不如来争个高下!下一个,轮到谁呢?” 之前忍气吞声时坚定的心,早已经分崩离析。是,自尊在人性面前当然什么都不是。可如果确定了自己不会死呢?如果最好的机会摆在了我的面前呢? 死只是早晚,但若是我低声下气地继续由着她们践踏我,即使活着,却是连狗都不如……我终是那种无法隐忍的人,肆意爆发,嚣张跋扈,阴狠毒辣,这才是我,才是真正的我。 有什么已经变了。我似我,却又不是我。之前的许弥,狠虽狠,却从未杀过人,而现在,居然能够做到杀人不眨眼,居然如此之快,就能享受到杀人的快意。 人,再狠都是被逼出来的。 我不知道我此刻究竟是什么模样。只是个双手染满鲜血,还能笑靥如花的女人? 夜风吹过来,我披散着的青丝,随着风向外伸张,绵延不断。即使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现在的我,定然美如鬼魅。 “啊――杀人了!”终于,有人颤声尖叫,手脚并用地朝外爬去。 这声尖叫,划破了长夜宫寂静的夜晚。所有的人都纷纷惊醒了。 博姑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却仍是不忘记指使身边的宫女。“快,给我把那贱妇绑起来。” 宫女们吓得瑟瑟发抖,没有人敢靠近。因为我手中的碎片仍然滴着血,随着我步伐的移动,在灰白的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红。 “快!把她绑起来!博娘都被这贱妇害死了,快给我绑了她!” “快啊!怕什么,绑了她就不能再作恶了!” “你们真相信这个贱妇的话?!只有大公主才是我们的主子!你们要是不从命,就不怕惹怒了大公主?!” 宫女们纵使再怕,这大公主的名号一压下来,便没人敢再反抗。 这是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堆看戏的女人们,有惊叫的,有哗然,有低声讨论的,她们的表情依然各不相同,但适应了眼前的场景之后,却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不约而同地朝里面的我扔着小石子。 宫女们闭着眼睛,不管不顾地伸着双手朝我抓来。 纵使我气势嚣张,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身体不适又饿着肚子,在挣扎一番后,难免落了下乘。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半分。 博姑见我被制住,这才惊魂未定地拍拍自己的胸口,顿了顿,然后咬着牙命令:“把她绑起来,博娘死了,这长夜宫的管事就是我。就让我博姑来教训教训你。来人,鞭刑。” 刑具很快地备齐,白衣抡起,沾了辣油的多节鞭子,划破空气,狠狠地甩在我的背上。 “嘶――” 衣料撕破,后背在暴露在空气中的一瞬间就立刻被尖尖的东西,割破皮肉。 痛,痛得揪心,痛得撕心裂肺。那鞭子上的细小倒钩,连血带肉地一块一块撕扯我的背。 “你要做这长夜宫的主子?哈哈,死了博娘,可你还得问我博姑同不同意!来人,给我重重地打!” 我毫不抑制地惨叫出声,那倒钩,已经在眨眼间剜去了几块我背上的皮肉。 疼得我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有求生的本能让我不断地挣扎着,却是只手也奈何不了踩着我的宫妇半分。 血手模糊的手在地上抓出一道道血痕,混合着不断渗出的汗水,浸湿了我全身,咸咸的汗液流进伤口里,疼得我几近昏厥。 从血红到黑色之间……我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白衣淡雅的女子忧伤的眸子,轻轻的抽泣,仿佛在心疼我,怜惜我,也责怪我。 你让我放手,让我死去,让我解脱,可是许影,你真的不懂。我的双手已经断送百余人的性命,染上了她们的鲜血,而未来,我还会杀更多人,杀更多虐待过我的人。 大笑声,讨饶声在我耳边回响不绝。可我的意识却渐渐模糊了去……眼前一片血红,只是闭上眼时,看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我唤为“夫君”的男人。刚毅邪魅的轮廓,一如那个清晨,他笑得万分性感地吻我,“婆娘,唤老子夫君……” “李牧……” 你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一天爆发码了七千字……相比之前,有木有很勤奋……嘛。要各位的留言作为奖励……)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七十二回 长夜冷宫(四) “……博姑,这贱妇好像……” “这么快就昏死过去了?” “……回博姑的话,好像是的。(..tw好看的小说)是不是我们下手太重了?” “重?和死去的博娘相比,她受这点罪这算什么?来人,再把她给我弄醒!” “博姑,这还有一桶辣油,不如浇下去如何?” “这主意倒是不错,照办。横竖烧了皮肤又死不了人,想来大公主是不会怪罪的。” 迷迷糊糊间,有人踩着轻轻的步伐慢慢靠近,我虽然看不清楚,但是神智不清间听见的对话,也足以令我胆颤。 “住手……不要过来……”颤着声音制止。 “哈哈。你这贱妇,终于知道求饶了?” “不要过来……你们会后悔的……” “后悔?今儿个不教训你我才会后悔一辈子!来人,给我浇下去!” □的背早已鲜血淋漓,而那辛辣灼热的液体瞬间浇向我□在空气中的伤口,从背上开始沿着全身的脉络走向我的百骸……扯裂我的每一根神经,我仿佛都能听见我背上皮肉传来的烧灼声,连带着自己的惨叫也被淹没。 “你们这些疯妇……我许弥、指天发誓……你们……最好整死我,如若不然,他日要是我出了这……这长夜宫,定要将你们碎尸啊——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一个不留!!” “都要死不活了,还敢跟本博姑耍嘴皮子?嫌活得太长了么?来,给她块布塞到嘴里咬着,别让她自寻短见。等会儿,可还有重头戏要请我们的九公主欣赏呢。” 挣扎间,嘴里不慎吃入混合着血的湿泥,只觉得满心底都苦不堪言。 身体所能承受的痛楚已经达到了极限。眼睛所能触及的,只有我的血肉模糊得能够窥见白骨的手……嘴里被塞着破布,我却是连叫也叫不出来了。 “呵,公主进来也快两个月了?这儿的宫女在大公主的关照下,对您可一直很仁慈……” 我抬起血红的眼,瞪着她。此刻也只有我的眼睛,能够传达我心中的恨意,凭借这股恨意,将她一刀一刀,凌迟处死。 “仁慈到……让您还不曾了解,什么叫做真正的冷宫。”她噙着和博娘如出一辙的尖锐笑容,然后直起身理了理衣袖,好整以暇道:“来人,备黥刑用具。.tw[棉花糖小说网]” 黥刑…… 这两个字犹如一道闷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开。我知道黥刑是什么…… 黥刑又名墨刑,那是在脸上刺字刻纹,然后涂上墨炭,以示他一辈子罪犯身份的残忍肉刑。 她们,居然敢这样对我,居然真的敢! 我根本无力挣扎,瞪大了眼睛紧咬嘴唇……唇瓣上一阵疼,然而我却再也顾不上了,双目惊恐地瞪着那可怖的刑具,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我真的怕了……这就是冷宫么?这就是牺牲品的下场么?这就是,一步踏错,步步错么! 如砧上鱼肉任人宰割……我真的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任这群下贱的女人在我脸上刻上一辈子屈辱的印记?不……不要…… “在你脸上刻些什么好呢?”博姑捏起我的下颌,用力往上抬着。“这张脸,真可谓倾国倾城……说句不敬的话,哪怕是我们大公主也不及你的十分之一,难怪你会成为她的眼中钉了。” “可惜呢……这张姣好的容貌今日就要不保了。” “你很美?能勾引咱们的白侍卫?你很美?能引诱英勇的李将军?哈哈……如果我把你这张美丽的小脸儿给毁了……我看你用什么来勾引他们?我倒要看你还能不能有脸去见他们!” “啧啧,不说话?也是……哪怕你敢见,他们也不屑于见你。这世间,哪个男人不爱美丽的女子……得到倾世的容貌之后又即将失去的感觉,极为痛苦?”她几乎将我的下颌捏碎,眼里闪着兴奋的快意,一字一句道:“比我们这种从未美过,从未被宠幸过的人……可痛多了。” “不过呢?我博姑也不会太狠。你把博娘杀了虽然让我有点不高兴,不过也因此让我成了这长夜宫的半个主子,说来,也该稍微留点情……这样。我不会把你弄得太丑的,你放心。” “来人呐。行刑!” 随着她们的步伐,那泛着森冷寒光的刻刀逐渐靠近,我觉得我的时间顿时停在了这辈子最为惊恐的这一刹那。 我黑色的瞳孔,在这一刻倒映出的画面,成为我毕生挥散不去的梦魇。 “啊——”眼前一片黑暗,只有剧痛划破我的皮肤,一点又一点。仿佛还能听见额上的皮肉被撕裂的声音,那细微的,一如方才我杀死博姑时,以尖端搅翻皮肉的瞬间发出的声音。 痛到极致,痛到难忍,痛到想就此死去,痛到我再也抑制不住地放声惨叫。 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许影……如果是你,断然不会如此?我当初在你的额上留下疤,你是不是也如我一样疼? ……虽然已经太迟,但多年后的现在,我仍然想对你说一句,姐姐对不起你……有些事情,终是得到报应了,才知晓当初人心的痛。许影,对不起…… 可是痛成这样,我的心绪反而更加清明?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晕过去……为什么我的意识还如此清醒?这样的酷刑,究竟要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恨,我的恨无绝期。 大公主,你害得我如此下场,我今日所受,日后当百倍讨回!这是我的诅咒—— 我要亲手折磨你,亲眼看着你那高贵的面容在我脚下卑微的匍匐,受尽我的凌虐。 我要你有朝一日如我此时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要让你尝尽何为长夜宫的地狱! 我要你死无全尸! 而孝成王你,你顾虑朝堂大臣的流言蜚语而将我关入此地,丝毫不曾顾念我的生死,答应我和李牧的事情却出尔反尔,你,一样逃脱不了! 你可知,我所受的这些苦,早已将你囊括在内? 你可知,我本就不是你的女儿,本就和你没有丝毫的父女之情?此刻你这样对我,你可知,我此时的恨,恨得天经地义,恨得理所当然?! “够了。这样就行。”不知过了多久,博姑才冷笑着开口。 “博姑,刻完了,是要立刻备墨炭么?”宫女上前问。 “不。备朱砂。” ******** 当博姑离开我身前时,以欣赏一件艺术品般的表情盯着我时,我却还是不断地惨叫。 虽然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就因为如此,哪怕耗尽力气,也要将心里的恐惧喊出来。 声音早已沙哑,凄厉哀绝,难听至极,却仍是不肯停下。 我不敢停,此刻的我,只有不停地惨叫,才不会哭出声来。我宁死,也不会再这些人面前留一滴眼泪。那是我最后的底线,也是我最后的尊严。 突然,博姑那张笑脸突然以不可思议的表情僵住了。紧接着,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她那肥硕的身躯,直直地向前倒了下去。 女人们这才看到她后脑勺深深插着的银镖,然后惊慌地尖叫着逃窜。 “有刺客——” “啊,救命啊有刺客——” 同一时间,有一个人单枪匹马地从长夜宫外杀了进来。 这时,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震怒地咆哮低吼着。那是被激怒的野兽发狂的吼声。 是……李牧! 我勉强抬眼望去,在一片血红而朦胧的视线中,看见了那个男人,他孤零零的站在门口,浑身浴血,犹如刚从修罗场杀出一条血路的鬼魅。手里紧握着的剑,斜斜地划着地面。而宫门口的守卫,已经全部倒下,一招毙命身首异处,全不留活口。 抚过的风吹着他手肘处流下的鲜血,却浓郁不过他眼中的伤痛,和望着我的热切视线。 他浑身一震,脚下瞬间流动着一股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的戾气。等不及我开口,他自己就已经飞身奔了过来,无声地落在我身边。眼及我的样子,血红之色遽充上他的黑瞳:“天哪……” “李牧……李牧……”双目相对,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只道是一种解脱,一道救赎和……想哭的**。但是咬牙硬生生忍住了,千言万语只化为了一抹笑:“幸好,你来了……” “婆娘……我来迟了,来迟了。”发颤着的手万分小心地将我扶起,他想抱我,却不敢碰。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及我背上的伤口。“婆娘,我……” 夜风狠狠地吹袭而来,让我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李牧见状,立即将自己身上的衣袍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盖在我身上,硬逼着自己压低嗓音柔和道:“先别动。躺好。” 安置好我之后,他缓缓起身,动作慢到令人心惊:“你们,谁动了她。” 四周噤若寒蝉,没有人敢说话。 “自己站出来,别逼我一个一个的杀。”他的声音从未如此冰冷无情过,字字酷寒语语成冰。 女人们再也静不住,只能惊慌地尖叫着,哭泣着,然后凑在一起瑟瑟发颤,没人敢站出来。 “对九公主动手的人,刚刚已经被您杀死了。我们真的没有伤害过她……请饶命啊……” 讨饶声和哭喊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李牧寒着脸,瞥了眼脚边已经死去的博姑博娘两个老刁奴,冷笑着,手起剑落。我看不清动作,只觉得他的剑术快得不同寻常,而当他停下时,尽管我虚弱不已,但还是瞧了个清楚。 那两具尸体在眨眼间,已经变成了一堆烂肉,尸水溅了一地,根本看不清原本是人。 “呕——”女人们承受不住这视觉上的刺激,纷纷背过身呕吐了出来。 “敢动老子最爱的女人,就要有死的觉悟。回去后我会着手查办,凡是伤害过她,动过她哪怕一根头发的人,都是这个下场。”他阴冷地以剑指着地上的那摊尸肉。 李牧说完就凑了过来将我背起。这时,却从宫外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是那么清晰而急促。 夜空中有一道飞来的人影格外清晰。身形内敛而迅速,正在急速向我们靠近。 是白敦。 他在我和李牧身边无声落地,看到我模样的一霎那,脸色瞬间惨白,倒抽一口冷气:“莲……你……”接着,这个沉静如水的男人便红了眼眶,双目如刃,怒不可遏地举刃朝女人们走去。 “白敦。住手。” 他坚毅的脚步在我几不可闻的轻唤下顿住,回过头来看我,心疼而怜惜,“莲?” “这些人,留着我处置。”我说完闭上眼,没有打算再去理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靠在李牧宽阔的背上休息。但下一刻,那道毫不掩饰的娇呼却拉去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弥——” 会用这样的语气叫我的人只有一个,我强撑着意识,瞪大了眼睛盯着前面那人,是不是我看错了,她怎么会在这里……云妃? 一身白衣,纤细素雅,她此刻正失态而担忧地朝我急奔来。不止她,身后还跟着满脸泪水的嬛玉和……一脸铁青的姬喜。 他依旧是一身儒雅的外袍,只是脸上焦虑万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完毕!嘿嘿……亲们,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要忙着参加音乐会的事情……所以更新不稳定!但是不会断更一星期啦放心。请大家有空就过来看看咱们的痞子爷哈…………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七十三回 养精蓄锐(一) 我无力地伏在李牧的背上,勉强睁大眼睛盯着由远而近的几个人…… “李牧,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嘘,别说话。”他回过头来,下颚青青的胡渣刺得我脸颊生疼。“婆娘,闭上眼睛,这些事情等会儿再说。” “弥。”随来的娇唤近在耳边,一双白皙冰冷的手抚上我唯一完好无伤的臂膀,嗓音里带颤,“怎生这么狼狈?天呐,你的脸……”话还未说完,一贯清冷的人儿落泪当场。 我喘了喘气,却终是说不出话来了,却只能勉强吐出几个字:“云妃,我……累。” 她无声地落泪,“你曾说过,下次不要让你看到我满身伤痕的狼狈模样,可为何你却……” “说来话长……云妃,你……”很多话想说,很多话想问。比如,问他们怎么会出现的这么突然,怎么会连姬喜和云妃都在……还有老贾口中十日后才能赶到的嬛玉为什么也…… 嬛玉上前来,无声抽噎地紧紧抓住我的衣摆,想从她柔弱的掌中传递她的担忧和不舍。 而纵然我此刻有千般困惑万般疑问,现在也没有了开口的力气。 “好好好。”云妃连连点头,“李将军,那些该死的刁奴们……就等着弥醒后再来慢慢算清这笔帐。现在疗伤比较要紧。” “我自然知道。”李牧咬牙,眼睛一闭:“婆娘,我背着你走,在路上会有点痛,你忍着。” “……嗯。”我以为我可以撑得住,但李牧一走动,浑身的皮肉就会被牵扯住,仿佛撕裂一般的疼痛,令我克制不住地惨叫起来。 “啊——不,别走……”血肉模糊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即使是在夜里也隐隐可以窥见里面的白骨,凄艳冰凉,触目惊心得让李牧浑身发颤。.tw[棉花糖小说网]“婆娘……” “李牧,不要……求你不要,我疼……”这是我第一次求他。因为好疼,疼得好似我下一秒就会死去。我深深地知道,最毒妇人心,女人对付女人,从来就不曾有留情这一说法。方才那每一鞭每一刀,都深入骨髓痛及筋骨。划破我的背,刺破我的脸……鞭鞭毒辣,刀刀阴狠。此时已经虚脱无力的我,怎堪再受颠簸…… 可我知道,我疼,他一定比我更疼。 “好。我不走。”李牧沙哑地开口,然后就这么停住,让我伏在他的背上,不动如山,“白敦,你先去拆了浣莲宫的封条,然后抓一个医师过来。要快,她撑不住太久。” 那个沉默内敛的男人,深深地凝着我,“莲,撑住。”然后领命,飞身离去。 姬喜语调中焦虑腾升,“许弥……”担忧地望了望我,然后转首对着身边的护卫吩咐下去,“回去速将此行随身带的上好药材通通给我拿来!快去,若是耽搁分毫,我立刻摘了你的脑袋。” “是,太子。” 几道人影接到命令之后,点足一跃,飞身离开。而云妃则让李牧将我轻轻地放下,“李将军,外面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暂时不会有麻烦。你这样背着她也不方便……” 李牧微微地抬手,示意他们噤声,一举一动透着明显的戾气:“不必劳驾,我来就行。” 传入我耳里的声音是那样冰冷低哑,熟悉中微微带着陌生。 他极为小心地将我慢慢放下,努力不牵动我的伤口。 “李牧……小心些,不要……压到孩子……”撑起万分的气力,我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的大手顿了顿,指尖冰凉泛白,“……我知道了。” 一举一动都异常艰难,等到我能够趴在他的大腿上休息时,他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充满厚茧的大手握住我的掌心,却不敢去触碰指骨,不敢再与我十指相握。 再次醒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不过从白敦的速度看来,应该不是很久。 他抓着一个满脸惶恐的老医师的衣领,就地扔下,冷道:“治!” 老医师勉强稳住身子,这才看清我,倒吸一口气,浑身冷汗地问:“这这……九公主怎会受这等刑法……” 李牧不说话,只是以阴冷的视线,笔直而犀利地射向依然瑟缩在角落里的女人们,然后慢慢对着医师道:“把她治好。否则我就……血、洗、长夜宫。” 被这句话给震住了,老医师连忙伏地而跪,为我就诊。 “李将军,公主背上的伤最为严重,请容老臣先为公主清洗伤口……” 李牧俯首,低了嗓音柔着声,“婆娘,接下来会很痛。我先为你点穴,你睡一会儿,好么?” 我良久地望着他的充着血丝的眼,然后,缓缓摇头,“不……” “为什么?”他牵强地勾起苦笑,“女人,你要听我的话,会很痛的。” 为什么?你明明懂的。因为我不是一般的弱女子。因为我是傲骨凌人的梅,不是优柔娇弱的牡丹。方才能撑得过来,现在便能熬得过去。 而且你已经在我身边,我还有何可惧? “……我记住了有多痛……日后才知道……要如何百倍讨回……” 眼神交汇中,所有的话语都成了空白。他默然了半晌,然后不言不语地将袖子撩高,伸出古铜色的臂膀,“我食言了,没能保护你,那就让我和你一起痛。” 凝着他,我扯出一抹笑,微微张唇,将他的臂膀轻轻咬住。 李牧面色不改,他空出另一只手,凌厉依旧地朝老医师下命令:“你可以开始了。” “九公主,请恕老臣失礼了。”老医师在我背后道,动作缓慢地撕开我背上的衣料,下一刻,冰冷的水以最直接的方式浸入狰狞的伤口最深处。 我浑身一颤,喉间克制不住地发出凄厉的尖叫,无意识地用力间,嘴里已是浓浓的腥味…… 我知道我痛得昏过去了,咬得李牧一手的血之后,就昏了过去……可意识却总在最疲惫的时候异常清醒,仿佛睡得很沉,但周围的一切声响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背上的知觉早已麻木不堪,痛到极致处,却也没了知觉。但我想,应该已经包扎完了…… 云里雾里之间,我被人抱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不碰触我的每一道伤口。就这么依靠着一个宽厚的怀抱,异常温暖。任外面天塌地陷,任外面冰封三尺,任冷宫的一切如何令人作恶恐惧,但似乎只要偎紧了这个怀抱,就有彻底的安全,彻彻底底的安心…… “别皱眉,我在。”接着是一股呼吸的热气撒到我脸上,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发,额上发也被那人顺着拨至耳后,手上的温热仿佛穿过皮肤,直达我的心底。 我知道,独自强撑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意识一松,更深地埋进那个怀里,头一重,陷入绵软无边的昏暗当中…… ********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一直吵吵嚷嚷,任我即使在睡眠深处,也无法真正静下心来。许多人来来去去,低声窃语,让人不得安宁。兴许是睡了许久,我头脑一阵昏昏沉沉的……豁然,一道光线直刺入眼睛,我无意识的一动牵到了伤口,闷哼一声,这才慢慢睁开眼。 这已经不是我两个月来熟悉的一切,破旧的小屋早已不见,入眼所及的是干净到一尘不染的房间,先不论奢华的陈设,单是身下垫着柔软舒适的锦单,还有此时此刻正裹着我单薄身子的考究的锦被,满眼望过去的轻纱帷幔,都足以让我了解到……我已经脱离了长夜宫。 眼珠子转了一下,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我回到了浣莲宫。呵,几番周折和挣扎,最终还是让我回到了这里么?我疲倦地闭闭眼睛,然后再睁开,溢出冷笑。既然让我回来了,就断断没有去那处的道理,看样子,外面的局势应该已经稳定下来了。 那么接着,就该是等着秋后算账了。 枕着床沿浅眠的男人被我惊醒了,猛地抬起头来望着我,眼眶中是许久未合眼的疲惫,老态毕现,一如那个清晨。 “你还是那么丑。丑男人。” “什,什么?” “我说,”我微微笑,伸出包扎好的双手,捧着他的脸继续道:“你还是那么丑,丑夫君。” 他闻言,微微一愣,然后便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荡漾开一丝笑意,愈染愈盛,那抹真心的笑并不似平时的痞笑,在一刹那就感染了我,我也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暖如春风。却在下一刻就见他凝住了所有的表情,板着脸压低了声骂道:“笑什么笑,你想气死我么!伤得这么重还敢笑!你昏迷又发烧了这么多天,人人都说病情不乐观,几乎就要撑不过去了。你不仅不知道老子快疯掉了,还一醒来就给老子拼命傻笑!” “……”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七十四回 养精蓄锐(二) “……” “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我睡了多久?” 李牧顿住半晌,然后竖起几根手指头。 嗯?这么久了?“都有谁来看过我?”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王上是否来过? 我一愣,随即颔首展颜,“这个……自然是要问的。若是不问,我怎能知道现在的局势呢?” “来,每天都来。”他望着我的表情,徒然间严肃地道,“等你养好了伤,就该是我们动手的时候了。” “也是。身体好了,才能看那出精彩大戏。这可是我出了冷宫后送给大公主的第一份大礼。定要好好筹备一番。你说是不是?” 李牧下颌扬起,“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这一身让人着急的伤口都给我治好了。我看着一天,就……一天没法省心。” “嗯。”望着他别扭而不自在的神色,我扯出微笑:“李牧。你可还记得,你砍碎了那个老宫妇之前,说了些什么吗?” “啊?”他一个愣神,眼神顿时涣散,显然很努力在回想着。半晌,那张粗狂的脸上溢满可疑的颜色,我本以为他会没心没肺地否认,甚至搬出以前的老台词,可没想到他却是冲口来了一句,“老子记得,那又怎样?” 我动了动嘴角,看着他的面容,“你曾说你不懂爱,不屑爱,征战沙场的人不能爱。可是你还是说了……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可是知道,总和听来的感觉,相差很大。你告诉我,李牧,你真的很爱我。对不对?” 他一动不动,可疑之色尽褪,此刻眉头紧蹙,然后他突然倾过身,在我期盼的注视下俯下头,稍显冰冷的唇瓣骤然吻上我的唇。在唇齿交缠之间,他步步攻略我的所有知觉,极尽深情缠绵,又极尽嚣张霸道。(..tw无弹窗广告) 这个吻,像他,又不像他。 当他抬起头来时,脸上有一种迷醉又痴陷的表情,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也足够我看了个清清楚楚。“这就是答案。别人我不晓得,但对老子来说,主动对女人说爱,是一种示弱。老子这一生,除了最尊敬的王上,从不曾像别人或示弱或臣服。你是第一个。”大手从我的唇瓣开始游移着,一直蔓延向下,来到我们的孩子身上,温柔地摩挲着:“婆娘,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 “嗯。”我双目注视着他,看起来无羞无涩,可没人知道,我此刻内心的跳动有多么剧烈。 “我李牧爱的人,只有许弥。我向天起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只有你一个。” 他说着的时候,神态有些笨拙,语气有些无措。显然这样的话,他是生平第一次说。虽然没有华丽的话语,但却是那么动人,动人得让我……让我觉得此生已经足矣。我所熬的,所坚持的,无非就是这样而已。那么拼命地保护死去的孩子,甚至为之发狂杀人,也只因为死去的是李牧和我的孩子。因为,是李牧。 “李牧,我许弥也指天发誓,这辈子都只爱你一个人。生做你的糟糠之妻,死也只是你李家的魂。此生绝不负你。否则,我愿,死在千军万马的踩踏之下!” 我从来没有想过,经过了沉桀和肖鸣之后,我还会有勇气对一个男人坦诚我的爱。 “别哭。”他连忙以手背擦拭掉我抹而不及的泪,然后扶着我轻轻侧躺,才道,“我不要你的毒誓,只是……你不知道,你在长夜宫的这段日子里,老子都快疯了。对你,老子真是又爱又恨,矛盾得很。一直相信你足够聪明,但是没人比我更清楚,你的聪明都只是皮毛而已。一遇上事情就完全无法冷静,脑袋就像被人摘掉了一样,什么也不想,只顾着把自己全身上下的刺都竖起来,满脑子只剩下攻击!可你怎么就不想想,冷宫那种地方是能让你撒泼的吗!要是你一个不小心真死了怎么办!” 一开始,他的语调还算平稳,声音也称得上温和,但说着说着,突然间又有点快要暴走的倾向。到了最后一句,额头的青筋就已经不断起跳了。“老子每天都在担心。知道你不冷静,可没想到你居然沉不住气到那种地步!你以为那些老宫妇是好惹的?如果背后没有人撑腰,你以为她们真敢对你暗中行刑么!这种事情不必想你也该知道。可是你……” “李牧。”我打断他。 “什么!”他恶声恶气地。 “我很好。不要担心了。”包满绷带的指尖,轻轻游走在他刚毅的轮廓上。“可是,即便我是这种性格,也已经熬了过来。对不对?在冷宫里,我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我要说的么?” 幽深的黑瞳紧紧锁住我不放,却是一言不发。 “不管我在冷宫曾经受到怎样的对待,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没死,没倒下。而且,会给那个贱人重重的一击。让她尝尽我所受的苦楚,比那更深百倍,千倍。这就足够了。” 听我说着的同时,他面容一紧,眸内厉意一现。我知道他得这抹冷意不是针对我,但仍为其中的复杂光芒感到一丝疑惑。“李牧?” “你累了。先睡会儿。”他叹了口气,在我额上依然包扎着的伤处印下一个轻吻。 “不。我要见云妃和嬛玉。” ******** 淡色素服,清眉细目,优雅如一幅名家山水,面色虽略透苍白但全无娇弱之态。安静的淡雅中透在着一股女子的坚韧。此刻这个淡雅如水的女子,正用她不得了的美目狠狠瞪着我。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还敢问。是谁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的?难道最后一别时对我说过的话,全部都是假的?你可知我满怀欣喜地随太子的驾来看你,却得知你被王上打入冷宫的心情?” “……身不由己。碰到小人妨碍,有什么办法。”我很无辜。 “你,倒还有理了。”她又是一瞪,然后才上前来,担忧地检查我的伤势,确认暂时没有问题之后,继续拷问。“为什么要对我隐瞒你的身份?” “我的什么身份?”我嘲讽一笑,“我之所以会不说,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公主看过。也因为……” “因为什么?”她凝着我,执意要得到回答。 见她如此执着,我喟叹。云妃啊,你是多么通透的一个人,怎么会连这点都没有想到呢? “你想想,姬喜是什么角色。燕国是他的地方,你觉得有什么瞒得过他的眼睛呢?这种事情,没人知道最好。若是他得知我就是他的和亲对象。你觉得我能有机会逃出他得手掌心吗。”虽然现在也一样瞒不住,但事情闹成这样,和亲人决计不会是我了。 听完我的解释,她显然释怀了。浅笑中自由一股淡雅的风采。 “扣扣。”敲门声传来。 “进来。” 身着嫩黄色衣裳,娇小秀气的女子推门而入,见我已经转醒,神色大喜。 “嬛玉,你过来。”她依言坐下。 “你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了?现在该让我看看你的成果了。” 她颔首,眼中犀利一闪而过,唇角却勾起宁静的微笑。从怀中掏出竹卷,不肖我多说,便在我的面前将竹卷摊开展平。娟秀的字迹映入眼中,我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才缓慢地看完,一字一句都在脑中掂量思索着。 “这些,你敢用你的性命来担保确是属实?” 嬛玉闻言,朝我盈盈地行了礼,顾及到我的手伤,便用茶水将桌面浸湿,然后在上面写上一句话:回公主的话,王城与雁门相隔甚远,一切只是靠白侍卫和宋军师的联系。虽证据不足,但却这些足以惩罚奸佞小人了。 “她说的没错。”云妃温和淡雅的嗓音嗓音内揉入了怒意,“所谓的‘真相’向来是胜者说了算,根本不值一提。既然现在外面的局势已经稳定,何必在乎那些微不足道的证据?她能害你无所不用其极,你何必留情?” “不,并非我留情。”我微微一笑,“我只是在寻思着……证据愈加确凿,她的下场才会愈发的有可看性。再说了,有李牧和你,嬛玉和宋军师,还有堂堂的燕国太子。外面的局势不想稳定也难。而大公主被冠上‘?***通敌’罪,不死也半条命了。朝堂大臣纵然再有何等说辞,恐怕也不敢再多言。” “也是。这通敌是何等大罪,明哲保身还来不及,哪个人敢这么不怕死地为她说话?”云妃弯起眉眼,笑得十分温和。“届时,可要让我瞧瞧那个贱人长得是一副何等样貌。” “不必瞧了。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我淡淡地道,却不免在心里揣测起来。若说他们找到了通敌的证据,那必定会牵扯进骅祀。可是……为什么这里有关骅祀的却未曾写上只言片语呢?难道,他未曾曝光?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第七十五回 诛心美人(一) 知道我已经醒过来的,只有李牧、嬛玉和云妃三人。 在我的坚持下,一切照旧。姬喜毫不避嫌,来看望我的时间很长,还有孝成王。他的确如李牧所说,每天都来,每次来他都会在我的床边站很久很久……一声声叹和悔恨传入我的耳里。只是先前那能温暖人心的父爱,对我已经不再有效。 帝王家的亲情,不过如此而已。 一切都要掩在表层之下,再疼爱的女儿,也不如朝堂上的曼声舆论。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样想,但我所看到的,是非议一旦争执而起,我便毫无悬念地沦为牺牲品。 不管他来多少次,我都不曾醒来。他细心命人煎好的药,也被我偷偷倒掉。 并非不想好起来,只是我要拿身体作为筹码。横竖已经破碎不堪,何必在乎这么一点点。病得越严重,我的成功率也就越大。 孝成王,你终是想象不到你乖巧温顺的女儿,有一天也会利用你的怜惜来算计你。你也更加想象不到,我对你的算计,是那么的问心无愧。 因为长久不进食,身体开始发着高烧,体温烫手,又一直陷入“昏迷”中。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在孝成王的震怒的拍案下爆发了。 “这些药到底有没有用?本王命令你们,速速治好九公主,她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本王要你们全体殉葬!” 一干老医师诚惶诚恐,“回王上,老臣们定当尽力医治。只是……照理说,九公主先前昏迷时,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只要按时服用臣等亲自煎熬的药,必定会有所好转……可是……” 帝王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苍老了许多:“……你们下去。立即再拟新的药方,务必有效。三天后,我要见到九公主醒来,否则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伴随着老医师们忐忑离去的脚步声,帝王踱着步子站定在我的床前,长叹了一声,然后才缓缓道:“九儿,你是故意不醒来,好存心怪本王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我一动不动,仿佛真的深陷昏迷。 “……你要是再不醒来,”语气徒转威严,“本王就要追究李牧未得令,却在王城里肆意杀人的罪行了!” 我猛地睁眼,目光冷锐如青锋,笔直地射向他:“你若是敢动他分毫,就别怕我恨你一辈子。” 他无视了我的冷言冷语,只是慢慢道:“……你终究还是醒了。为了让本王心痛,你竟然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么。要是有一个闪失,你让本王怎么向你母妃交待?” “父王,”我嗤笑,“这种老套的词你就不必再搬出来了。你若真的心疼我,又怎么会顺应大公主揭发的罪,把我打入冷宫?对我不闻不问让我遭受折磨?” “……当时朝堂上混乱不堪,我下令只是为了让你在冷宫里面暂避风头。”冷面揉入了愧意。 “父王竟以为冷宫是可以暂避风头的地方?实在博人发噱。”慢吞吞地起身,在他面前将外衣披上,然后笑吟吟施礼,“父王可要看看我的伤势?九儿没有对你说谎呐。” 帝王面带难堪,“九儿,你对本王如此说话是作何意?要怨,要恨,甚至要大哭一场都可以,毋需憋着。” 这位掌权半生的帝王,怎会如此天真,竟认为我会闲到在他的面前大哭一场? “不必了。多谢父王的厚爱。您的九儿,在被您下旨打入长夜宫之日就已经死了。” 每说一句,他的脸就越白一分。 我淡问:“父王,九儿想请问,李牧在哪儿?”算算,他已经五天没有出现了。以李牧的性子,断不可能弃养伤中的我于不顾。下垂的睫眸内一片淡芒:“您莫不是,将他软禁了起来?” “……我虽不想,但他私自闯入长夜宫,确是大不敬。若不问罪,则难以服众。” 我回过身,定定地看着他:“王上,若你的心对我还怀着丝丝愧意,就请你立刻将李牧放出来。而朝堂上的所有舆论,由我独自来挡!” ******** 几天的细养之后,我的伤口已经结痂。只是后背总是奇痒无比,当我每次想去抓痒,却从是被云妃挡了下来。她就那么睁着一双淡然的眸子凝着我,什么话也不说。 “再痒我也不去抓,行了吗?”无奈地放下手,我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tw[棉花糖小说网] 额上包扎的绷带,终于到了可以拆解的时候,我却反而有点停滞不前了。 “害怕吗?”云妃静静地站在我身后为我梳发,从铜镜中窥见了我的忐忑,开口发问。 这时嬛玉已经端了茶水进来,一一在桌案上摆放。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云妃,你知道容貌对女人来说有多么重要。追根究底我也是个女人,她们会在意的,我也会。”指尖细细地抚过白色的绷带,透过铜镜看着自己复杂的神色,“碰到了,也还是会怕。” “……事已至此,拆掉它只是迟早的事情。”云妃按了按我的肩,淡声道:“你的狠劲去了哪儿?再犹豫下去,许弥,便不再是许弥了。” 云妃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对站在身边静待的嬛玉使了一个眼色。她便了然地颔首,上前来,抚上我的额,细细地,轻轻地帮我一一拆掉。 “睁开眼。”云妃附在我耳边轻道。“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我闭着眼睛,一时间不敢睁开。 从来没想过,我居然也有这么怯弱的时候……心尖上,仿佛颤了颤。 但是在她的耳语下,我还是忍不住,缓缓睁开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 铜镜映着依旧倾城的容颜,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发式,更显得妩媚雍容,但唯一的不同的是,眉间那一抹罪恶的朱砂印记,不大却显眼。雪颜中的一点红,更添眉目中的妖娆。 “丑吗?”我静静地问。“告诉我实话。” “要是丑,这天底下便没了美人。弥,你自己说,是不是比想象中的好很多?”云妃宽慰地笑,“赵国的医术很高明。” “上——朝——” “臣等,参——见——吾——王!” 从大殿里远远传到了这里的,是朝臣们震耳欲聋的朝拜声。 我听在耳里,自是知道时间不多了。便闭了闭眼,打开一边的胭脂盒,以红为中心,在眉间开出几朵如血般的梅花瓣。 “这是什么?”云妃见状,奇道。 “梅花妆。”我面挂沉思,简单地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梅花妆应该是从北宋时期才有的,从唐开始盛行。但我现在顾不得那么多……那罪恶的印记,不能在今日让朝堂大臣们看了去。“怎么样,挡住了吗?” “这……”云妃瞬也不瞬地盯着我,“妖精似的美貌,何等迷人。若用字形容你,那便是血。” “血?” “你总是一身红衣,偏生性情又是那么的真炙狠辣,当真是如梅如血般的美人。放眼望去,这天底下有几个男人可以不动心?如今额上这一朵朱砂似的梅花,只会让你更加勾魂摄魄。” 我不知道这赞美究竟是真的,还是云妃为安慰我说的好话,但它恰好是我此刻最需要的。不禁微微一笑,然后舒展双臂,让嬛玉伺候我更衣。 “嬛玉,盛装打扮。明白么?” 她一愣,眼中掠过一抹笑意,颔首。 我与她分别了一段时间,再次见面时,她眸中闪过的光芒,竟与我极其相似。我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内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显然,那个以惊人速度褪去了青涩娇弱的嬛玉,正以她淡淡的笑意告诉我,她在期待,期待我的报复和反击。 “把那竹卷拿给我。” 坐辇早已在殿外候着,待我们三人坐上以后才稳稳前行。 穿过花园,绕过长长地廊道后,又有一盏茶的时间,才到了早朝大殿。 “九公主到——”守卫扬高了嗓门传送着。声音稳稳传入朝堂上的每一位大臣耳中,在看到我踏着莲步,镇定自若地进入大殿之时,排的整整齐齐的百官无不哗然。 “这、这……九公主不是早已被王上削去王籍,并且打入冷宫么?” “王大人所言极是,为何九公主此刻会出现在朝堂上?” “违抗王令可是死罪!即便是王族也不能纵容赦免,更何况是已经被削除了王籍的女子。老臣请王上秉公制裁。” 我对那些言论充耳不闻,一路进了大殿,一路走到了最前端,仰视高高在上的孝成王,行礼,跪在了天子脚下。 “王上,民女有一要事禀告。” “……说。”冷面帝王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从语气中,我可以听出他此刻的心并不平静。 “民女偶然得一证据,发现了王族中有人暗通敌国。证据确凿,特到王驾前禀告,希望王上能彻查此人。” 朝堂顿时一片寂静,接着便是群臣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有人暗通敌国?”问句扬高了调,帝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却依然冰冷:“是谁?你有何证据?” “暗通敌国的人,是王上和王后的亲生女儿,大公主。民女证据确凿,这便上呈。” 然后抬起头来,无视周围一切慌乱的哗然,直直地看向帝王。他身边的宫人连忙将我手中的竹卷呈了上去。 他不言不语地展开阅着。往下看一分,他的脸色便多一分铁青。半晌,他将竹卷合上,用力拍掌桌案:“你身处冷宫,如何能得到这些?” “听王上的语气,似乎有所质疑。但民女被这奸人所害,自保尚且不及,怎能捣鬼?王上过目之后,是否能够确认那就是大公主的字迹?” “这些通敌情报……”帝王手里紧紧地捏着那竹卷,微微发颤,是怒极,然后低吼:“来人,宣大公主上殿!” 他一怒,群臣立即跪地而拜:“王上息怒!” 我不等他发话,就径自挺直了腰,对他抬眸一笑。 粲然的笑意,收束群臣异样的目光,然后我再次面无表情,迎着他复杂闪烁的神色。“接下来,民女还想有劳白侍卫了。” “是。九公主。”大殿里,一道沉稳的男声发出的单音,在空气中缓缓回荡,然后消失无踪。 只闻声,却不见人,以至于有人发出了质疑。 “白侍卫?不是已经被流放了吗?怎的……” “各大臣们,何不静下心来坐观后续?为了回报,我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我好整以暇地笑。即便此刻是平民身份,却也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 要他们都看到,被彻底毁灭之后,红裳也能狂妄依旧。 享受阅读乐趣,尽在吾网 79 第七十六回 诛心美人(二) 所谓的人生,前有峰回路转,后就必然会有柳暗花明。不管世事如何,上天是公平的,因为风水总是会轮流转上一转。 而对于大公主来说,今就是她回天乏术的那天。只是她绝对想象不到,会如此之快,快得令她措手不及,毫无防备。 她被押上来的那一刻,神情依旧高傲冰冷。 经过我的身边时,她淡淡地看我一眼,轻声道:“我倒是小看了你这贱妇的手段了。” “好说。”我回以一笑,冷眼看她被押在了天子脚下。 堂堂朝殿,当真是天子脚下。 “你自己看看。”帝王严肃冷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下一刻,竹卷便被他怒极地扔了下来,砸在了大公主的脚边。 “放开本宫。”她一个利眼扫去,左右两侧的侍卫不由得相对一眼,然后松开了手退到一边。 她冷静地拾起地上的竹卷,一目望去,脸色随即微变。 “父王,单凭这一卷通敌的情报,就断定是女儿所为?父王切勿忘记,只要有心,字迹是可以模仿的。”若有所指的目光朝我投放了过来。 “上头的字迹尚新,而大公主请看……”我露出伤痕累累得几乎不堪入目的手指,“在大公主的照料之下,我已经伤成这样,要如何去临摹字迹?” 虽然手伤已经好了很多,但曾经重到几见白骨的伤,乍看之下仍然触目惊心。 她美目微眯,“你不要含血喷人。你若是想,何必亲自动手。还有,别说本宫没有提醒过你,污蔑王族,乃是罪上加罪。” “……若我有人证呢?” 她闻言,眸深处极速掠过一丝惊警,“你说什么。” 唇瓣微微下拗,使我整个人看起来有一股非比寻常的坚决。眼一转,扫过群臣,“自然是人证,大公主想必很是期待。” “王上。”突然,一个白发苍苍的大臣站出来跪下,匍匐着身子低着头:“老臣斗胆一言。” 帝王一直是沉默地看着我和大公主对峙,半句不言,此时突然插了一个人进来,他恍若初醒,静了半晌,这才沉声道:“……说。” “这女子已经被削除王籍,又被关入冷宫。嫉恨大公主是想当然的事情。人心难测,况且大公主是王上与王后所出,生来就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有何理由通敌?王上试想,若是敌方得逞,我国必定受创,到时,大公主便也受到了影响。在此等考量下,大公主又为什么要通敌?恕臣直言,这大胆女子的这番言论着实是毫无根据。此等污蔑王族的罪行,还请王上重罚。” 他说的字字有理句句真挚。 虽然大公主常年深住后宫,但毕竟是帝王和帝后所亲生,和我这个出自平民的公主自然不同。她有强大的家族势力作为背景可撑腰,而我没有,所以当日遭罪才会遭得这么快。 群臣似乎是大梦初醒,有人出头,便跟着附和。 昔日的九公主这一状告到殿前来,惊了王驾,虽然王上黑着脸不说,状似极为生气,但若是王上心里正希望有人出头为大公主缓一缓呢?横竖九公主已经被削去王籍,再也无势力可言,不论真相的衡量之下,自然是为大公主说情。 “诸位大臣们,有居心叵测的人如此污蔑,你们还能这么相信本宫,本宫在此多谢你们为的说情。不过,清者自清。不管有心人如何说辞,本宫都相信父王无论如何会有个明确的决定。” “是啊王上。在长夜宫要如何搜集这些所谓的罪证,她又是如何违背王令从长夜宫中出来的呢?这些先不追究,但请王上不要为了外人之言,而伤了和大公主之间的父女和气啊!” 一时间,劝声此起彼伏。 我静静地站在天子脚下,迎着大公主略带狠意的笑。 心下只是觉得好笑,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仍旧以为,这几个群臣就能主宰一切?我若是没有准备,怎么会轻易上这大殿来? 双手游走在依然大大隆起的腹部……我们之间,还有一笔血债没有算。 正欲开口,耳边却听得清清冷冷的声音忽然响起,穿透人的耳膜,熟悉中的冰冷一如既往。 “王上,小人有事奏报。” 这声音……我心一颤,下意识抬起头。 大殿口缓缓步出一个身着侍卫服装的男人。这人面目平凡,一双眼睛却格外清冷,眼神犹如刀刃般锐利。熟悉至极,冰冷至极。 我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男人一出现,大公主的脸色煞白,面似不动声色,却死咬着下唇。 眯着眼望去,男人逆光踏着坚定的步伐走进来,跪叩,然后缓缓起身。 “回王上,小人有一言。”他垂下长长的睫毛。 “是你?不在前宫好好守着,来这儿做什么?”孝成王显然认出了这个侍卫,脸色稍霁。 “王上,”他微微仰首,虽然面无表情,但表情恭顺地道:“前几日,小人在前宫换班时,夜晚路过长夜宫,恰好目睹了李将军违抗王令出狱,在长夜宫门口的所作所为。” 此话一出,孝成王和我的脸色立即下沉。 我本能地知道,孝成王不希望他继续说下去,但是话一出口,群臣皆知,必然没法避免。眼睛淡淡地扫了大公主一眼,发现她的神情缓和了很多,望着男人的表情,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温柔。 这是大公主安排的吗?可若是的话,她之前怎会出现那种表情…… 凝眉,眼神锐利地向他射去。 你想做什么?骅祀。 男人恍若未觉:“那几个月,长夜宫总会传出女子凄厉的尖叫声,极为渗人。附近的宫女们都传言是女鬼的哭嚎,无人敢靠近。小人本也是这样以为。直到那日,看到李将军浑身浴血地冲入长夜宫里,小人稍加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宫妇们得到大公主之命,私下里对九公主日夜用刑……” 群臣哗然。 朝堂上的气氛因为这男人的最后一句话而有了转机。 不止我和孝成王惊诧,就连大公主仿佛也没有预料到,刚才那一瞬间的柔和顿时消散无踪,此刻似是浑身失力一般,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眼里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芒。 男人眼观鼻鼻观心,从头到尾都不动如山,貌似是在帮我,但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我一眼,在我复杂的目光下,他继续道:“小人看见当李将军背出九公主时,九公主早已奄奄一息。但隔日,却未有李将军越狱的传言,长夜宫也没有任何动静。小人那晚的一切只是做梦出现的幻觉,此事便不了了之。而今日却听说九公主出现在了大殿上,这才记起要来向王上禀告此事。” 我原先以为,李牧会冲进来救我,是因为朝外已经皆知此事,在孝成王赦免下才得以出狱。却没想到,竟然是他私自越狱,就为了血洗长夜宫救出我。还不惜冒着罪加一等而搬出了姬喜。想必是知道了我在长夜宫受尽折磨才失去的理智吧?李牧,你总是比我想的要疯狂…… 心里的某一处,一瞬间暖了起来。 在万般的思绪流转间,我极快地恢复清明,重新端量眼前的局势。 没想到朝堂上竟然是一片风平浪静。那晚的宫变不算小事,竟然无一外人知晓。 终于明白孝成王迟迟不肯将李牧放出来,是因为越狱的消息一直是被他封锁着。而风头浪尖的此刻,多一罪不如少一罪,现下被关着对他才是最安全的。 那么……骅祀这番做,我可否理解为另外一个意思。 我眯着眼睛,望着那些心思各怀鬼胎的朝臣……可否就着这个意思,来打一个天大的赌? 事成,我活。 失败,我死。 只有这么两条路。不选,就注定只能再被关入长夜宫! 正当我要开口之时,那厢,沉稳内敛的声音又在空中缓缓回荡。“九公主,人证已带到。” 我唇角一勾,“多谢白侍卫,你出来吧。” 眼前一闪,在群臣诡异戒备而又看好戏的目光下,白敦沉默的身影再我面前闪现。手里还押着一个面容阴冷的黑衣男人。 80 第七十七回 诛心美人(三) 我凝目一看,男人眉目清冷,有几分像骅祀,却不如他一般冷到骨子里,陌生的面容上,有着不回首的决然。 这就是骅祀的代罪羔羊? “……”大公主一句话也不说,咬着下唇死死地盯着无动于衷的骅祀,眼底复杂沉痛。 “王上,”白敦单膝下跪,恭敬道:“这是臣在这细作身上搜到的。请王上过目。” 他深处双手,将手上的牌位交给了孝成王身边的侍从,双目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帝王过目,然后面色铁青,双目的怒光暴闪,右掌大力拍案:“齐国好大的胆子!你究竟窃了我国多少情报?” 局面在白敦出现的瞬间就已经一面倒,原先鼎力站在大公主一方的群臣见状,不由得面面相觑,低首窃窃私语。 男人冷哼一声,扭头不语,对孝成王的质问视若无睹。 见区区一个细作敢如此嚣张,着实有所赵国之威严,各方老臣们不由得群起愤之。 “大胆!王上面前,岂容你一个小小细作可以放肆!” “若再不招供,我赵国的逼供刑法就等着阁下了。劝你不要不知好歹,胆敢藐视我赵国的天家王威!” “要我招供什么?”男人冷嘲,一身傲骨,眼中瞥了散落在地的竹卷,“你们不是都已经查到了么?还磨蹭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大胆!” “赵王,你大可不必如此生气,我生是齐国的人,忠的是齐国的王,自然不会叩首跪拜敌国统领。你还是省省吧。被你们查出来是我运气不好,但你也别想从我口中套任何话。” “很好。”孝成王不住地点头,面色已经不再铁青,转而平静下来,眉宇间透着一股坚决和冷情,“既然你自己供认不讳,那就省去了很多皮肉之苦。本王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男人勾起唇角,“随你。” “现在本王只要你一个回答。你与大公主,是什么关系?你们之间的这些罪证,可都是真?” 男人垂眼似乎在斟酌,又似乎不想回答。 而大公主自始至终,只是睁着一双眼睛,沉痛而哀伤地望着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骅祀。 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愤怒。但我却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她眼里的光彩,正随着骅祀的冰冷无言而慢慢散去。 “父王,人证和物证都是可以伪造的。女儿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赵国的事情。还请父王彻查此事,还女儿一个公道。”大公主微微偏颈,视线斜下:“至于这个男人,女儿更是连见都未曾见过。如此亲信他人片面之词,未免有失理智。” 孝成王不语。 她螓首再次一偏,发上的精美银钗划出了依旧高傲的弧度,“再说,腰牌可以伪,人也可以随便拿一个作为棋子来充数。只是这样就能够怀疑女儿,那女儿可否也反之而向?换个说法,此人可以是女儿通敌的细作,怎么就不可能是与九儿串通好来陷害女儿呢?” 我含笑而望,即使心下混乱,也能临危不惧,顶着被骅祀出卖的巨大打击,如此毫无惧色地迎面而战。 真是个不错的女人。闲闲地将目光投放到骅祀身上,发现他也正看着我,眼角的笑意若有似无,一阵无名的暖意绕上心间来。 这情,我记下了。 他回以几不可察觉的淡笑:日后定当讨回。 我不禁挑起嘴角: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真是个没有半点情分的人。 我们这一来一往的眉目相对,自然是如我意料之中,全部落入了大公主的眼底。 她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这时候我拿捏好时机,掀足步近了她,道:“是是非非,你我的说法都有理,任谁的煽动和狡辩都已经太迟了。不过,高贵的大公主,你似乎没有察觉到显然民女的说法更为充分些,铁证如山,连人证自己都已经承认,现在不如让王上自己定夺?” “谁说的?”丰润嘴角扯出一个貌似镇定的冷笑,“这人,可没有说通敌的对象是本宫。” 只消这一句话,我就断定她在害怕。 这句话看似镇定,可不是明摆着将矛头往自己的身上对准么? 女人最是容易为情所困,为情所惑,为情所乱。 骅祀意味不明的举动,揭露暗处帮我的那些话,都让她的冷静再也站不住脚,而本该是十足隐秘的亲手笔迹和腰牌都已经暴露在阳光之下,骅祀此刻的心思她早已把握不住,方才瞅见我和骅祀暧昧的眉目相对,更是让她芳心大乱,本是步步为营的思绪也瞬间被全部打散。 才会问出这个此刻千个不该,万个不该出现的问题。 我笑晏晏,目光朝着地上的男人。 男人视若无睹我的目光,但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轻轻地开口道:“当初是你自己贴上来的,此刻出了事,却要我独自来挡。果然够贱。” “你说什么!”大公主步步皆乱,容色一白,美目狠狠地射向他,“本宫与你素不相识,你到底为何要含血喷人!” “含血喷人?更可笑了。”男人眉目一挑,“你为我提供了不少重要情报,对我齐国是大大的有利,本想着只要不将你供出来,凭借我们非一般的‘交情’,你或许会救我。可没想到,你这贱女人居然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横竖都是一死,我为何要放过你?” “这么说,你和她,是确有其事了?”帝王的声音很淡,淡得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起伏。 “不、不。父王,女儿是被冤枉的。”她螓首不住地左右摇着,冷静已失:“女儿没有理由,没有必要如此做。女儿真的是被冤枉的。” “冤枉?赵国的陛下,你不是要我招么?既然如此我就招了。”男人高声回答,“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到你们赵国所养出的千金公主,居然会这么下贱。见到我的第二次,就主动以赵国的情报作为交换条件自动贴上来。有女在怀,情报在手。我何乐而不为?若是不信,我怀中还有一支凤钗,听说是你特意命人打造的首饰,在她生辰当天送给她的惊喜,在上了我的床之后,转赠给我做定情信物了……” 我凝眉,瞧着孝成王的脸犹如酷寒的冰窖,心中便了然了几分。向白敦使了个眼色,他当即会意,上前在男人的怀中摸索着。然后,白敦动作一顿,从他怀中找出了两样东西。 一支刻画着精美凤凰的金钗,和一块静心宫的通行腰牌。 这下子是怎么也赖不掉了。 大公主那连胭脂也遮不住似潮水退却的血色,心慌终于无法压抑地显露出来。她猛地回过头,望向冷漠站在一边的骅祀,精致的眼瞳中泪落当场。 那昔日定情的物证此生只为他一个人所拥有,却没想到今日会演变至此。 “没想到吧?你们奉为高高在上的公主,其实只是我床上和玩物和窃取情报的重要工具而已。传出去定使周边列国笑掉大牙……赵王啊赵王,你养出的好女儿,出卖国家情报给王室蒙羞……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要杀便杀吧。齐国没有孬种,我等着!”男人扬声狞笑着,眼底是清清楚楚的快意和羞辱。 孝成王对他的挑衅和侮辱视若无睹,淡淡一抬手:“拖下去,处以车裂极刑。”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停止过胜券在握的淡笑,双手安抚般地摩挲着我的肚子。 女人之间,谁能比谁更狠,只有待到最后的一刻来临,才能揭晓。 你虐我的身体,残忍至极,而我之所以能撑下来,是因为我知道我身边的人都为了救出我而拼尽全力,不遗余力。尤其是我爱的男人。他不曾负我,真切地护着我,哪怕为此牺牲性命。 而骄傲如你,会不惜放下身段作为细作通敌卖国,只为了骅祀的一眼,如此的你必定将爱情视为全部。我之所以能够轻易地虐你的心,抓住你的弱点一举而攻,凭借的就是你的全心全意,全心为他冒险,全意为他考量,那便是我最大的筹码。 身体,可以痊愈。如果心裂了,却是万劫不复。 再说,我们的帐,可还没有算完呢。 目光凝回她的脸上,窥见她所有冷静的伪装面具,至此分崩离析。 恐惧,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骅祀对她的无动于衷,是因为骅祀为了替我开罪,不惜找个男人将此事公诸于众,肆意羞辱她不留半分脸面,直直地将她的后路全部堵死。 全部的心绪,都在她沉痛的泪水间,化为了坚定:你要我死,我就死,如果这是你的希望。 完美的唇形,做着最后的无声挣扎。 骅祀瞥她一眼,冷然地掀唇:死吧。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闭上美目,然后睁开,猝然回身跪地而拜。“父王,女儿一时鬼迷心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请父王降罪,重重责罚。” 朝堂上是死一般的寂静。良久,都无人接话。 “你认了?”孝成王静静地问。 “是,女儿认罪。” “你可知道,通敌卖国,秽乱后宫是何等之大罪?” “……知道。” “那好。”孝成王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见他闭目半晌,然后沉声道:“本王之长女大公主,骄奢淫逸,不懂礼教,秽乱后宫在先,又通敌于齐国在后,铁证如山罪证确实。此刻起,削去她的和亲身份和王籍。王家之人判罪不得见天日,即日将她打入长夜宫……不日后……斩、立、决!” 冷面的帝王每说一字,殿上就静一分,等最后一字消音,大殿上,天子脚下匍匐着的所有臣民,陷入了骇人一般的死寂。 最后,他将目光投注向我,我仍然沉静地抚摸着大大隆起的肚子,面似恭敬地逆光而立。 任他如何,也看不清我脸上的表情。 “王上,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便允许民女先行告退。” 不待他出声,我便径自转身离去,白敦亦紧紧跟随。 “另,九公主虽有过错,但此次功大于过,功过相抵,即日起恢复王籍,重入王家宗谱,并赐婚于李牧。” 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了此等昭令,不容反驳,不容辩声,却也没能使我的脚步停下半分。 迟来的弥补,和虚伪的父爱么……太迟了。 你们欠我的所有,我将一一讨回。 孝成王,下一个,便是轮到你。 81 第七十八回 诛心美人(四) 当我被关入长夜宫受尽□□的时候,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要如何将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公主踩在脚底下千刀万剐的画面。我总以为我会很激动很兴奋,但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却是无比平静坐在摇椅上和云妃喝着凉茶说笑。 真好笑,我许弥活了二十几年,纵使生活在那个和平的年代,却也从未有此刻的平静。 宫斗,斗的就是女人的心狠手辣。很多柔情似水的女人,被逼之下,为求自保练成了一副蛇蝎心肠。更何况,我从来就没有悲天悯人的好心肠,谁伤我重视的人,我必将十倍讨回。要将我变狠,实在太容易了。 现在终于,也到了时候。 “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云妃笑着,一边好整以暇地吃着糕点,姿态肆意优雅:“已经关进去了?” “嗯。据说没有什么反抗,当夜就被关进去了。反而是听宫女说,王后曾在我休息的时候上这儿来大闹一场,只不过被白敦毫不留情地轰了出去。一代高贵的公主落魄成这样也着实不易,咱们稍晚些去‘看看’她吧。”我说完,转了个眼,“太子爷,请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姬喜似笑非笑,眸中有怒,有愤恨和欣赏,“你倒是聪明。知道要瞒着我,若是知道你原就是要许配给我的人,我断不可能会放你走。” 我指了指额上的印记,“我现在容貌已毁,你还图个什么?” “图你这个人。也图你赵国的国富兵强。”他倒是很诚实,“你真觉得你现在不如从前么?” “可惜我不稀罕你。再说了……你不觉得你过于嚣张了点么?”我斜睨着他,“前来迎娶我国公主,却还带着自己的妃子,也不担心给别人拿了说柄。” “我何曾说她是我什么什么来着?”姬喜反问,“随军大队中,只有我的贴身侍从和你知道她是我的妃子而已。” 我瞪圆了眼睛,“你竟敢让我的云妃扮成你的丫鬟?你给老娘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她哪里像丫鬟了?” 云妃叹息:“弥……” 姬喜垂头默然了一会儿,才道:“是因为你现在是公主,身份与我平起平坐,所以越发不客气了么?” “我何时对你客气过?”我反问。 “以前。在我燕国宫内。”他反驳。 “那是被逼无奈,被迫低头。你知道,人在屋檐下。”我又闲闲地倒了回去,“不过……这次的事情我要谢谢你。若无你帮忙,李牧想必不会那么容易就越狱成功,我要感谢你。” “谢什么。我之所以这么做,可不是为了李将军。” “我知道,你是为了美色。”毫不客气地吐槽他,然后在他哭笑不得的表情下,又接着认真道:“不过,也多亏了你那么做,让他得以救出我。我知道我可以撑下去,但李牧若是知道我被凌虐而他无能为力,他会发疯的。” “真要感谢我的话……”他若有所思。 “谢谢。”我再次道,捏起一块美味的糕点塞入他的嘴里,堵住他接下来的所有话语,“我已经被宣布指婚给李牧,此事不可能再变卦。而依我的名声,父王自然不可能把我再许给你。” 他静默了片刻,然后叹气。“如果我不助李牧,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是么?” “嗯,你的出现在我的意料之外。只不过当时时机未成熟,所以李牧没有足够的力量走出那牢笼。而恰好你出现了,所以正好一用。” “李牧这只狐狸。”姬喜面色不善地低骂。 “错了,我男人是猛虎。”我眉眼弯弯,“你没见过他救我时候发狂的样子,性感到极点了。” 他抬眼与我对视,“你讲话依然这么犀利,即使面对救命恩人我,也不曾温柔客气过……”而后苦笑,眼底有些无奈,“既然和亲公主不会是你,那么是谁都无所谓了。只不过你需记得,我那日说过的话,永远有效。” 我凝眉,那句承诺犹然在耳……“若他日你想要改嫁,记得通知我便是。” ……这个姬喜。 “男人,莫要太过嚣张了。再怎么说,云妃仍然是你的妃子,你现在视她于无物吗?” 云妃笑叹,“若不是觉得对不起李将军,我倒希望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回燕国。” “想得美。”我勾起一抹魅惑的笑,搭着她的肩,毫不客气地依偎进温香软玉的怀里,“美人儿,你若是想我了,可以常常来看我。” 姬喜在一旁含笑不语,表情温和儒雅。 将他们送回了行馆后,我这才慢慢悠悠地回到了浣莲宫。 我不急,因为接下来孝成王会忙着接待姬喜,赵、燕两国商谈和亲之事自然不会再有片刻耽搁。而我要去做我未完的事情了…… 下了坐辇,我在凝香的搀扶下,进了寝宫。 “凝香。”望着这个消瘦许多的小宫女,我绽开一抹笑靥。 “是,九公主。”她有些不安,但眉宇间还是有些欣喜的。“九公主,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凝香终于把您盼回来了。” “你做得很好。”我给予赞许。 “凝香日夜守在已经被封了的浣莲宫,等了好些日子,才终于等到公主说的那人。”小小的脸上有些委屈。她是第一次对我露出这种表情,昔日总是战战兢兢的模样,也不知是我此刻表情温和了还是别的什么…… “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进了暖阁里,凝香将我的外裳都脱了下来,只着一件中衣。 隔着屏风,我隐约可以看见床榻上那道壮硕的身影。无声地挥退了凝香,我这才缓下脚步,在床边站定。 当熟悉的男性味道侵入鼻息之时,我才知道,我究竟有多么想他。叹息地自背后拥住他,“痞子爷……” 还没有等我感叹完,他就已经转过身将我紧紧禁锢在怀,低下头,疯狂地吻我。 任久违的情潮风暴朝我和他席卷了过来。火焰几乎蔓延了我们的全身…… “没事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他抵着我的唇,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似安抚,似劝慰:“只要我们离开王宫,就不会再有这种破事儿的干扰了。” “李牧……” “从现在开始,我要把你按在我的身子底下,不停地做你。我要你给我生一堆的孩子。我要你一辈子做我的女人,不想逃开也逃不开,不会再有人胆敢欺负你,伤害你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说得很沉重很认真,我一字一句地听着,听得很认真很眷恋。 这男人的话,依然那么直白毫无修饰,却真诚得让人招架不住,总是很容易抓住我内心最软的一部分,然后步步进攻。 他的爱,就是进攻,这才是这个男人的天性和本能。 暖了心扉,扬了唇角。 辗转几度,我又回到了他的怀里,虽然遍体鳞伤,虽然伤痕累累。但是,我还有他。 “婆娘……婆娘……” 那一夜,他在我耳边的低喃,将我抱在他的怀里抵死缠绵。即使情到最高处时,我们都失了理智的时候,他依然拥着我,死死不肯放开。 我知道他要发泄……发泄那种几乎快失去我的恐惧。整晚抱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律动占有,一次又一次地步步侵战我的身心,仿佛要千万次,才能够确认我真正存在…… 我由着他疯,陪着他狂,被他毫无节制地需索了几回,直到彼此都浑身无力地相拥睡去…… ******** 清晨。五更。 宫女早早就已经等在了暖阁之外。听到我的传唤时,嬛玉领着一干宫女,鱼贯而入,恭敬温顺地跪在我面前为我呈上盥洗用品,伺候我和李牧起身梳洗。 “公主,请尽快着装,云妃娘娘已经在殿外侯着了。” “云妃?”我身边的男人睁着惺忪的眼,脸上睡意浓重,声音低哑道:“她侯着你做什么?” “下去吧。我来伺候将军梳洗便可。” 嬛玉螓首微偏,笑意连连地领着她们退下。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这才转过身,捏起镜前的木梳,坐在男人身侧细细地为他梳发。 凝着他已经迅速清醒的眼瞳,我道:“本公主伺候你,有没有受宠若惊?” “……你是老子的女人,伺候老子是理所当然。”昨晚那一颗心放下了,他说话就恢复了以往的强调,傲得不得了。 “哟……”我嘲笑着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温温吞吞地继续道:“昨天示弱连连的男人不知道是谁。你还真是不能惯着……” “胡说。”李牧辩驳,转了个身,张开双臂,理所当然享受我难得的温柔,任我为他一件一件穿上官袍。 “王上恢复你的官职了?” “嗯。” “在雁门替任你的那位官员还没有被调迁回来是么?” “王上似乎无意。无妨,就让老子再清静几天吧。” “唔,那……你在邯郸可有府邸?” “自然是有。只是老子常年在外,府中的一切全部交由管家大理。怎么,怕老子让你露宿街头?” “钱不是万能,但是没有钱万万不能。你既然要娶我,自然要养我,对我好,把我跟菩萨一样供着。不能打不能骂,只能疼只能爱。这可是我的高要求,你要是不能做到,趁早知难而退赶紧换人。” “换人?换谁?”他似笑非笑道,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我的臀部:“老子告诉你,如果你敢和别人在一起抛弃老子,老子第一个阉了他,然后把你抢过来,一辈子关在府里。” 对于他的自大,我毫不犹豫投以白眼,接着手一顿,“不过,看不出咱痞子爷还是个有钱人。” “……”看着他黑如锅底的脸,我这才调笑,撒娇一般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我们走吧。” “去哪儿?”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扬高声音,道:“来人,摆架长夜宫。” 他闻言,神色骤冷,不一会儿面容便带起冷笑:“婆娘,我们是该算清那笔帐了。走吧。” 82 第七十九回 寸心成钢(一) 天亮得很快。初春的天并不很暖和,露重风凉的,隐隐可以看到长夜宫的灯火应该是彻夜亮着的,直到我们靠近才熄灭。 女人嘶叫的声音一开始很模糊,而后越来越清晰。就在天光熹微的时候,老宫奴的通报声终于打破了周围的死寂:“李将军、九公主到——” 尖叫声似乎有片刻的寂静,然后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匆匆地打开宫门。 那些宫妇的容貌陌生,想必是死了博娘博姑后又新换了一批。 她们惶恐地在我面前跪拜,“拜见李将军,拜见九公主。老奴迎驾来迟,还请九公主恕罪。” “那贱人呢?” 我勾着李牧的臂膀,他一句话都不说,面色阴沉地盯着地上的老宫妇们,显然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脸色越发铁青。 “呃……”宫妇们被瞪得瑟瑟发抖,听到我的问话后,面面相觑,道:“在、在里面。” “怎么?怕九公主看见尔等用私刑么?”云妃在一边笑得淡如春风。 老宫妇们摸不清我的来意,只是垂首不敢答话。 “公主,我初来你赵国,你们对女人的刑法是什么样子,也让我开开眼界。” “好说。”我放开李牧的手,和云妃相携着,“咱们进去吧。” 这里对我来说已经是很熟悉的老地方了。绕过宫门,就是我已有一阵子不曾看见的景象。 此时很安静,只有女子远远近近的哀叫和痛呼响彻四周。 在前面带路的老宫妇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躬身弯腰地往前走,一会儿之后,她才回过身来,“公主,将军,已经到了。” 凝眉望去,见长夜宫后院的一大片空地上,仅有几个人女人围着,中间的那个女人我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依稀可以瞧出她浑身发颤,青丝被拉扯得凌乱不堪,全身上下只着一身单衣,在这风凉露重的初春被冻得瑟瑟发抖。 “一群贱妇,都快给我让开。也不看看是谁来了。”老宫妇呵斥着,抬起头想对着我谄媚地笑,却被我的冷眼给瞪了回去。 女人们一看是我,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又瞧见了我身后的黑面李牧,便自动自发地让出一条道来。 “冷吗?”我掀足,慢步上前。 她挣扎了几下,缓缓抬起头来盯着我,脸上是数不清的青紫和血丝,模样狼狈不堪,开了口,语气依然不服输:“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安心地走。” “真了解我。也不枉咱们宿敌一场。”我笑开颜,慢慢蹲下了身子,然后伸手抬起她的下颚,“瞧瞧这张脸,昔日的美貌不见了,真是可惜。” 我话刚说完,李牧就扔出一句,“婆娘,脏。” 望着她瞬间灰白难堪的脸色,我轻轻地笑了,“夫君说的是。”语罢,放开手,从怀里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手指,然后缓缓起身而立,侧过身子问道:“离斩首之刑还有多少个时辰。” “回公主的话,还有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也够了。“抬出长夜宫内所有的刑具,一样也不许落下。” “是。” 就我所知的上古刑法,都是残害肢体的惩罚,野蛮非常,残忍无比。从前,我不屑于这种血腥的东西,不屑看,也不屑于听。但是今非昔比,我既然身陷在这皇权至上的野蛮时代,怎可不入境随俗呢? 我和云妃命人拿了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说笑。 “弥,你不觉着……若要行刑的话,那头漂亮的头发,太过碍眼麻烦了吗?” “我家美人想的就是周到。”我一笑,漫不经心地朝一边的宫妇挥挥手:“剃了。” “这……这……是。”老宫妇赶紧上前,命人双手双脚地压制着她。 “慢着!”她白了脸,不断挣扎,毫不屈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敢如此对我?父王还在,我母后也在,你怎敢!” “他却早已不是你的父王,只是迫不及待要处死你的帝王。横竖是死,你怎么死,还得由着我的心情来做主。”我傲然地抬起下颚,“我的胆大包天和目中无人,你却是没有那个命可看了。我怎么说也是你一脉血缘的妹妹,你如此待我之时,怎么就没想过何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来人,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老宫妇诺诺连声,手起刀落,一头青丝顿成空。 她垂着头不断发颤,青丝不在,早已无面见人,“好个毒妇……好个毒妇……你会下地狱的……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我从未想过死后可以升天,你的赌咒,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我眉一挑,“哦,差点忘了告诉你,骅祀一直在。” “……”无力伏地的女人,发颤的身子几乎快崩溃。 “你以为,他对你真有情?” “你以为,当日在朝堂上,我能那么顺利扳倒你是为何?” “你以为,他喜欢的人是谁?” “尊贵的大公主,醒醒吧。要看他到底爱不爱你,只需等稍后刑法一起,他肯不肯救你……” “放开我,放开我。贱人,你没有资格碰我。我死,也要死得干干净净,你这低贱之妇所生的贱种,怎敢如此对待天潢贵胄!你这是大逆不道!” “太呱噪了,割了她的舌。”云妃轻轻地道,然后拂了拂袖,“弥,你没有意见吧?” “云姑娘要你们做什么,你们都照做就是。” 老宫妇应声,手里握着刀,捏紧她的下颌,让她合嘴不能,森冷的刀尖在我们的眼底下,直直刺进她的口中。 “唔!——” 闷闷的呜声,显示了其主人身体正承受极大的痛苦。 鲜血染红了长夜宫的地,开出一朵朵极其美丽的颜色。 “知道我也曾经指天发誓过什么吗?”我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如看地沟中的蝼蚁般看着她。 她冷汗淋漓,抖着身子说不出话来。一双白皙的玉手早已青肿不堪,被折磨得看不出原样。 抬了脚,我缓缓地,狠狠地踩下,踩碎她的皮肉,踩着她的筋骨。她不断想挣扎,奈何被人压着动弹不得,叫,却已经是叫不出声了。 “我曾经诅咒过,我要亲手折磨你,看你高贵的面容匍匐在我的脚下,受尽我的凌虐。要你有朝一日,如我那时一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你尝尽何为长夜宫的地狱,要你,”脚下用力,手骨已碎,“死、无、全、尸!” 然后若无其事地放开,眉头也不皱一下,“真不知是不是老天开眼,这么快,我的诅咒就灵验了。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沦落得如何下场吗?” 呜呜声不断,但那双满是血丝的美目,投射而来的却是怨恨的目光,毫不妥协。 “这就是你杀了我孩子之后,还妄想拆散我和我的丈夫的下场。”快步回身落座,“来人,给我剁去她的双手。” 行刑的过程一如我想象的那般血腥,画面极其残忍,但如此看着,却有一丝变异的快意冲袭着我的心脏,让我不能自己。 要报仇,就不能心软。否则,我该如何慰藉我九泉之下无辜的孩子?手掌抚着冰冷的肚子,最后一丝名为同情的人性,在我狠辣的坚持强压下,泯灭无踪。 “我果然……”云妃侧过螓首,仿佛有些不适。 “有些受不了吗?”我也偏过头,将她的表情纳入眼底,若有所思地道:“曾经有一个女人,比我们此刻的所作所为更加狠毒。你可要听一听?” 见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我微微一笑,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李牧,见他虽然不说话,但也侧耳听着。 “曾经有一个女人,她的丈夫也拥有着至高无上的生杀大权。她和他是患难夫妻,虽然相濡以沫了十几年,但最后还是输给了另外一张绝美的脸。女人看着自己渐渐衰老,看着自己的丈夫被夺走。她心里定然是苦不堪言的。唯一的指望就是两人共同拥有的儿子了。哪知,那个绝美的女人并不因为得宠而安分,她还想要利用自己的荣宠,让自己的孩子,去抢夺她孩子唯一拥有的地位,为此不惜一切手段和代价……” 云妃被挑起了兴趣,“后来呢?” “后来,她们的丈夫终于死了。丈夫生前的大权和一切,都落入了她这个正妻的手里。而受尽多年冷落的怨恨,心力交瘁的斗争,早已将她变成一名毒妇,她揽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昔日的情敌变成人彘。” 李牧有些迟疑地道,“人彘……是什么?” “剃发,割舌,剁去四肢,剜去双耳双眼,将那美貌的情敌扔进猪圈,折磨致死。” 滑落,连四周行刑的宫妇们,也仿佛受了惊一般,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冷汗涔涔。 “人彘……”云妃脸色有些苍白,“这心当真是歹毒到了极致了。” “的确。”我抿唇,继续道:“对她而言,那个女人的存在,无时不刻不提醒着自己,丈夫被抢走,连带儿子也不受宠,而自己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就会在她的眼泪和娇笑之下被丈夫轻而易举地夺走。她怎能不恨?失去了爱情后,剩下的便只有权利了。谁能怪她?” 李牧握住我的肩膀,“后来呢?” “多年的怨恨必须由情敌来承受,再狠再毒,为求的也就是杀死情敌那一刻的快感,那是她的宣泄也是她的解放。情敌死后,她最后的人性自然也被泯灭了。寸心成钢,她就用自己的双手,独自一人撑起了丈夫的万里江山,自此名流千史。” 眼见那边已经遍地鲜红,两只白玉如雪的手,已经断成两截,扔在了一边。 我在李牧的搀扶下起身,踏着血泊走到她的面前,俯首笑道:“人人都骂着她心狠手辣,可谁有想过,她也曾经是一个温顺笑容如水的女人?被人所逼,被环境所迫。为求自保,只能狠。” 云妃没有答话,望着我的面容,似是想着什么,想得出了神。 我不再看着她,只是低低地道:“我一开始就不愿意回王城,我想要的,只是尽快离开这王宫,然后回雁门关和李牧成亲生子,真的仅此而已。可你并不如我愿。” 她全身都是血,光秃的头也因挣扎而擦破了皮,血丝遍布,丑不堪言。说不出话,也叫不出声,双手已废,如此这般,而骅祀却始终只是在暗处看着,不曾站出来救她。 我冷淡地望着她眼底的光芒渐渐逝去。 “若你一开始去和亲,那么通敌叛国之事,就会随着你的出使而烟消云散,也就不会被揭发,沦落到死路一条。”李牧冷声地接过我的话,眼底酷寒成冰。在沙场杀惯了人的他,对这些画面早已波澜不惊,他直直地挺立着,脚下仿佛流动着一股戾气,如青峰般凛冽:“可你放过了那个大好机会,而且还杀了我的孩子,虐我妻子的身体毁她的容。我断不可能再放过你!我妻子的那句‘死无全尸’之咒,就由我来替她实现。” 83 第八十回 寸心成钢(二) “痞子爷。”我轻笑一声,挽住他的手臂,轻轻一揽,他坚定的步伐就停了下来,“咱们这刑法可还没看够呢。你急什么?” 李牧握着剑柄的手,愤怒地颤抖着,紧绷的肌肉和满眼的杀气,无一不昭显着他内心奔腾的情绪。他很想杀了她,亲手为孩子报仇,为我报仇。 但是我爱李牧。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他是一条路走到底的人,认定了的事情就是一辈子。 他对孝成王的忠心早已逾越了对生命的执着。身为将军,护卫王室,对君王忠诚,就是他的天职和本能,他曾对孝成王宣誓忠诚。若让他的兵刃向王室相向,即使杀了人报了仇,也会带着阴影过一生。 我没有忘记,李牧曾信誓旦旦对我说出“我相信我没有看错我的君主”时的表情。那是他一生的信仰,这信仰让他为赵国立下汗马功劳,并以此为荣。那么我就断不可能让他一生忠诚的荣誉毁在一个贱女人的手里。 况且,慢慢折腾死她的办法,不是只有这么一个。 “我累。你先抚着我坐下。反正……离行刑的时间还长着呢。我们慢慢来。” 他凝视我半晌,怒气敛了下来,面挂沉思,一会儿之后才道:“老子是第一天认识你么,老子知道你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如我所想吗?”我把身体的重量都攀在他的身上,冷冰冰地望着他,他也冷冰冰地回视我。 “李将军,弥,你们俩可不要……”云妃左右望着,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就这么冷冰冰地对望许久之后,他妥协了,如我所愿将我搂在怀里,扶着坐下,低声:“回去以后再收拾你。” “恭候大驾。”我收起冰冷的表情,笑眯眯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李牧的唇一口。“夫君,那我继续了。” “嗯。”大手抚着我额上的发丝,他刀削般的脸庞带起一股浅浅的笑意,“这个女人死有余辜,我不想看你在她死后还不尽兴,然后憋屈一生。折腾得越狂越好。把你的恨通通发泄出来吧……”话落,大手抚上我们的孩子,“为了他,也为了你自己。” 天边已经慢慢出现淡金色的光辉,即使是长夜宫也能感应到天亮了,那透进来的余晖将这小小空地里的一切照映出来。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我偏头思考,朝身后的不远处,扬声道:“骅祀,不然你来做个主可好?” 一直因为疼痛而卑微匍匐着,在我的话出口之后,她发颤的身子竟如死尸一样,僵硬不动。她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不了,我只负责看。”冷冷淡淡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从空中飘出来。 “……这么说,一开始我受刑的时候,你也只是看着?”以他的身份,神出鬼没,应该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嗯。” 就在我要发怒时,他接着道:“看了片刻,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所以我找到了李牧。” 这一句话,弄得我眉开眼笑,“很好。” 最爱的人,和自己最大的仇人谈笑风生,看着自己受尽刑法的折磨和□,这种感觉,绝对比我对她用一百次刑更让她绝望。 只断了双手的人,还能走,还能动。我们静静地看着她在地上挣扎,用尽所有的力气站起来。她满身的鲜血,怨恨地瞪着我,不断摇头…… 骅祀不做声,也不出现。任由她步履蹒跚地朝我们走过来。 李牧立起身子,将我揽在身后,被我制止了。 我眉端染上锐意,看着她的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鲜血潺潺从她口中流下……挑眉正想说点什么,却见她仿佛用尽全身气力,冲向我们身后的廊柱。 不远,只有几步路便到。所以我们来不及制止,就这么看着她撞得头破血流。柔弱的身子如破布一样倒地,颤动了几下,便再也起不来了。 她死了…… 众人一声惊哗,不知所措面面相觑。纷纷看向我,要我拿个主意。 这就是她的坚持?身为公主最后的尊严?哈哈……真是可笑。既然她把这个主权交给了我,就别怪我以她最不堪的形式在骅祀面前处决。 “公主,这……这大公主死了。那待会儿监斩的大人来了,可怎么是好?” 我冷眼,道:“横竖都是死,死在我手里和死在他手里有什么两样?” “呃,是……是。” “况且,她以为这样就能留住最后的尊严,彻底摆脱痛苦?呵,来人。” 听我这么一唤,老宫妇又是一阵瑟缩,“小、小的在。” 我眉头微蹙,指着地上的那具死尸,狠绝地道:“给我一块一块剁碎了喂狗。若敢剩下一片,我就让人剁了你。” “是是是!小的遵命,小的遵命。”老宫妇吓得浑身发颤,点头哈腰诺诺连声。 李牧、云妃闻言同时侧目,以复杂的目光看着我。 与此同时,骅祀玄衣身影顿现,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却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怎么,不说两句?好歹这女人也曾经是你的相好。” “这样逼我出来,不就是想让我来看戏的么?”骅祀眼带笑,淡淡的嗓音清冷的音质,十分悦耳,而出口的话,却是十分的冷:“你处置吧。敌国的公主与我何干,在她出卖自己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自作孽,不可活。” 我凝目,“骅祀,我当初就没有看错,你果真是冷情。” ******** 风水果真轮流,转得让人目不暇接。 昨日我还在她的手中受尽苦楚,胎儿在她手里粉身碎骨,今日她便已经在我的刑法之下,连尸骨也没有剩。 而支撑我度过这一段的恨,已经消失无踪了。一时间,我竟然觉得内心空荡荡的,无所适从……总想着找点什么事情做。李牧自那日之后,就总是用深沉的目光看着我,仿佛在思量什么,我也察觉到了,但是选择避而不谈。 事到如今,还能谈什么呢?谈我的变化么?我从来就不是圣母,也没有太多的善心用饶恕来积世俗的美德之言。我对我的妹妹都能下狠手,更何况面对只是一个杀我儿毁我容的女人?但是,即使是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我也知道我变了。 从前只是性子不佳,至少还存着一丝善意,现在却是心狠手辣,双手染血也能不动声色。 终于能明白,那些被称为“心狠手辣的毒妇”究竟是何种心情。背负世人异样和惧怕的目光,还要强撑着叱咤风云,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受伤害,立于不败之地。 处于深宫之中,当真是没有一地的干净。 可我不在意,我只要李牧无事,别人的畏惧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人人都知道我重新获宠,又揪出了通敌卖国的叛贼,不管日前如何,此刻都已经成过往烟云。他们看到的只有受尽荣宠的九公主,和她大大转变的性情,令人惊恐令人畏惧。没有人知道我是用什么方法,让那个尊贵的王后被孝成王下令软禁在她自己的寝宫中到老死,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大公主是为何死后连尸体都找不到。 自此后,后宫里不知何时开始,就流传着一句话,“不管得罪了谁,都绝对不能是蛇蝎般的九公主。否则,死无全尸都是轻的。” 撇开这些不谈,接下来的日子却是极为悠闲的。 大公主的事情告一段落,而孝成王则和姬喜几日摆设豪宴,宴请所有王孙的待嫁之女,礼数周到,几日下来宾主尽欢。 我懂孝成王的尴尬,接连指婚了两位公主,却都出了不堪入耳的丑闻,他对姬喜自然更加有愧。既然姬喜也参与到了那次的事件中,孝成王直接坦白了宴请王室中所有已到待嫁之年的妙龄女子,不管他看中了谁,不论是不是己出,一律封以公主称号,陪嫁千金。 姬喜在上位,与孝成王并肩而坐。他笑得十分儒雅,精致的五官上有丝丝锐意。 “王上如此用心,我十分荣幸。但是既然千里迢迢来到贵国,和亲之事也不在一时。我与九公主本是旧交,此次前来,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探视她的。”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姬喜……我在心里毫不客气地对他竖起了中指。 “哦?”孝成王唇边的笑意一窒,“太子与小女是旧识?” “正是。实不相瞒,”姬喜剑眉星目,说起浑话来倒是十分真诚,“日前九公主流落我国,曾被我解救下来。好些时日的朝夕相处,我早已心生爱慕之意。若不是公主还乡的心意坚决,我今日也断不会如此遗憾呐……” “太子爷真是说笑了。怎么在父王面前将对九儿的玩笑话说了出来呢?若父王还有你日后的妻子误会了,九儿可担待不起。”我嗓音依然是温和清润,但目底的怒意已暗暗燃起……帮了个忙就可以如此嚣张么?是嫌事情不够多么? “公主此言差矣,你并非一般女子可比。论外貌,风姿卓越绝色倾城,目含春水脸如凝脂。说性情,几经大劫之后,却依然坚定不移,淡然自若如幽兰。谈智慧,身陷苦难之时,还能替赵王揪出通敌之贼,此等睿智可不是人人皆有,如此的公主,反而比原先更加摄人心魄,更加让人魂牵梦绕。此女子,赵国上下只有这么一人啊。”他缓缓地说道,每一字每一句都合乎情理,大力赞扬我,也夸奖孝成王养出了我这么一个女儿。但待他话落之时,场中却是已经一片寂静。 所有的王孙之女们面面相觑,这已经是光明正大地在和孝成王要人了。若孝成王不答应,就显得失礼。但若他答应,却有违背了自己先前的旨意…… 孝成王脸色微变,显然对这种掺杂了儿女私情的事情已经有了不快的阴影。笑了笑,敬杯酒后,也没有说什么。 但姬喜似乎并不只是说笑而已。他紧紧地盯着我,立起身而站,举杯遥望过来。 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装作没看见。 盈盈起身,一身鲜艳的红衣在夜色中格外醒目。额上的那一朵如血如泣的梅花,也因我此刻的心境而更加鲜艳起来。然而我在面上,却是妩媚雍容地一笑,落落大方地举杯与他对饮。 84 第八十一回 失而复得(一) 我以为我们都已经有了默契。但到了现在,我还是不清楚姬喜究竟想打什么注意。不管设多少次宴,也没能让他多看其他的女子一眼,反而对我越发殷情起来。现在居然还得寸进尺,非要我便装带他和云妃逛大半个邯郸…… 李牧对此很不屑,却一如既往地坚决要陪同。 我一出宫,白敦就必然会跟随左右,更不必提嬛玉和凝香。李牧身边就带了一个王虎,而姬喜却是侍从如云,浩浩荡荡地跟在我们几个身后。一行人衣着华丽排场浩大,如此张扬倒是引了不少百姓的围观,出于安全上的考量,那侍从和侍卫定然要将我们与平民百姓隔开来,如此一来,不仅扰民,而且那种“我是大爷”的行事作风,更让我在心里鄙视至极。 但是也深知这是他们的本职,燕国的太子现在就在我赵国国境里,若是出了个什么万一,不免就是两国交战的事情了…… 我只好默不作声。挥了挥手,使唤姬喜去包下一间客栈,然后打算海吃海喝一顿,犒劳自己的辛苦。 云妃支颐撇唇,打量着坐在面前一前一右的两个男人。又看了看我,笑而不语。让我微微恼怒,“笑什么。” 她微摇螓首,淡淡地道:“戏好看,我自然要笑一笑。” 我双手捧着大肚子,侧了侧头,“你们俩……去街上给我买点好吃的。” 李牧不动,微微眯了眯眼。姬喜则是笑容一僵,“……我和他?” “说的就是你们俩啊。怎么,太子尊贵,经不起使唤啊?”你是太子,可老娘也是公主。 “倒也不是……我手下侍从这般多……” “侍从我也有不少,稀罕你的。” “……我去便是。很快回来。”姬喜瞥了李牧一眼,唇边的笑容依然温和有礼。 “你也去。”我用手肘碰了碰身边搂着我的男人,“快点儿,我饿了。” 李牧低头看了我一眼,毫不客气地双手揽住我,当着姬喜的面,低头在我唇上响亮地香了一个,然后起身道:“我去去就回。王虎白敦,你们俩好生照顾好公主。” 两大高手坐镇,“是。” 我看见姬喜的脸黑了一大半。但是两人还是很给面子,相安无事地走出了这客栈。 云妃笑得很淡雅,峨眉微扬,一身白衣素雅洁净,她随手捏起了桌上的一小块糕点,悠悠道:“我看着他们俩一定会打起来。” “那就来赌赌看是谁先动手。” “你是存心的。” “可不是……这几天,这两人快把我弄疯了。不整整他们使唤一下不解气。” “你总是这么出乎人意料。就不担心他们俩要是打起来,无端迁怒了赵、燕两国和亲事宜?” “……你觉得姬喜会么?他要夺人妻,不管最后他是否可以抢到,但反正理亏在先。” “所以你吃定他了。” “我何必去吃定一只笑面虎。这世间我只需要吃定李牧一个男人就够了。” “那么……太子那边,你打算怎么应对?” 这个我倒是还真没有认真考虑过,总觉得姬喜虽然对我有兴趣,但并不会真的为了我一个人,去为难已经下过旨的孝成王。之所以这般做,只是不想让李牧好……过?对这件事情,我的确没有细想过。“如果,姬喜坚定的话……啊!” 一声短促地低叫,让我瞬间冷汗涔涔地捧着肚子。 “怎么了?”云妃察觉有异,连忙放下手中的觥。 “公主,您怎么了?”嬛玉和凝香同时靠了上来。 我白着脸,抓紧云妃的手腕,“我的肚子突然闹腾起来了,孩子……孩子……” 嬛玉和凝香面面相觑,“怎么回事……孩子不是?” 白敦当机立断:“立刻回宫!我来抱着莲,王虎你去通知将军和太子。让他们即刻回宫。” 大松树应了一声,白敦一声不吭地在我面前蹲下,王虎便将我小心翼翼地抱起,放入白敦宽大的怀里。 我大口大口喘气,忍了一会,疼痛愈加明显,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肚子太疼了……“呼……”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努力配合白敦的步伐和速度。 虽然他的功力已经极尽所能让我平稳些,可毕竟是人,还是难免有些颠簸。 “……孩子不是已经……”剧痛阵阵袭来,下\身有什麽流出,我勉强地想抬眼去看,却只见我下/身那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咬牙忍住一波又一波地疼痛,云妃、凝香和嬛玉跟着白敦小跑起来,而其他的侍从则被这突发地事情给弄懵了。好一会儿才把马车准备妥当。 “莲,忍着。” 我尽量放松,然后深呼吸。咬著唇,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地疼着。双手虽然没什么力气可以撑起来,但是努力伸出来,贴服着不断闹腾的肚子。 里面有动静……真的有动静……仿佛有一双小脚在踢着闹着。 而且我注意到,肚子似乎比原先大了些……可是,怎么可能呢? 会不会有这个可能……是不是真的……我的孩子会不会没死? 不管马车的颠簸,狂喜的热潮冲击着我的心脏,肚子似乎变得不那么疼了。 两行热泪无法抑制地流下来。我又哭又笑,“我的孩子没死,对不对?没有死,对不对?云妃,嬛玉……你们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云妃急促地道:“你先不要说话,弥,要冷静下来,保存体力……凝香已经快马加鞭回宫,现在一定找好医师等着了。” 我想笑,可是眼泪从比笑容更容易流露出来。 怎么可能没死呢…… 撞击,殴打,苦力,鞭刑,黥刑……在这么多的刑法之下,连我都差点没命,孩子……孩子怎么可能还活着呢……怎么可能…… 可是如果没死……现在他为什么又动了……而且日子……应该差不多正好有十个月了…… 天哪…… 白敦牵起我的手,握紧,“撑下去,就快到了。” “李牧呢……” 他眼神一暗,随即又恢复清明,“李将军应该在赶回宫的路上。” 好……很好。 “告诉他,我醒来的时候……一定要看见他在我身边。不然我……就改嫁……” 白敦垂在身侧的左手紧握成拳,青筋浮起,但惊人的毅力让他此刻依然能够貌似波澜不惊,“嗯。我会的。” 然后,就在我即将安心闭上眼的时候,白敦对嬛玉叮嘱了一句:“好好照顾她,我去找一个人,很快就会尾随你们回宫。” 不等嬛玉的反应,他跳下马车,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 85 第八十二回 失而复得(二) “啊——!疼!” “公主,公主忍着点。”产婆在一边低声嘱咐,“快,热水拿来。” “疼死老娘了!”我咬着手帕,疼得眼前发黑。双手紧紧揪住床上的被子,几乎快抓破一个洞出来。“啊——” “公主请深呼吸,现在还没到关键时刻,不要将体力全部都耗光了。” “我这……这真的是生孩子吗?” 产婆惊道:“这还能有假?” “可不是说……” “不是说孩子已经死了吗?现在是怎么回事?公主不会有事吧?” 帐帘外面是帝王的低喝声,和医师惶恐的低声低语。 我竖起耳朵,努力想听清楚医师在说什么,却总是听不清。只见帝王焦躁地在外面踱步,“无论如何,一定要保她母子均安,否则朕就斩了你!” “是是是,老臣遵命,请王上息怒……” 周围混乱成一团。 虽然痛得不得了,可我的意识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睁大着眼睛,看着凝香把一盆盆的血水端了出去,云妃和嬛玉,则是一个在身边照顾我,替我擦汗,一个不断地向屋里递白布,递热水,递着屋里所需要的一切物什。 我一边痛着叫着,一边担忧重重。 在古代,女子因为产婆的接生技术不好,死于难产的数不胜数…… 这老太婆真的能行吗?这还只是没怎么开化过的战国时代,所谓的接生似乎产婆在一边叫着用力用力……然后让产妇自己把孩子生出来……是这样的吗? 我咬着手帕,呜呜地低叫着。 这时,外面突然有一阵小小的动乱。 我听见李牧焦急地怒吼着要进来。还有白敦诚恳地解释声。 “云妃……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吗?” “好像是李将军和白侍卫,白侍卫还带了一个男人……王上在外面拦着不让进来。” 凝香连忙道,“公主,凝香替您去外面看看。” 我颔首,又是大滴大滴的汗水滚落下来。 不一会儿,凝香进来了,然后焦急地道:“李将军担心着公主,执意要进门来。而白侍卫则对王上说,他带了这世间第一神医,定能让公主平安无虞地产下小皇子。” 我点头,虚弱地道:“让……他们进来。” 我信李牧和白敦,自然比这没见过面的产婆信得多。 “公主不可啊……”一边的产婆道,“男子进产房,大为不吉。容易为产妇带来血光之灾。” 大为不吉个鬼!老娘待的二十一世纪,哪一个不是让丈夫进产房看着自己妻子生产的全过程?!哪个见鬼的因为这而出事了!? “放屁!”我不管自己疼得要死,只想让李牧陪在我身边,竟然就这样口不择言地骂了起来,“你不让我男人进来,老娘生下孩子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让你死无全尸!” 产婆估计对我先前的行经略有耳闻,听我这么说,自然是连滚带爬地去请示孝成王。 门一开,李牧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身后尾随着白敦和一个面色阴沉的男子。 “婆娘……”李牧飞奔到我身边,牵起我无力的手。“婆娘,老子也才离开一会儿,你居然就这么不让人省心。还好吗?现在还好吗?” “我还好,就是孩子,我不知道孩子现在究竟是……” “不要说话,白敦带了个人过来。”李牧坐在床沿。 白敦见状,连忙对身边的男人使了个颜色。 男人应了一声,面色依旧阴沉,对为产妇接生这种画面没有太大的感觉,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可是我却极为不习惯,在他的检查下不停地躲闪。 “婆娘,别乱动。他只是在为你检查,只是检查。你别乱动。”李牧亲吻着我的耳坠,不断地低声安慰。 男人侧过头,严肃而认真地询问白敦,“她吃过我给的那粒药丸了?” 白敦颔首,认真道:“我亲自喂她吃下的。” “在她受刑之前?” “是。在公主被打入冷宫之前,我就喂她吃下了。” “那就没问题了,”男人抬头,对上我的眼,眸中浓浓的讶异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地平复了自己的心绪,道:“若在孩子出事之前,白敦给你吃过那粒药丸的话,那么这孩子一定活着。” 那粒药丸?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让我松了好大的一口气。 四目相对,他看出我的疑惑和顾虑,便解释道:“之前由于你受过的种种刑法,孩子虽然很虚弱,甚至几度快要死亡,但终究还是活着。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把他生下来。” 白敦见男人迟迟不动,焦虑腾升,“仲天,你还不快替她接生。” 名为仲天的男人,摇摇头,“我不能为她接生。我来只是为了看那粒药丸有没有起效。既然孩子活着,那就没我什么事情了。剩下的,交给门外那名产婆就可以。不过我有些话,必须同她说。” 白敦皱起眉,“她的情况紧急,刻不容缓,有什么话不能稍后说,你……” “想要她活着,除了李将军。你们所有的人都得出去。” 这个威胁实在太大,李牧没有犹豫,起身举刃,立刻将人全部都逐了出去。 “你要……说什么……?” “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看出来了。是借尸还魂吧?” 此言一出,惊了我和李牧。一时间,我忘了疼痛,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你……” “我悉知天命,今天来,也只是因为白敦而已,但是想告诉你一句。你之所以能够借尸还魂,是因为你命不该绝。可你在以前的世界里,尸体已经无存,只有让你寄生在这个身体里……但是你杀孽过多,今天的难产,就是一道劫,能不能熬过去,得看你自己。孩子会活着,但你,不一定。”他顿了一顿,看了看面色沉冷的李牧,继续道:“看在白敦的份上,我只能告诉你,若是这道劫,你熬过去了。那么下一道劫绝对非同寻常。八年后,你自己保重。” 李牧突然幽暗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意。我只能言尽于此。” “……告诉我,你是谁……告诉我。”我忍着剧痛,问他。 “方仲天。” 方仲天蕴含着深意的一眼投了过来,然后推门离去。 因为这是我的一道劫,所以他不准备出手替我接生,而是要看我能否熬过这一关么? 我咬牙,若是平常,我定会多多打量他一番,但此刻我实在是痛得无暇顾及了。他一走,所有疼痛的感知在下一秒就侵袭我所有的知觉。 产婆连忙奉命进来,小心翼翼地。 “公主,请他们都出去吧。我们可以开始把小皇子生下来了……” “唔——”从来不知道有这么痛。我紧紧抓住李牧的手,不肯放开。 “废话什么!动作还不快点!” 产婆被李牧一吓,知道他是不会离开了,连忙冒着大忌,开始冷汗涔涔地接生。 “啊——” “疼死我——了!” “不行了,李牧……我不行了……”好疼好疼。 我还在使劲,已经可以感觉到,有什麽要从我体内出来了。 产婆拿被子盖住我的,然后分开我的双腿,而嬛玉则按照产婆的指示,双手不停地揉按我的肚子催生。 “用力啊,公主!” “唔——” “再忍忍,就快了,就快了……弥,你忍着点啊。” 蓦地,一声响亮的哭嚎声冲破云霄。 我心里一紧,“孩子……” “恭喜将军,恭喜公主,是个小皇子。是个健健康康的小皇子啊!”产婆笑得合不拢嘴,“大喜啊大喜!老奴得立刻就禀告王上……” 李牧紧紧抱着我,眼眶骤红,“真的活着……我们的孩子真的活着……” “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呐……”我滑落的泪,李牧拭抹不及,我揪着他的衣领,放肆地大哭出声来。 “经过了这么多,这孩子还能活下来,实属万幸!”云妃感叹道,笑着来到我的身边。 “让我看看孩子……”我伸出手,想抱抱他,但是却在半空中无力地滑落下来。 “呀——公主!”产婆见我的异状,连忙靠了过来。然后脸色一变,惊呼:“不好了——公主大出血……不好了,来人呐。医师!” ……会熬不过去吗? 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起来,身子有些轻飘飘的。这种感觉,绝对不寻常……至少,不会是好的预兆。是报应吗?来得这么快啊…… 双手沾满了血腥的人,定然不会有好报么……不过好在,好在我的孩子已经没事了……李牧也平安无恙……这就够了…… 对了……李牧和孩子…… “李牧……” “弥。”耳边,唇上,有人不停地用力亲吻,带着温热的液体,滑入我的口中,咸咸的苦苦的。“你是我的婆娘,为我生了孩子。我都还没娶你进门,你一定要给我撑下去了!听见没!” “不要哭……我一定不会有事。我连孩子长什么样……都没见着……睡一觉,就会马上起来了……” 一定要撑过去……没有人能拆散我们。鬼神也不行……但是,怕他听不见,我还是想说…… 微弱地启了启唇,“李牧,我爱你……” 86 第八十三回 表明心迹(一) 不知道是被疼醒,还是被热醒的。我只觉得,浑身湿漉漉得像刚从水中被捞出来一样。 睡梦中就觉得自己仿佛靠着一个火热的暖炉。一睁眼,才发现那个梦中痛恨不已,热得我浑身冒汗的暖炉,居然就是我的痞子爷…… “你……”一张口,才发现我的嗓子不知道为什么,粗哑得像个男人。 李牧一听见我的声音立刻就惊醒了。他眼里充满着血丝,身上也全被汗液所浸湿,见我醒来,不是问我感觉如何,而是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只是捧住我的脸,用力地吻了吻,然后放开,“醒了醒了,醒了就好。那个怪医说,只要你醒了,那就没事。” “怎么了?”我试着抬了抬手,但却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你差一点,就进了阎王殿。”他不满地道,然后不停地在我脸上亲吻着,许多天未梳理自己的他,用长满胡渣的下颚不断地刮着我的。 他不管是抱我还是亲我,都很用力,虽然此刻脸上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痞子模样,但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和憔悴的面容,让我忍不住猜晕过去后的事情,“我大出血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抚摸我发丝的大手一顿,叹道,“我不想提。你睡了几天,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身子还很虚弱,需要调养些日子。医师开了些方子,天天都有人熬好了药,就等你醒来喝。” “你很辛苦吧?”我脑袋动了动,埋进他的颈间,“觉得值吗?” “什么?”他的声音贴着我的耳边,有点闷闷的。 “认识我之前,你可是神勇潇洒的大将军,自从一起入了宫,你就成这样了……”我又抬起脸,主动往他的脸颊磨蹭过去,“又老又丑,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好久没练功了吧?身体不如从前了吧?你看你都瘦了一大圈,就你这样继续下去,敌方随便一个小将都能把你捏死……” 他闭上眼,调整好抱我的姿势,享受我难得的主动撒娇和磨蹭,“担心老子就直说。你是老子的女人,”手朝着一个方向一笔划,“那是老子的小子。不担心你们担心谁?老子料理好你们娘儿俩,就会像以前那样了。”说完,还拍拍自己的胸膛,砰砰响。 看他那德行……我笑嗔着白他一眼,然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双眼亮了亮,“死老头子,你起来,快去把孩子抱给我。” “孩子很好。他现在比你都壮。你先把身子养好再说……对了,你翻过来。脱掉衣服,我替你擦擦身子。” 我望着他干净利落又不失温柔的动作,不禁有些瞠目结舌,“替我擦身子?” 他挑起浓眉,“你现在还不能碰水,我是你男人,我不帮你擦谁来?” 他说得很有理,也没什么不对。但我就是觉得心底暖暖的。 “这事自然有宫女代劳,何必劳烦大将军出手?”我被翻过了身子,被汗水浸湿的衣服一件一件被他解了开来。 “因为老子想这么替你做。”他道,然后用浸了热水的湿布,动作极其细致地替我擦便了身子的每一处。直到清理完了我,才继续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接连几次,老子都差一点点就要失去你了……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总是不顾老子的感受,随便让自己出事。就算你身边围着一大群人也不放心。对你,就是有种……”湿布被扔到一边,他手脚迅速地替我着衣,“不亲自看着,你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感觉。这种险,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我也不敢去尝试。” “老头子……你变得不像自己了。”我认真道。 “不像自己又如何。你为我生孩子,因为我一句‘要得起你’,就全心相信怀上我的孩子。然后回宫遭受这些罪。擦身子又算得了什么……” “在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波折等着我。”我平静地道,“李牧,我不是你们人人称颂的善良女子,我从来就不是美好纯洁的象征。我敢爱敢恨,杀过很多人,浣莲宫的上百名宫女,长夜宫的博娘姐妹,还有死无全尸的大公主……你要知道,我唯一倾心付出的对象只有你和孩子,我心狠手辣,什么样的苦难都能忍受,只有一点,我容不得半粒沙。” “什么?”他黑亮的双瞳直直地望进我的眼底,仿佛想要侵占我所有的知觉。 “我不允许你纳妾,如果你纳了妾,或者爱上别人。那么我会先杀了你,然后把那个‘小贱人’留着慢慢虐待。她的下场,一定会比大公主惨上十倍!”我说得斩钉截铁,字字坚定。 他没有被我狠毒的话所影响,反而抚颚坏笑,“妖女,你真是爱惨老子。老子都没想过的事情你居然就已经这么担心了……你是不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都是。”我昂起头看着他。 他大笑,然后把我瘦弱的身子搂进怀里,“有你一个就够老子头疼的了。再说,你会好心到让老子有爱上别人的机会?” “……”咬着下唇,我轻笑出声。对他的回答满意得不得了,于是好心情地补充道:“刚刚那些狠话是骗你的。这个时代的男人觉得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强加我的想法给你。如果你纳妾我是不会拦着,不过你也得同意我养几个男人……” “屁话!立刻给老子闭嘴!”他猛地吻住我,舌尖相抵缠绵,“既然你担心成这样,软磨硬泡都要一个承诺。那老子就给你一个承诺!听好了。” 我竖起耳朵,温柔地望着他。 “我李牧起誓,这一生只有你一个女人。若是违背誓言,有朝一日便会死在你手上。” 这个誓言,太沉太重。 我怔了怔,然后满心柔情地吻上他的眼脸,轻声呢喃:“不要忘记你的誓言。” 抱着拥吻了一会儿,我才把恋恋不舍的他推离自己。 “怎么了?”他不满,然后又要强势地靠过来。 “够了哦。死老头子,我忍你的转移话题很久了。什么时候把孩子抱过来给我……” 我小心翼翼抱过脆弱瘦小的儿子。仔细地端量,他清秀的眉目像我,而鼻子和嘴却像李牧。他在襁褓中睡得正香,任凭我怎么逗就是不肯醒来。似乎打算以这种极其傲人的姿态睡到天荒地老,雷打不动。 “咱儿子真神奇,前几天还皱巴巴,现在小模样就已经全长出来了。”他在旁边捏捏儿子的鼻子,弄得他呼吸不顺畅。儿子撇了撇嘴,眉头微皱,一副很严肃想避开的样子,好不可爱。 我斜睨着他,“扰乱儿子的睡眠,是会遭打的。” 儿子居然特别配合,下一刻,李牧的大手,就被白白嫩嫩的小手挣扎着拍掉了。 李牧把手往回缩了缩,笑道:“劲儿还挺大。” “那是,我生的。”我骄傲地挺起胸脯。 “也是我的种!”李牧反驳。 我笑眯眯地凑上去亲他一口,然后话头一转,“想好给我们的小李爷取什么名字了吗?” “……”他望着我,顿时变得一个头两个大,“我还真没想过。” “我怀孕这么久,你居然从来没有想过孩子的名字!你到底当不当他是宝贝儿子?”我咬着牙,毫不客气地质问他。 “一直忙着你的事情,调查齐国的死士和细作。我哪有空想这个。”李牧横眉竖眼,但语气却是放柔了下来,“婆娘,我这就想。你别动怒,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气坏身子不值得。” “……今天必须把孩子名字定下来,不然你睡地上。”我狠狠地道。 “好,好,老子立刻想。”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咧嘴一笑,“燃,李燃。你觉得怎么样?” 儿子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几日,我静心养着身子,天天把儿子抱在身边,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嬛玉和凝香前前后后,尽心照顾我和儿子。而云妃,则时常来串门子,闲来无事,逗着李燃玩。还有那个六公主,也会偶尔来看望我,只是不如以前那么勤。估计是被我先前的行经吓倒了,言谈之中,难免多些小心翼翼和不自然。不过我并不在意,全心都放在我儿子的身上。 李燃被照顾得很好,没几日就已经白白胖胖,活力十足了。 之前那个方仲天说孩子在我肚子里很虚弱,几度致死的时候,我还曾经担心过他的身子。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我多虑了。他小小的身子现在估计比我还要好。而且他的笑容很特别,唇角居然是斜斜往上一勾……当下看得我们瞠目结舌。明明是天真无邪的笑容,可看起来,却有邪邪的感觉,虽然长得更像我,但他的笑,却是和他爹一模一样。 87 第八十四回 表明心迹(二) “来,叫干娘。”云妃掩着唇,由着李燃在她怀里呵呵笑。 “别。”我顺手就捏起了一块糕点,塞到云妃唇形完美的嘴里,制止她哄着李燃的“干娘”两个字:“他还没叫我娘呢。哪能让你占这个便宜啊?” “你还跟我较真。”云妃笑道,然后在我的示意下,把孩子递给了我。 “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别来抢,喜欢就自己生一个去。” 刚刚奶娘才喂饱了李燃,这会儿精神十足,不断地呜呜扭动着,就是不甘于安静。非得我下床,抱着他走动才能消停会儿。 “我这辈子是不可能有孩子了。”云妃怔怔地望着我怀中的李燃,唇角向上弯起,露出带点哀愁的笑意。 我一愣,“为何?” “……我曾经为他生过一个女儿。” 看着云妃的神情,我也知道她说的不是姬喜,而是一直深藏在她心里的那个男人。 “但是在我被献给太子爷的那天,她就死了,和我的丈夫一起死的,死在我的父亲手里。”她的语气云淡风轻,唇边又牵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自那日之后,我便服了药。这辈子都不会再怀上其他人的孩子。” 我知道她有故事,却没有想到过是如此。她坚决到如此地步,即使嫁给他人,心里也不曾妥协过半分,甚至为此剥夺了自己身为女人最大的骄傲。若是我,绝对做不到。有了儿子之后,我才知道身为一个女人,将自己亲骨肉抱在怀中的感觉有多么珍贵,对我来说,那才是完整的。 我和她对视良久,然后相视一笑,缓缓道:“我敬你,云妃。” 云妃眸底一深,然后极快地收起所有的情绪,精致无睚的脸上带起惬意,红唇间漾着清浅的淡笑:“居然能让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公主敬我,真是……” 这时,白敦已经进门,他踏着沉稳的步伐向我靠近,“公主,该用药了。” 我颔首,待他将那怪医给的药递到我面前时,我便将燃儿抱到他怀里,“替我哄哄李燃吧,到了午间小憩的时候了,可是他精力旺盛得很,一直不肯睡……” 白敦怔了怔,小心翼翼地接过李燃小小的身子,然后大木头似的僵硬在原地。 我好笑道:“你这样和木头似地抱着他,他怎么会舒服,不出一会儿肯定就开始哭闹。温柔一点,要在屋子里四处走动,走动……对,就是这样……” 白敦一脸尴尬,努力温柔地抱着李燃,可李燃却仿佛觉得他很好玩,伸出手来不停地拍拍他的脸,咯咯地笑开。 看见他略带笨拙的模样,我不由得又笑了。想起李牧抱孩子的时候,也是一脸笨拙的小心翼翼。这些大男人,杀人时是英雄,抱孩子时却一个个都是狗熊…… “九公主,门外是六公主来访。见吗?”宫女推门而入,小声禀告。 我偏头,“见。请她进来。” “九儿。”门外带笑的嗓音传了过来,“六姐来看你了。” 嫩黄色纱衣的人儿推门而入,穿着简单不失大雅,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和善可亲。但目光触及门边上抱着李燃的白敦,那笑容却明显地僵住了。“你……” 白敦淡漠地朝她颔首,然后转个身不再理会我们,走到暖阁里继续哄抱着怀中不亦乐乎的李燃,那认真小心的态度,俨然是慈父模样。估计若是李牧看到了,也会吃醋的。 我笑笑没说话,然后朝六公主招了招手,“六姐,你来得正好。父王昨天说过,今天会赏赐厨子新研制的糕点过来,估摸着一会儿就到了。” “九儿,”六公主一脸狐疑地朝我走近,神色复杂:“白敦怎么会在你的寝殿里?” 我漫不经心地替她斟茶一杯,“实不相瞒,白敦被父王授意,一直跟在我身边保护我,从不懈怠。不过,也多亏有了他,孩子才能保住啊。” “可……你不是已经被指婚给李将军了吗?可是寝殿里这样藏着一个大男人,是不是有点失了礼数……”六公主还是面有豫色。 “这点你尽可放心,李爷他知道的。”纵使白敦对我的心思让他很不痛快,但现在的他看来,我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任何时候都不可松懈。 她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这有违礼数。李将军怎么会允许……” “自然没有那么快应允,他们俩还为此打过一架呢。不过出于我的安全考量,还是妥协了。六姐,我都不担心了你担心什么?我本身就是和礼数对着干的存在呢。”我朝她露齿一笑,“来,从你宫里到我这儿也要好些路的吧?喝杯茶解渴。” 她面容有些僵硬,但还是接过了我手中的茶,仰头一口饮尽。 云妃静静地倚在一边不说话,却是睁着一双慧眼打量我们。 我和六公主依然像以前那样,时不时地闲聊上几句,但这次,她显然有些心不在焉,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起身推说身体微恙,准备告辞了。 “父王的糕点都还没到呢,你真不留下来尝尝?” “不了,六姐来就是为了看看你身体如何了,既然你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突然有些乏,就想先回去休息。”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你了。九儿在这里多谢六姐关心。”我笑得很温和,一如初见她时那般,“嬛玉,送六公主回宫。” 门外的嬛玉福了福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望着她有些匆忙的身影,云妃悠然道,“我不喜欢她。” 我偏首,“哦,为什么?” “一种直觉。”云妃道,蛾眉微蹙,“她看起来,不如表面上那么干净。” 我细细地端量眼前沉静淡然的云妃:“我知道。” “而且,她怕你。” “我也知道。” “可她还是想努力靠近你,为什么?” 我坐在云妃的身边,大大方方地依偎在她的怀里,“是啊,为什么呢,我们来猜一猜吧。” “你看起来,对她很有好感。” 我水色的唇瓣微微上扬,“不卸除她对我的防心,我怎么才能让她靠近我,她若不靠近我,我怎么才能知道她究竟是做什么呢?” 云妃水眸一凝,然后红唇笑了开来。这一笑,当真如繁花盛开:“我只是直觉,那你的疑心又是从何说起呢?” “呵呵……”我捂嘴,笑得别有深意,“其实她一直以为……” 这时白敦抱着李燃走了出来。儿子已经在他的臂弯中熟睡了,睡得香香沉沉的,而白敦却已经是浑身大汗。看到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李燃放在了我的床榻上,撵上小小的被子替他盖好。 我掸掸衣袖,继续道:“她一直以为孩子是白敦的。” 屋内一僵。 白敦僵了动作,而云妃却一瞬间嫣然,“早就瞧出来白侍卫对你的关心可不一般。现在看来,果真没错……” “哼。”门外传来男人一声冷哼。 李牧黑着锅底一般地脸,负手走进来。 我笑他未免紧张太过,“我们在说六公主呢。她不知道孩子是你的,自然会把事情想到之前与我有过一段缘的白敦身上,有错?” 他眉峰一挑,察觉我的语气有异,便在我身边坐下来。“怎么?” 白敦也伫立在我的身后,不言不语。 我望着他们,眸内添上一抹深意,“从我浣莲宫到静心宫这条路上,中间还隔着六公主的缈卿宫。我那晚听到的琴声,是有心人刻意把我引到静心宫的。” 88 第八十五回 表明心迹(三) 李牧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提醒我:“宫中的琴师很多。” “但是要找六公主宫里的琴师并不难。”我淡哂,“那琴声很特别,不似其他琴师。我说不清是什么,但那股琴声却是不会记错的,刻意引着我朝着一个方向走,一去就看到了不得了的秘密。而后来,不管我多少次经过缈卿宫,都没有再听过那阵琴声了。很难不让人有其他联想……” “……”喉咙里,云妃的叹息若有若无,“不知道前方是怎么回事,你也敢一个人前往?” “有白敦暗暗跟在身边,我怎么会出事?不过,”我不雅地耸肩,“我的确是受了教训。被引到静心宫会看到的画面,那个人显然很清楚。我不难推测这是有意而为,让我和大公主揪住彼此的把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我不清楚,那只黄雀图的到底是什么。” “若说是想置你于死地,这么久了,应该会有所动静。” 李牧敲着桌面,眉峰又皱了起来。自从入了宫,他就没一天省心的,天天面对着女人们的勾心斗角,疲惫不堪。我倒是还好,但他就不同了,一个在边境打战的大老爷们儿,现在被困在这王宫里面天天看一群女人斗,别提有多恼了。我很是能理解他的心情,所以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地牵起他的手,轻声承诺:“等姬喜领着和亲公主离开,我就和你回你的府邸。” “公主想怎么做?”白敦上前一步,立在我身旁。 “等嬛玉回来,才能定夺。” 我说过,短期内的嬛玉之于我,会是一双眼睛,一把匕首,一件利器…… ******** “确有此事?是男是女?姓什名谁?” “被关着?在哪个方向?……缈卿宫的南苑?探清楚为什么被关着吗?” “嗯,我知道。你下去准备准备。过几日,我们夜访一趟缈卿宫。” 挑开的轩窗内,正有人站在那里郁结于胸。 我偎在他的胸膛上,“原本只是猜想。但没想到,真是事有蹊跷。” “婆娘。”李牧突然蹙了眉,叹道,“你究竟想要什么?若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我们即可回自己的府邸。为何你非要这么执着于这些争斗?” 静默片刻,我在斟酌着如何说才能让他明白。但还是选择不隐瞒:“为了你。” 他蓦然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李牧,我要你执掌兵权,雄霸一方。” 乌黑的双瞳猛然大睁,阴翳掠过他的眸心。 我眉梢微动,“你想知道为什么?” 他缓缓地颔首,“因为一直以来,你都懂我。你知道我并非有心想雄霸何处。我宣誓过的,是一生效忠赵国,一生为王上鞠躬尽瘁。这是一个将士的天职和本能。” 我当然知道他所想,但就我来说,我所想做的一切,是因为不想你最后死于非命。 在现世时,我没有特别留意你。虽然不清楚你的生平历程,可好歹知道,战国四大战神之一的李牧,有天才的军事才能,最大的功绩是击溃匈奴,稳固赵国江山,平生无一次败仗,享尽一世英名,但最后,却死于自己效忠的君王之手…… 许影为了历史,为了她丈夫的凌云傲骨,选择了默默陪伴他直到他上断头台的那一刻。 而我不同,知道历史又能怎样,在我心里,没有恁多的道义和条条框框去遵守,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历史是浩瀚的洪流,当然不是能任由我一个人改变的,但是我想,如果我从现在开始做点什么的话……至少可以帮你摆脱死于非命的下场。 “或者说,在我心里,我要你当上君王,我要你身边有风云相伴,手下有龙虎相随!” 李牧颜容冷凛,寒声问:“你要我篡位?” 我抿唇,从他怀里退了一步出来,直直地对住他冷冽质问的视线,毫无惧色:“必要的时候。” 他一瞬间铁青了脸,“我李牧这辈子什么都能忍,却唯独不能忍受忘恩负义的奸佞之贼。当今君上勤政爱民,赵国百姓无不感恩戴德。他对我赵家更是恩重如山,而今你居然要我篡位?婆娘,你可知道你这话,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你怎能说这是侮辱你?”我旋身掀足凭窗而望,目及的夜色,是一片浓得似化不开的墨,“我这都是为了你。” “你根本不了解我心里想的是什么。”这几个字,他像是怒极,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谋朝篡位之事,老子死也不做!” 我闻言,豁然回身,“我不了解你的想法?我就是了解你,当日我才不让你对大公主举刃相向!我就是了解你,才不打算让你……”话到此,徒然顿住,我深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后才继续对他道:“王宫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个个心怀鬼胎,接近你我不是有所图,就是有所谋。若不站在权力顶峰,我们要如何自保?我们现在还有儿子,就更加不能掉以轻心。” “即使那样,又如何。仇我们已经报了,儿子现在也平安无事,只要你嫁了老子,乖乖随我回府,便可远离这些宫中是非,这样争来斗去到底有什么好!你这么做,是在针对你的父王,也侮辱了我。再说,”他的胸膛深深地起伏着,“我不喜朝堂之事,我是个将军,迟早要回到战场上。嫁鸡随鸡,你届时,只能跟着我。” “不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摇首,固执道:“但是李牧,若你在意的是这个,那么我绝不让你参与半分。” 他见劝我不动,怒焰倏起,“婆娘,你不要逼我。” “逼你又如何?你会为了你的王上杀了我?”我上前咄咄逼人,与他只有一步之遥。 “他是我效忠的君王!”愤怒的男人再次强调。 “可你现在有了我,也有了李燃!” 他面目一寒,“许弥,你不要无理取闹。明明可以避免的事情,你为何一定要去做!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我眉眼骤冷,“无理取闹?我这是为了你。李牧,我是为了你。” “不要拿我为你的利欲之心做借口。而且国有君王和太子,不管你怎么做,都是妄想。婆娘,趁现在收手。我只想你和李燃平安。因为谋朝篡位之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我不会坐视你陷于危险之中。” “你信我吗?” “信!但这事绝对不能做。婆娘,这是我的底线。你无法无天的性子,总要有人圈囿,到时候就别怪我了。” “……”无力吁叹在胸底沉下去,“李牧,我会和你说清楚的。等你先静下心来。” 他黑瞳豁然拉近,其内怒火奔腾,暗涌四起。 “婆娘,这是我的警告。不要继续下去,为了你,也为了我们的儿子。我会早点把你从宫中接出去,之后,我便不允许你再插手宫里的事情。” “李牧!我说过,我这是为了你。而且,事情没有做完我是不会走的!” 他不发一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失望至极地抽身离去。 “李牧!!” 89 第八十七回 黄雀在后(一) 那一日的僵持之后,我和李牧的面色一直都是沉霾难消,他依然会每天来看我和李燃,但是却没有再到我的寝宫里过夜。两人也不说话,竟然就这么陷入了冷战期。 我越想越气,干脆再也不理会他。 每每在他将来之时,将儿子哄睡了。可没想到,他竟就这样,坐在床沿看着儿子的睡颜一个时辰,然后喝了口酒,又离去了。 我知晓他在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可就是不说话。本来是想过和他说清楚,我到底为何非要那么做。但他这副架子,让我顿时打消了全部的念头。 说了又如何?他李牧可是怕死之人?若是,当初他也不敢动我的脑筋。 他不动,我也不动。两人就这么僵滞着。 “呃呃哦……额哦……噗……” “你那个该死的老爹,为什么偏偏是个脑筋不会转的将军!气死老娘了。” “噗噗……噗……喔……” 我一口含住他白白胖胖在空中挥舞的小手,“你想你那个痞子老爹了?” “噗噗噗……啊噗……咯咯……” “你笑什么,娘可没有口是心非。娘不想……” “公主。”凝香小心翼翼地上前来。 我敛起笑容,正了正神色,冷声道:“做什么?” “回公主的话,嬛玉姑娘已经准备好,就等着公主了。” 我默了片刻,然后又逗弄了儿子一会儿才继续道:“就现在吧,为我换装。” “是,公主。”凝香一拍手,然后便有成群的宫女鱼贯而入。 我伸展双臂,任由着她们褪去我的衣裳,为我换上事先让人准备好的宫装。 铜镜里,我看见自己素白的一身宫服,一头乌黑的发丝翩垂腰间,头馆简单的云髻,脸上未施粉黛,神情漠然。 只是额上那道伤疤却依然显眼。 我略微一思索,还是为自己上了淡粉色的梅花妆…… 此刻月色正浓,屋子里灯火通明,我在铜镜前转了个身,“如果就这样混在你们之间,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 凝香略一犹豫,“公主,您容貌倾城,即使穿得和我们一样,定也是一眼就能认出的。您这副打扮,千万记得只能在晚上出没……” “嗯。”我颔首。“我这就去了,帮我看好孩子。若是他出了什么差错,你们可就不止死这么简单了,明白么?” 一屋子的宫女连忙跪下,“公主请放心。” 我走了几步,旋着回身,对着空气道:“白敦,你留在这里,保护好李燃,我去去就回。” 空气中飘荡着男人低沉的嗓音,“若是有情况就立刻打开那个瓶子,别人不会察觉分毫,但我可以,闻到味道,我就会立刻赶过去。不论任何时候,任何地方。” 我知道他在哪个角落,便朝着那个方向嫣然一笑,“也只有你会让我无后顾之忧。白敦,我信你。谢谢。” 男人没有再答,我紧了紧身上的衣,举步与门外侯着的嬛玉一起离开浣莲宫。 ******** 子夜时分,缈卿宫。 我立定脚步,仰望横匾上三个大字。和嬛玉对视一眼,她朝我颔首,然后带路悄悄地从捷径绕了进去。 路中时不时有宫女巡夜路过,一个不小心差点就会被发现,嬛玉每每打着胆子将我挡在身后,待到人过去了,才又领着我往前走。 我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机智灵敏,缓缓展开一抹浅笑。 她显然已经熟记这里的地形,什么时候有轮班宫女,什么时候无人,都已经打探清楚了。 因为是后宫,守卫并不像雁门关那些爷们儿将士那般严,但越靠近南苑,巡查的人就越少。让我满腹的疑心不得不加重。南苑究竟住着谁,需要六公主这样小心翼翼的。 从前方走来的路线看,南苑似乎是临时起建,搭得毫无规律,地理很是牵强,也不符合缈卿宫以美观为主。这里如若不是细心之极,是不容易找到的。而且,六公主似乎防得很重,因为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其实要看守一个人,最需要不是加派宫女看守起来,而是隐秘到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人多必定露马脚。这点,她显然清楚得很。所以此刻,我们才得以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在关着那人的屋子面前。 我侧耳倾听了一下,里面悄无声息毫无动静。 嬛玉用力对我点点头,然后在我掌心间写了几行字…… 退下吧。 我启唇张合,朝她无声地道。 她颔首,去到另一处为我把风。 深深吸一口气,我轻轻推开门,沉重的木门发出“咯吱”的声响,似乎惊动了里面的人。 屋子里很暗,没有烛火。但是凭借着月光淡淡地从窗口倾洒下来,我还是能看清屋里简单的陈设和凭窗静坐的那抹背影。 那高拔形影似有所觉,遥遥回首望了过来。 就是那么一眼,却让我满心的错愕,胸中的热潮骤起狂飙,再也动弹不得…… 前生心心念念了十年的容颜,此刻就在我的眼前! 他似乎清瘦了些,不复以前的明朗…… 阿桀…… 沉桀……我前世爱了十年的男人,为了他,我不惜亲手伤害我唯一的亲妹妹……为了他,我在现世惨死,然后才借尸还魂有了今生……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所以一到战国,我便狠心在他从我心中活生生地剥除。可没想到……他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觉得胸口中热潮冲击着,眼中酸涩无比,似乎有什么正在眼眶里涌动,澎湃。 “谁?”清澈的声音依然那么熟悉,只是少了几分健朗之气。 “阿桀……”我颤声道,一步一步朝他移了过去。“阿桀,是我……” “……”对面的人没有言语,但浓浓的疑惑却是传了过来。 我力持冷静地朝他走过去。一步一步,我的容颜也在月光下渐渐浮现出来。 我知道自己很美,这点从穿越到战国,恁多男人对我的觊觎就无时不刻地在提醒我这一点。但此刻,我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就仿佛回到了前世,每次见他时那股小心翼翼和不安…… 因为我总比不上他眼中的许影,我担心自己的妆容不够好看,担心自己额上的这块伤疤……直到瞧见他眼底的惊艳,我才慢慢地安下心。 “你……”他迟疑地出声,然后望着我。 “啊,看我如此粗心……我不说,你怎么会知道呢?”我恍若初醒,连忙上前抓住他的衣袖,激动地道:“阿桀,我是小弥,我是小弥啊……阿桀,你怎么会被关在这儿?是六公主干的?而且,你……你不是该在魏晋吗?难道是时光机出了差错?许影也在这里吗?” 再次见他,说心中不触动绝对是骗人的。 我不仅激动,而且心潮澎湃到几乎语无伦次…… 这个人,我曾经爱了他十年。十年呐…… 当初为了能再见到他,不惜背着外公想要打开时光机,不惜冒着一切危险却总是不得所愿。直到我彻底放开他,将他从我心中挖出,从此放手之后,记忆中的那个形影,却在我面前出现了,出现得这么突然,这么地让人不知所措。 我再也克制不住,冲上去扑进他怀中,泪落当场。 90 第八十八回 黄雀在后(二) “公主,您怎么了?怎么眼睛这般红肿呢?” 凝香迎上前来,瞧见我未干的泪痕和红肿的眼,当下惊道。 这不同寻常,即便是被行刑时,我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现在…… 我摆摆手让她闭嘴,“不要声张,让本宫安静一会儿。” 凝香连忙捂嘴颔首,又想起什么似的,欲言又止。把视线投向了我身后的嬛玉,嬛玉默默地摇首,表示不知情。 “你们退下吧……对了,燃儿可有醒来过?” “有。”凝香道,“中间醒来过一次,白侍卫哄着睡了。还有……” “还有什么?”我抬手拭去泪痕,力持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李将军已经在里头许久了。”凝香说完,才同嬛玉一起福身退下。 室内有熏香袅袅,灯火通明。我站在原地平复了心绪后,才踏入暖阁。 白敦沉沉的声音在空中轻轻响起:“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只不过是……认错了人。”我快步过暖阁。 只不过是……认错了人而已…… 沉桀只是我前世所爱,但今生我生命中的一切,是李牧和儿子。乍逢和故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难免无法平静。 人之常情罢了。 我涩然一笑,这才想起李牧已经在里面多时,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收起心绪,隐瞒为先,我并没有打算在此时让他知道我前生的那段过往。或许某一天会告诉他,但决计不会是我们冷战的现在,只会节外生枝而已。 走进内室,里面安神的香薰袅袅,灯火通明。 李牧正坐在床沿,双目凝着儿子的酣甜的睡颜,唇边溢出一抹疼爱的弧度。 我微怔,第一次见李牧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再轻佻邪魅,那是只对儿子露出的慈父般的微笑,包容,宠溺。那珍视的眼神,隔着屏风我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他高大的躯体微微一动,将儿子从床榻上抱起,放在怀里轻轻逗弄。 我凝眉一瞧,原来是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大眼转了转,看见了好几日不见的爹,伸展双臂咯咯笑。 “噗……啊哦……” 李牧怀中抱儿,任由孩子白白胖胖的小手贴在他的颊上,低沉地笑得很愉悦。 “哈哈……” 我好笑地站在屏风外,听着父子俩轻声的互动,直到儿子再次睡去,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了才缓步走进去。 李牧蓦然抬首,眼中闪烁。但终究是看了看我,又低下头去替儿子捻上被子。 “穿成这样,去哪儿了?” 我不答,径自换下一身素白的宫装,只着中衣就案而坐。 李牧察觉到了我的刻意疏远,几日下来对他的主动搭话置之不理,浓眉不由得掀出冷意,“不要以为耍性子我就会如往常一样由着你,大逆不道之事,我断不会允许,过几日王上的旨意就会下来。届时我们会在燕国太子离开之前,把大喜之礼办完。” 我猛地看向他,缓缓起身,步步逼近,字字寒冷:“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利欲熏心?大逆不道?还是丧尽天良?嗯?甚至不惜为此,用我们的婚礼作为禁锢我的利器?你觉得我是那种用一场婚姻就能绑得住的女人?” 李牧不动如山,冷冷的瞳孔中倒映出我的面容,垂在身侧的双手竟紧握成拳,青筋浮起。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做!你说为了我,可我不需要。我身为将军,职责就是守卫王室,稳固国之江山,我李牧以此为荣,对王上之位从来没有非分之想!你既身为我妻,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的?” “你忠于他,甚至比忠于自己的命更重要?” “是。” “即使,未来你会死于君王之手?” “是!”男人沉着脸,答得坚定,答得斩钉截铁。 我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彻骨的寒冷,但仍不放弃,“李牧,你需知道,你的生命中不只有王命,你的职责,也不只有将军。你还是我的丈夫,李燃的爹。” 李牧闻言先是一怔,静默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揽住我消瘦许多的肩头,“我会用我所有的生命去疼惜你们母子,但是在爱上我的那一刻,你就应该知道,我已经是一个将军。” 只需这一句,我就知道他的心有多坚定。 自古以来,军队一直是钢铁的秩序和金石般的意志的强大结合。身为军队之首的将军,更是如此,守卫是他的天职。他不可能为了儿女情爱,抛却他与生俱来的信念和忠诚。 我突然有点明白,他说的不谈儿女情爱,是什么意思了。 “可我不是军人,我也不是他的女儿。李牧,你不要忘了,我是另一个世界孤魂。我与孝成王,在此之前半点关系都没有。穿到他女儿的身体里也不是我自愿的。他如此待你我,你忘了,我可没有忘。我会一直记得,我恨他天经地义!” 李牧箍在我肩上的指掌骤紧,“你若恨他,我带你离开便是,为何……” “因为我不能眼看着他的子孙杀了你!”我怒视着他,眼眶骤红,“你根本不懂我的担忧!你是军人可我不是!我是你的妻子,在我眼中没有赵国没有帝王只有你李牧一人!” 李牧风波不动,只是疑惑地挑眉问,“婆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曾说过,我是异世界的孤魂。但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 “……” 在他沉默的注视下,我哑然一笑,眼眶却更红,一字一字道:“我是距今两千两百多年后的孤魂。”他眼中的眸光暴闪,我选择视而不见,继续哑声道:“在我生时,你,战国未来的四大战神之一李牧。你所有的事迹均被我们的世界记载于纸上,你一生攻溃匈奴,抵御秦军,无一败仗受万人敬仰,但最后却死于孝成王之后的第二任君王手里。” 李牧静静地听着我说,黑眸先是震惊,然后慢慢平静下来,掠过黯沉。 “所以我知道你,我懂你,我更了解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此,你竟然还将我当成利欲熏心的女人,以为我要的王权,以为我是拿你做借口……李牧,我对你,从来没有这么……”这么失望过。 理不清此刻圈绕在胸际的那团触之即痛的情绪是什么,我只知道自己正无法控制地将所有的秘密全部朝他吐露而出。 他未等我说完,长臂一伸,将我密切收拢起来,不停吻着我的发顶,“别说了,别说了。” “你……”我失了声,他的心跳近在我的耳边,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表情,但我却能真切地感受到,他此刻散发出的强烈情感。 他低下头,细细密密地吻着我的脖颈,一路向下。 “放开,话还没说完,你做什么……”我别开脸,鼻息才刚得隙,一口气还没提上来,这个霸道占住我身子的男人,再次卷土重来,把我密实地吻住…… 那样狂热,那样霸道。 不一会儿,我的衣裳已经被他褪尽。 思绪迷乱间,在他占有着我律动的那一刻,混乱的脑子里曾经想过什么,都已经不再记得了,只剩下响彻耳边的,是他饥渴的嘶哮,和我促转的□□…… 我被他压在了冰凉的地上,攀上他的肩头随之舞动,一瞬间心里却也明白了他的顾虑。 我们都没有错,他是臣子,而我是他的妻子。各有各的坚持,这件事情,谁也无法说得清楚,纵使再亲密的人,也无法…… 他要守卫赵国江山,而我只是想守卫他。 这样的我,让他再也不能狠下心来冷言冷语,狠不下心来再对我严厉半分。 这是第一次,他选择了逃避。选择了避而不谈…… 91 第八十九回 黄雀在后(三) 那天之后,我和他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相处模式。只是,对那件事情避而不谈。 李牧越来越忙,我知道他已经重回朝堂参与朝政,但是孝成王不知道为何,却始终没有再提让李牧回到雁门关一事。我不禁心生疑虑,但眼前并没有顾及太多。我不知道李牧是怎么办到的,让孝成王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定下了我们的婚事。 虽然我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但他的确已经开始为我筹备嫁妆和婚礼,还一边还在接待着迟迟不表态的姬喜,整个王宫内异常地忙碌,似乎就只有后宫最闲了。 数次来见我,他都略带责怪。虽然拉着面子没说话,但我知晓他在怪我,勾得人人觊觎,害他这个老父不断周璇。我次次淡笑不语,对于还未解开的心结,我不打算与他说太多。不过他似乎没有发现,因为有了外孙的喜悦冲淡了他该有的警惕和疑虑。 “父王这么开心,难道是第一次有孙儿吗?”我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虽然不记得了,但是听说我还有大哥不是吗?身为太子,他年龄不小了,应该有子嗣了吧?怎的我从未见过?” “嗯,你太子哥的确在几年前就已经成亲,还有了子嗣。不过他弱冠之年后,就有了自己的府邸,常年在外巡查,你自然看不到。”孝成王笑呵呵地抱着李燃,平日里严肃的脸,满是温情地看着自己怀中日渐健壮的小孙儿。 我别开脸,不想去看这一幕。 李牧不在的时候,我依然会前去缈卿宫,在嬛玉的带领和把风之下,看望那个人。 我需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有种很强烈的预感,那个人,是知情的。只要他肯说出来,我愿意相信他。 ******** “啪”地一声,我低头一望,原来是自己不小心踩断了枯枝。 里面就传出了一阵低笑,毫不客气,完全不加掩饰。我有些恼,推门而入,“你笑什么笑?” “你这几日越大胆了,又这么粗心大意,迟早会给那六公主发现的。”他依然站在窗口,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屋子里只有微弱的烛光,映照出他笑得像个孩子似的俊朗五官,一如记忆中。 “还跟我贫,小心这些东西我一个人吃完,就让你干瞪着眼睛饿肚子。” 他偏头,状似思考,“其实没有太大的损失,今晚六公主差人送来的也是佳肴。” 我似笑非笑地点头,“那行。既然你我已经成了朋友,我就不与你客气了,你且看我吃罢,因为撑到了你,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就让我来替你解决……”说完,我端着木盒在他面前坐下,然后将盖子掀开,香味瞬间飘散了出来,溢满整间屋子。 我也真就这么在他面前大块朵颐起来。他眨了眨眼,也跟着我坐下。一双清澈的眸子就这么望着我端出一盘又一盘的精致食物,样样都是他没见过的,“这是什么?” “蜜汁烧鸡。” “那……这个呢?” “螺旋卷面包和蔬菜汁……做什么?这是我的私房菜!”我吊起眼角,拍掉他伸过来的手。 “这不是你给我送来的吗?为什么我不能吃?”清澈的眼瞳诚然无辜。 “有六公主的佳肴,哪还需要我的乡间野菜啊?”我酸溜溜地道。 “玩笑,玩笑。”他自知理亏,嘿嘿赔笑。然后伸手捏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咀嚼。随即睁大眸子,大力赞道:“好吃,美味~” 我骄傲地扬起头,鄙视地看着他:“知道宫廷中所谓的山珍海味其实都是猪食了吧?” “嗯嗯,猪食,猪食……”他连连点头附和着我,然后顿了顿,慢慢地扬起头与我对视,“你不是也是猪食喂大的么?” 我闻言,脸都黑了,咬牙切齿地道:“吃饱了就敢挑衅?” 他哈哈笑,“我错了我错了。嗯,不过,真的很不错!” 我笑而不语了,静静地看着他吃着我做的菜。突然间,觉得此刻恍若隔世一般。 以往能沉桀这么相处的,只有许影一人。此刻,我好像已经圆了前世的梦,但是心里却早已没有初见时那般澎湃的热潮,和他的相处,就如许久未见的两个老朋友一样,丝毫不拘束。 他知道我认错了人,倒也没有多想。言谈举止间,比沉桀要斯文一点,但那股孩子气的健朗依然在,这两个人,就像是两个重叠的影子,偏偏又是不同的个体…… 我想,我是真的想珍惜这个人,但,只是做朋友。 因为他的真性情,也因为他和沉桀长了同一张脸。就把他当成沉桀吧,把前世的我,毫无掩饰地在他面前摊开。我知道,只有如此,前世的一切,才真的已经算是过往烟云了…… 我抱膝望着他吃东西的样子,一派纯真样:“你慢点啊。” 他抬眸看了我一下,继续咀嚼,“你又不能多待,如果不赶紧吃完,待会儿你要走了怎么办?” 撑死你……我默默地腹诽着,然后微微扬起嘴角,“那么,你要告诉我了吗?宋羲。” 宋羲叹了一口气,“你还没放弃啊?” 我颔首,坚定道:“不放弃!” “……六公主她很好,只是……”宋羲叹气,放下了手中的面包,“她只是禁我一段时间,就会让我出宫了。” “所以我才要在你出宫之前,把能挖到的秘密都从你嘴里挖出来。”对他,我除了隐瞒身份之外,把我想知道的,都问过他了。奈何他一句也不说…… “我答应过不说。”他也很无奈,对我没有半分隐瞒,半个月下来,回应始终如一。 我气恼,“你是个云游四海的琴师,而她不仅夺走了你的琴,还把你软禁在这里,你到底念着她的什么好?难不成……”我若有所思,“你对她……?” “噗……”宋羲正在大口地喝着蔬菜汁,闻言,一个不小心,全部呛到气管里面,痛苦地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然后面似沉重地拍拍我的肩,“在我二十年的生命中,还没有遇到一个能够让我心动的女子,虽然我一直在寻找,但是六公主显然不会是那个人。” “那你为什么?”我实在不解。 “这么说吧,六公主或许间接害了你们九公主,但之于我来说,她是个好人。因为她救过我病重的爹。而她提的条件,也只不过是让我跟着她回宫抚琴一段时日,时间到了便会放我离开。虽然她这样对我,但也并没有多加为难。我能理解,”他慢慢地道,“她是为了自保。” 我弯眸一笑,“会让你用琴声将我的主子引到大公主处,让她发现惊天秘密,从而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而为此死去的人数不胜数。你觉得,她真的是帮你吗?她救了你爹,却让你间接背负上人命。你真的到现在还觉得……她对你恩重如山?” 宋羲面挂沉思,不言不语。显然随遇而安,性情也潇洒随性的他,没有想过恁多。毕竟他只是一个自小与琴乐为伍的人,从未参与这肮脏的宫斗之中。 “无论你承认不承认。你的琴声,确确实实间接杀了人。”我见他沉思的模样,不由得再次把话说重了些。“是她让你的琴,不再干净了。” 他脸色白了白,瞪了我一眼,然后别开脸,切齿道:“你伶牙俐齿,难怪那个蛇蝎心肠般的九公主会派你来做说客。” “我说的是事实。我家主子,一开始只想尽快离开王宫和李将军成亲,她何错之有?偏偏被六公主所引,卷入这场莫名的纷争之中。我家主子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她为何会如此蛇蝎?同你家主子一样,她也是为了自保。否则,就没有现在的九公主了。虽然事过境迁,但毕竟曾经引起血案,她想知道六公主究竟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是人之常情啊。” “你这是在逼我。” “各为其主,我为我家主子来逼你,有什么不对?”我理直气壮地反问。深知他这般性情,若我对他扯出一大堆的借口和大道,对他肯定没有用,但如果我动之以情,却未必无效。 想到这里,我心里突然有些悲哀,连想视为朋友的人,我都会下意识去算计…… 宋羲静了须臾,又重新拿起面包啃咬着,“你让我想想。” 把玩着垂在鬓边的青丝,我偏颈浅笑,“你肯想就好,那我也就没有白干活。” “你明天来吗?” “……怎么?” “没事。就是想多看看你。离出宫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再见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的轻笑很清澈,没有半点虚伪,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我暗觑他的神色,不动声色地笑,“宋羲,要管好自己哦。琴者,堂堂琴者的心。” 92 第九十回 黄雀在后(四) “本王之女公主莲,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已到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婿与配。李氏将军牧,屡次为国立下战功,乃国之功臣,李氏将军牧骁勇威武,与公主莲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公主莲,配婚于将军牧。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下月十五之吉日完婚。” “臣叩谢王恩!” “女儿叩谢王恩。” “李将军,九公主,快快请起。”老侍从连忙将我俩扶起,把昭令交到了李牧手中。“将军和公主终成眷属,老奴就在这里先道贺一番。” “免礼。您也辛苦了,进屋喝杯茶再走吧。”我敛眼,掩住眸内一片淡芒,轻声道。 “不敢不敢,”老侍者弯着身子施礼,神态恭谨:“王上那儿还等着老奴回去复命。就不打扰公主与将军了。” 望着那老侍者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人,我才露齿笑得很是狡黠,“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的九公主莲……这是谁呀?为什么我都不认识自己了?” 李牧一双斜飞的眉挑得老高,“难得王上在昭令上大夸了你一番,你就不能乖乖顺从接受?” “倒也不是,只是相差太大,让我有些无所适从罢了。”我把玩着他的衣襟。 虽然他基于成亲的动机不纯曾让我很恼怒,但经过那天之后再提此事,我却不能说不开心。相反,内心的的欢喜几乎要溢满…… 经历了这么许多,终于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没有食言,说会办到就一定会办到。只不过走到这一步比我原想的,要辛苦艰难得多。 “李牧。”我双手攀住他的肩头,狠狠用力地往下一拉,在我的唇上印下一吻。“从此以后,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他哈哈笑,毫不掩饰的奔放笑声,震得贴服在他怀里的我也跟着一阵绵绵细细的颤动,“你见老子对别的女人好过吗?” “倒也是。”我扬眉动目,在他怀中扬起脸,“过几日我就是李太太了……你想说点什么吗?” 听到“李太太”这个称呼,他疑惑地挑高浓眉,而后便作罢。看了看我,忍不住低下头来密密地亲吻了一番,然后又摸摸我的发顶,貌似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样子…… 在我的注视下,终是无言地将我密切严实地搂住。 “你是我的了,没人能妄想抢走你,骅祀、白敦、姬喜都不行。”他顿了顿,“还有部塔。” 我听着他不善的语气,笑得十分开怀。一转首,对上云妃和嬛玉真诚的笑颜,愈加的愉悦。 在这一刻,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圆满。其他暂且放在一边,不管是真实还是假相,但是现在,我真的体会到了何为女人的幸福。 此时的浣莲宫,就像我的心境一般,恰似雨后初晴,廊外的种植的桂花纷纷扬扬洒落一地,诉说着一地的细碎香蕊。 ******** 我端着茶,轻啜了一口,不发一语。 姬喜坐在我对面,神色复杂地道,“恭喜你,得偿所愿。” “你的祝贺,我收下了。” “他现在虽然参与朝政,但毕竟是一个失势的将军,纵使你嫁他……”他说着,像是要劝我,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停住,无声一叹,“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但我就是不甘心。” “嗯,所以我今日就是特地到你这儿来,听你宣泄的。” “我救过你。” “嗯,那是恩情,不是爱情。” “我比李牧更适合你。” “……太子爷,这是婚姻,不是比试啊。我当然知道你的优势。燕国下位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俊美儒雅,风姿翩翩,有勇有谋……对我尤其上心,不能说不动容。只是,这心就如拳头这般大小,仅能容下一人。太子,是你来得晚了。” 他眼底骤生两簇亮芒,“我等着你和他龃龉后再接手,也不迟。” 这句话让我气得笑出来,故作优雅的姿态瞬间毁灭个干净,抿唇骂道:“你这个卑鄙小人,大婚之礼未举行你就先诅咒我和他分开……我该谢你对我的厚爱还是该打你这个乌鸦嘴?” 他又恢复笑容,摇头叹道,“注意你的言行,好歹是公主。” “在你面前,我有何形象可言?”我笑,“不过,和亲人选你定了没?除了我之外,有看上哪家王孙之女吗?” “像你,我就考虑考虑。”他还是笑。 “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他挑起眉峰,深深地凝视着我,一双眸子深邃得仿佛要将人吞噬进去,语气也愈发地暖沉温和:“你又向我提要求?就不担心日后还不起?” 见他的这副刻意放电的骚包样,我眨了眨眼,比他很不要脸地道:“你舍得刁难我?” 他一顿,颔首,“你说吧。” “不急。父王不是还为你准备了许多行程和节目么?在我出嫁之前,我会告诉你的。” 孝成王的昭令下得有些突然,下个月十五完婚,也就是说,还剩下不到二十天的时间让我准备了。不仅要忙大婚之时,例如亲自挑选婚服之类,还有接受王族成员们的恭贺,然后设宴……等等一些繁琐地规定。 每每思及至此,我就想咬牙骂人,姬喜说得没错,李牧这个老狐狸! 不亲自出面阻止,反而拿一大堆事情来缠着我,让我□不暇。 所以,导致我的时间,越来越紧凑了。 “听说九公主已经要成婚了?” “嗯。下月十五。你虽然被人关着,没想到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那你呢?”宋羲清澈的眼瞳突然间很快地看了过来。 “自然随主子而去了。所以,我能来的日子,也就这今天了……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吗?” “你要随着九公主嫁入将军府?”好看的眉微微皱起,“我听说九公主的宫女们没有几十也有成百的,应该不缺你一个吧?总有一部分人可以遣散回乡的。”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望着他理所当然为我考虑后路的认真模样,心底暖暖的,“遣散回乡做什么呀?我对我的主子可忠心着呢。” “可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伺候人……我听说孝成王每五年就会更换一批宫女,换下的人会给一笔丰厚的钱,然后遣散回乡……” “宋羲,你这么为我着想是做什么?我只是被派来打探口风的。可不要对我有超出常理的心思,”我竖起两根手指对他摇了摇,“嗯,我只对你口中的秘密有兴趣。只想为我家主子争个水落石出。” 宋羲见我又把话题引到这里,显得不悦:“她毕竟是我的恩人。” “但她也是罪人,若没有她的牵引就没有后来的一串事件……我家主子又怎么会平白牺牲了那么多条人命?她犯了罪,就该被惩罚。而且……”我斜睨着他,“横竖你已经帮她办完事情了,怎么说都可以两清了吧。” 宋羲一犹豫,“我知道你说的没错,但要我违背自己先前允下的诺言,却是太为难我了。” 这个固执到不行的死脑筋!这点和阿桀真的一模一样。真是……气死我了。 大婚将近,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他若是再这样固执不肯开口,我只有另寻线索了。 想到便做,立即起身朝外走去,却被人拦了下来。我没好气地回头,“做什么?” “去哪儿?”我嘲讽地道,“自然去寻找线索。你不肯帮我,我只好另寻他路了!” “你疯了?”宋羲立时瞪大了眼睛。“六公主将我关在这里,就是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你这个小笨蛋若是真的四处去打听,还不被她给灭口了?不许去!” “放开。”我低喝,“我去哪儿关你什么事?你不肯帮我就别拦着我。我主子的狠辣心肠你又不是不知道,花了这么多的时间还什么进展都没有,一样是要被罚的。” 颀长的手臂还是固执地横在那里,语声坚定:“不许你去。” 我咬紧唇默默不语,“那你就告诉我。好让我回去复命交差!” “……”身前的人沉默了良久良久,四周登时寂静了下来,让我有些微的不适应。直到我认为他即将这么天荒地老沉默下去时,耳边传来他轻声的妥协和叹息。 “好,我说。但是你一定要听话,不要再去冒险了。” 93 第九十一回 东窗事发(一) 顺着他的视线,我点点头,两人就地而坐。 他面挂沉思,没有了以往孩子气的笑容,语气沮丧,“六公主自小就和九公主十分要好,要说一开始就心怀恶意是不可能的。可她会出手加害你家主子和大公主,只有一个原因。” 我应了一声,低头抿上一口茶,答案无非就一个:“为了情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 “你知道……”他迟疑了。 “只是猜想。不过更惊讶的,是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宋羲闻之展颜,“她是个聪明人,知晓只有说了实话,我才会真心帮她。你知道,我的琴声有种特别的力量,”他说到这里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似乎为自夸而感到不好意思,然后又道:“我以为他只是想让我诱那人前来缈卿宫而已,一开始真的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如此……” “是谁?”我问的是六公主心仪的人。 “你可知道她是何时开始打算的?”他的话轻轻地响起,不答反问。 我略一思索,疑惑道:“不就是……”猛地顿住,一个想法一闪而过,却在我脑海里重重炸响,“为了白敦……侍卫?!” 宋羲默了半晌,才缓缓点头。“嗯,应该是从幼时就喜欢着白侍卫了。虽然我进宫不久,但关于白侍卫和九公主的旧情,也是略有耳闻。” “是了,应该是如此。我……跟在主子身边时,曾经和她碰过几次面,她对主子和白敦的事情总表现出超常的关心,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听主子说,由于对她放心不下,所以一直没告诉她实情。” 宋羲偏颈,“什么实情?” “那时我主子和李将军的事情还没有曝光……六公主以为孩子是白侍卫的,所以才想要招致大公主,引发她俩的斗争?”估计是如此,就算不全是,应该也差不远了。 “……”宋羲默然,“如果真是这样,那……九公主和李将军确实是平白受了许多苦。” “不过,”我嘲讽一笑,“若是没有六公主的这番举动,我主子也不可能像今天一样立于顶峰,后宫无一人敢不服……此刻,也不可能知道,原来自己身边还隐藏这么一个祸害。” 宋羲默默无语了,看着我好一会儿,“你留在那么一个狠毒的女人身边伺候,不怕吗?” “怕啊,”我笑了,看着他,“我也怕自己变得像她一样蛇蝎心肠。但你要知道,在这后宫中,想活着,只能狠辣。后宫从来没有怀柔政策这一说。一旦你怀柔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琴者那指骨分明的冰凉大手,勾住我的指尖牵住我。我一愣,敛下嘴角的弧度看着他。 “我不喜欢你刚刚的笑容。”宋羲认认真真地说,一字一句地向我表达他的不满,“很冷漠,你的年龄和我相差无几,不应该是这样的。待在后宫里任人差遣,掺杂在后妃公主们的斗争中,不仅会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一不小心还可能没命……你真的要过这种日子?” 我眨了眨眼,笑音一扬:“不过这种日子我能做什么呢?” “很多啊。”他以为我动容,语气便激动起来,白皙的脸颊上有微微的燥热红,“等我出宫之日,你也可以向九公主说明想还乡的意向。若……若是你没有其他亲人,我们可以一起在宫外生活……” 我遽然扬眸,有些怔愣地把视线凝在宋羲俊美无俦的脸上,笑意转浓,“你这个傻小子,真的喜欢上我了啊?” 他一静,别开眼,有些不自在:“倒也不是,就是不忍见你如此聪慧的一个女子身陷后宫……未免太过……” “可惜?”我接过他的话茬。 他无声地点头。 我摇首一笑,“宋羲,你可知道,有些事情是从你一睁开眼就早已注定好的,不管这具身体承载了什么样的灵魂,可现实总不尽人意,甚至与你期望的背道而行。半点由不得人……”话说完,我婷婷袅袅起身,“我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为了安全起见,自明天起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宋羲,若是六公主暗中为难你,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助你。就如你今天助我一样。” 他尚在怔忡迷茫,听到我最后一句话,连忙回过神来,“你……不答应?还是要继续留在宫中?” 我嫣然一笑,“这宫闱里虽然很肮脏,但是我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坦白说,我也有事情瞒着你……不过我希望你什么都不要知道,就一如现在。过几天等时间到了,就出宫吧。” 他的双眼凝视着我,太过清澈和专注,不知不觉勾起了我对沉桀的回忆,还有那些隐隐约约对儿时的怀念。 无声的闷叹被我硬压了下来。 转过身,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间昏暗的小屋子。 我知道,那个一身月白袍的男子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我,眼里的情愫复杂。 ******** 注视着我的水眸明灭一动,云妃微摇螓首,“早知道她不是那么干净。就没想到做的事情竟然连你也中招……你预备怎么做?”说是对着我说,但那双蕴涵着薄谴之意的水眸,却是毫不留情地向白敦射去。 白敦下颌凛凛一扬,“我去!” “你去什么?”我拦着他,“去了,还不让她称心如意了?” “什么都不做,可不像公主。”白敦直着身子,双手竟紧握成拳,额上青筋浮起。我知晓他心中的波澜起伏,是因为无法忍受一切的竟然是因他而起,他就是所有风波的祸源。 我定定望他,足足有半炷香燃过的工夫,然后才道:“我和李牧的婚期就要到了,这段时间前后不宜见血,再狠,也要为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积德。” 见白敦和云妃面有豫色,我攒眉道,“再说了。同一种招数用的次数多了,便不再那么具有威吓力。” “公主的意思是……” “嗯……我不打算公开此事。再闹得人尽皆知,死无全尸的,也着实难看了点。大公主落得那般下场,是她逼我的。六公主的聪明,就聪明在她的不动声色。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用她的方法反击一回呢?” 云妃黛眉轻挑,“你不是说……很有可能,连和亲的事情都与她逃脱不了干系么?” “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喜上眉梢,“不管和她有没有关系,但总之,你会助我的。” “一想到我的干儿子曾经差点死在她的圈套之下,就觉得气闷。而且这女子至今没有遭报应,也着实是老天不开眼了。” “那……就麻烦你了。姬喜也答应过我,无论如何会助我。只消他去向父王道一声,看中了六公主,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公主,她会肯吗?若是再闹出事端来,你……” 我回之浅笑,“她敢吗?有了大公主的前车之鉴,若是谁还妄想要来挑我的底线,我丝毫不介意奉陪到底。” 94 第九十二回 东窗事发(二) 她果然很聪明。 我漾着温和的笑意,望着来人。 还是一身嫩黄色的华丽衣裳,虽然华贵却不张扬,衬得她柔和笑脸更加亲切温和。 经过了那晚,我心境早已不再如从前,只是在此刻,方能沉得住气等她先开口。 虽然没有要正式与我撕破脸的打算,依旧不动声色,但她脸上的笑颜却早已不再清澈干净了。贝齿时不时地滑过丰润的唇瓣轻咬着,显露了她的心事重重,坐立不安。 敌不动我不动。我就这么闲聊闲扯地和她叙叙家常,有一搭没一搭的。 临桌对坐,我们俩一边品着美味的糕点,一边轻声谈笑。直到她终于忍不住,进入了正题。 “九儿,我听说父王前阵子已经颁下昭令,定下了你和李将军的婚事……姐姐恭喜九儿了。” “哪里。六姐不也是大喜之事将近么?”我莞尔,“听说是太子殿下亲自向父王要人的呢。六姐好福气啊。你这么温柔可爱又亲切,嫁过去之后,想必定能受宠吧?” 她一阵怔然,“福气么?九儿此话……从何说起?” “看六姐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喜。为何呢?太子殿下乃人中之龙,你有何不满的?” “九儿多心了。”她垂下眼帘,掩去一片淡芒。“六姐自然是很荣幸。只是一时之间……” “无法接受?”见她颔首,我薄唇微翘,“六姐,你可知道为何大公主会落得那般下场?” 想起那个惨死的女人,六公主明眸盈盈朝我望来,一抹机警自她眼底闪过,似乎是没想到我会提起这桩,巧笑倩兮:“九儿提这事……是何意?大喜之日将近,提那些事情多不吉啊。” 我凝着她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后,几乎要在心里喝彩。 不愧是在后宫长大的女子,这眉目间变换的功夫,没有长年累月积累的功底,一时半刻还真学不来。然而表面上,我细细的眉端也已染上了丝丝的锐利,嘲讽地笑望着她:“摊上那件事情,她只有自己去和亲,才能避开所有的问题,嫁到燕国之后再不济也能保命。因为那是我给她的唯一一条活路,可她却不珍惜,非要落得如此下场……六姐,你说,这是九儿心狠手辣么?” “九儿想说什么呢?”她依旧是笑,既纯且真。 “只是发出感叹而已,九儿在害人之时,好歹还存有一丝善意和一条退路。却不知道总有人……”我柔美的面颊忽生冷意,“狼心狗肺到了极致。这后宫,多的是笑面虎,真是一点肮脏透了。我瞧着六姐的玲珑剔透心,实在不该继续待在这儿。九儿也为六姐担心呐,六姐平素与九儿这般要好,怕九儿出嫁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视你为眼中钉呢……” “九儿……”六公主眉目一动,“我知道燕国的太子殿下与你素来交好,对你事事上心,难道这次也是经由你……” 若不是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单凭脸上挂着的这抹笑容,就足以让人打消对她的戒心。“确是如此呢,六姐,九儿只是想说……若是机会到了眼前,且好好把握住。因为一旦把握住了,尚有一线生机哦。” 她听罢,浅蹙眉心,“六姐实在是听不懂你说的话。你啊……是不是因为婚期将近,所以才这般紧张胡思乱想?咱们女子嘛,总是有那么一天的。听六姐的话,放宽心,好好准备,嗯?” 我连连颔首,“六姐慢走,九儿不送。” 她缓缓起身,然后微笑告辞,行走的步伐间,却有些急促难堪。 屏风后,云妃和白敦走了出来。 “你已经打草惊蛇了。”淡雅的嗓音悠悠在我耳边响起,她没有看向我,径自逗弄着怀中熟睡着的李燃。 白敦面色一紧,“公主,我会以生命护着你,若她有什么异样的举动……” 我抿着唇,“我实在不是有意如此。经过了宋羲的相告之后,面对她,我就无法再平静下来。那么一个深不可测的女人,竟然就在我身边埋伏已久。恐怕和亲之前的推心置腹时,她就已经暗中策划着每一个圈套,让三公主发现我,进而揭发……想想实在是令人胆寒又切齿。” “有了这丑闻,你不仅不能在后宫中待下去,还有可能因此丧命。不论是死还是和亲,从此白侍卫的眼中就再没有了你,一石二鸟的事情,她何乐而不为?”云妃嗤笑,“可谁知道你不仅没死,入宫后还被发现有了孩子。于是就找了琴师,诱你过去静心宫,打算故技重施……最毒妇人心,这六公主真是不简单。如今打草惊蛇了,这可如何是好呢?” 我秀睫上扬,“以静制动。白敦仍要时刻护在李燃身边,除了我和李牧还有云妃三人之外,其余任何人都不得接近,给予的食物样样不能碰,哪怕是我父王。” 白敦垂着首,倏尔闭了眸,吸过一口气后,缓声道,“是。公主,白敦定当谨遵嘱托。” 我对着那双一向内敛而清澈,此刻却蒙上了浓浓阴霾的黑瞳绽开娇笑,“白敦,别多想,这不是你的错。” 他高大的身躯一动,静默不语,也无应声。 “后宫之间的斗争,无一例外都是为了男人为了争宠,今日即使不是你,明日也有可能是另一个他,只不过此次的目标是我而已。这些都是后宫之中注定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不出手,只是想要为即将举行的婚礼和我刚出世的儿子积些德。” 云妃犹豫着浅声启唇道:“就这样放过?不像你。” 我伸指揉着眉心,“我再狠再坏,也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凡事自然以他们为优先考虑,而近期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见血的日子,也不是能够动手的时机。只要她不伤害我所重视的人,我就放她一马,让她嫁到燕国后了事吧。毕竟她心中所属是白敦,不是李爷。若她到那儿之后还不安分,你要做点什么我想姬喜都不会阻止的。” 我伸出手,将李燃接到怀里来。微微的动作还是惊醒了小家伙,他迷茫地睁开晶亮的眼,一见是我,露出甜笑,呜呜啊啊地挥动小手贴着我,努力把小小的脑袋窝在我的胸口前。 这么一抹笑,像极了他的爹,类似邪气的笑容中其实带着一股浓浓的天真,让我冷硬的内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把他搂在怀中以脸颊磨蹭着他的。 不管如何,孩子总归活下来,在我和李牧的期盼中出世了。 “婆娘,我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身,我抬起晶亮的眼眸望向门外的高大身影。 身边的两人见状,他无声屏退,她优雅告辞。任那个意气风发的痞子爷朝我们母子俩走来。 强烈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李牧霸道地揽住我,俯首就是用力地一个深吻,然后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几日不见了,味道依然好。” “痞子。”我笑骂,任他从我怀中抱过李燃逗弄,关心地问:“这几天在忙些什么?” 他闻言,停了足,“都是些王上交代下来的差物,虽然较为繁琐,但是也并不难。” 见他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我也就没有再问。 “婆娘,这几日你有乖乖的吧?” “嗯。算是有。你知道吗,姬喜的和亲人选已经定了。” “我知道。前日设宴之时,他就向王上开了口。是你做的吧?”他笑得轻松惬意。 “知我者莫若夫君也。” “要知道也很简单。是你这模样和性子,想让男人放手太难。姬喜心有不甘,看老子的眼神还是好不到哪儿去,但也知晓要你已经是无望了。既然如此,干脆就顺了你的意,让你又欠他一份人情。”他说完,咬牙切齿,“老奸巨猾的男人。” 我笑嗓轻谑,“姬喜他很好。娶了那么一个女人,是委屈了他。这份情,我是真的欠大了。” 搂着我的指骨突然用了点力,李牧以下颚的胡渣刺着我的脸颊,有些生疼,全未经意地沉声问:“真的是她?” “是。无误。” 双眸轻佻地扬起,“你想用同一种方法?” “不是。”我摇首,“我会放了她,毕竟对她来说,心爱的男人一直留在我的身边,而她将远隔千里之外身陷另一个国度的后宫之中,举目无亲,今生再也无缘相见,这已然是一种酷刑。再说,我们的大婚之日即将到来,这是我对你的妥协。” 不再嘴硬不再矫情,我坦荡地将心里的话全数说了出来:“那日血溅了长夜宫之后,我的恨也已经消磨掉了。只要她安分,我可以勉强自己饶她一命,但也只有这一次,端看她珍不珍惜。” “……”李牧侧首看着我,静了许久,忽而露齿一笑,然后将脸深深地埋在我的脖颈间,“够了婆娘,你肯为我如此,这样就够了。” 95 第九十三回 新婚大喜(一) 二十几天的时间也不过一眨眼而已,转眼就到了李牧迎娶我的日子。 这阵子非常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而六公主似乎也认了命,嬛玉监视的那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松了一口气,还好,因为我不仅大婚将近,忙碌期间还要照顾儿子,没时间和她斗。 日子越临近,来道贺的人便越多。 其中没见过面却攀上王族裙带关系的远方亲有太多太多,一张张陌生的脸在我面前亲热而恭敬地笑,甚至带了点畏惧,那虚伪的面容一一从我脑海中掠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知道这是规矩,我必须一一接受她们的恭贺。 哪怕后宫某位妃子或者公主和我有着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这个时候,也必须站出来向我道贺,王族的规矩不容破坏,否则罪无可恕。 譬如三公主。 她一边向我走来,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很,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不善掩饰的不甘和惧怕。 自从大公主被打入长夜宫,被我折磨得死无全尸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了,不管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我都再也看不见那抹明明闪闪,嚣张跋扈的身影了,起初我不在意,因为她除了善妒和吵闹之外,没有半分心计,只是落人棋子罢了。 之所以不出现,大概是怕我怕到了极点,想借以逃避让我忘了她的存在罢?毕竟我将她同胞大姐的尸体全数喂了狗,也软禁了当朝国母,更别提她只是一个没势力的公主了。 事实证明我的猜想没有错,她今日着了一身简单的衣,甚至连首饰都不敢太过张扬,只挑最简单的做一个装饰。她站在我面前,捏着首饰盒子的指节发白,强笑道:“九儿,好久不见了。” 我挑眉,“三姐还记得九儿?九儿不甚感激,也不甚荣幸。” 周围的几位王孙之女和王家媳妇瞬间都静了下来,蕴含别意的目光朝这里投射过来,都在看着我们这一对昔日的敌手,会在今晚上演什么好戏。 与她相反,我依然是一身的鲜红华裳,御赐的珍贵银钗在青丝上装饰出我的华贵和张扬,衬得额上如血如泣的梅花更加亮眼,夺人心魄。无论何时,我都抢眼非常。 “哪里哪里。这是,这是三姐这些年来的收藏的一些银钗首饰,其中有一些是异域王族上贡的珍品,想着也只有这些让你带到将军府,想家的时候做个念想。” “如此,多谢三姐了……三姐的盛情我却之不恭,嬛玉。”我扬了扬下颌,嬛玉便颔首,上前行了一个礼,然后双手接过。 “呀。” 一声短暂的惊呼,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 嬛玉的脚尖狠狠在三公主的腿弯踢了一道,毫无防备的她不禁吃痛地跪下,膝盖狠狠砸在冰冷的地上,发出“怦”地一道声响。 而一瞬间,嬛玉又在原地站得稳稳当当,接过了首饰盒子,规规矩矩地站到我的身边,神色淡漠平静。 可我却看清了她眼底来不及抹去的怒,这小丫头是在为我出气呢。 几位王家媳妇的目光不自觉地向我看来,我不加理会,含笑看了嬛玉一眼,她垂头不语,于是弯了唇笑道:“三姐,你怎的如此生疏,行此大礼作甚?” 她的脸白了白,咬唇不发一语,却仍是强扯出一抹笑,站到了一边去不再言语。 我端的是淡然如轻风之态,笑得四平八稳,“各位姐姐们,都坐下吧。稍后等人都聚齐了,咱们再开宴。凝香,上茶。” ******** 今年的四月十五是我的大婚之日。 那天清晨,我穿上亲自挑选的如血衣裳作为嫁衣,任由一干宫女在我的面前忙碌来忙碌去。尤其是凝香和嬛玉。捧着一盒又一盒的银钗首饰挑来挑去拿不定主意。两个人会随着我陪嫁到将军府。嬛玉自是不必说,而凝香就不同了。一张小脸儿笑得像花一样。她自小在宫中长大,还没有出过王宫一步…… “好了。这样就完了吧?”凝香扬起清秀的脸道。 嬛玉凑过来,在我身边转了转,上下检查了一边,严肃的小脸这才放松了,颔首微笑。 我见她们俩这副模样,着实想笑。不禁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听说女人大婚那天,是一辈子最美的时候…… 铜镜里,是连自己都未见过的盛装打扮的我。 宫女们为我梳了一个华贵的云髻,外环凤钗和步摇,眉心一朵血红梅花多姿绽开,如血的红衣包裹着我的身体,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展现出已成熟的曼妙身段。满头缎丝如黑瀑,贴住血衣嫁裳垂落腰际,登时,红的衣,黑的发,衬着精致的五官,更显自成一派的妩媚雍容,构成了一副连我都会目不转睛的妙图。 “公主肤如凝脂,即使不用上妆,也已经够美了。”凝香捂着嘴,吃吃地笑。 “可是这衣服实在太长,垂地三尺还有余……”我叹气。 “公主,这就是礼服啊。一会儿行大礼时,就由我和嬛玉在您身后帮您拖着。放心好了。” 我正想回话时,屏风后是云妃探出来的笑靥,“怎么样了?” “如你所见,整装待发。” 云妃愣了愣,有些失神,然后才被我揶揄的视线唤回了神智。“你这妖精,待会儿若是让李将军瞧见了,还不看得眼睛发直……” “我美吗?”我巧笑,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美。”云妃从桌案上捏起一支步摇,然后目光审视了一下我的发髻,抽出了几支闪目的银钗,然后轻轻将那只碧绿的步摇插在了我侧边的发间,“天底下自然是弥最美,高兴了吧?” “女为悦己者容,我既然爱他,就得装扮出最美的一面呈现在他面前。让他看得目不转睛神魂颠倒,没了七魄只剩下三魂,然后从此唯我马首是瞻。”我笑得雍容柔美,可唇里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 云妃进来后,我便挥挥手,让一干宫女先退到门外去等,屋子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 “白侍卫呢?” 我笑了笑,“还在我身边守着,只是今日不方便出现罢了。” 云妃点点头,然后有些沉重地颔首。“虽然有些责怪因他而起的那些祸源,让你受尽苦楚,但站在他的角度,今日怕是比谁都苦,比谁都痛。” 白敦之于我的好,我比谁都清楚。可是奈何天作弄,我先爱上了李牧,义无反顾地感情几乎快把我自己燃尽,让我心里再也容纳不下别的男人。对白敦,除了抱歉还是只有抱歉。 其实不止白敦。还有多时不见的部塔。我没有忘记,这是我来战国之后第二次穿的嫁衣。由此,无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因为我而受尽连累,乃至部族全灭的男人。 我雀跃的心,也由此而微微地冷了下来。 情字是把利刃,爱了也就伤了。不过……想起嚣张邪魅的痞子爷,我不由得又绽放出微笑。在他狂爱霸爱下,情伤这一词我至今未曾领受过。以后定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因为我信他。 我浅饮了一杯,“不管如何,今日是我和李牧的大喜,我们不提其他。” 云妃懂我,优柔的水眸溢出笑意,“陪人出阁我可是头一次,太子爷应允我在此陪你走完这一程。他要我带一句话给你。” 我扬起眸子。 “有美如弥,此生唯你,心在伊处,有怨无憾。” 96 第九十四回 新婚大喜(二) 吉时至,乐礼起。 我在礼官的引导之下,缓缓步上长长的礼毡,顺着礼毡到头,便是华堂之上,天子脚下。 层层繁复的华服加身,宽长的裙幅拖在身后,由嬛玉和凝香牵起,使我的一举一动都不得不透着为人妇的端庄雍容。 帝王端坐上位,高高在上地俯瞰我。 而李牧站在陈列百官之位的首处望着我,挑开了嘴角。 直到我被礼官引到他面前,他才牵起我的手,一同向帝王跪叩行礼,听着礼官宣读长奏,“跪,一拜天地——二拜王上——夫妻对拜。” 牵住我的手紧了紧,我屏息垂目,在宽大衣袖的垂盖下与他五指交缠,澎湃的心情终于稍稍平复了些。 露出端庄典雅的笑容,我只听礼官曼声道:“礼成——奏乐——” 三加三拜,大礼已成。 从现在开始,我就已经不再是九公主了。 眼前出现帝王华袍,孝成王站在我面前,神色庄严,但眼中有可窥的一抹笑意,“礼成了,父王也该放手了。今后做了李牧的夫人,就不能再任意行事,凡事以夫婿为重,明白么?” “是,父王。” “李牧。” “臣在!” “本王最疼爱的女儿就这一个,你要好好待她。不要让本王失望。” “臣遵命!”没有多余的宣誓和话语,他很快地承应下来。对他来说,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还是听得我忍不住扬眉动目。 礼成了,李爷就不再装着严肃,松懈下来之后显得异常精神。从殿里到殿外,春风满面得意洋洋,张扬得合不拢嘴,一副看谁谁顺眼的准新郎模样,惹得我在心里不停地翻白眼…… 他搀扶着顶着层层华服红裳的我,身后是礼官领着侍从如云随行,再后面就是豪奢的万金嫁妆和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一直到了王宫门口。 我望着眼前的宫门,骤然想起,自己陷在深宫之中不知不觉也一年了……走到这一步,真的太苦太难了…… 李牧似是知道我在想什么,靠了过来,俯首朝我的额上印下一吻,丝毫不避讳身后年老的礼官肃穆而犀利的视线,狂妄得很:横竖人已经是老子的了。 “哇啊啊……” 突然间,婴孩的哭声炸响。 我回过首,嬛玉连忙从人群中走出来,将李燃抱到我怀里。 “小子哭得这么凄惨,怕是饿了。”李牧凑过来瞧了瞧儿子,“回府吧。” 我嫣然,“好。李爷,咱们回府。”然后又垂下头开始逗哄自己的幼儿。 而这时,一袭白衣自眼角掠过。 我顿了一顿,凭着感觉朝某个方向望去,心弦中某种情绪在那一瞬间被触动了。 只那一眼,我就看到了他。 眼瞳依旧清澈无垢,他背着一个包袱,显然是正要离宫,抱着至爱的古琴,站在人群中遥遥望着我,孤独地站在远处的廊柱下,一身月白长袍与我满身的鲜红华裳形成强烈的对比。 宋羲看着我,只是认真地看着我,眼中一丝情绪也没有,就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 然后,他抬起指骨分明的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拨,沉沉的古琴音传到我耳中,却伤感异常,仿佛那琴声寄入了他的一段情。 恍惚间,我已经被李牧抱上了马背,看我坐稳了,才大笑一声,然后动作俐落地翻身上马,抱紧我,还有我怀中的李燃,大声道:“我们走!” 喜乐奏响,一路浩荡,将王宫高墙抛在了脑后。 ******** 认识李牧这么久,我是第一次来到他的府邸。 门匾上镶着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将军府。 站在气魄雄浑却又极致低调的府邸跟前,我才真正有了“已经嫁给他了”的真实感。 走进门里,除去府里几座幽静古典的房屋不说,连接其中的是一座石制小桥,桥底下有一清澈见底的小池,仔细点就可以听到细细滑滑的流水声。 “你的府邸和你的人一点也不像。” “喜欢吗?” “喜欢。” “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房间……”他抚着下颌,略带邪恶地说。 身后年迈的礼官终于忍无可忍,“将军,接下来还有许多礼节未成……” 李牧眉峰挑得老高,“老子知道,接下来是洞房花烛,这个不用你教老子也早就会了。不然这小子哪儿来的?”大指一划,指向我怀中的李燃。 礼官是胡子一大把的朝廷老臣了,一生谨慎为人,最重礼教,哪见得有人光天化日下就敢说出这么不知羞的话,见李牧如此桀骜不驯,顿时气得五脏喷火。当下一张老脸顿时都给憋红了,“李将军你……即使事实如此,可迎娶公主不是小事,需要事事周到,节节小心。你怎能……” 李牧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王上都已经说了,大礼已成,这都已经到我将军府。接下来就没你什么事情了,洞房生孩子是我们俩人的事情。你还要跟着瞎掺和什么?” “你……将军可不能如此没有讲究啊!这大礼是祖宗定下来的,怎可妄自破坏?”白花花的胡子气得一抖一抖的。 “洞房之夜你要和老子讲究什么?再说我李家祖宗没有定这礼……” 我见他越说越直白,终于不再只是忍着笑,连忙制止了尽职尽责的礼官,“礼官大人,很多事情你也知道,我们就不兴作这些虚礼了,你今天就到这儿,回去交差吧。” 送走了愤愤不已头顶喷火的老礼官,我徐徐回过身,见他一脸兴味。 “你知道老人家较真,还计较这些做什么?闲来无事气气他,促进老人家的血液循环?” “我还真不是。”李牧摇摇头,一边挥手让前来迎接的奴仆下人们将嫁妆和一切陪嫁用品安置好,一边揽住我的肩头朝房间走去:“小时候就在他的手底下一段时间,当时他总训斥老子没有礼教不懂规矩,动不动就朝老子的手心打板子。可老子最喜欢看他一脸正气被我气得跳脚的样子……” “我老早就说你痞。”我白他一眼。“没想到还这么劣性。” 李牧咧嘴笑,也承认也没有否认,“老子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一个另类的意外,虽然有点丢人,可他不讨厌。他一生严谨,现在都一把年纪了,需要有人让他开心开心。” 我朝他翻白眼,将李燃交给了凝香和嬛玉,然后突然身子一轻,被他整个拦腰抱起,吓得我一个惊呼。 “死老头子,你做什么?”不停地抚着心口,我怒视他。 “你太慢了,我抱你比较快,婆娘,那个啰啰嗦嗦的老头子不在了,我们洞房去。”李牧咧出一口白牙。 “死老头子,你还要不要点脸面了?”身边的嬛玉和凝香都是未经人事的小丫头,乍一闻,两个小脑袋都红得可以冒烟了。 他闻言,哈哈大笑,“老子若是要脸,今天可就娶不到你了。” 我瞠目,一时间也找不到可以应对的话,就任他抱着我大步地朝新房走去。 我攀着他的肩头,挣扎无果,终于放弃。 这个男人,乐疯了…… 97 第九十五回 新婚大喜(三) “嗯……放开,够了……” 身上的男人恍若未闻,径自啃咬我的脖颈。 “不够!怎么可能够。怎么可能会够……” 他的粗喘响彻耳边,沉沉的嗓音缭绕不去,挑逗着我的知觉和意识。用他宽大壮硕的身子覆盖住我的全部,充满阳刚的气息将我大汗淋漓的身子包围起来,继续着强势的侵占。 我半推半就,全身上下早已没了力气,连推搡他都做不到,只是低低地喘息,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警告他:“李爷……你要、要是想我晕过去,你可以继续做到死……” 他半天不说话,然后突然俯首疯狂地吻住我,唇舌搅翻我的理智,引出我一阵颤栗,他磨着我的唇瓣,然后才低低道:“在洞房之夜被老子做晕,也不是什么坏事,这证明老子够男人。” “你这个死老头,你是不是男人我很清楚,但是差不多就够……” “不够!” “禽兽……” “老子只对你一个人禽兽。”他沉沉地笑,我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唇上猛地被封住,瞬间便在他刚强的占有和拥抱下沉沦…… 这一次,我没有再醒来,就这么昏昏沉沉地到天亮才恢复知觉。 睁开沉重的眼皮,我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酸痛不堪,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不过好在,身上是被沐浴过后的清爽干净,看样子在我睡过去时,他好歹知道讨好着帮我清洗干净,否则就算我全身骨头都散架了也要先揍他一顿…… 强健的手臂占有欲极强地环住我,抱得死紧,梦中也不放开半点。我斜睨着他睡着的容颜,顿时觉得心情十分愉悦。一大清晨,他颌下的胡渣尚未来得及刮,细细密密地冒了出来,为他刚毅的轮廓平添了几分成熟的男人味。只是刺得我脸上痒痒的…… “李爷。”我轻轻地在他耳边吹气。 他虽然在熟睡,但长久养成的习惯让他一闻见声音便能立刻醒来。身躯一动,没有睁开眼。 “以后你蓄起胡子吧,不许再刮了。” “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据说胡子长了之后,被用力拔是很痛的…… “好。”他睁开眼,眼底眸光闪亮,炯炯有神。 看样子他早就醒了,我笑眯眯地使唤他:“扶我起来。” 他浓眉一挑,“起来做什么?” “今天还得回宫一趟见礼。”我努力撑着身子爬起来,顿时有点龇牙咧嘴。 “见什么礼。”大手一捞,我重新摔回他身上,“昨儿王上已经特许免了此礼。你可以安心休息了。” “真的?”我发出疑问。这个男人一向是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做,连帝王的女儿都敢泡,更别说见礼这种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事情,让我一时间猜不透话里的真实度。 “不相信老子?” “嗯,极度怀疑……” “看来昨天晚上我还是太仁慈了,让你有这力气想七想八的。”他抚着下颚,露出诡异的笑。 “干什么。”我浮上不详的预感。 “婆娘,我们干脆……” 我一拍,在他胸膛上弄出一个五指印。“想都不要想,你要是给我留一条活命,我会很感激你。再说……待会儿子要娘了,我拿什么体力去抱他,照顾他?” 虽然有成群的奴仆和丫鬟,但是我的体内毕竟住着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有着现代人的思想,照顾儿子这种事情,我向来主张亲力亲为。 李牧叹气,“好好好,老子知道了。不乱来就是……不过昨晚做得太狠了,你再陪我睡一会儿吧。” “这还差不多……” 被他抱着十分舒适,我笑了笑,我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没有任何勾心斗角,没有任何危险和提防。 只有有他在,即使是在完全陌生的将军府,我也能自然而然地从心底升起一股归属感。 享受难得的惬意时光,然后靠着他的胸膛闭上眼睛,很快地陷入梦乡…… 98 第九十六回 回首是非(一)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李牧不参朝政闭门谢客,只和我还有儿子待在将军府里,每天过着闲散到不行的生活。每天天未亮就已经起床练剑舞刀,一样都不落下,恢复他之前在军营里的作息,对于朝里的事情丝毫不过问,仿佛就这样和王宫切断了所有联系和纠纷。 我隐约知道李牧在暗暗操作着什么,因为我曾不止一次在他的书房里看见他和宋博擎、老贾和老裘一干将士的书信往来。但我什么也没有问,因为无需问,我也能懂得他的心思和盘算。 嫁给了李牧,现在也有了儿子,我其实已经不太在意那些与我无关的纷纷扰扰了。 驻足在窗边,我含笑地望着他煞气凛凛的剑招,然后退了一步将窗关起来,回到屋里哄着儿子入睡…… 记得我最初执意留在匈奴的念想,其实就是希望能借由部塔和草原生活,让我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虽然后来的发展背道而驰,甚至与我希望的相去甚远,但目前,至少我找到了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男人。我很庆幸,很庆幸李牧当初从部塔手里把我抢了过来。若不然……我也不可能与他发生这么一段跨越了千年的爱情。 思绪正不受控制地天马行空着,突然,门外男人时不时的沉喝停止了,只见他突然扬声道:“婆娘。” 我连忙将儿子轻轻抱进被子里裹严实了,然后才开门走出去。 “怎么了?” 李牧赤着上身,收起寒光闪闪的剑,然后手指一划,指向旁边垂首躬身的人:“宫里来人了。”说完他便朝我走过来。我就着他俯□的姿势,伸出手擦去他满额的大汗。 “是父王派来的人吧?什么事情说吧。” “回九公主的话,小的……” 我一个利眼射过去,“九公主?” 那内侍一顿,连忙改口,“小的知错,回将军夫人的话,王上要奴才们来给将军夫人传话,十天后是赵燕两国和亲的大日子,为了两国长久的邦交,王上特令举国同庆,所有的王族和文武百官都要到场。” “十天之后?”我挑眉。 “是。”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夫人。” “慢着。替我给燕国的太子爷传个信……” “……” 内侍一走,李牧就靠了过来,也不管浑身的大汗弄得我一身湿,“要去吗?” “不去。”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不去,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再去到那种虚伪到了极点的宴会自找没趣。” “……”李牧大大地皱起眉,“那你又让人给那只笑面虎带话?你明知道他会找上你。” 对这个称呼还是忍俊不禁,“六公主是我硬推给他的,这段婚姻注定不会是个好结果,六公主的死活我并不想理会,但是姬喜他很好,帮过我。所以,在他和亲大礼完成之前,我得和他见最后一面,是我的谢意,也是我的歉意。” “……他和我赵国联亲,能得到赵国在军力和国力上的支持,娶个恶毒点的公主也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嗯,不管怎么说,这是最后一次见他。好么?”我亲了亲他的唇瓣,连着让他吮吻了好一会儿,才被他放开,“之前在王宫中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现在我已经逃出了那个地方,就不会再被任何理由和借口推进去,不管是什么事,哪怕是孝成王的命令,我也不管。” 他满意地颔首点头,细细密密地吻着我的脸,最后将轻吻印在了我额上未曾点妆的疤痕上。 “你真的懂老子。” “所以,让我见他。” 他一静,然后颔首,因为知我说到做到,是最后一次见他,便是最后一次。 “好,让你们两人见面,老子只许这一次。” 他郑重地强调,我颔首笑道,“好。” 99 第九十七回 回首是非(二) 将至天明,夜色如墨般深浓。 姬喜一身便装,身边没有一个随从,只是轻衣步行而来。 我在自家花园中等他已久,见他来了,便笑着为他斟一壶酒。 他走了过来,环视了四周,然后笑得别有深意,“李将军没有在身边?真难得。” “一来就要取笑我么?” 他顿足,旋身在我面前坐下,“接到内侍传递的话,我很惊讶。因为你主动找我的次数,少之又少。每次都是……” 他一顿,思及了什么才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却很能明白他未脱口而出的话,每次都是需要帮忙了,我才会主动找他。这点,他不说我也知道。说来有些惭愧,我今天请他过来,还是有需要他应承的,有放心不下的事情,才会让他再走这一遭。 “不过,”他微微一笑,“这酒我还是喝下了,只要你说得出口我办得到,就不会有二话。”他接过我递去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这酒,也当是喝喜酒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语声有些微的落寞,气氛有片刻的寂冷,不过很快地被他掩饰过去,然后在我的注视下,这个风华无双的男人重回优雅,满腹深沉可见。 他刻意露出那样的表情,无非就是想暗暗地告诉我,他已经对我动了真情,愿意应允我的一切要求,像宠自己的女人一样宠我。 我扬起脸,粲然一笑,“谢谢你。” “不谢。还是那句老话,若你想改嫁,……” “记得要第一时间告诉你,是吗?”我接过他的话茬,两人相视一笑,有些凝固的气氛一时间松懈了不少。 坦白说,我们很少有机会能像现在这样,不受任何干扰,没有任何的索求欲和征服欲,只是单纯地说话,然后肆意畅饮。 这种事情,以前在他的宫中是做不到的,在我的王城也不可能。因为我们的身份都是至高无上的尊贵,所以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一旦风吹草动,又是漫天漫地的蜚短流长。虽然他似乎一副很乐意的模样…… 不知不觉,时间在我们的谈笑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我瞧着天色差不多,便催着他回去,虽然冬天已经过了,但夜晚还是会冷的。尤其是他衣裳单薄,身边还没有一名侍从。 “我让个侍从备马车送你回宫吧。” 他手一摆,“不用了,府外有几个随身侍卫侯着,不会出事的。”说罢,然后笑了一下,又继续道,“临走前,还是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他这话堵了我将要出口的,让我不由得一愣,抬起脸:“嗯?” “你这性格,若是终生都在将门之中,在李牧的身边,那倒还好。但是……”凝着我的面容,他低叹了一声,将怀中的一块精致腰牌掏了出来,“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撑着。需要了,就来找我。我会助你。” 手掌中的腰牌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让我觉得顿沉。 这是他的心意,也是他全部想说的话。 “姬喜。” “你说。” “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 他没有问是什么,只是握拳及唇低低地笑起来,“一整个晚上我都在等你这句话,我一直就知道,你这人比世间任何女子贪心,也比她们都敢于贪心。我帮了你许多,就不知道,你这厢还想要什么?” 从言语上,似乎不太具有善意。但他的语调却是极为暖沉的,带着不自知的宠溺和不舍,也或许掺进了些许的责备。 但我这次却不是为了我自己,“我要你答应我,给云妃一个清静之地,然后,无论在任何时候,要抱她性命,保她无恙。” 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提到云妃,他着实愣了一下,“何出此言?在遇见你之前,她不是一直过得好好的?” “好好的,只是表面,你我都知道,我只是要你在任何时候保她性命无恙。其余的,我相信她能应付。” “因为六公主?” “不全是。只是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她以后会发生怎样的事情,我全然不知情,我只是希望你做出承诺,好好照顾她,她是我为数不多愿意欣赏的女子。” 姬喜默了一会儿,才道:“她是我的妃子,不必你说,我自然也会照顾她。” 我知道他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承诺了,云妃毕竟身份特殊。 退了一步,低低地笑了开来,我对他郑重地揖礼福身,“千言万语不言谢,你懂我。” 100 第九十八回 回首是非(三) 很快就到了嵇喜和六公主的大婚。 孝成王期间又派了几次信使来催,我称病推脱不去,准备了一样贺礼让信使带回宫中,而李牧则是顺着我的借口,光明正大地留在家里“照顾我”。一边美曰其名看家,一边享受他身为丈夫的独权。 只是他们大婚后的几天,我就收到了云妃捎来的一封信和一个信物,想来,她或许知道了我那天为何找的姬喜,信上说着她的不舍,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姬喜回了燕国。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还依稀记得那个时候,外表淡雅娇弱的女人盈盈抬眸,隐约透着绝不回头的魄力,“若有了权,就可以见到他,那么我必定叱咤。你既信我,我便做得到。” 我知道,她会守着这句话,和心中那个人的坟墓,直到达到目的为止。并非我要将她拖入深宫这一道坎,而是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当初离开燕国时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给她一个念想,一个活下去的坚持,却没想到而今变成了她唯一的坚持。 没有去了解他们的后续如何,我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没有我和李牧什么事情了。 眼前我目之所及,都是一片安详和宁静。家里有称职的老管家,听话的奴仆,威猛不失体贴的将门丈夫,还有机灵可爱的儿子……生活也不过如此。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平静的感觉了。 时间就这么匆匆地流去,转眼间,儿子已经从只会哭和笑的婴孩,长成了俊帅的小子。 今年才七岁的他,早已经开始跟着他的痞子老爹学习弄枪耍刀,将门最不缺的刀枪棍棒他样样喜欢,每一天都要和他老爹练上好久才肯罢手。而对提笔认字的文墨方面,却是半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对此,我很是费脑筋。 前后请了几个声望远播的夫子来授学都没有用,因为他的调皮接连气走了不少个。到最后我亲自上阵,他才努力提着耐性乖乖学着写字。这性子,据说和他老爹小时候是一模一样,多动得不得了,还有那抹笑容,父子俩站在一块儿傻笑的样子,痞里痞气又邪魅俊帅,完全就是一个放大版一个缩小版。而我也从狠辣非常的女人,被他们父子俩磨得温和了不少,如同一般的女人家一样开始闹心儿子的调皮。 我多次用指尖狠狠戳着李牧的胸膛,“你也管着点,李燃从小就不学写字,长大了还不得成为一个只懂武不会文的莽夫?” “这不是有你在吗?”李牧咧着嘴笑,“再说,老子小时候也是这样,你可见老子成为莽夫?” “你是你,儿子是儿子,你还敢……” 这时,儿子练剑结束,刚抹着汗水从院子里走进房里,正好听见我们的对话,一脸似笑非笑,“娘,你就别瞎操心了。你看看我这样子,就能知道爹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爹他自己上梁都不正了,自然管不着我下梁怎么歪。是?” “儿子口才不错,稍后有赏!” “谢李将军!”李燃一个立身站直,拱手道谢,严肃正经的小模样实在让人觉得好笑。 我推搡着父子俩,“父子俩一身汗味熏死我了,快去沐浴,否则我就让管家把午膳都撤走。” 李燃一听,眼睛立时就瞪大了,“爹,这事非同小可了。说什么也不能没饭吃啊!” “没饭吃好办,老子带你去厨房偷点儿出来,这婆娘她不会知道的。” “还是爹好,娘她太凶了,我招架不住。”李燃笑嘻嘻,露出李家招牌的痞子笑,弄得我无言以对时,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又接着搭上了。 “她就是刀子嘴,可是心肠比谁都软。” “是吗?只对爹软?”李燃歪着头,“我老听外面的人说娘当年可是蛇蝎九公主,厉害得很。说当年她在后宫中翻天覆地都没人敢管,因为娘的一个手指头就能把她们全打趴下。” “她再狠再毒也是我婆娘。”李牧拍了拍胸膛,得意洋洋:“在家里还是得听老子的。” 李燃与有荣焉地点头,顺着李牧的话道,“她再狠再毒也是我老娘,”正想神气活现地接下一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有得意的资本,然后无不沮丧地道:“可是在家里我还是得听她的啊!爹,我好逊。” 这对父子真是够了…… 我忍无可忍,“都给我闭嘴,去把自己洗干净了再来见我。” 李氏父子两相对一眼,乖乖地闭上了嘴,一大一小从房里走了出去,顿时还世界一个清静。 我转身过去,开始亲自动手整理儿子凌乱的房间。 我说过,这种事情,我一向很乐于亲力亲为。 “扣扣。” “夫人。”是凝香的声音。 “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凝香无声地走了进来,反身将门关上。 我见她的样子,不由得好笑,“这么谨慎的模样是做什么?” 凝香一脸凝重,凑近我道:“夫人,雁门关出大事了。” 101 第九十九回 雁门事变(一) 这几年中,虽然有听闻匈奴时常来犯雁门,而新将领也很是骁勇,每每带领着将士们出城迎战,虽然胜了不少战,但雁门关的损失却一次比一次重。 直到这一次,匈奴又来势汹汹地发起侵战,而那位将领似乎非常不甘心,扬言此战非要将匈奴一举攻陷不可,准备开城迎战,决意间竟有破釜沉舟的坚定。 但宋博擎极力反对,并且多加劝阻,因为距离上一次战争才不过半个月。 那次拼死一战之后,雁门的众将士已经损失了不少人,重伤大半,而老裘一生戎马沙场,最后却在自家将领的错误战术下,战死沙场了,而如果此次再开城迎战,雁门关便离彻底沦陷不远。 可是那位将领并不听劝,竟然将宋博擎软禁起来。军中失去了一位核心人物,雁门关自然也就越加摇摇欲坠。 我眉头一皱,敛起嘴角的笑意,“说,怎么回事?” “嬛玉让人从雁门关捎信回来,说了点雁门关的损伤情况,颇为严重,但她更多的是提到匈奴。” “信呢,给我看看。” “是。”凝香颔首,然后谨慎地从怀中掏出一筒竹卷,我惦在手中,内容应该不少,因为份量挺沉的。 我将竹卷展开,一行一行细细地读过,一字不漏。而看完所有的内容,我便了解了个大概。 自那次后宫事变,李牧下狱而我被打入长夜宫后,孝成王就派遣了一个新将去雁门关,从此李牧便没再过问了。 这几年中,虽然有听闻匈奴时常来犯雁门,而新将领也很是骁勇,每每带领着将士们出城迎战,虽然胜了不少战,但雁门关的损失却一次比一次重。直到这一次,匈奴又来势汹汹地发起侵战,而那位将领似乎非常不甘心,扬言此战非要将匈奴一举攻陷不可,准备开城迎战,决意间竟有破釜沉舟的坚定。但宋博擎极力反对,并且多加劝阻,因为距离上一次战争才不过半个月。那次拼死一战之后,雁门的众将士已经损失了不少人,重伤大半,而老裘一生戎马沙场,最后却在自家将领的错误战术下,战死沙场了,而如果此次再开城迎战,雁门关便离彻底沦陷不远。可是那位将领并不听劝,竟然将宋博擎软禁起来。军中失去了一位核心人物,雁门关自然也就越加摇摇欲坠。 “蠢货!”我看完了之后低骂,满腹怒火地将竹卷拂到地上。 “夫人息怒。”凝香连忙跪了下来,“夫人,现在宋军师的消息全部都被隔绝,只有嬛玉能够传递信息了,她言辞急切,想必事情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了,请夫人尽快定夺才好。” 定夺?怎么定夺?我非帝王,哪里有这等权利去“定夺”……等等。我迟疑地道:“这事,将军知道吗?” “凝香不晓得,不过凝香觉得将军一定知道的,”她扬起小脸,“嬛玉的口信有提到过,将军一直没有断了和雁门众将的来往,所以将军对此事,心中应该是有几分了然的。” “这事必定不是短时间的了,以博擎的机警,自然不可能现在才察觉,来往的书信中肯定有提到过。李牧照理说不可能会不知道……” 但近几个月来,我却没有从他身上察觉出分毫的不对劲。若是雁门关出了这等大事,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可我确实没听他向我提起过半点。 是这些年来,他的隐藏功力又深了,还是他真的打算抽身而出不再过问,所以全然不在意?可李牧重情重义我最为了解,他尤其重兄弟。宋博擎、老裘、老贾、雁门关的众将都是他视之如命的。 或者,他是另有什么打算? 我思绪转换间,凝香见我拿不定主意,只好试探地出声:“那夫人要给嬛玉回个信儿吗?” “嗯,你给她传话,让她别急,好好照顾自己和宋博擎,一有变动立即快马加鞭回报。将军这边我再问问。有任何决定了,会立刻通知她。” “是。”凝香屏身告退。 而我则附身,将竹卷捡起,带回了房间,将它摊开来放在桌案上。 这整件事情,个中轻重我自然省得。雁门关要是失守,整个赵国就岌岌可危了,到时候我的家,我的丈夫和儿子,还有我所希望的平静生活也将付诸东流。必须要及时让李牧拿主意,若是事情真的已经火烧眉毛了再作定夺,未免太过被动了。 所以当李牧看完的时候,刚毅的面容上是波澜不惊:“嗯,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我迟疑了,见他又一次点头,才提醒道:“他们曾经是你的兄弟。” “婆娘,他们现在是我兄弟,以后也永远都是,老裘的仇,我迟早会替他报的。”李牧面无表情地任我替他脱下外衣,环抱住我躺在床榻上。“婆娘,你是懂我的。我也不多说什么,你无需操心那么多。” “有你在,我倒也不想管。只是总难免惦记着。虽然不太喜欢博擎,但他现在毕竟遭了难。” “我只是在等一个契机。那个契机不来,我任何的想法和动作都没有用。” “契机……难道你是指我父王那边?” “嗯。”他应了一声,而后只是抚摸着我的背,对这个话题也不多做回答。 我也温顺地趴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脑子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曾经看过的相关记载,但是努力了半天终是徒劳,虽然有点印象,但是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这到底是进行到历史记载中的哪一步。 只好又抬起头来看着他,“对这次事变,你有什么看法?” “愤怒。”他眼也不抬地道,“老子的兵和物资养精蓄锐多年,没多久就被毁光。老子从没见过这么敢自称大将的蠢材。” “养精蓄锐多年?”我略一思索,“老贾之前提过,匈奴每每来犯,雁门便立即关下城门,深沟高垒,拒不出战……你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还是早已定下了诱敌深入的计谋?”当年只是无意间听老贾提过,也没怎么注意。 他闻言勾唇一笑,突然翻身而起,将我纳入身底下,俯首一个亲吻,“果然是我李爷的女人。” 我推搡着他,“让开让开,说事呢。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所谓的契机,还要多久?要知道,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的笑意微敛,“那个将领越蠢,契机就来得越快,以我的估计,不出一个月事情必有转机。” 102 第一百回 雁门事变(二) 李牧说的没错,那个所谓的契机,在半个月之后就在我们的预料中来到了。蒲/公/英/中文网 在孝成王的盛怒之下,我从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雁门关死伤惨重,兵马受损几万,粮草也即将不济。现在只能闭城免战,在连续的几场败仗下来,雁门将士们士气严重低落。此时匈奴在一旁虎视眈眈,粮草兵器的运输通通被匈奴大军劫走。造成雁门关陷入非常艰难的境地…… 从事发到消息传回王城这段时间内,已经足足被围困一个月了,如果朝廷的粮草再不及时送过去,雁门关的将士迟早会被活活饿死,然后失陷。 盛怒中的孝成王狠狠地下令,要李牧调回雁门关担任总大将,带上三十万大军,即刻启程驻守雁门,而后挥兵匈奴一雪前耻。 一句即刻启程,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马上就要走?” “是啊!王上指令一下,我就得立刻出发。” 我将他那已经几年未着的战袍,一件一件展开,耐心地做一个最尽职的妻子,伺候他着上一身戎装。蒲/公/英/中文网 看着他依然耀眼的一身战袍,寒刃佩剑,一如当年的模样。 我轻轻靠了上去,抚弄着他已经蓄了几年的一把胡子,然后扬起脸看他英挺非常的面容和壮硕的身躯,轻声道:“虽然已经料到了,但是你这么一把岁数还要出战……都四十有二了,也不知道还行不行。” 这话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最屈辱的挑衅。本来还扮深沉的他,立刻横眉竖眼,“老子行不行,你最清楚不是吗?” 我掩着嘴笑得很是得意,然后闻见府外面虽然吵闹,但是依然十分整齐的士兵集结,不禁又敛下了笑意,“这么快……你等等我。” 他皱起眉,“做什么?” 我一愣,“当然是和你一起。” “不行!”老男人一个摆手,驳回了我的理所当然。 “为什么?”我瞪大眼,不能理解,“你不让我跟着?” “老子到那儿是去打战,你去做什么!”李牧严肃地道,语气坚决不容反驳,“你乖乖地在王城里,照顾儿子等我回来。蒲/公/英/中文网” 但他这套是用来唬别人的,可唬不了我,“李爷,你这是何意?” 李牧顿了一下,将我的头按进他的胸膛,强健的心跳声怦然在耳。“你待在王城里是最安全的,儿子还小,他需要你。这次去,我有胜的把握,但却不会很轻松,婆娘,我没法顾及到你。” “我并不需要……” “可是我要你好好的。自从当年你遍体鳞伤地趴在长夜宫的地上几乎昏厥的时候,我就对自己发誓,这一辈子都不让你再身陷险境之中,哪怕是受一点伤,掉一根寒毛我都不想见到。我要你,是要你一辈子的。”然后他浅吻了一下我的耳鬓,认真地说:“听好了,老子不许你随军入雁门关。今非昔比。我不允许你涉入危险之地。你懂老子的意思吗?” “……我懂。”我颔首。见我应允,他咧嘴一笑,“这才对。再说了,哪个将军上战场是拖儿子带婆娘的?传出去,老子还怎么立足?” “就维持你们爷们儿的大男人主义。”我嘲笑他,然后才替他将衣袖间的皱褶理顺。 他微微一笑,神情却严肃凛然。 透过他,我仿佛看到了千军万马汇集于沙场之上,精锐将士金戈铁马,一场鏖战转眼爆发。 要到了吗?是到了他征服匈奴的时候了吗? 只觉体内热血沸腾,他拥着我,走到了府外。 我面前站着的是三十万训练有素的赵国大军,他们映着阳光,铁灰色的铠甲盔甲密集地聚在一起,从府外,一直延伸到整条管道,看不到尽头的黑压压的影子,无一不泛着森森寒光,肃杀压迫感迎面而来,旌旗猎猎。 这就是他即将踏上的旅程,他命中注定的一场战役吗?“李将军,上战场。” 他没有看我,走到三十万大军跟前,俐落地翻身上马,然后拔出腰间的宝剑,森寒的青光遥指旭日苍天。“保家卫国,死守雁门!” 几十万将士同声高吼: “保家卫国,死守雁门!” “保家卫国,死守雁门!” 声声震吼划破云霄,响彻苍穹。 李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府门外,看着自己身为将军的父亲,和眼前将士们雄浑怒吼震天撼地的宣誓,一脸痴迷和神往。 和他成亲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李牧多年来死守城门不开战,为何还能得到所有将士的尊敬和爱戴,并且愿意为之效忠致死,但现在看来,男人们之间,果然有一种我无法去探知,无法去了解的默契。那是属于军人之间的,他们了解李牧在做什么,了解他为何会那么做,佩服他的深谋远虑,所以心悦臣服。所以不顾匈奴的雁门的看轻,也以李牧为首是瞻。 名将之所以成为名将,并非侥幸,沉得住气和战略大局观,那是成为名将的必备条件。这点,在今天彰显无遗。蒲/公/英/中文网 103 第一百零一回 宫中变数(一) 李牧已经挥兵启程已经有半月之久,而我就这么在府中照顾着儿子,一边等待他归来。也一边时刻注意着消息。 李燃很想他爹,自打他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没有和他分开过,父子俩天天练剑练功。而现在李牧带兵打战,对他来说,绝对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尝试和感觉。 “娘,我没有看过爹打战,爹他很厉害吗?”他靠在我的膝上,心不在焉地翻着我写给李牧的家书,一边嘟着嘴将上头的墨吹干。 “很厉害。” “厉害到能砍下敌方的首级?” “这是一定的。你要相信,没有你爹办不到的事情。” “我听凝香姑姑说,打战很危险,所以她要我平时就好好练功,不允许偷懒。既然那么危险,那爹会受伤吗?” “……受伤是一定会的。没有哪个征战沙场的将军能够不受伤。尤其你爹,还是那种从不躲在大军身后,坚持要上阵杀敌的将军。” 李燃听着,一脸的神往和崇拜,“那我以后也可以当将军么?” 我一阵默然。 你能不能当将军,娘并不清楚。娘只知道赵国的气数不多了,如果你当将军,只会是死路一条。娘怎么样也不会让你踏上这一条路。因为,在你爹死后的不久,赵国就灭亡了。所以在那来临之前,娘一定会先行让你避到安全的地方去…… 我没有回答他,李燃也没有追问,就这么靠在我的膝头,任我抚弄他的发,然后渐渐打起了小盹儿…… 儿子睡着了。而我还睁着眼,心事重重,担忧着身在沙场的丈夫。 “夫人——”门外有仆人急匆匆从后花园一路奔进屋。 我抬起头,严厉的视线扫了过去,“闭上你的嘴,若是吵醒了小少爷,我定饶不得你。” 仆人一个激灵,顿时怯生生地立在门口,略带委屈地开口,“夫人,小的是因为有了爷的消息所以替夫人高兴啊。” 我一怔,欣喜跃然:“有消息了?” 身子随着我的动作微微一倾斜,儿子在我膝头上不舒服地动了动,我才又顿住,压低了嗓音轻声道:“说。” “夫人,小的确实看到爷的亲信兵带着家书进城,但是在官道上,那信就被宫里的军爷们拦下,直接往王上那儿送去了。” “什么?”我拧起眉,嗓音微沉,却也没有忘记要压低了音量,以免吵醒膝上睡着的李燃,“谁授意的?” 看着下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用多思我也知道了个大概,先把儿子的脑袋轻轻地移到床沿,然后领着下人出去将门带上。我静了半晌,才继续问:“最近宫中可有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传闻?” 他摇摇头,“小的不清楚,管家已经在宫里探听消息了。估摸着再过半个时辰能回来。” 我拧紧了眉,这些年我都没有再踏进那深宫一步,自诩应该已经和内宫中的一切断得干干净净了,可这时派人拦下李牧给我的家书又是何意? 我知道此时无论如何猜测也都是徒劳的。只得微微心焦地坐在府中等待老管家的消息。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年迈的管家回到府中,却是一瘸一拐地任人搀扶着进屋。 我直起身子,眉梢眼底渐渐冷硬起来。“出了什么事情?” 发白齿稀的老管家脸上还有血丝和淤青,看样子被人伤得不轻,在回话之前,他吃力地对我行了一个礼,然后才一无所获地对我摇着头。 “回夫人的话,老奴实在是进不了宫门半步。老奴还出示了将军的腰牌,没想到反而被赶了回来。后来再去几次,却是被几个守门的军爷毫不留情地打着,老奴称是将军府中的人,他们也当没听见。要不是有府上的下人路过。恐怕……”老管家叹着气,却牵扯到嘴角的伤口,一时间说不下去话。 “被赶了回来?”我冷着神色看着他全身上下的伤和淤青,“你倒是说说,是哪个狗奴才敢如此对待我将军府中的人?” 老管家叹息着,还是摇头。“夫人,这次是老奴疏忽了。不管宫中如何变化莫测,为了让将军安心,您还是在府中等着。等下次再有将军的信笺,老奴一定尽全力……” “这不是你的问题,不必过于自责。”我抬手淡淡一挥,“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虽不过问宫中之事,但你们的将军不在,这府中的重任自是由我来担着,将军的家书被截,府中的管家被伤,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我身为将军夫人绝不能坐视不理。” “可夫人……”老管家迟疑着。 我感受到他的担忧,不禁缓和了神色,“别担心。待会儿我让凝香找个医师给你看看伤势,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就好生养着身体,府中的事情有我。” 老管家还是不放心,“难道您想……?” “正如你想的那样。”我微微一笑,“若是事情要来,即使我想躲也躲不了。倒不如主动进宫去探个明白。我是当今王上的女儿,将军府的夫人,他们敢伤你,可未必敢对我怎样。” 当初为了平平静静地生活,为了逃出血雨腥风的深宫高墙,也出于某些交情,并没有对会造成后患的那些因素斩草除根。我相当清楚,这也就意味了日后的不平静,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而出现变数,但是…… 我想我应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进宫?可夫人……您是从来不进宫的啊。”老管家连忙劝阻,“这不妥。将军交待了,您哪里也不能去……” 我淡淡地抬眸,“现在将军不在府中,一切事情自然都必须听我的安排。现在就让人告诉王上,他许久未见的女儿,要找他叙旧来了。然后,传唤凝香。” 老管家顿了半晌,“……是。” 104 第一百零二回 宫中变数(二) 发鬓低绾,一身流云纹的宫服,鲜艳的血红依然是我最独特的标志。许久未着正装,我倒没有觉得不适,只是心中有些许的怅然。往日的记忆浮现,历历在目。勾起我的一声叹…… 孝成王此番举动,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能前入宫中问个明白了。 “走吧。” “是。” 凝香俯□,为我托起长长的裙幅,“夫人,你八年没有入宫了。此次,可是有什么打算么?” “毫无打算。见招拆招吧。” “啊?”眉清目秀的脸闪着讶异。 “很惊讶么?”我朝她笑了笑。 “是。”她直言,“因为您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宫中不比府中,这也是您当年为何执意出宫的原因,可现在……” “我离开宫中已经八年了。这八年来,我从未踏入这宫门一步。里面想必早就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又岂是我一个外人能掌握得了的?就算我心里想有什么打算,又如何呢?老天给了我这么多时光的平静生活,也够了。” “夫人……” “凝香,你记得……当时为我接生的那位神医么?” “神医……”凝香秀眉一拧,思索了一下,便恍然:“啊……那位神医!夫人您怎么会突然……” “有些事情,来了就挡不了。他是悉知天命洞察万物之人,他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他曾说过,我八年后有道大劫,若是那道劫我过不了……” “夫人你可以的。”凝香斗胆打断我的话。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即刻进宫。 我坐上了只有王家女眷才有资格用的坐辇,一行下人随行左右,坐辇行至宫门前,毫无意外地被拦下来了。 “来者何人?可有入宫牌?” “大胆狗奴才!”凝香横起双眉,“居然敢拦我们夫人的轿?你有几个脑袋?” “夫人?”守卫的将士朝我这里看了看,我便配合地将轿帘拉了开来。 迎着他的抽气声,我仪态万千地勾起唇角,“劳烦军爷通行。我此次前来,有要是要见王上。” “见……王上。”那将士双眼凝着我的脸上不放,一脸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你……您是谁家夫人?” “快低下你的狗眼,看到我们将军夫人还敢如此失礼?”凝香呵斥,对将士无礼的目光极为反感。 “将军夫人?”将士一愣,“李牧的夫人?” “放肆!”我淡淡一喝,将轿帘掀开,“李爷的名字可是你这狗奴才叫的?” 身边的下人连忙扶我下辇,我盯着那将士的眼,没有错过那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 我凛冽着视线,却噙着笑,走到那将士面前。“我此番进宫,是有事要见王上。若是你们耽误了正事,王上怪罪下来,你有几条命够抵?” “这……”将士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想来他也知道我就是当年在后宫翻天覆地,虐杀王姐软禁王后的狠角色,手上染了上百条命的蛇蝎公主,一时也不敢大意。稍稍思索了一下,便放了行。 这个时间,孝成王该是已经下朝了,那么现在他就有可能是在书房。 我没有再坐回坐辇,也让其他下人先行回府,只让凝香搀扶着,沿途看着宫中陌生又熟悉的景色。 这一座座宏伟而古老的建筑,我心中不禁又有了些感慨,这宫里的人和物只需一年的时间,就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我是真佩服那些一辈子在宫里生活下来的女人…… “凝香,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夫人何出此言?”凝香笑问。 “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我光是看着,就觉得感慨万千。不是说,人只有到了老去,才会有沧桑而感慨的心么?” 凝香瞧了瞧我,笑眼弯弯:“夫人可是想起什么了吗?” “都是肮脏又血腥的回忆啊……仔细一想,那一年,还真不曾有过什么值得高兴的快事呢……”我左右望了一下,突然间露出一抹微笑,“看见那个廊柱了吗?” “嗯。凝香看见了。” “那个廊柱……在我出嫁前,有个一身白衣琴师和他的古琴,目送我嫁人。” “您是说……宋曦?” “他是这王宫中唯一一个……干干净净的人。”也是我回忆中,唯一干净温暖的。 清秀俊雅的面容浮上脑海,我不由得笑了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意识到,自从进宫之后,自己的情绪显露得有些太多了,我便收起笑容,冷下眉眼。 差点忘了。 许弥,这八年来你在李爷的保护下,怕是太过悠闲了。这可是王宫,不是自家后院,容不得你显露半分情绪,况且此次前来,说实话……是凶险难测。 突然间,侧方有一个面目严肃的老宫人,领着一行豆蔻梢头的女子们,正往我们这里急步前进。 “各位秀女们,一会儿到了太子的面子,可千万要小心说话,谨慎行事。知道吗?” 我眯起眼睛,认出了那是先前在孝成王身边服侍的老宫人。 只见这一行人低着头匆匆地走着,脚步很是急促。 我便偏过身让了他们道,擦肩而过的时候,却还是被几个不长眼的女子撞到了身子。 凝香连忙从后面稳住我,看到她们不仅不停下来,反而视若无睹地继续走着,上前跨了一步,极具威严地喝:“都给我站住!” 一行人闻言,停下脚步,看到只是一个穿着婢女宫装的女子,便眼带轻蔑,“哪来的野女子。敢如此无礼,不知道这是选秀么?还敢拦我们,小心我们让太子爷惩治你。” “你们撞到人了,居然还视若无睹。这就是选秀女子们该有的风范?”凝香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 “你管得着么?一个小小的婢女也敢跟我无礼顶撞!”其中一位身着浅绿衣裳的女子站出来,艳丽的妆容十分精致,只可惜脸上的傲慢让人十分不适。 “那又如何?”凝香冷嗤,“我纵然是个小小的女婢,也知道礼让于人,你一个即将为妃的秀女连这都不懂,还仗势欺人,不免让人心寒。” “你敢这样对我说话?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当朝宰相的女儿。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妃。你是在哪个宫服侍的?回头我找你主子去。看看究竟是哪个主子这么不会教导婢女,让她出来丢人现眼。” 她这么一说,身后一干秀女全都掩着嘴轻笑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老宫人才发现有动静,一行人都停了下来,赶紧赶过来。 “张总管,这个不长眼的婢女找我们麻烦呢。”浅绿衣裳的女子如此说道。 老宫人脸上的皱纹已经很深了,一听,眉目皱起来,纹路更深了。“是谁那么大胆?” 凝香一顿,侧身礼让于我。 我噙着浅笑,眼中隐隐犀利的寒芒。“张总管,好久不见了。” 前方的秀女们,不约而同地噤了声。而那位浅绿衣裳的女子,则惊诧的上下望着我,脸色并不是太好。 张总管望着我,一怔,然后才惊讶地后退几步,接着就是双膝扑通一声跪下。 秀女们发出低呼声。张总管是宫里的老总管了,一生忠心无二地伺候王上,是王上最亲近的宫人,也除了王上,无人敢受他的大礼。现在,他居然对一个陌生女子跪下,这怎么能让人不惊讶呢…… “九公主!您终于回来了……”张总管跪地不起,“您终于回来了啊……老臣和王上,对您可思念得紧呐。” 坦白说,我对这个张总管并没有什么太大印象。只是据说九公主从小得宠,孝成王便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也算是由张总管看着长大的。但自从我来了之后,我对张总管便没有了以前的情分,唯一的印象就是他一生都忠心耿耿地伺候孝成王。 “无需行此大礼,起身吧。还有,我现下是将军夫人,公主的称号,就免了吧。” 张总管获得我的允许,这才起身,也及时改口:“是,夫人。老臣记性不好,请夫人原谅了。” “张总管,这就是这次的秀女么?” “是是。这是由各家朝臣家里选出来的秀女们。姿色出众,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是上上之选,此女们都是选出来作为太子的储妃。” “姿色出众?琴棋书画?”我笑,盯着那个浅绿色衣裳,神情嚣张的女子。“张总管,这是谁家的女儿呀?又是谁选出来的?这姿色……我的太子哥怎么能看得上呢?” “你……”绿衣女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呃,夫人,这……” “为太子哥选出来的秀女,至少容貌也得在我之上吧。太子哥从小看惯了我,现在却为他选出这样姿色的女子,岂不是委屈了太子哥么?”我笑得惬意又悠闲,“况且,这还未当选太子妃,就胆敢在宫里如此肆无忌惮,撞到了我不说,还对我的下人出言羞辱。以后要是当上了,那还得了?” “……小女知错了。小女再也不敢了。请九公主……不,将军夫人原谅。” “本宫无意惹事端,但是你且记住,这宫里远不是你有权有势就能够横行的地方。宰相的女儿又怎么样,连王姐王后本宫都不曾手软,更何况你一个小小的秀女。”我瞥她一眼,“还有,下次要再惹人生事,且先打听打听对方是什么来头。省得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105 第一百零三回 宫中变数(三) “我此次进宫是有要事找父王。张总管你且先忙去吧。” 张总管犹豫了一下,眼中闪烁,想说些什么,又是顿了一下,然后道,“王上近来人不舒服,此刻在寝殿修养,政事暂由太子把持。夫人能来看望王上,想必对王上的病情好转有益。老臣现有命在身,不能陪伴夫人前去,还请夫人恕罪。” “无碍。” 他再次对我行了个大礼。 我颔首转身,凝香亦紧紧跟随着。随手招来一个宫人带路,只是过了几个殿,穿过长长的廊道,便到了孝成王的寝殿。 暗色的门微微敞开着,门外只有两个宫人在照看着。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他的寝殿,殿外陌生又冷清。 我微微提裙,缓步踏上了殿前的台阶。“向王上通报一声,九儿来看他了。” “九儿?是九儿吗?咳,……进来吧。” 我听到了孝成王的声音,可是与记忆力中气十足的嗓音不同,竟是那么憔悴无力。 我示意凝香在外等着。然后放轻了脚步,朝他咳嗽的方向走去。 寝殿深处有些幽暗。我慢慢掀开帘栊,我望见了那个曾经手握江山的君王,苍老憔悴地躺在床上,双眼空洞无神,病重渲染得他的脸色惨青一片,病入膏肓之态尽显无遗。 空洞的眼神看见我,才掠过一抹光亮。 布满皱痕的手掌,慢慢朝我的方向伸了过来。“九儿……” 我一步步靠近他,情绪有些复杂,“父王,你……怎么了?” “……父王病了,咳咳……父王病得很严重。九儿,过来让父王看看你……” “医师呢?”看这样子似乎病了很久,既然病得很严重,那么前些日子下令出兵的是谁呢? “回去了。父王,暂时……咳咳咳……还没事。” “嗯。” “……你,好久都没有来看过父王了。” 印象中,孝成王确实十分宠爱九公主,但是再宠爱,他也首先是一个君王,从未流露出这种浓郁的渴望和孤寂的神情。 我看着眼前面色憔悴的老人,心里越发复杂。“九儿……既然已经为人妇,就需一心一意地为夫君和孩子。父王或许不知道,但对女人来说,相夫教子,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一听,深情更为孤寂,语气转为歉然,“父王知道,你恨父王……” “别说了。你身子不好,先安心休养吧。”我回应他,一只手与他的相握,感受他掌心微微冰冷的温度。 “不……让父王说完。即使没人敢说,父王也知道,父王的时日不多了。这八年来,也就见你这么一次……” 感受到他语调中流露的真切哀伤,我沉默下来。 “父王知道你好恨……恨父王无情地拆散你和白敦,把你送去和亲……让你重伤失忆,而后爱上李牧,却又得不到父王的保护和支持……甚至父王还下令把你关进冷宫受尽折磨……就算到最后,人人都说你变得蛇蝎心肠,咳咳……父王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觉得心痛难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父王造成的……若是一早父王就成全你和白敦……你何来受那些苦。咳咳咳……” 我一边轻轻拍打着他的胸口,以便让他的呼吸更为顺畅些。一边垂着眼,似敛还非敛,不卑不亢道:“父王,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望着他的神色,我淡淡地道:“九儿不来看你,确实心中有怨,有恨。父王,要知道宫中的一切是九儿极力想忘记的,从九儿回来开始,就没有一天太平日子。所以,嫁到将军府之后,九儿怎么可能还会想着要回宫呢?” 望着憔悴的老人眼中的希望渐渐黯去,我心里一揪。心里却理不清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最是无情帝王家。九儿尝尽了苦头之后,又怎么还会有留恋?” “呵呵……也是……你母亲死前,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最是无情帝王家……最是无情……帝王家啊……咳咳咳……” “父王,白敦这些年来可好?” “自你嫁人之后,我便让他去任御林军总统领……你们……没有来往吗……咳咳。” “没有。女儿已经是为人妇为人母,常常和白敦来往,多有不便。”我淡淡的一语带过。但是得知他安好,我也放下了一颗心。 望着孝成王,我犹豫了一下,终是决定开门见山。“父王,坦白说,这次九儿进宫来,是有些事情想弄清楚。” “你……咳咳,说。” “我家李爷奉你的旨意去征讨匈奴,解救雁门关的困境。但是他派人送来的家书,却屡次被截入宫中,而府中管家也在宫门前被将士殴打重伤。九儿就是想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若宫里无人下令,闲杂人等怎敢得罪将军府。” 孝成王听后,沉沉地叹了一声,“是你太子哥。” “太子哥?”这个答案,确实不在我的预料中。 “……他,逼宫篡位。”语罢,孝成王沉痛地闭上眼。“现在朝中除了少数几位征战在外的将军,其他皆是他的党羽。他多年来精心谋策,现在本王的权和兵已经被他架空……现在只差我死去之后,他好登基了。” 篡位,不是一个新鲜的词,历朝历代都会发生的事情。屡见不鲜。但这一词后头牵连的人何其多。就连我也曾经有过篡位的冲动,更何况一直与王位王权如此接近的太子…… 宫门口,风雪哀落。 原来如此。孝成王,我能说,这是你的报应吗?八年没有回宫,我此番来,想了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想到这一种。 多年来精心谋策么?但不管如何,可是这和李牧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篡他的位,李牧在外征战的天下也迟早是他的,他根本犯不着为难我将军府的人。 “可是……” “九儿,你当年的选择是对的,不入宫,不过问任何事……是对的。走吧……不要在这里久待。父王怎样无所谓,你安安心心地在将军府里过自己的日子就好。其他的一切,自是有李牧撑着。懂吗……”他说完,一边叹一边咳。 “好感人的一幕啊。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我多年未见的九妹!” 一声清朗的笑声传来,身着王室贵袍的男人从外而入。眉目十分温雅,但隐隐约约带有几分锐利的气势,和年轻的孝成王有几分相像。 我从没见过他,但是此情此景,哪怕是联系上下文也能知道,这个人,定然就是胆大篡位的,我那位传说中的太子哥,赵国下一任国君赵偃。 “你来干什么!咳咳咳!!”孝成王见到此人,病重和愤怒的情绪叫错,脸色更加惨青。 “太子哥。”我放开握着孝成王的手,对他行礼。 “九儿免礼。”他笑得尔雅,“说来,有十几年没有见过九儿了。九儿出落得让太子哥好生惊艳呢。这倾城之姿……真是与你的母妃一样,无人能及呐。” “太子哥过奖了。九儿只是来看望一下父王,见父王虽憔悴但无大碍,也就不叨扰了。” “诶,九儿这说的哪里话。” “太子哥帮着父王执掌国政,想必很是劳累,该是多休息休息。现下九儿也该回府了。” “先别急。十几年未见,这可要好好和九儿叙叙旧……”赵偃语调一转,温文儒雅道:“这样吧。让父王安心养病,太子哥请你到我宫里聚聚可好?” 用辞温文尔雅,态度谦和有礼,理由正大光明。 根本没法拒绝!我拿什么拒绝!心里不断地打着鼓。我一时间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 “孽障!不要把脑筋动到你王妹身上。她是无辜的,放她回去。” “父王,急什么呢?”赵偃唇角微微一翘,“你身体不好,先安心养病,九妹去我那儿坐坐而已,难不成我还能吃了她?” “当年的事情,她也是被逼无奈!快放了她,不然惹怒了李牧,我看你如何收场!” 赵偃静静一笑,既温润如玉,也清冷似月。他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父王,你担忧过甚了,事情都已经过去八年了,我并不会再追究母妃和王妹之死。我只是,单纯地,想与九儿聚聚,仅此而已。” 我闻言,瞬间已经是满身冷汗。 果然……不管过了多久,当年做的,总是有还的一天。 我竟然忘记了这最明显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既然能是太子,就必定是王后所出的嫡长子。我怎能因为他当年不在宫里,就忘了这一点,给自己留下隐患呢。 当年我虐杀他的亲妹妹大公主,软禁他的亲生母妃害她自尽身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这是一笔血海深仇的血债,这是一笔不共戴天的血债…… 若不是他当年不在宫里…… 若不是李牧和孝成王的庇护…… 我断不可能有这么多年的平静生活。 现在李牧去征战沙场,孝成王也已经没有了实权。他已经掌权把持朝政,要趁李牧在外征战时弄死我,不过如踩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我望着他幽深的眼瞳。心里更加沉闷。 他也正好回望我,眼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然后悠悠一笑。 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他——根本不怕得罪李牧! 因为李牧不可能与他为党,他向孝成王宣誓忠诚,又是这般死性子,假如事情曝光,李牧必定会拼死护卫孝成王将他拿下。 朝中乃至雁门关,李牧手握重兵,极具威信,也极少有武将胆敢与他为敌。那么……我,就是赵偃最好的王牌人质。而李牧凯旋而归的日子,也就是我的死期。 所以之前夺信伤人的那些举动,只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 赵偃,你可真沉得住气,这八年来精心布的棋局,我赢你不过。 106 第一百零四回 沦为人质(一) 我不知道人质会过得怎样。但就我而言,却好像是回到了当年九公主的生活。因为赵偃让我住回了已经尘封了八年的浣莲宫。 明目张胆地软禁我,却大发慈悲放凝香回府。这不是公然挑衅将军府么?就算他复仇心切再急,但是如果惹怒了李牧,也不过是给自己添麻烦罢了。究竟为什么…… 若是李牧造反,对他有什么好处。若是李牧因为这事而分神,让雁门关失守,他也没有好日子过……那么,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但不管我如何千思万想也没有用,因为我也不了解现在宫里的现状,不了解朝廷的局势,更为关键的,是我不了解他。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若我不了解他,自然也猜不到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么,只能坐以待毙么? 我无法平心静气地思索种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因为我还有一个更大的顾虑。 那就是我的儿子李燃。若是我逃了,下一个人质必定会是李燃。现在我的身边没有李牧和白敦,也没有暗中相助的骅祀,仅凭一个人的力量要做什么都是痴心妄想。与其思索逃出去的方法,不如就借此在宫里打探局势。 “夫人,太子驾到。”随身伺候的丫鬟那冷冰冰的面容和冷冰冰的语气,无不在提醒着我此刻的窘境。 “下去吧。”我从床榻上翻身坐起,一头凌乱的发丝披散在脑后,我望了望梳妆台前的那些珍贵发饰,最终还是懒惰胜过一切。简单梳理几下,就任它披散在后。 随意地披着红色外裳,我冷然注视着来者不善的那个人,“不知道太子哥一天要到访三次,还恕我没有功夫盛装迎接。” “九儿不用如此生疏客气。” 我轻声咒骂着他的笑眯眯的面具,毫不掩饰。 他眼中闪过一抹光芒,静静道:“九儿这些日子住得可还习惯?” “不习惯!”我扬起下巴,“我自小就备受父王呵护长大,当年在燕国也是现任燕王的上上贵宾,更是唯一一个带有王族血脉的将军夫人。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谁敢软禁我?放眼天下,也就是你这个谋朝篡位的逆贼做得出来!” 他一怔,深深地看了我良久,才不可思议地摇首,道:“九儿的性子果真如传言般变了很多。” “太子哥不也是么?自小太子哥多么温文尔雅,哪想到现在如此禽兽不如。”我句句带刺,字字犀利。可他却完全不为所动,只道:“九儿,伶牙俐齿是会吃苦头的。” “吃什么苦头?例如?”我望着他,“嗯,让我想想……确实是有吃过苦头。八年前,虽然被打入冷宫,但是……”我突然露出如小女孩般天真的笑,“最后却也将害我的人置于死地而后快了呢,不管是得罪过我的大公主,还是没有得罪我的王后……” “嗯,然后呢?”他听着,然后闭上眼睛,嘴角带上了一抹微笑,犹如沉思的佛陀一样,脸上看不出神色的变化,只觉得他此刻十分的平心静气。 “太子哥,你曾经亲眼看过敌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么?以一种极其卑微的姿态,被剔发割舌,剜去双眼,剁去双手,在我面前崩溃自尽……”我淡雅一笑,声音犹如讲故事般轻柔动听,“那种感觉,真是无与伦比的舒畅,而她临死前的惨叫,之于我来说,就犹如天籁之乐一样动听……对了,太子哥想知道她最后被我怎么样了吗?” “嗯,你说说看。最后你把她怎么样了?”赵偃目光沉定明澈,还能含笑望着我,仿佛真的只是在听我讲一个故事而已。 既然如此,我也饶有兴致地继续说下去,“最后我把她剁碎了喂狗呢。那么高贵的人,死后竟然连一幅棺材都没有,竟然全数进了狗的肚子里……你说,好不好笑?” 他的面容如天空一般沉静,在我以为他会对此有所反应时,他却赞叹道:“九儿,你真美。” ……什么?我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真美。” “太子哥何出此言?” “成王败寇是亘古不变的定理,在我眼中,女人只有破茧成蝶,直至最后站在顶峰,肆意高贵而优雅地将对手踩踏在脚下,才能真正散发出夺人心魂的美丽。你却在太子哥不曾注意的时候,锐变成这样的女人……配上你这幅倾城的容貌,可谓世间绝无仅有的。”他叹了一声,目光依旧温润似水:“何其可惜……你这样的一个绝世女子,竟然嫁给李牧那种粗人。” “太子哥,李牧是我的丈夫,也是你的妹夫,怎么说都得留点口德……”我面似平静,内心却是一阵奔腾,这个赵偃……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不为所动。我之所以率先开口,就是为了和他有多的来往,才能更清楚地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即使我如此明目张胆地揭开他的伤疤,他竟也能不动声色地和我谈笑,究竟是他隐藏得太深,还是他不在意? 一时间,万千思绪让我乱了阵脚。 “九儿,别慌。”他伸过手,轻轻抚摸我的面容,“要了解太子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太子哥明天把事情都处理完了之后,再过来看你可好?” 寝殿里摆放着的沙漏一点一点往下滴落。而我却只是望着他,屏住呼吸没有作声。 “……”被看穿企图的感觉是那么难堪,我深深呼吸,静静地望进他的眼里。 这双幽深而温和的眼瞳,如平静的海面掩盖着奔腾的熔岩,谁都不知道透过那双眼,他的内心深处究竟蕴藏着什么,得是多么隐忍的人,才能够在犀利的孝成王眼皮底下走到今天。 而我空有一点的小聪明,在被庇护下养成的嚣张跋扈和意气用事,根本斗他不过。 “太子。” 门外响起了他随行宫人的声音。 “何事?”他看向门外。 “御林军总统领白敦已经在书房候着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笑着望回来,而我选择垂下眼帘不去看他。 那双能够洞悉人心的眼睛,若是瞧见了我听到白敦这个名字时,眼中浮起的希望时,我唯一一次机会必定丧失无疑。 “九儿,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好生休息吧,天也不早了。需要什么的话,记得及时和婢女说一声,我会及时派人送过来。” 说得好像你有多关心我似的。换做是我,以这幅温柔模样对待杀害自己亲人的仇人,我可做不出来。 他离去之后,我吩咐随身婢女不得进屋打扰我休息,随后便安下心睡觉。 赵偃只是派人监视我,大部分时间是软禁,但也没有强制我不能出浣莲宫,既然如此,我的日子就不算太难过。若我这局棋一开始便自乱阵脚,那何谈其他? 我要相信凝香的应变能力,而且,我还有白敦…… 107 第一百零五回 沦为人质(二) 时光最易把人抛,转眼间,已经几个月过去了。 我斜卧廊下,暖风醉人,而我的浓醉还未褪去,身子越发软绵无力。想抬手,却不经意地把桌上的玉壶拂倒了。 我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睛,看着洒落在地上的酒液,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在空气中。我轻笑一声,然后慵懒地撑起身子。 又喝光了最后一壶酒,这可怎么办好…… “梅儿。”我唤了几声随身婢女的名字,半天没有人应答。 我起身赤足踏在冰凉的地上,懒懒地走着想穿过回廊,却不经意撞上了身后的肉墙。 醉意让我神思飘忽,身子不稳地摇摇晃晃,直到他伸手将我稳住。 “九儿,又喝醉了?”大手梳理着我的发,赵偃的神情和动作,就如同一个十分宠爱妹妹的兄长一样,做得如此逼真。 我顺势倚着栏杆,“原来又是太子哥。太子哥怎的这般清闲?天天有空上我这儿来。” “九儿看腻了吗?” “没。”我眼神朦胧,但是笑容却异常娇媚地着面对他。 我深知自己最美的笑容是什么样的,所以毫不吝啬地对他展露我的美。而吐出的言语却字字珠玑:“我只是天天看你这么一张脸,九儿不是腻,只是恶心罢了。” 他不动声色地笑,只是凝着我,眼里既没有恨也没有怒,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太子哥怎么还笑得出来呢?”我感受到自己的脸颊微热,想必已经因为喝酒而红透了。不禁伸出冰凉的双手,捂住发热的脸颊。却没注意到自己动作间却显出了几分稚气。 他微微一笑。 “我在骂你,这些天我把你,你的王妹,你的母妃,通通侮辱了一遍,你怎么还是那么处之泰然?嗯?”借着酒意,我说话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太子哥,你知道吗?你让九儿无计可施了……” 赵偃饶有兴致地微微偏头看过来:“说说看。” “你把我软禁起来,究竟是为什么呢?”我指着他,眼神依旧朦胧,“你不是为了你的王妹,为了你的母妃而软禁我么?既然如此,为何还温文有礼地相待?嗯?不是该趁机折磨,将你母妃和王妹受的罪通通讨回来么?只是把我关着……好酒好菜地让人伺候我?你心机如此之深,九儿无计可施,无论我做什么都探不得你内心半点想法……你究竟……想干什么?” 外人见不了我,我也出不去。我才知道,他只是没有明着说出他太子的禁令罢了,我根本出不去这浣莲宫半步。 没有李牧,没有白敦,没有骅祀,没有環玉和凝香,也没有了孝成王。除了赵偃的心腹婢女之外,我连一个外人都见不到…… 原来没有人相助的感觉是这么孤单。 我不清楚局势,不了解他的想法,所以根本无计可施。 “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他握住我的手指,并轻轻放了下来,“九儿,你虽然狠辣名声在外,但你终究太嫩,因为李牧和父王把你保护得太好。而除非我愿意,否则,没有人可以看透我。” 我透过朦胧的视野,想看清他。 赵偃的目光沉静不带一丝阴霾,仿佛只是一个出自书香门第的优雅公子,只是眉梢隐隐约约带着的狠劲和锐利,昭示着这个人暗藏的危险性。 我听得有些发怔,却不知道为何,心里一瞬间闪过的迷茫和冲动让我脱口而出:“那么,你愿意让我看透你么?” “看透我?好让你想方设法逃离,然后破坏我的计划?”他以拳及唇,轻轻笑起来,“九儿你已经为人妇多年,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我低头,借着微醺的酒意,不想再理他。 然后他也安静下来,时不时地望着我,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道:“不妨说说看,你想知道什么?” 我嗤笑,“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境况不同。”他扯唇一笑,看起来优雅淡定,好似胸有成竹:“就算你知道我的计划,你也无力逃脱。因为,为了猎捕你,我花了八年的时间,精心设计。你以为,你轻易可以逃出去?” 我双手一摊,“你可以说了。” ******** 在周围人的眼中,他是所有皇子当中独一无二的佼佼者,拥有最高贵的血统,是王上的嫡系长子,母后是贵族之后,而他自幼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成人之后有才华横溢,一表人才。 几乎整个朝堂都默认,他就是下一任君王,而他的兄弟们,也无人敢站出来与他匹敌。所以,他一直很耐心,王位不过是唾手可得。 父王总是那么严肃,不管是对待母妃还是自己,总是如此严肃。但那依然无法抹杀父王在他心中高大睿智的君王形象。但凡是父王要求他做到的,他会一定会做到最好,不仅是想替父王分担国家之事,也有着一部分的私心,想让父王多看看自己的优秀,也……多看看母后。 母后日夜的唉声叹气,让他无法坐视不理。 可不管他如此用心,除非必要,父王仍然吝于给他一个关爱的眼神。孩童的时候他想,可能是因为自己不够好。所以便更加努力,多加磨练,让自己越来越出色。 但是某一天他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很离谱。 那是一次王家的狩猎大会。除了御林军护卫,还有王家成员,其他人不得参与。 他对这种大会非常感兴趣。因为王家成员很多时候是无法常常聚在一起的。那年,王室女眷们出乎意料地全部到齐了。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王妹王弟。但是最惹眼的,却是…… 父王的身边,并不是站着母后,而是站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妃子。 容貌倾城,清雅高贵。并非世间的庸脂俗粉可比。他敬爱的父王,对那个妃子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笑。那是第一次他知道,原来父王冷酷严肃的脸,也可以那么温柔。但反观自己的母后,却是神色黯然地坐在众女眷之间。 他的母妃后可是堂堂的国母…… 赵偃压下不快,却无法否认,那位妃子之姿和她举手投足的风情与气度,确实超过他的母后太多太多…… 然后,他注意到了。在父王和那个妃子之间,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儿。十岁的模样。生得和她母妃一样精致,她或许是他所有的妹妹当中,最美的那一个。 “她们是谁?怎么我之前从来没见过?” “是前几天,父王才将她们带回宫的。”身边的妹妹说着,一点也不开心的样子。“据说那个妃子是书香世家的某位千金,那个就是他们的孩子。父王直到前些天才找到她们,就立刻把她们接回了宫,封为了贵妃。那个贵妃的女儿也被加封,赐称号莲公主。” 他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可是自己的亲妹妹却很有意见,小小的脸上端着王家公主的派头和架子,“你看,父王还把她抱起来了。只不过是个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野女子,也配当妃子,也配得到父王的宠爱。” “就是就是。”他更小的妹妹在旁边附和着。 赵偃抚着她们的小脑袋,“这些事情,不要多加言论,让旁人听去了不好。” “父王何时抱过我们。”小脸上纵使极力想隐藏,但是仍然忍不住流露出来的嫉妒和羡慕仍然泄露了她的情绪。 “就是就是,没有没有。”更小的拳头在一边愤愤地挥舞着。“我也要父王抱抱。” “好了。不要去想这些了。”赵偃一边安抚自己的妹妹,一边教育:“不要让嫉妒蒙蔽了我们的眼睛。也不要无缘无故去讨厌小九儿。或许她是个很可爱的王妹也说不定。她只是跟着她的母妃来的,还什么都不懂。你们可以不喜欢那位妃子,但是不要去敌视同样流着父亲血液的王妹。知道吗?” 两张小脸同时倔强地别过去,引得他一阵失笑。或许他是不懂女孩子家细腻微小的心情,但就那种渴望着得到父王更多关爱的心情而言,却是一样的。他,可以理解。 说罢,他便与其他兄弟们一起上马,由孝成王下令,展开狩猎。 这一天,他仍然表现极佳。赢得所有人的喝彩,也让母后大为自豪,总算是扫去了她脸上一丝丝的阴霾。 连那个总是怯怯躲在父王身边的小九儿,也一脸崇拜地看着他。没来由的,心情变得愉悦了几分。他笑着对小九儿挑了挑眉。 小小的脸蛋蓦地红了一下,然后又躲进父王怀中。 接下来是到湖上观赏风景。王室成员们分别要上的船也十分有讲究。 孝成王和妃子们乘一艘,而王子王女们,则是共乘一艘。 独属王家的景色自然是美的,但是他已经看腻了这些景色,所以便把注意力锁到这个新进宫的王妹身上。 “小九儿。我是你的偃王兄。” 小脸蛋微微惊讶,然后认出了他,腼腆地朝他笑了一下,“我是……” “我知道,你是莲。王贵妃的小公主。” 听出他的笑声中带着浓浓的善意,便朝他靠近了些。 “她是大公主,我的亲妹妹,别看她样子不大,但确实是大公主,你的姐姐。” 小九儿低着头不看她,仿佛是有些惧怕。 “喂,跟你说话呢。”小三公主毫不客气地叫了起来,“没听见吗?还不快给我姐姐行大礼。她可是大公主,比你厉害很多很多。” 小九儿不知道为何还是沉默着,看都不看向她们俩,只是朝赵偃的方向靠了靠。 “不要同她计较了。”年幼的大公主端的是极为高贵的王家派头,小小的脸蛋上满是轻蔑,“野女人生出来的孩子,没有礼数也是可以理解的。何必和平民生的孩子一般见识。” 一直沉默不语的小九儿却仿佛被激怒了一般,“不许说我母妃的坏话!” 声音之大连他都吓了一跳。 “你、你敢凶我?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当今王后的三女儿,也是你的姐姐,你看到我也要行礼的,你这个民间来的刁民!居然敢凶我!你信不信我让父王把你关进大牢里!” “父王……父王才不会!”小九儿也握着拳,红着眼眶顶着威胁勇敢地和她对峙。 这…… 赵偃左右为难,妹妹们的争吵,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化解,两边都是妹妹。但率先无礼的却是他的同胞妹妹,着这内心难免微微偏袒。 “谁说的。你只不过是半路上被捡回来的。你看看,这船上的都是我自己家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个是你的。父王当然比较疼我们。” 九儿转过头去,这船上确实除了赵偃以外,她都不认识,不紧有些微微的委屈。伸手拉了拉赵偃的衣袖。“偃王兄……” 见状,小三公主又怒了,大喊大叫:“啊,你放开我的王兄!”不仅喊,居然还上前去拉扯她的衣袖。 一见动起手来,船上的孩子们都慌了。 对面极为注意着九儿一举一动的孝成王和王贵妃也立刻就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 小九儿自然不肯放开赵偃,但是又抵不住小三公主的大力拉扯,一不小心,在摇晃的船身中没有稳住,摔落进水里。而被紧紧拽住衣袖的赵偃,和死不放开小九儿的小三公主,也一同掉进湖水里。 吓得脸色发白的王贵妃和王后失声惊叫出来。“啊!” 女眷们惊慌失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孝成王却毫不犹豫地稳住王贵妃,“等我。”然后便迅速褪去衣裳,噗通一声跳入水中。 “啊,王上下水了。救命啊!” 周围的侍从和护卫们齐齐现身赶去营救。却见他们高贵的君王在湖中极为迅速地游到孩子们的身边,然后抱起其中一个,便立刻游回去。 而护卫们见状,便飞身上前,将被孝成王抛在身后的王子和公主一人抱起一个。 见到这一幕的,全部都噤了声。没人敢多言一语一句。 虽然才进宫几天,但那位新封的贵妃的孩子,是可以让王上不顾安全亲自下水营救的尊贵存在。却冷眼对待另外两个孩子。这是不是预示着……后宫的主人,要换人了。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死死抓住扶栏,脸色惨白的王后。 赵偃神色冷漠地站着,看着父王和他的新妃子怜爱地哄着受惊的九儿,再反观自己和妹妹,却被他冷淡,甚至连一眼的关怀也没有。 他无法忘记,那个时候,孝成王飞快地游到他们身边时,他有多感动。他也无法忘记,当父王目不斜视地抱起九儿,然后转身就回的时候,他那种冰冷的心痛。 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便可以获得父王的重视和关爱,但没想到,只是一个新的妃子,和一个新的王妹,她们甚至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进宫受封,就能够得到父王全副心神的疼爱。 而他为了他的母后,什么都做了。到头来对父王而言,原来只是连生命都被可以被漠视的存在…… 纵使周围有御林军护卫,纵使他和王妹不会溺死,但那种冷到骨子理的心痛,却是那么渗人…… 赵偃啊赵偃,你自懂事以来到现在,所认定的和坚持的,竟然全部都在此刻显得那么荒谬…… 你,何其可悲。 108 第一百零六回 沦为人质(三) 自从那一天之后,他的信仰和尊敬的便不再是他的父王。收起以前所有的感情,他只一心一意为母后尽孝,疼爱自己的妹妹,尽可能地不让胞妹们受委屈。 因为他们都知道,有的感情,求也求不来。 他自请到民间、边境等各地去考察,想让自己变得更强的心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强烈。 只有成为绝对的存在,才能保护自己的母后和妹妹。 后来,只是听说王贵妃和九儿的得宠并非一时,孝成王是全心地宠着她们母女俩,以致于后来王贵妃被人下毒致死时,孝成王一夜之间两鬓斑白,不遗余力揪出某位下毒的妃子,给予酷刑处死。然后把王贵妃以王后的标准厚葬,举国默哀三日。 后几年的事情,都只是听说。 听说自那以后他便把小九儿带在身边,也没有再纳过新的妃子。 听说小九儿因为爱上一个小小的侍卫,被小三儿揭发出来,举国议论纷纷,孝成王为了掩饰丑闻,只好将她送去和亲…… 听说和亲出了变故,小九儿失忆回宫之后性情大变。 而对于这一切,他只是报以一笑。不管后宫里如何,和他一点干系也没有。 直到他母后和王妹的噩耗传来…… 他日夜不停地策马狂奔回宫,却只见到了一派平静王宫,没有国丧,没有灵柩,甚至,他连王妹的尸体都找不到…… “父王,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母后呢?王妹呢?” 孝成王没有立刻回答,但却比他上次见过的模样,更加苍老。 “你王妹勾结细作,秽乱后宫,通敌叛国的证据确凿,已经被本王下令……斩立决。而你的母后在自己的宫里悬梁自尽。” 这是他给出的解释。但是……怎麽可能呢?王妹为何要通敌叛国?为何要勾结细作? “那……尸体呢?”为什么他见到的王宫一片平静,为何他的母后没有国丧,草草下葬,而他的王妹没有入陵? 心痛成一片……他满心的痛彻等待一个答复。 孝成王静了许久,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他仅剩的三王妹笑得凄厉,笑得疯狂。“一切还不都是为了那个妖女。为了那个高高在上,享尽所有荣华富贵和独宠的莲公主。” “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女人的到来就是我们的一场灾难。被送去和亲的途中,她不知廉耻地和镇国将军李牧勾搭上,竟然还怀有孽种。被大姐发现之后,被父王打入冷宫。可是她的党羽却将她揪了出来,然后搜集伪证陷害大姐。”她说着说着,泪却落了下来:“王兄,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和大姐被欺负得有多惨……你知道大姐怎么死的吗?” “怎……”他握紧拳头,却不知道为何,不敢细问下去。 “父王下令斩立决。可是她,竟然动用私刑,想尽一切办法□□大姐,将她剃发割舌,断去双手,让她崩溃撞墙自尽……而那个妖女……竟连一点点人性都没有……她都死了,还命人将她的尸体剁碎……喂了狗……”说到后面,三妹已经泣不成声。“母后知道了。没几天就悬梁自尽……就这么抛下我们俩……” 只是几年不见,记忆中那个羞赧内向的小九儿,竟然变得这么一副蛇蝎心肠。赵偃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疼惜的妹妹竟然如此惨死。“父王呢。他知道吗?” “父王……哈……父王满心都只有那个妖女。即便她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父王都默不作声!我们……我们根本动她不得!!” 赵偃脸色铁青全身发抖,冰冷地问:“她在哪里?” “在大姐和母后走了不到两个月,她就被指婚给李牧,到将军府做了将军夫人……”三妹的眼睛里,闪着疯狂的恨意。“王兄,你知道为何母妃没有国丧?一切都为了那个妖女不久后的婚礼大宴,父王没有昭告天下,只是草草将母妃下葬。就是怕……就是怕天下人对他的宝贝公主议论纷纷,就是怕……你回来之后,他的宝贝公主不能顺利嫁人……安顿好了她的事情,父王才允许派人通知你回来。这一切,全是为了那个妖女……她死后,是要下地狱的!!” ……只是因为要宠她,他们兄妹的生命可以被置之不理。 ……只是因为要保护她,他的姐妹和母妃惨死也不过问。 ……只是因为要她能逃过一劫顺利出嫁,他那倾尽一生的母妃没有国丧,堂堂国母之死竟然没有昭告天下,甚至,也等不了他见母妃最后一面…… ……一切都只是因为她。 静默良久,他只觉得心中如寒风萧瑟,冷得彻底。 抱住三妹发颤的瘦弱身躯,他静静地说:“以后,不会有人胆敢欺负你了。从此以后,王兄代替母后来保护你。我会让他们,后悔的。” 那一天开始,他收起自己所有的心绪,受到的痛苦没有将他压下,而是让他沉默的神情有了一丝变化。 当他知道真相后再次看到孝成王时,没有选择歇斯底里的质问,也没有痛彻心扉的眼泪。 他只是轻轻地,将紧绷的嘴角拉开,缓缓向上勾起。 伪装,是他要做的第一步。 ******** 我沉默地听着,没有去看他的表情。 就算不看也知道,仍是一如既往平静的样子。 “那又如何呢?她害我,我何以不能报复回来?” 赵偃一笑,“你当然可以。” “现在落到你手里了,我也无话可说。说吧,你究竟想如何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本宫,”我冷下眉眼,“洗耳恭听。” “在事情过去这麽多年之后,你之于我的复仇,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赵偃摸摸我的脑袋,神情温暖如春风,“当然,当年你欠下的血债是必须还的。只不过就目前而言,我要你,是另有用处。” 另有用处。 这四个字就这么把我的命运推向未知的地方。本以为稍稍有点眉目,可是就在我几乎确定下来的时候,他却中途改变注意了。 另有用处,不代表我会过得舒适些……相反,有可能对我而言,是更加煎熬的酷刑。 赵偃从孝子变成逆子。从温和有礼的太子变成狡诈虚伪的乱臣,这是需要踏过多少人的尸体,才能够有今天的成就,才能有今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这样隐忍的一个人,花了八年的时间来设局,只为了让我落网,那么,他究竟是想拿我做什么…… 109 第一百零七回 欲下狠手(一) 《诛心莲》109 第一百零七回 欲下狠手(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0 第一百零八回 欲下狠手(二) 我并没有等太久,不到两天,那个自大的小屁孩趁着梅儿去熬药的时候,溜了过来。 当然,这之前我做好了很好的准备。由于人多口杂,我让赵偃带走了其他下人和医师,我道殿外不管有多少人看守都无妨,只要殿内给我留些清静就行。他颔首,只留下一个梅儿伺候。 “……九王姑。” “哟。这不是我嚣张的小外甥么?”我躺在床上,悠闲地看着他。 他探头探脑的,然后把门关了起来,才跑过来我床边,“九王姑,你不是将军府的夫人吗?怎么会回到浣莲宫了?” “你还知道我是将军府的夫人?打听过我了吧?” 他一窒,脸颊泛起了红色,但是却英挺的眉毛向上挑了挑,“是打听了。” “外面怎么说的?” “……”又不说话了。 “是不是在说……九王姑很是毒辣,内心可怖如蛇蝎,要你千万别靠近王姑?” “你怎么知道?”他抬眼瞧了瞧我,然后才闷闷地回答。 “因为我确实是这样的人。那么你呢?你是怎么有胆量再过来看我的?” “其实我……”他筹措了一下。 我好整以暇地调整好姿势,顺便吩咐他:“来,把那盘糕点给王姑端过来。” 应该是极少被人使唤着做事情,他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反抗,但是又马上想到我的“官阶”比他还大,就默不吭声地帮我把糕点端了过来。 “糕点太大块了,王姑不想咬,你替王姑把它掰成小块的。” “……”小屁孩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扭曲,“王姑你不要这么懒,又不是垂暮老者,怎么会连这个都咬不动。” “可是王姑生病了。你来是……消遣王姑的,还是来看望王姑的?” “……看望。” “既然如此,你就照做吧。” “……哦。”他应了下来,然后认真地帮我把糕点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暖人的光线透过纸窗映照进来,窗上的花纹在他脸上印成花样的光斑,异常好看。我望着他的脸,不可抑制地又想起了我的儿子。“你今天这样偷偷过来,你父亲知道么?” “父亲不知。”他摇了摇头,然后将掰好的糕点递到我唇边。 我乐得有人动手,张嘴便吃了进去。“不敢让他知道,还是怎么的?” “父亲从未对我说过王姑的事情,想来应该是不愿让我知道吧?我来这里,最好也瞒着父亲,否则他会不高兴。” 这是个聪明通透的孩子。“王姑也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儿子。”我笑着,静静挑起了话题。 “我知道他。李将军的独子,李燃!” “你们认识?”我心底暗自惊讶,这可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嗯!”他突然变得很兴奋,“有一次我偷溜出宫去,在集市上被几个不学无术的市井小民欺负了,就是他出手打的他们,我们就这样结识了。还说了要结拜呢!” 没有想到他会认识李燃,我不禁来了兴趣,“你们……很要好么?我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过?” “他知道王姑不喜欢宫里,所以就没说。但他是我的好兄弟!所以……” “所以什么?” “王姑……”他突然静了静,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凑近了我,悄悄地在我耳边说:“王姑,李燃说你是被宫里软禁起来的,是吗?对外说是养病,其实,是你出不去对不对?” 我猛地回头,眼神犀利地扫射向他,紧紧捏住他的手心。“你见到李燃了?” “嗯!”年轻稚嫩的脸上满是坚定,虽然有点吃痛,但是对我犀利的视线却毫不畏惧。 “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 “你敢用你的生命保证,没有任何人知晓吗!”我紧了紧力道,神情迫切而严肃。 “王姑,你信我。真的没有其他人知晓。”他摇头,“由于父亲不许我随意出宫,若我出宫和李燃一起玩的事情被他知道了,我是要受到严惩的。” “好,很好。”我深深吸一口气,“你信得过王姑么?” “你是我好兄弟的母亲,又是我的王姑!我信!”小小的眼瞳里写满一片坚定,殊不知,他这片天真的信任,却是我最好的武器。 “那么,你扶我起来。” 他颔首,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我从床榻上扶起。 我刚刚站稳,便“咚”地一声,双膝软下,砸在了冰冷的地上,彻骨的疼痛袭上我的知觉:“王姑求你!” “王姑你这是做什么?”他愣了一下,然后有点慌,伸手就想把我从冰冷的地上扶起来,却无奈抵不过我此时坚硬的态度。“王姑,快起来。” “王姑求求你,到将军府带一句话给管家,让凝香刻不容缓地执行我的命令,连夜带着李燃走!千万不要试图进宫打探,带他走,走得越远越好。去燕国,找燕王和云妃,你不需要问太多,只需要把我的话传达给他们。你,能做到吗!” “这是?为什么?难道……”他眼睛骤然大睁了一下,“王姑被软禁的传言是真的?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这王宫里能软禁得了我的,没有几个人。所以,他现在是满心的疑惑。但是我没有空在这时为他解惑,只得虚应着:“你若答应王姑,等你回来之后,我便会告诉你。现在王姑需要你的一个承诺,你告诉我,你能做到吗?” “……好!王姑,我替你做这件事情,但是,我回来之后,你一定要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行吗?” “成交!”我举手与他相对,做出承诺:“我们同是王家贵胄,誓言自然重若千金。” “嗯!”他的小手也举了起来。“王姑,你先好好养病,然后等我的消息。” 一直到目送他离去后,我都无法抑制胸口那不断冲击的热浪。 我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直到良久良久之后,我才慢慢睁开眼睛。 李燃,只要你听娘的话,到了燕国,你就平安了,届时,就算他赵偃有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燕国作祟。 ******** 夜一深,温度便降了下来。还刮起了风。没有关上的纸窗被风吹得微微作响。 整个宫殿里外都弥漫着冷意,我躺在床榻上,抬眸向天空望去,发着呆,什么也没有想。迎面而来的冷风,反而让我感到很舒适。 之前在梅儿的监视中喝下的苦药,那味道还留在我的嘴里,使我不断皱眉。 然后我翻了个身,叹了口气,实在是睡不着……满心都是李牧和李燃。不知道我那乖巧的儿子有没有听话,不知道凝香能不能顺利把他带走,虽然我是如此冀望,但是……依他的性子,没有见到我,怕是不会轻易就走的吧…… 我翻身坐起,将脸埋在臂弯,蜷膝苦笑。 若不是此刻没有人在,我断不会流露出这般羸弱的姿态。 李牧……你这个死老头子……最好安心打战,最好……乖乖的,不要为了我分心。为了你们父子俩,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割舍的。 眼眶渐渐湿润起来,我没有压抑,放任自己埋在双臂中,静静地流泪。 突然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猛然间抬起头,极快地抹去了淌在脸上的泪水,厉声道:“谁!” 门外两个身影动了动,然后两个小宫人打扮的孩子,极快地开了门闪身进来。 我一愣,当我看清其中一个小宫人的模样时,瞬间哑了声。 直到他飞奔过来,扑进我怀里,哑着声音小声地喊道:“娘!” 我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任由他在我怀里埋首哭泣。 “你们长话短说,我在这里给你们把风。”早上的小孩子现在一副小宫人的装扮。 “娘,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是平安的。娘……” 我颤巍巍地讲他的脸抬起来,目光流连在他的脸上,“你……怎么来了?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我不知道!”他狠狠地抹泪,“我只知道我娘被困在宫里了,我要来带她回家!” 我心一暖,但又有些悲哀,“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既然你能知道娘的情况,就证明娘还活着,你又为什么要进宫冒险?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一个不小心,就会铸成大错?你如果有个什么差错?让娘怎么向爹交待?!” “那娘呢?如果娘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向我和爹交代!” 他小小年纪,口才竟然如此利索,让我……一时间毫无反驳的话。 “娘,爹和我说过,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厉害,什么大将军,之于他来说,已经不如娘在他心中的位置了……” “胡说。你爹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要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比杀了他还难。 “我没有胡说。”李燃急切地辩解,眼眶骤红,“爹的原话是,他从没有觉得自己多厉害,唯一厉害的地方,就是娘肯一心一意嫁给他,为他生儿子!” “……” “所以,娘一定不能出事。你出事了,爹和我都会崩溃的。”他的手,紧紧地揪住我的衣袖,死死地赖在我怀里,就是不肯离开。 我无言以对,满心满口都是苦涩。听着儿子稚嫩地声音,真切地告诉我他们父子有多爱我,要我一定不能出事…… 可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对于自身我已经别无他求,我最后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要他们父子俩好好的。 “燃儿,你安静下来,好好听娘说。”我双手捧住他的脸,“娘之所以要你走,只是因为有事情要交给你办。” “什么……” “时间不多,所以娘只能说重点了。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办。娘就能平安无事,明白么?”我紧紧攥住他的手,感受到我们母子俩手指间同样的冰冷。 “娘只想要你平安,其他的,一概不论……但既然你来了,就帮娘一次。好么?” 他用力地点头。“我一定会做到!” 我从袖口中抽出两封早已准备好的信,一直以来都在等待一个契机,却没有想到,现今要交给李燃来完成。“这是给管家的。另外这一封,是给你爹的。” “给爹的?” “对。记得千万不要打开信。为了避免有心人,娘要你确定拆开这信封的只有你爹一人。” “我明白!” “回到府中之后,把这两封信都交给管家,让他派心腹送去给你爹。而你,乖乖地跟着凝香姑姑去燕国。听见了吗?” 他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待在王宫里!” “娘必须留在宫里。”我能感觉到,在他的注视下,我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娘一走,府中的人必定全数遭殃。将军府是我们的家,我身为将门的夫人,怎么可以为了一己之私而坐视我李家遭劫?要你走,是因为只有你不在了,我和你爹,才能放心执行计划无任何后顾之忧。” 他是何等聪明的孩子,一听我的话,自然就想到了前因后果。 我凝视着儿子和李牧如出一辙的面容。 我手足冰冷地将他拥入怀中,“走吧。我不会有事的。娘还要等着你爹来救娘呢……” “那……”他努力地想挣脱开我,直直注视着我的眼瞳,“娘,你能跟孩儿保证,你一定会平安地等到爹来救你吗?” 我望着他,温柔地微笑道:“娘跟你保证。娘会活着,平安等到你爹来救我。” “李燃,快走吧。时间不多了。再过半个时辰,就会有人来巡查了,待会儿我就不能送你出宫里,你只要按照我告诉你的路线出去就没有问题的……”旁边着急着等半天,才终于能插话的孩子,迫不及待地夺去了发言权。 李燃尚在犹豫间,就被我拉起,“走!为了娘和爹,你必须马上走!再犹豫下去,就来不及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然后一咬牙,最后紧紧地抱了我一下,“娘,你等着我和爹!” 我微微笑着,看他小小的却坚定的身影,最后回眸的那一眼,就这么深深地刻在我心里。我凝望着他,直到他消失在深夜的浣莲宫中。 良久,无声。 末了,我溢出一声轻叹,“谢谢你了。” “王姑,李燃是我的兄弟,你我又是血脉之亲,这点事情不算什么的!”他一脸英气地道。“我经常偷溜出宫,所以对捷径很是熟悉。只要李燃按照我的路线去走,他就可以安全出宫……” 我真心地笑道,“王姑现在的处境,也没什么可报答你的。” 小孩子的脸上露出了赧然的笑,没有接话。 我想起什么似的,定定地望着他,“对了,受了你的帮忙,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他眉目一挑,道:“王姑,我是父亲的次子,迁儿。” 我一静,随即面不改色地将话锋一转:“那,迁儿……从这里到出宫,需要多长的时间?” 他拧眉想了一想,道:“捷径十分快,大概不出一刻钟左右。” 我漾起了微笑,“那么,你替李燃陪陪王姑可好?你不是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111 第一百零九回 欲下狠手(三) 他是个很真诚的孩子,毫无理由地信任自己的亲人。似乎完全不懂得这王宫里的生存规则,也不知是赵偃把他保护得太好,还是他本性天真。 所以,当我凝视着他的时候,一字一句地道出,他所敬畏的父亲是如何将我软禁,如何以李家父子的生命威胁的时候…… 他不敢置信的目光,竟让我凭空添了几丝怜悯。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 世间最凉不过人心。 “你的太子父亲,就是这样一个某朝篡位的逆贼!你若是有去看望过你病重的王爷爷,你就会明白,你的父亲有多么卑劣残忍……架空了你王爷爷在朝中的权利,然后以重病为由,将他软禁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小孩子不停地摇着头,“父亲忠心于王爷爷,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究竟是不是,你看看你王爷爷不就知道了吗?” “那……那我现在去看王爷爷!”小孩子方寸大乱,虽稚嫩却俊秀正气的脸庞有一丝失措。 我抬手拉住他,“你要去哪里?” “去王爷爷的寝殿……” “那里现在已经是重兵把守,你以为靠你的小聪明就可以进去?” “那怎么办!我想要知道,父亲究竟是不是那样的人!” “他究竟是不是那样的人,你是不会知道的了……” “什么?” 我伸出手抚摸着他稚嫩的脸庞。 这么小的孩子,而且靠着自己的勇敢帮过我。望着他的脸,突然间往事历历在目,百般滋味浮上心头…… “对不起……” “王姑你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奇怪……王姑你……” 我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抓紧不让他逃脱,然后拿起身边的油灯奋力朝墙边的床榻上扔去。 油灯落到棉被上,灯油泼出,棉被瞬间就轰然烧了起来。 火舌在我冷然的注视下,迅速舔上了屋顶,蔓延至寝殿的角角落落。 迁儿脸色一白,瞬间已经明白我要做什么。他深吸了几口气,想大喊,却在下一刻被我死死捂住嘴叫也叫不出声。 他睁大的瞳孔看着我,眼里写满了乞求和惊恐,更多的是被背叛的不解和伤心。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神,狠下心一记手刀,将他劈昏了。 随后我折身夺门而出,四下扫视了一圈之后,静静地躲在了花圃后。 如我所料,不出片刻,浣莲宫里便一片混乱,有许多侍女惊声叫着,慌乱地想要灭火。 我低着头散发遮面,身上只着一件单衣,在这深夜的宫中并不起眼。我知道伺候我的侍女们大多住在东廊,便不顾一切地朝西廊疾走,趁乱中朝大门奔去。 匆忙间,我回头看了一眼我住了多日的浣莲宫,只见得火势大盛。 一阵酸楚袭上心头,比伤痛更难挨。 对不起,只能怪你是赵迁,只能怪你是……赵国下一任君王。 我不能坐视你日后听信他人谗言而将我丈夫杀害,也不能坐视你日后葬送了我丈夫半辈子打下的大好江山。 为了扭转历史的发展,我必须尽我所能,将这一切的可能扼杀在摇篮里。不管我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劫难,都在所不惜! ******** 夜色深沉,浓雾弥漫。我清楚地看到大门口就在前方,极快地闪身混了进去,想借此机会逃出浣莲宫。可是外面的守卫森严,若不将他们引开,我根本无法走出这里半步,咬牙思量了须臾,只得冒个大险。 “来人呐。救火啊——来人呐。救火啊——”我提起嗓子,一声又一声地喊。 一会儿,我眼前忽暗,有一列侍卫闻声赶了过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守卫大哥,浣莲宫失火了,快救火啊!”我指了个方向,一眼看过去,自己也吓了一跳,因为那处转眼间,已经火势滔天,整个宫殿几乎被火舌吞没。 “浣莲宫里人手不足,大家都被惊醒了,我只得出来请各位大哥过去帮忙了!” “不好,火势蔓延得很快!”领头的守卫神色有些慌乱地道,想来他也知道里面关着个什么人物。他急忙使了个眼色给手下:“快,派人去通知太子爷,其他人跟我走!” 我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提裙转身。 “站住,不许走!”侧方传来一声娇喝,是梅儿。 我心一凉,闭了闭眼,只怕这一被抓回去,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气急败坏地向我走来,“妖妇!你好大的胆子,敢放火烧了宫殿!你以为我会让你称心如意地逃走吗!” 我四下瞄了一眼,周围的守卫都救火去了,没人。 心里微微安定下来,转过头笑道:“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梅儿好眼力。” “太子爷的吩咐,梅儿从不敢怠慢。”她收起气急败坏的表情,脸上泛起冰冷的微笑,“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安分,不过你这妖妇!竟敢放火烧宫殿,这次哪怕你有什么大用处,太子爷都不会轻饶你。处死都是轻的了!” “处死我?那得猴年马月呢。” “你什么意思?”她眯起眼。 “那得要看,他更看重他那即将被烧死的儿子,还是我。” “你……”梅儿一静,随即脸色惨白地望向宫殿地方向! 要的就是这个时候! 我露出藏在衣袖下的匕首,飞快地向她的背后刺去。 “你竟敢……”她正要回过身来,却正巧使我的匕首对准了她的胸口处…… “唔。” 鲜血喷洒出来,染红了我的单衣和脸颊,浓重的铁锈味让我差点干呕出来。 没有引起任何的挣扎和尖叫,这个如花似玉却为人棋子的梅儿,就这样在我面前毫无声息香消玉殒了。 我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我没想过杀死她的…… 可是,心中浮上的这一丝丝愧疚,又让我对自己忍不住嘲讽了起来。我连孩子都能杀,现在所谓的良心不安,怕只是这是我第一次亲手杀人而已罢…… 正在我发愣的时候,斜角里闪出一个人影,健壮的身影将我笼罩在阴影之中。 我骇然抬头,极其熟悉的轮廓就这样映入我的眼中。 我一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发什么呆!”他低声怒斥。然后,揽起我的腰将我扛在他的肩头上。 我就这样伏在他的肩上动弹不得,心中千万个念头不断地回转着。 纷乱间,根本看不清他到底往了哪个方向走了哪条路,只知道他独步天下的轻功,并没有让我受多少罪,渐渐地,周围几乎已经没有了人声。宫里救火时混乱的声音也已经听不到了。 然后他将我放了下来。 “从这里爬出去就可以了。” “你呢?”我揪住他的衣袖,不肯放开。 “当然是跟你一起了。”白敦轻笑出声,“莲儿,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在刚刚那种情况下还敢发愣。”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来披在我身上。 “你不是御林军的统领么?你就这样跑出来,别人就会给你冠上,帮着九公主火烧宫殿而后出逃的滔天大罪!” “难道我不是吗?”他笑着内敛,眼神坚定。 我一窒,随即道:“……你会被通缉。” “但是,你需要我。”他敛下笑意,伸手替我将脸上的鲜血拭去,然后缓缓道:“或许我今生永远得不到你,但是我能做的就是保护你。看着你安好。这是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割舍的本能。” 白敦,我何德何能。能得到你这样的付出…… “这八年来,你一点都……没有消息。” “既然你已为人妇。我也就失去了在你身边的理由。但我知道你过得很好。”然后顿了一顿,“至少,进宫之前很好。”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顾虑,也知道,他不管多苦多痛都咬牙一人扛的性子,最好的方法就是相忘于江湖,不再让往事困扰折磨着他。这是我对他最好的报答。 “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他一声淡淡的问,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深知这时的将军府已经不是个好去处了,而且,我也没时间再耽搁,必须尽快把宫里的变数通知李牧。 我低头思量,然后对上他的眼眸,咬牙坚定道:“去雁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