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孙绕心》 第一章 儿孙满堂 (一) 放在以前,一个老人如果被别人夸奖“您老儿孙满堂,有福气呐——”这是真诚的羡慕。可现在,如果再有人这样夸奖一个老人,他们可高兴不起来。 时代变了,环境变了,这人的生活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儿孙满堂,意味着你可能有带不完的孩子,带大一个又来一个,没完没了。 现在的老人,要到大城市去帮儿女们带孩子,那些大城市的专家媒体,甚至给这些进城带孩子的老人,取了一个名字,叫做“老漂”,意为老了还在漂泊的一族。晁月梅就是这样一个儿孙满堂的老漂,她的故事,如果说起来,那真是厚厚的一本书,这书啊,喜剧中掺杂着悲剧,悲剧中掺杂着喜剧,因此,也就相当复杂。 月梅老太是山东乡下的,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漂在上海的时候,别人问她:“您老几个孩子?”她沿袭老家的风俗,伸出三个指头:“三个!”山东乡下重男轻女,有女儿也不算孩子,虽然她最疼小女儿,可是逢人介绍时,还是把女儿当空气,直接抹杀掉。 三个儿子分别成家,大儿子生了一个女儿,如今国家二胎三胎放开,晃月梅想让大儿子再生一个男孩,动不动就给大儿媳打电话催生“俏俏哪,再生一个呐,一定要再生一个哩,有人才有世界,没有孩子,毛华和你赚再多的钱有啥意思?”大儿子在济南安家,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官,管着一方百姓,哪能没有儿子咧。因此,月梅老太除了电话催生,还和大儿媳妇说尽好话,大儿媳也在积极备孕中,老太太十分感动欣慰——大儿媳不应该再怀孕的,她却在备孕,多么孝顺懂事的儿媳!感动之下,月梅老太拍胸脯承诺,大儿媳只要怀上孩子,她立马去济南照顾她。 三儿子读了大学,安家在上海,是大学教授,三儿媳是大学老师,目前怀着宝宝,头胎。 老二也是一个儿子,却不争气,一开始在老家泰安游手好闲,后来村里赌博中了圈套,欠了五十万赌债,第二天,天没亮就跑到新疆乌鲁木齐开大货去了,真可谓“三十坐庄,威震四方,大年初一,背井离乡”。m.23sk. 总之,月梅老太的三个儿子都挺出名的,大儿子是个有权有势的官,以权势出名,三儿子是个大学教授——在他们柳沟村,当个有编制的村小老师,都十分让人羡慕,更别说大学老师了,三儿子以学问出名,二儿子以赌出名,毕竟欠下五十万赌债跑路的,“惊天动地清一色,含笑九泉杠上花”,柳沟村只那么一个。好在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老二在添香火方面属于最争气的一个,前面两胎都生了大胖小子,老李家有后了,然后,老二媳妇为了生一个女儿再次怀孕,如今肚子大如天,马上要生产了,据说是双胞胎,而且是男孩,真是要了老命呐。 今天,电话纷纷打来,济南的大儿媳备孕成功,欢迎老太太来家照顾她,上海的老三媳妇头胎生了一个女儿,急需婆婆侍候月子。跟着老公跑路去乌鲁木齐的老二媳妇一次生两,都是大胖小子,更是手忙脚乱,简直没婆婆不行。许精神在村里赌博时,村里就说他“输了不投降,竞争意识强”没想到,在生儿子这方面,竞争意识同样超强,柳沟村就他一家生了四个儿子。四个建设银行。与此同时,前面生了两个丫头片子的四闺女也终于生了一个带把的,同样打电话找来,希望亲妈给她带孩子。 月梅老太喜坏了,也愁坏了。儿女们都需要她,儿孙满堂,添丁进口呐,这真是让人高兴,毕竟人丁兴旺被需要的感觉是那么幸福,与此同时,月梅老太也十分焦虑,手心手背都是肉呀,作父母的要尽量把一碗水端平。不能让任何一个儿女觉得老人偏心! 第二章 过去现在 (二) 带大五个孩子后,月梅老太功成身退,回到了老家柳沟村。她原以为终于可以安享晚年,好好歇歇,种种地养养花晒晒太阳什么的,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如今又要去城里带娃了。 对于她来说,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在屋当门(院子)里,忙着家里的活计。她家是柳沟村最大的一户人家。屋当门打开,远处是一望无垠的麦田,春天绿色的麦浪迎风摇摆,如同绿色的大海。近处是浓密的柳树,夏天的时候,知了猴(学名:蝉)密密匝匝的,晚上她就和老伴打着手电筒去抓知了猴,那可是高蛋白,现在一只卖五元哩。屋当门东边是茅子(厕所)和羊圈,喂了十几头山羊,有太阳的日子,她就去外面放羊,阳光金灿灿地照着,羊儿惬意地吃着小草,月梅也十分舒适。屋当门西边是一个小池塘,养了三十多头鸭子,一年到头鸭蛋吃不完,还要给儿女们送不少。此外,还有十几只放养的大白鹅,天天在屋前屋后大摇大摆的巡逻,看家护院。进了屋当门,就是内院,内院里养了三只狗,大的阿拉斯加,哈士奇,小的泰迪,全都有,它们是城里的孙子孙女要养,后来又养不了,被月梅的儿子儿媳偷偷送回乡下,要求两老帮孙子孙女们照顾的。 除此之外,月梅老太在大大的屋当门里还种了许多果树,苹果树,花椒树,桑树等等,甚至连弥猴桃她都种了。总之,她家的屋当门,春天是花园,到了秋天,就成了果园。 一年四季,屋里屋外,动物,植物,都是品种繁多,比赛似地生长着。月梅老太的家里天天鸡叫鸭叫,狗吠猫跳,花开果落的,十分的热闹富足。 这是家里的活计,除了家里的活计,还有地里的活计,月梅和老许都是非常勤劳的老人,闲不住,因此,老许种了将近二十亩地,他们家人口多,当年政府分的地本来就多,再加上很多村里人不种地了,老许就把别人的地也承包了。如今在田地里种小麦水稻,在林地里种银杏杨柳,在菜地里种大豆玉米,一年四季产量很高,除了满足自家吃的,卖掉一大半,老许还将自己收获的粮食送给城里的儿女,现在快递方便。满足四个儿女的口粮需要,全是绿色环保不打药不要钱的,儿女们能不喜欢吗?城里一点地也没有,吃根青菜都要去买,两个老人心疼儿女,尽量自己辛苦满足儿女一年四季的蔬菜瓜果肉类以及粮食的需求,反正现在快递也方便,不能亲自坐车送的,就找快递寄。除此之外,老许还在全村的空地上种了南瓜,用南瓜藤攻占了整个柳沟村,又用秋天丰收的南瓜收买了村里的人心,村里很多人在外面打工,一年四季菜地都是空着的,老许就给他们全部种了菜,主人回来了,找他的事,他就说“地空着俺看得难受,菜你拿去吃。”总之,老许就是这么一个强迫症严重的农民,他勤快得属实异常,他还养了两头牛,总之,他们是村里最臭的人家(动物太多)也是村里最富足的人家,柳沟村就是这样一个村子,家家的牲畜都是放养的,自己家里干净,动物却随地大小便,因此村路总是臭烘烘的,不过大家生活在这个村里住习惯了,有时候闻着还觉得怪香的哩。 老许认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种地,月梅认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骑上她的小三轮自行车,和村里的老闺蜜一起去赶集,她们骑车的速度比别人走路还要慢,可是架不住快乐呀,一边慢慢地骑车一边拉呱(说话),快活似神仙。三毛钱一斤的豆角她们一定要砍价砍到两毛,为了这个砍价,可以花费两个小时,真是其乐无穷。老家的东西便宜,刚从果园摘下来的苹果才五毛一斤,西瓜十块钱三个,衣服十五块钱一件,一百块钱可以用好多天,买下来的东西可以装满她的小三轮。月梅自己也不明白,在城里给儿女们带孩子,在培训班外等了一个小时,就腰酸腿疼的受不了,可是在老家赶集,从早上逛到晚上,买煎饼,买馒头,十多个小时她也不觉得累,女人就是这么神奇!乡下也安全,碰到的都是熟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有时候碰到蔬菜大棚果园被主人抛荒了,里面还剩下很多果子蔬菜不要钱,大家伙一哄而上时,月梅把小三轮往空地一搁就冲了上去,小三轮搁那半天不用管,也不会有人偷。总之,在中国的乡下,只要做人勤快点,哪怕没有钱,也能过上吃饱喝足的日子,解决吃喝后,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的,屋角晒太阳村口拉呱打牌随便挑,快活赛神仙。 只可惜这样愉快舒适的晚年生活没过半年,国家放开二胎三胎,儿女们又开始再接再励地生孩子,一开始,抱着儿孙满堂多子多福的想法,月梅老太也是支持儿女们生孩子的。国家的支持宣扬,父母的鼓励盼望,如今老许家可谓是硕果累累:老大媳妇怀上了,很可能是个男孩;老三终于成家,媳妇也生下一个女宝;老二媳妇肚子属实争气,又来了两个小子;女儿终于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生了一个男孩,再也不用受婆婆和男人的气了。如今又有五个孩子等着她去带。她作为一个老母亲,都应该帮忙,不帮谁都不行,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她又没有分身之术,所以月梅老太左右为难。 第三章 迷惑不解 (三) 月梅老太思量了一夜,最先放弃的就是女儿,她不会帮女儿带孩子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管不着也没办法管了,让她自己想办法去。可是就算回绝了女儿,三个儿媳妇还在等她的消息。 为了劝说婆婆到自己身边来,妯娌间可谓使尽了心机,如同一场后宫争夺战,只不过后宫妃子争的是皇上,许家媳妇争的却是婆婆这个金牌保姆。 大儿媳妇夺命连环call不停打来,虽然内心带着冲天怨气,表面上却嘴甜如蜜:“妈,你儿子好歹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能没有一个儿子吗,我这次很可能怀的是男孩,天天想吃酸的,这俗话不是说了吗,‘酸儿辣女’,酸儿辣女!妈,咱们当初可是说好的呀,我到现在还记得您的话呢,你不来,我要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办呐,妈,我没你不行——”声音娇滴滴的,十分的无助。 月梅老太听得直哆嗦,她当然明白大儿媳妇的潜台词。大儿媳妇是新疆某个领导的千金,当年儿子在新疆当兵时认识的,说话像林黛玉娇滴滴的,身体也好像林黛玉,有哮喘病,总是伤春悲秋,病病歪歪的。当年不顾死活生下了大宝,医生在产房就发话警告了:“这样的身体不能再生育了!”所以生下大女儿后,一家子人都没有提再生的事,可是后来国家放开二胎三胎,老大许建华是个传统男人,做梦都想要一个儿子,他的心思活络了,他打电话给母亲,要她劝劝老婆,月梅老太也是想要大儿子生个男孩的呀,母子俩一拍即合,月梅老太便鼓足勇气给大儿媳洗脑,什么“你和建华有那么多钱那么多财产,哪能不生个带把的?”“建华做梦都想要一个儿子,你们那么恩爱,给他再生一个吧。”“再生一个,妈给你带,只要你怀上宝宝,妈就过来照顾你,你生了二宝,妈就像带大宝一样,给你一口气带到上初中!”刚开始,大儿媳是一口回绝的,语气非常的愤怒果断,蛮横骄傲如公主的她把老公和婆婆臭骂一通,比如自私自利,封建传统,为了生男孩不顾她的死活! 自此之后,月梅和许建华都不敢再提生二胎的事。可是有一天,大儿媳居然主动给月梅打电话,同意再生一个了。如今琢磨起来,这里面真是透着古怪! 现在大儿媳不顾性命危险真的怀上了二宝,月梅老太心里直打战,她不能言而无信啊!她有言在先,大儿媳怀上宝宝,她就要去帮忙照顾的。再说了,三个儿媳里,大儿媳地位最尊贵,可属她最听话,冲着这份“听话”她也要去呀,当初,大儿媳喜滋滋地告诉她:“妈,我听你的话,怀上二宝啦。”月梅都魔障了,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她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一向骄傲如公主的大儿媳不顾性命危险地追生二胎? 现在大儿媳真的怀上了,如果她敢不去,本就病弱弱的大儿媳还不当场气死! 老大媳妇看到婆婆在电话那头不吭声,立马喘上了,还咳嗽,在电话里娇嗲地喊:“妈妈,我的哮喘病要犯了!”大儿媳沈俏俏是一个心机女,知道不管对男人还是对婆婆,撒娇管用的话,绝不撒泼,因此,她继续楚楚可怜地唤道,“妈呀,你要是不来照顾我,我告诉你,我这孩子肯定保不住,呜呜呜,呜呜呜,妈妈,我需要你,我害怕,我没你不行——”其演技简直能拿奥斯卡终生成就奖,听得月梅老太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到大儿媳身边守护。 老二媳妇是乡下女人,一辈子不知温柔为何物,既不知撒娇,也不会发嗲,她被粗糙的生活打磨得像个男人,大部分事情靠撒泼解决。因此,她给婆婆打电话来时理直气壮的,泼妇形象尽显,嗓门大如铜锣,隔着千里之外,月梅老太也感觉耳朵要被震聋了:“老太婆!李家的香火可是俺的功劳!没香火行吗?不生一个带把的,你在村里都抬不起头!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绝户!大哥和老三都没有生儿子,俺给你们家一下生四个,俺功劳最大!再说了,俺一下生俩,俺妈都同意帮俺来带孩子了,可她一个人管不了两个,你必须来!”总之,语气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月梅老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老二媳妇占理,但她打心眼里喜欢老大媳妇,人人爱听奉承话,年纪大了更是如此。一个“没你不行”,一个“你必须来”两个媳妇其心机手段,高下立判。 老二媳妇继续委屈愤怒地威胁道:“别人都在劝俺离婚,许精神欠了五十万的赌债,俺们逃到上海,有家不敢回,俺容易吗俺,孩他奶,俺告诉你,你要是不给俺带小孩,俺真没法活了!”一口一个“俺”充满大葱味,老三媳妇是隔壁村娶来的,知道生个带把的重要性。 月梅老太立马说道:“俺没说不给你带呀,你别着急,俺拾掇一下。” 老二媳妇才面色铁青地挂了电话。 老三媳妇是上海本地人,更加不易对付,打电话过来都是客客气气彬彬有礼的:“妈,老三结婚晚,这是阿拉第一个孩子,很可能不会再生了,阿拉上海宁,重质不重量,生一个就好。妈,两个哥哥还有小姑你都帮带孩子了,这回再怎么轮也得轮到我们了。古话说了,‘不犯寡犯不均’老人做事最重要是讲公平,你说是不是啦——”说得月梅老太直吸气,儿媳话有学问,说的话不容辩驳,十分在理,特别是“阿拉上海宁”的优越感,说话间就如同爆炸式的从天而降,真让人压力山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同鞭子在身后抽打,月梅老太知道自己要尽快拿主意,不能再耽搁了!因为三个媳妇,除了大儿媳还在怀孕的状态,其它两个媳妇已经生产,老三媳妇还娇滴滴地住在医院的vip产房里,要老三侍候她下地行走,老二媳妇早就抱着双胞胎回了出租屋,急需她立马过去。 第四章 老伴的寂寞 (四) 月梅老太愁啊,一颗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必须在今天晚上做出决定,然后明天一大早叫儿媳买好高铁票,奔赴儿子儿媳的身边,只是,到底去哪?她买高铁票前,必须定好去哪家。 无奈之下,月梅找老许商量。家里面,一直是月梅拿主意,虽然山东重男轻女,特别是乡下,女人不能上桌吃饭,大年三十女人不能上坟,过年磕头也是男的先上,女的则可磕可不磕,处处透着重男轻女,但是月梅家,就是她说了算,因为老许除了种地其它都不会,就像一个外星人一样不通人情世故,时间久了,自动就退出了当家作主的地位,变成了月梅的应声虫。 老许当时种地刚回来,手上拿着一把绿油油水淋淋的菠菜,月梅就说了儿媳们同时生产,需要她带孩子的事情,老许像从前一样,头也不抬地说道:“儿女们需要你,那你就去罢。”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碰到这种事,月梅不是与他商量的,她只是通知他,她又要去城里给儿女们带娃了。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可是他们少年夫妻,到老了却不能做伴,为了帮儿女们带孩子,他们已经分开十几年了!老许因为不会带小孩成了留守老人,尝尽了孤独的滋味,他不去想孤独是怎么回事,他一个人难受的时候就去种地,所以柳沟村到处都是他种的地,他种的地有多广阔,他的寂寞就有多宽广!如今两个人相守了大半年,好日子就像兔子尾巴那么短,老伴又要去儿女们带孩子去了。 老许不高兴,心里空落落的,就像破碎的鸡蛋壳。可他不能说,说出来也没用。毕竟,天底下,从来只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 月梅是当家的,还在思量:“去俺肯定要去的,现在的问题是去哪,儿媳们都需要俺,老许,俺愁啊!” 老许把菠菜放小菜篮里——他想吃菠菜面,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烧着灶火,月梅已经把晚饭做好了,金灿灿的南瓜粥,热腾腾的煎饼,还有油汪汪的盐豆子,都是他爱吃的,小小的厨房里烟雾缭绕,香气扑鼻,映射着熊熊的火光,这个家充满了温馨。 月梅看到老许摘了菠菜回来,又立马烧锅给他做菠菜面。老夫老妻,就是这样,对方想什么,不用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会意,月梅看到老许摘了菠菜回来,便知道他想吃菠菜面。 老许瞅着忙活的月梅,心里想老伴在家真好啊!饭菜永远都是香喷喷热乎乎的,不像他一个人,豆子生虫了他也舍不得扔,拿来煮粥,煮熟了一看,上面一层全是虫,高蛋白哪。发现高蛋白他才意识到他的豆子该扔了,可是节俭惯了的老许最终还是把虫子撇掉,把粥喝了下去,不能浪费!集上的熟食鸭子才十块钱一只,好便宜哪,老许就像捡到了宝,喜滋滋地买回家,一切开才发现已经臭了,可他舍不得扔,硬着头皮吃完。月梅在家,发现豆子生虫,肯定不与他商量就扔了,臭鸭肉买回来她是绝对不会让他吃的,她的理由是生活要节俭,但再节俭必须健康卫生。总之,老伴在家,这个家才像一个家,老许吃到嘴里的永远都是新鲜健康的美食。m.23sk. 老许看着明亮的灶火发呆,月梅递给他一个煎饼,里面贴心地卷了狗肉,他咬了一口香得让人迷糊的煎饼,心里委屈,可是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为人父母的,肯定要为儿女着想,儿子儿媳都在大城市上班呢,他们老人不去带孩子谁去带?老人嘛,总得在干得动的时候多帮称儿女,这样自己病了瘫了,才能让孩子们侍候! 月梅看到老许不吱声,只好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分析:“老大家俺肯定要去的,老许啊,老大可给咱们家涨了脸面,你看咱们在村里,不管谁家,有事就来找咱们,托俺们给建华带句话,他说的话好使,前面几年大家都兴去城里买房,老大在房管局当副局长,他帮咱们村多少人在城里买了房啊,只要他一个电话,咱村的人就能内部价在上海以及上海下面的任何一个县城内部价买到房子,全村的人都感激咱,老大可是咱们许家的脸面!”月梅老太说起当官的大儿子就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眼里脸上都是有太阳般的光辉。 许建华年轻时也高大健壮,一表人才,现在则是肥头大脑,猪里猪气,长得像个贪官。可是在他们柳沟村,中年发福的许建华,仍旧是最靓的崽。村民纷纷夸赞许建华多才多亿,亿表人才,平亿近人。 在柳沟村的村情六处,老许家的老大,是经常被提到的重要人物,上海的官儿呢,手里的资源和人脉简直多得不可计数,村长哪能和他比,村长管着一个村,人管着一个大上海呢,总之,在村民眼里,许建华已经荣升为上海市市长。(柳沟村村民见识有限,以前吧,他们认为谁家娃考上北京的大学了,就管着整个北京,十几年过去,他们有见识了,知道当了官才能管一个地方,所以许建华在上海当了官,他们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管着整个上海,他们不知道上海大小官儿可有好几千!) 无论如何,大儿媳的心不能伤,他们老许家,之所以在柳沟村那么风光有面子,还不是大儿子出息的缘故,村里人有事不找村长,专找她,还不是大儿子本事的缘故,总之,她去照顾大儿媳,大儿媳满意了,老大也就满意了,老大满意了,才能更好地干好他的工作,说不定还能再官升三级,毕竟老大不到五十,还算年轻,可以说前程似锦。老大当了大官,老二老三甚至包括村里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老大满意了,这个家族才能继续幸福美满地过下去。 第五章 最终的选择 (五) 月梅老太活了大半辈子,想事情如同伞盖一般,十分的妥当周全,她虚荣好面子,无论如何,自家的荣光不能丢,俗话都说了“人活脸树活皮”嘛,她必须顾好老大家。 “可是——”月梅老太为难地吸着气,对老许叹息着说道,“老二媳妇给咱们生了四个男孙,按理咱们也应该去照顾,老三媳妇刚生头胎,其它儿女我都帮忙带过孩子了,可俺从来没有帮老三带过孩子,其实俺最心疼老三——”月梅老太因为愧疚眼睛红了。老三是她的心尖尖肉蛋蛋,她最疼他。老三从小学习好,面目清秀像女孩,月梅连生了两个儿子,就盼着老三是女儿,结果又来了一个儿子,好在老三性格长相都像女孩,所以月梅把他当成心肝宝贝蛋养大的。 老许仍旧不吱声,埋头烧火。 月梅把刚做好的菠菜面递给老许,看着他,突然说道:“这样吧,老许,俺去老大家照顾,你去老三家照顾,至于老二家,我听说儿媳妇她妈在照顾,咱们就暂时不管了吧。” 这是月梅做出的选择,她其实思量了很久,如今说出来,主要是想说服老许。 然而,老许听说他也要去带孙,心里害怕极了,立马放下面碗,乱摇两只手,大声嚷道:“俺可不行,俺不会带!” 月梅不吱声了,一来,老许确实不会带孩子,他们两个人生了四个儿女,可都是她带大的;二来,山东男人大男子主义严重,认为带孩子是女人的事,要老许去带孙,简直要了他的老命呢。 老许慌乱地找着解释,他环顾四周,对月梅说道:“俺不能去,俺种了二十亩地呢,俺去了,这些地怎么办,庄稼怎么办,还有家里的鸡鸭猫狗啊怎么办?” 月梅为难了,老许说得也有道理。这个时候老三媳妇又打电话来,月梅干脆就问:“让你爸给你带孩子怎么样?”没想到,老三抢过话筒,在那边说道:“妈,我们不要爸带孩子,爸啥都不会,他带孩子我怕出事。” 老许松了一口气,憨厚地笑了,能者多劳,做人啊,还是笨点好,乐得轻松。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打电话问月梅老太什么时候过来的时候,月梅又说让你爸来帮你带孩子怎么样,回答和老三家一样,坚决不同意老许来。 老许彻底松了一口气,美滋滋地吃他的面条了。 这样就只能由月梅老太三选一了,她思量来思量去,最后决定去老大家帮忙照顾老大媳妇,至于老二老三家对她有意见,她也没办法了。 因为她要顾全大局,老大是全村的骄傲,是他们老许家的荣光和希望,只有老大过好了,老二老三才会过好,她相信时间久了,老二老三家会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月梅做好了决定之后,立马就打电话告知大儿媳,沈俏俏十分高兴,心里的怨气消散不少,欢天喜地的用手机给婆婆买高铁票,现在交通发达,从泰安乡下到上海,坐高铁只要两个小时! 等到大儿媳挂了电话,月梅准备给二儿媳三儿媳打电话告知情况时,月梅脸上的笑就如同秋天的蒲公英,风一吹就没了。一颗心变得沉重起来,仿佛大地。她给大儿媳打电话是快乐的,因为是皆大欢喜的好消息,可是要她主动告知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她不去带孙了,两个媳妇还不气得反了天。 因此,月梅畏缩了,一直到收拾好行李,坐上从乡下去泰安的大巴,这电话也没打,等到了高铁站,候车的时候,老二媳妇打电话过来了,看着吱吱叫着如同老鼠的手机,月梅不敢接,装没听见,不一会,老三媳妇电话也打来了,月梅仍旧不敢接,继续装聋作哑地逃避。 她知道有两个定时炸弹在等着她,这两个炸弹什么时候爆炸她不知道,但是她能拖一时是一时,总之,她绝对不会自己主动引爆它们。 果然,这两个定时炸弹,等到月梅到了大儿子家,和儿子儿媳一家亲亲热热地吃上了团圆饭彻底被大儿媳引爆了。 事情的起因是月梅的手机开始不停地响起来。当女儿打电话过来时,月梅无情地接通,告诉女儿她到老大家照顾大儿媳了。许愉快一直是被轻视的四闺女,一辈子活得不愉快,成为常态了,因此,习以为常后,也就不再吱声了,打算自己带孩子,反正她和她的男人都是无业游民,月子期间,她就由男人照顾,出了月子,男人留在家看孩子,她就去外面摆摊卖菜煎饼。 当老三媳妇打电话过来时,月梅麻着胆子告诉三儿媳她到老大家照顾老大媳妇了,老三媳妇立马挂了电话,喃喃地骂了一句“乡吾宁!”隔了千里,也能感觉到阿拉上海人的冷漠和骄傲。 月梅拒绝了两次,等到电话再响,她一看是老二媳妇打来的,不敢接了,老二媳妇出了名的泼,她真害怕老二媳妇得知结果会从听筒里冲出来跟她打架。老大媳妇知道婆婆的担忧,之前的电话一直微笑着听着,越听内心越得意张狂,这次看到老太太不敢接电话,便拿过婆婆的的手机,麻利地接通,愉快地“喂”了一声。 在月梅的眼里,老大和老大媳妇是恩爱夫妻,因为不是恩爱夫妻,怎么会人到中年还不顾性命追生二胎?她年纪一把,有自知之明,知道大儿媳妇绝对不是听了自己的话就追生二胎的,所以她认为是夫妻恩爱,所以年纪一把也生二胎。 当然,儿子儿媳过得幸福,她作老人的也放心。很多父母以为孩子结婚就与幸福绑定了,因此一个劲地催婚,他们却不知道结婚后有出轨外遇离婚再婚等各种可怕的事情在等着他们。为什么童话故事写到公主与王子结婚就结束了,因为婚后的一地鸡毛不属于童话,童话像一朵洁白的花,带给人静谧安详,真实的生活却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第六章 引爆炸弹 (六) 事实上,沈俏俏之所以不顾性命危险追生二胎,其背后也是有一个血泪故事的,她只是因为骨子里的自尊骄傲,没有告诉婆婆罢了,“家丑不外扬”,婆婆当然是外人,所以不能说。在老人眼里,老大和老大媳妇是恩爱夫妻,可是事实上,只有沈俏俏知道,他们的婚姻已经走到破裂边缘了,而她追生二胎,就是为了挽救婚姻,给自己和女儿一个完整的家! 然而,打落牙齿和血吞,顾全大局之后,沈俏俏是充满怨气的,她憎恨许家三兄弟,以及许家所有的人,到后面发展到整个柳沟村,柳沟村的村民莫名其妙被住在上海的女人憎恨,真是比窦娥还冤,属于躺枪。可沈俏俏就是控制不住这种恨。她痛苦地想,这些年她不好过,她不好过就不想让别人好过,这是许家人欠她的!因此,她的怨气要找一个发泄的出口,这也是她接老二媳妇电话的原因。她要挑拨离间,让许家不得安宁。 老二爱赌博,欠了一屁股赌债,这日子是过得越来越有判头了,哼,可人家夫妻恩爱! 老二媳妇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愣了,立马问道:“这是俺妈的电话,俺妈呢,你是谁?”老大媳妇得意地瞅了婆婆一眼,娇滴滴的埋怨道:“弟妹,你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我是俏俏呀,你大嫂!”摆明了要挑事。 发现是大嫂接的婆婆电话,老二媳妇立马变了脸,她受烫般地从床上半坐起来,连声问道:“俺妈呢?大嫂,你怎么接俺妈的电话?”老二媳妇心儿狂跳,气喘吁吁,此时此刻,她刚从医院回来,还在坐月子,打了婆婆的电话却是大嫂接的,这件事透着蹊跷,让她十分不安,果然,老大媳妇又得瑟地瞅了婆婆一眼,洋洋得意地说道:“唉呀,妈没跟你说吗,我怀上二宝了,妈听说后,立马来照顾我了,现在住在我家呀。”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老二媳妇气得浑身瑟瑟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她扔了手机,握着拳吼叫一声,吓到了两个睡觉的双胞胎,双胞胎仿佛约好似的,哇哇大哭,在婴儿的哭声中,老二媳妇越想越气愤,越想越委屈,也号啕大哭。 势利!全世界都他妈的势利,包括亲爹亲娘!混得有钱有势,就天天“俺儿俺儿”地叫,混得一屁股债,就喊滚蛋! 这个时候,从老家赶过来,侍候她月子的亲妈走进来,对她劝道:“还在坐月子呢,哭什么,也不怕落下月子病?” 胡利平一边哭一边叫:“许精神那王,八,蛋呢,许精神那王,八,蛋呢,俺要跟他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俺要离婚!”等于炸弹彻底被沈俏俏引爆。 沈俏俏平时也精乖伶俐,损人不利己的事不会做,所以老三和小姑打电话来,她没有接,但是她一直看不起老二家的,赌博输得倾家荡产的能是什么好人?所以故意要整整他们,她不怕得罪老二和老二家的,得罪了不来往最好,和穷亲戚有什么好来往的,富人和穷人来往,就是给穷人提供血包,老二家穷得老鼠进去都要哭着出来! 月梅坐在一旁看着,对这个大儿媳也十分不满意,她都来照顾她了,为什么还要生事,给她惹麻烦呢?做人低调都不懂,觉悟还不如她一个乡下老太婆。还领导千金,俺呸! 月梅老太毛了脸。 三个儿媳妇,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23sk. 老三家呢,在胡利平委屈愤怒得号啕大哭时,许精神开着大货刚从外面跑运输回来,累得黑眉乌眼,满身臭汗。之前老婆生产,他一直在医院照顾,出院后,为了赚钱养活一家人,他立马去跑了一趟运输,总算赚了一些钱回来了。手头有钱心里不慌,他现在放松愉快,以前吧,他觉得赌博是一个黑暗世界,而他许精神,会成为黑暗世界的一盏明灯,结果呢,连他自己的世界也彻底黑了。他现在反省了,知道了认真生活的重要性。他的人生,水了那么多年,是该振作了! 然而,刚到家门口,就听到老婆的吼声,孩子们的哭声,许精神吓得脸都黄了,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立马推开车门跳下来。 老大老二两个小子迎上来,抱着许精神的大腿,对他问道:“爸爸,今天圣诞节呢,我同学都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了,我们会不会收到礼物?我同学说,圣诞老人没给我们礼物,就是嫌弃我们——” 许精神顾不上两个半大的小子,胡乱哄道:“肯定会有的。”然后进屋去找老婆。 房间里乱得老鼠进来都要开导航,穷和脏乱差是多胞胎,紧密相联,两个刚出生的宝宝哭得声音洪亮,如同汽笛,老婆好像和他们比赛一样,也在放开嗓门的嚎。哭叫声几乎能掀翻屋顶。 许精神立马头疼起来。这屎一样的生活! 胡利平看到许精神,如同看到出气筒,立马哭嚎着大吼道:“许精神,我要和你离婚!”她人生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为嫁给了许精神,俗话说“女人嫁人等于第二次投胎。”她不相信老祖宗传下来的经验,却相信许精神给她画的饼,许精神年轻时是一个画饼高手,他画的饼又大又圆:城里的房子会有的,宝马车也会有的,以后她会像阔太太一样的生活,他会爱她一辈子—— 因此胡利平嫁给了他。 许精神笑了笑,抱着啼哭的宝宝,一手一个,摇晃着身体哄着,等到孩子的啼哭声小一些,他嘻皮笑脸地对老婆哄道:“离什么离,娃都四个了。”说完嘿嘿傻笑起来。总之,没有钱,他就得对老婆好点,骂不过就宠着,一心一意做舔狗。 胡利平的眼泪仿佛喷泉瞬间涌了出来,她委屈地大声道:“你妈偏心!大嫂刚怀孕,她就去照顾她了!我都生产了,正是最需要人的时候,她却不来照顾我!许精神,你妈偏心偏到外国去了,俺给你们许家生了四个带把的啊!没有俺,你们家在柳沟村要被人骂绝户,可你妈对俺们怎么那么无情呢?那么势利呢?她不管俺们,就因为俺们家最穷?姓许的,这日子没法过了,俺要和你离婚!“离了婚,所有的麻烦就会消失吗,胡利平是不相信的,但是她太气愤太痛苦,她需要发泄。 第七章 闹离婚 (七) 到这个时候,许精神才明白过来,老婆哭是因为他妈不肯来他家帮他带孩子。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一颗因为赚了些小钱变得轻盈的心又沉重起来。他在心底叹一口气。 以前吧,因为赌技了得,他觉得自己在柳沟村太屈才了,就像鸡窝里的一只凤凰蛋,现在到大上海了,跑了半年大货,他终于认清现实,他在上海啊,是凤凰窝里的一只粘了凤凰毛的芦花鸡!上海人看不起他和他的家人,所以刚才两个儿子认为圣诞节没有收到礼物,是因为圣诞老人也像上海人一样嫌弃他们,现在他发现,连母亲好像也变得势利起来,看不起他们了。 这个时候,丈母娘替他抱过一个孩子,绷紧了脸埋怨道:“俺都来了,她怎么能不来?这孩子跟俺家姓吗?俺年纪大了,抱不动,不像你,能一下抱俩,俺抱一个都够呛!你妈真是太偏心了,精神,你给你妈打个电话叫她过来,不行的话,你去趟你大哥家,把你妈接来。反正,她不来上海了吗,都在一个城市,能有多远——” 许精神把另外一个孩子放到老婆旁边,自己一个人低着头出门去了,胡利平在他的身后尖声威胁:“许精神,你不能叫你妈过来带小孩,我们就离婚!” 对于男人来说,家庭爆发矛盾,简直比真正的战争还可怕,家里两个女人,一个老一个小,那是两架大型轰炸机。 许精神无比头疼。他一个人走到外面的院子里,被冷风一吹,缩了缩脖子,叹了一口气,拿出一根劣质烟点上,然后蹲在墙角抽了起来。 他出来不是给他妈打电话的,他知道打电话没用,去大哥家也接不回老太太,他是家里的老二,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的,在漠视中长大。 父母从小不疼他,从取名就可见一斑,大哥叫“许建华”这名字大气,你听听“许你建设中华”啧啧,一听就是当官的料,别说一个九品芝麻官当得起,就是当国家领导,这名字也配得上!三弟叫“许状元”你们再听听,“许你状元”果然,老三从小读书就好,次次考第一,一路重点初中重点高中重点大学,本科研究生博士,最后在上海的985大学当老师,然后评讲师,副教授,听说马上能评教授了,什么国家课题都拿了好几个。只有他叫“许精神”什么意思嘛,“许你精神?”没错,他们家好像都被名字诅咒了,名字啥样,命运也啥样,他这一生,没有好运气,和他比起来,老大真是运气爆棚,其实老大也不是读书的料,初中毕业就去当兵了,可他运气好,在新疆当兵,结果立了一个头等功,后来更是青云直上,成为团长,又被大领导看中,把宝贝女儿许给了他,退役的时候,直接分到上海房管局某个区当了副局长。有了老丈人的助力,一个初中毕业的村里娃,硬生生混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老三也不差,从小就聪慧过人,过目成诵,有着照相机一般的记忆力,在上海读大学时,就被上海的本地人看上,娶了一个上海本地的姑娘,也是大学老师,总之,只有他许精神要啥没啥,老天爷好像只许给了他“精神”,他确实挺精神的,打麻将三天三夜不红眼不犯困,在村里见到人就招呼,总是笑眯眯的,嗓门洪亮,村头村尾没有不认识他的,结果赌博欠了五十万跑路的事,也因为是他许精神,所以闹得人尽皆知,唉——23sk. 从小到大,父母总是把好吃的留给老大,好衣裳留给秀气的老三,脏活累活留给他老二。他许精神在家里就是透明人,空气一般的存在。小时候,父母去北京打工,暑假把老大老三带去了,就把他一个人扔在老家,让他一个8岁的娃独个儿守家,洗衣做饭喂猪喂鸭。 现在回想起来都一肚子心酸。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 许精神心里烦闷,开车出去转了一圈,货车打开着电台,里面播放着《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人,本该灿烂过一生,怎么三十多年到头来,还在人海里浮沉。”许精神听得长叹一口气,不由有些感伤,这首歌,他初听时还是斜刘海,如今再听,己是地中海,真是让人痛苦!年轻的时候,总以为时光大把,可是浑浑噩噩的,就人到中年! 这个时候,许精神看到一棵圣诞树扔在拉圾堆边,他想起两个儿子的要求,便心中一动停下车,去捡圣诞树,捡完圣诞树,他的心情变得好起来,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个人把它扛上车,累得气喘吁吁,但心满意足,应该是某个商场换新的圣诞树,便把旧的扔出来了。 回到家后,他开始装扮圣诞树。小彩灯大部分没坏,许精神一会就把彩灯修好了,然后通上电,把两个儿子拉出来看,他得意洋洋地指着圣诞树说道:“这是圣诞老人给你们的礼物!”两个小男孩欢天喜地的围着圣诞树蹦蹦跳跳。 家里总算有了些愉快的气氛。 许精神笑了笑,进屋了。 胡利平看到他,立马劈头盖脸地问道:“叫你给你妈打电话,你打了吗?” 许精神摇了摇头,眼里有愧疚之色,毕竟给自己生了四个孩子的女人,月子里没人照顾,是他的不对。 胡利平气得浑身哆嗦,她瞪视着许精神,铁青着脸,对他尖声质问道:“那你是想离婚了是不是?!” 许精神一脸疲倦,无奈地说道:“老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爸妈从小就这样,再说,我妈这样做也有她的道理,大哥在我们家混得最好,咱妈把大嫂照顾好了,大哥官做大点再做大点,以后也能帮到咱们。” 父母的苦心,许精神不用问也是知道的。 胡利平却并不理解,她冷冷地说道:“你大哥混得好,帮过俺们什么?俺们来上海投奔他的时候,他理俺们了吗?俺看你爸妈就是势利!你大哥有钱有权,她就去照顾你大嫂,那是巴结!” 第八章 断绝关系 (八) 许精神搓了搓手,讪讪地笑道:“你看你这话说得,我们现在不是没钱吗,等哪天还完了债,不用再呆在上海了,咱们就回泰安,再赚几年钱,存个房子首付,到时候叫大哥帮我们看个房子,内部价买一个,不就是打一个电话的事吗,咱们是一家人,我和他是亲兄弟,他肯定会帮啊。” 胡利平听到这里,讽刺一笑,对自家男人尖声质问道:“那我问你,你的债,你大哥怎么不帮你还?” 许精神脸上一红,小声说道:“我这是赌债,大哥是想给我一个教训呢。”大嫂骂他是赌鬼,说他的日子过得是越来越有判头了,至今还记忆深刻。他大度地想,大哥大嫂是为他着想,希望他改邪归正。 胡利平看到许精神尽帮着他家里人说好话,不由更加生气,仿佛所有的人,就她一个是外人。她狠狠地说道:“总之,你不想办法叫你妈过来,咱们就离婚!” 许精神急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硬生生把一个小小的房间走成了一个兽笼子。 这个时候,透过玻璃窗,胡利平看到外面的彩灯一闪一闪,两个儿子的欢笑声一阵阵传来,十分快乐。 胡利平愣了愣,正在好奇,她母亲端了晚饭进来了,对胡利平笑道:“吃晚饭了。” 胡利平接过饭碗,迷惑不解地问道:“妈,老大老二在外面玩什么,这么高兴?” 她妈也被愉快的气氛感染,微笑道:“也不知谁从外面搞来一棵树,上面挂满了彩灯,孩子们高兴坏了。你还别说,这树啊,在晚上挂了灯,还怪俊!” 胡利平迷惑不解,喃喃道:“一棵树?”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跑进房间,手上还各捧着一个礼盒,一个是蓝色的彩纸包的,一个是红色的彩纸包的,他们惊喜地欢呼道:“爸爸,那圣诞树里面还有两个礼盒!” 许精神十分捧孩子的场,愿意和小孩玩到一处,立马急步向前,弯腰低头,装作非常兴奋好奇的样子,笑道:“打开看看,这是圣诞老人送给你们的礼物呀!” 孩子们激动不己,想着自己也能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真是幸运!在此之前,他们还以为圣诞老人只会给上海本地的小孩送礼呢,他们激动地打开来,虽然只是两个很小的玩具,不过还是很高兴。 胡利平坐在一旁也被感染了,内心掠过一阵阵暖流,笑着问道:“谁给你们弄来的圣诞树啊,还放到了家里的院子里?” 老大老二异口同声地说道:“是爸爸,爸爸从外面拉回来的!”眼里闪着星星般的亮光,语气充满感激和崇拜。???.23sk. 许精神不好意思地对老婆笑道:“我在外面拾得,今天是圣诞节,老婆,圣诞快乐呀。”许精神就是一个孩子王,不管碰到多大的苦难,永远精神奕奕,快快乐乐,当年也是这一点,让胡利平爱上的。 此时此刻,他一手抱一个,又和孩子们聊开了,老大坐在他的大腿上,对他问道:“爸爸,你看到过龙吗?” 许精神顽皮地扬扬眉毛,得意道:“看到过呀,不但看到过,我还吃过咧。” “真的?”老大老二齐齐看着他,眼睛像钻石般闪光。 老二激动地问道:“你吃过什么龙?” 许精神一本正经地回答“卫龙.” 哈哈,两个孩子大笑起来,他们觉得爸爸太好玩了。 胡利平看着他们,在心底叹息一声,决定不和许精神吵架了。等到两个孩子跟着外婆去外面吃饭了,她疲倦地对许精神说道:“老公,这样吧,你当我面给你妈打一个电话,你就说如果她不来,我们就和她断绝关系,如果你这样说了,她再不来,也就算了,这婚我也不和你离了,因为是她的错,不是你的错,但这个电话你必须打!”她心里冷冷地想,许精神对孩子好,对她好,这男人她认了,但是她那势利的婆婆,如果这次她坐月子不来帮忙,那么以后就不要指望她认了!老了瘫了不要想着让她侍候! 许精神为难了,虽然他爸妈偏心,他心里也难受,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和爸妈断绝关系。 胡利平气呼呼地说道:“那咱们明天就去办离婚!” “好,我打,我打。”许精神看到月子里愤怒的老婆,做了妥协,他拿出电话,拨通了老太太的号码,这次是月梅本人接的。她熟悉的声音传过来“老二呀,老二媳妇不理解妈,你要理解妈啊,妈是为你们好——” 许精神胆怯地看了一眼老婆,胡利平脸一沉,凌厉的目光如同飞刀般逼射过来,许精神脖子本能地一缩,只好装成一只纸老虎,飞快地说道:“妈,我告诉你吧,你要是不来给我们带孩子,我们就,就和你断绝母子关系!” 月梅征了,如同轰雷炸响,耳朵里嗡嗡声一阵,许久缓不过劲来。 许精神挂了电话,心里又委屈又难过,可他不能让这个家散了,也不能让跟着自己吃苦受罪的老婆在月子里生气,他想暂时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吧,血缘是打着骨头还连着筋的,以后关系会修复的。 他红着眼睛这样安慰自己。 一开始,他还想着他爸妈害怕真和自己断绝关系,也许会来帮他带娃,或者就算不带娃,也会打一个电话来解释,结果许精神等了几天,一个电话也没有。 看来老太太对于他们的母子关系并不看重。 许精神想他过于自恋了,一穷二白,父母看不上他也正常,可笑他老婆,还想以断绝关系作威胁,期待着他妈妥协让步,能帮她带孩子。真是太天真了! 也许对于他这个赌鬼儿子,他爸妈巴不得断绝关系呐。 对于月梅来说,她并不是像许精神想的那样平静,事实上她非常痛苦。自从许精神在电话里和她断绝关系之后,月梅呆了,她像一个机械人似的,僵硬地拿着手机,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老二要和她断绝母子关系,如果她不去照顾老二媳妇坐月子的话—— 第九章 婆婆不开心了 (九) 月梅想和老二说什么,刚“喂”了一声,电话里面传来“嘟嘟”的盲音,那是电话已经挂断的信号。月梅老太急了,一颗心仿佛大火在烧,她闪电般地站起来,在房间里团团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然后她心一横,往门口走去,她对老大两口子哭着说道:“我要去老二那,老二说他一下生俩,我不去照顾他媳妇坐月子的话,他要和我断绝母子关系,呜呜呜,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能这样做——” 沈俏俏见状,内心一阵气愤,立马上前,拉住婆婆往外走的身体,稳了稳自己的脾气,对她好言劝道:“妈,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可是有哮喘病的!医生说我不能怀孕,可我怀上了二宝——”说着恶狠狠地瞪了许建华一眼,许建华立马也站了起来,如同看到指挥家挥起的指挥棒,他紧张地拦在母亲前面。他犯了错,有把柄在老婆手上,必须对她言听计从。 月梅急了,看着山一样横亘在她面前的大儿子大儿媳,红着眼,拍手跺脚道:“可我不去,老二要不认我这个妈了!你们都在上海,能有多远?我上午在你家,下午在老二家不就行了吗?” 听到这里,沈俏俏冷冷一笑,双手环在胸前,以一种拒人于千里的高冷姿态,对婆婆恨恨地说道:“妈!上海比你想象中大多了!上海是国际大都市,有些小国的面积都比不上一个上海呢!再说,我家在主城区,老二家在远郊,从主城区开车去远郊,跟去苏州差不多,那还不远吗?你说的上午在我家,下午在老二家,这是不可能做到的!”语气除了愤怒,还充满了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许建华直扶额,烦恼得后背大汗淋淋。他知道自从那事后,老婆有怨气,可明明说好了放下从前,好好过日子,为什么总是阴阳怪气的,对着谁都好像一个炸药桶呢,他妈是来照顾她的,她就不能对他妈态度好点吗?! 月梅呆住了,她焦急地想了几分钟,知道世事不能两全,两个儿子之间,她不管做出什么选择,都要伤害一个,不由十分痛苦,无奈之下,月梅开始放声痛哭。 她跌坐在地上,用力拍大腿,哭天抹泪,哭诉的内容无非就是她最大的心愿是三兄弟能相亲相爱,可是她现在做不到了,她还没有死,就要失去一个儿子了!天呐,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月梅哭到后面,有了一种哭坟的感觉。 沈俏俏看到放声大哭的婆婆,又怨气冲天地瞪了一眼许建华。许建华知道家里两个母老虎都不好侍候,立马把老妈扶起来,对她和气地劝道:“妈,你不要哭,老二说的是气话,你想想,古往今来,有几个母子真的断绝关系的?没有!所以你不要当真,过几天,我去看看老二,劝劝他,叫他不要赌博了,好好过日子,我给他物色一个轻松的工作,跑大货不容易,一个月都着不了家,他能过好吗?” 月梅听到老大要给老二重新找一份工作,心中一动,立马止住了哭声,她的眼里射出希望之光,激动地想,她最担心老二的,无非就是他的工作,跑大货又累又危险,经常一个月在车上过日子,夜里困的时候开车,更是十分可怕,每次听说老二要跑长途,她就提着一颗心呀,假如老大能帮老二在上海找一份轻松稳定的工作,老二家的日子过好了,他们母子自然也会和好。 因此,月梅心中升起希望,含着泪叮嘱道:“老大,你说话可要算数!” 许建华立马拍胸脯保证:“当然是真的,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事实上,他从极年轻的时候就骗他妈了,当年自己做主要去新疆当兵,老太太不同意,他就撒谎说去县城逛逛,后来月梅知道时,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人在新疆兵团了。 月梅放心了,一旁的沈俏俏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接下来,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月梅想起已经和她断绝关系的老二,她就高兴不起来,天天面色发青,唉声叹气,在老大家也失魂落魄,仿佛生了大病。与其说她照顾沈俏俏,不如说沈俏俏在照顾她!月梅也知道自己不能打电话给老二,因为打过去也没用,她现在势必要在老大家照顾老大媳妇,所以不可能去老二家,这样的话,既然做不到,再打电话给老二只会恶化母子之间的关系,因此,月梅一个电话也没给许精神打。 时间久了,看到一脸蜡黄的婆婆,沈俏俏知道自己得想想办法了,不然的话,老太太要是病了,到时候需要照顾的人就不是她,而是她婆婆了! 这天晚上,沈俏俏歪在床上,想着如何哄婆婆开心,许建华从外面回来了,满面笑容,哼着小曲儿,脚步似踩着弹簧般轻快。他在上海一个区当房管局的副局长,除了正常上下班,基本上每天晚上有应酬,所以很少准点下班。 在此之前,沈俏俏有时候有意见,质问他:“以前房地产好的那几年,你说你天天在外面忙我可以理解,可是现在,房地产都不景气了,你还是早出晚归,许建华,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许建华一边脱外出的衣服一边得意地说道:“大上海能一样吗,哪里的房子都会跌,大上海的永远不会跌!” 一席话把沈俏俏噎得没话讲。因为大上海可是魔都,一线大城市。 许建华又嘚瑟地说道:“老婆,你不要怪我天天在外面忙,你想想,我刚到上海的时候,只能在上海租房住,后来有了点钱,我们开始买房,刚开始买房的时候,没有多少钱,买了一个二十多平的老破小,我妈来带大宝时,都说搁不下一个腚!做饭的时候,简直是是锅连着床,床连着锅,马桶盖上切萝卜,多么可怜呐——” 许建华想起从前的苦日子,不由感慨万千。 第十章 前因后果 (十) 沈俏俏也绷紧了脸想起从前,自己作为领导千金下嫁给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穷小子,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可这王,八,蛋,还伤她的心,她想重新来过,可是心理那一关,总是过不了,她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怨妇,可这一切,全是许建华那孙子搞出来的,为什么他犯的错,要她来承担痛苦!上帝太不公平了! 许建华不知老婆所想,笑眯眯地继续忆苦思甜:“后来,再过几年,咱们换成了一百多平的房子啦,现在呢,则换到了高档小区,将近两百平呢,这房越换越大,还不是我在外面跑的功劳!”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许建华在房管局,自然也会给自己捞福利,他是一个九品芝麻官,在上海不算有钱人,但是从无房到有房,房子越换越大,也是一个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因此,沈俏俏后来就任由着许建华在外面应酬,天天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夜不归宿,当她意识到出事情的时候,已经晚了! 许建华出了轨,小,三,就在不远处!两人一个单位。小三的工作是许建华给她安排的,还是一个小领导,手下有五六个员工,虽然属于合同工,但工资福利照拿不误。许建华是聪明人,充分利用手上的芝麻绿豆大点权利,“以权谋色”用公家的钱养小三,让人佩服之至。 沈俏俏接受不了这个真相,天天一哭二闹三上吊,坚决要离婚,可是后来,冷静下来之后,她想明白了,她不能离婚。理由如下:她不是上海人,她是新疆人,许建华手上有点芝麻大的权利,但在上海,论到财富,什么都算不上,他们只有一套房,离了婚,她住哪?难道回新疆投靠父母吗,她爸从小教她凡事要以男人为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要告诉他,她离婚了,她父亲估计会活活气死!另外,离了婚,女儿就只能在单亲家庭中长大,从此失去一个有本事的爹,她对不起女儿,第三,离了婚她也养不好女儿,她一个人,只有一点死工资,计生局的一个小员工,天天在单位看报纸喝茶,温水煮青蛙,没有压力的工作导致的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这十几年来她压根没有成长,计生委的工作养不活女儿,如果失去计生委的工作,她可能连自己都养不活,总之,靠她的本事就没法给女儿光明的前途。 如刀的现实摆在面前,让她理智再理智。 因此,思来想去,沈俏俏知道自己不能离婚。唯一的办法就是赶走小三,让许王,八,蛋,回归家庭。 那阵子,许建华非常害怕,担心沈俏俏闹离婚,去他单位闹,她一闹,他那些以权谋色的破事全部曝光,他的乌纱帽百分百会丢。因此夜夜跪在老婆面前,以泪洗面,恳求她原谅他,反复告诉她,他只是想要一个儿子,她身体不好不能生孩子,因此,他只能去外面找别的女人生,他对那个外面的女人没有感情,只是借腹生子,代孕!许建华为了避免东窗事发,已经无耻到把出轨说成代孕了。 最后,两口子达成一致,签定了一个婚内财产约定协议,那就是,许建华与小,三一刀两断,回归家庭,而她沈俏俏,则开始备孕,为许建华追生一个儿子。如果男方违约,则财产归女方所有,女方违约,则所有家庭财产归他们的共同女儿所有。总之,在这份白纸黑字按着红手印的协议上,许建华表示了一个出轨男人最大的忏悔与诚意。 这就是沈俏俏不顾生命危险,追生二胎的原因,并不是她对婆婆有多听话多孝顺,也并不是她与许建华有多恩爱,而是男的臭不要脸出轨了,她得保卫自己的婚姻与家庭。 真实的生活是很丑陋的,而活着的人,无外是拼命挣扎着,从丑陋里活出美丽来罢了。 为了挽救家庭,沈俏俏忍受了出过轨的男人在她身上卖力耕耘播种的恶心,现在,婆婆来了,她又要开始忍受看到婆婆的种种怨念了。在她的意识里,许建华出轨,婆婆有一半的错,因为她没教好她儿子,婆婆是一个坏女人蠢女人,她没有冤枉她,因为她的二儿子赌博欠下巨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偷人,一个赌博,老三是个书呆,也好不到哪里去。3sk. 所以活成了大冤种的沈俏俏非常讨厌跑到她身边来的婆婆,她讨厌她,却又要靠她照顾,如今婆婆来了,不但没有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而是成天唉声叹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沈俏俏就更加怨憎了。 她知道女人不能作怨妇,佛家都说了,“我身若被腰斫,不应生嗔。”可是她承受了那么多痛苦,她做不到平静地对待许家的任何人。 这一天晚上,许建华照样晚归,沈俏俏在想心事,没有搭理他,许建华换好家居服之后主动走到老婆面前,在她肚子上亲了一口,笑眯眯地说道:“今天有个朋友,说是妇保那有熟人,可以帮我们看男看女,什么时候咱们去照一下。” 听到这里,沈俏俏如同触电般清醒过来,嫌恶地瞪了许建华一眼,厌憎地骂道:“你什么意思?想要儿子想疯了!土农民一个,你是不是想像你老家的人那样,是儿子就留下来,是女儿就打掉?” 许建华有些心虚,早十几年,国家计划生育的时候,他们老家确实是这样的,怀孕了就偷偷地去b超,是男孩就留下,是女孩就打掉,总之,现在中国有很多单身狗到了三四十还光棍找不到老婆,与他们老家那些人脱不了干系。 他努力笑了笑,瞄了老婆一眼,温柔似水地说道:“哪能啊,现在国家放开二胎三胎,男孩女孩我都爱。”可是说出来的话就像空瓶子里发出来的,他自己都不信,他明显最爱男孩。许建华想儿子想疯了,简直魔障了,现在生一个儿子,成了他最重要的人生目标。 沈俏俏正色道:“许建华,这个宝宝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怀上的,医生早就说了,我有哮喘,不能生孩子,可是为了圆你的儿子梦,我豁出去了!许建华,你要记住,不管是男孩女孩,我都不会再生了,不管是男孩女孩,你都要爱我,爱孩子!” 许建华立马表态:“那是自然的,明天要不要去照一下?” “不去!”沈俏俏立马拒绝,她知道许建华想儿子想疯了,她害怕真照出一个女儿,她和许建华都要失望,然后失望之下,许建华那王,八,蛋,又要出轨去外面找别的女人生儿子,所以不如等到最后。 “缓字免悔”,给她足够的时间,她才能治愈自己的伤痛,给自己和女儿选择一条明智的光明的路。 第十一章 孝顺儿媳 (十一) 许建华看老婆心意坚决,也就不勉强了,他点点头,温和地笑道:“也好,反正现在三胎也放开了,多生多育嘛,前两天开会,领导也说了,咱们是公务员,是党员,要带头多生孩子。” 沈俏俏瞪了许建华一眼,突然没理头地骂道:“姓许的,当初,你一个穷小子,我爸把我嫁给你,你要学会珍惜!“ 从前,许建华只是沈老爷子手下的一个兵,可是在一次行动中立下奇功,没什么文化的他被破格提升为团长,并且得了一笔奖金,许建华拿了奖金,立马买了上等的名烟名酒送给了领导,沈老爷子认为许建华情商高,是个人才,因此,把爱女嫁给了他。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 沈俏俏回想过去,眼睛红了,怨恨如同蚊香,一圈又一圈,没完没了。后来,许建华退役,分到上海,她不想离开新疆到上海来,还是老父亲劝说,跟着男人来了上海,刚来上海日子也不好过,要租房住,没什么钱,租房也只能租便宜的小房子—— 她大学毕业,又是领导千金,嫁给了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穷小子,没想到,结婚十几年,换来的是男人的出轨!她在心里感叹,男人啊,也就在二十出头的时候,会把女人放在心上,其它的时候就不要想了,把女人当成衣服,穿旧了就想扔,巴望着穿下一件。3sk. 沈俏俏叹口气,心情更加痛苦,如同针扎。她劝慰自己,许建华信守承诺,天天晚上回来,和小三也断了关系,那么,她也要放下从前,好好地过以后的日子,不能对许家任何人有怨气了,可是她真的只想喊一声“臣妾做不到啊!”,太难了。理智告诉她,不能当怨妇,但是疯狂的情感,因为无处发泄,让她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怨妇。 许建华知道老婆自从发现他出轨后,就变得有些神经失常,偶尔会发作,刚才多半又想起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他立马安抚老婆,在沈俏俏脸上亲一口,讨好地说道:“珍惜,当然珍惜!”语气甜如蜜糖。 沈俏俏努力笑了笑。这口气才算发泄了一点。 许建华嘿嘿笑着洗澡去了。 等到他洗澡出来,沈俏俏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因为老二的事,你妈在我们家一直不开心,明天是周末,这样吧,老公,明天咱们带妈去上海逛逛,给她买些衣服包包,请她吃一个大餐,哄哄她,不然的话,她要是病了,就不知道到底谁照顾谁了。” 沈俏俏是一个非常爱惜身体的人,自从她得了哮喘之后,她就病病歪歪地像一个林黛玉,平时那些老年人爱买的保健品,爱听的保健课,她比老年人还爱。所以她最担心婆婆生了病,照顾不了她。 此外,她是领导千金出身,场面上的事,不要许建华叮嘱,她也会做得很完美,所以,许建华在外面再怎么胡来,也从来没想过要离婚。 许建华看到老婆有孝心,自然没意见,他躺在老婆旁边,悠然地闭上眼睛,无比快乐地说道:“没意见,怪不得咱妈要来咱家,那是因为三个儿媳妇里,你最孝顺啊!” 沈俏俏抿嘴一笑,心情总算不那么抑郁了。 第二天,许建华便开着车带着老婆女儿,还有他山沟沟里的老娘,去上海最大的商场世茂广场逛了。 一行人里面,最高兴的是沈俏俏和他们的女儿,月梅最不高兴。当她看到商场那些如同天文数字的价格时,就立马取消了购物的打算。她闷闷不乐地跟在儿子一家人的后面,毛着脸想着心事,老二一家和她断绝关系了,至今一个电话也没有,老大说要给老二安排一个轻松的工作,到现在也没有行动,月梅非常的担心痛苦。 大儿媳也很古怪,她不知道大儿媳和她儿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她觉得自己很伟大,她甚至被自己感动了,真是扛着山一般大的压力,力排众议,为了整个家族的荣光和体面,她选择到大儿子家来照顾怀孕的大儿媳,按理来说,她都感动了自己,大儿媳应该更加感动才是,可是这一次见面,大儿媳不但没有感动,反倒总是恶狠狠地用一种嫌恶的目光盯着她,让她心里发毛。月梅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不知道大儿媳受了什么刺激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她想知道答案,却不敢问起。因此,老二一家和她断绝关系,老大媳妇这次古里古怪,这些事加起来,堆积在她心里,像沉重的铅板一样压着她,月梅就一直很抑郁。 她发了疯一般的想念老家的一切,那蓝蓝的天,绵羊似的白云,那肥沃的黑土地,热闹的集市,以及便宜到让人无限惊喜的物价。 老太太看着商场里动不动几千上万的价格,想着这大城市有什么好呢,买件衣服,买个包就几万,这里的人是疯了吧,在他们农村,一万块钱可以过一年哩。 沈俏俏买了一个古弛的包,一万多块,刷的是许建华的信用卡,她觉得爽快,因为她不知从哪个微,信,公,众,号上看到的,看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就看他舍不舍得为你花钱,想要一个男人不出轨,最好的办法就是花光他的钱,榨光他的精力。 沈俏俏认为十分有道理,因此她买了一个奢侈品包。 这一切看在月梅老太的眼里,就觉得这是败家!什么玩意儿,一个孕妇至少要三年时时刻刻陪着婴儿,需要出去吗,买这样贵的包就是浪费钱。 接下来,沈俏俏又用老公的信用卡,买了一堆婴儿用品,全是大牌货,又给大女儿买了三身衣服,三双鞋,也全是国际品牌,心情才彻底畅快起来。 最后,她在商场附近的地下商城,给婆婆买了两身衣物两双鞋子,以及一个黑色的布包,双方都十分满意,沈俏俏满意是那地下商场都是杂牌货,买了一堆衣物,花不掉几个钱,月梅满意是因为,她总算在上海看到不那么贵的地方了,儿媳妇终于聪明一回,给她买了价廉物美的衣物。 月梅毕竟是女人,年纪大了也是女人,女人,不管老少,天生都爱购物,买到新衣裳总会开心,因此,拎着两袋子衣物出来,月梅的脸上总算有了难得的笑容,那种感觉,就好像乌云里面出来的太阳光,格外灿烂。 第十二章 渐渐快乐 (十二) 沈建华陪着三个女人逛了一上午,他原本就胖,人到中年,身体就跟吹了气似的肿起来,如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汗淋淋,他看到母亲脸上的笑容,擦了擦汗,解脱一般地说道:“好,总算逛完了,没有什么要买的了吧,这样吧,找个地方歇一歇,我请你们喝咖啡。” 月梅立马摇手,大声道:“喝咖啡干什么,回家吧,回家喝水不要钱。” 沈俏俏和她女儿相视一笑,眼神都在嘲笑老太太的土, 沈俏俏昂着下巴,慢腾腾地说道:“妈,我现在怀了宝宝,不能喝咖啡,但我没怀孕前最爱喝咖啡,今天为了肚子里的宝宝,我不喝咖啡,但我也想闻闻咖啡的香呢,只要往咖啡室一坐啊,那浓浓的咖啡香就飘溢出来了,我就会觉得快乐!”总之,既解了馋,又显得自己很伟大。 大女儿也喊道:“爸,我要喝咖啡,逛得没精神了,我得喝咖啡提提神。” 看到老婆女儿都要喝咖啡,许建华自然要带她们去。 找了一家网红咖啡厅,许建华给自己和老娘女儿各点了一杯咖啡,俏俏不能喝,他便给她点了一份巴洛克芝士蛋糕,据说全是芝士做的,现在的网红蛋糕,侍应生体贴地给孕妇递上来一杯温开水。 沈俏俏现在快三个月了,并不显怀,但是她故意让自己孕相十足,现在就开始穿孕妇装,双手时不时放在肚子上,她希望所有的人,包括许建华、婆婆,还有那个在暗处的小三,都看到她已经怀了孕。 她要气死外面那个婊子!知道许建华出轨后,生性骄傲如公主的她,并没有像电视剧上演的那样,找小三拼命,她不吵不闹,继续和许建华过着恩爱的日子,好像外面的小三压根不存在,事实上,那贱女人天天存活在她的心里,让她寝食难安。 月梅的那杯咖啡她喝了一口,立马吐了出来,骂道:“什么玩意,闻着香,喝得苦,跟中药一样——” 孙女笑道:“哈哈,奶奶,你嫌它难喝,要五十块一杯呢。” 月梅听到这里,立马苦着脸,大口大口地给自己灌咖啡,绝对不能浪费。 沈俏俏看得笑容灿烂。 许建华喝了一口咖啡,顶着他的强者发型,一只胖手缓缓地在桌面打着拍子,看着四周的风景,慢慢地感慨道:“小时候啊,我娘给我喝了一种咖啡,那个味道,啧啧,我一辈子忘不了,后来自己工作了,有钱了,我发誓,我要寻遍全世界的咖啡馆,一定要找到小时候的味道!于是,我开始到处寻找,星巴克、瑞幸、costa等等等等,到了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我小时候喝的——” 沈俏俏和月梅相顾疑虑,他小时候喝过咖啡? 女儿好奇地追问道:“爸爸,你小时候喝的咖啡是什么咖啡——” 许建华得意地看了三个女人一眼,大声道:“板蓝根!” 哈哈哈,哈哈哈,一句话把三个女人都逗笑了,特别是他的宝贝女儿,笑得伏在桌子上,双肩颤抖个不停,银铃般的笑声几乎掀翻屋顶。23sk. 许建华乐得直咧嘴,他就是这样的男人,他会犯男人都会犯的错,但是他尽量让身边的人跟着他都开心,所以大家都赞他情商高,会做人,会来事。 这些人包括他的家人,也包括外面不相干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逢周末,许建华就开车带着一家人出去吃喝玩乐,逛公园、景点,博物馆,吃披萨、意大利面,西餐,还有肯德基、必胜客,重庆小面等等,总之,凡是老家没有的消遣,他都带着老妈玩一遍。 虽然月梅老太总嚷着贵,太贵,出门总要花钱,在家呆着最省钞票,出于节俭的习惯,月梅老太已经升级为上海最资深的宅女,可是架不住儿子的盛情相约。 谁不爱玩呢,谁不爱买买买呢,没有什么不是逛吃逛吃不能解决的,如果逛一天解决不了,那就逛两天。 时间久了,大儿子大儿媳对月梅热情体贴,给她买衣买鞋,日子变得热闹温暖,他们的孝顺渐渐治愈了月梅与老二断绝关系的伤痛,她变得快乐。 虽然老大说给老二安排工作,迟迟没有行动,但是月梅坚信,大儿子说到一定会做到的,因为他从来没有食言过,给柳沟村某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安排小孩上学的事,他都做到了,更何况是亲兄弟。 因此,月梅对生活变得满意。 然而,在老大媳妇的心里,“给老二安排一个工作”只是为了平复月梅情绪,情急之下说的一个谎言。 她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爱赌成性的赌鬼老二,去哪个单位哪个单位就要跟着受牵连,她可担当不起。 因此,尽管老二到上海安家快半年了,两兄弟从来没有来往过,仿佛彼此压根不知道另一个兄弟在上海一样。他们在上海,但是好像了隔着一个地球,一个在南极,一个在北极。 有时候许建华提出来两家人聚一聚,沈俏俏总是以各种理由反对。 对于沈俏俏来说,老二媳妇她更看不上眼,粗鲁泼妇,高高在上的她,怎么可能把小山村出身的老二媳妇放在眼皮底下。 老二媳妇胡利平呢,一个原因是她还在月子里,不适合走亲访友,另一个原因是就算出了月子,她也不会去老大家自讨没趣的,老大家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他们看不起穷兄弟,大哥还好,那个可怕的大嫂,看着她哪像妯娌,简直是烧火丫头,嫌弃得要命。 谁活着都只有一辈子,短短几十年,谁都是爹妈生的,她胡利平就算过得穷了点,苦了点,也犯不着讨好老大一家,给自己找不痛快。 至于老三家,老三是书呆,书呆子喜欢钻牛角尖,他无法接受从小那么疼爱他的母亲突然变得冷漠无情,因此,越想越气,越气就越不想沟通。网上不是说了吗,成年人绝望的表现就是拒绝沟通。 老三媳妇呢,想到这件烦心事,就骂一句“乡下人!”“外地人!”她心里鄙视地想,吃大葱的哪能和阿拉喝咖啡的一样呢。以此来发泄内心的怒火。 第十三章 新的矛盾 (十三) 因此,尽管月梅来上海了,三兄弟也没有商量着要来一个全家大团圆,互相怄着气呢,见了面不是直接找架吵吗,因此,彼此当彼此没来上海,上海哪是一个城市呐,简直是一个国家,去亲戚家好像要走上半年呢,因为见面的代价太大,所以干脆就不见面了。 月梅一开始盼着三兄弟能在上海聚一次,可是想着她满足了老大家的需求,却得罪了其他两家,见面要大吵特吵,因此也就不敢主动提起聚会了。 她想着血缘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断不了,儿女们总有一天会明白她这样选择的苦心,再说,以前,她年轻的时候,谁会帮她带孩子呢,还不是自己带大的,现在的年轻人要老人带孩子,无非是想生活轻松点,如果愿意吃苦,没有人不能把孩子带大的,她就释然吧。 因此,月梅也就慢慢变得平和了。 大儿媳虽说怀着身孕,有可怕的哮喘病,可是她其实需要的只是身边有个人,婆婆来了,她就如同食了定心丸,身体比从前更好了,简直活蹦乱跳得不像一个怀孕的人,根本不需要她月梅照顾。 她亲手带大的宝贝蛋,她的大孙女去读寄宿学校了,也不需要她接送,因此,月梅过得很轻松。 每天早上起来,做好一家人的早餐,因为大儿媳在孕期,要注重营养搭配,月梅是做菜的能手,面食全部都会,面条、饺子、馒头、花卷、煎饼、包子、馍馍,花样百出,能干得就像一个面点师傅。还有各种杂粮粥:南瓜粥、小米粥、玉米粥、红薯粥、熬得是又香又甜,此外,还有自己制作的各种小菜:腌萝卜、咸豆子、辣椒酱、腐乳,做出来色香味俱全,十分开胃。 总之,月梅作为一个家庭主妇,精通中式西式各种面点,并且干活麻利,她好像会魔法,或者说有几只手,在儿子儿媳起床时,她已经做好了一家人的早餐,中式西式样样俱全,并且都是现做的,比如那饺子吧,绝对不是包多了放在冰箱冻着,而是月梅一大早起来,和面、擀面现做的,十分的新鲜好吃。 每天吃饭,许建华总是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赞不绝口,末了,大声嚷嚷着要他妈给他再添上一碗,他总是幸福地感叹着:“还是咱妈做的饭菜好吃!上海哪个馆子也比不上,这就是家的味道!” 月梅就十分开心地给儿子盛饭,儿子喜欢吃,爱多吃,就是对她这个厨师最大的褒奖。她以为生活能平静地过下去,然而婆媳冲突马上就来了! 大儿媳沈俏俏是领导的千金,生活十分讲究,在上海安家快十年了,当年房子刚装修什么样,十年后,家里还是什么样,不管什么时候,家里没有一点灰尘,每样东西都摆得正是地方,随便哪一个客人,到了她们家,都要感叹一句:“这家里整洁得像样板间一样!” 许建华是山东农村出身,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刷牙洗澡的概念,他们乡下,在他小时候,整个冬天不洗澡,他们老家,牙刷牙膏全是摆设。此外,由于天气冷,经常躺在炕上吃煎饼。对于他来说,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就是缩在被窝里,身子被厚厚的棉花被裹得像条毛毛虫,自己只露出一个脑袋,外面寒风呼啸,雪花纷飞,房间里滴水成冰,他不用起床,冲着门口喊一声:“俺妈,给俺来一个狗肉卷煎饼!”更小的时候,他是一边蹲在门口拉大便一边吃西瓜的,在他的概念里,就没有“干净”这两个字。???.23sk. 可是沈俏俏完全不一样,她不允许别人进卧室不换衣不换鞋,更加不允许别人在床上吃东西。刚开始许建华经常犯错,一进家门,就鞋也不脱,往床上一歪,然后点上一根烟,快活赛神仙,或者先进厨房,自己做一个油炸花生米,端着进卧室,一边歪在床上看电视,一边时不时地把油汪汪的花生米往嘴里扔,有时候扔不准,油亮的花生米掉得到处都是,像小星星似的洒在衣服上,地板上,床上—— 十年后,许建华彻头彻尾地改过来了。他天天刷牙,夜夜洗澡,他进门换拖鞋,坐沙发前换家居服,从不躺在床上抽烟,哪怕和沈俏俏亲热后,想畅快地来根事后烟,也得起身,去客厅抽。哪还敢在卧室吃东西啊,他连在客厅吃东西都不会了,好像离开餐桌,他就不应该吃东西了。 从小养成的根深蒂固的习惯,沈俏俏能让许建华改过来,可见这女人的强迫症和洁癖有多严重!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许建华经过妻子的调理,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上海城里人,可是他妈没有,月梅因为年纪大,一辈子生活在柳沟村,更加改变不了那些不卫生的习惯。 月梅来上海的大儿媳家时,压根没带牙刷牙膏,因为她没有刷牙的意识,农村人刷什么牙啊,天天咬煎饼,一口牙磨练得无比锋利,很多年轻人的牙口都比不了她,跟刀一样呢。来到大儿媳家后,她依然我行我素,早上起来不刷牙不洗脸,直接去厨房忙活,给大儿子大儿媳,以及未来的大孙子做早饭。 几天过后,沈俏俏就发现了这个可怕的毛病,太不卫生了!自从她发现婆婆不刷牙之后,吃着老太太做的一日三餐,她就没有了品尝美味的快乐,而是紧张和恐惧,她瞪眼看着婆婆用她的筷子,在一只只菜碗里进进出出,想着那上面挟带了多少幽门罗旋杆菌!她看着婆婆在饭后,把一家人的碗筷放在一起洗,她想着完了完了,到了下一顿,她的碗已经和婆婆用过的碗混在一起了,天呐,她怎么办,她肚子里的宝宝怎么办?! 沈俏俏越想越恐惧,晚上睡不着觉。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如同烙饼,心想着不能这样下去,一定要改变婆婆的卫生习惯,太可怕了!她给许建华吹枕头风,让他跟他妈说。许建华快要进入梦乡了,不以为然,嘟嘟囔囔地说道:“你叫她改,怎么可能,我妈一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再说了,我们全家从小到大不刷牙,也没病没灾,身体倍棒,那些牙科诊所压根赚不到俺们家的钱,俺们不刷牙怎么啦?” 第十四章 不讲卫生 (十四) 沈俏俏无言以对,想着简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无法理喻。 许建华不作为,她决定自己行动。沈俏俏是一个心机女,场面女,知道现在需要婆婆,可不能得罪老人呀,自己开口提意见,老太太不就生气了,闹着要回老家怎么办,闹着要去给老二老三带孩子怎么办? 因此,沈俏俏左思右想,最终决定从今往后,自己单独一个碗,单独放,她亲自洗刷,总之,婆婆要和她老公脏就让他们脏去吧,她一定要干净,她肚子里的娃也必须干净。 沈俏俏是一个行动派,说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拿出一双碗筷,在餐桌上,先是咳嗽了两声,然后对婆婆委婉地说道:“妈妈,我感冒了,咳咳,为了不传染给您,从今天开始,我就自己单独一个碗吧,妈妈,你平时为了照顾我,也很辛苦,这样吧,我的碗也不用你刷了,我自己刷——”说话十分动听,简直像音乐一样,让人上头。 许建华看了一眼戏精老婆,心知肚明,知道他老婆是嫌他老娘脏呢,这就是婚姻门不当户不对的坏处,可当初他是高门娶妇,沈俏俏是低嫁,他为了往上钻营改变命运,必须要结成这门亲事,所以受的罪,吃的苦,只能自己打落牙和血吞,许建华没吱声。 月梅听着怪奇怪,刚开始没上心,唔唔两声,点点头,表示同意,甚至内心有些感动,大儿媳果然是三个儿媳里最孝顺懂事的,你听听,怕她传染流感,怕她太累着,唉呀,月梅心中掠过一阵阵热流,想着自己决定来老大家这个选择没错,大儿媳是最明事理的,作为婆婆就要和最明事理的儿媳处,就应该最疼大儿媳! 然而,一餐饭过后,沈俏俏快速地刷了自己的碗,为了避免婆婆把她的碗和其它碗混淆,她把她的碗拿到卧室放好了。 月梅独个儿收拾碗筷,然后在厨房刷洗,许建华已经上班去了,家里静悄悄的,仿佛空谷。老太太一边刷碗一边思想,越想越不对,如果大儿媳孝顺的话,她为什么不帮她刷碗,而是一个人刷了一只碗就溜进房间逍遥快活去了? 老人左思右想,想不明白,肚子里全是问号。 过了几天,月梅发现沈俏俏的感冒症状消失,或者说,她严重怀疑,她之前压根没有感冒,因为怀孕的女人,本来就不容易生病,总之,就算从前真的生病了,现在也好了,然而,沈俏俏仍然单独用她那个碗,单独刷碗。 有一天,月梅搞卫生,拖地拖到儿子儿媳的门口,听到他们在房间内说她的坏话,沈俏俏负气地说:“你怪我嫌弃你妈?我不嫌弃能行吗!她天天不刷牙,全是细菌,我单独一个碗怎么了,我这是为我自己,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月梅明白过来,那个气哟,全身发抖,脸色铁青,她就不明白了,他们柳沟村就没有天天刷牙的人,祖祖辈辈都过来了,怎么到大上海来就不行了?! 什么细菌,压根不存在。他们柳沟村是长寿村,九十岁以上的老头老太太,现在还活着的,在村口晒太阳时可以排成一排,大概有十来多个。 总之,月梅愤怒地想,不刷牙不但不会有害健康,甚至有极大的可能它是有益健康的! 乡下的婆婆和城里的儿媳,就是这样水火不容,她们仿佛两个星球的人,彼此看着都是大冤种,如果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冲突几乎是无法避免的。 月梅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是一家之主,许家这么一个大家族,几十年来,都是她在当家作主,此外,因为大儿子出息的缘故,在柳沟村,她的地位比村长还要高,她说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她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 这么一个有地位有威望的老太太,哪能被儿媳妇欺负,因此,月梅心生一计,决定要给大儿媳一个教训。 沈俏俏爱散步,每天上午雷打不动的要在小区去散步一个小时,许建华是一个买房高手,眼光独到,经过几次买房卖房,现在,他们住的房子在上海算是富人区,不但大,而且绿化非常好,各种奇花异草,假山喷泉,比比皆是,价值上千万呢。 月梅便利用大儿子上班去了,沈俏俏小区散步的空隙,快速地从厨房拿了一个碗,然后像阵烟溜进了大儿媳的卧室,把她珍藏的那个饭碗换了,筷子也换了,简直是狸猫换太子,两只碗一模一样,全是高档的餐具,景德镇的上等瓷器配着描金的花边。唯一的区别就是沈俏俏拿的那只碗有一个小小的口子,就像满嘴的牙突然缺了一个,不细看压根发现不了,至于筷子,因为许建华家的餐具都是成套的,别人为了讨好他,送给他的,筷子一模一样,沈俏俏自己也发现不了。 月梅做完这些后,得意地一笑,然后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干自己的活。她是个心机老太太。 时间过了七天,这一天傍晚,当一家人坐在餐桌边吃着晚餐时,月梅突然坏坏地一笑,对大儿媳关切地问道:“俏俏,你最近有没有拉肚子?” 沈俏俏觉得莫明其妙,摇了摇头。此时此刻,在老狐狸面前,沈俏俏简直像只温驯的小白兔。 月梅又微微一笑,假装慈爱地问道:“那有没有生病?” 沈俏俏眼里的疑虑更重,她有些紧张地看了老公一眼,许建华只觉得头疼,在心底叹一口气,他知道婆媳在家里斗法呢。以前吧,他妈帮他带大女儿时就这样,婆媳不和,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两只母老虎都是强势心机的人,他没少受罪,但是现在形势不一样了,他有把柄握在老婆手上,沈俏俏身体又不好,明明不能怀孕,为了他也怀上了二宝,以前吧,婆媳干架,他可以当局外人,谁也不帮,现在再婆媳干架,他势必要站到媳妇这边,结果就是他妈受委屈了。23sk. 他妈怎么能受委屈呢?在许建华的心里,他妈可以用“伟大”两个字来形容,以前婆媳干架的时候,许建华就对沈俏俏说:“我妈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女性,你得让着她点,想当年,我们小的时候,我妈她——”然后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地讲他妈的光辉奋斗史。 现在则不行了。 沈俏俏单纯地摇了摇头。 第十五章 中年的难处 (十五) 月梅白发苍苍的脑袋往前伸,把她和儿媳的距离拉近,再次假装关切地问道:“那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俏俏摇摇头,心里烦了,筷子重重一放,直接板脸吩咐道:“妈,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咱们之间,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好!”月梅满意地点点头,得意地环顾四周,对沈俏俏坏笑着说道:“你的碗,早在七天前,我就给你换了。”哈哈哈,哈哈哈,内心一阵狂笑,无比的畅快。 什么,沈俏俏眼睛睁了睁,面色变得无比苍白,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简直就像晴天霹雳,婆婆不经她的允许,进入她的卧室,把她的碗筷私自换了?! 沈俏俏的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模样。 月梅得瑟地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道:“对啊,七天前我换了你的碗,也就是说,你自以为是的讲卫生,与我和我儿子隔离碗筷,结果呢,其实你一直在混用我们的碗筷!”哈哈哈,内心又是一阵狂笑。 什么,如同轰雷炸响,沈俏俏开始全身颤抖。 老太太继续像斑马一样,头头是道地分析道:“你吃了七天混用的碗筷,你没有哪里不舒服,没有拉肚子,没有生病,这说明我不刷牙是卫生的,不影响健康,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必单独用碗筷吧,你这样做,太伤俺的心,你分明是嫌弃俺,看不起俺!”说到末了,语气控制不住地严厉,分明要给儿媳一个教训。 听到这里,沈俏俏明白过来,不由面色铁青。 餐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许建华开始坐立不安,身体东摇西晃。 月梅绷紧了脸,冷冰冰地说道:“你不相信你可以看一下,你现在手里的碗和从前那个是一样的吗,你从前那一个,边缘上有个口子——” 沈俏俏听到这里,如同五雷轰顶,快速地低头看一眼,发现她手中的碗果然没有那个口子了! 意识到自己被婆婆愚弄和教育了,沈俏俏彻底愤怒了,她猛地站了起身,眼尾发红,死死地盯着许建华,对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日子没法过了!叫你妈走!你给我请保姆,唉呀,我哮喘病要犯了,我得去医院——”说完就摇摇晃晃地如同风摆柳似地冲进自己的房间收拾住院的装备。 因为有哮喘病,她住院的装备早就收好,平时放在卧室,有需要时就可以最快速度往医院冲。 许建华也跟着站起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怨念地看了一眼一辈子要强的母亲,然后像个仆人似的侍候老婆住院。中年男人累呀,就算有翅膀,那翅膀上也坠着秤陀,他的两个秤砣就是他妈和他老婆。 从医院回来后,他开始行动,因为在医院,他就答应老婆,必须劝说他妈用牙刷牙膏,天天刷牙。 沈俏俏像只骄傲的孔雀,把婆婆当空气,手抚着肚子,高昂着头进了自己的卧室,进门之后,她又像只猫一样,快速地转身,蹑手蹑脚地走向房门,竖起两只耳朵贴着房门偷听。 月梅知道自己得罪了儿媳,她也开心不起来,毛着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如同一个狼外婆。城里的电视也十分古怪,她还算是进过几次大城市的老太太,属于他们村最新潮最容易接收新知识的最见多识广的人,结果她用遥控器捣鼓了半天,从儿子儿媳出门上医院到他们回来,她还是没有调出来一个电视剧!月梅喃喃咒骂着,觉得事事不顺心。 许建华一脸讨好的笑,亲热地叫了一声:“俺妈——”然后乖巧地坐在月梅身边。 两面受气!许建华觉得自己是一块双面胶,他害怕他这块双面胶是三无产品,粘不牢这对婆媳。 月梅心里有气,干脆把电视关了,遥控器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扔。但是——儿子现在是个大官,没有什么时间陪伴她,她来到上海这么久,他这样挨着她坐着说话,还是第一次!月梅十分珍惜。 许建华想了想,咬咬牙,鼓起勇气劝说道:“妈,这是我刚才在楼下超市买的牙刷牙膏,还有杯子,给你的,从明天开始,你刷牙吧。” 听到这里,月梅身子一震,眼睛红了,气愤、伤心、失望,种种情绪,如同巨龙,在她的体内窜上窜下。她沙哑地问道:“你也嫌弃妈?!“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时候,大宝是最粘着她的,八九岁了,还爱往她的怀里钻,动不动就亲她一口,还天天嚷着要和妈妈谈恋爱,长大就娶她做老婆,没想到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在变成这个德性! 月梅十分心灰,如同霜打的茄子低了头弯了腰,想着生儿育女其实没什么意思。 许建华不敢看母亲的眼睛,脸上热辣辣的,如同那上海夜晚的霓虹灯,红一阵白一阵。中年男人的难谁能懂,上有老,下有小,全部不能委屈,只能委屈自个儿,他的嘴上立马否认道:“妈,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嫌弃你,我最爱你!“ 他们家是他妈当家,种地养不活四个孩子,他爸又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不爱出门不会赚钱的,眼看着一家人饭都吃不饱,要活活饿死。在他小的时候,他母亲为了养活四个孩子,跑到新疆乌鲁木齐去给别人做衣服,让他父亲在老家种地兼照顾四个孩子。这也是他喜欢新疆,长大要去新疆当兵的原因。 他母亲是一个值得他一生爱戴,非常了不起,非常伟大的女性,现在她年纪大了,需要养老了,可是他不但没有照顾她的晚年,反倒仍旧让她操劳着,为他照顾即将生产的老婆。m.23sk. 许建华内心一阵愧疚。他想着自己真是不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不但没有照顾他父母的晚年,而且没有生一个带把的,因此,他是双重不孝。 “你最爱我?“月梅冷笑一声,脸上都是狐疑,她讽刺道,“我看你现在啊,最爱你媳子!毛华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给你带大宝的时候,你是很硬气的,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我这次来,你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从前的儿子是块铁,说一不二,现在的儿子成了泥,在他媳子面前软趴趴的,龟怂一个! 月梅脸上有迷惑不解。凌厉的话语如同鞭子抽在大儿子身上。 第十六章 发现异常 (十六) 许建华张了张嘴,有口难言,他总不能说他出了轨,俏俏要跟他闹离婚,后来是他好不容易哄好的吧,他的眉头皱成一座小山,思量着说道:“妈,你看吧,俏俏有哮喘病,刚才在医院很危险!“事实上,他老婆是戏精,在去医院的路上就不发作了,和许建华吵了几句,直到他答应回家说服他妈刷牙,她就立马医院也不去了,直接回家。 总之,沈俏俏确实有哮喘,但是它发作的时候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被沈俏俏当作进攻的武器。 但为了说服他妈,许建华故意夸大其词,并且让自己声音带着哭腔,他哽咽道:“妈,你知道我的,我做梦都想要一个儿子呀,俏俏那身体,跟纸糊的一样,医生都说了她怀孕就是玩命,但她不顾一切要给我生个儿子,怀上了二胎,多么感人,多么伟大——“许建华毫不吝啬地把“伟大”两个字也放在他老婆头上。 月梅不吭声了,她知道儿子想要个男孩都快想疯了,她也希望大儿子有个男孩,他们的愿望是一致的,大儿媳虽然有时候确实让人生气,但是在大节上是对得起他们许家的。 因此,月梅平抚了自己的情绪,爽快地说道:“好,为了圆你的儿子梦,妈答应你,从明天开始我刷牙,我天天刷牙,不就是刷牙吗,还学不会吗?”她大度地想,退一步就退一步吧,古话都说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果然,第二天起,月梅开始刷牙了,沈俏俏十分满意,这场风波以月梅妥协结束。 沈俏俏在婆媳斗争中大获全胜,婆婆是“首战即决战,决战领盒饭”全线溃败,现在啊,老太太天天老实地刷牙,温驯得像只兔子。 沈俏俏失去斗志,日子又变得空虚起来,她在家里度日如年——因为身体不好,怀上二胎就直接向单位请假保胎了,人一无聊,就容易多想,特别是怀孕的女人,更容易胡思乱想。 因此,在许家,每天早上,一家人吃完早餐,许建华上班去了,沈俏俏呆坐在家里,或者去外面散一会步,又回来,继续闷坐,有时候呢,她会去看育儿的书打发时间,不过,她这是二胎了,俗话说,“一胎当宝养,二胎当猪养”,俏俏已经有了丰富的育儿经验,那书就吸引不了她,没看几分钟,就把书扔在一旁,继续发呆。 月梅呢,她是一个勤快的老太太,儿子上班后,她就开始刷碗,然后洗衣服、搞卫生,把一个家收拾得井井有条,明亮洁净,等到把中午婆媳吃的饭菜准备好之后,如果还有时间,她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只可惜因为现代的电视打开太费事,有时候折腾半天,找不到自己想看的电视剧,这个要收费那个要收费,有时候吧,运气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看电视剧的台吧,又是她不爱看的电视剧,她是乡下老人,喜欢看《乡村爱情》那样的农村题材,最喜欢那些唧唧喳喳的老少娘们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嗑。只可惜,这几年,中国农村题材的电视剧越来越少。 因此,看了半个小时电视吧,月梅便把摇控器扔在一旁,任由电视继续播放着,自己呆呆看着窗外,外面的阳光无比灿烂,闪着金光,让她想起柳沟村的一切,多么美好,多么快乐!现在的时间,该种豆角了,辣椒和黄瓜应该早结了第一波了——天呐,大城市的生活多么无聊,一天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而且那么苦闷,一个世纪像一天那么重复,从早到晚,只能呆在一个鸽笼的房间里,这鸽笼还置在半空中,让人接不到地气,高层的电梯,每次乘坐,她都提心吊胆,总觉得那铁箱子会突然掉下去——来上海后,月梅浑身不舒服。 总之,婆媳都在发呆,只是所思所想不一样,月梅在想柳沟村的一切,而俏俏则在回想自己的一生,她想的很长远,有一种历史学家追本溯源的劲头,她得从她出生那一刻开始想起,自己是领导千金,从小娇生惯养的,然后到认识许建华,她爸是多么看中他,把她嫁给他当老婆,又让她跟着他来上海,她属于远嫁,还有下嫁—— 一切的一切,刚开始情绪还算平和,后来,回忆到许建华找小三,出轨,背叛她,伤害她,沈俏俏就无比痛苦了,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难受,整个人像只堵得慌的高压锅,内心无比痛苦,她的眼睛,一开始是眼尾发红,后来是整个眼睛发红,接着是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最后的最后,豆大的泪珠儿,就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月梅无意间抬头间,有好几次就看到大儿媳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的心里就迷惑不解了,想着儿媳妇这是怎么了?这个家,在她没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让儿媳妇性情大变。大儿媳不是这样的人,伤春悲秋,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不,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看到儿媳哭过,她总是高雅地笑着,就算是婆媳吵架最厉害的时候,儿媳要骂她,也总是一脸的坏笑。天籁小说网 月梅内心的问号就像夏天的豆芽菜,控制不住地一个个冒出来,她想着这一次来上海,儿媳古古怪怪,变成了一个爱哭的林黛玉,儿子也十分奇怪,好像有难言之隐,这个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俏俏不知道婆婆发现她在掉眼泪,因为越想越伤心,任由情绪发泄,如同决堤的洪水。她想着自己下嫁,原本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许建华,总能换到他一生珍爱吧,没想到,他像其他男人一样,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她的人生还有色彩吗?现在一片灰色,未来也是一片灰色,为什么明明是许建华那王,八,蛋犯了错,可是却要她和女儿,以及这个肚子里的孩子承受痛苦呢?! 这个好不容易怀上的二胎并不是他们两个人爱情的结果,而是他出轨背叛,她委屈求全的证据呀,以后看到二宝,她就想起这充满耻辱的过往,她还能有幸福吗?! 俏俏想到这里,眼泪就如同小河,止不住静静地流淌。 月梅都看得呆了,她越看越紧张,越看越害怕,心里无数个问号。她是一个一辈子当家作主的女人,她不能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她得想点办法。 第十七章 温情时刻 (十七) 月梅发现大儿媳第一次独自落泪的时候,她没有打听,毕竟儿媳不是自己生的,隔着一层肚皮呐,就算她想知道答案,也得想一个委婉的办法,才能让儿媳说出真相,不像她对待亲生的小女儿许愉快,愉快如果哭哭啼啼回娘家,月梅就直接沉着脸问:“哭什么哭,什么事说出来!”神情是严厉的,尽管内心是关爱的。如果愉快还是不识相,流着泪不肯说的话,月梅就直接黑脸命令:“不说就滚回自己家去!”愉快就会如同竹筒打豆子全说了。 可是对待儿媳妇,她哪能这样,哪敢这样啊,如果她像对待女儿一样对待俏俏,相信滚回自己家的,肯定是她自己。 因此,月梅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继续天天温驯的刷着她的牙,干着她的家务活,照顾着大儿媳生活上的一切。 第二次,她发现大儿媳发呆哭泣的时候,她也没有问,要做一个聪明人,特别是老人,一定要有分寸感,不该问的不要问。 到了第三次,仍旧是某天的下午,桔红色的阳光照进房间,四周如同垂下一层印度沙丽。月梅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打起了瞌睡,一觉醒来,就发现大儿媳坐在餐桌旁边落泪,她好像哭了很久,整个人仿佛泪水做的,面色苍白像打湿的纸巾,眼睛肿得如同桃子。 月梅立马清醒了,她站起来,想了想,便鼓起勇气去了厨房,给儿媳泡了一杯热牛奶,又拿了一碟子点心——都是俏俏最爱吃的,然后搭讪着摆在餐桌上,自己也坐在了儿媳对面。 俏俏立马慌乱难堪地低下头拭泪。 她要缝好自己的伤,不能让婆婆笑话她。 月梅清了清嗓子,麻着胆子对大儿媳轻柔地唤道:“俏俏——” 家里很安静,如同幽远的山谷,让月梅无端紧张,按理来说,儿媳肯定更愿意和她亲妈诉说伤心事,可是她亲妈现在远在新疆,“远水救不了近火”,因此,月梅定定神,继续微笑着说道:“俏俏,你看现在家里没有外人,就你和我——”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她作婆婆的唐突了,也是出于关心。月梅在内心反复安慰着自己。 听到这里,沈俏俏呆了,之前,她一直低着头,到了这个时候,她将头埋得更低,如同一只鸵鸟,她已经知道,婆婆发现她在掉眼泪,并且婆婆不自量力的,想打听真实情况, 发现这个真相后,俏俏一阵痛苦,继而一阵愤怒,她心里火道,为什么她没有自知之明,她配吗?! 月梅不知道大儿媳内心所想,一脸的慈爱,用温柔的语气问道:“俏俏,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跟妈说,妈来帮你想办法?” 沈俏俏听到这里,心中一暖,她呆了呆,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然后吸了吸鼻子,慢慢抬起头来。 太阳已经变成亮红色的了,家里面一片温馨。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能平复好自己的情绪了。 在她观察般的凝视下,她的婆婆,月梅老太,一脸真诚和疼爱,阳光透过窗外溅到里面来,餐桌上的洋水仙开得正好,还有热气腾腾的纯牛奶,以及诱人芬芳的西式点心,这一切,就像一幅最温暖的画。 沈俏俏看着这一切,胸中掠过一阵暖流,这个画面,就像她儿时候,在自己家经常看到的。每当她在学校受了欺负,心情不好,坐在家里某个角落哭鼻子的时候,妈妈总是会端来她爱吃的点心,然后坐在她身边,轻声细语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会陪伴她,和她一起分担。 月梅看到大儿媳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却并不说话,因此,鼓起勇气继续问道:“是不是建华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告诉妈,妈去骂他。“太阳底下没新鲜事,男人女人嘛,不外乎就是那档子破事。 一席话如同轰雷炸响,把沈俏俏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立马清醒过来,定定神,绷紧了脸,才缓缓说道:“妈,没有的事,你想多了,我只是身体不好,又想着年纪大了,这个时候怀了二宝,真是十分害怕,因此,就控制不住地掉眼泪了,建华对我很好,你放心吧——不然,我不会给他生,二,胎!“后面几个字,因为恨,她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充满反讽。 月梅表示不相信,摇摇头,长叹一口气,继续真诚无比地说道,“俏俏哪,妈这次来,发现你和建华两个人,跟从前不一样,你不一样,建华也不一样,所以妈问问你,你是最懂事最明理的孩子,有什么事发生了,妈不知道,你告诉我——“ 沈俏俏却一阵怒火,之前的温情画面全部消失,她猛地站了起来,全身颤抖着,冷声说道“你问我作什么,许建华做了什么好事,你问你儿子去!”然后一阵风地进了她的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扔月梅一个人在餐厅,一肚子问号。 对于大儿媳翻脸如同翻书的火气,月梅好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她决定逮着一个机会,亲自问问自己的儿子,家里有事情发生,儿媳妇不肯说,自己儿子总会说吧,毕竟是自己生的自己养的,他要是敢不说,她打着他也得让他说,这是月梅的主意。 然而,老太太还没有来得及盘问许建华,家里第二个风波又起,当然,第一个风波是关于月梅老太进城不刷牙的风波,婆媳经过几回斗争后,最终以儿媳大获全胜告终,现在月梅天天学着城里人刷牙,刷完牙还要对着手心呼口气,确认自己没有口臭才出卫生间。 至于这个第二天风波,也是关于月梅的。 沈俏俏自从婆婆对她的痛苦表示“关心”之后,看着婆婆,又是怨气丛生,各种不满了,她恨许建华出轨,然而,是她自己选择要重新好好过不离婚的,因此,她不能对着许建华发火,对他发火,等于是打自己脸,所以她只能把所有的火气,怨气发到婆婆身上。天籁小说网 她用比从前更加严厉的目光观察着婆婆在家里的一举一动,婆婆开始刷牙了,她大获全胜,受到激励,因此,观察得更加仔细。她鸡蛋里挑骨头,恨不得拿着显微镜,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婆婆。 第十八章 第二个风波 (十八) 月梅也经不起大儿媳严厉的考察,很快就露了馅。一天上午,当一家人吃完早餐,许建华像平时那样去上班,沈俏俏像往常一样去小区散步,月梅则猫进厨房刷一家人的碗筷。 第二个风波就在这个时候掀起了。 天气有些热,沈俏俏担心会被太阳晒黑,因此,想转身进家门,拿一把防晒伞,她开门的时候,声音很小,或者月梅耳朵有点聋,总之,她没有听见。 伞放在餐厅的一个柜子里,俏俏像只猫似的,无声无息地走到拿伞的地方,无意抬头看向厨房时,就发现了惊人的一幕:婆婆,居然,在,舔饭勺! 如同轰雷炸响,沈俏俏的眼睛睁得茶杯大,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幕,她手中的伞,因为她震惊过度,“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月梅老太受到惊吓抬起头来,立马发现此时此刻,儿媳就在家中,她如同入室行窃的小偷,后退几步,慌张地把饭勺藏到了背后。 沈俏俏一个箭步冲到了婆婆面前,大声质问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月梅一阵心慌,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干什么。”饭勺仍旧牢牢地藏在身后,她恨不得毁尸灭迹。 沈俏俏看到婆婆不承认,气不打一处来,她板着脸,皱着眉,尖声喊道:“没干什么?你在舔饭勺!” 月梅看到大儿媳高高在上,咄咄逼人,好像她是一个老妈子,而不是她老公的妈!不由也生气起来,愤怒和羞辱让她抬起头,大声回道:“我舔饭勺怎么了,上面那么多米饭,不舔干净不是浪费吗?!”总之,婆媳俩算是针尖对麦芒给对上了。 沈俏俏气得浑身哆嗦,苍白着脸对月梅骂道::”上面有饭粒,你用刷子刷干净啊,你用嘴舔?“ 月梅绿着一张狼外婆的脸,如同一只气鼓鼓的蛤蟆,仍旧把饭勺死死地藏在身后,大声回道:“我为什么要用刷子刷?这城里又不能养猪,刷子刷掉,不全都倒垃圾桶扔掉了吗,我们要珍惜粮食,不能浪费,我用嘴把它舔干净,粮食不就进我肚子里了吗,我在餐桌上不就能少吃一点吗?!“老太太还说得振振有辞。 看到婆婆强辞夺理,沈俏俏听得哭笑不得,她向前一步,双手叉腰,愤怒地骂道:“这什么年代了,还需要你能通过舔饭勺节约粮食?!这饭勺是家里每个人用来盛饭的,人人要用,你用你的嘴舔干净,别人不恶心吗?!“俏俏想起之前千方百计才让婆婆学会刷牙,没想到,她背地里把每个人盛饭的饭勺舔了一遍,真是白费工夫,婆婆的脏,简直是骨头子里的,不可调教!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婆媳俩头上冒烟,眼里喷出怒火,如同两个可怕的森林女巫。 沈俏俏想起往事,尖声大骂道:“你就是脏!骨子里的脏!美其名日节约粮食,我们家不需要你节约粮食!“ 月梅快气疯了,没错,她舔饭勺不是为了节约粮食,就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年轻的时候,闹过饥荒,吃过观音土树皮,饥荒过后,她就养成了舔饭勺的习惯,一辈子的习惯如同铁水铸就的,她改不了。在柳沟村,老头子从来不嫌弃她,有时候还和她一起舔哩,可是到了大上海,居然被儿媳子嫌弃,还有没有天理了! 但是有些事看明白就行了,不能说出来,特别是作儿媳的,不能这样说婆婆。 月梅只觉得自己像一座火山,马上要爆发了,她冷冷地瞪视着儿媳,面色铁青,愤怒和一辈子当家作主的强势让她把藏在身后的饭勺拿到前面,高高举起,一字一句地咬牙说道:“我舔饭勺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得过病,身体比谁都好。”说完还示威性的又舔了饭勺一口。 老太太的挑衅,如同轰雷炸顶。沈俏俏看到婆婆明明犯了错,却死不承认,不由气得浑身哆嗦,眼前阵阵发黑。她情不自禁地想起许建华出轨的事,她痛苦地想着,许建华出轨,有一多半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妈!因为老太婆脏。她去过婆家几次,那个山东乡下的家,人和动物住在一起,屋里屋外,到处都是各种动物的大便,家里更是脏乱差得没法形容,大宝小的时候看到她奶老家的房子就哭闹着不肯进去,说里面有怪兽。在婆婆家,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张勉强显得还干净的椅子坐下去,可是起身时,赫然发现,裤子后面,有两个大大的屁股印子!可见那椅子上的灰尘已经有绒布那样厚了,所以才能够把她的屁股模样印在裤子上。 她愤怒地想,就是因为婆婆脏,所以许建华也脏,外面的脏她可以帮他改掉,可是骨子里的脏,灵魂里的脏是改变不了的!一个人在生活中脏,他就不可能在道德层面上干净!这就是许建华出轨的原因,因为他有这样一个妈,他从小生活在一个脏乱差的环境里! 沈俏俏想到那里,愤怒如同推倒的骨诺米牌,一发不可收拾,她憎恶的话语脱口而出:“你就是脏,骨子里的脏,灵魂里的脏!” 什么?月梅气得眼前金星乱冒,大声说道:“俺脏怎么了,俺儿还不是和你结了婚!“她气愤地想,你还亲他的嘴,和他睡觉,给他生了孩子呢,现在嫌弃俺们家脏,当初你干嘛去了。 没想到,沈俏俏突然好像发了疯一般,厉声骂道:“许建华就是像你,外面脏,里面也脏,道德上脏,灵魂上脏,让我恶心!“ 月梅纳闷了,哑巴了,心里起了一阵又一阵迷雾。因为儿媳话的话她听不懂,听不懂就不知道回嘴。 沈俏俏已经开始眼红,然后眼花在眼眶里打转,她向来骄傲,不肯在婆婆面前哭,因此拼命硬扛着。婆婆是敌人,一天到晚就知道成精作怪,哼,绝对不能在敌人面前哭! 好半天,月梅看到闷声不响红着眼睛的儿媳妇,冷冷地威胁道:“你嫌弃俺脏是不是,很好,俺其它两个儿子盼着俺去他们家呢,你嫌俺,那俺走!“ 沈俏俏知道婆婆是在威胁她,气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往地上栽去。 第十九章 双双装病 (十九) 月梅看到儿媳妇如同一个软垂的面口袋,倒在了地上,便知道她的哮喘病又发作了。沈俏俏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她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如同涨潮的大海,月梅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心慌慌地给儿子打电话。 许建华救火似地往家里赶。 在许建华到来之前,沈俏俏一直躺在地上。看到这样的儿媳妇,月梅气不打一处来,她先是恐惧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缓缓走到沙发上坐着,变得镇定和心机,接着用一只手捧着脑袋,后来是两只手捧着脑袋。她是这样想的,为什么装病成了儿媳妇的专利?她年纪老大,难道她不能装病吗?你年纪轻轻,你装病,你让我儿子发急,难道我年纪一把,我就不能装病,让我儿子发急?按理来说,我辛苦了一辈子,白发苍苍,满面皱纹,还有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我也可以装病。 因此,月梅越想越有理,到了后面,干脆理直气壮地装起病来。 许建华到家的时候,傻了眼,自己媳妇躺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自己老娘病病歪歪地坐在沙发上,面色发黄,两只手捧着脑袋,嘴里不停地发出哼哼的声音。 许建华出于习惯,本能地将老婆扶起来,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沈俏俏微微睁开眼,轻轻地哼了一声,其实她没发病,她只是心里难过,因此如同生了一场大病,在许建华的眼里,妻子面色苍白如纸,瘦弱不堪,他一阵紧张,风一样地冲向卧室,拿出了俏俏平时准备的住院包。 他慌慌地对俏俏说道:“老婆,你别担心,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如果说,以前俏俏发病,他是一倍的紧张,那么现在俏俏发病,他是双倍的紧张,因为她的肚子里有他的儿子。 沈俏俏点点头,在许建华的搀扶下,软绵绵地向门口走去。 两口子快要出门的时候,月梅伤心地喊了起来:“毛华哪,娘不舒服,心口难受——“ 许建华双肩一震,如同轰雷炸响,他开始左右为难了。 沈俏俏知道婆婆在使妖娥子,握着许建华胳膊的手一紧,立马喘得更厉害。 这两个女人,一老一少,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说月梅一百三十斤,那么有一百斤的心眼子,沈俏俏则是体重一百斤,就有九十九斤的心眼子,她在体重上比不上婆婆,但是在心眼的数量上远超过婆婆。 两个戏精开始飙戏了。 许建华担心地看了一眼媳妇,又为难地看了一眼老娘,对月梅问首:“妈,怎么好端端的,你也不舒服了,你以前的身体不是很好吗?” 自从儿子到家,闷坐在沙发上的月梅一直在生气,并且越来越气,简直要气炸了肺。她生气是儿子不孝顺了,娶了媳妇忘了娘,如今怀上二胎的儿媳更是他的心肝宝贝,而她的身份,则直接降级为老妈子。她毛着脸,负气地说道:“俺以前身体好,现在就要身体好吗,俺年纪大了,照顾人的活,俺吃不消,干不了,所以俺生病了。” 听到这里,沈俏俏的手又是一紧,她喘得更厉害了,并且闭上眼睛,将瘦弱的身体往许建华肩上靠,嘴里喃喃地说道:“老公,我不行了,我好难受,老公,你先带妈去医院吧,我不要紧的。” 总之,这种能拿奥斯卡的演技,以及以退为进的心眼,大获全胜。 许建华知道老婆耽搁不得,立马咬咬牙说道:“妈,这样吧,我打个电话给老二,叫他马上过来,送你去医院,我呢,先把俏俏送进医院,等到她安排妥当了,我立马来找你。” 月梅听到可以看到二儿子,心中一动,哼哼得也不厉害了。 因此,许建华扶着老婆到车库,风驰电掣地开着车送她去医院,与此同时,他打电话给老二,叫他来他家一趟送妈去医院,妈病了。电话打完后,又想起他弟不知道他家在哪,便在微,信上发了地址和定位。 终于,因为婆媳冲突,许家的老二有机会来大哥家了。对于现代的亲情淡薄,这是天大的讽刺。 许建华给老二打电话的时候,许精神正在家里,和老婆聊天:“老婆,我们从现在开始,每天给自己烧点纸,天天烧,提前存好,到时候过去了,一落地就是暴发户,这辈子当人穷怕了,咱们以后做鬼,要做一个有钱的鬼!” 胡利平笑得浑身颤抖,对许精神骂道:“你得先下去开个户,不然往哪烧?” 这个时候,大哥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在电话里说了请老二送妈上医院的事。 许精神虽然是一个赌鬼,但他是一个孝顺的赌鬼,他赌博的时候,总是想着赢了钱,要给老娘买这买那,要给老爹买这买那,因此,这些天因为没活干,在家里歇着的他,突然接到大哥电话,想都没想,立马答应了。 等到大哥挂了电话,许精神起了身,精神奕奕地就要往外走,如同挨浇的土狗突然又抖擞起来。 一直沉默听电话的胡利平幽幽地问道:“你大哥找你,你就去,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像要听话的狗一样?你不是和你妈断绝关系了吗?” 许精神摸了摸脑袋,嘿嘿地笑,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妈病了,我大哥给我电话,叫我送她去医院,你真是的,这世上哪有断绝关系的母子啊,她是我亲妈,一辈子是我亲妈,嘿嘿嘿,嘿嘿嘿——” 胡利平仍在生气,绷紧脸讽刺地骂道:“当时来上海时,你叫我不要怕,说到上海投奔有钱有权的大哥,保证这辈子吃香喝辣,我信了你的鬼话,许精神,来上海快一年了,你大哥家在哪个方向,你知道吗?”m.23sk. 来上海这么久,他们一次也没去过大哥家,俗话说“人穷无亲,树瘦无凉”,他们现在是深刻感受到了。 第二十章 母子谈心 (二十) 许精神的一张糙汉子的脸热辣辣地红起来,没错,对于大哥,他其实有些意见的,他再穷再混账,他们也是亲兄弟,他来上海这么久,大哥一直没给他打电话,约请他到家里去认认门。 不过——许精神安慰自己,笑眯眯地说道:“现在大哥不是叫我去他家吗,妈在他家呢,有妈在,大哥还能不让我去吗?老婆,我告诉你,大哥叫我去,肯定是一个好消息,你想啊,妈生病了,他不会送妈去医院吗,他叫我去,肯定有事找我,去年过年的时候,大哥回了老家,他就跟我说过,跑大货又辛苦又危险,他要在上海给我找一个轻松稳定的工作,不然当初,我怎么可能带着你和孩子往上海跑呢。“ 听到这里,胡利平心中一动,不再生气了,她的眼里生出希望来,现在家里有四个孩子,全是男孩,以前老公说再生他的内裤都要缝缝补补了,双胞胎生下来之后,胡利平很快发现,这四个孩子,导致他们全家人的内裤都要缝缝补补。生活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可是许精神的大货也没什么订单,已经在家里闲了快十天了,一个月七千多的车贷还有几千的生活费,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她不能让生活这样下去,毕竟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如果有本事的大哥,能够给精神找一个轻松稳定安全赚钱快的工作,那么,她可以不计前嫌,见到大哥大嫂,仍然笑眯眯的,恭恭敬敬地与他们打招呼。 因此,胡利平笑着说道:“行,那你去吧,但愿一切如你所说。“ 许精神答应了一声,高兴地去大哥家了。 去往大哥家的路上,许精神是满怀希望,激动不己的,他破天荒地打了一个出租车,又识趣地买了一大袋水果,他信心十足,相信从此后,生活会变好,爆好,超好,无敌好! 到了大哥家,发现是一个非常高大上的小区:保安牵着大狼狗巡逻呢,好像还看到一个明星模样的业主。许精神更加兴奋了,两条腿仿佛踩在云端。没想到大哥住在上海这么高档的小区,这是富人区啊!就跟那传说中的汤臣一品似的,大哥真是有出息有本事,不像他,有出人头地的心,却没有向上爬的劲,所以蹉跎岁月,一晃到了中年,却一事无成。 许精神哼着小曲,双脚如同踩着弹簧般轻快。 然而,让他意外地是,他按照大哥的定位,找到大哥家,按了按门铃,来开门的居然是他老娘。 “俺妈——”许精神有些发愣。他再仔细看看老太太,满面笑容,精神奕奕,哪像生病的样子?这需要送医院? 月梅看到二儿子,不由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她高兴地喊了一声:“老二!快,进屋坐。”她已经快一年没有看到这个因为赌博跑路的儿子,再加上儿子在电话里扬言与她断绝关系,因此,她最思念这个儿子,如今看到了,自然是两眼泪汪汪。 许精神看到母亲,想起他打的那通断绝关系的电话,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他涨红了脸,愧疚地笑笑,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压低声音解释着说道:“妈,那电话是利平逼我打的,她当时在气头上,我看她坐着月子,就听她的了,妈,你别往心里去啊,那电话不是我的本意,是被逼的,做不得数的哩。” 听到老二这样说,月梅高兴得直流泪,她拉着精神的手,把他往屋里拉,对他感动地说道:“妈知道,妈全知道!你是好儿子,你最孝顺,你会理解妈——” 等于是冰释前嫌。这世上哪有断绝关系的母子呢,血缘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 许精神也十分感动,高兴地笑了,眼神红红的,感觉十分幸福。对于尝够了生活苦的人,给他一点点甜,他就满足了,许精神就是这样,从小在轻视中长大,如今母亲说两句好听的话,他立马十分快乐。 他傻笑着坐在大哥家的真皮沙发上,看着那宽大的两层的复式房子,不由十分佩服,他对月梅问道:“俺妈,俺大哥不是说你生病,要我送你上医院吗,那他自个人干嘛去了?” 他心里激动地想,大哥真是了不起啊!同样是没文化,他活成了大货司机,还欠了一屁股赌债,老婆孩子租住在上海的远郊区,那个地方就是一个贫民区,脏乱差,如同地狱。可是大哥呢,却活成了上海的人上人,住在富人区,房子又大又漂亮,金碧辉煌,就像电视里的样板间,小区是富人区,物业绿化都一极棒,唉,他要向大哥学习呀。 许精神打量着大哥的家,崇拜之情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月梅忙活着给老二拿各种好吃的,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她把俏俏爱吃的车厘子洗了一大盘出来,塞到精神手里,对他说道:“给,快点吃,车厘子,据说是外国货。“又笑眯眯地解释道,“妈本来有些不舒服,可看到你来了,一高兴这病就好了,妈不去医院了,咱娘俩啊,今天就坐在这好好聊聊——”对于大儿媳哮喘发作的事只字不提,她认为是活该。 许精神看了一眼,舍不得吃,偷偷地抓了两把,塞进口袋,回去时带给老婆孩子吃。 月梅又转身去厨房,给他洗了一盘白草莓出来,许精神照单全收,如法炮制,很快,他的两个上衣口袋,就如同夏天喝饱了血的蚊子肚子,变得鼓鼓的,圆溜溜的。 月梅在茶几上又摆了很多点心,才心满意足地坐在老二身边,心酸又慈爱地看着他,对他催促道:“快吃啊,多吃点。“作父母的年纪大了,发现自己在很多事上无能为力时,表达慈爱的方式,就是劝儿女多吃点。 三个儿子,她最对不起老二,因为他排在中间,很容易被忽视。 如今三个儿子,也属老二最没出息,月梅看到他被太阳被得黑黑的一张脸,内心一阵酸楚,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希望三个儿子都幸福美满。 第二十一章 永远是一家人 (二十一) 许精神吃了一个小蛋糕,咧嘴一笑,对他妈又问道:“大哥呢?“许建华着急忙慌送老婆去医院,只在微,信上说了要老二来他家,并没有说其他的事情。 月梅仍旧笑眯眯地看着老二,一脸的慈爱,她把点心往许精神面前推了推,对他劝道:“多吃点,不要给孩子老婆留,我一会给你带几大包回去。“一个家里面,如果婆媳住在一起,往往是婆婆不拿自己当外人,媳妇却一个劲把婆婆当外人,就是这么奇突。 许精神脸上一红,点点头,无比幸福地继续吃喝。世上只有妈妈好,被老娘疼着宠着的感觉真好! 月梅怕二小子吃点心噎着,又给他泡了一杯红茶。 许精神喝了一口,关心地问道:“妈,你来大哥家,过得还习惯吧。“一席话把月梅的眼泪差点说下来了,但她点点头,微笑道:”挺好的。”老人嘛,当然要报喜不报忧,老二的日子已经过得很苦了,她怎么能给他百上加斤。 然后,月梅记挂着孙子,对精神问道:”你们家的双胞胎呢——都需要妈,妈都没有去看一眼,真是对不起你。“语气充满愧疚。 许精神立马掏出手机,大度地笑着说道:“妈,手机上看是一样的,我拍了很多照片,你来看。“ 母子俩坐在沙发上看精神的双胞胎儿子的照片。 月梅一边看一边流泪,但她十分高兴,老许家有后了,而且是四个,老二在这方面功劳最大! 此时此刻,气氛十分的温暖愉快。 母子俩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上的宝宝照片,老大许建华脚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推开门时,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看到沙发上的母亲和弟弟,许建华后退一步,看了一下自家的门牌号,他没走错门啊。许建华心里“咯噔”一声,刚开始,他只是怀疑他妈装病,现在则等于是拿到了实锤,他妈果然在装病!真是的,老太太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还嫌家里不够乱吗,枉他还救火似地赶回来,怕人骂他不孝顺。 许建华重新走进房门,反手把门关上,绷紧了一张油乎乎的胖脸,没好气地对老太太问道:“妈,你没病啊?”在家里有说有笑,喜气洋洋,精神奕奕的,怎么也不像生病的人。 月梅脸上有些挂不住,她确实没病,刚才和儿媳妇吵架,想儿媳妇可以装病,难道她年纪一把,不能装病吗,所以她也装了病,装病又不是儿媳妇的特权,不过被儿子发现了,月梅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她干干地笑了两声,老脸一热,清了清嗓子,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刚才头晕,胸口疼,感觉自己好像不行了,可是听说你打电话要老二过来,我心里一高兴呀,这身体就好了一多半,老二来了后,陪着我聊了一会,我就更开心了,所以身体就全好了,我没病不是挺好吗?” 这话好像也没错,毕竟装病比真病要好,许建华心想,如果老太太真的病了,他确实很犯愁,老婆需要别人照顾,自己一天到晚要上班,如果他妈生病了,他家里没个照顾的人,本来想着请老人过来,是照顾怀孕的媳妇的,如果老妈生病,家里肯定会乱成一锅粥,因为你想啊,这原本要照顾别人的变成了被照顾的人,能不乱吗? 许建华是个聪明人,一阵情绪过去,他便大度地原谅了他妈。 这个时候,许精神看到大哥,立马恭敬地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大哥——‘ 看到自己的弟弟,许建华也是高兴的,点了点头,挨着许精神坐下,又拿出自己的华子,自己从香烟盒里叼了一根,又让了一根给他弟,许精神更加高兴了,因为这么好的烟,他平时可舍不得抽,华子啊。 许建华抽了一口烟,喷出一阵蓝色的烟雾,定定神,决定先把婆媳冲突平息下去,因此,他想了想,看看身边的二弟,又看看坐在对面的老娘,他清了清嗓子,微笑着温和说道:“妈,精神也不是外人,我今天叫他来,是有事情要和他商量的,你不会以为我真指望他送你去医院吧。其实呐,俺早就知道俺娘身体好着呢——”许建华就是那种人:“世界人还有人不知道我的能力的,我都会伤心的ok”,所以这些天一直在为老二的工作奔走,现在等于是有了着落了,因此通知老二。 许建华洋洋得意地抽着烟。 月梅听到这里,心中一动,立马眉花眼笑,她清楚得记得,大儿子说过,要给老二找一份轻松稳定的工作的,今天把老二叫来了,难道是老二的工作找好了?她满面笑容,感动地说道:“咱们永远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血缘是这个世界上最牢固的关系,老大,你这样说,是不是帮老二找到一份好工作了?” 听到这里,许精神双肩一震,抬起头来,他的脸上带着意外的笑,鼻子酸酸的,胸中掠过一阵又一阵热流,他早就知道,他妈,他大哥不会忘了他,亲兄弟呢,原来,大哥今天叫他过来,是给他找了一份好工作,许精神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幸福。 许建华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掸了掸手上的烟灰,许精神立马体贴地把烟灰缸递给了大哥。 “唉呀,太好了,俺就知道,俺大儿本事!”月梅高兴得直拍手,一张皱纹密布的核桃脸,笑成了怒放的菊花。 四周弥漫着愉快的气氛,放松,自然,喜气洋洋。那些婆媳不和,早就跑到爪哇国去了。 许精神的大眼内闪着黑曜石般的光彩,内心升出无限希望,期盼的问道:“大哥,你给我找了什么工作?”跑大货经常顾不了家,现在他有了四个儿子,老婆一天到晚抱怨辛苦,没钱用,精神确实想在上海找一份稳定高薪离家近的工作。 第二十二章 再让一步 (二十二) 许建华摇了摇手,对他们两个嘚瑟说道:“咱们先不说工作的事,先说说你的事,妈——” 许精神一愣,月梅老脸一红,心脏猛跳了一下。自然知道大儿子话里的意思。 许建华长叹口气,一根烟抽完了,他又重新点上一根,当然,又给兄弟分了一根,许精神立马像个小弟似的给大哥点上香烟。 许建华抽了一口烟,对月梅说道:“妈,俏俏今天办住院手续了,她的哮喘是真的犯了,医生听说她正怀着宝宝,家里人不能惹孕妇生气,更何况这个孕妇还有哮喘病,总之,医生在病房时把我臭骂了一顿。” 许精神听得凝了眉,他是男人,懂大哥的心思,也十分佩服大嫂的勇气,他心想,大哥和大嫂真是恩爱,为了给大哥生一个儿子,大嫂不顾自己的身体健康,怀了二胎,真是不容易,他又心想,嘿嘿,自己的老婆怎么就像老水牛一样皮实呢,不但能生,而且个个是男孩。许精神有些得意。 月梅听到儿子说起,老脸持续发热,她不好意思地问道:“不严重吧,一会,我去医院看看她。” 许建华继续劝道:“妈,哮喘这病,说严重吧,平时看着也没事,说不严重啊,一下就没了命,妈,俏俏年纪大了,又怀着二胎,是高危产妇,现在不比从前,从前吧,你来带大宝的时候,你和俏俏有时候吵架,我是两个人都不帮的,你们自己吵去,对不对,我既不帮俏俏,也不帮你是不是?” 月梅认可地点点头,心里隐隐不安。 果然,许建华突然变得一脸严肃,继续说道:“但是这次,妈,不一样了,俏俏那样的身体,怀着二宝很危险,别人家,过了三十岁,没有病怀孕都是高危产妇,咱们家,俏俏除了年纪大,还有哮喘病啊!妈,你知道,我做梦都想要一个儿子的,俏俏为了给我生一个儿子,宁愿冒着生命的危险,娘,你能不能为了让我实现梦想,让让俏俏呢,以后她跟你吵架,你看在我的面上,让她几步好不好?等到平平安安把儿子生下来,到时候,你们婆媳爱怎么吵就怎么吵,我绝对不会劝你让着她——” 许精神听明白了,原来是老娘自从来到上海大哥家后,和大嫂有了矛盾。今天,老娘和大嫂吵架,把大嫂气得住进了医院,许精神因为知道大哥给他找了一份好工作,立马如同应声虫一般,点头说道:“妈,大嫂是个好人,咱们让着她一点。你想当初,她一个领导的千金,愿意嫁给大哥,那是什么,是真爱!” 月梅眼睛一红,讪讪地又有些委屈地说道:“我让着她啊,我一直让着她啊。” 许建华立马认真说道:“妈,还不够,比如说今天的事吧,明明是你不对,你为什么还要大嗓门跟她吵,把她气得住进医院,她住病累得不是你,不是我吗?”许建华想到一会还要去医院照顾老婆,他就觉得全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一样疲倦。他叹息一声,用大手抹了抹自己的肥脸。中年男人累啊,车贷,房贷,老婆还要雅诗兰黛!他们家呢,是车贷房贷,老婆老娘特别难带! 听到这里,月梅生气了,想着这个大儿媳专门打小报告,不是省油的灯,她没好气地问道:“她全告诉你了?” 许建华无奈地一笑,疲倦地劝说道:“妈,她发现你舔饭勺,现在什么年代了,咱们不会吃不饱,那饭勺上粘着米饭,你刷干净好了,你为什么一定要用嘴去舔干净呢,她是城里人,接受不了这个——” 许精神一直在旁边听着,如入雾阵当中,现在终于明白过来,拍拍大腿,仿佛许建华的应声虫,对月梅劝说道:“妈,大哥说得对,这次是你不对,现在物资丰富,不存在没粮食吃的情况,你不应该舔饭勺了,那样不干净不卫生,别说大嫂是城里千金,她会嫌弃你,我告诉你,你到我家,你要是舔饭勺,我那乡下婆娘也会嫌弃你!” 月梅听得眼泪汪汪,十分委屈。养儿养女有什么意思,难道养大他们,就是图他们嫌弃的吗? 看到母亲难过的神情,许建华比老二会说话,他叹息一声,用央求的语气说道:“妈,咱不是说你不对,毕竟,从小到大,我们看着你舔饭勺舔了几十年,咱们也没病没灾是不是,这只是两个人习惯不同,观念不同罢了。”月梅听得心里好受一点。 许精神佩服地看了大哥一眼。想大哥就是会说话,情商高,哄老娘哄得开心。 许建华继续说道:“咱们一家人,谁也不会嫌弃谁,就算吵了架,过两天,还是很亲热,亲人嘛,不就是这样。但是俏俏毕竟是外人,这前半生,我和她压根没见过,是不是?” 这话月梅最爱听,没错,她和儿子永远是一家人,儿媳妇永远是外人!23sk. 沈俏俏要是听到许建华这么说,估计会把他的骨头掐成石灰粉。 许建华继续劝说道:“妈,你看,咱们是一家人,你要我给老二找工作,我也到处托人情找到了,所以,也请你看我面上,让着俏俏好不好。我现在最怕的事,就是俏俏和你吵架,然后住院,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问题!妈,算我求你,我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有个儿子,你看在我的面了,以后不要舔饭勺了好不好?” 许建华说得十分可怜,月梅看了老大一眼,又想到他听她的话,给老二找了工作,老二坐在旁边,眉飞色舞的,应该是十分满意这新工作,因此,月梅决定让步,她是传统的中国女人,为了大家族的利益,最会付出让步,因此,她点点头,自我感动地妥协说道:“行,我不舔饭勺了,一会,我去医院看俏俏,我向她表一个态,今后绝对不舔饭勺。” 第二十三章 拒绝工作 (二十三) 许建华松了一口气,知道第二个风波算是平息了。他高兴地说道:“妈,等俏俏生了,我给你买个金饭勺,你爱怎么舔就怎么舔。” 一席话把大伙逗笑了。 笑过之后,月梅立马关心地问道:“快说说,你给精神找了什么工作?“ 许精神立马来了精神,黑脸焕光,靠近他大哥坐着,眼里射出星星般的亮光。 许建华得意一笑,美滋滋地抽了一口烟,得意地说道:“到我们单位来当司机,开的是奥迪a8!怎么样?老二啊,找了一份正经工作就好好干,可千万不能再去赌了啊——“ 什么?许精神脸上的笑没了,一颗心如同小石子,呈抛物线的姿态,先是上升,然后下落,他万万没想到,大哥给他找的工作是当司机,这和他开大货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大货呢! 他期待了那么久,居然是让他当司机,呵呵。还警告他不要赌博,帮忙找了一份低三下四的工作,就可以指挥他的人生了?大哥真是狂得可以。 许精神内心一阵鄙夷,他现在是条咸鱼,但是他翻了身会是条鲨鱼,人嘛,最穷不过要饭,不死总会出头,大哥也太看不起他了! 月梅也有些失望,不过她仍然有期待,对老大急切地问道:“工资多少?有没有编制?“ 许建华听了哭笑不得,无奈地摇摇头,对他们两个感慨地说道:“妈,老二大字不识几个,小学毕业,你还想要我给他找一个有编制的工作?我告诉你,现在有编的工作,都需要考呢,而且是千人万人挤独木桥,学历个个都是研究生博士海归,最差的也是一个重本,多少大学生考几次都考不上,我单位就有好多大学生,只是合同工呀。” 月梅知道没了编,心里不是味,在她的心里,没编就不是工作,跟开大货一样不稳定。 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继续问道:“那么,工资多少?” 许建华说道:“一个月六千,交五险一金,扣除五险一金,四千,单位包吃住,福利也好,逢年过节都有各种卡啊礼盒什么的,现在是合同工,等过几年,我想个办法,让他转正,只是有一条,我要用车的时候,当着我的面,不要叫我哥——” 啥?听到这里,许精神如同触电一般,猛地抬起头来,一张脏兮兮的脸激,辣,辣地红起来,如同被人掌掴。他明白大哥的意思,大哥对他好,所以帮他找工作,与此同时,如今高高在上的大哥嫌他当司机丢人,因此当着外人的面,不愿意承认他们的兄弟关系。 许精神立马嘿嘿一笑,对他妈和他大哥说道:“我开大货挺好的,我不习惯给别人当司机,谢谢大哥,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继续开大货吧。“等于拒绝了他哥给他的工作。 许建华十分意外,想着他这个傻弟弟,真是不识抬举! 月梅看看老大,又看看老二,都是儿子,手心手背一样疼,她也不喜欢老大给老二介绍的工作,当司机?老大当了官,怎么老二就只配做一个司机?!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泥?而且老大还说,当他需要坐车的时候,老二在前面开着车,要假装不认识他?也就是说,老大作为一个官儿,也认为老二给他当司机是丢脸的,所以他要老二在外面不承认他们的兄弟关系。 想到这里,老人内心一阵针扎般的难过,她心里想,都是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命运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说没文化,两兄弟都是初中毕业,西瓜大的字认不到一箩筐,半斤八两,土坷垃笑话什么泥人,谁也甭笑话谁,可长大后,差别怎么那么大呢? 月梅看看老大,只见他虽然人到中年发了胖,可是穿着白衬衫,肤色白净,谢顶的头发所剩不多,但根根油亮,坐在沙发上,自带一股威风。月梅再看看老二,老二又黑又瘦,穿着廉价的地摊衣服,头发不但没谢顶,反倒十分茂盛,但乱七八糟,像是野生的灌木,此外,他的手指甲盖里有着黑泥,衣服上带着脏渍,肤色黑中透着黄,黄中透着黑,好像脖子下面全是泥,总之,形象有几分猥琐。亲生的两兄弟,走在大街上,哪怕不认识他们的陌生人,看到他们,也能一眼看穿他们的生活境遇。 “居移体,养移气”古话说得没错,人的相貌,三十岁之前是父母给的,三十岁之后就是自己给的了。 然而,月梅心里酸酸地想到,虽然当司机没身份没地位,可胜在安全稳定,不用自己承担风险,每个月固定地拿着工资,工资也不低,单位还给交保险,而且,老大也说了,现在是合同工,以后他会想办法给老二转正,哪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呢,凡事慢慢来,目光放全一点,放长远一点嘛,再说了,亲情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老大对陌生人都古道热肠,有情有义,他怎么可能害自己的亲弟弟?因此这份工作,肯定还有许多她看不到的好处。 想到这里,月梅清了清嗓子,皱纹密布的脸上浮起慈爱的笑,她对许精神劝道:“老二呀,你哥怎么可能害你,我看这司机的工作就挺好的,你以后和你哥一个单位,彼此也有个照应——“ 许建华点点头,想着司机是一个肥差,没有关系没有人脉,想进他单位当司机,真是门都没有!老二这个傻小子,太不识抬举了,因此,他没好气地说道:“当我们单位的司机,那豪车可是换着开,奔驰,宝马,奥迪,车型有轿车,跑车,suv,不知多少人羡慕想进来!“意思是老二你要学会珍惜,别不识抬举。 第二十四章 其它原因 (二十四) 许精神一直低着头,听到大哥说到这里,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冷冷一笑,他对开豪车没兴趣!都说男人爱车,汽车在心中的重要程度,要胜过老婆,可这话在许精神这里不灵,他只喜欢他的大货车,对于那些买不起的豪车没什么兴趣,他认为男人之所以喜欢豪车,无非是开着名贵的车有利于他们勾搭女人,而他除了老婆,对其它女人没兴趣,他好赌,十分迷信,认为沾了女色,他就会输钱,所以这些年,从来没有过好色出轨偷人的事情发生,不像别的男人喜欢女人,并且把女人当鱼一样到处养,最大的志向是做海王。许精神对于当鱼塘塘主的生活没有兴趣,因此,他就对开豪车没有兴趣了,再说了,他的长样,皮肤黑得像炭一样,全身上下皱巴巴脏兮兮的,一脸的苦大仇深,完全就是底层劳动人民的形象,他独个儿开着豪车出去,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司机,既假装不了有钱人,也扮不了有权的官儿。 所以,豪车对于他没有任何吸引力。 这是许精神拒绝当司机的第一个原因,这份工作,对于他没什么诱惑。 另外,许精神虽然穷,但是穷得非常骄傲,他虚荣好面子,哪能低声下气,给人当司机,当司机,放在古时候,不就是抬轿子的轿夫吗,放在近代就是拉洋包车的下人,等于是做着骆驼祥子的工作,收入也和骆驼祥子一样,他可受不了!他自由惯了,再穷也要顶天立地抬头挺胸做人,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点头哈腰,活得像一只摇着尾巴的狗?他大哥还说,他当了单位的司机,如果大哥需要用车,两兄弟同在一辆车里,他作为司机,要装作不认识他?言下之意就是,以后两兄弟虽然在同一个单位,他必须隐藏他和他大哥的关系,卑微地做一个司机。哼,大哥高高在上,活在云端,而他许精神就只能低三下四,呆在泥里? 不,他接受不了! 许精神愤怒地想,开大货好多了。虽然他开大货没赚几个钱,但是他的十八轮的大货,开在路上,不管是在国道,还是高速公路,不管是在乡下,还是大城市,他就是公路霸主。一千多万的跑车也得让着他! 开着车的时候,谁不怕他啊?! 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没有开过大货的人是不懂的。多么尊严,多么风光,多么有地位,当他坐在大货的驾驶室,嘴里叼着一根劣质烟,如同上帝一般,俯视着一切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古代的皇帝,存在感和优越感爆棚,在那个瞬间,许精神在生活中受到的种种歧视和委屈,全部烟消云散,这就是许精神爱开大货的原因。 此外,开大货不但有尊严,而且自由,他想去拉货就去拉货,不想去拉货就在家里休息几天,他自由得如同空气,仿佛一阵狂风,来来去去,过了几十年没人管控的生活,如今人到中年,虽然生活的压力就像来如来佛,而自己则像孙悟空,被如来佛死死地压在五指山下动弹不得,但是,他还是喜欢风一样自由的生活,像他大哥一样,拿着一个公文包,朝九晚五地上班,见个同事,哪怕是自己的下属也得笑眯眯,见个领导,哪怕是一个小领导,也屁股一撅,胸一挺,肚子一缩,来个立正,受不受罪?而且必须夏天穿衬衫打领带,冬天一身西装,哪怕冻得浑身哆嗦,天天感冒,也只能在西装里面偷偷穿着保暖内衣防冻,绝对不会上羽绒服?长得局里局气,厅里厅气,穿衣也要统一风格,像个领导,没了自由,他办不到,上班太不自由了。天籁小说网 第三个原因,不要看不起开大货的,许精神得意洋洋地想,他虽然现在欠了几十万的赌债,但他从来没有把一个月几千的工资放在眼里,哼!他们开大货的是自己的老板,是生意人,他如果接到一个跑西藏的大单,来回就能赚几万,嘿嘿,所以他宁愿开大货。 这就是许精神拒绝他大哥的原因。人生本来就活得很苦了,所以人类叫人累。但是吧,一定不能委屈自己,只要活得有尊严,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 月梅看到许精神垂头坐在那,一声不吭,她继续亲切地劝道:“精神,你大哥只会为你好,听说你现在过得压力大,他总是想帮帮你,你就答应你哥吧。“ 许精神抬起头来,又直接起身,看了看大哥,再看看老母亲,努力笑着说道:“妈,我真的过得还行,我开大货也挺赚钱的,我自由惯了,不愿意呆在单位里天天按时上班下班,时间不早了,利平一个人在家带四个孩子吃不消,我得回去了。“他说完就往外面走。 月梅急了,立马把老大家的水果点心翻出来几袋子,全部塞给老二,许精神当着大哥的面,本来不想接的,可是看到母亲恳求的神情,他心里一软,接了过去,他接这些吃的,不是想要,而是不想伤母亲的心,毕竟老人年纪大了,其它事不理解也帮不上忙,只能在吃穿上多关心他和他的家人。当然,他家里的几个孩子确实想吃这些平时舍不得买的水果点心。 许精神回到家后,把“大哥给他介绍工作,他拒绝了”这件事,如同竹筒倒豆子的全说了,回去的路上,有些后悔,在生活面前,面子算个屁,他太不懂事了。许精神说完之后,决定承受着老婆狂,风,暴,雨的指责和怒骂。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胡利平静静地听完,眼神由欣喜期待,转为平静失望,接着是愤怒,末了,她温和地总结似地说道:“你拒绝得对,咱们自由自在,干嘛要去做侍候人的活?!” 在胡利平的眼里,许精神虽然一身赌债,可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是她世界里的英雄,当年恋爱时,其它人都是黑白的,只有许精神是彩色的。 明明是亲生的两兄弟,凭什么一个是官儿,她老公就得低声下气地当司机?现在没发财,并不代表以后不发财,人总有走运的时候,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哪天他们两口子发财了,也不比那个当着芝麻绿带头大的官儿的大哥差! 许精神感动极了,胡利平虽然又干又瘦,体重大概不足一百斤,但是她在苦难面前的淡定和坚强,仿佛可以扛起两百斤的担子。许精神红着眼凑近前紧紧地抱着老婆,喃喃地道:“利平,我爱你!” 胡利平幸福地笑了。 第二十五章 第二次妥协 (二十五) 许精神走了,如同一条挨浇的土狗。老大家重新变得很安静,安静到厨房没有拧死的水笼头一直在往下面滴水也听得见,“嘀嘀嗒,嘀嘀嗒”吵着人心神不宁。 月梅在心底叹息一声,折身去厨房拧死水笼头,忙完这些,她毛着一张脸坐在了沙发上。 她日盼夜盼,就盼着老大信守承诺,给过得十分贫苦的老二找份稳定安全的工作,没想到,是给别人当司机!没想到,老二拒绝了!等于是失望叠失望,双重失望,她对大儿子失望,找的工作不理想,她对二儿子失望,太不识抬举,没有眼力劲。 如今,老二的苦难生活还将继续,不知何时是个头,月梅想到苦命的老二,眼睛就红了,泪花在眼里打转,一颗心仿佛刀割一般。她最大的希望是儿女们都过得好,如今看来,过得最不好的就是老二,活了大半辈子,不但没有买车买房,而且一事无成,并且欠了一身赌债。村里人都说许精神赌博是人菜瘾大,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赌?别人家的日子都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越过越红火,只有老二家,这日子是如同滚石下坡,一直在飞快地走下坡路,原本欠了几十万赌债,现在又添了两个儿子,生活的压力如同巨石,不用问也知道,一家人都泡在苦海里。 看到老娘好像不高兴,许建华挪了挪身体,挨着月梅坐下,他叹息一声,对着半空骂道:“不识好歹!“他愤愤地想,老二过得不好,是有原因的,情商太低了!一个人过不好,很多时候是因为不够聪明,不懂得把握时机,抓住机会,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老二是不但毫无准备,而且机会从天而降,他会挥手把它打开。想当年,他不认识俏俏她爸,他就逮着机会守在老领导必经的道旁,看到了就点头微笑,后来拿了一笔奖金,立马给老领导送礼,总之,没有贵人,他也要自己千方百计结识贵人,没有机会他会创造机会,对于许建华来说,就算上帝关上了门,也会在门上贴很多小广告,聪明如他能从那贴着小广告的门上找到各种机会!老二呢,蠢得不像自己的亲兄弟,作为贵人的大哥给他机会,他都要拒绝。 蠢蛋! 许建华恨恨地骂了一句:“扶不起的烂泥,不识抬举!“ 月梅看了老大一眼,有些怨念地责怪道:“你就不能给他找一个体面的工作?比如坐坐办公室的?“ 许建华表面不敢发作,却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他愤怒地想着老娘的偏爱简直让人无语!他在上海不过是一个零钱罐,可他妈把他当作取款机!从他“功成名就“开始,整个许家就把他当成一个营养充足的小松树,围着他,转着圈的剥他的皮,他们以为他是天上的神,无所不能,所以他帮了忙,也总是换不来感激。他只是运气比较好罢了,当年像逃离一场火灾般,逃离原生家庭,现在手上有点小权了,又回头来反哺原生家庭,反哺也就罢了,可是没完没了,仿佛要到他死那天才会结束。 许建华突然觉得无比的失望和疲倦,好像自顶至踵,被人抽了脊椎骨。他的人生确实运气,但就是因为沾了好运的光,许建华知道如果重来一遍,他过不上今天的幸福生活,他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能力,完全只是多沾了一点点好运罢了,可是家里的人都把他的好运当成他的能力,对他诸多要求,十分埋怨,挑三拣四,没完没了,久而久之,许建华累了倦了。 月梅看到老大好像生气了,只好缓和语气说道:“算了算了,老二也有原因,我准备晚饭去了。“说完起身,打算进厨房。 许建华记得妻子的命令,立马跟进厨房,对老太太缓和语气说道:“妈,我找的工作,可是费了很多力气,托了很多关系,老二不要,是他的事,与我无关啊。“23sk. 月梅知道他的意思,一边淘米煮饭,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妈知道,你是懂事孝顺的孩子,所以人人都需要妈,妈只到你家来照顾你老婆了。“ 许建华听着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因为他分不清,这到底是感谢,还是威胁—— 他只好不管了,硬着头皮说道:“妈,我是说,我答应你的事我都办了,那么,你答应我的事——“ 月梅听着一阵愤怒,想着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但她想着自己是当妈的,当妈的哪有和作儿女的讲理的,天下只有狠心的儿女,没有不是的爹娘。老大现在确实不容易,他做梦想要一个儿子,把老婆看成古董花瓶,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她理解,因此,月梅叹息一声,说道:“行了,妈,知道,以后不舔饭勺了,我改,还不行吗?“ 为了老大有个儿子,她做出了第二次妥协。 许建华满意地笑了。 母子俩吃过晚饭,到医院去看沈俏俏,当着医护的面,月梅拍胸脯向大儿媳保证:“以后再也不舔饭勺了,再想舔也不舔了,不干净。”其模样神情,夸张到有点像在台上唱戏。 医护听得莫名其妙,沈俏俏却得意地抿嘴一笑。 第二天,沈俏俏就心情愉快地出了院,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月梅在心底骂骂咧咧的,一肚子火不敢发。 第二次风波,以沈俏俏的大获全胜告终。 可这事还没完,胜利容易给人激励,让人雄心大发。 深更半夜,沈俏俏因为怀宝宝尿频睡不着,便推了推身旁睡得像猪一样的许建华,反复念叨着要他醒过来,与她躺在床上聊天。许建华白天上了一天班,累得要命,正睡得香甜呢,梦里面与他的小,三重逢了,小,三,楚楚可怜,眼泪汪汪,乌丝玉面地站在路灯下,如同初月新韵,梨树堆雪,美得惊心动魄,他看着她,无限酸楚呀,正缠绵绯恻呢,被老婆推醒,许建华擦了一下嘴边的哈喇子,猪一样地哼哼几声,表示自己醒着呢,可是眼睛困得睁不开。仍旧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他想在梦乡中去找他的情,妇。对于男人来说,“妻不如妾,妾不何偷。”情妇的魅力,就像那春天的花香,在他的心头萦萦绕绕,没完没了。 沈俏俏看了看外面如同玉盘似的月亮,微微一笑,对许建华说道:“妈这次来,表现不错。” 能表现差吗,两次风波,都以月梅的委屈求全结束,沈俏俏在得意地品尝着她的胜利果实。 许建华又像猪似的哼哼两声,仍旧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在梦里面,他追着情人跑,想向她解释,为什么要和她分手,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他很想她呀,他对她,可是真爱呀,在梦里面,他像个诗人似的,伸着双手,张开怀抱,声情并茂地说道,你知道吗,爱人,第一次见到你,我好像站在舞台中心,被一束光照亮了—— 第二十六章 儿媳的宏愿 (二十六) 沈俏俏继续说道:“建华,你现在看看,妈天天刷牙,牙齿那个白啊,简直耀眼呢,妈现在再也不舔饭勺了,她爱干净多了。”说完胜利的笑笑。 许建华不吱声,因为他快再次进入梦乡了。 在沈俏俏的眼里,婆婆如果有160斤就有159斤反骨,她非收拾服帖不可,因此,沈俏俏发下宏愿,对老公说道:“我啊,要把妈调教成上海城里的老太太,最干净的老太太!” 啥?如同轰雷炸响,许建华吓得眼睛一睁,半坐了起来,彻底清醒。要把他妈调教成上海最干净的城里老太太,天呐,等到调教成功,那个老太婆还会是他柳沟村的老娘吗? 许建华浑身一激灵,内心一阵害怕。他用大手搓搓胖脸,痛苦地看着沈俏俏,想着女人果然不能闲着,一闲铁定要闹出事!老婆自从怀了二宝,就直接向单位请了病假,现在一天天的,没事做,尽瞎折腾。 还有啊,这男人生气就像放炮,“砰”一声就完了,这女人生气呐,就像蚊香,一圈又一圈,没完没了,他曾经出轨的事,会成为他一辈子的罪,沈俏俏肯定会叨逼叨逼到寿终正寝的那天。 许建华一阵烦恼,又不能发作,想了想,努力对老婆笑了笑,温和地说道:“亲爱的,经过你的调教,我妈现在已经很干净了呢,我看你啊,没事多看看育儿的书,好好保养身体,就别一天到晚盯着我妈好不好——”他的眼神里透出恐惧,语气充满央求,如果沈俏俏近期的宏愿是调教他妈,那么,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等待着他的,是天天的婆媳恶斗,他不会好过,他妈也不会好过,唯一爽快的,就是他老婆。 许建华不知道,这就是沈俏俏要达到的目标,无聊的孕期生活,还有对许建华从前出轨的愤怒,她必须全部发泄出来,不然她会痛苦到发疯。23sk. “你妈现在很干净?!”沈俏俏小脸一板,立马回声质问,许建华用大手抹了一把彻底清醒的脸,有些心虚,他们家,好像从来与干净没什么关系,只能说不干不净,不生病吧。 唉,娶了一个有洁癖的老婆真是受罪! 看到许建华沉默,沈俏俏愤怒地指出:“你妈小便不冲水!老许,你现在闻闻——”此时此刻,他们的卧室门虽然关着,但是透过缝障,她仍能闻到婆婆的尿骚味!这就是婆婆每天小便不冲水的结果,因为每次,只要婆婆小便不冲水,等到她发现,愤怒地冲马桶时,那残存的气味如同阴魂一般,总是挥之不去。 她既然能纠正婆婆不刷牙,舔饭勺的恶习,就能改掉她小便不冲水的坏毛病! 沈俏俏一颗心坚如铁石,自信满满。 许建华老脸一红,无奈地说道:“唉呀,你对我妈要求不要太高好吗,她大部分时间住在乡下,乡下哪有冲水马桶,我们老家的厕所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妈压根没有便后冲马桶的习惯。” 听到许建华提起他老家的厕所,沈俏俏讽刺一笑,一脸的厌恶,她嘲笑地说道:“天呐,你老家那厕所叫厕所吗,那是恶梦好不好,就在院子里圈一块地,然后弄一堆灰,没有门也没有顶,上厕所时,就猫进去,蹲在那灰堆上——” 许建华老家的厕所是沈俏俏永远的恶梦,却也是她美好的回忆,因为他老家的厕所脏污不堪,每次回老家,只要俏俏要上厕所,许建华总是先进厕所,干什么呢,替她清理厕所啊,他知道妻子是城里长大的千金,不能让她看到任何他人的大便小便,因此,他总是用乡下的铲子和新的草木灰把那些脏东西掩盖掉,俏俏进去的时候,里面就是一个干净异常的灰堆,而许建华呢,就像条忠心耿耿的狗似的,在外面守着,因为厕所没有门。 不过去年回老家的时候,许建华就使唤不动了,说她一把年纪了,还那么矫情。 因为许建华不提前收拾厕所了,所以沈俏俏上厕所的时候,就看到那如同小孩手臂粗的大便,她一阵恶心,转身冲出来,蹲在外面一阵干呕。 想到这里,沈俏俏眼睛红了,她突然明白,其实自从沈建华不给她清理老家的厕所后,她就应该警惕的,那个时候,他肯定不爱她了,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一切都是婆婆的错,脏乱差一辈子的女人,是不可能生养出精神上有洁癖的男人的! 回想前尘往事,让沈俏俏一阵痛苦,继而满腔怒火。因此,沈俏俏阴沉着一张脸,咬牙说道:“从明天开始,我一定让她改掉小便不冲水的习惯!” 许建华烦恼死了,干脆往床上一躺,拉过被子盖住头,气呼呼地闭上眼睛,胡乱说道:“随便你吧,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把我妈折腾走了,我想你就开心了。“他想着人到中年真他妈累,年轻时随便高飞猛举,现在呢,就算没被社会剪掉翅膀,那翅膀上也坠着重重的秤砣。 沈俏俏不理他,也气呼呼地躺下,夫妻俩各自翻身,背对着背,中间拉开天遥地迥的距离,卧室像个太平间,显得十分的清冷寂寞。 虽然夫妻俩半夜三更吵了一架,不过第二天清早,许建华反思了一下自己的人生,清醒过来,知道全是自己的过错,老婆现在有些神经质,还不是因为他出轨了,所以他转身把妻子抱进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妥协地说道:“行吧,你爱怎么调教就怎么调教,我不是被你调教过来,成了一个百分百的城里人吗,我相信你的能力,只是老婆啊,对我妈态度好一点,语气不要那么严厉,你毕竟不是老师,她也不是小学生。“语气温柔似水。 沈俏俏知道自己又胜利了,微微一笑,得意洋洋地说道:“你放心吧,我会注意自己说话的方式和态度的。“ 可是看到老婆坏笑的样子,许建华无法放心。 第二十七章 全部退让 (二十七) 吃完早餐,许建华十分忐忑不安地上班去了,沈俏俏就开始调教婆婆。 她逮着老人拉完小便,走出厕所,立马捏着鼻子冲进厕所,按了按马桶的冲水开关,又伴随着“哗哗”的水声走出来,对月梅严厉地说道:“妈,小便要冲厕所!“一张小脸阴郁得要往下滴水。 月梅头也不回地往厨房走,背影僵硬,理直气壮地说道:“小便冲什么水,你老家是新疆的,你不懂吗,很多地方没有水,咱们要节水。” 沈俏俏不高兴了,语气控制不住地提高,大声道:“妈,这里不是新疆,这是上海,上海不差水。“在俏俏的眼里,婆婆就是脏得毫无悬念,满脑子兴风作浪。“”上海水来自海上,这个常识都没有嘛。 月梅又开始愤怒,一张老脸控制不住地面色铁青,她想着这儿媳妇怎么没完没了,专门和她杠上了吗,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过上厕所要冲水的习惯! 沈俏俏继续教育道:“妈,这是城里,住的是套间,不冲水,气味多难闻啊,咱们家不差那点水,你以后每次上厕所冲水好吗?“ 月梅气恼地大声道:“我冲了呀,我大便不是冲水了吗?“ 哈哈哈,沈俏俏哭笑不得,觉得婆婆简直不可理喻,她是在对牛弹琴。沈俏俏大眼瞪着婆婆,坚定地说道:“我是说,你小便也,要,冲水!“婆婆敢大便不冲水,她直接拎着老太婆扔出去。 月梅十分委屈地说道:“俏俏呀,你是不是嫌弃妈,我在村里呆了一辈子,谁不说我爱干净啊,我来到上海,我上个厕所都十分紧张,你知道我有多少次大便忘了冲水吗,怕你发现骂我,我都是飞快地跑进厕所去冲水的,有次脚下滑差点摔倒了。小便冲不冲水有什么要紧,多攒几次,一次冲掉,这样省水,孩子呀,这俗话说’败家犹如水退沙,积家好比针挑土,咱不能浪费!“ 接下来,婆媳爆发冲突,两个女人吵得不可开交,“一山不能容二虎”,何况两只强势的母老虎。最后,许建华下班回到家,两个女人纷纷找他哭诉,然后装病的装病,闹着回老家的回老家,再接下来,许建华又来央求他妈,看在他想要一个儿子的份上,委屈一下,他答应她,给老二再找找工作,这次找一个社会地位高的,有面子的,总之,要比当司机好。 月梅做出了第三次妥协。 再接下来,沈俏俏又嫌弃婆婆一顿吃三碗,那胃跟大象似的,说吃那么多显得粗鲁土气,于是,月梅只能一餐吃一碗,大象胃直接变成小鸟胃。再接下来,沈俏俏胜利后,又嫌弃婆婆半个月不洗澡,脏,脖子下都是泥,身上有味。月梅又妥协,开始天天洗澡,天天衣服不重样,再再接下来,沈俏俏发现婆婆用她洗脚的盆和面!当场呕吐,最后,又是老人妥协,重新买了一个崭新的盆和面。 总之,月梅次次让步,回,回妥协,目的就是安抚好沈俏俏,让她给她大儿子生个带把的。 她痛苦地笨拙地学习着城里的干净卫生。 因为儿媳妇的调教,月梅的生活变得苦闷异常,世界成了一片灰色。她极度不自由,不自由到吃饭都不能吃饱。现在的月梅,不敢吃喝,一天到晚,饿得仙气飘飘,走路都没劲。???.23sk. 许建华也知道老娘可怜,可谁叫自家媳妇是一个药罐子,如今这药罐子还怀着二宝,得罪不起,因此,只能委屈老娘,许建华想其它办法弥补老娘。 周末,许建华在家,只要沈俏俏到小区散步去了,许建华就站在门口给老娘站岗放哨,月梅则火速去厨房,寻思找点什么吃的垫垫肚子。自从儿媳妇嫌弃她吃得多以后,她的胃便装成了小鸟的胃,每天,三餐饭,她只能吃一小碗,对于月梅来说,从来是敞开吃的胃,突然一下子哪受得了这个,不吃饱饭,哪有力气干活呢,59年闹饥荒的时候,她都没现在这么饿过呢。 因此,大儿子给自己放哨的时候,月梅就火速地在厨房给自己找点吃的,有一次,俏俏提前回来,许建华远远看到了,就站在门口大声咳嗽,月梅如同小偷被抓现场一般,一边心脏怦怦狂跳一边把自己做的馒头使用劲往嘴里塞,因此,俏俏到家,就看到婆婆站在厨房里,手里没东西,嘴也没在动,但是两个腮帮子就像仓鼠的腮一般,鼓得高高的,再加上嘴边的馒头屑,她便知道婆婆偷吃了。 俏俏十分生气,对月梅失望地说道:“妈,我是为你好,这科学家都做过实验,证明了人吃得少能长寿,你一餐吃三大碗,对你的健康不利,你想啊,食物吃太多了,到了肚子里就是沉重的负担,你的身体为了消化那些多余的食物,就得不停地运动,人工作久了都会过劳死呢,这身体各系统,工作久了,也会过劳死的!所以,我不是不让你吃,我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你看我,一餐就只吃一小碗饭,我们古人也说了,饭吃七分饱,妈,你懂不懂——” 月梅懂啊,可是她饿啊,她一饿,就头晕眼花,双脚无力,全身上下,好像得了大病似的,手脚使不上一点劲,有时候血糖低到全身都哆嗦,试问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保持身体健康,她真担心在儿媳家,有一天会活活饿死,月梅想着这些就情不自禁地眼泪汪汪,想她是受的什么罪呀。 许建华看到在媳妇的调教下,原本胖乎乎红光满面的老娘如今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无精打采,不由十分愧疚。星期一的早上,他故意晚点去上班,等到老婆像平时一样去小区散步了,他拿出一千块钱,叫了一声“俺妈!”然后塞到月梅手里。 月梅一征,立马往外面推,对大儿子说道:“俺有钱,你上次给俺的钱俺还有呢。” 她一辈子在农村,没有工作,因此没有退休金,但她节俭,不爱花钱,平时逢年过节,几个儿子孝顺她的钱,她都存在那里,因此有钱。 第二十八章 认识老田 (二十八) 然而,许建华干脆把那一千块塞到月梅的衣服口袋里,红着眼睛,压低声音,充满愧疚地说道:“妈,儿子不孝,儿子太想要个男孩啦,所以不能得罪俏俏,这些天,我看着她欺负你,说得好听是调教,不就是欺负吗,让你来上海,饭都吃不饱——” 许建华说到这里,声音都哽咽了,眼睛红红的好像兔子。他觉得俏俏做得过分,他知道她是在报复他,哼,报复他老娘就是报复他!可是他拿不出证据,也不能和俏俏去大吵大闹,因此,只能暗地里弥补老娘。 月梅怕他们夫妻吵架,立马说道:“快不要那么说,俏俏没有欺负俺,她是为俺好,俺也看了书,长了见识,知道俏俏说得的是对的,吃得少对身体健康有好处,俺现在没精打彩,是不适应,等俺适应了就好了。” 许建华仍然眼角红红的,他低声说道:“妈,这是儿子的心意,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你吃不饱饭,你平时在家里,一餐只吃一碗饭,这钱是给你买零食吃的,你饿的时候,你就到小区外面去,不远处有条小吃街,里面什么好吃的都有卖,你就去那里买好吃的。” 真的?月梅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口水开始疯狂地分泌,今天早上,她只吃了一碗杂粮粥,现在肚子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许建华点点头,又叮嘱老娘几句就匆匆上班去了。 月梅把儿子的话记在心里,麻利地把家里收拾干净,等到儿媳妇散步回来,她收拾好一切,准备出门,俏俏问她出去做什么,她就说她去买菜,俏偿便说她想吃西瓜,现在刚四月份,哪来的西瓜,就算有卖,那也是大棚里的!不过月梅太想马上去小吃街逛逛,就爽快地答应了儿媳妇。 她脚步轻快地走出小区,往小吃一条街走去。 到了小吃一条街,月梅如同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果然什么好吃的都有卖啊!臭豆腐、烧烤,章鱼小丸子、缙云烧饼、烤地瓜,炒板栗,宁波水磨年糕,还有西瓜、菠萝、葡萄、山竹等各色水果,应有尽有。 月梅立马给自己买了两个菜包子,一边啃一边逛,一张核桃脸上难得有了笑容,脚步也变得像小姑娘般轻快。她想吃煎饼,她是烙煎饼的能手,来大儿媳家前她是想把烙煎饼的鏊子带来,只可惜太沉了,像块巨石似的,她扛不动,便放弃了。她想着电磁炉也能烙,因此,到了大儿媳家,用电磁炉和电饼铛烙煎饼,结果被儿媳妇制止了,至于理由,俏俏到了后面,因为月梅母子的一味退让,蛮横了许多,月梅问理由,她就说没有理由,就是看着心理不爽快,大上海的房哪能烙山东乡下的煎饼?把月梅噎得差点太哭一场。 来大儿子家有几个月了,月梅太想吃老家的煎饼了,因此,她在小吃一条街寻找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小时后,在街道拐角,月梅终于找到了一个煎饼摊,卖煎饼的是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老头,中等身材,胖胖的,脑袋光溜的,没有了一根头发,不过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像弥勒佛般,自带亲和力。 月梅吃完手上的菜包子,看了一眼卖煎饼老头的手艺,等到手里的包子吃完,她直接说道:“你这手艺不行。” 卖煎饼的老头一边烙煎饼一边微笑地说道:“哦,是吗,我天天在这卖呢,也没人说我手艺不行,你要买煎饼吗,不买的话,一边凉快去。”说完笑眯眯地瞪了月梅一眼。就是明明生气了,也是笑嘻嘻的。 月梅也不生气,也不走到一边凉快,她板着脸,没有笑容,像个专家般严肃地看着,她继续直肠直肚地说道:“唉呀,这不是上海吗,南方有几个会烙煎饼的?你这手艺,也就骗骗南方人。如果在俺们山东老家,会被人笑掉大牙的!俺烙了一辈子煎饼,俺还不知道你手艺好不好吗,你这煎饼烙得——厚得像块砖头似的,哪叫煎饼哟,真正会烙煎饼的人,那煎饼摊得又蒲又大,像张透明的纸,而且还不会破——”月梅一边说一边遥想着自己在乡下烙煎饼的模样,每次烙完一张煎饼,她就得意地迎着风抖几下,压根不会破呢。 老田听到这里,惊喜地笑了,原本有些生气,现在也完全不生气了。他停下手里的活计,对月梅亲切地说道:“大妹子,你是山东的啊,俺也是山东的!” 真的?月梅眼前一亮,在上海这个陌生的大城市,碰到老乡,那不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吗,月梅十分激动,笑着问道:“你山东哪里的?“两个人的距离立马拉近了。天籁小说网 老田自我介绍道:“泰安,你知道吗,就是泰山脚下的一个地方。“ 听到这里,月梅高兴地笑了,她激动地向前一步,拍手说道:“唉呀,俺也是泰安的哩——” 两个人都十分意外欢喜,没有想到,不但都是山东人,而且还是山东同一个地方的人,大家笑起来,想着真是太巧了,凝望间眼神显得更加亲切了。 第二十九章 老乡 (二十九) 月梅开心地对老田说道:“俺呀,来这里给俺儿子看孩子,儿媳妇不让俺在家里烙煎饼,俺馋嘴啊,所以寻思到外面来找找有没有卖煎饼的,俺儿说这里有小吃一条街,让俺来找找,没想到就找着你了,也是——”月梅开心得又拍手又点头,笑道,“会烙煎饼的,只有俺们山东人啊。”已经是一口家乡话了。???.23sk. 老田听到这里,立马笑了,把自己站着的地方让出来,拿起烙煎饼的竹坯子,信任地递到月梅手里,对她说道:“来,大妹子,你来烙,我跟你学学。你之前说俺烙的煎饼不好,我还怪生气,现在我不气了,我信了你说的话了,我是大老爷们,哪会烙煎饼啊,俺跑到上海来,闲着没事做,寻思摆个摊,赚点小钱,俺看这南方人没吃过俺们北方的煎饼,生意肯定好,所以来这里烙煎饼了,你说得对呀,俺这手艺,只能糊弄糊弄南方人。”然后他又压低声音,神秘地对月梅说道,“你不知道,俺糊弄成功了,这个煎饼生意还怪好,一天能赚个百来块呢。” 月梅看到烙煎饼的竹坯子,一时乡愁浓烈,再加上技痒,立马动手烙了起来,她好像同时有几双手,一下子,几十张又蒲又大的煎饼就烙好了,她魔法般的手艺引起路人围观,老田的生意比平时好了十倍,入账多了好几百块。两个老人都乐得眉花眼笑,老田一边收钱一边对忙活的月梅说道:“俺在山东烙煎饼排倒数第一,大老爷们啊,烙得那么好看做什么,能吃就行,俺这手艺,当然比不上你了,大妹子,你叫什么名字,咱们都在上海,又认识了,还是老乡,这就是缘分—— 月梅介绍了自己,老田笑眯眯地点头,赞道:“你这名字好,一听就是俺们老家的人——” 老田一个又一个充满乡音的“俺”迅速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彼此看着,格外亲切。月梅烙煎饼的动作更加麻利了,行云流水,变化无穷的,好像她不是只有一双手,而是有无数只手。老田的煎饼摊,生意也越来越好了,很快,两个人非常有默契地分工合作,月梅只管烙煎饼,老田只管收钱,客人在摊子前面排着长队。 老田心里高兴,这钱就像流水一样哗哗地进来,能不愉快吗?在此之前,他一个人慢腾腾地烙煎饼,以及佛系地卖煎饼,没什么意思,只是打发时间。但是今天,因为认识了月梅,又有她的参与,不但多了一个帮手,而且多了一个聊天的伴,这份卖煎饼的活儿变得有意思起来。 有时候,没有客人,老田就抬头看着忙活的月梅,想着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的身边没有一个烙煎饼的女人,他的家里,也没有一个烙煎饼的女人,可是如今,他的身边总算有了。 老田鼻子发酸,有些自怜,又有些自恋。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由于月梅的手艺好,很快,老田一大早准备的煎饼原材料:面汤香葱鸡蛋全部告急,最后用得精光。尽管客人如同流水一般络绎不绝地涌过来,但是原材料用完,没得烙了。老田笑眯眯地挥着手,嘴上亲和地说着:“没得卖了,明天来,明天来。”想着自己的煎饼摊,今天的模样,简直像每天限量销售的百年老店哩。他的煎饼生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好过。 月梅歇了下来,意犹未尽的叹口气,她今天是无比快乐的,最快乐的原因不是吃上了老家的煎饼,而是烙了煎饼,因此,帮老田烙煎饼的时候,她简直是技痒,像炫技过瘾似的,大烙特烙,今天,她仿佛不是站在上海小吃一条街的煎饼摊前,而是站在柳沟村自家的灶头,她在家里烙煎饼呢。通过烙煎饼,她的乡愁得到了缓解。 如今原材料全部用完了,月梅总算过了一把瘾,解了乡思之苦,她很感谢老田。普通人也有乡愁乡思的,他们只是不会说“乡愁乡思”这些文艺的字眼,但他们会想念老家的一切。 同样的,月梅出色的手艺让老田的收入翻了几番,他也感谢月梅。 月梅对老田建议问道:“没原材料了,要不要回去再准备点?” 老田笑着摇摇头,解释说道:“不用了,买鸡蛋香葱还要去菜场,现在快晌午了,折腾几个小时,也下午了,不如明天一大早再出摊。”老田很有生意头脑,十分精明,不像一个种地的老头。 月梅点点头,对老田又有了几分好印象。 老田体贴地把一个小板凳从自己的餐车上卸下来,用围裙擦了擦,给月梅坐着。 月梅十分感动,会心一笑,老田这个擦围裙的动作也像她老家的习惯。小时候,几个孩子嫌吃饭的碗脏的时候,她总是用围裙用力擦干净,让孩子们没话讲,月梅坐在小板凳上,心里一片温暖。 来到上海这么久,认识了老田,这生活总算有点乐子,就像灰色的天空终于有了一抹彩色的云霞,不然,天天活在儿媳妇如同皇太后般的高压下,她都快要得抑郁症了! 小吃一条街人来人往,热闹异常,充满了市井的生活气息。老田对月梅亲切地说道:“你歇一歇,今天你可是帮了俺的大忙,大妹子,想吃什么,喝什么,你尽管提,俺请客。”老田也十分高兴, 月梅摇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老田说道:“不用了,一会就要吃中午饭了,俺得回去给俺儿媳妇做饭。”沈俏俏自从怀了二宝,就变成了一个珍贵的移动花瓶,在家里唯一的作用,就是摆设,或者说好像瞬间变成一个低能儿,啥也不会做,儿子说她是“迪士尼在逃老公主。”月梅听不懂,但知道公主不用干任何活,所以她得回家给儿媳妇做中午饭。 老田点点头,心有戚戚然,对月梅问道:“你来这里是给儿子儿媳带孩子的?” 月梅点点头,把大儿媳沈俏俏有哮喘,但怀上了二胎,她力排众议,拒绝了其它几个孩子带娃的要求,来到大儿子家照顾大儿媳的事,如同竹筒倒豆子似地全说了。 末了,她总结似地问道:“老田,你说我最后选择来大儿子家,是不是做对了的,我是不是只能这么做?” 第三十章 知音 (三十) 老田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他频频地点着头,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表示自己一直在倾听,并且在思索,他附和道:“对对,月梅你没有做错,可怜天下父母心,手背手背都是肉,但是咱们毕竟是父母,做事情得从大局出发,所以你选择到大儿子家来是对的。” 得到老田的支持,月梅开心地笑了,这么多天来,她好像只有老田这个支持者,大儿子和大儿媳当然也是支持她的,但是他们不表示感谢,她来到这里,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也并没有感应到他们的谢意,反倒是一次又一次委曲求全,月梅一点也不快乐。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为了一个很伟大的事情牺牲了自己却没有被任何人看到似的。非常寂寞,非常郁闷。 老田笑了笑,想起自己,看了一眼月梅,感慨地说道:“你也不问我,怎么从山东乡下大老远地跑到上海来?” 月梅想了想,问道:“做生意?: 哈哈哈,老田高兴地大笑起来,拍了拍大腿说道,“不不,我年轻时确实是做生意的,我不种地,种地赚不到什么钱,我来上海,也是像你一样,给儿子儿媳带孩子的!“ 啥?月梅有些意外,一脸的难以置信,她摇摇头,好奇地问道:“那你老伴呢,她怎么不过来,唉呀,男人哪里会带小孩。“ 老田苦笑一声,沙哑地说道:“俺那婆娘啊,死了几十年了,给俺生下两个儿子,小儿子刚满月,就死了。“语气充满了伤感。 什么?月梅立马一阵愧疚,她压根没有想到老田是一个鳏夫,她充满歉意地说道:“唉呀,对不起,俺不知道。“现在想来,也就合情合理了,因为老田的妻子死了很多年,所以他两个儿子长大成家,就只好让他来带孩子了。 月梅明白过来,同情地说道:“那你不容易,一个大老爷们哪里会带孩子,你肯定没少受你儿媳妇的气吧,你会带孩子吗?“ 老田如同找到知音,惨笑道:“哪里会带啊,只能学着带,就算这样,也天天被儿媳妇嫌弃这嫌弃那的,我在这呆着,一点也不开心,哼,要不是看我儿子的份上,我早就收拾包袱走人了,哪愿意受这种闲气!“ 老田说得吹胡子瞪眼。 月梅听到,双手一拍,激动地说道:“俺和你一样!’她心想,老田和她简直是太像了,两个人都是山东泰安乡下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大城市上海,两个人是老乡,在上海同样都是陌生人,两个人来上海的使命也是一样的,都是年纪大了,儿子儿媳需要,跑来带孩子的,两个人的经历也是一样的,受着儿媳妇的鸟气,都是十分愤怒委屈,然后,看在儿子的份上,只能忍气吞声地继续苦捱着。 月梅发现自己和田大爷有许多共同的地方,这话啊,立马如同拉棉扯絮似地没完没了,她坐在那里,挥舞着双手,愤怒地将她来上海大儿子家之后,受的大儿媳所有的气,全部如同排山倒海似的,倾泻而出。 这么多天来,她终于第一次吐槽得那么痛快,那么酣畅淋漓,话说完了,老田还没有说话,她已经觉得很开心了。人人都有倾诉欲,她死忍哑忍,忍得太久了,如今终于像洪水似的发泄出来,再不发泄,自己就会像一个高压锅,都要因为一肚子怨气爆炸了。m.23sk. 老田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当情绪的垃圾桶当得很敬业。听到最后,总结似地说道:“这就是你儿媳妇的不是了,你辛苦一辈子,养大那么多孩子,你容易吗你,作儿媳的要孝顺,哪能挑三拣四,嫌弃这嫌弃那的,嫌你不刷牙,嫌你不洗澡,俺们那旮旯的人,不这样过了一辈子吗,也没病没灾的,他们上海城里人啊,就是瞎讲究,娇气!’ 这话说得十分在理,月梅听得句句入耳,字字舒心,她感动地说道:“没错,老田只有你理解我啊,你不知道我这些天受的鸟气啊,加起来比我一辈子还多!可是我没办法,我儿子想要个带把的啊,我得成全他。” 老田听到“带把的”三个字,也高兴地笑了,把男孙叫做“带把的”也是他们老家的习惯,他看着月梅觉得分外可亲。 这个时候,月梅的手机煞风景地响了,她刚开始与老田聊得开心,没有接电话,那手机就如同吱吱叫的老鼠,拼命地持续响着,月梅只好接起电话,是儿媳妇沈俏俏打来的电话,月梅只好不高兴地接起,和老田聊天浮现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电话那头,沈俏俏不满地提醒道:“妈,这都什么时候了,十二点半了,我都饿了,你去哪了,买个菜要一上午吗?”声音很大,语气十分的愤怒。 月梅才想来,要做中午饭了,她立马答应一声,挂了电话,眉毛皱得好像要往下滴水,她无奈地对老田说道:“我得回去了,给儿媳妇做饭。“ 老田恋恋不舍地站起来,为月梅抱不平:“她没手没脚吗,不会自己做饭?你这个儿媳妇还不如我家那个,至少她上班去了,我中午不用管饭。” 作婆婆的,最喜欢别人说自己儿媳妇坏,好像儿媳妇天下第一的坏,她就是天下第一的好婆婆,天一第一的委屈婆婆,说儿媳的坏话,可以迅速地拉拢两个老人间的距离,因此月梅高兴地笑道:“可不是,怀个孕,跟个太上皇似的,原本在上班的,怀上二宝就请假了,天天家呆着,什么也不干,好像生根发苗不会动了,全指着我侍候呢,唉,我也是看在儿子份上,好几次,我都想回老家了,我儿子央求我呢,我儿子偷偷地塞给我很多钱,让我买好衣服穿,买好吃的——“ 作父母的,天下第一大爱好,就是炫自己的儿女,在北方乡村,特别爱炫自己的儿子,不管城里乡下,他们至死都是晒娃狂魔,月梅的语气很自然的从抱怨变成了炫耀。 老田仍旧恋恋不舍地说道:“那你儿子孝顺啊。“ “那是自然的,我几个儿女,数我们家老大最孝顺,我儿子还是一个官,在上海房管局——“月梅一边说一边老脸发着光,得意极了。 老田笑道:“我儿子可没你儿子有出息,不过他从小在我们村都是最出名的,次次考第一,年年考第一,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年级第一,高考以全省前二十名的成绩考进了山东最好的大学。记得下来高考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全村人都轰动了,镇长、校长、教育系统领导亲自过来给送了大红花和5000块的奖金!“ 此时此刻,田大爷的脸如同一枚小太阳,光芒万丈呢,那是他一生当中最光荣的时刻。他得意洋洋地继续炫道,“毕业的时候,儿子说上海好,来上海工作了,现在在一家很大的证券公司当经理,听说搞什么投资,金融,很赚钱——”老田得意地想,你儿有权,我儿有钱,也不差。他大儿子叫田大宝。从名字就能看出是老田的心肝宝贝蛋。 两个人开始争相晒娃。 第三十一章 居然失联了 (三十一) 月梅听说老田的儿子是学霸,立马想到自己家的老三,她激动地直拍手,得意地说道:“我们家老大不是学霸,但我们家老三是学霸,和你家儿子一样,从小到大,次次考第一,考上大学时,乡里镇里学校教育系统的干部全来了——“ 这个时候,月梅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她知道是儿媳妇在愤怒地催促,她只好说道:“好了,老田,明天我再来找你聊天啊——‘说完就一阵风地往家跑去,留下老田一个人,空落落地站在原地。 两个老人都想着第二天在小吃一条街一定能见到,然而,第二天下雨了,先是小雨,然后是撒豆似的中雨,接着是瓢泼大雨,仿佛老天爷在开闸泄洪,所有的事物都在退后,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哗哗”的雨声。 月梅站在家里,看着窗外的大雨,想着老田肯定不会出摊,再加上大儿媳哼哼唧唧地挺着大肚子嚷着不舒服,月梅便没有出去。 老田呢,心里有了念想,想着到小吃一条街能见着月梅,等到雨小的间隙,就勇敢地出摊了,结果扑了一个空,雨又变大了,狂风把他的摊吹得直摇摆,如同海上的一叶小舟。整个小吃一条街,因为大雨倾盆,别说月梅,就是客人也没几个,老田淋成了落汤鸡,灰心失望地回来了。 第二天天晴了,月梅立马去小吃一条街找老田,然而,老田挨了淋,感冒了,在床上躺着起不了床,因此便没去。 月梅扑了一个空,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心里好不失望。 老田伤风几天,身体好了,又去小吃一条街出摊,想着这回肯定能碰到月梅。结果没等着月梅,等来了城管!上海城管很严肃地告诉老田,他这属于无证经营,因此,摆摊彻底黄了,老田再也没去小吃一条街了。 月梅后来又去小吃一条街找老田找了几次,也扑了一个空,没找着。知道他不在这摆摊了。 两个老人心里都空落落的,如同海边风干的贝壳。原本想着在上海认识一个老乡,苦闷无聊的生活有了一点彩色,没想到,见一面就找不着了,两个人都十分后悔,想着当时怎么不像年轻人一样,留个电话,或者扫码加一下微,信呢,他们十分的懊恼。 因为大上海大得就像一个海洋,一个人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一旦失联,压根找不着。 总之,两个很有共同语言的老人,阴差阳错地,失联了。这要是放在言情电视剧里,简直像男女主想见又见不着的剧情。浪漫,神奇,充满天意的安排。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月梅仍旧重复着从前的生活,世界重新变成一片灰色。在大儿媳的皇太后般的调教下,委委屈屈地学习着城里的卫生干净,她活得一点也不快乐。 但是大儿子告诉她,为了让老婆生一个带把的,不但是她,就是他,也得千般忍让,万般求全,可以在等沈俏俏生产后,母子俩找她秋后算总账,但现在,一定要唯沈俏俏马首是瞻。 既然如此,月梅就只好调适自己,想办法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有滋味,她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种菜! 想到她可以种菜,月梅高兴地笑了,生活重新充满期待。 要知道,她可是种菜小行家。 月梅是种菜的一把好手,在柳沟村,如果说她家老许种地是排第一的,那么柳沟村种菜排第一的,就是她晁月梅。她在柳沟村种的菜总是最新鲜最大的,而且永远吃不完,所有柳沟村的人家都吃过她种的菜,然后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所有柳沟村的村民看到月梅都要夸她种菜种得好吃。 月梅仅仅从种菜这件事上,就收获了很多快乐。 可是现在在大上海,水泥森林,泥巴都找不着几块,她怎么种菜?月梅寻思上了。 决定在上海种菜的事情,月梅没有和儿子儿媳商量过,有什么好商量的,她种上菜,一家人吃,就是全家的福利,低炭绿色环保健康,还省钱,因此,月梅就活动开了。 她决定在阳台种菜,许建华家有两个大大的南向阳台,每天阳光十分充足,一个在主卧,一个在客厅,主卧的阳台,因为沈俏俏住着,月梅就不打主意了,她决定向客厅的阳台发起总进攻。沈俏俏在阳台种了几盆花,绣球花,玫瑰花,风铃草,价格不菲,异常美丽,月梅鄙夷地打量着,打算种菜时全部扒掉。???.23sk. 种菜需要菜种子,那简单,她经常去逛的菜场就有卖种子的,她可以随着自己喜欢的种类买,种菜需要泥巴,那也简单,小区有一块地方,还没有开发,那里到处都是泥土,月梅趁着月黑风高之夜,拿了一个蛇皮袋子,足足挖了满满一袋子扛回了家,种菜需要肥料,那也简单,压根不用买,她有一个桶,可以把厨房的厨余垃圾,以及人的大小便发酵。总之,种菜基本上是无本万利的好事,除了菜种子要几个小钱。 阳台种菜,因为下面是地板砖,在盆里种,也长不好,需要泡沫箱,那也难不倒月梅,她在菜场认识一些上海本地的老头老太,还有蔬菜瓜果的摊主,跟他们要泡沫箱,只要在他们那里买东西。泡沫箱免费送,可谓是买一送一,所以月梅进行了好多天的买一送一,终于存够自己所需要的泡沫箱,总共二十个,排成两排。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儿子儿媳睡着了,月梅就精神抖擞地忙活开了。 第三十二章 种菜狂魔 (三十二) 等到第二天一大清早,沈俏俏醒过来,迷迷糊糊地走到客厅,想寻思喝一口水,看到自己家的阳台大变模样,不由惊呆了,她尖叫一声,如同经历地震,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还是她家的阳台吗?!她的花呢?她洁白的阳台桌椅呢?她的原木小书架呢?她的吊床摇椅呢?她的阳台多么舒适宜人啊,夏天纳凉,冬天晒太阳,春天赏花,秋天赏果,而且因为买在高层,往外面望去,能看到东方明珠塔,大半个上海的城市风景都在自己眼皮底下呢,她坐在阳台看书喝茶发呆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有君临天下俯看众生之感,可是如今,变成了啥?! 沈俏俏的眼睛瞪得茶杯大,脸上都是过度震惊的模样,她阳台上挚爱的一切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排泡沫箱,她数了数,一排十个,两排二十个。每个箱子里装满了泥土,此外,在阳台的另一个角落,放着一个身份不明的黑色大塑料桶。 看到这一幕,沈俏俏双手握拳,持续尖叫,许建华被老婆大人高分贝的叫声惊醒了,以为家里着了火,赤着脚从卧室跑出来。 月梅原本在厨房准备早餐的,听到儿媳妇“惊喜”的叫声,立马得意洋洋地从厨房走出去,脚步轻快地走向儿媳妇,“一切景语皆情语”,昨天晚上在阳台种菜,奋斗了几个小时,月梅有回到柳沟村的感觉,因此,今天一大早,她心情愉快,她是快乐的,自然也认为带给儿媳妇的是快乐,她以为沈俏俏在充满惊喜的欢叫,却不知道那是充满愤怒和恐惧的叫声。 月梅走到俏俏面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沈俏俏正死死盯着她的阳台菜园,月梅用手一指,得意洋洋地说道:“妈种的,以后妈种菜给你吃,保证新鲜不花钱!”语气充满骄傲,总之,此时此刻,月梅内心的骄傲不是几句话能表达完整的。 许建华跑到客厅,刚好看到这一幕,听到老娘的话语,不由叹息一声,眼前阵阵发黑,他用手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他知道一场狂,风,暴,雨马上要开始了。 沈俏俏现在的眼睛瞪得碟子大,好像没有听见婆婆的炫耀,她面色苍白如纸,浑身颤抖,哆嗦着问道:“我的阳台桌椅呢?” 月梅仍旧开心地回答道:“我给你搬到杂物间去了。” “我的书架呢?” “也在杂物间。” “我的阳台吊椅呢?” “呶,不在客厅摆着吗?” “我的花呢?” “我扒拉掉了,那几个盆空着可惜,也可以种菜。”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沈俏俏的身子摇了摇。 月梅十分的得瑟,觉得一切的一切,自己安排得十分妥当如意,她语重心长地说道:“俏俏啊,妈来了这么久,看着那么大一个阳台,阳光那么好,可你们天天空着,多么浪费啊,所以妈想到了阳台种菜,没错,这上海城里不如咱柳沟村好种菜,但你妈可不是一般人,咱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种菜!所以我把阳台利用起来了,你看着吧,不用两个月,咱们就能吃上新鲜的空心菜大白菜,还有南瓜苦瓜辣椒黄瓜西红柿,我全种上了——” 月梅得意洋洋,如数家珍。 沈俏俏因为极大的愤怒,没有说话,但是她的眼睛已经开始喷火,全身控制不住地往外面冒烟,如同一颗点燃的炸弹。天籁小说网 许建华看到了爆发前的老婆,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全身的神经绷紧成一根弦。 月梅还在炫耀:“俏俏呀,你不相信妈说的,唉呀,你放心吧,妈在柳沟村可是种菜小能手,这世上,就没有我种不好的菜——” 听到这里,许建华又用手猛拍脑袋,没错,他妈是种菜小能手,同时也是种菜狂魔。 月梅还在滔滔不绝地自我炫耀,如同一只刚下蛋的母鸡,沈俏俏再也受不了,如同一只愤怒的猫,拼命尖叫一声:“许,建,华!“ 许建华便知道他老婆这个迪士尼在逃老公主要发作了,他立马向前一步,背对着沈俏俏,面对着他老娘,一边拼命地挤眼睛,向月梅示弱,一边严厉地说道:“妈,你的菜种得很好,但下次不要再种了!你怎么能在阳台种菜呢,你怎么能不经允许就把俏俏的那些书架桌椅全部挪地方呢,妈,这城里不比乡下,不能种菜。” 月梅满心的欢喜,在瞬间烟消云散,她张了张嘴,理直气壮的话语在舌头下翻滚,想反驳儿子两句,可是看到儿子可怜巴巴的央求神情,到嘴的话又全部消失,她不能让儿子为难,因此,她不吱声了。 她对儿媳央求说道:“俏俏,没有和你商量,是妈不对,妈之所以没和你商量,是想着你肯定会同意的,妈决定在阳台种菜,也是为你和你肚子里的宝宝着想啊,你想啊,这菜市场的菜你压根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有没有打农药,农药打了多少天,催熟剂膨大剂肯定一个也少不了,妈要是自己能在家里种菜,不是能保证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吃到最健康的食材吗,妈是为你着想啊,妈想着你肯定会同意的呀,现在你知道我打算种菜了,你会同意的对不对?“ 一席话把自己想家手痒想种菜的心思,全部说成了为儿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沈俏俏在想着如何处置这件事,一边打量着陌生的阳台一边问道:“这泡沫箱哪来的?“ “菜市场的老板送的,我买他们的菜他们送我泡沫箱。” “这土哪来的?” “我在小区的空地上刨来的。” “那大桶呢,你打算干嘛?” 月梅有些心虚,她老实地回答道:“我打算用来堆肥,把我们人的大小便,以及厨房那些垃圾,利用起来,俏俏,自己做出来的肥料是最好的,而且不浪费是不是—— 天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沈俏俏又开始发作。什么,婆婆打算在阳台用人的大小便堆肥!如同听到晴天霹雳,她的身体摇了摇,面白如纸,尖声道:“许建华!我坚决不同意!你马上给我恢复原样,让你妈不要瞎折腾了!”然后进屋去了,“砰”的重重一声关上房门,房子好像也感受到了她的余威,抖了几抖。 第三十三章 转移阵地 (三十三) 许建华像个仆人似的响亮答应一声,无奈地冲他老娘摇摇头,立马把泥巴和泡沫箱收走了,然后把沈俏俏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什么阳台吊椅,书架之类归了位,再把那扒拉出来的花草从垃圾桶里捡回来,小心翼翼地种上,阳台重新回到了从前的模样,也就是说,昨天晚上,月梅奋斗了几个小菜的种菜梦想,如同蒸发的水泡,彻底破碎了。 许建华把一蛇皮袋泥巴,以及二十个泡沫箱,还有那个用来堆肥的大桶,全部拎着抱着打算扔到垃圾箱去,月梅想着那泥巴里有她花钱买的种子,不由心疼不己,她拦住儿子,对他央求说道:“不要扔,放我房里去,家里不让种,我想办法去其它地方种。” 许建华也知道在乡下生活惯了的母亲,在上海过得不开心,有菜种,她的生活会有所寄托,便点了点头,全部送到老娘房间里去,他不能太不孝!只要不在家里种,其它的,他就不管了,眼不见心不烦么,他妈有本事,爱上哪种就去哪种,等到她明白城里不适合种菜,自然也就放弃了,这是许建华的想法。 自从阳台种菜被儿媳妇反对失败后,月梅就睡不着了。每天,她在自己火柴盒似的小房间里,瞪着那二十个泡沫箱,以及泥巴和种子发呆,心里好像压着块大石,眼睛快瞪出血来了。再这样下去,她的种子要在她的房间里发芽了,在这种不通风没有阳光的房间里,是不可能种出好菜的,她得尽快想好办法,安置这些种子,给它们寻找一个适合生长的地方。老太太着急得呀,一颗心仿佛大火在烧。 一天到晚,月梅都在寻思着这件事,她楼上楼下的转悠,小区里也到处张望,寻找着能种菜的宝地,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天,她终于发现了种菜的好地方,那就是楼顶! 月梅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激动万分。她儿子住在二十九楼,顶楼是三十二楼,也就是说从她家到楼顶,只有三层楼的距离,此外,如果你不想爬楼,还可以坐电梯。 老太太自个儿爬到楼顶,有扇小门上了锁,但是那锁难不倒月梅,几下一拨拉,锁就开了。 月梅激动地打开那扇通向种菜新世界的小门,整个人兴奋异常,浑身的血液在啸叫着奔走。她激动地想,楼顶比阳台种菜还要好,楼顶种的菜,因为空气流通,阳光充沛,雨水充足,跟在乡下种的菜没有区别,她有足够的信心,在楼顶种的菜,可以和在乡下种的菜一模一样!而且楼顶多大啊,简直有十亩地的大小呢,她可以尽情地种,想种多少就种多少,整栋楼的楼顶都是属于她的,她是楼顶女王,想种就种,比在自家阳台种菜强多了。???.23sk. 月梅发现了这个宝库之后,激动极了,她压根没有想到楼顶上锁肯定有上锁的原因。 但她满脑子都是种菜,也就没注意见这个上锁的小问题了。她是一个行动派,说干就干,立马开始搬运她的种菜物件,二十个泡沫箱,一蛇皮袋泥巴,以及泥巴里的种子,还有那个用来沤肥的大桶,她一口气全部搬上了楼顶。 当然,月梅年纪大了,力气不如从前,把这些所有的种菜物件搬上楼顶,月梅花了五天的功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到家,就一句话也不想说。 但是她的心里是高兴的,舒坦的,充满希望的。特别是当她把这些种菜的工具全部搬上楼顶,安置妥当之后,当天晚上就下了一场及时雨,月梅坐在餐桌上,倾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想着她的种子,此时此刻,在楼顶的泥土里生根发芽,安家落户,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要不了几天,她的那些菜就会长出来,要不了两个月,全家就可以吃上新鲜的黄瓜丝瓜,还有茄子辣椒等等。香喷喷的,绿油油的,个头一个比一个大,多得吃不完。 当月梅在那里得意地笑着时,许建华看到了,今天下班回家,看到母亲的小房间敞着门,他往里面看了一眼,母亲不在房里,那些种菜的小物件,曾经像座小山似的占据了半个房间的空间,如今全部消失不见了,许建华心里纳闷,想他老娘把那些杂物搬到哪去了?以她节俭了一辈子的习惯,让她扔进垃圾桶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在餐桌上,许建华又看到了母亲脸上神秘的笑容,那种笑容,他从小看到大,那是一个农妇在她的蔬菜瓜果即将大丰收时流露出的,志得意满的笑容。 许建华的内心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与此同时,有些害怕,大上海不比柳沟村,母亲的任意胡为,可能会闯祸。 出于关心和好奇,许建华打算问问母亲,沈俏俏今天说不想吃饭,她现在开始孕吐,反应非常厉害,这样的情况,在怀头胎时不曾出现过,一家人兴奋激动,认定了俏俏这次怀的绝对是男孩,沈俏俏晚饭都没怎么吃,去房间躺着去了。 周末回家的女儿呢,许建华正在满面笑容地和女儿商量,说他怕黑怕寂寞,以后老了死了,死后烧成灰,能不能把骨灰盒放家里,没想到,他宝贝女儿断然拒绝:“不行,我也怕。”许建华觉得养女儿没意思,挥了挥手,打发她回屋学习去了。 餐桌上只有母子俩。 家里充满了郁闷的气氛。 许建华还在为不孝女的回答伤怀,原本因为老婆很有可能怀的是儿子的好心情跌落谷底,他烦恼地问道:“妈,你的那些种菜的家什呢?” 第三十四章 再次失败 (三十四) 月梅得意地一笑,神秘地回答道:“我给它们安置了一个好地方,你甭管,总之,我保证几个月后,你能吃到妈亲手种的菜,一定新鲜健康,个大味甜——” 许建华笑了笑,点点头说道:“我今天回家,看到你的房间空空荡荡的,还想着是不是你扔了呢。” 月梅微微一笑,得意地说道:“我哪里舍得扔,那都是宝贝呢。” 许建华又点点头,好奇地问道:“妈,家里不让你种菜,你在哪种啊?” 月梅想给儿子一个惊喜,另外,她担心她说出实情,又有什么可怕的理由,让她不能种菜,所以她想了想,对许建华说道:“不告诉你,以后你就知道了。” 许建华思量了一会,总觉得他老娘话里有话,一阵心惊肉跳后,他审慎地劝道:“妈,这上海不比乡下,很多地方不让随便种菜,我觉得吧,你在哪里种菜还是告诉我吧,我评估一下,到底能不能种,家里肯定不能种,毕竟现在有了孕妇,她现在性情古怪,怀的又多半是男孩,但是其它地方,你要种菜,只要可以种,我肯定不会反对,因为我知道,俺妈是种菜小能手,村头的铁匠都说你是村里一枝花,种菜顶呱呱。” 月梅笑了,仍旧不肯把种菜的地点告诉儿子,只是应付着说道:“现在种子还没发芽呢,等到菜长出来了,我带你去看看。” 许建华想着母亲大概率是在小区某个空地上种菜,毕竟,在此之前,有些外地大爷大妈也种过,所以放下一颗心来,也没有再追问了。 然而,几天后,月梅的种子刚刚从土里钻出绿油油的小脑袋,物业就来找了,除了物业,还有一个异常愤怒的业主,牵着一个六岁小男孩的手,小男孩面色苍白,脸上泪痕狼藉,明显被家长打骂过。 月梅都傻眼了,当时只有婆媳俩在家,外面有人敲门,月梅就去开门了,然后物业和业主就怒火冲天的冲进来的了,物业直接严厉地问道:“大妈,楼顶的菜是不是你种的?!” 沈俏俏听到声音好奇地从房间里出来。 月梅不知道自己种菜有什么错,她不敢点头。一颗心怦怦狂跳,胸腔里仿佛住了一只兔子。 物业向前一步,凌厉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老太太,仿佛她是谋杀犯一般,物业再次提高音量问道:“那楼顶的门也是你打开的?” 月梅仍旧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她紧紧抿着嘴,因为心脏跳到嗓子眼了。 看到物业没作为,那愤怒的业主冲到月梅面前,眼里喷着火,对她大吼道:“我们是高档小区,我们有监控,我们看到你了!是你弄开的楼顶门,是你种的菜,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儿子差点从楼顶摔下去死了?!”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月梅傻了,沈俏俏立马手忙脚乱地给许建华打电话:“老公,你快回来,你妈在楼顶种菜,种出大事来了!“ 月梅慌了,双脚仿佛成了棉花,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她无法理解,她在楼顶种菜与小区孩子在楼顶差点坠楼有什么关系。 业主仍旧在头顶冒烟面色铁青地指控。他的愤怒与恐惧如同开闸的洪水。 月梅脸上的神情简直比窦娥还冤,她小声地解释说道:“我只是看着楼顶有空地,想着利用一下,你小孩差点摔下楼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明白,我想你们肯定找错了人。”她慌乱地想着,这城里种点菜怎么那么难呢! 老人这一解释不得了,如同一个点燃的炮竹扔进了火药桶,业主双手握拳,全身颤抖,咬牙切齿地骂道:“今天是周末,我平时让孩子自己在家的,也没出过什么事,结果今天上班没多久,就接到电话,说看到我家小孩在楼顶的边缘上玩耍,你知道吗,我当时接到这个电话只差没疯掉,老太婆,你怎么想着去楼顶种菜?!今天是运气好,我及时赶回,孩子被我叫回到安全地方了,如果我儿子掉下去摔死了,你也完了,我肯定要找你拼命!” 狂怒的业主握着拳头向前一步,月梅吓得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老脸都黄了,她不知道这个上海怎么与她理解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她不管做什么,好像都是错。 这个时候,大肚子的沈俏俏向前一步,挡在婆婆面前,对那个愤怒的业主说道:“有什么事你讲清楚,我们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们改,你对一个老人那样吼干什么。” 听到这里,月梅感激地看了一眼大儿媳,胸中掠过一阵暖流,虽然婆媳平时有嫌隙,可是关键时刻,沈俏俏仍然是帮她的。 物业这个时候站出来说道:“是这样的,你们也是业主,在此之前,曾经有小孩不经大人允许跑到楼顶摔死的新闻,所以经过所有业主一致同意,我们物业把楼顶的门锁了,之所以要锁楼顶的门,就是防止这类可怕的事情发生,可是这位老太太,自个儿把锁弄开,跑到楼顶去种菜了,因为她打开了楼顶的门,家里没人看护的小孩,跑到楼顶玩耍去了,今天就差点发生小孩坠楼事件!” 原来如此,沈俏俏明白过来,愤怒地瞪了婆婆一眼,如同狂,风,暴,雨般骂道:“叫你不要种菜,不要种菜,偏偏不听,现在种出事来了吧!我告诉你,今天这小孩没出事算你命大。” 被儿媳妇当着那么多陌生人的面骂得狗血淋头,月梅对沈俏俏的一点点感激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木无表情地僵坐在那里,如同断线的木偶,内心非常痛苦。 沈俏俏对物业和业主表态,赔着笑脸说道:“这样吧,我叫我妈立马把楼顶的菜铲除干净,不要种了。” 月梅便知道她的楼顶种菜失败了。 业主得理不饶人地说道:“我要你们向我和我儿子道歉!” 这个时候许建华回来了,沈俏俏立马向他汇报了事情经过,许建华听完异常的疲倦,想着果然,前几天还心惊肉跳,总觉得他妈在搞什么妖娥子,没过几天就应验了,男人的第六感啊,和女人的第六感一样准。 第三十五章 久别重逢 (三十五) 许建华用大手搓搓肥脸,对那个愤怒的业主说道:“你们家长看护不力也有责任,还有物业,我问你们,那把锁,我妈一个老人几下就能弄开,小孩就不能弄开吗?你们物业也有责任,总之,这事大家都有责任。这样吧,我保证我妈不再楼顶种菜了,你们呢,也退一步,不要再找我妈麻烦,这事就这样算了。否则的话,再继续闹下去,谁也讨不了好——” 许建华是个厉害角色,长得局里局气,说得有理有据,自带一股领导的威风,物业也知道他是一个不小的官儿,住的确楼层比闹事的业主要高很多,是业主中的有权有势有钱的,因此,便也息事宁人了。m.23sk. 物业他们走后,许建华自个儿去楼顶把他妈种菜的那些物件全扔到楼下垃圾桶去了,回到家,对他妈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妈,今天那小孩如果摔下去了,我们全家都完了,所以以后,绝对不能在楼顶种菜了,为了避免麻烦,你还是不要种菜了吧。” 老太太没吱声,低着头,如同霜打的茄子,脚步缓慢地回自己房间去了,她的一颗心像针扎般难过。 月梅经过半个月的折腾,两次种菜尝试全部失败,并且被儿子儿媳下了不许她种菜的禁令,她的心情就像那南方梅雨天的天气,长时间晴朗不起来。 这一天,月梅出去买菜从外面回来,心情直接雪上加霜坠入低谷,因为她被菜场的人欺负了。她学不会手机上的扫码支付,用的是现金,结果拿出来五块钱,正准备付钱呢,她选好的一把空心菜,摊主拿给了提前手机支付的那个客人,月梅十分生气,和摊主吵了一架,人家摊主也说得十分在理:“人家先付钱,他要你那一把,我有什么办法,谁叫你付钱慢呢,阿姨呀,这都什么年代了,全部是扫码支付,你得学会啊。” 月梅就十分委屈,她年纪大了,学这些大城市的新鲜玩意儿学不来,最后,月梅骂骂咧咧地挑了一把别人挑剩的空心菜,搭拉着一张脸,心情很坏地回小区了,双腿像灌满了铅般沉重。 她用的一直是老年机,字大,声音响,只能接电话和发信息,以前在乡下用的挺好的,特别是当电话进来时,铃声震耳欲袭,她听着高兴又带劲。 谁曾想到,这老年机到了上海城里,就被淘汰了,月梅沮丧地想,她也跟这老年机一样,要被大城市淘汰了! 这个时候,突然听到熟悉的一声“月梅——”老太太愣了愣,想着在这个上海,没人叫她月梅,因为在这个小区,她只认识儿子儿媳,他们叫她“妈——” 月梅诧异地回过身去,寻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一望,就看到老田拿着一个蛇皮袋,满面笑容的,飞快地向她跑来。 老田!居然是老田!月梅十分激动欢喜。 老田如同中了彩票似的高兴,脸上发着光,一双原本浑浊的老眼闪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月梅看着他,他也看着月梅,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俺到处找你!” 然后,两个人都心有灵犀一点通地笑了,又看看四周,指指对方,再次异口同声地问道:“你也住这个小区呀?” 真是缘分呐。 月梅是从外面走进小区的,手上拎着一大篮子刚买的菜,毫无疑问,肯定是住这个小区的,老田呢,拿着一个蛇皮袋,一直在小区里面,所以毫无疑问,也是住这个小区,因为他们这个小区,算是上海的高档小区,闲杂人等进不来。 月梅点点头,高兴地说道:“对,住这个小区,俺儿子在这里买了房。” 听到这里,老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想着月梅儿子家条件好啊,居然是这个小区的业主,他儿子就没月梅儿子条件好了,他们只是租住在这个小区的,是租户,他们家在上海还没有买房。租户在业主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 因此,老田笑了笑,有些难堪地说道:“对,我们家也住在这个小区。” 两个老人高兴地直感叹,缘分哪,不但是老乡,而且住在同一个小区,事情就是这么巧,之前突然失去联系,原以为就这样萍水相逢,擦肩而过,再也寻不着了,没想到,绝望之后,过了半个月,居然两个人又碰见了。 老田有些感动,想着缘分就是这样的不可思议,妙不可言。他们两个人是有缘的,不然,失联后不会再遇见。 两个人心里都暖融融的。月梅对老田关切地问道:“后来俺又去小吃一条街几次,想买你的煎饼吃呢,可你怎么不摆摊了?” 老田咧嘴苦笑,无奈地看了看手上的蛇皮袋袋子,回答道:“碰到城管了,说我属于无证经营,不让俺摆咧。” 啥?月梅的神情都是意外和愤怒。 老田胸中掠过一阵暖流,因为月梅的愤怒,她是代他愤怒的,他又乐观地笑了笑,再次晃了晃手上的蛇皮袋子,轻松地说道:“不摆摊就不摆摊吧,我现在捡矿泉水瓶子卖钱。”说完展示他今天的成果,已经捡了半袋子瓶子,全部是踩得扁扁的,明显是行家。对于老田来说,别人有矿,而他有矿泉水瓶子,也挺好是不是。 月梅再次意外,想着现在他们小区垃圾分类,“可回收”垃圾有专门一个垃圾桶,还可以攒积分兑礼物,也就是说,小区随便扔瓶子的现象已经很少了,没想到老田居然干这一行,再说——她迟疑地问道:“你捡垃圾,你儿媳妇不说你吗?” 月梅心想,如果她敢在小区捡垃圾,她大儿媳肯定会撕了她!种个菜都两次失败,个个跳出来反对,哪还敢捡垃圾。 听到月梅的问题,老田脸上的笑又僵了几分,他儿媳妇天天嫌弃他,可他就是要捡,因此,他又豁达地一笑,再次扬了扬蛇皮袋子,得意地说道:“她管得着吗,我爱捡垃圾我就去捡,她算老几。” 一席硬气的话让月梅十分佩服,她心想,老田真厉害啊,男人果然不一样,纯爷们,她得向他学习。 第三十六章 我们是老漂 (三十六) 老田怕月梅因为他捡垃圾看不起他,因此,骄傲地说道:“你不要小看这捡垃圾的行当,我告诉你,我婆娘死得老,在乡下种地根本养不活两个儿子,后来啊,我就去新疆收破烂去了,我就是靠着捡垃圾收破烂,养大了两个儿子,并且供老大上了大学,又给他们成家娶媳妇!”总之,老田十分自豪,他人生的骄傲,可不是几句话能说完的。 月梅听得内心一阵佩服,她想着真是太巧了,她对老田说道:“唉呀,你知不知道,俺年轻的时候,也是种地养活不了几个孩子,我一个女人家,跑到新疆去给人做衣服,一做就是几十年——“ 老田高兴极了,他看着月梅,喃喃地说道:“咱们是老乡嘛,我们那边的人,在家乡混不下去,都会去新疆寻找活路,所以你在新疆做衣服,我在新疆收破烂,只是那个时候,咱们没遇到罢了。” 老田说得怪有意思的,月梅笑了。 两个老人隔了半个月重逢,特别高兴,便在小区慢慢走着,然后找了一个树荫浓密的长椅坐下。他们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老田感慨地说道:“月梅,你知道吗,对于我们这种老了老了还跑到大城市来带孙的老人,他们城里的专家专门给我们起了一个名字,你知道叫什么吗?” 月梅摇摇头,她向来不关心时事新闻,因此,一无所知。 老田笑着回答道:“老漂!意思是老了老了还在漂泊,你说形象吗?唉,我们这一代人啊,年轻时为了养活孩子,飘在异乡,现在老了呢,为了带孙,又开始漂泊,一辈子,就像一片风中的树叶,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什么时候,能落叶归根呢?”年轻时为了生计漂在新疆,现在老了,为了帮儿女带娃,漂在上海。 老漂?真有意思。月梅听到这里,心有所触,不由对老田刮目相看,没想到老田作为一个乡下老头,居然挺有见识的。 她心酸地笑道:“有什么办法,人一辈子,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当了父母,就是为儿女着想啊,只要儿女有需要,咱就得尽自己一切本事帮忙。” 老田点点头,十分同意地说道:“没错,我一个大老爷们哪会带娃,哪会做饭啊,我一辈子,对饭菜的要求就是能吃就好,对孩子的要求就是,活着就好,可是我那个儿媳妇啊,她和我的要求不一样,她的标准要高许多,每天,我都在和她怄气——”m.23sk. “可不是——”月梅十分赞同,碰到老田仿佛就有说不完的话,她把她这半个月从儿媳那里受的委屈全说了一遍,还嫌不够,想起今天在菜市场受的委屈,她说道:“还有那三维码——” 老田纠正道:“二维码。” “对,二维码!”月梅气愤地控诉,“现在都是什么扫码支付,压根看不到钱,我儿子一年前给我买的新手机,居然不能扫那个什么码,结果,我只能付钱买菜,这什么世道啊,付钱买菜还要被人看不起,说我不会扫码,什么码,码比钱还受欢迎,有没有天理!“ 月梅一肚子愤怒和委屈如同山洪爆发。她想向这个大步向前迈进快速发展的新世界发出抗议,然而,很快的,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小,如同蚊子的嗡嗡之声。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又一辈子生活在乡下,她跟不上时代了,她觉得无助。月梅说到这里,思索起来,又思索不出一个因果,因此茫然地看着一个方向发呆。 对于月梅的吐槽,老田深表同情,因为他也有同样的遭遇,他用的也是老年机,一辈子节俭惯了的人,对于老田来说,手机只要能接电话,就绝对不会换,年轻人的电子产品更新换代,对于老田来说是不存在的,此外,他家教很好,自己节俭,言传身教,两个儿子也十分节俭,他们退下来的智能机,也是想办法通过咸鱼卖二手,绝对不会留给老父亲。因此,老田和月梅一样,用的也是老年机。 老田无奈地一笑,拿出自己的老年机,对月梅说道:“我和你一样,我也不会用智能机,我也不会扫二维码,我就拿钱支付,以前摆摊的时候啊,客人要求扫二维码,我没办法啊,只能把我儿子的二维码贴在摊子上,结果,辛苦了好几天,一分钱也没见着,全进了儿子的什么微,信里。那天赚了多少钱,要回家问儿子,他那什么微,信上收的钱,和我手上收的钱一合计,去掉成本,才是那天摆摊赚的钱,虽然说我赚的也会给儿子,但是直接钱被他收去了,进了他的什么微,信什么宝,我内心还是不好受的,所以后来城管不让我摆摊了,我也没那么难受,不摆摊就不摆摊吧。” 在此之前,老田摆摊卖煎饼的本钱是自己出的,可是每天赚的钱却全部进了他儿子的微,信,时间久了,老田也有一些不高兴的。他和月梅一样,接受不了这些新事物。 “还有那电视!老田,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电视也变了一幅模样,以前啊,我们看电视,通上电,拧开开关就好了,现在想看个电视,难啊,那真是比登天还难!我在这里照顾儿媳妇,儿媳妇又不和我说话,我寂寞啊,想看个电视剧吧,结果拿着遥控器调半天,调不出一个电视剧来,这里告诉你要收费,那里告诉你要收费。”月梅想起家里的电视,她就恨恨不己。 老田点点头,感叹地说道:“没错,现在我们家吧,儿子一个手机,儿媳妇一个手机,孙子一个平板,回到家吃完饭,他们就玩手机的玩手机,玩平板的玩平板,我电视看不了,想叫他们帮我调一个台吧,麻烦得次数多了,他们就不耐烦了,我干脆就不看电视了,我不看电视了,想和他们说几句话吧,结果呢,压根不理我,只有儿子还和我说上几句话,可是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是盯着手机屏幕的,唉,现在的生活,真没有意思,还是我们年轻时候的好,一家人热热闹闹,和和美美,吃饭的时候,一边聊天一边看电视,邻居也亲得像一家人,经常窜门,整个村的人都认识,哪像现在啊,各自忙各自的,一家人,却好像隔得很远,最亲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第三十七章 共同经历 (三十七) 月梅感同身受,不停地点着头,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低头一看,原来是儿媳妇打来的,时间到了十一点,大概是叫她回去做中午饭的,月梅站了起来,心里恋恋不舍,和老田在一起聊天,时间过得真快,那种感觉就好像坐在柳沟村的村头聊天呢,彼此都懂,她和老田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对老田说道:“唉呀,不能再拉呱(聊天)了,我儿媳妇叫我回家做中午饭。“ 老田是聪明人,立马拿出自己的手机,对她说道:“这次咱好不容易又见面了,可不能再丢了,月梅,你的号码是多少,我存一下,你呢,也存一下我的号码,咱们都是乡下人,来到这大城市,过得不开心,有时候和你聚一下,聊聊天,这心情也轻快许多,所以常聊系啊。” 月梅自然高兴,爽快地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老田快速地存好了,又把自己的号码拨给月梅,盯着她把号码存进通讯录,才放了心,两个老人才各自分头回家。 月梅匆匆回家的时候,看到了垃圾桶,儿子昨天把她的泡沫箱和蛇皮袋的泥土扔了,她痛惜不己,今天经过垃圾箱,赫然发现,泡沫箱虽然不在了,但那一蛇皮袋的泥土还在,那泥土里可都是她真金白银买的种子啊! 她心痛欲裂,老太太一辈子最讨厌浪费,因此惦记在心,回家心不在焉地给儿媳妇做了中午饭,趁着沈俏俏睡中午觉,便飞快地下了楼,麻利地扛着那一蛇皮袋的泥土往小区外面走去。 今天买菜出门的时候,月梅看到小区北门外面有绿化带,那里有一小片空地,月梅想着种子不能浪费,既然家里阳台不让种菜,楼顶也不让种菜,那么,她就把菜种在外面吧,种在外面,总没人能管着她吧。 月梅思着想着,说干就干,趁着中午休息,就把那一蛇皮袋的泥土倒在了绿化带的空地上,她就地取材,用树枝重新给地平整了一下,又浇了水,一颗心才不再那么痛苦。忙完这些,她满意地看着自己新开垦的菜地,十分高兴,她的菜到底是种上了,哼,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拦阻她种菜! 老太太不知道绿化带不让种菜,这是后话。 总之,她心情愉快地回家了。 到了傍晚,老田就给月梅打电话了,想请她帮他烧几个菜,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想吃好一点,另外,平时烧菜总是被儿媳妇骂,说他是料理鬼才,不过他的厨艺确实不好,炸出来的油条硬得能砸碎玻璃。今天自己过生日,不想再被儿媳妇骂,如果菜烧好了,自然就不会被儿媳妇骂。 月梅爽快地答应了,她是种菜小能手,也是烧菜小能手,答应老田后,准备自家晚饭时,她便每样菜都多烧了一份,然后打包放进袋子里,给老田送去。他们两个不但是老乡,而且是邻居,肯定要帮忙。 她去老田家时,老田的儿子儿媳还没有回家,家里乱得老鼠进去都要开导航。 月梅进去就头大,想着这个家怎么乱成这样子,可是站在客厅,往主卧一看,主卧却十分整洁。好奇怪,脏乱如垃圾场的客厅与整洁异常的主卧形成鲜明对比,差距之大,如同海洋与沙漠。 月梅想着这到底怎么一回事?难道老田的儿媳妇只收拾自己的房间,其它一概不管吗,家里乱得像个废品站,不管是自己下班回家,还是别人来做客,都心情很不好啊。 老田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他自己系着围裙,已经做了两个菜,月梅一看,香葱炒蛋,葱全糊了,另一个也是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材料,月梅问道:“这是啥菜?” 老田笑道:“红烧肉——” 月梅听得摇头不己,老田不好意思地笑笑,搓着手说道:“我儿媳妇说我是黑暗料理界的食神,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好话呢,高兴了半天,后来才知道是骂人的话,黑暗料理是说一个人做饭很差劲的。” 黑暗料理?月梅哈哈大笑,拿出了自己做的菜,想着老田家四个人,她便总共带了四个菜过来,她摆在餐桌上,对他说道:“电话里不是叫你不要做了吗,唉呀,把你做的那两个菜倒了吧。” 老田哪里舍得倒掉,但是他也不想影响今天过生日的心情,因此,把两个自己做的菜,藏进了自己的房间。 在他推开房门的时候,月梅瞅了一眼,发现老田的房间更乱,简直像一个垃圾堆,大部分空间堆得全是各色垃圾。 看到此情此景,月梅心中升起迷雾,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的房间还有客厅那么乱,主卧却那么干净?” 老田不好意思地笑笑,涨红着老脸对月梅解释说道:“唉呀,主卧是我儿媳妇收拾的,客厅和我的房间,我要堆货呀,我天天在外面捡各种宝贝,总得有地方放着。”23sk. 月梅控制不住地笑了,想着这样性格的老田和他儿媳妇肯定也冲突不少。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老田开始吐苦水,委屈说道:“我捡垃圾捡了一辈子,看到能卖钱的都会捡回来,可我那个儿媳妇,说要学习小日本,什么断,舍,离,什么极,简,唉呀,我也听不懂,总之,她嫌弃地把家里的东西不停地往外扔,我看得那个心疼啊,想我儿子怎么找了这样一个败家玩意儿,我往家里捡,她往外面扔,一个进,一个出,专门拖我后腿儿,他们要是像我这样会过日子,这上海的房早就——” 老田本想说这上海的房早就买上了,可是转念一想到,如果承认自己在上海没买房,那不是等于告诉月梅,他是租户,他儿子和儿媳是租住在这个小区的吧,因此,老田沉默了。 月梅也没有时间和老田长聊,她脚步匆匆地往外面走,对老田说道:“我儿子要回来了,我得回家吃饭,老田,生日快乐!” 老田征了一下,没想到月梅会祝他生日快乐,胸中掠过一阵暖流,傻傻地笑了。 第三十八章 事出反常 (三十八) 送走月梅后,老田收拾了一下,儿子儿媳便回来了,儿子手上拎了一个蛋糕,儿媳妇拎着一个服装袋,两人看到桌子上的菜,不由一愣,儿媳妇惊喜道:“唉哟,爸,这过生日就超水平发挥吗?”今天餐桌上的菜是四个菜,色香味俱全,不但热气腾腾的,还散发出阵阵香味,完全不像公公的水平,公公向来做菜,都是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材料的,吃饭就像服毒一样。 老田笑了笑,得意洋洋地说道:“听说我今天过生日,朋友做好了送过来的。” 他的大儿子田大宝把生日蛋糕放在桌子上,儿媳妇递上一个服装袋,互相对看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爸,祝你生日快乐!” 老田十分感动欢喜,鼻子发酸,眼尾发红,接过儿媳的服装袋,开心地说道:“谢谢谢谢。” 老年人嘛,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子儿媳孝顺,老田觉得自己得偿所愿,他的心里十分温暖,整个家洋溢着愉快的氛围。 这个时候,一直在房间里写作业的田壮壮,也就是老田的大孙子,也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张纸,递到老田面前,微笑说道:“爷爷,生日快乐!祝你福如死海,寿比昙花——”学渣田壮壮的祝福让大家伙一愣一愣,然后老田笑着纠正道:“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好好学习,知道吗?“ 田壮壮摸摸脑袋,保证道:“爷爷,我保证好好学习,给,这是我亲手做的礼物。” 老田接过一看,是壮壮画的一幅画,黑白色的,中间画着老田的画像,神情肃穆,边上镶着一圈黄色的小菊花,边上还有两根飘带,用黑色墨水笔写着“祝爷爷生日快乐”“爷爷寿如死海”,画的后面还有一根木棍支架,怎么看怎么像清明扫墓专用的花圈。这样的礼物,看来他真的要寿比昙花了,小学渣的礼物吓唬人啊。 不过老田不忌讳这些,人总有一死嘛,他死后,宝贝孙子肯定会送他大花圈,他也高兴。看到孙子这样用心地为自己准备礼物,老田高兴极了,一颗心就像喝了蜜一样甜。 他抱着壮壮亲了一口。 什么是幸福,这就是幸福! 这个时候,夫妻俩互相看一眼,儿媳妇宋词向前一步,对老田亲切地说道:“爸,给您买的新衣服,试试合不合身。”说完就从服装袋里拿出新衣服,贴心地侍候着老田穿上,又仔细地帮他整整衣领,抚平背上的衣服褶皱,老田在儿媳妇细心的照顾下,身体发僵,如同一根木棍,与此同时,脑海里警铃大响,他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儿媳妇以前天天嫌弃他,一边把他捡来的废品往外扔,一边骂骂咧咧,今天怎么这么好啦,孝顺得像亲生女儿似的。 老田发征的时候,儿媳妇宋词退后一步,端详几眼,夫妻俩异口同声地说道:“爸,你穿上这衣服至少年轻二十岁。精神!“ 老田便有些慌了,更加觉得不对劲,一颗心脏开始加速跳动,如同擂鼓。他礼貌性地笑了笑,表示接受了儿子儿媳的好意,但是浑身的神经崩紧。今天,他又捡了一大袋子矿泉水瓶回来,在客厅里放着呢,一直担心儿媳妇看到了会骂他,没想到,他们今天对他那么热情那么孝顺。好奇怪! 老田高兴感动之余,内心也直害怕,这背后到底有什么原因呢。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边开始吃饭,中间摆着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烛光摇曳,然后是几个色香味俱全的菜,老田坐在上位,头上戴着过生日的纸质皇冠,他的一边是儿子大宝,一边是孙子壮壮,老田如同国王,在那个瞬间心满意足。 接下来,是老田学着城里人许愿,吹蜡烛,儿子一家拍着手摇晃着身体给他唱生日快乐歌,老田眼尾红红的,笑容满面,真的很快乐。 再接着,开始吃饭,大宝用公筷给父亲夹了许多菜,各色菜式堆在饭碗里,都已经冒尖了,如同一座小山。儿媳妇也主动从房间拎出一瓶上等的白酒,给公公满上,敬了老田几杯。 老田喝了几杯酒,开心感动,同时惶恐更浓,他不知道儿子儿媳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有些害怕,紧张地等待着。 果然,等到大家吃得差不多,壮壮吃饱回房写作业去了,餐厅只剩下三个大人,田大宝看看老婆,宋词对他肯定地点点头,田大宝便清清嗓子,脸上绽放笑容,看向老田,恭敬地叫了一声:“爸,和你商量一件事——” 来了,老田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来了,该来的总会来,儿子儿媳今天格外孝顺,肯定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原本送到嘴边的酒杯缓缓放下了,崩紧了全身的神经等待着。 田大宝不好意思提,也不敢提,可是老婆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明显在催促他。 因此,田大宝只好咳嗽一声,对老田说道:“爸,你看,壮壮也读初中了,我来上海这么多年,一直租房住,我对不住壮壮啊。”说到这里,眼睛发红,明显是真情实感。 老田听到这里,心里也针扎般难过,他是个没本事的父亲,只能把两个儿子养大,供他们读大学,却没有能力像其它有本事的父母一样,给儿子在大城市买个房子。 他的内心一阵自责。 宋词这个时候给公公倒满酒,对他笑着说道:“爸,这些年来,我和大宝省吃俭用,不该买的坚决不买,该买的也要反复思量,我们两个工作赚的钱全都存着,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在上海买个小房子!” 在上海安家,一直是宋词的心愿。只可惜上海的房价太高了,这些年坐火箭地往上涨,现在房价如同天价,无数个夜晚,宋词看着那些高楼大厦,渐渐发现,在上海买房变成了宏愿,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辛苦积攒了很多年,如今,她终于看到梦想实现的希望了。 老田看了一眼宋词,闷声喝下酒,没表态,他怎么表态?一没钱,二没本事,三没权四没背景,儿子儿媳要买房,他什么也帮不了。 第三十九章 上海买房 (三十九) 田大宝看到父亲没反应,只好笑着说道:“爸,我和宋词打算在上海买房了。” 老田一征,努力笑了笑,哑声说道:“买房是好事情——”可是他总觉得古怪,儿子儿媳脸上没有兴高采烈的神情,反倒是有求于他的样子,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呢。想跟他借钱凑首付吗,可他没有钱啊,老田的内心又是一阵油煎火烧的愧疚。 不知什么时候,家里愉快的气氛消失了,空气变得沉甸甸的,如同巨石,压在老田的心上。 田大宝想了想,继续说道:“爸,我和宋词存的钱,我们算了算,距离首付还差了一点,房子我们都已经看好了,房子不大,但是位置好,我们也知足了。” 果然!老田心里一沉,儿子儿媳居然指望找他借钱,他只好无奈地说道:“大宝,儿媳妇,爸爸要是有能力,不用你们开口,我也会把我所有的钱拿出来帮你们在上海买房的,可是你们知道我的,你老爸我就是农民一个,没有退休金。以前自己在乡下,收破烂还能赚几个钱,可是来上海后,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接送壮壮,我捡垃圾也赚不了几个钱,爸爸想帮你们,可是没钱哪。” 老田无奈又羞愧。 没想到,田大宝微微一笑,立马说道:“爸,不要你的钱——” 啥?老田十分意外,震惊地抬起头来,内心升起迷雾,不要钱,那儿子儿媳要什么? 看到父亲震惊的样子,田大宝内心一阵愧疚,脸上变得激,辣,辣地红起来,如同煮熟的龙虾。他不敢再提了,可他太想要上海的房子了!这个时候,宋词又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田大宝被逼无奈,只好说道:“爸,我们首付还差一点,能借的我们都借了,实在想不出其它办法了,只能请你帮帮我们,我知道你没钱,爸,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把老家的地和房子卖了?“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老田的身子摇了摇,眼睛睁得茶杯大,他压根没有想到儿子儿媳会盯上他老家的房子和地。为了在上海买房,要他把老家的宅基地林地田地都卖了,那是他的根啊,他以后还要回去住的,如果卖了,以后怎么办? 看到老田十分反对的样子,田大宝只好努力笑着,继续劝说道:“爸,我真的不想要你卖掉祖屋,我这真是没办法了,这上海的房价高得离谱,全国最高,这些年来,我大学毕业,在上海打拼,你看我,虽然是一个证券经理,可我穿得像一个收破烂的——“ 田大宝扯了扯自己回家换的家居服,那上面破了好几个洞,他仍然在穿着,舍不得换。秋衣的圆领被他穿成了v领,并且穿褪色了,他也不换,买新衣要钱。总之,除了上班时的两身正装换洗,他其它的衣服都还是大学时代的,服装商想从他这里赚钱,压根门都没有。有时候,旧衣服实在破得不像样,他再也穿不出来,只好拣别人的旧衣服穿。 总之,田大宝继承了他父亲的好传统,十分的节俭,节俭到葛郎台的地步。 老田看到穿着破洞衣服的大儿子,沉着一张老脸不做声,杯里的酒不香了,他的心情变得十分坏,坏透了。 看到老公沉默,宋词凌厉的视线如同小刀般逼射过来。 田大宝双肩一震,只好继续倒苦水:“爸,我这些年赚的钱基本没花过,全部攒着就为了买房,现在只差十万就够首付了,我的同事朋友以及网上的那些花呗借呗,还有各个银行的信用卡,我全部都借了一遍,实在找不到办法再借到钱了,爸,我这次能不能买上房,全靠你了。“ 老田仍旧木头人似的,面沉似水。 田大宝红了眼睛,哽咽道:“爸,这上海的房价一天一个样,我担心错过这个机会,我再也买不起了!爸,你帮帮我吧,壮壮好几次被小区的孩子看不起,说我们家不是业主,是租户,这对壮壮是多么大的伤害,你知道吗?” 田大宝说到动情处,声音哽咽了。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除非到了伤心处,现在就是田大宝最伤心的时候。 听到儿子这么说,老田心里动摇了,他的宝贝孙子,长得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每次看到壮壮,老田的心里就涌起无限柔情,他哪能让自己的孙子被别的小孩看不起呢。 他又情不自禁地想起月梅,她的儿子在小区就是业主,而且是一个不小的官儿,可他的儿子却是一个租户,他听到月梅的儿子是业主后,自己的内心也有几分不好受,所以壮壮受的委屈可想而知。3sk. 老田的心中如同针扎般疼痛,他为难地说道:“大宝,我同意你们买房,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把老家的房子和地卖了,以后我住哪里去,我在那里出生,成长,我在那里结婚,然后送走你妈,并且把你们两个养大,接着看着你们成家娶媳妇,我一辈子都在老家啊,我哪里舍得啊,以后呢,壮壮上大学去了,不用我带了,我得回我的老家去啊,如果把房子和宅基地卖了,我住哪里?”从前他想着他死后,骨灰要葬在老家的祖坟里,和他的爸爸妈妈葬在一起,如果把老家的地和房子卖了,他死后还能魂归故里吗?他好意思魂归故里吗?! 老田的内心慌慌的,如同秋天的蒲公英,乱纷纷的,无比痛苦,老家的房和地是他的命根子,如果卖掉,那么,他就成了没有家的人了,像无主孤魂一样漂在这个世界上,难道他现在当老漂还不够,死了还要像片枯叶似的漂泊吗? 这个时候,老田的儿媳妇宋词微微一笑,对他甜甜地说道:“爸,你瞧你说的那些话,你老了我们会管你啊!你居然想着壮壮读大学你就回老家,唉呀爸,你年纪大了,妈又过世多年,让你一个老人回乡下单过,病了瘫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们哪里会放心呢,所以就算壮壮上大学去了,不需要你带孩子了,你也会呆在上海,和我们在一起啊,我们给你养老,给你送终。” 原来如此,老田明白过来,心想敢情儿子儿媳妇早就想好了一切,为了在上海买房,逼他把老家的房和地卖了,凑够首付,他老了没家可归,没地方可住,就和他们住在一起,一直留在上海。 明白了这个事实,老田很怅惘,他高兴不起来。 第四十章 卖掉祖屋吧 (四十) 田大宝这个时候也劝说道:“爸,在上海没有房,我们就是异乡人,没有家,等到在上海买了房,我们就有了家,我们有了家就等同于你也有了家啊,你就是上海本地人了。” 田大宝和老田是山东人,宋词也是外地人,大学毕业来上海工作的,所以两口子非常急切地想在上海买房,安家落户,成为上海本地人。 夫妻俩为了在上海买房,可以说展开了车轮战,对老田不停地劝说。 然而,老田对成为上海人不感兴趣,他是山东人他很骄傲,仍旧不愿意,他对宋词为难地说道:“儿媳子,我和你处不来,你爱干净,喜欢家里整洁东西少,信奉什么小日本的,断舍离,极简,可是我呢,一辈子爱捡破烂,你总是嫌弃我往家里带东西呢,你要当垃圾一样扔出去,可我都会像宝一样捡回来,平时我捡你扔,你扔我捡,没少吵过架,在我的眼里,垃圾都是宝,只要分好类,每样东西都能卖钱,你说说,我以后老了和你们住在一起,我会把你活活气死的——”事实上不但他会把儿媳妇活活气死,儿媳妇也会被他活活气死。他要是和儿媳妇长时间住在一块,就是最狠戾的互相伤害。 宋词听到这里脸白了,没错,一颗心痛苦地缩成一团。她从小就是一个极简主义者,信奉断舍离,比如说吧,她原名叫宋词儿,很动听的一个女孩名字,父母希望她长得像中国宋代的词一样温婉美好,可是上了小学后,她就自个儿把名字改写成“宋词”直接把那个“儿”字断舍离了。 也就是说,宋词喜欢极简是骨子里带来的,像烙印一样烙在她的血液当中的,并不是学习什么日本的断舍离,确切地说,后来认识了日本断舍离的理念,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群人像她一样喜欢家里东西少,整洁干净,她就更加坚定她的极简风格了。 公公来了之后,因为这个断舍离,和他爱捡垃圾的事,吵了无数次,她是极简主义者,她公公就是极繁主义者,以前因为公公捡垃圾的事,她和老公吵,和公公吵,每次气得肝疼,心脏疼,全身针扎似的疼,在此之前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壮壮快点长大,不需要老人接送孩子上学了,公公就可以滚回老家,再也不会用他捡来的垃圾污染她的家了——她今天回家,进家的一瞬间就看到公公捡的半袋子饮料瓶子,头就隐隐作痛,仿佛脑海里这埋满了无数玻璃碎片,可是想着要买房,要劝说老公公卖掉祖屋凑首付,所以当作没看见,忍气吞声地讨好家公。???.23sk. 她这样性格的人,是不可能和公公住长久的,再过几年,她和家公两个人肯定要死一个。 但是眼下最要紧的是买房,极简主义告诉她,当面临的事情很多时,只抓要事,要事为重,现在的要事就是在上海买房。从公公那里搞到十万块钱凑齐首付,至于公公卖掉老家的房子和宅基地心里会很痛苦,以后住哪里去,那就以后再说吧,宋词分得清生活的主次,只抓主要矛盾,因此,她微微一笑,对公公甜蜜蜜地说道:“爸,我现在啊,觉得你这样是节俭持家,我要向你学习,以后啊,客厅还有你的房间随便你怎么放,我那什么极简什么断舍离,我在自己的房间搞,你看好不好?” 总之,态度十分诚恳孝顺。 老田已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因此,只好说道:“行,那让我考虑几天吧。”他决定去找月梅商量这个事,到底要不要因为资助儿子在上海买房,就把祖屋卖掉。 月梅回到家后,想起自己在菜市场买菜不会扫二维码的不方便,在餐桌上就提起了这件事。 沈俏俏和许建华听着,装聋作哑,刚开始没吱声。月梅倒也没有提要儿子儿媳给自己买手机的事,只是心里气愤委屈,需要找一个发泄口。然而,听在沈俏俏的耳朵里,那意思就是“你们快给我买一个新的智能手机,我这旧手机扫不了二维码,不方便。” 沈俏俏心里就无比烦恼,想这婆婆又开始作妖了,才来几个月,就想着要一个新的智能机,真是屎壳郎带面具,臭不要脸,这样的婆婆和花钱请的保姆也没啥区别,虽说不要工钱吧,刚来那几个月,天天陪她买吃的买喝的,没少花钱,好不容易她觉得衣服够穿了,也不想出去逛了,如今又提出来买一个智能手机,那智能手机和老年手机不一样,智能手机至少也要好几千,沈俏俏在给自己买衣服买包上十分舍得,但是买手机却舍不得,她现在用的一个手机还是许建华退下来的旧手机,旧手机用的年份久了,总是会出许多毛病,比如俏俏的这个手机,就经常提醒她电池坏了,要她去附近的维修店换电池,沈俏俏当没看见,继续用着,也不受影响,她的手机内存也不够,有时候自己和女儿的照片多拍一点,手机内存立马告急,系统提示她“你的内存只剩下百分之十”她也不着急,宁愿隔一个星期就去删照片,也不舍得去换一个新手机。所以,如今婆婆想要一个新手机,沈俏俏当然不愿意,她心里想,老太太可真会想,真敢想啊,她自己都舍不得买一个智能机呢。 许建华呢,他比较传统,对于电子产品不感兴趣,因此,几年前买了一个华为手机之后,因为一直用得挺好,他也没有去换。总之,两口子对手机没啥兴趣。 半个小时后,许建华吃饱了饭,抹抹嘴,对他老娘说道:“妈,这样吧,我给你想办法弄一个智能机去,等到你换了智能机,我再教你扫二维码。” 月梅心里稍微宽慰,然而,她知道,儿子办事没效率,是个拖拉机,他答应的事,往往要好久才能兑现,比如,给老二找工作的事,因此,她也没当真。 晚上睡觉前,月梅给女儿打了一个电话,唠叨了自己在上海买菜没有智能机不会扫码支付的委屈,许愉快一直认真地听着母亲吐苦水,并且把这件事情记在心上,这个世上,很多人认为父母疼惜的孩子最孝顺,事实上大错特错,往往是父母最轻视的孩子最孝顺,比如许愉快,她童年时得不到父母的爱,成年后便想争着表现,好让父母爱她,因此,格外孝顺,这是后话。 第四十一章 讨个主意 (四十一) 第二天,月梅像往常一样收拾好家里一切,沈俏俏在小区散步已经回到家,月梅便拖着她在超市赠送的购物车,去菜市场买菜去了,这样的生活,雷打不动,一天就像一年那样无聊漫长,一年就像一天那样重复刻板,可是能怎么办呢,生活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地操劳着。 月梅一边走一边思想着,她现在仍然是老年机,不会扫码支付,她也无法理解,那手机里怎么会有钱?难道换一个智能机,她就有许多钱?扬扬新手机就能买菜了,太荒唐了,钱是辛苦赚来的,从来没有听说过买一个手机会送一大堆钱的。 总之,对于现在的移动支付,她不但不会使用,也理解不了,她总觉得世界变了,变得遥远而陌生,她一个乡下老人,对于这样崭新的新世界,充满了畏惧感。 想到一会就要到菜市场,被迫只能用现金付钱,月梅的内心就一阵烦恼,这个时候,老田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对她笑着问道:“月梅,去哪啊?” 看到老田,月梅高兴了几分,心情算是阴转多云,她对他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昨天生日过得开心吗?” 老田想起自己的烦心事,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如同秋天的树叶,风一吹,就掉了。不过天下的父母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孩子不孝顺,因此,老田又绽放笑容,得意地说道:“非常开心,儿子送了我生日蛋糕,儿媳妇送了我一件衣服,就是我现在穿在身上的这件——” 老田摸了摸衣服,觉得儿子儿媳那么孝顺,自己面子有光。 月梅看了一眼,点点头,微笑说道:“不错不错,这衣服显年轻,好看。” 听到月梅夸奖,老田更高兴了,他感激地说道:“这得感谢你给我做的四个菜呀,我儿子孙子,还有儿媳妇,全部都说好吃,色香味俱全。” 月梅得到夸奖,内心变得愉快,她哈哈大笑,快乐地说道:“那下次我再给你做。” 生活总是烦心事一件跟着一件,可是看到老田,与他说说话,月梅总是能变得快乐一些,她心想,老田是她的开心果呢。 然而,她刚这么想,老田立马吞吞,吐吐地说道:“月梅,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向你讨一个主意。” 听到这里,月梅立马停下脚步,也顾不得去买菜了,她一直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乐于助人,在柳沟村很受人欢迎,村里两户人家为了争土地干架啊,哪家婆媳不和啦,哪家夫妻吵架啦,谁家丢了狗,少了鸡啦,不管是争地的大事,还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全部找她,她也很会调解,因此,在柳沟村地位崇高。 听到老田有困难,月梅立马说道:“老田,咱们找个坐的地方,你跟我仔细说说。” 不远处是小区的入口,两边的樟树长得高大健壮,在他们的头顶形成拱形树荫,像一座巨大的凉伞,那浓密的树荫下摆放着供人歇息的长椅,两个老人走过去,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老田压低声音说起了为了在上海买房,儿子儿媳劝他卖掉祖屋的家事,都说家丑不外扬,可是月梅是朋友,此外,他心里十分纠结,情感告诉他,不能卖掉老屋,理智又告诉他,一定要卖掉老屋,不然儿子儿媳一辈子在上海都买不起房子,安不了一个家。帮儿子安家,是他作父亲的责任。 老田吞吞吐吐地说完他的家事,一张老脸就热辣辣的涨红起来,如同秋天的柿子。他知道,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月梅便知道他和他儿子一家是这个小区的租户,不是业主了,他忐忑不安地想,月梅会不会从此看不起他?他真心实意地想向她讨主意,不会到了最后,她得知他是租户,看不起他,不愿与他成为朋友,冷笑一声,抬脚走人了吧。 老田紧张地等待着月梅的反应,一颗心怦怦狂跳,如同擂鼓。 然而,月梅一直静静地倾听着,得知老田一家在上海没有房子,在这个小区只是地位低下的租户时,她的脸上并没有显现任何看不起的神情,等到老田说完,月梅理了理整件事情经过,对老田坚定地说道:“你不能同意!” 听到月梅的话语,老田愣了一下,胸中掠过一阵暖流,他感动地笑了起来,心里想,月梅真好,并没有因为他是租户就看不起他,相反的,还认真地帮他出主意。她是个上等人。 月梅看到老田不说话,便想了想,对他仔细地分析说道:“我告诉你理由,无论如何,一个人的祖屋绝对不能卖,理由如下:第一,那是你父母,甚至是爷爷的爷爷,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那里有你的几辈子的亲人家人;第二,那是你的根,你的家,你生养在那个地方,人生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度过的,那是你的一切,绝对不能卖;第三,人啊,还是呆在老家舒服,难道你想一辈子呆在上海吗,以后你想回乡下,你把祖屋卖了,你住哪里去;第四,我们老家有个规矩,老家修得好,代表一家人会过得幸福,事情也会顺风顺水,老家破败了,日子就会倒霉了。有些在城里赚大钱的村里人,为了让自己赚更多的钱,老家的房子哪怕不住,也要回老家修缮重建,你儿子倒好,不但不想着修建老屋,反倒想着卖掉,真是太蠢了!你卖了老屋,会坏了你自己和你儿子的风水,去了运气,咱们中国人讲究风水,风水决定运气;第五,老家是后路,是根啊,不要看现在过的是太平日子,以后发生战争啊,闹饥荒啊,这大城市的水泥能啃吗,所有人都还要回乡下种地自己过,你把老家的房和地留下了,以后有了大灾大难,你儿子儿媳也有逃的地方。“ 老田听得无比佩服,他对月梅竖起大拇指,敬仰之心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他想着她真不是一个一般的老太太,太有见识,太有主见了,她说得头头是道,对他条分缕析,他向她讨主意,是讨对了。 第四十二章 不能卖祖屋 (四十二) 老田如同鹦鹉学舌,把月梅刚才说的五点理由全部小声喃喃地复述了一遍,一一记在心里,然后微笑着点点头,对月梅开心地说道:“你说得对,我就这样去跟我儿子儿媳说,老家绝对不能卖。” 月梅满意地点点头,心想着,老田的儿子儿媳真是太不孝顺了!她要摊上这样的儿子儿媳要被活活气死,想在上海买房买疯了,居然算计上老田乡下的房子和地了,对自己苦了一辈子的可怜老父亲这样算计压榨,还是人干出来的事吗,现在老田能榨出油来,他们尽情压榨,以后榨不出油了,他们还会管他老吗?这样一对比,自己儿子儿媳算是孝顺本事的。3sk. 俗话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月梅愉快地买菜去了,不会扫码支付的烦恼已经烟消云散。 月梅从菜场买菜回家,经过自己种菜的绿化带时,特别去看了一眼,她的菜原本在楼顶发了芽,长出了绿色的小脑袋,后来楼顶种菜失败,被许建华扔到垃圾桶,绿色的小苗因为脱水奄奄一息,不过月梅有绿手指,仿佛会魔法一般,自从她把菜种到绿化带之后,不知道她怎么一摆弄,再加上夜露和朝雾的滋润,以及一天有好几回洒水车唱着歌经过,她的菜恢复得很好了,变得更加健壮了,叶子大了许多,也绿油油的发着光,如同绿色的小手掌,月梅看着心里高兴,抬头望了望天空棉花般的云朵,十分满足地回家去了。 她终于找到能种菜的地方,谁也不影响,她很开心。 这是一件让人振奋的喜事,没曾想,回到家还有第二件喜事等着她。走到家门口,月梅发现地板上有一个快递盒,她便平常一样板起脸捡起来,无声地骂了几句,沈俏俏虽然怀了孕,不能像从前一样天天逛商场,但是行动受限,丝毫不影响她花钱的速度与力度,她开始转移阵地,疯狂网购,成了千手观音,在许家,沈俏俏几乎每天都有快递,快递多到,月梅只要一打开家门,准能发现有一个或者几个快递摆在门口,他们小区快递是送到有门口的,网购非常方便。月梅一直想剁儿媳妇的手。 月梅以为又是大儿媳的快递,然而,拿到眼前时,她却愣了一下,收件人居然写的是她月梅。是她的快递! 老人意外极了,想着谁会给她一个老太太寄快递呢,那些网上购物,她可不会,她从来不会在网上购物,东西要看得见摸得着,买起来才踏实。她喜欢在乡下赶集时购物。此外,来上海这么久了,也没人教她网上怎么购物,她就算有想学的心思,也没有学习的机会。 所以这到底是谁寄给她的。 月梅识得字,她仔细地看着寄件人和寄件地址,赫然发现是女儿许愉快给她寄的快递,这个时候,一股暖流掠过心田,月梅十分的感动愧疚,她压根没有想到女儿会给她寄东西,一颗心意外又温暖。 因此,原本因为种菜心情愉快的月梅,此时此刻,因为收到女儿寄给她的快递变得更加高兴了,她哼着地方戏,脚步轻盈地进房了。皱纹满面的核桃脸,此时此刻,笑成了一朵菊花。 沈俏俏看到格外高兴的婆婆,没有吱声,但看到她手上的快递,立马说道:“给我。” 月梅高兴地笑着,并没有把快递给儿媳妇,而是得意洋洋地说道:“不是你的,是我女儿寄给我的咧。” 沈俏俏愣了愣,内心不高兴,她讨厌小姑子给婆婆寄东西,那种感觉,就好像老人来她家不是享福,而是吃不饱穿不暖似的受罪一般。 沈俏俏在心里骂了小姑子几句,没好气地说道:“哦,愉快给你寄东西了啊,能是什么好东西!” 月梅并没有受儿媳妇阴阳怪气的语调影响,高兴地打开包裹,意外发现是一个新手机,新的智能手机!她的眼圈红了。 多好的孩子啊,虽然她是一个女娃,但是多么孝顺,虽然她过得不好,经济不宽裕,但是多么大方! 月梅捧着那个新的智能手机,一张老脸笑得像一朵菊花,她无比高兴地说道:“呀,是一个新手机,智能机!” 沈俏俏听到了,不由有些意外,她微微探着头,凝神望过去,发现婆婆的手上果然拿着一个闪闪发亮的新手机,她有些意外,想着穷得抠抠索索的小姑子,居然对婆婆这么大方,买了一个新手机给老太太,倒是让她没有想到的。 月梅激动地拿出自己的旧手机,给女儿打电话,许愉快很快就接通了,月梅在电话里高兴地告诉她,手机收到了,她十分喜欢,许愉快开心地笑道:“妈,现在外面都是移动支付,你用钱买东西不方便,所以虽然年纪大了,你也要学着用智能机,好不好——” 月梅当然愿意与时俱进,年纪再大,也不想被时代抛弃啊,之所以一直没与时俱进,是因为没有人教她啊。 她的鼻子发酸,眼睛长时间地持续红着,想着女儿真好,她说什么,女儿都会当真,并且放在心上,不像她的儿子儿媳妇,这老年机不能扫二维码,在菜场用现金买菜被人嫌弃的事,她跟女儿说过,也向儿子儿媳倒过苦水,可是儿子儿媳就像那石头一样,没有半点反应,女儿却完全不一样,将她的诉求放在心上,并且以最快的速度买了手机寄过来了,多么孝顺的女儿啊! 月梅情不自禁地想起从前,从小到大,她就重男轻女,家里杀了一只鸽子,只给三个儿子吃肉,小女儿只配喝鸽子汤,现在想想,自己真是过分啊,女儿也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她自己也是女人,还要轻视女儿?谁曾想到,如今儿女们都长大了,最孝顺的反而是她最轻视的小女儿。 思及此,愧疚之心如同烈火灼烧,月梅微笑着慈爱地说道:“愉快,妈谢谢你,有了这个智能机,我也能扫码支付了,只是这手机怎么装电话卡,我不知道啊。” 第四十三章 女儿的礼物 (四十三) “这还不简单吗,妈,嫂子肯定在家啊,你叫嫂子帮你,把手机卡从旧手机上拆下来,然后装到新手机上,再然后新手机上的微,信,支付宝,你叫嫂子给你装一下,再接下来,嫂子没空,我可以给你打微,信视频电话,我教你——” 许愉快安排得十分妥当细致。 月梅年纪大了,听力不好,所以打电话都是开免提的,许愉快说的话,坐在不远处无所事事的沈俏俏自然听在耳朵里。 因此,等到月梅和女儿挂了电话,沈俏俏就说道:“妈,你把手机拿过来,我给你装吧。”但是她不高兴,沈俏俏恨恨地想,小姑子也配教她做事?! 月梅自然十分高兴,她拿着自己的两个手机,轻快地走到沈俏俏面前,把一旧一新两手机递到她面前,开心地说道:“我女儿孝顺,给我买了新手机,我儿媳妇也十分孝顺,帮我装手机,你们两个,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沈俏俏没吱声,婆婆的话,听在耳朵里,心里不是滋味,对于她来说,她们家,永远都在上演着《领导千金和她的大冤种婆婆》这出现代戏,所以婆婆说的话她总要多想。 很快的,沈俏俏把手机卡装好了,又给婆婆下载了微,信支付宝,并且体贴地下载了淘宝拼多多京东等购物软件,又十分懂事地通过微,信添加了小姑子,很快的,许愉快的视频电话就打来了。 沈俏俏在一旁看着听着,月梅看到新手机一阵动听的音乐声响起,然后突然眼前一黑,再就是画面抖了几抖,大儿媳像变魔法似的朝着手机屏幕点了几点,手机上居然出现了女儿许愉快的画面,然后在右上角,一个小小的方框里,她看到了自己! 月梅激动极了,兴奋极了。她紧紧地握着新手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许愉快笑了笑,开始说话了:“妈,我看到你了,你好像瘦了,黑了,你在大哥家过得还好吗,妈,不要太累了,别累坏了自己身体。” 这话沈俏俏不爱听,像一根根针,字字句句扎到她心里,她窝着火。 月梅立马说道:“唉呀,我女儿好孝顺呀,唉呀,我看到你在说话,唉呀,我也在说话,天呐,这不是千里眼吗,我有千里眼了。唉呀,我现在总算明白了,这年轻人为什么都要换手机,这新智能机确实比以前的手机好用啊。”老人十分感慨。 “当然了。“愉快笑道,”妈,以后,你想我的时候,我就给你打视频电话,现在信号好,这视频电话十分通畅稳定,就跟人当面聊天一样,你想聊多久就聊多久,除了和我视频通话,你还可以和二哥三哥视频通话,你只要加上他们的微,信就好。“许愉快感觉自己第一次被母亲这样重视,恨不得穿过网络,现场教学,让她妈第一时间学会使用智能手机。 “好好,我一会叫俏俏给我把老二老三的微,信全加上。“月梅兴奋极了,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激动地想,这智能手机真好,这个时代真好啊! 她想起什么,又对许愉快叮嘱道:“我也想和你爸打视频电话,出来这么久,我怪想他的,每次用以前的手机打电话,看不到你爸,我心里急啊,不知道他一个人在乡下吃得好不好,会不会生病。“ 许愉快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智能手机不便宜,她给她妈买了一个,还是瞒着老公的,以她的经济情况,短时间内实在没办法给她爸再买一个智能机。 因此,她没法答应她妈。 许愉快清清嗓子,开始转移话题,笑道:“妈,那扫码买菜的事很简单,你等会让嫂子教教你,孩子哭了,我哄孩子去了,对了,把我宝贝儿子给你看看,姥姥还没看过呢。“许愉快从视频里消失,一会出现了,手里多了一个胖娃娃,白白胖胖的,紫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好看得就像明星宝宝。月梅知道是自己的外孙,她不由眼睛红了,愧疚道:”你生了儿子,是高兴的事,可妈没空,到现在都没来看你,也没给娃娃买几身新衣服,对不起,愉快——“ 许愉快眼睛红了,鼻子发酸,内心有些委屈,但她大度,理解老人的难处,因此大方地笑道:“妈,咱们一家人,不要那么见外。“这个时候,她的儿子大哭起来,愉快只好关了视频电话,哄孩子去了。 月梅看到女儿和外孙突然消失,立马茫然了,她迷惑不解地拿着手机看了半天,自己找不到问题,只好去找儿媳妇:”俏俏,愉快怎么不见了?“ 沈俏俏告诉她,许愉快挂断电话了,接下来,她又像一个小学老师一样,教婆婆手机扫码支付,然后又给婆婆下载了几个能看电影电视剧的app,最后把抖音快手等短视频app给婆婆安装了。 月梅很容易就在一个平台搜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乡村爱情故事》从此后,她就像年轻人一样,抛弃了电视的遥控器,沉浸在智能手机的愉快海洋里了。 月梅也像年轻人一样,对智能机爱不释手,每天忙完手里的活计,就回到自己屋里,看各种电视剧。 沈俏俏偷偷搜了搜小姑子送的那款新手机的价格,发现是一款旗舰机,价格要四千多,内心挺想要的。 一天后,她鼓起勇气提出要求:“妈,我这也是智能机,一样能扫码用,但是吧,拍照功能不好,我想给自己多拍一些孕照,以后儿子出生,也要多给他拍一些好看照片,妈,这样吧,能不能和你换一个手机,你那个手机拍照功能好。” 月婆有些舍不得,但是老年人不在乎新旧,再说了,儿媳妇向她提要求,她作为婆婆哪能不满足,因此,思量了一会,就爽快地答应了,只要是智能机,管它新旧,不影响她爱电视就行。 因此,等于是月梅的新手机用不到几天,就把她转手送给了儿媳妇,许愉快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活活气炸,这是后话。 第四十四章 终究是卖了 (四十四) 这一天,月梅出门买菜,她仍旧不习惯用二维码扫码支付,但是她已经喜欢上了智能机,自己的男人没有智能机,无法打视频电话,但是她的妹妹有。月梅父母死得早,和妹妹相依为命,妹妹是她最重要的亲人。 每天晚上,月梅准时和自己老家的妹子视频电话,两个老人对着手机屏幕一直聊,就像在自己家面对面聊天一样,一定要聊到手机发热继而没电为止。月梅觉得这太神奇了,因为她妹妹也是远嫁,她和妹妹在以前,因为彼此嫁得远,只能一年见一次,现在通过这神奇的智能机,居然想见就有见到,天天能见到,老姐妹纷纷感叹高科技就是好! 俏俏把旧手机换了月梅的新手机,月梅也不生气,只要可以天天视频打电话就行,至于扫码支付,自从俏俏把她的新手机骗走了之后,也不热心教婆婆用智能机了。许建华又忙,所以月梅到现在除了学会用智能机打视频电话,以及看电视电影,其它功能一概不会用,她已经知足了,所以虽然仍旧天天在菜场用现金买菜,但是心里有了寄托,过日子比从前要开心。 这一天,她脚步轻快地走出小区,看到老田在捡垃圾,她想起老田的事情,在此之前,老田找到她,向她请教,能不能为了帮儿子在上海买房凑首付,把老家的房子和地卖了?月梅说出了自己的意见,那就是坚决不同意,并且列举了五条不能卖老家宅基地的理由,她心里想,时间过去好多天了,也不知道老田有没有把她的建议听进去,这老家的房和地到底有没有卖掉。 月梅关心老田,想问清楚,她扬声打了招呼,然而,老田看到她,却仿佛做错事的小孩,立马溜着墙根走,假装没看见她。 看到这样的老田,月梅就觉得奇怪,心里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追上老田,生气地对他问道:“怎么,买了上海的房,你就看不起我了?” 老田立马一张脸热辣辣地涨红起来,如同秋天成熟的柿子,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哪,哪能啊。”可是低着头,眼睛仍旧不敢看月梅。仿佛做了亏心事。 月梅对他问道:“那我和你打招呼,你为什么装看不见?“ 她看着老田,内心升起阵阵迷雾。老田仍旧神情羞愧,月梅感觉不妙,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立马问道:“你的房子怎么样了,你儿子真的在上海买房了?“ 老田努力笑了笑,艰难苦涩地说道:“是啊,我儿子盼星盼盼月亮地盼了很多年,如今终于梦想实现,他在上海有房了,不过不是这个小区——” 月梅心里呆了呆,想着看来不妙,她观察着老田,对他慢腾腾地说道:“恭喜啊,恭喜。” 可是老田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高兴不起来,不知道喜从何来,自从卖掉老家的地和房子之后,他的心就像破碎的鸡蛋壳,空洞极了。当时回老家卖房的时候,是儿子陪着他去的,他只需要站在一边,听儿子的话,签字按手印就行,农村的房子不值钱,房子和地加起来,只卖了8万块,他舍不得,可是儿子催促着他签字,最后只能签了,那按下的红手印,如同自己心头滴下来的血。自从签了字之后,老田就在父老乡亲面前抬不起头来,离开老家的时候,他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他感觉全村的人都在笑话他,老了老了,把一个好好的家卖掉了,越活越倒退,越活越丢脸!他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以后,他再也没有勇气回那个地方了,可是他这辈子,最想着呆着养老的地方就是老家呀! 老田想哭,却哭不出来,他成了无家之人,无主之魂,一颗心空空荡荡的,不知归处。这些天,回到上海后,他内心难受,每天想起回不去的老家,就想大哭一场,可是他,假装坚强,像一个没事人似的照样生活着。 月梅看着老田像一个木头似的站在那里,笑比哭还难看,不由警钟大鸣,她向前一步,急切地问道:“你是不是把老家的房子和地卖了?” 听到这里,老田的眼睛红了,想着这些天,他承受的非人折磨,他想在月梅面前,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他想告诉她,关于卖房这件事,他是多么不愿意,可是他又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他是一个父亲,作父亲的,就要像一把大伞,为孩子遮风挡雨,别说老房的房子和地,只要孩子有需要,哪怕他要赔上性命,他也会去干的。多么痛苦,多么无奈啊,但他必须这样做。 他苦着一张脸,嘴里仿佛食了黄莲,无奈地沙声说道:“能怎么办呢,儿子差那笔钱,除了卖老家的房子和地,我们再也借不到钱了,我是他爸,我不帮他,没人帮他——”说这话的时候,老田的心仿佛在滴血。 听到这里,月梅在心里大呼一声,惨了惨了,老田以后会过得十分悲惨!这不是猜测,而是基本上会百分之百发生的事情。男人心眼粗,想事情不周全。她记得老田曾经眉飞色舞地告诉过她,他有两个儿子,老大叫大宝,读了一个好大学,在上海工作,老二叫二宝,在北京收垃圾,也就是说,老田有两个儿子,可是他不一碗水端平,把卖房所有的钱全给了大儿子,老二会做何感想? 关于进城带孙的事情,月梅深感一碗水端不平的痛苦,她努力地借助着自己的人生经验和智慧,试图把一碗水端平,仍旧矛盾重重。可是老田,却在一开始,就把一碗水整个儿给了老大,老二要是知道这件事,还不活活气死?! 老田的前途几乎一片黑暗,狂,风,暴,雨般的争吵,避无可避。 月梅思着想着,看着面前的老田,发现半个月不见,他好像老了许多,瘦了很多,从前那股精气神,突然就不见了,以前一团和气,一张随时笑眯眯的脸如同一枚冬天的太阳,可是现在,瘦得不成人形,时时愁眉苦脸。她想着老田呐老田,你以后怎么办,没了自己的房子,以后还真指着和儿子儿媳过一辈子啊?!3sk. 男人啊,活到老,都跟个孩子一样,目光短浅,不会瞻前顾后。 这样随意卖掉自己的祖屋,老田等于是给自己的生活埋雷了。 月梅内心替老田落下隐忧。 第四十五章 种菜被罚 (四十五) 不过,看到老田已经十分难过了,月梅只好微笑着安慰:“老田,你这样做是对的,我想,我要是你,我也会这样做的。” 真的?老田眼睛一亮,心中一动,惊喜地抬起头来,他原以为他迫于儿子儿媳的压力,卖掉了老家的房子,月梅会骂他愚蠢,她会看不起他,可是万万没想到,月梅居然说如果是她,面临他这样的困境,她也会这样做的。 老田的胸中掠过一阵暖流,他心想着月梅真是温柔体贴,知书达理啊。 他终于变得愉快,浑身轻松,对月梅苦笑着说道:“你不知道啊,我儿子是真的没地方借钱了,我不帮他谁帮他了?尽管我最不想卖掉老家的房子——”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前些日子,他接受了月梅的建议,回家后,把不想卖掉祖屋的五条理由认认真真地告诉了儿子儿媳,可谁曾换来的后果却是儿子儿媳开始不理他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儿子成天对他板着一个脸,眉毛皱成一座小山,脸孔阴郁得能滴下水,有时候摔桌子摔椅子,在那里指桑骂槐,儿媳则不停地向他道歉,流着泪说他们实在没有办法,大宝不想这样,可是他压力太大了—— 在这样的双重压力后,老田最后投降了,卖掉了老家的房子和地。 月梅看到愁眉苦脸的老田,开解他道:“老田,我们都是做父母的,你怎么想的,我全知道,所以高兴起来吧,你们家现在也是上海人了,毕竟你们在上海有了房,以前是漂在上海,现在好歹扎下根来了——” 老田确实快乐起来了,没错,他现在在上海有了房!以前吧,月梅家是业主,他们家是租户,在月梅面前,他抬不起头来,可是现在,他也是业主了,他们可以平起平坐了。???.23sk. 老田想到他和月梅从此以后是平等的,就胸前挂钥匙,全是开心了,他的脸上开始焕发出光彩,看起来又像冬天的太阳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他灿烂地笑着,高兴地说道:“对对,虽然卖掉老房很难过,可是回到上海后,看到了儿子的新房,新小区,我还是很开心的!”特别是在售楼处,儿子儿媳签上字之后,满面笑容相互搂抱着蹦跳欢呼的样子,让他印象深刻,还有他的宝贝孙子田壮壮,直接就在售楼处欢呼:“爷爷,我们有房啦,我们在上海有房啦!”在那一个瞬间,老田觉得一切都值得。 月梅对老田关切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们没有买在这个小区?” 老田嗓子都洪亮了起来,他眉飞色舞地说道:“没有,这个小区是老小区,没有房子卖,二手房我们也去看了,税很重——”事实上是,这个小区是高档小区,他们买不起,不过人人爱面子的,只会拣让自己增光添彩的理由说。 月梅点点头,凝神听着。 老田继续得意洋洋地炫耀:“我们买的是一个新楼盘,我儿子儿媳带我去看了,买房我全程参与,那小区很新,很大,比这个小区大多了—— 月梅是个实心眼的人,立马说道:“恭喜你啊,老田,马上要去住新房了。“语气有些恋恋不舍,毕竟她来上海这么久,只认识老田一个朋友。老田要走了,她得多寂寞啊,昨天看电视剧,里面有句台词,叫“寂寞如雪。”月梅心想,老田走后,她一个人在上海,与周边的人和事物格格不入,她也要寂寞如雪了。 老田立马说道:“唉呀,不会不会,我们买的是期房,今年年底交房,交好房后,还有装修,装修好后,还要放上一阵子,总之,肯定还要在这里住个一年半载。” 月梅点点头,知道老田暂时还住在这个小区,她的内心松弛下来。 两个人聊了很久,月梅才想起自己要去买菜的事,立马脚步匆匆地去菜场了, 回家时,经过自己种菜的绿化带,发现小白菜已经可以吃了,满心欢喜地摘了一大把,她心里想,一会要向儿媳妇炫耀她种的菜,嘿嘿,自己种的菜,那味道,好吃得,菜市场的菜是没法比的,鲜得能让你眉毛掉下来!她又看了看还在地里长着的菜,想着接下来,她的买菜钱至少可以省一半,因为绿叶子菜几乎可以不用买了,每天只需要买肉类和蛋类就好了。 月梅的菜园获得了大丰收,喜滋滋地回到家,可是她刚刚拿出一大把自己种的小白菜,向儿媳妇炫耀,身后门铃响,月梅去开门,就发现门外站着好几个人,其中有个大,盖,帽的警察,看到她以及她手里的菜,立马严厉地问道:“老太太,绿化带里的菜是不是你种的,你怎么能在绿化带种菜?“ 什么?月梅如同五雷轰顶,傻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瞬间好像进了冰箱的鱼,给冻住了。 对于月梅来说,绿化带怎么就不能种菜呢!对于城管和规划局的人来说,绿化带怎么能种菜呢!这是不可理喻的事情,如果每个人都在绿化带种菜,那么,城市怎么建设。总之,月梅和城管局的领导是两个世界的人,彼此无法理解。 月梅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一群人,嘴巴动了动,轻轻地说道:“我没在绿化带种,我就在空地上种的。”她认为空地就是空地,不是什么绿化带,她甚至对什么是绿化带也不太理解。 警察后面站着城市规划局的人,听到月梅这么说,立马走向前来,拿出手机,调出他拍摄的照片,对月梅问道:“大妈,我就问你,这个地方的菜是不是你种的。” 月梅睁大眼睛瞅了瞅,铁证如山呐,她点了点头,承认是她种的。 城市规划局的人满意地说道:“你承认就好,这是绿化带,你在绿化带上种菜。就是不允许的!” 月梅仍然不能理解,坚持说道:“我没在绿化带种菜,我只是在空地种菜,我看那地空着太浪费,所以种菜了,我没有碍着任何人,你们找我干什么,你们走吧,你们肯定找错了人。” 城市规划局的人无语了,用手猛拍自己脑袋,然后求助似地看着其它人。 第四十六章 保安工作 (四十六) 城管走向前来,对月梅说道:“阿姨,你种菜的地方就是绿化带,你说的空地它只是暂时空着的,规划局的人打算在那里种月季,是美化城市的,所以那不是空地,那是城市绿化用地。” 月梅有她的逻辑,对城管坚定如山地说道:“我种的时候它就是空地,你们什么时候需要种月季拿去就好,我不再种就是了。” 城管也无语了,想了想,又问道:“阿姨,那是绿化带,要种月季的,你想想,那地是种月季好看,还是种菜好看。” 月梅仔细地想了想,坚定地点点头,回答道:“种菜好看。” 这下轮到城管用手猛拍自己脑袋了。 警察被他们两个整无语了,扬声对屋内喊道:“家里有人吗,有人吗?”月梅对天翻了一个白眼,意思是她不是人了,这警察同志太不礼貌了。 沈俏俏挺着个大肚子从卧室里慢悠悠地走出来,原本皱着眉头,怒火中烧的,因为她的午睡被人打搅了,可走出来,看到门口站了一群人,为首的一个还是警察,婆婆像一只小白兔站在大灰狼面前,沈俏俏便知道婆婆又出事了! 她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给许建华打电话:“你快回来,你妈又出事了,警察找上门来了。” 接下来,就是沈俏俏和警察等人交涉,试图了解整个事情经过,月梅据理力争,觉得她在空地种菜没错,许建华接到电话,从单位十万火急地赶回来。他觉得自从他老娘来了后,他就成了一个消防员,不停地灭火。 然后,长得局里局气厅里厅气的许建华向同样局里局气厅里厅气的城管局,警察局,以及城市规划局的几位,再三表态,会尽快铲除绿化带里的菜,并且会反复再三教育自己的母亲,以后绝对不会再在绿化带种菜,才送走了三个部门的领导。 等到家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时,许建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对月梅无比疲倦地说道:“妈,算我求你,你不要种菜了好不好?” 月梅十分不高兴,如同霜打的茄子,情绪低落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她无法理解,在城里种个菜怎么就那么难,现在她第三次种菜失败了! 月梅在上海受到挫折时,老田也深受打击。 老田的孙子,田壮壮从下一个学期开始,打算寄宿,也就是说,田壮壮不需要老田了。 在饭桌上听到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老田傻了,不能天天接送孙子上学放学,不能天天看到孙子,他留在这个大上海有什么意义? 他呆呆地看着儿子儿媳,以及对寄宿生活充满雀跃期待的壮壮,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他不留在上海,他又能去哪?现在可不比从前,老家的房子和地都卖了。到了此时此刻,老田的脑海中回想起月梅说的话“老家的房是你的退路,你把它卖掉,以后儿子儿媳不需要你了,你回哪里去?”天籁小说网 田大爷十分后悔,没有听月梅的话,坚持不卖房。可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房子卖掉就再也买不回来了,而且卖房的钱早就被儿子拿去凑了房子首付。 老田心里害怕难过,对儿子大宝问道:“你一定要送壮壮去读寄宿学校吗?”声音充满震惊恐惧。 大宝点点头,对老田回答道:“爸,读寄宿学校好,他们班上很多同学寄宿的,我想,壮壮寄宿后,成绩会变好,独立能力也会增强。” “可是我怎么办?”老田迷茫了,心头空落落的,失去老家,他成了无家之人,无主之魂,离开儿子儿媳家,他真的没地方去了。 大宝这个时候笑了,亲热地说道:“爸,你哪里都不去,你和我们在一起啊,爸,我给你找了一个工作,壮壮寄宿后啊,你就开始上班,怎么样?” 上班?!如同轰雷炸响,老田看看自己,怀疑听错了,他今年都六十八了,他还能上班?就算他是一个领导,有延迟退休的可能,可是再怎么算,不管任何身份,到了他这个年纪,都应该退休安享晚年了。 儿子到底怎么想的? 这个时候,儿媳妇也微笑说道:“爸,谢谢你帮我们买上了上海的房子,壮壮上学去了,如果是从前你想回老家,你就回去,可是现在老家没了房,你能回哪去呢,所以你肯定要和我们一直在一起的,但是呢,不用接送壮壮上学放学了,以后你在上海会很空虚很无聊,所以我和大宝合计合计,给你找了一份工作。” 夫妻俩说到这里,对看一眼,微微点点头,这都是他们事先想好的,原本也没打算送壮壮去读寄宿,但是自从在上海买了房之后,每个月两万多的房贷如同泰山压顶,让两个人喘不过气来,月月还掉房贷,两个人的工资所剩无几,生活都成问题,所以他们打算让老田发挥余热,找一份工作,减轻他们的经济负担。 这就是他们的打算。夫妻俩心里的算盘响得整个小区都能听到。 老田不知道儿子儿媳的打算,痛苦地问道:“什么工作?” 大宝微笑说道:“保安,就在咱们小区,当保安。” 啥?当保安!又是一个惊天大雷,老田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面对着老田的错愕,大宝笑嘻嘻地劝说道:“爸,当保安很好呢,就在咱们小区,走几步路就能上班,多么好的工作呀,最适合你了。” “我,我不行。”老田听到这里,心里排斥,一颗头摇得像拨浪鼓,他想他一辈子,虽然没个稳定工作,但他好歹是一个生意人,收破烂的生意人也是生意人,他曾经把他的生意做到了新疆,他是一个跨省的生意人,是一个大生意人好不好,他收破烂,养大了两个儿子,供老大上了大学,并且帮他们两个全都娶上了媳妇,并且帮老大在上海买了房,他收破烂的非常了不起,他是一个赚了大钱的生意人。 他既然是一个老板,那么他怎么能去当保安呢,别人都说了,保安是看门狗,他怎么可能去当看门狗,再说了,如果他当了保安,月梅也住在这个小区,天天买菜进进出出,她如果发现他在当保安,肯定会看不起他,这样一想着,老田就更加不愿意了。他皱着眉坐在那里,唉声叹气。 儿媳妇劝说道:“爸,当保安挺好的,就是坐在岗亭里,防着外面的人进来,外卖快递小哥进来,让他们登记,轻松不累人,又能认识很多新人,也能结交一些朋友,这是好事情。”总之,声音比唱歌还好听。 第四十七章 委屈上岗 (四十七) 老田仍旧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顺便把两只手也摇成了拨浪鼓,他反复地说道:“不行,坚决不行!”一张老脸已经面色铁青,明显有些生气了。 田大宝发现说好话没用,只能实话实说了,他红了眼睛,像演戏似的长长叹一口气,哽咽地说道:“爸,我们让你去工作,也实在是没办法。自从在上海买房后,我们两口子,除了还每个月两万多的房贷,还要还每个月一万多的首付贷,首付也是借了很多钱的!爸,房子总价八百万加上利息,要一千五百万!我们只付了三百万首付,剩下一千两百万要还三十年——”这样一连串天文数字报出来,老田眼前阵阵发黑,如果不是因为买房,他压根不会想到,他这辈子能接触这样的天文数字。 田大宝也因为高杠杆买房被压力压得骨头都要碎了,房贷、首付贷、教育支出、生活费,这是四座大山,他哑声继续说道:“另外,壮壮读书成绩好,他读的那个学校是贵族学校,私立,每个学期交学费都要交三万,我们因为买了这个房子,眼看着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说到这里,田大宝想起黑压压的未来,眼里涌现泪珠,活到现在,在此之前,他天不怕地不怕,可是现在,他高杠杆买上海的房子,他怕了。他怕背上的四座大山把他的骨头压成石灰粉。 老田不敢摇头了,一颗心沉重如大地,他确实知道上海的房子是天价,儿子儿媳每个月房贷要还几万! 他也确实知道首付也借了钱,当时逼着他卖掉老家的房子和地,是因为还差最后一笔钱,而他们实在没地方借钱去了,因此几万块也要催逼着他去想办法。 买房后一家人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从天上到地上,他也是亲眼所见的。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儿子现在像只蜗牛背着几座泰山,他的壳要被压碎了。 老田想到这里,一阵烦恼,一阵心疼。 田大宝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眼睛,哑着嗓子说道:“爸,我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想了想,只能把壮壮送到学校去寄宿,寄宿是要多花一笔钱,但是没有想象中多,这样他能得到更好的教育,而我和他妈,也能腾出晚上的时间搞点副业,不用给他辅导家庭作业,另外,爸,你也腾出来了,你也可以去找份工作赚钱,你虽然赚不了多少,但是我想,我们一家人的买菜钱就靠你了。” 田大宝说得真心实意,安排得十分妥帖周详,他实在是快被逼疯了,所以能想到的赚钱办法全都想好了。他知道父亲这把老骨头已经快榨光了,榨不出油了,可是只要活着,为了活下去,总得再榨榨。 儿媳妇这个时候也泫然欲泣,泪花在眼里打转,凝视着老田,充满恳求地说道:“爸,我现在除了上班,晚上还在剪视频发抖音,听说短视频能赚钱,所以在尝试,大宝呢,除了继续上班,他还承包了小区的旧衣回收箱,他也在认真地创业赚钱,爸,大家都在为这个家努力,所以请你——” 老田听到这里,还能说什么,只好红着眼睛说道:“行,当保安就当保安吧。” 为了顺利地按时还房贷,全家人都在削尖脑袋赚钱,他不可能当一个无用之人,给儿子儿媳拖后腿,因此,老田委屈地上任了。 就这样,在儿子的精心安排下,田大爷成了小区一名光荣的保安。刚开始当保安,田大爷非常的不自在,每天都缩在岗位亭里不出来,远远地,看着一个老太太像月梅——事实上并不是月梅,他立马就像出来望风的蜗牛,缩进了自己的壳里一般,缩进岗亭里。 老田是一个有意思的老人,因为捡垃圾让他养活了自己和两个儿子,因此,虽然捡垃圾的活又脏又累,可他从来不嫌丢人,甚至觉得骄傲。他认为那是生意,小生意也是生意,一切能自己做主,好歹是一个老板。大部分人毕生所求的无非是致富与自由,老田致富没实现,但自由可是达到了。这辈子,他别的没法炫耀,但自由这块,他是洋洋得意的,大半生像风一样自由自在的。可是当保安就不一样了,给人打工的,打工就像笼子里的鸟,而且处在打工里面的最底层,老田觉得抬不起头来。 他对于保安的制服非常排斥,对于保安的帽子也非常排斥,同事和他聊天,他也傲娇地不搭理。有时候,物业新安排进一个年轻的保安,不管是二十岁出头,还是四十岁左右的,只要比他年纪小的,他都摇头叹气,恨铁不成钢,不仅如此,他报着劝退的目的,开始说话了:“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当保安?!”有些年轻保安,果然被他成功劝退,赤涨着脸干别的行业去了,也有个别硬杠的,脸皮厚如城墙,逻辑和他一样不同于凡人,认为当保安好,悠闲,轻松,非常愉快,年轻保安笑嘻嘻地对老田说道:“大叔,你别劝啦,这就是我的理想工作,悠闲,轻松,一天七十块,压根花不完!时间都是自由的,还非常稳定,年纪轻轻就过上了退休的生活,多么美好!你看你,到了六十多才当上保安,而我二十出头就当上保安了,我比你少走了四十年的弯路。嘿嘿嘿,嘿嘿嘿。”老田无言以对。23sk. 不过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他在自己租住的小区当保安,很容易与小区的业主打交道,尽管他像打游击一样东躲西藏,警惕性很高,可还是被月梅发现了。 这一天,月梅从外面买菜回来,远远地,就发现保安的小屋子处,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月梅惊喜地大叫了一声:“老田!”那身影颤抖了一下,然后迅速地缩了缩,背过身去。月梅讶异了,想着老田怎么了,她原本走过去了,又折身回来,盯着那个像乌电一样缩成一团的身影看,然后扬声又喊了一句:“老田——” 这下田大爷无处可躲了,只好转过身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如同煮熟的龙虾,对月梅难堪地一笑,闪电般地低下了头,打算承受月梅如刀般扎人的嘲笑:“你怎么当保安了,唉呀,多丢人哪。” 然而,月梅却没有嘲笑他,对他笑着说道:“老田,我说最近怎么没看到你呢,没想到,你当保安了,当保安好,我也想找份工作,继续发光发热呢,可是这小区也不招女保安啊。”语气里都是羡慕。 老田愣了愣,一股暖流掠过心田,他走出岗亭,和月梅站着聊天,他对她问道:“你真的觉得当保安好?” 月梅微微一笑,大咧咧地说道:“当然,我还想去找保洁的工作呢,哪天我问问物业,招不招保洁,我是认为啊,这老人不能闲着,有份工作,能赚钱,发挥余热,给儿女减轻负担,是我们老人的职责。” 一席话说得老田心中一动,豁然开朗,他双眼放光,激动地问道:“月梅,你真这样想的?” 第四十八章 发挥余热 (四十八) 月梅肯定地点点头,想起她那个怀了孕就休假在家无所事事一天到晚处处针对她的儿媳妇,皱眉说道:“我当然是这么认为的,人一天到晚呆在家里容易呆出神经病。”潜台词就是她儿媳妇现在和神经病差不多。 听到月梅这样说,老田高兴起来,脸上和眼里都有了光,他搓搓手,抬起下巴,开心地说道:“我原本觉得当保安丢人,你这样一说,我不觉得丢人了。” 月梅微笑道:“怎么会丢人呢,发挥余热挺好的,这人啊,不能闲着,一闲下来容易闲出事,对了,可你不闲哪,你孙子呢,不用接送了?” 老田便把儿子儿媳自从在上海买房后,手头紧张为了抽出时间搞副业赚钱,把他孙子送去读寄宿学校了,这些情况,全部如同竹筒倒豆子似地全说了。 月梅点点头,表示十分理解地说道:“寄宿好,我孙女就是寄宿,周末回来,有时候周末也不回来,一个月回来一次,以前可粘我啦,看到我,就要奶奶抱,奶奶亲一个——”月梅说起自己的孙女,满面的笑容,心里比蜜还甜。可是——她话锋一转,对老田说道:“自从住宿后,乖乖,不得了,变化可大啦,现在很独立,见到我很礼貌,走在外面,去哪里玩,在哪里买东西,去哪个店吃饭,她比她爸妈还清楚——” 老田听到月梅说,小孩读寄宿学校那么好,原本愁苦的一颗心自然舒展不少,他微笑着说道:“我刚开始舍不得孙子咧,想着我来上海就是带孙的,没曾想,现在没孙子带,老家的房卖了,又不能回老家,只能在这里找份工作,当保安,我心情很不好呢。” 月梅听到这里,尽管脸上仍然带着笑,可是心里面,却对老田的儿子儿媳骂开了,想着真不孝顺!真不是人!老父亲的一切都要算计,先是算计走了老家的房子和地,现在又算计上了老田的精力和时间,毫无疑问,老田当保安的工资肯定会拿出来贴补家用,老田这个人,被他儿子儿媳可以说是安排得妥妥当当,算计得精光,以后老田的日子好不好过,真是一个未知数。 月梅思着想着,凝视着老田,对他充满了担心,她知道,老田卖掉老家的房和地,这第一步棋就走错了,往后的生活,会十分被动,一步错便会步步错,现在被儿子儿媳安排当保安赚钱了,以后呢,当他失去了利用价值,儿子儿媳还会留他吗,以后的生活不敢想! 月梅摇摇头,想着她是不是杞人忧天,多想了。 这个时候,许建华有事匆匆回家,他的车停在小区外面,单位的司机在里面等着,原本脚步飞快地进大门的,结果看到他妈和一个保安老头在那里热火朝天地闲聊。 许建华愣了一下,如同雷击一般停下了脚步,他恨恨地想着这不是那个田壮壮的爷爷吗!之前学校开家长会他见过的,明白了这一点,许建华不由怒火中烧,面色铁青,他想着田家是怎么回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遗传?这个死老头现在惦记他妈了?他也配!他敢! 许建华隐忍着走到他妈身边,满腔怒火导致他用力咳嗽了一嗓子,月梅原本和老田聊得怒火朝天的,突然发现儿子出现在眼前,不由格外高兴,微笑问道:“怎么,你不是去上班了吗?” 老田认出许建华,难堪得不得了。 许建华嘴上回答说:“回来拿点东西。”局里局气地的他说话的时候,嘴没闲着,身体的动作没闲着,他先是挺了挺脊背,然后昂了昂下巴,总之,务必要让自己显得厅里厅气,高高在上,像个领导,然后对老田慢腾腾地招呼道:“田大爷,你在这当保安了?” 月梅看到儿子和老田认识,不由有些意外,激动地拍了一下手掌,惊喜道:“唉呀,原来你们认识呀,唉呀,我正要给你们介绍呢,儿啊,这是老田,你妈我来上海这么久,认识的,唯一的朋友,老田,这是我儿子,我经常嘴里跟你说的,老大,很本事很孝顺,现在在上海房管局——” 老田老脸热辣辣的,如同秋天的柿子,他搓着手难堪地笑,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保安制服的下摆,他现在想原地消失不见,或者找个地洞钻下去。呃,以前的事他知道的,儿子儿媳工作忙,孙子需要家长去学校开家长会,都是老田去的,所以从前那档子事,老田一清二楚,但是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你情我愿的,各凭本事对不对,他宝贝孙子没做错,他甚至一直有些得意呢,只是到现在才知道,许建华是月梅的儿子,这就有些难堪了,但是整体上,事情的发展并不会影响什么。老田在内心不停地安慰自己。 许建华居高临下,慢腾腾兼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们认识的,妈,他孙子和你孙女在同一个学校。” 原来如此,月梅惊喜地拍手道:“巧了!” 听到许建华这么说,老田的眼睛也亮了亮,凑趣道:“月梅,这真是缘分啦。“ 许建华听得一阵恼怒,太阳穴急跳了两下,他拉起他妈的手,对她说道:“妈,我要回家找件东西,我记得你收起来的,你回家帮我一起找。“说完就拉着月梅匆匆往小区里面走。 无奈之下,月梅只好跟着儿子走进小区,往前走着时,她还转过身来,朝着老田挥了挥手,意思是再见,并且扬声说道:“老田,我空了再来找你聊天啦。“???.23sk. 然而,许建华把他妈拉离老田身边后,脚步却放缓了,月梅奇怪地看了儿子一眼,对他问道:“你不是急着找东西吗?“ 许建华摸了摸下巴,往事如潮,让他痛苦,他板起脸,有些埋怨地说道:“妈,你以后要和老田保持距离,注意点影响!“ 月梅傻了,内心升起阵阵迷雾,对儿子问道:“我怎么了,我,我找个老头聊天,也影响不好?“她一阵伤心。 许建华沉浸在痛苦的往事中,愤怒地说道:“咱爸还没死呢!他要是知道你来上海,和其它老头聊得热火朝天,他怎么想?“ 月梅哑巴了,只觉得啼笑皆非,她问道:“怎么,聊天也不行,我和老田刚认识没多久,我们是清白的。”小区很多老太太,天天换舞伴,和不同的老头拉手跳舞,怎么没见人家儿子说? 第四十九章 神秘往事 (四十九) 许建华叹息一声,看了一眼老母亲,晃了晃脑袋,把如潮的往事尽快甩掉,他沉声说道:“妈,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就要在刚认识的时候就和他保持距离,他们家,少的老的,没个好东西!“ 月梅就奇了怪了,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干脆向前一步,对许建华说道:“儿子,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你和老田家到底有什么恩怨?你要是说得在理,我听你的,以后和老田保持距离,你要是无理取闹,我可不会听你的,你是我生的,我养的,我还治不了你!“月梅说到这里,震惊愤怒等情绪让她强权母亲的形象再现,许建华有些怂了。 他想着过去的事不能对老妈说起,太丢人了!而且老太太嘴巴碎,她要是知道从前那档子破事,她去找老田说,等于整个小区都知道了。哼,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往事又要掀起风波,原本治愈的伤口再次生生扯开,又是鲜血淋淋的伤痛,对他们家太不利。 因此,许建华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说出真相,但是他实在太讨厌老田家了! 许建华对天翻了一个白眼,鄙夷地说道:“哪有什么恩怨,只不过他们家是租户,我们家是业主,这业主和能租房混在一起吗?“为了报私仇,许建华曾经反复给物业打电话,让物业通知租房给老田家的业主,不许租房给老田家,对于这样的无理需求,物业和那个业主自然没有理会。 月梅听到,哭笑不得,想着儿子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势利了,她解释道:“你错了,老田家现在买房了,只是不在这个区买的,听说比这个小区还要好。“ 许建华对于老田家买房没多少兴趣,他板着脸说道:“买了房就快点搬走啊,怎么反倒在我们小区做起了保安?“ 月梅便把她从老田那里听来的故事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大概意思就是老田的儿子儿媳在上海买了房,现在要还贷,生活压力大,所以让老田出来当保安了。 末了,她说道:“这房买了,不还得交房吗,不还得装修吗,哪能那么快就搬过去了。“ 许建华听得内心一阵痛快,哈哈,他讨厌的田家终于过得苦巴巴了,但仍旧板着一张脸,恨恨地说道:“明明是穷鬼,却要硬撑着在上海买房,哼,苦日子在后头呢。“ 月梅听着又是一阵奇怪,想着儿子总好像对老田家有一股恨意的,真是的,老田人挺好的,这恨意从哪里来的呢。 她对许建华好奇地问道:“儿子啦,你和老田家到底怎么啦,你说清楚啊。“ 许建华皱眉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没什么恩怨,就是嫌弃他们家穷,没素质,这老头没当保安前,在我们小区捡垃圾,妈,我好歹是一个官,你是当官的母亲,妈,请你注意点影响好不好,我老娘和一个捡垃圾的老头混在一起,别人看到了,怎么想我,我还要不要面子?“ 月梅相信了儿子说的话,原来是嫌弃老田是个收垃圾的,她心想,收垃圾怎么啦,低碳环保,减轻地球负担呢,收垃圾的非常了不起。 许建华最后总结发言:“总之,妈,你不要和老田走得太近了,知道吗,会影响我的仕途的。” 月梅没在意,沉默着在想她儿子怎么变得如此虚荣。 许建华以为老娘的沉默就是答应,终于放了心,脚步匆匆地回去拿东西了。 月梅不以为然,她绝对不会因为儿子的势利眼和老田保持距离的,小时候,儿子不听话,她就以身作则,比如说儿子骂人,她就去跟人道歉,所以现在她仍然要以身作则,儿子虚荣势利,嫌弃老田,她越要和老田走得近,表明自己的不势利,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正确。 自从上次,月梅在绿化带种菜,凭证着一己之力召唤了上海的城管局,规划局,交警局各部门的人之后,她就没有在绿化带种菜了,因为她儿子,在那些局里局气的领导走了之后,从小区种花的大爷那借了一把锄头,一气之下,把她在小区门口绿化带种的菜全种铲除干净了。 自此后,月梅的心里就空落落的,如同破碎的鸡蛋壳,总是不踏实,她高兴不起来,对于她来说,她种的不是菜,是生活的乐趣和希望,如今不让她种菜,希望没了,乐趣没了,呆在上海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因此,月梅一天到晚郁郁不乐,如同霜打的茄子,她想着呆在城里真没意思,哪天能够称心如意地回老家乡下,过几天高高兴兴的生活呢。 这一天,她像往常一样拖着超市赠送的小车去菜场买菜,结果刚从大棚里结的黄瓜卖到八元一斤!快赶上肉价了。月梅怀疑自己听错了,拿起一根黄瓜再次问道:“多少钱一斤?’摊主立马脸上没了笑容,用激将法说道:“八块一斤,阿姨,你买不起就不要买,不要拿我的黄瓜,你又是捏,又是掐的,你不买没人会买了!” 月梅受不了这个刺激,她一直以来都虚荣好面子,她儿子在上海是一个官儿,她还会买不起一两根黄瓜?!她立马一口气拿了五根甩给摊主,大声道:“给我称上!”结果五根黄瓜要了她四十块钱,真是肉疼,她收好黄瓜,对摊主说道:“我不是买不起,我告诉你,我儿子在上海房管局,当副局长!我会买不起黄瓜?哼,我就是嫌它贵,你们黑心啊,现在是黄瓜大量上市的季节,你们卖那么贵——”摊主立马回道:“阿姨,别说你儿子在房管局,他就是在卫生食品监督局,我这黄瓜该卖什么价就卖什么价!上海大大小小的领导多得去了,我也不在乎,也与我没关系,你爱买就买,不爱买上一边凉快去,别挡着我做生意。”一席话差点把月梅噎得背过气去。m.23sk. 她拖着买菜的拖车委委屈屈地往回走,怅惘地想起,假如她在绿化带种的菜没有被那些指手划脚的人阻拦,被她儿子给铲了,现在黄瓜早就能吃了,唉—— 月梅坐了公交车,挨着脚边放着她在菜场买的菜,她瞪眼看着车窗外面,傻傻地看着,直到一大片空地突然浮现在她眼前,她愣了愣,立马大喊停车! 第五十章 公园种菜 (五十) 公交车司机好像没有听见月梅激动地呼喊,继续不紧不慢地开着车。月梅兴奋极了,干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一手拉着公交车上的扶手,一手拖着买菜的拖车,对司机大喊道:“停车停车,我要下车!” 司机才没好气地说道:“大妈,还没到站,你刚来上海啊,你不知道公交车要到站停车,才能上人下人的吗?乡吾宁!” 公交车司机用上海话骂月梅是乡下人。 月梅紫涨了脸,只好闷声不响地等着公交车到站,被老三媳妇骂乡下人,现在又被上海的司机骂,外地人在上海就是这么不被待见。但是她今天高兴,不会被一些小事扫兴,因为她发现了宝藏,就是那块空地。她儿子的小区距离她买菜的菜场有两站的距离,所以刚才看到的空地,既不在绿化带,也隔着家近,方便她种菜。 等到公交车到站了,她飞快地下了车,拖着买菜的小拖车急速地往回走,她害怕找不到那块空地,不过,她运气很好,很快就找到了,她抬头一看,是一个江滨公园。 月梅看了看公园的名字,不由喜上眉梢,她走进公园,公园没有大门,也不用门票,所以月梅很顺利地进去了,她急急地奔向那块空地,仿佛是奔向自己的乐土,没错,对于她来说,凡是能种菜的土地,都是乐土。 等她站在那块空地上时,不由笑容满面,她激动地想,没错,我要在这里种菜,它既不是阳台,也不是小区楼顶,更不是小区门口外面的绿化带,这是公园,与她家的距离刚刚好,既不远到种菜辛苦麻烦,也又不会近到被儿子儿媳发现,她心里激动地想,一定要种菜,刚才在菜场受的辱骂如同钢针一般刺入她的心脏,让她一辈子忘不了,无论如何,她不能去菜场买如同肉价的菜了,她得自己种,此外,少去菜场买菜就是少去受气,上海人看不起外地人,上海的菜贩也总是高高在上,她们嘲笑她是外地人,嘲笑她不会扫码支付,总之,月梅很讨厌菜场,每次进菜场都是硬着头皮僵着脖子,准备被人迎头痛击似的,此外,假如她种很多菜,那么可以节省不少钱,毕竟大城市的蔬菜价格非常昂贵,另外,自己种的菜低碳环保绿化无污染,比菜场的菜要吃得放心。 月梅说干就干,自从发现这块宝地之后,她便又去菜场买了菜种子,然后自己又买了一个松土的小锄头,以及给菜浇水的喷壶,在种菜的过程中,她惊喜地发现,空地不远处就是一条大江,她可以去江边取水浇菜园子,简直是极其理想的种菜之地,原本她还想着要从家里提水过来浇园呢,现在不用了,省了不少力气。 月梅的心里变得美滋滋的。 她种下了黄瓜、花生、辣椒、茄子、小白菜、上海青、长豆角等各式蔬菜瓜果,整个人再次变得精神奕奕起来,她又有了生活的乐趣和希望,每天总要抽空时间去她种菜的地方看看,步伐就像踩着弹簧般轻快,许建华和沈俏俏不知道老人又种菜了,还以为她变了性子,开始喜欢去公园溜弯呢,所以都格外放心,压根没想到老太太又开始种菜,这次更可怕,是在公园种菜,月梅心里甜丝丝的,就像食了蜜一般,等着蔬菜瓜果大丰收。 月梅的生活发生了变化时,老田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于当保安,他刚开始是排斥的,每天上班的心情如同上坟,觉得丢人现眼,抬不起头来,而是随着他上班的天数越来越多,他渐渐发现当保安的趣味来。 事情还得从某一天说起。有一天,他坐在岗亭里,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如同睡着了的向日葵。他怅惘地想着自己卖掉的老家以及祖屋还有林地,他小时候在那里长大,现在却没有脸回去了,那些从小和他一块长大的乡邻他也没有勇气再和他们见面了,他的心里很痛苦。 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的声音热情地响了起来:“保安大叔——” 田大爷抬起头来,心里有些生气,心想叫大叔就叫大叔,前面加“保安”两个字干什么,这个人情商低,真不识趣。老田板着一张脸抬起头来,一包香烟就扔了过来,正中他的怀里,老田愣了愣,第一次发现当保安也可以收礼物,唉呀,这算不算受贿。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笑脸人有礼貌还送了礼,老田立马绽放了笑容,就看到一辆宝马停在不远处,车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降下的车窗玻璃那露出一张年轻的脸,车里面的人穿着一身西装,模样非常的贵气,老田愣了愣,立马走过去,那车里的年轻人说道:“大叔,我在这个小区买了房,但是他这里的小区,和车位是不配对的,也就是说,我买的时候,没车位买了。” 原来如此,老田当了几天保安,立马明白过来,在小区里没有买车位,车子是进不了小区的,所以这位车主虽然在小区买了房,但他的车进不了小区。天籁小说网 果然,年轻的业主微笑说道:“大叔,我要住进这个小区,今天在搬家,一会,搬家公司的车也要进来,我自己的车也要进小区,虽然不是货车,但多少也能拉点东西,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开一下门?” 原来如此,老田明白了,看了看手上的那包烟想着原来是孝敬他的呀,天呐,老田沉醉地想,他在这个小区呆了那么多年,哪一天受过这样高规格的待遇啊,平时在小区里捡垃圾,别说业主,就是物业都看不起他,有时候,简直像撵一条狗似地撵他呢。 老田终于明白过来,当保安也不是全无是处的,他立马点头说道:“好好,我给你开。”老田做了一辈子垃圾生意,独来独往,变成了一个相当有主见的人,他虽然当保安不久,但是知道这盒香烟他可以收,这点小权是属于他的,总之,谁当保安谁就有点这样的小权,此外,这种给没有停车位的业主开一下门禁这种小事,是不用请示他的领导的,也就是物业的保安大队长。 所以老田愉快地开了门禁。 接下来,在整个白天,那个年轻业主的车以及他叫来的搬家公司的车进进出出,每次都是老田远远地看到他们的车,就立马开了门禁,所以等到搬家结束,那个业主感谢老田的伶俐,居然送上来一个高档果篮,老田高兴坏了,摇着手不肯收,对他说道:“太客气了,一包烟就够了。”大方的业主直接把果篮放进了他的保安室,无奈之下,老田只好收了。 第五十一章 乐在其中 (五十一) 当天晚上,老田下班回家,手里便多了一个高档果篮。儿子儿媳十分意外欢喜,因为果篮里面都是榴莲山竹车厘子等国外的进口水果。对于田大宝一家来说,在上海买房后,为了存首付,他们节衣缩食,生活水平简直呈断崖式下跌。田大宝一年四季都不会买衣服,水果只吃苹果,便宜,他老婆宋词偶尔会买一两身衣服换季,嘴巴上和亲朋说是奉行断舍离,更多原因是为了省钱,所以衣服也买得很少,至于水果,为了节约,她也很少吃,买房后,因为首付贷,房贷,生活费等,一个月要三万多的钱支出,两个人恨不得餐餐煮粥喝,不是生活必需品的水果,早就排除在购买范围之内了,田大宝见多识广,告诉老婆,不用买水果蔬菜,去药房用医保卡开一堆几块钱一瓶的维生素,这样又省钱又健康,宋词深以为然。然而,一个多月后,天天吃维生素不吃水果蔬菜的结果就是,夫妻俩的嘴巴都起了很多泡,口腔溃疡非常严重。 总之,田家因为买房生活下降了好几个档次,如今看到老田拎着一大篮子高档水果回来,自然非常的惊喜,对于口腔溃疡严重的夫妇来说,这些水果简直是雪中送炭。 宋词其实很喜欢吃榴莲,她只是嫌贵买不起,看到榴莲两眼放光,立马飞快地取过,自己用刀麻利地切开,一刹那如同屎臭的榴莲香弥漫开来,老田闻得直皱鼻子,宋词却吃得满嘴都是,吃完一块,还津津有味的舔手指头。 田大宝啃着一个山竹,对老田开心地说道:“爸,怎么样,当保安好吧,工资只是一部分,还有很多隐形福利,呵呵,我早就告诉过你,这里是高档小区,当保安的好处少不了,你以为只有当官的手里才有权啊,不不,你当保安手上也有权,就说这个小区,让谁进,不让谁进,都是你说了算,你看这中间有多少油水!”3sk. 老田认为儿子说得在理,他拿出业主送的烟,给了儿子一根,自己拿着一根点上,父子俩在厨房开始快活地吞云吐雾,老田满意地说道:“我现在也感觉当保安不差,没有我想象中坏。” 对于老田来说,他的人生逻辑就是这件事如果能带来利润,那么,就差不到哪里去。 因此,他现在喜欢这份保安的工作了,另外,保安是轮班制的,就是如果你上夜班,白天你就不用上班,如果你上白班,晚上就不用上班,老田爱上夜班,因为他年纪大,睡眠浅,睡不着,这样他白天的时间都空下来,他可以睡一个懒觉,然后继续去小区捡垃圾,总之,既不耽误他的垃圾生意,又多了一份收入,手上有了权利,何乐而不为呢。总之,年入古稀的老田现在比很多年轻人强,不但有主业,还有副业,既有稳定的工作:当保安,又有能带来翻身希望的事业:捡垃圾,生活真是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呐。 渐渐的,老田当保安上瘾了,乐在其中了。 田大宝开心地说道:“嗨,爸,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我现在在小区投了旧衣物回收箱,我看到有些人把崭新的衣物鞋子包包都往旧衣回收箱里扔,简直是发神经,以后咱们一家的衣服都不用买了。”大宝和老田是父子,如果模子里印出来的,他们不但长得像,性格也像,为了赚钱可以不顾一切,在金钱面前,脸面算什么呢,他们为了财富可以随时丢弃。 老田爱孙心切,点头之后,立马纠正道:“咱们穿旧衣服破衣服没关系,咱壮壮不能穿旧衣服,他得穿新衣服,你手头紧没关系,我现在有工资了,我给他买!” 田大宝笑笑,感动地说道:“爸,你真好,没有你,我哪能在上海买得起房啊,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下去。”简直把老父亲说成了这个家的中流砥柱。 老田开怀地笑了,他付出那么多,得到儿子这么一句真心实意的肯定,他觉得值了。 老田现在当保安,特别有精神,每天上班的心情像过节,总是脚步轻快,哼着小曲,满面笑容的。 月梅却不一样了,这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去看自己在公园种的菜,结果到了那块菜地,却赫然发现,她的菜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花草树木,它们井然有序地种植着,高高低低,十分有层次,如同一个小花坛,她的菜呢? 月梅面色苍白,瞪大眼睛,四处寻找,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内心充满恐惧,她知道肯定又出事了,果然,在不远处,她看到她的菜了,全部被砍了,堆成一团,奄奄一息,月梅看到她的这些死了的菜,不由放声大哭。 这一次在公园种菜,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没有告诉儿子儿媳,她也没告诉老田,总之,她谁也没告诉。她想着这是自己的秘密,因为她以往的经验告诉她,知道的人多了,她这菜肯定种不成功,然而,就算她谁也没告诉,她种菜再一次失败了! 就像她悄悄地种菜一样,相关部门也是悄悄地铲除,通过一种悄无声息地方式,完成了对她的惩罚,那就是公园不让种菜,公园就是公园,不是菜地,再没有水平和文化的月梅知道,如果她敢把公园的花草树木挖掉,她可能要坐牢,这件事,在一开始,她就不占理,其实经过绿化带种菜被惩罚之后,她就知道城市几乎没有地方能种菜,城里的地都是有主的,不像乡下,因此,她在公园种菜的时候,就偷偷摸摸的,谁也没告诉,谁曾想到,最后还是被挖掉了。 月梅知道自己种菜又失败了,只好灰头土脸地回家,她低着头走到小区门口,如同霜打的茄子,好像大病了一场。远远地看到月梅走过来的老田,早就笑眯眯地站在保安处的大伞下面,等着月梅经过,看到月梅好像生了一场大病的样子,老田立马向前一步,关切地问道:“月梅,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月梅因为种菜失败,内心崩溃,原本一直想哭的,只可惜没有一个人陪着她,如今被老田这样关心地问起,月梅再也受不了,开始放声大哭:“老田,我种的菜又被人挖了,呜呜呜,呜呜呜——” 老田傻了,月梅在城里种菜?他看到她哭得像个小孩,立马安慰说道:“你不要急啊,你把事情经过跟我说说,我来帮你想办法。”他贴心地请月梅进他的保安室坐一坐,然后又把自己的大水杯洗了洗,给月梅倒上一杯茶。月梅被老田这么一关心,多月来的委屈如同山洪爆发,她哭得更加大声了,来上海这么久,她感觉自己被上海用一记记重拳接连不断地着砸,砸得她步步倒退,心灰意冷,大上海好像执意要把她砸回乡下去,所以她在菜市场不被待见,她四次种菜四次失败,月梅如同一个委屈的孩子,一边哭一边向老田诉说。把她来到上海,在阳台种菜被端,在楼顶种菜被骂,在绿化带种菜被警察找,在公园种菜被无情铲除掉的惨痛现实,如同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 第五十二章 我来想办法 (五十二) 老田静静地听着,眼睛渐渐红了,因为月梅在上海的经历几乎和他是一模一样的,他感同身受。从乡下来到上海的老人,在这个陌生的大城市,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他和她拼命地想融入这个城市,把她当成自己的新家,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老了,跟不上时代的发展,还是大上海真的如传说中所言,看不起乡下人,总之,到目前为止,他们融入失败。老田心里痛苦地想,月梅受的委屈就是他受的委屈,他一定要帮月梅想想办法。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月梅哭得累了,渐渐止了哭声,她擦擦泪,喝了一口茶,总算安定一些,便站起身来,对老田歉意地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做中午饭,不然我那儿媳妇要饿着了。”老田点点头,明白过来了。他微微一笑,对月梅说道:“公园当然不能种菜,你想种菜对不对,我来想办法。” 月梅听得傻了,老田一个保安能有什么办法? 面对月梅的震惊,老田神秘一笑。 月梅听说老田会给她找一个种菜的地方,不由意外又惊喜,但她将信将疑,毕竟她四次种菜全部失败,连翻的打击下,她已经不相信在上海城里能种菜了,所以对于老田的回答表示怀疑。 但她是那么想种菜,这种强烈的渴望,如同火种,长埋在她心中。不管残酷的现实如何像冷水一般,一次又一次试图浇灭,心里的火却一直燃烧着。听说老田能帮她想办法,老人心中一动,带着一线希望,没有快速回家,而是仍旧站在保安室里,震惊地看着老田,对他期期艾艾地问道:“你,你真的有办法?”她不相信老田有办法,可是她的心,总是情不自禁地生出希望。 老田微微一笑,自信地点了点头。 月梅立马着急地问道:“在哪种?”她感叹着老田真是神通广大。 老田得意一笑,压低声音说道:“明天早上,七点半,你来这找我,我带你去。” 月梅更加急切了,内心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对老田催促说道:“现在去行不行,我想去看看。”她太伤心绝望了,假如现在,能够马上找到新的能种菜的地方,那么,她所有的疲倦伤害都能在一瞬间治愈了。 然而,老田摇了摇头,对月梅坚决说道:“现在不行。“ 月梅如同一个小孩子般不懂事,闹意见,她皱眉问道:“为什么现在不行,你给个理由。“ 老田又灿然一笑,想着月梅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可是有时候就像一个小孩子般调皮呢。在男人的心里,不管多老的男人,只要觉得一个女人像小孩,多半是对她心生好感了,孤独了很多年的老田不自知自己的感情变化罢了。 这个时候,有个“饿了吧”的外卖小哥要进小区,老田立马冲出来,发挥他保安的权威,板着脸大声说道:“等一下,外卖进小区必须登记,我们这里是高档小区,安保意识非常强,不能随便出入的!“ 外卖小哥立马给老田一脸灿烂的笑,毕恭毕敬地开始登记,老田表现得十分权威,下巴高高昂起,眼睛瞅着天空,手指头重重地戳着登记簿,对外卖小哥慢腾腾地吩咐道:“房号,业主的名字,你的电话,你的名字,还有身份证号码,全部都要写上。” 外卖小哥觉得登记这么多,好麻烦,他送外卖要超时了,因此,立马塞给老田一瓶饮料,微笑道:“叔,好大叔,太麻烦了,这水送你喝,让我进去吧。“老田瞄了一眼,他不爱喝这些玩意,他的大孙子不在家,拿回家也没人喝,再说也不值钱,几块钱的玩意谁会放在眼皮底下呢,因此,他铁面无私地说道:“拿回去,快点拿回去,我不需要,你老实登记,就是配合我的工作。“ 月梅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她终于发现,老田现在当保安上瘾了,他的眼睛和脸上有着灿烂的光辉。 那个总是低着头如同霜打的茄子,看到她过来,就像只老鼠般躲进保安室的老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神奕奕乐在其中的保安老田。 对于老田的适应能力,月梅十分的佩服,她向往地想,什么时候,她也能像老田一样,像棵杂草一样,适应这个大城市呢。 在月梅发呆的期间,外卖小哥已经登记好,进小区送外卖去了,他送给老田的饮料没有拿走。老田笑眯眯地把饮料塞进月梅的手里,对她大方贴心地说道:“拿去喝吧,这样的小礼物我每天要收到好多份,唉呀,我不爱喝这玩意儿,你拿去,记住,明天七点半,我带你去看菜地。” 此时此刻,月梅对老田简直有几分崇拜,她如同一个听话的小孩,拿了饮料,怀抱着希望,温驯地回家了。 那天晚上,月梅激动得一个晚上没有睡,脑海里总是回想着老田自信的话语“你想种地对不对,我来想办法“还有他信心十足的承诺“明天早上七点半,你来这找我,我带你去看菜地。” 她在心里兴奋地想,老田真的有种菜的好地方?上海这个城市,房价如同天价,一个平米将近五六万,寸土寸金,老田能找到地方给她种菜,她是不相信的,然而,月梅的眼前又浮现出老田神秘自信的笑容,她心想,老田可不是说大话的男人。 总之,月梅思来想去,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她才合眼,然后六点钟的闹钟响了,她立刻起床,给儿子儿媳做早饭,一家人吃过早饭,儿子上班去了,儿媳散步去了,月梅便也匆匆出门了,坐电梯下楼时,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七点二十分,距离老田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不会迟到。 月梅的心里充满期待,她儿子警告她要和老田保持距离,早就被她忘到瓜哇国去了,因此,她和老田继续保持着友谊,甚至因为老田要帮她找菜地,两个人走得更近了。 到了门口,老田在那里等着她,月梅激动地走过去,老田笑眯眯地说道:“走,带你看菜地去。”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如同两个老顽童,执意要在大城市找到能种菜的地方。 m.23sk. 第五十三章 你的南泥湾 (五十三) 月梅一愣,看了看老田,对他问道:“你今天不上班吗?”老田现在是小区保安,如果耽误他上班,让他被领导骂,月梅觉得过意不去。 老田笑了笑,回答道:“我昨天上的晚班,今天白天休息。” 啊,听到这里,月梅更加愧疚不安,她对老田不好意思地说道:“耽误你休息了,要不你回去睡觉吧,咱们明天再去看菜地。” 老田的眼睛因为睡眠不足红红的,好像兔子眼睛,明显就是下班后他没回家,直接带月梅看菜地去了,所以把月梅约在保安室外面,方便两个人碰头。 发现了这一点,月梅的内心掠过阵阵暖流。 老田笑了笑说道:“唉呀,咱们都是老人了,老年人睡眠浅,我现在回家也睡不着,干脆带你去看菜地了。” 月梅立马来了兴趣,激动地问道:“你真的帮我找到菜地了?” 老田肯定地点点头,自信地说道:“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没做到过,我说过帮你想办法,肯定会想办法啊,唉呀,难道你还一直怀疑我骗你玩的啊。” 月梅听到这里心里又掠过一阵暖流,她的鼻子长时间发酸,想着老田真好,是个实在人,他们山东男人就是这样,人品好,像座大山似的可靠。 然而,她感动过后,很快发现,老田埋头往小区里面走,月梅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老田,对他问道:“你不是说带我找菜地吗,怎么往小区里面走?” 老田继续前进,微微笑了笑,温柔地说道:“我给你找的南泥湾,就在小区里面啊!” 啥?月梅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傻站在原地,不会动了。她好像站在一个迷宫里。 老田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月梅没跟上来,只好停下脚步回头,就看到月梅一脸迷惑地站在原地。 老田笑了笑,走到月梅身边,对她说道:“走啊,看菜地去。”月梅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仍然无法相信老田给她找的菜地就在小区里面,她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摇着头讷讷地说道:“老田,谢谢你的好意,可是这小区不能种菜,我之前在阳台种菜,被我儿媳妇骂,在楼顶种菜,被物业和其它业主骂,这个小区不可能让我种菜的。” 老田笑了笑,信心十足的说道:“唉呀,我说有让你种菜的地方就有让你种菜的地方,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月梅啊,你什么事也不用做,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老田笑了笑,温和地说道:“相信我就好。”他的语气像天鹅绒般温柔。 啥?月梅十分意外,老田又对她说道:“现在都这个时候了,你就算不相信在小区能找到种菜的地方,你就当跟我散散步,到处看看不行吗,你能吃什么亏?” 月梅想想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因此,两个老人往小区里面走去。 他们住的这个小区是上海的高档小区,与此同时,也是一个超大型社区。这个社区,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区,而且每个区,都是前面别墅排屋,后面是高层,这样的规划,让其成为上海的超大型社区,有五千多户住着呢。平时,因为儿子买在高层,月梅基本只在高层活动,她买菜进出的那个门,也是高层的大门,老田呢,当保安之前,他和月梅的活动路线一样的,但是当了保安后就不一样了,因为保安是轮岗的,也就是说,自从当了保安后,他在四个小区轮守,东西南北四个门全部轮过一遍,因此,对于这个小区,他比月梅了解,他甚至了若指掌,所以他知道高层的前面,是别墅区。 这个时候,老田已经带着月梅走出高层区,往别墅区走去。看着那一栋栋独立的别墅,美轮美奂,闪闪发光,月梅吓得缩了脚步,她紧张地对老田“喂”了几声。老田停下脚步,月梅站在原地,对他提醒说道:“老田,这是别墅区,我平时不来这边的,我听我儿子说,能在这个别墅区住的业主,都是巨富,和他们比起来,我儿子什么都不是。” 总之,这个别墅区基本上是被全中国排在前一百的富人占据了,里面不是全国排在前面的大生意人,就是排在前十的明星等。 许建华每次在家说起这个别墅区,总是心生向往,他想起自己的原生家庭,感慨地对沈俏俏说道:“那样的房子,如果出生的时候没有,那么,一辈子也不会有了。” 总之,人的欲望是无止尽的,小时候,许建华最大的心愿是吃饱穿暖,十八岁那一年,最大的心愿变成离开老家,二十二岁那一年,最大的心愿成了娶个好老婆,退役后到上海工作,刚开始两口子租房住,他最大的心愿变成在上海买房,哪怕买个小房子,现在在高层大房子住着,总共将近两百平方,他的最大心愿又成了买小区前面的别墅。 不过,人的欲望是社会进步的动力,如果人人低欲,社会就不会发展了,总之,社会的进步,需要许建华这样的人。 看到月梅畏畏缩缩的样子,老田哈哈一笑,内心的存在感和成就感爆棚,他觉得是时候展示自己能力的时候,因此,他对月梅说道:“我知道这是别墅区啊,我在这个小区当保安,我还能不知道这是别墅区吗?别墅区有什么好害怕的,我每天至少要在这里面巡逻三次哩。” 月梅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你说帮我找菜地是逗我玩的,你是想哄我开心,带我参观一下别墅区是不是,你还别说,这房子真好看啊!你看这些有钱人就是有素质,这房子,这院子,还有院子外面的道路,和家里一样干净,每家的房子院子都那么漂亮,可是每家的房子院子又不一样,而且他们都不种菜,全部种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花草,好多花草我以前看都没看过呢,啧啧,太浪费了,不过怪好看的!”天籁小说网 月梅一边欣赏一边发表自己的评论,老田听得哈哈大笑,对月梅说道:“你以为这些有钱人和我们一样,就知道种菜啊,他们才不种呢,花钱买菜才几个钱呢,浪费就是富人的习惯,他们不买对的,只买贵的,越需要花钱他们越高兴。” 第五十四章 绝佳好地方 (五十四) 这是老田总结出来的经验,之前,他巡逻时,看到一个业主家里养着半米多长的锦鲤,听说一条锦鲤要几千块,他就惊叹不己,想着有这个钱,何必这样浪费呢,买一条小鱼,慢慢养大,不也挺好嘛,又节约钱又有乐趣。 还有一次,他看到一个业主家把一截枯木扔在草坪上,这枯木和他在老家乡下林地看到的差不多,不同的是发着异香,他还对保安同事说,这木头不留着当柴烧,却扔在院子里占地方,多难看哪。结果保安同事告诉他,这是南红,非常名贵,这么一截,大概要五十万,业主这样摆在院子里,是设计师专门设计的,才不是烂木头随便扔在院子里的。 老田听得目瞪口呆,总之,有钱人的世界他理解不了,这样的怪现象看多了,老田就总结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有钱人爱花钱,什么贵,什么浪费,他们就越喜欢。所以他们的院子不种菜,种着各种奇花异草,别墅的果树也是与众不同的,很多品种,就算活了一辈子,见多识广的老田也认不出来。 月梅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在灿烂的阳光下,别墅的房子,院子,车子,还有假山喷泉,花草树木,全部如同金子银子般在闪闪发光,她一辈子,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富丽的地方。 她感激地说道:“老田,你真好,虽然你没有帮我找到菜地,但是呢,我今天这样跟你逛了逛,心情好多了。” 这是童话般美丽的景色啊。她今天算是见了大世面。 老田愣了愣,纠正道:“你真以为我带你来这是为了帮你散心的啊,我确实是给你找菜地的,你看,菜地到了。” 老田说到这里,停下脚步,手往前面指了指。 啥?月梅的眼睛睁得茶杯大,她无法相信老田说的话,在别墅区找菜地?老田是疯了吧!可是,顺着老田手指的方向望了望,月梅很快发现,那是一栋别墅的院子,因为别墅没有装修,无人居住,所以院子也是荒着的,齐膝高的杂草迎风摇摆,老田的意思是,让她在别墅的院子里种菜? 月梅意识到这一点,立马吓得直摇头,她后退着说道:“我哪敢在这里种菜啊,我在高层我住的那栋楼的楼顶种菜,人家业主都差点撕了我。”在这里种菜,别墅业主估计会把她掐成粉末。 老田哈哈一笑,对月梅说道:“怎么不能在这里种菜,这可是种菜的绝佳好地方!“ 绝佳好地方?月梅愣了愣,欣赏地看了看那块空地,阳光充足,可以保证一天足够时间长的光照,而且和乡下的土地差不多,她如果在这里种菜,压根不用像在楼顶种菜一样劳累,十分轻松,可是,这哪是菜地,这是别墅的院子啊! 月梅苦笑道:“这当然是种菜的绝佳好地方,它也是种花的好地方,老田,你不要开玩笑了,这是人家别墅的院子,是私人领地,我要敢在这里种菜,物业非把我撵回老家去不可。“ 老田信心十足,微笑说道:“唉呀,月梅,你是不是被之前的事情吓怕了,没错,它是别墅的院子,但是你也看到了,这别墅是空着的,没人住,也没装修,这院子也是空着的,反正它空在这里也是浪费,不如你拿来种菜啊。“ 老田说得有几分道理,但他的强大自信来得莫名其妙。月梅仍然不敢,她之前种菜的失败经历让她杯弓蛇影,她想了想,认真地说道:“老田,我不想翻了地松了土,买了菜种,辛苦种下,然后浇水施肥,天天跑到这里来,看着它一天一天长大,结果突然有一天,发现它被人全部挖掉了,我在为菜伤心的时候,还有一堆不认识的人来找我,这个局那个局,乱七八糟的人来了一大堆,告诉我上海城里不让种菜,我受不了这个,我也不想再经历了,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是不会在这里种菜的。“ 老田看到月梅不敢在这里种菜,只好拍胸脯保证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昨天带你来看菜地,而是要今天七点半来,你以为我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月梅听得心内好奇,升起阵阵迷雾,凑近一步,对老田问道:“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3sk. 老田神秘一笑,轻轻说道:“不告诉你,总之,我说你可以在这里种菜,你就可以在这里种菜,月梅啊,你记住我的话,你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相信我。” 对于老田的话,月梅听得迷迷糊糊的,老田只是一个老保安,而这是价值上亿的上海别墅的院子,她怎么可能相信老田的话。 老田看到月梅仍旧将信将疑的样子,便拍着胸脯说道:“我以我的性命起誓,你可以在这里种菜,并且能够种成功。” 听到老田这么说,月梅心动了,她不了解老田,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但是他既然这样保证了,她也没有什么理由不敢种了。 因此,月梅点头说道:“好,老田我相信你,从今天开始,我就在这里种菜。” 两个人达成一致,就行动起来,刚好今天老田白天休息,因此,他们一起去买了菜种,又去买了两把锄头,然后来到这个别墅空置的院子里,一起除草翻地,一起松土施肥,接着洒下菜种,然后浇水,忙完这些,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月梅虽然仍旧将信将疑,但种了一上午的菜,心中重新有了希望,她心满意足地回家了。她不知道这她这片新开垦的菜地能保留多久,但对于老田今天的帮助,她十分感谢。 自从在没装修的别墅院子里种上了菜,月梅就一直很紧张,她总担心有一天会出事,因此,虽然每天抽着时间去松土捉虫浇水施肥,但她总是很紧张,虽然过程是很愉快的,但她时刻害怕着这样快乐的时光不会长久,每天,她总是紧崩着一根弦,好像头上悬着一把宝剑,随时会掉下来砍她的头,在微笑之后,时不时叹气,最后悲观地来上一句:“在这里种菜肯定长久不了。” 老田却和她截然相反,他只要不上班,便来和她一起种地,老田也是一个麻利人,是个干活的能手,他松土松得又好又快,他捉虫眼疾手快,胜过啄木鸟。此外,他一直很快乐轻松,笑咪咪的,脚步仿佛踩着弹簧般轻快,嘴里哼着小曲,那种闲庭信步的感觉,就好像他不是小区的某个保安,而是这个别墅的主人一样。 对于老田的泰然自若,月梅十分佩服。 第五十五章 物业来找 (五十五)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渐渐的,月梅的菜地长出了绿色的小苗,然后,小苗长大了,变成了肥壮的绿植,再接着蔬菜比赛似的开花,菜花又香又多,引来蝴蝶蜜蜂,然后开始竞争似地结果。老田和月梅又忙活开了,对于长豆角,黄瓜这种藤类的瓜果,他们必须给它们搭架子,对于搭架子这件农事,月梅基本上没操心,因为搭架子的竹子和绳索都是老田找来的,搭架的活也是他做的,总之,随着对老田的深入了解,月梅真是越来越佩服他,与此同时,内心的迷雾也越来越多,那就是老田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够在这里生活得如鱼得水,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不是生活在繁华的大上海而是生活在他的老家,出门全是熟人,不是老乡就是朋友,需要什么,就有人送来什么。 不像她,月梅沮丧地想,来上海也快八个月了,大半年过去了,儿媳妇的肚子从平坦变成如今的高高拱起,马上就要临盆了。可是她呢,仍然与上海水火不相融,在上海,她总是紧张不自在,格格不入。 不过,当月梅不胡思乱想的时候,她是很快乐的,因为这世界上的任何事,付出就有回报,包括种菜。两个老人在菜地里天天付出劳动和心血,很快的,他们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他们的菜地越来越茂盛,渐渐的,那些瓜果蔬菜覆盖了整个别墅的院子,有些南瓜藤,甚至像超人似的,玩杂技一般,已经沿着一根杆子,飞快地爬上了隔壁那栋别墅的院墙,远远地看去,就看见这一块绿油油的,欣欣向荣,蝴蝶蜜蜂成天在这边飞舞着采花,十分的惹人注目。 这样茂盛的菜园,可以让月梅的存在感和成就感爆棚,有了这个园子,她再也不像刚来上海时那样疯狂地想念柳沟村了,菜园给她带来了许多快乐,可是与此同时,麻烦也来了。 这一天,老田上白班,月梅一个人拿着小锄头去菜园干活,黄瓜有些大了,她今天可以摘几条,回家凉拌着吃,儿媳妇和儿子吃了她亲手种的菜,就会赞不绝口:“妈,你在哪里买的菜,这些菜好吃,新鲜,味道好,就像自家地里种出来的。”听到这里,月梅得意地差点上天,她抿嘴一笑,已经知道不能对儿子儿媳说她种菜的大实话,如果说出实话,那么种菜的秘密就保不住了,因此,她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我换了一个菜场买菜,你们喜欢吃,我以后就只在这个菜场买了。”儿子儿媳纷纷点头,不停地夸奖老太太明智,月梅是真高兴呀,自个人在心里偷着乐,就像喝了蜜一样甜,想着儿子儿媳是两个小傻瓜。 除了改良家里的伙食之外,月梅开始有积蓄了,她从前的积蓄存在老家的农村信用社,没有动,刚来上海时,天天买菜,也没什么钱,后来儿子每个月偷偷给她一千的零花钱,她就有积蓄了,再加上现在种菜,等于儿媳每个月给的两千买菜钱可以省下一半,这样,她每个月就能攒两千块呢。有一天,她和小区的保洁阿姨聊天,得知做保洁一个月也就两千的工资时,月梅那个得意呀,没想到她种菜的收入也能和保洁一样,她心里痛快地想,保洁多辛苦啊,天天扫地拖地擦门擦窗的,可是她种菜呢,不但一点不辛苦,而且十分的轻松愉快,真是一举多得。 所以自从她的菜园开始产出之后,月梅成天就笑呵呵的,她现在心满意足,唯一的担心就是她这个美丽的菜园可能不能长时间存在。 俗话说,人们往往担心什么来什么,月梅因为从前的经验,一直担着心事,所以事情果然发生了。这一天,当她一个人扛着锄头带着菜篮子来到她心爱的小菜园时,突然从院门的后面窜出两个物业的工作人员,月梅都吓傻了。 那个年轻的物业工作人员好不面熟,他生气地说道:“阿姨,又是你!” 月梅都呆了,她定睛看了看,很快想起,眼前这个严厉的物业工作人员就是上次叫她不要在楼顶种菜的工作人员,所以他说又是你。m.23sk. 月梅开始紧张害怕,手心出汗,后背出汗,她一脸的愧疚,小声地问道:“是不是这里也不让种菜?” 那个生气的物业工作人员面色铁青地说道:“当然不能种菜!这是别墅,别墅!你知道上海的别墅多贵吗?!阿姨,别墅的业主我们得罪不起,你怎么那么爱种菜啊,你是不是种菜狂魔?我们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在城里种菜,不能在城里种菜,可是你总是不听话,一次又一次种菜,上次在楼顶种菜,差点害得高层业主的孩子坠楼,这次你又跑到别墅区来种菜了,你这个种菜狂魔!” 生气的物业说的话如同机关枪,向月梅发起阵阵扫射,很快的,月梅就被扫射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开始体力不支。 她不知道种菜狂魔是什么意思,她不懂这些现代的网络词汇,但是她大概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与魔鬼搭上边的能是什么好听的话呢,她委屈地想,她只不过是想种一个菜,怎么就变成了魔鬼了呢。 第五十六章 菜园保卫战 (五十六) 物业一边批评老太太一边紧张地想到,如果老人种菜的事被别墅的业主知道了,他们物业恐怕也要挨骂了!毕竟,保护业主在小区的财产,是物业最主要的工作,而他们让这个乡下老太在别墅的院子里种菜,明显看护不力,因此,物业十分紧张,脑袋里仿佛塞满了玻璃碎片,她烦恼地说道:“阿姨,我们现在没有收到别墅主人的电话,也许他还不知道,阿姨,我也不罚你了,这样吧,趁着别墅主人还不知道你在她院子里种菜,你马上把这些菜铲了吧。” 什么,铲了?月梅听说要把她花费了几个月功夫种出来的各种蔬菜瓜果硬生生地全部铲除,好比要了她的命!她的心在滴血,立马摇头说道:“不行,绝对不行,不能浪费呀,小姑娘,你们没看到吗,这些菜都长大了,现在开始丰收了,你看那些黄瓜,今天就可以摘了,还有茄子辣椒,已经开花了,马上就要结果了——” 物业板起脸,眉头皱成一座小山,烦恼地说道:“今天能摘回家的我让你摘回家,但是必须铲掉,阿姨呀,这别墅是人家的私人领地,你跑到人家的院子种菜,你犯了法知道吗,如果主人知道了,不但我们物业要担责,你恐怕也要坐牢了!” 什么,违法,坐牢?如同晴天霹雳,月梅听到这些可怕的字眼,吓得眼前金星乱冒,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原地打着转,着急地想着怎么办,该怎么办,她可不能坐牢,再说,她从前听儿子说过,如果家里有人坐牢,会影响其它家人从政或者考公务员的,她儿子可是上海一个官儿呀,她不能影响儿子的仕途! 因此,月梅汗出如浆,马上说道:“行行,我之前不知道这是犯法的,所以我种菜了,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我马上铲,但是这个园子有些大,我一天半天的可能一个人铲除不干净,你们宽限我几天。”她想用几天时间,把她那些成熟的瓜果蔬菜采摘回家,如果短时间吃不完,她就晒干晾干,做成各种干菜酸菜,也算没有白忙活一场,想着马上要失去这个菜园子了,月梅只觉得内心一阵针扎般的疼痛,眼里有了泪。 另外一个物业是刚工作的小姑娘,看到月梅哭了,便有些不忍,她轻轻地说道:“阿姨,这样吧,我们帮你一起铲吧,你想要带回家的,我们帮你扛回家。” 月梅十分感激,对物业的工作人员说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三个人说完之后,就捋起袖子,准备铲园子。月梅拿起锄头,双肩颤抖地哭泣着,挥着锄头准备砍倒自己辛苦种下的辣椒苗时,那种痛苦,如同挥刀砍向自己的手臂,她老泪纵横,突然听到熟悉的一声大喝:“住手!” 物业准备忙活的工作人员吓了一大跳,回身一看,月梅就看到老田穿着保安的制服大踏步走来。 他像个从天而降的英雄,怒气冲冲地小跑着过来,大喊一声:“不准铲!” 物业愣了愣,发现是保安老大爷,他们想着这老头是疯了吗?一个物业向前,对老田提醒说道:“大叔,你也是我们物业的员工,你怎么帮着这个阿姨说话,这不是种菜的地方,是人家业主的私人领地,你哪能让这个乡下阿姨在这里种菜!” 老田铁青着脸,浑身因为气愤哆嗦着,对两个物业的小姑娘强硬地说道:“我说能种就能种,你们不许铲!” 这一句话说出口,物业两个工作人员,以及月梅,三个人一致认为老田疯了,已经失去理智,认不清形势和自己的身份。 老田不理睬他们,拿出手机,寻找着号码,仿佛想和什么人沟通。 物业的两个工作人员互相看了看,一个点点头,另一个拿出手机打电话:“经理,别墅区32栋,你快来一下,有个阿姨种菜,我们不让她在人家别墅的院子里种,结果来了一个保安大爷,对,他姓田,好像就是我们小区的保安,他说不让我们铲——” 然后,几分钟后,老田打了一个电话,当他放下手机时,物业经理如同一支点燃的火箭炮,骑着他的摩托车十万火急地赶来了。在他的身后,还有三个年轻力壮的保安,他们个个高大精壮,皮肤黑黝黝的,一身的腱子肉,如狼似虎。据说,小区因为是高档小区,所以年轻的保安基本是部队退役的士兵,非常能打。 此时此刻,形势变成了六比二,物业那边有六个人,物业经理和五个手下,另外一边,是老田和月梅,两个老人,这样的对峙,有点像石头与鸡蛋。 老田和月梅白发苍苍,皱纹满脸,身形佝偻,如同风中之烛,虚弱得不得了。而物业的六个人,不是年轻人就是中年人,个个年轻力壮,身手了得。老田和月梅心里打鼓,他们绝对不是对手,今天他们两个老人,想保护这个菜园,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月梅内心一阵绝望。 物业经理来到现场,看到小员工说的话句句属实,不由火冒三丈,物业的工作人员最会狗仗人势,因此,习惯给别墅区的业主当舔狗,如今物业经理看到乡下老太婆居然狗胆包天,在别墅院子里种菜,不由气炸了肺,他大声道:“不能种,铲!马上给我铲!”天籁小说网 他一挥手,身后三个如狼似虎的年轻保安一拥而上,他们没有工具,就开始用手拔,用脚踩。 看到物业这样糟蹋她的菜园,月梅心疼得直掉眼泪。 第五十七章 神秘电话 (五十七) 千钧一发之际,老田抢过月梅手里的锄头挥舞着,如同鲁智深附体,大喝道:“不准铲,谁也不准铲!”简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势。在月梅的眼里,此时此刻的老田,如同大闹天空的孙悟空。 物业经理认出老田,几乎气疯了,当年为了让老田当保安,田大宝可是又给他送烟送酒的,他大声提醒道:“老田,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我告诉你,不想干你直说,我们小区想来当保安的人多得是,要不是当初看你儿子说得可怜的份上,你都找不到这份工作!” 听到这里,老田征了一下,想起了儿子被房贷压得气息奄奄的可怜模样,他有一分钟迟疑,可是很快的,他继续像个年轻壮汉一样,挥舞着锄头,大声说道:“不许铲!我和业主是朋友,是他同意我在这里种菜的!” 啥?听到老田这样说,物业的工作人员起先征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认为这个乡下老头是痴人说梦,一个保安怎么可能和别墅的业主是朋友呢,哈哈哈,哈哈哈。他们笑得像狗叫。 在物业狂放的笑声中,老田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如同煮熟的龙虾。在他们疯狗般的笑声中,老田也变得不自信起来,刚才他打出去的电话,业主没有接,所以他只好发了条信息过去,因为老年人,打字不擅长,只是简单的六个字“物业不让种菜”,他甚至不确定这条信息有没有成功发出去,业主有没有收到,他沮丧地想,也许几个月前,业主说他的庭院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让他的朋友随便种,只是一句空话,也许,业主说他和他是好朋友,也是一句空话,富人哪里会有穷人做朋友呢,富人说的话,富人不当真,只有穷人会当真吧。 在物业充满蔑视的笑声中,原本高举锄头保护菜园的老田渐渐觉得自己累了,没有了力气,他放下了锄头,并且身体开始摇摇晃晃,一双手软得像棉花,两条腿也成了面条,使不上劲,黄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最近几个月的快乐,让他以为他融入了大上海,可是现在发现,一切只是他的假想,上海再以一记重拳,将他重重地击倒在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物业经理的电话响了,他的手机持续地响了,物业经理一边笑一边接通电话,在对方自我介绍之下,物业经理原本像头恶狗的,此时此刻,瞬间变成了一条哈巴狗,他摇头摆尾,点头哈腰,嘴里不停地说着是是是,脑袋也像鸡啄米地不停地点着头,这个情景,物业的其它工作人员看呆了,月梅看呆了,老田也看呆了。 天呀,发生了什么魔法! 一个神秘的电话居然扭转了乾坤。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物业经理接完了电话,他沉默地把手机放回口袋,然后紧张的脸上突然绽放灿烂的笑容,他大步走到老田面前,伸出双手热情地握着他的一只手,对他亲热地说道:“大叔,刚才这个别墅的主人给我打电话,说了情况,你说的都是属实的,你和他是朋友,他的院子反正空着,所以他同意让你种地,既然人家业主都同意你们在这里种菜了,我们物业也没必要多说什么,所以,大叔——“然后物业经理扭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月梅,亲热地叫了一声,“大妈——”月梅吓了一大跳,物业变脸如翻书的样子,让她吃不消。 物业经理继续无比灿烂的笑着,摇头摆尾地趋身向前,体贴地说道:“大叔,大妈,我们走了,不耽误你们种菜,以后种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们尽管提,我们物业肯定第一时间配合你们,好了,大叔大妈,种菜愉快,再见。”然后物业挥了挥手,带着物业那帮孙子,全部撤退了。 菜园重新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老田和月梅,一切都像一个梦,老田被业主感动,眼睛红红的,鼻子酸酸的,月梅被老田感动,她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老田总是信心十足,泰然自若,好像这个别墅的院子是他的一样,现在她明白过来了,原来老田神通广大,和别墅的主人是好朋友! 老田真是太了不起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老人清醒过来,老田看了看扔在地上的茄子秧苗,立马心疼地弯身拾起,对月梅歉意地说道:“我来迟了,如果不是我同事告诉我,物业要拆了你的菜园,我都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唉,月梅,对不起啊,这几根茄子辣椒,我给你重新种了,我看没有伤到根,浇浇水,过几天应该能活过来吧。”老田叹息着,看了看手中的茄子苗,对月梅苦笑着说道,“物业那帮兔崽子,肯定从来没有去过农村,不知道粒粒皆辛苦,这茄子辣椒都开花了,马上要结果了,过再半个月都可以吃了,居然给你拔掉了,真是可恨!” 在这个时候,老田在月梅的心中已经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了,她立马笑着摇摇头,感激地说道:“老田,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你居然向我道歉,这几根苗算什么,真活不了,我买来菜苗再补种上就好了,今天多谢你啊,不然我这个菜园保不住了,没想到你神通广大,和别墅的主人是朋友,那我从此往后,不用再担惊受怕,我可以一直在这个地方种菜了。”想到自己在这个园子里种菜是得到主人允许的,月梅就全身放松愉快,她实在太开心了!从此后,可以大大方方地在这个小区种菜了,这是上海啊,听儿子说全国人叫上海什么魔,什么都,总之,很少能找到地种菜了,但是现在有了老田的帮助,她成功地找到了种菜的地方。 老田听到月梅的感谢,内心畅快得不得了,男人嘛,总是喜欢被女人恭维的,年纪再大,也爱听奉承话,因此,老田眉飞色舞,嘴上却谦虚地说道:“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之前不是帮了我很大的忙吗,“她替他烙煎饼,在他生日那天给他做四个菜,在儿子儿媳要卖祖屋时,又帮他出主意。老田回想往事,内心一片温暖,他看着月梅,对她说道,”我们应该互相帮助。“ 月梅也笑了,想着老田这人真不错,可以结交,她想了想,好奇地对老田问道:“你和这个别墅的主人是怎么认识的,那些物业的孙子,听说你真的和别墅主人是朋友,那嘴脸立马变了。“ 哈哈哈,哈哈哈,老田听到这里,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那个物业胖经理前倨后恭,变脸如同翻书的样子,不由放声大笑,他已经拿起茄子苗和锄头准备把刚才被物业掉的几棵菜重新种了。 他一边补种,一边笑着说道:“这话说来可长啦。” 第五十八章 从前的故事 (五十八) 月梅更加好奇,像一个小孩子似的催促道:“快说快说,我爱听。“她从老田手里拿过菜苗,这样老田挖坑松土,月梅就把菜苗放上去,然后老田把土盖上,月梅再用两只手压实,两个老人在种菜这件事上,配合得十分有默契。天籁小说网 在补种菜苗的间隙里,老田得意洋洋地把他认识别墅业主的经过说了。事情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有一天,他像平时一样巡逻时,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大肚子女人摔在这个别墅院子里,她流血了,并且在痛苦地喊救命。老田知道大事不好,这个女人是个孕妇,看到高高拱起的肚子,知道多半马上要生产了!此时此刻,是老田晚班最后一次巡逻,物业上正常班的人都还没有到来,老田打物业的电话请示领导打不通,便自己做主,找到一辆保洁的三轮车,自己骑着三轮车,把受伤的孕妇闪电般地送进了医院。 月梅听得入神,老田说得眉色飞舞,他对她问道:“你知道那孕妇是谁吗?” 月梅摇摇头,老田得意地说道:“送去医院后,因为我送得及时,母子平安,一个小时后,就生下来一个大胖小子,产妇通知了家属,家属来医院了,我看没什么事,就回去了,我那天上晚班,白天休息,所以就回家睡觉去了。” 月梅听得莫名其妙,对老田问道:“这跟那个别墅主人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哈哈哈,老田放声大笑,对月梅说道:“那产妇就是别墅主人啊。” “真的?“月梅睁大了眼睛,脸上都是震惊的神情。 老田补充说道:“是女主人,当时她想把别墅装修搬进来住,所以大着肚子开着车来看看现场,当时工人还没有到,她来得太早,前天晚上下过雨,她看现场时,不小心脚下滑了,她就摔倒了,当时天刚刚亮,四周没什么人,她发现自己流血了,却爬不起来,肚子又疼得厉害,只能呼救,但是她叫了很久,也没有人出现,她的手机放在包里,包放在车上,总之,当时女主人处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如果不是碰到我,可能因为耽搁时间太久,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性命都不保。” 月梅明白过来,点点头,问道:“是后来那个女主人来找你,告诉你的?” 老田笑眯眯地回答道:“我那天睡到下午,电话就响了,是那个女主人让她老公来感谢我的,我就这样认识她老公了,也就是别墅的主人,因为他老婆和孩子都在那栋别墅出了事,再加上最近经济紧张,他暂时不打算装修了,所以后来别墅就一直没装修——” 原来如此,月梅明白过来,她如同醍糊灌顶,恍然大悟,拍着手,对老田说道:“哦,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当时,我因为公园里种的菜被人连锅全端了,心情不好,在你面前掉眼泪,你就说,你会想办法帮我找到种菜的地方,我当时还不相信,现在终于知道,你当时肯定就想着让我到这个园子来种菜,因为你认识别墅的主人。” “对呀——”老田高兴地点点头,后来,他当保安时就格外地照顾这栋别墅,隔壁别墅装修,把那些装修的水泥石块地板砖的建材堆在这栋别墅里,工人也在别墅里随地大小便,他就立马打电话告诉了别墅的主人,主人很高兴,夸奖老田是最尽职的保安,他为他做的一切,比物业所有工作人员加起来做得还要多。 一来二去,老田和就别墅主人熟了,别墅主人有一天说,老田是他老婆和孩子的救命恩人,是他的朋友,老田特别高兴,所以月梅没地种菜伤心难过的时候,老田就想到了这别墅空着的院子。 月梅是一个聪明人,立马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她拍拍脑袋,像个孩子般激动地说道:“所以那天晚上,我说要你马上带我去看看种菜的地方,你却要约我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因为你要先问问别墅主人,能不能借他的院子种菜?” 老田十分高兴,扬声说道:“对呀!月梅你真是聪明,我那天晚上就找个时间给别墅的主人打电话了,说了你的情况:和我是老乡,喜欢种菜,在上海呆着不开心,几次种菜都被人找麻烦,结果别墅主人静静地听完,当我说能不能借他别墅的空地种菜时,他爽快地答应了,所以才有了第二天早上我带你看菜地的事情,毕竟那是人家买的房子和地,不问过别人,不经人同意,我们就是犯法的,所以必须要先请示人家啊,这就是我为什么只能第二天带你去看菜地的原因。” 月梅佩服地直点头,她对老田竖起大拇指,崇拜地说道:“老田,我是真佩服你呀!这辈子,我其实也没敬佩过谁,但你算一个,你呀,毕竟是做了一辈子的生意,这脑袋瓜子,和乡下那些男人不一样。” 这话老田爱听极了,他哈哈大笑,一张老脸像太阳般焕发出光彩,原本昏花的老眼也亮晶晶的,如同黑曜石,总之,在月梅的彩虹屁下,老田好像瞬间年轻了二十岁。 月梅回想着感叹着,如同拼图找到了最后一块版块,一幅完整的图画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感慨地说道:“其实吧,说实话,这些天来,虽然种菜让我很高兴,但是我总是提心吊胆,毕竟如果不是你鼓励我,给我十二个胆子,我也不敢在人家的别墅花园里种菜的呀,可是每次当我紧张不安内心害怕的时候,我看到你,就发现你总是泰然自若,信心十足,我当时还纳闷呢,这老田不会是疯了吧,为什么正常人的胆小害怕那些情绪你压根没有呢,现在我明白了,在我不知道这菜能不能种的时候,你已经百分之一百的知道这菜地能种,因为你和这别墅主人是朋友,你已经请示过他,得到了他的允许。” 第五十九章 原来如此 (五十九) 老田再次哈哈大笑,对月梅高兴地说道:“对呀,对呀,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不要担心,不要害怕,你只要做一件事,那就是相信我,可是你呢,总是怀疑我,不相信我,我能怎么办——” “但是——”月梅话锋一转,眉毛皱得像一座小山,她扁着嘴不高兴地说道:“老田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和这别墅的主人是朋友呢,那么,我也不用瞎担心这么久啊,老田,你太坏了!” 哈哈哈,哈哈哈,老田又一阵爽朗的大笑,男人最喜欢女人说他“坏”,年纪再大,哪怕七老八十也喜欢,这真是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是独属于老田的幸福时光。 因此,老田更加高兴了,等到他笑累了,定定神,清清嗓子,他才认真地解释说道:“唉呀,月梅,你想啊,我就一乡下老头子,没有社保,没有医保,也没有退休金,以前吧,在小吃一条街卖煎饼,后来吧,在小区捡垃圾,现在吧,除了捡垃圾,我还当上了保安,我说我和这小区别墅的主人是朋友,我说出来,别说你不信,我自个儿有时候都不太相信了,你没看到物业那帮兔崽子吗,当我说我和别墅的主人是朋友时,他们集体大笑,笑得像疯狗——” 月梅看到老田不自信的模样,一阵心疼,想着他真是太谦虚了,她点点头,微笑道:“嗯,我理解你,我也原谅你,唉呀,我没有生气呢,我只是假装生气,逗你开心的。” 老田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起来,这个时候,两个人已经把菜都补种好了,菜园子重新恢复成整洁有序郁郁葱葱的样子。 月梅看着一片生机的菜园,心里比蜜还甜,她感慨地说道:“老田,来上海这么久,我啊,就属这段时间,最开心!因为你,因为这个菜园。” 听到这里,老田心中一动,一张老脸涨红起来,唉,来上海好几年了,他何尝不是这阵子最快乐呢,因为月梅,因为这个菜园,炽热的话语在舌头底下翻滚,他的一颗原本老迈的心,此时此刻,就像一个年轻壮小伙似的,在怦怦地狂跳。 可是他能说出来吗,他不敢说,太丢人了,毕竟七老八十,半截身子入土了,他还敢对人生有其它的奢望吗?老田低下了头,一颗心怦怦狂跳如同擂鼓,如同小鹿乱撞,哦不,是老鹿乱撞,他不敢看月梅的眼睛。 这个时候,月梅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又是儿媳妇打来的电话,肯定是催她回去做午饭,她低声骂了一句,对老田说道:“我得回家了,儿媳妇等着我做饭呢,她啊,一辈子没受过苦,就像那温室的花,经风一吹就残了,现在快四十了,不但身体不好,而且不会洗衣做饭,我有时候都心疼我儿子,怎么娶了这样一个纸糊的媳子!”身体不好,又什么都不会干,不是纸糊的是什么。 老田宽容地笑笑,对月梅说道:“那你回去吧。” 月梅点点头,用几分钟麻利地摘了两篮子黄瓜,一篮自己留着带回家,一篮给老田,对他说道:“以后,你们家的蔬菜瓜果我承包了,老田,你会做人,能力强,我也不差呢,以前啊,在老家乡下,我种菜是很出名的,我不但可以承包我家的蔬菜瓜果,我甚至能承包整个小区每户人家的蔬菜瓜果!” 老田听得满脸震惊,笑道:“真的吗,难道你会魔法,这么会种菜?”他不太相信,认为月梅是在大夸海口。 月梅得意地笑笑,信心十足地把满满一篮子黄瓜塞给了老田,然后挥挥手,自己回去了。 老田提着那一篮沉甸甸的新鲜黄瓜回家了,儿媳妇刚好周末在家休息,因为还房贷节衣缩食的她,看到新鲜芬芳的大黄瓜,如同饿狗扑食般从公公手里接过,立马就洗了一根啃上了,黄瓜的香味如同轻纱一般,在整个房间弥漫开来,她一边吃一边对公公问道:“你买的吗?” 老田得意地洗手,炫耀着回答道:“别人送的。” “爸,这黄瓜好吃,水分足,味道甜,还有一股泥土的清香味——” 老田呵呵地笑,内心如同食了蜜般甜丝丝的,他对儿媳妇说道:“你爱吃啊,我以后叫我朋友天天送。”他想到月梅,内心一阵温暖。 两个月后,到了蔬菜瓜果疯长的季节,月梅用自己菜园的大丰收证明了她是名符其实的是种菜狂魔,她有绿手指,会魔法,她菜园子的菜仿佛比赛一般生长开花结果,很快的,所有的蔬菜瓜果好像发了疯一般地成熟:黄瓜、茄子、辣椒、长豆角、杠豆、四季豆、扁豆、丝瓜、苦瓜、南瓜、冬瓜,辣椒又分为甜椒、朝天椒、青椒、黄椒、灯笼椒,魔鬼椒等等,应有尽有,数不胜数,它们好像不是菜园子里长出来的,而是从一个魔法里变出来的。 老田看得叹为观止,终于相信月梅没有骗他,以她种菜的本事,她确实可以承包整个小区的蔬菜瓜果。 很快的,月梅家的冰箱塞满了蔬菜瓜果,再也放不下了,月梅开始把丰收的蔬菜瓜果往老田家送,老田自己先不要,情商高会做生意的他,“吃水不忘挖井人”,他把月梅种的最大最好的蔬菜瓜果感恩图报地往别墅主人家送,有钱人喜欢绿色无污染的蔬菜瓜果,喜欢特供,老田就给别墅主人特供上了,别墅主人原本想着他的别墅院子空着也是空着,老田救过他的老婆小孩,想借去种一阵子菜那就给他种吧,没曾想到,还有回报!看到一车又一辆的新鲜的蔬菜瓜果经由老田的手如同流水一般络绎不绝地送到自己家,别墅主人自然十分高兴,这是意外之喜啊。他夸奖说老田是一个好人,他们全家很喜欢吃他们种的菜,但很快的,别墅主人家也饱和了,菜仍旧大批量地在产出,菜园子的门口总是天天撂着一篮又一篮的新鲜蔬菜,月梅开始给老田家送菜,田大宝和宋词自然高兴,没曾想自家的老人结识了一个会种菜的老太太,这个老太太简直会魔法,她的菜种得又大又多,她天天送菜来,感觉不像种菜的,可是菜场批发送货的,她这样送菜,他们家的菜不用买了,简直省了一半的生活费。在月梅这样频繁的送菜下,很快的,老田家也饱和了,冰箱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接着,月梅大人有大量,开始给物业送菜,物业并不希罕她种的菜,但想着这老太太和别墅的主人有交情,因此,只能微笑着收下了,但吃了月梅种的菜后,发现比菜场的菜好吃多了,当月梅第二次给物业的工作人员送菜时,所有人都喜笑颜开,一口一个阿姨叫得比蜜还甜。他们回报月梅很多小礼物,比如精致的小点心,国外的水果,一箱箱酸奶,还有老年人的衣服帽子,月梅十分高兴地收下。物业的工作人员送了礼之后,开始认为月梅送菜理所当然,因此,当月梅下次来送菜时,他们就开始点名要什么菜了“阿姨,我想吃空心菜,你明天能送过来吗?”“阿姨,我想吃板栗南瓜,你那有吗,粉粉的,像板栗一样。”“阿姨,我想吃水果黄瓜,你那有吗?”“阿姨,普罗旺斯的西红柿,你种了吗,听说特别好吃——”月梅奇迹般的能满足他们所有的要求,用了她半辈子在柳沟村种菜的经验,把那些新鲜少见的蔬菜瓜果,委托年轻人从网上买来菜种子,她全部能种上也全部能种好,很快的,在月梅的频繁攻势下,物业也饱和了,每个工作人员家里有吃不完的菜,物业不要菜了。 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种菜别墅的隔壁邻居来找物业和月梅了,怒火冲天地要她铲掉她的菜园,理由是她的菜,包括南瓜藤,黄瓜藤,冬瓜藤,丝瓜藤,全部长到他家去了,这些藤蔓如同有生命会活动的蛇类,不但快速地翻过了院墙,其中一根丝瓜藤,甚至沿着电线,爬上了别墅二楼,并且快速开花结果,简直像超人一般,如今,一个半米多长的胖大丝瓜,像个绿色的口袋,垂在隔壁别墅的二楼。总之,这个巨大的丝瓜,凭着一己之力,把一栋高大上的别墅硬生生地变成了农家小院。 “多难看啊,我的院子只种花,我才不种菜,又不是农村,种菜多么俗气,你必须把你的菜园子铲掉!”邻居板着脸指手划脚。 物业不敢对有钱的业主发作,为难地看着月梅。月梅只好找老田帮忙,希望老田请来那个地位尊贵的业主,也许别墅的业主和别墅的业主好说话,毕竟有钱人的世界是相通的,他们肯定能互相理解。老田真的打电话给别墅业主了,别墅业主也真的去和隔壁邻居沟通了,希望能保留这个菜园子,可惜,隔壁邻居油盐不进,谁说好话都没用,坚持着要铲掉月梅的菜园子。 大家都想了办法,全部尝试了,全部失败,无奈之下,月梅只好自己想办法。 她想到的办法仍然是送菜,一篮不够就送十篮! 每天早上,天刚刚亮,东方天空露出鱼肚白,月梅就到菜园子里来,把园中所有最新鲜最个大的蔬菜瓜果采摘下来,送到隔壁家的门口,业主板着脸,挥舞着双手,对月梅嫌弃似地说道:“拿走拿走,我们不需要,我家的蔬菜都是特供的,绿色无污染,外国进口菜。” 可是月梅好像听不见,她仍旧天天给隔壁别墅家送菜,前几天,那菜纹丝不动。月梅也有办法,第一天送菜,别墅主人不领情当没看见,到了第二天,月梅送上最新鲜的蔬菜瓜果时,就把前天剩下的晒了一天太阳的蔬菜瓜果拿回家自个吃,总之,保证隔壁邻居家的菜天天都是最新鲜最好的。 第六十章 小区明星 (六十) 几天过后,事情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月梅送给别墅邻居的菜篮子,开始少了西红柿,先是少一个,然后是少两个,接着是少三个,最后全部不见了,再然后,一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冲出来,对着月梅喊道:“奶奶,我还要吃你种的西红柿,还有吗?” 月梅听得乐了,心中生出希望,立马说道:“有,还有,你等着。” 她采摘了一大篮子西红柿,高兴地送了过去,知道小孩爱吃,以后菜园的西红柿就不送给别人,专门送给隔壁的小孩,她的神奇菜园子,真是让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十天之后,别墅主人找到月梅,身边跟着那个爱吃西红柿的男孩,她笑眯眯地对月梅说道:“阿姨,以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那么会种菜,我承认,我先前说话的声音是大了一点。” 哈哈哈,哈哈哈,月梅直起身来,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过内心十分愉快,她在无声地大笑。 别墅主人摸了摸身边男孩的小脑袋,继续说道:“我这孩子吧,营养不良,不爱吃蔬菜瓜果,从小到大,都这样,我可发了不少愁,现在好了,他爱吃你种的西红柿,昨天去医院检查,也没有营养不良了,感谢,阿姨,感谢你啊!”语气十分真诚。 月梅放松地笑了。 别墅主人感激地说道:“阿姨,以后你想种就种吧,想种多久就种多久,这长到我们家的菜,你要是愿意,我就自个儿摘了吃。”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月梅笑咧了嘴,哈哈,这世上就没有她用菜征服不了的人。 冲突消失,那高高在上的别墅主人,原本坚持着要把月梅的菜园子全部铲除的,现在不但不铲除她的菜园子,甚至连长到她家的菜也舍不得铲除了,她踩着梯子,把那二楼的丝瓜摘下来煮了吃了,见到月梅就直说好吃。 矛盾没有了,可月梅的菜园仍旧在疯狂产出,无奈之下,月梅开始给小区各户送菜,她提着一大篮子菜,守在每一栋的电梯门口,看到一个人,不管是进电梯,还是出电梯,就直接拿了两把菜,塞到他们手里,对他们说道:“给,我亲手种的,不要钱,拿去吃,喜欢吃,跟我说,下次再给你。”然后大方地挥挥手,往往,各个业主还没反应怎么回事,他们已经拿着一怀抱的菜了。 在月梅蔬菜瓜果的攻势下,整个小区的业主全部投降了,因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天天吃着月梅的菜,全部是绿色新鲜无污染的,并且不要钱,这是哪里来的好事啊!现在蔬菜瓜果价钱贵,去菜场买既要花时间,又要花钱花精力,月梅却送到他们的手里,多么好的老太太啊!不但会种菜,而且做人大方,真是让人喜欢啊!很快的,月梅成了整个小区知名度最高的老人,所有业主都知道月梅会种菜,并且为人和气大方,所有业主,包括业主家的老人伴侣小孩,全部喜欢上了月梅。3sk. 这样好的老太太,打着灯笼也没法找去啊,在任何一个大城市的小区里,月梅这样的老太太,绝对是最受欢迎的。 因此,顺理成章的,月梅凭借着她的绿手指,会种菜,成了小区的明星,她现在最快乐了,每天都笑容满面,脚步轻快,如同踩着弹簧。她走在小区,见到她的人都要和她打招呼,年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大爷大妈,亲热地叫她“月梅”。他们说“月梅,又去菜园忙去啦。”“月梅,你种的菜真好吃啊。”年纪和她儿子儿媳差不多的,见到她叫她“大妈”,他们这样招呼“大妈,你种的菜好吃,那黄瓜能当水果吃。”“大妈,这是我送给你的一箱水果,山竹,我吃了你那么久的菜,不好意思。”年纪和她孙女差不多的,他们称呼她为“月奶奶。”他们看到月梅,就热情地围拢上来,挥舞着小手对她欢呼道:“月奶奶,你种的菜真好吃,我能参观你的菜园吗,我想亲手摘下黄瓜呢。”月梅高兴极了,总是有求必应,孩子们和她在一起,有人给他们吃,又有人陪他们玩,感觉到自己受到了信任和尊重,开心得不得了,他们后来亲热地称呼月梅奶奶为“月奶奶”“月亮奶奶。”并且像炫宝似地到处炫耀“我们小区有个月亮奶奶,种菜那是超级厉害滴!” 再后来,月梅成为小区明星后,报社的记者来了,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他们采访月梅,给她的菜园子拍照,并且进行详细的长篇报道。月梅活了一辈子,压根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成为上海的红人!被采访的时候,记者拿着话筒对着她,摄影师在给她打灯,照相机不停地给她拍照,天呐,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人生会有这么一天。 有些年轻人,跟得上潮流,跑到月梅的菜园子来拍视频,发到网上去,然后,月梅因为自己神奇的绿手指,因为她的菜园仿佛会魔法,总是疯狂地输出各种新鲜味美的蔬菜瓜果,所以,很快在抖音有了几十万的粉丝,老人压根没想到,自己不但成为小区的红人,上海的红人,还成了网红,年轻人想与她合作,他负责拍短视频,她负责种菜,甚至妆也不用化,话也不用说,就在那里无声地种菜就好了,年轻人说道:“奶奶,你只要种菜就好,我保证把你打造成顶级流量的网红,名字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做在上海城里种菜的月亮奶奶。” 月梅十分震惊,不过她对于当网红不感兴趣,年轻人还在坚持不懈,他劝说道:“奶奶,你可以拥有几百万粉呢,当你拥有几百万粉的时候,你就可以直播带货,我保证你带货能赚到大钱,到时候,你就会变成富婆。” 月梅对于直播带货不理解,拥有的“粉”也不懂,她想着是粉丝吗,那玩意不希罕,乡下粉皮粉条最不值钱,给她几十万粉她也不感兴趣,再多的粉皮粉条,对她吸引力也不大。她还发愁吃不完哩。 很显然,有些传统落后,跟不上时代的月梅,明显理解错误了“粉”,因此,对当网红不感兴趣。 第六十一章 网红与礼物 (六十一) 年轻人看到巨大的商机,再接再励,为了说动月梅,又拿出上海一个老网红给她看,他点开一个视频,在月梅眼皮底下播放,月梅瞪大眼睛,就看到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在那里成精作怪地穿着各种年轻人的衣服,走来走去,她无法理解,甚至有些鄙夷,老年人嘛,就应该有老年人的样子。穿得花花绿绿做什么,那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因此,她摇摇头,表示不愿合作。 年轻人以为找一个男网红,老太太不感兴趣,立马找一个女网红,这次是一个老太太,穿着旗袍,满头白发,在那里走来走去,月梅看完之后,有些喜欢,但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成不了那样的妩媚妖娆的女人,像电视明星似的,因此也摇头拒绝了。 年轻人诱惑她道:“阿姨,网上直播种菜可以成为富婆,就是有钱人——”对于在网上随便现个身拍个频视就能成富婆,月梅表示不相信,年轻的时候,她为了养活几个孩子,去新疆给别人做衣服,天天踩得缝纫机冒烟,腰酸痛疼的,也只能赚到勉强糊口的钱,一辈子的经验告诉她,“钱难赚,屎难吃”,年轻人在糊弄她呢,月梅坚定地拒绝了。 年轻人只好失意地离开了。 总之,月梅因为种菜成了小区明星,她现在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当然,“吃水不忘挖井人”,她能收获今天的幸福生活,一切的一切,都要感谢老田。 这一天,有个小区业主因为经常吃她的菜,长时间不用买菜了,便拿了两条香烟来感谢月梅。月梅想着家里没人抽烟,儿媳妇怀着宝宝,儿子爱抽烟,但是——儿子的帮助还没有老田大呢!这一次来上海,明显感觉儿子站在儿媳这边,给了她不少气受,因此,不给儿子了,老头子在乡下,所以她把两条烟给老田送过去了。 许建华呢,在电梯里的时候,就碰到那个送华子的业主,他们认识,随着月梅的名气越来越大,许建华在小区也成为半个红人,人人都知道他有一个会种菜的妈,看到许建华,就指着说“这是那个会种菜老太的儿子。”许建华又高兴又气愤,高兴是他在小区的知名度提高了,对于他竞选业委会主任有帮助,气愤是,他从来不曾想到,他需要靠他妈种菜出名,以前别人叫他许局长,但是在小区,他就是“会种菜老太太的儿子。”不过,出名总是好事,名有了,利也跟着来了,就像白天过后必定是黑夜一样,许建华对于突然来的名气还是高兴的。 总之,小区很多人认识许建华,拿着华子的业主在电梯中碰到他,立马微笑招呼,一个往他家去,一个刚从家里出来,送华子的业主扬了扬手上的两条华子,对许建华说道:“我吃了你妈种的菜,有些过意不去,给她送两条烟。” 许建华看到华子,心中一动,眼睛一亮,鼻子就要痒了(吃饭是嘴巴痒,抽烟是鼻子痒),他的脸上堆上笑容,压根没想到他老妈种菜会产生如此大的经济收益!他喜欢抽华子,可以说,所有的香烟品牌里,他最爱抽华子。抽华子的时候,不管是香烟的未道,还是他想要的身份地位,全部到有了,抽华子的时候,会感觉自己是所有人的大哥,身份和地位全都有了。但华子太贵了,平时有人送他就抽,没人送,他自个儿也舍不得买。 许建华想跟送华子的业主说:“烟我替我妈收下了。”但涵养终究让他沉默了,就像中国人送礼,别人给你塞红包的时候,你明明很想要,也要假装推托几次,而不是立马收下,或者是张着口袋拿下。 因此,许建华笑了笑,很高兴地说道:“老太太种个菜吃不完,所以送给你们吃,那么客气干什么,不要送了——”顿了顿,话峰一转,微笑说道,“我妈在家吧。”然后匆匆上班去了,上班的时间里,他便一直惦记着这两条华子,谁曾想,他妈收到烟后,转身就送给了保安老田呢。 月梅拿着华子找老田的时候,他正在休息,昨天上晚班,所以白天补觉,现在孙子读寄宿学校去了,他在家无所事事,因此,准备睡大觉。 可是空虚无聊,睡不着,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的,没有了接送孙子的任务,也不能回老家和乡亲们聊天,这日子啊,一天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没曾想到月梅会突然来找他。 月梅在电话里问道:“老田,你忙不忙,有没有睡觉,我是不是打搅你休息了?我去保安室找你,你同事说你今天休息,所以给你打个电话,方便见面吗?” 刚一开始,原本有些迷糊的老田听到月梅有事找他,立马清醒了,马上半坐起来,一颗心吊到嗓子眼,紧张地问道:“月梅,你是不是菜园子又出了什么事?“听到这里,月梅心中掠过一阵暖流,想着老田真好,这么关心她,因此,她温和地说道,”没有,我就是来看看你,菜园很好,现在没人管我种菜了,人人都欢迎我种菜,所以没人找麻烦。“ 知道月梅没有碰到事,老田放心了,他回答道:“我在家休息呢。” “那我来你家看你。” 听说月梅要来,老田一呆,心里慌了。他抬起头,迅速地打量了自己家一眼,月梅已经把电话挂了,大概在往他家赶来,老田意识到自己家太脏乱差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田做了一辈子收破烂的买卖,性格就像仓鼠似的,什么都往家里运。他捡垃圾的习惯到死也改不了,如同铁水铸就的,所以家里总是脏乱差得老鼠进来都要开导航,四周到处堆放着可以卖钱的各种垃圾,整个客厅看去就像一个废品回收站。???.23sk. 老田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爱干净起来,他受烫似的跳下床,开始手脚脚乱地搞卫生,因为时间太短,来不及整理,所以他把客厅所有的垃圾全部扒拉到自己房间,然后把自己房间的房门锁起来,接着,开始扫地,擦家具,拖地,总之,忙活到一半,月梅来了,在外面喊着他的名字,在礼貌地敲门。 第六十二章 老年人的暗恋 (六十二) 老田一边应着,一边匆匆地把客厅的地拖了一遍,才笑眯眯地打开了房门,打开房门的一瞬间,看到月梅,一颗心如同擂鼓似地加速跳动,一张老脸也热辣辣起来,他才知道刚才自己急着打扫卫生,一定要给月梅一个干净整洁的形象,这种行为有些怪,简直像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哩。 意识到这一点,老田的老脸变得更红了,甚至连脖子也热辣辣起来,如同傍晚的红霞。 月梅看了看四周,笑了,点点头,夸奖道:“唉呀,你家今天干净多了,这地刚拖过,老田呀,你的生活有进步呀!” 被月梅这么一肯定,老田更加高兴了,一颗心比喝了蜜还甜,他笑着说道:“听说你要来,也不能太乱是不是——” 这是月梅第二次到他家里来。 月梅把手上的袋子递给老田,对他笑道:“给。“ 老田一看,是两条华子,立马把袋子推还给月梅,摇手道:“不行,我不能要,太贵重了。” 月梅把老田还给她的香烟放在老田家的餐桌上,笑道:“收着吧,贵重什么呀,不就是两条烟吗,别人送的,说吃了我种的菜好久了,不好意思,送两条烟感谢我。老田,这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我月梅种菜有今天,还不是你的功劳,所以我今天特地来感谢你的。” 听到月梅对自己的感谢,老田高兴极了,如此同时,一颗老迈的心脏也开始加速跳动起来,胸腔里好像住了一只兔子。他莫名地紧张,这种感觉很多年没有了,好像是与孩他妈第一次见面时有过,再后来几十年,一颗承受苦难过重的心脏就再也没有为谁加速跳动过了。 在那个瞬间,老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的眼睛红红的,鼻子酸酸的,因为吃苦受累一辈子显得比同龄人还要苍老憔悴的老脸也有了光。随着几个月的相处,他对月梅产生了异样的感情,孤独了大半生,他想老了有个伴,可是——他痛苦不安地想到,自己是死了老伴的,一个人,没问题,月梅呢,她是跟自己一样死了老伴,还是说老伴健在,只是没有跟她一起来上海? 老田张了张嘴,鼓起勇气想问明白,然而,看到月梅微笑的一张脸,勇气就像那沙漏,在飞快地消失,他终究是问不出口。 月梅打量着老田的家,看到客厅干净宽敞,没有了垃圾,便问道:“你没有捡垃圾了?” 老田收回风筝般放远的思绪,微笑道:“还捡的。”他心想,他的废品堆在他的房间呢。 月梅夸奖道:“好,老田,你真勤快,又当保安又做生意,每个月的收入肯定胜过很多年轻人!“ 老田被夸得老脸红通通的,心里温暖,哈哈,月梅居然说他赛过年轻人呢,老田立马觉得自己年轻了二十多岁,看着那两条昂贵的华子,对月梅说道:“你儿子不是抽烟的吗,你留给他吧,我舍不得抽这么贵的烟。“说起月梅当官的儿子,老田的眼前浮现出许建华的样子,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从前的过节,他痛苦地想,因为过去,就算月梅像他一样死了老伴,是自由身,可是她儿子也不会同意他们交往吧。 月梅不知道老田内心所想,笑了笑,大方说道:“唉呀,给他干嘛,我来上海几个月啊,他可没你对我那么好,不管是我在上海的生活,还是后来在园子里种菜,他总是各种管制各种反对,我有困难的时候,他总是埋怨我,从来不曾想到帮我,老田啊,我有时候想,养儿养女真没意思,这古话说,‘满堂儿女,比不上半世夫妻’,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月梅说到这里,想起了自己在乡下的老伴。她有些牵挂他。 可是她的话,听在老田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层意思,带着各种激励的,各种暗示的,如同闪亮的流星,在他的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划过。老田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千万只蜜蜂飞过,他激动地想,难道月梅和他一样,也?这“满堂儿女,比不上半世夫妻”,他早就明白了,自从儿子儿媳为了他们自个能在上海买房,逼着他把老家的房子和地卖了之后,老田就寒了心,整个人时时刻刻仿佛泡在冷水里。这几个月一直感叹“满堂儿女,比不上半世夫妻”,年轻的时候,为了避免儿子们被后妈欺负,两个儿子曾反复央告他,听说“后妈的心毒蜂尾的针”,他们异口同声地恳求道:“爸,你不要结婚,我们三个好好过,等我们长大了,我们会孝顺你的。”老田信了两个儿子的邪,一直没有再娶,再后来,两个儿子真的长大了,结婚成家,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可是孝顺的却没一个,在北京的对他不理不睬,电话一个月有时候都没一个,他不打过去,儿子就不会打过来。在上海的这个呢,骗他把老家的地和房子都卖了,害他成了无家之人,无主之魂,不敢回老家,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能怎么办呢?卖掉老家的房子后,他的心就一直沉在深渊里,差点抑郁了,如果不是碰到月梅,和她一起种菜,收获了许多温暖快乐,他可能现在都因为抑郁自杀了,唉,月梅来感谢他,其实,他应该感谢月梅—— 老田回想起往事,眼睛红红的,眼角有了泪,他立马低下头,不想让月梅看到。他激动地想,原来在月梅的心里,他的地位比她儿子还重要!他能不能因为她说的话,鼓起勇气问一问呢,如果她也没了老伴,那么,他们在一起,不是世上最温暖的事情吗? 然而,老田虽然心思活络,但到底是传统的老人。直到时间到了,月梅站起来说要回家做晚饭,老田也没有勇气问出口,舌头仿佛打了结。月梅回家去了,老田坐在家里发呆,暮色四合,房间暗了下来。 天彻底黑下来之后,老田却等来了许建华的电话,许建华的语气很严厉,约他在小区的岗亭前见面,说他有话对他说。老田心中一沉,面色发黄,知道许建华找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一定与今天月梅送烟有关,华子他抽了一包,剩下的他全部放进袋子里,拎着去与月梅的儿子碰头,他的双腿像灌满了铅一般沉重。 第六十三章 母子吵架 (六十三) 老田手上提着两条残破的华子,忐忑不安地去赴约。许建华阴沉着脸等在岗亭那里,昏黄的路灯照着他胖胖的身躯,如同一座山,让他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老田看到这样的许建华,好像老鼠见了猫,内心一阵害怕。 许建华看到了走过来的老田,便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许建华在抽烟,手上夹着烟,他招手示意的时候,老田便看到那一星点火光,如同流星似的,在黑暗的夜空中一闪一灭,那微弱的光,有点像他对月梅的感情,微弱的,没有半点希望。 他是男人,老了的男人也是男人,也有情感需求,谁不想活在这个世上时,不那么孤独,有人陪伴有人爱呢。老田自然懂许建华今天来找他的原因,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想他对月梅的感情,属实是高攀了。 老田慢腾腾地走过去,脸上带着难堪的笑,紧张得后背直出汗。他走到许建华面前,咳嗽了一嗓子,送上自己带过来的两条华子,对他解释说道:“你妈今天送给我的,我只抽了一包,剩下的还给你,我也和她说了,你也抽烟的,别人送了烟来,留给你抽,可是她一定要送我,我也没办法啊。” 这话说得许建华极不爱听!他闷头抽烟,面色铁青,今天早上匆匆上班时,看到有人往自己家送华子,他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没想到回到家,并没有看到华子,当时就愣了,大声问在厨房忙活的老娘:“今天有人来给你送华子,烟呢?” 月梅忙活得头也不抬,厨房里在煮小米粥,热气缭绕,老太太像站在雾中,不紧不慢地说道:“哦,那烟哪,我送给了老田。” 啥?如同晴天霹雳,许建华就愣了,一颗心变得失望愤怒痛苦,他面色苍白,声音高八度地对月梅问道:“那烟很贵的!我平时都舍不得自己买,你为什么要把那么贵的烟送给老田?”他心里气愤地想,哼,送给一个保安,而且还是一个老保安,还是一个与他有过节的老保安!一个收破烂的老保安!难道在他妈心中,他这个儿子,还比不上老田吗? 许建华心里酸溜溜的,如同打翻了醋坛子。 听到儿子愤怒的责问,月梅也十分生气,她沉着脸转过身来,有些失望地看着儿子,对他抱怨道:“我为什么要送给老田?不留给你?别人送我的烟,在此之前,我不都给你了吗,我就不能送给别人一些,一定要全部留给你?再说抽烟对身体不好,现在俏俏怀着二宝,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二宝想,少抽点烟,第三,这一次,我来上海,侍候你媳妇,毛华哪,我告诉你,妈很伤心,因为你太变样了,你和从前不一样,你是你媳子的应声虫,你们两合伙来欺负妈,如果不是妈想要你生个男孩,如果不是因为老田帮我找到一块地种菜,妈都痛苦得生病了,我为什么不能把两条烟送给老田呢,他帮了我多少忙,再贵的烟也是烟,和老田对我的心意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第四,烟是别人送我的,我的东西我做主,我爱送谁就送谁,你管不着,最后,我告诉你,你别总是阴阳怪气的,我对老田也没什么心思,只是普通朋友,你不要乱想,现在不是封建社会,我一把年纪了,你别比我还封建!我在上海过得很寂寞,老田是唯一聊得来的人,他是我朋友。” 月梅说到动情处,眼睛红了。她年纪大了,一辈子受的苦也多如恒河沙数,早就对男女的感情没了兴趣,家里的老头子呢,因为一辈子只知道种地,没有赚过什么钱,担不起养家糊口的重任,所以,月梅对老头也只有亲情。 许建华听得内心一阵怒火,不由面色铁青,他大声道:“妈,你天天就是老田老田,你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了是不是,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和老田走得太近,要和他保持距离,他是收破烂的,我是一个官儿,你和他走得太这,会影响我升官发财!” 看到儿子这么不孝,月梅彻底怒了,如同火山爆发,她浑身哆嗦,面色铁青,她朝着儿子吐了一口唾沫,大声道:“我呸!” 许建华惊呆了,这些年来,因为他如同鲤鱼跃龙门似的跃升了阶层,从赤贫活成了中产,成了柳沟村的传奇,以及他母亲的骄傲,所以,已经有很多年,他没有被他老娘骂过了。 月梅瞪视着儿子,面色黑如锅底,全身颤抖,她扬声说道:“你今天给我说说,到底我是你妈,还是你是我妈?!”气愤让月梅大脑一片空白,她转身找东西,最后找到了擀面杖,她扬起擀面杖,怒目瞪视着儿子。他小时候,她没少揍过他,现在他不听话,她照样揍,儿子就是要打,不打不成器! 许建华终于害怕了,他伸手擦了擦身上的唾沫,母亲拿着擀面杖发火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母亲生气挥着擀面杖在村里撵他的模样。 月梅双手颤抖,高声喊道:“你不要以为我最近在你家里低声下气,你就忘记我是你妈!毛华,我告诉你,你有今天,就是你妈我教育出来的!你以为你当个小官很了不起,你就看不起老田,你说什么你当官的高高在上,老田捡破烂的,要和他保持距离,我问你,你爸是做什么的,你妈我又是做什么的,你当官才几天啊?你就忘记你的出生了,我和你爸,和老田一样,都是山东乡下的穷苦老人!你要我和他保持距离,你明明是错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从小到大,每次碰到你犯错,我总是以身作则,让你明白你错了,可是这一次,我以身作则,你倒好,不但没有改过来,反倒变本加厉,怪责我给老田送烟了,我给他送烟怎么了,这烟是别人送我的,我爱送给谁就送给谁,我以后所有的烟都送给老田!你以为你大了我不打你了,我今天就打你试试——”月梅说完,挥着擀面杖打过来,许建华挨了几下揍,跑出来了。 第六十四章 男人的问题 (六十四) 许建华回忆到这里,没好气地白了老田一眼,冷冷地说道:“这烟你拿回去吧,我妈送你的,我不至于这么小气。”黑暗中,笔直站立的许建华像一座冰冷的雕像。 老田难堪地笑了,看到许建华没有拿回烟的打算,他只好缩回了手,如此想来,许建华来找他,并不是因为香烟的事情。老田更加不安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的,如同巨石。 许建华仍旧闷头抽烟,想着今天的母子争吵,他妈已经很多年没有骂他了,没有打他了,因为他一直表现不错,人生成功,是她的骄傲,可是她,今天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她认为他虚荣势利忘本,看不起穷苦的劳动人民。现在他的肩膀还火辣辣的疼,他妈打人真狠。 最后,老太太骂累了,总结骂道:“总之,我不会和老田保持距离,你看不起老田,就是看不起你和我爸!”然后气愤地转身,饭也不做了,一阵狂风似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许建华收回风筝般放远的思绪,知道再劝他母亲已经没用,老太太是一家之主,为人强势有主见,她当家作主很多年,在她的眼中,儿女再大,也是小孩,必须听她的,他怎么可能反过来,要她听他的呢。 许建华意识到自己一开始方法错误了,方向也搞错了,原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后来发现退一步越想越亏,所以约了老田,既然劝不动母亲,那么就来劝老田吧,总之,他得想办法。 因此,想到这里,许建华抬起头来,板着一张油汪汪的肥脸,冷冷地看着老田,对他一字一句咬牙说道:“老田,你是不是对我妈有意思?”没事找事,帮她种菜,就是喜欢,没话找话,就是表白,哼!当他瞎吗?3sk. 什么,如同凌厉的鞭子在半空中抽响,老田傻了。 老田僵在原地,如同石头,一动不动,许建华的那句问号,好像千岩万壑间的回声,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回响着“老田,你是不是对我妈有意思?”他想承认吗,他想。他敢承认吗,他不敢。 所以,最后,老田苍白着脸沉默着,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建华冷笑一声,扔了手上的烟头,慢慢地说道:“你不想承认?你不承认我也知道!大家都是男人,心知肚明,这几个月,你为我妈做的一切,我全看到了,哼,你不承认我也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许建华想起从前的事,内心一阵厌恶。 听到这里,老田张了张嘴,想解释,可最终沉默了,他喜欢月梅,可是不被人认可,因为他配不上她,现在他儿子跳出来反对了,老田只觉一阵绝望。 他难过极了,沮丧地低下头。与此同时,无比庆幸,幸好幸好,他对月梅的暗恋没有说出来,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否则就给月梅带来大麻烦了。 许建华看着黑暗的远处,夜风十分寒冷,如同冷水浇头,他恨声说道:“从前的事,你忘了,我可没有忘!“ 听到这里,老田抬起头来,想解释,他张了张嘴。 许建华立马阻止了,恨声说道:“你不要说了!总之,从前发生过的事,我不会再让它发生。老田,你老了,别为老不尊!从前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你现在又盯上我妈了,你是不是疯了? ” 老田又张了张嘴,羞辱如同阵阵掌掴,让他浑身中风似地颤抖,老脸变成蜡渣黄。 许建华冷笑一声,双眼状若喷火,对老田咬牙说道:“我听你儿子说了,你老伴死得早,一个人过了很多年,可是老田,这不是你惦念我妈的理由!你想找个老太太安享晚年,你随便找,没人管你,但那个老太太,不可能是我妈!”说到后面,语气刚烈,如同铁石。 老田傻了,整个人变成了一座冰雕。 许建华恶狠狠地说道:“你没老婆,你以为别人和你一样也没老伴吗,我今天就告诉你,你也给我听清楚了,我爸还活着,他在乡下!” 什么,如同轰天大雷,老田的身子摇了摇,仿佛在经历海啸地震,月梅有老伴!月梅有老伴!他彻底没戏了,老田只觉得“咚“的一声,仿佛所有的血自脚底板全部流光。 老田痛苦极了,内心黑暗一团,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表白,已经结束了,他原以为月梅会和他一样,都是一个人,两个人在一起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现在明白过来,月梅不是一个人,而自己,已经年纪一把,风烛残年,半截身子入了土,自然不会成为那个破坏人家庭的人,从此后,他就是再喜欢月梅,也只能把这份感情深藏于心,不能再影响她了。 老田明白了事情真相,理清了自己的思绪,他僵硬冰冷的四脚,开始回血了,他挪了挪双脚,振作精神,努力在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对愤怒威胁的许建华说道:“建华,我想你想太多了,我与你妈只是普通朋友,并不是你想象得那样,不过,你今天来找我,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以后会和你妈保持距离,不让别人产生误会,我不会给她和你带来不好的影响,我向你保证——” 这话许建华爱听,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警告地看了老田一眼,一身轻松地走了。 从此后,老田承诺在先,就刻意地避开月梅了。作为小区保安,他主动向物业申请,调去了另外一个门口,以前他值勤的是北门,挨着月梅家,现在他值守的是南门,距离月梅家最远,从他值守的大门到月梅家,几乎要跨过整个小区,没半小时走不到。这样,他痛苦地想,月梅进出小区,碰不到面了。 月梅不知道她儿子警告过老田,因此,菜园里的蔬菜瓜果丰收了,她想给老田送去,找不到人,便给他打电话,问他空不空,在不在家,老月便总是说很忙,不在家,那些瓜果蔬菜还没吃完,不用了,总之,千方百计地拒绝月梅。 有时候,月梅的菜园需要浇水施肥,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想请老田帮忙,她打听到老田不用上班的白天时间,给他打电话,想请他一起来菜园和她一起浇水施肥,老田就总是说自己很忙,不在家,在外面。其实他就躺在自己家里。 第六十五章 生病了 (六十五) 时间久了,月梅察觉了老田的变化,发现他在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月梅就感觉很奇怪,她心想,我儿子要我和你保持距离,我都没答应呢,怎么你现在反倒要和我保持距离,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心底存着疑团,想弄明白。 月梅是一个很倔强的老人,倔强了一辈子,她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她就会坚持到底,所以她不愿意老田和自己保持距离,这一天,她向其它保安打听,知道老田现在在南门值勤,便主动找过去了。 老田正坐在保安室吃快餐盒饭,这是他们保安的中午饭,他心情不好,感觉不到饭菜的香,吃下去的饭菜如同木屑。月梅就过来了,站在门口瞅了他一会,直到老田无意抬头,想喝一口水时,才发现月梅。 他吓了一大跳,心慌得不得了,立马站起来,因为过于紧张,快餐盒被打翻了,饭菜洒落一地。 老田一张老脸涨红,如同秋天的柿子,双手颤抖着,紧张得不得了。 月梅看着那一地的饭菜,对他抱歉地说道:“老田,害你没饭吃,一会我亲手做了给你送来。” 老田立马摇头摇手,头和手都摇得像个拨浪鼓,他转身拿了扫把,乱七八糟地打扫起来,他低着头,故意无情地对月梅说道:“我吃饱了,你不要送,你送来我也不吃。”语气十分生硬。 月梅就生气了,直接开问了:“老田,你最近为什么总躲着我?你告诉我原因。” 如同晴天霹雳,老田傻了,像电线杆子似的僵了一会,他重新开始打扫,故意装作冷漠地说道:“没有的事,你误会了,我真的很忙,你没发现,我高升了吗,我调到别墅区来值守了。” 他现在值勤的南门,就是别墅区的正大门。 为了让月梅火速离开,不让自己承受着痛苦的煎熬,也为了兑现他对许建华的承诺,老田无礼地说道:“这南门是别墅业主进出的,高层的业主不让走,我看你还是回去吧,被那些别墅的业主看到不太好。” 这一席话充满了羞辱,月梅直觉自己被人掌掴,她涨红了老脸,气愤地想着,自己不想势利和虚荣,要和捡破烂的老田做朋友,没想到反倒被老田看不起了,她飞快地转身,愤怒地走了。 但是一个小时后,她还是给老田送来了中午饭,板着脸放下饭盒就转身走了。老田呆呆地看着那个饭盒,肚子里空空如也,他又幸福又痛苦,最终还是吃了。 时间过去了几天,月梅生病了。她之前忙于种菜太过操劳,后来和儿子大吵一架,太伤心了,接着老田又不理她,她不理解,这些事情全部积压在一起,如同一块铅板,压在她的心头,她就生病了。 她浑身无力,额头像火一样烫,双脚好像棉花做的,头痛欲裂,浑身的骨头就像针扎似的疼,她发烧,咳嗽,脑袋里仿佛有个小人拿钢锯在锯她的脑仁,十分难受,可是她不去医院,因为她不是上海人,医保不在上海,这世道,没有医保,医院就成了碎钞机,哪里敢去医院看病呐,月梅默默地承受着,硬扛着所有的病痛。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月梅的病越来越严重,她咳嗽得越来越厉害,每天走路都头重脚轻的,四肢无力,整个人就像一只软垂的面口袋,脑袋里好像有个小人时时拿锥子在刺她。有时候太痛苦了,她都想把脑袋砍了算了。 可是儿子儿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没有看见,月梅知道,如果自己不提出她需要去医院,儿子儿媳是不会带她去医院的,而她刚跟儿子吵了一架,现在还在生闷气,所以她绝对不会开口提自己生病了,需要去医院的。再说,以前和儿媳妇吵架的时候,她看到儿媳妇装病,她也装病过,如果现在说自己生病了,儿子肯定不会相信,就像那动画片《狼来了》,她装过病骗过儿子,现在真的生病了,儿子就不相信了。 月梅心想着生病了不要紧,活了一辈子,那么多苦难都扛过来了,她还怕一个发烧咳嗽?她宽慰地想,过几天肯定就好了,因此,仍旧每天做饭扫地,有时间就去菜园子里看看。m.23sk. 这一天,月梅去菜园忙活的时候,日头很大,明晃晃的,刺着人的眼睛。她在菜地里摘着辣椒,一边摘辣椒一边猛烈地咳嗽,咳得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了,眼前金星乱冒,鼻涕眼泪一大把,可是她仍旧不当一回事,一边咳嗽一边劳作,等到一篮子辣椒摘下来,她想站起身来时,却一阵天旋地转,眼睛一黑,直接栽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如果没人发现,月梅肯定就这样死了。 好在老田是保安,他每天的工作任务就是巡逻。这一天,他骑着电瓶车在小区里转来转去,他心里想着与月梅好多天不见了,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上次她送给他吃的饭,他吃了,但不锈钢饭盒他一直没机会还她,他想还给她,却不想和她见面,因为他答应过她儿子,要和她保持距离的,月梅有老伴,他不能有非分之想。 他想念月梅,想和她说说话,想和她见一面,如果见不到,那么去她的菜园子看几眼就是好的,因此,老田巡逻的时候,最爱上月梅的菜园子来,这一天也是如此。当他骑着电瓶车经过菜园子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老田的眼睛睁大了,起初以为自己是眼花,多半是看错了,倒在菜地的是个稻草人吧,然而,随着电瓶车越开越近,他看得仔细了,发现真的是一个人倒在菜地里,老田手忙脚乱地停好车,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震惊地发现倒在菜地的是月梅,老田一颗心跳到嗓子眼! 老田扶起昏迷中的月梅,用双手摇着她的肩膀,大声喊道:“月梅,醒醒,快醒醒!”双手触及的地方,只觉得滚烫似火。老田一阵心疼,想着这老太太都病成什么样了,还不声不响,跑出来干活,今天如果不是他偶尔经过,只怕要死在这个地方了! 第六十六章 老田的果断 (六十六) 在老田的摇撼与呼喊声中,月梅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到老田,对他微弱地笑了一笑,轻轻地说道:“老田,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最近你都不理我了,我只好一个人来菜地种菜,咱们间到底有什么误会,你告诉我啊,你怎么突然就不理我了呢。” 听到这些话,老田内心一阵针扎般的难过,他红了眼睛,对她埋怨地说道:“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不去医院?” 他在心里大声地骂许建华,想着他真是不孝!老母亲都病得晕死在菜地了,他好像还不知情,这样一对比,就觉得自己的儿子真是懂事又孝顺。 每个老人,都觉得自己儿子儿媳孝顺,别人的孩子不孝顺。 月梅苦笑一声,对老田哑声说道:“没事,我能扛,异地医保不能报销,我不敢去医院。” 这是大上海啊,大城市的医院就像一台碎钞机,不管有多少钱,进了医院就会流水似的花光,不是她这种穷人能看得起的。 老田明白过来,内心一阵刀绞般的疼痛,月梅的顾虑他理解的,因为他也不是上海人,他和她一样是外地人,是山东乡下的老年人,他们年轻时没有稳定的工作,所以老了干不动了没有退休金,后来感谢国家福利,农村老人有了医保,简称农保,看病住院可以报销百分之七十,所以,他们看病不那么花钱了,但是这种福利只限于在老家才能享有,在上海,就不能报销了,因为属于异地医保。 老田电光石火间想起有一次,自己头痛欲裂,走路都摇摇晃晃,可是他不能去医院,不敢去医院,他咬着牙,吸着气,双手抱着脑袋,躺在床上,硬扛着,有时候痛得实在太厉害了,他就翻一个身,用牙齿死死地咬着枕头的一角,就这样扛了过去。最终他的头痛缓解了,他没有去医院。 可是现在月梅生病了,她严重到晕死在菜地,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不去医院?他是一个大老爷们,一辈子的苦难,把他磨炼成了一个体质很强的老人,就像橡皮一样,软中带硬,一般的小疼小痛伤不到他,但月梅是女人,女人天生体质弱,如同花草一样容易被风霜摧残,如果她不去医院,老田真担心会出大事! 因此,看着月梅一张脸被烧得通红,可是额头上一点汗珠也看不到,老田咬了咬牙,对她说道:“走,我送你上医院!” 听说老田要马上送她去医院,月梅痛苦地挣扎着半坐了起来,着急地摇着手,对老田说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去医院。”她吸了一口气,挣扎着想站起来。 她果然也站起来了,因为全身没有力气,难受得仿佛针扎一样,那些竹篮锄头,月梅也顾不上带回家了,她皱纹密布的脸,因为高烧,显出异常的病态潮红,像一个发亮的核桃干。她摇摇晃晃地往菜园外面走,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她一边凭感觉走着一边说道:“我没事,不用去医院,我在家休息几个小时就好了,老田,不用你管,谢谢你的关心,忙你的去吧。” 老田紧紧跟在后面,不放心地对她劝道:“你还是去医院吧,你担心什么钱哪,你儿子在上海也算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如果他连给老母亲看病的钱都没有,那还有天理吗?” 月梅仍旧不为所动,一边朝前走一边摇头,她说道:“不不,不是这意思,儿子再有钱,那也是儿子的,我们作老人的,尽量不要给儿女增加负担,我们——”月梅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整个人再次重重栽倒在地。 老田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咬牙道:“行,你看病的钱我来出吧,我送你上医院。”说完手上用力,把月梅公主抱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电瓶车的后座上,然后他骑上电瓶车急急往医院出发了。 在老田的坚持和帮助下,月梅终于成功地到了医院。 医生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告诉老田,月梅是高血糖,高血糖引起了并发症,差一点脑部血栓,这一次十分危险!因为她的血栓原本不严重的,但因为没有及时就医,耽误了病情,所以差一点去见了阎王。 总之,医生的话十分严厉,对于月梅这个时候才来医院非常生气。 老田苦笑,想着许建华这臭小子真不是人! 医生对老田说道:“病人家属,去办住院手续吧,她这次十分危险,再加上年纪大了,必须住院观察几天。” 总之,如果不是老田,月梅差点因为这次的病,享年六十八岁。 老田被误会成病人家属很高兴,点点头,自己掏钱,很快地去办了住院手续。 他办完手续回到病房时,月梅苦着一张脸看着窗外,她并没有睡觉,想着自己的病就愁得不得了,嘴里仿佛黄莲化开,老田走到她身边坐下,月梅叹口气说道:“老田,谢谢你送我上医院,唉,我怎么要住院呢,我不想住院,家里到处都是事呢,我儿媳妇不会做饭,等着我做一日三餐,她马上要生孩子了,我的菜园子我不管没人管。” 老田板着一张脸,佯装生气地说道:“医生说,你这次差点死了,你还在操心家里的事,你关心他们,他们关心你吗,我看啊,现在,你生病住院的事,他们还不知道!” 事实上,月梅晕倒在菜地,生病住院的事,儿子儿媳确实不知道。沈俏俏散步回到家中,发现婆婆不在家,她还骂了一句“又去种菜了,这老太婆,一天到晚就会成精作怪地生事!” 中午她肚子饿了,给婆婆打电话,没人接,她又骂了一句,然后,自己胡乱下了一把面条对付着吃了,睡午觉去了。23sk. 许建华呢,一直在忙工作的事情,他今天面试了两个打算新招进来的员工,在谈到薪资待遇的时候,有冲突了,许建华作为领导,真心实意地觉得年轻人工作不要太看重钱,他擅长画饼,他画的饼又大又圆,他又喜欢喂员工吃饼,他煽动人心地说道:“年轻人,不要太看重钱,关键是锻炼的机会。”可是现在的00后,什么都看透了,他们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告诉许建华,薪资低于多少,他们不会来工作,年轻人告诉他,我工作就是为了赚钱的我不看重钱,我难道看重你吗?噎得许建华一时说不出话,他又和年轻人谈理想,年轻人说他的理想就是不工作,躺平让人快乐。许建华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招聘不了了之,也因此,整天心情不好。 第六十七章 儿子儿媳 (六十七) 傍晚许建华回到家,发现家里一团漆黑,冷锅冷灶的,他妈不在家,许建华在外面吃过了,因此,也没有上心,去卧室洗了一个澡,换了睡衣出来,看到沈俏俏在看书,便问道:“咱妈呢。” 沈俏俏埋头看书,眼皮也没抬一下,对他说道:“谁知道呢,你妈自从成了小区明星之后,那简直比总理还忙,一天都没有着家了,现在肯定又在哪里接受采访吧,我叫她来家,是想让她照顾我生孩子的,没想到,她一天到晚尽惦记着种菜,许建华,你妈是不是神经有点问题,做事分不清主次?”语气阴阳怪气的,充满讽刺。 许建华工作了一天,十分疲倦,再加上被00后怼了,一天心情都在谷底,他打了一个呵欠,对沈俏俏疲倦说道:“你啊,嘴巴不要那么刻薄,吃我妈种的菜时那个欢实,现在我妈不在家了,又一天到晚埋怨她种菜了,不要搞双标好不好,我妈一会就回来了,我不是给她配了一把钥匙吧,她回来晚了自己会开门的。”许建华因为实在太困,所以合上眼睛,就在沈俏俏身边沉沉睡去了。 沈俏俏倒是到了凌晨还没睡觉,她睡不着,肚子已经很大了,男人好像也没有她想象的变好,婚姻就像蛀牙,起初只有一颗坏了,沈俏俏发现许建华出轨的时候,就想着婚姻还是原配的好,坏了一颗也没关系,忍忍就过去了,可是过着过着,她发现蛀牙越来越多,痛得她受不了。 沈俏俏对于许建华很失望。 因此,到了凌晨,她发现婆婆仍然没有回来,原本想打个电话问一下的,当手指准备拨号码时,想到这是许建华的妈,又不是她妈,与她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他不关心,她有什么理由好关心?!在此之前,她和许建华恋爱结婚,刚开始,爱就像蝴蝶羽翼,悄悄触碰般美好,可是后来呢,就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她付出越多,他越不在乎,到最后,她因为自己沉没成本太多,变成了怨妇,许建华呢,受不了她的怨妇嘴脸,更不愿意和她多相处,夫妻的感情越来越坏,并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二宝变好,总之,爱就像钱一样,会不知不觉消失,控制不住。有时候,沈俏俏看着自己高高拢起的肚子,都有着要去医院打胎的冲动,她感觉孩子生下来是一个悲剧,可是很快的,理智告诉她,不能打掉,日子在她的坚持下,会变好的,只要二胎是个男孩,许建华一定会变回从前,像从前一样爱她。谁家的锅底没有灰呢,打扫干净,依然是幸福的一家人。 所以,她也气呼呼地睡下了,不管婆婆死活。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谁家的锅底都有灰,看以岁月静好,其实都是一地鸡毛。 月梅仍旧不知道儿子儿媳间不可愈合的伤痕,她呆呆地坐在病床上,听到老田的埋怨,努力笑了一下,轻轻说道:“我儿子儿媳不知道我生病很正常,我没有和他们说。”天籁小说网 多年的生活经验已经让她明白,有什么需要儿子儿媳的,一定要说出来,如果不说出来,想要儿子儿媳去猜,他们多半会像瞎子一样看不到的。因为年轻人的世界太忙碌了,他们不会关注老人一丝一毫。 因此,尽管她病了很久了,在家里一直没精打彩,不停地咳嗽,可是儿子儿媳并没有上心。 老田黑了脸生气地骂道:“什么,老人生病还要老人自己说,他们没有眼睛,不会看吗,没有耳朵,不会听吗” 月梅听得内心一阵针扎般的难过,她努力笑笑,对老田沙声说道:“老田,儿女也不容易,我不爱麻烦孩子,我只想我能帮他们多做些什么,从来没想过要他们为我做些什么。”这就是伟大的母爱,曾经有句话说,神不能无处不在,所以创造了妈妈。 听到月梅这么说,老田内心一阵痛苦,正义感浮上来,他拿出手机,对月梅说道:“行,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埋怨他们了,我给你儿子打电话,告诉他,你生病住院了,让他们来医院看你。” 老田准备拨号,月梅立马阻止了他,她说道:“不要通知,我没什么事,住几天院就好了,这医院就是为了赚我老年人的钱,其实不用住院的,唉,可你却替我办了住院手续,老田,不要通知我儿子儿媳,我儿子平时工作忙,我儿媳妇大着肚子,马上要生产了,这医院人多事杂,我儿媳妇要是过来,我担心会影响她的胎儿,让我静静在医院要呆几天就出院吧。“ 听到月梅这么说,老田只好放下手机。他有些心酸,想她都病成这样,差点血栓死了,也不愿麻烦儿女,处处都在为儿女着想。 月梅努力笑了笑,对他说道:“住院的钱,我到时还你,我不怎么会花钱,这些年存了一笔。这钱啊,在医院里,花得就像纸钱似的,听说住院一天要好几百,唉,我心疼啊,我恨不得马上能出院。“想到如今仿佛冥币般花出去的钱,月梅心疼得直吸气。 老田笑了,对她说道:“你真是守财奴啊,钱重要,还是命更重要?如果健康都没了,那么留着钱有什么意思,唉呀,你不要你儿子儿媳陪你,行,我陪你吧。我和同事调一下班,我都上晚班,白天我天天来陪你,直到你出院。“ 真的?听说老田愿意陪她,月梅的心中掠过一阵暖流,她点点头,原本无神的眼神也有了亮光,她感激地说道:“老田,你真好!” 老田想起自己的暗恋,以及许建华的警告,不由一阵脸红心跳,内心刀搅般的痛苦。 因为老田愿意陪床,月梅也不想自己生病住院的事被儿子儿媳知道,所以,她一直没有主动给儿子打电话,在安静的住院时间里,她想着一天一夜过去,自己没有回家,儿子儿媳却不知道,真是心底生寒,她叹着气,心想养儿养女有什么意思。那一个晚上,老田回小区值晚班去了,月梅一个人在医院唉声叹气,整宿未睡。 第六十八章 豆汁稀饭 (六十八) 第二天早上,东方的天空刚露出鱼肚白,许建华一觉醒来,发现家里异常的安静,坟墓一般。从前母亲走动的声音,以及在厨房做早饭的声音,全部消失不见,他呆了一呆,立马触电般的起了床,然后一个箭步冲出卧室,赤着脚奔向母亲的卧室。 卧室里空空如也,到这个时候,许建华才意识到出了事,他妈一个晚上都没有回家! 许建华的面色变得苍白如纸,一颗心怦怦狂跳,仿佛擂鼓,他开始害怕起来,冲回卧室,用力扯下正在充电的手机,开始颤抖着手指拨打母亲的电话。 沈俏俏在老公的进进出出中,醒了过来,对许建华骂道:“大早上,你发什么神经?“ 许建华已经拨通了他妈的电话,在紧张地等待着,他非常害怕母亲不接电话,因此,对于妻子的怒骂,他面色铁青地回骂道:“我妈一晚上没回来,你还有脸睡觉!快起来,找我妈去!告诉你,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被你气得,沈俏俏,别说你二胎是不是个儿子,就真的是一个儿子,老子也要和你离婚!你这几个月,跟个皇太后似的,把我妈欺负得像一个老妈子,我妈要是气不过,寻了短见,我和你拼命!”回想起这几个月母亲在他家的生活,许建华终于良心发现,一阵心疼。 沈俏俏听得呆了,也吓住了,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她好像认清了许建华的真实嘴脸,原来在他的心中,他妈永远排在第一位,虽然这几个月,他好像站在她这边,低三下四地陪着她哄着她,实际上心里一直在为他妈打抱不平。 夫妻俩争吵的时候,月梅接通了电话,她喂了一声,不想让儿子从声音知道自己生病,便振作精神,提高音量,努力让自己满面笑容。 许建华松了一口气,急切地问道:“妈,你怎么一天一夜不见人,一晚上没回家,你去哪了,你没事吧,我快要吓死了。” 听到儿子还是关心自己的,月梅的心里一片温暖,她幸福地笑了,看了看白花花的住院病房,笑眯眯地回答道:“哦,没事,我出去旅游了,临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现在住在酒店里,在苏州,要三到五天才能回来,你放心吧,是同一个小区的老姐妹,我平时给她们没少送菜,这次组团旅游,就是和她们一起去的。” 这是月梅想了一晚上编织的谎言,所以许建华问起来时,她说得很溜。 许建华听说自己妈旅游去了,擦了擦额头吓出来的冷汗,又开始生他妈的气,男人就是这样,一颗心就像墙头草,左右摇摆,没个准则,他埋怨道:“妈,俏俏马上快要生了,你还出去旅游,妈,你怎么想的啊!” 沈俏俏听到这里,脸色骤变,一股怒火恶狠狠地从心里窜起,知道婆婆不但平安无事而且去游山玩水去了,一阵怒意伴随着恨意如同海潮般涌来,她恶狠狠地朝着许建华扔过去一本书。 许建华灵敏地躲过去了。 月梅和儿子打完电话,知道儿子还是孝顺自己牵挂自己的,不由十分高兴,她得意地想,生病住院也好,自己休息几天,让儿媳妇自个儿做饭吃,也许她不在了,儿媳妇才能知道她存在的重要性,因此,月梅满面笑容,心情变好起来。 这个时候,老田从外面买了早饭进来,他刚下班,没有回家休息,直接来医院陪月梅了。老田十分困倦,眼睛红通通的,脸肿着,却振作精神,笑眯眯地拿出早餐,对她温和地说道:“我在医院附近的早餐摊上买的,什么小笼包,还有叉烧,以及煎饺,你尝尝。” 月梅生病,胃口不好,看着这些油乎乎的食物,立马皱了眉,她摇头说道:“我不想吃,这上海的早餐有什么好吃的,我来上海这么久,我都是自己做早餐吃的,我吃不惯上海的早餐。”哼!她心里想,南方的早餐哪有北方的早餐养人啊,南方的早餐就是各种生煎油炸,哪像北方的南瓜粥、小米粥、红豆粥、杂粮粥营养啊。北方的早餐,就像一把温暖的火,熨帖着人的胃。南方的早餐如同一勺油,蒙了人的心,腻了人的嘴。 老田笑了笑,劝说道:“可你生病了,不能自己做早餐了,人是铁饭是钢,总要吃一点吧,多吃点,才能恢复得快。” 月梅却不为所动,看了一眼那些上海的早餐,立马觉得不饿了,因此,她说道:“老田,谢谢你,我不饿,你吃吧。” 老田看到月梅是真的不想吃这上海的早餐,他想着她又不能自己做,因此,想了想,对她说道:“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外面重新给你买去。” 月梅笑了,想起她最爱喝的豆汁稀饭,热腾腾的,白嫩嫩的,香喷喷的,如果现在能喝一口,那真是快活似神仙,但是,这南方哪来的豆汁稀饭—— 她摇摇头,一脸的思念,沮丧地说道:“我想吃的,这上海买不到。”来上海这么久,她也看到过南方的豆汁,他们叫豆浆,不叫豆汁,他们也不会把豆汁放在大锅里反复煮开,形成一层白白的薄膜,总之,对于月梅来说,南方的豆浆不是豆汁。 老田笑道:“你说出来吧,没准我能买到呢,种菜的事你忘了,我可是神通广大。” 月梅笑了,像个馋嘴的小孩一般,微笑道:“我想吃豆汁稀饭。” 豆汁稀饭?老田明白过来,这种早餐只有山东有,就像胡辣汤只有河南的最正宗,他明白过来,点点头说道:“那上海可能真的买不到。”南方的豆汁能叫豆汁吗,它们被煮开,然后装在一个塑料杯子里,插根吸管当饮料一样喝,女人们叫它为豆浆,可是他们山东,那是正儿八经的豆汁,黄豆榨出的汁,兑上水,拿回家,放在一个大锅里煮,煮到一半,加上大米,麦仁儿,然后继续煮,在即将要开锅的时候,立马搬个凳子坐在一旁,两眼紧紧地盯着,否则的话,一旦开锅,没人掀开锅盖,没有使劲搅伴,没人关火的话,所有的豆汁就像被人施了魔法一般,在沸腾中,如同洪水泛滥,全部溢出来,最惨的结果就是一大锅豆汁,可以全部溢光,然后整个厨房地面,全是白乎乎的豆汁,老田对于豆汁饭印象深刻,就是小时候,他妈叫他看锅,他没看住,导致豆汁全部溢出,被他妈狠狠地揍了屁股,后来,他也经常给自己烧豆汁饭,所以知道。 呵呵,他笑了起来,月梅想喝豆汁稀饭,他何尝不想呢。 第六十九章 老田的心意 (六十九) 月梅看到老田沉默,便知道结果,她装作不介意地说道:“我随便说说的,你不要当真,那玩意儿太费事了,我来上海这么久,一次也没烧过,这上海不像我们北方,外面没有专门榨豆汁的人,自己榨吧,还要什么榨汁机,我家有个榨汁机,是我儿媳妇榨果汁的,她不要我榨豆汁,说女人喝多了豆汁不好,容易得乳腺癌,现在的黄豆都是转基因,总之,她不让我用,我就不能用,唉,在上海,我没法弄到豆汁,所以大半年没喝过豆汁饭,可是我是真想喝啊!唉,我在南方生活真不习惯,吃住,都不习惯,什么时候能回老家呢。” 月梅说到这里,征征看着远方。思乡之情溢于言表。 老田看到她心里难受,便站了起来,对她说道:“我现在就去给你买豆汁稀饭,我想跑远一点,多跑几个早餐摊,兴许能找到呢,我在上海卖过煎饼,说不定也有我们老家的老人在上海卖豆汁稀饭呢。” 月梅笑了,想想老田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老田就匆匆地去了,他买的上海早餐月梅不吃,老田便自己吃了几个,胡乱填饱了肚子,出门去找豆汁饭。 半个小时后,他发现月梅说得是对的,这南方就没有人卖豆汁稀饭,只有那一杯杯,如同奶茶似的豆浆,老田想着怎么办,月梅那么想吃,可是外面想不到,他得想办法啊。 老田想出的办法就是自己做。 因此,他买了一个小型的榨汁机和半袋子黄豆回去,打算自己榨豆汁。 这是一个功夫活,至少要三四个小时才能完成,而且他也很久不做豆汁饭了,如果他没看好锅,到时候沸腾的豆汁就会铺满他家的厨房,爱干净的儿媳妇看到那场景,还不直接炸了。 这时老田担心的地方。 但是为了月梅,他决定不顾一切了。回到家,儿子儿媳不在家,老田就忙活干了,先是洗净黄豆,然后放进榨汁机榨汁,接着把豆汁放在锅里煮,上海儿子的家没有北方乡下那种大锅,他只能放在电饭煲里煮,然后添加进去大米,没有麦仁儿,他又转身出门,去超市买麦仁儿,南方的麦仁儿也买不到,为了找麦仁儿,他转了好几家超市,终于让他找到了。 因为买麦仁儿的缘故,原来只需要三个小时能做出的豆汁饭,最终花了五个小时。 老田早上九点钟到家,下午四点才做好,因为中间有一次实在一天一夜没睡觉,太困了,眼皮如同拉下的百叶窗帘,他打盹了,导致看锅不力,豆汁溢了多半,所以老田只能做第二次,四点钟,他终于成功地做好了豆汁饭,盛在保温桶里,准备马上送到医院去。因为担心豆汁变凉,所以厨房来不及打扫。 儿子儿媳回到家时,看到白花花的东西盖满了厨房的地板,惊呆了,特别是宋词,她极爱干净,如今看到一个家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不由气得浑身哆嗦,心口直疼。她和老公刚回来,自然是公公干的好事!宋词面色苍白如纸,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头。这个公公简直和她像两个世界的人,她非常爱干净,而公公却是出名的脏乱差,每天早上出门,一个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晚上回到家,就面目全非,成了垃圾场!一天天,从早到晚,她像只勤劳的蜜蜂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而她公公,则像只邋遢的仓鼠,把所有的垃圾都往家里运,宋词愤怒地想,总有一天她会被公公气死! 田大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老婆脸色那么坏,立马识趣地走进厨房,很快的,他认出了是整个童年最爱吃的豆汁,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欢喜说道:“我爸今天做豆汁稀饭了,他是中了什么邪,他好多年没做了,我要喝一碗。” 宋词仍旧面色铁青,沉默地看着家里乱七八糟的一切,几乎气炸了肺。她和公公是两个世界的人,性格迥异得,好像一个是地球的南极,一个是地球的北极。 田大宝揭开锅盖,却发现锅里空空如也,早就没有豆汁了。一颗心如同小石子,做起了抛物线,先是上升,然后下坠。 宋词气得浑身颤抖,只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就是多受罪一天,她无法理解老公的惊喜,公公把家里弄得脏污不堪,却不见踪影,让他们收拾烂摊子,她一边打扫厨房一边骂道:“田大宝,你爸是疯了吗,他这是给谁做这难做的玩意儿啊,回家你好好问问他,我看你爸最近古古怪怪,他当鳏夫当了那么多年,不会看上小区哪个老太太吧,田大宝,你爸想给你找个后妈?” 后妈?田大宝一愣,原本在津津有味的舔锅底,他也从小爱喝豆汁饭,但很多年没喝过了,好半天,他才说道:“我不会同意的,除非那老太太有资产,能帮我减轻经济负担。只要有钱,我立马叫她妈——”23sk. 宋词听得哭笑不得,只觉得因为生气,心口阵阵作疼,她对田大宝说道:“你想得可真美!”男人为了钱可以不要面子,她为了钱,也只能忍受着公公的脏乱差。 田大宝也乐了,有意哄老婆开心,他对宋词嘻皮笑脸地说道:“等我爹回来我问问他,这豆汁饭到底给谁做的?他年轻时,对我妈都没那么好过。” 宋词总算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夫妻俩等着老田回来。 此时此刻,老田正抱着滚烫的保温杯脚步匆匆地奔赴医院,他的心就像他手中的保温杯一般滚烫。 田大宝看着舔得非常干净的锅底,对宋词说道:“我爸可真狠心,这豆汁稀饭,他明知道我爱喝,也不给我留一碗。” 宋词双手抱胸,讽刺地笑道:“你啊,哪有外面的老太太重要!” 田大宝笑了,对宋词说道:“也是,恋爱容易让人上头。” 宋词想了想,压低声音,对田大宝说道:“会不会是那个会种菜的老太太,我看你爸和她走得比较近。” 田大宝脸上的笑没了,他和许建华家的过节,他可没忘记,他拍拍脑袋,急得跺跺脚,说道:“唉呀,如果是她,那没戏了,她要是和我爸在一起,她儿子肯定会杀了我们全家。” 哈哈哈,宋词大笑起来。 第七十章 老年人的暗恋 (七十) 田大宝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发型,对宋词说道:“老婆,你说,我爸都动春心了,怎么就没有人看中我呢。” 宋词白他一眼,对他说道:“你以为所有女人都像我一样眼瞎啊,找上你这个穷光蛋,结婚的时候是裸婚,婚后十几年,才在上海借钱买了一个小房子,现在为了还房贷,还得忍受着你爸的邋遢!”她是极简主义者,信奉“进一件出一件”以前买一件东西回来,就要从家里扔出一件,公公来了后,每天给她运进无数件垃圾回家。对于宋词来说,这样的折磨,无异于在给她上刑。 田大宝立马走过去搂住老婆,对她甜蜜蜜地说道:“老婆,你不要着急,我想等我的头发掉得一根不剩了,我就能成为成功的证券经理了,因为地中海是强者发型,到时候,我们肯定就有钱了,星巴克我都给你买来当漱口水,我不是没女人追,是她们知道我对你一心一意,所以放弃了,没有纠缠我,因此,没被你发现。” 宋词被田大宝逗得哈哈大笑。 她想着她之所以看上田大宝,就是因为他对感情专一吧。 医院病房,老田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病房,将一桶豆汁稀饭递到月梅面前,对她笑眯眯地说道:“给。” 月梅愣了愣,瞪大眼睛看着老田,她有些生气,因为老田食言了,他明明有言在先,会利用白天不上班的时间照顾她,可是他今天出门买早餐,却到了下午五点才到医院。他早上出门时,太阳还没升起,现在呢,斜阳照落进住房,一屋子金灿灿的夕阳。 什么? 月梅的脸上没有笑容。 老田对她笑道:“你打开看看嘛,你打开就知道了。” 月梅将信将疑地打开,发现是热气腾腾的豆汁稀饭,不由惊呼一声,对老田问道:“你真的买来了?” 老田累到极致,两条腿像棉花做的一般,虚软无力,他找到一把椅子坐下,对月梅喘着气说道:“吃吧,趁热吃。“ 月梅点点头,立马接过豆汁稀饭狼吞虎咽地起来,她饿了一天,早饭没吃,中午护士看她可怜,没人照顾,便给她送来了一份盒饭,她不想吃,但实在太饿了,便吃了几口,因此现在可以说饿得前胸贴后背,胃就像一个空空的袋子,肚子早就咕咕地唱起了空城计。 她吃得很香很甜,想念了大半年的豆汁稀饭总算吃到了,对于病人来说,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自己想吃的东西能吃到。 等到月梅吃饱了,她抹抹嘴,对老田问道:“你在哪买的?“ 老田原本在静静地看着月梅吃,一脸的幸福,如今被她问起,才回过神来,他张了张嘴,原想说不是买的,是他自己做的,他要把他如何买榨汁机,如何买豆子,又如何买麦仁儿的事全部说出来,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全部生生咽了下去,他不是那种爱炫耀的男人,再说了,她儿子说过了,不许他和她交往,月梅在老家乡下,有个老伴。 因此,老田冷静了一下,胡乱说道:“嗯,买的,不好买,在远处买的,找了很久。“ 月梅还是感动了,她的眼睛瞪得茶杯大,对老田问道:“为了给我买豆汁稀饭,你找了整整一天?“ 老田又因为同样的理由,摇头说道:“没,没有的事,我今天有事情去了,就找了半,半个小时。“ 月梅听了,哦了一声,也就不感动了。 她笑了笑,把保温桶还给老田,对他感激地说道:“谢谢你,老田。“老田笑笑,接过保温桶,站了起来,老年人的暗恋让他烧红了脸颊,可是他不能说出来,一个是不能说,另外一个是说出来就没意思了,爱在心口难开。 老田理理思绪,清清嗓子,对月梅说道:“你喜欢吃就好。“ 月梅笑道:“我明天还想吃。“ 老田为难了,想着做一次豆汁稀饭,真是难于登天,不过之前撒了谎,说是买的,如今只能硬着头发答应下来,他说道:“好,我明天来医院时,我再给你买来。“他心想,大不了明天起个大早,再做一遍,为了月梅恢复健康,他是什么事都愿意做的。 月梅高兴地直点头。 老田想着家里厨房那一地的豆汁还没有收拾,晚上又要去值班,便对月梅说道:“我晚上要上班,先回去了。“ 月梅点点头。 老田说道:“明天我一早来看你,你还想要什么,我给你带来。“ 月梅摇头笑笑。 老田便回家了。 到达家里,悄悄地走进厨房,发现地板干干净净,他知道完了!被儿子儿媳发现了,果然,转地身来,就发现儿子儿媳从卧室走出来,笑嘻嘻地看着他。 老田一张老脸红得就像煮熟的螃蟹。他讷讷地解释道:“我今天把厨房弄脏了,下次我注意。“ 田大宝笑道:“爸,你煮豆汁稀饭啦,你怎么不给我留一碗。“ 老田知道被儿子发现,脖子也变得热辣辣起来,他摇头说道:“没煮多少,好多年没煮了,溢了一大半。” “那剩下的呢?” 老田一颗心急急地跳,涨红着老脸胡乱撒谎道:“我吃了。” 田大宝看着保温桶,对老田问道:“你用保温桶带出去吃的啊,你现在这么讲究啊,爸?哈哈哈,爸!” 老田知道煮豆汁稀饭送人吃的事被儿子知道了,不由生气,板脸道:“我做什么,你管得着吗,到底我是老子,还是你是老子?” 宋词听到这也笑了。 儿媳妇笑了,老田涨红了脸和脖子。 田大宝说道:“爸,这不是关心你吗,你一个人那么多年,是不是看上了小区哪个老太太?“ 听到这里,如同轰雷炸响,老田的心漏跳了半拍,开始急速跳动起来,他心想,自己的心事被儿子知道了,天呐,简直无地自容。更何况儿媳妇也在面前,老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天籁小说网 不过想着他和月梅是没有希望的,因此,老田定了定神,对田大宝严肃地说道:“没有的事,我现在哪有资格找老伴,再说年纪大了,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嫁给我。”说完就把保温桶放完厨房,自己回房休息去了。 田大宝和宋词互相看看,田大宝感叹着说道:“没错,现在的女人都现实,不管年纪小的,还是年纪大的,一认识,就问男的车和房,唉,我爸真是苦了一辈子,等我压力没那么大了,做生意发了财,我一定给我爸找几个老太太。” 宋词笑出声道,对田大宝说道:“你发了财还是先给你爸买个小房子吧,这样,我不用天天看到他在家里堆满垃圾了。: 对于宋词来说,因为公公帮她在上海买了房,所以对于公公捡垃圾回家的行径,她就只能一味的忍,她不知道,一个人不停地忍忍忍,一味的死忍,哑忍,迟早是会出事的。 第七十一章 一束鲜花 (七十一) 第二天一大清早,老田匆匆结束保安的夜班工作,换了平时穿的衣服,便脚步匆匆地往医院走去。 去医院的路上,他经过一家花店,里面的百合开得香喷喷的,雪白一片,玫瑰呢,则开得红艳艳的,老田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他想着多少年了,他有多少年没给女人送花了!记忆中,他人生唯一送出的一束花,还是一束野花,是和孩子他妈谈恋爱的时候,他在田野间采摘送给她的,两个人相亲相爱,原本很幸福,只可惜好景不长,生老二的时候,老婆难产,撒手弃他而去。 如今,他孤独了几十年,他想着是应该做一些改变了,比如送出他人生的第二束花。 另外,月梅在生病住院,只有他在照顾她,她的儿子儿媳都木头似的不知情,月梅其实也挺可怜的,为了儿子儿媳掏心掏肺,给他们带孩子,照顾怀孕的儿媳妇,可是呢,儿子儿媳并不怎么孝顺,老人生病了他们不知道,住院了也不知情,如果月梅能在住院期间收到一束花,心情高兴了,她的身体也会康复得快一些。 老田站在花店门口发呆的时候,店内卖花的小姑娘看到他走了出来,热情地招呼道:“大爷,进来买束花吧。” 老田脸上涨红起来,如同东方天空的朝霞,他为难地说道:“唉呀,不买不买,我一个老人,买什么花呢。”他心里想,又不是谈恋爱的年轻人。 卖花的小姑娘把一束香喷喷的鲜花塞到他怀里,对他笑道:“大爷,谁说年纪大了不能买花啊,买花又不是年轻人的专利,你买一束花啊。你看,它们多漂亮!” 老田微笑地看着怀中的那一大束花,有他喜欢的百合玫瑰,他在电视里看到过,女人都喜欢这两种花,他喃喃地说道:“我买得起,可我没人送啊。“ 卖花的小姑娘立马说道:“大爷,你买回家,送给大姨啊。” 总之,鬼使神差的,老田买了一束花,也不贵,一百块钱左右,老田现在有工作,不差钱。 他抱着那束花去了医院,一路上很多人看着老田,脸上带着鼓励似的笑,老田很高兴,心情轻松,脚步轻盈像踩着弹簧,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就像咳嗽一样,是控制不住的,老田明知道和月梅在一起没有希望,便不再表白,而是把自己的一份情意深埋于心,只默默地对月梅好。 果然,老田的一束鲜花没有白买,当他捧着鲜花走进病房时,原本半坐在床上发呆的月梅看到鲜花眼睛亮了,如同天上的星星,她笑了起来,惊喜道:“哇,鲜花!“ 老田高兴了,此时此刻的月梅,她原本苍老疲倦的脸上,好像有了一束阳光。 老田把花递给月梅,对她说道:“我看那电视里演的,看望病人,都会带一束花,所以给你买了,也花不了多少钱,你别多想,就是让你高兴高兴,好恢复得快一些。“ 为了不让月梅胡思乱想,老田忙着解释。他不知道,中国的传统女人,特别是婚姻不幸年纪老大的女人,对于男女的感情早就石头似的没有感觉了,她们经过大半辈子不幸婚姻的摧残,对陌生的男人失去了兴趣,对于离婚再婚也失去兴趣,所以与老田相处几个月,月梅压根没有想过老田会对她有异样的心思,她以为老田和她一样,只是把她当作一个能说几句话的朋友,此外,再无其它。 年轻的时候,和老伴吵架,月梅也想过离婚,但是离婚后,孩子怎么办?中国的女人是最懂付出的,因此,这婚没有离。后来,年纪大了,吵架时她想离婚,又想着离婚干嘛,她从来没有想过再婚,一辈子都快过去了,再婚干什么,又去给另外一个陌生老头当免费保姆,从一个火坑跳出来,再次跳进另一个火坑,甚至因为要磨合,第二个火坑比第一个还要煎熬,她得为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甚至还要帮他带孙,难道傻吗,放着好好的自由自在的轻松日子不过?!天籁小说网 所以,现在年纪大的女人很少有再婚的。 月梅笑眯眯地接过花,仔细地看了看,对老田说道:“唉呀,老田,你真好,你真细心,我啊,一辈子,都没人送过我花。“ 老田一呆。 月梅仍旧欢喜地捧着那束花,仔细地端详着。老田鼓起勇气,对月梅问道:“难道你老伴没有送过你花吗?“ 问出这话时,老田的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心想,下一秒,如果月梅承认她有老伴,那么,许建华说的话就全是真的了。 果然,月梅笑眯眯地说道:“他呀,最会省钱过日子,哪里舍得给我买花,我们结婚的时候,我都没有花,平时田间地头的野花,也没给我摘过,他那个人不浪漫,不过也不怪他,我们年轻的时候,不兴送花.” 听到这里,老田的一颗心跌到谷底,他难过地想,许建华果然没骗他,月梅有老伴,唉,他以后一定要和月梅保持距离,不能让她知道他对她的心思。 因此,老田努力笑了笑,对她说道:“我今天给你买的的豆汁稀饭,趁热喝吧。”依旧没有承认是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大早辛苦做的。 月梅吃了豆汁稀饭,两个人静坐着无聊,四周一片安静空虚,月梅突然说道:“老田,我好久没有听到老家的大鼓了。”此时此刻,她被深浓的乡愁围绕。 老田一愣,他也喜欢听老家的大鼓,当保安晚上值勤的时候,他就拧开他儿子给他买的一个收音机,一个人,静静地听老家的大鼓,大鼓又叫山东大鼓,梨花大鼓,一人演唱或二人对唱,二三人伴奏。曲调高昂,说、唱、道、白兼备;叙事抒情交融。唱词基本是七字句和十字句。演唱者右手执鼓槌,左手操铁(铜)片,边敲边唱。乐师以三弦伴奏。 老田看了看身边空空如也,收音机落岗亭里了,便对月梅说道:“我也喜欢听,我有一个收音机,不过放在岗亭,我平时用来收听我们老家那边的大鼓的,你喜欢听,我明天给你带来。” 第七十二章 《十大劝》 (七十二) 月梅十分惊喜,对老田高兴地说道:“真的啊,老田,没想到,我们两个老人这么像!” 老田不说话,心里却有些伤感,如烟似雾的,说不清道不明,他难过地想到,可不是。 月梅又想了想,对老田说道:“我喜欢听《十大劝》。可惜我没有收音机,我儿子也没给我买,来上海后,我就再也没听到过了,以前在老家,我有一台黑白电视,我总是调到老家的地方台,一边干活一边听来着的。“乡愁如同云雾,将月梅缠绕,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 老田想了想,对月梅说道:“这个我会唱,现在没法收听电台,那么,我给你唱,怎么样?“ 真的?!月梅眼睛一亮,脸上都是笑容,没想到老田会唱她爱听的《大十劝》,她最爱听的大鼓戏,是一种山东地方戏,唱的是山东方言,一定要山东人才唱得出味道。 月梅立马期盼地说道:“好好,那你唱给我听。“ 老田只觉得脸上有些热辣辣起来,如同煮熟的龙虾。他悄悄地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便清了清嗓子,轻轻地唱了起来:”一劝世人孝为本,黄金难买父母恩;孝顺生的孝顺子,忤逆养的忤逆人——” 月梅听得出神,心中牵动,不由眼睛发红,她擦了擦眼睛,夸奖道:“老田,你唱得真好,你年轻的时候,不会唱过大鼓吧?“ 老田高兴地笑了,没错,他年轻的时候,确实唱过几年大鼓,走村窜巷唱大鼓,自由自在,潇洒快活,像天空中的一只飞鸟,水里的一条游鱼,那时候头发黑油油的,眼睛亮晶晶的,正是一个人一生最好的年华,也是在唱大鼓的时候,认识老伴的。只是老婆死后,他发现唱戏不能养活他和两个儿子,只好去新疆收破烂。 他点点头,受到鼓励,继续唱下去:“老猫枕着屋脊睡,都是一辈传一辈;为人不把二老敬,世上你算什么人?二劝媳妇孝公婆,孝敬公婆好处多;给你看门又干活,又是你的看娃婆——” 月梅听得泪花闪烁,心事无限,浮想联翩,拍着手,给老田打拍子。 两个老人相处得十分愉快。 “孝敬公婆免灾祸,后来曾把孝名落;我说这话你不信,以后你也当婆婆。三劝公婆莫心偏,闺女媳妇都一般;闺女不过常来往,媳妇常在你面前——” 同一时间,许建华去上班,经过小区门口时,没看到老田,他停下脚步,男人的第六感让他警惕起来,他看向岗亭,心想着他妈说她去旅游了,老田也几天没见了,天呐,他们两个不会约着一起去玩了吧!许建华内心警铃狂响,一个不好的念头在脑海里如同闪电般呈现,他知道,他妈一直强势,对于他这个作儿子说的话,当成耳旁风,老田呢,与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虽然是个收破烂的,但人家也没有理由要听他的话,他不许他们两个老人走得太近,难道他们就要听吗,他是谁,又不是皇帝。 因此,许建华走到一个面生的保安那里,对他打听道:“老田呢?” 保安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下班了。“ 听说老田还在上班,许建华放心了,他愉快地想,他多虑了,老田没有和他老娘在一起了,然而,那个保安立马说道:“我们小区,那个最会种菜的老太太病了,在住院,老田去医院照顾她了,天天跑得比兔子还快,真是的,明明有儿有女,听说儿子还是一个当官的,怎么这么不孝顺!” 许建华听到这里,如同晴天霹雳,他气得面色铁青,浑身哆嗦。 保安发现问他话的人没有走,像柱子似的站在原地,但是长时间不说话,不由好奇地抬起头来,一抬头不要紧,发现就是生病老太太的儿子,那个官儿。 看到许建华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保安知道自己闯祸了,立马解释说道:“哥,我听老田说,是你妈不想让你们知道她生病的事,故意瞒着你们的,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不是故意的。” 许建华黑脸问道:“在哪个医院?” 保安非常担心许建华向物业投诉他的大嘴巴,立马说道:“就在人民医院,我听老田说的。” 许建华因为生气和震惊,班也不去上了,给单位打了一个电话请假,然后一阵风似回到家中,把还在睡觉的沈俏俏叫起床,对她大吼道:“我妈生病住院了,快,我们去看她!” 沈俏俏惊呆了,半坐起来,对许建华问道:“你妈不是出去旅游了吗?”她现在的肚子像一座山,行动十分费力,因此并不想真的去医院。 许建华听后更加生气,他不明白,他妈为什么要骗他!明明生病了,已经住院了,还骗他说在外面游山玩水,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让她这样坑害自己!一个人的名声是很重要的,应该像鸟儿爱惜羽毛似的爱惜自己的名声,可他老娘这样毁他! 许建华面色铁青,用力把沈俏俏强行拉得从床上站起来,对她扬声说道:“她就是在住院,她骗我们的,我们现在去医院,找她问个清楚。” 沈俏俏明白过来,皱了皱眉,为难地说道:“老公,我还有几天就要生了,我今天特别不想动,人不舒服,能不能不要——” 她不想去医院。 许建华更加生气了,打雷一样的吼道:“不行,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怎么说我们的吗,说亲妈病了不照顾,让一个保安照顾!”3sk. 什么? 沈俏俏如坠五里雾中。 许建华几乎是大吼着喊道:“我妈这几天住院,是老田在照顾!” 啥?保安照顾?如同青天大雷,沈俏俏知道她今天再不想出门,也必须出门了,不然,他们两口子在这个小区的名声就像放久的鸡蛋,要臭了。 因此,她十分识大体地说道:“行,我和你一起去医院看她。“ 夫妻俩匆匆出门。 许建华在前面开车,一直在想这件事,越想越气,他觉得很受辱,两个老人,都不听他的,他反复警告他们两个,要他们保持距离,他们倒好,越走越近,现在甚至发展到一个生病,另一个照顾的份上。简直如胶似漆!如影随形!肉麻恶心! 第七十三章 大吵一架 (七十三) 许建华黑着脸,一边开着车,一边眼看四方,嘴骂八方。他的路怒症犯了。 沈俏俏肚子一阵一阵发紧,她用手捂着肚子,想着她图什么?原本以为婆婆来了能照顾好她,结果呢,老太婆一直在作妖生事,她想清静地养胎都不行,她造的是什么孽啊! 许建华搀扶着大肚子的老婆,艰难地走到医院病房门口,老田仍在快乐地给月梅唱山东乡下的大鼓“五劝世人莫好强,争强好斗惹祸殃;要学先人张百让,后增金人福寿长。众人都要想一想,百忍百让万年扬;大家想想世上人,强量之人不久长。” 医院的地板就像鱼一样滑,大肚子的沈俏俏走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如果不是许建华的一路搀扶,她早就摔倒了,她板着脸,在心里把许建华骂了无数遍。 看到病房里热闹非凡十分愉快的样子,原本急切的许建华不着急了,原本生气的他变得更加愤怒了,他的一张脸黑如锅底,厉声地叫了一句:“妈!” 病房里的两个老人抬起头来,老田立马不唱了,难堪地站起来,月梅愣了一愣,继而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许建华看到果然是老田,原本压抑的怒气,彻底爆发,他像枚点燃的炸弹,松开搀扶着老婆的手,大步向老田走去。 老田吓得脸都黄了,他知道许建华生气的原因,因为他答应他要和他妈保持距离的,但是他食言了。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一场大战不可避免。3sk. 许建华大声骂道:“老田,这是我妈,她生病了,我会照顾她,我妈生病,谁要你照顾的,臭不要脸!” 老田被骂得脸都绿了,全身中风似地发抖。 月梅看到老田被骂,立马急了,解释道:“唉呀,不是老田的错,是我叫他照顾我的,你们一个要上班,一个大着肚子马上要生产,我要你们照顾,我良心上过意不去。” 月梅说得合情合理,可是极度愤怒的许建华已经失去理智,此时此刻,他走到老田身边,伸出两只铁钳似的手,抓住老田的肩膀。 许建华以前是军人,现在虽然身形胖如猪,但力气还是壮如牛的,老田立马觉得胳膊一阵剧疼,央求地说道:“建华,有话好好说。“ 许建华不听则罢,听了这话更加生气了,他大声骂道:“有话好好说?我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听了吗?!” 老田身子一僵,知道他是指之前两个人在路灯下,他对他的警告,他叫他与他妈保持距离的。他确实承诺过,要和月梅保持距离。他食言了。因为月梅生病无人照顾。 许建华手上用力,把老田的身子拨得转了一圈,然后往他背上用力一推,对他骂道:“我妈有我照顾,用不着你操心,你还是回去当你的保安吧!” 老田被推搡得往外面走,他想解释,着急地说道:“建华,你误会了,我没别的心思,当时你妈病得很重,晕倒在菜园,我送她上的医院,她苏醒后,医生说差一点血栓,要住院观察,她说不想让你们知道她生病住院的事,因为你们很忙,我看她病得很严重,我白天又不用上班,所以主动来照顾她的,我只想她快点出院,没别的心思。” 这一席话,暴怒中的许建华认为是谎言,沈俏俏却认为合情合理,她伸出一支手,对许建华说道:“老公,注意影响,你好歹是个公务员,老田年纪大了,你注意礼貌。”现在老人碰瓷的多,年轻人看到老人都要绕路走,许建华居然主动对老人动手。 盛怒中的许建华更加生气,双手一挥,沈俏俏被他这样一推搡,身体直直往后倒去,然后”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她如同一只被人掀壳倒地的乌龟,惨叫起来,大喊道:“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疼!” 许建华慌了。 沈俏俏捂着肚子,躺在医院冰冷的地板上,一阵一阵剧痛传来,让她冷汗直流,她怨恨地瞪视着许建华,今天她不想来的,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来医院十分危险!可是许建华不听她的,一定要强行拉着她来医院,现在好了,她被他推得摔倒在地,肚子痛得厉害,如果孩子因此流产了,她要找许建华拼命! 看到老婆惨叫连连,面白如纸,一直盼着生儿子的许建华彻底慌了,他终于放过了老田,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老婆面前,急切地蹲下身来,把如同一个面口袋般倒在地上的老婆扶着半坐了起来,一边对着半空疾喊:“医生,医生!“此时此刻的许建华,彻底乱了方寸。 原本住院的月梅看到儿媳妇出事了,也忘记自己是一个病人,立马跳下床,跑到沈俏俏面前,一条细细的血线从沈俏俏的屁股下面流出,然后扩大,就像一条食人的红蛇,月梅是生过四个孩子的人,知道大事不好,立马大喊道:“不好,不好,见红了!“她站起来,也跟着儿子大叫:”医生,医生——“医生没有叫来,月梅慌乱急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原地打转,好在老田还算理智,立马跑向导医台,跟那里值班的护士和医生说明情况:“产妇见红了,马上就要生了!” 医生人员才快速赶来。 老田一直默默守到一旁,直到沈俏俏为了保胎办理了住院,许家平静下来,他松了一口气,悄悄地走了。 此时此刻,许建华看到家里两个人住院,唉声叹气,月梅则铁青着脸,想怒骂儿子一通,沈俏俏躺在病房上,担心肚子里的宝宝有什么三长两短,在那里泪流满面。 老田知道许家现在没什么事了,因此,一个人轻悄悄地走了,被许建华又是骂又是打的,今天,他的老脸丢尽了,回家的老田心情坏透了,两条腿如同灌满了铅一般沉重。 许建华一个头变两个大,他不认为是自己的错,他也不知道该怪谁,他原本想怪母亲两句的,假如不是她生病不告诉他,他今天也不会因为觉得丢面子跑到医院来,如果不到医院来,老婆也不会因为医院的地板滑,以及他和老田起冲突时,被误伤到摔倒,他也开始埋怨自己,和老田起冲突时,他是瞎了眼吗,居然没看到走过来的老婆,当时怒火冲天,气晕了头,视线一片模糊,只看到一个女人向他走过来,一时之间没有看清那是老婆,他却不知道,夫妻相处久了,又没什么感情后,面目就会变得模糊起来,平时没在气头上,另一半都是面目模糊,更别说在气头上的时候。 第七十四章 住院保胎 (七十四) 病房里静悄悄的,如同太平间,沈俏俏已经不疼了,但她害怕,她担心孩子有什么问题,因此,一边哭,一边咬牙恨声说道:“许建华,如果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许建华听得一阵揪心,努力笑了笑,宽慰说道:“不会的,医生不是说了吗,只是宫缩,你摔了一下,孩子原本在肚子里睡着的,现在被你摔醒了,他有些不安,在你的肚子里动来动去,所以你才肚子痛,医生说了这几天在医院保胎,反正孩子提前发动的也挺多,原本按计划,也要这两天住院待产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如同在上刑。 月梅因为痛苦,已经回自己病房了,她觉得很没意思,原本想风平浪静地把病治好,没想到事情越来越多,生活变得仿佛一团乱麻。 许建华说完劝慰的话,只觉得自己特别疲倦,好像脊椎骨被人从顶至尾全部抽走。沈俏俏朝他身后努了努嘴,讽刺地说道:“你妈走了。“ 许建华一愣,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这个家,住院的不只一个,需要安慰的也不只一个,他妈像只生病的猫,悄无声息地走了,她伤心了。 许建华叹了一口气,又像没事人似的笑着说道:“她走不是很正常吗,她的病房又不在这里,你们不在一个科,你是妇产科,她是脑科,老婆,你没事吧,你没事了,我现在去看看我妈。“ 沈俏俏立马不高兴了,皱着眉头埋怨道:“许建华,你妈真是一个事儿妈,你说,原本我怀上二宝,我们请她过来,是照顾我的生活的,你看她来上海后,她在忙什么,先是几次种菜被人投诉举报,警察都找上门来,后来终于找到能顺利种菜的地方了,她却因为不停地给别人送菜,成了小区明星,当时她成了小区明星,我就内心不安,她不但照顾不到我,一天到晚,还有一些闲杂人等往家里跑,弄得家里就像一个菜市场般吵闹。我一刻不得安宁。”沈俏俏说到这里,一张脸阴沉得能往下滴水,许建华赔着笑脸。 那一阵子,虽然因为婆婆会种菜,沈俏俏吃到了很多新鲜可口的水果蔬菜,解了馋,但是,与此同时,她想回到从前安安静静养胎的日子变得不可能了,一个家,因为不停地有人上门来感谢,变得像个闹市。她想要婆婆停止种菜,可是这一次,许建华却没有站在她这边,他支持他妈种菜,他把他的理由告诉他,这个小区是高档小区,有钱人有权人很多,他想竞选下一届的业委会主任,如果竞选成功,他就可以认识很多有钱人有权人,他的人生会更上一层楼。此外,业委会主任还有工资,他如果想竞选成功,需要人气,而现在月梅种菜,能给他积累人气,因此,功利的许建华支持月梅继续种菜。3sk. 沈俏俏白了一眼许建华,对他埋怨道:“你当时为什么不听我的呢?官瘾大得没了边!你没想到,你妈种菜把会自己累病吧。” 许建华有些心虚,他涨红着脸低声说道:“我妈可能不是累病的,也许是其它什么老年病。“ “她就是累病的。“沈俏俏继续埋怨,”如果她不生病住院,她会让老田照顾她,如果你不是听到老田在照顾你妈,你会发那么大的火,带着我冲到医院来,直接和一个老人干架,害我摔倒,在住院保胎?许建华,这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因为你妈种菜引起的,我当时叫她不要种,可你不听我的,你妈也不听我的,有时候想想,生活真没意思!“沈俏俏苦着脸,叹一口气。 许建华顾不得向老婆解释,女人的逻辑就像蚊香,一圈又一圈,虽然嘴巴多,但有时候细思起来,毫无逻辑可言,因此,和女人理论,只会越理论越糊涂,他不往后面看,他往前面看,他对沈俏俏分析道:“老婆,亲爱的,你想,我妈生气了,刚才你也看到了,她怪我不该和老田打架,我必须去向她解释,如果我不去解释,我妈生气不给你带孩子了,我说你该怎么办?你别忘了,我弟,我妹都等着我妈去带孩子,而你呢,还有几天就要生了!” 沈俏俏心中一动,认为许建华说得在理,没错,抓问题就抓重点,她点点头,对老公说道:“行,你去跟妈解释吧,哄哄老人,希望她快点康复,好照顾我坐月子。” 许建华看到老婆大人同意了,立马欢快地答应一声,转身出病房找他妈去了。 因为是第一次来医院看望他妈,所以许建华又找不到病房号了,无奈之下,他只好一路打听,然后挨个病房推开房门寻找,终于找到了他妈。 许建华进来的时候,月梅正半坐在床上抹眼泪,她很难过,心如刀割,儿子不孝顺不听话,儿媳妇也很刻薄不近人情,来上海大半年了,认识的唯一的朋友老田,他那么好心地照顾她住院,她儿子却又对他又是骂又是打的,让他伤心走了。 月梅一颗心如同针扎一样,她清楚地记得,老田是在沈俏俏住院后走的,他灰着脸,低着头,如同脱水的植物,动作缓慢,明显受了伤。 这个时候,许建华就走了进来,努力在脸上堆满笑容,亲热地叫了一声:“妈——” 月梅没好气地白了儿子一眼,装作没听见,扭过身不理他,她的眼睛红红的,想起了柳沟村的一切,深浓的乡愁如同轻纱一般围绕着她,她想回家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苦了一辈子,到老了还是那么辛苦,仿佛一辈子就在苦水里泡着。年轻的时候,为了养活四个孩子,她一个妇道人家,跑到新疆,人生地不熟的,从零开始,给别人做衣服,现在老了老了,几个孩子都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她想着她可以歇息了,可是为什么还是到处飘泊,就像老田说的,到老了还在漂泊,成了老漂。 许建华看到母亲真的生气了,只好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拿起一个桔子,给他老娘剥开,递到她面前,月梅装作没看见,继续红着眼睛想着自己的苦难人生。 第七十五章 从前的真相 (七十五) 许建华无奈极了,老婆马上就要生了,现在得罪老太太是非常不智的,他苦着脸,轻声央求道:“妈,我错了,我请你原谅,你原谅我好不好——” 月梅仍旧眼睛往上翻着,如同死鱼一般,看着天花板,一张脸如同铁板,拒绝原谅儿子。 许建华长叹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妈,你怪我对老田太坏?妈,我今天告诉你,我之所以那样对他,是有原因的!“ 月梅呆了一呆,终于低下头来,严肃地看着儿子。她现在站在秘密的边缘了,儿子马上会告诉她谜底,一直以来,儿子和老田之间纠竟有什么过节,就像一个谜一样,让月梅看不明白,现在,她终于能知道答案了。 许建华红了眼睛,把剥好的桔子塞到母亲手里,对她沙声说道:“以前我要你和他保持距离,你不听我的,因为你说我的理由不成立,什么我是当官的,他是捡垃圾的,所以要和他保持距离,妈,我都混到中年了,今年四十多了,我没什么学历,没什么本事,能有今天,还不是因为我像你一样聪明,会做人,会来事!我怎么可能真的以为自己是一个当官的,就看不起捡垃圾的老田!” 月梅听入了神,在内心不停地点头认可,是呀是呀,在此之前,她一直不相信儿子的理由,她的心加速跳动,如同一只疯狂的兔子,她知道终于要拨开云雾见青天了,之前,儿子不肯告诉她,可是现在,因为发生了太多事,她伤透了心,儿子为了恳求她的原谅,决定告诉她真相了。 许建华说到这里,抹了一把泪。 月梅急了,对他催促道:“你快说啊,我早就不相信你之前说的理由了,你现在告诉我,如果合情合理,我以后听你的,和老田保持距离。” 许建华回想往事,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哑声说道:“老田的孙子,和你孙女,早恋!” 啥?早恋?月梅愣了愣,先是有些意外,后来不以为然,她微微一笑,大手一挥,对许建华大咧咧说道:“你真是小事做大,谁没早恋过,你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你十六岁的时候,还喜欢村里的小翠呢,你不让你女儿和他孙子早恋?” 许建华想起从前的事情,气得面色铁青,他双手握拳,愤怒道:“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然然本来成绩很好的,全校第一,就是那臭小子追她,成绩下滑得很厉害,那个学渣倒是成绩直线上升,你说我气不气——”现在想起这件事,仍然越想越气,越想越亏。 月梅听得笑了,然然是她的孙女,大名叫许泠然,沈俏俏取的名字,说这个名字有文化,“泠然”是才华横溢的意思。她老太婆不太懂,但觉得好听,从小叫她然然,她最疼这个大孙女。 关于孙女和老田的孙子早恋的事,她不知道,因为然然读初中后,她就回老家了,儿子儿媳没跟她说,现在跟她说了,她也不认为这是一件多大的事情。 月梅语重心长地劝说道:“人家孙子成绩直线上升是好事,然然成绩落后了,那只是暂时的,她以前成绩好,这说明她有那个实力在,努一把力,成绩就能上去。”???.23sk. 许建华摇头叹息道:“唉,事情哪有你说得那么简单,我和俏俏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成绩下滑得厉害,她的班主任通知我们了,我们去班主任办公室才知道这件事,当时老田和田大宝也在,结果田大宝也和你一样,认为这事没什么要紧,他还说很难听的话,什么如果然然大了肚子,大不了他们家娶她,我当时气得就打了田大宝,老田护他儿子,我一打二,越打越生气,最后砸了老师办公室。”总之,最后家长会变成一打二,然后发展成办公室混战,最后成了校园大战,如今回想起那个局面,许建华军人出身,也认为那场面确实闹得有些大。 啥?月梅现在多少有些理解,儿子恨老田家的原因了,“怀上宝宝,就娶了她孙女?“这话月梅也不爱听,虽然老田的儿子那样说,也许只是一种愿意结亲负责任的表示,但是听在许建华的耳朵里,那是极耻大辱,门不当户不对的,他们怎么有脸高攀?父亲对女儿的爱胜过一切,更何况,老田来上海就在小区捡垃圾了,他们家是租户,许建华一早就知道的。原来,他孙子没有资格进那个小学,和他的女儿一个班,可是老田在小区外面租了一个小门面,开了一个废品回收站,排学区的时候,学校认为他是生意人,在此地经商多年,所以他孙子也被录用了。 总之,事情就是这么离奇,老田和田大宝是两个穷人,但他们是两个聪明的有办法的穷人。 月梅听到儿子说完从前的事情,仍然一肚子疑云,她想不至于吧,就算儿子和老田在很早以前就打过一架,也不至于恶化到后来如同仇敌的地步。 许建华痛苦地捂着脸,对月梅说道:“那天,我实在太冲动了,我与老田田大宝扭打在一起,砸坏了老师办公室很多东西,又因为事情恶劣,导致很多人围观,所以后来,整个学校都知道然然和那臭小子早恋的事情,自从那件事发生后,然然本来因为成绩下滑心情不好,又因为早恋的事,闹得轰轰烈烈,全校都知道,她的心情更差了,她成天低着头,一声不响,那个时候,我和她妈——”当时,因为许建华一气之下砸坏了老师办公室许多东西,被几个老师撵出了办公室,因此,战场进一步扩大,变成校园大战,围观的人更多了,他一打二,三个男人,老的少的混战成一团,一个抓头发一个咬胳膊,几条腿几只手纠结在一起,不可开交。 许建华想起那暗无天日的日子,女儿早恋因为他的冲动闹得全校都知道,与此同时,他出轨的事,也被沈俏俏抓了现场,沈俏俏一天到晚在家里哭和闹,打他踢他,往他脸上吐唾沫,扬言要告到他单位去,现在的小孩比任何人都聪明,再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沈俏俏像一个疯子一样的闹腾,嗓门大得像破锣,他出轨的事,女儿也知道了。 当时,许建华一心一意只想保住自己的家和工作,全部注意力用来向沈俏俏表态,没有注意女儿的变化。 第七十六章 跳江自杀 (七十六) 直到有一天,夫妻吵架持续的时间太久,让许建华忘记接孩子放学的时间,等他想起这件事时,他开车到学校,已经不见然然的踪影。 他快吓疯了!如同仇人的夫妻俩重新变成恩爱夫妻,又联合校方,以及附近的家长朋友,全城找女儿,几个小时后,当他们在警察局,哭着搂抱成一团时,有人发现一个女孩在江边准备跳江,背着一个小学生书包,脱了脚下的球鞋和身上的校服。 那个时候,然然六年级。 夫妻俩不顾一切地赶到地方,发现果然是他们的宝贝女儿!如果迟来半步,他们看到的,就不是活着的女儿,而是冰冷的尸身了! 夫妇俩受到巨大的刺激,整个神经都麻木了。 把女儿接回家后,沈俏俏一直和女儿呆在女儿的房间里,许建华就在客厅抽着烟等待。因为极度的害怕,他一边抽烟一边哭,抽噎声把烟灰全抖在自己的身上。 直到夜深人静,沈俏俏从女儿的房间走出来,许建华已经抽了一堆烟,眼睛红得像兔子,沈俏俏拿出一纸协议,对许建华疲倦地说道:“我不想失去女儿,所以看在孩子份上,我不和你吵了,也不和你闹了,许建华,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要不离婚,要不在这份协议上签字。” 许建华不想离婚,他直接跪着接过老婆递过来的协议,是一份婚内财产约定协议,他快速地扫了一眼,然后签上自己的大名,他流着泪说道:“老婆,我错了,我不想失去女儿,也不想失去你,你原谅我,我只是想要一个儿子——” 沈俏俏接过许建华签好的协议看了一眼,对他说道:“我答应给你生一个儿子,协议上有相关内容,但你必须回归家庭,我刚答应女儿,我不会和你离婚。我可不敢看她再跳江自杀。”???.23sk. 早恋被全校知道,成绩下滑,父母闹离婚,这三件事情,如同三把刀,插入孩子幼小的心灵,她再也承受不起,所以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只是时间过去了一年多,然然读寄宿高中去了,伤口好像治愈了,沈俏俏成功怀上二胎,许建华便改变了想法,认为他没有错,女儿之所以跳江自杀,是因为老田的孙子勾引她,所以他恨透了老田! 到今时今地,许建华因为面子,仍然没有把他出轨导致一个家两个女人受伤的事说出来,他只是说了老田孙子和女儿早恋的事。 说到最后,从前与老田家的恩怨情仇,与母亲全部解释清楚了,许建华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对于他来说,女儿的跳江自杀,成了他心中不可触碰的痛苦,也成了可怕的阴影,到现在,女儿好像恢复了从前活泼快乐的样子,可是他仍然在害怕,他害怕,女儿的快乐只是表面现象,她对于生命的念想,成为了一根极细的线,一直崩紧在那里,也许,只需要一点点外来的压力,又会“砰”的一声,崩断了。如果她再自杀,他非疯了不可。 这是许建华最害怕的,自从女儿跳江自杀后,他经常做梦,梦见女儿生了大病,他急得满头大汗,抱着女儿要送她去医院,去医院的路要经过一条大江,江面大风大浪,他站在江边,盼望着有一只船过来,可是江面上没有船,许建华就一直焦急地等待着,撕心裂缝地呐喊着。 醒来的时候,总是半夜三更,他满头大汗,沈俏俏怀着二宝,睡得十分香甜,不能闻二手烟,许建华便起身去阳台,一边抽烟一边征征看着夜色出神。 他不知道这个恶梦代表什么,他也不知道这种恐惧什么时候能消散,他只能无声无息地承受着这种恶魔般的折磨,而这样的折磨,他不认为是他的错,他认为是老田家带来的,是老田的孙子勾引他女儿,是老田和老田的儿子厚颜无耻,极不负责任,导致他和他们在校园起了冲突,让女儿陷落深渊,才导致后来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总之,在许建华的心里,女儿的跳江自杀,以及他现在这么恐惧痛苦,全是老田家带来的。 月梅呢,她过了大半生,以她大半生的智慧在思索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大孙女每周的周末都会回家,她很自信,独立,快乐,看不到过去的事情对她的伤害,月梅认为孩子跳江自杀,只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又爱面子,当早恋的事因为她父亲闹得满城风雨,整个学校都知道的时候,她承受不了打击,选择了自杀。 这是因为小孩子承受力差,新闻上看到,还有的小孩受不了学习上的压力,选择跳楼的呢。 所以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把这件事情的发生,全部归罪于老田和老田的家人,月梅认为是错误的不公平的。 看到红着眼睛闷坐在自己面前的大儿子,月梅叹息一声,对他劝说道:“毛华哪,你一直是妈妈的骄傲,你会做人,会来事,所以过得很成功,你不但是妈的骄傲,你也是我们柳沟村的骄傲,所以,妈觉得,你应该放下仇恨,放下过去,不要再因为从前的事怪罪老田一家了。” 听到这里,如同轰雷炸响,许建华呆了,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一脸震惊地看着老母亲。 月梅只好再次以身作则,坚定地说道:“我不认为你归罪于老田是对的,我也不会因为你告诉了我从前的事,就从此不理老田,我觉得以前的事,双方都有错,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以后看到老田,还是像从前一样,把他当朋友。” “妈,你——”许建华气得直摇头。 当月梅与她大儿子在医院的病房争论着要不要和老田继续相处的时候,老田呢,则一个人慢腾腾地回了家,他的心情不好,两条腿如同灌满了铅一样沉重。 虽然他和同龄的老年人比起来,老田算身体好的,可是毕竟年纪大了,风烛残年,力气和年轻人不能比,因此,今天在医院和许建华打架时,老田一直处在弱势的一方,他受了伤,脸肿起来一半,眼角有青,肋骨处也火辣辣的疼痛,那是在混乱中,被许建华踢了一脚的缘故。 第七十七章 要搬家了 (七十七) 虽然许建华气急之处误伤了他,但是老田不生气,也不怪他,毕竟是他有言在先,说要和月梅保持距离的,但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情感如同出笼的狮子,他控制不住自己,总是情不自禁地要去关心月梅,所以他今天被月梅的儿子打,是活该。 老田思着想着,如同霜打的茄子,低着头唉声叹气地回了家,明天,他不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狂怒的许建华会向物业投诉,要求开除他这个老保安,因为他人品道德低下,也许明天,到了明天,他喜欢月梅的事,整个小区都会知道,也许明天,明天,月梅的儿媳妇因为今天的混乱流了产,孩子没保住,许家笼罩在悲剧当中,许建华肯定要像疯了一样找他拼命。 老田想到这种种可怕,内心一阵恐惧,他叹息一声,心情像大地般沉重。 这个时候,他抬起头来,才发现儿子儿媳回来了,老田愣了愣,田大宝看他垂头丧气,对他关心地问道:“爸,发生了什么事?” 老田摇摇头,郁郁地回答道:“没什么事。只是心情不好。” 这个时候,儿媳妇看到了老田脸上的伤,便低声对田大宝说了两句,田大宝立马向前,关切地问道:“爸,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有人打你了吗?走,你带我去找他!敢打我爸,他是不想活了吧!”最后一句话,声音控制不住高了八度,一幅要找人拼命的样子。 感觉到儿子还在关心自己,老田的心中掠过一阵暖流,他不想事情闹大,再说论到家业,他们家不是有权有势的许家的对手,因此,老田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地说道:“没什么,我今天摔了一跤,唉,我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当保安没什么意思。”他的老脸就像木瓜般黄。 田大宝听到这里,笑了,看了老婆一眼,宋词也笑着点点头,田大宝快活地说道:“爸,我们正要和你说搬家的事情,刚好你也不想在这个小区呆了,那我们就马上搬家吧!” 啥?搬家?老田愣了,意外得好像摔了一跤,他震惊地抬起头来,眼睛瞪得茶杯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儿媳。 田大宝笑道:“当然啦,不然你以为我们上班时间跑回来做什么,我请算命先生算了,今天是黄道吉日,适合搬家。” 适合搬家?老田更加纳闷了,整个人如坠五里雾中。 “对呀,爸,我们不是买了新房子吗,今天,我们向单位请假,就是回来收拾,然后一起搬家的,我今天上午给你打电话说这个事情,你的电话没人接,我刚还想给你打一个电话呢,没想到你就回来了,你回来了就好,爸,这样吧,你现在就去物业那里辞职,说你要搬家,不当保安了,去他娘的,干得不高兴,就不要干了,爸,你休息几天,等到你休息够了,你再到咱们的新小区去应聘保安啊。” 田大宝十分快乐,眉飞色舞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他爸的未来安排得妥妥当当,明明白白。 老田仍然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的眼睛睁得碟子大,看着儿子儿媳,对他们一脸意外地问道:“怎么那么快!买了房,不是要交房,交房后,不是要装修吗?装修好,不是还要放半年去味吗?”按理来说,至少还要一年半,可是现在只距离半年,就能搬到新家去住? 老田无法相信,也无法理解。 田大宝哈哈大笑,对老田说道:“唉呀,爸,现在时代变了,你以为的那一套,早就不时兴了。现在啊,大城市的房子,全部都是装修好放了几个月再交付给我们业主的,我们昨天就去办了交房手续了,今天一切妥当,直接拎包入住。”???.23sk. 啥,难道儿子说的一切是真的,老田明白过来,立马一阵不舍,他真的要搬家了,和儿子儿媳搬到上海另一个小区去,再也不能天天看到月梅! 意识到这一点,老田的内心一阵针扎般的难过,他的眼睛红了,舍不得月梅呀,来上海这么多年,属今年最高兴,因为与月梅成为了朋友,和她种菜聊天,他很开心,没曾想到,好不容易高兴了一点,就要马上搬走了,从此后,他又变成了一个孤寡老头,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大城市,格格不入的生活着,就像蜂窝里的一只蜗牛,凤凰窝里的一只麻雀。 听说上海很大,面积有一个小国家的国土面积那么大,他如果搬去了新的小区,和月梅虽然仍然同在一个城市,多半是见不着了。 老田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 田大宝最先发现老父亲的异常,他迷惑不解地问道:“爸,搬家是高兴的事情呀,你怎么不开心,爸,我和宋词好不容易在上海安下家来,恨不得普天同庆,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高兴啊?” 老田立马展露笑容,假装愉快地说道:“怎么可能,我比谁都要快乐,好,搬家好,马上搬。” 到了这个时候,理智回到一线,情感退缩到后方,他渐渐明白过来,搬家好,一来搬了家,他不用担心明天会发生种种可怕的事情;二来搬了家,他和月梅再无任何可能,这样,许建华也不用时时处处针对他,没完没了地防狼似地防着他;三来搬了家,有利于扼杀他对月梅的感情,既然他和月梅没有任何在一起的可能,那么再经常来往,是不智的,所以还是不要来往的好。 因此,老田同意搬家了,他内心一阵释然,微笑了起来,浑身轻松,如同囚徒得到了释放,他想着既然今天要搬走了,那么他得和月梅说一声,好聚好散,因此,他假意说道:“那么,你们先收拾行李,我去物业辞掉保安的工作。” 儿子儿媳点点头。 老田便快速地离开家,往医院奔去。 老田脚步匆匆,顾不上脸上身上的伤痛,走得像一阵风,终于,他气喘吁吁地到了月梅的病房。 月梅也在想着老田,今天儿子伤了老田,不知道他伤势怎么样,她在思量着等到她出院之后,她要买几份礼盒,去给老田赔礼道歉,这件事,是她儿子错了。 没曾想到,老田会突然再次出现。 第七十八章 伤心话别 (七十八) 月梅眨了眨眼睛,看到门口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的老田,她怀疑自己看花了眼睛,颤声问道:“老田,真的是你吗,我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老田笑了笑,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月梅的床边,对她笑着说道:”是我。”语气充满伤感。 月梅看到他脸上的伤,半边脸肿得像一个馒头,一只眼睛成了熊猫眼,她的内心一阵针扎般的难过,对老田愧疚地说道:“对不起,老田,都是我教子无方,让他打了你——” “快别说这话。”老田立马打断月梅的话,知道儿子儿媳已经在家里收拾行李,他如果在医院耽误太久,会影响儿子儿媳搬家的速度,搬家是大事,他是家里的老人,肯定要出力的,因此,他长话短说,快速地对月梅说道:”唉,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也有错——”他心里痛苦地想,我最大的错就是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你,忘不了你!如果老年人的心成了橡皮,没有情感需求就好了。 老田沉默了几分钟,继续说道:“我不怪建华,你也不要怪他,在我的心里,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建华是个好孩子,他也挺孝顺挺能干的,年轻人在社会上打拼不容易,我们要理解他们——” 月梅没想到老田会这样宽洪大量,不由鼻子发酸,眼睛发红,想着都是她那个不孝子太不懂事了,她哽咽道,“老田,没想到你这么好——” 老田立马说道:“咱们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是因为——”想起马上要分别,从此后,再也看不到了,老田的内心就一阵刀搅般的难过,他依依不舍地看着月梅满脸的皱纹,再想起自己满头的白发,佝偻的身形,知道他们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再次分别,可能到死也见不着了,这样一想着,不由一阵揪心般的痛苦。 老田哽咽了几声,才继续鼓起勇气说道,“我要走了。” 什么,月梅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她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气愤之下打了他,所以老田伤心地要走。 老田仿佛看穿了她的思想,立马摇摇手,笑着说道:“与你无关,与建华也无关,是我儿子儿媳的新房好了,可以搬去住了,现在大城市的房子都是装修放一阵时间,才交房的,所以可以马上住进去,我来这就是告诉你这件事的,我儿子儿媳今天搬家,我马上要回去帮忙。” 听说老田是因为儿子儿媳的新房可以入住,所以要搬走,月梅的内心一阵失落,从此后,她又要寂寞了,可是她脸上却微笑着说道:“这是好事啊,新居落成,恭喜恭喜!” 老田也跟着笑了,不管内心多么难过,可是儿子终于在大城市上海安了家,的确是一件让人激动兴奋的事情!想他老田,一个捡破烂的乡下老头,在死了老婆后,不但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两个儿子供养长大,让他们结婚成家,而且帮助老大在上海也买了房安家了,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老田的脸上有了神采,如同冬天的太阳般闪闪发光。 月梅对他夸奖说道:“老田,你真了不起,两个儿子你也教育得好,大宝挺有出息的,现在的上海房价,一般人买不起房,你把大宝教育得很好,他又能赚大钱,而且手上能存住钱,所以他才能在他这个年纪买得起上海的房子。” 老田点点头,笑着赞许道:“没错,我儿子挺好的,我儿媳也挺好的,我对他们两个很满意,月梅,那我走了,咱们以后,以后,见!吧!”说到后面,知道再也见不着,老田伤心地结巴了。 月梅急了,看到老田要走,马上问道:“老田,你的家在哪个小区啊,我以后怎么找你?” 啥?老田呆住了,他压根没想到月梅打算以后去找他。 他愣了愣,内心一阵温暖。此时此刻,月梅一张皱纹密布的脸,在旁人的眼里,就像一个既没有味道又没有汁水的老果子,可是在老田的眼里,她却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 月梅感伤地说道:“你把小区名字告诉我,以后你没菜吃了,我摘一篮子菜,拦个出租车,就可以给你送过来。”不过她很快想起,随着老田搬走,她那个菜园估计也保不住了!毕竟人在人情在,老田不在了,别墅业主肯定不会把他的院子给她种菜。唉,一切都会随着老田的离开消逝。???.23sk. 月梅伤心地沉默了,老田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老田,她是老田在上海唯一的朋友,老田也是她在上海唯一的朋友。 两个老人就好像两个小学生,有一天,双方的家长宣布要搬家,去另一个地方了,对于离别,无能为力,却只能含泪面对。 老田无奈地说道:“新小区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 听到这里,月梅内心一阵难过,苍老的脸上落下一层阴影,看到她伤心了,老田立马安慰说道:“我们不是有电话吗,等到了新小区,我给你打电话,告诉你小区名字!” 月梅才想起来他们可以电话联系,立马点点头,心情好了一些,老田又说道:“我还可以回来看你,你放心,我向你保证,我只要有空,就回小区来看你。” 月梅更加高兴了,又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老田的电话响了起来,是他儿子打来的,田大宝在电话里催促他,搬家公司的车已经来了,问他在哪,他们得马上坐车走了,老田让他再等他半个小时,然后匆匆地和月梅说了再见,就快速离开了,就这样,两个老人分开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老田辞去了小区保安的工作,和儿子一家搬去了新的小区,从此再没有了音讯。 两个老人在分别的时候,都说过会互相打电话和看望,然而,却一直没有再联系。 月梅的菜园呢,和她之前料想的一样,人在人情在,老田不在了,别墅主人也不愿卖她人情了,他通过物业告知月梅,叫她不要种菜了,理由是他的别墅要装修入住了,不知道是别墅的主人看到自家空置的花园变菜园,时间久了,内心不高兴的缘故,还是真的因为老田走了,他不用再卖老田的人情,或者是第三个原因,他真的要装修别墅。 总之,随着老田的离去,月梅的菜园子也荒芜了,她再次情绪低落下去,如同太阳失去了光辉,渐渐暗淡。不再种菜的月梅,没有了一批又一批新鲜的蔬菜瓜果送给邻居,她也不再是小区明星,再也不能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了,重新变回了从前那个无精打彩的老太太,那个刚来上海,格格不入,无所事事的老人,她空虚无聊孤独寂寞,对于她来说,在上海的一天就像一年那么漫长,与此同时,今天就像一百个昨天,一千个前天那样刻板,月梅变得很不开心。 第七十九章 老二媳妇 (七十九)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月梅痛苦地想,生活总要过下去,日子就算像重复,也得一天一天过活,她感觉自己带着重重的枷锁,孩子们,孙子孙女们把她牢牢地困住了。她想逃回柳沟村,就像鸟儿逃离笼子一般逃离上海,可是她能逃吗?作母亲的责任告诉她,她不能逃,儿媳妇马上就要生了,一直在医院住院保胎,她有言在先,承诺帮他们带二宝的,如今二宝马上就要出生,她怎么能食言呢! 因此,老田走了就走了吧,无所谓,只是一个聊天的朋友和老乡罢了,菜园子没了就没了吧,不让种就不让种,她刚来上海时,多次想种菜也是多次失败,被打击的多了,她也麻木了,此外,不开心就不开心吧,人生痛苦不是常态嘛,只有快乐,才是非常态的。 因此,月梅一个人默默承受着,等待着儿媳妇生产。为了让沈俏俏恢复身体健康,变得有力气生孩子,月梅康复出院后,仍旧天天往医院跑,每天,她翻着花样,给儿媳妇做好吃的,然后装在保温桶里,坐上公交车,要坐十六站,才能到达医院,她亲自送到儿媳妇手里,看着她吃完。 为什么不能是许建华照顾沈俏俏呢,因为他要上班,许建华官瘾很大,又想着自己还年轻,升迁有望,所以格外努力。 这一天,月梅拎着空空的保温桶从医院回来,刚走到小区门口,就听到一声“妈——”然后一个熟悉的人影冲到她面前,对她笑着。 月梅吓了一大跳,她眨了眨眼,一时之间,没有认出眼前站着的叫她妈的人是谁。 胡利平理了理自己鸡窝似的头发,内心有些难过,看到婆婆没有认出自己,她只好自报家门:“妈,我是利平啊,老二媳妇!” “唉呀,利平,是你呀,你怎么瘦了那么多!”月梅认出老二媳妇,激动得直拍大腿。她很纳闷,老二媳妇以前胖得像个刚出炉的面包,现在怎么瘦得像老旧的铁丝衣架? 胡利平心酸得眼眶红了,她看了看瘦削的自己,苦笑道:“妈,我没生老三老四前,很胖的,可是生下他俩后,我就快速消瘦了,瘦点好,苗条,穿衣好看。”胡利平安慰自己,其实还是难过的,因为自从生下老三老四这对双胞胎后,她从来没有吃饱过,也没有睡好过,如今出了月子,几个月过去,她就瘦成了纸片人,她实在过得太苦太累了,苦瓜都没她苦,所以快速消瘦。这也是今天,她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的原因。她从许精神那里打听到他大哥家的住址,今天让自己妈在出租屋里照顾老三老四,自己就跑出来了,许精神要面子,不想来求大哥大嫂,可是家里已经快穷得揭不开锅了!为了养活四个孩子,为了活下去,胡利平厚着脸皮来找大哥大嫂了,大哥大嫂家是高档小区,胡利平看着也像一个底层的劳动妇女,所以保安看到她,压根不让她进去,无奈之下,胡利平只好老实地在一边等着,她渴望着婆婆或者大哥大嫂,三个人中有一个能在她等待的某个时刻进出小区,然后认出她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胡利平终于等来了回家的婆婆。 月梅看到瘦得皮包骨头的老二媳妇,内心一阵愧疚难过,她对她说道:“利平,你不要怪妈,妈真的是没办法,你大嫂为了保胎住院了,妈现在天天给她送饭,刚从医院回来,妈知道你劳苦功高,给俺们老许家生了四个带把的,妈应该去照顾你和你的孩子,可是妈没有办法呀,人人都需要妈,妈只有一个——”月梅红了眼眶。内心的愧疚如同烈火灼烧。她恨不得自己有分身术。 胡利平笑笑,大度地说道:“妈,以前嘛,咱娘俩最亲,刚生孩子那阵子,我听说你不给我带孩子,打电话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可是妈,你不要往心里去,那里气话。” 事实上那些言语不是气话,而是她的真心话,但是累人的生活让她不得不低下头来,所以她主动来找婆婆。 曾经,虽然穷苦,但心高气傲的胡利平在心底发了誓,那就是这辈子哪怕穷死恶死,她也不去找大哥大嫂!可是现在,她在生活面前低了头,四个孩子,两个大的两个小的,都需要她和许精神养活,别人家,生了孩子,夫妻俩就得像磨盘一样转,那他们家,因为有四个孩子,她和许精神一天到晚就得像四个磨盘转,每天,她和她妈在家里照顾两个还在吃奶的小娃儿,许精神就去送两个大的上学,然后去跑运输,晚上收工后,踩着时间点去接两个大的放学,有时候,他要跑长途运输,就只好把接送老大老二上学的事交给胡利平,这样,家里两个小的,只能交给利平她妈,这几个月,他们的生活就是这样过下来的,每个人都马不停蹄,忙得像个陀螺,可是如今眼看过不下去了,吃了上顿愁下顿,生活没有着落。胡利平记得许精神说过,他大哥在帮他找工作的,因此,她今天主动找过来了。 胡利平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压低声音为难地说道:“妈,我听精神说,大哥在帮他找工作,第一次给他找了一个当司机的工作,他拒绝了,他说大哥会继续帮他找,找一个更适合的工作,精神要面子,不肯来问大哥找好没有,可是现在,俺们家,四个孩子,每个月九千的车贷,再加上两三千的生活费,精神的运输生意又不好,原本也没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眼看要挨饿了,我没办法,只好厚着脸皮来问问大哥。”胡利平说到这里,眼里有了泪。生活像把刀,刀刀催人命。???.23sk. 听到这里,月梅才猛地想起来,老二来老大家时,老大给他找过一个司机的工作,老二拒绝了,后来老大又承诺,继续帮他找更合适的工作,当时不但对老二承诺了,对她也承诺了。 再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再加上老二一直没和她联系,她把这事忘了,偶尔想起来,看到老大不提,老二也一直没联系,她便以为老二的工作找到了,只是没有告诉她,没想到这么久了,老大居然还没有给老二找工作! 第八十章 生活不易 (八十) 月梅发现了这个真相,内心一阵狂怒,她面色铁青地说道:“什么,还没有帮忙找到工作?!我看你们没来找我,还以为老大早就帮你们找好工作了!”她有种被耍骗的感觉。 利平低声哭道:“妈,没有,但凡能吃饱饭,在上海能活下去,我都不会来找你,妈,我已经在这里站了三个小时了!”说完之后,利平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生活太苦了,就像黄莲一般,她后悔生了太多孩子,一家人现在都泡在苦水里。 月梅才清醒过来,立马拉着老二媳妇的手,对她心疼地说道:“好孩子,有妈在呢,别哭,走,到家里再说。”她紧紧地握着胡利平的手,带着她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小区。月梅虽然已经不在小区种菜了,但鉴于之前的人气,保安都认得她,所以保安知道她拉着的年轻女人,是她的朋友,没有阻拦。23sk. 胡利平看了看恭敬开门的保安,跟在婆婆身边,用崇拜的语气小声说道:“妈,那保安对你好尊敬啊!真奇怪啊,我是不是这个小区的,又没有写在脸上,他怎么一看我就不让我进呢。” 月婆看了一眼老二媳妇,胡利平烫着一个鸡窝头,染成了黄色,因为去的是路边摊一样的发廊,染发剂廉价,所以黄色的头发就像秋天干枯的稻草,与此同时,她的脸色像木瓜一样黄,胳膊上的肤色就像煤炭一样黑,还穿着一条红裙,和她们小区穿着高档服装肤色白净气质高雅的女业主明显不在一个世界,保安就算眼神不好,看一眼像知道她不是这个小区的,真话太伤人,月梅只好委婉地说道:“一会你也去医院见见你大嫂,你看看你大嫂的装扮,和她学学,下次这个小区保安就让你进了。”老太太还是天真,以为人的气质气场是可以学来的,事实上,“居移体,养移气”,一个人在什么环境,她就注定是什么样子,不是换几身衣服,换个头发发色就能改变的。 婆媳俩说着话进了小区的家里,月梅让利平坐下,给她泡了茶,拿了很多好吃的。胡利平和许精神一样,夫妻俩简直像极了,她把好吃的往口袋里塞了很多,想着这些好吃的东西两个大孩子没吃过,多带点回去让他们解解馋。 月梅看得一阵心酸,对她说道:“利平,一会我让你带几袋回去,你先自个人吃点喝点,我打电话给老大,让他马上回来。” 听到婆婆这么说,利平的内心升起一股暖流。为了活下去,把四个孩子养大,胡利平努力忘掉从前的种种不快,只记得现在婆婆对她的好,她点点头,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打量着大哥大嫂的家,她心里想,她要是婆婆,当面对几个孩子都需要她带娃时,她也会选择来大哥大嫂家带娃,植物都要挑选好的生长环境呢,在阳光充足水大肥多的地方植物就长得好,更何况是人。大哥大嫂家有钱,房子大,住得宽敞,婆婆不帮大哥大嫂带孩子,难道帮她吗,和她住在上海郊区的出租屋,阴暗潮湿,狭窄逼仄,三十平大小就像火柴盒一样,脏乱差得无法用语言形容,厨房和卫生间公用,因为是一楼,地板永远像泥鳅一般滑溜溜的,老人必须时时刻刻小心翼翼的走路,否则会摔倒。 胡利平打量着打量着,眼睛红了,她痛苦地想,为什么同样是人,这人与人的命运就这样不同,老大和老二还是一个娘生的亲兄弟,怎么人生的境遇就差了那么多! 月梅不知道老二媳妇内心所想,她给老大打完电话后,就贴心地坐在胡利平面前,像一个温暖的老母亲,她紧紧地握着老二媳妇的手,对她关切地说道:“孩子,你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和妈说,等到你大哥回来,我说话管用,我说什么他都听我的,我把你们的难处再跟他说一遍,保证他马上帮你找到工作。” 听到这里,胡利平的眼泪马上下来了,如同断线珍珠一般,她哽咽道:“妈,还有什么难处,最大的难处就是没有钱,活不下去了,四个孩子,老大老二要交学费食堂的钱学习资料的钱——” 月梅打断老二媳妇的话,纳闷地问道:“现在不是读书不要钱吗?” 胡利平苦笑一声,对她说道:“妈,只是嘴巴说说的,你还当真啊!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小时候读书要收学费,一个学期也就收八十块钱,现在说读书不要钱,刚开学是不用交钱了,但是中午在学校吃的,一个学期的伙食费就是一千,然后学校有什么社团,有些社团不要钱,有些社团要钱,这是材料费,现在学生要托管,原本三点半放学,现在到五点半,这两个小时要收钱,六百块,再加上要订报纸,订刊物,老师说是自愿的,但是其他小孩都订了,你能一本不给孩子订?两个孩子,这些钱就全部要翻倍,这是老大老二的花销,我们家穷,从来没有给他们报过培训班,衣服鞋子也买得少,大部分时候穿校服,已经算是他们学校最省的了,可是一个学期下来,两个孩子至少要花掉六千块钱,两个小的呢,现在出了月子,我的奶水不够,还要买奶粉,现在的奶粉简直是天价,一罐三百多,两个孩子一个月十罐,就是三千多,花销非常大,除了奶粉,还有尿布湿,另外,孩子小,总是生病,去医院挂点滴,一天就是两百块,一般要六七天,一两千就没了,我和精神之前就没有积蓄,再加上他赌博欠的债,我们也没还,总之,现在是债上加债了,滚雪球一样,他之前说家里买辆大半挂,养俩儿子都不怕,可是我们现在有四个儿子,他的半挂又是贷款买的,每个月要还九千多!妈,我们现在是欠的债越来越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现在都不敢算我们家欠了多少债,精神找银行借钱,借不到,只好去网上借钱,信用卡全刷爆了,那些小额信贷公司也不借给他钱了,我跟精神要钱,他没钱,可孩子总要吃喝,所以我只能来找大哥大嫂帮忙,看能不能给我安排一个工作,帮家里减轻负担。” 胡利平说完,已经泪水涟涟。 月梅听完,心如刀割,她知道老二和老二媳妇,因为生了四个儿子,夫妻两个人又没什么文化,一家人的支出全靠老二跑运输,她一直知道他们过日子难,可是没想到现在难到饭都吃不上的份上! 第八十一章 小区掏粪 (八十一) 看到痛哭失声的老二媳妇,月梅一阵心疼,她像亲妈一样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肩膀,对她慈爱地安抚道:“孩子,你应该早点来找妈的呀,在生活面前,面子算什么哩,我知道你们两口子骄傲,觉得过得不如老大家,你们就不肯过来,这次如果不是你被逼急了,你都不会想着来找妈,傻孩子,你们在妈的眼里,都是孩子呀,孩子有了困难,能不找妈吗,他们不找妈,找谁去呢。“ 经过婆婆这样如同春风般的安慰,胡利平只觉得更加委屈了,她的痛苦和心酸,仿佛山洪爆发,她歪倒在婆婆怀里,放声大哭。 婆媳俩搂抱成一团,哭得不能自己的时候,许建华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在电话里,老太太十分愤怒,命令他马上回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肯定是不好的大事情,再加上之前撵走了老田,让他妈没有菜地可种了,许建华一直很愧疚,他现在不能再让他妈伤心了! 看到许建华回来,胡利平知道是大哥来了,立马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努力笑着叫了一声大哥。 许建华看了看眼前陌生的女人,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她是谁。 月梅知道儿子也和自己一样,没认出老二媳妇,立马拉着胡利平走到许建华面前,对他说道:“你不认识她啦,她是利平啊,老二家的,老二媳妇。以前胖,现在瘦了很多——“ 这个时候,许建华才想了起来,立马热情地招呼:“啊,弟妹,快坐,快坐。“ 三个人坐下来后,月梅清了清嗓子直接严厉地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她威严地说道:“老大,利平今天来,是问你老二的工作找到没有的?” 如同晴天霹雳,许建华才想起他曾经答应老二和他妈,帮老二找工作的,可是后来,老二想要的工作实在找不到,再加上时间久了,事情又多,他就把这件事情忘了。 如今看到胡利平跑到自己家来,问起找工作的结果,许建华才想着自己误了大事了。 他食言了,他早忘了这件事,可人家还在眼巴巴地盼着呢,唉,他真是太过分了。 许建华有些愧疚不安,胖脸涨红,不敢看老母亲的眼睛。 看到老大没吱声,月梅心里更加生气了,她面色铁青地训道:“老大,你太不像话啊!我看老二家没给我打电话,以为你早就帮他找到好工作了,没想到,你一直没找到,你当妈的话是耳边风是不是,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明明答应我的,可你没做到,你真让我失望!” 老人的话尖厉如同鞭子抽打,许建华立马慌了,搪塞地说道:“妈,我早就找好了,可以说赚钱多,自由,还是一个小老板,但是老二好面子,我估计他不愿干,所以一直没说。” 托了老娘的福,他现在是小区业委会的主任,所以手头上有不少工作机会。 胡利平听说钱多自由还是老板,立马眼前一亮,心中一动,激动地问道:“大哥,什么活?” 许建华为难地说道:“小,小区掏粪。” 啥?胡利平和月梅都呆住了。 许建华苦笑一声,假装生气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不爱干!司机都不愿意干,还愿意掏粪?可是就在我们小区,六千多户人家,整个小区的化粪池承包,吸粪机我可以借钱给你们买,然后你们用吸粪机吸出来,找到一个远郊的农地倾倒掩埋,这活就完成了。多么简单呐,一年大概有十万纯利润吧,等到把吸粪机的钱还上,再赚到的钱,去掉人工费,就全部是你们赚的,是不是钱多自由,还是一个老板,就是说出来,不太好听。“ 原来如此,月梅失望了,可是胡利平的双眼开始像星星般闪闪发光。打工是没有前途的,唯一能翻身的机会就是当老板,自己创业。 对于月梅来说,听说老大给老二介绍的工作是当小区掏粪工人,她真是彻底失望,这掏粪工人,比当司机还不如!老大真是太没有良心了!她沉下脸,厉声对许建华骂道:“你好意思说出口,老大,做人做事要讲良心,老二是你的亲兄弟,他受苦受难,你吃香喝辣,你不心疼,妈心疼!”声音不大,却如同鞭子一样抽在许建华身上,他的胖脸涨红了。 许建华如同狗血淋头,他低下头,任由母亲狂,风,暴,雨似地骂着。他甚至有些后悔,那就是这小区掏粪的事不应该说出口的,明知道他老娘和老二好面子,爱慕虚荣,上次让他当司机,他们都不满意,更何况现在是掏大粪! 月梅的委屈和愤怒如同山洪爆发,这十个月来,她一直压抑着,可是今天,看到老大并没有把整个大家族当成他自己的家,而是关着门,自私自利地过着自己逍遥快活的神仙日子,其它兄弟姐妹在受苦受难,月梅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怒目瞪视着儿子,声色俱厉地骂道:“你以为,你两弟弟,还有你妹,都生孩子了,我抛下他们,只来给你带孩子,还不是带孩子,俏俏到现在还没生,是来照顾产妇,我做这些,真的是因为你孝顺,我最疼你?” 月梅这些话说得有些厉害直接了,许建华闷坐在那里,如同冷水浇头,原来,他妈并不爱他,想到这里,他一阵寒心。 务实懂事的胡利平在频频地给婆婆使眼色,她很感激婆婆心疼她和她老公,但是此时此刻,不是置气和秋后算账的时候,为什么汽车的挡风玻璃要比后视镜大很多,就是告诉活着的人们,向前看比向后看重要得多,胡利平现在十分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她不跟婆婆翻旧账。 可是婆婆还在用从前的事指责大哥,当时,婆婆在四个儿女都需要她带娃的时候,选择到了老大家,因为生活的种种磨难,胡利平把心中的怨妇情绪都抛得差不多了,可是婆婆却仍不肯忘掉过去。 唉,胡利平在心底深深叹口气,想着婆婆现在是一片好心,好像今天特别能做到对四个孩子一视同仁了,可是这一视同仁,不要坏她的好事呀。 月梅指责大儿子,越说越气愤,她生气的原因,不只是老二媳妇胡利平说的那些,还有很多很多,比如儿媳妇沈俏俏对她的种种刻薄对待,比如她在上海生活的种种不如意,以及她种菜时被物业管,被交通部门找,被城市规划局管,被其它业主找,等等,她在上海受到的种种不公平待遇,以及在超市被超市收银员鄙视,在菜场,被小摊贩欺负,总之,在上海十个月来,种种不如意,全部算成自己的委屈,一古脑儿都发泄到老大许建华的头上。 天籁小说网 第八十二章 忍辱求全的结果 (八十二) 月梅痛苦地想,她这大半年过得那么辛苦那么劳累,再苦再难,她也没有撂下挑子回柳沟村,她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一大家子人个个都过得如意开心吗!可是呢,她这样不顾一切地照顾老大媳妇,她委屈求全做好了她能做的一切,老大却没有尽到他的职责和义务!这是严重的失信,不守约,她被耍弄了! 当初,她选择伤害其它孩子的心,毅然决然地来老大家照顾儿媳妇,她是想着老大媳妇满意了,老大就满意了,老大满意了,一大家子人才能在老大的照顾下继续风光体面地过下去,可是现在,老大满意了,却没有照顾其它兄弟姐妹! 不但没有照顾,大儿媳还把她女儿送给她的新手机拿去了,还给她一个旧手机。 月梅愤怒地想着老大和老大媳妇,这两个人真没有良心,不是东西,她白来了! 她对不起其它孩子。 因此,月梅骂得更加大声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仿佛火山喷发,她对许建华疾,风,劲,雨地批评道:“你以为你最孝顺,妈今天告诉你,你弟你妹都孝顺,你以为妈只爱你,妈今天告诉你,四个孩子我都爱,手心手背都是肉,再说了,四兄妹里,你作为老大,过得最好,你应该照顾其它弟妹的,这是你做老大的职责和义务,你做到了吗?” 许建华被老娘骂得,脸和脖子都红通通的,如同煮熟的龙虾,他恨不得找个地铜钻下去,与此同时,他觉得无比疲倦,老太太不理解这个世界了,她总以为他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官,能只手遮天,什么都能够随便得到,她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他办不到的事多着呢,他如今能当上这个小区业委会的主任,也是托了老太太先前种菜积累的人气和名声呢,只可惜老太太高看他了。他只是一个零钱罐,他妈却把他当作整个家族的取款机。哈哈,可笑啊,他来自于那样不堪的原生家庭,所有的亲朋都像秤陀似的坠着他往下掉,他怎么可能攀得高!三代才出一个贵族哪。 许建华想到这里,烦恼地搓了搓脸,这个事,他不知如何收场。 月梅还在骂骂咧咧,胡利平担心坏事,听不下去了,她鼓起勇气,伸出手,拉了拉婆婆的衣角,刚开始,月梅没发现,直到胡利平手上的劲加大,衣角被她拉成了直线,月梅才发现,迷惑地看了老二媳妇一眼,胡利平只好清了清嗓子,微笑说道:“妈,这小区掏粪的生意,我来做。” 什么,如同轰雷炸响,月梅和许建华都呆住了,他们震惊地抬起头来,齐刷刷地看着胡利平。 胡利平有些紧张,她深呼吸,然后努力笑了笑,对着婆婆和大哥说道:“妈,还有大哥,我想了想,这掏粪是生意,做得好能赚钱,所以我来做。” 许建华仍旧一脸难以置信。 月梅张了张嘴,想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胡利平立马继续说道:“我想清楚了,老二爱面子,再说,他的大货刚买没多久,当时赌博输了钱,从老家跑出来后,在上海贷款买的大货,现在每个月还要还九千的车贷,要后年才能还完,现在卖二手车,太不划算了,所以还是让老二继续开大货跑运输吧,我现在出了月子,平时也没什么事,所以这小区掏粪的生意我来做,我也不用请什么工人,我哪有钱请工人呢,我就自己干,等到以后真赚了钱,可以扩大生意,我再来考虑这请工人的事。” 许建华都听得呆了,不由对这个极不起眼的弟妹高看一眼,他呆呆地看着胡利平,只见她一头黄色的卷发,因为烫染的手艺不行,或者说平时没有打理,像一堆稻草似的堆在她的头上,不管是近看还是远看,都像一个鸡窝,另外,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裙子,这种裙子一看就是城摊夜市上的货色,就是晚上逛街时,你偶尔看到,觉得这裙子还行,当时冲动购物买了,回到家,天亮一看,就发现那料子根本穿不出去,但是胡利平没有自知之明,她依然穿出来了,而且把它当作自己最为体面的一件衣服,穿到大哥大嫂家来了,总之,这样的裙子,沈俏俏是看也不会看一眼的,她甚至会因为哪个女人穿了这种裙子,顺带着看不起穿这衣服的女人,这样的一个贫苦女人,居然说话有条有理,而且不怕苦不怕累,有规划有主见,老二又没本事又好赌,弟媳妇居然仍旧踏实地跟着他过日子,还给他生了四个儿子。 许建华想到这里,内心一阵感动羡慕,他想女人和女人是多么不同啊!他的女人天天娇滴滴的,没有林黛玉的颜,却得了林黛玉的命,没给他生一个儿子,还一天到晚的闹事,鸡蛋里挑骨头的欺负他妈,许建华不傻,刚才他妈对他发了从来没有发过的大火,他知道大部分原因是他老婆对她不好,老太太一直很委屈,不痛快。 月梅听着胡利平的陈述,红了眼睛,浑浊的老眼里有了泪水。 许建华定了定神,对胡利平说道:“弟妹,你的心是好的,人也吃苦上进,大哥要夸奖你,但是这掏粪的活是脏活累活是力气活,那吸粪机很重,一般男人都没法开动,所以,你们家要干也只能老二来干,或者说,你来承包的话,你得请工人,你说你自己干,没法成功。” 月梅也哽咽道:“利平,苦了你了,孩子,可是妈心疼啊,妈不同意,都是我生的,一个当领导,做了官,一个吃不饱饭,掏大粪?” 胡利平心中也酸楚,谁想掏大粪呢,天天和屎尿打成一片,可是生活如刀般逼人,她不赚钱,四个孩子就要挨饿,另外,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在这个小区掏大粪有大哥保护,肯定会赚钱,现在这世道,就是在夜市上支一个流动摊,都要被城管追,想赚钱比吃屎还难,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第八十三章 伟大的女人 (八十三) 因此,胡利平装作不介意地说道:“妈,是我来做,不是精神做,老二好面子,就让他继续跑货运吧,我不好面子,只要赚钱就行。” 月梅白了老二媳妇一眼,看牢大儿子,生气地说道:“你做不就是等于老二做,不管是你掏粪,还时老二掏粪,丢的是我们老许家的脸!”这话是说给许建华听的。 许建华也被母亲骂得火了,烦了,他干脆也沉了脸,对胡利平说道:“好了,这事你不要说了,我也不同意你来做,这样吧,弟妹,你先回去,我另外给你找工作。” 胡利平却知道她必须今天揽下这个活,否则的话,再漫无目的等下去,她的一家都要活活饿死!他们家背的外债会越来越多,多得像一座山。多到让人绝望,怀疑一生都还不完! 她有四个儿子,她想让他们过好日子,她还想让他们都读大学,以后娶一个漂亮的媳子,成家立业,过得快乐。而这些,都需要钱,这是一个金钱挂帅的世界。 因此,胡利平急了,猛地站了起来,想了想,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声道:“大哥,这活你就让我干吧,我喜欢干!想干!大哥,算我求你,我给你跪下了——” 胡利平说完,就直直地向许建华跪下去,许建华哪受得了这个,立马扶起了弟媳妇,他看了母亲一眼,月梅背过身去,知道她再反对也没用,老二家真是穷得揭不开锅了,这种滋味,在她年轻时尝过,当年,为了养活四个孩子,她一个女人家,背井离乡,跑到新疆去给人做衣服,她走的时候,老四刚刚生下来,还没有断奶,她舍不得,可是家里吃了上顿愁下顿,她能理解利平的难处。 许建华扶起胡利平,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对她说道:“好吧,我答应你,交给你做。” “谢谢大哥。”胡利平高兴起来,心中生出希望,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星星一样充满希望地闪耀,诚挚地央求道:“大哥,我向你保证,老二自从来上海后,就没有赌过了,但我们有四个孩子,真的没有钱了,所以这吸粪机,能不能——” 胡利平话还没说完,许建华就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对她说道:“行,我知道了,吸粪车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托人去买,相关手续我也会叫人去办,总之,你等我电话,哪天,一切弄妥当了,我会叫你来签合同,在这个小区掏粪,要签合同的,一般是签三年,我现在是业委会的主任,争取给你签个五年吧。” 胡利平千恩万谢,月梅却对儿子充满了怨气,铁青着脸坐在一旁,老泪纵横。 许建华交待完这些,就匆匆回去上班了。月梅又陪老二媳妇聊了一会,看到贫困中的老二媳妇她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如果不是逼急了,她不会跑出家,像男人一样的去赚钱干活的,天天跟屎尿臭屁打交道。 临走的时候,月梅把自己在上海存的钱全部给了胡利平,总共有两万块,她把存折偷偷塞到老二媳妇手里,对她含泪说道:“利平,这是妈这大半年存的私房钱,都给你,你拿着,不能饿着咱孙子。” 胡利平看到是两万块,厚厚的两大叠,不由十分感动,真心实意饱含深情地叫了一声:“妈——“然后放声大哭。 月梅替她抹干净眼泪,慈爱地劝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回家好好过日子,掏粪的事你等消息,就算成了也只是暂时的,我会盯紧老大,逼着他,让他给你们找更好的工作。”最重要是更体面的工作。 胡利平走后,月梅一直心情不好,对于老大的不满并没有消散,而是如同乌云一般集结在她心里,她虽然仍旧每天给大儿媳做各种营养好吃的饭菜,然后送到医院去,可是看到老大,她拒绝和他说话,没完没了的绝望如同毒药一样侵袭着她的心,让她好像霜打的茄子,一天到晚提不起精神。天籁小说网 她怪责老大没有给老二找到好工作,甚至连掏粪的工作,第二天也都不再提起。最后能不能成功,都是一个未知数;她怪责婆媳吵架时,老大只站在他媳妇那边,任那个女人可劲地欺负她,现在马上要生了,在医院病房里,每天吃着她做得各种好吃的,还鸡蛋里挑骨头,嫌这个味不对,那个盐放多了,月梅站在一边闷头听得多了,有时候真想把保温桶摔到地上,大骂几句走人。 总之,她一直情绪低落,心里的阴雨连绵不绝。直到这一天,她一早接到儿子电话,里面十分激动欣喜:“妈,俏俏要生了,你快来医院,快!” 老太太立马好像变了一个人,简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家,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闪电般地直接往医院奔去。 她气喘吁吁地到达医院的时候,沈俏俏已经进了产房,她像个箭头般跑到产房外面,许建华紧张地等在那里,月梅跑到儿子面前,看他一眼,许建华努力笑笑,用力点点头,看了一眼产房,对老太太说道:“妈,马上就知道答案了,老天保佑!” 许建华激动得全身发抖,虔诚的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保佑菩萨让他心愿实现。 月梅也跟着无比紧张,怀里像揣着一只兔子,她喃喃地在内心祈祷,天呐,她多么希望老大媳妇能生个儿子呀,这是她的心愿,更是老大的心愿,这几年来,老大想儿子想疯了,他仿佛是为了一个男孩活着的,他的世界好像只下儿子这一个人,他的人生好像只剩下生儿子这件事。 许建华在那里紧张地走来走去,双手叉腰,肥胖的脸上滚下黄豆大的汗珠,他慌慌地走到月梅面前,对她无助地说道:“妈,我害怕——” 他害怕心愿落空。 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个人像被人抛上岸的鱼呼吸不过来了。 月梅伸出手,紧紧地握了握儿子冰凉的手,对他安慰道:“不要怕,肯定是儿子,俏俏爱吃酸的,肚子小又尖,怀孕皮肤变好了,这些全是生儿的特征——” 月梅的话还没有说完,产房的门开了,一个护士抱着婴儿出来了,扬声喊道:“谁是沈俏俏家属——” 许建华和月梅哆嗦着身子快步走了过去。 护士看他们一眼,对他们报道:“女儿,六斤!” 什么,又是女儿!如同晴天霹雳,许建华和月梅同时眼前阵阵发黑,只觉得自己往深渊里沉去。 第八十四章 第二次选择 (八十四)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月梅和大儿子清醒过来,许建华像一根木头柱子,僵僵地伸出手,抱过小女儿,看着那一团粉红的肉,他呆呆出神,长时间缓不过神来,所有的心愿,在这一个瞬间,变成泡沫了。 月梅呢,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她并没有走向前去看自己的孙女,而是缓缓地转过身,像个机器人似的,呆呆地走了出去,等到走到医院长廊,看不到产房了,她才找一把长椅,缓缓地一个人坐了下来。 得知大儿媳二胎生了女儿之后,这大半年来,她所有的委屈,在一瞬间如同山洪般爆发,与此同时,对于老三的思念与愧疚,仿佛海浪般袭来,让她红了眼眶,酸了鼻子,一时之间,眼泪朦胧。 为了让老大生一个儿子,这十个月,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啊!大儿媳像一个太上皇,而她则像一个老妈子,大儿媳让她天天刷牙,她就像一个小学生似的,每天早晚准点刷牙,大儿媳嫌她吃饭太多,她的胃口就变成了小鸟胃,每餐只吃一点点,天天饿得头晕眼花,浑身无力,然后在背人的地方,狂吃一通,让自己吃撑,大儿媳嫌她小便不冲水,每次上厕所,她就胆战心惊,冲了水之后,总是检查再检查,看了又看,生怕自己年纪大,忘性大,再一次犯了天大的错:小便不冲水。 这十个多月来,为了让老大生个儿子,她每天过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她与大儿媳天天不和,与上海这个大城市也格格不入,菜市场的摊贩嫌弃她买菜不会扫码用现金支付,公交车司机嫌弃她不会刷卡,甚至连小区的物业也怪她学不会用门禁卡进小区,这个大城市生硬冰冷,用一记又一记重锤,要把她砸出去。 为了让老大生个儿子,她承受着种种非人的折磨。 可是现在,大儿媳生了,生了一个女儿,所有的隐忍,在这个瞬间失去了意义,她都生了,生了一个女儿,没有了希望,她还要呆在老大家干嘛?她还有理由侍候她吗?肚子不争气,又生了一个丫头片子,有脸需要她侍候吗,自己侍候自己去吧! 月梅想到这里,一阵怒火冲天而起,怒火之大,几乎将她自己烧焦。她猛地站了起来,低头紧走几步,又折回来。 没错,她没有理由在老大家呆下去了,那么她要去哪家呢,其它三个孩子都被她伤害了,他们都需要她帮忙带孩子,老二家四个男孩,老三家是头胎,女儿孝顺,生了两个女儿后,终于生了一个儿子。 去哪家呢? 月梅审慎地思索起来。 她再一次面临选择。她紧张地想,第一次选择错误,现在开始第二次选择,她可不能再犯错误,伤孩子们的心呐。 月梅重新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她紧紧地抿着嘴唇,皱着眉头,眼神静静地看着一个方向,在拼命地思索着。 女儿家是不用去的,因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终究是外人,她就算再孝顺,也是外人,作为一个老人,不可能放着自己的孙子不带,去带外孙,这于情于理是不合的,所以虽然许愉快格外孝顺,却是第一个被月梅抛弃的人。 那么,剩下来就是老二,老三家,这两家,她该去谁家呢。 老二家有四个男孩,家里穷,生活压力大,但是她曾经帮老二带大了两个男孩,她尽过母亲的责任的,此外,在此之前,老二媳妇来找过她,她偷偷地把她来上海攒的所有积蓄两万块钱全部给了她,另外,老大也答应,帮弟媳妇安排小区掏粪的生意,也就是说,虽然曾经对不起老二家,但是她尽力弥补了。 只有老三家—— 月梅想到这里,内心一阵针扎般的疼痛,她的眼睛红了起来,她对不起老三!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她给所有的儿女带过孩子,独独因为老三读书去了,结婚晚,生孩子晚,她没有帮他带过,事实上,四个儿女里面,她最喜欢老三。 老三这次生的是头胎,可是她却选择错误,没有帮老三带孩子,让他伤了心。愧疚之情如同烈火灼烧着月梅的心。 这十个多月来,老三在上海,也知道她来了上海,可是老三一个电话也没有给她打过,月梅痛苦地想,老三在生气呢,老三斯文秀气,从小到大,性格好得就像熟糯米似的,生气也是0.5倍速,从来不争吵,只爱生闷气,一个人闷在心里难受。月梅红着眼睛想,这十个多月,老三不和她联系,不骂她怪她,可是他自己心里难受呢,因为他从小就是这种性格。他这样长时间把委屈憋在心里,真担心他憋出病来! 她这个当妈的,最对不起老三! 三个儿子里面,老三最委屈,可是她作为母亲,却一点点也没有补偿老三,既没有出力,也没有给钱,真是太过分了! 月梅想到这里,做了决定,那就是:离开老大家,去老三家,帮老三带孩子! 她的思绪在一瞬间变得澄明,就像一盆浊水经过沉淀变得清澈,原本愤怒痛苦的内心也渐渐宁静祥和,她立马拿出手机,鼓起勇气给老三打电话。 现在的情况是,形势已经变了,不像十个月前,孩子们都迫切地需要她带孩子,她担心地想,也许,此时此刻,她想去给老三带孩子,但老三并不需要她。 她得先打个电话问问。 月梅主动拨通了老三的电话,然后紧张地在手机这头等待着。 让她意外地是,电话很快通了,手机里传来老三热情地声音:“妈,我想你了——” 月梅一呆,眼泪立马涌出了眼眶。 她紧紧地握着手机,听着小儿子亲切的呼唤声,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纷纷落了下来,她感动地想,还是她的小儿子最孝顺!你看,她最委屈他,可是他没有怨恨,不记仇,她打电话过去,他立马接通了电话,并且亲热地叫她妈妈,月梅哽咽了:“三儿,妈也想你。” 老三许状元立马笑笑,这个时候,他怀里的宝宝哭了起来,老三心里烦,干脆把宝宝放在了没有护栏的床上。小孩挥动着手脚,翻着身子,十分危险。 月梅含泪问道:“老三,你生了孩子,妈也没来帮你带孩子,你心里怪妈吗?” 第八十五章 雪中送炭 (八十五) 许状元一愣,但仍旧语气温和,他体贴地笑着道:“妈,我怎么会怪你,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大哥最需要你,毕竟咱们家,一大家子人,都要依靠大哥,我理解你的选择。” 一席话说得月梅的眼泪更多了,如同拧开的水笼头,滔滔不绝。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老三的样子,鼻梁上总是架着黑框眼镜,肤色白净,斯文俊秀,想着人还是要读书,有文化,一肚子学问的老三就是比其它儿女懂事啊! 许状元在电话那头揣测他老母亲今天给他主动突然打电话的用意,他想着大哥大嫂家肯定出了什么事,让老妈伤心了,所以才想着给他打一个电话。 月梅又关切地问道:“现在,你的孩子,谁在帮你带?” 这十个多月来,月梅一直想鼓起勇气问老三的,她帮不上忙,但仍旧关心小儿子,可是刚来老大家时,老三媳妇曾经骂她是乡下人,所以月梅不敢打电话过去问。 如今心里下了决定,想帮老三带孩子了,所以才有勇气和理由问起。 老三立马回答道:“一直是我丈母娘在带。”他说这话时,犯愁地看着病倒在床的丈母娘,因为他妈不肯来帮忙带孩子,两口子又都是大学老师,没有办法,最后只能让老婆的妈来带。可如今这个丈母娘生病了,严重到卧床不起,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总之,老太太撂挑子了。 吴千语父亲去世得早,老太太也没享过什么福,因为吃了太多的苦,身体不好,本来不应该让她带小孩的,可是实在没有人帮忙,因此,老太太还是来了。 对付着带了十个月,终于积劳成疾,病倒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看不到康复的时间。 这几天,许状元和他老婆就一直在吵架,吴千语指责他没本事,家里人情冷漠,他妈一碗水没端平,不肯过来帮他带孩子,导致她可怜的妈累病了。 老太太病了,小孩又需要照顾,没有办法,这几天,许状元只好自己请假在家带孩子,他原本每周有课,现在他的课也请同事代上了。???.23sk. 总之,这种恶劣的情况不能长时间持续下去了,他再请几天假,再请同事帮忙代几次课,估计学校要开除他了。 因此,月梅打电话进来时,许状元听着宝宝的哭声,正在焦头烂额。 月梅在那边关切地问道:“千语她妈妈在带啊,挺好的,她带得好吗?” 许状元凭着直觉,知道这是一个机会,立马大声向老母亲吐苦水:“妈,一点也不好!我老婆她妈病倒了,我现在请假在家里带孩子,我再请假,学校要开除我了!妈,呜呜呜,我好不容易读到博士,留校任教,如果学校开除我,我就没工作了——” 什么?如同五雷轰顶,月梅听到三儿子哽咽的哭声,立马受烫般地站了起来,她急切地大声道:“我来帮你带!” 许状元一愣,呆住了,他的脸上浮现笑容,可是不敢大声笑出来,他怀疑美好的事情来得太快,就不像真的了。 他将信将疑,迟迟疑疑地问道:“妈,你真的能来帮我带孩子?” 月梅扬声说道:“当然,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没做到过!我告诉你,老三,你必须马上来接我,然后立刻去上班,你好不容易读一个博士出来,是我们村几百年唯一的大学教授,是全村的骄傲,哪能因为带孩子的事影响工作,你马上来接我,我就在上海人民医院的门口等你!”语气十分坚决,简直掷地有金石声。 许状元确认母亲说的是真的,立马答应一声,欢天喜地的给老婆打电话,这些天,吴千语也在为没人帮忙带小孩烦恼,听说婆婆良心发现,不给大哥家带孩子了,要来帮她带孩子,当然也是高兴的。 她立马配合许状元回了家,自己抱起在床上独自哭闹的孩子,又把车钥匙扔给许状元,叫他火速去接她妈,老太太这次良心发现,简直是雪中送炭。一定要牢牢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许状元自然欢天喜地的去了,临出门时,吴千语还不忘叮嘱:“去花店买束花送你妈,今天是母亲节。” 啥?许状元才想起今天是母亲节,立马答应一声去了。世事就是这么好笑,老人愿意帮忙带孩子,就还是妈,要给妈过母亲节,老人不肯帮忙带孩子,好像就不是妈了,也不用过母亲节了,年轻人对于“妈”这个理念,好像十分弹性,仿佛母子关系不是通过血缘关系得来的而是通过帮助带娃得来的。 许状元买了花,兴冲冲地开着车到了上海人民医院,月梅已经焦急地等在医院外面了。许状元下了车,抱着一束花,冲到老太太面前,满面笑容,大声地说道:“妈,今天是母亲节,祝你节日快乐!” 月梅一征,含着泪接过妈,胸中掠过一阵阵暖流,她幸福地想,老三真孝顺,记得今天是母亲节给她送花,三个儿子里老三最孝顺,因为只有他记得。 她把花搂在怀里,对许状元感动地说道:“走,先开车去你大哥家,我得收拾一下行李。” 老三会意地点点头,母子俩上了车,老三在前面开车,因为害怕夜长梦多,把车开得风驰电掣,月梅抱着花坐在后面,许状元想知道他妈为什么突然决定不给老大带孩子了,他想知道答案,又不敢问起。 后来还是月梅心里苦和气,直接说了:“老三啊,你大嫂,我照顾她,原指望着她给你大哥生个带把的,结果生下来,又是一个丫头片子,气死我了!” 许状元听到这里,明白过来,知道原来是因为大嫂又生了一个女儿,所以他妈生气了。 他扶了扶眼镜,耳朵边仿佛响起细细的音乐,笑着问道:“妈,我生的也是女儿,你怎么愿意帮我带孩子?” 月梅面对三儿子的问话,对天翻了一个白眼,烦恼地说道:“你不一样,你是头胎,你还有希望,你大嫂是二胎,身体又不好,已经没戏了。” 第八十六章 梦想破碎 (八十六) 许状元听得哭笑不得,想着老太太真是太封建了!这都什么年代了,男的多到娶不了老婆,居然还想着要生一个男孩。他想着他老婆是上海女人,思想非常的前卫先进,她一早就说过只生一个,只想要女孩,许状元开始担心,这样传统封建的妈,和他娇滴滴的上海老婆,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估计不会安生,他妈来帮忙带孩子,如今看来,不一定是好事,也有可能会惹起更大的风波。 不过,人是活在当下的,许状元宽慰地想,当务之急就是他们家没人带孩子,他妈又突然愿意帮他带孩子,所以不用想太多,把握机会,立刻把老太太接回家,先把眼前的难关攻破再说。过一天算一天吧,到时候,他妈和他老婆真有矛盾了,再想办法调解。 老三思着想着,把车开到了老大家的小区,月梅推开车门下去,问老三:“你大哥家,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老三自己混得不如老大,不想去他大哥家受羞辱,此外,他怕夜长梦多,如果大哥这个时候回来了,他妈可能走不了,因此,他挥挥手催促说道:“妈,你去吧,快去快回,不要耽搁太多时间,我就在这里等你,不过我看这里不让停车,随时会有交警过来,所以你尽量快,越快越好——”事实上他是担心他大哥突然出现,阻拦他妈帮他带孩子。 月梅信以为真,点点头,一阵风地进小区收拾行李去了。 她果然行动快,半个小时后,已经拎着两个行李袋,重新上了小儿子的车。 许状元高兴极了,那种心情,就好像突然捡了一个免费的金牌保姆,他给车子来一个弹射起步,以火箭一般的速度离开了大哥小区,消失不见。 等到天近黄昏,许建华低头驼背地回到家,发现他妈的房间空空如也,房门敞开,衣柜门打开,一室凌乱,才意识到他妈走了。 好像远处响了一个炮杖,缓缓地传到耳朵里,许建华浑浑噩噩地发呆,直到半个小时过去,看到老太太没有回家做饭,她的衣服行李也不见了,才意识到他妈真的走了,他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十分委屈:“妈,你去哪了,我回家了,发现你不在家,妈我饿了,你快回家做饭。”语气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 月梅在电话里那端板起脸,冷冷地说道:“你自己做吧,我在老三家带孩子!”她实在伤透了心,所以接到老大的电话,既不高兴,也不畏惧。 啥?许建华终于清醒,意外地站起来,瞪大眼睛,脸上都是难以置信,他大声道:“妈,俏俏刚生孩子,你就走了,你这样撂挑子怎么行,你快回来!”就像一首流行歌唱的“你快回来,我已经承受不来——”只是在唱歌之前,得加上“妈——”这个称呼。 月梅强硬如铁地说道:“她生了一个丫头片子,我为什么还要侍候她?!前面十个月,我照顾她怀孕,真是受尽了委屈,我之所以一直忍着气呆在你家里,还不是希望她肚子争气,给你生个儿子,可是她肚子不争气,又生了一个丫头片子,我都快气疯了,我还要侍候她坐月子,给她带孩子,想得美!”这叫“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沈俏俏有今天,是她之前当皇太后,欺负月梅太过分,她不应该把许建华出轨的怨气发泄到婆婆身上,她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她婆婆何尝不是无辜的?她清高得不去外面报复小三,却窝里横,在外从来没赢过,在家从来没输过。在家里欺负老太太,是非常不公平的。 许建华听得无言以对。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这一年来,他和他妈的心愿是一样一样的,那就是都希望沈俏俏生一个儿子。 听到母亲愤怒的控诉,许建华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他紧紧地握着手机,听筒里传来老三一家热闹的笑语声,许建华情不自禁地想起从前,十个月前,她妈选择来他家照顾他媳妇,老二老三打电话给母亲,央求她帮忙带孩子时,当时,他们家也是欢声笑语,得意洋洋的,总之,母亲在哪,欢乐热闹就在哪,母亲不在了,这个日子就只下寂寞冷清了。 一个家就成了一个坟墓。 理智告诉许建华,必须劝母亲回家帮他带孩子,这个时候,因为沈俏俏生下女儿,他们母子就对她不闻不问,不管不顾,沈俏俏会记一辈子的仇。 可是他能怎么办?许建华苦恼地吸着气,他和母亲一样失望愤怒,甚至比母亲还要失望愤怒,毕竟,他没有生儿子,老二给老娘生了四个儿子,许家不至于绝户,而他许建华,却没有一个儿子!绝望如同上涨的潮水,铺天盖地而来,他掉落在痛苦的深渊里。 许建华愤怒地想,生命是一场骗局,沈俏俏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骗子!她说会为他追生一个儿子,自从她备孕开始,他就心怀希望,他侍候她,照顾她,低三下四,做小伏低,抛弃了外面美丽悲伤的情妇,这样的时间持续了一年多,他做这些,不就是图她给他生一个男孩吗! 可结果呢,又是一个女儿,他已经有一个女儿了,他不想再要一个女孩了。 许建华觉得自己的心很空洞,如同破碎的鸡蛋壳,他对沈俏俏失望愤怒,他和他母亲一样的情绪,所以他无法站在沈俏俏的立场,劝他妈回他家给他照顾孩子。天籁小说网 因此,许建华沉默了,他痛苦地回想起今天的事情。在产房外面,得知沈俏俏又生了一个女儿后,他和母亲受到了有史以来最沉重的打击,等他清醒过来时,母亲已经失去踪影,他的小女儿在他的怀中嘤嘤哭泣,如同一只小猫。 这个时候,医生护士把刚生产完的沈俏俏推了出来,大声喊道:“病人家属——” 许建华只好如同机械人一般,抱着婴儿,跟了上去,他没有看沈俏俏,因为看到她,他真担心自己会发火。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一个刚生产的产妇大吼大叫,是有失体面的。 第八十七章 莫名的歉意 (八十七) 许建华像一个没了灵魂的人,机械地跟在医院的推车后面,眼睛失去所有神采,如同熄灭的火焰,呆呆地只望着刚刚出生的小女儿,脸上木无表情,好像行尸走肉。躺在推车上的沈俏俏则在寻找许建华的身影,在产房里,从医生那得知又生了一个女儿时,眼泪就涌出了她的眼眶,在产房里无声地哭了很久,直到把婴儿抱出去的护士重新走回来,告诉她:“孩子爸爸抱着孩子。”沈俏俏才停止哭泣,她的心里生出一线希望,也许,许建华没有想象种那样重男轻女,很多男人,嘴上说着想要儿子,可真生了女儿照样疼爱得不得了的,也许,许建华也是这样的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俏俏盼着早点看到许建华和宝宝,她想告诉老公,只要他爱她和孩子,那么,等她恢复好身体,她可以继续追三胎,反正现在国家鼓励生育,她可以生三胎,总之,只要他爱她和孩子,她一定会给她生一个儿子,她答应他的事,绝不食言。 然而,当沈俏俏推出产房,身体动不了,只能用目光搜寻老公的身影时,她没有看到婆婆,也没有看到老公的笑脸,她只看到一个苦着脸的男人,抱着一个婴儿,木无表情地跟在她的推车后面。要过了几分钟,她才能意识到,那个木无表情的男人,就是她的老公许建华! 到了这个时候,沈俏俏便明白,许建华失望了,不高兴了,他想要一个儿子的梦想破碎了。 沈俏俏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如同一颗小石子,快速地坠入了谷底,心中原本残存着一线希望的,现在也彻底绝望了。她刚刚生产,身体很痛,下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撕成了碎片,可是此时此刻,意识到婆婆彻底消失,老公木无表情,她的心如同凌迟一般,比身体更加痛苦。 沈俏俏伤心地闭上了眼睛,面色苍白如纸,因为她不想面对这样残酷的真相。 医护人员不知道沈俏俏的内心所想,把她推进了病房,然后许建华跟着走进来,医护人员轻轻地把刚生产的沈俏俏抬到病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嘱咐她好好休息,便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许建华和他们的二女儿。 沈俏俏重新睁开眼睛,看向许建华,她张了张嘴,轻轻地喊道:“老公——”此时此刻,不知道是所有人对于她生儿子的期待太重,还是说她和许建华曾经有一纸婚内财产约定的协议,总之,沈俏俏觉得自己失信了,愧疚感深重如山,她想向许建华道歉。 然而,许建华却没有给她机会,巨大的失望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像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呆在这里,产房里没其它人,面对着小女儿和沈俏俏,如果再呆下去,他肯定会控制不住地向沈俏俏发火,大骂她骗了他,这一年多来,她把他耍得像猴子般团团转,明明理智告诉他,生女儿生儿子,这是天意,不是沈俏俏的错,可是他就是想冲她发火。???.23sk. 空气仿佛凝固了,四周弥漫着火药味。 为了不让自己对着产妇发火,许建华把刚刚出生的小女儿往沈俏俏的身边重重一放,婴儿原本安静地睡着了,因为许建华把她放在了沈俏俏身边,动作大了一点,婴儿开始哭起来。 许建华冷着心肠,眼睛看着天花板,几乎等同于翻白眼,生硬地说道:“宝宝饿了,要吃东西,你喂喂她。”婴儿小猫似的往妈妈身边拱。 沈俏俏为母则刚,立马搂过孩子,伸手去解她胸前的衣服,她年纪大了,可能没有母乳,但是她还是希望在生产完后乳房能出奶,这样孩子才能健康成长,无论如何,母乳喂养肯定比奶粉要好的。 然而,沈俏俏没有奶,两个乳房也没有涨奶的迹象,干而瘦,像空空的两个袋子。她急得不得了,想向许建华求助,然而,许建华却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僵硬地立马转过身,逃一样地匆匆出病房了。 许建华如同挨浇的野狗,回了自己家,好像死了一样躺了两天。 对于医院的沈俏俏来说,则是上刑的开始。 她不知道老公去哪了。 豆大的泪珠从沈俏俏眼里滚落下来,此时此刻,她彻底清醒,深刻明白,许建华嫌弃她又生了一个女儿,丢下她们母子不管了。 沈俏俏一边哭一边哄着女儿,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等着许建华,想着几个小时后,他接受了现实,平复了情绪,会回到医院来照顾她们母子的,也许婆婆不见了,他找婆婆去了,也许他想把她生产的消息告诉大女儿,他去学校接大女儿了,无论如何,家里多了一个新成员,是一定要让大女儿知道的。 沈俏俏擦干净眼泪,轻轻地哼着儿歌,哄着怀中的小女儿,怀着希望,静静地等着许建华回来。 然而,几个小时后,天色黑了,暮色四合,病房内的灯亮了,外面的夜色黑得像煤井,许建华仍旧没有回来,沈俏俏给许建华打电话,手机无人接听,无奈之下,她只好给新疆的母亲打电话,告诉她生产的事。 其实,沈俏俏应该在生产前就把自己的亲生母亲接过来的,但是她没有,在许建华愤怒消失的时候,她也应该给亲生母亲打电话的,但是她爱面子,不想麻烦爸妈,所以也没有,现在,自己在医院躺了一天,孩子饿极了,没有奶吃,婆婆和老公却消失不见,电话也打不通,她又累又饿,处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无奈之下,只好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在打通家里电话的时候,沈俏俏仍旧只是平静地说起自己又生了一个孩子的事情,她需要母亲,因为没人照顾。 她的亲妈听到情况,立马急了,对沈俏俏严厉地问道:“你婆婆呢?” “不知道。” 此时此刻,因为彻底的愤怒和失望,沈俏俏铁青着脸,恨透了许建华和婆婆:“妈,你一定要来,现在没人管我,我没有下奶,孩子饿得厉害。”沈俏俏想起自己可怜的境地,眼泪汪汪。 “好,我马上去订机票,争取明天下午就到!”老太太十万火急地订票去了。 可是沈俏俏已经饿了一天了,孩子也饿了一天了,远水救不了近火,她现在该怎么办,母亲要明天傍晚才能到她身边来。 无助的沈俏俏抱着孩子开始放声痛哭。 第八十八章 邻居帮忙 (八十八) 沈俏俏痛哭失声的时候,小女儿感受到母亲的痛苦,也开始哇哇大哭,病房里,一大一小,相拥而泣,护士听到动静,跑了进来,对沈俏俏问道:“哭什么哭,你家属呢?” 沈俏俏不想说出真实情况,因为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被抛弃的产妇。曾经,她高高在上,如同公主,现在,则被人弃如蔽履,她丢不起这个脸。 护士急道:“一天了,也没看到你家属,你吃饭了吗,孩子喂奶了吗,你刚生产,动不了,这一切都要家属照顾你啊,哭什么哭,给你家属打电话,叫他们来医院。” 沈俏俏仍旧拒绝回答,只是默默流眼泪。 这个时候,一个男子声音响起:“哭什么呢?” 沈俏俏一呆,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病房,她眨了眨眼睛,这个男人不是许建华,却有几分面熟。四十左右,一身西装。 护士以为是家属,立马责怪道:“你怎么才来,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快给你老婆买饭去,给你宝宝买奶粉,饭菜要那种猪脚汤,鲫鱼汤,好下奶,母乳喂养最好,能母乳喂养就母乳喂养!”然后匆匆跑了出去,护士总是很忙的。 田大宝看了看四周,对沈俏俏自我介绍说道:“你是许泠然她妈妈吧,我是田壮壮的爸爸。你还认识我吗,我们见过一面的,也是同一个小区的,算是邻居。” 原来是他,沈俏俏明白过来,怪不得看着眼熟。 田大宝继续微笑说道:“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不过这是以前,现在我不住那个小区了。” 沈俏俏仍旧无话,她有些感激田大宝的突然出现,解了她的围,不然被一个护士发现她没有家人照顾,真是要丢死人了。但是因为两个人在此之前,没有说过话,所以她不能请他帮忙,自己大女儿和他儿子早恋的事,她虽然一直站在背后,没有出面,但是来龙去脉是知道的,所以如今知道眼前站着的是田壮壮的爸爸,也没什么好印象。 因此,她仍旧红着眼睛不说话。 田大宝看看四周,没有看到许建华的影子,便问道:“你老公呢,你婆婆呢,哦哟,你是不是又生了一个女儿,所以他们生气,就把你扔在医院不管你死活了?”简直一语中的,直诛人心。 沈俏俏面色惨白,双肩颤抖了一下,想着田大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假装平静道:“我妈明天就到了,他们不管我,我无所谓。” 田大宝却黑了脸,义愤填膺地骂道:“他们真不是东西!你妈来,也要明天到吧,你看孩子哭得那么厉害,肯定饿了吧,你也饿了吧。” 沈俏俏冷声道:“不用你管。”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特别是这个人还与她家有过节,并且过得不如她。 田大宝无声地笑了笑,出去了。 病房重新变得寂静,仿佛坟墓,沈俏俏对着天花板发呆,小女儿哭累了,终于睡过去。 她知道她和孩子饿上两天一夜饿不死,所以打算这样硬扛着等母亲到来。 然而,半个小时后,田大宝再次出现,手上提着几个饭盒,还有一袋奶粉,他大步走了进来,对沈俏俏关切地说道:“快趁热吃吧。” 沈俏俏一愣,继而心中一热,接着无比心酸,她的老公,最重要的人,居然比不上一个陌生男人!婚姻的意义又是什么? 饭菜的香气已经飘了过来,沈俏俏饿了一天,胃已经变成一个空空的袋子,她再也受不了,内心再痛苦,可也要吃饭,因此,她看着田大宝,点了点头。 田大宝扶着沈俏俏半坐了起来,让她的上半身靠着枕头,然后打开饭盒,是猪脚饭,田大宝给她拿好筷子和勺子,对她说道:“快吃吧,你吃了东西恢复得快,才能好好照顾孩子。” 沈俏俏感激地点点头,接过碗和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她从来没有想过,生第二胎,生产后,居然是一个平时在小区见到招呼也不打的邻居照顾她。 如今想来,真是太可笑了! 她想放声痛哭,但是她不能哭,她知道现在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所以凡事只能靠自己,她必须尽快恢复,这样才能照顾好女儿。 田大宝看着沈俏俏开始吃饭,终于放心,他也没闲着,从袋子里掏出一袋奶粉一个奶瓶,然后撕开奶粉袋,开始泡奶粉,他一边泡奶粉一边对沈俏俏说道:“你现在可能没有母乳,那么先给宝宝喂一些奶粉吧,不然她太饿了。我没有买奶瓶,听我老婆说,不能一开始让孩子喝奶粉,她认了奶瓶就不认母乳了,所以一会我用勺子喂她。”23sk. 等到奶粉泡好,他便抱起小婴儿,坐在一边,给孩子喂奶。孩子真的饿坏了,田大宝用勺子刚喂了一口,小宝宝立马张着嘴啊啊地叫,表示要再喝。 沈俏俏吃饱饭,伤心地看着这一切。喂奶的田大宝像极了一个刚为人父的男人,而这个身份,应该是许建华的,沈俏俏惨然一笑,想着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她的老公和婆婆死哪去了呢。 等到田大宝喂饱宝宝,小女儿再次睡去,田大宝把孩子送到沈俏俏身边,沈俏俏才真诚地说道:“谢谢你大宝。” 田大宝笑笑,对她说道:“我们以前是邻居,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沈俏俏点点头,对他诚恳地说道:“从前的事,我们家也有不对的地方,好在两家的孩子没有受什么不好的影响,所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田大宝高兴地笑了,他搓搓手说道:“这本来是件小事,是你老公看不起我们家,认为以后我们两家结亲是侮辱了他,说实话,不管是我儿子,还是我,都挺喜欢然然的。” 话越说越远,沈俏俏只好转移话题,对田大宝问道:“你怎么也在医院?” 田大宝笑笑,说道:“这是上海最大的医院啊,我们刚搬新家没多久,我老婆今天突然晕倒了,鼻子流血,我担心她的身体,所以带她来体检了。听说她流鼻血,吓得都没有请假换衣服,所以穿着上班的衣服就来了,我在证券所工作——”沈俏俏点点头,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穿着一身西装出现在医院了。 第八十九章 哮喘发作 (八十九) 突然晕倒,鼻子流血?沈俏俏听到这些词语,内心一阵不安,可是看到田大宝一脸灿烂如明媚阳光的笑,他刚才又那么古道热肠地帮助了她,如同雪中送炭,因此,沈俏俏不能随便说难听的话,她沉默了一会,对他真诚地夸奖道:“大宝,你老婆真有福气,找到你这么好的老公!”俗话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同样是嫁老公,田大宝对妻子关切深情,而许建华对她不闻不问,沈俏俏想到这里,只觉得整个人好像掉在了冰窟窿里,冻得从里到外都没有几丝活气了。 田大宝笑笑,对沈俏俏说道:“唉呀,我是个穷人嘛,现在就算在上海买了房,也还欠着上千万的房贷,唉,她肯跟着我,我自然要对她好,毕竟我一个穷人,除了对她好,其实也拿不出什么来。好了,我要回去陪我老婆了,我就在这个医院,我的电话给你留一个,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明天早上,我再给你送早餐来。” 沈俏俏记下田大宝的电话,对他说道:“不用麻烦你了,明天我妈就到了。我这是产科,你老婆肯定不是产科呀——”说到这里,沈俏俏愣住了,因为她发现了极其不对劲的地方,那就是她在产科生孩子,田大宝的老婆在其它科室看病,产科是单独的一栋楼,如果不是有病人在产科,一般的病人家属是绝对不可能绕进这栋楼的,那么,田大宝怎么会在产科大楼出现? 田大宝看出了沈俏俏的疑惑,一阵脸热心跳,立马低下头,眼睛看着地面。事实上,他确实不是刚好路过产科,这也太假了,怎么可能呢,明明是两个不同的科室,是两栋相隔甚远的大楼,他之所以来到产科大楼,找到沈俏俏的病房,是因为昨天,他在医院外面时,看到沈俏俏的婆婆阴着一张老脸出来,然后坐上一辆车像阵风似的离去了,而许建华呢,则如同霜打的茄子,挨浇的土狗,在不久之后,也魂不守舍地走了。 作为曾经同一个小区的邻居,田大宝看到这样古怪的景象,想起沈俏俏之前怀了二胎,现在多半是生产了,可能是生了一个女儿,所以老公和婆婆对她不闻不问。 意识到这一点,田大宝担心沈俏俏没人照顾,所以刻意找到产科大楼来,向护士打听了沈俏俏的产房号码,专程找过来的。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出来呢。毕竟大家只是平时不打一个招呼的邻里关系,如此关切,不合逻辑。 因此,田大宝打了一个哈哈,转移话题,对沈俏俏笑道:“不麻烦,反正也要给我老婆买,买一份是买,买两份也是买,好了,晚安,明天见。”不等沈俏俏说话,田大宝挥挥手,去照顾他老婆去了。 田大宝走后,沈俏俏想不明白干脆也就不想了,毕竟田大宝只是一个平时不来往的邻居。她抱着小女儿睡觉了。 夜深人静,外面的灯光仿佛一个个火把,把黑色的夜,烧出了一个个火红的窟窿。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俏俏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巨石,接着她感觉气管里仿佛被人塞满了沙子,让她喘息不过来,再接下来,只觉得气管像有火在烧一样,痛得厉害。 沈俏俏满头大汗,胸口剧烈地起伏,如同一条被人抛上岸的鱼,她痛苦地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天已经大亮了,可是产房里好安静,医生和护士还没有上班,沈俏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知道自己哮喘病犯了! 整个孕期,她一直担心因为怀上了二宝会导致她哮喘病发作,她在家准备了住院包,做好了随时住院的准备,她甚至为了收服婆婆,假装哮喘病发作几次,但事实上,她一直没有发作过,她的身体很健康,有时候,她甚至会想,二宝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她的到来,让她的可怕哮喘消失了。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在生下二宝后,她的哮喘病又发作了!此时此刻,病房里没有其它人,只有她和沉睡中的二宝,她的婆婆和她的老公,因为她二胎生下女儿,就像空气一样,消失不见了,一天一夜没有任何影踪,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好像在地球上凭空消失了一般,她的母亲还在老家的机场候机,准备着今天下午三点来她这里照顾她坐月子。她能活着等来她妈吗?! 沈俏俏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不停地渗出黄豆大的汗珠,胸腔好像被人挤压着,没有一丝氧气了。她渐渐觉得害怕,恐惧,看着身边粉粉嫩嫩酣睡中的二宝,她的心脏缩成一团,哮喘病发作了,她处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没有一个人帮她,她该怎么办? 难道她要死在这里吗,她死了,她的大宝怎么办,她的二宝怎么办?! 沈俏俏因为恐惧,眼睛都红了,因为极度的痛苦和紧张,她的眼泪仿佛断线的珍珠,纷纷落了下来。 她担心母亲下午到达这里的时候,恐怕只能见到她冰冷的尸体!她挣扎着拿起手机,想给母亲打一个电话,可是想到此时此刻,她在候机,白发苍苍,皱纹满面,年纪一把,她又帮不了她,现在打电话告诉老人,她的哮喘病发作了,除了让老人干着急,没有任何意义,沈俏俏想到这里,颓然放下手机,不,她不能告诉母亲。 可是,巨大的痛苦,如同刀削斧砍一般,从她的胸中透出来,让她几乎窒息,她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艰难的呼吸着,胸口剧烈的起伏,每次提起胸腔,就好像整个人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脖子提得凌空而起,每次放下胸腔,就好像从天下重重地坠下,她的眼前阵阵发黑,好像呼吸的不是空气,而是炽热的火焰,沈俏俏知道哮喘越来越严重了,她害怕地想,她不能死啊,她现在是母亲,她死了,大宝怎么办,二宝怎么办? 不,她一定要想办法,坚强地活下去! 因此,沈俏俏开始拼命呼救:“救命,救命!”然而,因为病情严重,她的声音细如蚊蚋,可是她持续不停地呼喊着,渴望有人能听到。 第九十章 救人一命 (九十)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俏俏已经绝望了,巨大的痛苦让她的眼前一阵阵金星乱冒,她想今天她要死在这里了。 此时此刻,她好像不是在医院住院,而是在一个无人的孤岛上。 这个世界,好像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人。人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因为结婚后爱情就死了,幸运的变成亲情,不幸的变成敌情,以前她不相信,现在她信了,她要死在这个坟墓里了,就算能逃出一条命,以后,与许建华,也只剩下敌情,因为,曾经,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生命垂危的时候,他不知道在哪里! 沈俏俏想着可能这就是命运吧,老天爷让她今天死,她无能为力,她因为痛苦渐渐放弃,拼尽全力喊出最后一声:“救命!”巨大的黑暗痛苦如同海潮袭来,让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大步地窜了进来,他像箭一般冲到她面前,大声地呼喊她的名字:“然然妈妈,然然妈妈,你快醒醒——” 沈俏俏在最后的意识中,认出是田大宝,可是她没有力气说话了,她的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着,可是她的胸腔被堵塞了,好像没有了一丝空气。气管里也仿佛全是玻璃碎片,每呼吸一下都是痛。 田大宝知道大事不好,立马大声呼道:“医生,医生!“ 这个男人年轻力壮,声音如同洪钟,行动快捷如风,他除了大声呼救,还闪电般地伸手按响了床头的呼救铃,终于,导医台的护士听到了,匆匆跑了过来,然后看到沈俏俏哮喘发作,生命垂危,立马通知医生,最后医生都来了,看诊,上药,打针,沈俏俏在医生一系列的操作下,终于保住了一条命。 当她转危为安之后,田大宝仍然站在病房里,叉着手,满头大汗,像座山般,安稳踏实。此时此刻,已经十二点了,她的老公和婆婆仍然不见踪影,她的母亲应该在飞机上了吧。 沈俏俏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终于可以自在轻松地呼吸了,她的眼泪掉了下来,看了看仍在沉睡的二宝,放下一颗心来,因为两个孩子,她的求生欲望很强,她当时多么不想死啊,庆幸老天爷实现了她的愿望,让她活了过来。田大宝是她的救命恩人。 田大宝看着沈俏俏流着泪看着身边的二宝,便笑了笑,对她说道:“宝宝醒过来一次,饿哭了,我给她喂了一些奶粉,她吃饱后,睡过去了,你别担心。” 沈俏俏流着泪点点头,对田大宝感激地说道:“谢谢你!”这个时候,她的心里真是寒天次冻水,滴滴在心头,生命垂危的时候,她至亲的人都没有在身边,她父亲不知情,母亲在赶来的路上,她的老公和她的婆婆就好像死了一样,她之所以最终能捡回一条命,还是多谢这个有过节的邻居。在这个时代,一个人要靠同一个小区的邻居救命,简直像是奇迹,概率比中彩票还要低,因为现在的大城市,人情冷漠,同一个小区的业主,住在一起很多年,也互相不认识。23sk. 这是天大的讽刺。 田大宝看到沈俏俏伤心流泪,便坐在她的身边,对她劝慰道:“然然妈妈,我听医生说,你有哮喘病,唉呀,你当初也太不爱惜自己了,这种身体,怎么能生孩子呢,你还生了一个又生一个,我看你也不像农村的女人那样没见识呀。” 听到这里,沈俏俏的眼泪流得更多了,简直如同小河,她想自己两次生孩子的原因,头胎是因为爱情,二胎是因为婚姻,因为她想挽救频临破碎的婚姻。可是她不顾性命的生育,她换来了什么,换来是无情的抛弃,只因为她二胎又生了一个女儿! 田大宝看到沈俏俏眼泪流得更多,如同上涨的潮水,不由吓到了,立马摇手说道:“对不起,是我嘴巴多,不说了不说了,你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买饭吧。” 田大宝说完这些站起来,他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转过身,对沈俏俏说道:“我尽快回来,你不要想不开啊,有事给我电话。咱们孩子曾经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上也是缘分。” 沈俏俏知道田大宝担心她想不开寻死,苦笑一声,对田大宝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寻死的,今早上哮喘病发作时,我想到我的两个女儿,我比谁都想活着,现在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我庆幸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寻死。” 听到沈俏俏这么说,田大宝笑了,终于放心地点点头,出去了。 他果然如他所说,来去很快,只花了二十分钟不到,可能还是担心她心口不一,有寻死之心吧,毕竟一个产妇在生产完之后,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家人,一个人孤伶伶地呆在医院里,很多产妇肯定会寻死的,另外一个,他可能担心就算沈俏俏没有寻死之心,她的哮喘再次发作吧。 总之,他快去快回,走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到病房的时候,大包小包,他的手上有两束向日葵,金灿灿的,他把一束花递到沈俏俏的床头,对她说道:“外面的花好看,我买了两束,一束给我老婆,一束给你,你看这是太阳花,我怕你心情不好,看看这花,心情会好一点。” 沈俏俏的心中掠过一阵暖流。想着大宝老婆真是眼光犀利,能找到大宝这样的好男人,打着灯笼都没法找去,而她,年轻时则是眼瞎。 田大宝又把吃的放下,沈俏俏确实饿了,拿起饭盒便打开吃起来,一份快餐也吃得十分高兴,在她吃饭的时候,能干的田大宝再次给她喂了小女儿,他对她劝说道:“孩子还在吃奶粉,你得振作起来,多吃点,然后经常抱着孩子,让她学着——呃,这样才会有——” 总之,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暗示沈俏俏要振作起来催出母乳的情况说了。 沈俏俏听明白过来,知道田大宝心细如发,不由感动,她感激地说道:“谢谢,我会的,你回去吧,我妈已经下了飞机,一会就来了,你去照顾你老婆吧。” 田大宝笑了笑,又继续陪了沈俏俏一会,他说道:“我老婆什么事也没有,活蹦乱跳的,观察三天,明天就出院了,不用担心她,我还是等你妈到了我才走吧。”想着沈俏俏今天早上生命垂危,田大宝对这个美丽娇弱的女人充满了同情。 沈俏俏十分感动。 下午三点,沈俏俏的妈妈来了。 第九十一章 从此结仇 (九十一) 沈俏俏的母亲叫楼飞燕,她拎着行李,满面风尘地出现在病房时,看到女儿一个人孤伶伶地呆在产房,不由心疼得眼睛红了,她大声喝道:“许建华呢?!” 沈俏俏看到母亲,如同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凝视着母亲,哽咽着叫了一声:“妈——”然后,委屈地放声大哭,伴随着她的哭声,委屈仇恨怨怼,这些情绪,如同山洪爆发。 楼飞燕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一颗心疼得仿佛在往外渗血,她把手上的行李袋一扔,抱住痛哭失声的女儿,沈俏俏想起今天早上的生命垂危,以及昨天晚上的无人照顾,委屈就好像火山喷发,她在母亲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己。 楼飞燕轻轻地拍打着女儿,眼里汪着泪,田大宝知道沈俏俏有人照顾了,便识趣地悄悄地走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俏俏终于哭得累了,她擦了擦眼泪,总算不那么紧张了,母亲来了,她就有了依靠。这个时候,二宝也醒了过来,在那里挥舞着小手哭闹,楼飞燕抱过外孙女,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骂道:“许建华呢,他是你老公,你生孩子,他死哪去了?” 沈俏俏冷笑一声,对楼飞燕说道:“妈我想离婚。” 什么,楼飞燕眼睛睁了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对于许建华的消失十分愤怒,可是听说女儿要离婚,仍然如同晴天霹雳。 她想都不用想,便对沈俏俏坚定说道:“有话好好说,离什么婚,孩子两个了,怎么离?”在楼飞燕的人生词典里,只有丧偶,没有离异。 沈俏俏便流着泪,把她老公和她婆婆发现她二胎生了女儿消失的事,全部如同竹筒倒豆子似地说了出来。 末了,她抹着泪气愤地说道:“妈,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家,我不离婚干什么,我有哮喘病,为了圆他的儿子梦,我不顾性命地怀上二宝,又不是我想要生女儿的,再说了,什么年代了,现在男多女少,生女儿好,生女儿负担小,可是他们嫌弃我和小女儿,我婆婆和我男人都不见了。” 楼飞燕听完后,气得浑身哆嗦,面色铁青,她咬牙切齿地骂道:“你爸幸好没来,他要是来了,又知道这么个情况,非拿枪崩了那臭小子不可,太没良心了!”当年,小许这个穷小子,可是她老公一手提拔的。 沈俏俏以为母亲这样愤怒,她肯定能成功离婚,因为母亲会支持她,没想到,楼飞燕话锋一转,坚定如铁地说道:“俏俏,不能离婚!咱生气归生气,这婚不能离,婚姻是一大家子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离了婚,你的两个孩子就没有爸爸了,你得为两个孩子想。” 什么?沈俏俏哑口无言,面色苍白如鬼,她的大眼瞪视着楼飞燕,她母亲是传统女人,又一辈子生活在她爸的高压统治下,肯定不会同意她离婚的。 这个时候,许建华终于良心发现,带着大女儿,提着鲜花水果进来了。沈俏俏扭过头去,装作没看见,这次的经历,让她彻底恨透了许建华和她婆婆。 看到丈母娘,许建华愣了一下,感激地说道:“妈,你来了真好。”他正发愁他妈撂挑子,没人照顾他老婆呢,丈母娘刚好来了,真是雪中送炭。他没有想过这背后的原因,丈母娘还没有退休,之所以请假出现在上海,是因为他和他妈都对沈俏俏不闻不问了。 楼飞燕一张脸黑如锅底,鼻子里重重地哼一声,冷冷地讽刺道:“看到我女儿又生了一个丫头,你和你妈都消失了,我不来能行吗?!我不来,我女儿还有我小外孙女,全部都要死在这个医院里!姓许的,你没有良心,你还是不是人,你这样做,会天打雷劈的!” 一席话如同五雷轰顶,把许建华骂得双膝一软,心儿狂跳,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 房间里弥漫着火药味。许建华面白如纸,汗如雨下。 楼飞燕看了女儿一眼,知道她虽然面向着朝壁,背对着他们睡着,可是她肯定能听到。为了能让小两口不离婚,她必须狠狠地骂许建华一通,因此,楼飞燕向前一步,指着女婿的鼻子,朝着许建华恶狠狠地唾了一口唾沫,然后凌厉地骂道:“小许,我们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特别是俏俏她爸爸,一直看中你,才把宝贝女儿嫁给你,我们家和你们家当时情况什么样,你不知道?我们家在乌鲁木齐,手上的房子有八套,车子有三辆,存款好几百万,俏俏她爸爸是军队高官,我也有公务员工作,俏俏她哥哥也在部队,我们家不会拖累你们家半分,你们家有什么,山东乡下的,父母都是农民,为了供子女读书,还欠了一屁股债!买不起房!没有彩礼,没有车,你自己小学毕业!半文盲一个!当初,老头子要把俏俏嫁给你,我是死活不同意的,可老头子说家庭不重要,人好就行,你情商高,人品好,以后一定有出息,出息后也靠得住,不会欺负咱们的女儿。我今天想说,老头子看走了眼,你在俏俏生产的时候,跑得无影无踪,你哪里人品好了?!你是混账,王,八,蛋!” 许建华被骂得狗血淋头,浑身哆嗦,一个人容易忘记过去,特别过去非常不堪的时候,就更容易忘记,许建华现在经常想到的就是满意的现在,以及更加辉煌的未来,许泠然看到外婆这样骂爸爸,吓得缩在墙角,不敢发声。 楼飞燕继续骂道,“我女儿有哮喘啊,不能生孩子的,可是她为了你,不顾性命,给你生了两个,我知道你想要儿子,可是这生男生女,不是女方决定的,是你们男人决定的!你和你妈,把这股怒火发泄到俏俏身上,你们既不讲科学,也不讲道理,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我告诉你,小许,老头子要是知道这件事,他肯定会拿枪把你崩了,他是部队领导,他可以配枪的,俏俏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听到这里,许建华吓得魂飞魄散,立马膝行着向前,向楼飞燕哭诉道:“妈,你冤枉我了,我没有消失不见,我知道俏俏生女儿后,我抱着小女儿,把她送回产房,我才回家的,我要去接然然啊,我得接大女儿来看她和小女儿啊,现在然然不是接来了吧,然然可以作证。” 第九十二章 大吵一架 (九十二) 事实上,许建华确实有一夜的时间,在独自呆着,他是今天中午才去接大女儿的。一个晚上,再加今天一个上午,他都在发呆,心愿成空,梦想破碎,未来一片茫然。昨天晚上,得知俏俏又生了一个女儿后,他心情不好,跑到情妇家的楼下,木头桩子似的站了几个小时,后来,他站累了,就一个人回家了,他买了酒,喝了一个大醉不省人事,他妈气得去了老三家,他都像个机器人般,没有感觉。 今天上午,醒过来时,他静静地躺在床上,长时间摆烂,又生了一个女儿,他觉得人生已经失去了意义和价值,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未来一片黑暗,没有一丝阳光。直到中午,他才振作起来,想着要勇敢面对,哪怕没有儿子,也要活下去,虽然失望透顶,这婚也不能离,因为他是公务员,他是一个官,至于儿子,等到这件事缓过去,他可以想别的办法。 因此,许建华的脑子转过弯来,重新振作,去学校接了大女儿,然后一起来医院看望产妇和婴儿。 于是,便有了之前那一幕,这一天一夜,沈俏俏因为哮喘发作无人照顾,生活在地狱当中,许建华因为想要儿子的梦碎了,也生活在地狱当中。只是两个人的地狱不一样。 对于许建华的解释,沈俏俏的母亲选择了相信,她看着女儿,对俏俏吩咐道:“孩子,你说一句话,让建华起来吧。” 沈俏俏闷声不响,哑巴似的不言不语,她背着他们,独自流泪,对于许建华和他母亲消失的事情,许建华的解释是回家接大女儿去了,可是他去了一天一夜,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消失不见了,接大女儿只需要二十分钟,其它时间他去哪了?! 沈俏俏不是傻子,知道许建华在应付她妈,她恨得咬牙切齿,做不到原谅。 看到丈母娘的授意,许建华放了一半的心,膝行着向俏俏走去,一直走到床边,他跪在那里央求着说道:“老婆,你原谅我吧,我怎么可能把你扔在医院不管,我只是回家接然然去了,让她看看弟弟,哦不,妹妹。” 听到“弟弟”两个字,沈俏俏的内心一阵针扎般的痛苦,她想起之前的种种,就是因为她二胎生了一个女儿,所以老公和婆婆选择消失。 原本沉默的沈俏俏听到许建华出于本能和习惯,把刚出生的小女儿,称呼为“弟弟”,不由怒火中烧,她看到了茶几上的一个花瓶,闪电般地伸出手,朝着许建华扔了过去。 然后,她艰难地转过身来,刚刚生产的第二天,她的身体有一种撕裂般的痛苦,可是比起心上的痛苦,身体上的痛苦可以忽略不计。 花瓶没有砸到许建华,在他身边跌落,然后摔成碎片,发出“砰”的一声,许建华吓得浑身哆嗦,面色惨白如纸。 大女儿许泠然看到立马用双手捂住了眼睛,沈俏俏的母亲知道女儿不肯短时间原谅女婿,她便走到大外孙面前,搂过她的肩膀,对她温和地说道:“走。外婆带你去买好吃的。”她不想让孩子看到难堪痛苦的一幕。 沈俏俏十分感激母亲的行动,她再恨许建华和婆婆,她也不想伤害大女儿。已经在她刚知道许建华出轨时,大女儿亲眼看到他们天天吵架,被伤害到跳河自杀过。 楼飞燕带着大外孙离开了。 沈俏俏瞪眼看着许建华,内心阵阵憎恶,对他咬牙骂道:“你说去接大女儿了,从昨天你离开产房到现在回来,已经过去了三十六个小时!平时接女儿只需要二十分钟,许建华,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敢撒谎欺骗我妈,我妈好骗,我可没那么好骗!” 许建华的汗珠如同豆粒似地滚落下来,他知道不能说出实话,总不能说昨天从医院回去后,他就站在小三家里的楼下,站了五六个小时吧。 因此,他慌慌地跪在那里。 沈俏俏流着泪,朝着许建华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咬牙骂道:“你知道三十六个小时我经历了什么吗?我昨天和小女儿饿得差点没命了,后来,好心人送了饭来了,我和孩子才没有饿死在这个医院了,今天上午,我哮喘发作,差点死了,如果不是陌生人经过,叫了医生,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死了的我,许建华,你快说,你这三十六个小时,你和你妈去干了什么?!” 许建华压根没想到这短短的三十六个小时之内,会发生这么多可怕的事情,他面色如同蜡渣黄,喃喃地说道:“我刚开始以为我回去后,我妈会马上回医院照顾你,可我没想到我妈也走了,俏俏,老婆,我真的是不知道,我一直以为我妈在医院照顾你。” 沈俏俏气得浑身哆嗦,阵阵恶心泛滥上来,她厉声骂道:“许建华,你个王八蛋,我一辈子忘不了你对我和孩子的伤害,你的心里没有我,难道你没有孩子吗,她是你的小女儿啊,是你的亲骨肉,你重男轻女,到了多么可怕的地步,现在家家都想生女儿,生男孩长大了找不到老婆,压力大,可是你还像一个上世纪的老男人,偏执地想要儿子!” 许建华在内心不认可沈俏俏对他的评价,他认为,不管世界怎么变,时光怎么流逝,男人对儿子的强烈渴望,就像天上的恒星一样,永远不会变,男人想要一个儿子的执念,女人是永远不会理解的。 但是为了息事宁人,他不停地点着头,小声地说道:“老婆,你说的是对的,我错了我错了。” “说!”沈俏俏厉声命令道,“这三十六个小时你都干嘛去了?” 许建华慌了,大脑一片空白,继而成了浆糊,情急之下,他开始解释,一半真话一半假话,他说道:“老婆,你误会了当时把你和孩子送回产房,我没看到我妈,担心她出事情,我就找我妈去了。” 沈俏俏板着脸听着。 许建华抹了一把汗,继续说道:“我在医院各个角落找我妈,没找到,我就想着我妈肯定是去给你买下奶的东西去了,一会就会回医院,我在产房外面太紧张,人很劳累,我就想着回家休息一会再来看你,我休息好了,才有精神照顾你和小宝是不是——” 沈俏俏的眼神凌厉如刀子。 许建华如同一个小说家,在编织着故事,他继续说道:“回到家后,我原只打算休息二十分钟的,结果我太累了,睡过了头,醒来一看,天黑了,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我立马给我妈打电话,我以为我妈在医院照顾你,结果我妈说她去了老三家,现在在照顾老三家的孩子。” 什么?!如同五雷轰顶,沈俏俏的眼睛睁了睁,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第九十三章 雪上加霜 (九十三) 因为她二胎生了女儿,所以老太婆气愤失望之下,扔下月子里的她不管不问,去了老三家?! 天呐,这是什么样的可怕婆婆!沈俏俏因为极度的仇恨,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 这简直是雪上加霜的恶劣行径!如果婆婆从一开始就没来照顾她,沈俏俏不会像现在这样恨,升米恩,斗米仇,人性从来如此。 看到妻子脸上表情扭曲,额头上青筋直爆,许建华彻底慌了,他胡乱地说道:“老婆,你不要多想,我妈不是因为你二胎生了女儿,而是老三给她,给她打了电话,说他需要妈,说都是她的孩子,再怎么轮,也该轮到咱妈,给他带,带孩子了,老三,还,直接开车来医院,把妈带,带走了,甚至可以说是抢走的。” 在此之前,许建华给他妈打过电话,在电话里,老太太怒火冲天的把沈俏俏二胎生了女儿,前面十个月,沈俏俏像个皇太后欺负老妈子似的欺负她,所以失望愤怒之下,她自己给老三打电话,去了老三家照顾孩子的家全说了。 但是许建华知道不能说出实话,一旦说出实话,他和沈俏俏的婚姻铁定要完蛋。 因此,他聪明地选择撒谎。掐头去尾,添油加醋,进行了加工。总之,他妈去老三家,全是老三的错,与他妈无关。 然而,就算撒了谎,沈俏俏也一眼识破,她“呸”了一声,对许建华骂道:“如果不是我生了女儿,就算老三五花大绑,你妈也不会走的,许建华,你别瞎说了!” 许建华更加急了,一张脸开始发绿,鼻尖上直冒油,他对沈俏俏说道:“老婆,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话,如果有假,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为了让这个家稳定地运营下去,许建华决定余生冒着被雷劈的风险。 沈俏俏脸色黑如锅底,对他冷声命令道:“后来呢,你继续说,后来你去干什么去了,你说,你是不是找外面的婊子去了,你是狗,她是婊子,婊子配狗,绝配!”原配对于小三的怨恨,那是仇深似海。 许建华吓得眼前阵阵发黑,浑身软得像面条,表态说道:“老婆,你误会了,没有,绝对没有的事,我妈给我打电话说她在老三家,我急啊,我就去老三家找我妈,希望她能回来照顾你是不是,毕竟你刚刚生产,在月子里,身体又不好,我又要上班,她不照顾你坐月子,没人照顾啊。” 沈俏俏听得皱了眉头,对于许建华合情合理的说辞,她开始半信半疑。 许建华继续说道:“可是我妈不肯来了,她说老三家很委屈,她作家长的,要一碗水端平,她在我家呆了十个月现在一定要在老三家,总之,不肯我如何劝说,我妈就是不肯来了。” 沈俏俏听到这里,一阵冲天怒火,几乎把她自己烤焦了,她面色铁青,把身边的枕头朝许建华恶狠狠地扔了过去,她在医院,和宝宝独自战斗了三十六个小时,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没想到,更可怕的还在后头,她的死婆婆居然不来照顾她,跑到老三家去了! 沈俏俏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瑟瑟发抖,如同狂风中的树叶,咬牙说道:“许建华,你给我滚,给我滚!我永远不想看到你!”沈俏俏骂完这些,手上又拿起一个茶杯,又要朝许建华扔过来。 许建华吓得立马站起,知道再这样呆下去,他性命不保,因此,他慌慌地往外面跑去。 许建华匆忙跑出去时,茶杯在他身后应声而碎。他吓出一身冷汗,撞到了正打算走进来的丈母娘和大女儿,他拉起大女儿的手,对她说道:“好了,你要回去上课了,爸爸送你回学校。”然后,他看向丈母娘,恳求地说道:“妈,我错了,我不想离婚,可是俏俏现在恨我,她想离婚,看在两个孩子的份额,给我一个机会,妈,你代我劝劝她。”语气可怜又无助。 楼飞燕点点头,对许建华说道:“行,我知道了,你送然然回学校吧,我劝劝她。” 许建华才放了心,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擦擦冷汗,带着大女儿走了。 楼飞燕装作没事人似的,回到病房,沈俏俏发了一通火之后,变得平静,她正躺在床上,拿着手机,楼飞燕叹一口气,坐在她旁边。思量着如何劝说女儿回心转意。沈俏俏忙着操作手机,没有看到自己母亲,沈俏俏把婆婆的电话拉入了黑名单,把婆婆的微,信也拉入了黑名单,总之,从此与婆婆结仇,此仇不共戴天,沈俏俏在心里咬牙发誓,以后婆婆不管是病还是死,都与她无关,她瘫在床上,她不会去侍候,她死了,她不会去给她送葬,总之,彻底划清界限! 楼飞燕看到忙着操作手机的女儿,对她劝说道:“发了一通火,建华知道错了就行了,女人,要懂得见好就收。” 沈俏俏愤咬牙切齿,愤怒地高声道:“妈,我怎么见好就收啊?!我婆婆不来侍候我月子了,她去了老三家,不肯来我这了!”形势是慢慢变好了吗?不,是越来越差了,生活成了一条下坡路!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楼飞燕愣住了,她吓得站了起来,着急地拍拍手,说道:“唉呀,那你怎么办,你爸不会照顾人,我还没退休,来这边看你几天就要回去的,你婆婆不肯来了,你怎么办?” 沈俏俏一阵痛苦茫然,疲倦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她沙声对楼飞燕说道:“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实在不行,我和许建华离婚,和你回乌鲁木齐吧。” 楼飞燕一听,女儿还是打算离婚,立马不同意了,她对她说道:“这样不行,你真离了婚和我回去,你爸知道了,不但要揍你,连我都要挨揍。你爸是绝对不会同意你离婚的,再说,你和建华有两个孩子了,哪能离婚,你忍心让她们在破碎的家庭中长大,做人不能那么自私,做大人的得为小孩想想,建华的心还是在你这的,他也不想离婚。” 第九十四章 彻底断联 (九十四) 听到这里,沈俏俏一阵绝望痛苦,她红着眼睛喊道:“妈,你总是叫我要为孩子着想,为爸着想,为你着想,为他人着想,可谁为我想过!我不离婚,活得那么痛苦,我的人生呢,我在这个世上也只能活一次,我想高兴地活几年,不行吗?”沈俏俏这样质问的时候,心痛如搅,眼泪仿佛断线的珠子,纷纷落了下来。 楼飞燕叹一口气,想了想,说道:“总之,如果你不离婚,这次原谅小许,我来给你带孩子,照顾你坐月子吧,我办理病退。” 什么,妈妈要为了她办理病退? 沈俏俏的心头掠过一阵暖流,她感激地看着母亲,那些怨怼情绪少了许多。 楼飞燕点点头,叹一口气说道:“孩子,妈妈不同意你离婚是为你想,你现在不理解我,过几年你就会明白的。” 就这样,沈俏俏为了两个孩子再次妥协,没有和许建华离婚,但是她的心已经伤了两次,可以说千疮百孔,这破败的婚姻还能持续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婆婆去老三家带孩子去了,再也没有回来,沈俏俏的母亲办理了病退,来到上海给她带孩子,母女是最亲的,自己的亲妈在身边,帮自己带孩子,沈俏俏就像年轻时做小女儿一样,如鱼得水,母亲的陪伴,让她从伤痛中慢慢走了过来。 她把所有的时间精力倾注在两个孩子身上,对许建华彻底失去兴趣,以前吧,得知他出轨后,她一直逼着自己忍受着种种恶心,试图与他修复关系,让两个人变得像从前那般恩爱。 那种勉强自己的过程真的非常痛苦,如同上刑一般,而且,想要回到从前的信任与恩爱,是不可能的幻梦,如今梦醒了。现在,她终于放过了自己,发现生活变得轻松,她想着这样也挺好,不用在婆婆面前演戏,也不用在许建华面前演戏,她先把身体养好,把小女儿养大,等过几年,再做打算。 因此,沈俏俏开始风平浪静地过她的带娃生活。 许建华呢,因为沈俏俏对他的放松,开始心猿意马,他发现沈俏俏打消了离婚的念头,他的婚姻变得再次如同磐石般的稳固之后,一个孩子困住女人一生,两个孩子等于是在原本被捆绑的基础了又来一个五花大绑,他开始有了新的打算,仍旧发疯般的想要一个儿子,既然在沈俏俏身上绝望了,那么他得找另外的办法,他这样对婚姻不负责的行为,给他今后的生活埋了雷。 其它人呢。 比如说老田,自从他和儿子儿媳搬到新的小区之后,他就一直在等月梅的电话,可是手机一直没响过,而他,因为知道他和月梅没有任何可能会在一起,所以逼迫着自己绝对不能给月梅主动打电话,因为如果他主动联系月梅,他又要被许建华骂和打了。 就这样单方面的等待着,时间匆匆如同流水,一个月又一个月地过去,老田仍旧没有等来月梅的电话。 这一天,他实在抑制不住思念,决定到从前的小区来看看月梅, 然而,老田到了小区门口,和从前的保安同事打了招呼,他还没有问月梅,保安同事一笑,主动对他说道:“和你种菜的老太太,走了。” 啥?老田听到这里,一阵心惊肉跳,他瞪眼看着同事,保安同事笑道:“听人说,老太太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都需要她带孩子,住在这里的老大媳妇又生了一个女儿,老太太很失望,再加上她住在这里的时候,儿媳妇总是欺负她,要她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的,她在这饭也不敢多吃,所以走了,对了,你走没多久,那别墅的院子也不让老太太种菜了,大概老人在这里生活没意思,所以去了另一个儿子家吧。” 得知消息,老田的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海边风干的贝壳。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和保安同事说再见的,他浑浑噩噩地往回走,等他走到自己的新家后,他拿出手机,瞪着月梅的电话号码看了许久,想起她有老伴,以及她儿子的反对,他们两家的过节,老田一咬牙,把月梅的电话删除了。 他知道从此后,他再也不会见到月梅了。 许状元住在大学校园里,房子不大,总共只有五十多平,月梅来了后,必须和老三媳妇的妈一个屋,此外,这个如同火柴盒的小房间内,还安放着一张婴儿床,这是许状元不到一岁的女儿睡的。因为房间实在太小了,无法再摆一张床,所以许状元只能买一张上下铺,置换了从前的旧床,又因为吴千语的妈妈生病,睡上铺不方便,所以只能睡下铺,这样,月梅一把年纪了,来到小儿子家,每天必须像只猴一样爬上爬下。 可以说,从住房条件来看,月梅从大儿子家搬到老三家,这环境是从天上到地上,以前没有对比不觉得,以为上海每一家都住在大房子里,小区是高档小区,富丽洁净,像金子银子一般闪闪发光,如今因为老大媳妇生了女儿,月梅愤怒失望,跑到三儿子家来带娃,她才震惊地发现,这世界,并不是人人都有大房子住的。 月梅如同一棵换了盆的植物,长时间适应不过来。 小小的蜗壳似的房间,还是两室一厅,房子多而小,属于螺蛳壳里做道场,荒诞又无奈。主卧是儿子儿媳睡,客卧就是她们两个老人带着小孩睡,客厅小小的,餐厅也小小的,总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面积小,房子多,导致的结果就是转不开身,月梅不管在哪个房间,只要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她就会磕着碰着。有时候撞到了手臂,有时候伤到了膝盖,疼得啮牙咧嘴,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路是她自己选的,她确实最该弥补小儿子,所以只能默默地承受这一切了。 因为儿媳妇她妈生病了,所以月梅来了之后,给一家五口做饭的活,家务活,还有照顾小孩的活全部落在她身上,儿子儿媳都在大学里教书,天刚亮出门,晚上十点多才回家,回到家也帮不上忙,一坐下来捧着一本书或者对着电脑打字,此外,再加上吴千语的妈生病了,所以,月梅还要照顾亲家。 第九十五章 新的生活 (九十五) 从生活的劳累程度来说,从前在大儿子家,只需要照顾儿媳妇一个,现在到了三儿子家,则需要照顾五个人,这劳累程度,也是直线上升,翻了五倍。每天晚上,忙累了一天的月梅,就疲惫不堪,浑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全身上下的肌肉,好像被人痛打过一般,酸痛不己,膝盖处仿佛有上万根细针在扎,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回到房里,她还得像一只猴似的爬到上铺去才能睡觉。m.23sk. 天呐,她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作为一个老人,月梅就想不明白了,她的小儿子,明明重点大学毕业,一路从本科读到了博士,在大学任教,说出去都是得意洋洋,眉飞色舞的,可是为什么,他的生活那样普通,甚至可以说是寒酸?!一家人蜗居在几十平的老破小里,房子小得搁不下一个腚!难道大城市的大学教授就只能过这种生活吗?读书有什么用,如果拼命苦读,只能过这种生活,还不如早点出来打工。月梅在饭桌上抱怨房子小得搁不下一个腚时,三儿媳妇吴千语笑了,她发了狂的笑,后来眼睛红了,月梅都呆了,直到三儿媳擦擦眼睛,微笑着对月梅道:“妈,你这形容绝了!”然后她看看四周,阴暗逼仄的房子如同火柴盒似的,点点头说道:“没错,搁不下一个腚,哈哈哈,哈哈哈。”三儿媳是中文系的副教授,容易多愁善感,伤春悲秋,她是一个上进努力的女人,一直有怀才不遇愤世疾俗之感,所以婆婆对房子的抱怨,反倒触动了她的伤心事。 月梅越想越灰心,想着读书也不过如此,人这一生,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可能与读书无关,与命运有关。老大不会读书,但他命好,所以他成了有钱人,而老二,老三,则没他那么幸运,在老三家,月梅已经尝到了生活的苦头了,现在,对于老二家的生活,月梅简直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在大上海,老三和老三媳妇作为大学教授,过的生活不过如此,没有学历没有文化欠了一屁股赌债的老二能过什么样的好生活呢?这答案简直是不言而喻的。月梅对老二一家牵肠挂肚,充满了忧虑。 此外,月梅很快发现,老三和老三媳妇对于生儿育女的观念,和老大以及老大媳妇大相径庭,简直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因为这一天傍晚,在餐桌上,老三一边看着手机上的新闻,一边对老婆吴千语说道:“亲爱的,现在有一句话很有意思,你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什么意思吗?” 吴千语白了一眼许状元,她是中文系的副教授,是他们系最年轻的女教授,她能不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意思。 月梅刚好知道这句古文的意思,因为他们山东是礼仪之乡,一直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所以,月梅虽然没读什么书,但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她小时候,父亲就经常拿这句话来念叨,嫌弃她和妹妹是丫头片子。因此,月梅得意洋洋地说道:“这话的意思是,不孝顺有三种表现,最不好的表现就是没有后代,这个后代是指生个带把的,就是男孩,儿子。” 吴千语听到这里,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许状元笑了笑,往自己嘴里扒了一口饭,对月梅说道:“妈,现在社会,对于古文的解读不一样了,这也是我觉得好笑的地方,老婆你听啊,‘不孝有三’,就是说,生三胎是为不孝,哈哈,现在国家不是开放二胎三胎啊,鼓励老百姓生二胎三胎,但是年轻人不买账,认为生三胎为不孝,所以说不孝有三。” 吴千语笑出声来,说道:“真有意思!”她是语言文学系的教授,对于文字随着时代环境的变化产生的衍生意义很感兴趣,最近正打算就这个选题出一本书。因此,她专注地倾听着许状元的解释。 月梅听得目瞪口呆,眼睛睁得茶杯大,筷子停在半空,忘记夹菜,她无法理解地看着老三和老三媳妇,不孝有三的意思是生三胎为不孝,这是什么鬼? 时代变化太快,她已经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吗? 许状元继续哈哈笑着,对吴千语说道:“有意思吧。” “下一句呢,‘无后为大’是什么意思。”吴千语放下碗筷,若有所思,来了兴趣。 许状元继续说道:“‘无后为大’,现代年轻人的解读是,没有后代,就是大爷,哈哈哈,哈哈哈。”许状元乐出声来。 吴千语也笑得花枝招展,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四周,月梅的眼眶睁得碟子大,她像看两个疯子似的看着老三和老三媳妇。 无后为大,没有后代就是大爷,这是什么鬼,简直和她从小到大受的教育完全不一样。 在老大家时,因为儿子疯狂地想要一个男孩,老大媳妇也不顾性命危险怀上了二胎,月梅在这个重男轻女爱生娃的环境里,还是呆得愉快的,毕竟老大和老大媳妇的想法与她的三观一致,可是她现在赫然发现,老三和老三媳妇的观念与她完全不同,好像他们是两个外星人,她还想着到了老三家,过一两年,劝他们再生一胎,生个儿子呢,毕竟头胎是女孩,赔钱货对不对。 月梅目瞪口呆的时候,许状元和吴千元就“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新时代的解读热烈地探讨起来,他们忘了吃饭,讨论得热火朝天旁若无人。吴千元若有所思,凝着眉,对许状元问道:”老公,你有没有想过,当代年轻人为什么不肯生育了,因为他们不肯生育,所以对于这句古话才会有新的解读,你有没有想过,这后面的问题和原因,我们是学者,就要发现问题,并且解决问题,来,咱们一起来讨论一下。” 许状元想了想,挥动一支筷子,分析说道:“年轻人不想生,原因很多,我总结如下,第一:房价太高,一套房吸空六个钱包,所有的积蓄全部用来买房了,哪有钱来生孩子养孩子;第二;教育费用太高,现代的中国内卷太严重,大部分家长不管什么起跑线,直接是抢跑的模式进入赛道,在孩子教育这一块,他们不顾一切的砸钱,这也是国家现在教育减负的原因,但是高考那一关不改革,减负再怎么减也只能解决表面问题,中国的教育会一直是影院效果,刚开始只有几个人站起来看电影,后来所有人都会站起来看电影——” 许状元如同在面对导师进行论文答辩,逻辑谨严,滔滔不绝。月梅眨巴着眼睛,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吴千语单手摸着下巴,面带欣赏,频频点头,一边认可老公的理论,一边在思考自己的观点。 月梅再次看得震惊不己,她终于知道老三成长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也终于了解老三媳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一个知识分子家庭。那是说得好听,不好听就是一个书呆家庭,她的儿子儿媳妇变成了两个书呆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是一个完全和老大家不一样的家庭。除了惊人的穷,还有吓人的知识。她作为老人,来到这个家庭,就好像一只蜗牛掉进了蜜蜂窝里,非常的格格不入。 对于作母亲的来说,儿女成长到十二三岁的时候,她渐渐开始不了解孩子了,除了关心他们的吃饭穿衣,再也触摸不到他们的内心世界,月梅对许状元就是有这样的感慨,她只知道三儿子读书很好,是大学教授,但这些年,老三内心在想什么,平时在忙什么,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月梅一概不知。 第九十六章 亲家你好 (九十六) 这个时候,不到一岁的宝宝哭了起来,哭声响亮,如同汽笛,月梅往孩子哭闹的房间看了看,那是她睡觉的房间,儿媳妇的妈生病了,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躺着,她的孙女之前在那里睡觉,睡得很香甜,现在是睡醒了,发现身边没有人,所以哭了起来。 然而,月梅很快发现,她的三儿子儿三媳妇仿佛没有听到自己宝宝的哭声,就像是木头人,他们仍旧看着彼此,神情专注,一个挥着筷子,飞速地说着什么,一个频频地点头,嘴角有笑意,认真地倾听着,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个透明的玻璃大罩子,把他们两个罩在中间,他们只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到孩子的任何声响。 月梅震惊了,这样的父母?有什么责任和担当?她无法想象,她没来老三家之前,宝宝是怎么平安长大快一岁的?! 宝宝在持续地哭着,可是这个家,除了她之外,好像没有其它人关心小孩。 月梅焦心如焚地站了起来,跑到房中,抱起哭闹的孙女哄着。 读书读到五谷不分亲情不顾的的地步,真是让人震惊。 月梅抱着孙女哄的时候,发现吴千语的妈妈早就醒了,她只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具僵尸。月梅就有些生气,想着孩子又不是我一人的!她在哭,这个家,那么多人,怎么除了她之外,没人搭理孩子?两个年轻人是书呆,他们在谈论工作上的事情,难道你作为亲家,也是书呆不成。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月梅终于把孙女哄得不哭不闹了,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兑奶粉,听说六个月后,吴千语就断了母乳,现在宝宝完全是奶粉喂养,她给孩子喂了奶,宝宝吃饱之后,一个人躺在婴儿床里,在那里咿咿呀呀地自个儿跟自个儿玩,月梅想着这么温驯听话的宝宝,简直是天使,看着怪心疼的,因为孙女长得漂亮,春天的一朵小花似的,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孙女,并且自己给她取了一个小名,叫做小花,意为她是她春天里的一朵小花,小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 月梅很喜欢小花。这是奶奶与孙女之间的血缘与眼缘。 这个时候,看到小花自己在跟自己玩,月梅终于不用那么劳累了,她在小花的身边坐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懂事的孩子,心里满腔的慈爱。这孩子很好带,不哭不闹,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吃好了就自己玩,也不麻烦别人,月梅带了不少小孩,知道有些小孩磨起人来,简直就像小恶魔,她的孙女是天使宝宝,简直太可爱了。 月梅满心欢喜,心满意足。 这个时候,吴千语的妈妈,也就是月梅的亲家,咳嗽了一下,假装虚弱地说道:“亲家,我饿了,你能不能给我弄点饭吃——”语气如同蚊蚋,还伴随着两声咳嗽。 月梅本来很劳累,全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可是亲家开口了,再说,两个人都是老人,如今又刚刚认识,她们作为亲家,只在儿女的大婚上见过一面,后来就再也没有来往,如果不是因为月梅这次过来带娃,她们仍然不会有任何交集。因为不熟悉,所以要格外尊重有礼。 因此,月梅站了起来,对亲家笑着说道:“好,我马上去给你弄,你稍等哈。”她振作精神走出客卧,来到餐厅,就看到儿子儿媳已经不见了,可是餐桌没人收拾,碗筷菜碟胡乱摆了一桌,月梅瞪着这一堆剩菜剩饭就很生气,想着居然吃完了饭也不收拾,就等着她去收拾!她是老妈子吗,她是保姆吗,天下有这种好事,又当老妈子又当带娃保姆,还不用给钱!她面色铁青,往儿子儿媳住的主卧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儿媳对着电脑在写文档,儿子在看书,两个人浑忘家里的琐事。沉浸在学术创作当中。 月梅叹一口气,给亲家盛了一大碗饭,又夹了许多菜,送到亲家面前,她现在终于知道,吴千语的妈妈为什么会累病了。 亲家在床上半坐了起来,开始吃饭,她往外面瞄了一眼,对月梅笑了笑,说道:“你现在终于知道我怎么生病的吧,我是累病的!他们两个只会读书,腐孺两个,扫把倒了都不扶,横草不拿,竖草不碰的,一个家,里里外外,家务孩子全是我,我就累病了,你来了真好,我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可是这些话,听在月梅耳朵里,真不是滋味啊,她心想,她这哪是带娃啊,简直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更大的火坑!这样劳累痛苦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呢。 吴千语妈妈吃饱了饭,朝着月梅伸出手,对她说道:“来,亲家,认识一下,我是吴千语的妈妈,我叫丽芬,美丽的丽,芬芳的芬,李丽芬。” 月梅一愣,看了看亲家伸出来的手,只好往衣服上搓搓自己的手,不太自然地说道:“亲家你好,我叫晁月梅,你以后叫我月梅好了,我叫你丽芬吧,咱们年纪差不多,又都是女的,应该很好相处。”一开始,对于这个亲家,月梅是怀着好感,对于未来亲家相处的生活也是充满期待的。毕竟人人害怕孤独,有个说话的伴儿,也挺好的,特别对于老年人来说,有个老闺密,她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才有地方倾倒。 丽芬伸着一只手在半空,看了看月梅,月梅只好伸出自己的两只手,和亲家握了一下,丽芬才作罢,缩回了自己的手,脸上带着些不满的表情。月梅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亲家是要和她握手,两个人正式认识一下。可她反应慢了,所以亲家有些生气。 这个亲家有些洋腔洋调。 李丽芬把饭碗放在一边,长叹一口气,对月梅说道:“唉,我们家千语,是一个书呆子,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是我宠大的,不干活的。” 月梅点点头,她本想说我看得出来,可是又怕话说错了,得罪亲家,因此没吭声。 李丽芬立马又开始炫耀,对月梅骄傲地说道:“但她打小聪明,人又长得漂亮,现在是他们大学最年轻漂亮的女教授,月梅,你想啊,她这个年纪,能凭上教授的,全中国没几个。”事实上是副教授,但是作父母的,都爱子心切,偶尔吹点牛也没关系。 月梅笑了笑,如同开屏的孔雀,得意说道:“状元也是,这孩子从小会读书,脑瓜子聪明,他啊——” 总之,两个老人开始滔滔不绝地秀各自的娃。 第九十七章 亲家的心思 (九十七)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炫娃炫累了,总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见,两个老太太打了一个平手。 月梅好奇地问道:“我是山东人,亲家,你是哪里人?” 丽芬立马得意地说道:“阿拉就是上海宁啦。”两个孩子都是学霸,一样的优秀,在孩子的优秀上,李丽芬觉得自己压倒不了亲家,那么在地理上可以压倒对方,因此,优越感爆棚。 原来是上海人,听说儿媳和亲家是上海人,月梅立马觉得低人一等,真奇怪,她从来没觉得自己作为山东人有什么好丢脸的,可是只要对方说她是上海人,她就觉得自己气势不足,可能是上海人看不起外地人吧。 月梅无法理解。 李丽芬继续如同一只刚下蛋的母鸡,咯咯叫着继续炫耀说道:“阿拉往上数三代都是上海宁,最正宗的上海宁啦,亲家,我告诉你,千语刚开始跟我说要嫁给状元我是不同意的啦,我女儿这样的人才,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呢,可以找外国人以后出国,法国人英国人或者台湾人香港人,随便她挑,最不济也可以找一个上海本地人,可是千语坚持要嫁给状元,我扭不过她,才同意的,你晓得伐啦。”李丽芬嫌弃地说完,又嫌弃地环顾四周,明显看不起这房子。 这些难听的话如同千万枚钢针扎进月梅的耳朵,她只觉得脸上红通通的,如同秋天的柿子,一颗心莫名地难受,她不服气地想,她儿子怎么差啦,不管是论学历模样长相,哪一点也不比她女儿差!月梅也不是省油的灯,立马抖擞精神,报复性地说道:“我们家吧,以前是乡下的,条件不怎么好,但状元他大哥现在在上海房管局,在高档小区有一大房子,人人都敬着他,亲家,你家的房子呢,在哪啊?”在上海呆了几年,月梅已经懂得,在上海房子越大越有钱越有地位,她山东乡下的家不好,但她大儿子在上海有大房子,哼!大儿子的就是她的,她的就是小儿子的,没错。 果然,月梅提到大儿子的房子,亲家的气焰变弱了许多,但她定定神,仍然不服输地炫耀道:“阿拉家也有房子,就在上海。” 月梅已经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太了,她知道房子除了产权,还要比大小,因此,她立马问道:“你的房子多大,我儿子的房子有一百五十多平方呢,我儿子家是大房子。有三个卧室呢。” 李丽芬就不高兴了,她的房子小,如同火柴盒,是上海的石库门老破小,前面几十年,一家三口挤在二十平不到的老房子里,老伴过世之后,她甚至也没觉得多难过,因为房子太小,三个人挤得慌,女儿又出嫁了,现在小房子她一个人住,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晚上睡觉可以翻个身,伸直腿了。 可如今,二十平不到的小房子哪能和人家一百五十多平的大房比,李丽芬不明白,同样是这个山东乡下老太的儿子,怎么老大和老三的能力就差那么多呢!假如她的女儿住一百五十多平的房子该多好啊! 李丽芬话锋一转,一张脸沉得像滴水,没好气地说道:“唉呀,亲家,你大儿子这样本事的呀,我一直以为你们家属老三最厉害呢,我一直想状元不容易,乡下出身,靠着读书,一路读到博士,又当上教授,留在大学教书,他肯定是你家最有本事的,现在看来,最有本事的是老大,毕竟老三现在还在住学校宿舍呢。”而且看不到买房的希望,很有可能,凭他的薪水,一辈子只能住宿舍。 月梅立马不高兴了,感觉亲家是看不起她的三儿子,说出来的话阴阳怪气的,就像泼进她耳朵里的热油,她板起脸,不服气地说道:“这学校的房子虽然是宿舍,但我听老三说,可以住到退休的,虽然不能买卖,但是也属于他的房子,在上海有这样六七十平的房子不措啦,很多人住的都没这个房子大呢。” 哈哈,李丽芬立马大笑起来,笑够了之后,她的鼻子里冷哼一声,鄙视说道:“你以为你儿子一个人能分到这样好的宿舍?是你儿子和我女儿共同的啦,我女儿是最年轻的教授,分房她也有一半的,不然,以你儿子的条件,他肯定分不到这么好的房子,你晓得伐啦。”m.23sk. 月梅不高兴了,想着这个亲家怎么说话句句带刺呢,和她论理的时候,就精神奕奕,可是一到干家务活的时候,她就躺在床上无精打采,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啊。 她充满狐疑,不想和这个亲家理论下去,便转过身,往厨房走,嘴里故意大声念叨道:“我洗碗去,一家老小,吃了饭,饭碗一扔,不管不顾,就等着我收拾呢!” 听到这里,李丽芬冷笑一声,慢腾腾地说道:“唉呀,亲家,话可不能这么讲,你才来几天啊,就不高兴了,我可在这里干了一年!”她的理由是不管她的病好没好,现在她有理由休息,孩子是两个家共同的,凭什么,让她一个人带了一年多,许家就没有任何付出。 因此,李丽芬病好了,也继续保持休息状态。她坐在床上刷着手机,继续洋腔洋调地讽刺说道:“阿拉是上海女人呀,阿拉一直说,做上海女人,要有自己的朋友,事业,还要有咖啡time,阿拉不想来带娃的,可是没人带啊,只能来,带了一年,天天累得要命,现在病倒了——” 月梅在厨房洗完碗,亲家的话就如同一条蛇,钻进厨房,咬着她的心,她生气了,到后面干脆关上了厨房门,总算清静了。干完厨房的脏活,月梅累得浑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她走出厨房,发现儿子还在悠闲地看着书,儿媳已经开始伏案写作,她的卧室呢,孙女小花睡着了,李丽芬总算闭嘴了,但也没睡,在那里躺着刷手机。 月梅站在餐厅,看着这一切,就十分不高兴,因为家里房子小,人又多的话,就容易脏乱差,一个家如果脏乱差,那么,简直有干不完的家务活。 洗完碗之后,月梅也不能歇着,因为洗衣机上,脏衣服已经叠成小山一样高,等着她去洗。 月梅怨恨地瞪了一眼亲家,想着这样下去,她得活活气死。 她原本想亲家母也是女人,她来到三儿子家,和亲家母住在一个屋里,就像那中学生一样,睡上下铺,两个女人能有什么冲突呢,她好好对亲家,亲家也会好好对她,两个女人在一起,住在一个屋,平时有个人说话,也是挺美好的一件事,对不对,说不定能处在老闺蜜呢,所以月梅刚来时,对亲家客客气气,又因为她生病,所以吃饭喝水月梅都耐心地侍候,对于亲家躺在那里养病,家务活一概不干这种现象,她也表示十分理解,毕竟人家生病了是不是。 可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月梅就不高兴了,她越来越觉得不公平,凭什么,一家五口人,做饭洗衣拖地擦桌子带小孩洗碗这样脏活累活全部都要她一个人干,其它人在这个家好像就是摆设。 第九十八章 开始不满 (九十八)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亲家母的病好像早就好了,她现在白天收拾得漂漂亮亮地出门,到了下午或者傍晚,总之,家里快要开饭的时候,亲家母就提着大袋小袋地回家了,脚步像踩着弹簧般轻快,嘴里哼着小曲,神情十分的高兴,如同一只玩累了的蝴蝶,她的口头禅是“我要有自己的生活不啦。”“我有自己的圈子的啦。”“阿拉上海女人,是要活出自我价值的啦,你晓得伐。”而月梅呢,听亲家说话如同天方奇谈,她表示听不懂,也不想听,劳累了一天,还要侍候李丽芬吃晚饭,就像一个老妈子一样,又疲倦又朴素。 亲家母吃完晚饭后,又收拾得漂漂亮亮,换了一身行头,像只换了身衣服的花蝴蝶般出门去了,大概要两个小时才回来,回到家后,便拿了换洗的干净衣服,去浴室洗澡,再然后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出来,除了内衣裤,其它换下来的衣裤全部堆在洗衣机上。月梅不好意思洗亲家的衣服,但是亲家很好意思把衣服堆在洗衣机上让她洗。 有时候,亲家不出门,在家看书听音乐,倚在沙发或者椅子上,悠闲自得,怡然自乐,月梅出门买菜,或者带孙女晒太阳散步的时候,亲家母就在身后喊:“月梅,帮我带一个榴莲回来。”“月梅,帮我带一包炒栗子回来。”“月梅,帮我带一个西瓜回来哟。”但是吆喝归吆喝,不给钱,像极了一个抠门的贵妇。总之,月梅出门了,不在这个家了,还得为这个亲家服务,又花力气又花钱。 时间久了,月梅的肚子里就全是火气。她拼命地忍受着,想着什么时候,她再也控制不住,就会像火山似地爆发出来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是有底限的,如果无底限地对一个人好,就会被认为老实可欺,成了针线荷包,任人刺戳,她一个人像陀螺似的在三儿子家做牛做马,同时为了发泄情绪,一直在心里骂骂咧咧。她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会爆发的。 这一天,事情终于发生了! 小花出意外了,她无精打彩的,就像一朵脱了水的花,她总是用手指抠自己的鼻孔,月梅就不明白,回想起中午吃了煮玉米,立马吓得脸都黄了,忐忑不安地想着孩子不会把玉米粒捅到自己鼻孔里去了吧?!可是她凑近观察,也没在孙女的鼻孔里发现玉米。刚开始,月梅想着观察观察,也许过两天就好了,没跟儿子儿媳声张,自己在家里照顾小花,然而,到了傍晚,小花喘不过气来了,她不停地用手指抠着鼻孔!她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不好,小小的脸,面色发黄,嘴唇脱皮。 带了一辈子孩子的月梅经验丰富,十分有见识,知道孙女的病情再也不能延误。这一天傍晚,等到儿子儿媳回家,她在餐桌上严肃焦心地说道:“小花有些不舒服,我担心她鼻孔里堵了东西,你们今天晚上得陪我带小花去医院。”她心虚,不敢说是自己照顾不周,导致孙女把玉米塞到鼻子里去了,因为这件事只是怀疑,她也不确定,她年纪大了,再加上要做家务,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孩子,出意外难免的。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儿子儿媳陪同,一来儿子儿媳是小花的父母,他们有责任也有义务抚养孩子,二来,她来到三儿子家后,天天在这个家转,如同一只鸟入了牢笼,有时候小花需要晒太阳,她便带孩子去校园逛逛,从一个小牢笼进入一个大牢笼,然后再回到小牢笼,总之,来到三儿子家之后,她从来没有出过这个大学校园,对于附近有什么医院,怎么去医院,她一概不知。 许状元和吴千语一直在埋头看手机,好像聋子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听到老人这么说,许状元抬头看了一眼吴千语,吴千语继续看手机。 许状元便也没吱声。 两个人不但是聋子,还是木头人,仿佛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他们都没有。 月梅看到他们两口子没反应,一直压抑的火气便腾地升上来了,她沉下脸,提高音量说道:“你们听到没有,小花没精打彩的,鼻子里可能堵了东西,需要去医院!” 空气突然紧张了。 这个时候,许状元看到愤怒的母亲,才清了清嗓子,对月梅为难地说道:“妈,我们听到了,正在商量谁陪你去呢,老婆,我今天晚上有讲座,两千多学生呢,我走不开,你去吧。” 吴千语头也不抬,直接淡淡地说道:“我最近在写课题,明天就是截止日期,今天晚上要上报,我没有时间。”她就像她的名字,“无千语”,不爱说话,一直嫌婆婆给女儿取的小名俗气,小花?和翠花差不多,但她也懒得说。 什么?如同五雷轰顶,月梅都听傻了,她想着她的三儿子家和老大家是多么不同啊!这儿子儿媳除了读书教书搞科研就是读书教书搞科研,简直不像正常人类,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他们好像没有的。小花不是他们亲生的吗?如果孩子生下来不好好疼爱,那么生下来干嘛?为人父母的,生孩子就得负责,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一个乡下老太婆都懂,他们不懂吗,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 许状元看到老婆也没空,为难地叹口气,说道:“唉呀,妈,你看,我们都没空,要不你带小花去医院吧。” 听到这里,月梅彻底怒了,她简直非教育他们不可,因此,手上的筷子重重一放,餐桌上的碗碟感受到老人的愤怒,开始瑟瑟发抖,她对儿子儿媳大骂道:“你们还是不是人?小花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她现在不舒服了,你们不管不顾,扔给我?!” 这是月梅第一次骂老三媳妇,吴千语抬起头来,面色苍白如纸,大大的眼睛瞪得好像碟子大,仿佛短时间难以相信,她乡下的婆婆会骂她,她的眉毛皱得像座小山,面孔阴郁得仿佛往下滴水,她冷冷地看着婆婆,让月梅的内心有些害怕。 空气仿佛凝固了,就像一块巨石。 许状元知道老婆生气了,老娘也生气了,他有些紧张,面孔涨红起来,讷讷地对老人解释说道:“妈,我们真的忙,大学和你想象得不一样,平时没事的时候不用坐办公室都可以,但是有事的时候,学校领导是不管你家里什么情况的。学校不允许请假。” 月梅面色铁青,委屈地大骂道:“你叫我一个人带孩子上医院?!你们记住,我只是孩子的奶奶,你们才是她的亲生父母!抚养她是你们的职责和义务,再说了,我一个乡下老太婆,来你们这里都没出过校园,我出门就迷路,我带着小花,怎么去医院都不知道!”月梅气得眼睛发红,浑身颤抖,如同一个燃烧的炸药桶,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 许状元立马拿出手机,对月梅讨好地说道:“妈,我现在就给你叫一个车,直接给你送到医院门口。” 第九十九章 亲家大战 (九十九) 月梅更加生气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碗筷抖成一片,她大骂道:“就算我抱着小花能平安顺利地到达医院,挂号怎么办?问诊怎么办?拿药怎么办?!一岁不到的小孩,不会自己走路,时刻要抱着,我一个人又要抱孩子又要挂号看病,你当你妈是神仙是不是,真是混账!老三,我看你的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除了读书,人情世故生活啥都不懂。早知道,我当年就不应该辛苦供养你上学!” 许状元被骂得脖子都红了起来,他苦笑一声,只好不再说话,几分钟过后,缓缓情绪,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妈,今天没空,明天一大早,我开车带你和小花去医院,我陪你们。” “不行,小花已经很严重了,耽搁不得,必须立刻,马上,去医院!”月梅想到这里,气愤至极,对老三两口子大骂道,“你们简直不是人!” 这个时候,亲家母哼着小曲走了进来,一进家门就看到月梅对着她女儿破口大骂,护犊心切,李丽芬没有搞清楚状况,立马一阵狂风似的冲了上来,拦在女儿前头,对月梅骂道:“你骂谁呢,要骂你骂自己儿子去,你怎么能骂我女儿?!” 月梅本来就在气头上,如今亲家母加入战斗,无异于火上加油,她早就看这个亲家不顺眼了,因此铁青了脸,挥着手骂道:“小花鼻子不舒服了,他们两个都不肯送孩子去医院,你自己说,他们该不该骂,你女儿也配做妈吗?!” 吴千语仍旧冷冷地看着婆婆,脸上起了一层霜冻。自始至终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她太看不起这个乡下婆婆了,所以压根不想和她说半句话。她不爱说话,因此也不会争吵,与此同时,内心的清高让她不屑和婆婆吵架。掉价! 李丽芬冷笑一声,高声喊道:“亲家,我知道你这些天忙里忙外,心里有火气,但是我问你,你才来这个家多久?有没有一个月?你就怒火冲天,我在这里带孩子带了一年,我说了半个不字吗?不要以为自己劳苦功高,想想别人!” 月梅脸上一红,知道亲家说得在理,可是一码归一码,她家的情况和亲家母的情况不一样,她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而亲家母只有一个女儿,她只能给她的孩了们讲公平,她犯不着和亲家母去讲公平,什么说亲家在这里照顾了一年孩子,现在就该轮到她照顾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亲家母要休息一年,才能和她分担家务?简直荒唐! 月梅语气如冰地说道:“你不要扯远了,我现在说小花去医院的事,我叫他们两个谁有空陪我带孩子去医院,结果都说没空。” 李丽芬立马回敬道:“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难道为了小孩,就要放弃自己的生活吗?”对于李丽芬来说,工作事业,是一个人的头等大事,所以动不动就说做女人,要有自己的工作事业,朋友圈子,要有咖啡time。 月梅听到这里,天灵盖几乎气飞了,想她一辈子,为了儿女就没有一天为自己活过,她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什么自我的生活,在孩子小的时候,就不应该那么自私地要求有自己的生活! 李丽芬对女儿女婿体贴地说道:“他们不去肯定是有理由的,你们说说,都什么理由。” 小夫妻又把自己没空的理由各自说了一遍。 李丽芬大声说道:“我知道了,状元,你妈骂千语是你妈不对,你的事没有千语的重要,你应该去,如果你今天晚上实在去不了,那你就明天陪你妈去。” 月梅快气疯了再次大吼一声:“小花不能等!” 许状元头疼起来,家里三个女人吵架,就好像有一群鸭子在围着他叫喊,他双手捧着脑袋,无奈地说道:“妈,我只能这样,要不你今天晚上自个儿带小花去医院,要不明天我陪你去。” 月梅瞪视着着亲家,双眼往外喷射着火焰,李丽芬知道她的意思,她回避着视线,对月梅说道:“我人不舒服,病还没好,我不能去医院,我怕又传染了,要去你自己去。”然后逃似的回了房间,关起门来。总之,添乱她有份,帮忙则没戏。 最后,月梅独自个抱着小花去看医生,她不知道怎么坐车去大医院,只好在附近找了一个小诊所,小诊所的医生什么病都看,也没啥医学仪器,他拿手电筒看了看孩子的鼻孔,又按了按,小花难受得直摇脑袋,医生便说玉米粒没有塞鼻孔,药都没开,月梅只好抱着孩子回去了。 结果第二天,小花几乎喘不过气来了!鼻子的中间拱起一个硬块,整个人原本活泼可爱的,现在则如同失了水的植物,奄奄一息了。她软软地趴在月梅的怀里,不说话也不动,仿佛没有一丝力气了。 月梅吓得大喊一声,许状元也彻底慌了,手忙脚乱地开着车,带他妈和小花去医院急诊。 到了医院,挂了五官科急诊,医生看后,告诉月梅,小花是把玉米粒塞进了鼻孔里,又因为过了一夜,玉米膨胀,堵塞了气管,医生用医学仪器从小花的鼻孔里夹出一颗胀大的玉米,月梅后怕得直掉眼泪,花了三个多小时,母子俩才抱着小花回家。 一路上,许状元一直埋怨母亲粗心,没有照顾好小花,让她把玉米粒塞鼻孔里了。 月梅心疼花出去的钱,如同流水一样,转眼没影,与此同时,心里的愤怒仿佛火山爆发。一个人不管是工作还是家事,都是不做不错,做多错多。现在儿子把小花出意外的事,全部归罪到自己头上,月梅气得脉博都快停止跳动了。 许状元知道是自己太书呆,昨天不肯放弃讲座,所以耽误了时间,让小花病情严重,开车回家的路上,埋怨了母亲一通,发现老人开始脸色难看,他便再也不敢吭声了。m.23sk. 月梅黑着脸抱着孩子到了家,吴千语也在家里,她昨天通过在家加班,终于完成了课题申报的工作,今天就打算在家里补觉,所以没去学校。 月梅抱着孩子进门时,小花打了点滴,精神状况好了一些,看到妈妈,立马伸出手,嚷着:“妈妈抱!”吴千语只好伸出手,抱过小花,可是因为十分疲倦,所以也没什么笑容。 月梅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小花大概是饿了,在母亲的怀里像小猫一样的拱着,把吴千语的衣服都拱乱了,吴千语立马把小花往许状元怀里一塞,烦恼地说道:“你抱她吧,我昨天一晚没睡,我得去补觉。” 看到儿媳如此冷淡嫌弃的态度,疼爱孩子的月梅就彻底愤怒了,只觉得这个老三媳妇不像亲妈,倒像个后妈!她不知道吴千语的性格本来就是淡淡的,和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另外,她是事业型的女性,独立女性,特别是中文系的女教授,把自己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自己第一,事业第二,其它的第三第四,在吴千语心中,女儿第三,她妈第四,老公第五,压根没有月梅的位置,对于吴千语来说,月梅就是一个帮她带孩子的老妈子,她之前不肯来给她带孩子,她虽然生气失望,但也冷冷的,没有继续大吵大闹,如今她来帮她带孩子了,她仍旧冷冷的,并没有表现得多热情多感激。关于亲情呢,吴千语也看得很淡,佛说“观自在菩萨,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一切看空就不会痛苦,因此,亲情也是空的,吴千语对于女儿,也表现得淡淡的,她不是不爱,她只是爱得不明显。 可是月梅理解不了,她带了一辈子小孩,她是世界上是伟大的母亲,她看不惯吴千语这种出世的态度,在她的眼里,就是无情,因此,看到吴千语要回房睡觉,月梅便指桑骂槐地说道:“虎毒都不食子,有些人压根不知道疼自己孩子!冷漠无情自私自利!” 吴千语双肩一震,脸色像死人般苍白。 第一百章 从前的恩怨 (一百) 李丽芬听到了,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冲着月梅大声喊道:“亲家,你在那里骂谁呢,孩子生病谁都不想的,现在你又在骂人,我早说过各自的孩子各自管,你管你儿子就好。”昨晚骂了一夜还不够,今天又开骂,逮着别人的孩子毒蛇似的追着骂,简直发疯! 月梅愤怒了,气得五脏如焚,拍桌子骂道:“我儿子没问题,他今天带小花去医院了,你女儿去了吗?!回到家,孩子要她抱抱,勉为其难抱了一分钟就要我儿子抱,她是亲妈吗,我看她像后妈!” 吴千语气白了脸,转过身来。凌厉的视线如同刀子一般射在婆婆身上,月梅头昂了昂,胸脯挺了挺,表示自己毫不畏惧婆媳干架。 李丽芬对吴千语慈爱地说道:“孩子,你回屋睡去,妈知道你昨天晚上一宿未睡,你累。”吴千语眼睛红了,心中一酸,想着还是自己亲妈好,她不屑于像个市井泼妇一样和婆婆吵,因此,在亲妈的庇护下回房睡觉去了,给了月梅一个冷漠僵硬的背影。m.23sk. 吴千语进了房间,客厅内只剩下两个亲家对峙。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火药味。 李丽芬转过身来,怒目瞪视着月梅,对她喊道:“亲家,做人要讲良心!不要只护着自己孩子,我女儿也要辛苦工作,她那么积极地搞课题,还不是希望升职加薪,奖金能多一点,以后买个大房子。但凡你儿子本事强一点,一家人有钱,我女儿用得着那么累吗?如果她不那么累,她会不抱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个世上,哪个当妈的不疼自己孩子?!”李丽芬说得咄咄逼人,却有理有据。 月梅一听,只觉得气炸了肺,骂她儿子比骂她还要让她愤怒痛苦,在她心里,从小读书好特别出息的儿子,在亲家心里,却是一个没本事没出息的窝囊男人。 月梅面色铁青,浑身哆嗦,对李丽芬回骂道:“咱们只说小花上医院的事,你扯那么远干什么?你那么势利,你女儿当年能找到更好的怎么不去找!”言下之意就是吴千语只配嫁给许状元。 许状元原本打算回房看书的,结果两个老人因为小孩这次意外吵起来了,他只好放下书本,闷坐着发呆。 吴千语原本想回房睡觉的,结果两个老人吵架的声音太大,她根本睡不着,因此,也就坐在床头发呆。 夫妻俩大眼瞪小眼,静静地听着客厅的争吵。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下去了! 客厅里仍然刀光剑影,两亲家在针尖对麦芒地开战,李丽芬鼻子里冷哼几声,对月梅发过来一个鱼雷:“你以为我女儿找不到更好的,还不是被你儿子欺骗!受骗上当,你们家什么都没有,许状元就一个劲地对她好,她就上当了,我现在还在后悔!” 两个老太婆吵架,失去理智,已经开始人身攻击。双方顾惜自己的孩子,拼命地贬损对方的小孩,他们忘了,两个小孩是夫妻。 听到这里,许状元就算是泥人一样没性子,此时此刻,也猛地站了起来,他浑身哆嗦,面色惨白,只觉得一颗心扎得慌。 吴千语看到许状元动怒,凌厉的视线如同刀子一样射了过来,许状元怂了,他知道如果他冲出去加入战斗,那么这个家没法维系下去了,亲家大战最终非发展成两个家庭的大混战不可。 其实,在月梅来之前,这个小家庭已经危机重重了! 在一年的时间里,李丽芬来到这个小家庭带孩子,她心疼自己女儿,看不起没本事的女婿,每天总是指桑骂槐,嫌弃许状元没本事,窝囊,没出息,又借着一切机会大秀特秀上海人的优越感,时间久了,许状元就生气了,因为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为了这个家,为了有人带孩子,他拼命地隐忍着,没有发作。可是他的内心,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 有一次,许状元从外面给小孩买了几身换洗衣服回来,虽然不是名牌,但都是纯棉的,不会伤小孩皮肤,李丽芬看到了,就鄙夷地骂:“这些地摊货能穿吗?宝宝的皮肤多嫩啊!宝宝啊,你真可怜,摊上这样一个爹,他是穷出身,所以不知道什么是好东西。” 许状元就在不远处,李丽芬也故意说得嗓门很大,就是说给他听的,因此,许状元怒火冲天地奔了过来,抱起自己的女儿,对李丽芬低吼道:“你胡说些什么,艰苦朴素是中国的传统美德,难道给孩子从小穿名牌就是好吗?!”他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直跳,愤怒让他面孔扭曲。 李丽芬有自己的逻辑,上海人的优越感让她听不进女婿的任何话语,她大声坚持道:“对,审美是要从小培养的,不然读了一个博士,仍然是乡下人一个!” 又是赤祼祼的讽刺,许状元几乎气疯了,太阳穴突突直跳,一只手握拳,全身颤抖,高声喊道:“我的女儿不要你教育,我自己教育!” 李丽芬看到许状元敢和她吵架,不由气愤交加,她面色铁青,咬牙回骂道:“我是孩子的外婆,我怎么不能教育了?我把我的独生女培养成博士了,我怎么没资格教育了!” 两个人为了孩子的教育权问题,争得不可开交。 许状元气糊涂了,眼前阵阵发黑,脑袋里嗡嗡作响,他挥着手,就把李丽芬往外面推,大声喊道:“你走,你走,我不要你带孩子了,我受够了!” 这一年来,李丽芬总是话里话外的嫌弃他老家穷,嫌弃他自己没本事,许状元已经快疯了,所以和丈母娘大吵一架之后,他觉得自己到了忍受的极限,因此,失去理智,叫丈母娘滚蛋。 李丽芬惊呆了,没想到女婿这样的过激反应,居然叫她滚,撵她走?她扶着门框不肯走,尖声骂道:“许状元,你没良心啊!你生了孩子,你妈不肯给你带,我来帮你带,我带了一年,那么苦那么累,你感谢过我没有?你今天赶我走,好,我走,你不要后悔!” 最后,吴千语下班回来,央求母亲不要离开,又当着李丽芬的面,把老公臭骂了一通,许状元自己也赔礼道歉,总之,明明自己没有错,可是为了有人带孩子,他只能息事宁人,承认是自己的错误。 所以,李丽芬没有走,但是被女婿这样一赶,她的心也冷了,她生病了,与其说,李丽芬生病是带孩子累病的,不如说是被许状元气病的。 第一百零一章 从前的故事 (一百零一) 这一年的时间里,在同一个屋檐下,李丽芬那张如同开水似的烫人碎嘴,以及时时刻刻表现出来的上海人的优越感,让她和女婿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为了惩罚许状元,为了让他意识到她在这个家的重要性,李丽芬生病了,她一天一天躺在床上起不来,嘴里哼哼唧唧的,喊着这不舒服,那不舒服,别说带娃了,就是简单的家务也做不了。许状元带她去医院检查,又查不出什么病。总之,现在对于这个小家,李丽芬不但帮不了忙,反倒成了沉重的负担。 从此,因为李丽芬的生病,许状元开始焦头烂额,孩子太小,需要人二十四小时看护,而他们夫妻两个都是大学老师,家里的丈母娘生病了,是一个病人,还需要别人照顾。他们夫妻的背上仿佛压了两块石头,一块是小女儿,一块是李丽芬。 在这个节骨眼上,月梅来了。简直是雪中送炭! 然而,对于许状元来说,母亲来了,是及时雨,对于李丽芬来说,却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李丽芬原本想以生病为理由,进行罢工的,没想到,罢工没结束,来了一个替代她的,她的报复失败了。因此,看着月梅就是一肚子火气,想她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来了!月梅的到来,打乱了李丽芬的全盘计划,她原本想惩罚许状元,如今也全泡了汤。 因此,李丽芬恨月梅。 对于从前的恩怨,月梅并不知情,来到小儿子家后,因为一天到晚像陀螺似的忙前忙后,心里又累又苦,所以对这个上海亲家也没什么好印象。 两个人心里都窝着火,彼此看着都不顺眼,如同两个延时炸弹,就等着哪天爆炸,如今小花生病了,月梅心疼孙女,情绪好像火山爆发,李丽芬护女主切,看到月梅居然敢骂她的宝贝女儿,不如怒火冲天,因此,两个亲家对骂开来了。 客厅里闹哄哄的,好像在经历海啸地震。 两个老人还在激烈地开战,一个丢出一个手雷,另外一个就还一个炸弹,彼此说着各自孩子的不是,月梅骂道:“你女儿好?好个屁!除了读书就是读书,你看她结了婚,有个结婚的样子吗?一天到晚穿着古代人的衣服,像个鬼一样,我有时候看到了,都要吓一跳!” 吴千语听得面色惨白,双手握拳。她是中文系的教授,喜欢传统文化,推崇汉服,反正大学穿衣自由,因此,她买了许多汉服换着穿,在他们大学校园,穿着宽袍大袖的汉服,容颜秀丽的吴千语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在婆婆的眼里,她是这样不堪! 这些年来,吴千语一直以自己的穿衣品味而自得,没想到,在乡下婆婆的眼里,穿着汉服的她不是美,而是恐怖,像个鬼一样。 吴千语面色惨白,浑身哆嗦,太阳穴突突地跳,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嫁给许状元是因为爱情。两个人在刚工作时认识,一天,吴千语早上六点出来晨读的时候,就看到自习室里已经有了一个男生的身影,他正在读英语,神情十分的专注,侧影特别的动人。吴千语就心动了,想到这个男孩如此认真上进,嫁给他日子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两个人恋爱起来。 结婚后,吴千语终于明白,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时候他的认真上进,是出于可贵的品格,有时候则是因为原生家庭太差,他没有其它路可选,只能选择拼命上进,许状元来自山东乡下,家里太穷,供不起他读博士,他为了顺利毕业,只能争取拿奖学金,所以不吃苦上进,简直没有活路。 他的无奈选择在吴千语眼里成了奋发图强,爱情的滤镜简直让人上头。两个人恋爱起来,对于自己轻易得能抱到美人归,很长的时间里,许状元都以为是一个梦,他加倍地对吴千语好,因为他家里条件不行,没有背景,除了对上海本地女孩吴千语好,他没有别的可以付出,这样的加倍的好,也感动了吴千语。 所以两个人工作几年就顺利地结婚了。结婚前,现实势利的李丽芬凭着她上海人的精明拼命反对,她觉得美丽聪明优秀的女儿嫁给山东乡下的穷小了太不值了!她想要女儿嫁到一个比自己好的人家,既然女儿的学历已经是博士了,学历上可能找不到更好的人选,那么在物质上经济上,就可以找一个在上海有房有车的男人,甚至是一个有房有车的外国人,比如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可是女儿被许状元灌了迷魂汤,坚决不听她的意见,执着地嫁给了许状元。 李丽芬一直心里怄着气。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家种的白菜,被一头猪给拱走了,精心养育的花儿被人连盆都端走了。 婚后,夫妻俩凭着自己的学历和职称,争取到了学校的福利房,总共五十多平,不能买卖,但是退休后也能住,死后,他们的儿女也能继承,相当于是永远居住权的小产权房。 再然后,宝宝出生。 孩子生下来后,没人带,许状元向母亲求助碰了壁。吴千语怀孕的时候,许状元信心十足地对她打包票:“你放心,你生孩子我妈肯定会来,我妈给我大哥带了孩子,给我二哥也带了,甚至给我妹都带大两个,她只没给我带过,你生了孩子,她百分之两百会来!” 吴千语也相信了他的话。 结果孩子生下来后,月梅没有来,等于是给许状元打脸,吴千语冷笑连连,对于这个只在婚礼上见过一面的婆婆印象特别差。无奈之后,只好央求自己的母亲过来帮她带孩子。 对于女儿的要求,李丽芬不想答应。因为她没有退休金,好不容易看着孩子结婚成家,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所以李丽芬找了一份超市卖货的工作,想赚点养老钱,没想到,刚工作没多久,女儿生了孩子,需要她去带。 李丽芬起初不同意,吴千语就抱着孩子回娘家哭,李丽芬失望生气,旧恨新仇全部想起,甚至是连环效应,没有旧恨,就不会有新仇,当初没嫁给乡下汉,今天怎么会落得如此可怜的局面!她数落女儿一通,得知她的婆婆不肯来帮她带孩子后,她更是怒火中烧,大吼道:“我早就劝过你,不要嫁给他,你偏不信,说什么他对你好,他一无所有,他能不对你好吗?!他不对你好,他怎么哄骗你,让你上当,现在孩子生了,一切都晚了,可是你的麻烦才刚开始!” 吴千语从那个时候,变得理智冷静,就开始反思自己的婚姻,她知道自己确实下嫁了,许状元没房没车,只是一个凤凰男,除了有一个骄人的博士学历,其它什么也拿不出手,而她自己也是博士,又是教授,她是上海人,长得又漂亮,她妈还有一栋小房子,以后也会留给她的。 所以吴千语开始反悔了,但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孩子都生了,难道能塞回去不成。 第一百零二章 家庭大战 (一百零二) 因此,吴千语只能继续哭着恳求母亲,李丽芬终究心疼女儿,发了一通怒火后,辞了工作,来到女儿家,帮她带孩子。 虽然没了工作,不能赚钱了,但精明的她,很快发现了另外一条生财之道,那就是既然她在女儿家带孩子,自己的小房子空着,因此,她就联系中介出租,房子小,又在市中心,很快租了出去,现在,李丽芬拿着一个月三千的租金,也算是她的一笔收入。 这也是为什么月梅来了之后,不需要她带孩子了,李丽芬仍旧住在女儿家的原因。她回去没地方住了! 家里人多了就容易产生冲突,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就像白天过后就是黑夜一样明朗,所以亲家大战几乎是避无可避地发生了。 李丽芬作为吴千语的母亲,为人现实精明,虚荣势利,看不起来自山东乡下的许状元,再加上先前结婚她就反对,因此,如今来到女儿家,天天看到许状元,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再加上她在女儿婚前说的话全部应验了:许状元确实除了一个高文凭一无是处,他是书呆子,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一天到晚看书,去菜场买菜不是带着一本书,就拿着手机看知网上的论文。平时让他修一个电灯泡,他能把墙壁掏一个大洞,空调坏了,他不会修,立马请人来修,花了两百块,事实上修空调的师傅只是给他们把外机长的野草给除了,马桶堵了不会通,又立马要花一两百请人来通,简直是生活小白痴。 问题是生活上的一切小麻烦都需要花钱解决,如果他赚钱多也就算了,可许状元不赚钱,每个月的收入就是那可怜的一点工资,两袖清风,穷得可怜。 他的工资和老婆的工资差不多,问题是老婆除了主业还有副业,吴千语是中文系教授,除了在大学上课搞科研,业余时间还在外面的培训班教外国的留学生学汉语,每个月有一笔丰厚的额外收入,这样一对比,李丽芬看女婿就越看不顺眼,看不顺眼就要发之于外,因此,平时的言行,阴阳怪气的,总是对许状元充满了鄙夷和看不起,时间久了,许状元就是泥人性子也要爆发。 而这些一地鸡毛的生活琐事,渐渐在这个小家庭如同巨大的积雨云,一触即发,变成狂,风,暴,雨。月梅在来老三家之前,她完全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来儿子家带孙女,可是来了几个月,家里大小五个人,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个人干,洗衣服扫地拖地做饭带小孩,小夫妻有工作,她不说什么,可是亲家母是怎么回事!把自己当贵妇,把她当成老妈子使唤?明明病好了,天天在外面逛街夜夜跳广场舞,精神奕奕,可就是不帮带孩子也不做家务,不但不干任何活,回到家,还指手划脚,俨然是女主人,把她当佣人一样使唤,月梅在柳沟村比他们村妇女主任的地位还高,何曾受过这种鸟气!因此,这次小花生病,就彻底爆发了。 此时此刻,两个老人都在心里怄着气,都觉得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站在小小的客厅就激烈地骂上了。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整个房间好像随时会着火。 李丽芬看到月梅居然敢指责她的女儿,不由十分愤怒,她气得五脏翻腾,浑身哆嗦,向前一步,叉着腰大骂道:“你敢嫌弃我女儿?她是大学教授!博士!她每个月赚的比你儿子多!你是什么东西,你儿子是什么东西?你也配嫌弃她!你嫌弃她不如嫌弃你儿子吧!你看看他一个月才多少收入,你看看他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现在三十多了,在上海仍旧没车没房,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总之,李丽芬的话如同一把刀,一下又一下砍在许状元的身上,仿佛凌迟。天籁小说网 屋里的许状元听到这里,再也受不了了,只觉得浊气上涌,脑袋里“嗡”的一声,像条疯狗似的冲了出去,吴千语立马触电似地站起来,她知道她妈的话刺激到了许状元,许状元要和她妈干架了!不行,她得护着她妈,她妈病刚好,身体虚弱,肯定不是许状元的对手,因此,吴千语也像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许状元像条被激怒的狗,冲到自己妈面前,转身怒视着丈母娘,面孔扭曲地大喊道:“你说话注意点,我还没死呢!” 李丽芬鼻子里冷哼一声,胸脯一挺,毫无畏惧,她鄙夷地说道:“我说话很注意了,我说的是实话,更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呢!” 许状元气得浑身哆嗦,面色惨白如纸,他的眼前阵阵发黑,仿佛“咚”的一声,所有的血自脚底板全部流失,他对李丽芬喊道:“我妈来帮我带孩子了,这里不需要你了,你走,马上走!”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为了孩子有人带,这一年来,他委屈求全,天天好像在上刑,现在他受够了。 李丽芬听到这里,满脸通红,上次因为教育孩子的问题,许状元抱着孩子挥着手赶她走,她都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没想到,旧恨未消,新怨又起,他居然当着他妈的面,又撵她走! 吴千语也生气了,那是她妈,不是普通人,一向沉默内向不爱说话的她尖声道:“许状元,你有什么资格起我妈走?这房子,有我一半的产权,我妈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许状元双眼喷火,脑子充血,愤怒道:“你妈病好了,她有房子,一天到晚在我们家惹是生非,这日子没法过了,你让她走吧,走走走,以后不要来了。” 李丽芬想着自己租出去的小房子,内心一阵慌张,她能走到哪里去?因此,她恨恨地说道:“我不走,我女儿说了,这房子有我们家一半!” 吴千语小脸崩紧,厉声道:“许状元,你敢叫我妈走,我们就离婚!”她痛苦地想,她嫁给这个男人图了什么,原来图他的好,可是现在发现,这个好是最靠不住的,婚后他变了,不但嫌弃她,而且嫌弃她妈,动不动就撵人走,哪里对她好了?男人的好,就像那棉花糖,看着丰盈盛大,在婚后就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在那个瞬间,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碎了。 这婚姻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这男人没有赚钱的本事,所以她现在拼命地赚钱。没本事就心地好点吧,可是心地也不善良,她图什么呢。 吴千语心灰意冷,开始对婚姻绝望。 月梅看到一大家子闹得不可开交,叹一口气,说道:“行,你们不走,我走,总行吧。” 李丽芬听说月梅要走,立马说道:“我不走,你也不要走,我可不带小孩了,身体吃不消,你是孩子奶奶,必须留下来带孩子!”简直无理取闹。 第一百零三章 必须走一个 (一百零三) 听到亲家的回答,月梅哭笑不得,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太疯狂,她不可能在这个家既受累还要受气,对于决定离开大儿子家,来三儿子家帮助带娃,月梅觉得自己可能有欠考虑,她后悔了。 总之,她要结束这种混乱的生活,错一步就算了,她总不能步步错。月梅一辈子都是要强有主见的女人。她的家,包括她的老公,她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温驯得像只兔子,从来都是她说了算,她说往东,没有人敢往西。 因此,月梅下巴一昂,老脸一板,凌厉的视线如同刀子一般,扫视了家里的每个人,然后,她一字一句,强硬地说道:“老三,还有老三媳妇,以及亲家,你们听好了,我和亲家,必须走一个!我留可以,亲家走,亲家留可以,我走!这种天天吵架互相埋怨的生活我不想再过下去了,总之,我今天把话撂这了,如果亲家不走,我走!”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决,简直掷地有金石声。23sk. 月梅说完,就气呼呼地回了房。刚才大人吵架的时候,小孩受到惊吓,已经在哇哇大哭了,月梅一颗心在滴血,她回到自己的房中,用力摔上房门,然后从婴儿床中抱起孙女,温柔地哄着她,小花是多么可爱的孩子啊!可是她有一对混账的父母,以及更加混账的外婆。 客厅里,因为不吵架了,沉寂如坟墓。许状元看了看老婆和他的丈母娘,低下头,如同霜打的茄子,挨浇的土狗,垂着尾巴无力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脚步沉重得仿佛灌了铅。他发呆发了几秒,对于家里现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他想不出一个解决办法来,因此,只好拿起书本看起来。只有躲到书的世界里去,他才能苟且下去。许状元选择了逃避。 客厅里只剩下吴千语和她妈李丽芬。 吴千语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瘦得仿佛纸片人,有一种林黛玉的气质和风韵,她喜欢清静的生活,没生孩子前,家里只有她和许状元,有时候周末,她一个人捧着书能看一整天,别人觉得她是书呆,可是她乐在其中,她是一个精神世界丰富的人。 一个爱静静生活的人,如今面临家里鸡飞狗跳的生活,自然也是非常痛苦。 因此,吴千语思来想去,对她母亲说道:“妈,我婆婆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前不久生病了,身体刚恢复,所以,我想你也带不了孩子,总不能再让你累出病来,这样吧,妈,你回去吧。” 等于是理智思考过后,对她亲生母亲下了逐客令。 啥?如同晴天霹雳,听到女儿要撵她走,李丽芬心碎成无数片,她大惊失色,仿佛在经历地震,她的身体摇了摇,眼睛瞪得茶杯大,面色苍白如粉笔,痛苦地说道:“你是我亲生女儿,我和你婆婆吵架,你不赶她走,你撵我走?你有没有良心哇,我白养你了,呜呜呜——”说罢双手掩面,跌坐在沙发上,开始假哭起来。 听到母亲演戏似的哭声,吴千语内心一阵厌烦,她皱起了眉头瞪眼看着,理智让她显得冷血残酷。她婆婆和她妈吵架的时候,她一直在听着,那种感觉,就好像坐在一个鸭场里,身边有成千上万只鸭子,吵得她脑仁疼,吴千语痛苦地想,必须走一个,这种混乱的日子再过下去,她迟早会发疯! 因此,她沉脸说道:“你别哭了,既然你不想走,那我叫许状元他妈走。” 啥?亲家要走?从此自己又要亲自带娃,再过那种眠干睡湿,每晚熬夜的地狱般悲惨生活,李丽芬害怕得放下双手,坚定地说道:“不行,我不能再带娃,你想累死我吗?!” 自从月梅来了之后,李丽芬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白天逛街,晚上跳广场舞,然后回家看会电视,上床睡觉,简直是神仙生活,她习惯了如今不带娃,回家有饭吃有人侍候的生活,要想让她回到从前自己带娃做饭搞家务的可怕日子,她死也不干。 吴千语一阵愤怒,接着是痛苦无奈,她站起来,摇了摇头,双手抱胸,皱眉说道:“妈,你到底要我怎么办!要你带娃,你不愿意,要你回家,你又不愿意,你和我婆在这个屋里天天住着会有矛盾,房间本来又小,一天到晚吵吵吵,没有人能在这种环境下过下去,你别说你病了,我告诉你,你和我婆再这样吵下去,我也要生病了!” 李丽芬看着面色发黄瘦得皮包骨头的女儿,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唉,总之,我不能带娃,但我也没法回去,我是有苦衷的。” 什么?如同轰雷炸响,吴千语板起了脸,她警惕地看看四周,知道虽然两个卧室的门紧闭着,但是隔墙有耳。她婆婆还有她老公都在门后紧张地听着她们的谈话呢。 因此,吴千语定定神,对她妈说道:“你有什么话,跟我进屋说吧。”说完就走向主卧。 她在大学给学生上课时,碰到需要沟通的学生,都是单独谈话,她现在对她妈也是这样,奇怪的是老太太也像学生般听话,低着头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像只鸽子般温驯。 家里房子小,没有单独谈话的地方,吴千语走进的是主卧,许状元正在灯下看书,他好像已经到了浑然忘我的境地,他老婆和他丈母娘进来,他都没有发觉,刚才千语怀疑老公在门后偷听,是误会他了。 可是发现了这个真相,吴千语却被一种无力感笼罩,如同被蛛网缚住的虫子,她呆呆地看着许状元,疲惫感仿佛潮水般涌来,想着他怎么是这样的一个男人!谈恋爱的时候,她的眼睛有多大的毛病才没有发现这一点?!许状元对于生活毫无常识和主见,从开始到现在,两个人结婚后,不管家里出了多少事,许状元都是逃避,最后家里的事都是她拿主意,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她是嫁了一个男人,还是养了一个娃?他妈来了,和她妈吵架,他就像一只乌龟一样,躲进自己的壳里不出来。从前以为嫁一个男人,就有人为自己遮风挡雨,现在发现,人生所有的风雨都是这个男人带来的! 第一百零四章 这样的男人 (一百零四) 吴千语想到要和这样的男人共同抚养孩子,然后走一辈子,她就觉得从来未有过的疲倦和劳累。 瞪眼看了许状元一会,吴千语在心底叹口气,出声道:“老公,你出去一下,我和妈有话要说。” 发现了婚姻的本质,开始绝望,可是绝望了就能离婚吗?离了婚,孩子怎么办?吴千语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仍然尽力在解决婚姻的问题。 许状元像一个听话的小学生,立马答应一声,拿起书本,出去了,他知道在客厅也影响她们谈话,干脆在胳膊下夹着书,出门了,他打算去图书馆看书,清静。对于书呆来说,书和图书馆就是他们的天堂。 许状元离开后,房间里安静下来,吴千语看了看书架上的书,她打算评正高了,甚至想出国留学,可是这些原本美好的计划,那些闪闪发光的梦想,随着孩子的到来,全部搁浅,自从孩子生下来后,三天两头地跑医院,她的学习效率低了很多,后来两个妈都来了之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家里热闹得像个菜场,她根本看不进书。假如人生可以重新来过的话,千语心想,她多半不会结婚。 李丽芬看了看四周,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吴千语皱了皱眉头,对李丽芬吩咐道:“妈,现在屋里没别人,你说吧,说实话,为什么你不能回去?” 她家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有一个小房子,虽然小,但在上海老市中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妈一个人住绰绰有余,她就不明白了,老太太为什么不肯回去,和她婆婆挤在一个火柴盒似的屋里,睡上下铺,就比在家里住还要舒服? 李丽芬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涨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道:“回去我没地,地方住。” 什么?一个大大的问号,在千语心中升起,她猛地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她妈,对她问道:“没地方住是什么意思,你的房子呢?” 李丽芬连肩膀也热辣辣起来,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对她女儿说道:“我,我,租,租出去啦。三,三年合同。” 如同轰雷炸响,吴千语都呆了,她压根没有想到她妈会把她们唯一的房子租出去。这是不留后路啊! 看到女儿太过震惊的样子,李丽芬慌了,立马急步向前,对她解释道:“千语,妈之前来给你带孩子,带了一年,妈想着咱们自己家的房子空着也是浪费,所以租出去赚点收入,你知道我的,我没有退休金,没有积蓄,以前吧,不用给你带孩子,我还能去外面打点零工,赚点钱,可是后来给你带孩子,我就不能赚钱了,我没有退休金,你爸也是一个穷鬼,死的时候什么也没给我留下,我没有钱,年纪越来越大,女婿又是一个没本事的,我心里慌啊,所以想着就把房子租出去了,当时我想,给你带孩子,至少要带五年吧,所以我就和租户签了一个三年合同,现在合同刚刚开始,还有两年半才能到期呢,我如果现在回去让他们搬走,我属于违约的,我要赔钱,我问过中介了,我哪有钱赔啊,所以,我不能回去。” 原来如此,吴千语明白过来,想着老太太还挺精明的,也怪她,没本事,不能多赚点钱,让她妈过上好日子。 现在确实,她妈没法回去了。 吴千语的脑袋沉甸甸的,仿佛灌满了铅,她想了想,对李丽芬说道:“妈,既然你回不去,那你就要带娃啊,这样吧,我叫我婆婆回去,不用天天吵了。”23sk. 李丽芬立马摇手又摇头,一脸的恐惧,她害怕地说道:“千语,妈真的带不了娃,我上次就是累病的!你婆婆不能走,她走后,我又要天天晚上不睡觉,哄着宝宝,我就受不了,我会累死的!”李丽芬的脸上一片惨白,仿佛带孙女是地狱般的生活。 吴千语看着她妈,简直无语了,她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走又不能走,又不肯带娃,那你不要和我婆婆吵架好不好,凡事让着她一点,干活的总是火气大一些。” 李丽芬为难地说道:“我没有和她吵啊,是她要和我吵,她天天编排你的不是,我心疼自己女儿,当然要跳出来维护你。” 听到这里,吴千语捧着头,缓缓坐下,胸口仿佛瞬间被人压了一块沉重的铅板,她知道只要两个老太太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这种混乱的日子就还得过下去,她该怎么办? 当天晚上,李丽芬告诉女儿她不能回家的真实原因后,浑身轻松,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吃过早饭,因为是周末,就精神奕奕地约请女儿陪她一起去逛街。 吴千语想着还在等待答复的婆婆,看着仍旧在厨房里忙活的老人,吴千语对自己亲妈说道:“妈,我今天有事,你自己去吧。” 李丽芬只好一个人去了。 许状元也夹着一本书出门去了,具体去哪,去干嘛,他没说,千语也一概不知道。仿佛家里什么事都没有,他以为他装看不见,家里就太平无事。 家里只下婆媳俩。 小花醒了,在婴儿床上挥舞着双手哭,月梅忙完了厨房的活,刚想坐下歇一口气,听到孙女的哭声,又立马进屋抱着小花哄着。 吴千语静静看着这一切,她虽然对孩子淡淡的,但她毕竟是亲生母亲,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她虽然不爱说话,但她没瞎,通过这几天的观察,这个家,谁干活谁没干活,谁会照顾孩子谁不会照顾孩子,她看一眼就明白过来了。 吴千语决定和婆婆好好聊聊。 思量了片刻,她推出小孩的小车,走到月梅的房门口,微笑说道:“妈,今天外面出太阳了,咱们带小花散步去吧,孩子需要补钙。” 月梅愣了愣,看了看平时冷若冰霜的三儿媳,如今对她笑得像一朵花,叫“妈”叫得比蜜还甜,不由心中欢喜,她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婆媳俩便把小孩放在婴儿车里,然后推着她出去散步。 老三夫妇是大学老师,他们住在学校宿舍,所以出门就是大学校园,环境是一极棒,小花到了室外,晒着暖暖的太阳光,看着那些欣欣向荣的花草树木,立马不哭了,她挥舞着小手,东看看,西看看,嘴里发出“呀呀”的叫声,好像在和植物们沟通呢。此时此刻已经是秋天了,校园的枫叶红了,一片,一片,充满诗情画意,分外好看。 千语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月梅的脸上也有了难得的笑容。 第一百零五章 婆媳谈心 (一百零五) 婆媳俩推着小花,在金色的阳光下慢慢地走着,秋风送爽,蓝天如同深山的湖水,上面飘着朵朵绵羊似的白云。 吴千语想了想,开门见山地说道:“妈,昨天你说了那些话之后,我也认真考虑过,我觉得你说得是对的,家里其实只能留一个老人,我觉得你比我妈会带孩子,我想让我妈走。”这是她的伎俩,先博得婆婆的好感。 月梅愣了愣,心中掠过一丝暖流,看到三儿媳妇有遇到知音之感,她骄傲地想,她当然会带孩子了!自己的四个儿女,再加上五个孙子孙女,现在加上小花,总共是十个孩子,可以说,她带大了十个孩子。 想到这里,月梅更加高兴了。一张皱纹丛生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但是吧——”千语话锋一转,为难地说道,“我叫我妈回家,我妈说了实情,她把房子租出去了,合同签了三年,她现在回去没有住的地方。” 如今把所有的事情前后一回想,吴千语现在终于明白过来,她妈吧,算是失算了。之前她妈和许状元吵架,然后她妈生病,吴千语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知道老太太想生病罢工,以此威协许状元,好让女婿妥协,没想到向来老实没主见的许状元会爆发奇迹般把他妈接来,所以李丽芬呆住了,全盘皆乱,她不能回去,只能继续在女婿家住着,因为她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租期是三年,此外,她享受到了家里有人照顾侍候的好处,又不用亲自带娃,所以李丽芬更加不肯走。 吴千语如同拼图找到最后一个板块,发现了她妈现在如同羝羊触藩进不能退不得的两难境地,也觉得她妈心机又造作。 因为她的心机又造作,导致吴千语现在的生活一地鸡毛,这样一对比,千语就觉得月梅这个婆婆其实挺好的。能干勤快,会干家务会带娃,有责任心等等,这样的婆婆打着灯笼也没处找。 月梅不知道儿媳妇所想,以为她这样说,是撵她走,因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板起脸,淡淡地说道:“你妈不能走,那我走,让她带孩子吧,我刚好想老家了,我做梦都想回去。” 看到婆婆闹着要走,千语立马堆上笑解释说道:“妈,不是这意思,你听我说完,我妈生病刚好,她不能回家住,但是她又不能带孩子,自从你来了之后,小花白胖了不少,现在抱出来,人见人爱,像明星宝宝,妈,我其实也不怎么会带孩子,小花现在成长得这么好,妈,这全是你的功劳!” 人人爱听奉承话,月梅也不例外,她的心里舒坦极了,甜丝丝的,就像喝了蜜,脸上又有了笑容,可是儿媳妇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妈不走,又不能带娃。那怎么办,一山不能容二虎,两个老人再住在一起,她可受不了。 月梅迷惑不解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妈不能回家,又不能带娃,那么,我昨天说的话,两个老人必须走一个,实现不了。” 千语点点头,为难地说道:“妈,是这么回事,对不起,我知道让你为难,让你受累受气了,但现在确实没有办法改变。” 听到超级有文化的三儿媳妇对自己说“对不起”月梅立马觉得热血沸腾,她的心里暖暖的,高兴地笑了笑,慈爱地说道:“孩子,没关系,这确实为难,但是你想过没有,只要你妈和我同在这一个家里,我们肯定会吵架。” 千语痛苦地点点头,沙声说道:“是啊。我也知道您说的是实话。” 听到儿媳妇这么客气有礼的用尊称“您”月梅更加高兴了,因为在他们山东,只有对非常敬重的人,才会用“您”这个称呼。而且儿媳妇的神情都是无助,语气全是央求,天呐,再加上吴千语楚楚动人的风韵,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立马打动了月梅。23sk. 月梅只觉热血沸腾,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谁尊重她,信任她,她立马就把心窝子掏给对方,因此,她热情地说道:“你知道我说的是实情就好,我想天天吵架,这日子过不好了。” 这个时候,婆媳俩推着孩子走到了一个大学食堂,月梅视力好,眼尖,很快就看到大学食堂门口贴了一则招聘启事,招聘食堂阿姨。 月梅心中一动,眼前一亮,她心想着对啊!这是大学啊!大学有很多就业机会的!以前和老田在同一个小区的时候,老田不就应聘当上了保安吗,那个时候,她还想找保洁的工作呢,现在不就机会来了吗。 月梅越想越兴奋,对儿媳妇激动说道:“千语啊,妈知道你为难,你听妈讲,妈有一个好主意,保证能改变现在天天吵架的局面,我的办法就是我白天出去找工作,晚上回来继续带孩子。” 吴千语惊呆了,眼睛睁得碟子大,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是婆婆的办法! 月梅笑了笑,指了指食堂阿姨的招聘广告,对儿媳妇说道:“千语,你看,现成的工作就有,一会,回到家小花睡了之后,我就出来看看,你们在大学工作,工作机会多,刚才我们散步时,我还看到一个蹲在路边卖茶叶蛋的老太太呢,我都可以在你们这支个摊!” 千语听婆婆越说越兴奋,她还算理智清醒,提出一个尖锐的现实问题:“妈,你去工作了,小花怎么办,你刚才说,白天你出去打工,晚上回来带小花,那小花白天谁来带,我和状元都要上班,我妈身体不好,带不了孩子——” 月梅脸上的笑没了,没错,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现实问题,她来这里的主业是带孩子,比如刚才她的设想吧,在大学校园的路边支个摊,卖山东煎饼,现在因为小花的照顾问题,支摊创业肯定不现实了,因为大学校园车来车往,带着小花出来支摊,是非常危险的。 因此,创业的想法立马没了。 月梅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她想了想,说道:“千语,你说得对,这样吧,妈也不创业自己做生意了,我去找个工作吧,比如说食堂阿姨,我想扫地擦桌子的活我肯定干得来,这食堂里应该也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忙吧,白天其它时间我可以带小花。” 千语笑了,对婆婆提醒道:“妈,这食堂阿姨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轻松,再说,就算只有中午那会儿忙,平时呢,你舍得让小花在食堂这个环境长大?对于小孩来说,食堂处处充满危险,开水、地板、碗碟、筷子、菜刀,叉子,对于孩子来说,件件都可能伤害她,我不能同意让你带小花到食堂来工作。” 第一百零六章 心疼儿子 (一百零六) 月梅点点头,认真地考虑起来,她觉得儿媳妇说得对,思量了一会,微笑说道:“你的意见我接受,这样吧,我不做食堂阿姨了,从今天开始,慢慢找工作,总之,一定要找到一个白天可以带娃,又安全的工作,好不好。” 吴千语想了想,如果婆婆真的能找到既能白天带娃,又能出门的工作,这样,他们家现在面临的问题就解决了,毕竟两个老人大部分时间不在一起,是完全可以减少冲突的。???.23sk. 因此,千语想了想,笑道:“妈,好的,如果你能找到既能带娃又能上班的工作,我支持你,女人嘛,不管年纪大小,一定要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事业!” 她之所以支持婆婆出去找工作,那是因为她自己也是独立女性。 月梅得到儿媳妇的夸奖,更加高兴了,她骄傲地说道:“千语呀,你可别小看妈,你是有工作的女人,妈也算是有工作的女人哩,想当年,状元他们还小的时候,妈为了养活四个孩子,一个女人坐着绿皮火车跑到新疆去给别人做衣服——”她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她年轻时的光辉故事。 吴千语好涵养地听着婆婆细说当年,月梅得意洋洋,眉色飞舞,把自己一生的故事如同竹筒倒豆子似地说了出来。 吴千语是一个很自我的人,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别人觉得她清高骄傲,其实是因为她有时候不爱搭理别人,她如果愿意搭理一个人,那么,她表现出来的种种涵养举止是很让人感动和高兴的。 此时此刻,她就微微低着头,沉默的,认真地倾听着,不时地点着头,神情十分专注。 等到月梅把自己的故事说完,吴千语点了点头,评价道:“妈,我以前不明白状元为什么那么上进优秀,现在我明白了,是您言传身教,以身作则,所以状元才那么上进,他优秀是因为他有一个优秀的妈!”一席话说得月梅心花怒放。原本有些生疏甚至敌对的婆媳关系,一下子缓和了,简直亲如母女。 婆媳俩回到家之后,许状元也回来了,还有亲家李丽芬,月梅没时间做饭,吴千语便从大学食堂打了几个菜,一家人对付着吃了。 李丽芬在餐桌上挑三捡四,板着脸,皱着眉嫌饭菜难吃,月梅笑眯眯的,没有表示生气,她今天心情好,所以不和亲家计较。 吴千语听不下去了,故意打断亲生母亲的指责,淡淡地说起婆婆打算找份工作的事,一席话说完,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李丽芬征了一下,害怕白天她要带孩子,立马大声说道:“我反对,我带不了孩子,她白天出去工作了,谁来带孩子?!” 月梅立马心平气和地回答道:“我打算找一个白天让我带娃上班的工作,我们村里有些年轻的妈妈,都会找那种可以带娃上班的工厂或者大棚打工的,我也去找一个可以带娃上班的工作。” 李丽芬冷笑一声,狐疑地问道:“有这种好事?” 月梅也不是省油的灯,对于亲家的阴阳怪气,她已经忍受了很久了,早就看不顺眼了,因此讽刺地说道:“像你这样天天只知道买买买的,当然不知道世上有这种好事!”声音不大,语气却凌厉如同鞭子。 吴千语皱起了眉头,许状元用手开始扶额,他们以为亲家大战又要开始。 空气沉甸甸的,房间里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果然,李丽芬生气了,把筷子重重地往餐桌上一放,扬声喊道:“女儿,你看,这次是她要和我吵的——” 吴千语装没听见,继续埋头扒饭。 月梅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许状元开始唉声叹气,并且用手抹汗。 月梅心疼儿子,想着她在这个家带孩子,亲家也在,两个老人吵架的时候,儿子又要受多少夹板气?!别说找工作是为了这个家恢复往日的安宁,就是心疼儿子,让他少受气,她也得出去找份工作。 因此,月梅做举手投降状,对李丽芬妥协说道:“好好,你说得对,刚才我承认我说话语气冲了点,我下次改,好不好。”等于是主动投降,偃旗息鼓。 吴千语向婆婆投来感激的目光,她现在终于明白,婆婆白天出去找一个可以带娃上班的工作,是这个家变得安宁的唯一办法,因此,吴千语清了清嗓子,对大家坚定地说道:“我支持妈妈出去找工作,女人年纪大了,也可以自立。”然后她对自己母亲说,“妈,你也向我婆婆学学,出去找份工作,别一天到晚就知道买买买。” 李丽芬双眼一瞪,得意地说道:“我需要向她学吗,她没钱,我有钱,她需要打工才能赚到钱,我可不需要,我的房——”李丽芬说到这里停住了,她以为亲家和女婿不知道她房子租出去的事情。 一家人开始沉默下来,大家都不说话,只听到碗筷碰撞的声音,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许状元说话了,他慢腾腾地问道:“妈,你打算找什么工作?” 月梅便说起自己的计划:不去远了,就在大学里面找,什么食堂阿姨,保洁阿姨都可以。 许状元立马皱了眉头,激烈反对道:“妈,我不同意,你儿子好歹是大学老师,你儿媳妇也是大学老师,你去做食堂阿姨,保洁阿姨,我的面子往哪搁。” 吴千语觉得好笑,看着自己的老公,像看着一个三岁小屁孩,她现在已经不崇拜许状元了,谈恋爱的时候,对他都是激赏,甚至是崇拜,可是婚后一地鸡毛的生活过久了,她发现他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甚至比一个平凡人还不如,因为他没有生活常识和应付生活的能力,但与此同时,他毛病一大堆,比如书呆,迂腐,假清高,爱面子。 总之,和这样的男人过日子,她得像一个妈一样替他拿主意,无微不至照顾他的各种小情绪以及不堪一击的所谓面子。比如现在,婆婆提出要出去工作,减少两个老人在家里的冲突,这是一件好事情,许状元却因为面子问题不同意。 吴千语淡淡地说道:“我不觉得妈去找保洁阿姨的工作丢人,职业不分高低贵贱,靠自己本事吃饭,不管做什么,都光荣!” 许状元语塞了,他不敢反驳老婆,因此,只能扶了扶眼镜。 月梅看到儿媳妇站在自己这边,不由十分高兴,她对许状元说道:“老三哪,如果妈年轻的时候像你这么好面子,那么你和你哥你妹,早就饿死了,你也不会有今天,在生活面前,面子值几个钱呢。”与此同时,月梅烦恼地想,她以前不了解老三,可是渐渐的,随着相处的时间久了,她又开始了解她的小儿子了,很快的,她发现。在长长的读书时间里,他变成了一个书呆,迂腐内向,简单幼稚,他甚至不明白,他妈现在闹着出去工作,是因为心疼他,为了减少家庭冲突。 月梅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零七章 应聘保姆 (一百零七) 许状元以为母亲是责骂他,讷讷地说道:“妈,随便你吧,你去找找工作,便知道工作没你想象得那么容易找,你找着找着,就发现我说的是对的。” 月梅又在心底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道:“行,我去试试,不行我就暂时不去了。”也是为了安慰儿子。她不想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一家人就为了某一种可能开始大吵特吵。 因此,抱着息事宁人的想法,月梅站起来说道:“你们快点吃饭,我先去哄小花睡午觉,等到睡着了,我再出去找工作。”她抱孙女回房间了。 事情有点出乎意料。月梅在小房间内哄好小花睡觉之后,走出房间,就看到家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儿子儿媳大概上班去了,亲家李丽芬大概又出去逛街去了,家里静悄悄的,像个山谷,她看着一桌子狼藉的碗筷,叹一口气,低声骂了一句,去厨房收拾了。 等到她做完家务:洗碗洗菜板擦洗灶台油烟机,扫地拖地,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小花睡了一个午觉,又醒了,正在挥舞着小手,大哭着叫唤呢,无奈之下,无比疲倦的月梅只好又去哄孩子,来到三儿子家后,她每天像一个陀螺似的不停地转动,她的老腰都快要累断了!???.23sk. 在老三家的生活,和老大家的生活有天壤之别。在老大家,因为无所事事,她每天被空虚无聊折磨,所以疯狂地想着种菜,可是到了老三家呢,因为所有的家务以及照顾孩子的一切,都成了她一个人的活,因此,累得透不过气来,每天晚上挨着床就能睡觉,她没有时间给其它的儿女打一个电话表示关心,她知道给老三带孩子短时间看不到解放的希望,她只能咬着牙苦捱着。她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某一天能歇半天,让她静静睡一觉。 受苦受累也就罢了,如果再要受气,那么,她非发疯不可!月梅抱着孙女哄着,思量着她必须立刻马上出去找个工作,否则,这个家,因为亲家的存在,她真是一分一秒也呆不下去。那种感觉,就像一条上岸的鱼,已经无法呼吸了。 这样一想着,月梅便干脆把小花也带出去,让她和她一起找工作,顺便透透气。她把孙女放进推车里,又带上了水壶和玩具,小花看到要出去玩,也不哭不闹了,在小推车上挥舞着小手,咧开没有牙的嘴,对月梅笑着。 看着这样可爱的孙女,月梅内心一阵温暖,慈爱地对孙女说道:“小花,奶奶带你出去玩,你呀,陪奶奶一起找工作哦。” 小花挥舞着胖胖的小手,发出“啊啊”的声音,仿佛在应答老人。 月梅开心地笑了,她愉快地推着孙女走出门去。 排除了食堂阿姨的工作,月梅睁大眼睛,在大学校园慢慢地找着,很快,她就找到了一份合适的工作,一个大学老教授在招保姆,工作的地方就在教师宿舍,不过不是她儿子住的宿舍,而是别的地方。月梅看着招聘通知,内心激动得怦怦直跳,胸腔里仿佛住了一只兔子,她思量了一番,上面没有写能不能带孩子当保姆,但是凡事要自己去试才知道,月梅心想着,它既然上面没写不能带小孩,那么表示也可能同意她带小孩当保姆是不是。 因此,月梅决定去问一下。她按着地址找过去,通过向多人打听,她终于找到了,眼前的宿舍和她儿子的宿舍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眼前的宿舍哪是宿舍,那是一栋白色的别墅!如果不是今天她因为工作找了来,她压根不相信大学校园有这样美丽恢宏的别墅。而她儿子是多层宿舍,那种老破小的宿舍筒子楼,就像贫民窟,月梅不由感叹,内心也不服气,想着同样是大学老师,为什么待遇差别那么大,如果她儿子能住上这样的宿舍,她的亲家也不至于天天阴阳怪气地看不起她儿子了! 月梅感叹了一番,把小推车放在院子的过道上——过道两边是绿色的草皮,来城里久了,她也提高了素质,知道草皮不能随便践踏。月梅抱着孙女,去按门铃,很快,里面传出苍老的应答声:“谁呀——” 月梅立马回答道:“你好,我看到你贴的招保姆的工作,我来应聘的。” 几分钟后,对方开门了,是一个年纪很大文质彬彬的男人,坐在轮椅上,戴着金边眼镜,很清瘦,脸上和手上的皮肤都起了皱,像某种透明的纸,他的手上还绑着绷带,穿着宽松的衣服,衣服有些脏,头发杂乱得像灌木丛,胡子也几天没理了,有点像流浪汉,但气质斯文儒雅,一看就像个教授。 月梅笑了笑,自我介绍说道:“你好,我看到你贴的招保姆的告示,我来应聘的。”如果不是他从这栋别墅里出来,如果不是他有着儒雅的气质,月梅压根以为他是一个街头的流浪汉。 对方看了看她怀里的小孩,对她狐疑地问道:“你来应聘保姆,你抱着小孩?” 月梅灿烂一笑,响亮地回答道:“是啊,我就是来和你商量这个事的,我看你的告示上也没有写着不能带小孩当保姆,所以我来问一问,我也住在这个大学校园,我儿子也是大学老师,这是他的小孩,没人带,所以我出来找工作,必须带上我孙女,你不介意吧。” 对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很明显不太满意。他观察着面前的老太太,心想着可能是学校某个年轻老师的母亲,像其它老年人一样,当孙子辈出生时,就成了老漂,从外地跑到上海来带孙。 他不想找一个带小孩的保姆,如果聘请她了,她到底是照顾他,还是照顾他的孙女呢,他花了钱,却得不到应有的照顾,这不是很可笑吗,可是,招聘贴出去几天了,这个老太太是第一个主动上门的,女儿告诉他,搬回家去住,外面找保姆,可以分分钟找一堆,可是他习惯住在大学校园里面了,因此,不愿搬家,但他现在这样子,生活不能自理,急需要找到一个保姆,虽然老太太带着小孩,但是她住在大学里面,离他近,方便照顾他的生活。 第一百零八章 uncle李的故事 (一百零八) 月梅看到别墅主人迟疑,立马向前一步,拍胸脯保证说道:“我虽然带娃上班,但你交待的活一定做好!” 她这样一表态,对方便对月梅点点头说道:“这样吧,进来坐,我们聊一聊。”他单手推着轮椅向后,行动非常缓慢。 月梅麻利地抱着孙女进去了。 走进房间,她惊呆了,眼睛瞪得碟子大,眼前的房子,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小型图书馆!客厅,餐厅,全是书,客厅没有电视,只有一面大大的书墙,配着墨绿色的真皮沙发,餐厅呢,挨着原木餐桌的,也是一排书架,此外,透过虚掩的房门,她还看到一个书房,三面墙全是书! 月梅惊叹地问道:“您是大学教授吧!” 屋主笑眯眯地回答道:“没错,我就是在这间大学教书的,不过现在年纪大了,退休了,我姓李,因为我女儿在国外,别人都叫我uncle李。” 月梅心想,果然是个老教授,她感叹着说道:“唉呀,李教授,您好,您啊,是我看过的,最像教授的教授!比电视里的教授还像教授!” 这话很有意思,uncle李笑了,点点头,对她说道:“厨房有茶叶还有热水,我不方便,你自己泡茶吧。” 月梅摇摇头,一边打量uncle李的家,一边说道:“我不渴。”她是来应聘的,可不是来做客的。 uncle李的家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完全新鲜陌生的世界,她心想,假如应聘成功,她必须叫他李教授,绝对不能叫李大爷,这个李教授,和老田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呀!如果不是这次到三儿子家,住在大学校园里,她压根不可能认识李教授这样的人物。家里任何一个角落都透着浓浓的书卷气。读书人真有意思,嗜书如命,仿佛那神奇的书本里有着不可想象的神秘世界,而她,因为从小没上过学,再加上长大后生活一直很忙,她从来没有看过书。她自己不读书,但她喜欢读书人,所以一直为自己小儿子是博士大学教授骄傲。 李教授看了看月梅,见她仍旧一个劲地打量自己的家,眼睛着焕发着崇拜的光,便微微笑了笑,自己在书架上找了一本书,然后找到一个座位看起来,这样,月梅看他的家,他呢,一个人看书。互不影响,自得其乐。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月梅终于看够了,她才意识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便立马对uncle李问道:“李教授,你找保姆主要是需要她做什么工作?” 李教授才放下书本,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轮椅,对她说道:“我前几天摔倒了,摔断了腿,一只手也脱臼了,生活不能自理,所以需要照顾。” 月梅看到他一身伤痕累累的样子,不由十分好奇,她对他问道:“怎么,你一个人么,家里没有其它人照顾你?”同时又是一阵心酸,想着知识渊博的李教授居然没人照顾。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看到他,头发像灌木丛,胡子像野草,身上的衣服又脏又乱,如同咸菜,神似街头的流浪汉,原来是摔断了腿,生活不能自理,身边没人照顾的缘故,这也是他急着要找保姆的原因。???.23sk. 李教授呆了一呆,脸上落了一层灰色,沉默了几秒,往事如潮,过了一会他才缓缓说道:“我以前结过婚,后来,和太太三观不合,就离婚了。” 听到这里,月梅再次瞠目结舌,她的眼睛睁得碟子大,想着这就是文化人的婚姻,他们会因为一些云山雾海的东西离婚,什么三观不合,爱好不一,什么品味不同,追求不一样,可是穷人呢,他们穷人,月梅呆呆地想,穷人只会因为一个原因离婚,那就是穷,过不下去了,没法活了,只能劳燕分飞,各谋生路。 李教授继续慢慢地说道:“虽然离婚了,但是有个女儿,她一直跟着我。” 月梅愣了愣,继续迷惑不解地问道:“那女儿呢?”她心里皱着眉头想,老父亲摔断了腿,全身是伤,差点没了半条命,亲生女儿居然不在身边照顾,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吧。有时候觉得自己儿女不孝,可是对比李教授的女儿,月梅幸福地觉得,自己所有儿女挺孝顺! 李教授眼神里都是寂寞,微笑道:“女儿在国外,嫁了一个老外,定居在瑞典,一年难得回来一趟。所以别人都叫我uncle李,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外号。”可是别人的嘴是堵不住的,自己再生气,这个外号还是叫出名声来了。 哦,月梅点点头,明白过来,原来李教授的女儿不是不孝,而是隔得太远,在国外,远水救不了近火。 来到三儿子家之后,她经常听到儿子儿媳谈起,同事里面的谁谁谁已经出国了,或者谁谁谁即将出国,以及谁谁谁打算出国。谈起这些要出国或者已经出国的同事时,儿子儿媳的语气都是羡慕与佩服,在高校,出国好像是一种风气,你出国了,表明你上进过得好。 所以她知道,能够出国都是有本事的人,能够在国外定居的那更是超级有本事的人。 月梅对李教授肃然起敬,想着能够把女儿培养出国,李教授真是了不起,不过,她很快又明白过来,听儿子骄傲地说起过,他工作的大学是全国的985,211,是非常厉害的大学,那么,作为这个大学的教授,把女儿培养出国也是很正常的。 月梅点点头,十分理解地说道:“我明白了,你想找一个保姆,照顾你的饮食起居,生活上的一切,对不对?” 李教授微笑着点点头,他现在摔成这样,明显生活不能自理。所以几天没洗澡,几天没换衣服了,遢里遢塌地像个流浪汉。 知道了李教授的需求,月梅变得信心十足,她面露笑容,向前一步,胸口一挺,自信地说道:“那我能做,你让我当你保姆吧,我保证把你照顾得十分舒服。” 李教授还在考虑,但他笑了,觉得月梅这个老太太十分有意思,他的家很沉寂,自从女儿出国后,这个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就好像生活在古墓里。有时候,半天找不到人说话,他只能出门去走走逛逛,目的就是为了和一个人说话,现在他摔断了腿,行动不方便,所以没法出门,便只能天天在家里看书。这些天,感觉自己生活在湖底,距离正常的生活已经很远了,然后,这个老太太来应聘了,他的生活开始泛起了涟漪。 月梅看到李教授沉默,以为他不相信,便滔滔不绝地自我介绍道:“唉呀,李教授,你找我算你找对了,我呀,我告诉你,我养大了十个孩子,我可会照顾人啦,我自己生了三儿一女,我一个人把他们带大,再后来儿女们大了,我就来给他们带孩子,我带大了五个孙子孙女,加上我现在手上抱着的这个,整好是第十个!” 李教授想着这老太太真能干,为什么他和她两个人年纪差不多,她却好像年轻人一样精神奕奕,精力旺盛呢。而他虚弱老朽,孤独疲倦,仿佛半截身子入了土。 他微笑着看了月梅怀中的孩子一眼,只觉得分外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他心里寻思道,这个老太太的儿子,可能还认识他呢,毕竟,他在这个校园里度过了大半生,上到校长下到保安,没有人不认识他的,也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第一百零九章 得知真相 (一百零九) 看到李教授沉默,月梅继续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我啊,很会做饭,我做的饭菜可好吃啦,我儿子最爱吃我做的饭,什么中式面点,西式面点我都会,我可以向你保证,假如我来这照顾你啊,我可以让你一百天吃的饭菜不重样!” 对于自己的大厨手艺,月梅是充满自信的。 她继续得意洋洋地炫耀说道:“另外,我还很会种菜,我看你前面的院子种着草,太可惜了,这是浪费土地,我来你这里上班后啊,你要是想吃自己种的菜,我可以给你种,我以前种菜啊,在我大儿子家——他在上海另一个小区,我供应了整个小区的蔬菜瓜果,电视台,报社都采访了我,我是网红,你有没有看到过?” 月梅觉得自己曾经像明星一样红过,她期待地看向李教授,以为他曾经看到过她种菜的报道,毕竟大家都在上海,一个城里嘛。 然而,李教授是一个书呆,除了他的学术,其它任何事情,全不关心,因此,李教授摇了摇头,他对于吃不感兴趣,自然对于种菜也没什么兴趣。 他庭院的草皮是专门请人养护的,这个乡下老太太居然认为是浪费,并想铲掉他的草皮种菜,简直荒谬! 月梅有些失望,只好继续说道:“你没看到我的报道也不要紧,除了种菜,我还会做很多其它活,比如打扫卫生,洗衣服,总之,所有的家务活我都会做,老人也跟小孩一样,每天要出去散步散心,只要天气好,你有需要,我可以推着你出去散步——”23sk. 最末一句话说动了李教授,以前他确实有天天散步的习惯,如今因为摔断了腿,所以这个习惯没了。 呆在家里太久了,长时间看不到阳光,uncle李觉得自己身上要长蘑菇了。 他终于说话了,指了指月梅怀里的孩子,对她直击要点地问道:“可你要带小孩,你要照顾小孩,那么,怎么照顾我?” 听到李教授的质疑,月梅终于明白,他之所以迟迟不表态,是因为他怀疑她在同时照顾孩子的同时,没法照顾好他。 月梅看了看四周,立马把小花往地板上一放,对李教授说道:“唉呀,我孙女快要走路了,她基本上不需要我时时看着,只要偶尔看一眼就好。”然后她对孙女慈爱地吩咐道,“小花,走,走到李爷爷那里去。”小花也着实争气,虽然距离满一周岁还差几天,可她好像听懂了奶奶的话,开始伸开两只手平衡着身体,然后摇摇摆摆地向李教授走过去。 在那一个瞬间,李教授的一颗心突然被温暖了一下。他的女儿已经长大飞远了,很多年没看到小宝宝了。 时间过去了几分钟,小花走到李教授面前,一只胖胖的小手扶着他搁在轮椅上的大腿,并且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放在大腿上的书本。 李教授笑了,这个小天使的到来,如同一束阳光,让他摔断腿带来的痛苦与抑郁减少了许多。 自从女儿在国外安家后,李教授再也没有过被需要的感觉。今天他体验到了。 月梅高兴地说道:“你看,她不怎么需要我照顾吧,唉,我儿子儿媳需要上班,我要是不带孩子来你这当保姆,我孙女一个人在家,非常危险,所以我只能带着孩子来工作。” 李教授看着面前的小宝宝,只觉得越来越面熟,像极了他的一个学生。 月梅环顾四周,然后说道:“李教授,你这个家吧,很上档次,也很大,很舒适,可是吧,你有没有觉得,它太冷清了,它不像家,像一个图书馆,像一个办公室。” 李教授征了,他意外地看了月梅一眼,没想到这个一辈子都在带娃的老太太居然一针见血地发现了他家的问题。 没错,太冷清了,没有人气,像是太平间,仿佛坟墓。因为这个家三年来,只有他一个老人身居其中,暮气沉沉,今天她们来了,一老一小就好像春天的风,吹进了寒冷的地窖,温暖了他的身心。 月梅走到李教授身边,把孙女重新抱进怀里,慈爱地看了一眼小花,对李教授说道:“如果你请别的保姆,她不带孩子来,你们家也只有两个人,保姆和你,可是我不一样我带我孙女来,那么,你这个家就有三个人,孩子是快乐的,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她会把热闹和快乐传给我们,我这个人啊,一辈子最喜欢孩子!小花,是不是——” 小花挥舞着胖胖的小手,啊啊地说着,仿佛在应和奶奶说的话。 李教授心动了,想这老太太真会说话,明明带孩子当保姆是一个劣势,居然被她说成了优势,他微微一笑,突然问道:“老太太,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月梅愣了愣,对李教授反问道:“您问我哪个儿子?” 李教授笑道:“自然是在这个大学教书的儿子。” 月梅骄傲地回答道:“他叫许状元,听说是这个大学最年轻的副教授!” 许状元?李教授会心地笑了,心想,原来是他的母亲,怪不得刚才看到这个老太太就有亲切感,然后看到小女孩就特别面熟,因为小花是他的女儿。她长得像他。 李教授若有所思。 月梅看到他半天不表态,不由急了,对uncle李催促着问道:“唉呀,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一句话也没有,你倒底同意不同意啊?如果你不同意,你给一句话,我马上走,东边不亮西边亮,我再去找别的工作。”说完抱着孩子转身就要走。 李教授立马叫住了月梅,对她说道:“你儿子是大学教授,我也在这个大学,你给我当保姆,不怕你儿子嫌丢人吗?’他十分好奇,以他对许状元的了解,老太太不可能长时间给他当保姆。她来这里的行为,肯定是瞒着许状元的,因为许状元在他们学校出了名的要面子。李教授是研究社会学的,所以对于老太太找保姆的行径想研究一下。 月梅大咧咧地笑着说道:“他在乎什么,他敢在乎吗,我从小就告诉他,劳动不分高低贵贱,只要是走正路,凭自己的本事赚钱,那么没什么好丢人的,我年轻的时候,掏粪工人时传祥都被国家树了典范,全国表扬呢。” 第一百一十章 家庭地位 (一百一十) 李教授点点头,微笑说道:“好,我同意请你,你一会就开始工作吧。” 真的吗?月梅大喜过望。她激动地握着两只手,耳朵边仿佛响起细细的音乐。 李教授继续微笑道:“全职保姆,每天九点过来,下午四点下班,一个月六千吧,对于薪资你有想法可以提。” 什么?六千!月梅的眼睛睁得铜铃大,压根没想到在上海当保姆工资那么高,她惊叹道:“唉呀,当保姆待遇那么好啊,好像跟我儿子当大学老师的工资差不多。” 李教授笑了,顽皮道:“你嫌高我可以降低。”月梅立马护食似的摇手说道:“啊呀,别别别,哪有人嫌钱多的,我只是有些意外罢了。嘿嘿嘿,嘿嘿嘿——” 她十分振奋,只觉得热血沸腾,早知道在大上海当保姆工资那么多,她应该早来上海!她甚至得意地想,帮几个儿子带娃这些年,她给孩子们省了多少保姆费啊! 李教授对她说道:“你的工作主要是负责搞卫生,给我做一日三餐,然后带我出去晒晒太阳,散散步,直到我身体康复。我身体好之后,到时需不需要再聘请保姆,另说。” 月梅高兴地点点头,想着活少钱多离家近,天下居然真的有这样的美事。哈哈哈,哈哈哈,最重要的是,她可以不用时时刻刻与亲家同在一个屋檐下,气得心肝疼。 她将信将疑地问道:“再问一遍,你同意我带孩子来上班吗,你不让我带孩子,我是不能来的。”月梅是一个很负责的奶奶,无论如何,孩子第一。 李教授看了小花一眼,对她微笑道:“可以带孩子来,你说得对,孩子能够让一个家变得温暖热闹,看到你孙女,我也开心一些,只是有一个条件,你不要把来我家当保姆的事告诉你儿子儿媳。” 为什么? 月梅十分好奇,内心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李教授情不自禁地想起往事,往事如潮,如烟似雾,他缓缓道:“你听我的总没错。”他现在知道月梅会是一个很好的保姆,但是这个保姆能够在他这里做多久,就取决于她嘴巴多不多了,她没什么虚荣心,但是许状元是他的学生,以他对他的了解,许状元肯定不会同意他妈来给他这当保姆,所以出于私心考虑,他希望月梅不要把来他这当保姆的事告诉她的儿子儿媳。 对于uncle李的古怪要求,月梅虽然内心好奇,但还是答应下来,uncle李希望她不要把在他家当保姆的事告诉儿子儿媳妇,她虽然不知道这样做的背后原因,但只得应允,毕竟,人家是雇主,而她是打工的,雇主不管有什么奇葩要求,只要按月给她发工钱,她都不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因此,当天晚上,月梅回到家,在餐桌上,高兴地宣布了她找到工作的好消息,说完之后,她得意地补充道:“是一份好工作,一个月六千,还允许我带娃去上班!” 许状元都听傻了,他放下筷子,脸上将信将疑,六千块钱哪,当初,他刚工作时,作为一个小小的助教,他的工资也是六千。 他震惊地问道:“妈,你找的什么工作,工资这么高?” 亲家李丽芬也酸溜溜地说道:“哼!吹的吧,你一个乡下老太太,能找到这么高薪的工作?还允许你带孩子去上班?”她非常怀疑,要知道,几年前,她在超市当推销员的时候,底薪只有可怜的三千块钱,拼命推销,业绩拉满,一个月最多五千。六千块,未免太高了吧。 月梅记起uncle李的要求,微微笑了一下,闭而不答。 吴千语这个时候微笑说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妈能找到工作是她的本事。”然后她对婆婆赞美道,“妈,你现在也是独立女性呢。” 收到儿媳妇的夸奖,月梅高兴地笑了,嘿,因为老了找到一份工作,她居然成为了新时代的独立女性。 看到自己的女儿夸奖自己的亲家,李丽芬内心如同打翻了醋坛子,酸溜溜的,难受极了,她沉下脸,生气地说道:“哼,乡下老女人,怎么可能是独立女性,我看她是异想天开,胡言乱语的。” 月梅得意一笑,愉快地说道:“总之,从明天开始,我带着小花,一大早出去工作,要到傍晚才回来。” 看到亲家说得有模有样,李丽芬更加生气和慌张了,她大声说道:“你真的找到工作了?我不相信!你告诉我你找了什么工作,在哪里上班,我就相信你。” 月梅鄙夷地看了一眼亲家,冷冷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还有,我每天早上出门,一家人的早餐我会做的,但是我晚上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不知道了,所以亲家,孩子们要上班,这一家人的晚饭就得麻烦你做了。” 李丽芬更加生气了,板脸大声道:“不行,我不做晚饭,我还在生病,身体不好,闻到油烟味就会头疼。” 月梅可不是省油的灯,曾经在老大家,她和大儿媳可是针尖对麦芒地干过好几架的,如果不是盼着大儿媳生一个男孩,她一直忍让。婆媳大战,最后的结果不一定是月梅输,因此,现在开始亲家大战了,月梅心想,我又不希望你给我生个带把的,我凭什么要让着你,你女儿现在看到我赚钱了,都对我和颜悦色,你凭什么对我凶?你也配!一个女人,要想在家里有话语权,就得有钱有本事,作为一个老太太,那就是既能上班赚钱,又能亲自带孙,竭尽所能地为儿女们减轻负担。 因此,月梅看着亲家,凑向前去,对她慢腾腾地说道:“哟,不想做晚饭可以,那从明天开始,你带小花去上班,我在家做晚饭。我这样做是为了减少家里的冲突,给孩子们一个安静的家庭环境,我为什么要闹着出去打工,你不要心里没数!”言下之意是还不是因为你。 一席话说得李丽芬的老脸变得红通通起来,仿佛被人当众掌掴,她沉默了妥协了,从第二天开始,月梅带着孙女去上班,李丽芬负责做一家人的晚饭。 总之,经过这一战,月梅凭实力提升了在老三家的家庭地位,而亲家李丽芬呢,因为她既不能带娃,又不能打工赚钱,所以家庭地位变成了家庭弟位,和月梅吵架,她处于下风,但也因为这个原因,亲家之间的仇恨更深了。 天籁小说网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人间烟火气 (一百一十一) 第二天一大早,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月梅便准时地去上班了。她把孙女放在推车里,自个儿背着一个书包,书包里放着奶粉,奶瓶,水壶,还有尿不湿和玩具,总之,带娃的装备,一应俱全,知道的懂得月梅是去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月梅带孙女出去游山玩水呢。 总之,月梅就这样全身披挂,推着儿童推车,带着小花,按响了uncle李家的门铃。 uncle李坐着轮椅打开房门的时候,顺便把钥匙给了月梅,对她笑道:“以后自己开门,去配一把钥匙,外国语学院那栋楼的地下室就有配钥匙的。” 月梅开心地笑了,交给她钥匙,是李教授对她信任的表现,她愉快地接过钥匙,麻利地进了屋,小花在那里玩着玩具,说着啊啊的婴语和uncle李问好,月梅一边放下自己的背包,一边体贴地对uncle李问道:“早餐吃什么?我给你做。” 李杰克呆了呆,一时之间才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有保姆了!一时之间,鼻子一酸,既开心又难过,开心是他的生活有人照顾了,难过是之前他的过是什么可怕的日子啊!他喃喃地说道:“以前吧,我去学校食堂吃早餐,后来摔断了腿,行动不方便,我就叫外卖送了一箱方便面,每天早上泡方便面吃。” 月梅立马大声说道:“天天吃方便面怎么行呢,那玩意哪有营养,学校食堂吃的也不好,这样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uncle李想了想,微笑道:“我想吃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 “行,没问题,做饭我最拿手,十五分钟,保证你吃到香喷喷的水饺!”月梅十分的麻利爽快,她的大嗓门也像她的人一样,热情洋溢的,时时散发出温暖和热量。uncle李微笑了,他这样孤独内向的人,太需要月梅这种性格的陪伴了。 月梅一边高声说话一边已经麻利地进了厨房,她行动快捷地拉开抽屉,打开冰箱门,以及橱柜的柜门,然后高声评价道:“天呐,这也是厨房?这厨房怕是一年没开火吧!这台面上的灰有一指厚了。”说完一边拧开煤气灶,烧水煮面,一边麻利地做起了厨房的卫生清扫工作。 她风风火火的,一瞬间,uncle李的家因为她的到来,就完全变了模样。 uncle李静静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声音,月梅的说话声,开水沸腾的声音,以及揉面擀饺子皮的声音,还有剁肉馅剁白菜剁大蒜时发出的“砰砰砰”的声音,香气像轻纱一样,弥漫开来,飘到了uncle李的鼻子面前,他闻了闻,脸上突然有了笑容,他微笑着环顾四周,也想,他如同办公间一般冷清的家,如今终于有了人间烟火气了。 月梅是一个时间管理大师,说到做到,十五分钟后,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水饺摆在了uncle李的面前,饺子的上面还卧了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以及几根绿油油的葱丝,总之,这已经不能算是清汤寡水的水饺了,但是比水饺看上去更好吃更诱人也更加营养丰富。月梅像一团火,微笑道:“你尝尝,猪肉白菜馅的,我和面现包的,外面买的饺子皮不好,我总共包了三百个,锅里面还有,你不够吃,一会我再给你煮,我把所有的饺子都煮了,你吃剩下的咱们放凉,明天上,我给你做煎饺吃。这煎饺啊,一定要自家包的饺子皮,外面买的饺子皮没法做煎饺——”月梅说话就像机关枪,砰砰啪啪的,搅动着空气,她一个人,就热闹了uncle李又大又冷清的家。 uncle李天天吃方便面,几乎吃了半个月的方便面,昨天早上,他泡开一碗方便面的时候,闻到那熟悉到厌倦的方便面调料包的气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呕吐出来,所以今天不管吃什么,只要不是方便面,对于他来说,都是天下最美味的饭菜。 更何况,月梅是民间的大厨,她做饭积累了一辈子的丰富经验,所以包的饺子,好吃极了,uncle李就着热汤吃了一个,好吃到眉毛差点掉下来。 他一边吃着饺子,一边不停地点头。 站在一旁的月梅高兴得笑了。 一口气吃完一大碗水饺,uncle李把碗递给月梅,对她说道:“好吃到舌头差点吞下去,这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水饺,再来一碗——” 月梅哈哈大笑着,去给他盛水饺了,这次的水饺有点凉了,不再放汤,而是满满的一大碗干饺子,直接就着醋和大蒜吃,又是另外一种吃法,别有一种风味。 uncle李吃着第二碗水饺,内心十分高兴,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生活有一个人照顾是这么美妙的事情!他对月梅说道:“你也坐下来吃,我一个人吃没意思。” 月梅笑道:“我已经吃过早餐了,我不饿,你吃吧,唉呀,你家里这么脏,我哪有时间吃饭,我得搞卫生。” 此时此刻,月梅已经捋起袖子,戴上口罩,双手戴着橡胶手袋,手上拿着去油污的喷壶,搞完了厨房的卫生,开始向客厅进军了。 刚才做饭的时候,月梅利用煮面的时间,已经把厨房的卫生搞完了,此时此刻,坐在餐厅的uncle李望向厨房,他惊讶的发现现在的厨房崭新明亮,简直不像自己的厨房呢。 他想着月梅真本事,看来家里真的需要一个女人,男人不会生活,特别是他这种书呆子,更加不会生活了。 一个家里没有女人,就像世界没了彩色,一片灰暗,再漂亮的房子,也脏乱得不像样子。 uncle李一边吃着面条一边思着想着。 月梅已经搞完客厅的卫生,在休息的时候,又泡了一瓶奶,塞在孙女的手里,让她自己抱着喝,小花也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来到陌生的环境,不哭不闹,反倒兴奋又快乐,没有给月梅添麻烦。小孩就像植物一样,对于不好的环境,不声不响,可一旦搬到好环境来,她们就会更加健康快乐。毫无疑问,uncle李的家比她爸爸妈妈家的环境好多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与众不同的老头 (一百一十二) uncle李吃完两大碗水饺,出了一身大汗,人也有了力气,开始变得精神奕奕,他对月梅满意地说道:“我吃完了,得去换身衣服,然后开始工作。月梅,你搞完卫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记得回来给我做中午饭就好。” 月梅已经在主卧搞卫生了,她隔着房间高声答应一句,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两个小时后,月梅做完所有的家务活,此时此刻,老教授的家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地板打过蜡,洁净如新,沙发上过油,闪闪发光,窗户全部打开通风透气了,阳台上的花草也经过修剪枯叶施肥浇过水,原本奄奄一息,死气沉沉,如今全部复活了,显得郁郁葱葱,欣欣向荣。因为月梅有绿手指,她种菜是天下第一等,养花也差不到哪里去,甚至老教授几天前换下来的脏衣服,也全部通过洗衣机洗干净,一一晾晒了起来。 月梅做完了这些,走到书房门口,去找uncle李,发现他正在对着电脑讲课,月梅不便打搅,退了出去,十几分钟后,uncle李录完课,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老太太才再次笑眯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 对于月梅的表现,uncle李十分满意,她是一个称职的保姆,而且做人有分寸感——刚才录课时,看到月梅出现在门口,uncle李有些着急,害怕她走进来,出现在他的镜头里,如果这样,他辛苦录的课又要重新录过,好在月梅十分识趣,知道他在忙,不想被人打搅,便没有进来。 uncle李对贴心聪明的月梅十分满意,看到她仍旧站在书房门口,仿佛未经他的同意,她不会进来一样,uncle李笑了起来,对她说道:“你有什么事吗?进来说吧。” 月梅才抱着孙女走了进来,小花胖胖的小手摇着一个闪闪发光的铃铛,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给原本寂静的房间增添了热闹。uncle李看到人参娃娃一般的小花,内心有些恍神,假如年轻时没有和老婆离婚,假如当初,没有让女儿嫁给老外,也许,此时此刻,抱着孙女,走到他面前的,就是自己的妻子了。 唉,他在心底叹息一声,想他到底哪里出了错,把自己的生活过成了现在寂寞如雪的样子! 月梅不知道uncle李内心所想,好奇地问道:“刚才我想进来时,看到你一个人对着电脑在说话,李教授,你在做什么呀?” uncle李笑了起来,对月梅介绍道:“我在录课,慕课,mooc。” 木课?月梅听不懂,佩服地说道:“李教授,你真了不起,腿受伤了,不能去教室上课,你就在家里上,你的学生都在电脑那头听你讲课吗?” uncle李笑了起来,对月梅解释说道:“你说得有对的地方,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已经退休了,不给学生上课了,我之所以还住在学校里,是因为这里生活方便,我想吃饭可以去食堂,想锻炼可以去健身房,想找人聊天,可以去外面转转,有很多同事都还没有退休——” 因为寂寞,所以他离开城里的家,住到这偏远的大学校园来。 “那你为什么还对着电脑说课?”月梅更加听不懂了,只觉得一头雾水。 uncle李笑着介绍道:“我是在录课,但是我录的课,叫做慕课,线上大型开放课程,这mooc是放到网上去,给想学的学生听的,我的学生可以是一个班,一个大学,也可以是一个国的,甚至是外国的学生也能听我的课,有英语字幕,线上课程就是有这种好处。” 月梅眨了眨眼睛,如同坠入五里雾中,她努力想听明白,还是不太明白。 uncle李笑笑,对她说道:“一个人,任何时候都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总不能自己老了,退休了,就不用做事,那么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一个人没有梦想,不去奋斗,那么,不管年轻还是年老,都是一条咸鱼。再说了,如果不想办法做事来打发时间,他怎么活下去呢,对于退休的人来说,一天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月梅无法理解uncle李这个层次人的精神世界,她纳闷地想,怎么会不用做事了,活着就没意思呢?她和老伴一辈子就没有闲的一天,总是有忙不完的事,她有带不完的孩子,而她老伴,有种不完的地。如果哪一天,两个人能闲下来,过几天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不知道多有意思呢! 看到月梅一脸迷惑,uncle李知道越解释越解释不清,只好转移话题,称赞道:“刚才你表现不错,知道要经过我的同意才能进来,我刚才好怕你进来,如果你进来,我录的课就要重新录一遍了。” 月梅这次听懂了,她得意地说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李教授,我儿子儿媳也是这个大学的老师啊。他们可能职称和地位没你高,但是他们也是天天在家里做学问,我和他们住了一个多月,我早就知道如何做才能不影响他们的学习工作了。”儿子儿媳天天做学问,可是却没有一个书房,卧室就是书房,起床往书桌前一扑,就可以开始学习,晚上想睡觉时身子从书桌上往后一倒就是床。两厢对比,月梅一阵心酸,又一阵欣慰,因为未来可期。 uncle李满意地点点头。天籁小说网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uncle李对月梅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吗?”月梅才想起她找他的原因,她笑道:“家里的卫生我全部搞了一遍,现在已经很干净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喜欢每天出去散步,我看今天天气好,想问你要不要出去散步呢。” uncle李明白过来,没想到月梅把他只说过一遍的话就牢牢记在心里了,他的胸中掠过一阵暖流,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啊!再说,他录了两个小时的课,在室内呆得太久,确实很累了,胳膊酸痛,眼睛老花,四肢冰冷僵硬,想去外面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他高兴地说道:“好啊,那我们散步去。” “好咧——”月梅愉快地答应一声,走到uncle李的身后,帮他推着轮椅。 uncle李担心地问道:“你又要抱你孙女,又要给我推轮椅,你做得到吗?” 月梅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一辈子在乡下,有的是力气,我可以一只手抱孙女,一只手推轮椅,你实在不放心,我就把小花的推车也推出去,我轮流推你们两个好了。” uncle李看了看自己还绑着绷带的手,对她无奈地笑道:“等我这只手好了,我就可以替你抱小花了,你的孙女叫小花是不是?” “是,小名,我给她取的,我觉得小女孩取这个名字很好听呢,李教授,你说对不对。” “对,小花这个名字好听,春天的一朵小花——” 月梅怀里的小花立马答应一声,笑了起来。 uncle李也十分高兴,想到小花不但长得好看,人也十分可爱。 当月梅把uncle李推出书房,来到外面的客厅时,uncle李惊呆了,他的眼眶睁得茶杯大,震惊得说道:“这,这还是我的家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又是二维码 (一百一十三) 这个家,已经干净得不像他的家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家,搞卫生和不搞卫生是完全的两个模样,如今的家,因为异常整治焕然一新,简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充满了温馨感呢。 月梅开心地笑道:“你的家本来很漂亮啊,只是你大老爷们不爱搞卫生,所以显得不好看,我把它收拾干净了,自然就漂亮了。”刚才搞卫生的时候,想着李教授真有钱啊,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多的房间,一楼五个,二楼五个,三楼五个,顶楼还有五个,一楼下面还有地下室,在上海需要多少钱,楼上楼下,旋转楼梯,这是别墅啊!她又羡慕又心酸,羡慕是uncle李有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多的房间,心酸是,同样是大学教授,为什么她的小儿子,却住在贫民窟一样的老师宿舍呢,逼仄阴暗,如同蜗牛壳似的,长年见不到阳光,阴暗潮湿,卫生间的门下面都长蘑菇了,卧室和书房共用,人多了在房间里都要侧着身子经过。李教授的家,和她三儿子的家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唉—— 不过几分钟后,月梅又变得十分欣慰,且充满希望了,因为她激动地想,她儿子现在虽然住在老破小,但是等到他到了李教授那个年纪,肯定能住上这样楼上楼下的别墅,因为他们是在同一个大学任教啊,李教授的今天,就是她儿子的明天! 在uncle李看着自己焕然一新的家发呆时,月梅便把自己搞卫生时的感触全说了,末了,她对uncle李问道:“李教授,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uncle李笑起来,感叹道:“等你儿子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房子大和小,多和少,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 月梅愣了愣,好奇地问道:“那什么是最重要的?” uncle李想了想,怅然若失地说道:“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你看我,房子那么大,房间那么多,可是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冷冷清清,形影相吊,生病了受伤了没人照顾,人还活着,却像死了一样,天天感觉自己呆在坟墓里,有什么意思。” 月梅若有所悟,她对uncle李问道:“那你既然不想一个人过,当初为什么要让你女儿出国呢,或者你现在叫她回来啊。” uncle李又叹息一声,对月梅说道:“儿女大了就像长了翅膀的鸟,他们不听父母的话了,唉呀,不说了,散步去吧,散步去吧。”他挥了挥手,显得情绪低落,大概是想起了伤心事。 月梅答应一声,便把小花放在推车上,她轮流着推动推车和轮椅然后锁上房门,带着一老一小,出门散步去了。 外面的阳光很好,金灿灿的,如同织机上的无数金丝,从蓝蓝的天空下约好了奔泻而下,花园里开着许多夹竹桃花,有大红的,雪白的,粉红的,它们在风中摇摆着,竞相开放,显得十分美丽。 月梅前后跑,先是把小花推到前面十米处停下来,然后原路返回,去推uncle李,就这样前进着。她有些累,不过心情是高兴的,毕竟,走出了那个火柴盒的家,自己能带着小花在阳光下玩耍,还能赚到足够多的钱,又认识了uncle李这样有档次的老教授,月梅十分满意当下的生活。 如今回想起来,她已经适应了大学校园这种与世无争的慢节奏的生活了,在大儿子家吵架种菜的日子,已经遥远得像前生的事。 自从大儿子打过一次电话请她回去,被她强硬拒绝后,他大概生了气,再也没打过电话,也没来看过她。 所以现在老大家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月梅不得而知,大儿媳出了医院,谁照顾她坐月子,她也不知道,同时,她也不想知道,总之,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有时候,三个人走到环境清雅的地方,月梅看到有一把长椅,便把小花抱起来,自己抱着她坐在长椅上,uncle李则坐在一旁的轮椅上,微笑着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天空像水晶一样透明,空气异常地清新,此时此刻,他们置身在大自然的天然氧巴里。 他们之间不用说话,但心里都很高兴。 再后来,月梅去配了一把钥匙,再然后,经过一个路边小店,里面有卖玩具的,小花想要一个小娃娃,月梅便给孙女去买,无奈那店里只有二维码,没有零钱找,月梅拿着一张百元大钞买不到孙女想要的玩具,她急了,涨红了脸,差点和那个小老板吵了起来。 又是二维码!仿佛在上海,她就逃脱不了二维码这个恶魔的控制。她一次又一次被它打败,内心挫折着急痛苦。 月梅和小店老板吵得很激烈,月梅的观点是为什么有钱不能买东西,偏偏要扫码,小店老板的观点是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钱付款。 月梅越吵越愤怒,越吵越委屈,不会扫码支付的羞辱从大儿子家延续到三儿子家。 小店老板气极了,叉着腰,对月梅愤怒地说道:“你拿出手机来,我看看你的手机能不能扫码。” 出于一种本能的反抗,月梅大声道:“我就不,我爱用钱付就用钱付,我爱用手机付就手机付。” 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店老板气得对天翻白眼,大声道:“行,你的生意我不做了,你爱上哪凉快去哪凉快。” 月梅同样高声道:“我就在你这里买了,这玩具我孙女喜欢,为什么我用钱付款你不接受,这还是中国吗,人民币都无法流通了吗?” 月梅的嗓门大如铜锣,她好像有天大的委屈,渐渐的,因为她的嗓门太大了,小店外开始有了围观群众,同样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老年人站在月梅这边,认为年纪大的人可以不用扫码支付,小店做生意,也得准备一些现金,招待不会扫码支付的老人,年轻的大学生却认为小店老板有理,一个人不管年纪大小,都应该与时俱进,紧跟时代步伐,不要自己把自己淘汰了,扫码支付多么简单的事啊,会打电话的人都能学会,老太太不能以自己不会扫码为理由,就拒绝学习新事物,人啊,一定要活到老学到老,并且大学生开始反省复盘,那就是自己老后,绝对不能成为月梅这样丢人的老太。 月梅一边和店老板争吵,一边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发现大部分年轻的学生不站在她这边了,她不由因为羞愧涨红了老脸,她的眼睛也气得红红的,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骂一场,她从来不曾受到过这样的大的羞辱!以前在大儿子家去菜场买菜吧,碰到一个没有零钱找的摊主,她大不了换一个摊,总之,菜场的摊贩那么多,她总能找到一个收现金的小老板,可现在是大学校园,学校大得像一座城,这个小店四周,压根没有其它小店,所以今天如果不在这里买下孙女心爱的玩具,她在其它地方再也买不到了。 总之,月梅有些无理取闹,她受到了从来未有过的羞辱,她不想接受这羞辱,拼命想证明自己是对的,所以更加无理取闹的继续大吵特吵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亲自教学 (一百一十四) uncle李原本坐在轮椅上,在不远处发呆看风景的,直到身边越来越吵闹,如同菜市场,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月梅抱着小花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寻着声音望过去,就看到月梅抱着孙女站在不远处的小店外,和一个人在激烈地争吵,她的身边有不少学生在围观。人非常多,里三层外三层的,那种感觉,就好像一群蚂蚁在围攻大青虫。 uncle李愣了愣,看到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知道月梅碰到麻烦了!他立马推动轮椅去看个究竟,无论如何,自家的保姆被人欺负了,他是绝对不能袖手旁观的。 uncle李推动轮椅的速度慢,如同蜗牛,因此,他还没有到达战场,因为围观群众的议论,已经熟悉了战况。 uncle李微微一笑,想着多大的事,为了一个扫码支付,也能吵得起来,女人啊,终究是女人。 他继续向前推进轮椅,然后高声喊了一句:“月梅——” 在场的学生有很多是uncle李的学生,看到老教授出现,如同老鼠见了猫,不好意思地叫声老师,立马溜了,围观的群众少了许多,uncle李终于成功地将轮椅推到了委屈的月梅面前。 月梅红着眼睛气愤地告状:“我拿钱在这店里买玩具,她不让我买,还有没有天理了!” 小店老板认识uncle李,对他解释说道:“李教授,是这样的,这位老太太非要用现金支付,可你知道的,现在的大学生全部是扫码支付,有时候吧,他们急需用钱,还跑到我这里来兑现金,把我这个小店当银行使,久而久之,我这里就没有现金了,今天,她拿一百块给我,我没零钱找啊,不是我不想卖给她,是我没法卖给她,她看我不同意卖,就在店外面骂我,已经骂了快半个小时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人?”然后转过身来讽刺地问月梅,“阿姨,你是山顶洞人吧,是不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 月梅听傻了,因为她听不懂,听不懂更加气愤,她叉起腰,眼睛喷着火,状若泼妇,准备继续开骂。 小花因为长时间得不到自己心爱的玩具,已经哭开了。 uncle李不想月梅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不管谁占理,这样大吵特吵,丢的是双方的脸,因此,他对月梅说道:“月梅,你跟我来,我保证你一会买到玩具。” 月梅愣了愣,想着uncle李难道会魔法吗,她迷惑不解地看着老教授,心中升起大大的问号,他有什么能力保证她一会能买上玩具?uncle李已经推着轮椅往外走了。 小花哭累了,不再哭了,她大概觉得今天要不到她喜欢的玩具了,所以情绪低落,低着头,苦着脸。 月梅虽然内心有无数问号,可是不方便多问,只好抱紧孙女,闷声不响地埋头跟在uncle李后面,就这样退出了战场。 围观的群众看到吵架的主人公都撤了,他们没有不撤的道理,因此,纷纷作鸟兽散。 uncle李带着月梅来到一个僻静少人的地方,对她微笑吩咐道:“把你手机拿出来。” 月梅一边拿手机一边好奇地问道:“干什么?” uncle李笑了笑,月梅已经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她大儿媳淘汰的二手智能机,她女儿给她买的新智能机已经被她大儿媳骗走了。 uncle李眼前一亮,脸上的笑容更浓,点点头,对月梅说道:“你这手机可以扫码支付啊。” 月梅愣了愣,猛地想起她这个手机确实可以扫码支付,因为是智能机,屏幕有七寸,不管是从外形还是内在,她的手机是货真价实的智能机。百分之百能扫码支付。 她有些得意地说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用的是老年机啊,我这是智能机!我大儿媳给我的,我女儿还给我买了一个更大更新的,我给别人了。”不好意思把大儿媳骗她,用旧手机换新手机的往事说出来。天籁小说网 uncle李笑道:“是智能机就能扫码支付,我来教你。” 月梅愣了。 他教她? uncle李看到月梅脸上将信将疑的样子,不由笑了,他对她说道:“唉呀,我教你,你有什么好意外的,这个很简单,会打电话的人就能学会,月梅,你把小花放在她自己的推车里,让她自己玩会,然后你拿着你的手机走到我面前来。” 月梅清醒过来,胸中掠过一阵暖流,来上海这么久了,开始呆在大儿子家,现在住小儿子家,前前后后,一年多的时光过去了,她在上海遇见过很多人,认识了很多人,有些走得近一些,有些走得远一些,可是不管是亲人家人,还是朋友邻居,都没有一个人提出要教她学扫码支付。因为没人教,所以她一直学不会。 uncle李是第一个。 没错,在大儿子家时,大儿子和大儿媳也提过要教她学扫码支付,可是他们也许太忙了,这种承诺只停留在口头上,没有人真的为她浪费几分钟,真心实意教她扫码支付。 因此,她用老年机时,没条件扫码支付,她被菜场和超市的人鄙视,她用智能机时,她仍然不会扫码支付,继续被菜场和超市的人鄙视,她原以为这种鄙视要持续到她离开上海,没想到,会认识uncle李,这位大学教授,现在要教她扫码支付。 月梅感动过后,清醒过来,不由鼻子发酸,眼睛发红,觉得温暖和委屈,温暖是来自uncle李的,委屈是来自她的儿女的。月梅“嗳”地答应一声,把原本抱在怀里的孙女放在她自己的推车里,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咬咬乐,让她自个跟自个玩,然后她拿起手机,像一个谦虚的小学生,恭敬地走到了uncle李的面前,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李教授,我可是乡下人,没文化,小时没上过学,家里穷,大字不识几个,我可比不上你教的那些大学生聪明,一会我学不会,你可不要嫌我笨。”在教授面前,月梅有深深的自卑感。 uncle李听到月梅这样说,乐了,他拿过她的手机,对她说道:“很简单的,你不要有压力,现在,你站在我身后去,看我操作。” 月梅放了一半心,绕到uncle李身后,睁大眼睛看着他操作,神情十分认真。李教授打开月梅的手机,发现有微,信,不由意外道:“唉呀,你都有微,信了,你怎么不会扫码呢。” 月梅笑了起来,对他回答道:“我女儿教我的,我用微,信和我妹妹通视频电话,这个信号稳定,就和打电话一样,而且还能看到我妹妹的脸,最最重要的是,我听我女儿说,微,信打电话不要钱!想打多久就打多久,我现在每天晚上,基本上都要和我妹妹视频通话,聊一会天哩。”自从来到小儿子家之后,受到浓厚的书香文化的熏染,月梅渐渐变成了一个城里老太太,说话间,不再带着山东的浓烈乡音,那种开口闭口的“俺俺俺”也不说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神奇的红包 (一百一十五) uncle李一边听一边点头,对她夸奖鼓励道:“月梅,你真了不起,已经与时俱进了,你都会微,信视频通话了,肯定很容易学会扫码啊。” 月梅受到肯定表扬,心里开出一朵大大的花儿,愉快地笑了,她心想真的吗?以前吧,在她的意识里,总觉得扫码支付简直太难了,比登天还难,现在听李教授说,好像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 她有些信心了。 uncle李点开月梅的微,信,一边操作手机,一边开始教学,他对她说道:“很容易的,一般去店里买东西,店里有一个二维码,你呢,就用你手机上的微,信扫一扫支付。” uncle李毕竟是一辈子的教授,所以教学讲得通俗易懂,月梅点点头,有些明白了,原来扫码也在微,信里,也就是说微,信既可以通电话也可以扫码付钱。 uncle李继续说道:“就是这个,一个方框,框还不完整,上面有三个字,‘扫一扫’,你看到没有。”十分的浅显易懂。23sk. 月梅点头,表示自己看到了。 uncle李笑道:“你用这个扫一扫去扫店里的二维码就是支付了。” 月梅懂了,又有些不太懂,她对uncle李好奇地问道:“那就是说,我只要有一个手机,有一个微,信,我就可以有花不完的钱了?买东西的时候,拿起手机,对着二维码扫一扫,店家就同意我拿了他家的东西走了?难道有了手机就有了钱,如果这样的话,这天底下还有人干活赚钱吗?” 现在她知道钱是怎么去的,但是对于这钱是怎么来的,月梅不了解,虽然经过uncle李的教学,她已经知道钱是怎么没的。 uncle李听得哈哈大笑,想着月梅也是一个聪明人。他对她说道:“当然不是,我们能用这个微,信扫一扫支付前提是你的微,信里得有钱,你得往微,信里面存钱。” 哦,月梅恍然大悟,她终于知道钱是怎么来的了,她急切地问道:“那么,我怎么往微,信里存钱呢,要去银行吗?” uncle李听到月梅天真诚恳的话语,再次哈哈大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他笑着鼓励道:“嗯,月梅你真聪明。去银行是一种方法,存钱有许多方式,比如自己往微,信里存钱,也可以朋友给你存钱。” 他说到这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扫了月梅的微,信二维码,加了她的微,信,然后用她的手机操作,把自己加为好友,接着再给月梅发了一个红包,又帮她开通了小额免密支付。 他把月梅的手机递给她,对她说道:“好了,我现在往你的微,信里存钱了,那个红包就是,你点开后,你的微,信里就有钱了。” 月梅将信将疑地接过手机,没错,她的微,信有了新变化,以前,她的微,信只有她妹妹一个人,现在,则多了一个叫李兰中的老头,他是她的好友,他给她发了一个红包。 红包?月梅的眼睛睁得茶杯大,以前吧,她只会在过年的时候,给小辈红包,现在,这微,信上也能发红包了,多么神奇的红包,你看它也是红红的,模样和她过年时给孙子辈的红包几乎一模一样,难道里面真的有钱? 月梅点开uncle李的红包,赫然发现是两百块钱,收到红包的瞬间,她还听到了钱丢入钱袋的声音,“哗啦啦”,那声音就像音乐般动听,她不由惊叹道:“这就是微,信里的钱?多么神奇!” uncle李笑得更大声,几乎笑出了眼泪,他发现这个乡下老太太说话间自带一种喜剧性,随随便便的一句话总能逗得他哈哈大笑,她仿佛长在他的笑点上,笑够了之后,他对月梅说道:“现在你的微,信里有钱了,你拿着手机,去那个店,把玩具买下来。” “真的可以做到吗?”月梅仍旧不相信,她刚才和小店老板吵架,吵怕了,她不想再去丢第二次脸了。 uncle李看到月梅仍旧迟疑的样子,对她用鼓励的语气说道:“去吧,试一试,我敢打包票,你这次会扫码支付了。” 在uncle李的鼓励表扬式的教育下,月梅揣好手机,鼓起勇气,推着孙女的小推车,再次到了那个小店,小花看到自己心爱的玩具,把手上刚玩的小玩具一扔,大声道:“要——” 看到孙女央求的样子,月梅内心一阵疼痛,她心想,为了她最疼爱的孙女,她今天也必须学会扫码支付! 小店老板看到月梅又来了,不由皱起眉头,脸上一片灰绿色,对她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又来了,我早就跟你说了,我这里不找零,你去别的地方买吧。” 月梅仍旧坚定地站在那里,她对小店老板大声说道:“我这次扫码支付。”说话有些慌慌的,因为外强中干,对于能不能支付成功仍然没信心。 真的?小店老板愣了愣,狐疑地把二维码推到月梅面前,对她说道:“六十八。” 月梅仍旧有些害怕,担心她不能支付成功,她回头去找uncle李,坐在不远处的老教授对她微笑着肯定地点点头。 月梅获得鼓励,勇敢地打开手机,点开微,信,然后睁大眼睛,努力寻打着uncle李说的“扫一扫”,她终于找到了,然后自己也不太确定的点开那个扫一扫,将手机对准店家的二维码。 她不相信这样傻傻的操作会出现什么奇迹。 然而,奇迹就在下一秒出现了,月梅的手机扫了二维码之后,大概只有半秒的迟疑,然后屏幕闪了闪,月梅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屏幕已经跳到支付界面,然后手机告诉她,支付成功了! 天呐,月梅激动得像一个小孩似的跳起来。这么容易,就像乡下用三个指头捏田螺一样! 小店老板原本面沉似水,结果看到月梅扫码支付成功,脸上也有了笑容,她夸奖道:“阿姨,这就对了,你不会扫码你就得学,人啊,不能让大环境适应你,你得适应大环境,你看你不就学会了吗,前后才二十分钟不到,很容易对不对,之前吧,你觉得你不会,你就光荣你就有理了,还冲着我破口大骂,我能不生气嘛,是不是。” 月梅笑了,点点头,心中像一个小女孩般跃。 得到店家的夸奖,让她身心舒泰,店家把玩具取下来,递到月梅手里,两个人冰释前嫌,一团和气。 月梅立马一个转身,将玩具送到孙女面前,小花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玩具终于到了自己怀里,不由高兴地抱紧了,小脸笑得像春天的阳光般灿烂。 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来到上海一年半,她月梅终于学会了扫码支付。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乡下老太婆,而是一个新潮的城里老太太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愉快的生活 (一百一十六) 月梅推着孙女快步走到uncle李的面前,一张老脸笑得像一朵菊花,她的眼睛像星星一般闪闪发光,还没有走到uncle李的面前,就大声说道:“李教授,我学会了,我成功了!” uncle李微笑起来,他早就看到了。 月梅看着uncle李,莫名其妙想起老田,她想着uncle李同样也是老人,可是和她和老田是多么不一样啊!她和老田是同样的人,都来自山东乡下,都跑到上海城里来给儿子带娃,在面对大城市的扫码支付时,他们一次又一次受到打击,可是他们却仍旧习惯地用现金支付,没有想过接受新事物,逼着自己去学会,他们的理念是,这个地方不能用现金支付,那么就换个地方,总能找到用现金支付的地方,所以她和老田来上海很久了,仍旧学不会用扫码支付,虽然有时候,因为跟不上时代,会和摊贩小店店主吵起来,可是吵过之后,仍旧因循守旧,我行我素。好像年纪大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接受新事物就成了一种可怕的习惯。天籁小说网 可是李教授多么不一样,同样是老人,因为有知识有文化,他的见识和他们不一样,他退休了,可仍然在对着电脑录网课,想发挥余热,他虽然是老人,可是会用扫码支付,不但会用,还教会了她,而且他的教学方法非常适合她,总是用肯定鼓励的语气,一个劲地夸奖她表扬她,让她轻易地就学会了扫码支付。 她和老田,与李教授,就像不同水层的鱼。 月梅感激地想,认识uncle李,来到他家里当生活保姆,是她的运气。 他帮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扇门,是她之前千方百计也打不开的。 月梅对uncle李感激地说道:“李教授,太感谢你了,我终于学会扫码支付了,唉呀,我知道这微,信上的钱也是真的钱,这样吧,这钱我还你,两百块,是吧,我现在给你。”她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百元大钞,但看到是现金,想着自己学会了扫码支付,却又还uncle李现金,这不是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又要回到旧生活去吗?绝不能让教授看扁她! 因此,月梅涨红了脸,立马缩回手,把两百块重新放回口袋,对他笑道:“我在微,信上还你,我晚上回去问我儿子,让他教会我往微,信里存钱,我再转两百给你,也发一个两百的红包。” uncle李哈哈大笑,想着孺子可教,对月梅满意地说道:“你果然学得快,懂得举一反三,哈哈哈,不用转了,你不是在照顾我吗,一个月六千的工资我还没有给你,就当先发了部分工资吧,月梅啊,为了让你熟悉扫码支付,你的工资我以后就发你微,信吧,今天就学到这里,明天,咱们继续学习支付宝支付,好不好,你跟着我,你照顾我的生活,我呢,保证教会你所有的生活小技巧。让你在上海生活得如鱼得水。” 在上海生活得如鱼得水?真的吗?月梅内心充满了期待。 接下来,uncle李就成了月梅的上海生活老师,而月梅呢,也像一个听话的学生,她通过uncle李这个老师,学会了支付宝支付,也学会了使用微,信发红包,发朋友圈,也就是说,她的微,信再也不仅仅是打语音电视,她的智能手机再也不是只会打电话看电视剧了,通过uncle李的帮助,她学会了很多智能手机的功能。 新世界的大门向月梅彻底打开了,而且每天都会发现几个新窗口。有一天,月梅试着给自己老家的妹妹发了一个红包,然后通过微,信语音电话告诉她收红包,月梅的妹妹收到红包后,叹为观止,月梅又教她用手机到店里去扫码支付,总之,把uncle李教给她的一切,她全部交给了自己的妹妹,妹妹去老家的店里扫码支付之后,再次语音电话,对这个在上海的姐姐表示了深深的崇拜,受到妹妹真诚的夸奖,月梅高兴得哈哈大笑。 现在,学会了智能手机的各种使用功能,月梅简直生活得如鱼得水。 接下来,uncle李又教她用网上的购物软件购物,用微,信发朋友圈,发照片,拍短视频发短视频。月梅第一次尝试在网上购物,当她看到网上的物品和收到的物品几乎一模一样时,终于相信网上购物比实体购物要更方便更便宜了!从此,她迷上了拼,夕,夕,一天都有好几个快递要拿。 月梅学会了收快递寄快递,她想念女儿,记得她给自己买智能手机的孝顺,于是在拼多多上买了好几身小男孩的衣服,给女儿的儿子,也就是她的外孙寄过去。 当许愉快收到亲妈的礼物时,惊呆了,她十分感动高兴,立马给老太太语音通话,她用惊奇的语气问道:“妈,你现在会网上购物啦,妈,你会寄快递啦?” “对呀——”月梅得意地摇头晃脑,快活得无法用语言形容,她高兴地告诉女儿,“我在拼,夕夕上给宝宝买的礼物,不贵,但东西还可以,衣服都是纯棉的,你摸摸,是不是纯棉的,我买的时候,那上面还写着保证正品,假一罚十。” 许愉快不好意思告诉母亲店家直接发了十一件过来,不是纯棉的,但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母亲学会了网上购物,她变得能干快乐了许多。哈哈哈,哈哈哈。这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值得庆贺的理由有二个,一个是母亲变快乐了,第二个理由是母亲懂得疼她了! 许愉快在视频通话时红了眼眶,孩子的衣服质量不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妈的心里有她,有她的孩子,她妈终于知道疼她了!这么多年来,从小到大,许愉快伤感地想,一家四个孩子,她作为唯一的女孩,她妈的心里何曾有过她。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家里买了一只鸽子吃,许愉快眼巴巴地等着盼着,鸽子的肉香如同丝线一般,在她的鼻子附近缠啊绕啊,她不停地吞口水,多么希望自己能尽快吃上一块鸽子肉啊,可是等啊盼啊,鸽子终于煮熟了,母亲端了一大锅出来,当她伸直筷子,想夹一块肉吃时,母亲用筷子打掉了她的筷子,对她无比认真地说道:“你先不要吃,让你三个哥哥先吃。” 听话的许愉快就只好放下筷子,眼巴巴地等着,可是她等啊等,等到最后,鸽子腿,鸽子的翅膀,鸽子胸口上的肉,甚至到了最后,鸽子的头,鸽子的屁股,全没了,那么大一锅,最后三个哥哥吃饱了,剩在锅里的,只有半碗汤,还有几根骨头。 许愉快伤心地放声大哭。 母亲把鸽子汤推到她面前,对她安慰说道:“愉快,你喝汤吧,现在咱家里穷,不能天天吃肉,鸽子又小,一家人不够吃,你的哥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先尽着你哥哥吃,我和你都是女人,女人要让着男人,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天经地义的。你看妈,吃过一口肉,喝了一滴汤吗,没有!你喝汤吧,妈不是不疼你,但咱得有个规矩。”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初步了解 (一百一十七) 当初许愉快年纪小,不知道这是什么规矩,凭什么她是女孩子,就得让着男孩?她是妹妹,就得让着哥哥?凭什么村里的男人,不管老少都像螃蟹似地横着走,女人却像个奴隶一样,吃饭都不能上桌?! 总之,许愉快就在这种重男轻女的阴影中长大的,可是越被忽视的孩子越孝顺,也越懂得感恩。 因此,今天,当她收到母亲从上海寄过来的孩子衣服,虽然知道价格便宜,质量不好,是刚学会网购的母亲在拼夕夕买的,她还是很高兴。 许愉快热泪盈眶,哽咽地喊了一声:“妈,谢谢你,我和宝宝都很喜欢!” 得到女儿的肯定,月梅更加高兴了,耳朵里响着细细的音乐,脚下好像踩在云端,一颗心跳得像踩着鼓点。她在视频通话里笑得一张老脸成了菊花,大声地炫耀说道:“啊呀,你喜欢啊,以后,妈隔三差五地给你买,给你孩子寄!” 许愉快擦擦眼泪,立马说道:“妈,不用,孩子长得快,有两身换洗衣服就行了。” 月梅继续高声说道:“那我给你买。” “妈,不用,不要你破费,你没有退休金,你哪有什么钱,不要浪费了。”许愉快十分懂事,她想着母亲是山东乡下的老太太,年轻时没有工作,老了没有退休金,现在在她的兄长家带孩子,一天到晚忙得脚不着地,她既没有钱,也没有赚钱的时间。 月梅高兴地大声炫耀道:“我现在找到工作了,一个月六千!” 真的?许愉快在视频里一脸震惊,表示不太相信。 月梅看到女儿意外的神情更加开心了,她精神奕奕,得意洋洋地把她在老教授家找到生活保姆的工作事情先说了,然后气愤难过地把老大媳妇又生了女孩,她失望之后,离开老大家,到老三家带孩子的事,如同竹筒倒豆子似的,对女儿全说了。 因为两个人长时间通话,手机已经烫得像火一样。 许愉快静静地听着,终于理清了她母亲在上海的生活:一开始,在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全部需要她带孩子时,老太太顾全大局,选择去大哥家照顾怀孕的大嫂,十个月后,却因为大嫂生了一个女儿,重男轻女的母亲失望气愤之下,去了三哥家。许愉快的心里落下隐忧,大嫂不是省油的灯,母亲这样气愤跑开,抛下月子里的她不闻不问,大嫂肯定会含恨在心的。大哥出轨了,曾经他们兄妹聚会时,大哥在酒后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们,他有个情妇,也就是说,大哥有情妇这件事,除了大嫂和月梅不知道之外,其它人都知道。为了避免多生枝节,其它知情的人全部假装不知道。 因此,许建华出轨的事,发展到后来,沈俏俏知道了,只有月梅不知道,年轻人认为父母年纪大了,很多事情没必要告诉他们。所以能隐瞒不说的基本上就不说了。 许愉快担心地想,大哥之前想要个儿子,在外面养了情妇,现在大嫂又生了一个女儿,大哥不会再次去找外面的女人吧?! 这样想来,大哥未来的生活简直危机重重啊! 然而,清官难断家务事,再说,自己也是一堆破事,自己的坟还哭不过来,难道还要哭乱葬岗子吗。 因此,许愉快思量一番,最后叹息一声,决定选择视而不见。 这个时候,她的儿子哭了起来,许愉快便在视频里对母亲说道:“妈,宝宝哭了,我要去喂奶了,下次再聊。” 月梅答应一声,许愉快便把电话挂了。 月梅通完电话,从阳台里走出来,就看到uncle李坐在轮椅上,仿佛在等着她。 月梅愣了愣,对uncle李问道:“有什么事吗,我不知道你在等我,否则的话,我不会和我闺女通那么久电话。” “闺女?” “对,就是我女儿,我有四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月梅笑了笑,情不自禁地想起很多年前,刚来上海给老大带第一个孩子时,别人问起她有几个孩子,她总是伸出三个手指头,大声道:“三个,全是男孩。”把女儿的存在硬生生地抹掉了。 可是现在,她如同铁水铸就的观念渐渐发生了变化,也许是许愉快的孝顺懂事改变了她,也许是三个儿子不争气的种种表现伤了她的心,总之,月梅现在很喜欢自己的闺女,她终于肯在外人面前承认她除了有三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了。天籁小说网 uncle李微微一笑,有些羡慕地说道:“我也有一个女儿,不过我只有一个女儿,在国外。”他很寂寞,寂莫如雪,每次和女儿通电话,总是短短的几分钟,匆匆的几句话,仿佛各自怄着气,他恨她自私自利不听他的话跑到国外安家结婚,至于女儿恨他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刚才从书房推着轮椅出来,一直在客厅等月梅通完电话,没想到一个电话,有说有笑,她居然聊了快一个小时,也因为他一直在静静地倾听,uncle李也了解了月梅,知道她是一个传统勤快顾全大局,受尽了委屈有些重男轻女的乡下老太太。 月梅笑着问道:“有什么事吗?” uncle李看了看外面金灿灿的阳光,微微一笑,说道:“自从我摔断腿之后,我就没有离开这个校园,今天,我想出校园去逛逛,月梅,你能陪我去吗?”他扬了扬自己的双手,这阵子,经过月梅的照顾,他的双手恢复了健康,现在,手上的绷带不见了。 听说李教授想出校园逛逛,月梅有些慌张,uncle李看到她脸上的不安,不由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月梅立马否认道:“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只是,我,我——” 她心里害怕,不知道如何说才好。她想了想,觉得教授是一个好人,没必要隐瞒,因此对uncle李老实说道:“今天,我和女儿通电话,李教授,经过你这些天的教学,我已经学会使用智能手机,并且会网上购物了,我在拼夕夕买了几身小孩衣服,给我闺女寄过来去了,她今天收到,特别高兴,所以和我通话,李教授,我女儿今天这样开心,我也十分快乐,我要感谢你啊!真的,我对你充满了感激,别说出校园逛逛,就是要下刀山下火海,我也会去的,只是,只是——”她仍旧忐忑不安,脸上都紧张得出汗了。 uncle李愣了愣,对月梅说道:“你不要慌,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解决。”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新上海人 (一百一十八) 月梅涨红了老脸,结结巴巴地说出实情,她无奈地搓着手,对uncle李道:“我来上海好几次了,呆了也好些年,可是吧,我还是一个外地人,对上海不熟悉,基本上没坐过出租车,也没有公交卡,不会坐公交,我以前在我大儿子家,买菜的时候会去坐公交,只有三站路,可是那公交不经过你们这。来到三儿子家的时候,是我小儿子直接开车接我到这的,到了这里之后,我天天忙着做家务,照顾孩子,现在又在你这里打工,根本没有出去逛过,这校园外面是一个什么情况,压根一点也不熟悉,所以,李教授,你说要出去逛逛,我愿意陪你去,但是我不熟悉啊,怕出什么意外,在外面不能好好照顾你,不能保证你的安全。”毕竟uncle李的双手虽然恢复了健康,但腿还没有完全好,仍旧需要轮椅出行,走出校园,她人生地不熟的,还要照顾一个坐轮椅的人,以及她的孙女,月梅觉得心里没底。 uncle李听明白过来,笑了,他挥挥手,对月梅有些心疼,客观地评价道:“你的小儿子看来不太懂事啊,你来了这么久,也没带你出去逛逛。” 月梅也有些心疼自己,为儿子解释道:“他很忙,天天很早出门,很晚回家,回到家还在看书写文章,没有时间陪我去逛逛。”事实上,她很想出去逛逛的。记得刚到大儿子家时,儿子儿媳带着她在外面吃吃逛逛将近一个月,月梅两厢对比,觉得还是大儿子大儿媳孝顺,因为来到三儿子家之后,不管是儿子儿媳,都没有提出要带她出去走走的意思,反倒是让她讨厌的亲家,天天在外面逛吃逛吃,她因为讨厌这个好吃懒做,心机深沉的精明亲家,自然不会提出要她带她出去逛。 因此,月梅一次也没出去逛过。 uncle李微笑道:“你不要担心,你不熟悉我熟悉,你不会坐公交,我会,我有公交卡,一切有我在,你听我的就行。来到上海这么久,你就是新上海人,要熟悉上海的一切——” 新上海人?她是新上海人?!月梅听得将信将疑。 在上海呆了好几年,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异乡人,山东乡下老太太,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是上海人,新上海人,她喃喃地念着,内心对uncle李充满感激,想着教授果然是教授,说的话都和别人不一样。 uncle李笑道:“当你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能够在上海独自生活,你就是新上海人了,今天我带你去坐公交地铁,逛公园花市,然后去饭店吃饭,去咖啡馆喝咖啡,再教你说英语和上海话,你全部学会了之后,你就像鸟生双翅一样,成为新上海人呀。” 鸟生双翅,成为新上海人?月梅仍旧一脸狐疑,对uncle李惴惴不安地问道:“我年纪这么大,也能成为新上海人?”她一直认为只有小儿子那样的年轻人才能成为新上海人。 “当然,年纪大也可以成为新上海人。”uncle李的语气十分肯定。 月梅点点头,想着uncle李要教她坐公交坐地铁,带她逛公园逛花市,又要教她说英语和上海人,总之,需要学习的内容很多,她无奈地摇摇头,灰心地说道:“你要教我学那么多东西,特别那什么英语和上海话,我肯定学不会。”如果她学会说英语和上海话,天呐,那她还是她吗?要有那本事,也不至于一辈子呆在乡下,她可能都不认识自己了。天籁小说网 唉,月梅痛苦地想,来上海几年了,她连普通话都没有说利索呢,怎么可能学会说上海话,不过,说到上海话,她想起三儿媳妇和亲家母了,两个人都是一口上海话,“阿拉上海宁,侬晓得伐?乡吾宁的三瓜两枣,阿拉上海宁的腔调要拿住。”这话一说出来,就充满了优越感,每次看到她们说上海话,月梅确实怪羡慕的,她知道,如果她学会说上海话,肯定能少受许多欺负。 她还是有些想学的,最怕的就是自己学不会,脑子太笨,是猪脑子。 月梅又向往又不自信。 uncle李哈哈大笑,对月梅劝慰说道:“你以为说上海话和英语很难啊,不,一点都不难,又不是要你去考级,我们只需要学会几句平时用的生活语言就行了。” 听uncle李这么说,月梅心动了,她本来就是一个勇敢的老太太,如果是胆小鬼的话,年轻的时候,她也不会只身闯新疆了,因此,月梅点点头,笑道:“好,就听你的,今天,我们出去逛逛。” uncle李看到睡醒的小花,微笑道:“行,小花刚好也睡醒了,马上出发吧,我现在双手恢复了健康了,这样吧,月梅,你推着我的轮椅,我抱着小花。” 月梅看看小花,又看看uncle李的双手,她觉得这个方法不妥,她想了想,对uncle李说道:“你等等,我有更好的办法。” 要带uncle李走出校园去外面逛逛,那么,从前的办法是行不通的,她不可能在上海的大街上,一个儿童车一个轮椅轮流推,这样十分危险,李教授说的办法也不安全,因为长时间的抱着一个小孩是非常累的,他肯定吃不消,另外,男人没几个会带孩子,如果uncle李抱不好孩子,孙女摔到地上了,可能会出大事情。 所以超级有主见的月梅否定了uncle李的办法,她找到一个包袱,再加上几根绳子,麻利地把小花绑了自己的背上,这是她年轻时经常用的办法,有时候要带着孩子找活干,她就用这个办法,几十年过去了,她宝刀未老,发现这个办法仍然是最安全可靠的,孩子在她背上,她腾出了双手,可以推着轮椅走,这样任何一个人都会是安全的。 看到月梅利索的动作,uncle李笑了,他看了看她背上的小花,又看了看自己轻松的双手,夸奖道:“月梅,你这个办法好。” 月梅推着uncle李的轮椅,在他的授意下,从家里找到公交卡、钱包,身份证,三个人就高高兴兴地出发了。心情愉快得像在飞翔。 他们一口气走出了大学校园,在uncle李的指示下,到了公交车的站台下,在那里等着公交。 第一百一十九章 意外撞见 (一百一十九) 天空又蓝又亮,暖暖的风像驱赶着绵羊般驱赶着天上的白云。 uncle李看看四周,高兴地对月梅说道:“我们先去距离这最近的一个公园,那里有很多桂花,金桂银桂等等,很香,我要去赏桂花!”说到这里,他像一个小男孩似的一只手往前一指,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已经是秋天了,太阳就在头顶,照在他们身上,温度不高也不低,四周的花坛里开着五颜六色的非洲菊,长街洁净如洗,公交车私交车都显得十分干净整齐,闪闪发光地开来开去,如同一只只上好的男式皮鞋,这样的街景让人心旷神怡,甚至连月梅背上的小花也高兴地笑着,阳光下眯着大眼睛,挥舞着胖胖的小手。 月梅来三儿子家好几个月,一直在校园里面活动,如同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如今,就等于鸟儿从笼子里飞出来,她高兴得嘴开眼闭。 总之,三个人都十分开心。 几分钟后,公交车到了,uncle李对月梅说道:“一会,你推我上车,注意背上的孩子,我会刷我的公交卡,你呢,你就扫码支付。以后,我想办法帮你办一张公交卡。” 月梅感激地点点头。 在他们说话间,大大的公交车终于来了,小花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双层大巴车,又高又大,简直像动画片里的神兽,她激动得啊啊直叫,挥舞着胖胖的小手,露出没牙的小嘴,兴奋地笑着。 公交车到站台停好车,月梅将两只手放在轮椅上,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推uncle李上车,在她的意识里,挤公交挤公交,公交车肯定是要挤的,她像迎接一场大战一样,紧张地等待着准备着,然而,大战没有发生,因为这里是大学校区,乘客都很有素质,公交车上的客人下来了,司机在前面提醒,先下后上,所以月梅只能继续等待,当客人全部下来之后,轮到上客了,月梅屏住呼吸使出所有力气,准备推uncle李上车,然而,大战仍然没有发生,因为刚才下车的客人里面,有很多是uncle李的学生,他们发现同乘的是自己的老师,又受了伤,因此,纷纷伸出手来帮助,uncle李等于是被几个学生抬上公交车的。 月梅松了一口气,心里十分温暖,她感慨道,怪不得人人希望孩子上大学,因为大学生素质高。 就在这个时候,许状元突然出现在等车的队伍里,他面色惨白,神情扭曲,眼睛瞪得铜铃大,震惊地冲着月梅叫了一声:“妈——“刚才的一幕,许状元已经看到了。 他快速地走到月梅面前,紧张地看看四周,对她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和uncle李在一起?你推着他的轮椅,妈,怎么回事?!”仿佛在经历海啸地震。 这个时候,公交车要开走了,月梅顾不上解释,逃一样的上了车,许状元原本打算上车的,可想到李教授和他妈都在车上,他便打算坐下一辆,他心想,回到家,他一定要找他妈问个清楚! 月梅跳上公交车,又快速地转过身,隔着车窗,望着儿子车外的身影,公交车开动起来,儿子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一个小圆点,然后消失,可是月梅的心中,却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儿子刚才激烈的语气,震惊的神情,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反对她给李教授当生活保姆,与此同时,月梅也情不自禁地想起从前,她第一天到uncle李家的时候,uncle李答应请她做生活保姆,但是提了一个条件,那个条件就是不要把她在他家当保姆的事告诉她儿子儿媳。 很明显,uncle李是认识她儿子和儿媳的,月梅猛拍脑袋,想着自己真傻,简直傻冒透了。uncle李让她不要告诉儿子儿媳,她就答应了,她既没有去问uncle李这样做的原因,也没有想到uncle李是认识自己的儿子儿媳的,这个事情很明显啊,就像二加二等于四一样。三个人都在这个大学工作,一个已经退休,两个风华正茂,是学校里年轻有为的老师。他们肯定互相认识啊! 月梅想到这里,恍然大悟,刚才等公交车的时候,儿子一脸震惊地走到她的面前,对她严厉地说出那些话,也就是说,儿子发现她和uncle李在一起出游,所以问她怎么和李教授在一起,也就是说,儿子也认识了李教授, 总之,他们三个人是一个世界的,彼此都认识,只有她是局外人。 月梅想到这里,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那就是为什么uncle李不让她把在他家当生活保姆的事告诉儿子儿媳,她儿子发现她和uncle李走在一起,表情夸张,激烈反对,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这背后到底有怎样的故事。 她如同处在迷宫当中。 月梅决定去找uncle李问个清楚。 这个时候公交车晃了一下,到了下一个站,趁着上人下人的间隙,月梅拍了拍背上的小花,走到uncle李的身边。 只可惜,公交车上太吵闹了,音乐声,放短视频的声音,人们说话的声音,如同无数只蜜蜂嗡嗡嗡地聚集在一起。月梅有一肚子问题想问uncle李,可是她问不出来。因为教授听不见。 她苦笑一声,想着真是巧了!记得她到大儿子家照顾大儿媳时,因为孤独寂寞,因为缘分,认识了老田,也是这么一回事,当她和老田一起种菜,两个人高兴地成为好朋友时,她的大儿子发现她和老田走在一起,也是跳出来激烈反对,现在她到了三儿子家,为了避免长时间呆在家里必然会发生的亲家冲突,她想到出去找工作的好主意,也因为这个原因,她认识了uncle李,她来到uncle李家当生活保姆,自从她到uncle李家当保姆之后,因为长时间不在家,她和亲家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冲突,两个人,可能也只有在晚上睡觉前能见上一面,然后,彼此都很劳累,也就不会说话,不说话自然没什么争吵。 月梅凭借着自己的聪明和本事,化解了亲家大战。 可是现在,正当大家都能愉快地相处时,她的小儿子发现她和uncle李走得近,一脸的震惊,并且激烈反对,这背后是什么原因呢? 月梅皱着眉头思索着,与此同时,她怅惘地看着车窗外面,想着老田现在怎么样了?思念如同一根绿色的小芽,从她的心田里钻出来。自从上次他来医院话别,告诉她,他儿子的新房好了,他要和儿子儿媳一家搬到新小区去,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虽然在临别前,两个人留了电话号码,可是却一直没有打过电话,现在几个月过去,不知道老田过得怎么样,在新的小区有没有继续当保安,他曾经答应她,会来找她的,可是也没有兑现,月梅掏出手机,征征出神。 第一百二十章 从前的朋友 (一百二十) 在摇摇晃晃的大巴车里,月梅艰难地翻着通讯录,终于找到了老田的号码,她的手指头放在号码上,眼睛长时间看着那个号码,想着要不要拨过去。她的思绪如同四月里的风筝,去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分别的时候,两个老人是多么难过啊!彼此像两个小孩一样,红着眼睛,在不得不分开的时候,心如刀扎地都留下了电话号码,并且庄重承诺,一定会打电话,一定会去看对方,可是真的分别后,却一个也没有兑现,上海有时候很大,大得像一个海洋,可是有时候又很小,毕竟它只是一个城市,大家都在一个城里,可是为什么再也找寻不着了呢,如同一滴水消失在大海,一粒尘埃消失在空气中,她和老田再也没有见过了。 他在新小区过得还好吗?他的儿子儿媳为了还巨额的房贷,是不是还在千方百计地算计着老田,压榨着他最后的剩余价值,他有没有去大儿子的小区找过自己? 月梅心想,就算老田去找过她,肯定也没找着,因为她已经走了,搬到了小儿子的家里,这是一个大学校园,就像一个象牙塔,他们住在校园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老田可能不知道上海还有这种地方呢。 如今回想起来,当初,和老田在别墅的院子里种菜的往事是多么逍遥快乐啊!自从到了三儿子家之后,月梅天天像一个陀螺似的转着,没有休息的时候,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坐下来好好歇一歇,从来没有想过还有机会种菜。 月梅十分的想念老田,她鼓起勇气拨通了他的号码,然后紧张地把手机放在耳朵边,可是里面的铃声响了又响,电话却一直没有接通。后来汽车到站,身边的uncle李对月梅说道:“到公园了,我们下去吧。”月梅只好手忙脚乱地把电话挂了,将手机塞进衣服口袋里,然后紧了紧背上的带子,保证背上的孙女安全无虞,她便推着uncle李的轮椅下了车。 阳光无比灿烂,如同金子似的。月梅推着uncle李慢慢散步,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老田呢,他仍然在儿子的新小区当着保安,刚才在和一个快递员吵架,等到他回到岗亭时,发现手机上有一个陌生号码,因为他在去寻找月梅时落了空,心里难过,决定一刀两断把月梅从自己的世界删除,他删掉了她的号码,所以他不再认识月梅的号码了,老田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再加上儿子警告过他,现在电话诈骗很多,不要随便接陌生人的电话,老田看了一眼,便把手机放下,没有把号码回拨过去。 月梅呢,她本来对老田没什么意思,她又是一个骄傲的老太太,想着她主动联系老田,给他打电话,他看到,如果真把她当朋友会及时回过来的,如果没有回过来,可能是他已经忘了她。 忘了就忘了吧,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早就将亲情友情看淡了,人与人的缘份,就是这样的,如同沙粒一样,时聚时散,无可奈何的事情。 公园不需要门票,月梅推着uncle李走进去,两个人逛了半天,逛累了,便在一处长亭休息。月梅给uncle李在公园小卖部买了水,自己也买了一瓶,又喂孙女喝了水,才感觉没那么渴了,她现在用二维码支付,已经如鱼得水了。 月梅的脑海里浮现出小儿子激烈反对满脸震惊的神情,决定趁两个人在长亭休息的时候,问一个清楚,为什么,他当初不让她把在他家当保姆的事告诉她儿子儿媳。 uncle李慢慢地喝着水,静静地欣赏着公园的美丽风景,桂花十里飘香,让他沉醉不己。他觉得月梅也像这桂花,虽然外表不起眼,但是暗香十里,让人有甜蜜感和幸福感。 月梅坐在一边,把背上的孙女抱下来,给她换了尿不湿,又喂她吃了奶粉,喝了水,然后把小花抱在怀里,对uncle李问道:“李教授,你是不是认识我儿子儿媳?” 秋风送爽,温度十分的宜人。天空又蓝又亮,就像某种宝石,闪闪发光。 uncle李收回视线,看了月梅一眼,笑了笑,说道:“认识,刚才上车的时候,我看到你儿子了。” 刚才上车时,看到了许状元以及他脸上的愤怒和震惊,uncle李便知道大事不好,再后来,月梅和儿子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快速上车,接着心事重重,uncle李便知道月梅有话要问。 他坦诚地回答道:“月梅,你儿子儿媳都是我的学生,他们以前在这个学校读书,后来因为太优秀,他们自己又努力上进,就成了这个学校的老师,可以说,以前是我的学生,现在是我的同事,不过我已经退休了,只能算是前同事吧。” 原来如此,月梅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儿子是李教授的学生,真是太有缘了!她高兴地说道:“原来我儿子是你学生啊,你真厉害,怪不得我儿子学习那么好,是因为遇上了你这个好老师啊,李教授,我的扫码支付,都是你教会的,所以我知道你有多本事!”天籁小说网 uncle李笑了。 月梅原本多说一些夸奖的话,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对了,为什么,uncle李是儿子的老师,儿子看到他之后,却如临大敌,而不是学生对老师就有的敬重和喜欢呢。 她想到这里,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立马紧张地问道:“李教授,可我儿子刚才看到我和你走在一起,非常的意外和生气,他刚才还说,要回家找我问清楚,我之前听你的话,没有把我在你家当生活保姆的事告诉儿子儿媳,所以他们不知道,今天被儿子撞见了,回家他肯定要问的,我真的不明白,你是他的老师,他是你的学生,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他对你如临大敌,也不希望我和你走得太近。” 月梅一脸迷惑不解,心里全是迷雾,她快速地把心里的问题全部说出来。 uncle李呆了一呆,思绪回到很多年前,如同一只放远的风筝,越来越远,当年,当年—— 其实现在想来,当年不那样,也许是另一种幸福,可是当年—— uncle李在心底叹息一声,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他沉默不语,仍旧沉浸在往事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儿子的古怪 (一百二十一) 月梅看到uncle李好像没听到,只好提高音量喊了一声:“李教授,你告诉我原因啊!” uncle李才如同大梦初醒,他抬起头来,看着月梅,这个老太太想知道他和她儿子从前的故事,他不方便说,因此,uncle李微微一笑,对她温和地说道:“我想你回家后,你儿子会告诉你的,我不太好说,你还是回家听你儿子说吧。” 月梅就更加迷惑了,如同坠入云雾当中,李教授不肯说出他和她儿子的瓜葛。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他们从前有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看到uncle李坚持不肯说,月梅又是那种要自尊极爱面子的老太太,想着你不说就不说吧,我回家问儿子去,因此,便也就不再问起。两个人休息够了之后,她推着轮椅继续逛公园,后来,在uncle李的指挥下,她又推着轮椅带他坐公交地铁,两个人逛了上海的商场超市,去了花店鸟市以及咖啡馆饭店等等。在逛吃逛吃的过程中,教授教了月梅许多上海话,比如“我们”就是“阿拉”“你”就是“侬”“乡下人”就是“乡吾宁”等等。 月梅变得快乐许多,脚步仿佛踩着弹簧般轻快。 直到两个人都累了,小花在月梅的背上睡着了,天色向晚,暮色四合,uncle李才说道:“我累了,坐车回去吧。”他教月梅用滴滴打车,三个人,两老一小,打了一个出租车回去。 从出租车上下来,月梅推着uncle李回家,把他安顿好之后,她要回自己家,uncle李叫住她,月梅看着李教授,uncle李想了想,对她沉吟着说道:“月梅,你把我照顾得很好,我很满意,如果,你今天回去后,你儿子不同意你来我这之后,你微,信里告诉我一声,我给你把工资结了。” 什么,月梅愣了愣,随即笑了,看着李教授依依不舍患得患失的样子,她的内心一阵温暖,大方地挥挥手,微笑道:“你担心我听儿子的话,不来照顾你了?你放心吧,我们家我做主,我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敢不听我的,所以明天,我肯定来!” 真的?uncle李眼睛一亮,他压根没想到眼前朴素本分的老太太会有这样的权威性,不过,想到许状元老实本分的书呆样子,uncle李又有了一些希望,也许月梅说的都是真的,她几个孩子都听她的话。 因此,uncle李高兴地笑了,对月梅说道:“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习惯了她的照顾,失去她,他确实如同失去左右手。 月梅笑道:“你放心吧,明天一大早,我准时来。”然后她挥挥手,轻盈地背着孙女回去了。 到家后,许状元沉着一张脸在客厅等着,一动不动,如同一尊木雕菩萨,吴千语在卧室看书,亲家还在外面跳舞没有回来,小花在她背上睡着了,月梅看了一眼古里古怪的儿子,轻轻地解开带子,把孙女从背上抱下来,然后温柔地把她放到小床上去。 夜色深了,外面的路灯亮了起来,宁静美丽,如同一串串珍珠。可是家里却暗潮涌起,很快要变成狂,风,大,浪。 月梅在房间忙活时,许状元在客厅非常不满地叫了一声:“妈——”明显是有话要对她说,因此,月梅尽管非常疲倦,也只好答应一声,走了出来。 很明显,儿子一直在等她,他好像等了很久,快等成一座石像了,当然,儿子等她,仍旧是为的今天早上撞见她和uncle李走在一起的事。 月梅也想知道答案,为什么儿子这样讨厌uncle李。 因此,她走到他面前坐下,对他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今天在外面逛了一天,特别累,想早点休息。”23sk. 许状元看到他妈淡定的样子,不由有些生气,他板着一张脸,没好气地说道:“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一直在等你,可你天黑了才回来!妈,你年纪一把了,做事要注意分寸,今天早上,我看到你和uncle李跳上车,你和他逛了一天?” 月梅看到儿子的火气莫明其妙,心里不高兴,她沉脸回道:“是啊,他腿脚不方便,需要一个照顾的人,我照顾了他一天。” 什么,当许状元得知他妈真的陪着他最讨厌的人在外面逛了一天之后,不由气得站了起来,他面色铁青,浑身哆嗦,大声道:“妈,我爸还没死呢!你到我家来,是给我带孩子的,你和别的老头搞在一起是怎么回事?!” 这话说得特别难听,如同一勺勺热油泼进了耳朵。 月梅也生气了,触电般站了起来,黑脸大声道:“我陪李教授逛一天,是因为我在给他当保姆!我拿着他开的工资,我当然要我做好我的工作!你书读到屁眼去了,对自己妈说话那么难听!”简直混帐!她气愤地想,最疼的小儿子怎么变成如今的模样,又呆又腐,没有担当没有责任又自命清高,不懂人情世故,不通情理。 什么?许状元一下子没有理解他妈的话,快速地眨眨眼睛,对老太太说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月梅认真地说道:“我是说我在李教授家当保姆。” “疯了,简直发疯!”许状元得知他妈说的句句属实,气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他重重地坐下去,如同一个软垂的面口袋,又快速地站起来,如同一只跳蚤,挥舞着双手,拍着桌子,对他妈声竭力嘶地大吼道:“你说你找了工作,你找的工作是给uncle李当保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当初问你,你为什么故意不说实情?”许状元觉得自己像一只马戏团的猴子,被他母亲戏耍了,又被全校所有的同事看了笑话。 月梅无法理解暴怒的儿子,她沉默地坐在那里,只觉得更加疲倦了,从身到心的疲倦,仿佛那种疲倦深入骨髓。 许状元自从在早上看到他妈在照顾uncle李之后,整个人就魂不守舍的,他原本想乘下一班公交去出差的,结果因为身体突然虚弱,整个人好像病了似的没有精神,便没有出差,而是选择回了家,回到家之后,他便任由往事折磨,如同挨浇的土狗,垂着尾巴在家里呆了一天,想了一天。 月梅回来之后,看到的是一个被往事折磨得快要发疯的儿子。 这个时候,吴千语听到客厅的动静,从房间里走出来,她对许状元骂道:“你发什么疯,分不清好歹吗,妈当初提出要工作,我们都是支持的,她不出去工作,天天呆在家里和我妈吵架吗,她出去工作后,我妈和你妈再也没吵过架,这都是妈的功劳,懂不懂!” 月梅感激地看了一眼明事理的儿媳,想着她这个傻儿子真是越读越傻,无知无识的像个婴儿,许状元大吼道:“她在给uncle李当保姆!士可杀,不可辱,我要气死了!你们是不是合伙骗我的?!” 吴千语听到婆婆找的工作居然是给uncle李当保姆,嘴角不由隐现一丝讽刺的微笑,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许状元,淡淡地说道:“我听人说,李教授自己一个人在家摔断了腿,没人照顾,他女儿在国外,暂时回不来,所以他在找保姆,后来听说他找到保姆了,我也没想到保姆就是咱妈啊!” 许状元用拳头捶着桌子,大声命令道:“妈,你不许给uncle李当保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告诉我原因 (一百二十二) 月梅可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她的家她作主,她一直都是女强人,不可能到了儿子家,就得听儿子的,再说小儿子一直当闺女养的,他最听她的话,她怎么可能反过来听他的话。 因此,月梅冷冷地看了儿子一眼,脑子里糊涂得仿佛灌了浆糊,她平静坚定地说道:“你也别激动,你不让我去李教授家当保姆,那你告诉我原因,如果合理,我就不去,如果不合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听到这里,吴千语笑出声来。她有点佩服地看了一眼婆婆。想着许状元怎么不像他妈呢,要是像婆婆那么有主见就好了,他们的生活肯定是另外一番景象。 许状元好像突然头痛发作,他双手捧着脑袋,重重地坐了下去,然后保持着那个动作,仿佛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月梅看到儿子瞬间如同生了一场大病,内心更加好奇,也十分担心,儿子不肯说,身边的儿媳却好像熟知一切,在一边围观看好戏的样子,月梅便看向儿媳妇,对她急切地问道:“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听李教授说,你和我儿子都是他的学生,你们看到老师,不应该是尊重吗,为什么状元看到李教授,就像看到了敌人?”月梅仿佛坠入五里雾中,一肚子的问号。 吴千事脸上的笑容更多,如同盆里满溢的水,她的神情全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对于她来说,往事已经随风散去,可对于她老公来说,往事并不如烟,而是仿佛烙印,深深地烙在他的心里。她有几分玩味地看着许状元,对月梅意味深长地说道:“妈,你儿子的事,我不方便说,你问他吧,哈哈哈,你问他吧,哈哈哈。”吴千语大笑三声,回屋去了,然后关了她的房门,给月梅和许状元留下谈话的空间。 月梅内心的迷雾更重,她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对许状元劝说道:“三孩,妈问你,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啊,你说出来,如果合情合理,我听你的,如果不合情合理,那我不能听你的。”在月梅的心里,她最疼爱的小儿子,仍旧是一个没长大的宝宝。 许状元松开捧着脑袋的双手,缓缓抬起头,痛苦地看着他的母亲,他的面色惨白如纸,眉头皱成一团,他张了张嘴,想把从前受到的羞辱和委屈全部一古脑儿告诉母亲,可是他又不能说。 他是一个书呆子,是一个秀才,在他的三观里,面子比生命还重要,而且,从前受到的种种伤害和羞辱会一直都存在,如同幽灵似的折磨着他,直到他死后。他现在说出来,告诉母亲,除了多了一个知道他从前丑事的人,没有任何益处。既然说出来不会抹杀耻辱,反倒会增加悔恨,那么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因此,许状元不想说出来。 他无力地说道:“妈,过去的事我不想说,总之,我不喜欢uncle李,他是一个势利小人,我不想你去给他打工,我和他现在也算平起平坐,都在这个大学工作,他还退了休,已经没什么地位了,而我处在上升阶段,妈,我和他是平等的,我以后肯定比他强!你没理由去给他打工当生活保姆,你是我妈啊,你去给我的前同事当保姆,你不是丢我的脸吗,如果我同事知道了,我还要不要在这里呆下去了?!”许状元一脸的痛苦,目光焦灼无比。 月梅听得莫名其妙,对许状元说道:“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啊?一天到晚就想着自己的面子!”然后她想了想,如果老狐狸似的一笑,退后一步说道,“那行啊,你不要我去李教授当保姆,那你让你丈母娘回去,我就可以呆在家里,不用和她天天吵架。”23sk. 什么?许状元崩溃了,丈母娘是不可能回去的,因为她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 许状元无法解决生活的问题,他老婆不听他的话,他便像只乌龟一样缩进壳里,他老娘不听他的话,他同样像只乌龟一样,缩进壳里,他的壳就是书本,他再次长叹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书本看了起来。好像逃避就能解决生活上的一切烦恼,当初,他之所以选择坚持不懈地读研读博,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做好进入社会的准备。他自始至终是一个逃避者。 月梅看到这样的儿子,摇了摇头,她真的不知道小儿子像谁,想来想去,可能像自己的老伴,因为老许也是三句话崩不出一个屁来的人,她年轻的时候,刚嫁过来,老许什么都听他妈的,月梅没少受气,而月梅呢,她和老许是截然相反的人,如果说,老许是三句话崩不出一个屁来的人,月梅则是放屁都要崩个坑出来的人。 月梅无奈地想着小儿子像自己的老伴,也就只能接受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她背着小花再次去了uncle李家。因为她说过的,她的小儿子没有给出一个不能去的合适理由,那么,她肯定要继续去工作的。 uncle李呢,因为担心自己和许状元有过节,月梅来他家当保姆的事被状元发现后,今天,月梅肯定不会来了,因此,他一个晚上没睡好,总是闭上眼睛又睁开,心里焦虑着急,一个晚上在此床上翻来覆去,如同烙饼一样,没睡着。 第二天天刚亮,他便顶着两个熊猫眼起来了。因为和许状元一样,uncle李也是一个生活白痴,身体健康时也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不然不会摔断腿,现在腿断了,更加不能生活自理,他已经离不开月梅的照顾了。因此,他起床了也不干别的,穿戴整齐,坐在轮椅上,推着轮椅到客厅,然后紧张地望着大门的方向,惶恐地等着结果。 他在想,月梅到底是能来,还是不能来呢。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uncle李就这样坐着,望穿秋水,等到月梅平时上门的时间过去了,uncle李慌了,家里很安静,能听到时钟走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uncle李意识到月梅不会来了,他有些难过地看着四周,失去了月梅和小花,他这个很多人羡慕的阔绰的家,空大寂静得像坟墓。 唉,uncle李如同霜打的茄子,垂着头,艰难地用手转动着轮椅,准备回书房去看书。 然而,这个时候,响起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uncle李呆了下来,欣喜地转过轮椅,就看到房门打开,月梅背着小花,带着清晨的阳光走了进来。 那一个瞬间,如同坐电梯似的,从失望到希望,uncle李充满了幸福。 他满面的笑容,迎接着月梅,他难以置信地说道:“唉呀,月梅,你真的来了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教授的感悟 (一百二十三) “可不是——”月梅麻利地把小花从背上抱下,放在一边的推车里,然后换了鞋,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餐,动作如行云流水,十分麻利。uncle李推着轮椅跟在后面,仍然有些担心。 厨房里传来煎炒烹炸的声音,饭菜的香味就像轻纱一样,弥漫开来,又如同一条蛇,直钻uncle李的鼻子,逗引着他加快速往厨房走去。因为月梅的到来,教授阔气文雅却肮脏冷清的家,变得温暖干净。 uncle李把轮椅推到厨房门口,看着忙活的月梅,热闹的感觉又回来了,那种暖意就像冬天的太阳,是能从皮肤的表层直晒到心里深处的。他突然发现,一个家,只有拥有一个月梅这样的女人,才像一个家!年轻的时候,看重伴侣的三观,一定要在学识上和自己一个层次,soulmate才能称为爱侣,可是如今年纪大了,uncle李发现,一个家,只有拥有一个月梅这样会生活的女人,才像一个家,他年轻时的选择是错误的,夫妻之间,如果两个人都不食烟火,势必过不到老去,他和他的前妻就因为都是知识分子,彼此都多愁善感,一切事都放在心里,动不动就郁郁寡欢,所以中途离了婚,阳春白雪不接地气。可是月梅不一样,她没什么文化,但是她浑身上下充满了着人生的烟火气,就像一棵热带的植物,浑身上下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或者确切地说,她本人就代表着人间的烟火,有了这人间烟火,一个家才会热闹幸福。 这是uncle李如今的感悟。他像牛一样反刍着自己的感想,对月梅越来越满意。 月梅是一个麻利人,半小时后,她煮好了米粥,又做了两个小菜,然后将它们全部摆向餐桌,对uncle李笑着招呼道:“吃饭吧。”灿烂的阳光下,金灿灿的咸萝卜,绿油油的酱黄瓜,以及洁白如雪热气腾腾的米粥,就像世界上最美的画。 uncle李推着轮椅走到餐桌边,有滋有味地吃着热腾腾的早餐,月梅抱着小花坐在一边,小花现在开始吃辅食了,好像对那香甜的白粥很感兴趣,uncle李便对月梅说道:“你也带孩子吃一点。” 月梅答应一声,笑了笑,重新拿了一个碗,在一边喂着小花。 uncle李思量着问道:“昨天晚上回去,状元没和你说什么吗?” 月梅脸一板,生气地说道:“他不让我来你这里当保姆了!说你是大学老师,他也是大学老师,我是他妈,我来给你当生活保姆,他嫌丢人。” uncle李无声地笑了,他知道这不是许状元反对他妈的真实理由。 月梅大眼一瞪,愤怒地说道:“我是他妈,我又不是他小孩!是他必须听我的,我为什么要听他的?我是觉得只要走正路赚钱,凭本事吃饭,没什么好丢人的,所以他反对的理由我接受不了,因此,今天一大早,我就来了。” uncle李高兴地点点头,对月梅说道:“担心你今天不来了,我昨天一晚上没睡好,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一直在等你。”说完了之后,uncle李呆了一呆,莫名地老脸有些热热的,红得如同秋天的柿子,心儿也突突乱跳,就像胸腔里住了一只兔子。这些话,如果年轻的时候,绝对不敢轻易说出口,怕对方多想,也怕自己多想。 然而,月梅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对他的真情告白,毫无反应,她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扬着一张问号脸喃喃说道:“李教授,你和我小儿子到底有什么过节啊?我问他他不肯说,我问你你也不肯说,搞得我,好像一直站在雾里面。” uncle李收回自己如同风筝般放远的思绪,苦笑一声,对月梅回答道:“唉,他不肯说,我不能说,你啊,以后总会知道的!” 月梅也是一个很懂得尊重体谅的人,做人做事都特别有分寸感,因此,便点点头,对他说道:“我那个小儿子吧,像我家老头子,没什么责任和担当,然后呢,又没啥主见,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唉,所以我这个当妈的常替他拿主意,希望他快点成长起来吧,现在做了爸爸,我看他还是没有个当爸的样子,碰到事情,一个家都是我和我儿媳妇拿主意。唉,真替他愁哪——” uncle李听到这里,笑起来,说道:“可不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当初啊,我和我女儿就是因为他这个性格——” 啥?月梅愣了愣,听到uncle李要话当年,立马竖起耳朵听起来。 看到月梅专注好奇的样子,uncle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又不能说了,他吃饱了饭,把碗筷一放,对月梅转移话题说道:“月梅,今天天气好,昨天麻烦你带我在外面逛了一天,今天,我带你出去逛逛吧。”???.23sk. 月梅征了征,看着他在轮椅上的双腿,一脸的惊叹号。uncle李笑了笑,说道:“我叫了一个朋友帮忙,所以一会开车出去。” 原来如此。 月梅想着uncle李身体没康复,多出去走走,看看风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有益于他的身体健康,因此,便点点头,对他说道:“行,那我去洗碗,你稍等一会。” uncle李点点头,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 一会,月梅洗好碗,uncle李也打完了电话,三个人便出门去,仍旧是月梅把孙女背在背上,uncle李坐在轮椅上,月梅推着他。 三个人刚刚走出家门,月梅就看到一辆黑色的大车停在院子里,如同一只巨型的猛兽,在秋天金色的阳光下,像钻石般闪闪发光。这辆车她认得,因为以前在大儿子那个高档小区见过,老田是个男人,虽然是乡下的穷人,可男人都喜欢车,跟着那些别墅的业主也长了不少见识,所以碰到那种几百万的豪车,他会指给月梅看,因此,月梅也长了不少见识。 现在,停在uncle李家院子里的车,是奔驰大g,越野车,听老田说,这种车要几百万,什么高配,要六百万。 月梅看得目瞪口呆,看看车,又看看轮椅上的uncle李,无法将车和人联系起来。 司机看到uncle李跳下车,立马大步走过来,神情十分的恭敬。uncle李对月梅微笑说道:“上车吧,今天我和你坐在车后面,由司机开车。” 月梅的眼睛仍旧瞪得如同碟子大,她结结巴巴地对uncle李问道:“这车是你的?” uncle李哈哈大笑,司机这个时候走近了,微笑有礼地说道:“阿姨,这车当然是李教授的,我是他请的司机。” 什么,有六百万的豪车!还有司机!以及她这个,保姆。 月梅的下巴几乎掉落在地,她震惊地一次又一次摇头,干瞪着那辆车,忘记说话了。 她在心里喊,天呐,天呐,uncle李为什么那么有钱?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大儿子是上海的有钱人,直到跟着老田去别墅区种菜,她便知道他儿子不算有钱人,可是离开那个别墅区,来到小儿子家,她又得意地发现,她的大儿子是她的认识的人里面,最有钱的,可是她认为的最有钱的大儿子,只有一辆十多万的家庭代步车! 现在,uncle李才是她认识的里面最有钱的人,是巨富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学术大牛 (一百二十四) 这个时候,司机已经把uncle李抱进了车里面,并且麻利地把轮椅叠好,放进了后备厢里,他抬头直身,发现老太太仍旧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原地,大睁着眼睛,核桃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她仍然无法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司机笑了笑,走到月梅身边,对她恭敬地说道:“阿姨,上车吧。” 月梅仍旧恍恍惚惚,双脚好像在地上生了根。 无奈之下,uncle李只好降下车窗,对她扬声道:“月梅,上车吧,出发了。” 她才如同大梦初醒,答应一声背着孙女坐上了车。 司机在前面开车,她和uncle李坐在后面,可是心中的震惊如同海浪一个跟着一个,她对uncle李说道:“这车是大奔,要六百多万。” uncle李笑笑,他不是爱炫耀的人,因此没有说话。 前面的司机看到uncle李没接腔,便笑道:“阿姨,看不出来啊,原来你是一个识货的人,没错,这是奔驰越野,全部办下来,确实要这个数字,这是李教授其中的一辆车。” 什么?!月梅听得再次震惊不己,眼睛瞪得碟子大,司机的话,意思是说,李教授不只有一辆车? 司机得意洋洋地说道:“阿姨,你不知道吗,李教授在上海有一栋大别墅,别墅的车库里面停了五辆豪车呢。” 啥?月梅眼睛睁了睁,脸上再次浮现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结结巴巴地问道:“李教授,你买那么多车干什么?” uncle李淡淡一笑,答道:“开呀。” 月梅三观震碎,有钱人买车就像穷人买衣服一样吗,多穿几件衣服为了穿,多买几辆豪车为了开? 教授无奈地看看自己的腿,对月梅说道:“我年轻时就是越野发烧友,虽然都在大学教学,但是我和你儿子的性格完全不同,我喜欢运动,特别喜欢车,所以这些年,买了不少车,一会带你看看。” 啥?uncle李因为喜欢,所以买了不少豪车?月梅仍旧极度震惊,她对uncle李问道:“李教授,以前来你家应聘的时候,看到你住着别墅,而我儿子儿媳却住在小小的宿舍里,他那里的宿舍又老又破,长年见不到阳光,可是你的大学宿舍怎么那么高级?” uncle李微笑起来,用手拍拍膝盖,对月梅说道:“房子不管大小,只是住人的,好一点,差一点,不重要。”月梅并不认同,房子代表着家,房子的大小非常重要,那是小孩成长的环境,蔬菜在阴暗潮湿的地方都长不好呢。 看到月梅仍旧震惊加羡慕的样子,uncle李安慰道:“状元现在住的房子是差了点,但他到了我这个年纪,便什么也会有的。” 真的吗?对于这个观点,月梅以前信,但她现在不太相信了。如果天下所有的大学老师到老了都有别墅,豪车好几辆,那么,所有的人都争破脑袋来当大学老师了,她今天看到了uncle李的巨富程度,她在大学校园,同样看到过一无所有两袖清风的老教授,许状元同一楼层的就有这样一个老教授。年轻时住着破房子,年老了仍然住在老破小里。月梅不傻,她有自己的判断。 司机立马说道:“那可不一定,大学那么多教授,有几个有您这样的成就啊。” 月梅直点头,十分认同司机的说法。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对月梅解释道:“阿姨,你可能不了解李教授,他可是名人,在全世界的学术界都有名气,sci上发表了不少论文,因为他成就太了不起了,所以学校就奖励了他一栋别墅。” 原来如此,月梅终于明白,学校的别墅是学校送给李教授的,因为他是学术大牛。 司机看到uncle李没有反对他炫耀,因此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另外,李教授在二十年前就开办了公司。” 月梅一愣,好奇地问道:“大学老师能在外面开办公司吗?” uncle李点点头。 司机继续介绍说道:“可以呀,一般大学教授开办的都是科技公司,有的自己有钱,就自己开公司,有的自己没钱,有技术,就带技术入股,李教授有三家科技公司,并且有一家已经在美国上市了。” 天呐,李教授居然还有上市公司!月梅惊呆了,李教授有三家公司,是三家公司的老总,并且有一家还是上市公司,她听大儿子说过,要非常了不起的公司才能在美国上市。 月梅震惊地看向uncle李,眼里除了崇拜还是崇拜,她惊叹不己地说道:“李教授,我原以为,只要我儿子认认真真的工作,那么年纪大了后,他也能像你一样住大别墅,现在看来,你是巨富,你住大别墅,是你自己有本事,唉——”这个世上,任何行业,靠工资都只能养家糊口。 月梅叹息一声,神情有些绝望,想着自己的小儿子并没有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在前面等着他,她的情绪开始低落。 uncle李哈哈一笑,对月梅安慰说道:“现在机会很多,状元说不定以后比我还要有出息呢。” 司机这个时候又说道:“那可不一定,现在环境不同了——” uncle李认为司机今天话太多了,因此,他沉声命令道:“老张,安心开车,不要说话了。” 司机识趣,立马闭嘴了。 月梅也很安静,因为她的内心太震惊了,她一直以为uncle李是一位普通的大学退休教授,就像她的儿子一样,没什么本事,拿着死工资,没想到,人家除了有学校的工资,在外面还有三家公司,用她儿媳妇吴千语的话来说,有些人,主业和副业每样都搞得好,有些人,副业比主业还要赚钱,有些人,没有副业,主业都干不好,而李教授,就是主业和副业同时干得好的人。 她在心里惊叹地想,李教授是她认识的人里面,最有钱的人了!可以说,他是巨富,他就像她大儿子那个高档小区里面的别墅业主,或者确切地说,比那些别墅业主还要有钱,因为李教授有两栋别墅,三个公司,还有无数辆豪车。 他是巨富! 月梅想到这里,一个大大的问号从心底升起,她看向uncle李,对他问道:“李教授,你既然这么有钱,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不去住你的大别墅,而要住在学校里呢?”外面的别墅有好几辆豪车,有司机,学校的别墅却冷冷清清,形单影只——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因为寂寞 (一百二十五) uncle李笑起来了,他看了看外面,对月梅温和答道:“我的家到了,今天带你出来,就是让你参观参观我的家,我们下车慢慢说吧,一会你就明白了。” 车子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司机先下车,从后备厢拿出轮椅,然后抱着uncle李上车,将他轻轻放在轮椅上。月梅也自个儿背着小花下来了,司机对月梅说道:“阿姨,你推着教授慢慢逛,我先把车开进车库。”然后他又对uncle李恭敬说道:“教授,我就在自己的房子里,你要有什么需要用车的时候,给我电话。” 李教授点点头,月梅推着轮椅,司机便把车子开走了。 等到司机走后,月梅才发现此时此刻,她置身在一个巨大的院子里,院子中西结合,既有整齐宽大的绿色草坪,又有假山喷泉鱼池亭子等中式园林风格的建筑。她看得惊呆了,内心艳羡不己,以前在大儿子那个小区,她也看过很多别墅,可是它们都是一排一排,紧紧挨着的,确切地说,应该叫做排屋,可是李教授的别墅是独栋的,四周没有房子,三百六十度都是灿烂风景,因此,他这个才叫别墅,是真正的别墅!这栋美丽的别墅和学校里现住的那栋别墅比起来,完全是不同级别的,更大更美。 此时此刻,阳光灿烂,花园里各种花儿盛开,非洲菊在绿叶间探头探脑,灯笼花仿佛一个个红色的小灯笼,挂在绿叶间,桂花样子不起眼,却香飘十里。柚子树结满了金黄的柚子,每一个都有足球那么大,果香如同轻纱般弥漫开来,此外,除了柚子树,还有桔子树,金钱桔树,柿子树,果实藏在树叶间,全部像金子银子似的闪闪发光。月梅只觉得眼花缭乱,美丽的风景如同走马灯似的在她面前转动,她看不过来,一边欣赏一边对uncle李问道:“唉呀,你这花园也是果园啊,你种了这么多果树,现在丰收了,你一个人吃得过来吗?”3sk. uncle李微微一笑,对她答道:“我不吃的,我种这些树是为了观看的,现在果子成熟,我也不摘的,负责园林的工人,如果喜欢吃,我就任由他们摘了回家。” 听到这里,月梅再次震碎三观,原来有钱人是这样的!种果树为了观看,不为了吃,是啊,她在心里感叹地想,只有穷人才会一天到晚惦记着吃! 月梅又看着那鱼池,里面养了许多巨大的锦鲤,那些锦锂一个个喂成了球,看到月梅到了水边,便向她靠近聚拢,如同一只只浮动的彩色气球,气球到了岸边,然后张大嘴巴,等着她投喂,小花看到这些可爱的鱼儿,兴奋得不得了,挥舞着小手,啊啊地叫着,月梅便把孙女从背上抱下来,uncle李打电话叫司机送来一些鱼食,月梅便带着小花喂锦鲤。锦鲤五颜六色,有红的,白的,黑的,在清澈的水中,如同一朵朵静静盛开的大花。 当她得知这些锦鲤小的半米长,大的一米长,价格几千一条时,她再次震碎三观。 月梅对uncle李问道:“李教授,你那么有钱,你的家那么美,那么舒服,你为什么要住在大学校园啊?”和眼前这栋富丽堂皇的别墅比起来,校园那栋太简陋了。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没看到外面的别墅时,觉得学校里的别墅很不错,看到外面的房子了,才发现学校里的别墅很一般了。 uncle李回答道:“月梅你看我的家,美是美,可是你有没有听到人声,感受到人气?” 确实,月梅环顾四周,这里美则美矣,却沉寂得像一个墓园。 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发慌。 李教授叹息道:“我太寂寞了,一个人在这里呆着,没个人说话,吃饭不方便,借书也不方便,运动更不方便,所以,为了生活热闹点,我就搬到学校给我的房子住了。大宅子适合人口多的家庭,我一个人住着,风水师都说可能镇不住——” 原来如此,月梅明白过来。一个人再有钱他也害怕寂寞。 月梅知道了uncle李住在学校的原因,想着他确实太孤独了,她的内心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对uncle李问道:“你那么怕寂寞,为什么让你的孩子嫁到国外去了呢?” uncle李叹了一口气,对她回答道:“唉呀,我哪里想让她在国外定居啊,我给孩子实行的是精英教育,想着有能力的父母一定要把孩子送出国见识见识,所以,读完大学后我送她到英国去读研究生了,我原想着读完研究生,回上海找一份工作,毕竟我只有她一个女儿是不是——” uncle李想起自己与女儿斗智斗勇的心酸过往,眼睛都红了,往事如潮,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 月梅入神地听着。 uncle李回忆起往事,对月梅继续说道:“眼看女儿研究生要毕业,我打电话过去问她什么时候回国,她跟我说,要在英国找工作。我一听就慌了——” 月梅听到这里,明白过来,原来不是uncle李把女儿送出去的,是他的孩子有主见,喜欢去外国。 此时此刻,两个老人在uncle李的大花园里慢慢逛着,现在正是秋天,一棵巨大的银杏树,高过别墅,半边的枝桠如同一把巨大的黄金大伞,笼住了别墅全身,看上去,就像世界上一幅最美的画,月梅被这样美丽的景色震慑,微微仰着头,长时间看着,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丽的银杏树,也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 uncle李看到月梅喜欢自己家里的风景,也十分高兴,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对月梅说道:“你喜欢看这银杏树,我们坐到那边的椅子上去,我讲我女儿的故事,你一边听一边慢慢欣赏。” 月梅欣然同意,两个老人便走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 一阵微风吹过,银杏树叶,如同一只只黄色的蝴蝶,纷纷落下。 月梅继续看着那无比美丽的银杏树,感叹道:“乡下也有银杏树,可没你家的这棵好看!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她不知道人讲究“居移体,养移气”树也一样讲究,银杏树被周边富丽洁净的环境一烘托,也显得异常高贵美丽,闪闪发光,如同披戴着黄金铠甲的天神,当然和乡下的银杏树不一样。 uncle李得意地笑了,他望着不远处的银杏树,对月梅有些酸楚地说道:“说起这银杏树啊,还是当年刚买这房子时种下的,那个时候,我女儿刚刚一岁,如今这树都三十几年了,我女儿也三十多岁了。”如今树还陪在他身边,女儿却在遥远的异国他乡。 月梅点点头。 uncle李继续难过地说道:“我感觉到女儿不想回国,就慌了,我给她在上海买了一栋别墅,设计费都花了几百万。”月梅已经震惊过度了,因此,听说李教授不只两栋别墅,还有第三栋,表现得反倒很平静。 教授仍旧回忆说道:“她回国看了一眼,说不喜欢,国外的年轻人不用住那么好的房子,外国的别墅没国内贵,外国的别墅没围墙,大气开阔,还说我没眼光,投资失误,要买别墅也要去外国买,后来,我发现别墅吸引不了她,我就开始给她安排相亲,介绍的都是朋友的儿子,什么银行高管,大学青椒,事务所律师,大医院医生,个个都是常青藤大学毕业的,家里有很多套房等等,条件非常优越的。可是她全部没兴趣,回国时还给我带了一个白人男朋友回来,告诉我是她的未婚夫,我都快气晕了!我知道女儿一旦和外国人结了婚,那么,肯定不会回来了,所以我一边紧锣密鼓地给她安排相亲,一边立马装病,想骗她回国,结果第一次撒谎说自己生病,她信了,坐了长途飞机回来看我,发现我活蹦乱跳的,就不肯上当了,我第二次说我生病了,她回来了,发现我又骗她的,生气地回去了,第三次,我再说我生病,她就不回来了。现在我腿摔断了,打电话告诉她,她以为我又是骗她的,不肯回来,唉——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当初,要是不送她出国读研,就没有后续一系列的事情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找不到合适的 (一百二十六) 月梅听完uncle李的故事,完全明白过来,曾经的曾经,uncle李是多么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回国生活,可是他失败了,所以,虽然是一个巨富,但非常寂寞。 他的孤独就像空气一样,弥漫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月梅对uncle李同情地问道:“现在呢,你女儿嫁给了一个白人小伙,在国外生活?” uncle李缓缓地点点头,如同脱水的植物,垂头丧气,回忆往事让他情绪低落,他伤心地说道:“是啊,嫁给了一个瑞典人!现在定居在首都斯德哥尔摩。她结婚那一年我去过的,后来不习惯国外的生活,就回来了,女儿一家住在国外。我呢,我女儿在国外工作定居,嫁给老外的事,学校的老师都知道了,又因为我千方百计想让女儿回来,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成了一个笑话,所以他们送了我一个外号,叫做uncle李。”说到这里,李教授的脸上都是无奈。 月梅不由一阵心疼,她无比同情地看了看uncle李,想他真是怪可怜的,她有四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逢年过节的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真是比菜场还要热闹,她唯一的烦恼就是太累了,有带不完的孩子,带大一个又来一个,她时时刻刻都在忙着带孩子。 uncle李多可怜啊!他只有一个女儿,可这唯一的女儿还在国外定居,父亲摔断了腿,也不回来照看一下。 两厢一对比,月梅觉得自己虽然没有uncle李那么有钱,但比他幸福!哈哈哈,怪不得别人说,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幸福。不行,他那么可怜,她得帮帮他。 因此,月梅热心地问道:“李教授,你确实太寂寞了,而且年纪大了,一个人生活不方便,比如说这次吧,摔断了腿,多么可怜。”月梅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想起她第一次见到uncle李的样子,那时候他摔断腿有一阵子了,头发蓬乱,胡子如杂草,身上的衣服脏臭如咸菜,整个人就像街边的流浪汉,她一阵鼻酸,继续对李教授说道,“你条件不错,难道就没有想过再找个老伴吗?” 一席话说得uncle李心中一动,他抬起头来,紧张地看了看身边的月梅,可是她一本正经地替他思考着,压根没有别的想法。 uncle李只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假装淡漠地笑了笑,对月梅说道:“年轻的时候吧,我眼光高,想找一个知我懂我的人,后来发现我错了,可是年华已经逝去,找不到了,现在吧,就想找个能知冷知热的人,活泼点,开朗点,爱说话的,可是很难找到,很多年纪大的女人来与我相亲,都是冲着钱来的,以前吧,同事有介绍过,看过几次,就灰心了,没有再相过亲。”说到这里,他自己有些震惊,内心若有所触,渐渐明白了自己的想法,他一直讨厌女人看中他的钱,可是今天,他却一个劲地在月梅面前展现自己的实力,别墅,豪车,等等,难道他—— uncle李渐渐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因为他自己对月梅的别样感情,他现在多少能明白为什么很多老男人找了保姆做伴侣,人年纪大了,精神上的需求就淡了,生活上的需求变得强烈,或者确切地说,活了一辈子,总算发现,要想在俗世找一个懂自己爱自己的人是不可能的,基本上只能自己懂自己,自己爱自己,所以婚姻不如现实点,找个生活上能互相照顾的就好。至于灵魂伴侣,可以到书里去寻找。这是李教授对人生的感悟。3sk. 月梅如一个木头人似的无知无觉,她笑道:“原来这样啊,有机会,我给你介绍吧,你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又不会生活,是应该找一个性格外向,活泼开朗,爱生活,会做饭的老太太,我知道你们知识分子,就像我小儿子一样,想找个什么三观一致的什么灵,什么魂伴侣,唉呀,那都是风花雪月,不着调的事情,那样的媳子是纸糊的,对于自己的生活,没啥实际好处,要找就找一个靠得住,对你的生活有所照顾的——” uncle李听得笑起来,十分认可,他凝视着月梅,心儿突突地跳,缓缓地点点头。 那一天,月梅带着孙女在uncle李的别墅里玩了很久,直到黄昏,uncle李才叫司机开着车送他们回大学校园。 月梅十分兴奋,背着小花回到家,在晚上的餐桌上,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uncle李家是多么多么富裕。 许状元的脸是惨绿的。 她激动地炫道:“你们知不知道,李教授是巨富啊!天呐,我今天去他的别墅看了,闪闪发光,像金子做的,车子也闪闪发光,像银子做的,那车库里的豪车有六辆,每一辆都要几百万,还有那花园,种了许多平时看也没看过的花草树木——” 月梅仍旧沉浸在白天的游玩当中,嘴里滔滔不绝,她沉浸式的讲话,忘记自己的儿子原本木着一张脸吃饭的,渐渐的,放下了碗筷,近于呆子,再然后,他的面色转为苍白,惨白,然后通红,最后惨绿,一双眼睛喷出怒火,接着,一记拳头砸在饭桌上,发出“砰”的巨大一声。月梅吓了一大跳,许状元站了起来,两个鼻孔咻咻地出气,好像一头被惹怒了的狂暴巨兽。 空气仿佛凝固了。 月梅的说话被打断,她奇怪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吴千语讽刺一笑,李丽芬惦记着自己的广场舞要开跳了,又知道这里马上要开始一场大战,为了避免被战火波及,她迅速地闪逃,像火箭似地飞离了家,到外面跳舞去了。 吴千语继续不紧不慢地吃饭。 月梅莫名其妙,对儿子骂道:“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火?” 许状元一张脸黑如锅底,全身颤抖着,神情狰狞,几乎是低吼道:“叫你不要去给当保姆,你偏不听!你越当越上瘾是不是?你知道当年他,他,他——”许状元说到这里,全身哆嗦着说不下去了。 月梅也生气了,大声道:“我给他当保姆怎么了,我自己凭本事赚钱,我哪里丢人了?反倒是你,到底为什么反对我给他当保姆,你说一个理由啊,只要你的理由是合理的,我就不去给他当保姆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失去工作 (一百二十七) 许状元面色铁青,双手握拳,痛苦地大声道:“丢人,我嫌丢人!我许状元的妈给uncle李那个老怪物当保姆,全校的人都要笑话我,我要被活活笑死了!”许状元怒发冲冠,像一头发狂的兽。 这个理由月梅接受不了,此外,儿子异常的激烈反应也不对劲,月梅只觉得许状元没有说出真实的理由,因此,她平静地说道:“这不是真实的理由,如果你一定要说这是真实的理由,那我不能同意,我一直就说过,面子不值钱,我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不丢人,我都不嫌丢人,你有什么好丢人的。” 许状元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狮子,他面孔扭曲着,大声道:“妈,我警告你,你再给当保姆,你就走吧!我不要你带孩子了,我不但不要你带孩子了,我还要和你断绝母子关系!” 啥!又是断绝母子关系?月梅听得浑身一哆嗦,内心刺痛,她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曾经和她断绝母子关系的老二一家。 许状元发泄完,便发疯一般,冲出了家门。 月梅的眼睛气红了,她觉得小儿子不可理喻,可是与此同时,她也难过起来,毕竟,她不会因为一个工作和儿子断绝关系,那么,看来她只能辞掉uncle李的保姆工作了。???.23sk. 想到这里,她的内心一阵痛苦绝望。 第二天,月梅闷闷不乐地去上班,如同霜打的茄子,做什么事都是有气无力的。从此后,她再也不在餐桌上谈起教授家的事情了,他有钱没钱,都与她没有关系。 再后来,uncle李恢复了身体健康,可以下地行走了,他早就看到了月梅的不开心。这一天,uncle李把月梅叫到面前,给了她一个丰厚的红包,对她苦笑一声,温柔地说道:“月梅,我的身体好了,这几个月,劳烦你照顾——” 月梅愣了愣,震惊地抬头看了看,明白了uncle李的意思,他的身体好了,不需要她了,所以他解雇她。 月梅的内心有些难过,可是想起儿子那样激烈地反对她继续做这份工作,那么,uncle李解雇她,她应该觉得到高兴。 因此,月梅点点头。 uncle李内心一阵针扎般的难过,他今天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有难言之隐,他伤心地说道:“这是给你的工钱,你工资的一部分,剩下的部分我打到你的微,信和支付宝里了。” 月梅的内心升起一阵感激,要知道,她现在会移动支付了,全是uncle李教的,而且她现在成了新上海人,半个上海人,也能讲几句上海话,出门坐公交地铁,如履平地,不会迷路,这些全是uncle李教会她的。 可是她要与他分开了。 从此后,uncle李又只有一个人生活了,而她,则需要重新找一份工作。 月梅接过那个厚厚的红包,发现uncle李很大方,他开的工钱,比原先约定的要多得多,现在的红包有她几个月的工钱,他又往她的微,信和支付宝里打了不少钱,月梅立马把红包往外面推,对uncle李说道:“教授你给的太多了,我没有这么多工钱。” uncle李认真地说道:“你收下吧,这几个月,你把我照顾得很好。” 在uncle李的再三坚持下,月梅只好收下了那个丰厚的红包。 uncle李依依不舍地看着月梅,对她问道:“你呢,不在我这里工作了,以后打算怎么办?” 月梅便说起她的生活,重新回家带孩子,没有工作,不能出门,生活势必回到从前,忙得脚不着地,累得暗无天日,然后因为委屈和愤怒与亲家大战。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uncle李不需要她了,儿子也激烈反对她继续给uncle李当保姆。 因此,月梅笑了笑,回答道:“我继续找一个工作吧,人不能闲下来。” uncle李点点头,对她说道:“两个老人在一个屋檐下,肯定容易打起来的。”月梅在平时的相处中,已经把她和亲家大战的事情全说给uncle李听了。 李教授笑道:“我也帮你找找新的工作,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月梅的内心一阵感激,无比真诚地说了一声谢谢。 uncle李沉默了,内心一阵伤感。他抬起头,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家,月梅带着小花走后,他又要过回从前形影相吊的日子,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因为女儿的离去,一个家成了坟墓,可是能怎么办呢,他也只能继续在坟墓里生活着。 月梅看到uncle李无比孤独的样子,便对他说道:“要不,你再找一个生活保姆?” uncle李摇摇头,难过地说道:“不找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这个人就是月梅,他知道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了,所以不找了。 月梅也跟着有些伤心,不过事己至此,她也没有办法,因此,拿了工钱,她便背着小花回去了。 她失去了工作,回到家中。 傍晚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月梅看到儿子仍旧板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为了让他高兴起来,也为了化解母子之间的矛盾,她主动宣布道:“我已经不在uncle李那当保姆了。” 一句话如同一石激起千重浪,吴千语抬起头来,李丽芬也一脸震惊,只有许状元,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似的,仍旧不紧不慢地吃着饭,并没有表现出来多意外。 月梅原本想看到儿子高兴放松的表情,可是没有,她的内心一阵失望。 李丽芬冷笑一声道:“我就知道干不长,这种好事怎么可能长久呢!” 月梅心里不是味,不想和亲家争吵,因此,沉默着着没做声。 吴千语想了想,好奇问道:“妈,uncle李为什么解雇你?” 月梅知道儿媳妇是关心自己,与此同时,她担心自己没有工作,长时间呆在家里,又要和她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月梅苦笑一声,对儿媳妇解释说道:“他的腿好了,已经康复了,不需要保姆,另外,他不解雇我,我也原打算辞职的,状元总觉得我给他老师当保姆丢人,说在学校里因为我当保姆抬不起头,我这个当妈的,哪能让儿子丢脸啊,他好不容易读一个博士,我哪能让他过得不开心,所以李教授解雇我,挺好的,是不是。” 可怜天下父母心! 月梅说到后面,有些鼻酸,她想着养儿子真没意思,儿女多了,一个儿女一层枷锁,这几十年来,她的身上是披着重重枷锁,从来不知道自由为何物。 许状元听到他母亲说话时声音发颤,明显带着哭腔,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又像平时一样,立马受烫般的站起来,然后匆匆地逃回了房间,躲进了书的世界。 席间只剩下三个女人,两个老的一个小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次大战 (一百二十八) 月梅的心里不是滋味,想着这个小儿子太不孝顺懂事了!遇事只知逃避,像只蜗牛一样,动不动缩进自己壳里。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不知道成长。这样没担当的样子,迟早会出事!她的心里落下隐忧。 吴千语看着两个妈,知道婆婆回到家中,一天到晚两个老人在一起,势必又会天天吵架,她想了想,对月梅微笑说道:“妈,李教授那里不能干了,你别急,我帮你找找别的工作,能出去赚钱,又能带孩子的。”她的心如同灌满了铅,沉甸甸的,不好受,身上的家居服好像突然变成了上百斤的铁甲,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婚姻真累人! “好咧——”月梅感激地答应了一声,强行笑着看向儿媳妇。她心情抑郁,原因不是丢了工作,而是即将面对的暗无天日的生活,亲家住在一个屋檐下,大战是无可避免的,一个家看似像平静的湖泊,可是那镜子般的水面下潜伏着汹涌的波涛。 想着这个家,现在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也就这个儿媳妇了,她压根没想到自己和儿媳妇亲如母女,成为联盟,她现在都觉得自己的傻儿子配不上这样好的儿媳妇! 可是她是婆婆,和儿媳妇的感情,能胜过她和她亲妈的感情吗?如此长住下去,形势对自己明显不利啊。未来没有任何光明和希望可言,每天还要像一个机器人般劳碌,将来的生活却一片暗淡,月梅就觉得痛苦茫然,她图什么呢。 吴千语知道要想平息战火,就得让婆婆尽快找到工作。她必须站在婆婆这边,她妈眼下的房子拿去出租了,没有后路,所以既然吃她的住她的,性格就要好一点,因此,吴千语看着李丽芬,不客气地说道:“妈,我当着状元妈妈的面告诉你,你让着她一点,两个人不要吵架。” “你!”李丽芬看到女心外向,双眼一红,受烫般地站起来。亲女儿不站她这边,站她婆婆那边,她气得浑身哆嗦,然后一阵风似的转身走了。 吴千语的眼里闪过一阵愧疚。 月梅的内心一阵快意,她看向千语,对她慈爱地说道:“孩子,你没必要对你妈那样,你对我好,妈心里有数。” 千语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婆婆的手,然后就起身进房了,懂事归懂事,孝顺归孝顺,但她就是不干家务活,于是月梅又起身刷洗碗筷,扫地擦桌子给孙女洗澡,开启了从前忙碌的带娃做家务的生活。 时间在月梅的苦捱中一天一天过去。 前后一对比,月梅发现,跟在家带娃做家务比起来,在uncle李家当保姆的生活简直像天堂般的生活,因为在李教授家,她只需要照顾uncle李,而在自己家,她要照顾其它四个人,因为亲家李丽芬自从她不工作回到家后,那晚饭她也不做了,她又变回了“需要拥有自己生活”的女主人,只等着月梅侍候她。也就是说她在家带娃,比在uncle李家更累,而且还没有任何工资。 人是感情动物,长时间地生活在劳累和委屈的情绪里,是个人都会爆炸发狂。 尽管月梅一直在留心找新工作的事情,尽管uncle李和吴千语都在帮她留心,月梅仍旧没找到工作。 这一天,她再次和亲家爆发了大战。 事实上还得从小花屎拉在裤裆说起。当时,天色向晚,路灯亮起,月梅在厨房忙得像一个陀螺,在做一家人的晚饭,儿子儿媳还没有回来,李丽芬刚从外面逛街回来。 对于李丽芬嘴里的“自己的人生”,月梅嗤之以鼻,认为她就是自私自利,难道自己的人生就是丢下家人孩子不管不顾,成天逛吃逛吃吗?一个成年人的担当呢,责任呢。 然后,在厨房忙碌的月梅就闻到一股屎臭味,与此同时,她听到亲家在客厅喊:“小花拉屎了!” 月梅心里一阵厌烦和担心,可她抽不出身来,灶上开着火,火上炒着菜呢,她便在厨房对客厅喊道:“亲家,你帮忙给小花洗个屁股,再换一个干净的尿不湿吧。” 结果没响应。 客厅里很安静。 月梅继续炒菜,她以为李丽芬作为小花的亲外婆,不用她说,李丽芬也会做这些的,结果半个小时过去,等到月梅做好一家五口人的饭菜,从厨房出来,赫然发现小花趴在地板上,一只手沾着黄黄的大便,往自己嘴里送,这孩子在吃屎! 也就是说,半个小时过去了,李丽芬没有给外孙洗屁股和换衣物! 月梅几乎气疯了,大喊一声:“李丽芬!” 在月梅的大吼之下,李丽芬惊醒过来,从床上受烫般地跳起。原来她跳广场舞太累,洗完澡之后,就睡着了,她进客厅的时候,确实是看到小花拉裤子里了,可是她一身大汗,急着洗澡,因此提醒了月梅之后,她便进了浴室洗澡。 月梅以为她会管小花,李丽芬以为月梅会管。 洗完澡出来,她听到月梅要她帮忙给小花洗一下屁股,李丽芬不乐意:刚洗了澡,一身香喷喷的干干净净的,又要去碰小孩的大便?她回到自己房间,想着太累了,休息一下,眯几分钟再换吧,小孩子反正穿着尿不湿,就算屎拉在裤裆里也没关系,再说过几分钟,就算她睡着了,月梅有了空闲,也会帮小花换尿不湿的,此外,儿子儿媳也快下班回家了,儿子儿媳看到,也会换的,因此,李丽芬便心安理得的睡起觉来。 她只打算眯几分钟,可是没想到一睡就是半个小时。如果不是月梅像疯子似的大吼大叫,她还会一直睡下去。 李丽芬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冲到了客厅,发现亲家如同一只发狂的狮子,正怒目瞪视着她,她的双眼喷火,头顶冒烟,全身颤抖,双手握拳。李丽芬心虚,立马走到小花面前,对月梅解释说道:“唉呀,我太累了,睡过去了,我马上给她换。” 这一解释不说出来还好,一说出来,如同一根点燃的火柴扔进了汽油桶,月梅面色铁青,浑身颤抖,如同爆发中的火山,她冲到李丽芬的面前,大吼着骂道:“你还是人吗?!我叫你给小花换洗,你不听,你让她嫩嫩的小屁股粘屎粘了半个小时!我刚看到她在吃自己的大便,你看她的手,全是大便!” 月梅心疼地捉住孙女的手,如果不是她拦着,小花还会把沾着大便的手往自己的嘴里送,她刚出生不久,对于世间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包括自己的大便。 月梅鼻子酸了,眼睛红了,她带大了九个孩子,小花是第十个,她有丰富的带娃经验,小孩吃了自己的大便,接下来肯定是拉痢疾,至少要拉十天,拉得整个人又黄又瘦,如果想好起来,必须去医院打点滴防脱水。 第一百二十九章 要被人害死 (一百二十九) 李丽芬内心不安,她涨红了脸,僵僵的像个稻草人似的站在那里,想帮小花脱下裤子,可是月梅就站在她的面前,面孔扭曲,如同一头发狂的怪兽,她根本没有空间帮外孙女换洗,因此,李丽芬解释着说道:“我原以为她拉屎拉在裤子里,是那种硬的大便,肯定还包在尿不湿里啊,我哪里想到她会拉这种带水的大便,流出来了,如果不流出来,她也不可能沾到自己的大便。” 到现在居然还在推诿!月梅越听越气,整个人变成了一团愤怒的火焰,活了大半辈子,她从来没有见过像李丽芬这样不负责任的老人,年纪一把了,不知道担当和责任为何物,一天到晚就知道逛街跳舞,玩玩玩! 李丽芬低下腰来,对月梅说道:“你让开吧,我来给小花换洗。”她心里害怕,这个时候,如果不快速帮外孙换洗干净,一会女婿女儿到家,又是一场指责她的大战,因此,李丽芬语气很急切。 然而,这些急切的话语传到月梅的耳朵里,如同一勺勺热油浇到了火上,让她更加愤怒,她眼里的怒火燃烧得更旺了,她生气地尖声骂道:“我需要你帮小花换洗时,你在睡大觉,现在我空下来了,你又来争着表现,我呸!” 因此,月梅怒火发作,手上用力,闪电般的一推,将亲家推了出去。 李丽芬一心一意地帮外孙换洗,她低着头,弯着腰,身体前倾,站姿不稳,她压根没有想到月梅会突然用力推她。 月梅呢,一辈子在乡下种地干活,她的力气大如水牛,因此,这样一推,李丽芬便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般倒退着飞出去,然后“砰”的一声,身体撞到柜子,像只面口袋般滑向地板,再接着,柜子上的花瓶受不了柜子的剧烈摇晃,掉了下来,“啪”的一声,砸到李丽芬的脑袋,碎了,几分钟后,李丽芬的头流出血来。天籁小说网 月梅吓呆了,可是她并不后悔,这一切实在太气人了! 李丽芬只觉得天旋地转,腰间一阵剧疼,大喊道:“你推我,你推我!你想害死我啊!”月梅不搭理她,低下头,亲自给孙女换洗,她把脏的尿不湿解下来,发现里面的很多大便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干了,月梅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沾了大便那么久,内心一阵疼痛。她气愤地把脏臭的尿不湿扔进垃圾桶,用孙女专用的小盆打来温水,又拿来小毛巾,把小花抱在怀里,开始给她擦洗屁股,她一边给孙女擦洗一边喃喃地说道:“小花啊,来,奶奶给你洗屁屁,外婆不疼你,奶奶疼你!” 李丽芬听得一阵愤怒,挣扎着想站起来,去指责月梅,可是努力了几次,她发现自己起不来,身体好像棉花做的,没有力气,腰间火辣辣的疼,就像面团一样,软绵绵地使不上劲,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与此同时,一股粘乎乎的东西好像一条红色的大蛇在她的脑门上晃。 李丽芬觉得奇怪,伸出手摸了摸,一片血红色,与此同时,血腥臭味如同轻纱般弥漫开来。 到这个时候,李丽芬才意识到自己的脑袋流血了,她被月梅推成了重伤,腰疼得起不起来,脑袋也开花了。 李丽芬的面色变得惨白如死人,开始尖叫起来:“天呐,你要杀了我吗,你要杀了我是不是?!我腰断了,我的头破了,唉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李丽芬这样恐惧的惨叫时,吴千语和许状元刚好下班回到家了,推开门就看到这样的惨状:李丽芬坐倒在地,血流披面,正在挥舞着两只红手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月梅好像没听见,没看见,仍旧在一心一意给小花洗屁股,房间里,小孩的屎臭味,和李丽芬的血腥味混在一起,要多难闻有多难闻。 看到自己母亲受此重伤,吴千语吓得手抖起来。 家里好像凶案现场,而她婆婆就像杀人犯。 李丽芬看到自己的女儿总算回了家,因为摸了一手的血,所以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于是冲着吴千语恐惧地大喊起来:“千语,快,拿笔和纸来,妈要死了,妈要写遗嘱,房子和我的存折全属于你的婚前财产,我要全部留给你,快——” 吴千语看到自己的母亲伤成这样,仍旧惦记着她,内心一阵针扎般的愧疚与疼痛,她三步并作两步地飞跑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母亲,内心如同刀割,她颤声问道:“妈,好端端的,你怎么伤成这样?” 李丽芬仍旧以为自己回光返照,马上要去见阎王了,因此,继续催促着女儿:“快,给我拿笔和纸,我那房子留给你,妈只有你一个女儿,妈不心疼你心疼谁,还有,这些年,打工加上房租,我存了五万块钱,也全部留给你,另外,我有一个香奈尔的经典包包,以及古奇的新款包,还有一个二手的爱马仕,也全部留给你,是真的,不是假的,好好爱惜,可以用很久的。你快去拿笔和纸来,妈要死了,等不了多久了,我也没想到我刚刚五十岁,年纪轻轻就要被人害死呀,所以之前没有写遗嘱,现在快去!” 一席话说出来,如同晴天霹雳,许状元呆住了,震惊地看向他妈。 吴千语开始落泪了,她也被母亲血流披面的样子吓到了,一边手忙脚乱地叫120,一边对母亲问道:“妈,你的意思是你是被人打成这样的?” 李丽芬自己心虚,不肯说了。她仍然只惦念着死之前要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部留给女儿,她担心会有人想抢她的财产,因此,对于女儿的问题她装作没听见,只是一个劲地催促她拿纸和笔。 月梅看到李丽芬不说,干脆自己说了。这个时候,她已经给孙女洗完屁股,重新换上干净的衣裤,以及穿好裤子,把她抱在怀里,又给她把沾着大便的小手洗干净,她一心一意只想要孙女干净,没想到要留好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因此,她做完这一切,便抬起头来,说道:“是我推她的。” 吴千语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来,彻底地愤怒了,她瞪大眼睛看着婆婆,想着这老太婆怎么这么厉害,之前吵架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发展到动手了,她妈一辈子在上海,鲜花般娇滴滴的,哪里是乡下种地的婆婆的对手,亲家干架,她妈肯定打不过啊! 亲生的母子关系就是这样的,平时再吵架再冷淡,可是关键时候,仍然只会护着自己最亲的。 吴千语就是这样,平时对婆婆很亲,可真到了关键时候,看到亲妈被婆婆伤成这样,她就很生气,她的眼睛喷着火,因为愤怒,两只小巧的鼻孔快速地一张一合,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许状元也有些慌了,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拿不定主意,傻站在原地。 第一百三十章 老头子生病 (一百三十) 这个时候,月梅对儿媳妇还抱有希望,因为,在此之前,儿媳妇一直站在她这边的,思量了一会,她解释说道:“我刚才在厨房做晚饭,小花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你妈回来了,告诉我小花屎拉在裤子里了,我当时忙不过来,就叫你妈帮忙换洗一下,可是半个小时后,我从厨房出来,发现你妈没有帮小花换洗,我就生气了,她跑到我面前来,我心疼小花,就推了她一把。” 吴千语明白过来,有些将信将疑,她看看母亲,又看看婆婆。她心疼母亲的伤,可是她相信婆婆的人品,这是情感与理智的较量。 李丽芬恨透了月梅,怪她伤她那么厉害,认为现在是一个报复的好机会,她咬牙切齿,面色铁青,委屈地对吴千语说道:“女儿,我没有她说得那样不堪!我确实看到小花拉屎了,我以为她会换,所以进屋洗了一个澡,然后就出来找小花了,大概也就几分钟,没有半个小时,我想去给小花换洗,结果你婆婆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嫌弃地将我一推,她力气大,我身体瘦,她用力一推我,我就摔出去了,撞到柜子上,花瓶砸下来,砸破了我的脑袋,现在腰那里针扎似的疼,可能腰断了,唉,我流血已经流了半个小时,千语,妈可能要死了,你快点拿笔和纸来啊,我要写遗嘱——” 吴千语心疼地直哭,情感瞬间打败理智,占了上风。她瞪眼看着婆婆,全身颤抖,面色铁青地指责道:“我妈就算给小花换洗晚了一点,你也不能生气推她啊,她是老人,生病刚好,你看,现在伤得那么严重——” 月梅呆了,百口莫辩,到了这个时候,她也终于明白,婆媳终究是外人!那种婆媳一家亲的画面,只可能在电视上出现,明白了这一点,月梅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掉进了冰窖里,从里到外的发冷。 这个时候,许状元也帮着老婆说话,他看到小花平安无事,倒是她的丈母娘一头一脸的血,因此,他对母亲责怪道:“妈,你不要推她啊,你看,现在推出事来了吧。” 月梅愤怒地瞪了一眼儿子,一颗心仿佛在滴血,婆媳是外人,她能接受,可是连儿子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真叫人伤心。她现在是千夫所指了,所有人都在说她的不是,月梅大声道:“她不相信我,你也不相信我?李丽芬半个小时没给小花换洗,我才生气的,不是几分钟,她洗完澡还睡了一觉!” 月梅觉得无限委屈,愤怒让她鼻子发酸,眼睛红红的,如同兔子。 一家五口人,除了她心爱的孙女,其它人都在指责她,明明错的是亲家,为什么受指责的却是她?!没错,她是不应该推她,推她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力度,可是这件事情,从开始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一开始错的是李丽芬啊。 可是儿子儿媳,全部相信那个老女人的中伤! 月梅无限委屈,只觉得没意思透了。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红着眼睛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老头子打来的。 月梅的心加速跳动,脑子里一片空白。因为老头子没有事不会给她主动打电话,他一旦打电话来,肯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大事!月梅意识到这一点,脸色变得无比惨白,她哆嗦着手指接通了电话,胸腔里仿佛住了一只兔子,老伴苍老衰弱的声音传过来:“月梅——” 月梅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将手机屏幕紧紧地贴在耳朵边,后背开始下雨似地出汗,她惨白着脸,催促着问道:“老许,你怎么啦,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老许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我生病了,病得很厉害,你能回来照顾我吗?”声音细如蛛丝。 听到这里,月梅心中一酸,流下泪来,她想她可怜的老头子,已经病得非常严重,说话有气无力了,到这个地步,还在征询她的意见,问她能不能回来,而不是命令式的,你必须回来。???.23sk. 听说老许生病了,月梅急切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老许喘着气答道:“浑身都难受,昨天晚上,睡到半夜,头疼得厉害,我就一直咬着牙忍着,早上起来发现,蚊帐被我的脑袋顶穿了一个大洞,墙皮也弄破了。唉,老太婆,这次和以前那些病不一样,好像有点严重,我一个人在家,有些害怕,儿女们都没有空,我想让你回家,陪我去医院看看,咳咳咳——” 听到这里,月梅再也受不了,眼泪如同喷泉似的涌了出来,一颗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在手心使劲挼搓,痛得厉害。她想着可怜呐,老许真可怜!她也可怜,虽然说年少夫妻老来伴,他们老了却不能在一起做伴,虽然两夫妻早就没有了什么爱情,可是有亲情,看到老许病得如此严重,因为头疼,蚊帐都被顶穿了一个大洞,月梅悲从中来,她咬咬牙,抬起头,大声坚定地说道:“好,我马上回家!”老许听到月梅要回老家照顾他,立马高兴起来,他期盼地说道:“好,那我等你回家!”然后温驯得像个孩子般,十分听话地挂了电话。 月梅把手机放回口袋,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冷冷地环视着儿子儿媳一家,宣布道:“状元,你爸病了,病得很严重,我要回老家照顾他!” 如同晴天霹雳,许状元张了张嘴,着急道:“妈,你不能走,你走了,小花怎么办?”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那里团团转。 月梅看到儿子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小孩,不由更加伤心,她指责道:“老三,你的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吗,我和你爸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供你读书,可是我们老了老了,你还是一味地希望我给你带孩子,把你爸一个人丢在老家,你爸生病了,病得很严重,需要人照顾,你还只惦记着你的小孩,不要我回家,小花是你的责任你懂不懂!” 因为失望,月梅只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了无数片。 这个时候,救护车到了,吴千语接到电话,便沉默着扶着李丽芬站起来,她要送她妈去医院。 对于婆婆要回老家这件事,她没有表态。 第一百三十一章 儿媳的烦恼 (一百三十一) 许状元着急地走向吴千语面前,像个无助的孩子,对她急切地问道:“老婆,我爸生病了,我妈要回老家照顾我爸,怎么办啊,老婆——” 吴千语绝望愤怒地瞪了一眼许状元,想着她当年真是瞎了眼!嫁给这种妈宝男,书呆迂腐,没有任何本事和能力,四十多岁了,遇到事,就只会慌慌张张地向她讨主意,她现在哪有功夫管他家的破事?! 因此,吴千语扶着她妈一声不响地坐救护车去了。 许状元知道老婆生气了,着急加上恐惧,让他手足无措,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 月梅也嫌弃儿子不能拿主意,她把小花放在婴儿床里,然后开始收拾行李,她动作麻利,像一阵风似的,因此,半个小时候,已经拎着行李哭着出门了。 小花在后面依依不舍地惶恐地叫:“奶——奶——奶奶——”一岁多的小孩,月梅来之前,小花不会说话,月梅来了几个月,在她的细心照顾下,小花会说话了。 听到孙女的呼唤,月梅的眼泪更多了,如同小河似的。但是她不能停下来,老头子在重病中等着她呢,在这里又呆得不高兴,儿媳看自己不顺眼,亲家在一起经常干架,自己的儿子也是一个没本事的怂货。她必须回老家,因此,月梅擦了擦眼泪,咬咬牙,出门坐出租车去了。 从月梅收拾行李,到她出门,许状元仍旧像一个木头柱子似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表示。 月梅坐在出租车上,车子如同离弦之箭,飞速地向前行驶,她把孙女以及老三全部丢在了身后。 月梅思量着要回老家她得坐出租车到高铁站,然后坐高铁回老家,她不会在手机上买高铁票,不过没关系,她有一张嘴,可以向热心人打听,麻烦懂得手机买票的人帮她买一张回老家的票。 吴千语扶着她妈坐上医院来的救护车之后,就后悔了,因为李丽芬开始活蹦乱跳,打了鸡血似地心疼叫救护车的钱,她像只麻雀似的,在女儿面前,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而吴千语心事重重,她知道婆婆已经离开她的家,不帮她带孩子了,她离开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公公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另一个原因是婆婆和她妈吵架,她妈受了伤,而她护着她妈,婆婆寒心委屈了,所以闹着要走。 婆婆比她妈有主意,婆婆要走,是在威胁她。 吴千语心里估算着,此时此刻,婆婆应该已经拎着行李出了她家的大门了,此时此刻,婆婆已经坐上了出租车。 怎么办,怎么办?真的让婆婆走吗? 吴千语如同坐在火上一般,着急地思考着,李丽芬一直在唠叨这救护车收钱太多,闹着要跳车。 吴千语愤怒地瞪了母亲一眼,一只手像铁钳似的紧紧地握着她的一只手,李丽芬的脑袋已经不流血了,腰也不疼了。 吴千语想着她妈可能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判断失误,铸成大错了! 想到这里,她的胸口仿佛沉甸甸的压了一块铅板。 天突然暗下来,仿佛下降了几丈。 果然,救护车呜呜地开进了医院,李丽芬被强行抱着抬着躺上坦架,然后送进急诊室,二十分钟不到就出来了,医生告诉吴千语是外伤,包扎了,过两天就好,至于腰那里,拍了一个片子,没任何损伤。 也就是说只是一个小小的皮外伤,因为她妈大吵大闹,兴师动众,吴千语花了三千块钱! 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了。 从医院出来后,吴千语窝着一肚子的怒火,她知道她妈是个作精,这个事儿妈再在她的小家呆下去,一家人都不得安宁,她必须做出选择。 李丽芬不知道女儿内心所想,还在那里扶着腰念叨:“唉呀,这个医院是不是水平不太行,我总觉得我的腰有问题,可能需要换一个医院再做一次检查。” 吴千语听到后,心里的怒火更盛,简直五脏沸腾!她妈一辈子没工作,老了没医保没退休金,也就是说到医院所有的费用全部要自己出,可是她妈居然还要去另一家医院做检查,为什么作为一个老人一点也不体恤儿女的苦楚呢?! 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可是她嫌弃自己的亲妈,也是有原因的。 这个时候,吴千语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接起来一看,是许状元打来的。 吴千语的心情更加难受,想着身边的人,全是一帮没用的蠢货废物!这个家需要她来掌舵,太累了! 她思着想着郁闷地接起电话。 许状元慌慌的声音传来:“老婆,我妈,她,她走了!” 吴千语眉头一皱,心里一沉,虽然知道婆婆多半会走,但是没想到她会走得那么快。23sk. 刚才出门时,她扶着自己妈上了救护车,扔下了家里的婆婆和老公女儿,现在婆婆走了,家里只剩下许状元和小花了。 吴千语没好气地说道:“走就走了吧,没她日子一样过。” 可是,许状元的声音继续慌乱地传过来:“老婆,小花,她,她拉了!”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吴千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小花拉了?什么意思? 许状元担心吴千语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马高声解释说道:“小花拉肚子了,半个小时拉了三次,全是水一样的大便,老婆,怎么,怎么办哪?”因为高度紧张,许状元在汇报家里的情况时,已经开始结巴了。 什么,意识到小花拉肚子很严重,吴千语的脸在一瞬间接变得苍白无比,她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眼睛越睁越大。 她记得之前两个老人在家里吵架的时候,婆婆说过小花肯定会拉肚子,是痢疾,结果没想到婆婆前脚出门,小花后脚就拉肚子了,婆婆难道是神算子吗。 吴千语脸色苍白如纸,也变得慌张起来,她对许状元问道:“小花怎么会突然拉肚子?”与此同时,内心一阵烦恼,婆婆走了,小花生病了,所有的事情,如同一块块铅板,向她压过来,可是明天,她还有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必须参加,在高校里面,如果作为老师,你不上进努力,就会像一条咸鱼一样,永远翻不了身,是没有未来的。 学校现在实行“非升即走”的模式,意思是如果你不在约定的时间内提升学历与职称,那么,你就会被淘汰,别说提高生活水平,就算保持现在的水平,保住工作也不行了! 家庭、工作,两座大山向她压过来。 吴千语内心一阵焦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得知真相 (一百三十二) 许状元喃喃地回答道:“我不知道啊,我妈走后,你带着你妈出了门,我抱着小花,小花一直在哭,好像哪里不舒服,后来她就把屎拉在我手上了,大便从尿不湿里溢出来,是像水一样的稀大便,而且止不住,我刚给她换上一片新的尿不湿,她又拉了,打机关枪一样,老婆,我明天要上班,我妈走了,小花怎么办哪?”语气里全是茫然无助,仿佛妈走了,老婆就成了另一个妈。 怎么办?凉拌!意识到女儿生了病,而且很严重,吴千语怒火攻心。她现在想起来了,小花拉肚子多半与她吃大便有关。她今天下班回家的时候,看到婆婆和妈妈吵起来,吵闹的原因就是小花拉大便了,但是婆婆在做饭,她妈在睡觉,因此,两个老人都以为对方给小孩换了尿不湿,因此也都没有换,结果就是小花娇嫩的屁股在大便里坐了半个小时,并且用小手吃了自己的稀屎,一岁左右的小孩吃了自己大便,拉肚子简直是必然的结果,而且这个拉肚子不是普通的着凉,是病毒感染,医院称为痢疾!m.23sk. 吴千语皱着眉头继续思索着,一张俏脸阴沉着,仿佛能滴下水来,李丽芬站在旁边,听着女儿的电话,越听越心虚,她知道亲家走了,她也知道外孙女拉肚子了,这拉肚子多半与她偷懒没有及时给小花换洗有关。 李丽芬紧张得双手绞在一起,一颗心怦怦狂跳。 吴千语现在得知真相,知道她冤枉婆婆了,之前,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实情况前,她因为情感的冲动,维护了自己妈,委屈了婆婆,婆婆和她妈吵架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一个老人在忙的时候,另一个老人却在跳舞洗澡睡觉,小孩拉屎了,也不去换洗,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因为她母亲的偷懒,导致女儿现在在拉肚子! 想明白了这一点,吴千语转过身来,板着一张俏脸,怒目瞪视着自己的母亲,李丽芬羞愧地低下头。 许状元还在电话那端问:“老,老婆,怎么办?” 怎么办?对于许状元的妈宝和无能,吴千语内心一阵鄙视与厌恶,她打算一个一个收拾,因此,想了想,定定神,冷声命令道:“你,先带着小花去医院,这拉肚子耽搁不得,会脱水,而且多半是病毒感染,不能大意,你抱着小花马上去。” 许状元答应一声,又说道:“可是老婆,我一个人抱着小孩,又要挂号,又要拿药的,忙不过来。老婆你什么时候回来?” 吴千语听到这里,只觉得气炸了,她厉声道:“你忙不过来?!你妈一个老人,带着小花治病,她怎么忙得过来?你一个年轻人,你比不过你妈?!” 听到自己老婆愤怒得如同河东狮,许状元只好不吭声了,一会他又问道:“可是老婆,我今天可以请假,明天不能请假啊,小孩生病肯定要折腾好几天的,我妈走了,我们怎么办哪?” 吴千语皱着眉头,内心无比沉重,好像灌满了铅,怎么办,她也在想这个问题,平时婆婆在自己家,她不觉得婆婆的重要性,现在婆婆走了,吴千语才知道婆婆是非常重要的存在,这个家,没有了婆婆,简直不能正常运转。“婆婆走了”这个惩罚可以说是风卷残云,威风凛凛的。 她理智地回复道:“你先带小花去医院,立刻,马上,去,我来想办法。” 许状元想了想,又说道:“老婆,你妈怎么样,伤得严不严重,我告诉你,我妈心地很好的,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她推你妈,肯定是因为心疼孙女,当时太生气了。” 吴千语听了状元的话,觉得可笑,在说了一大堆自家的烂摊子事之后,他才来对她妈表示关心,未免太假太迟吧,甚至在最后表示关心的时候,还要维护他妈,以及表达了希望他妈走了,她妈可以留下来帮他们带孩子的打算。 她的心绪混乱如麻。 那种疲倦感无助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难受异常。 吴千语决定自己来处理个事情,老公不中用,如同鸡毛一样无足轻重,只能她来拿主意,她不想听许状元哆嗦,担心女儿的病情加重,因此,对着手机大喝一声:“闭嘴吧,马上带小花去医院!”然后挂了电话,她转过身,瞪视着她妈,脸上的表情好像霜冻。 李丽芬害怕了,往后缩了一步。 吴千语决定先查明真相。 空气很压抑,李丽芬的心脏怦怦狂跳,胸腔里仿佛住了一只兔子。她受不了来自女儿的沉默注视,因此,主动说道:“唉呀,我觉得我的腰好了,不用去医院检查了,女儿,我们坐车回家吧。”说罢就要往最近的公交站台走。 但是吴千元好像在地上生了根,纹丝不动,她冷冷地凝视着她妈。她妈就是千方百计在给她的生活添乱。 李丽芬一个人走了几步,发现女儿没有跟上来,只能转过身,讪笑着走到女儿身边,对她问道:“你干嘛不走啊?” 吴千语的眼神冷冷的,如同冰雪,四周的气压低得吓人,她长得漂亮,但是气质高冷,在他们大学,收获了一个冰雪女神的外号,她这样的神情,她的学生怕,她的老公怕,她妈也怕。 因此,李丽芬眼神躲闪,心儿狂跳,对吴千语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嘛?” 吴千语用尖细的声音问道:“我问你,当时小花拉大便,你发现后,是五分钟后出来给她换洗的,还是半小时后出来换洗的?!” 她知道打蛇要打七寸,擅于抓住事情的要害部分,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只要问清楚这一点,她就知道婆婆和妈妈,谁撒了谎,谁没有。 当时婆婆在厨房忙着做一家人的晚饭,她来不及给小花换洗是情有可原的,可是她妈呢,以她对她妈的了解—— 果然,李丽芬含糊其词地说道:“唉呀,我年纪大了,哪里记得清,我记得好像是十分钟后,十五分钟,最多不过超过二十分钟!” 吴千语愤怒了,暴喝一声:“快说!” 李丽芬只好小声说道:“三十分钟,我本想洗完澡只休息几分钟的,可是我睡过头了,醒来后发现半个小时过去了,女儿,是我的错,小花拉肚子了对不对,我们马上回家,送她去医院,你放心吧,妈会好好照顾她的,天天带她上医院,不眈误你们上班。” 为了求得女儿的原谅,李丽芬急着表态。 吴千语查明了真相,知道是自己的妈没有责任心,偷懒,导致小花拉痢疾,不由怒火中烧,五脏如沸,她铁青了脸大喊道:“你有没有一点责任心啊?年轻时没有担当,看着我受苦受穷,不到外面去赚钱,让我爸一个人辛苦,年纪大了,给我带孩子也带不好!” 第一百三十三章 儿媳妇的选择 (一百三十三) 对于吴千语来说,童年往事如同烙印一般,刻在她的记忆深处,虽然是上海人,却是贫穷的上海人,母亲没有工作,父亲是一个开三轮车的,全家的收入就是父亲开三轮车拉客赚的钱。 别人家的父母吃苦上进,拼命赚钱,千方百计地改善家里的生活水平,可是她家呢,父亲永远只会开三轮车,母亲一辈子当主妇,不会出去找工作,也没想地要做点小本生意,除了不会赚钱,她还特会花钱,逛街,做旗袍,烫头,打麻将,花钱的事一件也没少做,而且虚荣心爆棚,经常花费巨款买一些自己经济能力承受不了的奢侈品,假装富人。这样的情况,就导致他们家一直过得很穷苦,她读大学的学费都是自己向银行借款的。 往事如冰,吴千语越想越气,长街上的大风吹着她的长发,让她像一个森林女巫。作父母不需要考试,有些人一辈子到老了也不知道担当责任为何物。 李丽芬吓得呆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会,她的眼睛红了,喃喃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做人真没意思,好不容易把孩子带大,还要给她带孩子,带不好被她嫌弃。” 吴千语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拿主意,做出选择,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因此,几分钟后,拿了主意的吴千语看向她妈,目光冷得像霜冻,她命令道:“妈,我现在要把我婆婆找回来给我带孩子,你回去吧。” 什么,如同轰天大雷,李丽芬惊呆了,立马跳着脚问道:“你叫我回去,我回哪?!” 她简直气得发疯,心碎成渣。 此时此刻,她们原本站在热闹的市中心,周边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吵得厉害,可是吴千语做了这个决定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李丽芬好像一个人掉在深谷里。 她长时间接受不了这个真相。 吴千语坚决冷漠地说道:“住你的房子。” “可我的房子租出去了!”为了让女儿明白自己无房可住,李丽芬说得特别大声。她被女儿伤害,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抱着一线希望,女儿是自己亲生的,她不会这么冷血无情,总不能让自己妈睡大马路上。 吴千语冷静地出主意:“你跟租户说你自己要住,他们要求赔钱,你就赔吧,这赔的钱我来出。”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到了这个时候,李丽芬终于明白吴千语是铁了心要撵她走。 女儿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知道再胡闹也没用了,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因此红了眼睛,退一步说道:“行行,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这样吧,让你婆婆走吧,我来帮你带孩子好不好?我不闹着走了,我也不生病了,你想要我帮你带几年我就带几年,我也不发火了,也不抱怨了,我也和状元好好处,我再也不看不起他了——”这是为了不睡马路,最后的妥协。 吴千语却摇了摇头,在冷静的思考:小花现在一岁半了,也就是说她妈带了一年,她婆婆带了半年,她婆婆来之前,她妈带小花,她的女儿长得像根豆牙菜,营养不良,三天两头跑医院,一岁了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曾经有一阵子,她看着自己孩子发育迟缓,内心非常焦急。可是婆婆来了之后呢,小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变得白胖健壮起来,会说话了,会走路了,现在变成了一个人见人爱的明星宝宝。 此外,吴千语清楚得记得,自己小时候,半夜口渴,嚷着要水喝,她妈就倒了一杯滚烫的开水,她小手拿不稳,水杯洒了,烫到她的大腿,结果导致现在的大腿还有大面积的红色烫伤痕迹。 多么可怕的童年阴影! 第三,这一次小花拉痢疾,完全是因为她妈犯的错,太没有责任心了,小孩拉了大便,长时间不给小孩换洗,导致她吃自己屎,从而开始拉肚子。 如果再让她妈帮她带孩子,小花能不能活着长大,都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因此,吴千语做了明智的选择。 毫无疑问。她妈没有带娃经验,对孩子的事也不上心,不会带孩子,而她婆婆经验丰富,是带孩子的金牌保姆,所以现在,就算她妈愿意帮她带,为了小花着想,她也不能要她妈带孩子,她得让婆婆带! 吴千元坚定地对她妈说道:“你回家吧。” 李丽芬急得跳起脚来,整个人仿佛掉在冰窟窿里,她不可思议地看看女儿,又看看街上的人流,突然大声道:“你太过分了!你太不孝了!我只有你一个孩子,我要靠着你养老的啊,可是你现在要撵我走!”m.23sk. 吴千语心里更加烦恼,厉声道:“你回去吧,在大街上吵什么吵,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李丽芬简直气得发疯,心碎成两瓣,对着走来走去的陌生人喊道:“你们快来看,她是我女儿,她不孝顺,她要撵我走!” 吴千语气到极点,不怒反笑,她冷笑着说道:“妈,随便你吧,你爱闹就闹,想闹多久就闹多久,我现在要去高铁站把我婆婆追回来,我不奉陪你了。”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李丽芬傻站在原地,许久回不过神来,她的心仿佛在泣血,亲生的女儿把她撵走,却像条哈巴狗一样跑到高铁站去她婆婆? 吴千语脚步匆匆地离开她母亲身边,然后用滴滴叫了一辆出租车,就火速往高铁站奔去。 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婆婆在回老家的路上,如果她运气好的话,她可以在高铁站截停她婆婆,如果她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要回到婆婆老家,低声下气地接回婆婆,总之,她决定试一试。 她知道这个时候许状元已经带着小花去医院了。 吴千语就像一个内敛冷静话少的将军,虽然沉默,但极有主见,坐上出租车之后,她先给婆婆手机打电话,没人接听,很明显不是婆婆听不到,就是她故意不接电话,无奈之下,她又给许状元打电话,问他情况怎么样了,许状元告诉她,已经在医院给小花挂上了点滴,医生诊断说是拉痢疾,因为小孩吃了大便的缘故,医生要他注意孩子卫生,把他骂了一通,许状元又碎碎念地告诉吴千语,医生说孩子至少要打十天点滴,才能康复。 吴千语明白过来,内心更加气愤,知道撵走她妈是对的,如今小花已经查明病因,并且在医院挂上了药水,她放了一半心,她挂了电话,对出租车司机师傅催促道:“师傅,你快点,我要去接人!” 师傅把车子开得像火箭一样快。 吴千语到了高铁站,便睁大眼睛,开始在高铁站寻人,月梅已经委托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小孩帮她在手机上买了票,她用微,信转了红包,然后拎着山一样重的行李,按照大学生的指示,去寻找出票的地方。 这个时候,吴千语就看到月梅了,在上海的高铁站,月梅这样的山东乡下老太太其实很好认,因为现在是不是民工出行的高峰期,高铁站稀稀落落的人,所以吴千语看到月梅,大声叫了一句:“妈——”就追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真心的挽留 (一百三十四) 月梅愣了愣,看到是儿媳妇,不由有些意外,可是她伤透了心,又担心老头子的病,所以并没有停下步伐。 她继续寻找着高铁站附近取票的地方,只要取了票就可以进站候车,然后坐上高铁,几个小时后就回到家乡了。 想着马上可以见到老头子,月梅有几分欣喜激动。 吴千语看到婆婆装作不认识她,匆匆往前面走,知道老人还在生她的气,无奈之下,只好一路小跑,一直跑到婆婆面前,伸出手拦住她,她才停下来。 此时此刻,对于她来说,婆婆比世上的一切还重要,因为失去婆婆,她的工作家庭都无以为继! 月梅沉了脸,对她骂道:“不是你让我走的吗?你拦着我干嘛!” 吴千语心里焦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妈——” 这个时候,月梅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 吴千语看到婆婆有电话进来,只好不再说话,一个劲在那里喘气,等到她喘匀了气,可以好好说话了,她再来挽留婆婆。 是老许打来的电话,期盼地问月梅什么时候回家。 月梅一脸的笑,对着电话亲切地回答道:“我买好票了,托一个大学生买的,我现在要去取票了,等我取到票就可以进站候车了,是晚上九点的票,到家大概要凌晨两点了。” 老许听说老伴真的马上能回家,立马高兴地,大声说道:“唉呀,老伴啊,听说你马上回来,我心里就不害怕了,这病也好了一大半,这样吧,我来接你,你出站就能看到我,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月梅听说老许要到高铁站来接她,内心一阵感动,胸中掠过一阵暖流。满堂儿女,哪里比得上半世夫妻!不过想到他生病,立马说道:“不用不用,我拦个车就到家了,虽然是半夜到家,但我一个老太太,没有人想害我,所以我自个儿坐车回家,你现在生着病,不能出来,你好好在家等着我吧。” 虽然现在还在上海的高铁站,可是与老伴通电话,那种温暖的感觉,让月梅有了一种已经到家的错觉了。 儿女大了,她被迫漂到大城市来带孩子,两厢对比,她觉得在乡下和老伴在一起的日子才有滋味。 吴千语听到老两口的对话,越听心越凉,如同一盆冰水浇头,她知道多半劝不回婆婆了,怎么办?! 她痛苦茫然地看着老人。 等到月梅和老许说完电话,又要往前走,去寻找取票的地方时,吴千语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对她央求道:“妈,我错了,我已经知道真相了,妈,对不起,我错怪你了,小花拉大便,我妈没有换洗,是她太过分了,是她的错,我已经把她撵回家去了。” 什么,儿媳妇把亲妈赶回家了?月梅有些惊讶,但表面不为所动。 她木着一张核桃老脸,冷冷看着儿媳妇。 千语继续红着眼睛说道:“她的房子租出去了,我让她叫租户退租,哪怕要赔钱,也不管了,随她去吧。”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嫁了人,婆婆就会认为儿媳妇的钱是她的钱,如果贴补娘家,会让婆婆很不高兴,因此,她识趣地没有把她贴补母亲赔偿金的事说出来,吴千语定定神,继续说道,“总之,她现在回家了。妈,你和我回去吧,小花需要你,以后我妈不在这个家了,你再也不用受气了。”现实生活就像一头狼,在后面追着她咬,稍微动作慢了一点,她和她的孩子都要被生活吞噬了。 月梅心中一动,可是仍旧没有改变主意,毕竟,她现在最对不起的人是老伴,老头子病得很厉害,晚上睡觉因为头疼把蚊帐都顶穿了一个洞,多么可怕!她必须回家去看看。 因此,月梅平静地说道:“小花需要我,你爸更需要我,他病得很厉害,我要回去,再说,我票都买好了,你别拉着我说来说去了,我一会要坐车,别耽搁我坐车的时间。” 月梅说完执意要走。 无奈之下,吴千语急得眼睛发红,只好咬咬牙说道:“妈,你说对了,小花拉痢疾了,在医院挂水,医生说要十天才能治好,明天我和状元都要上班,妈,小花没你怎么办啊,妈,算我求你——” 吴千语看到婆婆劝不动,只好心一横,再也顾不得脸面与尊严,拉着老人的胳膊,自己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妈,我求求你——” 月梅压根没想到高贵如公主的儿媳妇会当着那么多陌生人的面给她下跪,这是高铁站呐!她立马扶起吴千语,感动得鼻子发酸,眼睛发红,对她说道:“好,好,妈答应你,妈不走了,留下来带小花看病,我就知道她肯定会拉肚子,唉,妈带了那么多孩子,最心疼小花——” 可是老头子还在老家等着她呢,怎么办? 月梅的一颗心如同两头草,在风中起劲地摇摆着,又像那两头点燃的蜡烛,两头分分钟都是煎熬。 看到婆婆答应留下来,吴千语终于放下一颗心,脸上展露出笑容,虽然刚才在高铁站,当着那么多陌生人的面,给婆婆下跪,很丢人,现在想起来,仍旧面红耳赤,但是她总算把婆婆留下来了,明天,带娃经验丰富,能干的婆婆就能抱着她的女儿去医院,而她和许状元则可以安心上班。 虽然自尊很重要,但是在生活面前,则一切如同浮云,放下面子,生活中的一切烦恼都消失了。23sk. 她感激地看着婆婆,对她真诚地说道:“妈,谢谢你!” 月婆脸上没有笑容,而是皱着眉头,她在想心事,现在答应儿媳妇不回老家了,可是老头子怎么办?听说她买了高铁票,老头子高兴得像一个小孩,还叫嚷着要到车站来接她呢。 如今,她却让他空欢喜一场了。 看到婆婆沉默,吴千语体贴地说道:“妈,你既然不打算走了,那么,马上把高铁票退掉吧,如果不退票,到时候发车了,这几百块钱就浪费了,因为开车后是不能退票的。”总之,对于吴千语来说,看到婆婆退票,她才能真的相信她留下来了,她也能百分之百的放心。 月梅一辈子节俭惯了,听说发车后不能退票,要浪费几百块钱,她立马说道:“怎么退票,千语你快告诉妈,我不知道啊。” 吴千语拿出自己的手机,飞快地操作着,对月梅说道:“你是谁帮你买票的。” 月梅老实地告诉儿媳妇,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拿着她的手机帮她买的。 吴千语对婆婆说道:“那把你手机给我,只能用你的手机退票了。” 月梅信任地递过来手机。 吴千语接过一看,发现手机屏幕了多了一个购票的app,她心知肚明,一系列操作,成功地帮婆婆退了票,如同食了一颗定心丸,她把手机还给婆婆,对她微笑道:“好了,钱已经退到你的微,信了。” 月梅拿回手机一看,果然,她的微,信零钱里多了几百块钱,就是刚才购票的钱,可是看到这原路返回的钱,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不能回老家了。孙女生病了,急需要人照顾,尊贵的儿媳妇向她下跪了,因为这两个理由,她必须抛下生病的老头子,不回老家,继续留在上海了。 吴千语知道婆婆百分百走不了,心情愉快,她高兴地拉着婆婆的手,对她亲热地说道:“妈,我们回家吧。” 月梅仍旧站在原地,手里紧紧地握着手机,她对吴千语说道:“不行,我得现在马上给你爸打一个电话,告诉他,我不回老家了,你爸生病了,知道我要回去照顾他,心里很高兴,他一直在盼着我呢,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我一定要尽快告诉他,这样他的痛苦会少一些。” 也不知怎么回事,月梅说着说着眼睛红了,声音哽咽,她的心里突然充满了各种不安,这种不安不知来自何处,说不清道不明的,让她十分难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女人的一生 (一百三十五) 听着婆婆哽咽的话语,吴千语长时间的沉默,她近距离地凝视着婆婆,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老年。她是一个学者,习惯性的会站在一个特别高的高度,审视自己和婆婆。她们都是女人,婆婆是她的未来,而她是婆婆的过去。千语思索着,女人的一生啊!好像都是为别人活的,年轻的时候,为父母活,结婚了,为老公活,生了孩子,为孩子活,孩子长大结婚成家,她又要为了孙子孙女活! 她的婆婆,就这样忙忙累累的,如同蚂蚁一样,疲倦地过着一生。她的生命微不足道,在这个世界,不管存在还是消失,就像一个水泡一样,没有任何存在感和价值,可是她又那么辛苦认真地过着她的每一天,如同一只蝼蚁,尽着她作为一个母亲,应该尽的职责。婆婆是可怜的,也是伟大的。 吴千语担心地想,她的老年也会像她的婆婆这样吗?成为老漂,像一只候鸟一样,在全国各大城市带孩子,因为要忙着照顾孙子孙女,所以老伴生了病,她也不能回去。 想到这里,吴千语一阵恐慌,这种忙累的老年生活简直太可怕了!仿佛一张蛛丝,将她牢牢缚住,让她不能动弹,失去自由,看不到希望。她不想要这样可怕的生活,完全为了孙子孙女活,没有一点点自己的时间,她可受不了。不过很快的,吴千语安慰自己,她只有一个女儿,以后她最多只给她女儿带娃,也就是说,她最多带一个到两个孙子孙女,这就是只生一个的好处,她甚至想,假如当初不生孩子,那么,她的晚年就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因为没有孩子,自然也不会有孙子了。m.23sk. 吴千语想,假如她早点和婆婆相处,早点对这个老人有所了解,知道她为了儿女孙子孙女忙累了一辈子,她可能一个孩子都不会生。 因为她不想要那么苦累的晚年。 儿媳妇这样的想法,月梅压根没有想到。传统封建的她,到这个时候因为苦没吃够,还没有转变观念,一心盼望着三儿媳妇能再生一个男孩呢。 吴千语想了想,微笑道:“妈,你说得对,那你现在给爸打一个电话,告诉他,你暂时不回去了。”对于她来说,因为公公没有带娃的价值,所以在她的心中,就像一个影子般淡薄,无足轻重,因此,他生病,与她无关。 月梅点点头,拿起手机,一颗心如同针扎一般,开始拨打电话,电话还没有接通,她已经感觉对不起老伴了。 他都生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她居然到这个节骨眼上,仍然不回去。多么冷血无情! 电话接通了,传来老许欣喜的声音:“月梅,你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表示你现在到老家了?” 听到这里,月梅心中一酸,眼睛发红了,她难过地说道:“哪有那么快啊,就算坐高铁,也不是飞呀,我打电话,是告诉你,告诉你——”说到这里,因为烈火般的愧疚,她开始结巴了。此时此刻,痛苦让她心如刀割。 老许急了,对月梅问道:“告诉我什么呀——你快说,你这样吞吴吐吐的,我害怕。” 月梅只好咬咬牙,猛吸一口气,无情地说道:“我不能回去了。” 啥,如同晴天霹雳,电话那头的老许半天作不了声。 月梅抹了抹涌出来的眼泪,对老许伤心地解释道:“老三的孩子,也就是咱们的孙女突然生病了,她需要俺,俺不能回去。”说到这里,眼泪更多,如同两条小河。 老许仍旧不说话,老僧入定似的呆在原地,一颗苍老的心就像一团灰色的水,好像是太难过了,因此说不出话来。 感觉到了老伴的失望和不开心,月梅急切地问道:“老许,我是真的暂时回不去,你的病严重吗?如果真的很严重,我打电话叫老大老二回家看看你,他们没空,我叫愉快回家看看,愉快离你最近,就在老家的城里。” 老许脑袋嗡嗡的空了一块,好像放久了的鸡蛋,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沙哑地答道:“不严重,不严重,昨天有点厉害,今天好多了。” 听到老伴说不严重,月梅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胸腔,她对他说道:“等孙女病好了,我再想办法回来一趟,这几天你就好好照顾自己,多多保重。”尽管月梅知道,孙女病好后,她肯定也回不了老家,因为小花还小,而她的亲家已经被她的儿媳妇撵回了家,所以她肯定要留下来把孙女带大,但是她想,上班都能请几天假呢,难道她老人带孩就一定要全年无休吗,她也可以请几天假回去看看生病的老头子吧,不然她实在不放心。 老许好像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仍旧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就像一截槁木,仿佛因为月梅突然告知他不回家了,他不知道怎么办似的。 月梅看到老伴情绪很不好,只好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压低声音对着手机安慰说道:“老许,不是我不想回来,我都买好了票,到了高铁站,是咱们的儿媳妇,老三的媳子,追到高铁站,她可是娇滴滴的大学教授,她当着那么多陌生人的面,向我下跪,央求我不要回去,你想想,她一个上海城里长大的姑娘,平时骄傲得跟公主一样,她什么时候给我们跪过?结婚的时候,她也只鞠了躬的!我受了她那么大礼,怎么可能不答应她,是不是。” 果然,老许渐渐理解了老伴的处境,他开始说话了,沙哑地回答道:“嗯,你做得是对的,儿媳妇那样求你,我们作老人的,不可能不帮她,你留在上海,照顾咱们的孙女吧,我还能扛,没问题的。老人嘛,干得动时多帮称儿女,干不动了,儿女才会管你。” 听到老许终于肯再跟自己说话,月梅终于放下心来,她笑了笑,对老家的老伴安慰道:“等咱们孙女的病好了,过几天,我请个假,我回来看你。” 老许没说话,因为他已经不相信了。他想着人年纪大了真可怜,明明养了四个儿女,可是他生病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在身旁,他有妻子有小孩,逢年过节儿孙绕膝,可是他现在的留守生活,和村里的光棍没有任何区别,村里的光棍都比他强呐,因为光棍成了五保户,而他因为儿子出息,在村里什么都没有。 老许在心底重重地叹气。年轻的时候,结婚生子,花光了心血,图的就是老来有个依靠,可是现在他发现,儿女再多,不在身边,一个也靠不住! 此时此刻的他,因为病痛的折磨,活得就像一个鬼,确切地说,只是比鬼多一口气罢了。 月梅对着电话说道:“儿媳妇在等我,她要急着去上班,老伴啊,那没什么事,我挂了啊,下次聊。” 老许哑声说道:“好,下次聊吧,儿子的事重要。” 就这样,两个老人结束了通话。 然而,将手机放回衣服口袋,自己振作精神走向儿媳妇时,月梅的心里却有浓浓的不安,这种不安不知道来自何处,可是却像浓雾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无端的害怕痛苦。 她想着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她是不是做错了,可是眼下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她定定神,大步地走向儿媳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女儿的孝顺 (一百三十六) 就这样,因为三儿媳妇的解释和央求,月梅再次留在上海带娃,第二天,夫妻俩准时去上班,月梅则抱着小花去医院看病。 她仍旧放心不下老许,一颗心就像那风筝,线的一头在老许身上,她打去一个关心电话,和老伴聊了几句,后来因为给孙女挂点滴的时间到了,不方便继续通话,因此老两口说了几句就不说了。第三天,她给老许打电话时,老许心疼长途电话费,主动挂掉了,第四天,月梅给老许打电话没人接,担心他在老家一个人无人照顾,出了什么事,一颗心就像十多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因此,她想了想,给女儿打去了一个电话,告诉许愉快,她爸生病了,一个人在老家乡下,问她空不空,能不能去看看她爸。3sk. 月梅说这些话的时候,听筒里一直传来婴儿的哭声,她知道是她外孙的哭声,因为她没有帮女儿带孩子,所以愉快是自己带小孩,她心里一阵失望,想着女儿那么苦那么忙,多半不会回老家看老伴,毕竟,愉快在老家的小县城里,从小县城到老家,要坐两个小时的车,来回就是四个小时,女儿可能没有时间。唉,活着都是负重前行,在泥沼里挣扎,都不容易。作老人的,尽量要给儿女减轻负担,不去麻烦他们,月梅想到这里,内心一阵愧疚,她没有帮称女儿什么,遇到事,却总是要求女儿帮忙。 没想到,电话那头的许愉快却同意了,她爽快地说道:“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马上去!”她父亲是那种很内向的人,有困难从来不找儿女,所以许愉快压根不知道她爸生病了。 打完电话后,许愉快买了两箱牛奶,放在电瓶车上,就骑着电瓶车风风火火地回老家了。有人说,两个小时,坐个出租车呗,可许愉快没钱,平时的收入就靠她在街上摆摊卖煎饼,因此,为了省钱,她只能骑电瓶车去,坐出租车的钱,一来一回,够给她爸多买两箱牛奶了。 她花了两个小时,一张原本就沧桑的脸被迅疾的风吹木了,变得更加苍老。终于到了家,手脚因为长时间在电瓶车上保持一个动作,如今僵硬疼痛,要过半天,才能缓过劲来。她下了车,然而大门上一把锁,她使劲地敲门,喊她爸,就是没人应答,直到有村里人经过,告诉许愉快,她爸种地去了。 可是她们家的地很多,分布在村子四周。许愉快不知道她爸在哪块地,在村里转了一圈,也没找着她爸,无奈之下,眼看天要黑了,回家还要两个小时,所以把两箱牛奶放在家里的大门口,叮嘱了邻居一声,就骑着电瓶车往回走了,她的儿子饿了,她必须赶回去喂奶。她很孝顺,但是生活所迫,她也只能孝顺到这份上了。 等到许愉快回到家,喂饱了小孩之后,她才有时间给她妈打一个电话汇报她去看她爸的情形,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她回家没找着她爸,她爸种地去了。 月梅这个时候已经在家里了,听到女儿这么说,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胸腔。她安慰自己道,老许都能下地干活,说明病得不严重,如果一个人病得厉家,那是走路都没力气的,肯定会在家休息的,她是不明白,年纪大的人,又一辈子生活在农村,但凡嘴里还有一口气,都要下地干活的,更何况老许是一个特别勤快吃苦的老人。 月梅感谢了女儿,因为孩子的孝顺心里也特别温暖,她给老许打了一个电话,这次接了。月梅告诉他女儿去看他了,没找到他,就把牛奶放在大门口了,老许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特别高兴,像个孩子般快乐地说道:“我回到家,邻居就跟我说了,我手机落在家里,种地的时候没带,所以女儿回来我也不知道,唉,让那孩子白跑了一趟,不过她来看我,我真高兴呀!” 月梅起初是笑着的,可是听着听着,眼里也有了泪,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因为女儿的孝顺?还是心疼老伴? 她擦干眼泪,努力笑了笑,问道:“要不要我通知三个儿子,让他们抽空回老家看你一趟,或者接你来上海,这样我们在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月梅说这话时,抬头看了看置身的房子,亲家走了,现在这个火柴盒似的小房子归她和孙女住,如果老伴来了,挤虽然挤了一点,但好歹有个安身的地方。两个老人在一起,也有互相照应到,不像现在不在身边,牵肠挂肚的。 没想到,老许立马说道:“不不,不要告诉儿子,我身体好了,另外他们忙,大老远地开车回来没必要,我不去上海,我在乡下呆习惯了,在上海那样的大城市我过不惯。” 月梅只能作罢,她对老许叮嘱道:“那你好好保重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立马给我打电话。” 老许答应一声,两个老人挂了电话。 就这样,本来因为老伴的重病,老两口可以以这个为理由,重新在乡下团聚,却又因为孙女生病,这即将到来的团聚化为了泡影。儿子儿媳示弱,老年人却故作坚强,打算硬扛,于是,从前的天各一方的生活在重演,老许在乡下留守,月梅继续留在上海的老三家带孙女。 然而,自从她决定留下来后,她很快发现生活发生了变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十天后,小花恢复健康,月梅不用去医院了,她重新回到家里,过上了做家务带娃的生活。 和她天天干架的亲家走了,家里终于清静下来,如同空寂的山谷,十分美好,月梅很高兴,整个人也变得精神十足。 然而,半个月后,她发现儿媳妇对她心生嫌隙了,她觉得很奇怪,原本有一阵子,她们婆媳要好得就像两个朋友,甚至亲如母女,可是现在,吴千语对她很生份。 她本来不爱说话,现在就干脆不说话了,天天早上沉默地去上班,晚上安静地下班,餐桌上,也是低头吃饭,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 一个家好像成了一个坟墓。 月梅就不明白了,少话的儿媳妇变得一句话也没有了,是在生她的气吗?怪她伤了她妈,怪她变相地撵走了她母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抛下生病的老伴不顾,留在儿子儿媳妇家带孩子,是不是大错特错了?她付出一切,却养出一个仇家,岂不是可笑!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生嫌隙 (一百三十七) 这一天,月梅鼓起勇气对儿媳妇问道:“千语,你最近都不爱说话了,是不是对妈有什么意见,有什么想法你说出来,妈改还不行吗。” 吴千语就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低着头,避免与月梅目光相触,解释说道:“不是的,我工作太累了,与你无关,你把小花照顾得很好,我谢谢你。” 月梅找不到答案,就更加纳闷了。 事实上确实是吴千语对婆婆有意见了。 她也在反思,为什么要对婆婆心生嫌隙,明明老人那么辛苦地帮她带孩子。 后来她明白过来了,因为婆婆的能干离间了她们母女的感情。自从吴千语因为生活逼人把亲妈撵回了家之后,李丽芬就生气了,和女儿断了来往。吴千语给她妈打电话,老太太故意不接,吴千语买了礼物找上门,李丽芬把女儿推出门,把礼物扔出来,尽管租户要求的赔偿金是吴千语付的,但是李丽芬就是生气了。这样的置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此外,李丽芬在的时候,这个家经常爆发的是亲家大战,李丽芬走了,战火转移,婆媳之间的矛盾就变得非常突出了。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月梅在大儿子家时,与儿媳妇沈俏俏可是隔三差五地爆发婆媳冲突,她不刷牙,舔饭勺,上厕所不冲水的种种不卫生的习惯,来到老三家之后,因为没有了沈俏俏的高压统治,全部变了回去,她仍旧每天不刷牙,时不时地舔饭勺,上厕所忘记冲水,和面的时候,经常各种洗脸盆洗脚盆洗屁股盆乱搞。 没有了亲家的火力掩护,吴千语很快发现了婆婆极其不讲卫生,她其实是一个比沈俏俏还要小资浪漫,品性高洁的上海本地女人,哪能受得下乡下婆婆的这些恶习。 但是吴千语已经知道一个真理,那就是,只要女儿没长大,这个家就不能没有婆婆。因此,她不能发作,她只能一忍再忍死忍哑忍,忍到内伤也不能和婆婆吵架,因为她亲身领教过婆婆冲回老家,那种风卷残云,威风凛凛的惩罚,需要她在高铁站下跪求她,才将她拉了回来。因此,虽然看不惯婆婆的种种恶习,但她只能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她没有沈俏俏的底气,与婆婆对着干,她也没那个时间精力,去热心地,且意志如钢地纠正婆婆的种种生活上的臭毛病。 此外,因为吴千语的放纵,月梅的各种乡下恶习全部显现,比如带着小花刚从外面回来,因为太累了,她便鞋子一脱,抱着孙女就在沙发上坐下,还把自己两只光着的臭脚搁在茶几上,有时候脚趾头痒,她就直接伸出手搓开了,简直就是搓脚大汉!臭气在整个家弥漫,简直能熏死一头大象,吴千语看一眼就想吐,但是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她只好躲回自己房间。 南北的差距很大,不管是物理上的,还是人情上的。有时候,吴千语的同事来家里玩,在南方,特别是在上海,来了客人,如果不去外面招待,就要在家里招待的,最简单的待客之道是拿出水果点心,泡上极好的茶或者咖啡,可是在许状元家,千语的同事来了,她陪着同事说话,冲着月梅叫一声:“妈,你招待一下客人。”月梅就好像没听见,仍旧笑眯眯地坐在一边,因为在她们北方,没有这样招待客人的,北方招待客人直接就是上桌喝酒! 这就是区别,这种区别如同天和地的差别,因此就特别容易产生冲突。 再说了,太阳底下没新鲜事,这天底下婆媳间发生的事情,吴千语和月梅也全部经历了一遍,比如有时候千语想吃某一种菜,跟婆婆说了,五六天过去,那个菜也没有出现在餐桌上,许状元只要随便提了一下菜名,保证下一餐就出现在餐桌上,而且径直摆在许状元的面前。许状元在家吃饭吧,家里总是五六个菜,有鱼有肉,十分丰盛,许状元不在家吃饭吧,千语在家,那不好意思,只能跟着月梅咸菜配稀饭,月梅没有虐待儿媳妇的意思,她自己也是咸菜就稀饭啊,她是觉得女人嘛,男人不在家,那就偷一下懒,不用做饭了,没做饭,自然只能咸菜配稀饭,可是在千语眼里,老太太就是只心疼儿子不心疼她! 总之,这样的冲突多了,吴千语对婆婆就越来越冷淡,刚开始沉默,后来这样的冲突多了,她就开始摆个冷脸。再后来,冷脸变臭脸。 因为不吵架不沟通,月梅还以为自己什么也没做错,儿媳妇为什么给她脸色看,她却不知道,在吴千语的眼里,她和婆婆已经干了无数次架,导致她和婆婆的感情由从前的亲如母女变成现在的势如仇敌。 此外,李丽芬是一个大嘴巴,逢人就吐苦水,说她的女儿不孝,疼婆婆不疼亲妈,总之,有一些闲言碎语开始落到吴千语身上。 她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因此,听多了这些闲言碎语就更加不高兴了,一个人不开心,回到家还要面对事情的导火索,也就是她的婆婆,她怎么可能愉快得起来。 事情就成了僵局了。 吴千语对婆婆有嫌隙了,可是她不解释,只是一个劲地摆脸子,不说话,一天到晚,就像幽灵一样,一个人进进出出,有时候许状元想缓和气氛,主动说几句话,吴千语因为心情长时间抑郁,对婆婆有意见,连带地,对许状元也有意见,认为当年嫁给状元是属于脑子进水,所以对于老公也很冷淡。 总之,老三家,因为吴千语内心的嫌隙,导致冷战,她这场冷战是她发起的,而且是一对二,她把她的冷漠当作一个又一个鱼雷,不停地向许家母子发动袭击。 许状元是一个书呆,碰到事,大不了逃进他的书堆里,所以受伤不严重。 可是月梅就不一样了,她原本是一个活泼热情的老太太,话特别多的,就像线头一样,有时候没人说话,她一个人如同一部留声机,自言自语没完没了。一个特别外向的老人,如今被儿媳妇天天甩脸子,时间久了,她也不开心了。仿佛抑郁是传染病,从吴千语的身上传到了婆婆身上。 每天搞家务做饭带娃,她累得腰好像要断了,可是付出没有回报,为了儿子一家付出一切,儿媳妇回到家,还给她一个冷脸。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下,月梅越来越委屈,越来越愤怒,时间久了,就慢慢变得抑郁了,她呆得极度不开心,她想逃离老三家,回乡下去,可是为了孙女还在坚持着,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只粘在苍蝇拍上的苍蝇,想飞,却动弹不了。小花灿烂的笑容是她灰暗生命中唯一的阳光了。每天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带着孙女出去晒太阳散步,有时候去uncle李家坐一坐,给自己散散心,也给uncle李送去一点热闹,现在她不是他的保姆了,两个人反倒平起平坐,成了朋友。 月梅说起她乡下的老伴,以及他生病她不能回去照顾她的痛苦,uncle李十分感慨,直言人年纪大了真是可怜。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直到这一天,月梅接到一个电话,是老大打过来的,她震惊地接起,老大的声音亲热地传了过来:“妈,我现在就在老三的校园门口,我来看你来了,你在哪。” 月梅就呆了,心脏突突地跳,想着老大突然来找她,为的是什么事? 老大不会受老大儿媳的唆使,来找她复仇的吧?!或者,要拉她回去给他带小女儿?!m.23sk. 月梅的内心真是紧张恐惧极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老大的解释 (一百三十八) 看到老太太长时间在电话里不出声,老大许建华笑了笑,对月梅温柔地说道:“妈,我来看你,是我想你了。”声音像蜜糖般。 月梅仍旧忐忑不安,她紧张得保持沉默,多年来的经验告诉她,儿女们一旦说话甜如蜜,便是危险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的身体崩紧成一张弦,更加惶恐。 许建华也意识到了,对月梅立马说道:“妈,上次俏俏生二胎,你被老三接走了,我和俏俏知道情况,都对你没意见,你是我们的妈,我们怎么会对你有意见呢,而且是老三接你走的对不对,又不是你主动要走的。” 听到这里,月梅心里打一个闪,更加害怕了。事实上当初,是她主动给老三打电话话,让他来接她走的。 许建华看母亲沉默,继续宽慰着说道:“你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人人都需要你,你得一碗水端平啊,你有你的难处,所以我们一直没什么想法。” 听到老大这么说,月梅终于松了一口气,崩紧的神经也松弛了。 许建华为了安慰母亲,继续说道:“妈,我们之所以后来没联系你,是俏俏她妈在照顾俏俏,老太太提前做了病退,俏俏有她亲妈照顾,就不需要你了,所以我们没联系你。” 原来如此,月梅明白过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知道大儿子主动来找她,既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也不是央求她回去带娃的,月梅开始想念这几个月没见到的老大。 她的灵魂终于安稳地回到了身上,浑身轻松地笑了笑,对许建华愉快地问道:“老大,你在哪里?我来见你。” 刚好在老三家呆得不高兴,儿媳妇一天到晚摆着一张臭脸给她看,一个家阴森得仿佛一个坟墓,月梅一直压抑地生活着,如今幽默搞笑的老大来看她了,老人特别高兴,她终于可以透透气,吐吐苦水了。 许建华说了地址,月梅答应一声,飞快地寻着地址就去了。 果然,许建华开着他十多万的代步车等在大学校园门口,月梅看到他的车高兴地冲他扬了扬手,许建华便把车开了过来,月梅坐上车,许建华说道:“妈,咱们找个地方说话吧,一起去茶楼,还是咖啡馆?” 月梅不乐意了,对他建议道:“去外面多费钱啊,再说我在家带孩子,小花现在睡觉了,不能走太远,要不你去老三家吧。”她说到这里,又迟疑了,老三家和老大家比起来,简直是贫民窟和富人区的比较,她担心老大看到不打紧,可是老三一旦知道大哥来了,一定会不高兴。毕竟,任何一个人,都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不光彩的一面。 正在后悔说出这个建议,老大说道:“妈,我没有准备什么礼物,我不去老三家,再说,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要与你商量的,我不能去老三家。”想起自己的打算,老大心想,他绝对不能去老三家,他怕老三知道真实情况会揍他。 月梅便松了一口气,立马说道:“那行,就在学校里面吧,那边有个僻静的角落,有几把长椅,我们坐在那里说话。” 许建华高兴地答应一声,将车开了过去。 几分钟后,许建华把车子开到他母亲说的地方,发现环境确实清幽,是一片竹林,安放着一把长椅,因为竹树长得十分茂密,所以也没有师生经过这里。许建华十分满意这个谈话的环境,安静偏僻,他把车子找个车位停下,便下了车,然后飞快地打开副驾的车门,像扶着西太后似的,把他母亲扶下车。 月梅觉得古怪,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大这么热情,多半有事找她,月梅又开始忐忑不安,对老大问道:“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许建华笑了笑,扶着老太太往长椅处走,甜蜜蜜地说道:“妈。是告诉你大喜事的,你不要紧张。” 月梅愣了愣,在长椅上坐下,问道:“俏俏又有了?” 许建华一呆,脸上的笑容消失一些,一会惨然一笑,低声回道:“哪能啊,上次生老二,第二天哮喘发作,差点命没了。” 啥?月梅一呆,脑袋里如同响了一个炸雷,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如今想来,当时因为老大媳妇生了一个女孩,她失望愤怒,一走了之,如今回想起来,确实过分了,她担心地想,不会是她一走了之,第二天俏俏没人照顾,所以哮喘发作,差点没病吧,她的心里隐隐不安,知道自己犯了错,在老大媳妇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却因为封建思想一走了之,确实有些过分,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后悔也没办法。 因此,月梅沉默羞愧地坐在那里。 许建华看到母亲有些不安,立马安慰说道:“唉呀,妈,与你无关,再说了,她的身体生二胎都那么危险,我哪敢让她生三胎啊,出了月子后,她自己跑到医院上环去了,其实没那个必要,我不会让她怀三胎的。”说到后面,因为情绪的消沉,语气变得低微。 虽然许建华表现得无所谓,但是沈俏俏从医院回来后,对他冷淡下来,后来又自己作主去医院上了环,这一系列事情如同一支支毒箭,让许建华受伤惨重,他每每想起此事就一阵震惊愤怒绝望。 因此,在沈俏俏对他冷淡后,他对她也冷淡起来,有时候,夫妻之间,半个月可以不用说一句话,简直相敬如冰。就这样,两个人成了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许建华经常往外面跑,三天两夜的不回来,沈俏俏不闻不问,好像他死了一样,许建华往外面跑得更欢了,他还是想要一个儿子,只是他的希望不能再落在沈俏俏身上,那是一个死局,所以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许建华思量着,在长椅上坐下来,他拿出一根烟,慢慢地吸了起来。自从他妈离开他的家之后,夫妻之间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许建华也知道他妈很累,所以没必要把自己危机重重的婚姻拿出来跟母亲说。作儿女的,应该孝顺老人,如果做不到孝顺,那么就尽量不要给老人添麻烦,他现在不说出自己的烦心事,就是不给母亲添麻烦。???.23sk. 因此,许建华笑了笑,振作精神地说道:“妈,我要告诉你的大喜事是,我帮老二安排的掏粪工作,终于成了!从明天开始,老二媳妇就要开始到我们小区去吸粪了,也就是说,开始赚钱了。”许建华兴高采烈,把吸粪说得像吸毒一样刺激。 月梅愣了愣,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在她快要离开老大家时,老二媳妇胡利平来找过,她说因为生了四个男孩,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所以她找老大了,想要他帮忙找个工作,养活四个孩子。老大帮她找到了小区掏粪的工作,月梅觉得丢人坚决反对,没想到胡利平自个儿同意了。后来她气愤地离开老大家,就不知道后续情况了,没想到现在,几个月过去,这掏粪的生意终于做起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老大的表现 (一百三十九) 看到月梅沉默,许建华笑眯眯地问道:“妈,这算不算喜事?” 听说老二家有了新的收入渠道,月梅放了一半的心,可是她并没有表现得多高兴,因为这个事情耽误得太久了,再说又不是什么体面的生意,因此,她不满意地说道:“哦,是这样事啊,这算什么喜事呢,一个掏大粪的生意,居然花了几个月,你才帮上这个忙,我以为早就开始赚钱了咧。” 听到母亲这么说,许建华扶了扶额,如同一盆冷水浇头,本想邀功讨喜的心一片绝望。他妈总以为他只手通天,这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可是事实上,他无能为力的地方太多了,他只是上海某个区的一个副局,可他妈认为整个上海都归他管,这就是老年人与年轻人的代沟,可怕的代沟! 许建华无奈地说道:“妈,我尽力了,你不满意?我看老二媳妇倒是挺满意的,对我感激极了。” 月梅点点头,叹口气说道:“老二苦啊,老二媳妇也跟着受苦,怪不得以前村里刷标语,总是说‘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我以前不信,可是看到老二家的情况,我不得不信了!”她以前相信儿孙满堂,儿孙绕膝,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可是现在她明白了,儿孙多了,老人就苦了累了,所以如果想要一个轻松的晚年,其实应该少生孩子,只可惜,这个道理她明白得太晚了。现在孙子辈将近十个,都需要她,月梅已经是骑虎难下,毕竟孩子生出来就不可能把他们塞回去。除了硬着头皮死扛,没有任何办法。 可是这样的生活多么苦痛劳累啊!因为她生了四个孩子,所以到了晚年,仍旧不能休息,为了带孙,她不得不千里迢迢地跑到上海来,让老伴留守,老许都生了病,她都不能回老家照顾他。 想到这里,月梅猛地想起什么,对老大问道:“老大啊,你爸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没有。”许建华摇了摇头。 这老头子!知道老许没有给老大打电话,月梅鼻子一酸,眼睛红了,老伴就是这样的人,没什么本事,可他一直不肯麻烦儿女,所以生了那么严重的病,也没有给儿子们打一个电话。 月梅擦了擦红红的眼睛,哽咽地说道:“你爸生病了,很严重的病,他居然都没有给你打一个电话。” “啥,爸生病了?”许建华十分意外,在他的意识里,他爸就像一头老水牛那样壮实,那样壮实的人怎么会生病呢。他忘记他爸老了,他自个儿都人到中年,他爸怎么可能不老。 月梅便把老头子生病,她想回老家照顾,可老三媳妇跑到高铁站给她下跪,央求她留下来帮她带娃的事,如同竹筒倒豆子似的,对大儿子全说了。说出来之后,心里轻快了一些,苦水全部倒了出来,痛快多了。 许建华听到这里,心里一沉,知道大事不妙,他想起自己的打算,不由内心更加焦虑。 不过首先他得给他爸打一个电话,一个原因是他作为儿子必须关心他爸,第二个原因是这样做也能讨得他妈的欢心,因此,许建华拿出手机,对月梅说道:“爸生病了我都不知道,我先给爸打一个电话问几句。” 听说大儿子要给老伴打电话,月梅心里一阵温暖,她满意地点点头,在老三家呆着的低落情绪也上扬了一些。 许建华拨通了他父亲的电话,电话很快通了,老许苍老的声音传过来,许建华立马声音很大地表示关心:“爸,听妈说你生病了,怎么样,现在好了没有,要是还是不舒服,我开车接你来上海,我带你到上海的大医院治病!” 这席话说出来,远在老家的老许,以及就在身边的月梅,都十分温暖高兴,谁说儿子不孝顺,儿子还是孝顺的,听说老头子生病了,立马就要接到上海来看病哩。 “可是——”许建华话锋一转,在那里说道,“爸,我最近工作忙,不方便请假,等时间空一点,我立马开车接你到上海来。” 听说儿子工作忙,原本一直不舒服的老许体贴地说道:“我已经好了,就是小伤风,你不要担心,我天天种地呢,身体好得很。你啊,管好你自己的生活就好了,爸不要你操心。”???.23sk. 中国的父母永远都是这样的,明明已经很难了,很苦了,可是听说儿女工作累,时间忙,他们就会一声不吭,再苦再难,也自己硬扛着。字字不说难,处处都是难。 许建华却当了真,立马说道:“好,爸,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等我忙过这一阵,今年过年的时候,我高低都会回来,到时候你坐我的车来上海,说句实话,你一个人呆在老家,我也不放心啊,所以你干脆也到上海来,和妈在一起,也有个照应,事情就这样说完了,爸,我还有事情忙,就先挂了啊。” 老许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许建华已经挂了电话。 月梅来不及多想,儿子打电话给老伴了,表示了关心,儿子是孝顺的,他只是太忙了,年轻人都忙,她安慰自己。 许建华想起自己这次来的目的,立马清清嗓子,定定神,对月梅试探地问道:“妈,怎么样,你在老三家呆得开心吗?” 听到大儿子关切的话语,月梅立马一阵委屈,她终于找到了可以疯狂吐苦水的人了,因此,月梅眼睛红了,她摇了摇头,低声地说道:“一点都不好!” “怎么不好了?”许建华急了,可同时,他的心里却雀跃着,因为他看到了希望,他的阴谋得以实现的希望! 月梅以为找到了靠山,立马把在老三家受的委屈,拉棉扯絮地全部说了,先是亲家大战,然后老三媳妇莫名其妙地对她冷战,让她几个月情绪低落,想扔下孙女一走了之,末了,月梅抹着眼泪说道:“毛华哪,妈呆在这里,一点都不开心,有时候想想真没意思,我从早忙到家,做一家人的饭菜,做一家人的家务,还要带娃,可是她却一天到晚给我摆着个臭脸,我一辈子哪受过这种鸟气啊,我真想走了。” 没想到,许建华得意一笑,把握机会说道:“妈,既然呆得这样不开心,那就走吧。” 啥?月梅呆住了。 第一百四十章 老二家的情况 (一百四十) 听完老大说了那句话后,月梅睁着泪眼,呆呆地看着大儿子,她的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她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不是说,俏俏有她妈在带孩子吗,她不需要我啊,再说,老三的孩子太小了,老三媳妇已经为了我得罪了她亲妈,她亲妈到现在都不理她,肯定不会来给她带孩子的,我现在走不了,我要是丢下孙女一走了之,我就把老三媳妇得罪了。” 许建华微微一笑,得意地说道:“妈,你误会了,我不是为了俏俏来找你的,我们家不需要你带孩子了,我是为老二媳妇来的。” 啥?月梅的眼睛睁得碟子大,她有些听不明白老大的话语了,老大来了,为了老二媳妇来的,这是什么逻辑,老大什么时候和老二媳妇搞在一起了?居然为她说话办事。 月梅想到这里,老脸一阵烧红,立马“呸”了一声,想着自己真是老糊涂了,老大怎么可能会和老二媳妇有关系! 果然,老大白了老太太一眼,涨红着脸说道:“妈,你误会了,我不是为老二媳妇来的,我是为了老二来的。” 啥? 月梅如同掉落迷宫,她表示一个字也听不懂了。 许建华抽了一口烟,想起自己的妙计,抿嘴一笑,继续说道:“妈,我不是告诉你,从明天开始,胡利平要去做小区掏粪的生意吗,刚开始我只打算让她在我们小区掏粪,但是没想到,她是个有志气的人,扬言要把掏上海所有小区的粪!一个人有志气啊,梦想多半能实现。上海小区很大的,而且人口多,这小区多,人口多,那她这个掏粪生意一旦开始,就不会闲下来,你想她成了大忙人,她的孩子怎么办,她可是有四个儿子的人呀!” 月梅愣了,仍旧不理解大儿子的话,脑海里一头雾水,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说道:“老二家不是有利平她妈在帮忙带孩子吗。” “唉呀妈,你真是后知后觉!”许建华一拍大腿,大声说道:“老二媳妇昨天告诉我,出了月子,她妈就回去了,因为她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老太太帮其它两个儿子带孩子去了,你不也一样吗,儿女多,只能这个儿子家带几个月,那个儿子家带几个月,中国的老人都一样。” 月梅明白过来,不由心中一酸,想着利平真不容易,居然一个人带四个孩子。那天,她跑到老大家来找她,可能是让许精神在家帮忙照看孩子,才得空跑出来的吧。 许建华继续说道:“也就是说,老二家的孩子都是老二媳妇自己带的,她昨天在我面前哭,说她四个孩子没人带,她妈走了,她现在又要赚钱,她的孩子怎么办?老大老二只需要上学放学的时候接送一下,可是老三老四还只是一岁左右的娃娃,家里不能没人,她打电话给她妈,她妈不肯过来帮她带!” 月梅听得鼻子发酸,眼眶发红,内心对老二和老二媳妇一阵心疼。m.23sk. 许建华察颜观色,继续洗脑:“妈,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帮老二去带孩子?毕竟,我们三兄弟,只有他生了四个男孩,这日子,也只有他家过得最差,作父母的,理应帮助最差的孩子,对不对。” 听说老二家四个男孩没人照顾,月梅立马焦急得站了起来,她想了想,又缓缓坐下,怎么办,老二媳妇要出去赚钱,老二要跑车,难道他们出门时,就把两个小的关在家里吗,这,太不安全了!可是她,她不能去呀。 月梅左右为难,内心焦急得仿佛大火在烧。 但是等等,月梅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就是,老二家的四个男孩没人带,为什么老二没来找她,老二媳妇没来找她,来找她的人却是与这件事毫不相干的老大?!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面有古怪。 想到这里,月梅狐疑凌厉的视线射向许建华,对他沉声问道:“毛华,妈活了一辈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你说实话,你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来说这些事,是老二媳妇要你过来说情的吗?!” 老大脸红了,立马摇头否认道:“妈,没有的事,利平说你也不容易,你对她很好,她不好意思麻烦你,我是看她可怜,所以跑到这里来,请你去帮老二照顾孩子。” 月梅仍旧不相信,三个儿子里面,老大最忙,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了,肯定另有所图,因此,月梅说道:“行了,你也不要绕弯子了,我是你妈,你是我生的我养的,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看一眼就明白,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许建华一张脸激,辣,辣地红起来,在老太太面前,他仿佛是水晶玻璃做的,他结结巴巴地老实承认道:“妈,我确实,有,有私心。” 什么私心?月梅发现果然被她猜中了。 许建华吸了一口气,紧张地看看四周,确认没人,才继续为难地说道:“妈,是这样的,你看,老二有四个男孩,他是一个开车的,养起来十分费力,听说快养不活了,而我呢,有钱有权,却生了两个女儿,现在沈俏俏上了环,不肯再生三胎了,我想要儿子,看来是没戏了,沈俏俏不给我希望,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 “你想要老二媳妇给你生一个?你能保证她生的是男孩吗!前面四个是儿子,第五个并不一定是儿子呀!” 听到母亲的话,许建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他老娘想到哪去了!天下女人死光了,他也不会打胡利平的主意,她那种底层女人,浑身上下脏脏的黄黄的,一脸的苦大仇深,又像男人一样粗鲁,他可看不上眼,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弟媳。 许建华叹口气,着急地说道:“妈,我的意思是,让老二过继一个男孩给我!” 啊!月梅明白过来,仔细想了想,发现确实是一条不错的路,亲兄弟的儿子就是自己的儿子,这个过继的做法,在乡下一直有,兄弟的儿子,跟自己亲生的一样,验dna都是一样的,血缘是相同的,此外,长相也一模一样,老大想要一个儿子,老二家又男孩太多了,那么,老二给一个男孩给老大,确实挺好的,再说了,老二家那一对双胞胎,刚刚一岁左右,不知人事,没有记忆,趁着他们年纪小,过继一个,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许建华看到他妈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嘿嘿笑了笑,小声说道:“妈,我记得我小时候,咱们村就有兄弟把儿子过继给另一个兄弟的呀。” 第一百四十一章 热心帮助 (一百四十一) 月梅理清了思路,眼睛像星星般闪闪发光了,她激动地拍了拍手,夸奖道:“老大,你这个想法不错!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妈?你这样做是合情合理的呐!对你,对老二家,以及对老二家的孩子,都是最好的安排呀!” 此时此刻,月梅只恨自己作为母亲,为什么没有一早想到这个好主意!这么伟大的主意应该是她想出来的呀,怎么能是儿子自己想出来的哩,她是许家的一家之主,老大没有儿子,老二有四个儿子,老大有钱有势,老二因为养四个孩子穷得快揭不开锅了,现在胡利平在重复她年轻的生活,甚至比她还要悲惨可怜,因为她为了养活孩子,是去给人做衣服,而胡利平则是在上海吸大粪。做衣服可比吸大粪体面多了。23sk. 月梅想着这是一个绝妙的好主意,这样的安排,每个人都能得到好处,老大的儿子梦实现了,老二的生活负担减轻了,她的孙子也就是老二的儿子也有了光明的未来。 太棒了!月梅越想越兴奋,越想越得意。她好像突然年轻了,全身的血液在啸叫着奔走,一张核桃脸因为激动,像太阳般发出光来。 得到母亲的肯定,许建华开心地笑了,他觉得自己是再世诸葛。 看到母亲脸上无比灿烂的笑容,许建华更加放心愉快了,他得意地说道:“妈,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去给老二带孩子,给他们把四个娃带好之后,获得了他们的欢心,讨得了他们的欢喜,你再把握机会提出来,让他们把一个儿子过继给我,这是不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好事情吗?” 许建华眉飞色舞,眼睛像星星似的发亮,一张胖脸也顾盼生辉。自从妻子沈俏俏和他冷战之后,他便也和她冷战了,男人不能没有女人,家里的对自己爱搭不理,他便去外面找情妇,两个人重归于好,真可谓“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他向情妇提出生一个男孩,情妇不同意,怕他回心转意,又到老婆那去了,自己没名没分,生下的孩子也成了私生子,因此,无奈之下,许建华只好想到了过继老二家男孩的事情。 不管是之前出轨,还是现在的与小三重归于好,以及想要兄弟给他过继一个儿子,这种种事情,桩桩件件,许建华都是在给他自己的生活埋雷,至于什么时候爆雷,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大儿子这么说,月梅点着头,赞同地说道:“没错,这是一个好主意!我想我提出来,老二他们也会同意的,毕竟做了父母后,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他把他的儿子过继给你,儿子还是他的,血脉是断不了的,但孩子跟了你,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老子开大货,难道儿子继续开大货嘛?老二同意,我也不能同意。所以,毛华哪,妈支持你的想法,妈一定要去老二家带娃,争取他们的好感,再适时地提出咱们的计划,只是我现在,我现在——” 月梅立马想到她现在在三儿子家,孙女没人带,她走了,小花怎么办?她皱着眉头叹着气,开始为难。虽然比起老大过继儿子的事,带娃这件事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但她还是迟疑了。 许建华立马说道:“妈,我这个事最重要!三个儿子里面,我最有希望,我想我不但是我们家的希望,我甚至是整个柳沟村的希望!再说,老三敢有什么意见?你给他带了几个月的娃了,还不够吗,那么多儿女,哪能长时间在他们家带娃!其次,你给他带娃,他老婆给你脸色看,让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天天想回老家,妈,你再不走,你要在这里呆出病来了!” 月梅浑身一哆嗦,嘴里为难地吸着气,她知道老大没有骗她,她自己也清楚,再天天活在三媳妇的冷战里,她迟早要生病,而且是大病,据说科学家做实验,两棵同样的植物,一棵天天对着说好话,一棵天天说坏话,被表扬的植物长得好,被骂的植物后来死了!别说为了老大有个儿子,就是为了让自己健康地活着,多活几年,她也要离开这里。 她没有理由一天到晚像陀螺似地忙个不停,到晚上了,还要看到儿媳妇的冷脸,讨不了一个好。 因此,月梅点点头,她想了想,为难地说道:“我没有什么不敢的,也没有什么不舍的,说句实话,老三那孩子吧,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他媳妇的影响,没有你和你老婆孝顺,我到了老三家之后吧,一天到晚就呆在这个象牙塔似的校园里,就像坐牢一样,一天也没出去逛过,老三和老三媳妇不懂事,不知道我也想出去走走逛逛逛,我这个作老人的,也需要儿女们的孝顺关心,他们就是把我当成不要钱的老妈子,所以我走了,我没什么对不起他们的地方,但是小花,小花怎么办?” 许建华和他妈聊了这么久,已经知道小花就是他们家老三的女儿,他想了想,立马说道:“妈,你担心你走了小花没人照顾,那我问你,你来老三家之前,小花是谁照顾的?” 月梅的脑海里浮现出亲家的面容,她老实地回答道:“是亲家,就是三儿媳妇她妈。” 许建华一拍大腿,高兴地说道:“这不就解决了,你走后,老三的丈母娘会继续过来照顾的。” 月梅也想到了之前的种种过节,李丽芬之所以在她来之后,开始亲家大战,不肯回自己的家,是因为她的房子租出去赚钱了,所以她不愿走。 因此,月梅心中一动,眼睛一亮,她激动地想,是啊,她走后,李丽芬肯定会非常高兴地带照顾小花,因为她的房子又可以租出去赚钱了,与此同时,她走了,家里也不会爆发亲家大战,说句实话,一个巴掌拍不响,之前两个老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还不是因为两个老人住在一起的缘故。 所以月梅下了决心,对许建华高兴地说道:“好,老大,妈答应你,现在马上到老二家去!” 听到母亲答应下来,许建华激动得满面笑容。 月梅又想到一个难题,对儿子问道:“我现在想去了,可是怎么去?我是告诉老三和老三媳妇,说我要离开他们的家,去老二家帮忙带娃,还是偷偷地一走了之?” 看到母亲问自己意见,许建华笑了,他有些心酸地想起曾经,沈俏俏在医院二胎生下女儿之后,老三是如何悄悄地把他妈接走的,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作为儿子,不能生老娘的气,难道他作为大哥,还不能生自己弟弟的气?他能偷偷接走他妈,他就不能以牙还牙,以彼之道,还失彼身,把他妈偷偷地送到老二家去,以此达到自己要一个儿子的目的?! 因此,许建华笑了笑,毫不愧疚地说道:“妈,你想想,如果你告诉老三和他老婆,你还走得了吗?所以,唯一能走的办法,就是你现在立刻!马上去老三家收拾你的行李,然后一走了之。我的车就在校门口,我等你,把你平安送到老二家去。” 月梅想了想,确实只有这么一个办法,她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风风火火地就要去收拾行李,可是她立马又想到一个问题:“不行,小花现在在睡觉,我走了,她醒了怎么办,家里没一个大人。” 许建华立马说道:“妈,这还不简单哪,你坐上我的车之后,你给老三打个电话,你不敢打电话,你就发条短信,说你走了,去了老二家,老二把你接走了。” 总之,许建华干了坏事,还要把责任推到老二身上,可谓心机深沉,不讲情面。 月梅点点头,无奈地说道:“也只能这样了。” 许建华催促道:“那马上去吧,别耽误时间了,一会,老三和他老婆下班了,就走不了了。” 月梅像个听话的小孩,立马大步流星地去收拾行李了。 她偷偷地溜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意外之喜 (一百四十二) 月梅这样的老太太吧,在中国比比皆是。她作为母亲,想尽量一碗水端平,帮助每个孩子,可是事实上,最后,她会得罪每一个孩子。我们不能说月梅情商低,不会做人处事,确切地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如果一个人有四个孩子,那么,带娃的事,就没有任何一个中国老人能公平处理好。 几分钟后,月梅像一阵风似地回了老三家,孙女还在熟睡,月梅仿佛小偷一般,轻手轻脚地收拾了自己的衣物,然后依依不舍地看了小花一眼,她想亲孩子一下,但是,怕惊醒睡梦中的孙女,因此,只好又愧又痛地走了。 总之,为了让大儿子有一个男孩,为了让自己多活几年,她跑路了。 许建华坐在车子里,在校园门口焦急地等她,月梅拎着行李,心慌慌地跑动,她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许建华原本在抽烟,无意间一扭头,就看到他妈如同逃难一般,拎着两个行李袋,仿佛赶春运火车一般摇摇晃晃向他跑来。 这个场面又搞笑又荒诞! 他立马推开车门,跳下车,接过母亲的行李袋,麻利地扶着老太太上车,然后把行李袋扔进了后备厢,接着跳上车子,发动引擎,然后车子仿佛离弦之箭,来了一个弹射起步,成功地把老母亲从他弟弟家拐跑了。 窗外的风景向后面飞速倒去,月梅坐在副驾驶,等到不再急促地喘气了,她仍然觉得一切就像做梦一样。今天早上,她五点钟就起来了,在厨房像一个陀螺似地转个不停,为一家人准备早餐,等到儿子儿媳吃完饭上班去了,她就开始洗碗扫地拖地,做完所有家务,她就抱着孙女出去散步,然后回到家,哄小花入睡,然后,大儿子就来接了。 她原以为在老三家带娃的生活会过十多年,一直延续到孙女读初中。 没想到,大儿子来找她,她原以为只是想和她聊聊天,没想到,是另有打算!大儿子刚打电话过来时,她担心他要把她接回家照顾孩子,可是谁曾想,他是要把她接到老二家去帮老二看孩子! 这个事情离奇曲折得不像真的。 到现在,月梅都消化不了。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初,自己得知大儿媳生了女儿,气愤失望之下要老三来接她,老三也像今天的老大一样,开着车,十万火急的,鬼鬼祟祟地把她接走了。 如今旧戏重演,人生啊,就是那么荒唐。 许建华看到自己的车已经开出去十里地,不由放松得意起来。总之,老三就算现在回到家,发现他妈走了之后,是绝对不会发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的,许建华一只手抡着方向盘,嘴里开始哼着小曲。 他摇头晃脑地唱歌,伴着车载音乐的节奏,甚至在大晴天也打开了前后雨刷,雨刷的挥动,像极了粉丝摇动的手臂“前面的朋友,后面的朋友,请嗨起来好嘛。”然后瞄了一眼副驾驶的母亲,他劝慰道:“妈,已经离开老三家了,咱们成功了,你不要紧张了。” 月梅仍旧呆呆地看着窗外,面色苍白如纸,一额头的冷汗。 许建华提醒道:“你现在可以给老三发短信,说你走了,老二把你接走了,你需要给老二带娃,小花在睡觉,家里没人,叫他们两口子尽快回家。” 月梅“哦”了一声,知道这条短信发出去,老三家的暗潮就会变成狂风大浪,可她别无选择,只好依着老大的意思给老三发了短信。 老三没有回短信。 月梅也管不着了。 许建华知道目标达成,得意地摇头晃脑。 月梅到了这个时候,才猛地想了起来,她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情了,她用大手拍着自己的大腿,对许建华说道:“忘了!” “忘了什么?”许建华又紧张起来,如果他妈要回老三家拿东西,得知真相的老三非跟他拼命不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是绝对不会同意他妈回去的。 没想到,月梅却说:“我们现在去老二家,可是忙活了这么久,我们却没给老二打一个电话问问。他愿意我去给他带娃吗?”也许不需要她了,毕竟,在此之前,在他需要她带娃时,她没有过去,伤了两口子的心,也许他们记恨她哪。 许建华笑了起来,对老太太说道:“唉,这还用得着问吗?他肯定愿意的呀,他现在没人帮他带娃,都快急哭了,你现在去,属于雪中送炭,于他是意外之喜,妈,老二会一辈子记得你的好!” 真的吗?一辈子记她的好?不记她的仇就知足了。月梅笑了,想想也是,因此,便不打算给老二打电话,决定给他一个惊喜。她又想了想,对许建华问道:“老大,你知道老二家地址吗?” 许建华立马说道:“知道,给老二媳妇安排掏粪的生意时,我开车送她回家过。” 月梅放心了,满意地点点头。 汽车在飞速地向前行驶。 许建华想了想,为难地看了他母亲一眼,有些愧疚地说道: “妈,我得提前说一句,你做好心理准备,老二家那条件,可没法和我家比,你得吃点苦了。” 听到大儿子这么说,月梅一愣,继而胸中掠过一阵暖流,她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大儿子担心她在他家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因此到了老二家会过不惯。 她想说老大,你担心迟了!我刚到老三家时,确实不适应,可是我现在早就知道很多人的生活不如你了,包托你的大学教授的亲弟弟! 因此,月梅笑道:“你放心吧,妈吃苦都吃惯了,在你家吧,条件太好,我还不习惯呢。”那些大螃蟹有什么好吃呢,一嘴下去,全是壳,可是儿子儿媳吃得美滋滋。 许建华笑了,想他妈还是太乐观,可是为了他的目标,再苦再难,他妈也必须去,因此,许建华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围绕老二家艰苦的生活条件详细述说,万一老太太吓到了,不肯去了怎么办。23sk. 因此,许建华沉默了。 两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开到了上海郊区,拐进了一个小胡同里,月梅坐车太久,开始晕车,她头痛恶心,一阵阵呕吐物从胃里泛起,直往喉咙口涌。她想找个塑料袋,可是遍寻不着。 她压根没有想到两个儿子同在上海,怎么老二家就住得那么远?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上地下 (一百四十三) 许建华看到了,立马手忙脚乱地把车停在路边,匆忙间找了一个塑料袋子给他妈,月梅闪电般接过,对住嘴巴,然后“哇”的一声,呕吐物从胃里涌出,整整吐了半袋子,大概把昨天吃的食物全吐出来了。3sk. 月梅的额头渗出冷汗,她擦了擦汗,有气无力地问道:“老大,还有多久?老二真的住在上海吗,怎么那么远?” 老大笑了,对老太太解释说道:“妈,你还记得沈俏俏之前说的话吗,我们家和老三家在主城区,老二家租在上海的远郊,哼,上海的房子多贵啊!那是天价,他不租在远郊,他能在上海租得起房子吗,不过妈,你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许建华把车子重新启动,加快速度地往前开着,月梅看着外面的景色就头晕,干脆闭上眼睛,默默地忍受着晕车的痛苦。 几分钟后,许建华把车子停下来,对老太太说道:“到了。” 月梅仍旧因为晕车直泛恶心,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往外面吐了,只能一阵阵干呕,有时吐得胃液都出来了。 因为呕吐,月梅已经有气无力,两条腿软得仿佛棉花做的,要老大搀扶着才能下车。 老大说道:“前面那个屋就是老二家了。” 顺着许建华手指的方向一看,月梅惊呆了,她的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这是老二租住的地方?! 天呐,这是上海吗?眼前的房子和她老家的房子差不多,甚至比她老家的房子还要破!一间小小的平房,里面是水泥抹的墙,外面漆着白灰,白灰刷得也不齐整,有的地方有,有的地方没有,因为低矮窄小,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农村的一个公共厕所,房子前面一个水门汀的院子,院子里竖着两根杆子,系着铁丝做的晾衣绳,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破旧衣服,因为太旧了,所以你也分不清晾在那的衣服到底是洗过的还是没洗过的。远处是水田和电线杆,这哪里是上海,这是农村! 月梅震惊得结结巴巴,眼睛瞪得碟子大,对老大问道:“这这,真是老二租房子的地方?” 许建华的眼里也有些许同情,他看了看四周,感慨地说道:“是啊,这是远郊的农民房,农民自己早就不住了,拿来出租的,这里租金便宜,妈,你不相信,你看——” 他指了指院子里停着的十八轮的大半挂,对月梅说道:“这是老二的车啊。” 月梅认得儿子货车的车牌,货车是在儿子赌博跑路的前一年买的,首付只付了两成,剩下的还贷,每个月九千的车贷,她原想着儿子有了这个车跑运输,会好好地生活,没想到他沉迷赌博,后来就跑路了,开着大半挂跑路到上海。 她在村里逢人就说,她现在三个儿子都在上海,可是如今看到老二过得是如此悲惨贫困的生活,月梅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老二过得太可怜了! 月梅眼睛红得像兔子。 许建华劝说道:“妈,你别难过了,这里租金便宜,你不是不喜欢住电梯房吗,你看,这里只有一层,接地气,你不是爱种菜吗,你看,附近都是空地,还有水塘,浇水也方便,和我们老家一样,这次啊,你住在老二这里,你想种多少就种多少,保证没人管你。” 月梅仍旧眼睛红红的,伤心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许建华拎着她母亲的两袋行李,手都要断了,他可不能任由母亲站在外面发呆,因此,拉着老太太,对她说道:“妈,走,咱们进屋,老二的车子停在家里,那么他肯定也在家。” 月梅被大儿子拉扯着往前。 还没有走近,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此起彼伏,如同汽笛一样,刺着人的耳朵,月梅的心紧张起来,知道是她那两个一岁左右的孙子在哭,她振作精神,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老大大叫了一声:“精神——” 没人应答,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许建华把行李放在地上,推开了房门,门没有上锁,房门打开,阳光照进去,月梅就看到两个小孩在床上翻滚哭泣,老二坐在一旁,一筹莫展,像个傻子似的,狠命抽烟,他的脸是苦的,整个人好像在苦水里泡过。房间里云遮雾罩的,全是廉价劣质烟的气味。 月梅看到二小子那神情模样,不由心如刀割,哽咽地叫了一声:“老二——” 许精神愣了愣,寻着声音缓缓看过来,就看到了他老娘和大哥。月梅听不得小孩的哭声,立马走过去,一手抱起一个孙子,仔细地检查一通,对许精神说道:“唉呀,孩子们拉大便了,你不给他们换洗,你傻坐在那里干嘛?去,老二,去打水,还有孩子们用的小毛巾呢,尿不湿呢?” 许精神缓缓站起来,仍旧恍恍惚惚,痴痴呆呆的,他的眼睛睁得铜铃大,仿佛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许建华给老二递根烟,对他说道:“我从你老婆那知道情况,知道你没人带孩子,所以把妈接到你这来了,老二啊,从今天开始,让妈在这里给你带孩子。” 许精神慢腾腾地接过烟,脸上仍旧是将信将疑的神情,他对老大轻轻说道:“哥,你拧我一下,看我痛不痛,我怀疑我是在做梦。” 许建华哈哈大笑。 月梅看到没人搭理她,只好自己寻找,好在胡利平把什么都堆在小孩的床上,因此,很快的,月梅在床上找到了小盆和小毛巾,她打来温水,给两个孩子洗干净屁股,又开始找尿不湿,也在床上找到了,不过全是一堆三无产品,没有牌子的,她想着老三家的名牌尿不湿,不由心中一酸。 在老三家过日子的时候,她早就想过,老二家的情况肯定不如老三家,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惨到这种地步! 天啊,这哪里是生活在上海,这简直是生活在地狱!老二一家在他们老家的村里随便过着,也比在这里强啊。 怪不得古人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 月梅的鼻子长时间发酸,眼睛红通通的,后来涌出泪花,要怪只怪自己没本事,让自己的儿子孙子受这种苦。 两个小男孩在奶奶的照顾下,终于舒服了,他们不再哭泣,而是在床上玩了起来,他们试着学习说话,翻身,“啊啊”地叫着,高兴得不得了。 许建华爱怜的目光追随着两个小男孩,最后定格在他们的小鸡,鸡上面,而这一切,月梅都懂。 到了这个时候,许精神才回过神来,知道他不是在做梦,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因为知道他没有人照顾孩子,所以他妈来帮他看孩子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雪中送炭 (一百四十四) 许精神笑了,心里掠过一阵阵暖流,他鼻子发酸地走到母亲身边,对她无限感激地说道:“妈,你能来太好了!今天早上,利平说要去做生意赚大钱,把两个孩子扔家里就走了,我本来要去跑运输的,结果那女人走了,我就不能出去,不然这两个娃怎么办,我都快要愁死了!妈,你来了真好,妈,谢谢你啊,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不但我不会忘记,利平也不会忘记,这两个小兔崽子以后长大了,我也要天天对他们讲,告诉他们,是奶奶把他们养大的!”许精神的语气充满感动。他说这些话时,虽然满面笑容,但泪花在眼里打转,一个大老爷们,因为绝处逢生,居然哭了。23sk. 看到自己弟弟感激涕零的样子,许建华得意地向他妈挤挤眼睛,月梅也欣慰地笑了,刹时间在心中开出一朵大大的花,觉得自己这次来老二家是来对了。 许建华看看时间,便站起来,对他们说道:“精神,还有妈,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局里还有事,等着我回去处理。” 事实上没什么事,但是十几年来养尊处优惯了,在老二家的农民出租房里,他坐了一会,就有恶梦上身的感觉,曾经,他像逃离一场火灾似的逃离了原生家庭,可是来到老二家,他感觉一切又回去了,许建华如坐针毡,因此想火速离开。 许精神才擦了擦眼泪,站起来说道:“大哥,你难得来一次,吃个饭再走,我现在就去买菜。” 许建华一阵客气地笑,伸出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对他说道:“咱们是亲兄弟,心领了,再说今天人也不齐,聚不聚的无所谓,我真的有事,哪一天,等哥空了,把三兄弟叫到一块,再把咱爸从老家接来,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许精神笑笑,没吭声,愿望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他大哥这句话说了无数遍,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了,可是从来没有实现过,因为啊,他大哥就从来没有“空”过!今天,他再说这些话,许精神也就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听听就过去了。 月梅便挥挥手说道:“行,毛华哪,你回去吧,我就留在老二家了,你要是有空,就来看看我们。” 许精神一阵感动,鼻子都酸了,他压根没想到他妈会来看他,帮他带孩子,他也压根没想到,他妈真的会愿意留下来,他这里条件太差了,不能和大哥家的锦衣玉食相比,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而他生下来只能当牛做马。如果他是一个孝顺儿子的话,应该让他妈跟着大哥回去享福,可是他现在真的非常需要他妈,没有老人的帮称,他们家的生活无法正常运转下去。 因此听说老太太真的留下来了,许精神开心地笑了,妈在,家在,老太太在这里,他就如同食了一颗定心丸。 许建华答应一声开车走了。临走前,趁着许精神不备,他还对他妈挤了挤眼睛,然后月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等于是接下了大儿子这个过继男孩的重大任务。 望着大哥远去的轿车,许精神感激地对月梅说道:“妈,你能来我真高兴,你没来之前,我快急哭了,胡利平嫌我赚得少,四个孩子吃不饱,所以她出去赚钱了,可是她去赚钱了,总不能让我一个大老爷们在家带孩子啊,妈,你来了,真好,明天,我又可以去跑车了。”说完这些话,许精神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月梅看着疲倦劳累的老二,他的脸黑黄黑黄的,好像永远洗不干净,那是长年跑车太阳晒的,他的神情充满疲惫,仿佛心里压了一座沉重的大山,那是养了四个儿子闹的,她一阵心疼,对他说道:“不急,妈来了,你就休息几天再出去跑运输,妈都几个月没跟你说话了,怪想你的,这些天,你陪妈聊聊天。” 许精神苦笑一下,对老人解释说道:“妈,我有个客户今天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我明天是非出去不可,你想啊,这些客户是我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如果他需要我的时候,关键的时候我不顶上,那么,这客户还能留下来吗?妈,我也想在家里休息啊,但为了赚钱,咱没办法。” 月梅只好点点头,表示十分的理解。 活了大半辈子,她现在活明白了,那就是穷人就是劳碌命,一辈子像个机器一样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因为手停口停,要想生活轻闲一点,就必须成为富人,可是成为富人太难了,简直比登天还难。 许精神看到母亲在身边,开心地笑了,他建议道:“妈,我虽然明天必须出车,但今天不用出车,你既然来了,我心里高兴,这样吧,一会我们带两个孩子出去逛逛,顺便也带你熟悉熟悉环境,你帮我带娃,我总得带你去熟悉一下菜场超市吧。” 听到这里,月梅心里一阵感激,想着老二虽然不学好,没文化,三个儿子里面他最没出息,可是他是那样的心细如发,让她温暖感动。 到现在为止,上海三个儿子家她都呆过了,原本因为儿子们在异地安家,她和他们生疏了,可是通过这一年多的带娃,她又与三个儿子熟悉起来,每个儿子的经济条件不同,性格也不一样,以前在老三家,她觉得老三过得很苦,经济条件太差了,可是到了老二家,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三兄弟里面,过得最苦最差的是老二家。 现在她也明白过来了,读书还是有用的,如果读书,将来的生活能过成老三那样,如果不读书,将来的生活只能像老二那样,开大货,吸粪,卖苦力,全是下九流的活计。 因此,月梅想起老大的打算,思量着对许精神说道:“老二啊,你生了四个儿子,更要好好教育,要送他们多读书,最好个个都考上好大学,不然长大了就要像你一样开大货。” 对于母亲的建议,许精神其实是认可的,他也想要让四个孩子会读书,可是母亲这样当他面说他开大货丢人,还是不好受,脸上热辣辣的,嘴硬地说道:“妈,开大货其实也挺好的,哪一天,我让你坐上我的大货,带你出去逛逛。” 第一百四十五章 生活累人 (一百四十五) 月梅笑了一下,对许精神说道:“我是说开大货不赚大钱,过得是苦日子,你跑运输又累又危险,妈心疼。” 听到这里,许精神鼻子一酸,一股暖流掠过心田,让他眼眶发湿,有想流泪的冲动。他一直觉得他妈不疼他,现在明白过来,他妈还是怪疼他的!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在房间里哇哇地哭,两个人便走进去,一人背一个孩子,出门去了。 太阳十分暖和,像床棉被盖在身上,天空蓝得好像在发着光,乡下的风吹在脸上,也特别的舒适。 两个人带着孩子逛了几个小时,附近的菜场超市全部熟悉了,许状元还贴心地带母亲去附近风景不错的地方逛了逛,又给母亲买了一些好吃的点心。 月梅已经很久没有被儿女这样孝顺了,跟二小子在外面慢慢悠地逛着的时候,她在老三家的抑郁情绪一扫而光,就像一场大雨,冲走了地上的泥土和渣滓似的,终于舒心地笑了。 中国所有的老人都是这样的,人老了,有吃有住不是幸福,孩子挂念,心满意足才是真的幸福。 月梅现在被二小子这样疼惜照顾着,特别的高兴。 几个小时后,天色向晚,月梅想回去,许精神看到附近有个服装大卖场,便提议进去逛逛,进去后,月梅还在东张西望,没成想,许精神已经买了一堆东西了,等到他们付了钱,出了卖场的大门到家了,月梅才发现二小子给她买了两身换洗的衣服,以及两双鞋。 看到那些礼物,月梅感动地眼眶湿了,她喃喃地说道:“傻孩子,你经济困难,为什么要给妈买衣服,妈有很多衣服穿,你快拿回去退掉。” 许精神搓着手,涨红着脸嘿嘿地傻笑,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本想让你试穿一下再买的,但估计你试穿了就不肯让我买了,所以干脆自己拿主意买了,妈,你来我这,我很高兴,三个儿子我混得最差,你不嫌弃我,来帮我带孩子,我很感激,我是你儿子,当然要给你准备礼物,妈,我现在没什么钱,买的礼物可能比不上大哥和三弟买的,等我以后有了钱,我再给你买好的。” 一席真心实意的话让月梅听得泪花闪现,她立马转过身,擦掉了眼泪,点头说道:“好,好,很好,妈喜欢!”到了这个时候,月梅才明白,三个儿子里面,过得最不好的儿子最孝顺。 这个时候,外面响起“轰轰”的汽车引擎声,许精神笑道:“利平回来了!” 月梅也跟着开心起来,说道:“我们出去迎她,她第一天赚钱,肯定很累,我们要对她好一点。” 许精神顽皮起来,仿佛月梅的到来,又让他恢复了原本就乐观活泼的天性,因此,他调皮地挤挤眼睛,压低声音说道:“妈,你就是最大的礼物,你躲起来,我们给利平一个惊喜。” 月梅看到老二在这样困苦的环境下,仍然那么快活,不由感动,以前听俗话说,“穷开心,穷开心”她现在是真的明白了,在老大老三家吧,经济条件过得去,可是那两家呢,仿佛比赛似的摆臭脸,没一个有老二这样开心的。 月梅也放松地笑了起来,点点头,许精神把两个孩子塞到她妈手里,她躲到了窗帘后面。 许精神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关了灯,倒在一旁的床上,装作睡大觉的样子。一切装得妥妥的,就等老婆上钩。 胡利平呢,今早上狠下心咬着牙出门了,可是一整天,她就没有安心过,她担心家里的两个孩子无人照顾,一颗心一直七上八下的,尽管表面装作很淡定的样子,一直在从事着她的吸粪工作。在大哥的帮助下,她借钱买了吸粪机,自己又去考了驾照,然后请人帮忙教学,她自己学会开吸粪机,今天第一天赚钱,她就是亲自驾驶着吸粪机到了大哥的小区,然后操纵着吸粪机忙活了一天,吸了满满一车大粪,送到乡下倒掉,现在则是开着吸粪车回家了。 因为租住在远郊,所以她在路上开车的时间就用了四个小时。 此时此刻,她看到了自己家的影子,脸上终于露出难得的笑容,可是好奇怪,为什么天黑了,家里没有亮灯,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许精神那王,八,蛋,不会真的蠢到,丢下两个一岁的孩子,去跑运输了吧。 今天早上,她要闹着出门,许精神坚决不让,认为赚钱是男人的事,女人只要在家里带好孩子就好了,可是她坚决要出去,夫妻俩几乎打了一架,后来她痛哭失声,许精神吓到了,胡利于便趁着他吓傻的间隙,跑了出来,跳上吸粪车开车走了。 许精神哪里会照顾一岁左右的宝宝?她妈早就回家了,平时是自己带着两个奶娃娃,她出去了一天,现在回到家,家里没有亮灯,不会出了什么大事吧?! 胡利平手忙脚乱地停好吸粪车,然后急匆匆地熄火跳车,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家里跑去。 她也不想出去像个男人一样的赚钱啊!可是有什么办法,生了四个儿子,有四个娃要养活,自从生下双胞胎后,一天到晚瞅着家里四个孩子,她的脸上很少有笑容,只有天性乐观的许精神有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他经常安慰她:“老婆,烦什么,大米加生抽也能活。”可是她真的能让自己的孩子吃着大米加生抽长大吗? 许精神跑运输养活不了四个孩子,她必须出去赚钱,至少她出去了,孩子没人带,大家会一起想办法。 她坐在家里带娃想不出好办法来,许精神也想不出办法,时间又不等人,生计像刀一样逼人,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她干脆直接出门赚钱,倒逼着自己,也倒逼着许精神想出带娃的办法。 可是一天时间过去了,事情怎么样了,她这个倒逼的办法有用吗?胡利平内心十分不安。 急速地跑动中,胡利平瞪着大眼,在夜色中辩认着房门,她用力推门,门没有上锁,轻易就推开了。天籁小说网 那么,许精神带着孩子出去了吗,出门为什么不锁门? 第一百四十六章 儿媳的感激 (一百四十六) 胡利平内心更加不安,因为忙活了一天,她十分疲倦,浑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现在则是高度紧张,心脏怦怦狂跳,脸色惨白如死人,她走得上气不接下气,恐惧地睁大眼睛,双手颤抖得摸到电灯开关,打开了电灯,明亮的灯光如水一样倾泻下来,铺满了整个房间。 她瞪大眼睛寻找,看到了睡大觉的许精神,却找不到两个小儿子! 胡利于大脑一片空白,尖叫着喝了一声:“许精神!” 许精神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醒了过来。 胡利平向前,两只眼睛睁得碟子大,两只手抓着他的肩膀,紧张地问道:“孩子呢?” 许精神呆呆地看着她,羞愧地说道:“老婆,我做了,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四个儿子养不活,家里又穷,今天有个有钱人过来,他没有儿子,我把儿子,卖,卖了。”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胡利平眼睛睁了睁,整个人几乎发疯,她尖叫一声,像头发狂的狮子一头向许精神撞去,要找他拼命。 许精神哈哈大笑起来,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大喊一声:“妈,你抱着宝宝出来吧。”月梅抱着两个孙子,从窗帘后面笑眯眯地走出来,站在儿媳妇面前。双胞胎在奶奶怀里快乐地挥舞着小手,可能他们也觉得爸爸很好玩,对妈妈露出了顽皮的笑容。 胡利平终于明白只是一个玩笑,她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用拳头砸着许精神,对他含泪骂道:“神经病!这种事也能开玩笑?!我告诉你,我就是穷死饿死,我也不卖自己的孩子!” 听到这里,月梅吓得心里一哆嗦,面色煞白,她想着完了,老大的心愿可能实现不了。 胡利平和许精神一手抱一个孩子,胡利平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开心地笑道:“崽,你爸刚开了一个玩笑,吓我一大跳。”然后她后怕似地对许精神说道,“老公,你还别说,我小时候老家穷,村里真的有卖儿卖女的,现在像我们家生四个男孩的十分少见,所以刚才你骗我,我真相信了。” 许精神立马搂着胡利平,对她笑道:“怎么可能啊,穷一点有穷一点的过法,社会主义饿不死人,我就是穷死也不会卖自己的孩子的,那些卖自己娃的,还是人吗,那是畜生!” 原本面色苍白的月梅听得又一哆嗦,身形不稳,她想着老大的计划看来真的实现不了。唉,她还是失算啊,跟着老大犯混,上了他的当了! 可是人没到绝路的时候,总还是抱着希望的。月梅定定神,还是想要老大有一个儿子,她看着老二一家确实可怜,孩子太多,夫妻俩活得又苦又累,简直像老鼠进了笼子,六面没出路。她真心实意想帮助他们,她帮助他们就是送走他们的一个孩子,为他们减轻负担,给儿子孙子挣一个光明的未来。 这个时候,许精神在儿子脸上亲了一下,又将嘴凑向胡利平。 胡利平立马让了让,对他说道:“不要亲不要亲,一身的屎臭,唉,我今天拉了一车的大粪,你要亲热,等晚上,我洗澡洗头了,孩子们都睡了,随便你怎么亲。” 许精神开始猛烈咳嗽。 胡利平涨红了脸,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婆婆真的来了。 月梅脸上浮现出慈爱放心的笑容。她现在知道,老二一家虽然穷了点,但是两口子是真心相爱的,不像老大一家,总好感觉夫妻不像夫妻,有什么可怕的过往是她不知道的。老三一家夫妻也算和睦,但相敬如宾,没有老二一家这样新婚夫妇似的。 胡利平是个厚脸皮,对许精神嘻嘻笑着问道:“怎么了吗,我哪里说错了,妈又不是外人。”天籁小说网 许精神继续猛烈地咳嗽,试图掩盖胡利平的话语声,不让母亲听到。 胡利平看到婆婆抱着两个胖小子累,干脆站起来,从老人怀里抱过一个孩子。 她瞅了一眼两个宝宝,笑眯眯地说道:“刚看到小孩时,我还觉得奇怪,孩子们身上干干净净的,脸上也干干净净的。不像你带的娃,男人哪会带娃,你没有这么高的水平。”她又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尿不湿,并没有涨鼓鼓的,明显换得比较勤快。 她赞美地说道:“原来啊。是妈来了,妈你来了,我不知多高兴!我今天出门在外,一天都在担心宝宝!”胡利平说到这里,声音哽咽,眼里有了泪。 月梅十分感动,毕竟,被人需要是幸福的。 哈哈哈,哈哈哈,许精神大笑起来,脸上的神情十分快乐。 胡利平擦着眼泪说道:“妈,你来了,我就可以放心地去外面赚钱了。” 月梅慈爱地说道:“嗯,我带娃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胡利平太高兴了,她惊喜地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月梅面前,把老人看了又看,月梅慈爱地说道:“我真的来了,不走了,给你带娃。” 知道婆婆来了这件事不是一个梦之后,胡利平像一个小孩似地跳了起来,然后抱着月梅亲了两亲。 月梅都惊呆了,三个儿媳妇,没有一个这样做过,可是她好喜欢这种把她当亲妈的感觉,她开心地笑了。 胡利平亲够子之后,才松开手,后知后觉地说道:“妈,对不起啊,我身上臭,可我刚才实在太高兴了,妈,你能来给我带孩子,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等你老了,我给你养老送终!” 想起之前,在她想请婆婆过来帮她带孩子的时候,月梅去了老大家,胡利平气得咬牙切齿,逼着许状元给月梅打电话要断绝母子关系,并且诅咒发誓,以后不管月梅的老。 可是现在,月梅来帮她带孩子了,她又忘记从前,对月梅诅咒发誓言要养她的老了。 月梅不知道从前的过节,内心很高兴。 女人就是这样善变,从前的仇恨,在新仇出现时,会格外印象深刻,但是如果没有新仇出现,那么,就好像忘了。 这个时候,许精神看看时间,对两个女人说道:“我去学校接两个儿子去了,现在晚托,天黑了才能回来,你们做饭吧,两个大半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回到家就要吃饭了。” 月梅想着很快就能看到自己带大的两个大孙子,格外高兴,大声说道:“好,你快去吧,我给他们做好吃的,我两个大孙子最爱吃我做的红烧鱼块。”说完就开始找厨房。 许精神骑着电瓶车接孩子去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生存之战 (一百四十七) 胡利平带着婆婆找厨房。到了这个时候,月梅再一次清醒地认识到老二家有多么穷!他们租的房子虽然很破,却只有一间,吃住都在一个屋,房间里放着两张床,毫无疑问,有一张从前是利平她妈睡的,现在亲家走了,她来了,也就是说她今天要睡在这张床上,晚上夫妻俩搞点小动作,她肯定能听到看到,月梅觉得难堪极了,可是她没得选择,无奈之下,她寻思着哪一天提出来让儿子去买块布帘子,挂在两张床之间,好歹能遮点羞。四个小孩,两个大人,一个老人,全部睡在一个火柴似的屋里,真是奇观!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利平对月梅解释说道:“妈,这里租金便宜,一间房,一个月才三百,到哪里找这么便宜的房子,所以我们没有搬,省钱!” 月梅凝视着二儿媳,她脸没洗,头没梳,刚干完活回来,身上散发着一股粪臭味,比上次见到时还要难看,生活像刀一样磨人啊。月梅内心一阵难过。 胡利平领着婆婆出去找厨房。 因为在远郊,又是南方,又只有一层平房,因此,房间的地板总是湿淋淋的,像鱼一样滑,月梅作为一个老人,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地板上走过,她走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都说老人怕摔,摔断了腿,摔中了风,生活一旦不能自理,离死也就不远了!她在老二家,如果不小心翼翼的,很可能会摔跤,为了自身的安全,她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啊!可时老大想要一个儿子,老二一家又苦哈哈的,全家六口人,个个都是苦瓜,她不能走,没办法,月梅只能咬着牙逼自己适应,成长为一根顽强的苦瓜。 厨房和卫生间是共用的,脏兮兮的,臭烘烘的,湿乎乎的,经常有各种面目不清的人出现,让人在这里生活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在这里,除了利平他们租了房子,还有很多间房子对外出租,因此,外面乱七八糟的,污水流成河。 月梅终于找到了厨房,她开始做晚饭,胡利平则利用这个间隙,去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在房间里陪着两个双胞胎玩了一会。 开始在老二家的厨房做晚饭之后,月梅才发现,从老三家跑到老二家来带娃,她简直是从人间到地狱! 老大家是享受,老三家是生活,而老二家,则是生存。同样的三兄弟,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成年后的生活却千差万别。 如果说老大家的生活是天堂,那么,老三家的生活就是人间,老二有的生活则是地狱。三个儿子就像三个不同水层的鱼,互相不理解,也互相无法侵入。 她哪怕在自己的农村老家,也没有过过这种苦日子! 厨房没有洗菜池,如果要洗菜,那么,必须蹲下来,用一个大塑料盆接着水洗菜,水笼头离地有一米多高,接了一根颜色看不清的软水管,此时此刻,自来水通过软水管落到一大盆里,月梅就得蹲着在盆里洗菜。 她年纪大了,腰不好,不能久蹲,洗菜的时间久了,就腰酸腿疼,头晕眼花,再加上厨房的地板永远都是湿湿滑滑的,如同泥鳅一样,月梅洗一个菜,感觉十分吃力,好不容易洗完了,她想站起来,一时之间,起不来,脑袋好像被一块大石压着,脖子发软,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她抬头四望,想找个支撑点站起来,可是附近没有着力的地方,无奈之下,只好咬咬牙,强行逼着自己站起来,一站起来,立马头晕眼花,身子摇晃,骨头软得像面条,险些摔了一跤,手上放菜的小盆差点扔了出去。 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惊出一头一脸的汗,想着在老二家,这哪像是生活啊,时时刻刻都像在杂技表演,简直是拿命在博。 北方的空气干,下雨少,所以灰尘大,因此一楼也不会像南方这样可怕的湿滑,月梅看着这像被水浸过的地面,直在心底叹息,她想着她真的无法适应这种可怕的生活。想让她适应这种生活,就好像指望着一条鱼能在沙漠里活下去似的! 怪不得大儿子在送她来之前,要她做好心理准备,老二家的日子苦,经济条件差,当时,她还心里暗笑,现在明白过来,老大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以前在老三家带娃的时候,看到他家五十平的老破小,她觉得读书没用,可是到了老二家带娃,身处在这种阴冷湿滑破败的地方,简陋到连基本的生活条件都没有,月梅立马发觉读书真的有用,因为只有读书,老三才能在大学校园的宿舍住着,不读书出人头地,只能像老二一样,长大了开大货,然后一家老小,全部租在了远郊的简陋民房里。 读书是穷人最省力的改变命运的机会啊! 月梅一边切菜一边思绪万千,虽然洗菜的条件那么差,但是,炒菜的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有燃气灶,只有一个电磁炉,电磁炉还不是一个好炉子,一会温度过高,油放下去直接起火,差点把油烟机点着了,一会温度太低,汤煮了半个小时也开不了。锅也不是什么好锅,起锅烧油的时候,锅底一块红亮亮的,映射着电磁炉的光,其它部分则黑黑的,明显厚薄不均,有一块马上就要破洞了!这样的锅怎么能做出美味的食物呢,菜炒到一半,月梅便知道坏事了,因为有一半菜已经糊了,另外一半菜却还是生的。 总之,月梅从来没有在这么简陋的条件下做过饭。穷人的生活,一切都是将就。锅将就着还能用,那就继续用,电磁炉将就着还能使,那就继续使,不彻底罢工,绝不置办。 她做饭做得满头大汗。 不过,再苦再难,她已经来了,这世上的事情,如果做了,很多时候就像推倒的墙,泼出去的水,是不能回头的,因此只能硬着头皮过下去。菜糊了,铲掉继续炒,直到把生了的菜炒熟为止。 月梅虽然各种不适应,内心无限痛苦,但她仍然表面平静地尽着她作为母亲的职责:做饭、带娃,不抛弃、不放弃,并且不怨天尤人。23sk. 等到月梅把晚饭做好,许精神也把两个大儿子接回来了,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温暖热闹,两个大儿子就像两头活蹦乱跳的小鹿,在家里打闹穿梭。 房间里,两张床之间摆着一张歪歪斜斜的桌子,上面摆满了饭菜,然后是一家七口人,热闹非凡,虽然贫苦不堪,可是十分温暖。 胡利平的内心对生活重新充满希望,她笑容满面,今天有两件好事情,第一件是她顺利地开始做生意赚钱,第二件是婆婆来帮她带孩子做家务了,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 因为高兴,在婆婆做好饭菜之后,利平抱着小宝,去买了一大瓶可乐回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老三家的混乱 (一百四十八) 两个大孩子看到可乐,立马欢呼一声,扑了上去。 此时此刻,利平给每个人倒了一杯可乐,然后举起杯,开心地对大家说道:“来,今天双喜临门,一喜是我开始做生意赚钱了,二喜是妈来给我带孩子了。来,干杯,欢迎妈妈的到来!” 家里洋溢着喜悦的气氛,那种感觉,就像过年。 利平主动与月梅碰杯,老太太看到自己这么受欢迎,心里暖暖的,好像冬天偎着炉火。她在厨房遭受的愤懑委屈渐渐消失了。 月梅开心地笑了,喝下了一大杯可乐。心里甜蜜蜜的,如同食了糖。 许精神也高兴地抱着小宝亲个不停,他眉花眼笑,大声地说道:“妈,你看,你来了,利平对你啊,比亲闺女还亲!”声音洪亮如同响锣。 月梅慈爱地笑,她还没回答,儿媳就抢答了:“那是妈对我比谁都好啊。”说完笑了,又给月梅倒满一杯可乐,孝顺地说道,“妈,我以后啊,对你比对我亲妈还好!毕竟我亲妈,照顾完我坐完月子就跑了,给我弟带孩子去了,我怎么央求她都没用,不像你,能给我带孩子。” 月梅一呆,心里一惊,想着那么,前面一年多,我没来给你带孩子,你是不是恨得我咬牙切齿呢?就像现在你恨你亲妈一样? 她不敢多想,心里五味杂陈。 胡利平看看所有人,一双大眼睛像星星般闪闪发光,脸上也像太阳般焕发着光彩,她充满期待地说道:“妈,你能来我真高兴!我们家的生活现在充满希望了,我今天开着吸粪机去外面干了一天活,我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个生意脏是脏了点,但是肯定能赚钱!唯一的不好就是离家太远了一点,今天开车回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等我赚到钱,把买车的钱还给大哥了,我就去城里租个房子,我们一家人搬到上海城里去住,可是我又想到,住在这里有两个好处,一个是房租便宜,另外一个是离我倒粪的地方倒是很近,因为上面有规定,必须把粪便倒在乡下某个地方,真是左右为难哪,不过到时候有了钱,可以两边都租起来,你们住在城里,送娃上学,我和精神可以继续住在这里,我一定要让我的孩子受好的教育,大城市的教育!” 月梅想起老二家种种恶劣的生存条件,立马说道:“有了钱,还是尽快搬到城里去吧。” 利平高兴得哈哈大笑,直说好。 第二天,胡利平又出去吸大粪赚钱去了,许精神把老大老二两个小子送到学校自己跑运输去了,月梅带着一对双胞胎,在老三家过日子。 一个家变得无比安静,不过对于月梅来说,在三儿子家吵吵闹闹的生活过久了,她喜欢现在清静的生活。 当月梅在老二家平静地带着一对双胞胎男孩的时候,老三家已经翻天覆地。 前一天,也就是月梅偷偷离去的那天,她给许状元发了一条短信,许状元收到短信如同收到一枚手榴弹,立马受烫般地站起来,直接发狂般地往家里奔,他不相信他妈会那么狠心无情,好端端地丢下自己的女儿去了二哥家! 老娘走了,就像地震。 可是到了家,用钥匙打开门,才发现一切是真的,他妈走了,衣柜打开着,衣服不知所踪,一室凌乱。小花还在她的婴儿床上熟睡,对于发生的一切事情浑然不知。 如同晴天霹雳,许状元全身哆嗦着,立马给他妈打电话,月梅给她儿子发完短信后,非常聪明地关了机,因此,许状元给老太太打电话没打通,这个时候,小花醒了,看到奶奶不在,马上大哭起来,无奈之下,许状元只好抱起女儿胡乱哄着。 他不会带娃,因此,女儿越哭越大声,如同海啸,怎么哄也哄不好,许状元被孩子的哭声闹得都要爆炸了,他满头大汗地给老婆打电话,告诉她,他妈跑了,丢下小花不管,他现在在家带孩子。吴千语听到这个结果,心灰意冷,愤怒委屈,马上挂了电话,许状元再打电话过去,吴千语关了机,她的电话打不通。无奈之下,许状元只好给他大哥打电话,从大哥那得知,二哥接走了他妈,立马打电话给许精神,对着二哥一通大骂,许精神因为占了便宜,只能默默地,当了老三的情绪垃圾桶,然后在他骂累了需要喘口气时,迅速地挂了电话。 再接下来,在许状元焦头烂额带娃的时候,他的部门领导来了电话,问他去了哪里,现在马上要开会!他人在哪?职场不是菜场,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无奈之下,许状元只好抱着女儿去办公室,然后把她放在办公桌旁边,自己去开会。 在会议上,对于许精神不请假旷班的行为,领导把他骂了一通,许状元硬着头皮听着,时时刻刻还要担心办公室的女儿会不会惹是生非。 小花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她开始放声大哭,哭声响亮如同汽笛,又因为长时间没人哄她,所以越哭越大声,因此,许状元的办公室,后来发展到整个楼层,再接下去,是整栋楼,都能听到孩子响亮的哭声。 原本在发言的领导听到了,一张脸阴得能滴下水,大声问道:“谁的小孩,上班时间带到办公室来做什么?!”m.23sk. 大家看着许状元,许状元只好硬着头皮说是他的,他找了一个理由:小孩没人带。 领导十分生气,对许状元骂道:“现在没人带,那以前呢,谁给你带小孩的?” 许状元总不能说他妈跑路了,不给他带小孩了,因此,只好胡乱撒了一个谎。 领导的脸黑如锅底,拍着桌子对他命令道:“尽快解决,明天不能把小孩带到办公场所,影响很不好。” 许状元不停地点头说是。 孩子的哭声还在继续。 对于许状元来说,那一天,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会议结束后,他低着头,如同霜打的茄子,回到办公室,小花哭哑了,已经累极而睡,眼睛肿得如同桃子,满脸的泪痕,许状元看到女儿这幅模样,一阵心疼,他紧紧地搂着女儿,作为一个三十多的大男人,直想大哭一场,压力如同泰山一样,向他压顶而来,今天因为把小孩带到办公室,造成不好的影响,被领导骂了,那么明天呢,领导已经三令五申,自己家的事自己解决,明天不能带小孩来办工,那么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夫妻争吵 (一百四十九) 许状元愁眉苦脸,焦头烂额。他妈已经走了,今天没人带女儿,明天也仍然没人带她,小花还只有一岁多,这样的年纪,没有哪个托管所幼儿园会收。请保姆吧,一个原因是短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保姆,另外一个原因是他经济条件一般,请不起保姆,上海保姆的工资比他大学老师的工资还要高。 许状元只觉得未来是黑色的,如同一头吃人的巨兽,向他扑过来。他的面色苍白如纸。一种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让他几乎窒息。 在他的搂抱下,小花醒了,看到爸爸,立马把他抱得紧紧的,一会要喝水,一会要他陪她玩,一会又让他带着四处逛逛,小嘴叭叭的,不时的发着话,如同一台二十四小时播放的留声机,许状元被闹得脑袋嗡嗡的,根本没法办公。 他在陪着小花玩耍的时候,不时地看着手机,可是他的手机没有任何响动,他盼着老妈能回心转意,回头帮他带孩子,他盼着老婆给他打一个电话,和他一起共同面对,帮他分担眼前的困境,然而,一个电话也没有。 仿佛世界消失了,而他,独自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在孤岛上。 许状元痛苦疲倦之下,因为失望,也愤怒了。 所以,等到捱到下班时分,他抱着女儿回家,吴千语也后脚到了家,许状元沉脸喝道:“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你干嘛去了?!”这是许状元婚后第一次对老婆发火。 吴千语没有换鞋,只是去冰箱找水喝,她面罩寒霜,冷冷地看了许状元一眼,对他说道:“我开了一天的会。”她的心里觉得好笑,许状元他妈跑了,他居然有脸对她发火?他但凡有点良心,应该向她赔礼道歉,眼前这个烂摊子,是他妈不负责任造成的。这一年多来,为了哄婆婆带娃,她一直在讨好忍让,可是呢,到了最后被婆婆耍了一通,就像那马戏团的猴子。23sk. 她大口大口地喝着冰水,一地鸡毛的生活不想面对,可是又不能不面对。 许状元继续愤怒地喝问道:“我打电话告诉你,我妈走了,丢下小花不管了,没人带孩子,你也不回答我。” 吴千语一阵愤怒,就是涵养再好,也止不住要发火了,她把水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厉声骂道:“我怎么回答你?你妈跑路了,关我屁事啊!” 许状元这个时候如果冷静下来,哄老婆两句,两个人共同想办法,也许是明智的做法,可是愤怒让他没有这么做,他想起过往的种种,如同出笼的狮子,双手握拳,眼里喷着怒火,对老婆骂道:“都怪你!” 听到这里,吴千语双肩一震,猛地抬起头来,她好像不认识许状元似的看着他,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许状元如同一个受气的小媳妇,指责的话语仿佛洪水似的喷涌而,他骂道:“一连几个月,你不跟我妈说话,给她脸色看!是个人都要跑,我妈跑了是受不了你的臭脸,你知不知道?!” 吴千语痛苦地闭上眼睛,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嫁给一个遇事慌乱,除了指责别人推诿责任什么都不会的男人。 对于婚姻,吴千语伤心透了,失望透了。 她尖声回骂道:“你怪我?我为什么对你妈甩脸,你心里没点数吗?你妈到来,离间了我和我妈的关系,我妈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不理我,到处说我不孝,你妈天天不刷牙,舔饭勺,上厕所不冲水,乱用盆和面,当着我的面搓脚,我难道和你妈大吵大闹?我为什么不跟你妈说话,因为我一说话就要吵,为了让你妈能留下来孩子,我忍受了这么久,知道不能和她吵,我只能一天到晚闷声不响,死忍哑忍,忍无可忍,继续再忍。我这样做,你居然认为是我莫名其妙对你妈甩脸?” 吴千语说到这里,眼里喷出泪水,她想着她年轻时真是瞎了眼!居然认为许状元是人中龙凤,迟早有出息,没想到快到四十岁了,成了人中渣滓,做了十几年的窝囊书呆,没有半点长进,除了看书骂人,就是看书骂人。 这个时候,许状元不敢骂老婆了,对吴千语茫然问道:“怎么办?” 吴千语睁开眼睛,悲伤地看着许状元,她的心已经死了。 许状元对她倾诉道:“今天我把小花带到办公室,她一直哭,我被领导骂了,领导跟我说了,明天不能带娃上班。” 吴千语仍旧沉默,她在想办法,可是她不知说什么。 许状元看到老婆没反应,像木雕石塑的似的,便也沉默了几分钟,突然说道:“要不,你辞职吧。” 什么,辞职?如同触电一般,吴千语哆嗦了一下,立马坚定地说道:“我不辞职!”她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一路读书上进,读到女博士,升为副教授,他居然要她辞职当主妇?许状元是疯了吧!要知道小时候,她亲眼看到母亲作为主妇的一生,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当主妇。然后,她头悬梁,锥刺股,人家十年寒窗,她二十年寒窗,才换来了今天这份工作,他居然要她辞职? 许状元无奈地说出真相:“我们两个人当中,必须有一个人辞职。” 吴千语反唇相讥,对许状元说道:“那你辞职吧,为什么要我辞职。” 许状元惊呆了,眼睛睁得茶杯大,他脱口而出:“男人怎么能辞职!女人工不工作不重要,你辞职在家带娃吧。” 到了这个时候,吴千语双肩一震,浑身发冷,如同被人抛弃在冷库当中,因为她终于发现,看似开明上进的许状元其实骨子里仍旧是一个传统封建的男人,山东是礼仪之邦,当年,第一次去她家,李丽芬反对他们交往,为了博取丈母娘的芳心,许状元给李丽芬下跪磕头,说是他们山东的礼仪,李丽芬事后对吴千语就说了,这个年头还磕头的男人,肯定受传统思想荼毒严重,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吴千语还不相信,说他都读到博士了,是世界上最开明的男人,到了现在,她才明白,姜是老的辣,她妈是对的,而她错了。现实的生活如同一把刀,把她捅得遍体鳞伤。 吴千语受了伤,内心一阵绝望,冷冷地讽刺道:“许状元,你搞清楚,我们家,如果两个人必须有一个人辞职,那么应该是你!我比你有本事,我出了三本专著,拿下两个国家课题,我很快就能评教授了,而你呢,到现在一个部级课题都没有拿下,还在吃你从前凭副教授的老本!另外,我副业也比你赚钱,而你没有副业,你要我做主妇,我们家去西北风!你那工资能养活一家?你当主男,我出去赚钱,一家人才能勉强生活下去。” 听到这些话,许状元一张脸涨得通红,接着变紫,如同一个熟透了的茄子,他浑身哆嗦,充满羞辱,对吴千语尖厉地问道:“你在侮辱我?你看不起我?!” 吴千语没吭声。她说的是事实。只是事实往往是伤人的。 第一百五十章 走投无路 (一百五十)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可是对于夫妻俩来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许状元突然坚定地说道:“我不辞职!”明天应该怎么办,他不得而知,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辞职,他今天能在这个大学任教,有这个工作,是他二十年寒窗苦读,一路从大学到研究生然后博士,披荆斩棘,呕心沥血得来的,工作后,又开始评职称搞课题,为了这份工作,他二十年就从来没有松懈过,神经崩得紧紧的像一根弦,评副教授的时候,他三年没有评上,因为三年没有成功,他被暂缓一年评审,那个黑暗低落的时候,仿佛坠入万丈深渊,如今回想起来都要后怕,总之,这份工作,是他人生所有的成就,是他的心血,哪怕是死,他也不会辞职! 吴千语也知道许状元不会辞职,虽然因为一地鸡毛的生活,对于许状元的感情已经发生了很多的改变,但是她与他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都是大学老师,都沉迷于做学术,都热爱自己的事业,要是失去工作,比失去生命还要痛苦。她理解许状元的执着,她不愿辞职,他也不愿辞职,现在婆婆跑路了,那么,唯一的办法—— 吴千语皱着眉头思索着,几分钟后,她拿定主意,打破僵局,对许状元说道:“我现在去我妈家,看她能不能带小花。” 许状元心中一动,有了生机,他怀抱希望站了起来,原来,老婆回到家后,既不换鞋,也不换家居服,而是站在门口若有所思,那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今天必须找到解决办法,她得出门。 发现了这一点,许状元对老婆有了几许敬佩之意,她是生活的智者和勇士,而他,是生活的蠢蛋与懦夫。 他看着妻子,内心羞愧,喃喃地提醒道:“可你还没有吃饭。” 自从母亲走后,许状元才发现他们的生活已经离不开他妈了,老人在这里的时候,他们的娃有人带,他们下班回到家,就有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吃。 他妈走了,孩子没人带,下班回到家,也是一团漆黑,冷锅冷灶。一个家如同一个阴冷的地窖。 许状元喃喃地说道:“我给我妈打了好几个电话,我想劝她回来,可是她关了机。” 吴千语冷冷地看了许状元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重新振作精神,走入到外面的黑夜中,为了生活继续正常地运转下去,她必须去求她妈帮忙。 当然,吴千语也知道,自从上次,她为了留住婆婆,把她亲妈撵走之后,老太太就一直在生她的气,她打老人电话,她关机,她去家里找她,她关门,有时候在路口碰到了,她装作没看见,她买了礼物强行挤进家门,她会把她推出去,然后把她的礼物扔出来。 自从上次她做了选择,李丽芬好像伤透了心,余生都不肯原谅她似的。天籁小说网 要想她妈答应帮她带孩子,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吴千语知道这次去找她妈,成功的希望很小,可是已经没有路可走了,只能尝试一下。 夜色如同矿井般漆黑,天上也看不到星星,远近的霓虹灯,好像一个个火把,把夜空烧出一个个灿烂光辉的大洞,温暖和光亮是别人家的,黑暗和无助才是属于自己的,吴千语想着她的人生,也如同眼前的黑夜一般,看不到任何希望。 她心事重重,走在路上,如同走在浮沉的海面。她对婚姻太失望了!当年和许状元恋爱,原来是想找个志趣相投的人相濡以沫,共担风雨,可她现在发现,她人生的风雨全是许状元带来的!因为他妈有四个孩子,她都要去带娃,所以轮到他们家就只有那可怜的几个月,假如当初,找一个独生子,那么,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困境了。 婚后流的泪,都是婚前脑子进的水! 不知不觉间,吴千语已经到了娘家门口了,她隔着一定的距离抬头望了望,发现她家亮着灯,便知道她妈在家,吴千语的心中升起希望,便振作精神,去附近的水果店买了许多水果,看到不远有人摆地摊卖花,她便买了一大槔,大包小包地去找她妈。 吴千元语来到家门口,有礼貌地敲门。自从和她妈闹翻之后,被撵回家的老太太就气得换了钥匙,所以吴千语从前的钥匙开不了现在娘家的门,无奈之下,她只能敲门,大声地叫着“妈——”尽量让自己满面笑容,嘴甜如蜜,因为她妈能听到,也能透过门上的猫眼看到。 里面原本有电视声响,亮着灯的,听到她的声响,立马熄了灯,电视也关了,一片黑灯瞎火。 吴千语碰了一个壁,知道她妈还在生她的气。 无奈之下,她只好拿出手机,给她妈打电话,老太太的手机直接关机,这闷气生的时间可够长的。 生活的压力如同一座大山,向她催逼过来,吴千语只好提高音量,对着紧闭的房门喊了一声:“妈,我是千语啊,你的亲女儿——” 里面依旧无人应答,好像房间里没有人,或者说这个房间已经沉睡了。 吴千语只好哑着嗓子,继续倾诉道:“妈,血脉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骨的,你生我的气也够久了。” 这个时候,有邻居路过,对千语打招呼,并且好奇地看着她,千语只好难堪地点点头,涨红着脸笑笑。 邻居八卦地问道:“你妈还在生你的气啊?” 千语恨不得把对方掐成石灰粉,可是她不能这样做,她有更重要的事情,不能旁生枝节,因此,只是无声地笑笑。 总算,讨厌的邻居走了。 吴千语一张脸火辣辣的,如同煮熟的龙虾,知道在这里呆得越久,所受的羞辱就会越多,因此,她开门见山地说道:“妈,我婆婆跑了,小花没人带,明天我和状元都要上班,你帮帮忙好不好,你跟我回家,帮我带几天孩子。” 她话音刚落,里面爆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十分痛快畅意。 吴千语听得连脖子也红涨起来,两只耳垂红得像玛瑙,她知道她妈在笑什么。 可是她只能硬着头皮承受着。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这就是母爱 (一百五十一) 等到李丽芬笑够了之后,吴千语再次低低地央求道:“妈,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你帮我带几天孩子吧,好不好?” 李丽芬仍旧在笑,只是笑累了,由狂笑变成冷笑。 吴千语急得眼睛发红,额头上全是冷汗,她对着紧闭的家门继续央求说道:“妈,你辛苦供我读书,我有今天不容易,如果你不帮我带孩子,我只能辞职在家带娃了!” 什么?!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李丽芬的冷笑突然像阵烟似地消失,像只猫般在竖起耳朵倾听。 吴千语声音开始哽咽,因为她想起这辈子的不容易,如果辞职当主妇,那么,她的人生还有希望吗?她不能赚钱,她将重复她母亲的一生,到了晚年,连一个退休金也没有!一切都是轮回,不,她是精神上有追求的人,让她困在家里,如同一个犯人一样,还不如杀了她! 吴千语流着泪沙声说道:“妈,让我失去工作,等于是要我性命,我喜欢工作,我想去国外留学,然后升教授,我想在学术上有所成就,妈,从小到大,我是那么上进的一个人,我怎么可能辞职啊!妈,你能理解我现在的困境吗?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所以来找你,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没脸来找你,可我真的,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呜呜呜——”3sk. 这个时候,吴千语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眼前一亮,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房门打开了,李丽芬板着一张脸站在她面前。 吴千语看着她母亲,有些难以相信。她的脸浮现一丝笑容,可是只有一丝笑容,因为她想笑又不敢笑。 这个时候,几个好事的邻居聚拢过来,明显想打听这对母女的近况,她们闹别扭很久了,邻居一直想知道进展。 李丽芬不想女儿丢脸,立马堆上笑容,把吴千语强行一拉,对她亲热地说道:“唉呀,我的宝贝女儿回来了啊,还傻站着干嘛,快进屋!” 就这样,吴千语抱着鲜花,提着水果,被她妈扯进了屋。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内心掠过一阵暖流,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她妈真的原谅她了? 李丽芬对女儿平静地说道:“给我五分钟时间。”然后一阵风似地进屋了,吴千语不知道她妈去干什么了,也不知道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她是在寻东西要继续暴揍她还是? 十几分钟后,李丽芬拎着一个箱子出来了,对吴千语麻利地说道:“走吧。” 什么?吴千语不敢相信这种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脸上的表情都是将信将疑。 李丽芬咬咬牙,骂道:“回你家啊,给你带娃!我那么辛苦地送你上大学,难道真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当主妇?!” 听到这句话,吴千语叫了一声“妈——”感动得哭了起来,她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无助地跑向母亲,然后抱住了她。 李丽芬也眼里有了泪,她伸出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对她慈爱地说道:“妈其实早就不生你的气了,以前的事吧,妈也有错,所以过去了就过去了,最重要的是把眼前的困难解决,走,回你家,这鲜花也带回你家,放在这个家没人看,是浪费,走吧。” 李丽芬接过女儿怀里的花,让千语替她拉着行李箱,母女俩重归于好,回家了。 到了这个时候,吴千语终于明白,这个世上,最疼爱自己的人,只有自己的妈,回家的路上,天上挂着一轮满月,象征着喜庆团圆,她看着母亲苍老的影子,轻声说道:“妈,我现在知道我错了,我当年,应该听你的,找一个条件好的男人嫁了——” 李丽芬愣了愣,红了眼眶,她长叹一口气,对女儿说道:“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唉,好好过吧,婚姻和男人并不是女人的出路,错了就错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你只要上进,一定会度过眼前的难关——” 吴千语流着泪,若有所思,她的内心经过母亲的抚慰,终于好受一些了。 从第二天开始,许状元和吴千语顺利地去上班了,李丽芬在家里带娃,她没有月梅有经验,小花有点不适应,但是总胜过于无。 因为李丽芬的临时救急,雪中送炭,吴千语两厢对比,就更加恨婆婆的跑路了!她不知道事情如同连环,环环相扣的,月梅之所以跑路,与她的态度有关,而她的态度,又与她妈有关,总之,家事就是这样,发展到后面,已经分不清谁对谁错了,没有坏人,因为任何一个人,都有她不得不那样选择的苦衷。 月梅在二儿子家过得很快乐。 一个原因是她和老二夫妇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自己的儿子是自己生的,儿媳妇是隔壁村的,他们说话都是说的老家话,一天到晚“俺俺俺”的没完没了,他们叫妈不叫妈,而是叫“俺妈”,他们叫男人不叫男人,而是叫“俺男人”总之,在称呼前面加一个“俺”字,就表明了归属权,显得特别亲切。 有时候,月梅有些恍神,那就是此时此刻,她不是在上海的郊区农民房里,而是在柳沟村,她的老家。 因为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因此,月梅的不讲卫生,在这里受到热烈的欢迎,他们都不讲卫生,谁也甭嫌弃谁,不刷牙成了习惯,舔饭勺,老二夫妇看到了也不以为意,一家人,有什么脏不脏的,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还有这里的厕所,没有抽水马桶,就是一长排的水沟,大小便拉下去,然后有自来水不定时地冲走,根本不需要自己冲马桶。至于乱用各种盆和面,唉呀,在老二家,总共只有两个盆,一个洗上半身的盆,一个洗下半身的盆,洗上半身的盆兼职洗菜,洗下半身的盆就兼职洗衣服,因此,月梅分不清两个盆随便拿哪个盆和面,老二夫妇看到了,也没什么异议。 总之,因为是一家人,在老二家里,没有人嫌弃月梅,夫妇俩,包括她的四个孙子,总是对她很感激,言语间充满了尊重和喜爱。 月梅呆在老二家,就像鱼儿呆在水里般,自由自在,满心欢喜。她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都是她想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所以格外幸福。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月梅的快乐 (一百五十二) 第二个快乐的原因是,他们做的饭菜全是老家的吃食,在这里,月梅不用照顾某个南方的家人,要定时地煮大米饭吃,在老二家,他们餐餐吃面食,面条馒头饼子,再配上一碗杂粮粥,吃得那个痛快!有时候,碰到老二媳妇闲下来,不那么累的时候,婆媳俩还能一起烙几十个菜煎饼,包一大桌子的饺子,胡利平也是一个干活麻利的人,她包饺子如同玩魔术一般,大部分人一次只能擀一张饺子皮,她可以同时擀几十张饺子皮,她挥动擀面杖的时候,几十张饺子皮在她手下快速出现,简直是奇迹,总之,月梅很喜欢这个能干的儿媳妇。 第三个快乐的原因是这里是上海乡下,除了这种水泥房子,四周就是菜地和水田,有很多地空着,没人打理,月梅就叫许精神买了一些菜种子回来,开始在空地种菜。 她日思夜想的种菜梦,终于又实现了! 她是种菜能手,很快老二家吃上了月梅亲手种的菜,月梅又把吃不完的菜送给了附近打工的邻居,大家自然都很喜欢这个老太太。 第四个快乐的原因是,晚上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白天,月梅带着两个孙子,也不是那么累,因为孩子还听话,一个抱在怀里时,另外一个就放在床上,此外,就算偶尔累点,看到男孙的小鸡鸡,月梅就想打了鸡血似的,精神上得到巨大抚慰,又浑身都是劲。她白天不累的原因是,老二夫妇不是讲究人,他们不爱干净,所以家里脏点乱点,他们习以为常,对月梅没有家务的要求,只要把她把两个孩子看好就行,衣服有时候放几天堆在一起才洗,一个家一周才打扫一次,夫妇俩也没意见。 第五个快乐的原因是许精神每次回家,总是次次不落地会带一堆便宜的吃食回来,水果、熟食、甜点等等,没有空手过。刚开始,月梅以为他给孩子买的,可是后来,有一次,月梅看到儿子天天带同样的烤鸭回来,一问起才知道,因为她曾经在饭桌上夸过这鸭子肉好吃。他居然是给她买的! 发现了这一点,月梅就湿了眼眶,老人不在乎吃得多好住得多大,在乎的是儿女的牵挂和惦记。人世间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有人时时惦记自己。???.23sk. 月梅到现在,终于明白,这个从小最被轻视的儿子,是三个儿子里最孝顺的,可是最孝敬懂事的儿子,却是过得最苦最穷的。 想想都让人心酸。 总之,基于以上种种原因,月梅在二小子家过得最快乐。 另外,虽然房间的地板十分湿滑,但是自从月梅抱怨过一次后,孝顺的许精神就从外面给她买了一根拐杖回来,现在的拐棍做得很神奇,有三个轮子,三角形具有稳定性,所以月梅在家里特别湿滑害怕摔倒时,她就用这个拐杖走路,拐棍下面的三个轮子起到了稳定器的作用,月梅再也不怕摔了。 这样的事情很细小,可是细微处见真情。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这些幸福的小事情越来越多。 有一次,月梅向许精神抱怨厨房没有洗碗池,不管是洗碗还是洗菜都不方便,许精神第二天就买回来一个洗碗池安装上了,从此后,月梅就再也不用蹲在地上在大盆里洗碗洗菜了。 总之,这个儿子虽然没本事,穷了一点,但是孝顺体贴,心细如发,他把月梅说的每一句话都当真,并且立刻去执行,他十分重视老母亲的感受,有这样的儿子,老人还图什么呢。。 对于老人来说,这样的儿子最容易让她滋生幸福感。 因此,月梅庆幸自己来到了二小子家,在老二家的日子,是这两年里,过得最舒心的时刻。 当一家人快快乐乐生活的时候,这一天,月梅的女儿许愉快打来了电话,她开门见山直接发问:“妈,我给你买的手机呢?” 月梅一愣,才猛地想起她把女儿买给她的智能机换给了大儿媳,可是女儿不知道这件事啊!所以遇事不要慌,很有可能女儿只是随口一问,她并不知道真相,因此,月梅定定神,在电话里回道:“我还在用啊。” 没想到,许愉快生气了,提高音量说道:“妈,你别骗我了!你是不是把我买给你的手机给了大嫂?” 啥,如同晴天霹雳,月梅吓得脸都黄了,她心慌慌地想,女儿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不能因为一个手机,害她们姑嫂不和啊,她已经得罪了大儿媳,不能再雪上加霜了,如果女儿找大儿媳去兴师问罪,以后,这一家人还能不能坐在一起吃餐团圆饭了? 因此,月梅否认道:“没,没——” 许愉快知道她不想承认,立马拿出铁一样的证据,她愠怒地说道:“你别骗我了,我在大嫂的抖音里看到了大嫂的手机,就是我给你买的!” 啥,抖音? 月梅听不懂。 许愉快愤怒地说道:“她是不是看到我给你买了新的手机,就把她的旧手机给了你,把你的新手机要走了?妈,你怎么那么傻啊!她对你好吗?你对她那么好做什么?!” 月梅就慌了,因为太着急了,反倒不知道说什么。 许愉快好像也不需要她说话,在那里自个儿骂了一通,末了说道:“妈,你说大哥大嫂也真是的,明明我们一大家子,就他们家最有钱,居然还惦记着我给你买的东西,要不要脸啊?!” 月梅仍旧一声不吭。 许愉快在电话里把她大嫂骂了一通,就挂电话了。 月梅想了很久,整整一个白天独自带娃时,都有些恍神。直到晚上,一家人回来,围坐在一起吃饭时,月梅便说起了这手机的事情,胡利平双眼一瞪,表态道:“大嫂确实很小气,总担心我们穷惦记她的东西,可她呢,还惦记我们的东西咧。真是可笑!” 月梅不想和胡利平说大儿媳的坏话,妯娌间最容易不和,因此,她转移话题,对儿子问道:“精神,你妹说的那个抖音是怎么回事?她说在你大嫂的抖音里看到你大嫂的手机。” 许精神也看到了这个短视频,大嫂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好像迷上了发短视频,隔三差五地发一个,炫他们家的富裕生活。作为官员的妻子,应该低调点,大哥也不知道要提醒一下大嫂。许精神也一直在纳闷。 第一百五十三章 手机风云 (一百五十三) 许精神把那条短视频找出来,上面写着“一家人和和美美,姐姐在给我和二宝拍视频。”视频里沈俏俏的脸瘦成了瓜子脸,眼睛大得像妖怪,脸白得像个鬼,总之,看上去像一个狐狸精,她抱着二宝放在膝上,一脸的幸福甜蜜,视频里还播放着欢快的音乐,沈俏俏的手上确实抓着她的手机,那是月梅的,她女儿送给她的。 月梅看了这个短视频明白过来,许精神怕她看不懂,还在一旁解释道:“应该是大哥的女儿给大嫂拍的,所以让愉快看到了大嫂的手机,妈,这真是妹妹给你买的啊?妹妹真孝顺,你也真是大方,新手机,大几千呢,你就这样转手送人了啊。”许精神秘语气有些酸溜溜的,想着他妈对大哥大嫂还是最好的。 月梅现在心里有数了,没好气地说道:“当时我在你大哥家,你大嫂要,我能不给吗?老人嘛,新的旧的还不是一样用。” 胡利平这个时候也沉脸说道:“我也想要一个新手机,我现在做生意,要讲点体面,可是我哪里有钱买,我也舍不得买啊!”她愤怒地掏出自己的破手机,扔在餐桌上,那手机是个杂牌,而且屏幕已经碎裂了,无数道疤痕,仿佛一张丑陋的脸。 许精神没吭声,知道老婆触景生情,对他有意见了,现在一家人吃饭都紧巴巴,哪有闲钱买手机,手机嘛,能用就行,谁说一定要买屏幕大的,他到现在还在用八九年前的华为老机子呢。 没想到,两天后,月梅收到一个快递,居然又是一部新手机!是女儿寄来的,许愉快打来了电话,高兴地说道:“妈,我心疼你,最近卖菜煎饼,赚了一些钱,所以又给你买了一部新手机,你千万不要再送人了啊!” 月梅的心中掠过一阵阵热流,感动得眼红鼻子酸,她想着女儿真是太孝顺了!泪花在眼眶里转动,她想抱着女儿大哭一场。 然而,当天晚上,当月梅在餐桌上炫女儿买的新手机时,胡利平看到新手机,突然眼睛红红的,滴下泪来。 月梅看到了,知道是因为手机的事,便立马收了手机,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衣服口袋里,还不放心地用手再三摸了摸,证明它没有丢。 然而,事情并没有过去。胡利平好像受了巨大的刺激,突然把自己屏幕早就碎裂的手机扔在饭桌上,一张脸黑如锅底,眉毛竖着,眼睛红着,对着老公发火道:“许精神,我这手机,还是我他妈和你结婚时你给我买的!现在我他妈给你生了四个儿子,屏幕摔裂无数次,充一次电只能用半个小时,我也舍不得换一个新的。你知道我现在有多难吗?!有时候给人付款,付到一半就没电了,别人还以为我没钱呢,呜呜呜,这日子怎么过成了这样?!怎么那么苦,怎么那么难呀,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胡利平伏在桌子上,呜呜地哭开了。 月梅还能怎么办,儿媳妇骂她儿子就是骂她,她又隔着衣服口袋摸摸手机,想起自己住在老二家,想起老大的千叮咛万嘱咐,想起她的打算,最后咬咬牙,把新手机掏了出来,递到了胡利平面前。她把新手机给了二儿媳,自己仍旧用旧手机。尽管此时此刻,她的心疼得仿佛在往外渗血。 胡利平惊呆了,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她直起身子,擦擦眼泪,解释着说道:“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大嫂,我不能要你的新手机,这是愉快给你买的——”她想把新手机还给婆婆,可是眼里的神情都是依依不舍。天籁小说网 月梅自然看在眼里,立马笑了笑,把新手机推了回去,她慈爱地笑道:“妈奖励你的,嫁给我们家老二,你吃苦了,妈最喜欢你!” 胡利平满心高兴地收下了。 月梅在心底叹一口气,想着天下乌鸦一样黑!天底下的儿媳妇都是一个臭德性。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诚实得很。她现在要哄老二媳妇开心,因为她记得老大的嘱托,来到老二家几个月,一家人在一起很愉快,时机成熟了,她可以提出老大的打算了。 第二天,胡利平换了新手机,兴高采烈地出门做生意去了,她嘴里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得仿佛踩着弹簧。 月梅看到胡利平那么高兴,决定今天晚上,利用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她把握机会,提出这个过继儿子的事情。 当月梅正觉得时机成熟,思量着如何向老二夫妇开口的时候,老大仿佛心有灵犀似的,来看老太太了。 当时是白天,阳光正好,月梅把一对双胞胎孙子放在推车里,让他们在水泥院子里晒太阳,自己呢,则在一旁的空地上种菜。她的菜地整整齐齐,欣欣向荣,为了防止麻雀偷食,她还亲手扎了一个稻草人,此时此刻,稻草人就在她的菜地里忠诚地站岗放哨。远处是空旷的田地和蓝蓝的天空,有一种田园诗的味道。 夏天要过去了,转眼又是秋天,她的菜地经过了一个夏天的丰盛产出,开始休息了,月梅把生长了一夏天如今干枯的藤蔓都挖掉,打算种些小白菜和胡萝卜,听说上海的四季青做菜饭好吃,她也打算尝试着种一点。 月梅心情愉快,一年又一年,时光如流水,转眼春去秋来,又是一季。 去年秋天,她在老三家,陪着uncle李在他的别墅看银杏,今年秋天,她在老二家种菜,两厢对比,月梅觉得现在的生活最幸福。虽然老二家的经济条件是最差的,住的房子是最破的,可是对于老人来说,吃多好住多好,都是不重要的事情,她是吃苦的人,过了一辈子苦日子,早就习惯过破房子,她的胃也已经习惯吃粗茶淡饭,山珍海味吃下去她肯定会拉肚子,住在富丽堂皇的大房子里,她会坐立不安,如坐针毡,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所以月梅并不在乎吃和住,她在乎的是儿子的心里是否会挂念她。三个儿子里,许精神最孝顺,每天总会从外面寻思给她带点好吃的回来,有一次跑长途运输,他给家里的每个人都带了礼物,四个孩子是玩具,老婆是一件毛衣,而给她,送了一条金手链! 毫无疑问,她的礼物是最贵重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敢离婚 (一百五十四) 当时看到那条闪闪发光的金手链,月梅激动得呀,简直无与伦比,她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心脏怦怦跳,幸福达到顶点。 胡利平还吃醋,意思是许精神送给他妈的礼物,比送她的礼物贵重多了!她气乎乎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用被子蒙着头。许精神哄她,她就翻一个身,面孔对着墙,不理他。 看到此情此景,月梅乐呵呵的,她现在手上就戴着这条金手链哩,每次看到这条手链,她的心里就像食了蜜一般无比甜——尽管许精神没什么钱,所谓的金手链,也不过是一条黑绳串起几个小金珠,可是礼轻情意重。 此外,母亲节的时候,许精神给她送了一束花,还买了一身新衣裳,又孝顺又洋气,总之,月梅十分的满意。天籁小说网 她已经十多年没过生日了,早就忘了这件事,可是她生日那天,许精神从外面拎回一个大蛋糕,又给她买了一双新皮鞋,两个大孙子还拍着手给她唱生日快乐歌,中文唱了一遍,英文又唱了一遍,然后与她一起争先恐后地吹蜡烛,两个小孙子受到感染,也欢天喜地的,挥舞着胖胖的小手嚷着一定要吃蛋糕哩。 月梅压根没想到,从小最被轻视的二小子,居然是最孝顺的一个,他懂事体贴,心细得就像闺女一样。 所以月梅在老二家住着,简直是精神奕奕,容光焕发,她甚至想着,就这样一直住在老二家,帮他们夫妻把两个孩子带大,生活也是幸福美满的。 月梅一边种菜一边畅想的时候,大儿子来了。他停好车,然后拎着几个红通通金灿灿的礼盒来了,这是平时别人托他办事时送给他的,现在转送他二弟,毫无疑问,都是从超市买来的,大家认可的送礼佳品。 他提着礼盒,走到菜地,叫了一声“妈。”眼眶有点湿,看到母亲住在农民房里,在乡下种菜,野外的风儿吹着她的白发瑟瑟发抖。那一个瞬间,许建华好像觉得自己穿越到了小时候,可是看到母亲皱纹密布的一张脸,他才意识到一切只是幻觉。 他的内心有些愧疚,平时坐在办公室,看到自己手下有十几个大学生,还觉得很有成就感,可是看到母亲,他又觉得他前半生的努力其实都是白费,因为母亲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她仍然像他小时候那样辛苦操劳。 月梅看到大儿子,心里高兴,立马菜也不种了,直起身来,就给大儿子拿椅子坐。自从上次他把她送到老二家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月梅知道三个儿子里面大儿子最忙,因此也没有生气,如今看到老大来了,自然格外开心。 她立马从菜地里走出来,洗了手,又端来水果零食,让老大吃着,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秋天金灿灿的阳光,不远处,老三的两个小子也在说笑,银铃般的笑声不时响起。 许建华疼爱地看着两个小男孩,想起上次见到他们时,一个个像豆芽菜似的,又黄又瘦,没想到几个月不见,如今又白又胖,十分可爱了,就像人参娃娃似的,他情不自禁地夸奖道:“妈,你真本事,你真是太会带小孩了!你看这两个孩子被你养得,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啧啧啧,立马变了一个模样。现在抱出去肯定人见人爱——” 对于自己带娃的工作,月梅也十分自信,她带了十个娃,加这两个,算十二个了,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自然要比一般人带得好。 老大贪婪地看着两个小男孩,眼睛像星星似的闪耀,然后激动地指着右边那一个,情不自禁地地说道:“妈,你快看,右边那个,是老大还是老二啊?他居然和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呐!” 月梅得意地点点头,看了老大一眼,对他说道:“其实长得像精神,不过你们是亲兄弟,跟你长得像也是对的。”她知道他为什么来,许建华看到两个小男孩,眼睛就像钻石似地发着光。 她瞅瞅四周,确定无人,压低声音说道:“你的事,妈记在心上,这些天,你不来,我也寻思着给你打个电话,叫你来一趟,我有事情要与你商量。” 听到母亲这样说,许建华立马来了精神,他竖起耳朵,满面笑容,紧张地看看四周,确认没人,才轻声说道:“妈,老二两口子都出去了吧,我在城里看到了胡利平,这院子里也没有精神的货车。”其模样神情,说话语气,简直像人贩子。 月梅笑了,点点头,对他回答道:“你放心吧,他们都出去了。” 许建华松了一口气,立马觉得安全了,他着急地对月梅问道:“妈,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口提,我好着急呀,小孩大了,认得自己爸妈,就不好过继了!” 月梅想了想,对许建华说道:“毛华哪,妈在老二家住了半年,从去年冬天到今年的秋天,唉,我发现,老二家确实是最困难的,把他家的孩了过继一个给你做儿子,妈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对哪一个家都好,对过继的孩子也好,可是呢,我到现在没有提起,我是在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把老二家的男孩过继一个给你,你和俏俏商量过吗,她同意了吗?” 月梅活了大半辈子,想事情如同伞盖般周全,这一层顾虑,儿子没跟她说过,所以她不得不先问问。 果然,许建华脸色一变,生气道:“她敢不同意?!” 他确实没有和沈俏俏提起过继的事,一个原因是他觉得没必要提,毕竟八字还没一撇,现在提太早了;第二个原因是,他已经拿捏住了沈俏俏,知道她不敢离婚,一个没本事的女人离了婚,带着两个小女孩,在上海怎么讨生活?她死都不会离婚的,他以前太紧张,所以没有认清真相,但是现在,他已经看穿了婚姻的本质,女人嘛,结婚就是找一张长期饭票,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沈俏俏带着两个孩子指望着靠他穿衣吃饭呢,她怎么舍得离婚。 沈俏俏为了两个孩子,死也不会和他离婚的,既然她打死不会离婚,那么,他怕她做什么呢,如果母亲真的能成功帮他办成事,到时候,他把男孩领回家,沈俏俏要是敢反对,他就立马提出离婚。然后,她就不敢反对闹腾了。嘿嘿,事情完美解决。 第一百五十五章 老人的担心 (一百五十五) 听到儿子的回答,月梅十分讶异,老大变了,他以前是妻管严,现在好像成了男子汉了。 月梅觉得古怪,不由担心起来。 她的眼神都是焦虑,提醒道:“毛华,你和俏俏怎么了?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儿子啊,夫妻还是原配的好,答应妈,和俏俏好好过,不要惹什么不好看的事情出来。” 许建华一呆,一颗心加速跳动,胸中好像住了一只兔子,他看到母亲担心的眼神,只好低下头说道:“行,我好好过。” 月梅提醒他道:“你很古怪,俏俏也很古怪,她在抖音上发短视频,有你们房子的照片——” 啥?许建华一愣,睁大了眼睛,心中立马拉响了警报。 月梅说道:“是真的,我觉得不太好,你大小是个官,做人要低调,俏俏把你们家里的情况发到网上,如果被熟人看到,被人抓了把柄,儿子,你小心官位不保啊!” 啥,如同晴天霹雳,许建华猛地抬起头来,吓出一身冷汗,想着他那个死鬼婆娘!这是把他往死里整啊!他作为公务员,平时连一个朋友圈都不敢发,她居然敢把家里的情况拍成短视频发到网上去,她是不是疯了,她简直是在陷害他! 要知道,以他许建华的工资,他是不可能在上海买得起那么富丽堂皇的大房子的!一旦纪委开始调查他,他就完蛋了! 许建华吓得如同出洞的耗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面色苍白如纸,立马说道:“妈,视频在哪,我能看到吗?” 月梅拿出手机,因为从前uncle李的帮助,她已经能熟练地使用智能手机,听说大儿媳在抖音上发视频,她便也下载了抖音,关注了儿媳妇的抖音号。通过刷短视频,她现在终于知道,从前她种菜很火的时候,有小伙子找她,要捧她当网红,有几百万粉丝是什么意思了,现在,月梅也把她种菜的视频发到网上,虽然没有成为网红,但也有几百个粉丝呢。 月梅找到沈俏俏的抖音号,许建华冷冷地看完,不由雷霆震怒。他怒发冲冠,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回家找她算账去!” 月梅不放心地说道:“也行,要不你再来一趟,你回家和俏俏商量一下,如果她同意这件事,对于老二的儿子,她会视如己出,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如果她同意,我马上向老二夫妇提出来。” 许建华脸黑如锅底,烦恼地说道:“妈,她的意见不重要,不能生的女人就像不能下蛋的母鸡,她不敢不同意,她有什么脸不同意?!你担心她向我提出离婚,你放心吧,给她一百二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她比我更害怕离婚!”许建华冷血霸道信心十足,很不幸,他们的婚姻,到最后爱情消失没有变成亲情,反倒成了敌情。现在,他和沈俏俏,就是敌对状态。 月梅提醒道:“毛华,你要记住,你是一个官,官员不能离婚,对你的前途影响不好。”m.23sk. 听到这里,许建华冷笑一声,对月梅说道:“妈,公务员不自由,从里到外都不自由,我看胡利平掏粪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觉得不当公务员挺好的,如果我真的因为犯错被开除了,那么,我就出来做生意好了,也许能闯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来,做一个大生意人也很风光是不是?” 月梅坚决不同意,立马受烫般地站起来,板着脸对他骂道:“放屁呢,你不当官去吸粪?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我坚决不同意,回去和俏俏好好过。不然,这过继儿子的事,我提都不提。” 为了有个儿子,许建华只好妥协,他如同鸡啄米似地点头,嘴里不停地说:“好好好——我老实当我的公务员吧。”然后继续催促道,“妈,你答应我的事,你要做到啊。孩子大了有了记忆,这过继的事就不行了。你尽快啊!” 月梅点点头,对他说道:“行行,我马上提,你呢,你答应我,不要和俏俏吵架,过继一个儿子给你,你就和她好好过,不要在外面沾花惹草!” 许建华只好点点头,许诺道:“行,妈,我都听你的,我现在就回去,和俏俏商量这个事,她同意了,我再给你打个电话。” 听到老大这么听话,月梅放心了。在老人的心里,过继男孩的事,老二夫妇肯定会同意的,她只担心大儿媳不接受。 就这样,许建华开车回去了,他回到家,对着沈俏销就是批头盖脸一通恶骂,他骂得很直接:“你是不是想害死我?让上面把我开除!我没了工作,你不和我离婚,我也养不活你和女儿!沈俏俏,我告诉你,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全,一损俱损,我他妈平时一个朋友圈都不敢发,你居然发疯跑到网上去发我家的大房子,你想让上面调查我,害死我是不是?!” 沈俏俏不吱声了,因为二女儿的出生,她确实更没勇气离婚了,她在网上发短视频,只不过是想获得一些快乐,没有要害许建华的打算。 她是领导的千金,也知道自己犯了常识性的错误,她爸要是知道,也得把她骂得狗血淋头,领导家庭,从小到大,接受的最多的教育就是低调低调再低调。 因此,沈俏俏温驯地说道:“你骂得对,我以后不发了。”她咬牙切齿地想着,肯定是许家的人告诉许建华的,不是婆婆就是他的兄弟!因为昨天,她发现有一个陌生号码加了她的微信,头像是婆婆,月梅的抖音号是胡利平给她开通的,为了方便家人辩认,直接用老太太的照片当了头像。沈俏俏更恨她的婆婆了,她与老太太的仇恨与日俱深了。 许建华骂完老婆,知道她不会再炫富,便放了心,回到房间,他就给老太太打了电话,告诉她,沈俏俏对于过继的事没有意见,月梅放心了。 事实上,许建华没有和沈俏俏商量,他觉得没什么好商量的,在事情成功之前,告诉沈俏俏,只会让她在家里大吵大闹,与其这样,不如等事情成功再说。 月梅相信了儿子,以为他们夫妻真的都盼着老二的儿子过继一个给他们,因此,当天晚上,她去菜场买了很多菜,然后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又买了酒和饮料,大人们喝酒,小孩喝饮料,皆大欢喜。 胡利平和许精神回到家,不由十分意外,许精神笑道:“哟,今天谁过生日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古怪的大哥 (一百五十六) 许精神用手捏了一块红烧肉扔到自己嘴巴里,笑容满面地就往厨房走去,老太太还在做菜,与此同时,胡利平也看到了房间里的大小礼盒,她扬着声音朝厨房问道:“妈,谁来啦?” 月梅做好最后一道菜,是红烧大鲤鱼,许精神帮她端进来,香喷喷的饭菜让人口水直流,倍添幸福感。温暖和快乐如同轻纱一般萦绕在四周。灯光明媚,一家子人围坐在餐桌旁边,开始吃晚饭。 月梅高兴地告诉他们:“你大哥来看我了,那些礼盒就是他提过来的。” 原来如此,胡利平点点头,想着老大终于良心发现,开始孝顺老太太了,与此同时,她又有些警惕,心中敲起警钟,大哥来,不会是为了接老太太去给他带孩子吧?!大嫂刚生了二胎,这两三年,因为兄弟姐妹不停地生孩子,所以老太太就成了抢手的香饽饽,随时会被人抢走。 不行,这免费的金牌保姆哪能让人随便抢走。 因此,胡利平讨好地往月梅的碗里夹了一只鸡腿,对她嘴甜如蜜地说道:“妈,你不会去给大哥带孩子吧?我家现在可离不开你!” 看到儿媳妇那么紧张自己,月梅高兴地笑了,她看看儿媳,又看看儿子,觉得时机到了,因此,定定神,清清嗓子,慈爱地说道:“你放心吧,我会一直给你们带孩子的,当初,也是你大哥,告诉我,你们没人带孩子,他把我从老三家接到你们家来的。”言下之意是要老二夫妇感恩大哥,先为过继的事铺垫铺垫。 这件事许精神早就知道了,因为他妈来的第一天,许状元打不通他妈的电话,就分别给他大哥二哥打电话,当他得知他妈真的去了老二那时,就在电话里把二哥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说他是杀人不见血,背后捅刀子,比蛇蝎还歹毒。天籁小说网 老二现在想想还心里不安呢。 当然,他妈为什么要离开老三家,主动到他家来带孩子,背后的原因他不知道,是重男轻女,觉得孙子比孙女重要?还是呆在老三家里不开心,或是真的知道他最需要老人帮忙带孩子? 许精神虽然心里存疑,但一直不敢问,他害怕自己一问,他妈就像一阵烟似地消失了。 因此,一直没有提出来。 今天,他好像站在秘密的边缘了!原来,当初,是大哥告诉他妈,他需要老人帮忙带孩子的。那么,大哥为什么那么好心呢,太古怪了!许精神思着想着,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当初,他麻烦大哥帮他在上海找份工作,结果折腾半年,他给他找了一个当司机的工作,后来,又折腾半年,给他老婆找了一个掏大粪的工作,全是下九流,糟践人的活,不知道是帮他还是害他呢。许精神越想越纳闷,觉得他大哥以前有些冷漠无情,不讲兄弟情义,后来怎么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他家特别友好体贴呢。这太奇怪了。 许精神如同站在迷宫当中,但他还是想像从前一样,想不明白他也不想了,就让它烂在肚子里,因为生活经验告诉他,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只要在现实生活中,享受到实际的好处就好了,他现在得到的好处就是他妈选择来帮他带孩子,他们夫妻俩才能腾出时间精力去外面赚钱,有了钱,一家人的生活才能正常地运转下去。 因此,许精神笑笑,继续喝酒吃菜,没想到,老太太却一古脑儿全部说出来了。 月梅举起酒杯,和所有人碰了一杯,然后她把吃饱的两个大孙子支开,让他们推着两个弟弟到院子里去玩,房间里立马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三个大人。 她有些紧张,喉咙发干,心脏狂跳。 老二夫妇互相看看,心里打个闪,觉得房间里的空气不对劲了。 月梅紧张地笑笑,看看老二夫妻,对他们清清嗓子说道:“妈把孩子们支开,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们说。” 重要的事情?胡利平一脸的迷惑不解,许精神不敢喝酒,举到嘴边的酒杯放下,他一肚子的问号。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浓浓的不安。 老太太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严肃认真过。 月梅更加慌,嘴巴发干,喉咙发哑,但是她觉得该说了,过继的事如果应该由一个人提出来,那么这个人必须是她。大儿子还在等自己的消息呢,因此,她咳嗽了一嗓子,鼓起勇气说道:“老二,还有二儿媳妇,妈来了你们家大半年了,你们家什么样的生活妈也看清楚了,妈心疼你们!妈希望你们把日子越过越好,你们的孩子,个个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你们在开大货,掏粪,我看在眼里心疼得不得了,我希望你们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孙子,长大了能上大学,当官!” 月梅说的话是对的,但是太直接了,因此显得有些难听。 许精神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母亲的话就像几十根针扎进了他的心里,开大货怎么了?难道就不如上大学当官的体面!这个世界需要当官的,也需要开大货的,需要上大学的,也需要掏大粪的,这个世界,少了哪个行业都不能正常运转。这马路得有人去扫,饭店的碗也得有人去洗—— 然而,胡利平却眼睛红了,她喝了一口酒,对婆婆感动地说道:“妈,你说得太对了!虽然我掏大粪赚了一些钱,但是从早到晚,从头到脚,总是一身臭烘烘的,我一定要拼命赚钱,让我的儿子个个都去上大学,读完大学工作了,个个都当白领,坐办公室!”说到这里,胡利平的眼睛闪闪发光,就像星星一样。以前吧,她还去逛个街,烫个头,买几身新衣服,自从做这个掏粪的生意后,一来是太忙了,二来是身上总是臭烘烘的,所以她现在妆也不化了,脸也不洗了,一天到晚蓬着个鸡窝似的脑袋,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她苦一辈子也算了,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掏大粪! 月梅欣慰地笑了,觉得自己找到了很好的切入点。 许精神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人是分等级的,三六九等,掏大粪,开大货,就是下九流的工作,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处在社会的最底层。 有些人生来就在罗马,有些人生来只能当牛做马,他当牛做马一辈子,不想到让他的儿子再当牛做马了。 月梅看到儿媳妇同意自己的看法,便有了一些信心,继续微笑着说下去了:“你大哥呢,你们也知道,他有权有势,有钱有能力,唯一的憾事就是没一个儿子,你大嫂身体不好,也冒险给他生了二胎,只可惜二胎也是一个女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激烈反对 (一百五十七) 啥?听到这里,夫妻俩不安起来,空气变得沉甸甸的,每个人心中仿佛压着巨石。胡利平和许精神同时抬起头来,震惊地对望一眼,他们已经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了,这样的事,在农村十分常见。 果然,月梅继续说道:“我和老大的意思是,当然,主要是我的意思,你们有四个男孩,带起来十分辛苦,老大没有男孩,他做梦都想要一个儿子,他和你大嫂都同意的,就等你们的意见了,我是想让你们两口子把一个男孩过继给你大哥大嫂,老三老四,你们随便给一个。”23sk. 空气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好像一根崩紧的弦,在半空中发着亮,随时会崩断,胡利平和许状元脸上的笑没了,他们开始不说话了。屋顶好像突然降了下来,要压在每个人的头顶了。 月梅看到这样微妙的变化,有些发慌,但是母亲的荣光和责任逼得她不得不说下去,她慌慌地说道:“你看,这是大家都好的事情,你们过继一个男孩给你大哥,这样,你大哥有儿子了,你们也减轻了负担,那个过继的孩子也有了一个光明的前途,以后那孩子长大,有本事了,还能帮称你们其它三个孩子,对不对,毕竟是亲兄弟。咱们村的老张你知道吗,就是把他的一个儿子过继给了城里有本事的兄弟,后来那孩子长大了,没有忘记自己的亲爹娘,回村给他爹娘盖了大洋楼,而且给他们交了养老保险,又在咱们村修了公路,还办了老年协会,不仅他的亲爹娘得利,甚至我们村也得了利,他们家的风头,只比我们家差一点点啊。” 这个时候,许精神再也听不下去,把手上的酒杯重重一放,发出“砰”的一声,他受烫般地站起来,全身颤抖,一张脸黑如锅底,大声道:“妈,你想什么呢,我亲生的儿子要我送给别人,不,我坚决不同意!” 月梅呆了,也被吓住了,她完全没想到,老二会激烈反对过继的事。 许精神的一张脸黑如雷公,太阳穴突突直跳,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怒视着母亲,神情扭曲,仿佛受到巨大的侮辱,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妈,我问你,这过继的主意,到底是你想出来的,还是别人给你出的?!” 月梅面色苍白如纸,一颗心更加慌乱,她知道,如果她说出实话,那么,老二和老大这对亲兄弟肯定要干架了! 她沉默着,内心乱得像一锅沸腾的粥。 她原以为,以老二家艰苦的条件,只要她作为长辈提出过继的事,老二夫妇会认为这是一个机会,欢天喜地的答应,没想到,老二夫妇反应会那么大。特别许精神,他是她的儿子,可是他好像很生气。夫妻俩激烈反对过继这件事。 这完全出乎月梅的意料,因此,一时之间,她方寸大乱,不知说什么好。 胡利平冷笑一声,面罩寒霜,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明白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圈套?骗局?这些难听的字眼如同一枚枚钢针,刺入了月梅的心里,她双肩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可是在快速地看了儿媳一眼之后,她又快速地低下头去了。 胡利平说得没错,可以说,这个骗局,从几个月之前就在谋划了,月梅没有办法否认,尽管她的动机是好的,她的初心是善良的,但是她不可否认这个过程,从开始到现在,就是一个骗局。而她,也只不过是大儿手上的一颗棋子。一开始,她作为母亲,就心甘情愿的入套了。大家是一家人,也没什么坏心,可是却在互相伤害。 胡利平理清了自己的思绪,如同拼图找到最后一块板块,她的话语仿佛激流似的,开始滔滔不绝地控诉:“我现在完全明白了,我当时还奇怪呢!我们家那么穷,我们两口子那么没本事,许精神又欠了一屁股赌债,以前你看不起我们,嫌弃我们,明明我们最需要你来帮忙带孩子,可是你宁肯去照顾还在怀孕的大嫂,你也不来我们家!怎么到了后面,好端端的,突然自个儿出现在我们家,我还以为你良心发现,终于知道我们家的生活最苦呢!”胡利平一边说一边眼睛喷火,头顶冒烟。 听到这里,月梅张了张嘴,她想解释,可是说不出口,她确实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来到老二家的,她到这里来,不是因为心疼老二两口子没人带小孩。而是因为想把他们的孩子过继一个给老大。 胡利平如同一个可怕的女巫,面孔发青扭曲,眼里喷着火,鼻孔快速地一张一合,愤怒地说道:“我现在也他妈明白了!以前对我们爱搭不理的大哥,为什么突然那么好?又给许精神找工作,又给我介绍生意,还借钱给我买吸粪车!哈哈,可笑我,还像个傻子一样,一直很感激大哥大嫂,怪我自己以前心眼太小,现在我明白了,他们是有目的,他们千方百计地讨好我,就是为了今天!”胡利平说到这里,伸出手像个疯子似的猛拍桌子,桌上的碗碟抖成一片,好像也吓到了似的。 月梅听得一哆嗦,苍白着脸解释道:“利平,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大哥给你们找工作,是我心疼你们,委托他帮忙——” 在月梅和二媳妇吵架的时候,许精神仿佛受到巨大的精神刺激,他闷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就像一座生铁雕像。 胡利平已经听不进去月梅说的任何话,她在她这里,已经失去所有信任了,月梅不说话则己,一说话如同激怒了一头狂暴的巨兽,胡利平突然向月梅转过身来,与她面对着面,她全身颤抖,双手握拳,大眼瞪得铜铃大,尖声骂道:“还有你!我现在也全明白过来了!我去大哥家要大哥帮忙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偷偷塞给我三万块钱,我妈走了,我要去做生意赚钱,没人帮我带娃的时候,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还有,许愉快给你买了新手机,你明明那么舍不得,可是看到我还在用着屏幕裂开的手机,你把新手机给了我,我之前一直又感动又奇怪,想着你为什么好像变了性,突然对我那么好,仿佛我不是你那没本事的老二媳妇,而是你的亲闺女似的,原来是有目的,你和大哥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你帮他拐走我一个儿子?!你有没有良心,你还是人吗,你不帮我也就算了,你还来害我!” 胡利平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如同泼妇似的,冲着月梅咆哮而出,因为太愤怒,她的唾沫星子喷到了月梅脸上。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吵一架 (一百五十八) 月梅痛苦地抹了一下脸。 原本料想着一件美好的事情,如今发展到这样不堪的局面,是她没想到的。 她张了张嘴,对老二夫妇无力地说道:“我就不明白了,这明明是一件好事情,为什么你们那么生气,这不是把孩子送给陌生人,是送给你们的亲大哥啊,你们还可以随时看到他,你们不同意就直接说好了,对我发那么大火做什么?” 胡利平冷笑两声,对月梅骂道:“你以为我们穷,就可以没有亲情,没有尊严,没有面子地活着吗?!你以为穷就可以卖儿卖女吗?”更何况现在国家鼓励生育,多生孩子以后还会受到国家支持与奖励,老太婆居然想要他们卖儿卖女,老太婆还以为现在是旧社会呢!23sk. 月梅无可奈何地解释道:“不是卖儿卖女啊,是过继给你们的亲兄弟,帮你们减轻负担啊。”她很苦恼,无法理解,为什么老二夫妇听不懂自己的话,此时此刻,她好像在对着两个老外说话。 胡利平全身颤抖,如同爆发的火山,咬牙切齿地讽刺道:“卖给大哥也是卖!以后自己亲生的儿子叫我们不叫爸妈,改口叫伯伯婶子?我没办法接受!你从来不关心我们,当然不理解我们了,你在大哥家吃香喝辣的,好日子过惯了,你哪会关心我们呢。我知道,你走了,我的小孩就没人带了,但是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带孩子了,明天你在这里,我去外面赚钱去了,我还担心你拐走我的孩子!” 什么,胡利平轻飘飘的话听在月梅的耳朵里如同雷声阵阵,她的眼睛越睁越大,一颗心好像被人捅了一刀,鲜血涌了出来。月梅十分痛苦,她明明一片好心,可是在儿媳妇的眼里心里,她居然等同于人贩子,还说什么让她今天走,因为明天放她独自在家里带娃,她会拐走她的孩子。 儿媳妇在撵她走! 月梅也生气了,伤心地尖叫道:“我是他亲奶奶!我会是人贩子?我会拐走他吗?” 胡利平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摇了摇头,掏出那个月梅送她的新手机,抽出自己的手机卡,把新手机扔在老人面前,对她冷声说道:“手机你拿走吧,我不稀罕,还有那钱,等我有了钱,我会立马还你的,你马上给我走,我不想看到你!” 月梅没想到儿媳妇那么愤怒伤心,而且因为她今天提出的过继建议,失去了安全感,她求助似地看向许精神,想着自己的儿子好歹是一个男人,不会像一个女人一样失去理智,她颤声道:“老二,你老婆要撵我走,你好歹说出话。” 然而,让月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许精神仿佛早就拿定了主意,他的脸是冷的,就像冰雪,眼神也是冷的,如同寒霜。他看了妻子一眼,胡利平肯定地点点头,对许精神说道:“经过几个月,我现在已经熟悉我的生意了,没生意我就自己在家带娃,有生意我就请一个工人,然后我背着两个娃,跟他一起去吸粪,我指挥他干活,这样就行了。” 听到妻子这样的安排,许精神放了心,他虽然有些犯混,但是也出奇地喜欢孩子,过继这种事是不可能在他家发生的。他看向月梅,语气如冰地说道:“妈,我支持我老婆的选择,我和她的想法一样的,大米加生抽一样也能活,我再穷,哪怕饿死街头,我也不会卖儿卖女!大哥家条件是好,但是我不羡慕,我的四个男孩,他们很喜欢我,在这个家,他们过得很快乐,人嘛,活着就总有机会的,我现在穷,并不代表我一辈子穷,明天会更好。就算我这辈子因为四个孩子出不了头,我的儿子也能出头,我有四个儿子,就有四个出人头地的希望!现在不是旧社会,是社会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饿不死人!所以,妈,你走吧。” 啥,月梅受烫般地站起来,她的眼睛越睁越大,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因为了许精神的话,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咚”的一声,自脚底板全部流光。因为她过继的建议,儿媳妇要撵她走,没想到,儿子也要撵她走,月梅因为愤怒,眼睛红了。此时此刻,她浑身无力,两条腿好像棉花做的,她觉得心都碎了。 许精神面如死灰,仿佛受到巨大的刺激,瞬间生了大病,他缓缓地对月梅哑声说道:“妈,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向你提起过,你来我们家之后,因为你总爱关着机,老三找不到你,他只好给我打电话,当他得知你在我家之后,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作为二哥,觉得一直对不起老三,老三是我弟弟,可是我却没有能力照顾他,反倒把你从他身边抢走,害他没人带娃,后来老三不给我打电话了,但是我一直担心他,没人帮他带娃,他的日子怎么过?他和我不一样,我是自由职业,他是要上班的,大学老师,他辛苦读了那么多年书,好不容易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没人带娃,他的工作能保住吗?”许精神说到这里,脸上写满担心。 到这个时候,月梅也想起老三来。她开始担心小儿子,想念孙女,没错,早知道老二夫妇不会答应过继的事,那么,她是不会丢下孙女来到这里受苦受累的。她的一颗心吊到嗓子口,非常害怕老三失去大学教授的工作。 许精神良心发现,又怕夜长梦多,节外生枝,老太太既然有了要把他的儿子送养的心,他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提防着,因此他红着眼睛叹了一口气,对月梅坚定地说道:“妈,刚才利平的话你也听到了,她现在可以自己带娃,有生意的时候再请个工人,所以,我这里不需要你带娃了,你还是给老三去带娃吧,或者你自己回老家,你做个决定,我现在马上送你去。” 月梅很寒心,如同被人抛弃在冷库里。因为老二夫妇担心他们不在家时,她把孩子拐跑,所以十万火急地要撵她走。 月梅想了一会,伤心地说道:“行,我一片好心,你们不理解不接受也就算了,既然你们的娃有人带,那我就走吧,我现在去收拾行李,老二就麻烦你一下,送我去老三家吧,就算回老家,我也要去先看看老三家过得怎么样了。” 如果老三因为她的跑路失业了,那么,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许精神点点头,像赶鸭子似的,对老人说道:“妈,那行吧,你去收拾行李,我去外面发动车子等你。” 月梅一个人默默地收拾着行李,胡利平抱着一对双胞胎像防贼似的防着婆婆,她的两个大儿子像两只小动物似的躲在母亲身后,老大鼓起勇气对月梅说道:“奶奶,你为什么要走,我喜欢吃你做的饭,比妈妈做得好吃,奶奶,你不要走。” 第一百五十九章 更恶劣的关系 (一百五十九) 月梅听得心里一哆嗦,红了眼眶,孩子没有功利心,谁对他们好,他们就舍不得谁,他们像雪一样洁白,像火一样温暖。 胡利平猛地拉了一下大儿子,对他压低声音骂了一句,男孩立马不吱声了。 月梅的行李不多,且老二家只有一间房,东西好收拾,几分钟后,就收拾得干干净净,放在一个小布包袱里,外面响起货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她知道儿子急着要送她走。 她心如刀割,拎着行李,拿起那个新手机走到胡利平面前,对她哽咽说道:“利平,你是一个好媳妇,妈理解你,也尊重你的选择,妈只是一片好心,想着帮你们减轻负担,给孩子一个光明的未来,如果妈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你不要往心里去,这个手机你用得挺好的,你继续用吧,妈是老年人,用用旧手机就行了。” 胡利平更加生气!因为月梅那句“为了给孩子一个光明的未来。”好像过继给大哥她的孩子就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留在她的身边,她的孩子就没有希望似的。 她气得浑身哆嗦,面色铁青,想破口大骂,可是想着老太太马上就要走了,不便发作,因此,她并不接那手机,而是退后一步,扭过身去,将一个生冷的背部对着婆婆。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让人喘不过气来。 月梅便知道老二媳妇不肯原谅她,在心度叹息一声,把新手机搁在胡利平夫妇的床上,然后提着小行李,低着头走了,一颗心沉重如大地。 她原想着她这次来老二家,是为了两个儿子好,给没有儿子的老大一个男孩,给儿子多了的老二减轻负担,可是没想到,因为这过继的事,她和两个儿子的关系更加恶劣了! 小时候,孩子们多亲她爱她啊,可是长大后,他们就远着她防着她了。 月梅走到外面,夜色如同冬天的海浪般向她扑过来,让她从外寒到里。货车轰鸣着,亮着车前大灯在等着她,月梅走过去,老二木着一张脸坐在驾驶位了,就像一座铁铸的雕像,他并没有来接母亲。货车是十八轮大货,副驾的位置有点高,月梅年纪大了,爬不上去,老二看了一眼,冷着脸在驾驶位上等着,并没有过来帮母亲一下。 月梅的心里难过极了,如同针扎一般,觉得无比委屈,她想扔下行李,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大腿放声大哭,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因此,只好咬着牙,继续往上爬着,终于,她成功地坐上了货车的副驾。许精神冷着脸开动了车子,就这样,在冰冷漆黑的夜色中,月梅坐着货车离开了老二家,又要回到从前无情离开的老三家。 月梅的眼泪下来了,如同两条小河,她心痛如捣,征征地看着车窗外面的夜色,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她有三个儿子,她明明想一碗水端平,把三个儿子,以及他们的孩子都照顾好,可是在上海辛苦了两年,她好像把三个儿子全部得罪光了! 两个小时后,许精神的大货在路边停了下来,他拿出手机,给母亲叫了一个滴滴,目的地是老三的大学校园,等着滴滴过来的时间里,他对月梅哑声说道:“妈,下车吧,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他低着头,好像突然老了二十岁。 月梅如同大梦初醒,她震惊地抬起红红的眼睛看看外面,此时此刻,夜色深沉,昏黄的路灯光下,是陌生的环境,像是上海的郊外,不是远郊,是近郊,因为是半夜,路上没什么人,只有不远处,有一栋寂寞的大楼。 许精神跳下了车。 月梅更加害怕了,对许精神喊道:“老三家不是这里啊!” 许精神头不也不抬地说道:“我知道,货车进不了城,我只能送你到这,接下来你坐出租车去老三家。”他突然变得冷漠无情,好像成了另外一个陌生人,先前的热情孝顺全部消失不见了。 月梅明白过来,原来是货车进不了城,她心想,还怪她的过继的建议不好!还怪她伤他们自尊!还说他们自己能孩子一个光明的未来,就大货进不城这个规定,他们就永远是一条咸鱼,翻不了身! 怎么那么蠢呢! 月梅沉着脸,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抱在胸前,和老二一起站在路边等滴滴。 老二在路灯光下狠狠地抽着烟,仿佛心情很不好,他不说话,月梅便也不说话,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她活了大半辈子,过的桥比他们走的路还多,以后等老二夫妇到了晚年,他们便会知道,当年,她的建议是对的,可惜那个时候,她已经死了,过继的事情也晚了。 两个人因为可笑的面子自尊就放弃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像当初,许精神因为爱面子,拒绝去老大的单位当司机一样。假如当初不是那么爱面子,现在的生活肯定好多了。老二夫妇觉得老太太的建议是毒物,可是老太太却认为她的建议是良药,专治他们贫困不堪的生活。 这个时候,月梅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老大打来的电话,很明显,老大知道母亲今天会在老二夫妇面前提过继的事,所以在急切地等结果,月梅接通手机前,对老二解释说道:“你大哥打来的电话,我想到这个主意就告诉他了,他满心欢喜,现在在等结果,既然你们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勉强,你想好了吗,那我告诉你大哥,你们不愿意了。” 许精神被触怒了,如同一头发狂的兽,脸色发绿,额头上的青筋直跳,他母亲简直把他看得太扁!他没有尊严的吗?他将正抽着的烟用力扔在地上,大声道:“早就想好了,不同意!”模样十分吓人。如果说这话的不是老娘,他早就揍她了! 月梅便也不敢吱声,也不想吱声,她走远几步,接通手机,老大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她便冷冷地说道:“我说了,老二夫妇不同意,他们很生气,把我臭骂了一通,现在我回老三家了。” 老大呆住了,大概是之前希望太大,所以失望也很大,他太自恋,觉得贫苦的老二家肯定会同意的,没想到落了一个空,因为震惊在原地,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一百六十章 决定改变 (一百六十) 月梅没有心情听大儿子说话,他是始作俑者,不是他,她不会有今天。因此,没等他回应,老人就挂了电话。 这个时候滴滴来了,月梅上了车,许精神走到她面前,给她关好车门,月梅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老二不打算把她送到老三家,他让她一个人自己回去?月梅有些寒心,又有些慌张。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仿佛含了滚烫的热油,在微微颤抖。 老二黑着脸,仿佛是做最后的控诉般,对老人生气地说道:“妈,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不能太厚此薄彼,大哥有钱,那是他运气好,人一辈子不可能总是顺风顺水,你叫他小心点!他总有运气用光的时候!而我,我的前半生那么苦,后半辈子总会翻身的,最穷不过要饭,不死总会出头,我不相信我会苦一辈子!”许精神此时此刻,如同一只发狂的狮子,他浑身颤抖,语气尖锐,说话时面部神情扭曲,咬牙切齿的,看上去十分可怕。与其说,这是儿子对母亲的临别赠言,不如说是敌人之间的威胁与警告。 月梅听得眼睛快速地眨动,一颗苍老的心跌到谷底,老二为什么要恨她?之前她一直想不明白,现在渐渐懂得了老二伤心生气的原因了,他觉得同样是三兄弟,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可是命运何其不公,自己一个人承受着社会的毒打还不够,就连亲生的母亲,亲大哥也要合伙来骗他的儿子?往他的脸上直掴巴掌?!在他的心口上插刀!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在往他的心上滴毒汁! 月梅嚅动嘴唇,她想解释,可是这个时候,司机已经开动了车子,月梅无奈地离老二远去。许精神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出租车远走,最后消失在夜色里,他叹一口气,振作精神,大步走向自己的大货,绝望的他看着眼前的大货车,曾经,这辆货车是他的骄傲,是最心爱的存在,他爱它胜过爱老婆,可是现在,许精神突然发了狂一般,对着自己的货车拳打脚踢。明明自己是血肉之躯,货车是钢铁之身,他打货车,无异于鸡蛋碰石头,但他还是长时间地踢打着,因为他现在明白过来了,开大货是没有前途的,这个年头,这个时代,靠着本份是不可能翻身的,古话都说了“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他居然还曾妄想着老老实实搞几年运输发家致富,太他妈可笑了,这个世上,有哪个男人是靠着开大货变成有钱人的? 就因为他穷他苦,所以亲人也要欺骗他耍弄他看不起他,那么,他妈的还开大货干什么?他还心疼它做什么呢,曾经脏了就擦,到时间就保养,为了防止别人偷油,大半夜他睡在油箱上,可是现在,当他发现开大货无法改变命运之后,他一心一意只想摧毁这辆欺骗他的大车,此时此刻,如果马上有一颗炸弹的话,他肯定扔向了他的大货。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许精神发泄够了,打得累了,手和脚都流血了,火辣辣的疼,大货仍旧安然无事地停在那里,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许精神一屁股坐在地上,明白过来了,决定改变活法,他和他的母亲都不知道,当一个人不相信走正路可以发家致富,然后又一心企盼着出头时,是非常危险的。 没有人知道这种思想的改变会带来多么大的恶运。 许精神咬牙切齿地想,他一定要改变!最穷不过要饭,不死总会出头,他总有翻身的一天,到时候,他一定要把母亲接到身边,让她说一句“老二你有钱了你出息了本事了!”许精神眼眶湿了,他擦擦眼泪,重新站了起来,收起破碎的心,跳上他的大货,开着大货回家去了。 月梅呢,坐在出租车上浮想联翩,她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直到司机停下车,告诉她:“到了。” 老人往车窗外一看,可不是大学熟悉的校门,她安心了,知道凭着自己一个人能找到老三家了,便谢了司机,拿起行李,下了车。 出租车走了。 天顶一轮弯弯的月亮,它同情地看着她。 月梅拎着行李往老三家走去,脚步沉重如同灌满了铅。此时此刻,已经是深夜,老三一家多半睡下了,可是她舍不得钱去酒店,在老二家呆了几个月也没存下一分钱,因此只能半夜三更打扰老三一家了。 终于,老太太到了家门口,用手大力敲门,与此同时,大声喊道:“老三,我是你妈,开门哪,开门。” 刚开始房间里黑灯瞎火,一家人沉浸在黑甜的睡梦乡,月梅叫到绝望了,声音都哑了,知道老三多半是生了气,装聋作哑地不肯给她开门了,等于是同时被两个儿子抛弃了,她绝望地转过身,想着走路去高铁站,买张票回老家,老头子生了病,需要她照顾,虽然后来没给她打电话,可能病已经不严重了,但她总应该回去看看,儿子再多,儿子的家也不是自己的家,柳沟村的泥巴屋才是她永远的家!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在老二家带娃时,邻居是一个老太太,同时带六个孙子,一天到晚就念叨着一句话“我怎么还不死?我怎么还不死?”现在,月梅也想念这句话了。 她心灰意冷,向前迈动的脚好像受了伤,走一步就痛一下。这个时候“吱呀”一声,老三家的门开了,许状元睡眼朦胧,呵欠连天,他身后的灯也亮起来了。 月梅转过身来,有些愧疚地看着老三。 那一瞬间,老人抬起头,征征地看着小儿子,担心,牵挂,愧疚,各种情绪如同巨龙一样在她的心底交织,她的眼睛红红的,如同某种红色的宝石。许状元也看着自己的母亲,往事并不如烟,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让他既爱又恨。 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半夜三更地到他家来,他一直以为她跑到二哥家之后,从此就和他们一家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空气好像凝固了,每个人的心里沉甸甸的,如同压着一块巨石。 月梅百感交集地看着小儿子,此时此刻,她和他距离只有两米,可是却好像隔着天遥地远的距离。 与此同时,卧室房内,李丽芬听到动静,半夜惊醒,认出了是亲家的声音,立马来了精神,等到许状元醒了过来,披着睡衣去给他妈开门,机灵的李丽芬也瞅准空隙,如同一只兔子,赤着脚跑到了主卧,吴千语已经被吵醒了,她穿着睡衣,披着长发,苍白着面容,坐在床沿征征地出神,她婆婆又来了,就像鬼一样,突然出现在她的家门口,老太太来了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段时间无比混乱的日子,她终于成功地和她妈能平静地相处了,现在母亲把女儿照顾得也还不错,一家人终于过上了安静祥和的生活。 可是婆婆的到来再次打破了平静,生活如同风吹过的池塘,泛起了涟漪,婆婆好像是一种泡腾片,她的到来,让原来平静如镜的家立马开始沸腾,比如她妈,听到婆婆的声音立马好像打了鸡血一般冲进了她的主卧,也不管现在是深更半夜,也不管她衣衫不整,也不管这是他们年轻夫妇的私密空间,总之,李丽芬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像食了兴奋剂一般,眼睛睁得大大的,脸红扑扑的,瞅着女儿傻乐着,对她压低声音道:“千语,我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哈哈哈,哈哈哈,我们惩治老太婆的时间到了,看妈怎么给你报仇——” 吴千语听得内心一阵烦恼。她妈也是一个极品,平时一个人在她家时,也挺像个有责任心的靠谱老人,不说把孩子带得多好,但好歹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是婆婆一来,家里多了一个老人,她妈就开始兴风作浪,好像突然被魔鬼附体,成了一个事儿精,总想作妖。此时此刻,李丽芬很明显又想作妖了。她脸露笑容,顽皮地眨眨眼睛,娇嗔地说道:“阿拉上海女人,讲究的是过日子要嗲,要有腔调,要有咖啡time,你婆婆来了,我又能过回从前的生活了,所以,绝对不能让你婆婆走!”李丽芬深刻地懂得一个道理:亲家来了,有人伺候她了,她就能做过日子很嗲的上海女人,亲家没来,她就是女儿家的老妈子。m.23sk. 房门处,沉默了几分钟后,月梅开口了,她关切地问道:“儿子,小花还好吧?” 许状元摇摇头,又立马点点头,他想说你丢下小花跑路的时候,她一点都不好,成天哭,整晚叫奶奶,但是很快地,他又点点头,因为现在他们一家过好了,日子终于恢复了平静。 他想控诉母亲,为什么当初那么冷血无情,不负责任,可是很快的,他发现过去的事情,就如同河水一般,奔流向东,不可回头,那么揪着过去不放,一味的指责老人又有什么意义呢。小时候,算命先生给他算命,说他妈有三个儿子,属他最有出息,以后他妈老了,要指望这个小儿子吃香喝辣,过好日子,可他并没有让母亲过好日子,他已经非常不孝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亲家的心机 (一百六十一) 因此,隔着昏暗的廊灯,许状元笑了笑,温和地说道:“妈,小花过得还好,你不用担心。”他的神情好像原谅了他妈,月梅一阵放心,可是站在这里快十分钟了,她的小儿子并没有让她进屋坐一坐。她的心里落了一层灰,又紧张不安起来。 月梅想起她第二件担心的事情,原来安了一半的心,又吊了起来,她焦虑地问道:“那你的工作,有没有受影响,你没辞职吧?”她痛苦地想到,假如小儿子因为当初她跑路失去了工作,那么,这辈子,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许状元心酸地看着母亲,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他妈是爱他的,只是有时候,因为她生的孩子太多,显得不爱他罢了。 许状元沉默在那里,有些后悔,曾经,在月梅突然跑路的无数个夜晚,看到家里一地鸡毛的生活,他想放声痛哭,他恨自己的母亲,怪她偏心。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他犯了多么大的错误,他最不该恨的就是自己的母亲,与其恨她,不如恨自己,无能,没本事。 因此,许状元微弱地笑了笑,对月梅温和地说道:“妈,没有呢,我的工作很好,天天上班,领导很器重我,我马上可以评教授了。” 月梅终于放心地点点头,原来跳到喉咙口的心脏总算安稳地放回胸腔。 许状元仍旧像木头似地站在原地,没有邀请他妈进屋,因为作为一个腐儒,一个书呆,他是生活的白痴,在他如同草履虫一般的单细胞思维里,那就是女儿有丈母娘照顾,家里现在的生活很平静,这种好不容易换来的平静,他不想打破了,而他母亲的到来,势必打破这种平静,所以他不能让老太太进屋,仿佛把她挡在门外,风险就可以被挡在门外,他这个家就能把这种难得的平静保持下去似的。 卧室内,李丽芬像只猫似的竖起两只耳朵听着外面的对话,对吴千语压低声音说道:“女儿呀,你说你婆婆半夜三更地到来,是什么意思,她的二儿子不需要她了?” 吴千语皱着眉头,苦着脸,半夜被吵醒,可她明天有一个重要的学术讲座,想到这里,她的脑袋痛得仿佛要炸开了。 李丽芬抿着嘴唇思索了一阵,仔细地倾听了一会外面的谈话,喃喃自语地说道:“算老太婆还有点良心,也知道自己走了,小花可能过不好,她儿子可能会失去工作。” 吴千语低声说道:“当时老太婆走的那天,我和许状元确实争论过,谁辞掉工作带孩子,他要我辞掉工作,我要他辞掉工作,我们都不想失去工作,所以我走投无路,只能去找你,妈——” 李丽芬红了眼眶,她慈爱地笑道:“有困难你当然要找我啊,我是谁啊,我是你亲妈,我不帮你谁帮你!”她亲切地搂着女儿。 吴千语一脸的苦笑。 屋门处,月梅仔细地倾听着屋内的动静,没有孙女的声音,可见她在安睡,很明显,孩子被照顾得不错,她关切地问道:“我走后,是谁在照顾小花?” 许状元担心现在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咬咬牙说道:“妈,你走后,千语把她妈叫来了,现在是我丈母娘在照顾小花,她把她的房子租出去了,安心在我们家照顾外孙女。” 言下之意是你走吧,我们不需要你了。你留下来,生活势必又一地鸡毛。 月梅是聪明人,立马明白了儿子的意思,原来他是担心好不容易稳定平静的生活,因为她的到来,又会被打破。月梅也很识趣,她点点头,浑身放松,对许状元微笑着说道:“妈从你二哥家回来了,你二哥家有人带娃,不需要妈了,妈担心你和小花,所以来看看你,现在知道你没丢掉工作,小花也有人照顾了,妈就放心了,你爸刚好身体不好,前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我不放心你爸,所以现在就回老家吧。”儿子被她挡在门外快半个小时了,月梅如同寒天饮冻水,滴滴在心头。 听到这里,卧室内的李丽芬立马受烫般地站起来,她的眼睛极快地一转,对吴千语说道:“我不能让她走!我还是喜欢过以前那种生活,我住在你家,生活上有她侍候。”然后就冲了出去。只有月梅在,李丽芬才能过上又嗲又有腔调的上海女人的生活。 许状元不知道丈母娘已经出来作妖了,立马点点头,对月梅说道:“行,妈,你回去吧,前些日子辛苦你了,爸生病了啊,我都不知道,明天我给他打个电话,今天晚上太晚了。” 月梅点点头,转过身想高铁站坐车回老家。 “等一下,你不能走!”李丽芬像只兔子似的跳了出来,大喝一声,月梅和许状元同时征住了,不解地看向李丽芬。 李丽芬像只刚下蛋的母鸡,邀功般咯咯叫,生气地说道:“亲家,我说做事要讲公平,你在你二儿子家带娃的时候,我可是在这里帮你的三儿子带娃呀!我累了好几个月,你现在刚来就要走,你就不能在这里多呆几个月?再说了,小花天天喊奶奶,她可想你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月梅眼眶湿了,她红了眼睛,她也很想孙女,今天晚上到了三儿子家,没有看到小花,她的心空落落的,就像破碎的鸡蛋壳,要是就这样看不到孙女离开三儿子家回到老家,她也会一直挂念。 许状元知道他现在除了能得罪自己的母亲外,谁也不能得罪。他既不能得罪老婆,也不能得罪老婆的妈,因此,李丽芬发话要月梅留下来,许状元立马在脸上堆上笑容,身子往里一让,对月梅说道:“妈,大晚上在外面站着冷,你进来歇一歇吧,千语她妈说得对,小花很想你,你不能趁她睡着的时候来了又走了,你得让她明天醒来看到你。” 月梅只好走进了老三家。 吴千语也从房间走了出来,她已经知道了她母亲的打算,她想过回从前的生活,家里有婆婆照顾小孩和做家务,而她住在这里,每天逛街跳舞。 婆婆不在,她妈是老妈子,婆婆在了,她妈就是女王。 第一百六十三章 孙女的爱 (一百六十三) 月梅进了屋之后,没有坐下,而是直接进了小房间,去看她心爱的孙女。 客厅里只剩下三个大人,李丽芬瞅了瞅房子里面,压低声音对吴千语保证说道:“你放心,妈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和你婆婆吵架打架,我现在知道错了,她照顾孩子,又做家务,确实很累。有时间我也会帮她忙的。” 吴千语还能说什么呢,她被上次撵走她妈,后来哭着求情的事情搞怕了,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她可不想再来第二遍,婆婆靠不住,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像一阵自由的风,可是她妈确实能靠得住的,就像大树一样,牢牢扎根在她身边,所以她必须巴结她妈了,因为她妈是她亲妈,另外,只有她一个独生女,不用担心她妈去给其它儿女带孩子,把她亲妈笼络好了,她就不担心小花没人看顾了。m.23sk. 第二天,小花醒来,看到奶奶,立马惊喜地叫了一声,像只快乐的小鸟,扑进了月梅的怀里。 她紧紧地搂着奶奶的脖子,在她皱纹密布的核桃脸上,亲个没完没了,小小的脸蛋上有笑容,也有眼泪。 月梅被感动得无以复加,心里掠过一阵阵暖流,孙女温暖的两只小手,扯软了她的心。她没想到,她仅仅带了几个月的小孙女会对她有这样深的感情!她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女们长大了之后,和她的感情,就像一阵烟似的消失了,在他们的眼里,她只是会带娃的金牌保姆,她之前带大的孙子孙女,上小学的上小学,上初中的上初中,平时难见到面,好不容易见着了也没从前那样亲热了,只有眼前这个孙女,她就像春天的花朵一样,温暖人心,给她带来喜悦和快乐。 月梅最喜欢六岁之前的小孩,大概是因为从出生到六岁,孩子的世界里只有她。 因为孙女的依恋,月梅的脸笑得像一朵老菊花,被二儿子全家抛弃,独自灰溜溜地回到三儿子家,她原本心情痛苦,可是小花对她无限真诚的喜爱以及热情如火的欢迎,让她的伤痛缓解,内心好受了许多。 搂着亲爱的孙女,就像搂着冬天的炉火。 小花把奶奶亲了又亲,红红的小嘴,就像小樱桃一样,不停地高兴地叫着:“奶奶——奶奶——”然后她又奶声奶气地问,“奶奶,你上哪去了?为什么我醒来后就看不到你了,奶奶,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天天在找你啊,奶奶,你终于回来了,奶奶,你不走了吧。” 月梅哭得稀里哗啦,孙女的爱让她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一个人深爱着她!尽管是一个小不点。 小花对月梅海一样深的感情也让吴千语和李丽芬动容,吴千语心想,也许她错怪婆婆了,婆婆当初的跑路,她也有责任,老人心里可能也有不得不这样做的苦衷,自己的女儿那么喜欢老人,可见婆婆对她孩子是真心实意的。 亲家李丽芬呢,她本来就不想让月梅走,月梅在,她的生活是享受,月梅走了,她就成了这个家的老妈子,谁不喜欢轻松热闹快乐的生活呢,谁不想有腔调地活着呢,因此,李丽芬故意伸出手,对着小花说道:“唉呀,小花,奶奶回来了,你就不要外婆了呀,来,奶奶太累,让外婆抱抱你。”摆明了好像在争宠。 没想到小花立马扭过身子,将一个小小的背影对着李丽芬,胖胖的小手紧紧地搂着月梅的脖子,大声说道:“不,我只让奶奶抱!”月梅高兴得眉花眼笑,在孙女香喷喷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李丽芬嘿嘿地笑,继续诱哄小花:“唉呀。外婆有钱,抱你出去买玩具,买糖果吃好不好?”说着拿出现金,在外孙女面前晃。 小花扭扭头,大声说道:“我不去!玩具糖果没有奶奶重要。我跟你走了,奶奶就会消失了,我再也不能失去奶奶了!” 月梅听到这里,感动到心碎,眼泪就像小河一样,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她紧紧地抱着孙女,小花伸出胖胖的小手替她抹着眼泪:“奶奶,你怎么哭了,奶奶不哭。” 月梅含泪说道:“好,奶奶不哭,奶奶再也不走了,咱们永远在一起!” 这个时候,许状元也给他父亲打了电话,他向月梅汇报:“妈,我给爸打电话了,爸说他的病好了,身子骨比从前还硬朗,让你不要回去看他,在我家继续带娃吧。” 小花那么喜欢依恋奶奶,许状元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他妈刚刚离开的那些日夜,小花时时刻刻哭着找奶奶,她哭得嗓子哑了,眼泪流干了,还在喊着奶奶。 许状元心疼女儿,想给她一个温暖快乐的童年,因此,看在女儿的份上,他得留下母亲。 许状元面带微笑,诚恳地说道:“妈,你就留下来吧。” 吴千语也挽留道:“妈,请你留下来吧,小花那么舍不得你,我看了都心疼,我妈跟我说了,她保证不和你吵架,也会帮你着你做家务。” 月梅含着泪同意了。 就这样,她继续留在老三家带孙女,小花又变成了快乐的小鸟,天天和月梅形影不离,孙女是她的生活中唯一的阳光。 可是除了小花之外,其它人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甚至因为她的犯错,其它人对她态度很差,李丽芬虽然承诺不吵架,帮忙做家务,但是她两样都没做到,每天跳舞逛街回来,总得阴阳怪气地说两句难听的话。这些刺耳的话就像针一样扎着月梅的心。 吴千语呢,又变成了从前爱搭不理的样子,有时候,月梅带着笑主动讨好地和儿媳妇说一句话,吴千语好像聋子一样,脸上木无表情,直接做她自己的事。在月梅眼里,这个儿媳妇是雪做的,冰雕的。 时间久了,月梅就觉得生活怪没意思的,她那么苦那么累,为的是什么呢?只是为了孙女小花吗,可是想着小孩在六岁之前是那么依恋她,那么可爱,然后渐渐长大,一个个就变成了冷血无情的大人了,他们就不再是她的孩子了,这样一想着,就觉得小花也不再是那么可爱,因为她总会长大的。 月梅渐渐地变得不快乐。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她没地方逃离了,她又答应下来,帮忙在这里留下来带小花的,所以就算过得不开心,这日子也只能一天一天地继续过着。 第一百六十三章 老大又来了 (一百六十三)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如同流水似地过去,转眼又是一年春天。天是那么高,那么蓝,那么亮,好像告诉人们美好的季节又来到了。可是月梅的心却天天冰天雪地,仿佛永远不会有春天似的。 小花已经快两岁了,月梅仍旧呆在老三家里,她和亲家继续住在一个屋里,亲家经常阴阳怪气地说话,月梅就当作没听见,事实上那些刺耳的话落进了她的心里,全部变成了心理创伤,让她的内心更加郁结。 总之,和过去相比,现在的日子更可怕,虽然因为月梅的忍让没有可怕的亲家大战,但是月梅再也没有笑过,她后来也没有出去工作,另外,像uncle李家那样的工作也很难找着,她带孙女出去玩的时候,有时候能碰到uncle李,两个人就像老朋友似的聊聊天,uncle李的陪伴,也不能让月梅开心起来,因为月梅的疲倦痛苦是内伤,她每天被带娃的支使得团团转,脚不沾地的疲倦,uncle李再关心她也无法理解,因此爱莫能助。直到这一天,老大又给她打电话,月梅变得警惕起来,一颗心怦怦狂跳,胸腔里仿佛住了一只兔子。自从上一次,老大出的鬼主意,让她和二儿子的母子关系变得更加恶劣之后,她接到老大的电话就有些害怕了。可以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老大仍旧不肯到老三家来坐坐,只想见他母亲,两个人像从前一样约在竹林里,然后月梅就慢腾腾地去见大儿子。 老大比起从前削瘦了许多,反倒显年轻帅气了,他变得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精神奕奕的,仿佛老树开花,看到大儿子闪闪发光的样子,月梅有些吃惊,看来过继儿子的事情失败之后,对于老大也没有多大的打击,月梅发现了这一点,便放宽了心。 母子俩坐在长椅上,月梅担心上次的事情会再次发生,她直接开门见山地拒绝说道:“老二不同意把儿子过继给你,我在电话里给你说明了,你死心了吧,强扭的瓜不甜,唉,妈也没办法。”言下之意是你这次来如果为了过继儿子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没想到,老大咧嘴一笑,潇洒地抽出一根烟吸了起来,然后喷出一口烟雾,无所谓地说道:“不过继就不过继吧,我是一片好心,老二夫妇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那就算了。” 听到儿子并不介意过继失败的事,月梅终于放心了,不过,很快,她又疑虑起来,紧张地对许建华问道:“那你今天来找我干什么?”大儿子非常忙,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找她,肯定有原因。 时间过去快半年了,这么长的时间,老大没来看过她一次,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她打打电话,发一个八百一千的过节红包,月梅一直以为大儿子因为过继失败的事在她的气,郁闷不己。她想不明白,这件事她何来的错,她错在哪里,老二夫妇不愿意,又不是她的错,所以心里一直很委屈。 自从月梅会用二维码支付之后,几个儿女变得更懒了,他们好像没有理由开几个小时的车来看她,全部变成了打视频电话,发微信红包,月梅比起从前更加不高兴,这也是她不快乐的原因。 听到母亲问起,建华神秘一笑,得意洋洋地说道:“妈,我没有生你的气,你误会了,我只是太忙了,所以,确实有很长的时间没来看你了。” 听到这里,月梅松了一口气,知道大儿子没有生她的气,她好像一个犯人,从牢里放出来了,可以自由地呼吸了。她知道自己没有罪。 月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那微笑,就像乌云边上的太阳一般,非常难得。 然而,快乐不到三秒,许建华突然心里开出一朵大大的花来,压低声音得意洋洋地说道:“妈,我在外面的女人有了,这次去b超过了,是个儿子!” 啥?如同晴天霹雳,月梅呆在原地,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老大的话。 她迷惑不解地看向老大,对他胆战心惊地问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你再说一遍。” 许建华只好紧张地看看四周,神秘地一笑,快快活活地摇头晃脑,然后压低声音得意洋洋地又重复了一遍。 外面的女人?那就是情妇了!老大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月梅惊得眼睛瞪得茶杯大,她现在终于明白了,老大在外面养情妇! 她紧张地问道:“那么俏俏知道这事吗?”声音细如发丝,好像非常害怕大儿媳就在附近。 许建华觉得他妈紧张的样子很搞笑,他咧嘴一笑,毫不在乎地说道:“唉呀,妈,她早知道,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不顾性命危险给我生二胎呀,因为她为了留住我啊,可惜她二胎生的是个女儿,哼!” 什么?!月梅完全明白过来,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儿媳会不顾生命危险追生二胎,为什么刚开始她死活不肯再生,可是后来却突然转了性子,自己主动要生二胎,曾经她还以为是她这个婆婆给她洗脑成功,现在看来,她真是太天真了!为什么她来大儿子家照顾大儿媳怀孕,大儿媳总是莫明其妙地流泪,或者对她发火,以前她想不明白,现在全清楚了! 月梅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她发现整个家族她是最傻的那一个!现在她完全明白过来了,原来是大儿子早在外面有女人了,大儿媳为了家庭的完整,决定给老大生一个儿子,可惜命不好,二胎又是一个女儿。 月梅理清了这些事情,如同处在海啸地震当中。 看到母亲半天不说话,神情都是震惊,许建华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因此,他擦了擦汗,又抬腕看了看时间,看向老太太,对她温柔地唤道:“妈——” 月梅才如同大梦初醒,她仿佛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受烫般地从长椅上站起来,又缓缓坐了下去。 她突然对许建华厉声喊道:“毛华哪,你这事做得不对!” 许建华不以为意,挥了挥手,对月梅说道:“唉呀,妈,外面的男人都这样,你不要劝我了。” 可是月梅一直当家作主,她有她做人做事的原则,在她的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儿女有做错的地方,作为母亲,必须给他纠正,因此,月梅坚定地说道:“毛华,你这事做得不对,大大的不对,你听我的,立刻,马上,和外面的女人一刀两断!” 啥?许建华哭笑不得,如同听到天方夜谭,他想他妈管得太多了,老太太已经过时了,落伍了,跟不上这个时代了,他没有理由要听她的。 月梅继续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妈这样劝你,是有道理的,毛华,妈告诉你,妈是女人,活了大半辈子,这女人啊,大部分时候,都是年轻时不懂事,被你们男人的花言巧语骗到婚姻里来的,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当年,你配得上儿媳妇吗,她是高官的女儿,你啥也不是,可她嫁给了你,所以你要懂得感恩,学会珍惜!做人啊,千万不能丧良心——”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可怕的想法 (一百六十四) 许建华听得心头火起,想他妈真是闲得,住在海边吗,管那么宽!他一阵厌烦地笑道:“妈,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沈俏俏早就知道我在外面有女人,她没有吵没有闹,不继续和我过日子么,还冒着生命危险给我生二胎了吗,妈,俏俏已经原谅我了,你就不要替我操心了。” “不不,你听我说。”月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拼命摇头,黄豆般的汗珠从她的脸上渗下来,看上去,她好像比谁都要着急。她再三坚定地道,“你不能因为人家顾全大局,你就可以一直无耻下流。” 啥?许建华看着着急上火的母亲,觉得好笑,想着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妈急什么啊,有什么好急的,沈俏俏都没这样急过。 月梅看到儿子好像一个榆木疙瘩,油盐不进,痛心疾首地训道:“唉呀,你是不是听不进我的劝告?我告诉你,沈俏俏是一个好女人,她为了孩子,为了那个家,她把气忍下了,她委曲求全,不顾性命危险给你生二胎追儿子,她二胎是女儿,不是她这个人的错,是她的命不好,你不能再伤她的心了!这样的好女人打着灯笼也没地找去,你快点听我的,和外面的女人一刀两断,回到俏俏身边,夫妻俩好好过!” 许建华听得不耐烦了,绿着一张肥脸,叹气道:“妈,你别扯远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外面的女人怀上了我的儿子,我去b超了,这次百分百是儿子!妈,我现在真的有一个儿子了!妈,你要替我高兴啊,为了一个儿子,我付出了多少啊!”许建华说到这里,眼睛红了。儿子是许建华的执念,他就像那在水里捞月亮的猴子,一直以为那水里的月亮是真的。 月梅看到老大不听自己的话,不由心灰意冷,叹息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她知道,迟早有一天,老大会后悔的,他这个好端端的家,要被他活生生地败没了,败碎了! 月梅全身颤抖着,内心的痛苦无法用语言形容。 这个时候,许建华又看了看时间,对月梅说道:“妈,楚楚已经六个月了,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 月梅仍旧低着头,如同霜打的茄子,不吭声。 许建华担心老人听不懂,立马解释道:“妈,我外面的女人,她叫楚楚,长得又美丽,名字又好听是不是,妈,我保证你一看到她,就会喜欢她的!”语气喜滋滋的,透着得意。 月梅仍旧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对于外面的女人,她可喜欢不起来,她只喜欢明媒正娶的儿媳妇。 许建华继续压低声音滔滔不绝:“妈,我今天来,是有事找你,楚楚吧,从小是个孤儿,父亲过世,母亲改嫁,后来就失了影踪,她在舅舅家长大的,所以她生孩子,没人照顾她,帮她带娃——” 啥?月梅难以置信,双肩颤抖了一下。 许建华心里有些慌,但是想着几个月后,他的女人就要生了,他的儿子没人照顾,只好厚着脸皮继续说道:“妈,我想麻烦你,等到楚楚生了,你能不能过去帮我带娃?” 啥?如同晴天霹雳,月梅猛地抬起头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大,仿佛不认识他了。 他的想法,简直可怕疯狂!m.23sk. 月梅哭笑不得,想着她的大儿子是不是疯了?!她生了三儿一女,因为儿女多,她的晚年都在带娃,她已经带大了他们的六个孩子,她累得长年不能和老伴在一起生活,她累得像个陀螺不停地转动,她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已经碎了,人也油尽灯枯,快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活不了几年了,每天入睡的时候,全身像被人痛打过一样,骨头好像散了架。她如同一根两头点着的蜡烛,分分钟全是煎熬了,可是此时此刻,所有的原配儿媳妇的娃她都带过了,儿子又开始在外面沾花惹草搞女人,现在小三怀宝宝了,她还要给小三去带私生子?! 简直发疯! 月梅气得浑身哆嗦,面色铁青,仿佛面前坐着的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个陌生人。 许建华看到母亲神色怪异,面孔扭曲,担心老人不答应,只好央告说道:“妈,你只要给我带娃,其它不用担心,我给楚楚买了一个小房子,两室一厅,你去了有单独的房间,等到楚楚生产的时候,我会再请一个月嫂,到时候你也不会太累,你负责指挥一下月嫂就好,还有,妈,虽然楚楚是我外面的女人,可是她给我生了儿子啊,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大孙子呀,我是家里的老大,你不去给我带儿子,我不放心,妈,你快点答应我好不好,一会,我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要参加,你答应我,我就安心了,可以去开会了。” 许建华如同激流一般滔滔不绝地说完他的打算,等待着老人的答复,他原以为老太太肯定会同意的,因为,所有儿女里他是最出息的,他是他父母的骄傲,全村的希望,对于他的要求,他们从来是有求必应的。 然而,这一次,却让许建华大失所望。 月梅先是像木雕的一样,一动不动,然后,她积蓄所有力气,对着儿子的脸,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许建华急忙把身子往后面一让,可是母亲的口水仍然吐在了他的脸上,他不便发作,只好难堪地用手抹了抹。 月梅气愤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大儿子,身体摇晃,全身颤抖,她愤怒地骂道:“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良心坏透了!我的话你不但不听,你还一意孤行,要我去给你外面的女人带小孩?老大,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在给自己的生活埋雷啊!这件事一旦东窗事发,你的工作保不住了,你的地位也保不住了!再说了,这外面的女人,能和明媒正娶的家里的女人比吗,你外面的情妇能和你乱来,你能保证她不和别的男人乱来吗,她肚子里的种到底是不是你的,就算你b超照出是一个男孩,你能保证这男孩就是你的儿子吗?!” 什么?一席话把许建华骂得面红耳赤,又惊又惧。 他从来没有想过楚楚肚子里的儿子不是他的,怎么可能呢,楚楚那么爱他! 第一百六十五章 母亲的痛骂 (一百六十五) 许建华仍旧没有清醒过来,仿佛喝了迷魂汤。既然母亲不同意帮他带娃,那他就走罢,他可以另想办法。 月梅仍旧在骂骂咧咧,她毛着脸大声道:“我知道你想要儿子,我也想你有一个儿子,但是毛华,咱们得走正路!你想要老二给你一个儿子,我帮你去争取了,因为我认为那样做是合理合法的,但是现在,你在外面的女人怀上了男孩,你想要她生下来,要我帮你带私生子,我认为这是违法的!它不但伤害了俏俏,伤害了你的女儿,还有你的家庭,它也败坏了社会的人伦道德!你想想,如果这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像你这样,这世界不混乱了吗?你爸一辈子没本事,为了养活你们,我像个男人一样的拼命赚钱,吃了一辈子苦,受了一辈子罪,可是我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吗,没有!我和他离婚了吗,没有!我之所以能和他白头到老,就是因为他老实,他有底线,他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我们能走到老!毛华,妈告诉你,你再这样任性胡为,你的婚姻会完蛋的,你的人生也会完蛋的,妈活了大半辈子,妈是过来人,太知道你这样胡闹的后果了!我不会给你带私生子,我坚决反对你和外面的情妇继续搞在一起,你再不听我的,我也不管,但是我今天,一定要告诉你,我就是这样想的!”月梅的劝导如同狂,风,暴,雨。 许建华听得没意思极了,他擦干净脸上的口水,懒懒地站了起来,无力地说道:“行,妈,我知道了,我原本想请你帮我带儿子,是我信任你,可是你不同意就算了,我另外想办法吧,你也别操心我的事,儿女大了,总有他们自己的主意,反正我就是想要一个儿子,我得为我自己活一次。我忙累了一辈子,我就不能顺自己心愿一次吗,妈,你不要生气,我走了。”许建华心愿落空,反挨了一通恶骂,心情跌到了谷底,他垂头丧气地走了。 大儿子走后,月梅在长椅上呆坐了很久,如同一截槁木,她闭上眼睛,痛苦的呼吸,一颗心好像碎了,无能为力感像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她真想这样一死了之!活着太疲倦,太累了,想想这两年来,为了给孩子们带娃,她从乡下跑到上海来,像一个陀螺似的,从一个儿子家跑到另一个家,付出一切,拼尽全力,辛苦带娃,她如同救火一样,在三个儿子的家里跑来跑去,就像穿上了童话里的红舞鞋,明明已经心力交瘁,却停不下来,一心盼望着儿女们在她的照顾下,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是结果呢,她与老二的母子关系更加恶劣了,她与老三的母子关系也糟糕透了,因为她曾经的跑路,在老三家,她是带罪之身,至于老大呢,他的生活已经脱轨了,如同一列疯狂的火车,正在驶向不可控的方向! 月梅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那么努力,尽力想一碗水端平,为儿女们付出一切,却换不来一个好的结果,她想要儿女们在她的照顾下,家家幸福美满,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却实现不了。 那么,她这样操劳,又有什么意义?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声熟悉的“妈——”响起,月梅才惊醒过来,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老三许状元站在她的面前,沉着一张脸看着她。 他摆着臭脸责怪道:“妈,你怎么跑这来睡觉了,小花睡午觉醒了找不到你,我丈母娘逛街去了,家里没有人,小花一直在哭,还是邻居听到了,给我打电话,我从办公室跑回家才哄好小花的,现在千语下班了,在家带孩子,我担心你,只好出来寻你,没想到你在这里睡大觉,妈,你没事吧!”语气没有多少关心,全是怨责。 听说他妈又失踪了,小花又处在无人照顾的境地,许状元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快气疯了,他像个疯子似的,在校园每个角落找他妈,他给他妈打电话,老太太手机落在家里,根本没带在身上,无可奈何之下,许状元只好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找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上次老太太的突然消失,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灵创伤。他以为他妈又不负责任地跑路了。 直到天色发黑,许状元终于在竹林里找到他妈,老太太啥事没有,在睡大觉呢,十分的自在悠闲。 许状元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肚子的火气。 月梅没有心情和许状元说话,大儿子的到来,就像一场恶梦,她现在也没有从恶梦里醒过来。 大儿子在外面养了情妇,情妇怀了他的儿子,他不听她的劝,要一意孤行,悲剧迟早会到来的! 月梅缓缓站起来,脑袋沉甸甸的,仿佛灌满了铅,她听不进小儿子的责骂,石像似的没有任何回应,她想着大儿子的事,脚步沉沉地往家里走。 许状元觉得母亲有些奇怪,不好再责怪她,因此,闷声不响地跟在她的后面。 月梅非常不开心,她一直在思想着老大的家事,她是母亲,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走向毁灭,她想帮帮老大,可是她苦思冥想,也找不到一个好办法,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大往家破人亡的路上走。 到了家,小花向月梅扑过来,她只好抱过孙女,可是仍旧十分痛苦。 她没有心情做晚饭,家里冷锅冷灶,明显都在等着她做饭,她如同脱水的植物,低着头,木着脸,疲倦地说了一句:“今天我不想做饭。”然后,所有的数落如同狂风暴雨似地向她袭来。 月梅痛苦地闭上眼睛。 亲家李丽芬,儿子许状元,以及儿媳吴千语,三个人围着她指责,各种难听的话如同数万根钢针扎向月梅,她难受极了,仿佛在承受着可怕的酷刑。 她闭目承受着。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月梅终于受不了,她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妇和亲家是外人,她们不管对她怎么样,她都不会伤心,可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不一样啊,他是她十月怀胎,辛苦养大的,他怎么能也像一个外人对待她呢?! 月梅爆发了,她愤怒地瞪着许状元,在母亲冰冷的凝视下,许状元终于住了口,那些指责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月梅的眼里喷出泪水来,她一字一句地对许状元问道:“状元,我是你妈,难道给你全家做饭就是应该的吗?我不是你家的保姆,我没有每个月拿你们的工资!” 她的眼睛红红的,如同某种宝石。心灰意冷,脸上也蒙上了一层灰。23sk. 许状元内心开始愧疚慌乱。 月梅从来没有当着儿媳妇亲家母的面指责过自己的小儿子,可是今天她到了崩溃的边缘再也受不了,因此,她仍旧流着泪,控诉道:“状元,妈想问你,妈是不是铁打的?妈是不是机器人?妈只需要每天从早到晚像个陀螺似地在你家忙碌着,不需要休息,不需要关爱是不是?!” 说到这里,月梅的眼泪如同泉涌一般,十分吓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老人的心声 (一百六十六) 吴千语愣住了,和事佬似地说道:“好了,妈,别说了,这样吧,我点外卖,大家别吵了。” 亲家李丽芬仍旧看热闹不嫌事大,双手抱胸,又提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唉呀,亲家,我可是给你们家老三看了半年的孩子啊!我带的兢兢业业,不敢出错半分,哪能像你一样突然跑出去,丢下小花不管不顾,一个人在竹林里睡觉啊。明明是你的错,可我们都没怎么怪你,你现在倒委屈起来了是不是?你应该反思你的过错,而不是一味的指责我们呀。” 听到亲家无情的话语,月梅的眼泪流得更多了,简直断脸分颐,永远止不住似的。她彻底地爆了,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李丽芬,我忍你好久了!你别动不动就是说你帮我们家老三带孩子,我今天问你,小花是我的孙女,难道不是你的外孙女?!我们是一家人,你总是说我欠你们的,你有没有道理?!” 李丽芬没想到这几个月,一直像个针线荷包似的,任人刺戳的月梅突然就像一只发狂的猫,开始反抗了,她想起了那次亲家干架的事,不想自己再满头起包,血流披面,因此,退后一步,识趣地不做声了。 月梅打败了亲家,仍旧冷冷地瞪着儿子,对他说道:“小时候你们多可爱啊,多么招人喜欢,那个时候,我没有现在这么累,可是我很幸福,现在呢,你看看你们哥仨,我没完没了,挨家挨户地给你们带孩子,可是却总落不到一个好字!你们几个,一个恨我,一个怪我,一个胡作非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在外面乱搞,每家每户全部落得一地鸡毛,鸣呜呜,我和老伴分开,离开老家,跑到我不喜欢的大城市来,我为的是什么呀,呜呜呜——” 许状元不吱声了,面带羞愧。 月梅说到伤心处,开始放声大哭,她觉得茫然无力,一边哭一边哽咽地说道:“以前生你们的时候,总是说,这么多儿子,老了有依靠了!到了晚年我一定会很幸福。可是谁曾想到,你们是这样对我的呀!我是老人,我劳累了一辈子,我也需要休息,需要关爱呀,可是你们呢,全对我和你们的爸不管不顾,呜呜呜,养孩子有什么意思——” 月梅哭得很伤心,对于她来说,此时此刻,人生是一片灰色,看不到任何意义和希望,她被浓浓的挫折感打败了。 吴千语皱着眉头,回了自己房间。许状元看到老婆好像生气了,只好压低声音,对月梅劝道:“妈。妈,你别哭了好不好,千语生气了,唉,你想看我和她吵架吗,妈,我不想吵架啊,妈,算我求你——” 许状元向自己的母亲打躬作揖,月梅看在眼里,冷在心里,她知道她这样放声大哭惹儿子儿媳生气了,因此一这哭一边站起来,转身带着孙女回自己房间了。 小花表现得很温驯,虽然奶奶很伤心,可是她没有哭闹,很快就睡着了,月梅把她放在小床上,然后自己也睡了,她睡不着,泪水打湿枕头,想起未来,好像看不到什么希望,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整个人像浮在水里,起起落落,十分不安。李丽芬进来的时候轻手轻脚的,她看见了月梅的眼泪,可是当没看见,没多久,便倒在自己的床上,响起了香甜的鼾声,月梅一个劲地流眼泪,她想着真没意思,身边吵吵闹闹那么多人,可是没有一个是真正关心自己的,那么,她那么苦累有什么意义呢,爱是相互的,既然孩子们不爱她,那么她又有什么理由无条件地爱他们,以及付出一切呢,她作为母亲,把他们养大到十八岁,就已经尽了责任和义务,她为什么还要从老家跑出来给他们带孩子? 她现在最想过的生活就是回到柳沟村,和老伴在一起种地,晒太阳,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小小的愿望也实现不了,她的身上仿佛有重重枷锁,压得她不能动弹。 月梅的眼泪更多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月梅哭得累了,沉沉睡过去了,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她看到老伴来找她,四周弥漫着大雾,老许站在她的不远处,脸上带着微弱的笑,他向她指了指头顶,对她倾诉道:“头痛,很痛!” 月梅担心老伴又生病了,立马安慰道:“老许,你别怕,我马上回老家,我带你上医院,肯定没事。”她想挣扎着走向老许,可是她发现自己走不动,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手上带着手铐,脚上带着脚镣,脖子上架着木枷锁,像古时候犯人的刑具,总之,她身上重重枷锁,根本动弹不了。 她心急如焚,无奈地对老许说道:“老伴,我想回家看你,可我走不了啊。” 老许微弱地继续笑着,挥着手说道:“没事,一会就头不痛了,我能扛,孩子们的事要紧,你安心呆在上海吧。” 月梅哭着说道:“可我想你啊,想家啊!我原曾想,在老大家呆几个月,我就可以回老家和你在一起了,可是老三也需要我,老二也需要我,我现在在三个儿子家都呆了一遍,他们还是不肯放我走,老许,对不起啊,我不是不想回家,我太想回家了,是我没法回家——” 这个时候,身边响起三个儿子的呼喊声,她想着儿子们来了,他们在哪,四处寻找没看到,低头一看,然后手上的手铐,脖子上的木枷,脚上的脚镣,分别映出三个儿子的脸!他们对她大喊着:“妈——妈——”月梅的眼泪更多了。 她在梦里面哭得很伤心,身上重重的枷锁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失去自由和自主了。 这个时候,老许回头看看,对月梅说道:“老伴,来接我的船来了,我要走了,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月梅惊呆了,走,老许要走到哪里去? 她慌乱地问道:“你要去哪里啊?” 老许笑了笑,对她回答道:“去一个快乐的地方,那个地方,很轻松,不累,不孤独,我要走了,船长已经点我的名了,我现在的头已经不痛了。” 月梅看到老许转身向前,很快要消失在大雾里,立马大喊道:“老许,你把我也带走吧!” 老许仍旧持续向前快速走动,对月梅轻轻地说道:“不行啊,船上满员了,再也不能坐其它乘客了。我不能带你走。” 月梅绝望了,冲着老许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喊道:“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呆在上海,我太累了,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用管别人,只需要管你和我的生活!” 老许已经消失了。 月梅放声痛哭,然后被人摇醒,她睁开眼一看,儿子儿媳亲家母都在自己面前,许状元关切地问道:“妈,你做恶梦了吗?你一直哭,一直喊,我们听到了,不放心你,所以把你摇醒了。” 月梅回到现实生活中来,想起刚才梦里的恐怖景象,心里堵得慌,她对许状元哭道:“老三,你爸走了,呜呜呜,他在梦里跟我告别,呜呜呜——” 然而,许状元听得笑出声来,他压根不相信。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半夜病死 (一百六十七) 月梅只觉得自己心痛欲裂,含泪对小儿子说道:“是真的,他来向我告别,说他要坐船走了,他的头刚开始很痛,后来不痛了,他要去一个很轻松很快乐的地方,他说船长点他名了,必须去,我要他带我走,他说船上满员了,不能带我走。” 许状元听得哭笑不得,此时此刻,红日东升,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他看了看外面金灿灿的世界,两厢对比,更加觉得母亲的荒诞,他对哭泣中的老人安慰道:“妈,这是二十一世纪!我是知识分子,我相信科学,爸好端端地在老家过日子,你怎么能咒他死呢,什么船,什么鬼鬼怪怪的,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月梅却相信那个梦是真的,她惨白着脸,颤抖着手拿起手机,对许状元无比认真地说道:“儿子,是真的,早几个月,我去你二哥家之前,你爸给我打过电话——我也和你说过的——你爸生病了,病得很厉害,半夜头痛,痛得把蚊帐都顶穿了一个大洞,我本来是要回去带他上医院看病的,可你们说你们需要我,小花需要我,我就没有回去,这几个月我一直提心吊担,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你爸年纪太大了,有病一直没上医院,肯定病情恶化了!”老人说话时,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蛛丝。 许状元已经被神神道道的母亲搞得有些不烦烦了,他焦燥地看看时间,对月梅皱眉说道:“妈,我上次给爸打电话,他精神很好,中气十足,说他的病早好了。” 月梅已经翻到老伴的电话号码,她颤抖着手拨通号码,对许状元急切地说道:“你不相信,可我相信!你爸肯定出什么事了,我给他打一个电话,问问他,如果他接了电话,说明那个梦是假的,如果没人接电话,肯定是真的!” 许状元笑了,吴千语也笑了起来,科技发达的今天,居然还有人相信托梦一说,他们觉得可笑,在他们眼里,老人就像一个不讲道理的小孩,还在因为他们昨天的责备,在那里找着各种借口无理取闹,以图引起他们的关注和重视。 小两口无奈之下,只好离开老人的房间,开始穿戴外出的衣服,准备去上班了。 这个时候,房间里突然传出凄厉恐怖的尖叫,月梅冲了出来,浑身哆嗦,面色苍白,害怕地大哭道:“你爸的电话没人接,他肯定出事了!呜呜呜,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许状元叹一口气,虽然内心也开始有些慌,可还是相信科学,他说道:“妈,这样吧,你别闹了行不行,一会我给爸打一个电话,你安心在家带小花,如果到了明天,爸还不接电话,我陪你回去。” 月梅摇着头流着泪,对许状元坚定地说道:“你爸真死了!他的电话没人接,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去,给他办后事,不然尸体要发臭了!我今天就是死也要回老家!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也不管了,我年轻的时候,没人帮我带孩子,我一个人也把所有孩子带大了,现在我帮你们带孩子,结果劳累那么多年,反倒落下一身埋怨,没意思透了,我不带了,我现在知道,你们大了,就不需要我了,这个世上,真正需要我的是我自己,和你爸!” 老太太一边哭一边收拾行李,她坚持要立刻马上回老家,愤怒伤心固执,各种表情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的脸上出现,好像已经疯了似的。 许状元拦不住母亲,只好作罢。月梅简单收拾几件行李,就哭着出门坐高铁去了。 面对一室凌乱,吴千语开始愤怒,她认为婆婆在作妖,依旧还是因为昨天的事气没消。 她冷冷地瞪视着许状元,面罩寒霜,大眼里喷着火。 许状元没了主意,只好给大哥许建华打电话。此时此刻,许建华陪着情妇在医院做产检。小三的肚子已经大如山,马上要临盆了。他不耐烦地听完老三的电话,直到老三说到他妈已经哭着一个人回了老家,许建华才凝了神,他想了想,觉得这事古怪,他妈一直是一个沉稳的老太太,从来不会装神弄鬼,事出反常,必有异象,许建华思量了一会,对着老三的电话沉吟说道:“这样吧,我这有村里二叔的电话,我给二叔打个电话,让他到咱家去看看咱爸,如果没事你就去高铁站拦妈,如果真有事,咱们可能得——” 许状元想着还是大哥聪明,果然是当官的成功人士,他答应一声,等着老大的消息。 情妇在一旁看到许建华尽顾着和兄弟说话,不由有些生气,她讽刺道:“你也跟着神神鬼鬼,老太太做了一个梦,你们就当真啊,唉,老太太真是闲得无聊啊,没时间给我带孩子,却有时间装神弄鬼,让你们几兄弟不得安宁。” 许建华当作没听见,拨通老家二叔的电话,等到电话接通,他便说了事情原委,委托二叔去他家看看他爸。 那个村里二叔曾经在许建华的帮助下帮他儿子在上海远郊买了房,所以对于许建华的话言听计从,他立马答应一声,去老许家了。 电话断了,许建华将手机紧紧地攥在手心,开始等消息,只需要几分钟,就会有结果,他爸到底怎么样,他们就知道了。很大的可能,只是一场闹剧,他妈年纪大了,开始搞封建迷信了。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许建华突然不安起来,他的手心和后背同时下雨似地出汗,一颗心加速跳动,脑子里嗡嗡作响,从小到大,他爸和他在一起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似地出现,他的心缩成一团,开始害怕起来。原本和小三有说有笑的,突然也没心情谈笑了,他站了起来。 终于,手机响了起来,许建华立马接起电话,那边苍老的声音传过来,带着颤音和紧张:“毛华啊,毛华!孩子,你要承受住啊,你爸死了,死在床上,蚊帐都顶烂了,可能是半夜发病死的!”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许建华受烫般地急走几步,他面色惨白如死人,眼睛越睁越大,不敢相信他听到的是真的。 他妈做了一个梦,在梦里面他爸死了,向她告别,他妈当了真,就哭着去了高铁站,他为了拦住她妈,打电话去老家核实,结果他爸真死了! 太离奇了!太可怕了! 一个离奇的原因是他爸真的死了,死后给他妈托梦,他妈凭借一个梦就知道事情的真假,另一个离奇的原因是,他爸怎么好端端的,就过世了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回家奔丧 (一百六十八) 在许建华震惊得不知说什么好时,老家二叔开始说话了:“毛华,你爸太可怜了!死了都没人在身边,尸体都硬了!快点回家办后事吧,唉,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啊,三个儿子,死的时候没一个在身边,可怜哪可怜,唉——”二叔兔死狐悲,对许建华失去从前的喜爱和尊敬,自己作主挂了电话。 许建华如同触电一般终于清醒过来,他知道他爸真死了,病死的!他死的时候,是在昨天晚上,半夜,他发病时没有儿女在身边,所以抢救不及时。 许建华想起什么,猛地受烫一般扔了手机,浑身如同中了风似的哆嗦起来。因为他想起一件事,昨天晚上,半夜三更,他的手机开启飞行模式,但是今天早上,关闭飞行模式时,有一个提示进来,说昨天晚上半夜有一个电话不停地打进来,他早上班匆忙,没来得及时间看手机,现在,他则不敢看。 难道那电话是他爸打来的?临终时向他求救,假如他没开飞行模式,接到电话,打了120,他爸可能也不会死! 天呐!许建华痛苦自责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然后睁开眼睛,他知道自己犯了错,可是眼下不能再错了,也不是自责愧疚的时候,他得尽可能补救。 因此,作为家里的老大,许建华定定神,稳稳情绪,分别给老二老三打电话,把事情经过说了,他们的爸死了,他们的妈在高铁站,他们作为儿子,必须回老家去奔丧。 刚开始老二老三还支支吾吾,说些什么“是真的吗,走不开,有事情,太忙。大哥,你开玩笑吧”之类的屁话。 许建华火了,一张脸黑如锅底,大吼道:“你们现在,必须,立刻,马上,往高铁站赶!妈在高铁站,你们让她一个人回去,她看到爸的尸体,肯定承受不住,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就不怕天打雷劈?!我是你们的大哥,我比你们两个谁都忙,爸昨天晚上有没有给你们打过电话?你们这样丧良心,就不怕爸来找你们?!” 老二老三吓得哑巴了,脸白了,浑身颤抖,昨天晚上的电话?他们紧张地开始翻自己手机的未接来电。 最后,三兄弟终于在约定的时间赶到了高铁站,但是只有三兄弟,沈俏俏和许建华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所以,她认为自己没有理由跑到鸟不拉屎的乡下去参加公公的葬礼,胡利平因为过继的事恨上了婆婆,继而也恨公公,再加上做生意忙着赚钱,再再加上家里两个孩子需要照顾,真的走不开,吴千语对许状元基本上完全失望——对一个人不再视为战友,那么也就不会付出了,并且有一个重要的国际学术会议,即将飞往新加坡,机票已经买好,她不能因为要回乡下参加公公的葬礼失去这个事业上晋升的好机会,所以不肯来,她还对许状元冷冷地说道:“你放心,我妈死的时候,我不会强求你必须参加的。”许状元本来就是一个妻管严,因为书呆性格,在家里没有话语权,所以只能一个人到高铁站。 许建华知道老家的规矩,老人过世,必须有孙子孙女送葬,他没有儿子,只能从学校接回了大女儿,向老师请了几天假,只说爷爷死了,要回老家参加葬礼,算是对老婆缺席的弥补,他倒是很想把大肚子的情妇带回家炫耀一下,无奈沈俏俏太会做人,在柳沟村威望很高,大家都认得他的大老婆,所以不能带小老婆回老家。许精神把两个大儿子接到身边来了,也说是爷爷过世,需要回老家参加葬礼,在高铁站,他看到老大只带了一个女儿,老三就自己一个人,看到自己身边铁塔似的两个半大小子,许精神立马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他抬起头,昂起下巴,挺了挺胸,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得意。毫无疑问,父亲的葬礼上最风光的必将是他和他的儿子,只是与此同时,他有些担心,当初在村里赌博,欠下五十万赌债,如今回去参加父亲的葬礼,追债的人肯定络绎不绝,密密麻麻。他真的能回去吗?别到时候,回家参加父亲的葬礼,顺便也参加了自己的葬礼!23sk. 月梅原本只是因为一个梦,就决定回老家看看老伴的,她没有真的以为老许死了,她只是觉得她应该回去了,担心他,她欠老许太多,老伴先前生着病,她一直没回去看他,那种浓浓的不安感觉挥之不去,所以她必须回家。 她原本擦干眼泪,一脸平静地在高铁候车站候车的,直到老大的电话打进来,告诉她他来高铁站找她了,月梅挂断了电话,可是几分钟后,她震惊地站了起来,因为她的三个儿子,还有她的一个孙女,两个孙子,全部齐刷刷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种现象太怪异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同时出现,平时要他们三兄弟聚在一起,比收集七龙珠召唤神龙还要有难度。 这两年来,她做梦都想三兄弟一起聚聚,吃个团圆饭,可是因为家家都想抢她这个金牌保姆,互相比赛似的怄着气,所以从来没有聚在一起过。 今天居然在高铁站相聚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而且,三兄弟面露悲凄,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不安和愧疚。 月梅害怕起来,面色苍白如雪,手脚控制不住地颤抖,两条腿软得像棉花,她看着他们,害怕地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许建华努力笑了笑,哑声说道:“妈,我们兄弟仨商量好了,决定陪你一块回去。” 许精神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妈,你昨天做的那个梦太神了,我真的不太——” “妈,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做好心理准备——”许状元打断二哥的话,他嫌弃二哥没文化,爹都死了他还在搞封建迷信! 月梅听得浑身发冷,一颗心缩成一团,后背下雨似的出冷汗。她不安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对许建华问道:“老大,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非年非节的,你也要把然然带回老家吗,还有老二,你们家两个大的,现在都在上学啊,学习耽误不得,到底怎么回事?” 第一百六十九章 混乱的一家 (一百六十九) 听到这里,许建华眼睛红了,他哽咽道:“妈——爸,他,他真的,没了!” 啥,如同晴天霹雳,月梅的脑袋一阵嗡嗡作响,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跌坐在高铁站的椅子上。 很长时间,她都缓不过劲来,大脑一片空白,无力地摇着头,落着泪,嘴里喃喃地说道:“不,只是一个梦,这不可能是真的,只是一个梦,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我自己都不相信是真的,你们别当真啊!” 许建华终于良心发现地哭了,他控制不住地跪在母亲面前,对她说道:“妈,对不起,是真的,我打电话给老家的二叔了,我让他去咱家看了,爸死了,昨天晚上发病死的,呜呜呜,呜呜呜,妈,对不起,我总是说我忙,等过年去老家把爸接到上海来,可我没兑现——” 月梅明白过来,大儿子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从来没在她面前哭过,他今天跪在她面前哭,那么老伴真的没了! 发现了这个真相,月梅仿佛经历地震海啸,她呆若木鸡地瘫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许建华抱头痛哭的时候,许状元涨红脸看看四周,发现他们家,一个老的在发呆,一个年轻的跪在地上哭,已经成了穆斯林葬礼上的猪一般引人注目了,候车的人纷纷向他们投来关注好奇的目光。他焦急地看看,压低嗓子提醒道:“你们别哭了!这不是家里,这是高铁站!丢不丢人啊,影响很不好,别到时候把高铁上的警察招来了!” 许建华终于站了起来,可是他的眼泪仍旧小河似地流着。 月梅知道三儿子说得是对的,现在不是她伤心的时候,她要哭也要到老伴的棺材前去哭,她得把眼泪留着,就像积蓄钱财一样仔细地蓄着,不然到时候流不出眼泪,只会干嚎的话,村里人会笑话她。 因此,她定定神,把悲痛和愧疚的情绪强行压下去,然后她恢复冷静与理智,眼睛愤怒地扫射了四周,发现老伴死了,三个儿媳妇一个没来! 月梅不由生气了,沉下脸,皱眉质问道:“老大,我问你,你媳妇呢,她怎么不来?你爸死了,她都不回老家参加葬礼?!” 许建华一张脸涨得通红,他不能现在告诉他妈,他已经快半年没和沈俏俏说上一句话了,他在外面养情妇,情妇怀宝宝的事,沈俏俏全知道,他们的婚姻已经完蛋了。 因此,许建华哼哧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在月梅看到大儿子脸红脖子粗的窘样,自己很快想起老大家的真实情况,便不再纠结,她转向老二,对他言词激烈地质问道:“老二你呢,你爸死了,你媳子不回老家参加葬礼?”三个儿媳妇里,只有老二媳妇是老家人,哭灵的话,只有老二媳妇指望得上,简直是中流砥柱,其它两个城里媳妇,别指望她们流一滴眼泪,她们不在灵前发笑就不错了。所以老二媳妇是葬礼的重头戏,她不回去,这后事就不可能办得风光! 许精神结结巴巴地说道:“妈,胡利平走不开,她现在生意好起来了,一天到晚在外面跑,再说,两个小的还很小,不能带回老家,容易生病。不过,妈,你看,我给你把老大老二带回来了,送葬的时候,这两个小子会戴着小红花在前面给他爷爷领路——”许精神得意地飘了两兄弟一眼,语气都是自豪。 哈哈,生儿子就是不一样! 月梅想到两个大孙子可以送葬,也就气平了一些,饶过了老二媳妇的缺席,然后看向老三,一脸的愤怒和疑问,许状元无奈地说道:“妈,我老婆去新加坡了,一时之间回不来,她还说了,以后也不要我参加她妈的葬礼,我拿她没办法。” 得知三个儿媳妇没一个参加老伴的葬礼,月梅心碎成渣,又开始流泪了,她用手拍着大腿,哭喊道:“天呐,好命苦啊,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可是老伴死了,却没有一个儿媳参加葬礼——” 高铁站候车的人纷纷向他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个时候,许状元只好安抚着老太太,对她提醒道:“妈,警察要过来了!别到时候被关起来,不能按期回去办后事,现在天气热,要马上回家给爸洗澡,把他抬进水晶棺材里——” 月梅想想有道理,便不再哭了,她想着儿媳妇不能哭灵,到时候自己亲自哭灵吧,反正她肯定哭得出来,因为她有一肚子委屈! 这个时候,许精神又商量着问道:“妈,你看,让我两个儿子跟你回去,我不回去行不行?” 简直是青天大雷,月梅眼睛一瞪,因为愤怒,两只老眼喷出火来。 许精神慌张地解释道:“妈,不是我不想回去,你忘了,我当初欠了五十万赌债跑路了,我不敢回老家,我要是回去,他们肯定来找我要债,爸过世了,葬礼是爸的主场,我要是回去,这葬礼就变成我的主场了,全是来找我的人,你信不信,他们上次说不给钱要卸掉我的两条胳膊,我怕——” 听到这里,许状元控制不住大笑出声,他立马捂住了嘴,想着自己一家,简直荒唐! 听到二儿子的解释,月梅面色铁青,双眼一瞪,坚定地说道:“不行,你必须回去!你就是回老家被人砍死,你也得回去!” 许精神嘴巴张了张,想继续找理由。 月梅突然厉声道:“你爹死了,你作为儿子,不回去参加后事,会被天打雷劈的!” 许精神面色苍白如纸。 月梅心酸地看着三个儿子,对他们痛苦地说道:“你们想想,如果今天你们不回去参加你爸的葬礼,你们死后,你们的孩子也会有样学样,不参加你们的葬礼!” 三兄弟听得毛骨悚然。呃,好像,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许精神最先妥协,无奈地说道:“行,妈,我听你的,跟你回去吧。” 于是,月梅带着三个儿子三个孙子孙女浩浩荡荡地坐上了回老家的高铁。 到家后,村里的好心人已经替他们把老许放在水晶棺材里了,吊唁的白布也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在风中像雪片似的飘扬着。月梅走到村口,就开始放声痛哭,三个儿子也只能面带悲凄,步履沉重地跟在母亲身后,只有三个孙子孙女,因为久离老家,非常的不习惯,大孙女许泠然,如一个落难公主似的,踮着脚在乡下的泥巴与动物的粪便里找路,许精神的两个儿子因为刚刚脱离老家不久,所以如今回到老家,如同鱼儿回到了水里,不用上学,不用做作业,又来到了乡村,简直像度假一般愉快,他们互相看看,然后偷偷抿嘴一笑,看到前面的奶奶在放声痛哭,只好屏住气,逼着自己不要笑出声,可是小孩哪里能承受许多,几分钟后,他们又笑咧了嘴。 第一百七十章 伤心透了 (一百七十) 月梅一路哭到家,流出的泪水打湿了村里的小路,推开家门,她看到水晶棺材停在堂屋中央,老许安静地躺在里面,村里的几个老人在那里呆坐着,一个家如同坟墓般安静,月梅虽然嗓子已经哭哑了,可仍旧控制不住放声痛哭。 以前,她能当家作主,可是这一次,想起老许病逝,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月梅痛不欲生,一个劲地只知道哭,不能当家了。这原是可以避免的,因为老许第一次发病的时候,给她打过电话,想要她回老家带他去看病,但是她呆在上海没有回来,因为她和儿女们的不够重视,所以老许第二次发病无人在身旁就这样病死了。 一切都是她的错! 月梅跪倒在棺材边,用手拍着棺材板放声痛哭。 太愧疚了,她对不起老伴! 月梅想起从前的种种。记得两年前,她和老许在老家的时候,他们俩一起在厨房里商量去哪个儿子家带娃的事情。那个时候,老许胖胖的,壮壮的,铁塔似的,一餐能吃一碗小米粥,一个狗肉煎饼,再加一碗菠菜面,那个时候,因为他的健康,她以为他可以活到一百岁,谁知道,这次回来,居然天人相隔,只不过短短两年时间罢了,他们分开两年,再见面时,就一个在黄泉,另一个还在人间雪满头了。 月梅哭得呼天抢地,阳光照着她的白发,一闪一闪的。这件事对她的刺激太大了,因为实在太意外太伤心,因此,她只顾着哭,不能像从前一样,挑起一家的重担,能干地主持老伴的后事。 许建华看到痛哭失声的母亲,知道作为家里的长子,他必须走出来担当重任,因此,他看了看他妈,便走到村里的长辈面前,向他征询父亲的葬礼应该如何举办。作为柳沟村最靓的崽,他谦虚地说,他离开家乡太久,一直在上海,对于老家的风俗已经不太熟悉了,所以要多问问村里老人的意见。村里老头老太大部分的晚年都是在被忽视中度过的,突然有一个有本事的年轻人这样重视他们,自然格外激动高兴。许建华收了一波好人缘,又对村里的长辈说道,自己父亲的葬礼一定要远超村里的规格,叫全村的人都来帮忙。村里的长辈告诉他,如果村里人来帮忙,一般要给一条新毛巾,一包烟作为回礼,作为村里亿表人才,平亿近人的典范,许建华心里愧疚,咬咬牙,豪爽说道:“叔,咱不差钱,就按着最热闹的规格办,我爸苦了一辈子,我得让他风风光光地走。别人家办葬礼给一条新毛巾,一包烟,咱们家,就给一床新毯子,一条烟吧,你把话放出去,这钱我来出!”总之,有钱就是十分有魄力。 许建华那么阔绰,又是上海的官儿,村里的长辈立马心花怒放,肃然起敬,许建华的钞能力让他们很快就原谅了老许三个儿子的不孝,觉得老许还是幸福的,有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葬礼就可以办得非常风光体面。他们恨不得代老许去死。 因此,村里的长辈高高兴兴地张罗去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为了一床毯子,一条烟,全村的老小都来帮忙了,这样,老许的葬礼办得空前绝后的风光,柳沟村从来没有人办过那么热闹的身后事。 月梅看到大儿子张罗得有模有样,也就放心了,一心一意地在老许的棺材前哭灵。 晚上守灵的时候,客人散尽,村里人也各回各家,灵堂一片安静,三个儿子披麻戴孝地跪在棺材附近,累得东倒西歪,老大在玩手机,老二在玩游戏,老三在用手机看书。 月梅哭累了,想走起来活动活动,又因为两年没回家,她想念老家的一土一木,一桌一椅,所以干脆就在每个房间转一转。3sk. 走到卧室的时候,看到蚊帐上那一个巨大的洞眼,她的眼泪就如小河一般静静地流淌了,她情不自禁地想起老伴生前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他生病了,脑袋很痛,早上起床发现自己把蚊帐顶穿了一个大洞,她当时听到了,就开始担心他,内心隐隐不安,如今看到蚊帐上的大洞还在,可是老许已经不在了! 月梅一阵心碎般的疼痛,她又开始放声痛哭。 她一边哭一边伸出手抚摸着蚊帐上的大洞,这是多么大的一个洞啊!两个成年人的脑袋都能穿过去,黑乎乎的,空空的,散发着绝望。可见老许当时是多么痛苦,把新蚊账活生生的顶出一个那么大的洞来。 月梅哭的声音很大,可是没有一个人走进屋来关心她,大概所有人认为家里死了人,作为家里的女人就应该放声痛哭吧,月梅抚摸洞眼的手颤抖起来,她想着老伴太惨了,一个人独自与病魔作斗争,三个儿子却没有一个能帮得了他,最终一个人孤独地走了。 他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老许走的时候,她还活着,有三儿一女,可是他还是走得那么可怜,自己死的时候,不知道是如何的悲惨呢!月梅越哭越伤心,觉得生活没有了任何希望和盼头。 这个时候,一阵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月梅愣了愣,后来随着熟悉的音乐继续响起,她才猛地意识到这是老许的手机铃声!那一刻,毛骨悚然,想着老伴人都死了,手机怎么会响起来?难道他在另外一个世界给自己打电话,月梅面色苍白,内心一阵害怕。 可是很快的,她又镇定下来,老许活着的时候,就算一只蚂蚁经过,他也要绕路走,绝对不会踩死它,那么一个老实的人,就算死了做了鬼,也不会伤害她的。 月梅定定神,寻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找去,很快,她找到了,在床铺的下面,老许的手机躺在那里孤独地响着铃声,当月梅颤抖着手拾起那个手机时,手机因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对于刚才那阵铃声,她不知道真的是老许在黄泉给她打的,还是因为手机没电在关机前给出的警告。 她现在不害怕了,拿起老许的手机,找到充电器,开始充电,几分钟后,手机重新开机。 月梅拿着老许的手机看起来。老许的手机还是女儿买给他的,老年机,很多年了,女儿在网上买的,只要两三百块,又大又硬,像块砖头,只有接打电话发短信的功能,但是铃声特别大,在隔壁屋都能听到,而且字特别大,非常适合老年人使用,老许又特别节俭,后来女儿要给他换智能机,他不同意,因此,这个老年机就一直用下来了,用了很多年。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发现真相 (一百七十一) 月梅泪眼婆娑,想着老实勤劳的老许就这样走了,他死了,他的手机还在这个世上活着,有时候物的寿命比人的寿命还要长啊!好比树上的花和叶子,花和叶子掉了,可是第二年春天还能长出来,人呢,人死不能复生,既然如此,那么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愿过一辈子,而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呢。 不,就算是儿女,也不能因为他们委屈自己啊!更何况,现在的世道,孝顺的儿女真是太少了! 月梅思绪万千,仿佛在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人生的道理。她随意地翻看着老许的手机,翻到通话记录,赫然发现,老许给三个儿子都打过电话!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眼睛睁得茶杯大,手指哆嗦着按开房间的灯,没错,老许是给三个儿子打了电话,时间是六号,月梅一思量,猛地站了起来,六号就是老伴病逝的那天!她的眼睛睁得茶杯大,全身哆嗦着,她看看时间,打电话的时间是凌晨一点,也就是说,老许在病危的时候,试图向三个儿子求救过,但没一个人接电话,因为接了电话,老伴就不会死! 发现了这个真相,月梅好像整个人跌到了冰窟窿里!天呐,太寒心了,太绝望了! 那天晚上,月梅紧紧地攥着老伴的手机,默默地在流泪,她的眼泪就像小河一样,没完没了,闷坐一会,把这些事情前后左右一回想,又开始掉眼泪,眼睛肿得像桃子,又涩又痛,到了第二天,也就是葬礼的第二天,她已经没有眼泪了,哭不出来,只能呆坐在棺材的旁边。 幸好小女儿许愉快来救场了,在柳沟村,谁家老父亲死了,出了门的闺女如果不哭得呼天抢地,是要被人从背后戳脊梁骨骂的,因此,许愉快哭得很夸张,一个原因是怕别人说三道四,另外一个原因是她真愧疚真伤心,四个孩子,她离父亲最近,可是因为生活忙,她来看老父亲的次数也少得屈指可数。 许愉快穿着白色的孝衣孝服,跪在父亲的棺材旁边,哭得呼天抢地,真的十分自责。 有女儿在哭灵,而且哭得那么情真意切,让村里人交口称赞,月梅也就不哭了。 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管家里的事,也不哭,呆呆地坐在棺材旁边,如同木雕的菩萨,好像在想事情,别人看到月梅变成这样子,都认为她是伤心过度,所以也没有人觉得古怪。 因此,月梅就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从刚结婚开始想起,然后生孩子,带孩子,供他们上学,给儿子娶媳妇,把女儿嫁出去,接着是带孙女孙子。 她的大半生都在为儿女忙活着,可是她付出了一切,换来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得到,她所有的付出都像扔进了大海里。 养儿养女有什么意思呢?她和老伴有四个儿女,可是老许死的时候,一个也没在身边,儿孙绕膝,安享晚年的幸福生活只存在幻想里。 在那个瞬间,前半生坚守的传统观念,如同肥皂泡一样的破碎了。 月梅现在明白,从前,老一辈人教她的“养儿防老”“多子多福”全部都是错的,大错特错。 时代变了,人的生活也发生了改变,不摒弃从前的传统观念,自己就不会幸福。 她是应该改变了!再像从前一样活着,她的结局会和老伴一样悲惨,甚至更悲惨! 老大许建华忙着葬礼的事,请多少客人,请哪些和尚道士,在家里停灵要停几天,哪一天出殡,还有火化的事,买墓地的事,全需要他去张罗,他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再加上有钱,所以老许的葬礼办得无比风光体面。 大孙女许泠然呢,震惊地发现,在柳沟村,老人火化之后,骨灰拿回来,还要请村里的老人把骨灰盒打开,挑出里面还成形的骨头,再次拼成一个人形,放进小小的骨灰盒里。 许泠然穿着白色的孝衣孝服,捂着嘴,眼睛瞪得铜铃大,在角落里看呆了,村里的老头神情诡异地摆弄着爷爷的骨头,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一个小小的骨头人就摆出来了,简直像恐怖片! 许精神的两个儿子呢,因为不用读书,再加上爷爷的葬礼上有大鱼大肉吃,他们简直玩疯了,恨不得这葬礼永远办下去,多办几天,这样他们就不用上学,并且天天有好吃好喝的了。 许状元是一个书呆,既不能管事,也不想管事,他没有把书本带回乡下,因此,只好打开手机看电子书,因为长时间闷声不响,在父亲的葬礼上如同一个透明人,没有任何存在感,所有参加葬礼的人都忘记了许家还有这个小儿子的存在。 当许状元是透明人的时候,许精神却成了葬礼的主角,就像他说的,本来葬礼的主角是他爸,但因为他欠了一屁股赌债,又一直不敢回老家,所以这次回家,所有的债主都知道了,他们闻风而动,全部来参加老许的葬礼了。 许精神知道他一回老家,债主就会找上门,可是母亲必须要他回来参加父亲葬礼,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承受这一切。 好在债主们很给他面子,一个原因是这毕竟是老人的葬礼,债主们不敢动刀动枪的弄得太难看;第二个原因是许精神的大哥也回来了,他是上海的官儿,不给许精神面子,也要给许建华面子;第三个原因,就是债主们已经有了丰富的借贷经验,知道借钱的是孙子,欠钱的是大爷,许精神欠了他们五十万,就是超级大爷,他们只能哄着他,供着他,万一这孙子要死要活,这债就彻底要不回来了! 因此,债主们上门时都特别客气,最差的都上来烧了三柱香,对着老许的遗像打躬作揖,吊唁一番,最上档次的债主来要债时还顺便买了一个花圈送给老许,真是感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