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夫君出墙妻》 第一章 陆家有女初长成(1) 浣纱镇,其实本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名字也本没有如此美好,却因出娇柔娘子俏皮碧玉而渐渐远近闻名。可巧的是全镇上下一直都是以桑蚕织布为营生,故被某些好事之徒冠上了浣纱一名。浣纱浣纱,让人一下便想到了清水河畔,那回眸一笑便将才子的魂儿勾去了的浣纱女西施,比起她,浣纱镇的美娇娘们确实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要说这镇中最最拔尖的女子可是谁?除了镇南的青楼花魁艳歌之外,便是镇北陆家庄的掌上明珠,陆焚香。只是当许多才子慕名而来,想要一窥佳人之貌的时候,却被镇中老百姓们深深地鄙视了一把。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人家陆家小娘子出嫁的今日?除了鄙视你,还能怎么办?这些王都过来的人不是吃饱了撑着又是什么? 眼看着陆家庄门口红绸挂满了天,红灯笼一口气挂了两串,像是巴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今日陆家有喜事要办一般。大老远赶来的才子们无不捶胸顿足,也就只好做个凑热闹的人,气势汹汹地瞧着大家都在瞧着的陆家庄大门,倒要瞧瞧是谁将骑着白马带着花轿来陆家庄接走这天仙下凡一般的美娇娘。 只见陆家庄门口的人是越来越多,个个虎视眈眈地瞧着陆家大门,仿佛是要将这大门给拆了闯进去强抢一番。老管家咽了下口水,忍不住退了两退,直到自己的后背撞上了由家丁们组成的人墙上,他才又站直了身体。 反正到时候若是真的暴动,直接把这些身强力壮的家丁扔出去,然后关门打狗……不是,是关门谢客。 老管家一心盘算着怎么能够保自己的周全,只因这些人的眼神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凑热闹的,倒更像是要来抢亲…… 抢亲?!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抹了把冷汗,叹了一口气。 哎……若是老爷还在,家中小姐也不必急着出嫁了吧…… 不,这根本就不是出嫁啊…… 老管家哀叹连连,突然人群中一阵喧闹引起了他的注意。(.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他眯着眼睛看到远方抬来的轿子越来越近,不由得大喜,拍着大腿叫道:“来了,总算是来了!” 火红色的轿子让每个人瞠目结舌,竟然忘记了先前的目的,只是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轿子吱呀吱呀,在四个人的带动下摇晃着,雄赳赳气昂昂地在人群让开的小路上行动着。管家一路烽火地跑下门前的台阶,刚到前面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领头的媒婆愁眉苦脸,一脸苦相。精心堆好的云髻随着头上那朵大红花都移了位,见到老管家到身前来,颇为为难地侧着身子,一改媒婆舌灿莲花的本性,居然一个字都没说。 老管家瞪大了眼,见到派出去抬轿子的四个家丁的帽子有的没了,有的还歪着。一个个灰头土脸,就好像被山贼打劫了一样。虽然说……这到那个小山村的路上是有强盗,可是?可是……他们就算是要劫持,又是劫什么呢? 色?老管家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下人老珠黄的媒婆,忍不住心里恶心了下。 钱?陆家是有钱,富甲一方,人人皆知,可是?这个有着特殊使命的小队一个子都没带在身上。扒光了他们也不值那几个铜板。 人? 想到这里,老管家脑子里头嗡嗡作响,忍不住看着那顶静静停在了人群中央的大红喜轿,现在他唯一在乎的就是这媒婆有没有把事情办成。媒婆见老管家一直望着她,便想把头再转过去点,可是她往左边转,一大票看热闹的男人也在好奇地望着他,她往右边转,又是一大票看热闹的男人死死盯着她。 哎……还是转回来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上了老管家的牛眼。 良久,默默地摇了摇头。 老管家一愣,刚想要发作,手指都已经戳到媒婆脑门上了,却发现自己早就已经被一群闲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站这里干什么!还不抬进去!!” 老管家一挥手,轿子被四个人飞速抬了进去,连带那个一身狼狈的媒婆。 只见陆家朱门一关,每个人都还没从惊诧中醒来。 早便听说陆家小娘子经商手段了得,古灵精怪得很,可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对啊!说是嫁人,却没白马,只有轿子? 好事之徒们面面相觑,再看紧闭的陆家大门,再面面相觑。 入赘? 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句细微的疑问,像是自言自语,引来人群一片寂静,本来在热烈讨论的人都张大了口,却一个字都发布出来。 入赘?! 寂静之后,大家惊诧的重复出那两个字,异口同声到陆家庄都被震了两震。 ――――――华丽丽的分割线―――――――― 请支持无忧新作,以及无忧旧作《庶出格格闹京华》! 第一章 陆家有女初长成(2) 若说现下谁最紧张,当然是她陆焚香最紧张。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且不说她自编自导自演策划了这一出惊天地泣鬼神甚至可以把她爹爹从棺材里头急出来的婚事,就单说这婚事的排场根本就与陆家庄日进斗金的利润是不成比例的,如若疼爱她如世间珍宝一般的爹爹看到,怕是会怒气冲冲,上蹿下跳吧。这场婚礼,没有父母之言,没有通知任何长老,甚至于没有宴请任何亲朋好友,一双龙凤烛,几张贴满了大厅的大红喜字便算布置了喜堂。就连高堂之上的一双太师椅也是空空如也,因为,焚香的母亲现下还在陆家庄的某个主卧里剧烈咳嗽着下不来床,而她的父亲早在两年前也在一场生意谈判中被人气到中风,抬回家没有两个月便一命呜呼了。 焚香此刻盖着红盖头,睁着一双大眼望着眼前的一片红色发着呆,想到父亲莫名其妙的死法,真是有些苦涩又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别人所说,陆家一夜暴富是发了横财,所以才会导致陆家庄的一连串不幸。先是陆家庄的顶梁柱倒塌,接着便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上演的一出又一出争抢家产的好戏,那年焚香才十四岁,抱着自己尚且年幼的弟弟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些一个都不认识的陌生人蜂拥而至,把她家里的庭院都挤满了,花都踩死好几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他们七嘴八舌、唾沫横飞,看着焚香的眼神似是要将她与这名利并收的陆家庄园一块瓜分了。焚香心里虽然害怕,可是她还谨记着父亲临终前交托给她的话。 玉佩在手,权倾天下。 看着那些人对于陆家金钱的渴望,看着那些长老对于他们孤儿寡母的冷漠,焚香没有像弟弟一般嚎啕大哭,也没有像多病的母亲一般暗自掉泪,而是在他们吵闹不休的时候,冷笑了出来。 这一笑,大家都安静了。 看着这有着上天恩赐的娇美容貌的女娃脆生生地说出了那八个字。 霎时个个呆若木鸡。 有的懂了,有的没懂。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焚香在自己十四岁那一年凭着自己的冷静保住了陆家的所有。谁知快活日子还没过多久,就当焚香利用自己优秀的遗传天赋将自家布庄开办得红红火火的时候,这些远房亲戚们又来刁难了。 焚香从看着他们浩浩汤汤第二次来到自己家的时候就发现,这次他们不是乌合之众,是有目的有组织的。领头羊就是那个第一眼看到她就移不开眼的男人。这人是她的表哥,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是母亲家的远方亲戚,所以,焚香便一直尊他为王家表哥,王家,是母亲的娘家姓。 “表哥来此寒舍,是有何贵干?” 焚香朱唇一起,跟随前来的公羊两三只都现出了陶醉的模样,只差没有咩咩叫唤,博取好感。 随行母羊之中,其中一只最为彪悍,此彪悍不在于身形,在于眼神,她先是轻蔑又愤恨地瞪了一眼早就已经飘飘然的领头公羊,尔后摇身一变,却也是万般柔情,风情万种。不知道为何,焚香想到了一句成语: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想着想着,禁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可谓是萋萋芳草,舞动着拂柳之姿,惹得公羊们都纷纷咽起了口水。 “表妹啊!这次奴家与自家官人前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下你的终身大事?” 焚香轻轻哦了一声,心中却已经知道大事不妙。恍恍惚惚一年过去,自己已经年芳十五,因为要撑起这个家,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而且她也不去想,因为这么一来,按照族中规定,她就必须得上交当家信物,直到自己的弟弟添烛长大成人,方可拿回。可是?聪慧如她,再加上自己已经下了商海,怎么会不知人心险恶。想陆家庄的布匹是专门供给给朝廷进贡给辽国之用,自檀渊之盟生效之后,陆家店铺就从来没有为订货而愁过。这么肥的一块肉,毫无防备地放在那里,等到添烛长大,估计陆家的产业也被眼前这群披着羊皮的狼给败尽了吧。 母羊见这平日里牙尖嘴利的丫头居然低头不语,心花怒放恨不得引吭高歌,但是为了继续维持好一个尊贵长辈的形象,她硬是将这股兴奋性压了下来,可这种快要将她乐疯了的兴奋又怎么是一时半会压得下来的,于是她轻轻咳嗽了好几声,直到别人都怀疑她是否得了风寒,她才又开始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那一套说辞。 可是?这女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决定,焚香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那群羊咩咩叫着跑走了,她都不知道。她只记得了一句话:等你年满十六岁,便是你嫁去邹家之时。 邹家?莫不是那个富可敌国,家中财富一半官宦一半的邹家?焚香在那一霎那,便知道这是一个阴谋。是一群目光短浅之辈为了分得一杯羹而将嘴里的整碗五花肉献给他人的愚蠢阴谋。可恨的是,她却反抗不得。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时,她遇到了穆长亭,那个憨傻有余、灵气不足的穷酸书生。他们的相遇是偶然,却有种不可知的魔力牵着年幼的焚香一有时间便去靠近他。那酸酸甜甜的感觉让焚香不知所措,更让她很是困窘。还没等她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焚香的十六岁悄然而至。 一声长叹代替了所有。 她从腰间取出那玉佩的一半,在手心里轻轻抚摸。 那另一半,她早已经给了那个她只是相识一年而已的书生。 他答应过她,无论如何都会为她完成一个愿望。 十五岁的她吸了吸哭红了的鼻头,认真的问道,是不是真的。 书生红着脸,猛地点了点头。 焚香就在那一瞬间,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颗救命稻草。 她把玉给了他。虽然她没告诉他,她让他做的事情,竟然是娶她。 虽然她没告诉他,她让他做的事情,竟然是入赘。 可是…… 谁能抵挡住浣纱镇北红樱俏? 谁能够拒绝浣纱陆家万贯财? 焚香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一定会来。 可当她这样不停安慰着自己,为自己吃定心丸的时候,老管家上气不接下气的传报,却让她的梦彻底破碎了。 “小姐!!那穷酸书生……没能绑来!!” ――――――华丽丽的分割线―――――――― 请支持无忧的旧作《庶出格格闹京华》~! 第一章 陆家有女初长成(3) 老管家气喘吁吁地倚在门边的座椅上,见小姐半天没反应,心里实在觉得忐忑不安,想要上前看看小姐的表情吧!可恨这盖头将小姐捂得严严实实。总不至于,掀了盖头瞧究竟。 可是眼下,陆家庄早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没有小姐的发号施令,这已经晒干了的沙子们便是散乱一盘,一定要小姐这龙王似的人物喝令一番,下几滴雨水,才能重新聚在一块。 焚香先是听了管家的话愣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眉头早已经皱成了一团,她习惯性地咬着嘴唇,却觉得有些甜甜的,原来自己的唇上抹了好些胭脂,这丝丝甜意混着玫瑰花瓣的香味,刺激着她的味蕾。嘴里浓郁的花香让她才想起自己居然腻腻歪歪想了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才想起自己如此盛装都是为了等那个连绑都绑不回来的他!天生傲骨的陆焚香愤怒了,气得她差点就没有晕死过去,好立马魂奔三千里,找那个死书呆评理偿命! “怎么用绑的,不是说用请的么!” 冷静,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是他们之前没有好好说,弄得跟个土匪抢亲一般,所以那个傻子才会逃。焚香不停地在暗地里深呼吸,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 “是,是。”管家点点头,苦着一张脸:“他们请了半个时辰,请不动啊。况且您也说过,请不动就用绑,先礼后兵便是仁至义尽。” 焚香一时语塞,没错,这是她说的话没错。 可是……可是这不对啊!怎么听起来像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才会说出来的?! 焚香气得鼓起了腮帮,已经在意念上将那个穆长亭生吞活剥了一万次。 她呼啦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还没等一旁的贴身丫鬟袖儿阻止,大红色的盖头便被焚香一手掀开。老管家只觉得不知哪里刮来一阵香风,吹得他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只见焚香一手死抓着红盖头,盛装站立于屋子中央,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似要喷出火一般。 好你个穆长亭! 管家瞧见焚香杏眼圆睁,从头红到教的锦衣华服和发髻上的环佩叮当倒是更是让管家觉得,这股大火烧得猛烈。 哎,好热啊。 老管家心里嘀咕,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小姐发起火来,飞过陆家庄的鸟都可以烧死两三只。 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这把老骨头却觉得冷呢? 老管家颤颤巍巍地用手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再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嗯,没错,就是冷。瞧,都冒冷汗了。 焚香好不容易将火气压了下来,只是对着管家说话的时候嘴巴还是有些喷火:“他们人在哪里。” “啊?”人,找我要什么人,不是说了那个书生绑都没绑来么:“哦,人,人……”对,人,小姐原来是要没办好差事的人:“我,我去叫。” 苍天啊!大地啊!太好了,至少变成烤猪烤鸭烤鹅的不是自己这把老骨头。老管家夺门而出,不,是扶着门跨出了房门,刚走没几步,却听到后头一阵金步摇的声音,转头一看,小姐那张娇俏的脸顶着满满的火气掠过他的身边,径直便往花园方向走去。 没错,她很生气,不是气那些人办事不力,是气这书生居然对自己百般嫌弃。 如若不是为了江湖救急,她自认这浣纱镇北的红樱桃选谁都不会选这个书呆子。 他有什么好的! 自己怎么就把另一半玉佩鬼使神差的给了他! 焚香一路畅通无阻,谁远远地见到她,只觉得是有一团烈火在往自己面前移动,早早地便避到了一边,等着这卷杂着万般星火的飓风过境。直到那团火红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避让的人群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袖儿其实也是很怕生气着的小姐,更何况焚香此刻是在盛怒中,谁挡了她的道,她只消一个凌厉的眼神,那人即便退无可退,也会选择爬到回廊之外,站在泥土里,默默等焚香离去再爬回来。 “小,小姐……” 袖儿不是找死,所以她忍住了。可是她并不是一个会虐待自己的人,所以她偷笑了。 焚香一甩手,将手中抓着的红盖头一把丢在了袖儿的脸上。袖儿手忙脚乱地把盖头拿了下来,便见到自己的小姐已经站在了战战兢兢的媒婆与那四个家丁面前。 ――――――华丽丽的分割线―――――― 请支持格格的另外一部书,曲折离奇,红颜倾城《庶出格格闹京华》! 第一章 陆家有女初长成(完结) “你,出来。”焚香气势汹汹,一手插腰,芊芊玉指笔直地朝向了尽力站在后头的媒婆。老太太浑身一震,向左躲吧!陆家大小姐的指尖跟着,向右躲吧!陆家大小姐显然已经没了耐性,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在,小的在……”媒婆几乎是尖叫着回应,站在一旁的轿夫都纷纷捂上了耳朵。这哪里是答应人啊!简直是杀母猪。 焚香见媒婆虽然不情不愿,但是在她没有发更大的火之前已经自动自觉地站在了自己面前,气也顺了些。 “说,怎么一回事儿。” 焚香也没了平常说话的技术,完全单刀直入。双手杵在腰边,手都握成了拳。她想知道,为什么穆长亭绑都绑不回来。难道穆长亭不知道,让他上轿的是小桃么?焚香想到这里,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自己居然在失望。 是真真切切,痛彻心扉的那种失望。 媒婆见焚香就发了句简单明了的命令,便低垂着眼帘没说话了。犹犹豫豫不知道该照实说,还是顾及点小姐的面子,半真半假,来个虚虚实实。(.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焚香完美浓密的睫毛此刻正好遮住了她那一对灵动的眸子中的情绪,媒婆根本就看不出来现在的焚香不过是个委屈至极的豆蔻少女,并没有像刚才杀来那一般的气势。她这个那个了半天,一直甩着手里的丝巾,把花园里的花花草草都指遍了,就像是要报花名一般,可是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肩膀一耷拉,算是投降了。 陆家大小姐的脾气她也是有所耳闻的,不仅听见还真正看到过。前一阵,为了能够保住家里作坊的人员不被挖角,陆家大小姐可是单枪匹马的跑到了人家的地盘闹过的。字字珠玑,硬是说的那家的老板哑口无言、自惭形秽。那气势、那性子,谁见了都不得不说:这哪里是小辣椒,根本就是一颗长满了朝天椒的辣椒树。 所以,媒婆刚刚开始根本就不想接陆焚香这单生意,怕就怕现在这样的结果,毕竟会有几个男人答应入赘的事情,还是个读书人?怪就怪自己见钱眼开,看着那一袋白花花的银子心里虽然意志坚定,嘴上却已经背叛了身心。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哎! 媒婆苦着一张脸,说出了整个事情经过。 “陆家娘子,咱们是按照您的指示去了那穆家沟,约了那书生出来,说是让他帮您一个忙。谁知那书生看了那个花轿便问东问西的……”媒婆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瞥向了焚香,见她还是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并没有其他的动静,才稍稍放心:“小的……小的我也是一时说漏了嘴,他猜测出可能是入赘的事情,结果死活都不肯跟我们回来了。没办法,我们只好将他五花大绑送上了轿。可是……” “行了,知道这些便行了。”突然,焚香一抬手,让媒婆乖乖闭了嘴。 没错,其他的,她陆焚香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 焚香心中很是辛酸,她从刚刚稍微冷静下来开始,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自己弄了这么个动静,王家表哥怕是也等不下去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漫天夕阳,微微泛着粉红色,与她身上的嫁衣交相辉映。焚香的嘴角勾出一抹苦笑,那抹苦笑若有似无,只有她自己清楚曾经存在过。 当她再一次看向站在她面前耳提面命的众下人,陆焚香傲气满身的模样又回来了。 “散了吧!把那些布置了的东西都撤了。收拾个客房出来。” “……小姐,收拾客房做什么?” 好奇宝宝袖儿忍不住举起了手。 焚香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多加解释,她转头用手指轻轻指了指那些轿夫与媒婆:“你,你,你,你们几个人,拿了银子便走吧!虽然差事办砸了,错也不在你们。只是以后少出去嚼舌根;哪天要是实在憋不住了想试试陆家庄的能力,便把我嘱咐你们的话都说出去吧。” 寥寥几句,硬是让几个半大不小的成年人抖了三抖。从管家手中接过银子之后洒泪仓皇而逃。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赚钱不容易啊!! 这是这几位惨被威胁的轿夫的共同心声。 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不管怎么样,再也不趟陆家的浑水! 这是那媒婆见到自己的酬劳被削减一半之后发的毒誓。 焚香默默地看着那几个人像是在躲避瘟疫一般跑开,心中怅然,脸上却依然保持着那股令人目眩的微笑。 因为,属于她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焚香轻轻吸了吸鼻头,只是觉得眼里的一股热浪退了下去。 一年前,那个人因为几句温柔的安慰将她的命运改变。她变得更坚强,更圆滑,更隐忍。为的便是摆脱束缚。 一年之后,也是因为这个人,她却不得不去应付一场摆在自己眼前的阴谋婚姻。果然是如父亲所说,事上没有不用偿还的债。 那么,穆长亭你准备怎么还呢? 别忘了,这一次,是你欠了我! ――――华丽丽的分割线―――――― 请支持格格的新作,爆笑家斗《红杏娘子》! 格格的旧作,倾国倾城,曲折离奇《庶出格格闹京华》! 第二章 落花有意水无情(1) 心中已经被怒气占领了的焚香就这么结束了一场没有开始更没有结果的婚礼,她更不知道,她阻止媒婆说下去是犯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这错误不仅让她与穆长亭的缘分悄悄错开,更是让穆长亭吃足了亏。 正当焚香黯然将自己精心准备的凤冠霞帔再次默默放置到木箱之中的时候,穆长亭却在大晚上手脚被缚且口中塞住了一大团棉布,忍着屈辱的泪水躺在不知名的某个斜坡下边吹冷风…… “呜!!!!” “呜!!!呜!!!!” 穆长亭自从摔落山坡之后便一直这么叫唤着,可惜这清风谷过了傍晚就少有人迹。况且被封住了嘴部的他的求救声根本不像在叫救命,倒像是一只被人丢弃了的小狗。 不知道过了多久,穆长亭仰躺着看着天色渐渐变黑,他的脸也是越来越黑。 “呜!!!呜!!!呜!!!呜!!!!!!!呜!!!!” 他拼命喊着谁来救救我,过了半晌,斜坡之上的树林终于簌簌作响,穆长亭浑身兴奋,想站起来,却苦于被五花大绑着只能仰躺着看着天空,这要是错过了好不容易发现了可疑叫声的过路人,自己就可能再也没有机会逃脱这该死的绳子了!穆长亭扭动着身躯,想着搞出大一点的动静好让那人注意到斜坡下头有人,可是穆长亭这边活动得热烈,衣服都染了个乌黑,依旧没有任何脚步声。 突然天空上一片乌鸦飞过,发出嘎嘎之声。(.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穆长亭挣扎的身体一下便顿住了,瞬间便像蔫了的黄瓜。 原来,刚才自己听到的那些响动都是这些畜生要去觅食发出来的。累极了的穆长亭喘着粗气,继续躺在了草地之中。那些齐人高的修长荒草成片地随着微风起伏,淹没了他的行迹,沙沙之声更是掩埋了穆长亭的呼吸声。虽然他现在正在牛喘。但在大自然与他对着干的情况下,他想让个把偶尔经过的路人在匆匆前进的时候能够注意到他在长草之中,这种机会确实微乎其微。 又过了许久,天空出现了繁星点点。 其中两颗最亮,一闪一闪,穆长亭望着这一对离得近的星辰,忍不住有些醉了。他想到了小桃,那个兴起时会随着碎花花瓣纷飞翩翩起舞、悲伤时会躲着一个人偷偷哭泣的女孩。 唉…… 穆长亭自鼻孔里叹了一口气,也闹不清楚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当初听到小桃便是浣纱镇赫赫有名的陆家庄中的大小姐,他的心里确实是震惊得很,震惊之余更是堵得慌。原来自己与小桃相处一年多,竟然对她一无所知。他单纯的以为自己只要看着她快乐,不再掉下眼泪便好,谁知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自己想要得更多。他想知道小桃因何而快乐,因何而哭泣。 他胡思乱想着,想着小桃有几句话是真,又有多少是假。媒婆便是在这个时候将那半片玉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桃莫非是有难?”穆长亭很是着急,他手中还拿着簸箕,那上头有这些晒干的酸菜,这些都是那一对收养自己的老夫妻精心制作的。 媒婆上下瞟了瞟这个年轻人。面目刚毅有力,却多了几丝斯文气,一身布衣,没有任何标致能够表现他曾经拿过功名。此时此刻,穆长亭的袖子与裤管都卷了上去,脚上连带草鞋还沾了些泥土,看样子刚刚还下地干活过。媒婆满脸不屑,不明白这穷小子怎么这么好命便让陆家小娘子给挑上了。 我是个男的,都比他强。 媒婆想着陆家几十个粮仓都堆不完的金银就要落入这个穷酸秀才手里,面色更不善了。她冷冰冰地说道:“陆家娘子若不是有难,会让我来请您么?您拿着别人家的半块玉佩,现在别人有事相求了,您总得有求必应吧。”媒婆抱着双手,话里有着些挑衅。 穆长亭点点头,这话不仅说得在理,况且这是小桃的事情,他不会坐视不理的:“那还请这位大婶稍稍等一会儿,我进去换下行头便出来。”穆长亭转身准备进屋,媒婆却因为他的那一句大婶的称谓彻底愤怒了。 竟然,竟然叫我大婶? “不过是个倒插门……”媒婆嘀咕道,按理说,这样的音量一般人是听不到的,除非是当日正好是顺风将话刮进了正在进房间的人的耳朵里,或者这人有着深不可测的武功。可是事情偏偏就是这么巧。 穆长亭听到了,他先是一僵。面色一下变了许多,如果说之前他是个和颜悦色的教书先生,谁都不敢得罪。那么在媒婆看来,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倒更像是一刀咔嚓掉她都不带扎眼的恶鬼。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穆长亭只觉得血气上涌,自己说的话乃至自己的脾气都已经不受控制。他就是很生气,小桃到底是要他做什么呢?难道是真的要他做倒插门么?那她是因为什么让她这么做?他要一个原因。 在他内心深处,他不希望与小桃的相遇只是一场欺骗。他不相信,小桃处心积虑,给了他那半块玉佩便是为了今**他就范,履行诺言。谁知,答案没要到。媒婆一个眼色,他便失去了知觉。 哼哼,你脸再黑,气势再足,你的头都没有我的狼牙棒棍硬! “带走!”媒婆一声令下,算是解了自己刚才被恐吓了的气。虽然,仔细想来,她也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地方被恐吓了。只是自己确实感到了害怕。 再次醒来的时候,穆长亭便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地丢在了轿子里。瞬间他的脸就白了。 苍天大地我的那个大姑奶奶啊!我晕轿的! 穆长亭想大声喊停,一口气没吸好差点被这团大棉布给噎死。轿子摇摇晃晃,已经晕晕乎乎面色惨白的穆长亭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几次有想呕吐的冲动,想着自己现在嘴巴里头正塞着个大棉布,就像塞子一样,要是真吐了,自己吐多少就得吞回去多少。 为了让自己不会日后每每想起这件不堪往事更加恶心,穆长亭忍住了。在长达一个时辰的路途之中,他硬是咬紧了牙关将胃中的翻江倒海给忍了回去,可怜的穆长亭,凭着坚韧的意志忍受着一波又一波的考验。 等一会儿就可以熬到头了,等一下就会熬到头了。 穆长亭坐在轿内心里碎碎念着,突然一阵剧烈的动荡,他的耳边依稀听到了媒婆与轿夫的惊呼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难道遇山贼了?! 穆长亭大惊失色,呜呜地发出声音却根本没人理会他。突然轿子的窗帘被呼啦一下吹开了,凛冽的大风将穆长亭逼到了轿子的另一面上,轿子严重倾斜。 穆长亭迎着大风动弹不得,半天才勉强打破阻力微微睁开眼睛,只消一眼,他的心就彻底凉了。 原来这里是清风谷。 那个媒婆肯定是为了赶时间,抱着侥幸心态走了在傍晚时分会出现堪比飓风来袭的清风谷,而时下,应该正好是傍晚…… 穆长亭想清楚了,身体也被大风吹出了轿子之外。几个翻滚,只觉得额头上一疼,便再次失去了知觉。 ――――――华丽丽的分割线―――――― 请支持无忧的新作爆笑家斗《红杏娘子》! 无忧的vip进行时作品倾国倾城曲折离奇《庶出格格闹京华》! 第二章 落花有意水无情(2) 回忆戛然而止,穆长亭发现,自己居然盯着那一对星辰想了这么多,忍不住也苦笑起来。[.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小桃,你可真是害惨我了。 这声叹息不像是责怪,倒更像是宠溺的话语。 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呢?如若发现我没去,你会不会暴跳如雷?或者……会哭泣呢? 穆长亭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鼻头与脸蛋都是粉红粉红的。 “你,你怎么了?”一年前,当他路过清风谷之上的桃花林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蹲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树下默默抽泣着的陆焚香。 他那日刚刚从集市回来,因为真好是傍晚,为了自身安全,不得不绕远路经过桃花林回到穆家沟。走到半路上,却隐隐听到有少女的哭泣声。那声音听起来很是悲伤,让穆长亭即便是捂着耳朵也无法将那悲戚从耳畔赶走,相反,他那一刻,忘掉了穆家沟长久以来关于桃花林中多鬼魅的传说,就这么愣头愣脑地循着声音过去了。 蹲在树下哭得伤心的是一妙龄女子,穆长亭隐蔽在不远处打量着这女孩的背影。却见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乌黑的发盘着精致的发髻,余下的碎发则是随意披散在双肩上。 或许是心有不忍,没有观察多久,穆长亭便壮着胆子跳了出来,关心地问了句。这一下着实将那位小娘子吓了一跳。 “谁,谁在那里!”焚香睁大了眼睛立马站了起来转过身子,还未来得及掉下的泪水晶莹了她本就清澈的眸子,微微张开的檀口宛如一颗熟透了小红杏,穆长亭甚至还能窥见她粉嫩的舌尖。 他脸一红,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左顾右盼。 “我,我,我是……是正巧路过……听,听听听到你在哭……所以……所以……”穆长亭越说脸越红,他悄悄瞥了一眼焚香又立马往上看桃花树,看起来就好像是在数那漫天的桃花到底开了几朵一般:“总,总之……你,你还是别哭了……” 真蠢! 穆长亭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安慰人也不是这样的吧!简直就像是命令一样。 正当穆长亭满心愧疚害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得这个妙龄少女更是委屈的时候,耳边传来扑哧一笑,让他突然一愣,紧张感也缓解了不少。他好奇地再次望向了少女,那一眼,就将她的倩影永远地烙在了他的心中。以后不管是看着她也好,偶尔想起她也好,小桃的出现都是这样一幅场景。 漫天飞舞的桃花瓣,与晚霞一道染红了天空,少女粉色的衣裙随风而起,她的碎发也趁着这卷着花瓣的清风调皮地抚摸着她姣好的面容。低眉浅笑的焚香,便与那日的碎落飞扬的花瓣一起,住在了穆长亭的心房里。 美人破涕为笑,穆长亭自然是长舒了一口气。近在咫尺,却又不敢走近。正想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这一阵清风不仅给他带来了美景,更是让他灵机一动。 “你,你过来,我领你看一样好东西。” “什么呀?”十五岁的焚香很是好奇,见那个身材修长的少年兴奋地向她招着手。虽然心里对异性还是防备,更何况是个陌生人,但是小孩子心性还是占了上风。她缓慢地挪动着步子往少年的方向移动。 少年此刻早就已经跑到了桃花林的边缘,那下头正是清风谷。他一边兴趣盎然地向下望着,一边转过头来催促焚香。焚香想了想,终究还是快步跑了过去。 “嗯……” 一股臭味将穆长亭薰了醒来,迷迷糊糊间他又看到了满眼璀璨星辰。 原来是自己睡着了……自己还是躺在了这个斜坡之下,也许,就会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哞~~” 穆长亭这样悲哀的想着,一声畜生悠远的叫声却在他耳边炸开了锅,震得他差点没有就此七孔流血而亡,成为大宋朝第一个被牛给叫死的人。 穆长亭着实被吓得不轻,心有余悸地想起了刚才那股臭味就是从旁边飘来的,转头一看,便见到一双铜铃般大小的牛眼。 …… 没错!是牛眼!! 谁家的黄牛到这里来吃草了啊!!! 穆长亭呜呜地叫了出来。 “哞~~” 黄牛亲切地回答了他。 穆长亭绝望了,汗如雨下。眼里满是黄牛的眼白,余光满是它有力的四蹄和顶上仿佛在闪闪发光的牛角。 求你了,快走吧!我想活命也不容易啊。 穆长亭呜呜地哭诉。 哞~~ 黄牛仰了下头,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当然,穆长亭说的,它也肯定没明白。 牛老大,你若是真有灵性,求你赶快去把你的主人领来吧。 穆长亭急的眼泪都挤出来了,生怕这黄牛没有意识到他是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踩了过去;或者将它看成了其他的敌视物种,就这么顶了过来。 黑夜中,旷野上,就只听到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呜呜叫声。 老黄牛这一回倒像是听懂了,考究地看了他几眼,尔后便转身过去。穆长亭劫后余生,最终体力不支又躺在了草地上。他微微闭目养神,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他大惊失色地叫了出来。 “呜呜呜呜!!!” 原来,黄牛并不是要离开,而是要做它人生中更重要的事情。 因为穆长亭一睁开眼睛,看到的正好是硕大的牛屁股。 ………… ――――――华丽丽的分割线―――――――― 请支持格格的vip进行时作品~倾国倾城曲折离奇《庶出格格闹京华》! 第二章 落花有意水无情(3) 不是吧!这么倒霉?! 穆长亭还未来得及多想,便觉得一股灼热喷在了自己的脸上,伴随着噗的一声,这一下他实在忍不住了,眼看着自己就要吐了出来。还没等他侧过身,又是一股热气带着些泥土的芳香席卷而来,这一回,穆长亭的面部扎扎实实地感受到了滚烫。他只来得及在那团黝黑落到自己脸上的时候紧紧闭上了眼睛。 过了许久,牛畅快了,哼着牛才能听得懂的小调翩然离去。留下穆长亭一人在草地上痛苦扭动,垂死挣扎。即便是那头老牛在临走前用牛尾巴扫过他的鼻尖让他有打喷嚏的冲动,他也忍住了。 因为,他不能。 只要一吸气,自己铁定归西。 黄牛的这一泡六味地黄丸将他的面部整个给捂住了,不仅如此,穆长亭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看着实在是憋不住气了,猛吸了一口气,一股前所未有的腐朽的味道带着灼热堵塞住了穆长亭的鼻孔 坏了! 难受,好难受。(.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穆长亭紧闭着眼睛,感受到了整个面部被这六味地黄丸糊得密不透风,就像带了面具一样。他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夜里痛苦地翻滚着,越是呼吸,那堵塞住鼻腔的异物就越往里走。穆长亭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在一点点缩小,因为没有氧气供养,大脑也有些空白。 完了,自己难道真的要死了? 还……还是被一头牛给整死的? 一股悲哀之情伴随着临死之前的惧怕占据了穆长亭的思维。虽然他思考能力因为这窒息的感觉仅仅只剩下了一点。可正是这恐惧,引起了他对死亡的排斥,更是激发了一直隐藏在他身体内的某种本能。就在穆长亭白眼一翻,黑白无常已经快要到他身边之时,身体各个经脉突然涌现出一股热量,烧得他痛苦难当,忍不住叫出了声。 这一嘶吼惊得方圆几里之内的林中野兽都醒了过来,警惕着向声音的源头望去,寂静的桃花林与清风谷中的树木更是树叶与花瓣震颤,鸟类更是惊得从窝中飞起,在天空盘旋了好久才落下。 穆长亭震开了自己身上的绳索,却浑然不自知。他只知道绑在手脚之上的束缚一下就不见了,他想都没想怎么会如此轻松,只是手忙脚乱地拿出塞在嘴里的棉布往脸上乱抹一通,并将鼻子中的堵塞物给弄了出来。 末了,望着手中与棉布上满是黑黄,穆长亭终究还是吐了出来。吐了今日吃进的食物,又吐前几日的干粮,直到吐得只剩下胆水他还是在吐,等到自己只能干呕弄不出任何东西了,他才罢休。 穆长亭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重重地喘着气。望着那断成几截了的麻绳才想起这是自己刚才的壮举。怎么自己身怀绝技自己竟然不知道? 穆长亭捡起了其中一根断绳,见这绳子的切口整齐利落,与其说是人绷断的,倒更像是有人用利器给切断的。他暗自惊讶,胡乱地摸起自己周身,没有发现任何与平常不同的地方才肯罢休。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自己快要窒息而亡的时候,确实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控制着自己与死亡搏击。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自己是轻松取胜的那一个。 可是……平日里与人推搡自己都可以被轻松推倒在地,又如何会如此轻松就震开了这将他捆绑得结结实实的麻绳呢? 穆长亭皱紧了眉头,平日里时常挂在嘴边的微笑早就不见了。今日里发生了太多,小桃的身份,莫名的逼婚,以及现今自己体内未知的力量。 “唉……”穆长亭叹了一口气,再一次仰望着灿烂星空,心中更是惆怅。 看来自己如何都想不起那失去掉的记忆怕是不行了,也许,自己应该离开一段时间,一来好好游历一番,说不定能够找回自己的从前;二来……他这一次虽然是天意为之,却真正当了逃婚的新郎,不知怎地,他心中很是怕再见到小桃,自己的离开也能给彼此一个余地,不至于那么尴尬。 主意已定,穆长亭活动了下有些麻木的手脚,一瘸一拐地向穆家沟的方向走去。 ――――――华丽丽的分割线―――――― ……不要拍我,我知道这有点恶心了…… 第二章 落花有意水无情(完结) 同样的星空之下,陆家庄内一妙龄少女正对着手中半块玉佩发着呆,此人,便是陆焚香。现下她安静得像是一尊雕像,在漆黑的房间内一人舔舐着内心的伤。 穆长亭…… 焚香将手中玉佩抓了个死紧,外面起风了,透过窗户的缝隙带着早春特有的芬芳溜进了焚香的闺房中。焚香微微闭着眼睛,心中突然因为这似曾相识的微风而渐渐柔软沉醉起来。 眼前浮现的场景,赫然是一年以前与穆长亭初见的那个桃花林。 少年羞涩难当,手足无措间突然大风刮起,卷杂着太阳的温暖,让二人的心都卸下了防备或是紧张。 “来,快来看。”穆长亭站在林子尽头兴奋地向她招着手。 “什么呀?”焚香当时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好奇,扭捏了半天还是走了过去。 “来,看下面!”少年笑得灿烂,在阳光下是如此耀眼。焚香俏脸一红,也不再去打量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先是淡淡一瞥,漫不经心,只是当她看到清风谷群叶纷飞,彩蝶傍着大风乱舞纷飞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被惊喜占满了。 “真漂亮!!” 焚香也不顾这是在悬崖边上,高兴得蹦蹦跳跳。虽然这坡度并不高,也看的少年胆战心惊。 “你,你别乱动了。小心点,别掉下去。那个大风,可是会刮跑人的。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少年严肃告诫着,如黑玉般的双眼炯炯有神。 焚香一撅嘴:“莫非就不能下去?”她满眼的期盼,若是能与彩蝶共舞该有多好。 少年虽然心中不忍打破她的梦,支吾了半天,只好放弃找借口:“平常人是不能下去,不过听我爹说,如若是会上乘轻功的人,说不定可以。” “哦!那,那你会功夫么?”焚香又来了兴趣,近在咫尺,少年更是被她的笑颜给弄得满脸羞红。 “我,我,我不会……” 焚香心里忍不住有些失望,不过那也是一会儿的事情。 “喂,你叫什么名字?” “啊?”少年一愣,只觉得这个女孩真是琢磨不透,前一会还哭得像个寻常的小女孩,现下却大大咧咧也没有任何忌讳,直接便问异性的名讳,奇怪的是,自己并没有任何反感:“穆长亭……在下,穆长亭……” “哦!穆……长……亭?”女孩一笔一画在空气中写着他的姓氏与他的名字。 “嗯,嗯。”长亭使劲点了点头,心下暗自惊讶,这娘子竟然识字?穆长亭望着少女娇美的侧脸,心中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你,你呢?” “嗯?”正闭着眼睛享受落日余晖的焚香微微睁开了眼,睫毛如羽扇一般,又挂着未干的泪珠,竟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我是说……敢问小娘子芳名。” 焚香愣了下,忽然几许桃花瓣打着旋儿从她身后飘到她面前,又旋转着往下头的清风谷飞去。花瓣连绵成线,将轻风都染了色,像是一跳轻柔的丝带缠绕在焚香与长亭四周,一直延伸到谷底,与狂风中的彩蝶们交相辉映。竟然让焚香分不清楚哪些是碎花,哪些是彩蝶。 “……奴家……奴家乳名小桃。” “小桃……” “嗯。” 焚香拼命点头,脸上泛起淡淡红晕。 穆长亭,我陆焚香一直就没有骗过你啊。小桃,本来便是我的乳名。自从爹爹死后,就再也没有人如此这般叫过我了…… 陆焚香的眼里满是惆怅,盛怒之后留下的心竟然是空荡荡的,让她迷茫得找不到方向。 “往后……小桃也许再也就见不到你了吧。” 即便你是身在穆家沟,说不定,小桃那个时候,早就已经嫁作人妇了。 焚香想到这儿,眼里漫漫泛出一丝水雾。 即便是说再多的不甘心,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如若她没料错,家住隔壁镇上的王家表哥应该早就知道她今天闹出来的大动静了吧? 陆焚香奋力眨了眨眼,将眼泪塞进了肚子里。 转头,她吹灭了一边的烛火。 躺在床上的焚香蜷缩着,手中还是在摩挲着那半块信物。渐渐地,她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房间里回荡着少女舒缓的呼吸声。 …… 梦中,焚香又是蹲在那树下哭泣。 “小桃,你怎么了?”当日的少年长大了不少。虽然只不过是一年的光阴。 “奴家,奴家娘家表亲逼迫小桃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焚香哽咽,不仅在梦中,更在现实里。 “小桃乖,莫哭了。想不想去看清风谷的彩蝶?”长亭叹了一口气,稍微走近了些。这么多个日子以来,他与小桃每每在桃花林碰面,从陌生到熟悉,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不得当的行为。最最亲密的一次,也不过是为小桃将乱发拨到耳后罢了。 “不,小桃不去看……”点点泪珠滴在落花之上,踩碎了一地绚烂,更是揉碎了长亭的心。 “那,那我该如何是好,你才不会哭呢……”穆长亭很是苦恼,忍不住叹了好多次气。二人隔着那株二人合抱才能抱的住的桃花树,少女蹲在左边独自饮泣,男儿站在右边靠着树干不知所措,偶尔会伸出脑袋望望正在哭泣的人儿。 “……你真的不想让我哭?”哭声因为他的这句苦恼的叹息而稍微有些停顿。 “那当然啊!只要你说,就成。”长亭点头如捣蒜。 “真的?”小巧的焚香吸了吸哭红的鼻头?再一次的确认。 “真的。” “好,我记下了。”她从腰间拿出半块玉佩,交予长亭手上:“你拿着它。” “这……”看起来玉佩很名贵,他不知道该不该收。 “叫你拿着便拿着。”不然我哭给你看,小桃立马垮下来的脸色,就像是在催逼着穆长亭一般。无法,他伸出手掌握住了那半块玉佩。谁知他刚拿入手,小桃便破涕为笑了,让他看傻了眼。 “既然你拿了我的东西,记着,若哪日我求你来帮忙,你一定不许逃跑。答不答应?” 穆长亭愣愣地点了点头,焚香很是不满意:“你说,答不答应。” “答应,我答应。” 穆长亭…… 你说过你答应的…… 小桃十六岁的时候,求你的事情便是来娶我。 可是……可是…… 睡梦中的焚香眉头紧皱,笑容渐渐从她嘴角隐去。 一滴泪,滴在了鲜红的鸳鸯枕上。 那一晚,她梦见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华丽丽的分割线―――――― 不好意思各位,格格要排剧情,暂且变为一天以更了~~ 请也支持格格的vip进行时作品《庶出格格闹京华》! 第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1) 第二日,焚香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本来是想依靠睡眠排除忧虑的她,一醒来反倒是觉得更加心情抑郁了。 这是为什么? 焚香问自己。昨晚自己梦见了什么?她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在使劲哭,哭得肝肠寸断,哭到心都被眼泪揉碎。焚香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才慢慢地下床来。 “袖儿。”叫了一声,丫鬟没反应。 “袖儿。”耐着性子又叫了一声,还不见有人跑进来。 焚香闭上眼睛,牟足了劲扯开嗓子开始了今天第一回练嗓工作。 “陆!袖!儿!” “唉!唉!来了来了!”小丫头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花草的味道和冷风,让穿着单薄中衣站在房间里的焚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又跑哪儿去了?”焚香打着冷颤地问着,话语里有些责怪却也没有发怒。着实让袖儿舒了一口气。 她赶忙以最快的速度从衣柜里找来小姐的衣物准备给焚香换上,焚香光着脚站在地上,刚一转头看到那一套粉色立马撅起了嘴。 “我不穿这套,换一套!”焚香现下一点都不想见到和桃花相似的颜色,这会让她忍不住去想穆长亭的好,而这些想法,恰恰是她现在要抛却的。因为穆长亭这么一跑,她与他就注定是陌路人了。 “啊?”不穿?这不是平日里小姐最喜欢的颜色么?袖儿愣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肯定是小姐抢亲没成功受了刺激,只要是红色她都不爱,对,对,一定是这样。 这是袖儿自己给自己的答案。可是再次打开衣柜,她就犯愁了。[.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这,这怎么选啊……眼睛所到之处,粉色遍地开花。袖儿的脸一下便皱成了一团,认命地在其中仔细翻找起来,盼望能够找到些什么不一样的颜色。 “袖儿,好了没有啊!快点。”焚香紧紧抱着自己的身子,春风那个刮,即便是到了中午都还有些凉意。 “嗯,嗯,就好了。”袖儿一狠心,头都钻进了衣柜里。 “好了没有啊。”焚香瑟瑟发抖,眼看着床铺近在咫尺却实在不想过去,因为她懒得动。 “好了,好了,就好了。”袖儿的声音瓮声瓮气,因为她整个人都钻进了衣柜里,在衣服的海洋里寻找着与众不同的色彩。 “好了没有啊!”焚香忍无可忍,她的双脚都已经冰凉冰凉了。 “好了好了!”袖儿手忙脚乱地从衣服堆里爬出,找个衣服却找了个满头大汗。焚香瞅了瞅袖儿手中皱皱巴巴的碧绿色长衣,本来想说不要这个。抬头却看到了袖儿期盼的眼神。 “……谢谢。” 唉!谁叫她是个这么通情达理的主子呢?焚香拿过了衣服,走进了屏风里边。 她心中所想若是被袖儿知道,袖儿一定会吐血身亡的。 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从袖儿的身后传来,袖儿百般无聊坐在了一边,支着脑袋望着庭院内的满园绿色。 “小姐,今天想吃什么?” “不知道。” 可以的话,她是想吃了那个穷酸书生的,如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如此狼狈。焚香摸了摸已经完全哭肿了的眼睛。 “那,小姐,今天还去布庄么?” 焚香停下正在穿衣的动作,偏着脑袋想了想,又继续开始系着腰间青色的腰带:“过两日再去吧。” 等过两日风头过了,自己再出门。虽然焚香从小到大被人给盯惯了,因为她做的事情大多数都是考验平头百姓的心脏强度的。可是?这次的事情真是太丢脸了,如若自己前一天婚礼不了了之,第二天便跟个没事的人一样走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她一定会被唾沫星子给淹死,指不定族中的那些老顽固又要拄着拐棍来敲他们家地板了。 “哦。”袖儿答了一句,便没再说些什么。 穿戴完毕的焚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着自己身上的这些已经被揉成了咸菜一般的衣服,她都忍不住佩服起袖儿的观察力起来。这一定是从衣柜的哪个犄角旮旯里头扯出来的,焚香对着镜子左右转了转,怎么看怎么像厨房院子里挂着的那一排等着风干的大白菜。 “小姐,你觉得这身衣服还合适吧?”小丫头察言观色的能力十分贫乏,见焚香不住地上下打量着身上的衣服,竟然误以为是在欣赏自己的模样。 “……嗯。”从小和这个丫头相依为命,焚香又怎么不明白,那个小脑瓜是缺一根弦的。还和她计较,最后战败的一定是她,因为她没被气死也会被怄到吐血身亡的。 焚香使劲扯了扯衣摆,见衣服上的褶皱不是那么明显了才满意地拍了拍手。 “有东西吃没?”哭了一晚上,昨日又闹了一天,她确确实实感到了饥饿。 “哦,有,有!”袖儿听罢,立马往外头冲。不多一会儿便回来了,端着丰盛的饭菜。速度之快让焚香咋舌。虽然说自己确实当初为了能够填饱肚子方便一点,挑了个离厨房最近的屋子住下了。可是?可是就算是跑过去也不会这么快就过来吧。 “你,你什么时候动作这么迅速了?”焚香愣了一下。 袖儿脖子一缩,满脸的愧疚:“小姐……那,那个……袖儿刚刚便是去给您准备些饭菜好叫您起床的……结果您喊我喊得急我便忘记了……” 袖儿唯唯诺诺,耷拉着小脑袋双手将托盘高高举起。焚香抿了抿唇,觉得自己现下已经完完全全被这个迷糊的丫鬟给磨得没了脾气。想想那个穆长亭,再想想这个陆袖儿,或许她陆焚香命定要常常和这些冒冒失失的角色打交道吧。 咕噜咕噜。 焚香的肚子开始引吭高歌,她脸一红,瞪了偷偷瞧她的袖儿一眼,便将托盘放到了桌子上。虽然饭是有些冷了,不过那碗热汤却还在滋滋冒着热气,将之与饭一和,吃起来倒也格外的香甜。 袖儿本来紧闭双眼等待焚香的怒吼,却仅仅只是等到了手上一空,她犹犹豫豫睁开了一只眼睛侦察情况,却见小姐已经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小姐,今儿个是炒了些时蔬做配菜,您若是觉得这单薄了,我让厨房再去添。” “不必了,这样就好。”焚香口里正嚼得欢快,口齿含混不清,因为吃得太迅速,饭粒沾在了脸上都不自知。袖儿张大了口,瞪大了眼睛,实在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看过焚香这般不顾仪态大吃大喝过。看着焚香风卷残云,两小碟配菜与汤汤水水一点也不剩,袖儿鼻子一酸,竟然掉下了眼泪水。刚刚开始只是默默抽泣,吃的兴起的焚香根本没注意,忽然她听的耳边有人放声大哭,转头一看吓了她一大跳。 就见袖儿站在她身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瞧着她,星光点点的眼睛里不止是溢满了泪水,还装满了同情与心疼。 “你,你怎么了?”焚香咽下最后一口饭,嘴都没来得及擦便提起自己刚换好的衣服去擦袖儿的鼻涕与眼泪:“好好的,干嘛哭呢。” 袖儿一抽一抽地呜咽着,近距离地看到了粘在焚香脸上的那颗饭粒,眼圈更是红了,接着便又是几串珍珠落下。 “小……小姐……您,您真是太不值得了……” 袖儿的话不明所以,让人摸不清头脑。可是与之一起长大的焚香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在为自己的小姐感到不值,为她昨日的遭遇击鼓鸣冤。焚香淡淡笑了一下,一手抹去了脸上的饭粒,轻轻拍着袖儿的肩膀。 “别哭了,好不好?”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只是地点不对,人物也不符合。但是却还是让焚香一阵恍惚,昨晚刚刚压下的心中酸楚又渐渐冒了出来。 袖儿本来还在抽泣,见焚香征愣在那儿,脸上更是写了惆怅难当四个大字,吓得她立马止住了哭泣,生怕自己刚才的鲁莽又勾起了小姐不好的回忆。 “小姐,小姐,我没事了,袖儿没事了的。”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焚香点点头,主仆二人相视而笑。只是各自的眼眶都被醉人的春日阳光给染红了。 ——————华丽丽的分割线—————— 请支持格格的vip进行时!!倾国倾城曲折离奇《庶出格格闹京华》! 第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2) 某日,阳春三月,春暖花开,酒足饭饱的焚香见阳光灿烂,便叫下人将小几与椅子搬到了自己的小小院落之中。一杯清茶,几块糕点,闲情逸致地瞧着些杂书。 啊!真是平静的一天。 焚香翻过一页书,斜靠在椅子上头微眯着眼睛细细读着每个字句,碰到了中意的句子或者段落,也会轻启朱唇,用她那特有的活泼而不失甜腻的嗓音轻声朗诵出来。指尖所过之处,便是珠玉圆润之声读出的音符,修长的手指顺着书页一直滑至页尾。 焚香兴致勃勃地再翻了一页。 啊!真的是很平静的一天呢。 心中的感慨还未呼之欲出,她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因为眼前的人影总是在自己面前晃荡着,她实在是假装不下去了。 “袖儿。” “到!”袖儿立马顿住了自己无意义的游走,举手报道:“小姐,有何吩咐。” “别在我面前转悠,头晕。” 袖儿一吐舌头,你不是在看可挡着你的视线呢?怎么就让你晕了? 焚香见袖儿乖乖站着不动了,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沉浸在书的文字世界里。袖儿直挺挺地站着,看看天上飞过的小鸟,又瞧瞧正在打着旋儿落入池中的花瓣,百无聊赖,心中更是烦躁,忍不住双脚开始乱动起来。 “袖儿。”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焚香深吸了一口气,撤掉了书本果然看见袖儿又在来回走动,踩得草地沙沙作响。 “有……”袖儿背对着焚香停下,转过头来的时候一双委屈至极的大眼睛望向了焚香。 “你心里有事?”焚香挑起了一边眉毛,打死都不相信这个丫头心里藏着心事。 谁知,她这次完全估计错误,小丫头竟然拼命点了点头。 焚香虽然惊奇,却来了兴趣,将看了一半的书本往身旁一丢:“什么事情?” 袖儿鼻子一皱,五官几乎都挤成了一团。(.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我……我忘了……” 焚香无语。 好吧!袖儿确实是有心事,而且还是两件。 一,她忘记了重要的事情。 二,她在拼命想着那件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好吧!你慢慢想。”焚香耸了耸肩膀,自己还有一堆烦心事呢?难得有着如此平静怡人的一天,当然就要什么都不想。所以袖儿你一个人加油吧!她真是爱莫能助。 袖儿叹了一口气,又开始了踩草地的重复行动。梵音充耳不闻,全当这样错落有致的声音是在给她伴奏弹琴,她一边翻看着书本,一边吃着糕点。突然袖儿惊诧一叫,吓得她差点没有将糕点中的果核也囫囵吞下去。 “怎么了?”焚香捶了捶自己的胸前,又灌了一口茶才把这口气顺下去。难为她还关心着这个差点用惊声尖叫将她杀害的迷糊下人:“想起来了?” “呜呜……是……”袖儿连连点头,刚准备说出来。管家慌慌张张跑进了院落。 “小姐,您是不愿意见王家表少爷派来的人么?若是不愿意见,老奴赶他走便是……只是现在这样不给个确信,他在这边吃吃喝喝了大半天了,陆家都要被他吃空了啊……”老管家愁眉苦脸。 焚香一愣,过了好半天才了然,只是她看向袖儿的时候,袖儿已经开始东张西望。 哦,原来这就是你没想起来的事情。 焚香用眼神问道。 袖儿抬头望天,只觉得刚刚飞过去又飞了回来的那一群白鸽姿势是那样的美,叫声是那样的可爱。 “你是说,王家表哥的下人?”焚香唇角一弯,竟然显得很愉悦。 “是啊……早上便来了……”老管家本来想据实以告,告诉焚香那人是被他们抬进来的,因为是饿晕在了陆家庄门口。虽然从这个随从身上看得出来事态紧急,可是老管家本来就因为逼婚的事情不待见这个王家表哥,现下他充分发挥了年事已高忘性重的优良特点,脸不红心不跳地将那下人所说的处境一个字都没有提。 “怎么就他一个人来呢?”焚香惊讶,平常这个王家人可真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算准了这几日王家表哥也应该上门了,却偏偏没来。正奇怪着呢?王家人就来了,还只是一个下人。看来,这路上定然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焚香呵呵一笑,脑袋上已经长出了两只恶鬼小角。她突然有了看账议事说故事的兴趣。既然今天日子这么好,就一件一件慢慢来吧。 “本小姐事情忙,让他慢慢等,等不及了也得等,让他便先休息几日再来找我吧。” 说罢,焚香站起身来,一伸懒腰,高高兴兴地向小书房走去。 第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3) 焚香自打管理陆家庄以来,便一直在账簿的海洋里徜徉,从来就没有全身而退过。[.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平常她是能偷懒就偷懒,反正这陆家庄的生意就好比一望无际的海水,不知深浅,不知宽广,她喝个多少年撑破了肚皮都弄不完,既然如此,难得闲暇,能够不做便不做。明天的事情绝对不在今天做完。 可是短短一日,焚香就变了。她突然间爱上了这能压死她的账簿的海洋,当老管家气喘吁吁地将一些陈年老账从箱子里头翻出来,吹干净表面上的尘土的时候,他差点便要掉几滴老泪下来。 老爷看到小姐忽然如此勤奋一定很欣慰吧!就连平日里不愿意去碰的这些借贷的烂账都要他拿出来放好。说是要仔细瞧。 老管家在这里感动得痛哭流涕,焚香却只是一个劲地奋笔疾书充耳不闻。 “好了,就将这些堆在这里吧。” 焚香一边埋头苦看,一边用毛笔的笔杆敲了敲桌上仅剩下的那一抹空余。 “是,是。”老管家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将那几本老账堆到了桌上,账本重重打在桌上的时候,还激起了些许灰尘。呛得老管家睁不开眼:“咳咳……咳咳……小姐,依老奴看,还是,还是打扫下吧……咳咳……” 确实是放得太久了,不仅仅是账本表面,每一页翻开都会有粉尘飞出,偶尔还能看到几个被挤压在页面之间死状惨烈的飞虫的干尸。(.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不用了,你先出去吧。”焚香甩甩手,看账看的很认真,非常非常的认真。 “哦,好好。老奴就不打扰了。”老管家诚惶诚恐,生怕自己唠叨,让本来就为家务操劳的焚香更是心烦,赶忙颤颤巍巍地退出了书房。 房门刚关上,焚香便抬起了眼。她四处望了望自己原本整洁的书房,而今都被账簿摆满了。 嗯,看来明天是有事情做了。 想着,她又翻了一页自己手里的书…… 看闲书,原来是她今天要做的且是唯一要做的事情…… 就这样,焚香这几日的工作总共分成了几个步骤: 第一日,看闲书以及让老管家将那些拖欠款子的账本都翻了出来,用来摆龙门阵,让依然逗留在陆家庄的那个王家下人望而却步。从老管家那特有的夸张描述中便可以阅读到陆家庄的现今当家陆家小姐真的是非常忙非常忙。让他愁死都不敢去叨扰。这样,她就有十足的时间去看完自己想看的书。 第二日到第三日,焚香进入了正式的清账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不踏出书房一步,她专门找那些陈年旧账翻开,拖欠巨款的更是重中之重,如若上头还写着王姓,更是仔细翻看。书房里时常传出诡异的快速的翻书刷刷声和算盘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让每一个下人都非常自动自觉地绕开了书房。不知道小姐是在算该扣哪个人的工钱,还是在算踢一个人出去要多少钱?总之,不管哪一种他们都不想知道。算盘的声音,每个下人都不会喜欢,王家下人也是如此。于是接连两天,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明明已经走到了门口,却硬生生地将脚缩了回去。事后陆焚香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一个想法:算盘,是可以辟邪的。 第四日,眼看着大半天又要过去了,焚香在书房里头看着自己已经撰写好的那一叠厚厚的契约百无聊赖地拨拉着算盘珠子玩,想着这个王家下人也太不忠心了,听老管家说,仿佛是他主子与他迷了路然后走散了,他是歪打正着找到陆家庄的,那为什么他还不来求她派人去找他主子? 焚香心里禁不住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她故意拖着就是想让那个天天望着陆家财富嗷嗷叫的白眼狼吃点大苦头,可是还不想间接玩死他。毕竟也这么多天了,那头白眼狼若是能够找得到来陆家庄的路早就回来了,怎么会现在还没出现。 再说了……那个下人不主动找上自己,自己怎么又…… 正当焚香皱着眉头看着手上那叠厚厚的薄纸的时候,书房们啪地一下被人撞开了。焚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就准备把手里的算盘丢出去。刚作出个投掷的动作就愣住了。 “你不能进去不能进去。” 这是管家的声音,他奋力的拦,那边却在奋力的闯。 “呜呜呜呜呜……表小姐……救人啊……救人啊……” 帕拉一声,王家下人用袖子擦了下鼻涕,那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甩手的动作在阳光下化了个完美的弧线。此时这个年轻人正号啕大哭,仪表全无,当然不会管这么点小事。 焚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老管家的脸已经发青了,身体连忙往旁边一缩。像是在躲瘟疫一样躲着那只与鼻涕亲密接触过的袖子。 “……管家,你,你先出去。”焚香的嘴角又抽搐了第二下,她抓着算盘的手无意义地甩着,算盘珠子哗哗啦啦!管家听到了主人的准许,应了一声便逃了出去。 没错,就是逃,而且是仓皇而逃。 其实焚香也很想逃,当看到这个年轻人用那只袖子又是擦眼泪又是擦鼻涕的时候,她的世界瞬间便崩塌了。 不行,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做。 焚香深吸了一口气,又坐了下来,故作镇定道:“哭哭啼啼地做什么?找我什么事啊?没看到我在忙么?” “呜呜呜呜……表小姐……我也是没办法了……您,您都忙了四天了啊……呜呜呜呜呜……少爷和少奶奶可等不了那么久,他们可是在荒郊野外呢……呜呜呜呜呜……表小姐您得帮帮咱们。” 焚香眉开眼笑,嗬嗬嗬嗬,等着就是你这句话。 “好说,但有一件事情,你得老实给我说了,不老实,我可爱莫能助。” “什,什么?”下人本来哭得肝肠寸断,被焚香这么一问,一下愣住了,鼻涕挂到了嘴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微微张着嘴一脸无邪地瞧着焚香。 焚香歪了歪嘴,瞥过头去不去看那股游移到嘴边,随着他说话不能往嘴里钻的青龙。丫丫的,竟然是个这么恶心的仆人过来求救,不给你多算点谁给我点精神补偿啊。 “哼哼,先拿钱来。”焚香主意已定,刷刷将刚才算好的账目改了一下,两千一百两加了几笔成了两千五百两:“你身上若是带了你们东家的钱,就把他以前的欠款先清了吧!之后都好说啊。总共,两千五百两!” 账单往下人身前一拍,震得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两,两千五百两?” “没错!” 若想让我救你那个百分百二百五主子的命,就先给我个相当的价钱吧! ――――――华丽丽的分割线―――――― 请大家去支持格格的vip进行时作品倾国倾城曲折离奇《庶出格格闹京华》! 第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4) “……奴才,奴才没那么多钱啊……”年轻人神色犹豫,推三阻四。 焚香眉毛一挑。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给钱来救你们主子的命了?” 那真是太好了,这一次那两个唯利是图的表哥表嫂死在了外头她都不会被拉下水,有个仆人担着呢。 焚香眉飞色舞的神情看在那个年轻人眼里,就好像是在说这些话。他一下面如土色,赶忙摆手。 “小的,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啊。钱,钱可真不在小的身上。不是……我……”年轻人赶忙捂着嘴,却已经为时已晚。这么明显的漏洞精于生意算计的陆焚香又怎么会没有抓住。 “哦~你是说,钱在你家少爷身上,是吧?”焚香抱着算盘,手中欠单迎风飞舞,啪啪作响。 “……没有。” 下人一副视死如归拒不出卖同胞的正义凛然。 焚香却也不恼。 “行啊!没有就没有吧。我们慢慢耗着。” 下人额头上一滴冷汗滴下。嘴唇有些发抖,眼神也开始游移。 焚香慢慢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算盘,又给王家表哥加了几笔糊涂欠账。 算盘哗啦哗啦响,响的那个下人心里烦躁不已。焚香斜眼瞧着他,眼里充满了猎人的狡猾。 啪啦。 一声单响。 响得那人心里微微一颤。 啪啦啪啦。 两声清脆。 震得那人心里开始发慌。 啪啦啪啦啪啦。 当算盘珠子的敲击声从缓慢清脆到乱作一团却有特定节奏在内的时候,年轻仆人只觉得口干舌燥,想要吞唾沫却发现一点口水都挤不出来。 哎呀,还能忍得住? 焚香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不由得心里深深佩服这个仆人将王家表哥的家风贯彻得如此透彻坚定。 宁舍此身臭皮囊,绝不冤枉花一分。 啧啧,焚香算是见识到了,原来还真有这样的人。她原先不是不信,而是不全信;现下她是不得不信,因为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前头。 “好!” 正当焚香低头感慨林子大了什么都有,今日让她瞧见了一只金丝雀的时候,年轻仆人突然平地一声巨吼,焚香因为想得入神,差点被他弄到地上去,还好她反应过来之后,一巴掌拍在了书桌上,一下撑起身子坐到了书桌上,只听得椅子啪的一声重重砸在地板上,又是哗啦一声,因为焚香用来支撑的那只手原先是拿着算盘杵着的。现在一用劲,算盘四分五裂。 短暂的失神之后,焚香十分冷静地又拿起了毛笔,将毁坏算盘的账记在了她的表哥的欠条上。 “两千八百两。”百分百二百五救命钱加上她的算盘英勇就义的丧葬费。虽然那个算盘不值钱,但是也跟了她这么多年,算过了多少笔大帐她也不记得了,只记个三百两,已经很厚道了。 仆人看着数字逐步往上走,脸都白了。他赶忙掏出了一个印章,生怕焚香又想起什么再往上头添,一把用手捂住了那个欠单。墨汁正好滴在了他的手背上。焚香提笔还想加些名目上去,可是笔头却落在了一个男人的手背上。她抬起脸来,面色不善地瞧着那个下人。还没盯上两秒,就被下人手上的那枚印章给吸引了注意力。 “小的,小的虽然没银两,但是有,有这个!”仆人赶忙将印章底给焚香瞧。 见这印章竟然是刻着王家当家的名字,焚香当时就乐了。小脸上却仍然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你这是做什么?” 俨然就是陆家庄当家主人的气势,年轻仆人缩了缩脑袋,却还是紧紧压着那个欠条。坚决是不让焚香再往上加了。 “这,这是王家当家的私章,这几日本来说是出来收账。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去的半路上少爷一定要到浣纱镇来,又没个本地人做向导,我们才会迷了路……” 焚香神色更冷,这次她是认真的,刚才的好心情突然不翼而飞。她很清楚他是来干嘛的,是来逼婚的。他会迷路荒野还真是老天有眼了。 焚香的脸是越来越黑,越黑越冰。 “松开。” 叫你松手。 “小的,小的这就盖。表小姐,您且放开吧。” 年轻仆人充耳不闻。一心想把欠条抢到手。 “放开。” 不行,你现在怎么能盖章?我还要加一笔。 “表小姐,您松开吧。” 绝对不能让表小姐再往上面添数字了! 一番拉锯之后,焚香虽然不甘心,却怕欠条被扯坏,终究作出了让步。年轻仆人欣喜若狂,对着私章哈了好几口热气,焚香捂着鼻子,隐约闻到了一股大蒜味,就在她转头的时候,那枚印章啪得一下盖在了欠条上。 年轻仆人长长舒了一口气。现在大局已定,她也改不了了吧。 “表小姐,还请您快些派人去搜寻一下表少爷啊。” 年轻仆人双手递上,焚香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了欠条。正寻思着自己还没有加够,让自己畅快点。正在这时,老管家跑了进来。 “小姐!表少爷到门口了!” 焚香一愣,与年轻仆人相对望了一眼。只见那少年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哦,等会我再去见他们。” 焚香挥挥手,示意老管家叫了两个陆家庄的下人把晕了的少年拖了出去。自己则仔细研究了一下欠条,再空白处又添了一两笔才按上陆家庄的私章。 “哼哼,五千两。” 焚香看着那个数字,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神清气爽地怀揣着欠单向大厅走去。 第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完结) 焚香一路走来,看着手中那张欠条心里是乐开了花。(.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可是走了一小段,眼见大厅越来越近,她却心生怯意,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站在路中间发呆。 她怎么能不怕? 就算是得到了那个五千两,又能如何? 表哥冒死前来,即便是不认识路,在小小的浣沙镇晕头转向都没有要往回走。风风火火,不带任何准备,无非便是想快点驻扎到陆家庄好死死盯住她,叫她在与邹家履行婚约之前,再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让他鸡飞蛋打,得罪邹家不说,更没得机会去瓜分陆家的产业。 焚香知道事态严峻,站了半天又想往回走。可是向着自己的房间走了几步,她又停住了。 不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王家表哥多事的功夫她见识过,毫不夸张地说,一碗热汤谁喝的事情他都可以对簿公堂,更何况,他早就已经以陆家大小姐的长兄自居,婚姻大事,自己那个懦弱的娘做不了主,他便擅自来做这个主张。可恨的是,焚香却只能默默接受。 如果自己今天逃了,明天呢?明天若能还是可以拦住他,那么大后天呢?焚香抓着那张曾经让她开心了一整天的欠条,现下却看着这白纸黑字索然无味。 自己争的不过是一时之气,可是王家表哥与邹家交易的是她的下半生,不,应该是她大半个人生。 焚香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廊柱坐着,小脸靠在朱红色的大柱子上,时下春日,后头正是花园池塘,落英缤纷。 正在这时,一个奴仆急匆匆地过去了,手上端着一托盘的空盘。上头尽是残羹冷炙。看来,是冲着厨房去的。 焚香自顾自想着事情,没太在意。 可是那人还没走干净,从大厅方向又匆匆走来一个下人,手上端着的照样是些风卷残云后的汤汤水水,他与前一个下人一样,给焚香行礼之后便准备走,谁知焚香这一次却叫住了他。 “站住。” 下人乖乖端着六七个空碟子转过头来正对焚香。 焚香一皱眉,一股子菜味扑面而来,她挥挥手让下人站远点。 “怎么端了这么多空盘子?” 下人无奈,脸上的表情非常怪异,好像是先前看到了什么令他恐惧的东西,却又更像是惊骇。 “回大小姐,这,这都是表少爷和表少奶奶剩下的……” “剩下的?” 哦,焚香不可思议地瞟了一眼那些碟碗,奇怪了,她怎么就没看到有一点剩下的东西?至少是干净得让她看不出来端过去的是什么菜。 “他们都吃了些什么?” “据小的所知,他们要了水晶饺子,三丝儿炒雨荷,糯米蒸肉丸,清炒木耳菜,醋溜里脊肉,河虾蒜泥肉,土豆煨红肉,香酥素鸡,黄酒肉鸭……还有个肘子,说是让咱们马上去炖。” 焚香蹭地以下站了起来。 “你们都照做了?” 下人一缩脖子,四处瞧了瞧,见无人来救,只得说了实话。 “是……照做了。” “全部?” 焚香的杏眼越眯越细,最后成了狭长的两道线,放射出杀人光芒。 “是……是的……全部……” 下人手中的碗碟开始亲切的互相拍手碰触,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他将头低的更低,差点没有成九十度鞠躬。 “……表,表少爷说……这几日他们,他们都没吃好……还,还要咱们筹备,筹备下……百蔬烩,让,让他尝尝……” 焚香听到这个菜名又是一愣。 看来,陆家庄里头果真是有了表哥的眼线,就连她前几日刚请来的江南厨子会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没吃饱?那怎么还翻着花样点?既然要吃饱,我有办法。” 自己被他吃得死死的不说,难道还眼睁睁地看着他吃空家里的食粮不成?怎么都得出了这口王八气,有仇不报,就不是她陆焚香! “你去,把那些糙米都拿出来,然后用咱们捡掉不要的菜叶熬粥,里头弄点新鲜肉调味,就用味道鲜美的兔肉!” “小姐,这,这是给谁?” “给表少爷吃啊。” 焚香故作惊讶状。 “怎么?你不知道这种粥是最饱肚子的么?” 下人苦脸。 知道,他当然知道。 以前自己穷,还没来陆家庄办事的时候,家中天天喝这个,只消一小点,就可以撑的不行,只是过了半个时辰还不到,便又饿了。 “是,是给表少爷喝?” “当然!最好煮一大锅!就明大明和我表哥说,我可是放了兔肉的。” 哼哼,以他的性格,一定会不吃到兔子肉就不会善罢甘休吧。 下人呆愣。 焚香则是继续吩咐。 “嗯,还有,告诉他们,肘子也不必蒸了,他们要求的,什么都不必做。因为,我现在是陆家庄的主人,所以你们得听我的吩咐。一个字都不能忘记,一点都不能出岔子,明白么?” 焚香突然话锋一转,下人只觉得阴风习习。点头如捣蒜,端着噼里啪啦还在乱响的空盘子便向厨房踉跄跑去。 焚香望着那个忙着去给她做缺德事的下人,心里忍不住又畅快了许多。 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更有很多硬仗要打,怎么可以就在这里示弱? 不就是逼婚么? 既然你要我嫁,我就嫁。 只是表哥,我即便是嫁了,也不会让你得到陆家庄的财产,你就等着吧。 焚香摸了摸怀里的半块玉佩,主意已定。 ――――华丽丽的分割线―――― 大家久等了,格格又开始更红杏了。 第四章 幡然悔悟已枉然(1) 王家表哥带着自己的那个大老婆此刻正坐在陆家庄的大饭厅里大快朵颐,八仙桌上碗筷叮当,碟子都铺满了整个桌子。(.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二人也不顾平日里是如何端着架子,标榜自己是正经八百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上层人物,现下他们的多种人生目标只化作了一个:吃。 “嗯,这个韭菜不错。” 站在一边的侍女面色尴尬。 表少奶奶,其实那个是小白菜…… “哎呀,今天这豆腐做得有点硬。” 当然,这个是豆腐干,就是要有嚼劲才敢端上来啊。 大师傅已经皱起了眉头,却见到是表少爷指手划脚不好发作。 “嗯,对,这个硬了,撤下去。” “是。” 侍女轻声应道,便将那只是动了几筷子的烟熏豆腐干端出了饭厅。 站在一边的厨子掩面泪奔,给这种不懂菜的人做饭真是耻辱。 “哎,这陆家庄的下人怎么上菜这么慢。” 此话一出,引起众怒。 怎么就不说是你们两个吃得太快了? 正想着,奴仆们的注意力都不约而同地被入口给吸引住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一个两个地都张大了嘴巴。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出去端菜的端过来一口大锅?! 王家表哥吃得正欢,突然听到饭厅里有抽气声,眉头一皱,以为是哪个不识相的仆人被他偶尔狼吞虎咽的吃相吓住了。口中含的肉还没咽下去,抬头就准备骂。 “你们!……咳咳……咳咳咳咳……” 因为被门口的那个大锅给吓住了,话还没喷出来,饭到喷得满桌都是。王家少奶奶柳眉一横,将筷子嫌恶地往夫君脸上一丢。这每盘佳肴上都沾了点王家表哥的残渣,想吃都吃不了了。 她也不管自己的丈夫是不是真的就这么被饭给噎死了,她只关心接下来她还能吃些什么。 所以,王家表嫂向那两个搬锅子进饭厅的下人问起话来了。王家表哥在她身后双手乱挥,若不是有几个下人已经从震惊中反映了过来,给他顺了几杯水,他果然就要死在陆家庄了。 “你们,搬个锅来做什么?” 两个下人面面相觑,想说又不敢说。不敢说却又必须得说。 因为,王家表嫂表哥问什么你就得答什么?以上是大小姐的命令。 “回,回表少奶奶,是给您和少爷吃的……” 噗哧,有侍女没忍住,笑出来了。 她知道,这个锅子是专门熬煮猪食的那种大锅,所一她笑。 可惜,表少奶奶这种金枝玉叶又怎么会知道农事? “哦?那这是什么好东西啊?呈上来看看。” 她一脸兴奋。还想着那个小表妹什么时候开窍了,也懂得投其所好,表哥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这……” 两个下人又对望了一眼。 他们现在完全是弄不清状况了。 到底是这表少奶奶真的是不如表面上精明,缺了一根弦呢。还是这女人其实很能忍,现在还不是她发作的时候? “愣着做什么?表少奶奶让你们端上来!” 众奴仆见报仇时刻已到,赶忙上前,催促了几句,末了还讨好地对表少奶奶讨好地笑着。 看来,这一招非常受用。不仅逗乐了这个女人,连带刚刚缓过劲来的表少爷也觉得很愉悦。 两个端锅的下人再次对望,形势比人强,搬就搬吧。 二人合力,将本来给猪煮食的大锅搬进了饭厅,准备给表少爷和表少奶奶享用。 别说这锅的用途不光彩,可是这锅里乘的东西却将香味散发到了极致。厅里的人因为这捉摸不定的淡淡清香竟然都止住了笑意,全都想看清楚里头放着的是什么?竟然锅盖都藏不住这香味。 “这,这是什么?” 表少爷先发问了,还咽了一下口水。 “回表少爷,表少奶奶,这是新请来的大师傅的拿手之作,兔肉粟米翡翠粥。” 说着下人打开了锅盖。却见热气散去,现在大家面前的粥点果然有菜名一般,娇艳欲滴。 那菜心颗颗饱满,洒在白嫩中带黄色的米粥之上,像极了圆润的翡翠。 “恩……” 表少奶奶显然是被这粥点的卖相给唬住了,她饶有兴趣地让人呈了一碗尝,果然粟米融了满口,菜心也很清脆,三口两口之下竟然迅速都喝了个干净。 只是,没看到肉。 “兔肉呢?” “呃……切成丝,在粥里头呢?还加了些冬虫夏草在里头……” 话音刚落,表少爷夫妇立马交换了一个捡到便宜的眼神,便赶忙叫侍女为他们乘粥。 两个下人这一下真是将大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 难怪大小姐说,他们不会介意了,果然是不介意,还很喜欢! 而其他的下人则是在使劲翻着白眼望天。 什么翡翠粥,不就是菜叶粥么! 看那粥煮得那么融,怎么还可能找到兔肉丝啊!早就融话在那个里头了。喝光了都不见得看得到啊。 …… 焚香说的丝毫不差,她的这一对见利忘义的表哥表嫂果然就为了那么点肉丝儿和冬虫夏草喝了半锅的菜叶粥,另外半锅是实在吃不下了。可他们还是心有不甘。 因为,冬虫夏草没看到。 焚香披着长披肩,倚在门柱上瞧着这场滑稽万分的闹剧,干笑了几声,却一点都没感到开心。 见那两个人已经撑得实在塞不下去分毫了,才站正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带着那份欠条,慢悠悠走进了饭厅。 “表哥,表嫂,吃的可好啊?” 焚香笑眯眯地问道。 ――――――华丽丽的分割线―――――― 作者交流群:7930325 第四章 幡然悔悟已枉然(2) “表哥,表嫂,吃的可好呢?” 焚香的声音向来柔软甜腻,现下更是带着些轻柔的笑意,更像是刚出锅的糯米团子,甜软香滑。王家表哥闻得这香味,真是恨不得狠狠咬一口,尝尝这引诱他多时的美味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可惜的是,上天对他太不公平。 不仅现实里他不能得偿所愿,就连做做白日梦,都可以被剧烈的刺痛唤醒。前一秒还在抱着梦中那个奶白色的粉糯米包准备大咬特咬的他,下一秒便眼睁睁地看到糯米团成了黑米团,仔细一看,原来是个人脸,再仔细端详,原来就是自家夫人。 难怪,大腿的某处会那么痛了。 夫人一黑脸,通常都会掐那里,位置都不带移动一下,真是分毫不差,旧伤加重创,又怎能不痛。 “呵呵,表妹,真是好久不见了。” 王夫人笑吟吟地对上了焚香能够掐出水来的可人笑脸,现在她是在暗地里和这个镇北樱桃较劲,看谁笑得更加颠倒众生。只不过,她脸上笑得越灿烂,手下掐着自己丈夫的狠劲就越来越重。到最后,表少爷忍得脸都变白了,她还是不放手。 焚香掩嘴轻笑。 “是好久不见了。不然怎么会不知道嫂子性格已经开始变得豪放了?” 王夫人一愣,这是个什么意思。 一旁的侍女尴尬,碰了碰王夫人,示意她饭粒沾在了嘴上。 王夫人赶忙往自己的下巴处胡乱抹了几下,满脸羞赧,刚才的笑脸较劲之中,她一定是一败涂地,哪里有人嘴边沾着个饭粒还笑得那么媚的,这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王夫人心中郁闷,又不能对着焚香发脾气,转头怒瞪自己丈夫,见表少爷已经被她掐得奄奄一息了,总算心软了些,松了那块已经青紫的肉,就准备找个偷笑的仆人泄愤,扣点薪水或者扇个巴掌,不然就将桌上的冷饭冷菜随便选一盘扔过去。她机敏地在大厅里扫来扫去,碟碗都端在手上了。谁知道陆家庄的仆人们素质太好,竟然每个人都站得笔直,眼看鼻,鼻观心,嘴巴闭得死紧,一点异响都没有。 王夫人愤愤然,只觉得陆家庄就是个和她八字相克的地方。正当她在积极寻找发泄对象的时候,焚香早就已经走到了陆家饭厅的主位上落座了。 “表嫂,那盘子可以放着了,都没东西了。” 焚香不冷不热地刺儿了王夫人一下,嘲笑她的窘样。王夫人气极,身子一顿,深呼吸了好几下,生怕自己一冲动,就将手上的盘子给扔了过去。最终,她用理智战胜了自己的冲动,将盘子放下了。一转头,便看到焚香仪态万千地喝着茶,轻轻用手绢擦了擦嘴角。 焚香抬眼,见王氏正用千刀万剐的眼神冷盯着她,不以为意。自顾自地问着表哥二人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 “表哥表嫂,既然是来浣纱镇,怎么都不事先通知一声?您瞧,这都迷路几日才回来。妹妹还说要发动陆家庄的所有家丁出去寻你们呢。” 王氏听的这些话,便不由自主地想到前几日的落魄与狼狈,面色更是不善。 “若不是妹妹乱来,咱们二人又怎么会如此仓促地要赶来?更别说迷失荒野了。” 王氏说这些话,本来是想激将一下焚香,现在只要这小妮子露出一点点尴尬神情,她就会心里舒畅许多。谁知焚香本来是低头不语,突然笑出声来。 “敢问表嫂,妹妹是做什么了?什么叫做,乱来啊?” 说罢,焚香又拿过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王氏语塞,才发觉自己吃了自己口快的亏。 虽然说陆家庄前几日举行婚礼的事情是真,但是却办的遮遮掩掩,镇上虽然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的版本绝对是真的。陆家庄上下一条心,竟然硬将这板上定钉,确实发生过的事情给淡化了不少。 现下焚香这么明知故问,分明是要她拿证据出来。可是?她哪里有证据可拿? 焚香盯着王氏阴晴不定的表情,嘴角的笑容就从来没有消去过。 “若说妹妹在这小小的浣纱镇中果真是做了什么不守规矩的事情,陆家长老早就要上门来说道说道了。可是您瞧,长老们是哪天哪时来过了?没有吧?所以说,表嫂啊!妹妹便说过好多次了,切莫听信市井留言,当不得真的。” 焚香是将黑的硬说成了白的,怎么能让王氏不气。 她望着焚香的眸子里是带着怒火的,火大得如果从那对眼眶子里释放出来,一定可以将焚香燃成碎末,毫发不留。 “今日来,便不是与你来谈这个。” 好,你个小妮子,和我玩这套,我就拿玩牌顶你。 “嗯,妹妹也明白。” 焚香的双眼依然笑如弯月。虽然心里已经开始感到有些无助,却不在敌人面前露怯。 “哼。” 王氏嘴角一勾,就知道这个聪明狡猾的小狐狸精早就该猜到是什么了。她突然特别期待自己说出来的时候,这个小狐媚会是个什么落魄模样,说到底,她恨的便是她那一副心高气傲临危不惧的模样,更恨这些个矫揉造作的媚样勾了方圆树里所有男人的心,从大至小,从陌生人到她的丈夫! “今儿个表嫂来啊!便是想和你提提与邹家的亲事。” 王氏想到此,心里的气一下便顺了。 她只觉得,自己将这王牌拿出来,便是拿回了主动权。于是她也学着先前焚香不紧不慢的模样,坐到了焚香原先坐着的主位上。 ――――――华丽丽的分割线―――――― 1、以后红杏几乎都是两天一更 2、作者交流群:7930325进入群的好处:随时知道作者啥时候更--! 第四章 幡然悔悟已枉然(3) “下来。” 焚香见表嫂坐到了那个主位上,面色骤然冷了下来。面若冰霜,竟然将饭厅里的温度都拉下来不少。众奴仆牙齿打颤,不敢啃声。就连那个不知死活的大表哥也露出了一副惧怕的模样,使劲对家中河东狮使眼色,母狮子轻轻一瞟,瞧是瞧见了,却选择了忽略他。 虽然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可是偏偏这一次,却让王家表哥气急败坏起来。 头发长见识短! 王家表哥咬牙切齿地骂着,当然,是在心中骂着。 “我说,下来。” 焚香走向前一步,一点玩乐的表情都没了。她一甩披肩,让它很正式地披在肩上,双手交叠在身前,一副陆家庄主人的模样。丝毫没有了先前少女特有的俏皮。 也许,现在的这个人,不是陆焚香。 也许,现在的这个人,早就化身成了个与陆焚香完全不一样的女人。总之,她是发怒了,因为这个蠢女人竟然以为,这个位置是可以随便坐的。 “你怎么对嫂子这么说话?还有没有礼数了?” 王家表嫂扫视一圈,见奴仆们都站在厅内没有退下。心里见着焚香冷着的小脸本来是有些害怕的,可是再怕,面子比命大。她咽了一下口水,依然选择不动,还微皱着眉头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不懂礼数的,到底是谁?” 焚香冷笑。 “谁都知道,大厅上位,左为大,右为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坐上去的。特别这左位,不仅要族中长者,也是尊族中主人。你道说说,你是符合哪条了?” 焚香眯眼,一字一句故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 “所以我说,给我下来。这里是陆家庄主人的位置,不是你这种人能坐的。” 王家表嫂听着焚香的话,心里凉了半截。终于明白了刚才自己丈夫使眼色的良苦用心,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自己刚才得意忘形,竟然下意识地就坐到了这个日思夜想的位置上,这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 这个位置还果真像是有魔力一般,她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坐了下来,现下焚香把话挑明了,她虽然明知自己坐在这里不合适,却还是不想下来。一旦坐下去,就好像与这位置血脉相连,不忍分割了一般。(.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这就是权利的魅力,没有谁能够摆脱。只有那些能够无视这种诱惑,将之收放自如的人,才是笑到最后的人。很显然,这个王家表嫂只是这么瞬间,就被这种欲望膨胀的快感给征服了,所以,她不可能,也不会是获得这个位置的人。 而且,陆焚香也不会让她成为那个人。 所以她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冷不丁对于王家表嫂的疏忽发动进攻。毕竟,怎么说来,理字都在她这儿。 至于王家表嫂,今儿个愿不愿意下来这个位置,焚香还真不在乎。相反,她坐得越久,日后就对焚香越有利。所谓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如果说自己嫁人之后,想要保护陆家庄都有可能力不从心,那么,她就可以利用流言蜚语,让王家表嫂表哥多点竞争对手。鱼养得越多,池子越浑浊,就会有更多的鱼儿给挤上岸,活活窒息而亡。 不要说焚香心思深,只是她已经自身难保,如果不动点心思,设好布局,也许日后,添烛与母亲得到的,也不过是陆家庄的断壁残垣罢了。 人心啊!焚香早就已经看透了。 也不愿意再去轻易相信任何一个陌生人,因为她自己已经将所有的信任都给了一个笨书生。 而这个笨书生,现下老早就被她吓得不见人影了。 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王家表嫂与焚香默默对峙,二人之间的空气几乎都要凝固了。正在这时,坐在主位上的那个女人似乎是受不了这种窒息的感觉,在焚香的注视下,缓缓地离开了那个座位。 “呵呵,表嫂果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省了焚香以后的唇舌了。” 焚香突然笑得满面吹风,已经冰冷的气氛瞬间溶解,慢慢回温。奴仆们却谁都没有马上放松下来,不禁面面相觑,刚才的紧张让每个人都心有余悸。 “哼。” 王夫人也没多说什么?冷哼一声,与焚香擦肩而过。 “明日,我与你表哥便会请来陆家长老,好好商量你的这门婚事。妹妹就好好准备一番,也不枉费了你表哥与嫂子我的这一份苦心。” “那是自然,表妹一定会好好准备的。” 焚香屈膝,对着王夫人与表哥离去的背影行礼,表面上的礼节不可省,这才会让别人抓不到自己的小辫子,这是焚香入世以来,一直谨记的生存法则之一。 当小袖扶起自家小姐的时候,焚香脸上淡然的笑容早已全无。 王氏外族,你以为,我会果真将代表陆家主人的那玉佩双手奉上么?你也太小看我陆焚香了。 焚香盯着表嫂的背影,眼神里头多了几分厌恶。 呵呵,陆家小姐,等到明日你的婚事已成定局,必成外人妇,陆家亲族和你娘家外族还会让你拿着天大的权力不放手么?到时候,那个位置早晚都会是我的。 王夫人带着得意的笑容走在陆家庄的花园小径之上。 “小袖,我们回房。” 焚香冷脸望着那两个心怀鬼胎的亲戚走干净了,才莲步轻移,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华丽丽的分割线―――― 1、这是三天一更的文,暂时 2、作者开了个交流用的blog:/欢迎各位关注无忧写书的点点滴滴以及积极留言! 3、作者的交流群:7930325欢迎加入 第四章 幡然悔悟已枉然(4) 不日,陆氏宗族的三堂会审在陆家庄开始了。 坐在主位上的是族里的两位年事已高的长老,每个人都留着花白的胡须,拿着个做工精细的大拐杖。 大厅两边,依次排开。 左右两边各摆了六个座位,当然,这也是给宗族里头辈分高的叔伯坐的,像焚香这种小字辈,以及那些作为陆家依附品的女人都只有站在那里的份。 不过还好,焚香因为是今日的当事人,所以被特许站在了大厅内。至于那些无干人等,特别是像王家表哥这种外戚,就只有站在大厅外头的份。 虽然陆家庄不是祠堂,可是现下陆家大厅坐着整个宗族之中德高望重的族长,所以,也算是半个祠堂了。既然是祠堂,当然就要守规矩。 所以啊!王家表哥表嫂,你们就乖乖地站在外头吹冷风吧。 因为长老一直没说话,两个老人家一边咳嗽一边也不知道是在嘀咕什么?焚香实在无聊,便胡思乱想起来。 她先是低着头,兀自想着,直到想到没得想了,才无聊地抬起头来打量四周。 嗯,敌方总数可以用十位数计算,不过真正算得上有攻击力的应该就是坐在大厅里头的这几位了。 至于,己方,焚香一阵汗颜。 不管自己愿不愿意,算来算去只能是一个半。 她算一整个,小袖算半个。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小袖是丫鬟,必要的时候,她是可以冲锋陷阵当前锋没错,却得有她的命令才好行事。况且,现下小袖正站在大厅外呢?真有个什么突发状况,她最多也只能顶半个用。 唉。 焚香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候,坐在高位之上的二位长老似乎已经商讨完毕,其中一个咳嗽了几声,焚香知道,这是要开讲的前兆,立马就站直了身子,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 “陆家焚香表孙女,近来可好。” 老套的开头,焚香见怪不怪。 “长老,焚香近日女红弹琴诵读佛经,一样都没落下。陆家教导的女子规矩,焚香都谨守着呢。” 她微微鞠躬,回答得体体面面。 王家表嫂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心道,鬼信你这个小妮子的瞎扯淡。 “嗯,焚香表孙女一直以来操持家业,恪守家规,是咱们陆氏宗族女子之中的表率呀,不容易,真是不容易。” 谁知道,她刚嘀咕完,接下来的状况便让她瞠目结舌。这世上有没有相信这种话的鬼她还真不知道,不过,却有相信焚香这一套说辞的人。至少,长老是信了,而且还是连连点头,甚是满意。 焚香抿嘴轻笑,笑不露齿。娥眉轻垂,不露容颜。站在那里,可不就是一个娉婷优雅的大家闺秀。这般羞怯模样,恰到好处。大厅之内,陆氏宗族的叔伯子侄显然是对她这一翩翩佳人很是满意。 可是只有一脸无奈的小袖知道,小姐这是在装呢?而且她现下低着头,一定是实在忍不住笑意了,才会如此。根本就不是什么他们所理解的知羞不善言! 在这一点认识上,小袖与她视为天敌的王家表哥夫妇俩竟然在无声的默契之下达成了共识。 只不过小袖是在想,小姐,您装得可真是像,小袖真佩服小姐! 而王家表嫂则是在咬牙切齿,装,瞧你装,白骨精还有变三次的机会,我倒是看看你这个小狐狸精什么时候把你的那些坏招都使尽! 至于王家表哥,早就已经飘飘然,只是望着一个焚香的侧面,便已经魂不守舍,哪里还会想那么多。(.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焚香表孙女。” “是。” “嗯……你自幼丧父,实在令陆氏上下无一不悲痛,不怜惜。更何况,凭表孙女一人之力,便要撑起陆家庄这一片大天,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呃,所以,你的外戚表哥表嫂将邹家的婚事与陆氏宗族商谈的时候,咱们这几位长老叔伯,都觉得切实可行,依你看,如何?” 焚香点头,没有任何异议的模样着实让站在大厅外头三人吃了一惊。 “一切但凭长老做主便是。不过……焚香有一事不懂。” “但讲无妨。” 焚香听了这句许可,终究是抬起了头,双眼里有着一抹算计,粉红的嘴唇都笑弯了。 “敢问各位叔伯一句,焚香可是小家碧玉?” “当然是。” 坐在大厅内的长老以及有辈分的男子异口同声。 “那么,那邹家人,也是京城的大户人家?” “那是自然。” 再次异口同声,并且都流露出了些自豪的表情。好像在说,不是那种富贵人家,我还不搭理呢。 “好,既然如此,咱们一切礼数,都应该按部就班进行,焚香说得可对?” “一点也没错。” 仍然是异口同声,气如洪钟。 焚香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面向大厅之外的各位观众。扫了一眼那些正在看热闹的人,最后将眼神定在了表哥表嫂身上。王家夫妇看着焚香,特别是她唇边那抹笑,突然就觉得有些不自在,又有些诡异。 这个丫头,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个葫芦里头可不是空的,卖得还是烈性毒药。 “那么,三媒六娉一样都少不得,诸位叔伯,以及在座二位长老,焚香说的话,不知有没有道理?” “有!当然有道理!” 大厅里的人刚投了支持票,大厅外的人也炸开了锅。 “对啊!三媒六娉呢?这可一样少不得啊。” 这是比较正直的声音。 “嗯,邹家的三媒六娉,那一定了不得……说不定……” 发自于内心的某个声音却被在旁的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嘘!这种话怎么能说出来?” 打断她说话的,原来是更诚实的声音。 焚香看着这大厅内外围绕着邹家聘礼的事情开始议论纷纷,却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不再说一句话。王家表哥汗如雨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反而是不断地打量着自己后边,仿佛是想看看门在哪儿。可是陆家庄的前院而今被人群围了个严严实实,哪里还有缝隙让他悄无声息地溜掉?就算要走,也一定是大动静。 完了,这下一定是完了。 他带着要哭的神情望向了家里的真正主心骨,王家主内顶梁柱。而那女人根本就没有闲工夫瞧自己的丈夫,只是怒目圆睁盯着焚香。 小狐狸,和我斗法? 焚香挑衅地回了她一眼。 是,又怎么样? 王家表嫂双眼彻底喷火。 当初就不该姑息了你这个小蹄子! 焚香眼神却更像是千年寒冰。 这是警告你,不要太贪,我也不好惹,并没置你于死地。 正在二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堂上左长老拿着拐杖捶了几下地,霎时间,大家又都安静了下来。 “王家外戚,可在?” “在的,在的。” 王少爷擦着额间冷汗,扯着自己的媳妇跌跌撞撞地从人群中走出来,经过焚香的时候,差点就要对陆家长老来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那是因为,焚香不着痕迹地踩了他长衣的后衫。 王少爷一个踉跄,连带内人也差点摔倒地上。焚香忍住笑,不着痕迹地退后,一直到站到了陆家三伯身边,才停下。王少奶奶慌里慌张地稳住身子,一把像是拎小鸡似的扶稳了丈夫,才有空去恶狠狠地盯着焚香。 只不过,她现下也只能盯着她而已,焚香正站在陆家三伯身边,她又怎么敢做其他的事情。 “王家外戚,这项亲事,可是你们说的?” 王少爷连连点头,却怎么都说不出个是。 “嗯,那,不知邹家聘礼是否已经到了??” 王家夫妇两听到这询问,都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焚香抿嘴而笑,对站在一边因为局势逆转太快而目瞪口呆的小袖抛去一个胜利的眼神。 ―――――――――― 1、这个白骨精的比喻是穿越了的,这个故事发生在宋朝,但是三打白骨精是西游记里头的故事,应该是明末清初才诞生吧!姑且大家就认为这是在西游记之前就盛传与民间的民俗故事好了(笑) 2、作者有个交流群:7930325 3、因为最近作者是在囤积这里的稿子,所以发得很慢,大概是一周左右更一次……不好意思了,各位。等稿子多了,以后一定会快起来的。 第四章 幡然悔悟已枉然(5) 陆家庄的宗族聚会便是在一个表面其乐融融,内里暗流涌动的状态下结束了。 得到的结果,是皆大欢喜地。 因为据王家外戚所说。 邹家早就许下了规矩上的三媒六娉,不仅如此,还备了额外的大礼,就等着婚礼前后送来。 当然,这些说辞,都是被焚香一步步从王少爷的口中逼出来的。因为言不由衷,且又是子虚乌有的事情,王少爷每说一句,脸就苦了一些,到最后,已经是在掉眼泪了。 在一旁的王少奶奶是心都在疼,可惜她嘴巴里头塞了满口的黄莲,却又无处找人说。见丈夫伤心痛哭,还得欢快笑着说。 这是喜极而泣。 一场惨绝人寰,几乎类同于屠城剥削的大会就是在王少奶奶的心痛与王少爷的眼泪中收场的。 当晚,焚香坐在房间摇椅上,吃着小袖切好的蜜桃,心情甚好。 “小姐,您笑什么呢?” 可是?小袖却是愁眉苦脸。 “呵呵,我笑?我笑啊!表哥表嫂他们自讨苦吃。” 小袖撇了撇嘴。 “他们哪里有苦头吃了,都喜极而泣了。” 焚香一愣,把水果盘放在窗台上,从摇椅上坐了起来,像是在看怪物一样看着小袖。 “小袖,你莫非以为他是真高兴呢?” 小袖迷惑地望向小姐。 “难道不是么?” 焚香无奈,左手重重拍在自己额头上。仿佛是恨不得一下把自己拍晕过去,也省的和这个小迷糊去解释了。 “哎,水。” “哦。” 既然要解释,那就先做好一切准备工作。首先,茶水是一定不能少的。焚香接过花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便开始了关于她与王家少奶奶的过招详细讲解。 “他们既然是钻山打洞和邹家攀亲戚,而邹家又如此慷慨,原因有二。” 说着,焚香数起一根指头。 “其一,邹家其实觊觎陆家布庄已久。虽然说,他们远在王城,实在不应该对咱们这么一个南方小镇上的暴富人家有什么算计。坏就坏在,爹竟然可以接过朝廷的生意,陆家庄生产的布料与绢等,都是给朝廷做供奉祭祀之用。特别是檀渊之盟以后,那些进贡给辽国使用的绢布一大半都出自陆家的布庄,你说,邹家是商贾大家,怎么会不看到其中的实惠与利润?” “这第二嘛。” 焚香又数起第二根手指。 “我看,是这桩婚事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情。” “当然不是好事情……小姐又没见过那个邹家二少爷,更不甘心受王家那两人的摆布,怎么可能……” “不,我说的不是好事,不是这一点上。” “那是?” 焚香皱眉摇头,不由得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说实话,我也没想清楚。本来是想托咱们运货出去的商队头子替我打听一下,这个邹家二少现下人在何处,人品如何,等等这些。可是?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我看啊!他们还没回来,我就先嫁过去了。到时候木已成舟,即便他们回来了,这人好坏与否,对我来说都已经没所谓了。到那时,倒还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呢。” 小袖一听,嘴巴更是撅得高。 “既然如此……小姐何必……” “何必答应他们?” 焚香斜眼瞧了一下小袖,见她点头,忍不住苦笑了两声。 “我不答应,又能如何?到时候与陆氏宗族闹崩了,我又已经成了邹家的媳妇,试问偌大个家族,谁还会愿意出来抚养我那多病的母亲还有可怜的添烛呢?谁又会愿意站出来,为孤苦无依的母子俩主持公道?” “这……” 小袖低头不语,一时说不上话来。小姐说的话。虽然总是直白得让她透不过气,却是字字在理,无法反驳。突然,她又猛得抬起头来。 “那,那小姐,您会不会被送去京城完婚?” 焚香再次摇头。 “这我又怎么知道?毕竟不是我能做的了主的事儿,既然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便只好静静等待了。不过,我觉得,邹家人会来。” “小姐?” “……他们的眼界可不比王家表哥那么窄小短浅,他们要的东西是陆氏宗族拼命保的东西,如若邹家人拿不到陆家庄的管理权,我看,我也只有当下堂妻的命了。” 说罢,焚香又坐回了摇椅上。只是刚还可口清爽的桃肉,现下已经变得索然无味。 小袖见小姐一番说道之后,竟然捏着自己最爱的蜜桃发呆,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姐,是不是……您又想那个傻书生了?” 焚香摇头,将一小片桃肉塞进嘴里。虽然小姐嘴里不说,小袖分明看到了焚香眼中似乎泛起了一层薄雾。她一嘟嘴,心直口快的毛病又犯了。 “小姐既然那么在乎,小袖便差人找他来就是。” 焚香皱眉,一下又将果盘重重放到了一边。 “胡闹,你找他来做什么?现下陆家与邹家还有那两个王家外人都在张罗邹陆两家的婚事,他现在来,还有何用?” 焚香说到此,总是散发着傲人光芒的眸子突然又暗淡下去不少。 “我倒希望,他别来。来了,空增伤感,而且,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他呢。” 穆长亭,你要离开,小桃不拦你。 你要离开,就一定走得彻底一点,远一点。 带着小桃的玉佩,走得越远越好,让他们到时候想找你都难找到。 只要你带着那个玉佩,或许有朝一日,小桃还能够和你见面吧? 焚香胡思乱想间,竟然生出这样惊世骇俗的念头。吓得她赶紧又塞了几口桃肉,谎称自己想睡了,将拿着空盘的小袖二话不说地赶出了房门。 只是房门一关,烛火一灭。 焚香又陷入了这样的思绪之中,久久无法入眠。 ――――――华丽丽的分割线―――――― 1、格格在囤稿子~! 第四章 幡然悔悟已枉然(完结) …… 是夜,陆家庄的客房内,王家表哥愁眉苦脸,委屈得像个小媳妇一般坐在一旁,而王少奶奶却在房中走来走去,漫无目的的瞎转悠。(.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脸上表情,不形容也罢,实在是凶神恶煞得很。 “那个死贱人!!” 突然,她凶恶地在桌前站定,一掌拍下,桌上的瓷器茶具都仿佛震了两震,这房间似乎也被她的怒气给轰得抖了三抖。 “夫人,莫气,莫气……” 王少爷赶忙上前斟茶,王少奶奶却根本不吃这套。 “哼!他们陆家的茶,谁要喝!!” 茶杯在王少奶奶的咆哮声中摔在地上,碎得干脆。王少爷也顾不得那寿终正寝的上好的瓷器,只是不停地对王少奶奶劝慰道。 “姑奶奶,别叫了,你是不是要让整个陆家庄都知道啊。” 虽然说王少奶奶确实是在盛怒之中,可她并非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经王少爷的一番点拨,倒也硬生生地将火气压回到了心里,只是实在憋得难受,这才又坐了下来,不停地深呼吸着。 “……夫人,您看,这事儿……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王少奶奶冷哼了一声。 “你都把话说得那么满了,我们不照着办,难道等着这件事儿整个黄了么?到时候陆家人若是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闹闹到了邹家人那里去。(.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那咱们受了三份聘礼没有交给他们的事情,岂不是就人尽皆知了。到那时,你想要多丢脸,就有多丢脸。” “是,是……可是……那三份咱们不是用了么……” “用了?用了也得先筹集吐出来,明不明白?这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陆家庄现下孤苦伶仃,就有孤儿寡母三人,咱们充耳不闻他们也拿咱们没办法。可是?现下这种事情整个陆氏宗族给知道了,你还想捂着那些钱不放手?小心他们那帮恶狼啃得你骨头都不剩!” “是,是……” 王少爷耷拉着个脑袋,唯唯诺诺地听着。王少奶奶到处乱指的手指几次都戳到了他的脑门子上,他都不敢多做一句声。 在他看来,隐忍是平息这只母老虎怒气最为便捷迅速的方法。果然,不消一盏茶的功夫,王少奶奶见王少爷表现得十分诚恳,且大有悔过之意,便也不再数落他的不是。 突然觉得口干,刚要拿茶喝,王少爷立马端了过来,塞进她手里,脸上还带着满是谄媚的笑。王少奶奶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 “你说你做生意能够赚些盈利回来,咱们现下割肉也不至于这么疼了!至少割掉的只是肥膘罢了,现下,根本就是刀刀带着筋骨呢?你哭,我还想哭呢!!” 王少爷听到内人的话匣子再次打开,恨不得剁了自己这双端茶奉水的手,仿佛它们就是开启这恼人话匣子的罪魁祸首一般。 毕竟王少爷是个男人,还是大宋朝封建社会时期的男人。见王少奶奶有茶在手,不怕没东西润喉,越说越起劲,他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嘟囔了几句。 “怎么全能怪我……你可是拿了其中两份去置办自己的东西去了,我的生意,我才拿了一份做成本……” “哟,合着王家玉器铺不赚钱,还是我这一弱质女流的错了?哎呀,奴家还真是该打呢。” “……夫人,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哼。” 王少奶奶白了自己丈夫一眼,等茶喝了差不多了,理智也回来了个七八分。 她重重叹了一口气道。 “当日里,和邹家大姐以及大夫人所商讨的,三份聘礼就已经是全部,一来她们可以讨个健康没怪癖的小家碧玉做那个药罐子的媳妇,二来他们也省了不少不得不花的银两,这三来,咱们合计好的计划还可以按部就班的实施。之于咱们,可以快点将那个古灵精怪的狐媚子踢出去,是最好不过的事情。所以,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了。只是,我这次还真是棋差一着,一个没守住,就让陆焚香弄出仓促大婚这么大个动静。虽然说事情没成我也松了口气,谁知她这么一弄,却招来了整个陆氏宗族的关注。这聘礼要是再没有,就一点都说不过去了。” “那,那咋办?” 王少爷苦着一张脸,家族传统,只要想到会出钱,就如同被千刀万剐一般的痛,眼下,他就是在给自己上凌迟之刑法。 “嗯。咱们分头行动,你回去,把我置办的那些布匹都卖了,十成新的上等布料,还是陆家庄出的。肯定会有人来买,你只要把价钱守住了,死咬是咱们刚从陆家庄进的,也别说在咱们家库房放了好几日,识货的就只有掏钱的份了。至于那些首饰,都到当铺当掉。” “当,当掉?” 少爷惊讶,自己这位内人,竟然会要求当掉自己的首饰?那可是比他还重要的东西呀。 “谁说全部了?是我刚买进来的那些首饰,一一拿去当了。都用死当,我也不想再看到这些用那聘礼买的东西了,晦气。” “哎,哎……好,好,那……三份聘礼的钱凑齐了,其他的怎么办?咱们可是说了……是三媒六娉还有额外大礼……这,充其量只能算个额外大礼的份儿。” “哎,可不是咱们说的,是你说的。” 王少奶奶一字一句的更正过来。 “那个狐媚子娇气哼一声,你是魂儿都跟着走了。哪还管我的眼色呢?” “夫人,我,我……” 王少爷汗如雨下,生怕王少奶奶在这紧要关头弃他于不顾。 “瞧你那点出息。” 王少奶奶长叹,恨铁不成钢。 “得了,这件事儿,以后再收拾你。现下我可没这闲工夫,明日我就启程,去一下碧云镇。” “碧云镇?虽然说是邻镇,可也得有三日脚程啊。你去那儿做什么?” “三日是脚程,套个马车一日半便到。我去碧云镇,还不是为了你?邹家大娘子,现下正在那儿呢。聘礼还得我去要,难道,还得咱们出?那不是正中那个小妖精下怀,让她暗地里笑咱们蠢笨不堪?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你啊!别的不要求,就求你夫人我,到了碧云镇那天多生几个舌头,脸皮再堆得厚些吧!” 很显然,王少爷表面称好,心里却完全没有理会自己夫人的意思。王少奶奶是想让自己舌灿莲花,顶得住邹家大娘子的刁钻精明。可是王少爷却暗自嘀咕。 怎么要我求这么奇怪的东西? 这若真是成真了,回来的不是个怪物,又是什么? 当晚,王少爷便做了个梦。 梦中内容,便是一宛如魑魅魍魉的女人,向他张牙舞爪。表少爷退无可退,奋起出击。 只是近到鬼魅身前,却发现这个女人竟然是自己的夫人。顿时就被吓醒了。 一身冷汗,满目茫然。转头一望,身边哪里还有女子睡下的踪迹。 王少奶奶早就已经启程往碧云镇去了。 ――――――华丽丽的分割线―――― 1、作者在囤积稿子--所以更新很慢…… 2、请关注格格的vip进行时:《庶出格格闹京华》! 3、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两本书大集合,喜欢无忧文字的都可以加入 4、作者还有一个提供交流的blog:/ 第五章 空留玉佩忆往昔(1) 碧云镇,是个星点小镇。(.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站在镇子中心向四个方向直线而行,不消三个时辰,便可以离开这个城镇。 虽然小,却很是富饶。这不仅归功于碧云镇的好天气,更是要感谢老天对于碧云镇的另外一项恩赐。那便是碧云镇的特产,青膏。 所谓青膏,事实上也是碧云镇特有的种植物,云草经过人工制作而成的一种膏状物品。这种青膏,别看它每次包装进盒子便只放那薄薄一层,却是价值连城。因为它不仅可以用来当作燃料,用在布匹染织甚至是在瓷器的着色上,更是一款可食用的药材。 平日里只消一点涂抹在伤口上,伤者顿感清亮,让人忘记疼痛的同时更是达到了疗伤的功效。而若是在炎炎夏日,取一点来用做饭食糕点或者是兑些热水喝,降火清毒不亚于那些一金难求的燕窝银耳。除此之外,青膏染出的颜色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不是那种深邃的青粽,又不似柳叶的嫩青,恰到好处,所以深得作坊工业者的喜爱。也正因为它物美价廉,大家趋之若鹜,久而久之,碧云镇便渐渐富裕起来,更因盛产青膏而远近闻名。 碧云,便是取得云草青膏碧绿可人之意。 此刻正值盛夏,王少奶奶与她的马车一路赶来,本来炎热不堪,一到碧云镇,竟然就无端端地清爽起来。王少奶奶忍不住拉开车窗帘子,竟然还有一阵阵轻风窜进马车。 哎,这碧云镇,真是得老天眷顾得很啊。 且不说这冬暖夏凉的好天气,就说这大街小巷,规整明净。角落耳巷之中,遍寻不到衣着简陋之人,更不用说沿路乞讨的落魄贫民了。马车一路行来,自进碧云镇以后,王少奶奶就没有将车帘放下。马匹走了多久,她便看了多久。当马车夫轻轻一声,让马匹停下的时候,王少奶奶更是迫不及待地一掀帘子,钻出了马车。 在马车里看,与将自己置身其中相比,果然还是有所不同的。正当王少奶奶忙着打量来来往往的小镇居民的时候,马车夫已经前去叩门了。 开门的,是个举止得体的中年人。 “请问,这里可是邹家大娘子的宅邸?” 中年人听到这番问话,先是看了看面前这个恭敬的仆人,再又往王少奶奶那儿看去,见她正看新鲜看得兴起,根本就没有转过头来,忍不住皱了下眉。 “二位,找在下东家,是有什么事?” “哦,小的家中少奶奶此番前来,是有要事与邹家大娘子商讨,还劳烦这位先生前去禀报一声。便说是王家人来找,为的是浣纱镇的事儿。” “好,你且等着。” 自始至终,王少奶奶都在看风景,直到那位管家又匆匆回来了。她才依依不舍地阔别碧云镇繁荣昌盛的景象,跟着邹家的管家进了这邹家宅邸。 说是邹家宅邸,且还是邹家大娘子所住的地方,怎么都有些屈尊的意味。但是,毕竟不是邹家的主院,只不过是提供给邹家的商贾暂时休憩的地方,这么看来,又有些大得奢侈了。 几个拐角回廊,又走过一座石桥,王少奶奶跟在管家后头竟然大有晕头转向之感,正当她忍不住想问上一句何时才能够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大厅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王少夫人只看了一眼,就将伸得老长的脖子赶紧缩了回去,硬是没感再看第二眼。 现下,大厅里一片肃穆,紧张的气氛让王少奶奶这局外人都有些喘不过气,管家本来是想带着客人直接进大厅,刚踩在厅门边缘,却被一个下人恭恭敬敬拦住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那人在管家耳边耳语了几句,管家点点头,便又回头对王少夫人说。 “劳烦这位夫人,先且暂在廊边侯一会儿吧。” 王少夫人木然点头。虽然是被管家带到了一边,却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听着大厅里的动静。 不算太过昏暗的厅内,此刻正在审案。而且,还是由邹家大娘子亲自审问。 一个小女奴,看上去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瑟缩地跪在大厅中央。仅仅只是低垂着头,俯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邹家大娘子穿着一身黑底金丝的袍子,乌黑的发丝挽着的是现下妇人之间最为流行的云髻,一支金钗钗头雕着的是鸟雀的模样,鸟嘴微微张开,咬着的珍珠上还系着许多跟金丝扶苏,错落成一缕,垂落下来,静静地落在邹家大娘子的肩上。 她不急不慢地拿着茶盏,轻轻吹了几口清茶。刚想抿一些进嘴里,无奈茶水还是太烫,邹家大娘子忍不住皱了皱眉,便将那盏茶给放下了。 小女奴显然是已经被这沉默给吓坏了,些微茶盏轻叩木桌的声响,都让她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 邹家大娘子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手帕,擦了擦唇角,尔后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她。 “说吧!那碗青膏是谁弄砸了的?” “许,许是奴婢弄砸了……一不小心,混了些杂草末进去,云草没有清理干净……” “许?” 邹家娘子反问,仅用了一个单字,就让这大厅之内的气氛便得更冷。 小女奴听罢,将头埋得更低,鼻尖几乎与地面相碰。 “奴婢知错,是奴婢疏忽!” “……哎,东家不是要怪你,也不是要硬逼着你承认,只是到底做没做,是不是自己的错,你心里都应该有数的,你说是不是?” 邹家大娘子柔声说着,只是在这柔和的表面之内,包藏着一股让人不容反抗的魄力。 这样的魄力甚至让坐在走廊之外的王少夫人都汗如雨下,更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奴仆了。 只见那个女娃,忽然便啜泣了出来。 “东家,奴婢下次再也不敢推脱罪责了,奴婢惶恐,求东家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愿受责罚!” 小奴婢呜呜哭着,抽泣的声音在这大厅之内回荡,久久挥散不去。 邹家大娘子微微一皱眉,似乎有些烦腻这般哭泣讨饶的模样,她挥了挥手,道。 “去大姑姑那儿领二十个手板子,此后便先去洗涤间工作一两个月,我这个人,赏罚分明,若是你在那里做得好,还是会把你放回碧云间的,我这般处理,你可有不服的地方?” 邹家大娘子这边说得轻描淡写,厅外的王少夫人却不寒而栗。 打了手板子再去洗涤间? 只消想想,便知道那中钻心的疼痛是自己所忍受不了的。 正在王少夫人眉间多有触动,暗自心惊的时候,厅内却传来另外一个声音。听那语气,明明就是喜极而泣。这声音,如果王少夫人没辨错的话,正是那个要被责罚的女娃娃的。 “不,不,奴婢感恩戴德,没有任何不服!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小女奴一抹眼泪,显得很激动。不住对着邹家大娘子磕头,那般场面让这邹家娘子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她优雅起身,轻轻一扶,便让这女娃停止了几近疯狂的拜谢。 “行了,去吧。” 邹家娘子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女奴愣了一下,尔后便匆匆退下了。 整个过程看在王少夫人眼里,不仅惊讶,更是心虚。 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正好是碰上了邹家娘子教训不诚实的下人? 这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真的只是赶巧? 没有一丝一毫的警告意味? 王少夫人的心乱了,原先准备的说辞一股脑地被她忘了个干干净净。特别是想起刚刚邹家娘子的手段,她更是从内而外身心都打起了寒战,甚至,她已经心生去意。 可是偏偏在这时,邹家娘子却又坐回了主位上,下了一道指令。 “厅外等着的可是王家少夫人,让您久等了,快快请进。” 王少夫人一惊,擦了擦额间的汗,等到脸上的表情又回复了正常,这才跟在管家后头,进了大厅内。 “邹家娘子,近日可好?” 王少夫人笑着行了个礼。 邹家娘子轻轻点了点头,又将桌上茶盏拿到手中,轻轻一抿,脸上露出了些许喜悦的笑容。 这茶,终究凉到可入口了。 ――――――华丽丽的分割线―――― 1、作者有一个讨论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2、作者本人现在在外留学,已完成的作品为《庶出格格闹京华》,欢迎大家前去围观。此书则会一天一更,闲暇时候两更。因为是学生,课业重,还请多多包涵。 无忧的宗旨是:每次一本书,本本是精品!! 第五章 空留玉佩忆往昔(2) “原来是王少夫人,好久不见,今儿个怎么有空专程到咱们这碧云镇寒舍走走?” 邹家娘子似乎很意外王少夫人的到来,压根就将先前王少夫人托人来报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王少夫人冷汗连连,只是刚刚邹家娘子的威严震得她现下都还没回过神来,突然这女人又对她笑得可人,唤作是谁,胆子再大,都要出一层薄汗。 “哪儿的话,邹大娘子真是谬赞了。像咱们这等闲人,时时有空无事,哪会像邹娘子您,真是能者多劳,辛苦太甚。” 王少夫人支支吾吾,搜肠刮肚硬是挤出了好些中听的话。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些话拆开来倒也很是讨好,只是合并到一起,却又有点其他的意味。刚一说出来,王少夫人便后悔了。 可是这说出去的话,便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得很。还好,邹娘子并未多想,反倒是主动上前来,轻轻握住了王少夫人的手,显得很是亲近。 “妹子说这般见外的话,又是何必呢?马上便要是两方亲家了,说起来,您到婚典之时,还是上亲。咱们男方,也不过是一方下亲罢了呢。来,来,快点到这儿来坐,既然是自家人,礼数便免了吧。” 说着,邹娘子不由分说,就将王少夫人拉到了右边主位上。这一下,王少夫人可吓得不轻。(.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只是这邹家主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她竟然还真的生出了几分胆大包天的想法。 真不知道,这看似普通的座椅坐在这上面是个什么感觉。内心已有意念生,外里又有邹家娘子笑容可掬地一再邀请,终究她还是对自己心里的欲念俯首称臣,一个顺水推舟,便被邹大娘子按在了那主位上。 虽然是右主位罢了,却让王少夫人彻底沦陷了。她呆呆地望着门厅之前来来往往的奴仆与家丁,以及那些行色匆忙正结伴而来,共同而去的管事们,压制已久的野心,此时此刻更是表露无遗。 站在邹家娘子身边的瑛姑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话,却被邹娘子暗暗制止了。一个不介意且别有意味的微笑,便让心生不满的瑛姑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低眉善目,看不出一丝一毫不好的情绪。 “王少夫人?” 邹娘子喝了一口茶,见王少夫人没有半点反应,倒也不恼,含笑又叫了一声。 “王少夫人?” 王夫人还是没有说话,最后她捂着嘴轻轻笑了几声,这才伸手在王少夫人的桌前敲了几声。 咚,咚,咚。 似乎就是招魂的鼓,恰好三声之后,王少夫人终于从自我满足的幻想之中回过神来,大惊失色,满脸羞赧,哪还有先前意气风发定要死乞白赖要到聘礼的气魄。 “真是对不住,失态,失态了。” 王少夫人赔礼笑着,突然才发觉这主位是这般如坐针毡,只是现下自己起来站着未免又太唐突。结果几番起起落落之下,才安定地坐稳了。 经过这么一搅弄,她心里的那些好计谋全都不翼而飞。 “王少夫人,今日来,可是为了要谈鄙人二弟与陆家小娘子的亲事事宜?” 邹娘子吃着茶,顺理成章便问起了王少夫人的来意。王少夫人身子颤了下,抬眼向邹家大娘子望去,却只来得及看到那娇艳欲滴青翠可人的茶盏被她颇是优雅地放到这大桌上。 王少夫人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尴尬的局面。见邹家娘子正好奇地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她便知道,这来意虽坏,却不说不行了。 最重要地,便是看怎么说。 “邹大娘子,是这么一个状况。前两日贱妾与陆家主公商量该事宜,主公满口答应,可是这几日又有些变卦……说,说是……” 王少夫人低垂着眉头,眼睛咕噜乱转。 邹家娘子看在眼里,只是微微笑着,接了她的话茬。 “陆家主公老爷,是个什么意思呢?” 这话就好比是一只援手,正好就将木板一头递给了站在河岸那边不知如何过来的王少夫人。 见邹家娘子如此给自己面子,她的底气终究是足了一些。此后的话语更是来得顺理成章,竟然就将偌大的一个黑锅扣在了陆家主公的头上。 “说是……邹家既然是大家,当然聘礼要给得重一些,除了些额外的彩礼,自然需当有三媒六聘……还说……焚香妹子虽然说并非金枝玉叶……更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却也是浣沙镇有名的美娇娘,又正是长得娇艳的时候,现下让她……她嫁给邹家二少这么一个……药罐子……” 王少夫人越说声音便越小,特别是说到药罐子三字的时候,更是恰到好处没了声音。 只见本来还在吃茶的邹家大娘子动作一顿,下一刻,便是将那茶水往地上一泼,再将已空的茶具放回了桌上。 王少夫人被这大娘子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惊一乍,见她眼神冰冷得很,只是盯着自己瞧,心里更是没着没落。忍不住便责怪自己口没遮拦,这一招用得太险。 本意是想让邹家大娘自对陆家主公心存戒备,却忘记了这药罐子三个字是忌讳。且不说她到底是信自己的话几分,即便是信了,这传话的人照本宣科说了忌讳也是会受牵连的呀。 唉!自己这张嘴呀!! “这茶,一冷尽了,就涩口。瑛姑再去泡一壶来吧。” 邹家娘子用手帕一角擦了擦嘴。 “是。” 瑛姑行礼之后,便退了下去。 “王少夫人?” “是?” 王少夫人赶忙应声抬起了头。 “咱们,就来谈谈这聘礼的事情吧?” 邹家娘子平静的话语与恬静的笑容,一如往常,王少夫人当真是雾里看花,摸不着这女人的半点心思。她只觉得背脊发凉得很,瞬间,便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今日到底是错在了哪里。 错就错在,不该和这么城府深的女人耍心机。 这样的女人,又怎么会不清楚其中内幕呢? 她装不知道,是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她若坦承,又怎么能成为这偌大的一个邹家庭院说得上话的女人? “……但凭邹大娘子差遣。” 王少夫人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卑躬屈膝,声调也降了不少。 邹家娘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心里更是清楚,自己刚才只不过是顺势而行,便驯服了一个以后暂时可以当作奴婢善用的心机女人。 ――――――华丽丽的分割线―――――― 1、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2、作者今日一更,2000+ 3、作者有一完本书《庶出格格闹京华》,欢迎各位前去围观!! 第五章 空留玉佩忆往昔(3) 浣纱镇邹家别院内,华灯初上。 告别了一日的喧嚣,小院花园里便只有一片宁静。两个掌灯丫鬟提着五彩灯笼站在湖心亭两侧,柔光映出的是一绾髻妇人的侧脸。 此人,便是邹家大娘子,邹宜君。 虽然绾髻,邹家大娘子却一直未嫁与他人做人妇。时间一晃而过,从她豆蔻年华算起,也已过了十来个春秋。 本该是承欢膝下相夫教子的年纪,弹指一挥间,就这么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来了。为的,便是撑起邹家几欲轰然倒下的那一片天。 还好,她算是做到了。虽然很难很苦,她确确实实是做到了。 如今,她也将继续做下去。直到自己的弟弟们有能力接过邹家的衣钵,她才好脱下这层刚毅的外衣,变回若干年前柔弱不堪重负的邹宜君。 “小姐,可吃杏果?” 瑛姑托着茶色琉璃果盘,红中带着些嫩黄的杏子堆成了好看的形状放在盘里。 宜君只是转过头来瞟了一眼,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尝一尝的欲望。瑛姑见状,将那盘果肉放了下来。又拿了一只青瓷碗,放到了宜君伸出的手里。 “那杏果,便是今日王少夫人带来的?” 宜君从碗里抓了些鱼食,轻轻捻着让它们慢慢落进水池里。不一会儿,平静的水面便泛起了涟漪,尔后动静越来越大。几尾看似肥美的锦鲤正在争抢着这食物。 “是,王少夫人言,这是浣纱镇的特产之一。” “浣纱镇……不是该是以窈窕淑女与七彩浣纱为傲么?何时倒成了红杏了?” 宜君唇角一弯,私下里与瑛姑说话倒也没了分寸,诙谐中透着些刁钻。只是此话幽默感未因为它的刻薄含义而减少半分,竟然把不苟言笑的瑛姑也逗着轻声笑了起来。 “把那果肉拿来吧!我且尝尝。” 宜君拍拍手,将空瓷碗递给了瑛姑。又将双手在一小丫鬟端来的大盆里浸了一会儿,洗干净了才拿来红杏食用。 只是一口咬下,甘甜溢满整个口腔。宜君吮吸着那红如宝石的汁水,似乎是很赞赏这甜美的水果。 瑛姑望着宜君吃得津津有味,终究是欣慰地松了一口气。她以为,小姐很多少时的习气都会被磨光了。自从宜君十五岁断发,誓将邹家重塑辉煌,瑛姑便再也找不到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姐的影子了。 她不再大笑不止,更不会上树下水,也不会肆意在走廊奔跑。现在的邹家大娘子,是邹家的主母,是代替她过世的母亲的存在。邹家萧索之时,她是邹家的顶梁柱;而今邹家再次复兴,人口众多,却有更多的人想将她这根房梁卸下,让自己或者自己的子孙顶替上她的位置。 局势越是变成这样,瑛姑便越是寻不到那个她所熟悉的小姐的身影。她有时候也会胡思乱想,或许眼前的这位夫人,并不是小姐的本人。因为她的灵魂早就被迫重生了。 原先的那一个到底是去了哪里,不要说瑛姑,就连邹宜君自己也不明白了。 果肉已吃完,只剩下一粒核。 宜君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还想拿一只,可是刚拿在手里,却又放下了。瑛姑询问地望去,看到一脸的索然无味。 “小姐?” 宜君摇摇头,望着脚下还在扑腾争抢饵食的鱼们,不见它们散去,反而是愈发激烈地争夺。 “小姐,您是否在担心……浣纱镇的事情。” 瑛姑小心翼翼地问着,果然换来宜君的一声长叹。 “王少夫人,未免太放肆。坐主位不说,竟然还睁眼说瞎话,便说是陆家人要彩礼,怎么就好像忽然忘形重了许多,压根就不记得之前小姐给了她多少聘礼的事情?” 宜君听罢,忽然又抓了些鱼食,一边细细搓捏于指尖,让粉末落在水里,一边带着些慵懒答道。 “我早知她是这般贪念重的人,彩礼要了便要了吧。咱们邹家,也不缺这么一点钱财。再说了,陆家人要得也不多,咱们一没派人去插头钗,二没有送定礼,现下一并补上,也不会失了体统。” 瑛姑静静站在一旁,听到宜君这么说,满脸不解。 “小姐,既然您深知王家秉性不良,怎么还放心将那些彩礼交给她?” “呵呵,我给她的那一箱东西。确实是价值连城,只是她识货么?即便她识货,这一回她还敢拿么?她来之前,我都已经听说了,陆家确实是开了一次堂会,那天她也在场。你刚才也瞧见了,她对我,一幅老鼠见了猫的模样,若不是被逼得不行,以那个女人的性子,又怎么会厚着脸皮来求人?这一回,她若再敢中饱私囊,可是会得罪两家人的。她不怕陆家,我们邹家的忌讳她多少也得掂量一番吧?” “小姐说的是……只是……” “今日只有你我二人在,有什么犯嘀咕的话,一并问了吧。” “是。” 瑛姑得到宜君的许可之后,说话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只是小姐您送的东西虽好,就不知道陆家人明不明白。” 宜君听罢,忽然就笑开了。 “陆家人知不知道没关系,陆焚香知道就行了。” “……小姐的话,瑛姑有些不明白。” “那就先将你明白的说给我听。” “是。小姐其实,是送给了陆家布庄一个大人情,如果陆家娘子识货,便知道这情谊有多重。现下的局面,她也已经是不得不收这份礼。这也算是小姐您安抚的一种手段,日后即便是陆焚香她发现了什么不对,也会难以开口了……瑛姑这般觉得,可对?” 宜君赞赏地点了点头。 “你所说的,确实是我的第一个目的,但这不过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我想知道,陆焚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毕竟这次婚约是名目,真正要做的是拿下他们陆家庄。对手若是太狡猾,可就不太好办了呀……” 沉吟过后,宜君忽然便抬起了头。 今晚的月色很美,洁白的玉盘让她不自觉就想起了失踪两年多了的二弟。 她轻轻一叹,忽然又喃喃说道。 “陆家庄说不定也是其次,我倒真希望,这么一冲喜,二弟果真就回来了。” 话毕,她便闭上了眼睛,不再多说一句。 ――――――华丽丽的分割线―――― 1、一更,2000+ 2、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五章 空留玉佩忆往昔(4) 陆家庄的布置贵在精细,用心的地方都是一些一般人不曾注意的小细节。一如阳光的照射角度等等。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恰到好处地与庄园的树荫窗棂避开,洒落在了焚香的房间里。 此刻,焚香还在睡着。 因为待嫁闺中,她已不用像平常一般每天早起前去布庄巡视。每天做的事情便是早睡晚起,赏花逗鸟。虽然陆焚香从记事开始都不曾这么悠闲过,却也不见得不适应。 相反,她对这种生活状态坐享其成,恨不得索性便天天这么下去,忘记陆家的那些恩怨,忘记自己还有体弱多病的懦弱母亲与尚且年幼的陆家布庄真正的继承人要保护与扶持,忘记自己还要因为这一切嫁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男人。就好像是重生一样,抛开所有这样的烦恼。本来,这就应该是属于男人的麻烦,她一人承受,确实太累。 又过了一些时候,阳光照射在焚香的脸上。或许是有些热,紧闭着眼睛的焚香微微皱着眉,慵懒地挥了挥手,翻了个身将脸朝向里头,又睡了。 也不知道她是做了些什么梦,忽而笑,忽而却又冷了嘴角,更有时,静静放在脸侧的手握成了拳,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只是紧了紧之后,还是把那东西给松了。 “小姐,小姐?” 丫鬟的声音扰了清梦,却又好像是在关键时刻救了她。焚香平静地睁开眼,悄悄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整理情绪之后,才慢慢坐起来的焚香发现丫鬟的表情很是奇怪。 “陆家真是乱了,乱了。” 焚香皱眉,指了指自己放在一边的外套。见小袖这么冒冒失失地说些触霉头的话,还是忍不住轻斥了几句。既然是个商人,多少都会有些重口德的毛病。 “什么乱了。我还没死呢?陆家庄不也好好的么?” 小袖一愣,赶忙摆手道。 “小姐,小姐,奴婢不是要咒您的意思。是……是真的……乱了嘛……” 焚香听到这话,心里虽然也好奇。却不紧不慢地穿戴好了之后才回头问小袖。 “怎么一回事儿?” 小袖见焚香对她的到来终于有了些重视,本来紧闭的小嘴忽然又噼里啪啦地开动了。 “小姐,这两天您没去陆家布庄。倒是有很多不相干的远房亲戚忙着去呢!“ 焚香一愣,一双大眼转了几下,心里似乎有些了然。(.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只是还不敢确定。 “他们不呆在家里,去哪种偏僻地方吹大风做什么。” 焚香的反映确实出乎小袖的意料之外。进来之前,她总觉着小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应该有很多种模样。也许会冷笑,也许会提裙便往布庄的地方奔,或者是其他的一些惊天动地的模样。可是?现下焚香的样子,已经完全出乎小袖的意料之外了。 她给焚香问得词穷,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最后嘴一扁,竟然有些没规矩起来。 “奴婢以为……小姐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焚香没答话,只是坐在梳妆镜前继续打理着自己一头柔顺的长发。 是呵,她能不清楚么? 她就要嫁人了,玉佩眼看着就要交给宗堂了,这些人中哪一个不是早就把陆家庄的产业看作是自己的了?既然玉佩终于是要从她手里拱手让给众人了,要想成为获得玉佩的人,在此之前当然要摩拳擦掌好好准备一番。 巡视布庄以及连带的库房作坊染坊等,应该是必不可少的功课之一。只是这么一大群人浩浩汤汤地来,又浩浩汤汤地去。倒更像是游览观光的了。 也不知道布庄里头的那些掌柜,染坊里头的那些大管事,是不是会被这样的阵势给吓到? 焚香想到这里,居然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只是轻快的笑声没有持续多久,那笑容就渐渐变得无可奈何。可是小袖却并没有听出来其中微妙。 “小姐,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小袖苦着一张脸,觉得自己是越来越不懂小姐的心思了。 焚香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静静坐着,等小袖把发式弄好,心里还盘算着,今天该去小镇哪一处风景好的地方小转一下。 她一边低头思考着,一边便用手摆弄桌上的那些金银首饰。这些东西来路很杂,有的是她看中了让金店给自己做的,有的是她小时候父亲送给她的东西,有的是邹家聘礼中的一小部分――虽然王少夫人死咬着说邹家送的先头压亲礼就这么多,可是经商已有一年的焚香又怎么会不晓得,邹家就算是再最不顺意的时候,出手都不会这么吝啬,更何况现下他们邹家是赫赫有名的官商呢。 轻轻一响,焚香便将手中把玩的那只做工精巧的金钗给丢开了。满脸的不屑,一手的愤慨。 她没想到,这么一顺手,便将她的视线引到了那一个小巧的盒子上。焚香盯着那个盒子看了很久,转头不去看,却又从镜子里看到它的倒影,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她的双手已经不听使唤将那盒子抱在了怀里。 可是打开它,或许还真是需要太多勇气。 忽然,她又小声问着小袖。 “……可找到他了?” 小袖灵巧的手指明显一顿,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回道。 “还没有呢……最近庄园里的人管得严苛。老管家都不敢放行了……小姐,您也知道,宗堂里的人已经盯着咱们了,老管家也是没办法,您可别怪罪啊。” “……嗯,我知道了。” 因为站在焚香的身后,小袖也看不到她的表情。见焚香许久才回了这一句,心里便忍不住又开始怨起那个呆瓜书生来。 而焚香,却真的是面无表情,只是将怀中的红盒子抱得更紧了。 ――――――华丽丽的分割线―――― 1、无忧这两天很忙,要写很多作业,对于断更行为在这里向大家鞠躬致歉。 2、今日一更而已,共2000+ 第五章 空留玉佩忆往昔(完结) 焚香与小袖说说笑笑了大半天,这才穿戴整齐。说来也巧,二人刚从房里走出来,老管家便正好过来找焚香。 “小姐。王家人来了。” 老管家佝偻着背,一大早就要从大门跑到内屋来真是难为他这一把老骨头了。焚香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让他下去休息了。没有说马上就见,也没有说不见。 管家一点头,依照她的意思去办了。袖儿踮着脚看着管家先生又忙着往回赶,忍不住便问焚香。 “老管家又急着跑过去做什么呢?您不是什么都还没说么?” 焚香瞥了小袖一眼,只是转头回房,去把那盒子好生放好。 “……已经是不得不见的人了,何必又让我说呢?” 焚香如是说着,只是又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个红盒子,便带着小袖一起往大厅走。 今天的陆家庄很空旷,因为开了宗堂集会之后,大家都知道陆焚香就要嫁入邹家,分刮陆家布庄已是指日可待的事情,稍微有点野心的人都没那个闲情逸致再到这里来看这一对姑嫂相斗。至于王少夫人,却是不得不来。毕竟她是牵线人,送个订礼聘礼她不在场,又怎么成体统。 虽然她并不是那么在乎规矩的人,更何况她并没有将陆焚香放在眼里,按理说断然不会这么注意这些小细节。只是今天太特殊,全都是因为邹家娘子给她的这箱别具一格的定礼。 虽然邹家人曾经嘱咐她不要打开,等到出了碧云镇她还是开了箱子。那一看,真是大失所望。 她以为还会有什么向先前头钗礼那般别致的小物件,没想到竟然是一罐又一罐封得密不透风的大瓶子。闻起来像是蜂蜜,看起来更不像是什么古瓷。王少夫人刚开始还不相信邹家会这么吝啬,送些土特产就作罢,一番细看之下,她倒是死心了。 只是这么一来,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就怕陆焚香倒打一耙,看到这些她根本就没有动过一分一毫的聘礼,冤枉她吞了值钱的物件。到时候她若不在场,这些本来就是邹家的脚夫又怎么会为她说话呢? 王少夫人一心想着对策,并没有瞧见陆焚香已经走了进来。若不是站在旁边的邹家家丁行礼,她还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进来了。 “这位,可是陆家娘子?” 因为还未过门,家丁尊称娘子依然。并没有直接称为二少夫人。 焚香点点头,挥挥手便让管家带着这些长途跋涉赶来的脚夫下去吃些东西喝点酒水了。 大厅里,又只留下王少夫人和陆焚香。 也不知道是心里想得太多,还是确实有其他。王少夫人就觉得这陆焚香的眼神今日怎么看怎么怪,冷冷清清,就好像里头藏了万年寒冰一般。 “焚香啊!来了?” 明明是陆焚香的家,却让她先开口。王少夫人心里憋着气,一时发作不得。 “嗯。嫂子也来了有些时候了吧。坐吧。” 焚香点了点头,眼睛并没有向那几个大箱子瞟一下。只是在王少夫人坐下来之后也在主位上落座。 “呃……呵呵,这个,这个是邹家遣人亲自送来的定礼和聘礼,你看看,一并都全了。” 王少夫人一开口,就好比是好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冷清的大厅忽然就热闹起来。只是焚香一直便不怎么说话,让王少夫人好不尴尬。[.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一番沉默之后,她突然便想起或许该打开箱子让陆焚香瞧个仔细。 砰!砰!砰。 连续几声响,好几个大箱子都被打开了。露出了内里令人眼花缭乱的金银亦或是绫罗绸缎。 王少夫人虽然只是开了一半的箱子,却也已经是气喘吁吁。再坐回位置上,却见陆焚香依旧没怎么往这边看。好像那碗茶里的东西要比这些璀璨迷人的玩意更吸引人。 “既然礼已经送到了。还劳烦妹子与长老们都说一声,奴家这就告辞了。” 既然当事人都没兴趣,她也懒得开了。一个是之后的箱子里头有两箱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再一个便是王少夫人不想看着眼红却拿不到。 “嗯,嫂子请慢走。管家,送客。” 焚香青翠的嗓音终于响起。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这些东西,她一点都不稀罕。 王少夫人走了,并没有带走邹家的家丁,不过焚香安排他们小住一晚,本来也是分内之事。因为不久之后,她也将是邹家的一员。 是夜,当小袖满脸惊叹地在整理那些礼品的时候,焚香却抱着那个红盒子,望着烛光发呆。 “哇,这个真是美呢。” 小袖从来没见过如此密集细腻的金步摇,爱不释手地拿在眼前,几乎就不能控制自己地想要带上发间。 “那么喜欢,就送你吧。” 焚香看了她一眼,却也只是一眼而已。 小袖一愣。回头望见小姐意兴阑珊地模样。忽然也没了兴致,她走上前去擅自便将那盒子从焚香怀中拿了出来。 “……做什么?还给我。” 焚香的失神终于因为怀中一空而被打断。小袖一双大眼里似乎泛着些泪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就将盒子背到了身后。 “小袖,你这是做什么呀……” 焚香愣了一下,忽然就将伸出的双手垂了下来。 “小姐,您再这样下去不行了啊。那个呆子不会回来,他要来早来了。何必要等到现在?小姐,您不要这样子了好不好?小袖从来没有见过小姐这副模样,您不要吓我。” 小丫头越说,鼻头就越红。只是一反常态没有掉下眼泪。 “哎……” 焚香轻轻一叹,缓缓站起身来。 “也就只有这么一会可以拿着了,就让我多多看看吧。” 说着,她便将盒子又拿了过来。轻轻打开,里头放着的,就是那半块玉佩。 “你以为我是在想那个书生?我是在想……等这礼品一送过来,我多半是要将这个送出去了。” 焚香说着,从内里拿出来那块玉。 小袖脸一红,只觉得自己表错了情。一转头又去开始收拾那些彩礼。焚香见她的背影,似乎是有些生气了。 “小袖,这中间有什么看上的。便一并拿了去吧。” 焚香像是在做补偿,惊得小袖忘记了脾气,回头一瞧,小姐分明还是依然望着那半块玉佩,一脸漠落。 似乎是想要丢掉什么东西,却丢不掉。 这样的表情,小袖从来没有见过。即便是她这个外人,却也感到了一股子若有似无的心痛。 她甩了甩头,决定不再去看焚香。因为这样的难受,她不想要。 …… 长亭一觉醒来,却发现星斗依然挂在夜空。 “哎……” 叹息声与长鸣声一起响起。长亭在草堆上动了动,发现脖子很疼,大概是因为刚才睡姿不太好看的缘故。好不容易站起来,发现包袱还在自己怀里安然无恙,这才松下来一口气。 长亭觉得肚子很饿,却发现身上的干粮已所剩无几。听穆大爷说过,从穆家沟去省城,确实是要这么远的路。看这干粮消耗的程度,自己大概明天就能够到达城门口了吧。 想到这里,长亭并没有觉得有半点高兴,反而心里更是空荡荡的。他抱着包袱坐在火堆旁,下意识地又掏出了贴身放着的那块玉。借着火光,心情复杂地摩挲着。 此去省城,不为其他。 其实是为了能够找到些或许认识他的人。 两年前,他就是在离省城不远处的河畔被穆大爷所救,或许今日再回去,还能找到些有关他失去的记忆的线索。 只是不知道,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小桃会如何。 正在长亭思量间,突然他手上一空。 玉佩被人抢了。 “谁!!“ 他生气地站了起来,却看到背后有个邋遢不堪的老头,正用着他那只脏兮兮地手握着小桃给他的乳白色的玉佩。 “嘿嘿嘿!空留玉佩忆往昔。留着是何作用?” 说罢,这个疯老头就将玉佩给扔了出去。 …… ――――华丽丽的分割线―――― 1、两天以更对不住大家--~! 第六章 此去今年会无期(1) 见那疯癫的老头就这么把自己的命就这么扔了出去,长亭瞪大了双眼瞧着远方黑暗深处的那一抹靓丽的弧线。直到它完全看不清楚了,这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望向了老头。 “你,你怎么能这样?!” 穷酸书生气得脸都有些涨红,拳头握得咯咯响,却表现出来了读书人应该有的涵养。反观那老头,本来就一身脏污,竟然还当着书生的面扯开自己凌乱的衣襟,一只手伸进内里泰然自若地抠着什么?且还露出了一脸舒服的表情。 “空的空的,皆是空的。” “你!” 现在长亭只觉得呼吸一窒,愤恨地指了指老头,却说不出任何一句有气势的话。 “哼!” 他一甩袖,便拿着一根火把大步走入了茫茫黑暗之中。(.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那是一片宽阔的草原。野草因为没有任何天敌的束缚,竟然高得到了他的腰部。长亭举起火把往远处看,所见之处,皆是如此。呆愣之间,他突然就有些泄气了。 莫说那玉很小,即便是丢了个大物件在这里头,也不见得可以找得着的啊? 晚风吹着草地沙沙作响,穆长亭就这么保持着远望的动作站在老头的前方,那背影在老头看来,是那样的似曾相识,熟悉到他的一双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复杂,不过,也只是片刻罢了。 “既然你心是空的,何必又去找那东西呢?” 忽然,他又说话了,嘻嘻笑着躺在草垛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之后,就像是在挑衅一般问着穆长亭。(.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长亭被老头的话拉回到了现实,明知道这老人家脑子多半是不清不楚的,便也懒得去答他的话。只是弯下腰来,仔细翻找,脚下每一寸地方,都不愿意放过。 “有心,就能找到。无心啊!近在眼前你都瞧不见啊~” 疯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哈哈大笑起来。长亭眉头一皱,忽然便站了起来。果然见那老者正翘着二郎腿,享受着月光的美好。 “你又懂得什么?我的事情你又知道什么呢?” 火把劈啪作响,遮盖住了长亭因为用劲抓紧火把关节发出的响动。但是这些细微并没有逃过老头一双灵敏的耳朵。虽然他是闭着眼睛,却将之听了个清清楚楚。 “好小子,功夫倒是没有全忘掉啊。” 疯疯癫癫地一句话,又是不明所以。长亭虽然有些疑惑,却因为对老头的成见,并没有多问。再一次地,他又埋头于地下,想着快些找到那个玉佩。 这一回,是轮到这位老者愣住了。他无可奈何地坐在草垛上,望着长亭一丝不苟地寻找行为,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这徒儿性子,倒是变了许多。 老实了,更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良心发现,忽然就不忍心再戏耍他。只见老者轻快地从草垛上跳下,三步并两步走到了长亭跟前。 “喂喂,别找了。” 他虽然显得很诚恳,长亭却压根没有理他。 “玉没丢,还在我这儿呢。” 老者说着,便往衣服里掏去,似乎果真是要把玉佩拿出来给他看。只是长亭依旧不为所动,还在自顾自地找着。根本就不在乎他的任何动作。 老头子一皱眉,张口刚要骂蠢货。忽然却转过了头来。 “哼,老疯子,总算是找到你了!” 粗鲁地一声喝,又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这一次,长亭总算是抬起头来看向了老头。只见他升起的火堆旁除了老头子之外,竟然还莫名其妙出现了三两个彪形大汉,更让长亭惊愕的是,他们竟然都拿着兵器! 第六章 此去今年会无期(2) “哎呀?你们终于是跟过来了?不容易啊不容易,算来好像比我预料的时间短了不少呢。” 疯老头嘻嘻笑着,便将双手背在了身后。长亭站在他的旁边,极力是想与之撇开关系,明明自己就是无辜的路人甲,又何必卷入这种绿林之间的纷争来。 这般想着,就马上行动起来。只是他紧紧抱着包袱正准备溜之大吉的时候,却看到疯老头背在身后的手中,果真抓着那半边玉佩。长亭一时就愣在了那儿,望着那玉佩一动也不动。 “哼,废话少说。你欠了咱们赌坊多少钱,今天必须还。要不然,就不是要了你这条贱命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领头的汉子长刀指着老头,并没有将唯唯诺诺躲在老头身后的长亭放在眼里。只是他的狠话吓到了长亭,却没有吓到老人。 老头笑了,好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放荡不羁之间,便伸出了一只手。只见这般人立马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退。 “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带在身上啊!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疯老头说着,果真就用那枚玉佩在自己的胳肢窝边上挠了几下。看得长亭一阵恶心,心里为小桃的玉佩遭受到如此惨绝人寰的待遇而万分心痛。 “……老疯子,主公曾明言,没钱还也罢,只要你给个结果,让东家知道二少爷现在的下落便可。这,总不是难事吧。” 汉子面色有些尴尬,却还是公事公办地将主人要他做好的事情办妥。长亭蹲在老头身后听着,只觉得有些晕晕乎乎。见老者又将手背到了后头,忍不住就伸出手来想要将玉佩给拿回来。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只是刚刚触碰到,老者突然又把玉佩举了起来。 “什么下落?邹家可是那臭小子的狗窝,从小就没离开过的地方。你们东家都不知道他的近况,我又怎么会知道?” 老头子一边说着一边还玩弄着手中的玉佩,话到动情处,竟然还挤出了好几滴老泪。呜呜咽咽,哭得好不凄惨。可是长亭却对此不屑一顾,他总觉得,这老头子又是在装疯卖傻。他心里真正担心着,只是那块玉。 老者三言两语间,确实是把凶汉说得半天搭腔不得。最后更是没了与他周旋的性子,忽然就把长刀驾到了老人的脖子上。这一下,不仅是老人止住了哭声,就连长亭也是吓得不敢作声。 “老疯子,咱们就别卖关子了。之所以问你是有人看到你在二少爷出事之前还与他有过照面,你也是最后一个看到二少爷的人。不问你,我们又去问谁?”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若老朽知道,也不会如此落魄了。” 老人叹了一口气,也不管脖子只是离着那钢片一根发丝的距离,煞有介事地摇着头。 哼。倒也说了句实话,没了二少爷的庇护,你个老匹夫算个屁啊。 汉子轻蔑地瞟了老头一眼,嘴角间又咧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好说好说,欠债还钱。老疯子你今日若拿钱过来抵了你的欠款,我便放了你。” 长亭听罢,汗毛直竖。 这么近的距离,那歹人肯定是瞧见自己了。怎么只说放了那个疯老头,却不说他呢? 自己可怎么办? 正在想着,老人也转过头来看了看长亭。 “那他怎么办?” 只有他自己明白,他这是明知故问。为的就是让长亭听到那个绝望的答案。 “哼,你说呢?听了这么多,管他是多少。生路,是不能让他走了。” 长亭听罢面如土色。 仓皇失措之下,他又求救一般望向老人。谁知这个疯老头作出的事情,却又再一次在长亭意料之外。 “既然我已自身难保……行吧!把这玉佩交给你,总能抵了那债务的钱了。我和这个人本来就不认识,你们随便处置他吧。” 说着,他便果真将那玉佩放进大汉的手心之中。 …… 第六章 此去今年会无期(3) “不可以!!” 长亭抢玉的速度竟然比喊出这句话来的速度要快。(.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转眼间,大汉的手上又是空空如也。 “这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拿来还债?” 将玉与包袱紧紧攥在手中的穆长亭就这么揪着老人的衣襟不放手,显然是忽略了架在他们二人之间那把闪亮的长刀。 “这个……” 老者抠了抠耳朵。 “不交我会死啊。” 这倒是句实话,只是却让穆长亭更生气。 “你交出去的是我的东西,换得却是你这个老不休的命!!我怎么办啊!!” “……呃,我也没办法。[.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又是一句穆长亭恨透了的大实话。别看他仿佛很是柔弱,真正生气起来力气却大得吓人。老人家现在双手并用,极力想要扯开被长亭抓得死紧的衣襟,却在尝试了几次之后,依然徒劳。 “喂喂……我要是被他勒死了,你们不好交差吧。” 正当长亭用尽力气扯着疯老头大有与之同归于尽的念头时,这老疯子居然向站在一旁的大汉求救起来。 大汉一愣,皱了皱眉。 如果可能,他还真想看到这一对大麻烦狗咬狗掐死在这里算了。 只可惜老头子的问话却让他无法反驳,更是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下一秒,长亭便觉得左手一痛,手腕被那汉子一抓,竟然就要断了。只是他倔劲一上来,如何都不肯放开老头。 “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把玉佩拿去的!“ 长亭咬紧牙关忍着手腕传来的疼痛,似乎还可以清楚地听到骨骼劈啪的声音。 “喂喂,再不放开,你手可是要废了。” 老头压根就没有作为一个始作俑者的自觉,用手指了指长亭被抓的那个手腕,好心地劝着。 大汉也被惹毛了。只觉得今日的任务不接为妙,竟然一个比一个麻烦。先是这个老头逃跑的速度比兔子还快,若不是他大意落下了些行迹在驿站,估计他也不会这么快找到他。至于这个书生,别看瘦弱,发起猛来,竟然连他也掰不开那如铁一般的手掌。 也罢,不如便砍了。 大汉哼了一声,想着这书生早晚也会是个死人。少个手脚更是无所谓。想到此,抽刀便向长亭的手臂砍来。 老头这一下表情变得正经了许多,刚想推开长亭,却发现他依旧不放手。气急败坏下,大骂了几句呆子。 眼见着这刀都已经要砍到手上了,长亭急中生智,忽然便双指轻松夹住了刀片。 这动作利落干净得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最先回过神来的,还是那个老者。 他先惊后喜,到最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 长亭盯着自己夹着刀片的两指目瞪口呆,老者在一旁抚掌大笑。 “走了!呆子!!” 忽然长亭只觉得身子一轻,他下意识地将大汉的刀刃一松。就在那人的武器叮当落地的时候,长亭已经被老者几个起落带着跑了很远。 大汉见疯老头又一次在自己面前消失了个干干净净,索性将手中徒留的刀柄一扔,甩手对身后的人说道。 “给我追!追到之后,两人全都格杀勿论!!” …… ――――――华丽丽的分割线―――――― 1、因为无忧在国外学习,更新不定。如果有哪位朋友想知道一下最新的更新时间与本作品的消息,可以加入我建立的交流群:793035,欢迎各位加入。 第六章 此去今年会无期(4) 逃跑过程中,长亭一直处于呆滞状态。[.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直到被老头重重丢在了草地上,他依然都是呆愣着的。只是怀中的包袱与玉佩并没有被他丢掉,反而越抱越紧。 老头子喘着气,很高兴的样子。也不管长亭是否被吓呆了,哈哈大笑着拍了长亭几下。 “好小子!!好小子!!” 虽然这是赞赏,回过神来的穆长亭却并不领情。他默默将玉佩放进自己怀中,就准备起身离开。 “哎,哎!小子你去哪儿啊!” 虽然老人家在后头跟着很吃力,长亭却头也不回。就刚才那一段健步如飞的展示,即便他脑子再笨,也会明白这老疯子的柔弱都是装出来的吧。 见长亭不答,老人倒也不恼怒。只是跟了几步,就索性不走了。坐在田埂之上,翘着二郎腿,似乎料定了长亭还会再回来。(.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你走哪儿去啊?省城?那帮歹人可正往这儿来呢?你就不怕碰到个正着?再说了,那帮歹人可是邹家的狗腿子,邹家现如今更是在你这江南小城呼风唤雨得很啊。” 长亭脚步一顿,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下一秒,脚步更是加快了许多。 “哎呀,我都说了那里是虎狼窝了。你怎么反而越走越快呢?赶着去投胎?那刚才怎么……” 老人家闭着眼睛抠着耳朵,嘴中念念有词。突然觉得眼前光线一暗,睁开眼来,穆长亭就像个黑脸包公一般站在他面前。 “哦,回来了?” “是你得罪了邹家不是我!” 气急了的穆长亭,也懒得再用那些文绉绉的自谦之词。他现在很想骂人。虽然不会骂人,但至少气势上不能输。 “可是你弄断那个当头的刀的,不是老朽我啊。” 穆长亭一愣,气忽然就泄下不少。 他皱着眉头,显得有些痛苦。就这么抱着脑袋,蹲在了老者面前。 “我想记起来以前的事情……可是怎么都记不起来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功夫……为什么我会流落在这个地方?” “这样活着……不好么?” 沉默了许久,老者说出来的话沧桑得可怕。没有任何戏弄的意味,或许是有些不习惯这个疯老头突然的严肃,穆长亭抬起头来望向他的时候,显得有些呆滞。 “什么?” “……不记得以前,这样生活着,难道不好么?” 老者叹了一口气,慢慢也蹲了下来。这张年轻的面孔,他是那么熟悉,却又是那么陌生。一老一少,就这么默默望着。青年的眼中透着些迷茫,忽然却又变得坚定起来。 他重重点了点头。看来脑袋并没有像先前那般疼了。 “我想知道以前的事情。至少……至少,我知道,以前的我是会功夫的。” 或许,那一身好本事,可以让我能够有脸面见小桃。 这是穆长亭心里的话,却被老者看了个透彻。他好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呵呵笑了几声,便道。 “怎么,想着给你玉佩的人?” 穆长亭脸一红,猛地站了起来背过身去,只顾着将玉佩小心地放在怀中。老者静静站在他身后,盯着这伟岸的背影做着如此温柔的动作,眼神有些复杂。 “再想,也晚了。” 老者这么轻轻一叹,让长亭身子一顿。 “你这话是何意?” 老者也不多言,从腰带处抽出那根自始至终就没有拿出来过的烟杆,就这么吧嗒吧嗒地抽了出来。吊足了穆长亭的胃口。 “……看那玉佩的模样,似乎是浣纱镇陆家庄的东西吧。你心上人,莫非就是镇北樱桃陆焚香?” 穆长亭不答话,反倒是脸涨得更红了。 老头盯了他一眼,喉咙里发出了些音符,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见他这样,长亭心里忽然就像是有了个无底洞。 “晚了。什么都晚了……” 一口烟,徐徐从老者口中吐出。他半眯着眼看着这团烟雾散去,便将烟斗在鞋底磕了磕收了起来。抬头见穆长亭心急如焚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地模样,实在不忍心不说。 “她过两日就要嫁给邹家二少爷了。你不知道么?……你现在可是离浣纱镇几百里远,要想在两天内赶回去,怕是来不及了吧?” 老头越说得冷静,长亭的面色却越是惨白。 一时间,他浑身冰冷。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就已经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谢谢大家对无忧的等待。 第六章 此去今年会无期(完结) 大婚前几日,陆家庄便开始张灯结彩。 众人纷纷议论,这一段时间,陆家还真是喜事多。浣纱镇的焦点,依然便是这富可敌国的陆家庄园。 明明都是喜事筹备,却因为这一次陆邹二家联姻的排场太过盛大,大家不知不觉间,竟然便将在不久之前发生的那一次蹊跷的婚礼闹剧给淡忘了。 焚香望着这些堆积如山的贺礼,没有一点表情。外人只当她是从小娇生惯养,见惯了珍馐奇葩,已对诸如此类的玩意不足为奇了。内里的人,像是小袖与老管家才真正明白小姐的心思。 她并非不屑,而是心已冷。这场婚宴在她看来,不过是一种交易、一个筹码,一堆阴谋交织而成的产品罢了。 既然这喜事的性质生来就是这么扭曲,于她来说,又有何欢喜可言。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自己被当作华丽的商品,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被高价出售,却无能为力。 焚香微微皱眉,越是看着这些贺礼与聘礼,心中越是厌恶。索性一转头,盯着梳妆镜中的自己。 此时此刻,她正在试着陆家布庄压箱的华丽霞帔,红红火火,金光闪耀。比起之前她给自己筹备的那一套礼服,要来得绚丽的多。只是这满身喜气,更是衬出了她小脸之上的愤恨。 “把这些都拿下去吧!你们自个点了之后,列一份单子给老管事便成。” 焚香冷冷地一甩袖,仆人们便果真将那些箱子一一抬下去了。还想将新的礼品抬进来的,也识趣地跟着出了房门的人走。一下子,焚香的房间空了许多。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本来紧绷的面孔忽然便有了神情。微微扁着的嘴,像是在和谁赌气一样。刚插好的金钗步摇,却都被她又拔了下来。 “小姐……” 小袖在一旁看着。虽然有些心疼自己的杰作瞬间便没了踪影,但是更担心焚香的心情。 “去把那个东西拿来。” 焚香脸一瞥,披着头发转了过来。顾盼生姿的模样,倒映在窗户纸上,随着烛火忽闪灵动。 小袖看得有些痴了,忽然脸一红,连忙便去拖动放在床脚的那个红皮大箱。焚香翻了个白眼,好心地在小袖身后提醒道。 “打开那个箱子,给我拿一盒就行了。” 小袖吐了下舌头,赶忙照做。 “小姐,给。” 拿出来的,是一个小小的坛子,封得很严实。落在手里,确实有几分重。 “嗯……” 焚香捧在手里,嗅了一嗅。满是英气的眉宇之间的小疙瘩拧得更大了。 “小姐,怎么了?是不是……毒药啊?” 小袖颤颤巍巍地问着。焚香又是白眼一翻。还真是亏这个丫头想得出来。见小姐不说话,小袖低着的头更是胡思乱想了。 “这可是邹家送来的东西……别的不送,干嘛送罐子……也不告诉咱们是怎么用……” “行了行了。别瞎说了。隔墙有耳,你若出去这么说,嘴碎的人定会觉得是我这般教你的。” 焚香虽然是轻描淡写地教训了几句,却把小袖说得不敢再胡言乱语一句话,甚至还会不安地往窗户那边望。焚香摇摇头,也懒得管她了。自顾自地打开了罐子,果不其然,一阵阵让她振奋的味道扑面而来,甚是好闻。有点像花草的味道,却带着些糖的甜味。 “小姐……这是什么呢?” 小袖被这芬芳彻底俘虏了。顶着小鼻子闭着眼陶醉地深吸了好几口气,忽然又一捂鼻子道。 “小姐……会不会……是毒啊……我听说……听说……越毒的东西越是好看,越是香啊……” 说到这里,小袖竟然眼泪都要出来了。 焚香板着脸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说得郑重其事。 “嗯,确实有这么一说。” “那,那我们岂不是……呜呜……” 小袖听罢,脸都吓白了。说哭还真就哭了出来,眼看着眼泪要滴到坛子里了。焚香,先是盖住了封口。 “好了别哭了。谁告诉你这是毒了,这可是宝贝!!” 焚香哭笑不得地将那罐子轻轻放好在桌上,转过身来看着那满满一箱的小罐,心中复杂万分。 她为什么给我送来这个。 她到底知道陆家庄的事情多少呢? 邹宜君,果然不愧是在邹家当家二十年的女人。 焚香正在兀自思考着应该如何应对这些看似平常却又极其珍贵的宝贝,那边房门却再一次地被人敲开了。 “谁。” 焚香一阵烦躁,因为被人打断了思路。 “是……小姐,陆家宗堂的人来了……说要小姐交玉,因为后天,小姐就要出嫁了。” 管家在房门外候着,一直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沉默,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他听到了一声女子的叹息。 “他们要,便给他们吧。我也已经再没有理由将之扣在自己身边了。” 说着,焚香便将手里摩挲了数遍的温润玉佩小心放进了锦盒里,双手捧着,交给了老管家。 即便是交,她也只能交一半了。 老管家只管低头接过这锦盒,心情更是沉重。 焚香看着老人的背影包裹着那火红色的盒子渐渐走远,倚着门框,心中无端端却看到了穆长亭微笑的模样。 ――――――华丽丽的分割线―――― 1、无忧有推荐了,争取推荐期间不断更。 2、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因为无忧身在国外,课业太重,更新不定时,想知道确切更新的可以加入这个群。 3、作者有一个blog:/这个blog会不定期贴出一些无忧写的短篇,或者留学的故事,可以让大家打发一下时间,还可以和无忧留言交流。 4、作者为这个作品做了一个宣传视频,有兴趣地也可以去看看。地址写在书的说明上了。 第七章 翩翩公子意难测(1) 碧云镇邹家别院内,当家主母邹宜君很早便坐在了大厅里。空荡荡的内堂,显得如此寂寥。再加上这几日天气本来便不怎么好,正是到了江南梅雨的时节,偌大的一个房间却也在白天如此昏暗。 宜君坐在家具与廊柱交织着的阴影里,一手端着茶,往往那么一坐便是大半天。 今日,是她第三次这般精神游离了。 “娘子,可是心里有事?”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敢上前问上一问的,也只有长伴在宜君身边多年的瑛姑。 宜君不答,只是半眯着眼看着屋檐处垂下的雨珠**。 过了一小会儿,瑛姑又轻轻唤道。 “娘子,可是心里有事?” 这一下,宜君的思绪总算是回到了眼前。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声不响地将捧在手里那碗茶放在了桌上。 那茶,早就已经冷了。 宜君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双手已被这冷茶染了个冰凉。 “娘子,可是在想浣纱镇的事情。(.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宜君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皱了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地将话压了回去。好半天才说道。 “有些事,我还没想明白。明明应该去弄明白,我却在犹豫,该不该去弄明白。” 瑛姑见宜君如此为难的模样,心里也已经猜出了几分。能让娘子皱一皱眉头的,除了邹家的事情,还会有什么。 “娘子,已到午时了。可是要用什么饭菜,让瑛姑与伙房说说。” 宜君抬起低垂的眼帘,摆了摆手,显得很疲累。 “随便弄些吧。听说这碧云的竹笋也是一绝,不如便拿那物做些下饭的小菜。或许还能填饱些肚子。” “是。” 瑛姑应罢,便要扶着宜君起来。正在这时,一个守门的黑衣小厮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夫人,脚夫们从浣纱镇回了。” “叫他们领头的进来吧。其他的均安排到侧房去休息,用过饭后再各自回家。另外,银子一定要打点好。别怠慢了大家。路途遥远,这么急急来回也不容易。更何况,还下着这样的雨呢……” 宜君抬头,又望着春雨绵绵。 “是。小的这就去办。” 黑衣小厮也不管这细如发丝的小雨如何恼人便退下去了。不多一会儿,大厅里又进来一个清秀的青年。看上去一板一眼。虽然年少,却沉稳得好。 “夫人。” “重诺,你回来了。” 宜君看到重诺的时候,终究是露出了这些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坐吧。” “重诺不敢。重诺今日虽然已尽己所能,却也迟了些日子。还望夫人不要怪罪。” 说着,这个年轻人果真就单膝跪了下来。 宜君一愣,面上的表情愈发地轻松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早回晚回,都是一样的。况且,你还是赶在大婚之前回来了。真是不容易。如何?陆家可是收了咱们送过去的礼。” “回夫人的话。收了,大大小小共计七十二件礼品,陆家都一一点备完毕。王少夫人不曾看过一件。” 重诺答话答得巧,没说拿更没说取,仅仅便说了一个“看”字。 宜君点点头,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道陆家人是什么反映。 “陆家娘子对礼品可满意?” 重诺轻侧着头,显得有些犹豫。 “怎么?是陆家娘子不满意?” 宜君心里有些意外,因为在她看来。陆焚香并不是这样好对付的人,那一箱青膏,她果真是不识货? “并没有。” 重诺马上否认了宜君的话。 “那是……” 见宜君疑惑,重诺理了理思绪。便缓缓到来。 “夫人。陆家娘子收了那些礼品,却迟迟没有给在下回应。等了两三日,才收到打点赏钱与回帖。并没有额外说些什么话。至于礼品开箱当日,小的也在场,也没有瞧见陆家娘子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显露。只是扫了下那些礼箱,便让他们抬下去一一盘点罢了。之后……就好生招待者咱们这些脚夫而已。” “哦……行了。下去吧。梳洗一番,休息一会儿。二少爷的婚礼,你可是要随着邹家的队伍一起去的……毕竟,你从小便跟在正行身边呀。” 重诺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因为这轻轻的一句叙述微微一动。他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领命默默退了下去。 ――――――华丽丽的分割线―――― 1、无忧有推荐了,争取推荐期间不断更。 2、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因为无忧身在国外,课业太重,更新不定时,想知道确切更新的可以加入这个群。 3、作者有一个blog:/这个blog会不定期贴出一些无忧写的短篇,或者留学的故事,可以让大家打发一下时间,还可以和无忧留言交流。 4、作者为这个作品做了一个宣传视频,有兴趣地也可以去看看。地址写在书的说明上了。 第七章 翩翩公子意难测(2) 宜君望着重诺离开时的背影有些沉重,忍不住有些心疼。 瑛姑虽然站在宜君身后,似乎也猜出了她的某些心思。就像是在替她感叹一下,忽然就说出了一句有些悲凉的话。 “重诺这孩子,怕是还在自责二少爷的事情。” 宜君摇头。望着重诺的黑衣融入雨中。只觉得这个少年已经不再那般稚嫩,现下,确实就是个成年男人了。 “那件事,本就不该怪他。天意如此。” 说罢,她便打开了重诺呈上来的陆家的回帖。仅仅只是扫了几眼,便丢在一旁不再看了。 瑛姑觉得奇怪,宜君并不是这种对待公事会草草了事的人。她见宜君已经开始在喝茶了。便在宜君的默认下拿起了帖子看。细看之下,终于是明白了为何宜君会有这样反常的动作。 “好一个陆焚香。做得很是体面。不露惊喜,不露失望,不露愤怒,不露幽怨。反倒是让人猜不到她的心思了。” 瑛姑边看着,耳边听着宜君这般评价着。 雨,忽然又下大了些。 滴滴答答地打在屋檐上,又顺着瓦砾滴落到院落里的大缸里。 “这……” 瑛姑又翻来覆去看了看那个回帖。确实是写得很好,但也公式得很。 “如若这帖子是陆焚香授意写的,咱们就小看不得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倒也学会了不大喜大悲,不卑不亢。你瞧瞧这些用词,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一点点外泄的心思在里头呢?这致谢文章写的,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天衣无缝。” 说着,宜君放下茶杯。从瑛姑手里又拿了那帖子过来看了一遍。就在这时,仆人端着准备好的膳食进了大厅。瑛姑在一边忙着张罗这些饭菜,并没有看到宜君低头沉思的模样。 “娘子,可以用膳了。” 宜君叹了一口气。虽然没有胃口,多少还是要吃点的。只是吃饭夹菜的时候,她是那样的心不在焉。 这一切,都是因为陆焚香出人意料的反映。(.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宜君觉得,这个不曾谋面的二弟媳的办事能力,她的心思城府,大概都要重新评估了。只是单凭一张滴水不漏、满是文采的回帖,确实也说明不了什么。 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可是有备无患啊。 若这陆焚香果真是像她想的那样,竟然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如此之好,那么之后吞并陆家布庄的事情,似乎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宜君一口饭进嘴里,咀嚼起来有些食之无味。 她虽然没见过这个陆焚香,却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此时此刻,又有谁知她复杂的心情。 她很防备,但是又有些兴奋。 一个女人,坐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太久,或许会和任何一个绝世而独立的高手一般,渴望一个对手。 可是在另一方面,她却不希望对手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因为那只会成为她扩展邹家家业的阻碍。 邹宜君正在这里想得入神,忽然有个小厮又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动静颇大。 瑛姑一皱眉,只是轻轻问道。 “礼数呢?” 小厮一愣,赶紧又站回到了雨里。 “是。小的有要事与夫人说。夫人曾说过,省城若有了任何消息,一定要报与她。” “进来吧。” 宜君一听到是省城的消息,饭都顾不上吃了。突然就放下了碗筷。 小厮一点头,跑了进来在宜君身边耳语了几句。只见宜君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到最后竟然是铁青。双手抓得更是紧。 “行了,你下去吧。” 瑛姑见宜君的脸色便知道有事。挥挥手便叫那个小厮下去了。 谁知小厮刚走,宜君便站了起来。 “即可启程,咱们去浣纱镇。叫重诺准备好行装,和咱们一道。” 瑛姑一愣,望了望一桌没有怎么动过的饭菜,又看了看宜君。 “还是……吃些饭食再行吧。” “不,现在就走。” 宜君摇摇头。走了几步,只觉得脑袋越来越重。手一摸,额头冰凉。 “娘子,出什么事了?” 瑛姑扶着她,脸上也现出了些焦急。 “那个忤逆的弟弟!正言,阳奉阴违我的话,早就有了去陆家庄的打算。这两日眼看着就会到浣纱镇了!” ――――――――华丽丽的分割线―――――― 1、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因为无忧身在国外,课业太重,更新不定时,想知道确切更新的可以加入这个群。 2、作者有一个blog:/这个blog会不定期贴出一些无忧写的短篇,或者留学的故事,可以让大家打发一下时间,还可以和无忧留言交流。 3、作者为这个作品做了一个宣传视频,有兴趣地也可以去看看。地址写在书的说明上了。 第七章 翩翩公子意难测(3) 春雨绵绵,却挡不住路上行人匆匆而过的声影。在江浙省城去浣纱小镇的官道上,一队人马便不顾这样恼人的细雨默默赶着路。除了坐在凉轿之上的那个主人模样的男子一派轻松之外,每个人的脸上的神色都是紧绷着。 毕竟,这春雨还是冷人的。而惟一一个没有淋雨的,也就是那个乘轿的人罢了。 “公子,不然,咱们在前头歇会吧。这些货物,可是要淋湿了呀。” 跟在这公子身边的随从看起来也只不过是个青涩的少年,说话却很是老道。此时他高举着手臂,撑着一把油纸伞,将这个面目俊朗的公子哥给照了个周全。自己却大半身都湿透了,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有些颤抖。 这位公子瞟了随从一眼,对他脸上滚落的雨水视而不见。只是笑笑道。 “继续赶路。我可不想落在家姐之后赶到陆家庄。” “是。” 少年冷漠的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之后,又回复了原先带着些木讷的神情。举着的伞从来没有放下来过。 公子将折扇一收,望着少年的侧脸,略有所思。 “重仪。” “是。” 少年虽然撑着伞不能行礼,却将头低得更低,礼数丝毫不减。正如他的名字一般,注重礼仪。 “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重仪想了想。 “公子,如若重仪没有算错。从公子花二十个铜板买了小的之后,在公子身边已经有十二年了。” “呵呵。十二年。这可不是个小数字,我身边的人,来的来,走的走。留得最久的,也就是你了。” 重仪点点头。 “谢公子夸奖。” 没错,这就是一句夸奖。是他这十二年以来小心谨慎的奖励。邹家的四个儿女,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那般才貌双全。没有谁比谁差,只有谁比谁更加挑剔与理智。像他伺候的公子,邹正言,怕是这四人之中对于仆人的要求最高的。 在他身边做的人,往往不会超过三个月,且常常会落个窘迫下场。总之,离开的时候并不是相安无事走的,带了一大部分赏银的同时也会伴着些这样那样的过错或者闪失。 只有重仪他小心翼翼,从来没有跨越过邹正言不明说的任何界限。这么谨慎下来,却已经过了十二个年头,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重仪看了一眼比自己大了五岁的邹正言,心中忍不住有些恍惚。 “重仪,你知道,重诺在邹府做了有多久了么?” 重诺? 重仪一愣。(.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这不是正言公子不喜欢的仆人之一么?为何会突然提起他? “重仪不知。只知道,重仪来邹府上的时候,他便在了。” 一个他字,代替了邹正言不喜欢的两个字。重仪小心翼翼地绕过了一个不安全的区域。邹正言微微眯着眼睛,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现在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手上的折扇再一次打开了。 “加上家姐将之留在府上的两年,整整二十年。” 说完这句话,邹正言冷冷哼了一声。叫重仪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也不知道是这雨滴太冷,还是重仪心中忽然就有了几丝寒意。 “……重仪,前面可是浣纱镇与碧云镇的交汇处?” 重仪听到此问话赶忙踮脚向正言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便见到了一个人字形的路口。旁边,恰巧是个驿站。飘着一个写着茶字的彩旗。 “回公子,咱们是到交汇处了。” “……去问问,除了咱们还有没有谁经过这儿。你知道我想得到谁的消息。” 最后一句话,邹正言压低了声音。重仪点点头,将伞交给轿夫,便冒着那碎雨跑到了驿站里。 老板的回话很简洁。满脸的不屑与怪哉。 瞧这梅雨,连绵不绝。 若是用马匹或是牛车,肯定道路泥泞不便。若不是有急事,谁还会像客官的队伍这般用轿子行路呢? 听到重仪将那话原原本本地转述出来,邹正言满意地笑了。 “好了。咱们在这里稍作歇息。你们都去个隐蔽处换下湿衣服再吃些东西。一切妥当之后,咱们就启程。这里离浣纱镇也不远了,大概今晚就能赶到了。” 重仪点点头,便照着邹正言的话去安排了。 那些轿夫本来在雨里已是冷得有些瑟瑟发抖,现下有热腾腾的饭菜和热酒,自然喜不自胜。一时间,冷清的驿站忽然就热闹起来。虽然是粗茶淡饭,却也让没个随从都感到了短暂的幸福。 楼上简陋的客房里,正言一人默默地喝着酒,看着楼下的其乐融融,嘴边那一抹笑都不曾抹去。 忽然,重仪又端了盆热水进来。 “公子,稍作擦拭吧。可以暖暖手。” “嗯。” 邹正言之所以这么久都不曾将重仪替换掉,就因为他的机灵。他仿佛永远都知道他想听什么?想做什么。只要他不想的事情,他就不会去做。 热水,确实很舒服。邹正言微微闭着眼睛,将双手浸在了温水里,瞬间身体都得到了温暖。 重仪站在一边默不作声,静静等着邹正言的双手离开了水面才递上一块叠得整齐的方巾,转头就想去将热水倒掉。邹正言却在这时发话了。 “重仪,若说你只需再花个两年,就可以坐上外事总管的位置,你可愿意呢?” 重仪身子一顿,心也咯噔一下。他迷惑不解的转过头来,望着邹正言微笑的眉眼,从他云淡风轻的表情里,重仪看到的却是一股严肃与认真。 两者合二为一,便是决绝。 外事总管,正是重诺现今坐着的位置。 ――――――华丽丽的分割线―――― 1、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因为无忧身在国外,课业太重,更新不定时,想知道确切更新的可以加入这个群。 2、作者有一个blog:/这个blog会不定期贴出一些无忧写的短篇,或者留学的故事,可以让大家打发一下时间,还可以和无忧留言交流。 3、作者为这个作品做了一个宣传视频,有兴趣地也可以去看看。地址写在书的说明上了。 第七章 翩翩公子意难测(4) 虽然对于这场婚事根本就不报任何希望,焚香却依然为之忙里忙外。[.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陆家内亲与王家外戚明明就是这联姻的推波助澜之人,可是临到张罗排场的时候,他们倒颇有默契地统一收手了。 不过想来也是,这东西未免太过于鸡肋。 办理红白喜事,是最有油水的肥差。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陆焚香的婚礼可是由长老们盯着的,那些老古董,除了思想古板以外脾气更是刻薄的很。 谁去接手这个差事,劳心劳力不说,到头来还不会落得一句好话。惹得一身脏水的活,一般人都不愿意去做,更何况是机关算尽的他们?再说了,现下这个陆家小丫头已经在催逼之下,将陆家布庄的玉佩交了出来,往后他们会为了这玉佩有更多正经的事情要干,谁还来管这个闲事? 就因为这种种原因,突然之间门庭若市的陆家庄现下却是门可罗雀了。 主人都这么市侩,各个房的奴婢自不用说。小袖更是为突然遭受到那些昔日好姐妹的冷遇而哭红过眼。 焚香只是淡淡为她擦去眼泪,笑道。 哭什么?你的好姐妹,应该是我。 就是这一句话,却让小袖更是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想当初那般意气风发的陆焚香,现下能够使唤的也不过是陆家庄里那些忠心耿耿的下人了。 “你,把那一对龙凤烛放到那边去。摆正了。中间隔出三个盘子的空缺。便是中型的原型白瓷盘。每个盘内的瓜果都要新鲜的,至于是要些什么?都向喜娘打听清楚。” 大厅内奴仆们匆匆忙忙,焚香也一直没有停过口。站在忙碌的人群之中,确实有几分将领的威风。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在她看来,无疑是一种讽刺。 看着喜堂在自己的指挥得当之下,一点一点呈现出模样来。焚香的心,却是越来越麻木。到最后,她只觉得自己的思想与言语严重分离,站在这陆家庄里的,也只不过是一个正在慢慢蜕变成长的陆家当家罢了。 “娘子……这喜字……” 焚香冷冷瞟了一眼。马上便道。 “不行,去换一个。(.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仆人满脸不解,往房外看,现下已经是傍晚了。这要去那剪纸的人家,也要走个大半天呀。 “你看这里,中间镂空了。像是个残缺的元宝,邹家人从商,最忌讳喜中缺宝。赶紧去换一个去,确定没错了再拿回来。贴在厅堂正中央便可。” 说着,焚香便指了指那一对龙凤烛的中央。转头见那仆人似乎有难言之隐,叹了一口气道。 “这趟差事办完了,我多加些工钱与你们。也算是辛苦了。再说了,怕也是我最后一次做主给你们加工钱了吧。” 短短的一句话说得在场的仆人们都红了眼。大家有了短暂的停顿以后,又继续开始手头的活。至于小袖,早就已经捂着嘴跑到外头去了。 焚香深吸了一口气,硬是将胸中的不快压了下去。转身便出了厅堂。 “你们先忙着。小袖,和喜娘一道进我屋里来,今儿个要试红装了,不行就要赶快去改。眼瞅着后天便是婚期了。” “……是!!” 两个小丫鬟和一个喜娘以及小袖一道随着焚香进了她的闺房。不小一会儿功夫,一个美丽端庄的新娘子便在她们的巧手之下出现在了铜镜之前。 只是这新娘再美,也只是冷艳。就像是一个娃娃一样,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没有灵魂一般。 “娘子,穿着可舒服?” 焚香木讷地点点头。 舒服,怎么不舒服?这是阿爹还在世的时候,就让陆家庄最好的绣娘为她精心制作的嫁妆。十几个绣这衣裳的绣娘,都是豆蔻年华,除了针线以外就不曾碰过别的东西。 只是……只是阿爹,您不是向小桃保证过,小桃披上这华美衣服的时候,也是可以最幸福的时候呢? 为何,现下除了痛,除了冷,小桃却感觉不到丝毫其他的感情? “娘子,可要将妆容再修饰一些?” 喜娘问得讨巧,焚香一愣。才发现自己落下了几滴泪,花了脸上好看的胭脂,将身上的喜服染得更是红艳。 “嗯。” 她默默点了点头,一手拨开头冠上的珠帘刚准备坐回梳妆台前,却听到房外一阵嘈杂声。 “外面是怎么一回事?” 焚香皱了皱眉。 “小袖这就去瞧瞧!” 一旁的小袖本来是在默默掉着眼泪,睁着一双哭肿的眼睛没头没脑地就往房门口跑。这一下,却与一个男人撞了个正着。房里的丫鬟与喜娘一声惊叫。齐刷刷都看向了焚香。 “啧啧,美人双泪垂,真是我见犹怜,我见犹怜啊。” 只见那翩翩公子将折扇一收,也不管这一室女眷的诧异,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华丽丽的分割线―――― 1、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因为无忧身在国外,课业太重,更新不定时,想知道确切更新的可以加入这个群。 2、作者有一个blog:/这个blog会不定期贴出一些无忧写的短篇,或者留学的故事,可以让大家打发一下时间,还可以和无忧留言交流。 3、作者为这个作品做了一个宣传视频,有兴趣地也可以去看看。地址写在书的说明上了。 第七章 翩翩公子意难测(5) 焚香冷眼看着这陌生男人旁若无人地走近自己的闺房,也不知道是确实被惊到了,还是她早已经对层出不穷的意外感到了麻木。直到这男人离她只剩几步远的时候,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是谁?这里是陆家庄大娘子的闺房,岂是你这种外人可以随便进来的?” 焚香向后退了几步,保持着一个看起来还算安全的距离。只是她心里也清楚,若不是有一定身份,家丁断然是不会把人随便放进来的。她训练出来的人她自然清楚。 只是……这人肯定不是陆家内亲,若说是陆家人,不说认识,混个眼熟还是可以的。 难道是王家外戚的人? 焚香想到此,有意无意地又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只见这男人着青色衣衫,一把纸扇执在左手,正在兴趣盎然地看着她房内的摆设。而且光挑她最喜爱的瓷器赏玩。 呵,倒还挺有眼力。 看这模样与姿态,应该也不是王家。 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焚香心里有了这个答案之后,确实有些感到意外。她的杏眼睁了一睁,随后便蹙紧了眉。不自觉又开始咬着唇,吃了好些胭脂。 “若是邹家人来访,管家怎么都不通报一声?” 虽然这人很是无礼,焚香却不能向这人发火。不过指桑骂槐则是每个女人的拿手好戏。(.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都不按照平常的程序走?叫老管家进来!” 说着,她便恶狠狠地望向了门口。小袖见状,赶忙就要跑出去叫人,结果却一头又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身板。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一手捂着前额,含着水雾抬头望去,却发现又是那个公子的冷面随从。小袖两腮一鼓,几乎就要发脾气了。 “你这是何意?” 焚香心下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反倒是一喜。终于是找到个由头向正主发作了。 “我要教训我的人,你让你的人拦着,是个什么意思?” 其实她这通火气尚在酝酿期间,便已经让一旁的小丫鬟噤若寒蝉了。谁知那男人却不恼,唇边的笑容更是明显。焚香看着看着,真是恨不得撕了那张脸。 笑面虎! “若是来的人多了。娘子那颗鲛人泪被人夺了去,在下岂不扼腕。” “什么?” 焚香一愣,还没弄清楚他是唱得哪一出。就见他已伸出手来,轻轻用手指抹去了尚挂在她睫毛之上的泪珠。 “公子请自重!“ 她不由得步伐又向后退了几退,差点就没有站稳。慌乱之间,差点就撞到了身后的小几。焚香并非没有见过风浪,可是毕竟是待字闺中的女子,想穆长亭昔日对她,向来都是谨慎尊敬,她又何时受过如此轻薄一般的对待。[.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环佩叮当,就好像是在映衬着焚香的恼怒与狼狈一般,挂在她面前的华冠珠帘更是哗啦作响,让她看不清楚眼前的状况。眼见就要摔倒了,她的步子往后踏的重了些,只是这一下站是站稳了,却将挂在闺房廊柱上的红绸纱给踩了下来,不偏不倚,正正掉在了焚香的头上,遮住了她的面容,就像是一方喜帕。 焚香透过那一抹红色看着眼前笑得邪魅的男人,怔怔**。小袖以为她是被吓怕了,在一边干着急。一旁的小丫鬟和邹家随来的喜娘更是面面相觑。 两个从来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男女就这么静静站在房间中央,保持着这般诡异的对视。 “娘子,可是被我吓着了?还是把这红绸纱取了吧。” 那男人忽然又开口了,上前就想要揭掉这喜帕。 “不劳烦公子了。焚香有些困倦,还请公子挪步先去前厅,待焚香整理妆容之后再来会见公子也不迟。” 这一回,焚香的反映快了许多。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这才是她陆焚香。 那男人只觉得手中一空,明明可以触碰到的红绸纱随着这少女轻盈的步伐灵巧地从他指缝间溜走了。他饶有兴趣地收回手,闻了一闻。笑着拱手道。 “那在下便去候着陆家娘子了。哦不,现下,也该改口叫弟妹才是。” 震惊,从小袖与焚香的面庞上流露出来。直到邹家的人都走尽了,焚香才木讷地扯下了那碍眼的红绸,瘫坐在梳妆镜前。 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真是面白如纸。 “娘子……” 小袖上前,想说些什么?却被焚香打断了。 “他刚刚说什么……他说,该改口叫弟妹?” 小袖眼睛又是一红,不敢吭声。可是她这样的反映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么说……他不是邹正行,我的夫君。” 焚香点点头,逼迫自己快些整理好思绪。 那么刚才那一段明目张胆的轻薄之举又是何意,到底是他个人的行为,还是邹家人有意为之? 焚香叹了一口气。 刚才屋里那些喜娘,可都是从邹家来的。他却毫不避讳,可见她夫君在邹家的地位了。或者说,这根本就不关她夫君的事情,而是在向她表明,她对于邹家来说,是个没地位的女人,借以吞并陆家布庄的工具罢了。 可用可丢,只要他们愿意。 甚至……就像刚才那般戏耍,也是可以的。 “好一个邹家。真是好一个邹家。” 气到无泪,反而笑得灿烂。大概就是现在焚香的模样,她双手紧握成拳,不管蔻丹渗入皮肉,生生地疼。 “娘子……” 焚香摇头,叫小袖什么都不用再说。 她怎么都没想到,大婚前两日,她便这么莫名其妙地在邹家仆人面前种下了伯婶暧昧的祸根。更让她心中愤怒的是,她到现在,都没有看到邹家的新郎。 焚香死死咬着唇,将自己的恨与痛一点一点地砸碎了,混着自己的血一起吞进了肚里。自始至终没有再落一滴泪。 正在这时,老管家却敲门进来了。 “娘子,邹家大娘子也来了。现下正在和邹家大少爷一道在大厅候着呢。“ 焚香一笑,反手将唇间血色连带胭脂抹去。 “小袖,更衣。不要让客人等久了。” 来得正好,既然是要对阵,当然要主将都在的时候! ――――――华丽丽的分割线―――――― 1、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因为无忧身在国外,课业太重,更新不定时,想知道确切更新的可以加入这个群。 2、作者有一个blog:/这个blog会不定期贴出一些无忧写的短篇,或者留学的故事,可以让大家打发一下时间,还可以和无忧留言交流。 3、作者为这个作品做了一个宣传视频,有兴趣地也可以去看看。地址写在书的说明上了。 第七章 翩翩公子意难测(完结) 这场本应该是相谈甚欢的亲家初次见面却在一片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度过。 没有客套,更没有过多的寒暄,剩下的便只有单刀直入与灵机应变。而获得这场对阵主导权的,竟然是在前一秒被堂下客座的那个男人弄得狼狈不堪地焚香。 至于邹宜君,却是一改昔日邹家主母的风范,处处退让。这是对焚香的一种安抚,但是在焚香看来,这其实是一种妥协。越是这样,她的心便越是硬。先前她还可以理解成邹宜君对自己这个大弟弟做的好事一无所知,现下她的这幅态度又让她怎么还觉得她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于是在焚香的坚持下,这场会面便在一种极其尴尬的环境下草草收场了。焚香的母亲王氏劝也劝不住,只能摇着头咳嗽连连地离开了大厅。至于焚香,更是走得利落。当大厅灯火通明,只剩下邹氏姐妹两的时候,宜君脸上的微笑才隐去。 转过头来,冷冰冰的眼神直直看着邹正言。谁知正言却只是对着她冷哼一声,依旧笑容不减地掠过她出了厅门。 “娘子……” 瑛姑看到大少爷如此目无家姐,心里有些着急。就怕宜君气坏了身子。只是她还没上前来,宜君便已经追了上去。 “站住!” 就在走廊拐角处,宜君喝住了邹正言。重仪看到这架势,也并没有急着离开,特地抬头看了正言一眼,见他点了点头,这才退到一边。替姐弟俩看风,好让一些无关的奴仆不要打扰了这姐弟二人的对话。 “家姐可有吩咐?” 正言回过头来,大大行了一个礼。 “……随我来。” 宜君皱了皱眉,却没有当场发作。硬是把这一肚子火压到了心底。一路上,二人相对无言,直到进了宜君的客房,她这才转过头来语气严厉了一些。 “你这是何意?” “家姐指的是什么?弟弟不懂。” “便说了正行的喜事我一人来便好,你不呆在省城看顾生意,去跑到陆家庄来是何意?” 宜君走到正言身前,字字逼问。 正言低头望着自己的姐姐。二十年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任何痕迹,可是眼角细小的皱纹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之下,他还是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姐姐老了。 正言想到此,不知道为何,心中很是复杂。他对宜君,真是又怜又怨,又爱又恨。 那毕竟是自己的姐姐,自己从小到大都一直尊敬的姐姐,是将自己与弟弟们一手带大的姐姐,是在邹家最危急的时刻为他们这几个孩子撑起一片天的姐姐。 可是?同样是弟弟,为何姐姐总是那般袒护正行呢? 他不服,明明他才是长子,为什么姐姐却如此亲睐排行老二的正行呢? 就算他现在是落湖死了,她却依然相信正行只是音信全无罢了。 “既然是家弟的婚礼,为何做兄长的在下就不能来呢?姐姐,你好偏心啊。” 邹正言笑了笑,却认认真真地说了这句玩笑话。 宜君哼了一声,转头坐到了圆桌旁。 “你是来办喜事的,还是来擅闯新娘闺房的?正言,你是大家出身,总不至于不懂得其中厉害吧?陆家娘子是你弟妹,你总该顾忌一些。不要把自己的那些风流的习性带到家里来……” “敢问家姐一句。” 宜君还想说什么?却被邹正言生生打断了。 “敢问家姐一句。她除了是个能够让咱们得到陆家庄的筹码之外,还是什么?” “……你这话,我不明白。” 宜君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侧脸看向了自己的大弟弟。 “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为何正言就不能亲近待她?如果她是……为何要将她嫁给一个死人呢?” “你胡说什么!” 宜君一惊,拍案而起。先是往房外看了看,随后又压低声音恨恨说道。 “这种诅咒正行的话,你还是少说为妙。” “哼,又不着我诅咒。他早在两年前就……” “够了!他无论如何都是你弟弟,明白么!!” 突然的一句怒吼却将瑛姑以及侯在外头的重仪都震住了。瑛姑睁大着眼睛望着宜君,只是因为她从来就没有看到大娘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在省城附近做的事,难道还少么!现下却还准备在陆家庄闹一番了?我已对你无话可说,痛心疾首得很啊!只望你能够听姐姐一句,离陆家娘子远些!姐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邹家,是为了邹家的安宁。所以,算姐姐求你……好不好?” 突然情况又急转直下。邹宜君的语气变软了不少,眼角的点点泪光几乎都让正言犹豫了起来。但也只是几秒而已。 在邹家呆久了,就连眼泪他都不敢去相信了。他自嘲的笑了笑,轻声说道。 “为何正行死了,都是邹家最好的呢?” “正言……” 正言的喃喃自语让宜君一阵心慌。她伸手要去抓住正言的衣袖,却被他躲开了。 “为何正行死了,你们依旧却以为他还活着,却还给他安排了这么一桩美妙的亲事?” 正言慢慢打开门,看着走廊上一眼望不到头的红色灯笼与红绸纱。也不知道是天地听到了他的声音,还是巧合。就在他呢喃之时,突然间就起风了。灯笼与红纱随着轻风摆动,好不漂亮壮观。 正言眯眼看着,拿着纸扇的手越捏越紧。宜君在背后看着,一时却说不出一句话。 “呵呵,真是美轮美奂。家姐,您说呢?” 正在宜君怔愣间,正言转过头来,笑得俊美。忽然他向重仪一点头,便离开了宜君的房间。 “正言!!你别忘了你有婚约在身的啊!!” 宜君奔出房外,只当这一句劝解是救命稻草。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除了劝说,她还能怎样。 “嗯,弟弟记住了。” 正言没有回头,只是站住了身子。随便应了一句话,听起来像极了敷衍。 望着正言远去的身影,宜君几乎有些站不稳脚跟。 “娘子……” 瑛姑赶紧上前扶住。却发现宜君的身子是在发抖。 只见她默默摇着头,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 “正言……你傻不傻……为何一定要和正行争呢?为何一定要与正行争呢……” 聪明如宜君,如何也没想到,一场交易婚姻却拉开了一场关于家中权力的争斗。 正言到底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 只是他的行动却首先将矛头指向了无辜的焚香。 ――――――――华丽丽的分割线―――――― 1、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因为无忧身在国外,课业太重,更新不定时,想知道确切更新的可以加入这个群。 2、作者有一个blog:/这个blog会不定期贴出一些无忧写的短篇,或者留学的故事,可以让大家打发一下时间,还可以和无忧留言交流。 3、作者为这个作品做了一个宣传视频,有兴趣地也可以去看看。地址写在书的说明上了。 第八章 清风一曲和离别(1) 因为离大婚之日也就只剩下一天了,邹家来的人也很少,邹正言又执意不离开陆家庄。宜君无奈,索性便也一道住了下来。虽然明知道姐姐这番举动是为了监视自己,正言倒也不以为意。他若真要做些什么姐姐不允的事情,即便她是在这里,又能将之如何呢?毕竟陆家娘子是个外人,一番权衡之下,多半也是将那个小姑娘乱加上什么罪名给休掉而已。而这更是邹正言的目的。 至于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他天生就不喜欢自己的这个二弟。从小时候起,正行的出生就好像是为了和他作对一样。没有他之前,正言是邹家最闪耀的一颗明星,众星捧月地围绕着他,称赞他优良的相貌,精明的头脑。可是这样的日子却并没有过多久,在正言八岁那年,正行出生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当他见到二弟粉嘟嘟的小脸与尚未睁开的眼睛的时候,他便感到了一阵危机感。那是一股子八岁小孩无法说明白的复杂情感,明明不明白这情感从何而来,却偏偏生在了他的心里。 所以,他不喜欢正行,非常不喜欢。即便小时候正行会哭得稀里哗啦地跟着他,像个小尾巴一样。即便正行曾经为了他与别人打架而被责罚,他依然不是那么喜欢他。 因为正行总会在无意间抢走他的一切。正行太优秀了,连他都不得不承认,也太洒脱,洒脱到他嫉妒得心都在流血。两者交织在一起,便让正行成了一个天生的商人。 他不以商贾为耻,反以为傲。一改邹家谦卑的作风,不卑不亢。这对于邹家来说无疑是一种新鲜的尝试,更是一种惊喜。他天生的傲气给了当时一蹶不振的邹家新的希望。 渐渐地,邹家人开始学会了权衡,更是重新振兴了一半人为官,一半人为商的传统。 毫无疑问,邹正行成为了继承家产的不二人选。因为在三弟未出生前,邹家人是想要正言考取功名的,而让这个二弟从商。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他们按部就班地走。正言好生愤慨,却反抗不得。他看着父亲严厉的眉眼,就说不出话来。 明明他也那样喜欢做生意,为何却又让他为正行让路? 正言,你适合从政。这条路,正行走不了。 正言现下还记得父亲的话语。 骗人!! 劈啪一声响,在黑暗的房间内显得尤其突兀。 重仪在房外听到声响立马便开门进来了。 “公子。” 一滩已是辨不出形状的瓷器碎片现在了月光下。重仪一愣,默默又要退出去。 “重仪,什么时辰了。” “公子,已是过子时了。” “哦。” 过了这一晚上,眼看邹正行和那个小丫头的婚期便要到了。 “嗯,夜深了,我也乏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他忽然觉得心情甚好,站起身来拂掉了留在身上的白色瓷片残渣。便往床榻边行去。 明天,还要亲自去找那小姑娘一趟。不然怎么去搅这趟浑水呢? 重仪低头答了一声是,默默将那些残渣收拾好之后便也退了下去。 ――――――华丽丽的分割线―――― 今日第二更,为了补昨天没有更的部分。 1、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因为无忧身在国外,课业太重,更新不定时,想知道确切更新的可以加入这个群。 2、作者有一个blog:/这个blog会不定期贴出一些无忧写的短篇,或者留学的故事,可以让大家打发一下时间,还可以和无忧留言交流。 3、作者为这个作品做了一个宣传视频,有兴趣地也可以去看看。地址写在书的说明上了。 第八章 清风一曲和离别(2) 这一夜不仅对于邹宜君来说无眠,对于焚香来说更是如此。本来答应小袖一定要好好休息,谁知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梦半醒了好几个来回。终究敌不过心中的那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痛楚,在深夜中睁开了眼。 夜,便是犹如焚香的梦一般黑。看不到一点光点,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人。焚香静静躺在柔软的被褥之中,觉得眼角涩涩的。重重叹了一口气之后,终究还是坐了起来。 月光,正好透过窗户缝隙洒在床沿边,焚香只要伸手去触,便一定能触到。但是她却不想那么做,只是呆呆地看着,仿佛黑暗才是她的归宿,光却不属于她。 怎么办,明日,就是大婚之日了。 即便到了这份上,我却还想着你会回来,长亭,小桃是不是很傻? 焚香这么问着自己,忽然便笑了出来。 银铃的笑声渐渐隐去,却并没有哭泣的声音出现。 只是这么一点细小的动静却将睡在外房的小袖引了进来。她身上穿得单薄,似乎刚从睡梦中惊醒似的,拿着一根散发着微弱烛光的蜡烛,就这么小心翼翼地从外房进了内里。转过屏风,果然见到焚香倚靠在床柱边上,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娘子……您怎么又起来了?” 小袖轻轻问着,只是将蜡烛放到了桌上,并没有转头去点灯。焚香没吩咐,她是不会去做的。 “……睡不着。小袖,你陪我来坐坐吧。” 说着,焚香伸出了手。小袖一愣,赶忙上前拉住了小姐的那只手。柔软,却冰冷。冷得她心里发疼,于是她便将之捂在自己的双手之中,希望能够给她一些温暖。 焚香看着她,忽然用另一只手整理好小袖耳边的发。 “小袖,若你不愿意当陪嫁丫头。这点主张我还是能做的。” 焚香突如起来的一句话却把小袖吓到了。 “娘子您这是何意呢?难道……娘子是不想要小袖了么?小袖虽然脑子笨,但是能抗能挑,会做好多女红,娘子教小袖的绣样,小袖一件都没有忘。娘子……求您,小袖在浣纱镇没有亲人,只有您一个亲人啊。” 说着,小袖便跪了下来。 焚香叹了一口气。扶着她的脸道。 “我又何曾舍得你。可是你总该晓得,若你陪我过去了。今后那邹家男人若要点你侍寝,你也推脱不得。因为从此之后咱们都是邹家的女人了,你可明白?” 小丫鬟固执地摇着头,坚定地重复着她曾说过无数次的话。 “娘子去哪里,小袖就跟您到哪里。娘子不担心自己,担心小袖是有何用呢。” 焚香听罢,无奈一笑。用手指轻轻擦去小袖的泪。 “已成定局,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肯也好,不肯也罢。已经是嫁定了,不是么?” “……娘子……” 平淡的话语在诉说一个不争的事实,让小袖无法反驳。 “可是你不同。你还有得选择,若你留在陆家庄,我相信老管家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不,小袖还是那句话,娘子去哪儿,小袖就去哪儿。决不退缩。” 听到小袖这般决绝的话语,焚香哑然失笑。她当邹家是什么地方,龙潭虎穴?那可是侯门之地,富人之府邸,去那儿当二少夫人,穿金戴银自然不是难事。只是,幸福这种东西,大概自己要花点时间去忘记吧。 只有忘记了这样的念想,也许以后才会活的更好。因为焚香清楚,自己的幸福已经随着那半块玉佩一起交托给那个人了。 小袖见焚香不说话,以为她是难受。支支吾吾还想说些什么宽慰的话语,却如何都讲不出来。 “小袖,帮我推开窗户可好?” “……是。” 两扇镂空的木窗被打开,一阵轻风灌入,不恼人,还带着些花草的香味。焚香带着笑,闭眼闻着这香味。忽然心里舒畅了许多。 “小袖……我仿佛闻到了……清风谷的味道……那里的桃花,开得真是好呢……” 焚香说着,慢慢下了床。就在这月光飘洒的窗前,紧紧抱住了月光也抱住了自己。 小袖望着她的背影,只是掉着眼泪,却不敢哭出声来。待到焚香睁开眼,她早就已经跑到外房去了。 下意识地,焚香又想去摸手边的位置。却扑了个空。她一愣,苦笑便上了她俊俏的脸。 是啊!自己已经交出玉佩了。 焚香抬头望着那抹残缺的月亮。默默呢喃。 长亭,不要负我第二次。 带着那枚玉佩离开浣纱镇,有多远便走多远吧。 因为……她已经把陆家庄交给了这个只是相识了一年的青年。 …… 清晨,第一缕阳光刚照耀陆家庄不久。陆家庄便热闹了起来,奴仆们忙里忙外,为的是为明日的婚礼做最后的确认。 “公子,您还没用早饭呢。” 重仪跟在邹正言身后,适时地提醒了一句。 只见邹正言笑得开怀,显然是因为昨晚睡了一个好觉,现下神清气爽得很。 “不用,现下我还不饿。走,咱们去陆家庄内里瞧瞧。” 他将折扇一指,分明便是陆焚香的闺房。 “公子……昨日大娘子便说了些厉害话,今日咱们就去……恐怕……” 重仪低头思索了一阵。虽然觉得这话会惹得公子不高兴,却是不说不行。 谁知正言一反常态,不带没有变脸,反倒更显得开心。 “就是因为姐姐特地说道了几句,咱们才应该去看看。眼看着明日就大婚了,不与我的这个好弟妹去道歉一番,可怎么行呢?呵呵,走吧。” 说着,正言将双手负在身后便大步向焚香的小院行去。重仪站在那里叹了一口气,这才跟着来。 他心里又怎么会不清楚,公子此去,定不是道歉那般简单。 ――――――华丽丽的分割线―――――― 1、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因为无忧身在国外,课业太重,更新不定时,想知道确切更新的可以加入这个群。 2、作者有一个blog:/这个blog会不定期贴出一些无忧写的短篇,或者留学的故事,可以让大家打发一下时间,还可以和无忧留言交流。 3、作者为这个作品做了一个宣传视频,有兴趣地也可以去看看。地址写在书的说明上了。 第八章 清风一曲和离别(3) 也许是宜君太清楚她,也许仅仅只是巧合。(.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正言一踏进焚香的小院便瞧见了自己的姐姐正与陆家的那个小丫头用着早膳。 听到脚步声,宜君先是一皱眉,回过头来与弟弟二人相望的时候,均是一愣。之后,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至于正言,呆愣也不过是片刻。因为确实没有想到宜君会在这里出现,更多得还有不爽。不爽于仿佛事事都在这个邹家女人的意料之内。 “哟,姐姐,您在这儿呢。” 正言进得房内,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 “嗯,赶巧。便与弟妹一起用个早膳。怎么,你到这里来是有事情不成?” 宜君微微一笑,诺诺大方。只是字里行间,逐客之意明显。一旁的焚香虽已放下餐具,却一直低头不语。她在观察这二人,更是不愿意卷入邹家人的战局之中。 “不,不。本来是想去找姐姐,有人报说,您来这儿了。小弟就这么冒失地赶来了。不想碰到弟妹与姐姐正在用膳。呵呵,甚好。” 说着,他就这么大剌剌地也坐在了圆桌边,小袖站在一旁惊讶地微微张着嘴,看看邹宜君又看看自家娘子。只见焚香轻轻点了点头,她才又拿了一套餐具摆在邹正言身前。 “嗯,来看看都是些什么菜品。这……可是名冠京华的灌汤包呢?” 他轻轻用筷子一指,头便侧向了焚香。 “大哥说得不错,正是江南有名的灌汤包。” 焚香只是微微抬起头来,便瞧见了宜君复杂的眼神。那样的眼神,透露了这个当家女人的一丝软弱。 “呵呵,那在下可要试试了。” 正言并没有看向邹宜君,当然便不知道姐姐眼里的痛心疾首。他只管夹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灌汤包,按照南方人的步骤慢慢品味。 先吃肉,后吃皮。 一个汤包下肚,好不享受。 焚香与宜君一左一右坐着,看着邹正言旁若无人地闭眼回味着唇齿留香。一个表情更是复杂,一个表情更是冷漠。 只是两个女人脸上,都挂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好,真是美味。” 正言呵呵笑着睁开了眼,望向宜君之时一脸无辜。 “姐姐,您怎么不吃呢?江南菜肴,果真名不虚传。比咱们那儿,可要精致多了。” 说罢,他又夹了些灼莴笋丝进碗里。似乎吃得很是愉快。见他这样,相对无言的两个女人又端起了碗筷来。那气氛,真是尴尬异常。但是对于焚香来说,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她不用一个人单打独斗了。 思及此,反而心情轻松了不少。现下心思最重的,怕只有邹宜君了。 只见她双手端着碗,那洁白如玉的碗里乘着的是白米粥,好些时蔬剁碎了洒在其上,秀色可餐。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瑛姑看到这状况,本来是想提议离开。可是正言就好像是明白她的心思一般,她刚走上前没几步,就被正言的话给挡住了脚步。 “姐姐,今儿个您是来与弟妹说二弟的事情么?” 此话一出,宜君的脸色果然是变了一下。再看焚香,也是停住了吃饭的动作。两个人的定格在正言看来甚是有趣,而他便就是要这样的效果。再如何唐突都不为过。 心情甚好之下,折扇打开,便悠然自得地扇了起来。一股似曾相识的桃花香味慢慢钻进焚香的鼻孔,让她有些走神。待她回神过来的时候,只来得及听到宜君的最后一句回话。 “……都与她说了。” “都?” 正言特地提出一个字来反问。眼见宜君的眉间又是轻轻一动,他唇间得意的笑容更是明显。 “弟妹,不知姐姐都与你说些什么了?” 焚香一皱眉。虽然没听出此中蹊跷。被他这么三番两次的问,也知道其中定有内容了。她别有深意地看了看邹宜君,宜君却不看她。 “回大哥的话。姐姐与我说,夫君似是有病耽搁在了王都,无法前来成亲。待在浣纱镇小住一些日子,焚香就要随姐姐回去。姐姐,可是这样?” 二人均望向宜君。迫得她不得不点头,可是却提心吊胆,不知道正言又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嗯,这么说,倒也不错。” 正言瞥了一眼宜君又继续问道。 “那么拜堂之时,可如何是好?” 按照礼制,若是新郎身子抱恙不能前来拜堂,家中若有兄弟,就应兄弟代替。 所以焚香听到正言的这番问话,才终于明白他的来意。这人果然是心不死,一定要将她搞臭才会罢休啊。她可不是什么目不识丁,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女人,才不会对于正言的这些得寸进尺的行为抱着任何幻想。 邹正言,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只是在向焚香透露一个信息。他的恨,他的不甘,都是朝着邹正行来的。而今,她即将成为邹正行的夫人,自然就也波及到她了。 思罢,焚香低头沉默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 宜君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阴沉得很是难看。她冷冷地看了正言一眼道。 “此事不劳大弟忧心。母亲已与姐姐商量好了,似乎是想让三弟代为成礼。” 说罢,宜君忽然笑着对焚香解释起来。听起来很像是安抚。 “三弟啊!今年才不过舞勺之年(十三岁的意思)。调皮得很,不过听说能够见到二嫂,很是欢呼雀跃呢。” 大概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弟弟,宜君笑得很开心。看在焚香眼里,不自觉面部线条也柔软了不少。因为她也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弟弟,添烛。而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添烛日后做打算。 这一下,却轮到正言笑不出来了。他没想到,宜君会为了正行做到如此周到的地步。让他无法见缝插针。 “呵呵,既然家姐都已经打点好了。小弟也放心了。好了,弟妹,姐姐,在下先告辞。二位妇道人家肯定有好些体己话要说。回见。” 意兴阑珊地说了些退场说辞,正言拂袖而去。 只剩下焚香与宜君二人慢慢隐去脸上笑容,便又是相对无言。 “……这就是为何你叫我过来用膳?” 焚香不语,笑而不答。 “好吧!既然人走了。也该散了,弟妹,你好些休息。” “恭送姐姐。” 宜君估摸着正言走得差不多远了,这才站起身来离开焚香的小院。 “娘子。” 瑛姑走在宜君身后,终究还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这个陆家娘子,也太聪明了。我说只不过是过了一个晚上,怎么就气消了还主动请我来用早膳,横竖是拿我当挡箭牌啊。” 宜君说着,居然笑了出来。 “娘子,您……” “不过也好。这一回,这个挡箭牌我倒是当的心甘情愿。谁叫邹家欠了她的呢?” 说罢,她叹了一口气,便再也没有说些多余的话。 与此同时,焚香坐在房内,望着一桌没有怎么动的丰盛饭菜却全没有胃口。最后她手一挥,淡淡吩咐道。 “都撤下去吧。赏那些伙房仆人吃。均是没动的菜,扔了怪可惜的。” “娘子……您不再用些?” 小袖上前来,关心地问道。 焚香摇头,慢慢站了起来。 “不了,我没胃口。” 话音刚落,一边的小丫鬟们便训练有素地将那些碗碟都端了下去。 “娘子……您怎么如此忧心忡忡的模样?” 小袖歪着头,实在看不懂刚刚的那一幕暗战。若她看懂了,断然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焚香苦笑,过了好久,才轻轻说道。 “他们邹家的秘密未免也太多了。” …… 是夜,邹正言正在房内看书。 忽然门被敲开了,进来的是重仪,手里端着的是一蛊泛着香气的药膳。 正言没有侧头看他,只是一字一句品读着书本。 “公子,请用。” 忽然,重仪的双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放下书来,没有去接碗筷,倒是向他身上看去。 “你这是……” 正言用手指了指重仪身上的布衣,那里有好些深色的印记。重仪顺着公子手指的地方望去,赶忙解释道。 “回公子,这不是污迹。这是雨水落下的痕迹。刚刚重仪去伙房取汤的时候,忽然便下雨了。来势猛得很,一点兆头都没有。便被淋湿了。不过还好,汤是热的。” “哦……呵呵,好,真是好。” 正言听罢,喜上眉梢。双手端过那碗汤,眼看着便饮尽了。 ――――――华丽丽的分割线―――――― 1、不好意思,一个早饭都被我写的这么让人憋得慌-- 2、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八章 清风一曲和离别(4) 最巧也不过如此,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焚香为不用与那个看起来很是不善的大哥拜堂的时候,老天却生生用行动打碎了她的念想。 “娘子……” 小袖的声音细微得很,听得出来似乎是在害怕。可是焚香却安慰不得,因为现今的她已是盛装坐在床沿边上。这盖头一旦盖上,拜堂成亲之前,如何都不能掀开了。 “娘子,外头雨势越来越大了。” 瑛姑见小袖只不过是看了邹宜君一眼,见她眉头紧锁的模样就不敢说话了。只好代为回报。虽然话语很亲,却在这空荡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尤其响亮。 “……叫小厮再探,看邹家的队伍是行到哪里了。” 仿佛是沉默了一小会,也许是在沉思。焚香透过盖头的缝隙,看到宜君的裙摆在自己身前来回晃动了几下。 “是。” 瑛姑领命下去了,小袖不知道该不该留。最后也是匆匆行了个礼,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退出了房间。 房里,一下便只剩下了姑婶二人。 “妹妹放心。母亲带着三弟早便启程了。指不定这会儿已经到浣纱镇门口了。” 焚香点点头。并没有回什么?因为她心里隐隐明白,宜君说这句话并不只是为了安慰她这个邹家媳妇,还有她自己。 又过了一会儿时间,雨似乎在瞬间更加落得没有章法。焚香听得窗外噼里啪啦的雨点敲击廊柱房顶的声音,竟然觉得耳膜都有些疼。这种明知道希望渺茫却依然执着的等待,总是最折磨人的。她下意识地想舔唇,却又止住了这个动作。 胭脂的味道,感觉就像是血一样,她是不想再尝了。在这焦灼的气氛中,这股甜腻味只会让她觉得更渴。 忽然,门又被推开了。沉默的邹宜君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回过头来,只是焚香并没有听到熟悉的主仆对话,耳边又尽是沉默。 难道,进来的不是瑛姑? 她心里一紧,手心有些发凉。 “弟弟,怎么就这么闯进新娘房间了。这里,可不能进男亲。还是快些出去吧。” 宜君的话冷冰冰的,字字就像是冰块一般。让焚香都忍不住有些发抖,她忽然觉得,在这件事情上,邹宜君与之是在同一战线上的。甚至于,她还要仰仗邹宜君的保护。 终究是抵抗不过心里的不安,焚香藏在盖头里还是咬碎了那殷红的胭脂。 “姐姐,若不是事态紧急。我又怎么会忘记这天大的规矩。” 正言说话还是那般利落,玩世不恭得让人讨厌。 “什么事态紧急?今日可是正行与弟妹的大婚之日,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哗啦一声响,邹宜君似乎挑开了珠帘站在了外房与正言四目相对。她努力压低声音,更是克制了心中的烦躁与怒气。 “可不就说得这件事情么?” 正言微微一笑,折扇在手中一转便打开了。 “刚才小厮来报,母亲与三弟仿佛是耽搁在驿站了,离这儿怕是还有一天的路程。姐姐,您说这该怎么办呢?” 正言双手一摊,仿佛显得很苦恼。只是话里掩饰不住的兴奋,让谁都觉得,他太爱这一出无巧不成书的好戏。 宜君低头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沉思对策,她犹豫着抬起头来望向正言,刚想说什么?正言却先开口了。 “可惜,我是个有婚约的人。于理不合,于理不合呢。” 正言背着手摇了摇头。宜君眉头一皱,弄不清楚为何他一个晚上就改变了策略。 “若是三弟真是赶不过来,大弟不担这担子,又谁来担?” “是呵,谁来担呢?真是急煞我也。” 正言说得就像是在唱戏一般,邹宜君心里有气,却发作不得。说白了,不就是想让她这个作姐姐的求他一回么? 只是在场的人谁都知道,在婚礼之前,邹正言之于焚香就表现出了不应有的暧昧。现下自己明知如此,却又让他代二弟与焚香拜堂。这又算个什么事情?无非是给那些子虚乌有的流言更添些佐料罢了。 正言见邹宜君不说话,倒也不急不恼。眼见外头唢呐吹得响亮,这小小的房间却安静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娘子,时辰到了。” 喜娘在外头敲着门,她的声音几乎被喜乐与雨点的声音给淹没。 “知道了,你下去吧。” 虽然喜娘没在房内,宜君还是习惯性地挥了挥手。她回过头来望着依旧坐在床沿边一动不动的焚香,眼里有些愧疚,却是一闪而过。 这婚,不得不结,现下来不得任何对这女子今后处境的同情。 “正言……” 请求的话刚起头,身后的珠帘却劈啪作响。新娘遮面的薄纱盖不住她绝世的容颜,她一手轻轻挑起珠帘,另一只手提着那大摆衣袖。只是稍微一动,身上绣着的彩蝶就翩翩起舞,仿佛都活了起来一般。就连邹正言也不得不惊叹陆家庄绣工的厉害,他也忽然明白过来,为何邹家如此急迫地想要娶这陆家小娘子。 只不过,这女人他志在必得。她将是他成为未来邹家主宰的筹码。 焚香没有揭开盖头,自然没有看到他和她的表情。 一个人面色掠过一丝狠厉,另一个却在那一霎那眼里闪过一丝动摇。 “姐姐……既然是按照礼制,不如……便让焚香抱着红冠金鸡拜堂,也算是为了夫君求个健康,可好?” 焚香说话轻轻柔柔,听起来似乎是有无限委屈。只是罩在盖头之下的那张俏丽的脸,却找不到任何悲戚的痕迹。 有的,是一丝坚决,和绝不回头的刚毅。 ――――――华丽丽的分割线―――― 1、其他不多说,欢迎大家加入作者群,7930325~谢谢~ 第八章 清风一曲和离别(5) 雨雾中,行人寥寥。青山绿水,一切都是如此平静。 忽然间,道路旁的绿竹均在剧烈抖动着树叶,沙沙作响。与雨点敲击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毫无章法可言。朦胧的细雨里,一个人疯狂地奔跑着,他已濡湿的灰衫,在这恬静的风景之中,留下了一抹不协调的勾勒。 “喂!喂!臭小子!!” 那年轻人向前跑,却见一个老头顶着斗笠在后头玩命的追。他身轻如燕,几个起落便将高耸入云的绿竹压弯,打落了树叶上留着的雨水。 “你别跑了,来不及了!!” 明明追上前面的年轻人对于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他却一直与之保持着一个距离,近一些又赶紧退开,远一些又赶紧跟上。实在是让人不解。 年轻人不答,只是一个劲地向前奔着。雨水将他的发髻打了个透湿,早就没了形状。他的视线更是被雨水搅得一片模糊,总是要用手抚过,才能够重新看得见前面的状况。 雨,越下越大。 仿佛这是江南开春以来的第一次瓢泼大雨。雨点砸在人身上,生生的疼。耳边的雨声,震耳欲聋。 “臭小子!!” 老头子气急败坏,眼见着年轻人已经步伐踉跄,在那些泥坑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他脚上的那双布鞋早就与它主人一样狼狈不堪了。 也不知道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还是因为年轻人几乎便要跌倒。紧随其后的老人家终于打破了二人一前一后的规律,只是一个纵身,便拦去了他的去路。 “你这不是玩命么?!真是个书呆子!” 老人的脸色铁青,早已经没了原先玩世不恭的模样。就像是父亲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孩儿一般,他的手紧紧背在身后,大概是怕自己一激动,便一掌刮了过来。 “……我要在小桃成亲前,赶到浣纱镇……” 年轻人身形虽然有些摇晃,却依然站得挺直。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个温吞的书生。 若有熟悉的人现在指着他说,他便是穆长亭。也不会有几个人信吧。他默默绕过老人,便又往前行去。 此刻天已泛鱼肚白,早就有了亮光。 “内力可不是你这般用的!!” 老人这一回可不依了,一把拉住他,一字一句道。 “老夫教你功夫,让你体内的内力得以复苏,可不是让你走火入魔一命呜呼的!!” 他越是说到后头,抓着长亭的手便越是收紧。只是长亭的身体感觉早就被这冰冷的雨水浇得麻木了,哪里还有知觉。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冷淡漠然的表情好像是在说这胳膊根本就不是他所有的。 “臭小子!!” 老人见他依然执拗要往前行,深手又加重了些力道。谁知这一会从来不曾发火的穆长亭却甩开了他的禁锢。 “让我走!!我要去见小桃!!” “你见到了又能怎么样?你赶到了又能怎么样?!!况且你看看这天!!已经天亮了啊!!臭小子你清醒点!!再不过三个时辰就是今日的吉时,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啊!!三个时辰之内你连清风谷都到不了!!孩子,别傻了。你们没缘分,知道么?你们没缘分。” 老人家的眼中似乎隐隐含着泪光,他看着长亭痛苦的模样万分心疼。却还是狠下心来说了让长亭撕心裂肺的话。 心不死,又怎么让这不该现在他得的缘分断掉,又怎么能够保护到他呢?孩子,不要怪师傅,师傅也是没办法。 长亭听着老人嘶吼出来的话语,原先伟岸的身躯忽然变得不堪一击。他的双眼有些失神,到最后,竟然就跪倒在了泥地里。 “那你叫我怎么办?我想着去省城找身世,想着请您让我记起功夫,都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堂堂正正去见她……” 长亭说着,把玉佩又从怀中掏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捧在双手中,仿佛那是一小块可以散发温暖的物体,只要握着,他就不会再觉得冷,再觉得痛。 “可是是我自己放弃了……我竟然没敢去见她……如果我现在再放弃,我就愧对了她。我就是负了她第二回,师傅,您明白么?!!” 长亭的双眼忽然望向站在一旁的老人,老人一愣,从他的眼里读出了另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是霸气。那是不属于穆长亭这个穷酸书生的霸气。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穆长亭早就已经从泥地之中爬起来。深吸一口气,提了内力又向前赶着。 “长亭!!” 老人一跺脚,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 庄园外,喜乐奏得闹人,雨下得让人烦心。 自打提了那个在焚香自己看来都有些不可思议的提议之后,她便一直坐在闺房内,规规矩矩。 因为罩着盖头,没有人发现她的失神。 从天亮到现在,已经是三个时辰了。 刚刚的闹剧,自己用了一个不太高明的方式收场。但总算不会让她以后在邹家太难过。 想到这里,焚香象征性地笑了笑,只是唇角怎样都弯不起来。 “娘子,金冠锦鸡已备好了。您该出闺门了。” 喜娘叩开了这小屋紧闭的门扉。 却让焚香心中那一扇属于少女纯真的门扉重重关上了。 明明知道结局已是这样,那个是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焚香却张口无言。努力了好久,才淡淡回道。 “知道了。还请喜娘先行。” 如此容易的一句话,她却花费了好久的时间才说出来。 “娘子,随奴家来。先起身,再拿红线。和和美美,从此与邹家公子生死相随。” 喜娘走到了焚香的身边,喜庆的声音说着这些礼仪式的台词就像是唱戏一般好听娇俏。焚香木讷地随着她站起来,只是觉得在踏出房间的那一刻。 她早就已经空了 作者的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八章 清风一曲和离别(6) 三个时辰,即将悄无声息地划过。今日本应是个好天气,却偏是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让穆长亭这一路跑来,吃了不少苦。身上的衣衫早就因为雨水的侵蚀而粘在了身上,冰冷的触感麻木着四肢。长亭几个踉跄之后,知道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无法,只得暂时扶着一边的峭壁,在这看不到任何其他行人的山路上喘着气。 跟在长亭身边的老人这一会倒没有再说什么劝阻的话了,经过多次的拒绝,他早就清楚自己的这个徒儿脾气倔得可以和天上的神仙都会俱三份,自己又何必去撞这个硬茬呢? “……怎么,走不动了?” 老人见穆长亭脸色发白,额头上不知道是汗珠还是雨水。湿润一片。 长亭不答,以为老人又要说什么让他放弃的话。只是一个劲地向前方望着。这条路太长,一眼望去,终点在哪却全然不知晓。长亭心里忽然感到了有些绝望。 老人见他这幅模样倒也不恼,默默地拿出烟袋来,蹲在一块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这么抽了起来。昏暗的天气,青烟袅袅,依稀瞧见一点火光忽明忽暗,就在长亭的身后。 “这样吧!现下,教你如何调息。” “……要多久。” “看你造化。” 老人苍老的声音显得很严肃,长亭愣了一会,似乎在犹豫。忽然他扶着峭壁的手握成拳,猛地转头道。 “好,我学。” 老人望着眼前这个少年。虽然眉头皱得紧,目光炯炯间,透露出来的却不再是软弱。 他摇了摇头。心道。 徒儿,你到底是对自己的天赋太有自信,还是没有考虑到这可能会耽误你很长的时间呢? 说不定这一耽误,就是一辈子呢。 …… 走在自己家的回廊之上,陆焚香彻底陷入了疑惑之中。在她的记忆里,陆家的走廊应该总是很短的才对。 在这走廊上,她曾经与爹爹玩着追赶的游戏,爹爹虽然身宽体胖,却总会在她跑出去不远之后一把从后面将她抱住。只要是与爹爹做这样的游戏,输的总会是她。 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觉甜丝丝的。她喜欢爹爹将她抱得紧紧的,叫她小桃。她喜欢爹爹牵着她的手,在这不长的回廊里散着步。看着花园里的春去秋来。 爹爹很忙,回来的那几天,焚香才有机会与他相处。他教她识字看书,他教她听不懂的人生道理。这些对小焚香来说,都是顶枯燥的东西,唯一能够让她提起兴趣的,便是在这回廊里的一切玩耍。在这走廊上嬉戏的日子,总是最宝贵却又最短暂的。因为它太短了,短得让焚香还没来得及咀嚼完幸福的味道,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小时候是这样,现下也是这样。 “新娘子,小心脚下。” 喜娘的轻声提醒,耳边的炮竹以及小袖微微颤抖的双手。都在提醒着陆焚香,那条走廊又走完了。 默默地,她跨过了大厅的门槛。没走几步,怀中便被塞进了一只公鸡,锦冠金鸡。似乎喙上与足上都缠了红绳,才没有在挣扎之中伤到她。 焚香抱着这团活生生的温热,忽然心里一阵悲凉。不自觉便将公鸡抱得更紧,公鸡吃痛,却又动弹不得,只得与她一起颤抖。 小袖与喜娘一边一个,扶着焚香走到了高堂前。忽然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整个婚礼很是庄严神圣。邹家与陆家的旁系亲戚也只是站在大厅两侧默默看着。其中各种神情皆有,却都没有弄出半点声响。 “新娘新郎,一拜天地!” 主持婚礼的人,声音沉稳好听。大概是个稳重的青年。焚香就像一个人偶一样被人牵着转过头来,抱着那只漂亮威严的公鸡慢慢走向门口。 “呀,娘亲,天晴了。有彩霞!” 不知是哪一家的孩童看到美丽的落霞便忘了形,破了庄重场合不得言的规矩。大家纷纷向门外看去,果真如此。 只见先前还灰蒙蒙的天,现下却阳光万丈。又有几缕金色彩霞环绕在太阳周围。好不壮观。 焚香一愣,心中因为孩童的这一句话动了一下。 “娘子,该行礼了。” 喜娘见焚香没有拜天地的意思,又低声说道。这才将焚香的意识拉了回来。她低头不禁苦笑,即便是现下晴空万里,于她又有什么改变呢? 正在想着,却听到大堂内外一阵喧哗。她因为蒙着盖头,自然看不清楚外面的状况。只觉得身前是站了人的,还在不少数。 “谁让新娘抱着金鸡拜堂的?” 威严苍老的老妇声音就在焚香的耳边响起。焚香一惊,差点没将那公鸡直接就摔在地上。 …… 半个时辰之后,穆长亭便已将调息的法子融会贯通。刚刚适应不久,便又快步向浣纱镇赶去。这一路走来,不仅是苦了他自己,更是苦了他这个半路碰到的便宜师傅。 只是老人家见长亭如此认真固执,便也没有再说什么。他马不停蹄,他便默默跟着;他若是休息片刻,他便会蹲在一旁抽着烟杆。三个时辰后,他们赶到了清风谷之上的桃花林。 桃花纷飞,散着晶莹的雨滴,好不醉人。长亭站在山顶上,依稀就能看到陆家庄的模样,他的眼里渐渐现出了喜悦。只是提步还没走多久,远方喜乐声音恼人。 “……看来,还是没赶上。” 老人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上前刚想安慰长亭几句,后者却早已失神地跪在了乱花之间,几行男人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砸碎了一地花瓣。就像一年前小桃做的那样。 “徒儿!徒儿!” 突然,本来想站起身来的穆长亭就这么直直地往地上栽去,紧闭的双眼似乎是不想再看这世界一眼。 因为他的世界,从此将不再有小桃。 …… “是谁让新娘抱锦鸡拜堂的?” 威严的声音再起,这才打破了大厅上令人压抑的沉默。 “娘亲……您总算是赶来了。”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坐在高堂之上的宜君。本来她是不想做这出头鸟,可是撇头一看正言,见他是准备起来说什么?便连忙找个话头制止了。 因为她知道她要说什么?而宜君从心底里不希望焚香刚进家门就给自己的婆婆落个克夫的印象。 “嗯,这江南的雨,太恼人。没完没了。” 妇人满身华服,大概是六十岁左右的年纪,黑发之中已有些许银丝。大概是腿脚不便,她一手拿着根楠木拐杖,一手牵着一个穿着红衣的孩童,大概是舞勺之年。 只见孩童嘻嘻笑着,从进门开始就在好奇地打量着抱着公鸡的焚香,满眼的兴奋。 “三弟,你可总算来了。” 宜君一把将这红衣少年牵过来。 “有你这个新郎就好了。来人啊!快给三少爷绑红花。” “非也非也。新郎官是二哥哥才是。若不是他来不得,小生怎么可以担这幅美差。二嫂,多有得罪,以后可千万别怪罪小生啊。” 少年摇头晃脑地说着这些话,让焚香忍俊不禁。他那迂腐的腔调实在是像极了长亭,可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又随着邹正言。怎么听怎么别扭。只是一想到穆长亭,焚香略弯的嘴角又回到了原来的形状。 她点了点头,并没有做过多的动作。 “咦?怎么还让我二嫂抱着这只公鸡?拿走拿走,我把它赏给你们这些下人吃了。” 仆人们面面相觑,谁都知道叫鸡公是吃不得的,肉是又硬又老,而且还邪性。可是姑爷家的三少爷都开口了,他们也只好苦着脸抱走了那只公鸡。 “来,来。二嫂,咱们继续行礼吧。重诺!开始吧!” 红绸被一大一小两个人牵着,面对天地。 焚香在行礼之前才知道,原来那个稳重的司仪,名为重诺。记得没错,似乎是邹家的大管事。 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作者本人秋秋号:532719258 第八章 清风一曲和离别(完结) 第二天睁眼,天还未全亮。焚香便已起身梳洗了。 睡在外房伺候她的依然是小袖,因为是与她一起嫁入邹家的陪嫁丫鬟,小袖小小年纪,却也结髻。让焚香看着,只觉得堵得慌。 洗完脸后,其他丫鬟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主仆二人,小袖灵巧地给焚香绾髻。专心致志的模样,看在焚香眼里,一阵心疼。 “小袖,你其实不必绾髻。” 突然,焚香说了一句不像她该说出来的话。 “娘子……您是没看到邹家老夫人,她可严厉了。小袖既然是陪嫁丫鬟,理当绾髻,若是这些小事做得不好。他们怕是要怪罪娘子管教不严的。” “……小袖,我不喜你说这样的话。” 焚香一愣,忽然便喃喃道。小袖轻轻握着焚香的发丝神色也是一顿,尔后便突然又笑得灿烂起来。 “好,那便不说,咱们便不说了。” 说着,她又开始精心为她梳妆起来。 焚香叹了一口气,聪明地没有去探究小袖这笑容的真假。有太多事情,她已经没有力气去一探究竟了。因为要去见婆婆,今日她起来得特别早,梳妆过程尤其繁琐。不知不觉,上妆的时间便用了一个时辰。眼看着天要亮了。小袖与焚香才选出合适的服装穿上。 “二少夫人,可在。” 敲门的声音很熟悉,焚香侧头想了一想,这才记起似乎是那个叫做重诺的人。 “在的。少夫人正在梳妆,大管事有何吩咐?” 因为是小袖与重诺在外房对话,焚香自然可以在内房继续繁琐的穿戴。 今天她特意选了一件宝蓝色的宽袖绣装,既不会太招摇,又不会太老陈。 “是,邹家娘子让小的来告知少夫人一声,半个时辰后,老夫人便会起身了。大概是要选在偏厅用早膳。” “好的。奴婢会转告二少夫人的,一定准时到会。让大管事劳心了。” 小袖回答的声音刚落,便是一阵关门的声音与脚步声。 “娘子……” 焚香唇角一弯,系好衣结之后侧身向小袖一笑,顾盼生姿。 “行了,你们的对话,我都已经知道了。咱们的时间绰绰有余,不会误了时辰的。” 小袖看着妇人打扮的自家娘子,只觉得清纯之中还透着些妩媚,不自觉便红了脸,木讷地点了点头。 …… 桃花林深处,一处不起眼的农舍炊烟袅袅。一个老人家端了一碗药,刚进睡房,却立马把药放下了。 “长亭,你这是要去哪儿?” 只见坐在床上的年轻人已经穿衣得当。一脸苍白的颜色,显示着他大病尚未痊愈。 “去和小桃告别……” 长亭笑了笑,便站起身来往门口走。 “告别?你怎么告别?” 老人一听,汗毛都竖起来了。一把拦住了他。 “师傅……放心,我不会去胡闹的。那样只会给小桃添麻烦……我有我的方法。您放心吧。” 他安慰地笑着,想要拉开老人家的手,谁知他却越抓越紧,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师傅,既然在下答应了两日后便随您离开。自然就不会食言,我只是想去和小桃道别,这也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师傅,您就了了我这个心愿,好不好?” 老人犹豫了一阵,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只是淡淡道。 “要去,也要把药给喝了。” “谢谢师傅。” 长亭淡淡笑开了,只是那笑还是让人心痛。 …… 半个时辰将过,天也渐渐亮起来。当焚香推开房门,阳光泄进屋子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今日定是个难得的江南好天气。 这样的好天气,让她想起很多。应该记得的,不应该记得的。蜂拥而至,让她脑袋疼得很。焚香站在阳光之中,仰头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她的心理世界仿佛又清静了。 “走吧。” 只有清静时候的她,才能够应付这邹家与王家的复杂多变。她轻轻对小袖吩咐道,不紧不慢地向偏厅走去。一路行来,芬香万种,花开得正好,莺雀叫得可人,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美好。 可突然之间,乘风而来的笛声,却让焚香变了脸色。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收掉了她所有的假装,留在脸上的,是她心底的惶恐与惊讶。 焚香不可置信地望向大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小袖奇怪地看向焚香望着的方向,除了几个忙碌而过的奴仆,什么也没有。 “娘子?” 小袖站在焚香身后都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焚香身上流落出的悲伤。 “……是他。他回来了……” 焚香缓缓摇着头,一遍又一遍。一双杏眼突然就溢满了泪水,一颗又一颗,污了她的妆容,乱了她胸前锦蓝色的云纹。 “他回来了……” 下一刻焚香作出的事情,让小袖和所有人措手不及。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出格事情的焚香仿佛因为这笛声彻底被击垮了。她发疯一般提裙向外跑去。 穿过花园,穿过内门,穿过二门,眼见着大门就在眼前。忽然她却踩到了自己的长裙,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乱了她的发髻,污了她的衣衫,更是碎了她的心。 “娘子!娘子你没事吧?!” 小袖上前,一把拉住了她,吓得脸色都白了。 “他……他回来了,他回来是为了向我告别……他要走,他要走了!” 焚香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却只有她一人明白这话里的心痛。 “娘子……你怎么了啊……咱们,咱们回去好不好?” 小袖惊慌失措,只觉得或许抱着焚香会好一点。她的娘子,身子头一次抖得如此厉害。她的娘子,头一次这样号啕大哭,伤心得像个失去了方向的孩子,再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星辰。 …… 长亭站在清风谷之上,吹着那久违的乐曲,美妙的音符乘着这春风与桃花花瓣一道涌向了陆家庄。眼中闪烁,却并没有再滴下一颗泪。 一曲已罢,他不会再吹。 长亭一席白衫矗立在清风谷悬崖边,久久望着陆家庄。 忽然他头一转,头也不回地向桃花林深处走去。 曲终人散,怕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 一年前,羞涩的少年拿着长笛给一个美丽的少女吹曲。吹到兴头时。却听到那少女轻轻一哼,少年回头一看,她的小嘴都翘到天上了。 “你怎么了?小桃?” 少年惊慌失措,以为自己又惹这个美丽的精灵不高兴了。 少女脸一红,头微微侧到一边。 “没什么。只觉得这曲子太悲人了。听着堵得慌,换首吧。” 少年为难地挠挠头。 “这……可是我最拿手的一只,你若不爱听,说不定之后就听不到比这吹得好的了。” 一阵沉默,忽然少女回过头来盯着少年的双眼,认真得不像一个懵懂的幼齿孩童。 “长亭,若哪一天。我是说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要离开这里,不回来了,你便吹这个曲子给我听吧。我不要听再见,我就听这首曲子。听到它,我便知道,你要离开了……” “……好。” 少年愣了一下,尔后又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嗯,拉钩?” “……拉钩。” 小桃,我与你的承诺终于是兑现了一个了。 只是我们都没想到。 兑现的这一个,竟然是清风一曲和离别。 今日第二更,明天可能没时间更,所以先将第八章的完结码上。作者的交流群为:7930325,作者的秋秋:532719258 第九章 千般纠葛乱如麻(1) “哼,成何体统。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陆家庄供上宾入住的大院内,邹家老夫人的拐杖敲着咚咚响,阴沉的斥责声,让堂下三位在外叱咤风云的子孙都缄默其口。 “新婚之后第一日奉茶便怠慢了,此后还了得。老身便说,即便是冲喜,也断不能要这般乡野的女子。全然没个规矩。” “母亲教训的是。二弟妹确实是做得过了,只是现下她也病着。母亲看在她少不经事的份上,便免了这份责怪吧。以后进了邹府,差个有年份的大丫鬟在她左右,自然就提点出来了。” 宜君低着头,双手奉茶与邹老夫人。谁知道老夫人并不买账,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将女儿手中的好茶端过去。 好茶自然是要趁热喝,用的自然便也是滚水。即便是二道下来,不多一会儿,这烤瓷茶杯也已经被热水浸了个滚烫。可是母亲不拿茶,宜君就没办法抽手。 即便她的指尖已经烫得有些发红了,依旧面不改色地保持着一个奉茶的姿势。 正言默默望着这一切,并没有任何要出言阻止的意味。在邹家长大的孩子,这般的严格也已经算是程度轻的了。说起来,这四个邹家小辈之中,唯一两个没有受到苛刻待遇的,怕只有二弟正行,与三弟正耀。(.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邹家有家规,若责罚之时有旁人劝阻,该人将与被责罚之人同罪论处,二人家法,一个不少。 所以,正言从来就不会去当那个出头鸟。除了他那个从小到大目无规矩的二弟正行。感觉他不仅不怕挨打,反倒是越罚越健壮,越是与他一起受罚便越讨父亲的喜欢。 想到这里,正言轻轻皱了一下眉头。这也是为何他不喜欢正行帮他,因为这样的行为不仅没有帮到他,反而更像是在利用他。利用他的罪,来让自己博得一个亲兄爱弟的好名声。 “母亲,姐姐的手都红了。您可真忍心。” 正耀终于是忍不住了,嘟着嘴便蹦蹦跳跳地上了主位。还没等宜君劝阻便将那茶拿到了手里。 “哎呀哎呀,好烫好烫。” 不知道是装模作样,还是果真烫得让他拿不稳杯子。茶杯还没在他手上多久,便被正耀手忙脚乱地放在了桌上。 “你这猴崽子。便在为母面前撒野,若是你父亲在这儿,我看你还敢放肆否。” 邹老夫人皱着的眉头,突然间就被老三滑稽的动作给舒缓开了。扑哧一声,倒也笑了出来。宜君默默看着,见母亲用手戳了戳三弟的脑门,就知道正耀又一次轻易化解了邹老夫人的怒气。 “母亲此言差矣。正耀堂堂男儿,怎可用山中野兽比喻。不恰当,不恰当。” 正耀摇头晃脑,更是加把劲灭火。邹老夫人听罢,果然就已经眉开眼笑先前震怒的神色一点也瞧不到了。宜君一看时机已经成熟,赶忙上前轻声问道。 “母亲。可还让女儿唤二弟妹过来?” “嗯。算了吧!既然是病了。便好好歇着吧。过几日身子爽朗了,再见也不迟。” 邹老夫人挥了挥手,宜君福了个礼便下去了。走过正言身边,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又赶忙道。 “大弟,母亲便说不必了。咱们不如一道去瞧瞧二弟妹身子如何,你说呢?” 正言一愣,对于宜君的先发制人并不奇怪。微微一笑,对姐姐行了个礼,又对母亲说了些客套话,这才离开。二人刚走离小院不远,正言便呵呵笑开了。 宜君身子一顿,回过头来说话也是冷冰冰的。 “不知弟弟是在笑些什么。” “我是在笑姐姐还真是料事如神,弟弟这边刚起个心思,您便知道我下一步要往哪里踩。” 正言缓步上前,慢条斯理,轻声细语。 宜君听罢,也是笑了开来。 “哦?是这样么?弟弟想做什么?说与姐姐来听听,说不定姐姐想的和你想的,根本就不一样。” “在这里说?姐姐啊!若是在这里说。你的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正言煞有介事地看了看四周。 “这随便个奴仆听了去嚼舌根,可就不仅仅是邹老夫人知道了。” 宜君面色一冷,话堵在口中硬是没有说出来。 正言洋洋得意地看着宜君的表情,似乎越是气到姐姐,他心里就越是痛快。忽然他俯下身来,在宜君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宜君一愣,刚要说什么严厉的话,正耀却蹦蹦跳跳地过来了。 “大姐,大哥。” 正耀的到来,让两股正在较劲的力量忽然就各自散开了。二人彼此不看对方一眼,却都将注意力转向了小小的正耀。 “怎么了?三弟?” 宜君微微笑着,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真心笑容。 “姐姐不是说二嫂病了么?我想去探望一下。可好?” 听得正耀的请求,宜君下意识地抬眼望了一下正言。他正兴致勃勃地瞧着这姐弟俩,颇有挑衅的意味。 “既然三弟要去探望,正好,就代为兄去吧。为兄还有些事情,要和重仪商量。三弟,大姐,在下先走一步了。” 说着,正言扇子一挥,本来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重仪因为这一个细小的动作,总算是有了动静。 宜君眼见这主仆俩走了,转头笑着对瑛姑道。 “去叫个小丫鬟先引路让三弟过去,姐姐换了衣服便来。” 后一句话,她是对正耀说的。 正耀嘻嘻笑着点点头,便随便拉着一个陆家庄的丫鬟引路去了。留下瑛姑和宜君立在原地。 “娘子……刚刚大少爷与您说了些什么。” 瑛姑见宜君只是望着正耀无忧无虑的身影,一动不动。轻轻从背后问道。 宜君叹了一口气。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那天早上,他先听到了笛声,后看到陆焚香失态嚎哭。” 说罢,宜君便提着裙也向焚香的房间走去。 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九章 千般纠葛乱如麻(2) 陆焚香确实是病了,她并没有对邹家人说谎。而且这一病,便是连续几日的卧床不起。焚香病来如山倒了,吓坏了小袖。天天守在床头伺候着,寸步不离。 “小袖……水。” 睡得昏昏沉沉的陆焚香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便是要水。小袖听罢,赶忙便将一旁泡好的蜂蜜甜水端了过去。只是焚香刚啜了几口,便皱眉推开了。 “娘子,怎么了?怎么不喝了?可是这水调得不好?” 说着,小袖又赶忙去闻茶杯里的味道。 “不是这水的问题…也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喝不下……” 焚香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恋恋不舍地让小袖又将茶杯放回去了。见自家娘子如此不振,小袖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娘子,这该如何是好。您躺在床上已经是好几日了,也不见有起色。” 焚香虚弱地笑了一笑,半躺在床上,靠着床柱道。 “这样不也算是好事一桩。不用去应付王家与邹家人了。” 说罢,她又便闭目养神起来。 听到邹家二字,小袖眉头一皱。满脸不悦。 “他们……他们也太过分了,这几日,就没来看过娘子一回。” 此话刚说完,焚香便睁开了眼,半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语气带着些凝重。 “他们不来看,也是好事……况且咱们怎么还能奢求他们会对我这般亲切?能够不追究我第一次奉茶便告假缺席,便是对我们不错的了。小袖,不管是谁替咱们说了这个情,咱们日后都要记着这份好。” 焚香语重心长,拉过小袖的手。小袖默默点了点头,刚准备答应。却听到从外房渐渐传来脚步声到这内房来。 “刚刚可是二嫂说的要记着说情人的好?那二嫂可得记着我的好。” 说话的人是个少年,语调轻快却没有任何轻薄的意味。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紫青色长袍的少年带着笑嘻嘻的表情便出现在了陆焚香的内屋里。小袖一愣,赶忙行礼。 “小袖见过邹家三少爷。” “哎,别对我行礼了。伺候好二嫂便行了。嫂嫂,我说得可对啊?” 少年站上前来,就恰好站在了焚香能够看清楚的位置,又不会离床太近。 焚香透过帘帐打量着这个三弟的模样,心中突然掠过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焚香见过三弟了……只是身子不便,实在不能起来与三弟好好说道说道。真是羞愧。” 焚香这般说着,挣扎着似乎要起来。她这一系列动作惊得正耀赶忙向后退了好几步,一边还赶忙招呼小袖和随他而来的小丫鬟上前。 “二嫂您可千万别起来。看您的样子,病得可是不轻。若是为了三弟这般贸然就下了地,加重了病情,三弟可担待不起啊。快,快,去扶二少夫人在床上躺好了。” 正耀的这些话,听起来像是客套。可是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关心却让焚香心里感到了温暖。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收到的第一个来自于外人的关心。 “谢谢。” 由衷的,焚香轻轻呢喃了一句。正耀听后一愣,忽然便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以来。本来笑眯眯的面容不见了,只留下紧锁着的眉头。 他透过幔帐打量着正在床上因为刚刚下床这一个简单动作而在闭目养神的焚香,只是觉得这位二嫂与自己的二哥太像。他却说不出来,到底是哪一点像。 大概,这就是大人们常说的缘分吧。 正耀叹了一口气,想让自己舒服点,却引起了焚香的好奇。在她的第一印象里,正耀应该是个没有烦恼的孩子,所以她会去不自觉地关心那些本不应该属于这个孩子的所有表情。 叹气,便是其中之一。 “三弟,怎么了?” “呵呵。二嫂,小弟只是觉着,这郎中也该来了。怎么到了现在这时辰还不见踪影。若是耽搁了二嫂进药的时候,这该如何是好。” 焚香侧头想了想。 “是呵,这个时候确实是应该来了……敢问三弟,大姐为何没有与你一道来呢?” “哦,大姐说,先去换一身衣服再来。还请二嫂稍后,随后便到,随后便到。” 焚香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让小袖好生招待着正耀。叔嫂二人就这么隔着一方若隐若现的帘帐,漫无边际地聊起天来。 作者有一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九章 千般纠葛乱如麻(3) 给陆家庄效力半辈子的,正是整个浣纱镇最有威望的老郎中――钟涵。这个老人因为医术高明,医德颇高,一直以来便被整个小镇里的居民当作是活神仙。若干年前,当老人家正值中年的时候,孤身一人带着膝下独子钟青谱来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本来是打算守着那一方药庐,好好将尚且年幼的儿子带大便好。因为他的缄口不言与沉默,没有人知道钟涵到底是从哪儿来得,更没有人明白为何不见他的妻子本人。这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猜测与不解,却让医术高明的钟涵在数月内,见不到一个来看诊的客人。父子二人的境况,便更是穷困潦倒了。 不想天有不测风云,屋漏偏逢连夜雨仿佛是对于苦命人来说常有的事情。就在钟涵捉襟见肘的时候,青谱却生了一场大病。钟涵看着每天烧得昏昏沉沉的儿子,却束手无策。 以他的医术,他当然知道儿子是得了什么病状。却因为没那个钱,竟然寻遍小镇也没办法给儿子抓药回来。那一刻,钟涵真是万念俱灰,只想着与自己的小儿一道随着深爱的妻子身后去了便是。 只是他这个想法刚起,却让他碰到了命中的贵人。 这个贵人不仅给了他钱去给孩子治疗补养身体,更是让他当起了自己庄园的私家大夫。钟涵报着感恩的心,一干便是数十个年月。转眼间,头发也已花白,青谱更是长大成人,只有这贵人的庄园却是物是人非。 钟涵夹着药箱,边走边想。不觉间,竟然便是将自己的这大半辈子过了个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却愣住了。 “……不是说娘子病重么?这条路仿佛不是娘子的房间吧。咱们还是快去娘子闺房才是。” 钟涵一皱眉,便要往反方向走。谁知这丫鬟却并不惧怕这位德高望重的钟郎中,转头回话的声音虽然柔软,却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钟大夫随奴家来便是。见了我家夫人之后,自然便带您去看二少夫人。大夫,请这边走。” 说着,丫鬟一抬手,便往前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见钟涵踌躇地没动,便又嘻嘻笑道。 “大夫在这里站着,不也是耽误了去见二少夫人的时辰不是?还是快些随奴家来吧。” 钟涵沉默思索了片刻,心如明镜。点点头便道。 “既然是去见邹大娘子,老夫自然得前去。还请这位陪侍丫鬟带路。” …… 钟涵猜得没错,让丫鬟来引他的人,确实是邹宜君。而那个丫鬟,正是除了瑛姑和重诺之外,她在邹府最为器重的仆人。原因无其他,只是因为这孩子小小年纪却心思缜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有些事情让她去做,既不怕办砸,又不怕别人觉出什么来。 毕竟年少无知的模样总是可以让人忽略掉很多细节。钟涵便是因为这一点,才会随着一个陌生的小丫鬟来到邹宜君的房里。 “娘子,钟大夫来了。” 小丫鬟刚进小厅便福了一个礼退到一旁了。 “钟大夫,久仰久仰,来,快快请坐。” 邹宜君说着,便从主位上站了起来,毕恭毕敬。钟涵微微带着笑,便顺着宜君的意思坐到了一边客椅上。 “……不知邹大娘子找老夫来是何事?二少夫人现下病得很重,不去怕是不行。还请邹大娘子不要怪老夫唐突,说这般冒犯的话。” “哪里哪里,本来应是宜君唐突了。只是……宜君也很关心弟妹的病情。这一段时日吃药总是不见好,宜君又是个急性子的人,便想亲自询问一番,不知……弟妹是得的什么病?果真如此严重?下了几帖药,却都不见好。”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邹宜君还轻轻扶着额头,似乎确实为这事情很是伤脑筋。钟涵抬眼看了一下,又立马垂下了眼帘。邹家人的手腕种种,他都是清楚的,只是这一回,他糊涂了。 只不过是一个小病,怎么让邹家娘子如此兴师动众? 莫非,其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邹家娘子却知道? 那这可了不得,这会对陆娘子大大不利吧。想到这里,钟涵不动声色地思考起来,过滤着各种可能性。 忽然,邹宜君又发话了。 “不知是弟妹体虚所致,还是……这病来得太猛。需要调养个把月?” 邹宜君问得隐晦,却让钟涵心里一惊。突然抬起头来正色说道。 “邹大娘子毋须担心,不过是些风寒。这几日晚春转夏,冷热多变。二少夫人从小身子骨便薄,再加上这几日操办婚事,怕是劳心劳神,这才会落下病根。不过邹大娘子请放心,老夫在陆家庄从医数十年,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既然是得钟大夫的这个承诺,宜君便放心了。好了,宜君便不耽搁钟大夫看诊的时间了。棱儿,送客。” “是。” 钟涵点点头,转头就要跟着原先的那个小丫鬟走出门外。 “钟大夫请留步。” 突然,宜君却又作出了挽留。 钟涵转头拱手道。 “不知邹大娘子是有何事吩咐。” “哦,是这样。过一会儿,宜君也要去看弟妹的。所以宜君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钟大夫替宜君忘了这次唐突之举。虽然是出于对弟妹的关心,可是确实太过突兀。” “邹大娘子放心,老夫明白。” 钟涵点点头。这个插曲虽然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却让他更是心事重重了。 瑛姑站在一边,见钟涵已走,终于发话了。 “娘子,瑛姑斗胆。只是不明白,既然娘子知道这钟大夫便是陆家庄的亲信。您问他的话,他会照实说么?” 宜君听着,默默叹了一口气。一手揉着太阳穴,整个人跌坐进了主位里。那位置,实在是冰冰冷冷。 “我那问话,即便再隐晦,他也是听得出来的。见他如此恼怒的反映,你也该明白。即便那个小丫头之前与人有情,也并没有逾矩吧?这样一来,我也放下大半个心了。大弟要怎么兴风作浪,我也有底气去压着了。” “娘子您的意思是……” 宜君摇头道。 “不是我的意思。我倒是想明白他的意思……好了,不说了。咱们衣服也换了,也该去探望探望弟妹了。走吧。” 说着,宜君站起身来。也向焚香的院落走去。 作者的交流群:7930325,欢迎加入。 第九章 千般纠葛乱如麻(完结) 这一夜,焚香吃了药早早便睡下了。钟涵却并没有像平常一般写了方子交给小袖,而是捏在手心里。思量了许久,直到焚香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他这才站起身来,将手里叠得整齐地白纸给了小袖。 “拿好了。任谁都不能拆开,除了陆娘子。” 说罢,这才带着药箱悄悄退出了内房。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对相送的小袖嘱咐道。 “那药性情重,还是少服点吧。我看陆娘子的烧也压下去了,可以不用了。” 钟涵的仔细,在小袖看来,根本就像是父亲一般。她忽然为自家娘子感到心疼。忽然便红了眼睛。 “钟先生。若是小袖与娘子一起去了王都,可会再也见不到您了……” 钟涵一愣,居然对小袖的问话哑口无言。过了好久,才挤出一句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袖儿,不会的。听话,老夫这就回去了。你好好看着陆娘子,若是有变故立即差人来叫老夫。走了啊。” 他轻轻拍了拍小袖的肩膀,踏出陆家庄的时候,眼角边分明还带着些泪水。 …… 钟涵披星戴月回到家里时,依旧心事重重。可是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却是另一幅面孔。 “青谱。” 他轻轻唤了一声正在书柜旁就着烛光翻阅书本的青年。青年抬起头来,见是父亲回来了。赶忙迎了上来。 “父亲。您回来了?焚香的病,可是无碍吧?” 钟涵点了点头,伸手想去拿水杯。青谱见罢,已经乖巧地为父亲倒上了一杯水。钟涵接过饮尽,长长舒了一口气。 “烧是退了。只是陆娘子身子本来就虚弱,才会一个风寒拖这么长时间。” 说着,他又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儿子。 “以后,你可不要焚香焚香的叫了。她现在已经嫁人了,即便你二人是从小到大的知己好友,也该改口叫二少夫人了。” 青谱的眼神微微一暗,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便又转身去收拾那些书籍。钟涵坐在那里静静看着,突然又问道。 “几日启程去省城?” “就是后天。县主簿说,让我早一些去,带上他的举荐信,表个诚意。” “好。省城不比这小县城,凡事都要多个心眼。在知州身边伺候着,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心里都要有个明镜。知道么?” 钟涵放下茶杯,接过青谱手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熟练地为他叠好放进背囊里。 “行医之人,医德为重。但是更重要的,是这里,和这里。” 钟涵边说边指了指脑子和眼睛。 “看着,记住。便行了。其他的,不要太强求自己。” 青谱默默听着父亲的嘱咐。(.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虽然这些话父亲不止说了一遍,他却依旧低头听着。无意间,青谱看到父亲从不曾颤抖的手居然都有些抓不稳手里的那几件薄衣,正在微微颤抖着。 “爹,孩儿都记住了。您放心吧。到了那儿,孩儿会与您写信的。” 说罢,青谱抓着父亲的双手握了握,就像是要给他力量一样。尔后才接过他手里的衣物自己放进背囊里。 钟涵虽然手中空了,还依旧保持刚才的姿势。看着青谱的一举一动,心中不禁感慨万分。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有些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包裹终于打好了。 青谱抬起头来,显得有些踌躇。低头思考了一阵,又在屋里走了几圈,突然鼓起勇气对父亲说道。 “爹,我想去与焚香……不,二少夫人道别。” 钟涵默默摇了摇头。 “你是你,她是她。各过各的吧。你说呢?” 青谱一时无语。只是点头允诺的时候,心却还是有些抽痛。 “那……孩儿去睡了,爹爹安歇。” 钟涵挥了挥手,让他好好去休息。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他却又是叹了一口气。心中积闷得很。 青谱,不要怪父亲。父亲知道你有多么喜欢陆娘子,可是你们没有缘分啊。你等了她这么久,等到她已经成亲了才会下决心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青谱,若你现在去看了她,发现她现在的境况并不好,父亲知道你一定又会抛下所有留在这里的,所以,父亲不能也不愿你去看看陆娘子。 再说……你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大家都是自身难保了吧。 这一夜,钟涵与钟青谱,各有心事,均是一夜无眠。 …… 夜半,瞌睡中的小袖似乎听到有异响。猛得睁开眼,却发现焚香正挣扎着下床喝水。 “娘子!!奴婢来给您盛水,您快快回去好好歇着。” 小袖手忙脚乱地倒着水,还要催促焚香回到床上好好躺着。好不忙乱。 “刚才又不是没有唤你……只是实在没那个力气把你唤起来……可别怪我。” 焚香淡淡笑了笑,接过了热茶。 “娘子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是小袖睡死了才是。” 小袖一边说着,一边细心伺候着焚香喝完了水。听见她舒服地舒了一口气,又问道。 “娘子可还有何吩咐?” “现下是什么时辰?” 小袖抬头望了望窗外。 “似乎已过子时了。” 焚香点点头。 “看来钟大夫也已经是回去了。” “是的。早就回去了。看娘子烧退了就走了。哦,对了,娘子。钟先生有张药方,便说只有您才能看懂。您先看着,小袖去收拾一番。这里都是些药味,恐难让娘子入眠。” 说着,小袖便将那字条拿了出来双手递给了焚香。 焚香接过,慢慢打开一看,便愣住了。 “小袖。” “娘子有何吩咐?” 正在烧着檀香的小袖端着香炉便过来了。 “这字条还有谁看过?” “没了。钟大夫再三叮嘱,只是您一人看。所以小袖便将之放在了隐秘处,并没有第二人晓得。” “烧了吧。” 焚香听罢,便打开香炉将那纸条扔进了里头。看着那纸条慢慢划为灰烬。 “娘子……可这药方……” “不碍事,已经在我脑子里了。” 确定那张纸一点都没有留下之后,焚香这才盖上了香炉。 “就把这檀香放一边吧。味道挺好闻的,我也该好好休息一会了。” 说着,她便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小袖答应了一声,吹了烛火之后,便退出了内房。 黑暗中,陆焚香轻轻叹了一口气。 心里不住咀嚼着钟涵的那两句药方。 心病还需心药医,快刀斩乱麻。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章 最毒应是妇人心(1) 焚香的烧退下后第二天一早,她便吩咐小袖按照药方抓了好些药来吃。(.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钟涵的药果然有效,不消几日,这病便彻底好了。不仅小袖,就连正耀都对钟涵的医术赞不绝口。 “二嫂,您这小县城,可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在下实在是佩服。” 正耀如是说着,和焚香聊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愉快。 焚香笑而不答,低头喝着茶。只有她与一人知晓,那药方上写的是什么。至于那些抓来的药,不过是些吃或不吃都无碍的补药罢了。为的便是做做样子给陆家邹家王家的人看,免得其中几个成精的人查出端倪来,又刮些空穴来风。 叔嫂二人正在说话的时候,焚香的房门却被老管家急急敲开了。风风火火地进了门,刚准备说什么。却见到邹正耀正坐在那儿,与焚香一道看着他。一时语塞的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管事,什么事儿啊?这么急?” 焚香就好像没看到老管家为难地神色似的,当着正耀的面便这么问了出来。(.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管家很为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站在那儿干着急。 正耀见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站起身道。 “嫂子,您便好好休息。正耀下回再来看您。” 说着,便要往外走。焚香也急忙站了起来,蹙眉挽留。 “小叔叔就要走了?怎么不多坐会儿?” 正耀回头笑笑,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了。管事看来是有急事与您说,在下出去四处走走。听说浣纱镇风景独好,来了一阵子却一直没机会见着,岂不遗憾。嫂嫂莫送,正耀差个人带着在下便是,绝对不会走丢的。” 他俏皮地向焚香眨了眨眼,便在焚香房里挑了个机灵的小丫头,果真陪他出了陆家庄。 焚香也被正耀给逗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小袖关上了房门,这才坐下来,继续摆弄着茶杯。 “好了,外人走了。有什么事儿,便说吧。” “是,是。是宗堂那儿的长老请娘子过去一趟……说是,那边已经是吵翻天了,想请娘子过去看看情况。” 焚香本来是在玩着茶盖,听到这话,突然就笑了出来。 “好笑了。他们忙着来瓜分咱们陆家布庄还让我去看着,这是个什么道理。回了他们的话,我不去。” 她冷笑着把茶盖盖好,瞟向了老管家。 “可是……他们这回很强硬……老夫本来也不想打扰娘子,谁知他们差点就要硬闯了。” “是么?那你就告诉他们,我起的是疹子,惹的是风寒。这病还没全好,正窝在房里哪里都不能去呢。他们有那个胆子进来,就进来吧。我也自然有办法治他们,动不了那些宗堂的大人。几个下贱的仆人,我还能做得了主吧?” “是,是!娘子说得是!老夫这就回了他们!娘子您先好好歇着。” 老管家恍然大悟,连忙挺直了身板就要出去。走到一半,焚香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赶忙又将之招到身边轻声说道。 “记着再提醒他们一下,现在我也不算是陆家人,我现在可是邹家的媳妇。现下婆婆也在这儿,去了也不合适。” 见老管家连连点头,焚香红唇一弯。心情忽然就好了很多。 “娘子。小袖也听说了,这几日陆家宗堂为了玉佩与布庄是谁归属的事情,正在互掐呢。谁都不让谁,谁家有丑事都被翻了出来。无一幸免。” 见老管家走了,小袖充分发挥了女人八卦的天性。焚香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对小袖说的话并无意外。吃了几块糕点,突然觉得乏得很,便让小袖伺候着宽衣上床歇息。 “娘子,您就不去看看。虽然看他们这么相残很是大快人心,可是……毕竟是该属于您的玉佩。” 焚香打了个哈气,神秘的说道。 “急什么。他们狗咬狗,就让他们咬个够。还没到他们跳墙的时候,我这个真神何必出来搅局呢?” 焚香摇头晃脑地说着,滑稽的模样逗得小袖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 小院处,宜君正坐在亭子里欣赏陆家庄的园艺。却听到陆家庄门口吵得厉害,她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这才发现瑛姑也刚进得园子里来。 “瑛姑,这是怎么了?” “回娘子,是陆家的宗堂请二少夫人过去。二少夫人似乎是推辞了,多半是怕老夫人不喜欢,再加上病气还未全散掉。他们陆家宗堂来的仆人嚣张得很,不依这决定,正在闹呢。” 宜君点点头,挥手让瑛姑上来。瑛姑疑惑,上前来轻声问道。 “娘子,咱们不去看看么?” 宜君笑了笑。 “二弟妹真正是个聪明人,既然聪明人都不该抛头露面,咱们何必出这个头呢?还是来赏花品茶吧。耳边之事,不听便不存在了。” 瑛姑点头称是。便与宜君一起在院落里做着两个兴致勃勃的赏花人。 作者的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章 最毒应是妇人心(2) 这几天陆家的宗会,与其说是男人的天下,倒不如说是女人的天下。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平日里只能是男子进出的宗堂,现如今陆家各个能够排得上名号的女主人都有了一把交椅在其中,原因无其他,皆是为了那块玉佩。 “我说,大房夫人。您长篇大论这么久了,可否歇息一番,让咱们这些妹妹说说看?” 发话阻止陆家长房女主人陆张氏继续慷慨陈词的,是陆家偏房中的老大,陆远征的三夫人,陆冯氏。 陆张氏张了张嘴,似乎确实是惊讶了一下。之前她便想到会有人打断她,却怎么没想到会是同出一脉的陆远征的夫人。要知道,陆远征与她过世的丈夫,陆远德,可是同父母的亲兄弟啊。 “妹妹请说。” 陆张氏想了想,觉得陆冯氏断然不会说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毕竟待她拿到了玉佩,陆家这一脉的偏房,如何都是可以分到一杯羹的。既然无任何后顾之忧,倒不如表现得大方一点。顺道她也好喝口茶,说了这么久的话,她也确实是累了。 刚坐下来,陆冯氏便从另一边的主位上站了起来。而陆张氏的儿子则十分体贴地为母亲递上了一杯好茶。就是这一个轻微的动作,让这几日以来一直严阵以待的陆张氏脸上多少有了些欣慰的笑容。 没错,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这个儿子。 别无其他。 “各位长老以及同族和亲族们,小女子陆冯氏,在此见过。” 说着,她便服了一个礼。款款身姿,万种风情。抬起眼来的时候,看得坐在外围的王家表哥骨头都酥了。忽然大腿上一阵痛感来,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侧脸看去,却见王少夫人表情阴寒至极。极小的警告声从牙缝钻进了王家表哥的耳朵里。 “你倒是继续看呢……可别被勾去了,到时候死无全尸,本夫人说什么都不会救的。” 王少夫人一边说着,手上的劲道用的更狠。王家表哥脸白得作声不得,汗如雨下,连连称是。他家夫人这才冷哼一声,松开了手中那团软肉。 就在王家表哥忙着抚平自己的伤痛时,陆冯氏已经将那狐媚的眼神一收,贝齿轻启,开始说起话来。 “其实刚刚大房姐姐的话,小女子已经听了个一二。意思仿佛是说,玉佩与陆家布庄的掌权,本应交于她,是不是这个道理?” 陆冯氏一边说着,一边蹙眉。露出不解的样子,又看了一圈在座的人,其中表情各不相同。高坐之上的三位长老因为赞同此想法,默不作声。至于其下,表情各有不同。陆氏家大业大,但是不管其他偏房的人做得如何出色,就因为不是陆家直系长子陆远德的兄弟,一直都屈居于这两兄弟之下。现下陆家支系之中做生意最为出色的陆家庄都不得不将心血呈献给陆家主房,其他人怎么又不会生有唇亡齿寒的顾忌,自然多数是不赞成却不敢表态的。 偶尔有几个面露明显不屑的,也是旁系的小辈,不知其中厉害。并成不了什么气候。陆冯氏的问话一出,陆张氏刚开始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当她发现堂上的气氛变得奇怪的时候,这才警觉起来。只是她刚刚要站起身来,在事态变化之前说些什么?却被陆冯氏抢先了。 “各位偏房同亲,你们的感受小女子深得了解。明明是旁系的子孙得出的荣耀,为何要落于长房人手。更何况,还是个女眷。”陆冯氏的声音柔软却带着些毋庸置疑的刚毅,前半段的话本来是长老不喜听的,可是这后半段的话却让三个长老不自觉对望了起来。 是啊!他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妹妹,你这真是怪罪我了。玉佩若是递给长房,又怎么会是给我。该是宣文掌管才是吧。” 说着,陆张氏一把将站在其身后的儿子拉到了众位的面前,仿佛是怕长老眼神不好,看不真切陆宣文一般。 “哟,宣文。可真是长了这么大了,只是……仿佛还未及弱冠吧?” 陆冯氏似乎是好久没见到宣文一样,上前便仔细端详起来。弄得刚满十六岁的宣文脸一红,低下头来死活都不敢再看这风韵十足的年轻婶婶一眼。 陆张氏听到陆冯氏的明知故问,脸色一白,再望向长老,果然瞧见了他们脸上动摇的神色。自家相残,往往是最意想不到也是最致命的一招。 “对了,这么说起来。起良去哪儿了?” 其中一个长老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扶了扶胡须。沉声问道。 “哦,长老莫怪罪。起良之前便跟着他父亲一道去北方做生意了,这几日才会回来。” 陆冯氏落落大方地答着。伴随着长老赞许的点头,王少夫人却也在暗暗称许。 好一个陆冯氏,真是真人不露相。 王家表少爷没弄清楚状况,看看堂内,又看看自己夫人,再看看陆张氏气得都有些颤抖的背影,不明所以。 他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几秒间。这宗堂里便上演了一场同族相残,同伴倒戈的好戏。局面一下子都向陆冯氏倒了过来。 “奇怪。” 王少夫人低声沉吟了一句。 “夫人,怎么了?” 王家表哥正愁无人问起,赶忙接过了话茬。 “你不觉得奇怪么?” 王少夫人轻轻又反问了一句,似乎是期盼自己的丈夫能够开窍一些,她也有些期望。 “何处奇怪?” 听到这样的疑问,王少夫人彻底死心了。叹了一口气,兀自自言自语起来。 “这么关键的时刻,关键的人却不出现。陆焚香她到底是在打着什么主意,我怎么就看不懂了呢?” 她如是说着,眼神也不自觉飘向了宗堂门口。 只是这宗堂门庭深深,哪里可以一眼瞧得见堂外的风景。 注: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章 最毒应是妇人心(3) 局面的突然变化,让陆张氏与陆冯氏之间,一下便剑拔弩张起来。这宗会开到了下午,又是没有结局的不欢而散。 待到大家都散了,陆张氏心里憋着气与疑惑,正要被自己儿子宣文扶上马车的时候,一眼却瞟到陆冯氏与自家丫鬟也正准备往家里走。形单影只,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人,正好是谈话的时候。 她赶忙从车里出来,盈盈笑道。 “妹妹。这刚刚下了雨,走着回去,恐怕不方便吧?不如与姐姐一起乘车,也好让奴家送你一程。” 陆冯氏转头,也是笑着回应。 “不了。不也就这么几步路罢了。只是天阴路滑,姐姐路途遥远,应该小心才是。” 陆张氏听罢,竟然干脆就下了车来。由着宣文扶着到了陆冯氏身前,不由分说便拉着陆冯氏的手向马车走去。(.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这不就见外了不是?即便是不心疼妹妹,你就当奴家是心疼你的那一双做工考究的绣花鞋吧。” 陆冯氏眉头一皱,实在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跟着陆张氏走。却又因为不想声张,大庭广众之下与她闹翻,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只好从了她,上了马车。至于丫鬟,则也只能徒步跟在一旁,并没有资格与夫人们同坐。 马车刚动,陆张氏便将陆冯氏的手一甩,瞬间满脸的笑意都不见了。陆冯氏见着已空的手,反倒是不以为意地笑开了。 “哟,姐姐这是怎么了?突然间就变了颜色?” “妹妹这话问的姐姐还真是疑惑了。大概应是姐姐问你,怎么忽然间便变了主意了?” 陆冯氏惊讶地张开了口,一脸无辜。 “变主意,什么主意。这么多年以来,不都是主房拿主意便好么?什么时候,还轮到妹妹有主意了?” “冯彩衣,你这是明知故问!” 陆张氏压低了声音,却并没有压抑自己的怒火。陆冯氏看到她气急败坏的模样,笑得更加动人了。 “姐姐,这还是我入陆家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你变脸。原来,你也是个会恼怒的人,原来你果然还只是个女人罢了。” “……远德与远征素来感情好,咱们两房之间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什么分歧。妹妹今日这般一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既然大哥已经过世,而这天也应该是男人撑着。怎么也该是远德出来主持大局了吧?姐姐,妹妹还真是为了您考量。您说你在陆家主房当了多久的主母了?半身操劳不说,还惹人非议,是该歇歇了。其余的事情,就让远德来做吧。” 陆冯氏微微一笑,满不在乎陆张氏扭曲的脸色。只是低头整理着衣袖,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陆张氏看着她,表情慢慢缓和了下来。从满脸惊讶再到怨恨,之后,竟然又是波澜不惊了。 “你还真是变了不少。” “哟。能够从姐姐嘴里听到这句话,妹妹知道,这便一定是夸奖。” 陆冯氏说完这话之后,默默无言,直到马车停了,她轻轻向张氏一拜,就要出车门。忽然,陆张氏又开口说话了。 “既然是同袍,何必相残。” “……同袍?” 陆冯氏转过头来,仿佛是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若真是同袍,为何姐姐的儿子可以跟着宣字辈。我的儿子生来却只能跟着起字辈?明明宣文和起良是同辈人,姐姐,您倒是给我个解释。这算是同袍?” 陆张氏被冯氏的几句话弄得哑口无言,张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也觉得只是徒增尴尬罢了。 也罢,随她去吧。 看来若要拿到陆家氏族里最大的生意权柄,没有一番自相残杀的争斗是不行了。 陆张氏眼睁睁地看着陆冯氏走得义无反顾,突然间彻底明白了,在这一场利益为重的战役之中,是没有同壕战友可言的。 因为,人心难测。 特别是妇人之心。 迟来的更新,抱歉。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章 最毒应是妇人心(完结) 短短几日,一晃而过。转眼间,焚香在家休养的日子,居然也有一月有余。在这一个月里,为了能够完全躲避陆家人的再三邀请,她果真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教条。让外人完全相信她是重病抱恙,而且病得很不是时候,偏偏就是在宗会各派人物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因为这一个月以来,焚香的安静与以往的表现相比,大相径庭。几乎谁都信了她这本来当作借口的掩饰,就连焚香自己有时都会禁不住疑惑,是否自己真是病了,消沉了许多。 “吃!” 愣神间,棋盘之上好好的一块地却成了空。焚香一皱眉,嘴轻轻一扁,将手里的白子扔到一边道。 “也罢,不玩了。弟弟你又赢了我。” 正耀听着焚香投降的说辞,竟然十万个不依。 “不行不行。这棋才下了一半,怎么说玩儿就不玩儿了?来,来,咱们继续便是。” 焚香不以为意,索性将盘上错落有致的黑白整个用袖子一扫打乱了章法,正耀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弯腰去捡起那些落在地上欢快弹跳的棋子。一旁的小丫鬟见姑爷家的小少爷如是,也赶紧跟着一起帮忙。倒是始作俑者陆焚香却不以为意地拿起一旁的水果,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 “嫂嫂,您这般行径。俨然不是君子所为。” 像是置气一般,正耀将满怀的黑白子又都一股脑洒在了棋盘上。其余的,便任由跟来的丫鬟来收拾。 谁知焚香不但不气,反倒是笑得开心。 “弟弟这话可真是说对了。看我这人,一眼就瞧出来应不是君子。孔儒妙言,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她这么说,分明是在笑话正耀把她当作男子看。其他的丫鬟虽然听懂了,却并不敢笑出来。只是偶尔爆出些许窃笑声。 正耀一愣,随后脸变得通红。焚香的声音本生就带着些江南女子特有的柔软,现下像在唱戏一般开着玩笑,语调里的揶揄竟然生出了一丝妩媚的味道。见这三弟已经困窘得说不出话来了,手足无措的模样像极了那个害她生病的呆书生。 焚香忽然便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将胸中积闷挥散。 “嫂嫂,这些日子您都在家里,就不闷么?” 正耀听到她的叹气声,抬眼却瞧见焚香用着一种与她年轻的外表极不相称的神情望着陆家庄的一草一木,那一瞬间,正耀真正觉得,这个二嫂的心果然是深如沧海,如何都是看不真切的。 “闷?身体抱恙,不好好在府里歇着,出去有什么好呢?” 焚香摇了摇头,慢慢地便将头靠在了自己的臂弯里。正耀看着她一系列不自知的动作,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便也默不作声地将那些黑白子重新摆到棋盘上,就像是在做着游戏一样。 “正耀,你二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焚香打破沉默的方式,往往都是出其不意的。正耀的手一抖,眼神里的复杂一瞬而过。当他再继续平稳地摆着棋子的时候,声音也并没有什么异常存在。 “二哥?二哥是个好人。” 短短的一句评价,惹来了焚香的一抹微笑。她却不语,让正耀疑惑了。 “嫂嫂如何笑话我?” “不是笑话你,是在好奇。” 焚香说着,突然站起身来,遥望着更远的风景。只是这门庭深深,一道围墙足够遮挡一个世界。 “正耀。你对商贾,又了解多少呢?” 这句问话,像极了感叹。正耀并没有抬头,只是摆摆手让旁边的丫鬟都退下了。亭子里,突然间就只剩下了他和她。不知道为什么?正耀打心底里不希望自己的二嫂会因为言语不慎遭到邹家人的排挤。他正在用他与生俱来对政治的敏感度保护着这个年轻的嫂嫂。其次的话,大概是为了自己也能够又一次畅所欲言的机会吧。在邹家长大的孩子,吞进肚子里的话总比说出来的话多太多。哪些是真心话,哪些是奉承话,两者混淆太久,竟然也已经有些分不清楚了。 “既然是邹家人,多少也会懂一些吧。“ 正耀淡淡一笑,继续摆着他的阵形。焚香没有去瞧,想着大概是在摆着什么棋谱。只是继续问着难得愿意开口畅谈的正耀。 “那你说,商贾之中,可会有好人?” 这是焚香的疑惑,深深埋在她心中已有多年。她歪着头,像是在倾听,却更像是在渴求一个答案。无论这答案对错,只要能够填补她心中的疑问空缺便好。 可是在正耀耳里,对于邹家人来说,这句问话便是大逆不道。正耀苦笑了一下,心想还好是把闲杂人等摒除在外了。不然他心里的答案又如何能够说明。 “……那要看,怎么去定义好人。像二哥,他会对对手心软,即便是偶尔,那也已经算是个好人了。嫂嫂也明白,商场战场本无区别,对他人的仁慈往往便是让自己无处脱逃。二哥明知道如此,还会那般待他觉得应该怜悯的对手,这不是好人,又是什么呢?” 正耀的这段话说得很慢,徐徐道来的语气让焚香一阵迷惑,只是觉得似曾相识。明知道不是一个人,她却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一眼之下,满脸的惊奇。 “这是?” 焚香呆呆地看着棋盘,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原来你是在摆刚才我们的那一盘残局。” “二嫂好眼力。要不要继续呢?” 正耀微微笑着,一手请焚香在对面坐下。焚香一笑,忽然有些释然了。 只是她刚拿出白子来,小袖却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娘子……出事了,出事了……” 气喘吁吁地小袖,只是不断重复着这几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焚香心里一紧,无数个猜想突然就蹦出了脑子。只是现在也不是让正耀走开的时候,这个小袖,怎么就这么不看场合来呢?忽然她又觉着,或许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至少在她看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大族长专门派了主房的大管事过来请娘子您过去一趟。现下就在大厅里候着呢。” 焚香眉一皱,她恨极了陆家主房多年以来咄咄逼人的态势。 “不是说了,有病在身,不去的么?” 她将棋子下在了一个绝妙的位置,惹得正耀专心致志地想着棋路,那神情像是整个都沉浸了进去,自然不会去在意小袖说的话。 “不是,不是。这一次,您看来非去不成了……因为……因为……” 小袖说着,瞟了一眼正耀。见他还在想棋路,又看了看焚香。焚香低头沉吟了一阵,忽然道。 “有什么就说,三弟又不是外人。” 正耀一愣,怎么都没想到焚香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猛地一抬头,却见到焚香对之浅浅一笑。 “是。听主房大管事说,主房主母陆张氏,前两天晚上出去了就没有回来。今日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自杀了……” “自杀??” 焚香一愣,满脸的讶异。正耀则是眉头紧皱,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好好的一盘博弈,初具规模,却又不得不停滞下来。焚香无奈一叹,将白子又丢回了棋盒。 “既然如此,咱们便快去吧。三弟,失陪了。” “二嫂慢走。” 正耀站起身来,恭送完焚香之后。却又一人静静坐下,将白子添置在了焚香本来想要下到的位置上,一人又默默想着自己的对策起来。 …… 正当焚香急急随着主房大管事赶往宗堂的时候,一个看似机灵沉稳的小丫鬟却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默默禀报着陆张氏的事情。直到说完了,都没第二人的声音出现,过了许久。从那内房里挑开帘子走出来一个老妇人,冷着脸道。 “行了,下去吧。以后有事,便像这般禀告既可。若不是大事,就自个拿主意吧。” “是。” 小丫鬟冷漠地回应了一声,古旧的房门一开一合,沙哑的声音更是衬出这房里的诡异。 “夫人。您猜想得果然没错,她真是这么做了。” 老妇回到了内房,似乎是像在和谁说话。只是那人还没有回答,响起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仿佛是要将嗓子给彻底毁掉一般。待到这声音平稳了,说出的话却出奇地好听。 “所以说……最毒应是妇人心……天下最不能信的,就是女人……” 可笑的是,说这话的人,分明也是一个女人。 注:期末将至,近日事忙,断更实属无奈。深表歉意,待本周接受之后,无忧自会重新保持更新。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一章 世态炎凉人情薄(1) 因为陆家庄离宗堂并不远,打点马车又要好一阵时间,焚香索性就这么走着去了。 她的后头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跟着,旁边伴着小袖,至于主房大管事则是走在前面印着路。 三四月,正是江南梅雨的时节。此刻虽然没有下雨,道路泥泞,需要提裙而行。焚香小心翼翼,却也还是会弄脏裙摆,主房大管事即便是心里着急,也不得不放慢步调与焚香的速度一致。焚香默默地看着这个中年人,心里忍不住一阵感慨。 这个大管事,在主房兢兢业业了一辈子。现下主房的夫人突然就这么没了,之于他来说,大概便是主心骨没了的意思吧。焚香眉间一动,突然便将裙摆放了下来。 小袖一阵惊讶,又要为焚香提裙,谁知她却并不在意这样的脏污,满眼的坚定对大管事说道。 “管事请带路吧!咱们快些到宗堂为好。” 大管事一愣,有些麻木的表情终于是现出了些本应该有的悲痛和一丝复杂。他连连点头感谢了陆家娘子,便赶忙继续引路了。小袖似乎也被这佝偻悲戚的背影给吸引了注意力,叹了一口气,默默扶着焚香一道继续往宗堂赶。[.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焚香的衣服,是彻底被泥土污了。 …… 宗堂内,全然没有了之前争论的气氛。每个人都不发一语,竟然有些肃穆的味道。 大家似乎都在等着有谁来打破这个僵局,可是谁都不愿意第一个跳出来成为众矢之的。至于陆冯氏,更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当这个出头鸟,毕竟陆张氏的死太过于匪夷所思,稍微有些脑筋的人,都会把这事情与她相联系。 可恨的是远德与起良还要过个两三天才能回来,她带着主房下偏房的那一堆女眷坐在这一大帮男人之中,怎么都觉得突兀。不由得心中一阵烦躁,抬头一看,更是一惊,慌忙又低下头来。 原来她正对着的位置,便是陆张氏先前的座位。 而今,已是物是人非。 三位长老坐在主位上,将这底下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一阵交头接耳之后,却也没有研究出什么可考的策略出来。只是现下的状况太过于尴尬沉闷,有谁只是轻轻咳嗽,大家都会将视线投向那个人,似乎是以为终于有人要说话了一般。(.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又下起了雨来,雨声从小到大,最后竟然是淅淅沥沥,无穷无尽。 焚香就是伴着这雨滴进入的宗堂,当她的身影在这白墙灰瓦的大厅站定的时候,堂内竟然更加安静了。只是之中有许多人,都很紧张。 因为长老请焚香来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玉佩。 “邹陆氏,拜见各位长老长辈。” 焚香盈盈一拜,现下她的称呼因为那场有名无实的婚姻,俨然就成了邹陆氏,不再是陆家娘子。 长老们似乎很高兴她的来到,大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就连说话的语调都有些欢快。惹得焚香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好,好。焚香,你来的正好。宗会有些事情已经无法定夺了,便想让你来拿拿主意。你说可好?” 焚香一笑,心里却是不屑。你们虽然问得客气,我哪里又有拒绝的权力呢? “但凭长老差遣。不知是何事?” 虽然心里明白,多半是和玉佩有关。焚香却还是眨了眨眼睛,表现出一脸疑惑,做了一回糊涂人。 “咳咳。是这样……哎,还是你来说吧。” 大长老咳嗽了一阵,面上也带着些遗憾的表情,他似乎是讲不下去接下来的事情了,便将之推给了二长老。焚香看着他疲累的表情,突然觉得,这面容与主房大管事的模样还真是有几分相似。转念一想,也是难怪,最有实力的主房夫人莫名其妙在山间自刎,光是此后那些空穴来风的子虚乌有,也够他们整个主房承受的了。 焚香心中一痛,想到了和自己一般年纪大小的宣文。忽然很想知道宣文的情况,可是主房大管事并没有跟着她进堂会里来,只是和小袖一起侯在了堂外――仆人,向来都是没资格进入宗会的,这是陆家历年不变的规矩。 迂腐却无法撼动的规矩。 “焚香,我想,你也听说了主房夫人之噩耗了吧?” 二长老一开口,毫不避讳主房主母的事情,堂下主房主室的人都是眉头一皱,清一色地表现出了不满与悲愤。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不战而降的兵士。可是看在焚香眼里,却充满了讽刺。 人都死了,他们在乎的却还是那些所谓的权力。焚香低垂眉目,好不让这主房偏室出身的长老看到自己眼力的不屑。柔柔答道。 “是,也是刚刚听说,便匆匆赶来了。” 二长老点点头,抚了抚胡须又继续说道。 “咱们开了好几日的宗会,皆是没有结果。所以索性就想请你来定夺一下,这玉佩到底谁拿着才合适。” 听到二长老的问话,包括焚香在内的所有人都惊诧莫名。沉默的堂会突然间便有了生气。 他们先是一愣,面面相觑之后众人哗然。 焚香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也无端端冒出了冷汗。 转了一个圈,谁知道这决定玉佩归属的事情又到了自己身上来了? ―――――――――――――――――――――――――――――― 感谢大家的守候,此后应该可以保持更新。 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一章 世态炎凉人情薄(2) 心中一阵惊异以后,焚香慢慢也冷静下来了。因为她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二长老其实并不是真正将主导权给了她,之所以请她来,是为了有个足够权威的人能够陪他演完这一出双簧。 换句话来说,她还只是个棋子被活活利用而已。试想,如果她开口说玉佩应该回到自己家中,堂下那帮如狼似虎的所谓亲朋又怎么会让她完好如初地走出去?可是若她按照二长老的意愿,点出让陆冯氏当这个家,或许待她随着邹家人北上之后,陆家庄会受到更多冷遇。更可怕的是,也许自己也会牵扯进陆张氏的自杀一事里。 焚香神情一冷,抬头瞧见二长老正老谋深算的看着自己,至于大长老则是扼腕不已,在一边连连叹气。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因为主房现下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一时之间根本就找不到一个人来顶替陆张氏的位置继续争夺这玉佩;三长老则一直选择沉默,他与焚香一样,是陆家彻彻底底的分支,就连偏房都不算,当然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即便心中再有不快,这时候也不能表现出来。权衡之下,便只得沉默。 看完这三个举足轻重的人的表情,焚香叹了一口气。知道如何挣扎都于事无补,于是低声说道。 “那玉佩,焚香做不了主。但凭三位长老的意思办吧。” 此话一出,宗堂里议论的声音更大了。陆冯氏与二长老颇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其他人却是群情激愤。懂事的人,便暗地里将冒头对准了长老,不懂事的,却在指责焚香的不是。 焚香低头不语,只是又对长老们行了个礼。便穿过这千人所指的仗势出了堂会。 即便是出了这庭院的第二道门,依稀还能听到许多分支咒骂焚香的声音。小袖一手扶着焚香,眼圈不自觉地红了少许。 “娘子,您太委屈了。” 谁知焚香红唇一弯,神秘地笑了出来。 “他们觉得自己赢了,就这么觉得好了。” 小袖一愣,不明所以。刚还准备问个究竟,却见主房大管事无精打采地走了过来。焚香见到了他,赶忙便叫住了。 “大管事。” “邹二夫人。” 大管事退了几步,恭恭敬敬地回应着。手一挥,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家丁都先出了宗会。焚香看着他们身上清一色的青衣,不觉更是有几分感触。 “宣文可还好?我想去看看他,不知可否?” 大管事一愣,似乎怎么都没想到陆焚香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来。猛地抬头,却正好和焚香一双纯净的眸子对上了。 终于,这个中年男人也红了眼眶。 “好,好……陆娘子想要去瞧瞧我家少爷,是天大的好事。请,请这边走。” 管事如是说的,便要带路离开这冷漠的宗堂。他的身子微微在发抖,真不知道是因为这雨太冷,还是这宗堂太寒彻骨。 “管事就不要这么见外吧。叫我焚香娘子便好,就像我和宣文小时候那样。” 焚香轻轻说着,话语里夹杂着太多对过去的回忆与对世事无常的无奈。 只听得一声低沉的呜咽从前方传来,大管事没有回头,可是焚香知道,他似乎是落了泪。 ―――――――――――――――――――――――――――――――――――――― 注:今日第二更,感谢各位支持厚爱。等待有时候是无奈的,但回报往往便在等待之后。 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一章 世态炎凉人情薄(3) 当焚香进到陆远征的大宅,她一下便愣在了门口。怎么也无法想像,在她记忆里的那片人进人出络绎不绝的庭院,而今却是这般萧瑟。只见大门内外,满是黑白颜色的素缟,迎着夹杂着细雨的微风肆意飘荡,偌大的庭院安静得竟然可以清楚地听到风过的声音。 焚香身子一抖,心也更加沉重。 “娘子?” 小袖见焚香站在二道门口也不进去,只是不住打量周围,忍不住轻轻提醒。 “哦,走吧。我只是……觉着有些冷。” 焚香紧了紧身上的三层衣衫,提裙便入了内院。 大堂里,空无一人。 今天的陆家主房,注定是要用清冷诠释这度日如年的分分秒秒了。焚香的脚步很轻,一双红色的绣花鞋而今衬着灵堂内飘动的白纱,是那样的突兀。 她进得堂里来,就站在门口不动了。盯着一旁那个低垂着头跪在灵台边的少年看了很久。 少年一席白衣,黑色的发是用白色的绸带系上的,此时此刻,他正一点一点往身前的火盆里烧着些折得精致的元宝纸钱,脸上却并没有任何表情,连泪痕都没有找到。 焚香心里一紧,有些痛苦地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一年,变了的人不仅是她,还有同为十六岁的陆宣文。 “宣文。” 空荡荡的灵堂回荡着这一声轻微的呼唤。宣文的手一顿,有些麻木地回过头来,看到是穿着一身蓝衣的焚香。因为她已挽了妇人的发髻,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她来。 过了良久,他的眼里才现出了些故友重逢的了然。 “你来了?” 平静的一句问话,让焚香的鼻子一酸。看着宣文又默默为自己的母亲烧着纸钱,她硬是将那股要哭的冲动憋了回去,只是眼眶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是啊!来了。” 她随便答应着,就走到了灵台前。拿着三炷香,拜了陆张氏的灵柩。香刚上完,转过头来却发现宣文正望着那三柱青烟发着呆。 “你是第一个来这里上香的人。” 半晌,他对上焚香疑惑的眼神,说出了自己发呆的原因。随后,,又低下头来,默默烧着纸钱。 焚香听罢,只觉得心中复杂。虽然这事情已在自己意料之中,却还是为这人世的人情冷暖感到不寒而栗。 两个明明应该是在无忧年纪的少年少女,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在这空旷的灵堂里,一站变是大半天。(.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直到天渐渐露出了灰色,眼看着就要整个黑下来了,焚香这才起身离开。 只是宣文的身边,依然还有一大堆没有烧掉的纸钱元宝。袅袅青烟带着纸钱粉末一道随着突然刮入的穿堂冷风飘起,带着火星飘得到处都是,焚香看着那忽明忽暗的星星点点,心里担心宣文。以他现在这样的精神状况,即便是灵堂起火了,他也不会发现吧。况且,他还把在内院的仆人都赶到了外院,连带大管事一起。 “宣文,别烧了吧。太多了,反而会迷路。” 焚香轻轻说着,想要按住宣文的手。谁知却被宣文躲开了。 “焚香,让我烧吧。烧尽了这些,我心里也好受点。” 说完,宣文又低下头来,将手中那一把毫无意义的金纸元宝丢进了火盆。仿佛这烧得根本就不是什么上路钱,而是宣文自己的灵魂。焚香迷惑了,眯着眼睛瞧着宣文,却总觉得怎么都找不到小时候一些熟悉的影子。 宣文在她的面前,正在发生着些微的变化,一点一点,眼看着过去的美好都要被褪尽了。 宣文,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焚香很想问出这句话,却怎么也问不出来。她没资格,也不敢。 如若不是那块玉佩,或许陆家里的人还会去尽力维持那些虚伪的其乐融融。或许宣文的母亲就不会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去,或许宣文也不用去承受之后的那些三人成虎之言。 “宣文,我走了……保重。” 焚香轻轻说着,宣文却并没有任何表态。只是依旧将那些元宝大把大把地丢进火盆。 火苗,越蹿越高。 焚香看着这狂乱的火苗心里,无可奈何。只得转身选择离开。 …… 这一日,就这么静悄悄地过去了。 当夜已深时,宣文只觉得手一空,往自己身边一看,元宝是真的都烧完了。 他叹了一口气,未待那些薄纸烧尽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跪了太久,腿有些麻木,站起来确实废了好些时候。 “少爷。” 大管事因为怕宣文有事,一直就守在灵堂外。见宣文突然站了起来,赶忙就进来了。 宣文一愣,过了半晌,他的眼神终究有了些柔软。那是感动。 “我没事。不必扶着了,你去把灯熄了吧。我也该睡了。” 大管事被宣文的冷静给吓住了,一时间不敢轻易放手,好像他一放手,宣文就会支持不住一样。 见大管事这样的举动,宣文却也并没有生气,只是转过头来,一字一句地对大管事轻声说道。 “今日过后,谁对陆宣文真心好的,宣文心中已经有数了。其他的人,一个都不会留情的。管事,宣文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必须要做的事。在这些事情没有做完之前,宣文不会倒下的。您不用担心我……这些日子以来,您劳心了。” 管事听着小少爷的话,双手越抖越厉害,到最后终于是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少爷……您可要为主室所有的陆家人做主啊……主母死得太蹊跷了。” “我明白。既然他们如此乐在其中,这个局也一定要有我一份。” 宣文如是说着,红了的眼眶与紧皱的眉让他像极了一头随时准备撕咬敌人的野兽。 焚香担心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在她十六岁这一年,变了得又何止她一个?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一章 世态炎凉人情薄(4) 陆冯氏将玉佩拿到手的那一天,是宗会有史以来最为冷清的一天。除了主房偏室的成员到场以外,其他族人三三两两来到这里的代表纯属都是些摆设。 其中宣文因为丧母之痛,自然不必前来。连带那些以前便效忠于主房主室的几个偏室一起,没有出席这次宗会。至于王家那些外戚,更是对这已成定数的败局兴趣缺缺,只不过是打发了几个平常说不上话的人前来观礼,也算是给足了陆家的面子。奇怪的是,王家少夫人与少爷却都双双在场。 “礼成!!” 随着大长老总管事那苍老的声音响起。思绪飘洒在外的王少夫人与陆冯氏均是身子一震,这才回过神来。 “这是陆家布庄的玉佩,从今以后,便交予主房偏室主母陆冯氏保管。” 大长老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那并没有一点重量的红色锦盒,却如握着千斤重的东西。就连他宣布陆冯氏掌管的时候,声音现出来的也不是喜悦与轻松,沉重,或许更能够表达他的心情。 谁又会想到,这场角逐真正的赢家却成了一开始就不被看好的偏室,大长老现下唯心中唯一感到庆幸的,倒是宣文的转变。虽然这玉佩是送出去了,假以时日,如若宣文真如他所想的那样蜕变,说不定不久之后陆家主房又可以所有大权在握了。 毕竟是老谋深算,心思也是藏得深。明明是在众人面前思绪千般回转,旁人却只是看出了他脸上的遗憾。再深一点,什么都瞧不清了。二长老负手与三长老一道,并排站在大长老身后。他的双眼迸发出的兴奋光芒即便是隐忍如他,也泄露了少许尖锐出来,看得王少夫人不寒而栗。手一紧,又是掐了王少爷的一团软肉。 可怜王少爷甚是委屈,暗自纳闷难道看看这风韵犹存的老娘们都不成么?自家媳妇何时如此变本加厉了。转头刚想抱怨一声,却见到王少夫人严肃异常的侧脸。王家少爷一愣,咽了口口水,也不敢再做声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谢长老抬爱,待远德他们回来之后,媳妇便将这重要的事情告诉于他。还请各位长老能够替远德转告答谢其他族人,远德定不会辜负他们所托。” 陆冯氏双手接过红色锦盒,按部就班地说着这些客套话。她的心思如此深邃,轻轻一笑便将话语里的喜乐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大长老虽然心中有事,见她这般也不好失了仪态,意兴阑珊地答应了几句,只是说待远德回来,便会举行更为正式的仪式让全宗族都知道陆家庄的玉佩花落谁家,此后这个宗会就这么默默散了。 陆冯氏转过头来,正准备出大堂,正好与王少夫人的眼神相对。她冲之宛然一笑,带着些得意就这么恭恭敬敬地捧着红色锦盒先出了大门。 王少夫人看着她,一改往日的火爆脾气,直到见不着那女人的身影了,这才对王少爷说道。 “走吧!我们也该回了。” 王少爷一愣,四处打量了一下已空的宗堂。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也还算他聪明,直到上了自家马车才将满腹疑惑问了出来。 “夫人,既然咱们来这里什么都得不到,何必要来呢?” 王少夫人瞟了他一眼,只是说了一句话,便让马车夫启程了。 “静观其变。” …… 当日,陆冯氏刚从宗堂回到家中,随她左右的小丫鬟巧语就急匆匆跑了出来。 “行了行了,这里已经够干净了。快去打扫主房吧。” 她先是支开了几个正在前院打扫落花的小奴婢,这才凑到了陆冯氏身边,第一眼便瞧见了她手中的锦盒。 “夫人,东西取回来了?” 陆冯氏点点头,知道巧语是有其他话要说。便等着她再次开口。只是这件事太过出乎意料之外。 “夫人,老爷提前回来了……看他的模样,似乎是很生气。” 陆冯氏听罢,疑惑地侧过头来。当她对上巧语闪烁其词的眼神之时,心中隐隐一阵,似乎又明白了这怒气的源头。 “老爷在哪儿?” 陆冯氏索性停在了桥上,低头沉吟了一阵。 “就坐在主厅,老爷与少爷都还没用饭的。奴婢刚让伙房的人弄些精致饭菜去了。” “行了我知道了。把这放好了,我自个去看看。” 说着,陆冯氏便将那锦盒交给了巧语,提裙就往主厅走去。 巧语紧紧抱着锦盒,眉间飘过一丝不安,突然轻风渐起,吹着她的身子有些发冷。她抬头望天的时候,正巧见到花絮飘零。 盛夏来前,总会有花提前败掉吧。 巧语叹了一口气,抱着那盒子,向主卧的方向走去。 …… 作者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一章 世态炎凉人情薄(5) 当陆冯氏匆匆忙忙地赶到主厅的时候,她的丈夫陆远德早已久候多时。明明是在等着自己的三夫人,听的那个脚步声渐近,却转过头来看一眼都不愿意。 陆冯氏一愣,四周看了看。挥挥手便将大厅里战战兢兢的奴仆都撤了下去,起良见是母亲来了,很高兴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就要迎上去。却被自己的父亲喝止了。 “起良。” 起良身子一顿,只得站在原地。 “是,父亲。” “食不言,寝不语。性子这般毛躁,如何得了。” 陆远德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一块莴笋丝进了碗里,就着那一小碗米饭细细吃着。 起良疑惑地看了父亲一眼,又瞧了瞧陆冯氏,见着母亲眼中的委屈,于心不忍。却又碍于父亲的威严,只得听话坐下,重新又拿起了碗筷。只是这一餐似乎吃得并不是像先前那么香了。 “老爷,您回来了。” 陆冯氏见着陆远德压根就没有理他的意思,甚至叫自己儿子也跟着他一起无视她的到来。心中怎能不委屈,想想这一段时间,自己这般劳苦奔波,还不就是为了这爷俩? 他可倒好,回来不是关怀,倒是一番不冷不热的下马威对着自己。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陆冯氏这般想着,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多年的夫妻生活也让陆冯氏明白,自己的丈夫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若不是没有什么心思,是不会突然这般对待自己的妻子的。 莫非,是有什么嘴碎的人说了些不着边的事情? 陆冯氏的一双大眼骨碌一转,突然就想到了巧语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忍不住一惊,抬起头来刚要找个其他的话题,却见陆远德的碗已尽了,咀嚼干净饭食之后,汤也顾不上喝,就站了起来。 “老爷?” 陆冯氏仓皇站了起来,也跟着陆远德往屋外走。起良端着饭碗,惴惴不安地看着父亲的背影。也是满脸不解。 “走,我们去房里。良儿,好好吃了饭,便去你大伯家看看,吊唁你的伯母……让帐房打点好一切该送的白礼,今晚你可以晚些回,多陪陪宣文。” 吩咐完这一些,远德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冯氏一眼,这才头也不回地往主卧去。 陆冯氏叹了一口气,就知道心中最坏的猜想成真了。虽然是双手冰凉,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夫君进了房内。 …… 陆冯氏刚进主卧,就见陆远德坐在一边书桌旁,看着窗外的春日风景发呆,她轻轻地将门掩上。穿过那些落日余晖走到陆远德身边,只盼望他能够说些话来打破这可怕的沉默,谁知他仍旧是一动也不动。直到那轮落日红得将他的瞳仁燃成了血色,陆冯氏不得不将昏暗的房间点上烛火,他这才开了金口。 只是第一句话,就差点让陆冯氏手中的火舌子掉在了地上。 “嫂子的死,可是与你有关系?” 还好夜幕藏住了她一瞬而过的慌乱神情,烛光的闪烁也让她的侧面晦暗不明。她转过头来的时候,一脸埋怨的笑意早就代替了先前的那一副震惊的模样。 “老爷,您说的这是什么玩笑话呢?” 谁知陆远德冷冰冰的又重复问了一句。 “我只问你,是不是?” 一时间,陆冯氏被问得哑口无言。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一章 世态炎凉人情薄(6〕 见陆冯氏目瞪口呆的表情,陆远德只觉得一阵心痛。(.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平静如水的面孔因为这痛与怒火的焦灼而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真是你?” 他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没有挪步向前。因为他现下心里除了悲痛之外,还有一种被人背叛的震惊。除此以外,他竟然也感到了心慌。因为如果真的是眼前这个女人做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不可以刚正不阿地将之处于家法。 陆冯氏,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即便是发妻那般贤良淑德,却也比不上这个三夫人在陆远德心中的位置。 陆冯氏低下头来,脸色显得有些苍白。陆远德见她这幅心虚的模样,胸口之中的怒火更是喷薄而出。一声清亮的响声在夜色之中响起,掌风带着未消散的戾气几乎将一旁的烛火刮灭。 陆冯氏被这重重的一掌摑得倒在了地上,脸上火辣辣地疼之外,心中更疼。 她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了谁呢? 既然为了的那个人都不在乎,她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呢? 其实,自己最不想骗的人,就是他了吧。 可是……这一掌是彻底把她给打心寒了。 彻彻底底。 “你……” 陆远德指着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陆冯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却见陆冯氏挣扎地从地上爬起,用手背擦去了嘴角的血渍。抬起头来时,双眼含泪,却并没有流下来。满脸的倔强。 陆远德一愣,依稀就似看到了年少时的她,仿佛这么多年以来,她都不曾变过。还是那般天真浪漫,敢爱敢恨。 “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信么?” 陆冯氏一字一句,声音隐忍得厉害。她在拼命让自己不哭出来,却总是会有呜咽之声溢出。 这一下,轮到陆远德哑口无言了。他握紧了自己的双手,心里忽然就有些后悔,不该没有问清楚就打了陆冯氏。 “呵呵,我知道。你刚进浣纱镇就会听到这样那样的流言蜚语了吧。可是?远德。你是不是忘记了。自从我嫁给你以后,流言蜚语不是时常伴着我么?” 陆冯氏咧嘴凄然一笑,仿佛是想把往事一笑置之。可她刚咧开嘴,肿胀的脸就扯得伤口生疼,让她怎么忘也忘不掉。反而越想,记着越深。 “环儿……” 陆远德身子浑身一震,想上前来说些示好的话,却见陆冯氏向后退了几步,默默摇了摇头。 “当年,我刚嫁进来,大姐就西归了。陆家人都说我是灾星,就只有你一人不信,替我挡掉了那些无妄之灾;十五年前,我生起良,起良刚生出来,二姐和她那尚未出世的孩儿却因为临盆难产双双去了,他们都说起良与我是陆家不祥的人,你也不信,甚至一人扛下了主房的施压,没有带我去祠堂。可是为什么……我们夫妻二人过了这么多年,别人说我害了大嫂,你倒是信了?既然如此,又何苦这般费心劳力保护我若干年呢?我早就应该死在陆家了,不是么?” 几滴泪,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下。滑过被打的脸颊之时,陆冯氏感到了钻心的痛。她只得握紧了拳头,让指甲混着蔻丹的颜色污了手掌,才不会因这疼痛喊出声来。 陆远德被陆冯氏质问得手足无措,甚至不敢去看陆冯氏的双眼。那一堆晶莹,颗颗都在控诉着他的动摇。突然陆冯氏灿然一笑道。 “既然是信了我就是害了大嫂的罪魁祸首,也好。你便把我带到长老面前,好好质问一番吧。” 说着,她也不顾陆远德已经退无可退,一步一步逼上前来,伸出双手,现出了被自己的指甲抓破的掌心,笑得温婉可爱。 “你便把我绑了去吧。这等悍妇,早就犯了七出,不是么?” 说罢,陆冯氏的眼泪越掉越多。 “环儿!” 陆远德皱着眉,像是求饶一般又叫了一声陆冯氏的乳名。陆冯氏浑身一震,怅然若失地垂下了手臂。不再言语。 过了半晌,陆远德叹了一口气,轻轻将之搂在了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背脊。 陆冯氏在丈夫的怀里微微颤抖着,到最后终究是哭出了声来。 “你叫我环儿,却是求我不要那般迫你。我叫你一声远德,又何尝不是求你不要那般冤枉我。你又不是不明白,陆家这里的人心都深着呐,大嫂去后,就只剩下咱们偏室有这能力继承焚香上交的玉佩,你说,咱们在这风头浪尖,你又不在家,他们不编制些没影子的事情来诬陷我又去诬陷谁呢?” “哎……是,是,让你受委屈了……” 陆远德听着陆冯氏的控诉,心中早已完全软了下来。只是任凭妻子的数落。谁知陆冯氏话锋一转,也不是埋怨了,反倒是担心他的话语。 “你啊你,怎么就没有学些远征哥哥的精明?在陆家,光有洒脱是不够的。现下玉佩到了咱们家,你就得拿出那一份魄力来。别忘了,之后主房宣文侄子还要咱们赡养,至于那些分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对了,你是从哪儿听来这种谗言的?” 她的问话不着痕迹,让早就已经乱了心神的陆远德没有察觉出丝毫不对。只知道就着她的问题回答。 “这封信,是在好几日前,我与起良还没有到浣纱镇的时候。是个信使带来的,便说是在浣纱镇有人花了些银子让他快马加鞭送给我的。我打开信一看,当时就慌了。说的就是你谋害大嫂,并且还说大嫂是去山中桃林上吊自尽。当初我只是觉着是大嫂有难,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却没想到……她果真是上吊了。” 陆冯氏听着陆远德的话语,心中七上八下。掐指一算,陆远德得信的那天,正好便是她得了那封索命信的时候。心中一紧,全身冰凉,却又不得不又强颜欢笑,将这戏给演下去。 “那也难怪了……若是我,碰到这种境况,也会信了信中所讲。” 陆远德听到陆冯氏的喃喃自语,眉头一皱,有些羞赧地回道。 “夫人,便说了当时是一时心急,忘记想其中蹊跷了。这种荒唐事,便不要再提了。不过,那封信的事情,还是要上报宗会才是……” “不行!” 陆冯氏听着陆远德又这种打算,条件反射地叫出了声。 “夫人?” 陆远德一脸狐疑地瞧着陆冯氏。她这才发现自己在慌乱中说了不该说的话,思量片刻,便又开始自圆其说起来。 “哦,我是这般想着。这件事情肯定早有蓄谋,你给宗会的人禀告了。说不定会打草惊蛇,还不如自己明察暗访来得有效,你说呢?” “嗯,还是夫人说得有理。” 陆远德皱眉想了想,尔后赞同地点了点头。眉头舒展之后,分明是个俊秀的中年人,他见陆冯氏低头浅笑的时候,左脸还是有些红肿,心疼地用手掌慢慢摩挲。 “不然……我给你去上些药吧。” 陆冯氏脸一红,心中一软,依偎在丈夫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远德,为了你,为了起良,能够拿到那块玉佩,成为陆家真正的主人,怎么样,都值了。 陆冯氏这般想着,将远德抱得更紧。 窗外,微风渐起。树叶哗哗作响,正好将一个人离去时碰到枝叶的声响给隐去了。 ……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一章 世态炎凉人情薄(完结) 起良带着那些打点好的白礼进到宣文的家宅之时,天就已经黑了。 迎他们进去的就是主房主室的大管事。一路上,这个中年人的话不多,似乎对偏室来的人都有些防备,甚至透着些冷漠。即便是对起良,也多的是客套话,并没有一点久别重逢的欣喜。 起良虽然心中疑惑,但是毕竟是在这特殊的场合,并没有将这不解问个究竟。只想着改日再探讨,也是好的。 “起良少爷,我家少爷请您进去。” 又是一句冷冰冰的话语,毕恭毕敬,却让起良听着一阵不舒服。 “好,有劳了。” 他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大管事头也不回地离开,心中沉重得很。 推开书房的门,一眼便瞧见满屋的白。而他的堂哥宣文,便正在这白幔飞舞的房间里写着字。龙飞凤舞间,仿佛并不知道有人进来了。 “堂哥。” 起良向前一步。 “嗯,把门关上吧。外面风大,冷得很。” 宣文头也没抬,只是点了点头。 起良赶忙回身将房门掩好,再回过头来,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似乎是写完了最后一笔,宣文轻轻舒了一口气。见起良踌躇地站在门边,并没有落坐。突然恍然大悟道。 “你看我这脑子,陆家有规矩,兄长未看座,弟弟是不能坐的。起良,来,来,快些坐下。都是哥哥怠慢了。” 说着,他放下笔来。把那幅写好的字动作潇洒地挂在了窗边,任它被风吹着肆意乱舞。 “堂哥,您是在写什么呢?” 起良没有独自经历这样的场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客套话,只好找了些其他的话题。 “嗯,是吊唁词。” 宣文云淡风轻地说着,轻轻走到了起良身边落座。 “如何,叔叔的生意做得可还不错?” “嗯……前两天才回来的,外地的店铺似乎都运营得不错,除了有一两家出现了因为交通不便造成的货源短缺,其他的都很好。堂哥……你,可还好?” “呵呵,堂弟这个问题,可让为兄怎么回答呢?” 宣文低头浅笑,实在是深沉。让起良突然有些不认识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哥了。印象中,堂哥也是这般温柔,却也羞涩,所以总会让人很容易猜出他的心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眼竟然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宣文并没有去看起良,自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他沉吟了一阵,忽然便道。(.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大概我会回答,我不好。” 说罢,宣文又是不以为意的一笑,低头细细为自己整理衣袖。起良这才注意到,宣文现今穿着的,是一身的白。不似平常那般,却比平日里更添了几份俊朗。 “对了,焚香,你可去见过了?” 宣文这么一提,起良立马羞红了脸,摇了摇头道。 “还没有呢。” “哦。” 宣文瞧着他,忽然唇边勾起一抹笑。 “她成婚了,你可知道?” 起良身子一震,表情瞬间僵住了。 “啊?你不知道?啧,她和邹家二少爷成婚了,你不知道?” 宣文对于起良的震惊视而不见,继续慢条斯理地说着的话,无异于是在起良的心上又拉了一个大口子。 “……堂哥,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起良的双拳握紧又松开,松开之后又握紧。 宣文静静瞧了他一阵,果然是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起良现下心会有多痛,因为从小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起良有多么喜欢这个来自于分支的表妹。虽然说是表妹,其实在血缘上真可谓是八竿子打不着。所以起良从小并不避讳他对焚香的喜爱,那是一种多么深刻的喜欢,谁都清楚,谁也都明白。 所以,才不会有人敢告诉他,焚香已经嫁作人妇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母亲的死,宣文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是成为亲手打破自己这个可爱的堂弟梦想的人。 宣文望着起良痛苦的表情,心中有着些许矛盾,些许心疼。可是他却没有不去看,因为他和焚香一样,都已经长大了。唯独还活在无忧无虑的世界之中的,只有起良。 而今,他是要把起良活生生地从那些美好之中扯出来。因为他太过于清楚,这样的美好是多么虚伪,又是多么可怕。他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失去看到真实的能力。 或许是恨吧!或许是还对自己的这个堂弟有着情分吧。总之,宣文说了实话。 焚香已经嫁人了。不是要,也不是尚未,而是已为人妇。 起良沉默了好一阵,突然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起良,你若不信。可以去陆家庄瞧瞧,红灯笼还没有撤,邹家人也有些还住在那儿。焚香来给我母亲上香的时候,也已经绾髻了。” “堂哥!!我知道了。起良这就回去了,您保重……” 起良身子颤抖着,就像是残光逃窜的残兵败将一般。宣文看着自己的表弟消失在黑暗之中的身影,就这么让夜晚的冷风鱼贯而入,也不去关住房门。 外面,忽然下起雨来。 宣文叹了一口气,又坐回到了椅子里。 累,真的好累。 只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算计,就如此的累。 只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掩饰,就如此的疼。 那这条路,自己该不该继续走下去? 宣文一手扶着额头,深深陷入了迷茫之中。 忽然,脚步声又起。 “谁?” 宣文冷声问道,抬起头来看到管事关切的眼神。 “堂少爷刚刚……冒雨跑出去了。” 管事如是说着,也叹了一口气。 “少爷,非得这样么?堂少爷,心眼不坏。” 宣文听罢,靠在椅子上喃喃说了一句话。 “世态炎凉人情薄,我只是想让他看清楚看明白,真实到底有多么可怕。好了……你且先下去吧。” 宣文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太累,需要休息。 …… 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二章 鹿死谁手尚未知(1) 陆远德回来之后不久,陆家就像先前对陆冯氏承诺的那样,选了个黄道吉日举行了盛大的递交仪式。[.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仪式的主角,自然就是这位偏室的男主人。 这一天,即便其他陆家人再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按时到场。包括宣文和起良,当然也包括陆焚香。 可以说,焚香是惟一一个除了三长老以外,前来观礼的分支。起良与焚香若干年后的第一次相见,便是在这样的境况下。 因为排行辈分,起良被安排着坐在了宣文的身边,至于焚香则正好坐在他们对面,只要他一抬头,就能够将她的打扮看得一清二楚。 堂哥说得没错,焚香确实是绾髻了。 美丽无暇的侧面,高挺的鼻子,还有那微微翘起的嘴角。一如刻在起良记忆深处的那样,仿佛并没有变过。只是而今她梳着妇人的发髻,这青丝却不是为他而结,突兀而又陌生的云髻,怎么看怎么碍眼。 这样的眼光是那样的炙热又带着些隐忍的悲伤,看在旁人眼里,分明就是一种折磨。宣文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就像是在看一场戏一样,明明这样尴尬的局面是他所挑起的,自己却并没有这样的自觉。这令人透不过气的气氛,带着些微妙的伤感,在三个年轻男女之间蔓延看来。 起良目光灼灼,让焚香微微侧头的勇气都没有。她只是一直看着台上的长老与陆远德夫妇,好像正在全神贯注听着那些没有意义的礼辞,可是她的心早就已经到了起良的身上。 不知道,她这个爱护她如命的远方表哥长成什么模样了?刚才见他与宣文表哥一起进来的时候,似乎比宣文还要高了不少? 焚香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愧疚更甚。 她其实早就应该去信给这个傻表哥亲口告诉他嫁人的事情。因为他是陆家里,除了宣文之外对自己最好的人。没有任何鄙夷,没有任何的疏离,只是用自己的心一味地去喜欢。 那种欢,纯粹却让人措手不及。小时候是不懂事,只是因为被人宠溺着而腻在他身边,儿时的焚香,太需要这样的温暖,除了父亲与起良之外,她不知道还有谁能够给她这样的温暖。待到懂事了,却发现自己在不觉间已经负了一个人,伤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恰恰是最爱她的人。 “娘子……起良少爷一直在瞧着您呢……” 突然,在座的人都站起来纷纷向前,对起良以及陆远德一家表示祝贺。那些人群围成的圈子,正好就将起良的视线阻挡住了。 焚香回头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见起良似乎正在奋力向这里看着。默默站了起来,就要往堂外走。 “娘子?” 小袖急急跟在焚香身后,转头看时,果然起良少爷更加努力地想要挤开人群。而宣文却一脸冷漠地站在一边,并没有去阻挡起良这有些大胆的举动。 “娘子……您不说一声,就走么?” 小袖于心不忍,轻轻在焚香耳边问道。 焚香低垂着修长的脖颈,默默摇头。 “不说了……什么都别说了,就这样吧!对他也好。”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宗堂。只是把那一抹俏丽的青绿色身影留给了好不容易拨开人群的起良。 至于宣文,则是一席白衫,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两个儿时玩伴,却没有人能够猜透他是在想什么。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二章 鹿死谁手尚未知(2) 自从陆家布庄的掌管权利落入陆远德一家手中之后,一切都仿佛已经尘埃落定了。眼看着即将分崩离析的陆家人突然又颇有默契地重新相处融洽起来,三位长老各自都松了一口气。其中最为得意的,自然便是二长老了。 因为对于他来说,陆远德的掌权不仅仅只是一个布庄而已。被突然架空了的主房,是大长老长期以来最强有力的后盾。现下主房已风光不再,大长老也年事已高。若哪天他退位,这陆家大长老的位置应该是非他莫属了吧? 二长老如是想着,越来越得意,便也渐渐将长时间沉默的三长老给遗忘了。当然,他所遗忘的人,又何止三长老一个。 陆家庄里,此刻繁花似锦。 已入夏的江南水乡闷热难忍,天气又喜怒无常。(.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明明前一天还是艳阳高照,后一天却下起了倾盆大雨。且这雨水并没有带来任何舒爽的感觉,反倒是连带空气清风都焦躁了起来。 “娘子,吃凉茶。” 午后的太阳依然毒辣,蝉鸣阵阵,催得人心里发慌。焚香此刻纱衣素裹,躺在较为阴暗的里屋,中间隔着的一方屏风,正好挡住了这不经意外泄的春色光华。 “嗯。” 慵懒地哼了一声,半支起身子去接那解渴的凉茶甘露。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让单衣滑落,露出了些许白色的衣带出来,至于那隐藏在纱衣下的白绢一片,似乎绣得正是夏日雨荷。若隐若现,看得人心旷神怡。 焚香的这一身衣,便是陆家绣庄的杰作之一。 “这天热的,什么都不想吃。” 一口气喝完了碗里冰块为完全融化的消暑良品,轻轻擦了擦嘴,便又闭目躺在了窗边竹椅上,小袖想让她再吃些正食,焚香只是皱着眉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哎,娘子。小袖真是佩服您了,明明这么怕热。这几天一大早还着正装去见邹老夫人。天天不落下。小袖看得清清楚楚,您可一滴汗都没流。” 焚香听罢,白了小袖一眼。 “我敢流么?别说是汗,婆婆只要哼一声,眼泪都得憋回去。” 说着,焚香皱着眉头一板一眼学着邹老夫人拄着拐杖的模样。小袖收拾完里屋回头正好瞧见,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主仆二人正笑着开心,小袖却突然又沉默了下来,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又遭了焚香的一记白眼。 “好好的,又叹气做什么呢?” 或许是感觉不那么热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便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纱帘后,似乎是在换上正式的衣装。 “娘子……若是北上去了王都,咱们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小袖的问话让焚香穿衣的动作一顿,她转过头来,似乎是在看着小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继续自己的事情。 “放心吧!暂时,咱们还走不了。” 小袖疑惑地歪着头,看着焚香在这缦布纱帘之后优雅的一举一动,尽显妙龄少女的身姿美好。 “……这……都已经告一段落了,邹家人说一声,咱们就得跟着走了吧……” “邹家人可不是还没走么?” 冷不丁的一句回话让小袖又是一愣。 “娘子,您说什么呢?” “我说……邹家人不是还没走么?” 一双玉手慢慢拉开帘帐,已经穿戴得当的焚香拖着娟秀长裙从内里走了出来。 “小袖,梳头。” “是。” 梳妆镜里,倒影出的是两张美丽少女的脸庞。坐着的那个人面色沉静如水,站着的那个人,却是一脸疑问。 “日落了,咱们该去与姐姐还有婆婆一道进食了。”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只缀着金丝流苏的金步摇**了发髻之中。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二章 鹿死谁手尚未知(3) 待到焚香一身华服赶到小厅堂的时候,坐在那儿等她的,却只有邹宜君一人。焚香先是一愣,立马就笑开了。 “姐姐,是不是弟妹来迟了,可真是对不住。” 她提着长裙娉婷走到小桌旁坐下,明明桌上还没上任何菜肴,却还是谦卑地道了歉。 邹宜君摆摆手,笑得也很是温柔。先是对瑛姑点了点头,尔后又轻轻抓着焚香的手握了握。 “弟妹来得早得很,哪里是迟了。这不,姐姐坐下来也没多久。只是这天太热,母亲身子有些不爽,怕是来不了了。如何?就咱们姐妹二人共进晚餐,说些体己话,倒也不错。机会难得哟。” 说罢,宜君与焚香均是相视一笑,场面似乎轻松了不少。平日里的那些客套突然间便灰飞烟灭了。对于焚香来说,那个严厉的婆婆还是不见比较好,所以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多少不快,也不管那位老人家说的是不是借口。 总之,结果往往都是最重要的。 焚香因为婆婆的缺席,忽然就变得轻松起来。说话不经意间,竟然还会流露出些许天真浪漫。看得宜君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复杂的感情涌起。对她既是怜爱,又有些防备。只是宜君毕竟是女人,自然可以将感情藏得更深,而焚香仿佛并不自知自己给对方的心里带来多大的波澜起伏。 一顿饭,就在这少有的诙谐气氛之中度过了。 是夜,宜君回房卸妆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不经意的笑意。 瑛姑瞧着,不自觉也跟着感慨。 “这个陆焚香,我倒有些喜欢她了。” 正在取下耳环的宜君突然一愣,对着镜子问出了自己的不解。 “哦?瑛姑怎么也会说这样的话?” 瑛姑一边梳着宜君的头发,一边若有所思。 “娘子,难道您没发觉么?这一天,是您这么多年以来,笑得最多的一次。真心实意的笑。” 她一边说着,一边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宜君听着,又仔细望了望镜中的自己,果然直到现在,那微笑也没有隐去。 “……她很像一个人。” 自嘲一笑之后,宜君道出了心中想法。 “谁?” 瑛姑好奇地问着。 “之前重诺便提过,她很像这个人,可是我还不信。今天我突然发现,重诺说的是对的。她确实很像,不是模样,不是出身,是神态和更内里的东西。像得我都诧异,我都心疼。” 宜君自顾自地说着,最后将手镯取下之后,才说出了谜底。 “……她像我。若干年前尚在批发的邹宜君。” 瑛姑手一颤,只觉得那象牙梳轻刮过皮肤,也是那样的疼。 “娘子……” 夜色朦胧,让人瞧不清楚瑛姑眼中的湿润。宜君则一心一意地看着那个半掩着的首饰盒,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可是……我却在让她成为第二个以后的邹宜君。瑛姑,你说我这般做,到底是为了邹家,还是在嫉妒她的美好,所以要亲手毁了她的幸福。” “娘子千万别这般想。娘子,您不是那样的人啊。之前正言少爷准备对二少夫人不利的时候,也是您出面阻止的,不是么?” 邹宜君摇了摇头,一手扶着额头,显得十分苦恼。她再一次地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深深矛盾之中。 “……是我谈的这门亲事。你也清楚目的最终是什么。……瑛姑,我突然觉得好累,真的好累……我真的不想再去想这些复杂的事情了,可是?邹家的人,为什么总是没有回头路走呢?” “娘子……” 瑛姑心疼邹宜君现在的脆弱。往往排山倒海的痛苦会在感受到快乐之后来得更加突然,也让人觉着更加苦涩。她想安慰邹宜君,可是刚要开口,门外却有人敲门了。 “谁。” 突然间,那个她熟悉的人又躲回了一幅坚硬的躯壳之中。满眼的冷漠,一脸严肃。看得瑛姑有些**。 “是我。” 门外的人回应得很轻。宜君心头突然感到了些温暖,这般温柔的声音,也只有他对着她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多年来,她每天都听,却从来不曾厌倦。 “重诺,进来吧。” 宜君站了起来,只是披了一件外衣,便坐进了屏风里。重诺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宜君的人,只见着瑛姑守在屏风旁。 “娘子。刚有人来报,正言少爷跟丢了,而且他仿佛并没有照您的意思回省城。” 一声叹息从屏风里传来。 “我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也是意料之中。也罢,就让那小厮直接去省城。那么大一片赌坊生意在那儿,正言这般好强的人,如何都不会丢下不管的。早晚也会回来。” “可是……” 重诺欲言又止。 “怎么了?还有什么坏事不成。” “……是属下不知这算不算坏事。正言少爷前两日就曾经甩丢过他们这些随从过,只不过当时那小厮怕事并没有说出来。可是今日咱们得到线报,陆宣文果然是在查探他母亲自刎的事情,算起来……正言少爷失踪的那几日,正巧便是陆张氏出事的时候。瓜田李下,娘子,咱们还是应该查出正言少爷到底是去做了什么?心里好有个底。” 重诺刚说完,屏风里便哗啦一片响声。他抬起头来,就见邹宜君已从屏风里出来了,脸上虽然没有带任何表情,身子却抖得厉害。陆张氏的死她确实也感到了蹊跷,本来是抱着一个看戏的心理,想来个坐收渔翁之利。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更是不愿意看到,陆家主房主母的死会和邹家大少爷有什么关联。 “你……说什么?” 重诺眉头一皱,似乎也感受到了邹宜君的痛苦。或许,他比她更痛。 因为,他爱她。 二十年如一日,不曾变过。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二章 鹿死谁手尚未知(4) 一连几日,陆家庄经历了从未有过的宁静。偌大的一个庄园,除了邹家人以及几个本来就与陆家庄来往甚密的陆氏亲戚以外,这里仿佛成了一片彻底被人遗忘的地方。 自从玉佩的归属尘埃落定之后,大家都颇有默契地不再踏足这里,就好像这么一大片园地,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样。 所谓亲朋,也不过如此。见惯了世间冷暖的邹家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唯一让邹宜君心中挂念的,眼下只有一人。便是那陆宣文。 说起这个陆宣文,邹宜君并没有与他直接打过交道。无非便是她与焚香正在吃茶下棋的时候那人突然来访,宜君才有得那么一点点时间好好观察他。 只是不知道这少年的心到底是有多深,还是因为太过于纯净。总之,邹宜君是看不出一点来者不善的味道。(.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偶尔飘向她的眼神,也充满了温柔与微笑,竟然让她有些迷惑了。 这一日,邹宜君又早早回到了别院。瑛姑正在收拾房间,转头望见娘子已经挥手让跟着的小丫鬟下去了,连忙迎了上去。 “娘子,不是说,要在二少夫人那儿坐上好一阵子么?” 宜君疲累一笑,指了指桌上的水杯。瑛姑见状,赶忙便倒了一碗凉茶给宜君。见娘子竟然一口气将平日里不爱喝的这种茶水都喝了尽,忍不住便有些心生责怪起焚香。 “二少夫人那儿,难道一口水都不愿意给娘子不成?” 或许是因为他们有错在先,瑛姑总觉得,焚香对于邹宜君的态度是敬而远之的,甚至有些冷淡。真是可惜了娘子对她的那番相见恨晚的矛盾与百般怜惜。 “哪儿的话。焚香再小孩性子,都不会如此怠慢咱们的。说真的,我倒是希望,她若真不喜欢,便表现出来。我心里也好过些。” 宜君微微一笑,说着说着又谈起气来。 “是陆家主房的宣文公子来了。本来坐在那儿三人一道说了好多话,只是看陆宣文那模样,似乎是有要紧事与焚香商量。我也不是那种不会看脸色的人吧?况且年纪这般大了,若是还不察言观色,岂不尴尬。所以就回来了。” 宜君顿了顿,不自觉又拿了一杯水喝了起来。 “不过考量他们二人还是孤男寡女,怕下人嚼舌根去了母亲耳朵里变了样。便在屋外的小亭子里坐了些许,正好也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情。” 瑛姑低着头听着,见宜君正玩着空杯发呆。便轻轻将那空杯拿了过来,放在了桌子上。 “娘子是不是在想陆家主房与大少爷的事情?” “哎……这事情,已经容不得我来想了。说真的,我不希望两者之间有牵扯,却又希望有那么点牵连。” 瑛姑讶异,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张着嘴看着宜君,宜君抬头见状,苦笑了一下。 “若是和陆家有牵扯,至少我还知道这个弟弟到底是去做了些什么。可是没牵扯,我就一点都不知道了……我们长得越大,似乎距离就拉得越远。特别是在……哎,也罢也罢,重诺没有回来之前,这件事不提也罢。” 宜君说着说着,突然在最关键的地方停了下来。烦躁地皱了皱眉,挥了挥手。 “……娘子,重诺管事托人来报,他这两日大概就会从省城回来。” “嗯。” 轻轻点了点头,宜君觉着有些累,刚站起身来想去歇息一番。忽然门却被敲开了。 “娘子。” 进得门来的小丫鬟,一脸严肃的表情与她娇小年少的模样极不相称。 “怎么了?浣儿。” 宜君心中一动,胸中涌出了多种猜测。 “陆家主室偏房的主母,不顾陆家庄家丁的阻拦,已经闯到二少夫人的院落了。” 说着,浣儿便垂下了头,等候邹宜君的回应。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本文不腐。虽然中间有几个章节让人浮想联翩,但是他就是个正常取向的言情--!!!你们要盗版能不能不要放耽美频道……谢谢各位了…… 第十二章 鹿死谁手尚未知(5) 陆家焚香的小院,而今仍然红绸高挂,那飘舞的红色落在陆宣文的瞳仁里,似乎有着一丝别样的情感。 “堂哥,在想些什么呢?” 听到焚香这么称呼自己,陆宣文不由得一愣,回过头来刚好看到小丫头们一一退了出去,刚想要带上门扉,却被陆宣文阻止了。尔后,他从门口向焚香边上走去,大方地坐在了焚香身边。只是二人之间,还隔着一个不小的茶几。 此时此刻,焚香正在煮茶。沸腾的泉水带着些茶沫狠狠咬着那个陶瓷碗的边缘,不一会儿,白色的碗壁上已经现出了一圈黄绿色的痕迹。 “堂哥,请吃茶。” 宣文无奈地双手接过,带着些斥责地瞟了焚香一眼。 “你这戏倒是有头有尾,我当时还真被你给愣住了。不明白这陆家的小丫头没大没小了这么多年,突然就收了性子,愿意叫我一声堂哥了。” 说着,他便拿了那一碗茶细细喝了起来。 焚香抿嘴一笑,儿时的记忆与快乐透过她笑弯了的眉眼透露出来。(.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怎么?规矩了你倒不习惯了?” “嗯……” 宣文听罢,将茶碗放在茶几上。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仿佛把这玩笑话果然是当真了。焚香讶异,刚准备取笑他的正派。忽然宣文侧头瞧着他,微微一笑道。 “你说呢?” 这一下,宣文倒是还了焚香一个惊愣。二人相视一笑之后,房间里又突然沉默了下来。 半晌,焚香突然打破了沉默。 “宣文,你特意来,是有事情说吧。” 宣文没有马上响应,只是看着焚香那纤细的手指玩弄着白瓷茶碗的边缘,眼神也渐渐温柔起来。 见宣文不说话,焚香只道他是被人看穿了心事,又要像小时候那样用沉默对付了。刚要张嘴趁胜追击,却被宣文问得没了声音。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到一半的玩笑话硬是被挤了回去。 “……起良,可来找过你?” 焚香苦笑,默默摇了摇头。端起的茶碗虽然还温热着,她还是觉得身上有些冷。 “他怎么可能来。等我随着他们北上了之后,怕也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吧。” 焚香如是说着,便不自觉地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摇晃起身子。抱在手中的那个茶碗,就好像是若干年前那个崭新的玩偶――那是宣文与起良一起偷偷去隔壁镇上买给焚香的生辰礼物。不仅代表着三个人的友情,更是代表着他与起良的兄弟情深。 而今,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 宣文忆着过往,忍不住就握紧了拳。 “你果然还没有放下……” 焚香的话出乎意料,却又仿佛在他意料之中。 “怎么这么说?” 宣文微微笑着,而今,笑容已经不再是他生性温柔的代表,反而更像是他的武装。除了那晚在灵堂以外,这笑就没有从他脸上下来过。渐渐地,这样的笑容,连焚香都会觉得刺眼。即便曾几何时,这笑容带给她多少安慰,一切都已再难挽回。 听到宣文的反问,焚香也是唇角一勾。 “因为我还是了解你的。即便你变了,因为我也变了。所以还是明白你。” 说着,她抬起了头。两个人默默对视着,看到了彼此眼中深处,都不曾有笑意经过。 焚香心里有些着急,她越清楚陆张氏对于宣文来说有多么重要,就越明白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谁都不可以阻止。 可是宣文,你会怎么做呢? 我们身上都流着陆家的血。 这样的血统,未免太过可怕。 因为这样的血脉让我们天生便学会了六亲不认。 可是宣文,我不想看到你这样,更不想看到你和起良会怎么样。因为,我不想看到我熟悉的那个陆宣文越走越远,待我再追上他的时候,他变得比我还快,比我还像一个陆家人。 “宣文……” 焚香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什么。刚要说话,小袖却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娘子!” 焚香被这喊声吓了一跳,那只手就这么被藏在了袖里,不着痕迹。宣文的眼力闪过一丝失望,又一如常态地微笑着。就好像在讽刺焚香的不自量力与怯弱一样。 “什么事?” “娘子…那个……主房偏室主母到了咱们陆家庄,现下也不愿意在大厅等着,眼看着就要过来了……” 焚香轻轻皱了皱眉头,望了一眼宣文。见他脸上平淡,并没有惶恐,心下不知怎么,却也安静了下来。 “来了便来了吧。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轻轻一笑,焚香站起身来。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给加入 拜谢那些喜欢无忧寂寞文字的人们。更拜谢那些在无意间与无忧相逢于每本书中的人们。 第十二章 鹿死谁手尚未知(完结) 就在焚香站起身来的当儿,宣文也是起了身。与焚香颇有默契地点头致意之后便隐到了屏风之后。堂婶婶的那张嘴,他们还不清楚?那真是活人都可以被她说死。更何况,现下宣文与之见面,多有尴尬。一是近来的流言蜚语让陆冯氏与陆张氏的死因牵连在了一起,这二一来陆宣文自己也清楚,他本不该来找已经嫁人了的陆焚香。肯让他们二人单独见面,那也算是邹家那个大娘子的宽容。换作是邹府其他的人,估计便要责难焚香了吧。 正想着,门外的吵嚷声已进了厅堂之内。只听得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咯咯笑着说着些晦涩不明的话。宣文便晓得,是陆冯氏到了。 “哟,怎么就只有焚香侄女一个人呢?” 焚香笑着走下了主位,不紧不慢地回道。 “婶婶可真会说笑。这儿是陆家庄,夫君又不在此。除了我以外,还能有谁在呢?来,婶婶请坐。” 说着,便亲密地牵着陆冯氏的手,让她坐在了客座的第一位,以示尊敬。 “这些个仆人,好没章法。从大厅一直挡着我到这儿,让奴家还以为,侄女是和谁在一起,商量什么要紧事情呢。” 苛刻如斯,焚香却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继续笑得可人。 “也不怪他们。刚刚邹家姐姐来这坐过,不过走了有好一段时候了。焚香别院偏僻,他们在正厅做事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行了,你们下去吧。各做各的事情去。” 焚香挥挥手,解了陆家庄众仆人的尴尬。陆冯氏脸色一变,似乎不满意焚香这种大而化之的做法,却也没说什么。等到奴仆们都撤干净了,焚香忽然又坐回到了主位。 “婶婶,侄女刚刚便在为邹家姐姐煮茶。可要尝些?” 见陆冯氏不语,只是心有不甘地盯着宣文用过的茶碗瞧。心里一阵冷笑,便端着新的茶碗到了陆冯氏面前。 陆冯氏看看焚香又看看茶碗,这才接过。话说得不冷不热。 “侄女倒是有闲情逸致,能有时间泡得如此好茶。” “婶婶过奖了。既然嫁为人妇,焚香自当抛却前尘琐事。这不,陆家庄诸多事宜,我也不会再管了。” 焚香一笑,低头抿着茶。陆冯氏一皱眉,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哼,怕是口是心非。不见得有你说得这般好吧。” 听罢,焚香猛地抬头,表情惊诧。 “哎呀,婶婶这是发得哪门子的怒呢?可是对侄女发作的?” 陆冯氏咬了咬牙,也觉得自己失态了。只见她摇了摇头,将茶水放到了一边。 “我道是尘埃已然落定,却不想是鹿死谁手尚未知。” 焚香表情一冷,似乎也有些不快了。只见她也将捧着的茶碗放在一边小几上,抬起头来时,一双眼眸冰冷寒彻骨。 “婶婶这话倒是真叫焚香疑惑了。但会洗耳恭听。” “哼。那玉佩,怕是徒有其表的东西吧!” 陆冯氏冷笑着,将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好些茶水就这么泼了出来,溅在了泛着草木香的黄桃木小桌上。 作者交流群:7930325. 本文会很长,算是一部古代言情性质的家斗史,看完整本书大概会有半生浮华的沧桑之感。现今没有任何推荐,不过作者有时间就会尽力更新的。 第十三章 扑朔迷离示不祥(1) 焚香低下头来,瞟了一眼桌上的水渍。似乎是在感叹一般,语调之中带尽了惋惜。 “婶婶,这可是雨前碧螺春。还是出于不远处的贡茶林。这么泼了些许在桌上,岂不浪费?” 说着,她拿来一方绣帕,用手一抹,便将沾着茶渍的绣帕一道丢在了地上。小袖见状,慌忙捡了起来。谁知焚香轻轻一笑,似乎对于陆家庄出品的那番精巧绣样一点都不心疼。 “不过,再好的东西。没在规矩里,终究是要被扔掉的。只是时间长短而已,婶婶,您说焚香说得可对。” 陆冯氏听罢,只觉得焚香有指桑骂槐之意。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称她的心,一时沉默间,只得自己给自己找气受。见陆冯氏不说话,焚香也不恼不急,继续喝着她的茶。(.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因为她知道,陆冯氏早晚都会憋不住话的。果不其然,茶还没抿几口,陆冯氏终于是打破了沉默。 “焚香侄女,你那个玉佩,果真是陆家庄庄主所有物?” 焚香诧异地张了张嘴,睁大的双眼透着些委屈与无辜。 “婶婶这话是何意?” “……焚香侄女,你应当最清楚奴家说的什么才是。那玉佩,可使唤不动你们陆家布庄的管事啊。” 陆冯氏语重心长的模样把焚香突然又逗笑了。 “呵呵,婶婶可真是会说笑。那个玉佩,怎么就使唤不动陆家布庄了,怎么焚香管理陆家庄的时候没碰上这档子事情?” 她嫣然一笑,不着痕迹地将问题又抛回给了陆冯氏。[.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只见陆冯氏不怒反笑,这笑却并不是因为胸有成竹,而是因为一时语塞。见陆冯氏并不说话,焚香就知道现今正有一把火腾腾在她心里烧着。 见好就收,是她陆焚香一贯的作风。 窗外,柳絮纷飞。燥热的空气突然有了一丝凉爽。 “焚香侄女,婶婶说得可都是实话。还不过是前几日的事情,起良拿着玉佩去找染料坊主,谁知那厮却说,这块玉佩对他号令不得。你说这气人不气人?这不是公然藐视陆大老爷给你留下来的信物么?” 陆大老爷? 哼,你还真是有脸提起我死去的父亲。 陆焚香的恨,突然比往日更甚。 端起茶来并不是为了它的芬芳,全然是在遮掩自己眼中的那股恨意。 咬牙切齿,都不足将之囫囵吞下肚里。 想想已变了的宣文,又看看而今的自己,再不自觉念到本该置身于事外的起良。现今陆冯氏又将最不该提起的人挂在了嘴边用来当作谈判的筹码,怎能让陆焚香不责怪她的野心勃勃。 只见再放下茶碗来的时候,焚香脸上平淡无波,看不出一点奇怪的表情。她微微歪着头,露出了不解的模样。 “婶婶,这就难住我了。玉佩确实就是这个。至于染料坊主说的话我还真不知该不该责怪他。毕竟,进染料坊的时候我可从来没用过这种东西。” 陆冯氏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却见陆焚香意味深长地朝她一笑,又轻轻说道。 “不止是染料坊,库房,还有工织部。我可都没用过玉佩呢。” 焚香的几句话让陆冯氏恍然大悟。震惊之余,身子都在颤抖。 陆氏上下莫非都被这个深藏不露的小丫头给诓了? 陆冯氏这般想着,看着深藏不露的焚香依旧在品茶,突然觉得身上一阵冷热交加。冷是因为感到寒从脚底起,熱却是因为被这不争的事实气得怒火攻心。 作者交流群:7930325. 每次只有一点点,但是很消魂,很沉重,很淡定也很美-- 第十三章 扑朔迷离示不祥(2) 就这样,陆冯氏无功而返。 前一秒还表现得一切尽在运筹帷幄之中的焚香待到再也看不到这个麻烦婶婶的身影之时,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一般,几乎瘫软在了椅子上。 脸上露出的疲惫与无奈怎么都没办法让人忽略掉。 “娘子?” 小袖轻声问着,焚香默默摆了摆手。侧头看向屏风。 大理石的屏风并没有让宣文的影子透露出来,这也着实帮了二人一个大忙。 焚香只是望着那个她根本就看不到的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过了许久,见这屋子里静的可怕,这才有所了悟。 “宣文少爷,何时走的?” 小袖上前,先是看了一眼屏风才答话。 “走了好一会儿了。似乎是偏室主母说起玉佩的时候,他便从侧门离开了。” “哦……是这样。” 焚香心中一沉,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 当夜,陆冯氏怒气冲冲地回到了自家大宅。刚进得大门,便知道陆远德带着起良又是出去应酬了。多半晚上不会回来过夜。这么一来,她的怒气更是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岂有此理!!” 陆冯氏一拍桌,气鼓鼓地坐到了房内的圆椅上。刚觉得渴,一杯茶便递到了面前。 “夫人,怎么气成这副模样。” 跟在她身边的,始终是这个巧语。自从陆张氏的事情之后,巧语更是成了陆冯氏的心腹。毕竟,两人之间已在一条船上,驶进了**大海的中心。迷失了方向的舵手找不到去路,更是不愿走回头路。也不用说弃船逃亡了。 “哼。我道是当初便说,这陆家小妮子是最古灵精怪的一个。真不知起良怎么儿时如此喜爱这样的女子。” 陆冯氏咬牙切齿地说着。 “今日我去找她。对我倒是客气,可是说出来的话真是气煞我也。(.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说什么她管理陆家布庄的时候,从来就没有用过这块玉佩去号令仓库管事,染料坊主。这是个什么道理?那上交这个玉佩是何用意?” 巧语一愣。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此话可是当真?如此一来,岂不是仓库染料坊等地只会听她一个人的?”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她是料定了我不会去找长老说道,毕竟年纪大的是我,谁能搁下这个老脸去做这种事?” 陆冯氏说到一半,一时气结,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只是不停地喝着凉茶,却怎么都没有浇灭她的怒火。 “那……那不就等于,偏室根本就没有拿到陆家布庄?” 巧语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话,陆冯氏听罢怒火更是窜上了天。 “可不是么!!眼看着布庄里的布样和绣样都要卖完了,仓库不让开,染料纺不能进,工绣部的那个管事绣娘我从头到尾连面都没见过。你说这不是存心的么?!” “……夫人就没想过,将那些不听话的人给换了?” 巧语小心翼翼地问道。却见陆冯氏重重叹了一口气。 “换?一两个人倒好说,可这不仅仅是一两个人的事情。再说了,现下咱们接手陆家布庄才几天,就闹到要把主事的都换掉。还真是不知道那些早就虎视眈眈的人会怎么在长老面前说三道四。更何况,远德仁慈,起良更是袒护那个小妮子,我若这么做,倒成了个大坏人。正好让那小妮子得了好处去。不行,要换也不是现在,也不能是现在。” 陆冯氏说着,连连摇头。巧语见状,脸上一阵犹豫,欲言又止咿咿呜呜了几句,终究还是没说出来。陆冯氏瞟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有话要说,便道。 “都这节骨眼上了,说什么我都不会罚你的。说吧。” 有了这句话,巧语心里定了很多。赶忙凑到陆冯氏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陆冯氏神色一变,烛光摇曳下,脸色都显得苍白。 “不成,不成,这真是愚蠢至极。巧语,我告诉你,这种事如何不能做。落到他人手里,可就都是证据了。” 巧语被这般训斥,也只好点头称是。 …… 陆家主室,今晚虫鸣阵阵。 宣文即便是在这夜深时刻都未上床歇息,从焚香家中回来之后便一直坐在大厅内。夕阳西下,满月渐起,都没有动一下。 他似乎是在等什么?又更像是在犹豫。 一身白衣,笼罩在窗棂阴影与月色交织的色彩里,连着他脸上的表情,都显得神秘莫测。 突然,主室管事推门而入。 “少爷。” 宣文木然地抬起了头,看了看管事。 过了半晌,他一闭眼便道。 “就这么办吧。”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若你喜欢这本书,或者讨厌,都请留下只言片语,拜谢。 第十三章 扑朔迷离示不祥(3) 第二日一大早,陆远德刚去了陆家布庄没多久之后便回来了。眉头紧锁,让陆冯氏一瞧便知道是有烦心的事情发生。 “老爷,这是怎么了?” 心思玲珑如她,当然不会自己说出心中所想。 果然,陆远德又是重叹了一口气。伸手要了杯水,缓缓喝下才道。 “刚去了一趟陆家布庄,总管拿账告诉我,在江浙周边的几个店铺,眼看着当地库房的布料与绣样都要卖完了。天天催着咱们什么时候能够再发货过去。” “怎么?仓库大管事还是不愿意放货?” “不是不愿意,是没有陆家侄女的点头,他怎么都不答应。” 陆远德说到这里,忽然笑了出来,带着些自嘲的意味。 “说到管下人,我这个当叔叔的还真是不如这个小妮子。” 陆冯氏听罢,一撇嘴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净顾着去夸别人。” 说着,她便绕到了陆远德身后,轻轻为他捶起背来。正好也让陆远德瞧不到现下她脸上的阴晴不定。 她心中有一种预感,事情如果再不解决,就会像她最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 “哎,可惜啊。” 陆远德眯起眼来,似乎很享受妻子的手艺。 “可惜什么?” 陆冯氏的嗓音轻轻柔柔,就好像是在催眠一样。陆远德并没有听出此中的担心与气急败坏。 “可惜焚香侄女已是嫁为人妇了。不然,起良娶了她,倒也不错。也不用我这个老头子独自一人坐在这里伤神了……” 陆远德想了一阵,突然转过头来。陆冯氏一个没有防备,差点就让他将其阴狠的表情全都瞧了去,只见她脸上一僵,硬是挤出了个笑容。 “你说,咱们索性设个职位,让焚香侄女暂时代管一下,如何?” 不,当然不行! 陆冯氏心中急切呐喊,面上却很是冷静地岔开了话题。 “老爷,起良呢?起良在哪里呢?” “他?哦,还在店里。他这孩子太倔强,随他去吧。” 陆远德摇了摇头,又将身子坐正,闭上了眼睛。 …… 当晚,陆冯氏一人坐在房内发呆,忽然门扉响了。 “谁。” 冷冷的一个字,听得出来说话人此时心情十分不好。 “是奴婢,巧语。” “……进来吧。” “是。” 巧语进来的时候,带来了一股冷风进屋。陆冯氏皱了皱眉,挥挥手让她将房门关紧些,甚至还裹了下身上的薄衣。 “夫人。” 巧语一福礼。 “什么事儿?说了就早些退下歇息去吧!我还要等老爷回来。” 陆冯氏话刚说完,巧语眼珠转了一转,突然近到她身前来。 “夫人,您可是在愁陆家布庄的事情。” 陆冯氏看了她一眼,没有承认,更没有否认。巧语见她没有答话,定了定心神,颤颤巍巍地塞给了陆冯氏一张纸条。立马便退到了一边。 陆冯氏感到奇怪,半信半疑地打开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这是谁给你的?“ 巧语忽然就跪了下来。 “夫人恕罪,巧语背着您,向那人讨了个消息。” 陆冯氏一惊,恨恨骂道。 “你知不知道,这会害惨我的?当初他们特意将联系办法留下,便料定了有朝一日我得用上。这是个局啊!!你还往里跳!是何居心!!” “夫人!既然都已经到了这节骨眼上了,您又为这事儿病得这么重,老爷不明白您的心思,巧语还不明白么?夫人!既然都已经要来了办法,就用吧!” 说着,巧语嘤嘤哭了起来,轻轻拉扯着陆冯氏的衣裙。陆冯氏的身子一个不稳,差点没有站住。半晌,才缓缓又摊开揉在手心里已经变了形状的纸,看着那上面的短短一句话一遍又一遍。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她转头将这神秘的东西烧了去。半点没有犹豫。 “巧语,你只要记住,若我是个成事的人,应该连你一起和这罪状也毁了去。只不过,我还念着情分,明白么?” 巧语浑身一颤,磕头如捣蒜。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了……谢夫人,谢夫人。” 陆冯氏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头更疼了。慢慢坐了下来,一手撑着额头道。 “下去吧!要做这事儿,也得等明天。你这般跪在我房里,老爷若回来了,我还要找说辞。走吧。” “是……” 巧语慌乱爬起来,跌跌撞撞出了房门。 待到人已走了个干净,陆冯氏这才睁开双眼,恨恨盯着地上的那一滩纸灰。 “陆焚香……你个小贱人,居然这般使诈,让我到了现下被人迫的地步!你可要怎么还我才好啊!”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三章 扑朔迷离示不祥(4) 这一天,没来由的燥热。就连知了都停止了叫声,安静地趴伏在阴凉处,就像是死了一般。 焚香看着这些毫无生气的秋蝉,突然心里也开始烦躁起来。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低下头来继续手头的那方手绢绣帕的工作。只是还没有缝几针,一阵刺痛,自己的手指又被刺破了。 血,滴在白色的手绢上。焚香见状,就要将绣帕从固定白布的圆盘上取下来,正巧被端凉梅茶进门的小袖看见了。她连忙将那绣帕夺了过去,就像是在护着一方宝贝一般。 “娘子,您这是做什么呢?” 私底下,小袖还是改不了口。焚香刚开始还是会纠正,时间长了,便也随她去了。在她看来,让小袖当陪嫁丫鬟,是她有愧在先的。 焚香瞥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道。(.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说你护主,关键时候倒是护着那种不重要的东西。这手绢是绣来送给正耀弟弟的,可惜被我的血污了,不毁了去,难道还继续绣不成?” “血?” 小袖一听,立马将那绣帕丢到了一边。 “娘子,您这是伤到哪儿了?伤到哪儿了啊?” 焚香默默伸出手。只见指尖一点微小的红色,已然凝固。 “刚刚心里燥得很,就刺到了手指。这血一流。虽然是毁了我这大半天的工作,却倒叫我静下心来了。” 焚香笑笑,似乎是在说这一针刺得好。也不管小袖对她是怎样的心疼表情,拿过一旁的凉茶,便喝了起来。忽然,就换了一个话题。(.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怎么今日会这么热呢。” 小袖抬起头来想了想道。 “大概是因为这两日江南都一反常态没有下雨吧!本来秋天就旱,这么一来当然比夏日还热了。” “哎。” 焚香叹了一口气。 “看来,咱们又要准备点救济粮了。这没眼的天气,又该叫老百姓们叫苦连天了。” “可不是……娘子,您想这些做什么呢。反正横竖陆家布庄也不是咱们管的了。即便是准备救济粮,也该是他们的事。” 说着,小袖扭了扭头,小脸向上扬了扬。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主室偏房的那些人了。 焚香笑而不语,就当是默认了小袖的说法。一碗茶刚喝完,太阳却还没有下山的意思。小袖觉着这天气太热,又见焚香不时舔着嘴唇似乎是对刚刚的凉爽意犹未尽,便说再去多乘些过来。谁知她刚走,老管事便进了焚香的房门。一脸的焦急。 “怎么了?” 焚香奇怪地望着他。 “娘子,那个陆冯氏又来了。只是这一回真是一反常态,就坐在了大厅等着。也没有说要闯进来,更没有要走的意思。” 焚香听罢,也与老管事一样疑惑。 这是怎么了?她那个火爆成性的婶婶大病之后突然转性了? 焚香只觉得这事情好笑。便站起身来,想要去会会。 “娘子……” 老管事见焚香起来的干脆,没有任何犹豫。支支吾吾似乎还有下半句没有讲完,而这下半句大概才是他面有难色的重点。 “怎么了?” “……起良少爷……好像也来了。” 说好像,是因为老管事有好一阵子没有见起良了。若不是起良主动与他打招呼,他还真不知道眼前这个微笑的青年,竟然就是当年的起良小少爷。 焚香一愣,心下一沉。只觉得此次陆冯氏,定是来者不善。 因为她竟然还带了她的儿子过来,而陆焚香比谁都清楚。陆冯氏最不喜欢的事情之一,便是起良从小与她青梅竹马。 愣了半天,焚香无奈一叹,只觉得心太累。 “走吧。总归是要去见的。” 说着,她便轻轻拢着外衣长袖,慢慢向大厅走去。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三章 扑朔迷离示不祥(5) 陆起良现今在陆家庄的大厅里,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或许是天太热,让他即便是在如此阴凉的环境下竟然都没办法静下心来。相反,那些站在他身边轻轻扇着扇子的小丫鬟,反而让他心中更是烦乱。 “良儿,你这左动右动的,是做什么呢?若你父亲来了,定是要说你的。” 陆冯氏在一旁吃着茶,语带宠溺地训斥着。陆起良抿了抿唇,果然是停住了踱步,在原先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只是他时不时还是会向厅堂的入口望去。 带着些犹豫,更是有着期盼。 等了些许时候,焚香还没来。那些丫鬟伺候了甜品瓜果之后,也都识趣退下了。起良在这无外人的情况下,这才突然问道。 “母亲,为何让我与您来这里?” 陆冯氏满脸讶异反问。 “怎么?你不愿意来?” “当然……母亲,焚香表妹已经成婚了。我一男眷来此,又是平辈,总是不好的。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我看,有什么事,您与她去谈便好。” 起良话说到一半,终究有些说不下去。站起身来就要匆匆离开,谁知却又被陆冯氏拉住了。 “哎?你这是逃什么呢?刚才老管事也见着你了,焚香侄女也定然是知道了。若是焚香侄女过来看到你不在,怎么会看不出来你在躲着她呢?” 陆冯氏说着又看了一眼左右为难的起良,突然一松手,叹道。 “也罢,要走便走吧。为娘也不说你什么了。” “母亲……” 起良犹豫万分,刚下定决心飞走不可的时候,心中日思夜想的佳人却已站在他身后。 “起良表哥,怎么就这么站在这儿呢?” 焚香一声轻问,让起良的身躯微微一震。堂堂七尺男儿,霎那间却怎么都不敢转过头来,看这青梅竹马的人儿一眼。 焚香见起良不动,以为他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微笑向前,又是叫了一声表哥。起良这才稍微有些反应,匆忙答应着。尔后,便坐到了陆冯氏身边。期间,仍然没有抬头来好好看看焚香。只觉得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可人,她还是那么爱着红衫,她的身上还是有着那若有似无的杏花香气…… “婶婶,不知婶婶今日与起良表哥一道来。是有何事?大热天的,路途奔波得很啊。” 见起良不做声,焚香倒不以为意。似乎他这样的反映,已然在她预料之中。裙摆发出窸窣之声,红衫之上缠绕的云纹隐隐在流动。陆冯氏看着这绣样,眼中满是艳羡之光,她知道,这些才是陆家布庄真正的拿手好戏。现下她们得到的,不过是那块毫无用处的玉佩以及一些糟粕罢了。 一杯茶,焚香端在手里并没有喝。只是觉得陆冯氏今日的表现,果然是有些奇怪。平静不说,竟然还显得有些游刃有余?正在想着,陆冯氏突然发话了。 “焚香侄女,你这身上的绣样,可是红霞追云。” “正是。” “现在这绣样可在陆家布庄?” “在的。在工绣坊,管事拿着呢。” 焚香微微一笑。 “哦,这几日有个订单一直压着。似乎就是要这红霞追云,可惜啊!这陆家铺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原来是在工绣坊藏着呢。”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不仅让焚香的注意力放到了陆冯氏身上,更是让起良抬头瞧着自己母亲。他突然明白,陆冯氏带着自己来,根本就没有先前说的理由那般单纯。 “母亲?” 头一次,陆冯氏对于儿子的呼唤置若罔闻。游戏已经开始,她在与焚香的对峙之中,头一次成为洞悉全局的那个人,又怎么能让她不兴奋。 而今的陆冯氏,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嗜血的渴望。那眼神太过于尖锐,看得小袖都背脊发凉。至于焚香,从小到大看得最多的便是这样的眼神,有时候晚上做梦,黑暗之中便是一双双带着这般渴望的眼睛。说不怕,那是假的,只是今日,她已不再恐惧了。 反而,越是这样的对峙,越能击碎她心中对于同族的最后一丝怜悯。先要自相残杀的,并不是她。因为她要自保,所以必须抛却善良。 “怎么?婶婶似乎是话里有话。” 焚香笑着问道,心里却在盘算陆冯氏真正的来意。上次她便来闹过,这次来,多半也是为玉的事情。可是话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么,玉就是那块玉,真得不能再真,童叟无欺。只不过,缺了一半罢了。 “焚香侄女啊!想当初陆家宗堂长老逼迫你们孤儿寡母的交出玉佩,是他们不对;可是你即让已经出嫁,也答应上交陆家庄的管理权,玉佩只教一半,便是你的不对了。更何况……你还把那一半玉佩给了人了,是不是?” 起良听罢,猛地抬头,看到的却是焚香煞白的脸孔。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三章 扑朔迷离示不祥(6) 厅堂内,似乎沉默了一段时间。起良在这短暂的无言之中,感到了一丝心慌。他担心万分地瞧了瞧而今看似脆弱不堪的焚香,又心急如焚地望向自己的母亲。 “母亲,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起良责备地说着,站起身来就想与自己的娘亲一道退出这样的荒唐之中。谁知陆冯氏不但不走,还抓着他的手近得焚香身前来,离她只有两三步远的时候才停下。 “怎么了?焚香侄女?是被吓到了?还是被惊到了?” 焚香面色虽然有些发白,神情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怯弱。反而更加冷静。只听得她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 “婶婶,您这言论可真是吓到我了,又惊着我了。不知是哪里的风吹到了您的耳朵里。不过不管是哪路风,它一定是邪风。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您怎么好信?” “哼,不信?我为何不信?无风不起浪,没做过那事儿,还怕别人说么?” “……婶婶,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也不要说得太满。这关系出了裂痕,想补回去,可就难了。” 焚香突然笑意更甚。起良知道,两个女人之间的唇枪舌战才刚刚开始。而这两个女人又恰恰都是他最为重要的人,眼看着刀光剑影即将显现,他却无从插手,化解这样的危机。张了几次口,却都又说不出话来。 突然,焚香站了起来,走到了陆冯氏身前。 “小袖,关门。” “是。” 小袖冷冷地回了一句,别有深意地瞧了陆冯氏一眼,这才前去将大厅的门给合上。 陆冯氏回头望了望。 “怎么?还想做些什么对婶婶不利的事情?” “婶婶哪儿的话,只是不想被嘴碎的人将这流言蜚语给听了去。到时对簿宗室,说到底还是对婶婶不好啊。” “哟,侄女还真是替婶婶想呢。不过,还是操心一下你自己吧。” 陆冯氏话语之中揶揄尽显,似乎是此事她已洞悉全局,清楚明白到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件事将焚香弄至身败名裂。起良诧异地望着母亲的侧脸,怎么都想不明白,印象中温柔可人的母亲,怎么会如此对待焚香。 “母亲!” 似乎是有些发怒了,起良抓着陆冯氏的手都有些颤抖。焚香一皱眉,心中更是迷雾重重,哪里还有那个闲心去观察起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挑明了说。这么糊里糊涂,你来我往,恕晚辈不明白你真正的意思。” 焚香一咬唇,索性来了个一探虚实。 陆冯氏没有马上回答她,只是回头来望了起良一眼。满眼的无奈与嗔怪。 “良儿,你抓得为娘好疼。” 说着,便甩开了他的手。就像是在护雏一般,将起良揽到了她身后。[.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而焚香早已经又坐回到了主位上。她望着这般奇怪的格局,不免有些想笑。 实在是滑稽,什么时候,她与起良之间的距离,竟然是这么地远。远到看他的模样,都要这般遮掩;远到听他的声音,也是这般若隐若现。 心,被一股愁苦的情感一点一点啃食着。就在这时候,陆冯氏又发话了。 “我不但知道这玉佩是一对,我还知道你到底给了谁……你把另一半,给了宣文,对不对?” 焚香听罢,毫无掩饰地露出了自己惊讶的神情。落在陆冯氏眼里,却成了正中靶心的证据。陆焚香看着陆冯氏的红唇一弯,胜利在握的模样,心里默默盘算着。 到底是将错就错,还是另寻他法。将错就错,岂不是会伤到宣文?可是另寻他法,还能有什么好法子? 正在思量间,起良却打断了这在他看来已是荒诞过头的对话。 “母亲!!” 焚香只觉得眼前一黑,起良就像小时候要保护她那样,站到了她的身前。她看着这已经挺拔高大的背影,不自觉眼睛有些湿润。十年如一日,起良对她的心意,似乎从来就没有变过。 “良儿,让开。” 陆冯氏面色一冷,眼里的诧异与痛苦隐忍在了这样的冰冷之中。 “母亲,今日你来我便知道来意不善。却没想到,您竟然会如此荒唐!说那玉佩的事情倒也罢了,还一定要将之与焚香和宣文扯上关系!母亲,良儿不允这样的事!” “你说我荒唐?” 陆冯氏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攻击,在焚香的瞪视之下都没有出现异样的她,而今往后踉跄连退了好几步,这才站稳。 “你居然说我荒唐?” 她指着自己的儿子,一遍遍地反问,像在索取答案,又像是不相信自己的骨肉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起良抿唇,也觉得自己话有些过。可是他一定是要保护焚香的,所以他只好选择了沉默。 “好,好……陆焚香,好啊!” 陆冯氏意义不明地连说了几声好,每一次的感叹都让坐在起良身后的焚香胆战心惊。 “起良,你好好看清楚你身后的女人,而今是个什么样子!她把玉佩的一半给了宣文,自己却是已嫁为他人妇。这样的女人,你还护着她做什么?我是你娘亲!总归不会害你的吧!她!她便不知道了,为了陆家庄,不知道她会作出什么样的事来!” 焚香面对陆冯氏的指责,低头无言以对。 没错,现在她的沉默,无疑是在利用宣文和起良保护着陆家布庄。她或许就是这样的蛇蝎女人,起良,你还是不要保护我了。 焚香……已经不是以前的焚香了。 所以,你还是不要靠得太近比较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焚香已是墨。虽然依然喜欢着红衫,却已经是污迹斑驳了吧。 起良似乎是有侧头瞧了焚香一眼。即便他是有犹豫,也不过是那两三秒的时间。转而,他又是那个坚定不移的陆起良。 发誓会要保护陆焚香,不论何时何地都会如是做的陆起良。 “母亲。那您呢?您难道不是为了我们的那个家,才会这般狰狞可怕么……” 一句轻柔的质问,带着起良的心痛,与之一起冲出了大厅门外。 “起良!” 陆冯氏看着那伤心的背影,感到一阵心慌。追出去没几步,突然又转头咬牙切齿地望了焚香一眼。 “玉佩的事,不会就这么完了的。你最好想清楚,如果不自己将这事情弄好,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着,她便跟在起良身后匆匆离开了。 焚香望着被大力打开的门扉,有些**。过了半晌,才发现小袖已经叫了她有多时。 “娘子……您没事吧。” 焚香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 “有这么多人护着我,我怎么可能有事……只是护着我的人,怕是会被我所伤吧。” 一声叹息之后,焚香默默走出了大厅。 作者交流群:7930325,本书两日一更,抱歉抱歉,等上架了就会每日一更了。 第十三章 扑朔迷离示不祥(7) 搜查宣文的那一天,起良如何都是不愿意跟着去的。但是想到父亲不在,做这事情的带头人虽然不是母亲,却也是母亲在那煽风点火造就的这种局面。 自己不去,也许状况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起良终究还是站在了陆家主室大宅的院子里,站到了宣文的身前。 只是,宣文依然还在笑着,淡淡的笑,却让他不敢去看。起良低着头,像极了做错事了的小孩。他的母亲皱着眉头站在起良身边,似乎对于这样的格局感到十分不满意。 “怎么?起良,好久不见,居然第二次登门拜访,是用此种别开生面的方式。” 宣文扫了一眼站在起良身后的那些家丁,这些人看起来眼熟得很,好像都是从偏室那些得力细心的家仆之中选出来的。职位普遍也还算上等,这么一来,也不算全是将主室的尊严完全践踏于脚下。因为现下即便大长老只是病重,并非生命垂危。 “表哥……” 起良猛地抬头,想要解释什么。可是一看到宣文身后大管事痛心怨恨的眼神之时,他顿时语塞。觉得再说什么都很多余,自己当定了这个坏人。 “宣文侄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查玉的事,也是二长老点的头,奴家与起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看,婶婶也是不愿意得很啊。” 陆冯氏说着,叹息声更甚。将自己完全至于了一个无辜无关的境地。宣文只是瞟了她一眼,并没有对她的话有何过激反应。 他总觉得,戏,只要戏子一个人演就好。看戏的人,不需要来圆场。 只见他微微一笑,带着大管事便让出了一条道。 “既然是二长老的意思那便搜吧。只是,这些屋子里的部件都贵重得很,少了一个,缺了一样。我便也只好去向长老说了,你们手脚利索点,也不至于惹上些不好的事,明白么?” 宣文温柔地说着这些严厉的措辞,看得那些精心挑选出来的家仆浑身一冷,连连称是。毕竟都是些会察言观色的人,到这时候,大家心里都在有些疑惑,更多的是害怕。 宣文少爷,似乎已经不似之前那么温吞好欺负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等狠主还是不要太招惹为妙。即便是个下人,也想活命,也想过好生活。可不希望这些主人之间的争斗会牵扯到自己。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没有人喜欢,也没有人愿意当这个挡箭牌。 这些人匆匆往大宅各个方向走着,突然又被宣文冷冷叫住了。 “慢着。“ “大少爷,可还有吩咐?” 几乎是同一时刻,大家都甚是恭谦地低头听着指令。 “我母亲的房间,谁若敢进去。我便做这个主,家法处置。也不必申报宗堂了。去吧。” “是,是。小的们明白。” 突然,局势就这么变了个方向。搜查的人反而看起来十分理亏。 宣文回过头来,瞧见陆冯氏又是惊讶又是愤恨的眼光,明知故问地关心道。 “婶婶,您这怎么了?可是太担心侄子了?” “……可不是,担心得很啊。” 陆冯氏一语双关,谁都没有发现起良的双拳已经攥紧。 ……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已过。 仆人们都陆陆续续地出来了,到最后全都集合在了原来散开的地方。 “怎么样?” 陆冯氏迫不及待地问道。 家仆们面面相觑,最后推出了那个在起良家当差的家丁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 “夫人,咱们什么都没找到。” 陆冯氏一愣,脸色煞白。 “你们仔细找了没有?” 那人看了宣文一眼,却见那人满眼冰冷地瞧着他,连忙低下了头。 “除了大少爷吩咐的两个房间以外,我们都翻过了。真是仔仔细细查了。” 一切,都在陆冯氏意料之外。她不禁心中恨极巧语与自己太过于相信那个未曾谋面的人的消息,说不定自己已经被当作花枪使了。可是?自己已经走出了这么一步,怎么好回头。看这陆宣文,也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主。更何况,想起些许日前,陆焚香沉默的态度,陆冯氏就越觉得她想要的那半块玉佩就在陆宣文手上。陆宣文和陆焚香联手要对付她和偏室,对付起良。 有时候,人的欲望往往会战胜理智,因为人生来便是为了贪恋而活。陆冯氏一咬牙,转头提出了一个让她后悔了一辈子,偿还了一辈子的要求。 “既然二长老是说要彻查,好撇开大侄子与此事的关系。大侄子,能否行个方便。让咱们瞧瞧主母的生前卧室。” “二夫人,不要欺人太甚!!“ 大管事听到此话,气得胡须都在抖动。起良也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望着陆冯氏的眼神,就在望着一个陌生人。 “阿伯。” 宣文不言不语,只是轻声安抚着年老的管事。突然他转过头来微微笑着问道。 “婶婶,您说得可当真。” “宣文侄子,婶婶也是没办法。” 陆冯氏想要把戏继续演下去,可是她自己都觉得颇为尴尬。 “呵呵。好。” 宣文点了点头,好字出口,众人哗然。 “少爷!” “表哥!” 宣文在这一片急切的叫唤声中,带头走向了母亲的房间,经过陆冯氏的时候,他用只有陆冯氏一个人的音量轻轻说道。 “今日的选择,日后不要后悔。” 一字一句,真真切切。 久等,想情节+拼命刷网站了。在此跪谢各位的等待。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三章 扑朔迷离示不祥(完结) 当日从宣文处一无所获的陆冯氏,心有不甘地回到家中,更是遭到了丈夫与儿子的冷遇。 且不说大发雷霆的陆远德,只是起良的态度就已经让陆冯氏无法忍受了。 “良儿,你怎么对母亲这样的态度。” 进家门前,陆冯氏还是忍不住拉住了起良。没想到的是,从小到大都一直乖顺客人的儿子,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用力甩开了她的手。力道没有多大,却让陆冯氏差点没有站稳。只是起良看都没有看向自己的母亲。 “良儿……” 陆冯氏望着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背影,痛心疾首。 无声地,起良只是漠然走开了。一个人进了大宅。留下陆冯氏一个人站在落日余晖之下,浑身颤抖,却没有人前来安慰。 因为现下留在这里的人,都是不敢靠近她的下人;真正能够关心她,想要关心她的人,却已经对她摆出了一幅比敌对还要可怕的态度。 这,也许就是世人所说的众叛亲离。 接连几日,陆冯氏便是在这样一种委屈又令她疑惑不解的环境下度过的。陆远德父子的表现已经足够让她头疼费神,恰在这时,二长老却送来一封信,与其说是信,倒不如更像是纸条。 因为这封信上只写了两个字。 收敛。 “哼。坏人是我,好人倒是他了。” 陆冯氏恨恨将那纸团揉碎了才罢休,顺手便丢进了一旁的火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头又疼了起来。无法,只得由着巧语扶着再躺下。 “夫人,要不要再服些清神的汤水。” 巧语皱着眉头,万分担忧地问着。 陆冯氏啧了一声,没有说要,又没有说不要。只是继续说着先前的事。 “这个二长老,做人好不绝情。他们陆家人,就没有好东西。” 说到这里,陆冯氏的眼睛似乎有些红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头疼,还是心痛。巧语自然明白,夫人这话,讽刺二长老是虚,埋怨老爷与少爷的不通情理是真。 一时间,巧语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正在思量间,门外一股药味飘了过来,打开门的依然是那个不起眼的药房丫鬟。 “夫人,服药了。” 那股刺鼻的味道或许太浓烈,巧语只不过是刚刚端着近到陆冯氏身前,她就被这一股刺鼻的味道呛得眉头紧皱。 “拿开拿开,现下我一闻这味道便浑身不舒服。” “可是……夫人……” 巧语为难地站在了一边,又不敢去真将要放下。更不敢向前一步,只得好言相劝。 “夫人,您这头疼病。也就服了这贴药才有效,而且还不能断。您就暂且先忍忍吧。” “啧,说了不喝便不喝了!拿走!” 陆冯氏抬头,看到巧语关心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烦闷,她不懂,为什么此时此刻守在她身边的不是她心爱的丈夫和儿子,反而是这个卑贱大丫头。她将手胡乱挥着,一用力,将那药汁洒了一地都是。 巧语一愣,望着地上那滩污迹有些发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那个药房的小丫鬟不知道是为何又敲门进来了,见到地上碎了的碗,尴尬地脸色一红,将手上的水果摆好之后。便低头默默去收拾。 这种情况之下,还是不要多话为妙。[.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陆冯氏烦躁地闭着眼睛,耳边响着破碎的瓷器轻撞的声音。心中更是一股怒气难平。 “好了好了,别收拾了。下去吧。下去!” “是……” 小丫鬟瑟缩了一下,瞧了一眼巧语。这才慌慌张张地捧着那些碎片出了门,不敢多做一下停留。刚合上门,她便叹了一口气,这才离开陆冯氏的卧室。 这一天,陆冯氏第一次没有进药。 …… 整整三个月,转眼竟然已经入冬。这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让陆焚香度日如年。 她在以沉默应对陆冯氏的咄咄逼人之时,便已经想到了多种可能发生的状况。只是现下,哪一种状况都在意料之外。 首当其冲的,便是陆宣文与整个陆氏宗族的反映。二长老现下已经全然不顾大长老的权威以及整个主室的势力,竟然默许了陆冯氏对于宣文的搜查。 至于宣文,更是让陆焚香猜不透,想不明。在她看来,他是完全没有理由不上门来当面问他个清楚的。这不符合他的个性,更不符合他平日里处事的风格。 “难道……是真的变了,不是我的错觉?” 焚香喃喃说着,不安地在小亭里坐了下来。 此时的她,穿着一件绣着金色云纹的红白袄子,雪狐的皮毛正好包裹在她的脖颈间,衬托着她如雪的肌肤。朱唇一点,恰到好处。这么多个月的时间,足够让焚香适应妇人这个角色。 “香儿,在想些什么呢?” 躺在小亭房内的陆夫人身子仿佛还是不大好,旁边即便摆着个大火盆,依旧会断断续续地咳嗽着。说起话来,也极其轻柔。 “哦,娘亲。香儿没有在想什么?只是在寻思着店铺里的事情。” 这三个月以来,因为陆冯氏的突然病重。让陆远德不得不上门来请求陆焚香暂时重新管理陆家布庄事宜。作为一个晚辈,焚香是顶尊敬这个见面不多的叔叔的,再加上起良一直对她不薄。虽然焚香的最终目的是夺回陆家布庄的所有权,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至少,自己是不想让布庄垮掉。 她如是想着,给了自己一个帮助主室偏房的理由。 即便她的动作引起了许多分支的不满,可是特立独行向来都是她陆焚香的做派。也就是这样的一种性格,才会让她能够将陆家布庄支撑到今天。 “哎……咳咳……布庄的事情,你大可以不去做的。” 陆夫人弱质女流,一生便是想着怎样去相夫教子。这些生意场上的事情,她又怎么明白。焚香听到母亲心疼的话语,只是笑笑,并没有想去过多解释什么。一心为母亲掩好薄被之后,便将母亲的手窝在了自己的双手里。 “母亲,孩儿给你暖暖。” 说着,她便微微张嘴,向着陆夫人冰凉的双手哈气。陆夫人瞧着瞧着,眼泪便掉了下来。焚香一愣,无奈地从王婆婆手上拿过手绢,为母亲拭泪道。 “母亲,好端端地,怎么又哭了。“ “……哎……不知道咱们母女这样还能够多久呢……香儿,母亲知道,你就要走了……” 话刚说一半,陆夫人便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惹得一边的王婆婆也开始唉声叹气起来。焚香皱眉,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她不想骗母亲,现在她确实是在准备行李。随着邹家人北上的行李。可是她知道,她短时间内断然不会离开,所以心里才没有多大伤感。但这一切,母亲并不清楚,也难怪她会哭得这么伤心了。 想到这儿,焚香心中更是愧疚。 她的心中一沉,突然对自己很是厌恶。 先前,自己利用了宣文来守住另外半块玉佩的下落。 现下,她为了能够重新掌权又有意隐瞒了母亲事情的真相,惹得母亲伤心悲苦。 陆焚香啊陆焚香,为何我自己都觉得你是这么可怕呢? 焚香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刚将母亲搂在怀里。小袖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见到老夫人在娘子怀中哭泣,也是愣了一下。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小袖,怎么了?” 王婆婆瞧着小袖呆愣的模样,皱了皱眉,好意问了一声。小袖脸一白,这才想起先前的十万火急。 “娘子,娘子,不得了了。您一定得去看看,主房主室和偏室的人现下正在宗堂僵持着呢!!”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焚香与陆夫人皆是愣住了,面面相觑之后,还是焚香先回过神来。 小袖咬了咬唇。似乎是有些犹豫,最后牙一咬还是将事情原本说了出来。 “……是,是主房偏室的二夫人她……根本就不是生病,而是疯了……现在有人怀疑……是宣文大少爷做的手脚……”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四章 镜花水月终成空(1) “你说什么?” 焚香过了好半晌,才慢慢明白小袖的意思。(.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差点把一旁小几都翻倒。王婆婆赶忙稳住了桌面上的瓜果热茶,就怕泼在了焚香柔嫩的皮肤上。只是这边还没稳住,焚香已经如一阵风一般地跟着小袖急急奔出了门。 “娘子!” 王婆婆抬步就想叫住已经跑远的焚香,突然软塌上抬起一只妇人的手优雅地拦住了她。 “……夫人?” 陆老夫人望了王婆婆一眼,只是闭眼道。 “由她去吧……” 说着,便在这也还温暖的小亭里稍作休憩起来。 …… 那一段路,似乎很短,又似乎一眼望不到头。 焚香先前一时着急有些乱了阵脚,竟然就这么提裙跑了出去。到了半路上,她却停住了。不住地喘着气,望着那条延伸到远方的路不做任何动作。 “娘子?” “……走,我们坐车去。” 南方虽然富庶,却因为离北方偏远,很难会有马车。然而这条禁锢对于陆家布庄来说,似是无形。小袖想都没想,就往自家马房行去,刚走到一半,却听到焚香又吩咐道。 “请邹家的马夫与咱们一道去。” “娘子?” 小袖皱了皱眉,担心邹家马夫不熟悉陆家马匹的脾气,到时会惊了焚香。 “还不明白么?便是要用邹家马车的意思啊!去吧。” 焚香猜出了小袖的顾忌,索性便把话给挑明了。小袖一愣,虽不说是茅塞顿开,却也明白了几分意味。总之,既然已经解决了她心中最大的顾忌,其他的疑惑就暂且不去管它了吧。 不多一会儿,焚香便坐上了邹家的马车赶到了陆氏宗堂。只是还没到陆氏宗堂的下马处,马车夫就已经恭敬地掀开了帘子。 “夫人。” 焚香坐在车里。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却已经听出了陆氏宗堂前的人声鼎沸。马车夫没有瞧见她的眉头紧锁,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正在对峙着的那两大片人群,似乎也有些吓到了。 “夫人……您要下车来么?” 作为邹家的一介下人,他自然是不希望二少夫人在这里有什么闪失。毕竟,是他带出来的,就得原原本本完好无损地送回去才是。不然,按照邹家严明的家法,他可是难逃一顿皮肉之苦。想到这里,马车夫也就鼓起了勇气问了焚香这句话。 焚香倾身瞧了外面一眼,见自陆氏宗堂下马处开始,便已经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这里三层外三层,哪里看得到宣文呢?沉默了一会儿,焚香突然心中一动。 “车夫,上前来。本夫人有事交你去做。” 焚香招了招手,待那车夫恭敬上前到窗边时,突然一锭碎银便塞进了他的手里。 …… 当日午时,邹老夫人例行公事看望了陆老夫人之后回到了小院用饭。宜君在那里等候多时,抬头见母亲神色并无异样,心中一阵奇怪。 就在焚香冒失跑出去后不久,她便得到了丫鬟的禀报,说是二少夫人急匆匆地跑出了大宅。当时宜君就想到,若是让母亲知晓,定然又会给年幼的焚香添上一份芥蒂。谁知,邹老妇人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快,这是怎么回事? 可恨这事情实在尴尬,邹老夫人不提,她也问不得。一问,反倒是弄巧成拙。毕竟是邹宜君,一路行来,练就了一身藏事的本领。居然就这么埋着这个大疑惑陪母亲用饭,谈笑风生。 “母亲,这莴苣汤实在不错,女儿为您多乘些。” 宜君笑着,从瑛姑手里接过了汤碗,亲自为母亲乘汤。邹老夫人的面部线条柔和,仿佛这顿饭吃得很是开心。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汤水,稍微抿了一点,便赞不绝口。 “这江南,果然是菜肴精致。” 听到母亲难得的赞赏,宜君急忙便回道。 “这些个菜谱,还都是二弟妹订的。听陆老夫人说,二弟妹对这些吃食衣着,颇有研究,今日能够得母亲赞赏,看来还真是如此。” 听到邹宜君提到陆焚香,邹老夫人突然就停止了品汤。宜君见状,心中讶异,暗怪自己多此一举,好心办了坏事。不想,在短暂的停顿后,邹老夫人的脸上却露出了些许笑意。 “看来,还真是个蕙质兰心的孩子。若是正行回来,大概二人倒也相配。就是这陆焚香,太鬼了点。” 一句话,说得宜君不明所以,与瑛姑面面相觑。突然,邹老夫人放下了碗筷。 “……哎,罢了。君儿,与我一起出去走走吧。这里,总觉得不舒畅。” 邹老夫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便拄着拐杖在小丫鬟的搀扶下,径直走出了房门。邹宜君看着母亲的背影,心中也是苦涩。叹了一口气,也站起身来跟着母亲往门外走。 瑛姑担心邹老夫人是不满焚香,上前小声问道。 “娘子,邹老夫人可是介怀二少夫人的事?” 宜君苦笑一声。半晌才答。 “焚香哪里有这样的本事让母亲如此伤怀啊……她是思念正行了。”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四章 镜花水月终成空(2) 陆氏宗祠外,此刻正是一白一花两阵营。统一着白衣带青丝帽的,自然是主室的人,而那些着装各有不同颜色的,自然便是属于主房偏室的人。 这么两拨着装明显的人就这么沉默地对峙着,天空不知在何时下起了淅沥小雨。缀在主房领头青年的发上,倒像是散落的珍珠。只见他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双手背在身后,与其他人绷紧的表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突然,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打了个喷嚏,无伤大雅,却叫旁观的陆氏翻了个好大的白眼。 “对不住对不住……” 那个打喷嚏的青年一身普通布衣,搓着有些红的鼻头,看来是被这冷人的秋雨给害的。 “这个时候打喷嚏,你可是不要命了?” 那旁观的人与他一道是站在人群最不显眼的地方,说三两句悄悄话自然没人发现。眼下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围在人群之中的两拨人给吸引去了。 青年脖子一缩,甚是委屈的模样。 “若不是主子让我来瞧瞧,我才不来呢……” 此话立马引起了旁边那人的兴趣,他先是煞有介事地瞟了青年一眼,加重了语气问道。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你家主子是?” 青年听罢,立马捂住嘴,连连摇头否认。慌乱的模样,让那旁观的人只是觉得无趣。 “行了行了。这话我听去了,倒也没什么。谁叫咱们都是当差的呢。” “大哥你……” 青年愣愣地抬起头,还要说什么。却被那人一眼将话瞪了回去。 “真是不长记性。少说,少问,多看便是。” 青年点点头,也随着那年长他一些的随从向人群里看去。只是等了半天,都不见两方人有什么动静。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问问来龙去脉。 “这位大哥……为何主房大少爷会在这里站着?” “不是他要在这里站着,是主房偏室的人上门找麻烦。主室的人觉得受了委屈,便叫他来主持公道。更何况……偏室那些人的矛头可是指向大少爷的。[.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这一次,年长的仆从倒是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模样,只是说话小心翼翼的习惯还是没变。似乎是怕这青年还是不太明白,还轻轻扬了扬下巴指向被人群包裹的陆宣文。 “……这个……小的也是从主人那儿听了个一知半解……为何偏室的人便咬定了是主室的人做得呢?” “呵。这帮人,大概是因为这两天得势,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吧。” 突然,那仆从阴沉一笑。看得青年又是一个寒战。正还想多问一句,只听到人群之中一阵窸窣之声。细听之下,仿佛是些私下议论,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二长老来了!” 接着,偏室的人几乎都欢呼起来。 “二长老来主持公道了!” “二长老为我们夫人主持公道了!” 突然一下,偏室的人便沸腾起来。看得主室的人更是一番不安的躁动。却见领头的陆宣文依旧微微笑着,一幅很有把握的样子。 “啧,二长老也掺和进来了?” 不明所以的一句自言自语让耳朵尖的青年听了去。只是这一次他只是记在了心里,并没有多问。 只见偏室的人有默契地为二长老让出了一条道,两方阵营的领头人终于碰了面。 宣文恭敬对二长老行礼道。 “二叔公,您老大驾怎么来了。” “哎,侄孙,是老朽教导无方,让这帮没章法的子孙丢了我的老脸,侄孙,你娘亲大孝未过,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我来处理。”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不管是两方阵营还是看客,均是面面相觑。 “二长老!!您怎么不为咱们主持公道!” 一人发难,众人皆上。 “是啊!我们夫人的病定和这小子脱不了关系!” “胡闹!” 二长老本来还在抿着唇忍着火气,突然一声吼把这些不平之声都震住了。 “你们没有真凭实据就这么跑到祠堂面前来挑衅守孝主室,成何体统!!都给我回去!!” 这句话说得怒火中烧,似乎又有些着急的意思。见偏室的人还有所犹豫,二长老又加了几句可轻可重的话。 “不要以为大长老病重卧床你们就为所欲为了!还嫌整个陆家,整个主房偏室不够乱么?!都给我回去!” 二长老一挥手,果然有几个人便自动往回走。只是人群刚要散开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宣文便说话了。 “慢着。” 二长老回头疑惑地问道。 “侄孙,怎么了?” 宣文上前几步,只身一人面对面前若干个偏室的人,却不卑不亢,依旧云淡风轻。 “敢问一句,怎么就咬定我是害二婶婶病至如此的人呢?既然这帽子扣下了,为求清白,宣文也只好斗胆一问了。” 震惊间,一颗豆大的水珠从二长老脸上划下。不知那到底是冷汗,还只是冷雨。 “真是厉害……” 那年长的仆从,喃喃一声叹。 作者更新了!!请加入作者群:7930325,另:以后定时三天一更~! 第十四章 镜花水月终成空(3) 局势仿佛在瞬间扭转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只是因为陆宣文这么一句正义无畏的问话。 在场的人里,只要有聪明人,便明白今日,隐忍许久的陆宣文是要做个了断了。切不说要个干净彻底,但求一个清清白白。因为他的这一个举动,一时间,在陆家宗祠前头淋雨的人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就好像只是些微的响动就会将这股沉重风暴的中心揽到自己身上一样。 虽然,现下所有的眼光就好像是万把利剑一样射向偏室的人。平日里或许是偏室太过于嚣张跋扈,今日前来旁观的分支们竟然都不约而同地希望二长老无言以对。这么一来,这盆脏水是泼在他们一干人等身上泼定了。 这就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良久,二长老忽然开口了。 “侄孙不必介怀,不过是几个莽撞的小辈信口雌黄。待老朽查出谁这般风言风语,定好好将之惩戒一番。” 宣文听罢,又是一笑。 “二叔公严重了。本来此事便与二叔公无关,宣文只是心中疑惑,想问个子丑寅卯出来,二叔公又何必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呢?手指长短,各有不同。更何况嘴是长在他身上,即便二叔公教导如何严苛,都会有与众不同之人。二叔公,您说是么?” 宣文的一席话,洋洋洒洒。生生切断了偏室后退的道路。一帮人中,多为宣文的长辈。此刻却尴尬无比,没有一个人敢吱声。就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至于二长老,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和蔼的宣文这般不留余地。刚才那番话,明里似乎是在安慰他,这暗地里确实指桑骂槐不假。若是旁人这般说,二长老还不至于如此木讷。只是这人偏偏是宣文,打不得,骂不得,最让二长老想不到的,便是宣文会如此尖锐。一时间,他竟然也没了主意,除了沉默,别无他法。 明明局势已经对自己有利,宣文却并没有急着趁胜追击,就像是玩老鼠的猫一样?,宣文继续慢条斯理地与二长老周旋着。这一天对于主房主室与偏室来说,都是出乎意料的一天。只是一个在宣文身上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之于另一个,却是疲于招架。 总之,主室与偏室之间本来若即若离的关系,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了。 “旁人责宣文是害二婶婶之罪魁祸首,宣文自是不会理。怎想倒是主房偏室里的人先跳出责难。且在诸位,二叔公未来之前,宣文便因痛心而问过何出此言,却有人这般答我。” 说到这里,宣文特意顿了一下。这一顿,把许多看客的脖子都拉长了,也让二长老只觉得浑身一冷。 宣文一皱眉,似乎确实感到十分不解又震惊。 “有人竟然说,因为之前便有人传言母亲的死与二婶婶有关,宣文这次定是使绊子复仇来的。二叔公,您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母亲一时想不开的事与二婶婶有关,纯属是谣言么?当日也是偏室的人声称这是谣言了,为何今日里来,这倒成宣文害人的铁证了?莫非……” 宣文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向后退了几步,转头背向偏室。似乎是不想去看那帮伪善之人的可笑嘴脸。 分支的人也是惊得面面相觑。他们脑子里的问题无非是那么几个。一,自己莫非来得不够早,还没看到最开始的对峙场面?二,偏室里有谁会说这等话,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惹一身骚么?几番疑惑之下,许多人倒也对宣文的话信了一半。[.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一时间,看客们都对这场主室与偏室的对垒兴趣更甚。 二长老冷汗涔涔,恶狠狠地转头扫了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一眼。其中有人心急,年轻气盛。哪里见过这种被千夫所指,众人怀疑的场面。一时冲动就喊了一嗓子道。 “大少爷未免也太为过分,咱们何时说过这种话?!” 谁知这急于撇开关系的反驳是何等苍白无力,反而更让分支们鄙夷。 “说便说了吧!若不是这么回事,又何须诡辩。” 人群中马上有人响应。不是出自偏室,也不是出于主室。旁观者们四处查看时,却发现今日来围观的人太多,这大胆的外人怎么都是找不到的。 这一句话。虽然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里所想,却让二长老恼羞成怒。可恨找不到这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现下,他也没办法去应付这等宵小。 “贤侄孙,老朽知道今日你是受委屈了。待老朽回去,定会找出那祸害来,交予祠堂处置。” 二长老说得义愤填膺。却让偏室的人胆战心惊。这话已经再明显不过,分明是要找替罪羊啊。 轻则承担出言不逊之罪,重则要一力担过陆张氏之死。 宣文转过头来,鞠躬道。 “叔公严重了。宣文并不是要讨个说法,只是惊闻此事,突然想到母亲之死,实在蹊跷。心中苦涩罢了。” 二长老听罢,默不作声,只是缕着胡须想这对策。正在这时,突然不知道远方为何传来一阵骚动。 与那青年仆从站在一起的仆人见到那个引起骚动的人之后,轻轻啊了一声,待到青年转头的时候,他早已经不见了。青年仆从挠了挠头,这才看清楚,那个从人群中走向风暴中心的人,竟然是偏室的大少爷,陆起良。 嗯,看来自己也该走了吧。 他如是想着,便默默从人声鼎沸之中退了出来,慢慢走了几步,确定没有人注意,这才一溜小跑到了一辆停在巷子力道里的马车边。 “夫人。” 那人恭恭敬敬地轻声叫道。 帘子掀开,是个侍女模样的人,她只是拉开帘子一角,好让坐在里头的人看得清楚这外头的仆从。 “事情如何?” 陆焚香坐在马车的阴影里。双手藏在袖中,竟然握出了汗。 “陆大少爷似乎是被指乃陷害陆冯氏疯癫的罪魁,不过……现下偏室的人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就是了。还有……刚才小的退下的时候,起良少爷才去。夫人,咱们这就回去,还是小的再去看看?” 沉默了一小会儿,焚香叹了口气。 “不必去了。咱们回去吧。” “是。” 那个仆从点了点头,刚要驾驶马车,突然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 “夫人。刚刚小的去打探消息的时候,有个比小的年长一些的仆人也在为其主人打探消息。并且与小的一样,换了一身陆家仆人的衣。只不过,不像是陆氏中人。” “哦?” 焚香听罢,示意那仆从继续说下去。 “因为这人身材高大得很,身上的衣服也整洁,袖口却短了寸许,一看便不合身。多半是临时换的。可是……小的又不太确定,因为他与小的一样选了个偏僻的地方站着。似乎是怕陆氏的人认出来。” 仆从沉声说着,慢慢说出自己的考量。只是半天没等到焚香的回应,正奇怪着,却见焚香用一股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夫人?” 仆从一愣,不知何故。 “……你叫什么名字?” “是,夫人。小的原姓张,只是家里穷,从小就被卖到了邹家,现下排行仆从之中承字辈,名承事。” 陆焚香望着这个年轻人的侧面,若有所思。忽然帘子一放道。 “回去吧!承事。” “是。” 承事答应着,甩了甩马鞭。不着痕迹地让马车隐入到了雨雾之中。 …… 另一个小巷内,同样是一精致的马车,素手芊芊轻轻撩开珠帘。车内的佳人听完仆人的报告后,咬了咬唇,叹道。 “真没想到,奴家没有回来的这一段日子,陆氏变了这么多。” 仆人抬头,看了那夫人一眼,又立马低下了头,藏住了自己眼神之中些许的复杂。 “夫人,那……可还要小的前去看看起良少爷的动静。” 听到起良的名字,一股愁思在这佳人的眉眼上一闪而过。她摇了摇头,把珠帘放了下来。 “回奴家娘家吧。这事,奴家得好好想想。” “……是。” 不知为何,听到她不要去看陆起良,他着实舒了一口气。心情竟然也跟着轻松起来。 作者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四章 镜花水月终成空(4) 第二日,焚香早早便被淅沥的雨声给吵醒了。[.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起的身来,看着窗外如珍珠般垂落的雨珠,不禁有些恍然。 一夜无梦,又是何时的事情了。 谁知昨夜却果真是不见光怪陆离。 “小袖,起了。” 焚香刚张开嘴,便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 不一会儿,小袖便端着清水进来了。 “娘子,今日怎又起得这么早。刚才小袖去邹老夫人那里去看了看,邹家仆人说,老夫人还在睡呢。” 焚香点了点头。只是觉得温暖的清水让她的头不是那么疼了。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与娘亲有关。 “娘呢?” “哦,咱们家老夫人睡得可好呢?听王婆婆说,是青谱少爷留下的药方。” 说到这里,小袖还特意瞥了焚香一眼。见她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 “青谱走了?” 过了半晌,着装都打理好了,坐在梳妆镜前的焚香忽然问道。望着镜子里的红颜如斯,不仅有些感伤。 小袖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股惆怅,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沉默间,象牙梳顺着乌黑的长发慢慢滑下,发出细微的窸窣之声。焚香耳边听着这声音,思绪不禁有些飘远,自己仿佛回到了初见青谱的小时候,又似乎是看到了起良宣文与自己儿时一起嬉戏的场景。(.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那纠缠在二叔家里的绚烂的紫藤花,而今依然是那般鲜艳。不曾谢去一般。 突然,焚香觉得头皮一丝疼,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气。 “娘子,可是弄疼你了?” 小袖问着,万分抱歉地停住了手中轻柔的动作。 焚香摇了摇头,从小袖手里拿过象牙梳,默默拿掉这硬生生扯下的断发,让它轻轻飘落到了地上。 “你说,今日承事说的那个仆人,会是哪家的呢?” 焚香一边自己梳着发,一边问着小袖。小袖侧头仔细回想着承事仔细描述的那人的相貌,只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最后只得作罢。 “娘子,小袖只觉得那人很熟悉。却想不起他是谁了。” 焚香一愣,诧异地望了小袖一眼。小袖被瞪得奇怪,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娘子,怎么这幅模样,难道……是小袖应该知道的人?” “不。并不是。” 焚香立马否认了小袖的疑问。心中暗自责怪自己的莽撞,若真是那个人,还是不要让小袖知道比较好。 正在这么想着,忽然焚香门扉处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谁在外头?” 小袖出到外房来,并没急着打开房门。 “我家娘子还在梳妆,有事便在外头说吧。” “是……小的是替大管事来通报一声,陆家宗堂那儿正在开集会。并且还差人来请娘子去。现下人就在大厅里,大管事要小的来问一句,去或者不去?” “去。且让那人稍等便好。” 不知何时,焚香已经走到了外房,站在了小袖身前。 “是。” 那人听得是陆焚香的声音答应的,立马便退了下去。 庶出格格闹京华吧在百度成立,任何有关无忧文章的感言等都可以在那里发帖,欢迎各位前去围观! 第十四章 镜花水月终成空(完结) 平日一到集会便会异常安静的陆家宗堂,今日里却添了几分不和谐的色彩。 只见宗堂内,每一个男人都正襟危坐着。廊外隔了几排座位,垂着帘子,似乎里头坐着的是分支或者偏室里也还算说得上话的女人。这些女子之所以可以到这里来,多半都是因为她们家族能够说的上的男子不在或者已经去世,继承人又尚为孩童,不得不用她们柔嫩的肩膀来撑起一片天。 堂内,陆宣文自然是坐在了大长老的左手边第一个位置。这个位置,曾经属于他的父亲,后来母亲为了他,又被这位置一拴拴了十余年,现下,终究是轮到他了。 在他对面,二长老的右手下边的第一个檀木椅上,坐着的人却是陆起良。按理说,今日他父亲应该到场,起良实在不忍心父亲对着母亲疯癫的模样,便主动提出自己带母亲来了。 “良儿,你看,花,花。” 起良望着近在咫尺的堂兄,心中五味杂陈。他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陆冯氏就好像感受到了儿子的不快,像是献宝一样,将自己刚摘来玩的满手紫藤,捧到了起良面前。 “嗯,孩儿看到了。娘,乖乖坐着,咱们等会就离开这,好不好?” 起良扶着母亲的手有些颤抖,却并没有让自己的声音表现出异样来。堂内的男人们看着这样的场面,眼里依旧是冷的。然而廊外的那些当家的女人却都或多或少的脸色异样起来,怜悯,同情,悲凉,转瞬即逝。就好像是绚烂的烟花,消逝以后,留下的又是一片冷冷的黑。再美好的东西,只要与软弱有关,她们,或者他们,都得选择去遗弃或是暂时忘记。 遗弃得毫不犹豫,忘记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突然,宗堂内的气氛似乎更加凝重。全场的人都神经紧绷地盯着陆冯氏,好像只要这么看着,就能够看清楚想明白这些天来的离奇事端一样。 陆冯氏虽然疯癫,却并没有傻,感受到了他人的敌意与猜疑,吓得只留眼泪,却不敢哭出声来。其中。虽然宣文是笑着的,却让陆冯氏更怕。甚至不敢面向他。 宣文不置可否,也不再去瞧这个疯妇,抬起头来,看到了起良意味深长的眼神。 忽然,窗外紫藤花的香味飘来。宣文一愣,看向了门外。 原来,真的是自己的错觉。 现下是冷秋,又哪里来的紫藤花呢。更何况,是下着这样的雨,也就是专门做香料生意的二叔家,还能够有这么精贵的干花瓣供疯了的二婶玩耍吧。(.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活了的,真的是都死绝了。因为这里太冷,太无情。 正想着出神,突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乱了下雨的节奏。一个下人带着屋外的冷意与湿气一下便冲到了门口。 “各位老爷少爷,邹陆氏来了。” 说完,便侧身让出了一条道。众人向他身后望去,果然见陆焚香正站在门口,旁边跟着的还是那个小袖。 只是小袖与她家娘子一样,都已绾髻。穿着打扮,均是大宅贵妇的模样,哪里还有娇俏少女的影子。 宣文见到是焚香来了,下意识地看了看起良。他的表弟起良,此时此刻正在一心一意望着娉婷入内来的佳人,那双眼里,哪里还有对他深究的神情。焚香的出现,早已经将他的铠甲卸去,瞬间,陆起良只是一个心里满是装着遗憾与不舍的男人。 “大表哥,二表哥,各位长老。” 焚香低垂着眼帘,并没有去回应起良隐藏在眼里的热情。她知道,自己的冷漠会让起良心痛,可是?她若不这样,起良的痴情将他们两个弄得体无完肤。 她没有办法,只能用自以为是的办法去保护起良。 果然,起良见她只是公式地和自己打了招呼以后,就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失落万分之余,倒也清醒了不少。 三个年轻人之间的微妙情感,就这么被焚香的镇静给化解了。不能说没有人看出端倪,只是当他们注意的时候,那股暧昧早就烟消云散,哪里还有供来捕捉的踪影。 “嗯。焚香娘子,邹陆氏,今日与你来,是要你做个见证。” “见证?邹陆氏不明,还请大长老明示。玉,不是已经交还陆家了么?” 焚香疑惑地抬头问着。座下座上,所有的陆家男人脸上,都掩饰不住那一份尴尬。却又发作不得。看得一旁的陆家女人,真是大快人心。无端端地,都对这个陌生的陆家娘子多了几分好感。 女人,往往都是这样。 可以只是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理由,便流露出自己的依赖与信任。 一阵尴尬之后,大长老的声音再度响起。 “焚香娘子,正是为了这玉的事。” 一场大病,已将昔日精神矍铄的大长老的年迈之态显露无遗。此刻他正披着一件外衣,斜靠在椅背上,后面还有连个细心的随从伺候着。(.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便也被咳嗽声打断了好几次。 焚香抬头看着这个为陆家人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又看了看一直以来便觊觎大长老之位的二长老,突然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为大长老不值,又在为他从心里感到疲累。 “大长老有话,直说无妨。邹陆氏能够办到的,一定不遗余力。” 老人缓缓点了点头,看向了正在起良身旁玩得开心的陆冯氏。 “你二婶这般模样,实在突然,再者主室近日也有白事,老朽考量,这玉不如暂由你保管。老夫去向邹家讨个人情,还请他们能够让你在这儿多逗留几日。” 此话一出,宗堂内外一片哗然。 “长老!使不得啊!” 有人神情激动,站起身来激烈反对,声音都有些颤抖。依着那声音的方位,大概是主房偏室中的一个。 “焚香娘子已是邹家二少夫人,让她再管陆家庄,似乎有些不妥。” 不知道是哪里的外戚,坐在宗堂最外围,竟然也参加了讨论。一语中的。 焚香不语,只是瞧着大长老。她心中甚为明白,这个老人虽迂腐,却是一言九鼎的真君子。至于那个二长老,她便不得而知了。所幸的是,仿佛在关于二长老的为人方面,大长老与焚香已有共识,这大概是为何即便陆冯氏疯癫,大长老也不愿意将玉佩给主房偏室的长老保管。反而是想要物归原主。 “够了。老朽心意已决。你们若有异议,先与老朽争出个黑白来再说。在宗堂之上喧哗,成何体统!” 大长老望着自己的子孙因为那万贯家财而变得如此目无章法,心中悲愤交加,手中拐杖敲得地板咚咚作响。霎那间,宗堂之内又回复了平静。 就在这时,陆冯氏却嘻嘻笑了出来。突然将那手中的紫藤花瓣抛洒在了自己身上。 “巧语,巧语。巧语在哪儿?良儿,你说,巧语呢?她说过要陪我玩的,她在哪里?” 偌大的宗堂,竟然还有些这疯癫之言的回音。突然之间,没有一个人再敢吭声。因为陆冯氏口中的那个贴身丫鬟,早就在她神志不清之后上吊自尽了。 死前还留下了一封绝命书,将加害陆冯氏的罪一力承担了下来。这个小丫鬟魂归的地方,便是那株陆远德家中远近闻名的紫藤花柱。冷风夹杂着细雨席卷而来,伴着陆冯氏的嬉笑,怎能让人不寒而栗。焚香望着这帮人或惊或吓的表情,心中不禁一阵冷笑。惟有陆起良与宣文,是坐在主位之下,表情没有变化的两人。只是陆起良望着他的堂兄,眼里带着猜疑与若有似无的恨。 至于陆宣文,焚香却看不懂了。那样的眼神,与其说是坦荡,倒不如说是戏谑。 焚香,变的人,又何止是你一个。 忽然,焚香想起了那日他与宣文的对话。 宗堂的气氛一度尴尬而又凝重,正在这时,陆冯氏却又哭了起来。 “呜呜……我错了,我错了……大姐,大姐你不要追我……我错了……不要来追我,不要,不要来追我儿子。良儿,良儿,有娘在,不怕,不怕哦!” 陆冯氏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颤抖的身体护住儿子已经不在娇小的身躯。仿佛在她的记忆里,她的良儿从来没有长大过。 “娘,我不怕。娘,您也不怕,不怕。” 起良一边安慰着她,一边轻轻抚着她的肩膀。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母亲哄安静了,这才转过身来冷冷问道。 “家母确实已神志不清,各位叔伯同辈可还有任何不解之处。” 焚香低头不语,心中却已了然。 原来,这帮人竟然以为陆冯氏是装疯卖傻。对那玉佩,依旧不死心。起良的问话虽然直白,却没有一个人有不快的表情,除了面面相觑,别无他法。 大长老见不再有人提出异议,果断地说道。 “既然各位没有异议,就这么决定了。陆家布庄,暂且交还与陆家娘子保管。待到主房主室与偏室平息近日杂乱,再议继承之事。” “……遵长老之言。” 无法,堂上的男人们在极其不愿意地状况下,向大长老的决议低头了。 “焚香娘子,这是玉,请好好保管。” 一方红色锦盒,跳动着火焰的颜色,被郑重地交到了焚香手中。 “是,邹陆氏定然不负众望。” 焚香握着这盒子,心中五味杂陈。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可是更多的,却又在她计划之外。 玉佩再一次回到了她的手中,她再一次成为了陆家说得上话的女人之一。 只是,这样的结果,是她想要的么? 焚香抬起头来,看着宣文的笑,起良的疲累,只觉得心里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紫藤花的香味一直窜入焚香的脑海里,惹得她心中苦涩更甚。现实最残酷的地方便是在用昨日的回忆告诉你,你再也回不去从前。 在离开宗堂的时候,焚香的一滴泪滚落在那大红色的锦盒上。即便是坐入马车内,焚香也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愉悦的神情。小袖在一旁看着,大为不解。 “娘子……” 她轻声问道。 “老爷给您的玉佩还回来了,不好么?” 焚香默默摇了摇头。用手抚摸着那熟悉的锦盒。想这陆冯氏的疯癫,陆张氏的死,还有宣文和起良的剑拔弩张,以及自己的转变。一切的物是人非,让她迷茫不已。 “镜花水月……终是空……这盒子里装着的,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小袖皱了皱眉,不明白自家娘子的话。只是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马车外,雨不知何时下得更大。 宗会散了的时候,宣文主动找到了起良。 “二弟。” 起良回头见是宣文,表情依然冷漠。只是要丫鬟将母亲先扶上了马车。这才对宣文行礼。 “大堂兄。” “香儿要我来问你,咱们儿时玩耍的那紫藤花,可还在呢?” 起良听到焚香的乳名,冰冷的表情终究出了一丝裂缝。因为一个名字,他露出了心中原本的悲苦。 “……告诉香儿,实在对不住,那紫藤花,不久之前,已经枯了。” 宣文含笑点了点头。 “为兄会告知香儿的。二弟保重。” 说着,宣文便要往家里走。 “堂兄!!” “嗯?二弟可还有事?” 起良望着宣文,只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已是那般遥远。就好像他现今与焚香的距离一般,甚至于,比那更甚。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起良一步一步走近宣文,咬牙低声问道。 “如果母亲的死与你母亲有关,那这件事,便是我干的。二弟,你说呢?” 宣文轻声在起良耳边又重复了当日主室与偏室在宗堂对峙时说的那句话。 那一刻,痛苦排山倒海而来。让起良久久不能回复,直到宣文已经走远了,依然站在雨幕之中。 大奉送4000+,我们有贴吧了~!!请各位搜索庶出格格闹京华吧~~大家可以在那里畅所欲言,只要是有关于无忧作品的东西,都可以~或者有想和无忧所的话,等等~另:作者的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五章 金兰折枝意难平(1)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待焚香被小袖轻轻摇醒的时候,陆家庄便已经到了。迷迷糊糊间,一股冷风卷开车帘迎面扑来,让焚香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娘子,咱们到家了。” 小袖轻声说着,便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焚香望着那一角灰蒙蒙的天气,不禁一愣。双手紧了紧,只觉得自己握着一个冷冰冰的东西,让她恨不得扔掉这手中的累赘。 可惜,这盒子,大概是她这辈子最最丢不掉的东西了吧。焚香叹了一口气,心中没有任何成为赢家的愉悦,她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 也许,她的未来,只不过是一片混沌罢了。一切,都因为这玉佩开始。 “娘子?” 小袖见焚香窝在车里没有动静,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嗯,走吧。” 焚香一边答应着,一边在小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刚掀开帘子,便瞧见了停在陆家庄一旁的大马车。她与小袖默默对望了一眼,便双双进了陆家庄大门。 “夫人,您回来了。” 老管家似乎在内门等候多时,见是焚香进来了,赶忙就迎了上来。这个不平常的举动,顿时便让焚香心里明白,老管家心里藏着事。而且这事情,得单独说。 “嗯。怎么?那屋外的车是?” “哦,是陆家大长老派人过来,与邹老夫人商谈,求个人情让您留在这里些许日子。” 老管家例行公事说着,他的眉头却并没有消减下去。焚香感到奇怪,不知道老管家到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正想问,抬头又见到邹宜君带着瑛姑往这边走来,只得又沉默了起来。 “弟妹,你可回来了。” 还没等焚香站定,邹宜君已经是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拉着焚香的手,异常亲昵。 “姐姐可是在找弟妹?今日陆家宗堂的人催得紧,便就这么去了。还望姐姐到时候在婆婆面前替焚香说几句好话才是。” 说罢,焚香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哟,这是怎么了?可是陆家人欺负弟妹了?” “姐姐说到哪儿去了……只是现下,陆家又把陆家布庄的当家丢给了弟妹,这可要弟妹我如何是好呢?” 焚香边回着宜君的话,边就慢慢低下了头。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谁知宜君并没有多少不快的模样,反而笑得更加温柔。 “这件事儿,姐姐早就知道了。现下陆家公派来的人正在与母亲说道这件事呢。便说是替陆家求个人情,让弟妹你能够在浣纱镇多逗留几日。” 焚香一愣,断没有想到陆家人会来得这么快。宜君瞧见焚香脸上一闪而过的吃惊,不以为意,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有所感慨。 “听那陆家公传来的话,现下陆家没你可不行呢。母亲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似乎也准了。只是苦了弟妹,多半又要多耽搁些日子,才能与咱们北上,与二弟相会了。” 毕竟是妙龄少女,焚香平日里再如何冷静,一想到那个连面都不曾见过的夫君,心中除了陌生以外,竟然还会有些紧张与不安。这些表情现在她的脸上,就是一抹红霞。 宜君见状,扑哧一声笑开了。忍不住取笑起焚香。 “怎么,想快快见着我那没福分的二弟了?前些日子我便去了一封信与邹家,现下我那二弟啊!多半正在懊恼自己没有跟着来浣纱镇,好好瞧瞧弟妹你这个美娇娘!” “姐姐真是,越说倒越没个章法了。” 焚香一咬唇,笑嗔了几句话,便抱着盒子与小袖还有老管家一起向自己的小院里走去。 宜君站在后面静静瞧着焚香远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这才把笑容收起来。 满脸的疲累,看得瑛姑都心疼。 “娘子……” 瑛姑刚想说些什么宽慰的话,却被宜君抬手阻止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提裙向走廊另一头行去。 …… 小院内,焚香刚是拐了个弯,满脸的娇羞早已不见踪影,她的眉头轻蹙,看来是在想着什么解不开的谜题。 今日种种,确实是让她犯糊涂了。按照邹老夫人的性情来说,又怎么可能和颜悦色地答应陆家的这种不情之请?再看那邹宜君,与她表现出来的亲昵,实在是让她无所适从。 焚香说不出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却不会天真地认为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正在冥思苦想间,自己的房间眼看就要到了。可是老管家却在这时拦下了焚香。 “管家?” “娘子……有件事儿,老朽一直想与您说,现下,更是不说不行了。” 老管事一反常态,支支吾吾。还不时往焚香房里望。 “怎么了?” 焚香心中犯疑,只得求老管事给他个答案。 “陆婉啼陆娘子……现下正在您的房间里等您呢。” 只是这个答案,却是她万万不曾想到的。 “你是说……婉啼?” 焚香的声音有写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其他。 老管家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嗯,第四卷,陆家浮沉正式开始。 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作者有一个贴吧!只要各位在百度上面输入“庶出格格闹京华”,就能够进入该贴吧。 第十五章 金兰折枝恨难平(2) 陆婉啼回来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这种状况完全在焚香的意料之外。惊喜之余,竟然还有些无所遁形的仓皇。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焚香张口想问前头带路的管事,又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太过可笑。 身为婉啼金兰姐妹的自己都不知道,更何况这完全算是个外人的老仆人呢。 “娘子,到了。” 只是,婉啼与焚香之间的过往,管事还是清楚一二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担心来者不善。可是当他转头看到焚香脸上的表情时,却又不得不将自己的这种担心咽下。 焚香此时此刻,哪里还有那深不见底的心机与那疏离的笑容。活生生的,便是一个面带羞怯的小女孩。 还是那个陆焚香,还是那个陆家小娘子。 人老了,或许就会变得自私。因为过了大半辈子,总会用到一半的时间来后悔,另外一半时间,则是用来患得患失。 老管事太想让这神情在焚香身上停留得久一点,竟然就这么默默退到了身后。看着焚香一步一步走近她的卧房。只是而今,这里已经俨然成为了一对新婚夫妇的房间。虽然老管事从来就没有见过自家姑爷的模样。 房内,坐着一个娉婷多姿的妇人。 一抬手,一投足,净是风姿绰约。 她现下正坐在卧房的外厅里,心思都放在了焚香的小摆设上,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脚步声。正在玩赏间,房间里凭空出来的哽咽声终于让她将注意力放到了房门边上。 “婉啼姐姐……” 焚香眼里含着泪,忍住不哭的她脸带着些粉红,说着便扑到了婉啼身前。 “你瞧你,好好的,是哭什么呢?” 婉啼笑着抱住焚香。轻轻柔柔地拍着她的脊背,焚香在那一瞬间,更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焚香哪里有掉泪呢?姐姐回来了,自然是高兴的事情啊。” 焚香说着,习惯性地皱了皱鼻头。一双杏眼水灵灵的,破涕为笑。她迫不及待地拉着婉啼的手又坐回到圆桌边,上下打量着陆婉啼。那好奇而又关切的模样,看在陆婉啼眼里,忍不住一阵笑话。 “呵呵。你这是瞧什么呢?看奴家有没有年华老去?你瞧,可果真是出些银丝了。” 婉啼煞有介事地指着鬓间,焚香顺着她的手望去,果然是见到了几丝银发。突然心中欢乐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这幅复杂的心情,不知道是焚香隐藏得太好,还是婉啼刻意忽略。只有小袖看了个清清楚楚。逃避,成了她下意识的动作。 “婉啼夫人,娘子,小袖去取些瓜果茶水来。” 一福礼之后,便默默退下了。 婉啼的注意力刚从小袖身上收了回来,便径直问道。 “奴家瞧见袖丫头也绾髻了,看来你这夫君,艳福不浅呢。” 说罢,便掩袖笑着。听在焚香耳里,实在是有几分尴尬。她扯了扯唇角,做了个微笑的表情,便将这她不愿意提起的话题悄无声息地带过了。 “姐姐这一回浣纱镇,可以休憩几日?” 焚香低头问着,却听不见回答,正奇怪这阵沉默的时候,婉啼却突然反问了她一个问题。 “焚香,你想姐姐呆几日?” 焚香一愣,抬起头来看着陆婉啼。只觉得那带笑的眼里,藏着几分她看不真切的深邃。一时间,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她,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婉啼见焚香窘迫的模样,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快。只是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 “这一住,怕也要有些日子。夫家那儿,也是允诺了的。” 直觉告诉焚香,婉啼的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可是她不继续说,她也不好问下去。 突然间,金兰姐妹重逢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焚香只觉得刚才自己卸去的那些防备,又渐渐地在她的内心深处筑造起来。她不想,也不愿。因为她要提防的人,竟然是陆婉啼。 焚香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变了,变得太多疑。还是婉啼变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三三两两的对话也变得客套起来,却也说了很多。只是关于两人现下的境况,大家都颇有默契地只字不提。 傍晚,婉啼起身告辞的时候,终究是说了一句心里话。 “焚香,奴家窃以为,你是会嫁给起良的。” 正如是说着,她便走出了焚香的卧房。站在外面等着她的那个仆人。虽然身形高大得焚香觉得有些陌生,那脸庞的轮廓却不曾从焚香的记忆中抹去过。 他是跟着陆婉啼去夫家的陆家仆人,陆牧文。焚香交缠在袖里的双手一紧,急忙找着小袖的身影,果真却见小袖扶在房门边,像在隐忍着些什么。 看着这对主仆消失在内门之后。 “小袖……” 焚香小心上前问着。 小袖木讷地回过头来,轻轻笑了笑,默默摇了摇头。 作者重新开始更新了~!!因为最近在放暑假,可以保持更新了~!于是作者的交流群:7930325,顺带一提,在贴吧输入“庶出格格闹京华”字样,直接进入庶出格格闹京华贴吧!可以和作者直接交流并且在那里畅谈阙无忧的所有作品啊~! 第十五章 金兰折枝恨难平(3) 牧文与小袖,是在陆家庄的回廊上相遇的。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一如多年前那般,纯粹而又偶然。两人之间,相对无言。 事实上,小袖因为走得匆忙,而牧文因为年月与世事的打磨,也早已退却了多年前那个青涩少年的模样,二人几乎就像是命定一样,又要擦身而过,互相错过了。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天意弄人。让小袖偏偏便想起了些什么?不是因为其他,就是因为牧文的那一声叹息。 那样的声音对于小袖来说,是那样熟悉而又陌生。依稀之中,似乎也是有那么一日,她曾经为了这一声无言的叹息肝肠寸断,为了这死一般的沉默而心灰意冷。 那是小袖第一次情窦初开,却也是最后一次。 之后,他就离开了,跟着他家娘子(注:在这里就是小姐,不要误会,牧文尚未嫁娶~)一道,远走他乡。 明明只是临镇,却让小袖觉得是隔了天涯海角,远到用一辈子的时间都不会再相见。 也许,这样也好。 如果没有他,小袖还是那个单纯无忧的小袖。 如果有了他,小袖也还会是那个快乐的小袖。 可是为什么……明明以为没了的重要的东西,却偏偏在一个错误的时候再次来到她眼前。 这是命运在嘲笑她么?嘲笑她卑贱的出身,连带她这讽刺的命? 突然间,小袖单纯的小脑瓜不再单纯。 就连深吸一口气都让她感到疼痛,这疼痛,让她再也移不开步。就定在了那里,不敢回头望,是因为有泪。没有向前走,是因为不舍得。 牧文兀自站在回廊里等候着婉啼,心中惴惴不安全都是因为不明白婉啼娘子的用意。沉思了好久,才发觉刚刚经过的那女子一直没有走。正奇怪着,转过头来,却只来得及看到那个背影。 那女人挽着髻,模样看不真切,娇小的身形却让牧文没来由得一阵担心,怕哪里刮来一阵风就让她不见了踪影。 “这位夫人,可是有事要吩咐小的去做?” 见到那女子只是站在回廊边不再有其他动作,牧文怕是邹家的眼线,马上便谦卑地问了话。 女子听罢,身子仿佛颤了一下。牧文正奇怪这异常的反应,抬起头时,那女子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是留下拐角处那一抹准瞬即逝的衣角,就像是飘荡在风中无主的浮萍,忽然一下就被吹散了。 牧文正觉得奇怪,却听到身后已传来了婉啼与焚香的对话声,就将注意力又放到了婉啼的身上。 …… “夫人,到了。” 待到了婉啼的娘家,牧文便立马掀开了车帘。珠串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衬着婉啼婀娜的身影,让牧文又一次出神了。突然,婉啼的话将之拉回到了现实。 “……那人,你可见到了?” “夫人?您指的是?” 牧文有些莫名其妙,第一次对于婉啼没头没脑的问话感到不知所措。 婉啼一愣,回头望了牧文一眼,过了良久,却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走开了。 “那个丫头,可还记着你呢。” 婉啼也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凉凉落下了这句话,转眼间便已走入大厅深处。 留下牧文一人在雨幕中,仍然在仔细揣摩她话中的意味。 …… 是夜,小袖的房中依旧将灯早早熄灭。一反常态的是,她还是那一席青衣,呆呆坐在黑暗之中,眼里似乎有泪,却始终没有掉下来。那一汪清池,便挽留住了当空月色。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轻而悠长。 小袖一怔,慌忙用衣袖擦去了快要流下的泪水。 “……谁啊。” “是我。” 回答亲切却又熟悉得让小袖不可思议。她睁大了眼睛,只是呆呆看着门口,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站在屋外的人耐心等了许久,似乎是有些着急了。敲门声更甚。 “小袖,你怎么了?” 似乎是怕她做了啥事,屋外的人很怕屋内的安静。 吱呀一声,门开了。 映在焚香眼里的,先是那两行清泪。默默无言之下,小袖侧身让焚香进到了屋里。 焚香一抿唇,只是也与小袖一般坐在了黑暗里,半晌才拉过小袖的手,却发现,她的身子在颤抖着。 “……你还是见到他了。” 不止是见到,还是想起了他。 焚香叹了一口气,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小袖的手抖得更是厉害,到最后房间里渐渐响起了呜咽之声。 焚香心中一疼,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望着小袖的发髻,却是那般刺眼。让她愧疚莫明。 “小袖……” 小袖摇摇头,只是泪眼朦胧,再也止不住。 突然间,她明白了自家娘子经常的那一句感叹。 命,原来是这样一个让人无可奈何的东西。 缘,原来多半都是孽障。 …… 作者的交流群:7930325,作者的贴吧!请在百度内输入“庶出格格闹京华”搜寻贴吧。 第十五章 金兰折枝恨难平(完结) 陆家的多事之秋,好像随着玉佩的物归原主渐渐地烟消云散了。陆家布庄的管理权又回到了焚香的手上,至于长房的少主人宣文与长房偏室的长子起良,都得忙着家里的琐事,根本就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抽出身来料理陆家布庄的生意。 既然这两个晚辈之中的领头人都没有对焚香的管理说什么?他人更是不容置喙。一切,好像都如焚香所想一般,却又有些不同。毕竟是人算不如天算,之于陆焚香,怎么都不会料到陆婉啼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更不要说她的真正用意了。 这几日,焚香除了打理布庄的事宜以外,便总会时不时地想到陆婉啼。只要是任何事情关乎到她,焚香便觉得,自己就会丧失判断力。不是不会想,而是不敢想。 喜悦过后,冷静下来的陆焚香自然也明白,像陆婉啼这种聪明的女人断然不会只是因为要叙旧探亲,就如此大动干戈地回到自己的娘家。只是犹豫再三,竟然总是下不了决心去打探陆婉啼的夫家状况。 打探到了,又能如何呢? 焚香每每想到此,不禁黯然。 “二夫人?” 瑛姑来到小院里的时候,就看到焚香坐在湖边望着湖水**。上去叫了好几声,都不见有回应。心中正奇怪着,这小姑娘总算是回神了。 “瑛姑?” 焚香见着是邹家娘子的贴身丫鬟,赶忙起身来。 “二少夫人,瑛姑来,是代娘子传话,老夫人明日便要启程回王都了,正耀少爷也一起回去。所以今晚上,是要与老夫人一起用膳的。” “婆婆要回去了?” 焚香一愣,忽然神情显得有些羞赧。 “都是焚香无德,既已嫁入邹家,还要为娘家事繁忙,今晚要好好向婆婆赔罪才是。” 瑛姑听了焚香的话,忽然笑开了。 “二少夫人说得是哪里的话?邹家是以商道起家,二少夫人如此聪慧,日后定可助邹家一臂之力才是。再说了,老夫人既然答应了陆家的请求,就不会迁怒于二少夫人您,所以,二少夫人不必如此介怀了。” “焚香明白,还请瑛姑回去告知大姐一声,焚香今晚一定不负大姐所望。” “那瑛姑这就回去禀报大娘子才是,二少夫人,瑛姑告退了。” 瑛姑转过身,刚没有走几步,忽然又道。 “哦,是了,瑛姑斗胆,想向二少夫人讨教一件事。” “何必这般见外,请说。” 得到焚香的允许之后,瑛姑并没有急着说出那个疑问,还是侧头想了片刻。 “便是想问,前几日来的那位夫人,可是二少夫人的金兰之交?” 焚香疑惑。不知道是据实以告,还是应该将这问话给回掉。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害处,索性便点头默认了。 “……哦,只是瑛姑觉着,这人,有几分面熟罢了。倒是像极了邹家在浣纱镇的一个熟客。” 话毕,瑛姑点了点头,这才退下。只是她的欲言又止,已经看在了焚香眼里。 …… 长房主室大院里,宣文正坐在书房内品茶。这时候,突然门推开了,他只是抬头瞟了一眼来人,并没有多说什么。 “大少爷,果真是查到了。” 进得宣文房内的,是主室的大管事,现下他就站在宣文身边,就连说话声音都很小,仿佛是怕屋外的人听到。 “嗯。结果如何?” 宣文微微笑着,并没有任何一点真正的情绪显露其外。他的面前摊着的一本书,事实上是绣样画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拿来的,样样精美。 “少爷猜得没错,婉啼娘子确实是回来很久了。并不像她面上所说,只是刚回来一两日。” 宣文听罢,笑意更甚。 “看来,她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大管事听到宣文的沉吟,很是惊讶。 “大少爷何出此言,这陆婉啼终究是已嫁作人妇之人,怎么可以在娘家说住多久就住多久呢?” 宣文不答话,只是拍了拍那本绣样。 “答案,就在这本册子上。今日的陆婉啼,早已不是昔日的任性小娘子了。她这次回来,说不定也是有趣。” 管事听的此话,更加疑惑了。想问什么?却发现这不解已是千丝万缕,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最后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为之后陆家的沉浮多变感慨万分。 “再去查查明白,这次咱们不查陆婉啼,而是她的夫家,王家。他们有多少财力,有多少底子,能查出来多少有用的消息,就查出来多少。当然,一切都得小心行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被发现了也无妨。点到为止就成。” 宣文似乎没有在意管事的叹息,一手细细翻过那些绣样,一点一点审视着,一边对管事做下一步棋的指示。管事听了,隐隐还是有些担心。宣文见他不动,这才抬起头来,说的话又像是安慰,又像是在下死命令,让管事不得不去做。 “去吧!我说无妨便是无妨。你想,那个陆婉啼难道不会查咱们么?她这次回来的目的,可不单纯。除了起良,不管是我还是焚香和邹家,说不定都是她的绊脚石啊。” 管事一惊,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好半晌,他才不确定地问道。 “少爷……您是说……婉啼娘子她……” “她还没忘。该忘的,她都没忘。她不是不任性,而是变得更任性,更会隐藏了。现下我只是担心一件事……” 宣文讲到这儿,笑容渐渐淡了许多。 “我只是担心。唯一没看透,没变的,是焚香。” 作者的交流群:7930325,作者的贴吧:庶出格格闹京华吧 第十六章 心深如海巧布局(1) 这一天,将邹老夫人与正耀送到了浣纱镇城门外以后,邹宜君便与焚香一道又回到了陆家布庄。一路上,姐妹二人只是说了些表面上的客套话,一个好像真是有话要说没有说出来,另一个却显得心不在焉。 一下马车,各怀心事的两人就这么在拐角处分道扬镳了。路上,瑛姑一直默默跟在邹宜君身后,就像平常那样。宜君侧脸望了望她,似乎便已经明白了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还是没有告诉她?” “……娘子,您是指?” 瑛姑被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宜君轻轻笑了笑,选了块清静的地方便坐了下来。跟在身边的小丫头很懂事,行了个礼,便站到远处去替她们守着,留下主仆二人,方便说话。 “我是说,你昨日不是到焚香那头去了么?似乎你是没有对于陆婉啼多说些什么。” “……是,瑛姑惭愧。有了些不该下人有的想法。” 瑛姑说着,轻轻低下了头,以为宜君是在怪她多事,想要插手进陆家的事情里来。本来,之于整个陆家来说,邹家便是个威胁的存在。邹家想要吞并陆家布庄的目的,更没有什么好隐藏的。因为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现下,陆婉啼的回归确实会让人生疑,特别是他们这些了解陆婉啼和她的夫家王家的人。可是?不论如何,这些事情都不应该从邹家人的口中说出来,更何况,还是对现下布庄的管理人,陆焚香。 宜君瞟了她一眼,见瑛姑局促不安地站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瑛姑,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不明白我对你是个什么态度和想法么?说自己是下人,未免太妄自菲薄,也辜负了我的心意啊。” 一挥袖,宜君又望向了回廊外的风景。时下已入秋,江南似乎也透着些冷意,不似之前初到浣纱那般炎热难耐了。秋风瑟瑟,带着宜君鬓间碎发轻轻摇曳,瑛姑看着自家娘子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过了半晌,宜君又开口道。 “为何会想要多此一举呢?不似你瑛姑的个性。” “……是,瑛姑自己也不明白,如何会有那样的冲动。倒是像这几十年白活了一样。” 瑛姑自嘲地笑了笑,循着宜君的眼神望去,眼前尽是微微透着些红色的枫叶。 “倒也不是。若不是这件事,我还以为,当年那个敢爱敢恨的瑛姑被邹家大院磨得没了棱角,心里不安得很。今日看来,并非如此。” “让娘子笑话了……” 淡淡几句说笑,却把瑛姑的脸说得红一阵白一阵,额间甚至泌出几丝冷汗。宜君见状,全然就没了开玩笑的心思。瑛姑还在惴惴不安的时候,她便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继续往里屋走。 “娘子……” 瑛姑赶忙迎了上去,轻轻扶住了宜君的手。此时此刻的她,好像又回到了若干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鬟状态,做什么事情都战战兢兢。 “哎,我那是说笑的,你也不必再去多想……只是。虽然心中有千般情愿,最后你忍住了什么都不说,是对的。” “娘子……瑛姑明白。” “不,你不明白。” 说话间,宜君突然停了脚步,转头对瑛姑道。 “并不是怪你多嘴,只是这陆婉啼根本就不是个善茬。这么跟你说吧!若我估计得没错,我们知道她多少事,她也明白我们多少事。” “……娘子,您是说……她莫非也明白二少爷……” 瑛姑轻声问到一半,惊觉自己失言,也就不再问了。环视了一遍周围的环境之后,便低垂着眼帘站在一旁,表情安静如斯,根本就没有显出她心中的后怕与翻江倒海。 宜君没有答话,只是眯着眼看着落于藤蔓间若隐若现的阳光,好不刺眼。 “我不知道,就因为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握了多少有分量的东西,所以才棘手。瑛姑,你也应该清楚,不论陆婉啼想要做什么?咱们呆在这儿对她便是个障碍,还是个难除的障碍。反之,她对咱们也是如此。……这个女人啊!太聪明,太狠,又太固执。与她交往,不要说焚香,就连我都要掂量个几分。” “既然如此……娘子为何不帮帮二少夫人?毕竟……若是这陆婉啼与王家目的是陆家布庄……” 宜君的沉默,依旧持续着。忽然,她轻飘飘地只是说了一句话。 “走吧!现下,不是咱们出场的时候。凡事,还是小心得好。更何况,这里是浣纱镇,而非王都啊。” “……是。” 作者的交流群:7930325,作者的贴吧:庶出格格闹京华吧~ 第十六章 心深如海巧布局(2) 自邹家老夫人走后,浣纱镇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静。(.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因为,生为浣纱镇主心骨的陆家已经慢慢回到了平日里的轨道之中。虽然这争夺陆家布庄的结果太出乎意料,但是在几个月过去之后,渐渐地,似乎镇上的每个人都忘记了这场胆战心惊的勾心斗角。 小镇,又是那般的美好。时至冬日,天虽然还未降雪,却已有了几丝寒意。各家各户,但凡是有些经济实力的,都开始囤积柴火暖炭,以备冷冬时用。 “娘子,暖手。” 焚香靠在房内的窗格子边正发着呆,望着窗纸上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连这绝美的脸蛋似乎都被这渐渐寒冷的天气给冻得没了颜色。忽然,她的手中一暖,把她从自己的世界中拉回了现实。 “袖,你用吧。” 焚香笑了笑,就想把手中热滚滚的圆形小炉递给小袖。小袖一皱眉,似乎是在责怪焚香小看了她一样。 “娘子,奴婢粗手粗脚的。可是自记事起就在干着杂活,怎么会怕这么点冷意?再说了,不是还没入冬么?” 正说着,一阵冷风猛地吹开了房间的门扉,好像是在戏弄房内这两个柔弱女子一般。(.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小袖轻轻惊呼了一声,马上便将门给关上了。 “这天气,真是不像样。还没入冬,就尽下些冷雨。” 焚香抱着暖炉在一边坐下,并没有接着小袖的话说下去。 “小袖,起良少爷怎么样了?” 还在骂骂咧咧的小袖听到这话,突然就住了口。有那么一会儿,这房内真是静的可怕,只能听到若隐若现的雨声还有狂风敲打门扉的声音。小袖抵在门边,就像是在死守着城门不让敌人来犯一般,过了好久,才慢慢转过身子来。 “……回娘子,起良少爷情况不好。” “……他还在酗酒?” 小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焚香叹了一口气,感到有些头疼。 “真不知道他这是耍的哪门子的脾气。” 烛火攒动,焚香的思绪开始飞远。只是这一次,无论她如何想都没有办法将这些零碎的事情串联起来。几番努力之下,均以失败告终。 “娘子,您可是身子不爽?” 焚香轻轻摇了摇头,推开了小袖扶住她的手。 “夜深了,身子也乏了。早些安歇吧。” 不明所以地,焚香只是觉得心很疼。[.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起良的影子,而今缠绕在她的心里,挥之不去。 …… 是夜子时过后,雨忽然停了。满月再次拨开云层出现在人世间时,像是被洁净过一般明亮清晰。一辆马车,静静停在一座院落的后门。与之相伴的,只有一个眉头紧锁的青年。此刻,他正仰头看着这天上冷月,突然他的轻声一叹,便呵出了一口白气,可见这天气之冷。可是?这青年虽然衣着单薄,却并不以为意。忽然,他低下头来,转头看向了这深宅大院敞开着的侯门,攥着缰绳的手握得更是紧了。 宅院内,一娉婷女子莲步轻移,很好地隐藏在走廊的阴影下默默前行着,脚步轻而焦急,她披着斗篷,乖巧地低着头,让人巧不真切她的面貌。带着她穿过这迂回的小路长廊的,正是主室偏房的大管事。 “……娘子,便是这间了。” 女子不语,默默走到窗前来。一阵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熏得她几乎都要后退。只是在她胆怯前,她看到了房间的主人,也看清了他的模样。因为眼下,这房间的主人已是烂醉如泥,侧趴在圆桌上嘟囔呢喃,旁边的酒瓶已是七零八落,这场景看上去,好不萧条凄惨。 “他都这样了,你们怎么都不管管?” 女子确确实实是感到心疼了,眼中竟然都还含着泪。只是她的责问却依旧有着隐忍。 “不是老奴不愿意管啊……是每次老奴差人进去,少爷就发很大脾气,又是砸这个,又是砸那个,老奴实在是怕少爷弄伤自己,便也不敢在他醒着的时候进去收拾了。等会他睡死了,老奴才好差人进去好好收拾一下……” “……他这样多久了?” 女子不说话了,半晌,才缓缓问出这句话。她一直看着趴在圆桌上的男人,心中爱恨交织,又气又怜。 “自从陆家布庄物归原主之后……少爷便开始酗酒了……只是,只是最近才越来越凶,几乎每晚如此……” “每晚如此……” 女子轻声重复着,装着房门的镂空格子,发狠的眼神似乎是要把这房门拆掉一样。 “去,准备些东西替你们家少爷梳洗。” 突然,她心意已决,推开了门扉。 大管事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也不管身份悬殊,赶忙拦住了她。 “娘子,娘子且慢……您,您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只是,他的这一番好心的提议在这女子一言不发的注视下竟然没了底气。正在两难时,只听得那女子又催促道。 “去吧!你们少爷这儿有奴家。” “……是,是。” 大管事乖乖点了头,正要去准备些清洗物品时,却又突然被那女人叫住了。 “你明白的,有些话该说不该说。” 说罢,还没等大管事答应,她便已经进了那男子的房间。刚关上门,那女子的表情便柔和下来,看着睡着的男子满眼的爱意与幽怨。 起良,我回来了。 我又回到你身边了。 陆婉啼在心里默默说着,慢慢坐到了起良的对面。 起良的手,近在咫尺。 她却不敢去触碰,挣扎了好久,正当她轻轻握住这男人的手时,却被一阵力道有力地反握住了。 起良醒了。 还紧紧握着陆婉啼的手,陆婉啼身子一震,害怕地想要挣脱,可当她看着起良的双眼时,怎么都已经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有些欢喜。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这个男人握住了她的手而已么? 大概是因为喝醉了,起良醒来时,眼神显得有些浑浊,过了好久才渐渐变得清澈起来。只是他的下一句话,却让陆婉啼的心犹如堕入了千尺深潭。 “……香儿,是你……你终于来看我了……” 作者群:7930325,有兴趣地可以去一下作者的贴吧!在输入“庶出格格闹京华”字样,就可以找到~ 第十六章 心深如海巧布局(3) “香儿……是你……你终于来看我了……” 起良嗫嚅说着,话语里尽是委屈一般。(.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一刻都不愿意再放开。 “你怎么嫁人了……怎么就真的不等着我便嫁人了……” 起良边说边摇着头,似乎是想甩掉昏昏欲睡的感觉与头脑的沉重感。可是老天一直都不在他这边,即便他现在只想好好看看焚香的模样,都只能见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不知怎么,起良心一酸,声音也哽咽起来。 “香儿……香儿……” 陆婉啼木讷地听着起良一遍又一遍呼唤着这那个女人的乳名,这声声温柔竟然如此残忍,将她撕扯了个七零八落。烛光,映在她的眼里,越来越亮。 起良确实是喝糊涂了,即便是睡了过去,依然还是会叫着焚香。然而,陆婉啼双手的颤抖却没有透过他的掌心传递到他的心里。 “呵呵,香儿……香儿……” 婉啼痴痴笑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地落下。 “你知不知道,你的香儿心里根本没有你?以前是这样,现在更是这样,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婉啼这般说着,越是说到最后,声音竟然也和身子一样微微颤抖起来,怎么也止不住。她伤心欲绝。虽然心里已经预计到了这样的伤是避不可免的。陆婉啼太清楚,起良有多爱陆焚香,一如她有多爱起良一样。 如果自己想要帮他,不管如何躲避,都会被起良的深情伤个遍体鳞伤,因为,起良的温柔与情义都给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陆焚香。 那个已经嫁为人妇的陆焚香。 那个从一开始便没有将起良的情深意重当作无价之宝的陆焚香! 越是这样想,陆婉啼的眸子便越是烧得厉害。 这股深埋在她眼睛深处的火焰已经将她的眼泪都蒸发了。虽然心依稀还在隐隐作痛,但是她还是又一次成功地收起了自己的脆弱。 “……起良……” 婉啼喃喃念着,见起良睡得有些不稳,便想为他去添一件可以抵寒的薄被。 正在这时,烛,灭了。 黑暗里,陆婉啼心漏跳了一拍,只是愣愣地看着还在昏睡中的起良。 …… 次日清晨,起良从梦中醒来,头痛欲裂。还没有睁开眼,便又不得不坐回到了床上。 “管事,管事!……” 起良胡乱叫着,久等人不来,头更是疼得厉害。 “哎,哎。少爷,怎么了?您这是怎么了?” 老管事一边说着,一边扶住了起良。 “啧,这头,比平日里要疼得多了。管事,现今是什么时候了?” “什么时候?……这……哦,哦,是要到午时了。” “午时?!” 起良听罢,心里一着急,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屏风后,看得老管事胆战心惊。 “少爷您慢点……” “还什么慢点!今日是陆家布庄的总管们开会的日子你不知道么?!这都快到午时了,定是迟了!” 老管事浑身一个激灵,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懊悔不已。见到起良忙乱地穿着衣服,突然想起了什么?想问,却又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门外却有人来敲门。 管事叹了一口气,一开门却发现是照顾已经疯癫了的夫人的小丫鬟。 “管事?” 小丫鬟眉头紧蹙,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总管。 “什么事?怎么了?” 起良看到是在自己母亲身边伺候着的人,赶忙便迎了上来。没有完全系好的衣衫,将他壮实的胸膛依稀露在了外头。小丫鬟俏脸一红,赶忙低下了头。 “是,是夫人……在紫藤花堂那里跪着猛磕头,死活都不走。刚才有几个姐姐去拉又拉不动,少爷您还是去看看吧……” “啧。” 起良眉头一皱。虽然母亲胡闹已经是最近的常事了。经过这一变故以后,起良突然冷静下来不少,却也不手忙脚乱了。 “你去外头等着,我等会就随你过去。” “是。” 小丫鬟点点头,便代少爷和管事把门给关上了。老管事看着起良面色平静地整理衣衫,心中很是不解。 “少爷,那……陆家布庄那里,不去了?” 起良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只是披了件外衣,便随着小丫鬟一道向母亲的小院走去。 窗外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一些雪籽。 …… 首先说明一下,本人不是不更了啊。这本书预计有八大卷,在明年或者12月份上架。 作者现在在考试压力中,更新很慢……但是一定会更新的。 作者有一个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讨论本书 作者有一个贴吧!“庶出格格闹京华”吧!欢迎各位畅所欲言。 第十六章 心深如海巧布局(4) 为了等陆起良出现,本来定在辰时的集会却硬是推到了午时,眼看着午时要过,快到未时了。起良却还是不见踪影。陆家庄的大厅里。虽然坐无缺席,却显得非常安静。安静到一个人轻微的咳嗽声,都可以让人侧目注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又还敢发出半点声音。 堂上坐着的三位,不是别人,正是陆家的大长老与二长老,还有焚香。论资排辈,焚香根本就没有资格与长老平起平坐。但是因为现下本就是陆家布庄的议会,这两位长老纯粹属于不速之客,所以焚香坐在堂上右边的位置,也无不可。 午时一过,陆家庄有一小厮,敲手上铃铛,清脆悦耳。表明这午时也已经过了,焚香本来正低头发呆,极力融入这太过于静谧的气氛。这一阵脆响,却让她抬起头来,看到了外面的风景。 下雪了。 焚香叹了一口气。 仿佛是些斑斑点点,大概是雪籽吧。 焚香的这一叹,就像是一章乐曲的前奏一样。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本来就已经有些耐不住性子的人们开始有了声响,大堂底下,骚动起来。 每个人心中仿佛都有疑问,特别是坐在宣文身后的那些属于主房的人们,都会低声说上几句之后,别有意味地看对面主房偏室的人几眼。在他们面前,摆在宣文对面的那个空位置,未免太过于显眼。过了一会儿,这议论声越来越大,弄得整个大堂似乎都在嗡嗡作响,焚香皱了一下眉头,被一语不发的宣文看在了眼里。 也不知道是香儿听到了那些关于起良不利的话,心里不舒服;还是这环境突然变得太嘈杂,她有些不适应。不管是哪个,都让宣文的心里隐隐泛着一些对于妹妹的疼惜。他转过头来,刚想制止自己家宗族的人不要妄自猜测,偏室里一个沉不住气的年轻人,却突然间站了起来。 “你们在这里胡说些什么!” 宣文一愣,转过头来满脸的冷淡。 “放肆,这是你对长辈的态度么?” 回答他的人,并不是宣文。而是坐在宣文身后第一排的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他一直都在为主房主室打理生意,算是宣文母亲的得力左右手。有传闻道,正是因为这人年轻的时候,一直对陆张氏爱慕有加,所以才如此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现下陆张氏莫名其妙地自尽身亡,陆氏中又对于此颇多猜测,其中很多人都觉得,陆张氏的死似乎和偏室里那个已经疯掉的陆冯氏有莫大的联系。 焚香看着这个看似十分和善的中年男子,细细想着这些坊间留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他对于宣文的忠心以及对于起良等偏室之人的提防与刁难却是有目共睹的。 “你但凡说说,咱们是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让你这样目无尊长?论资排辈,你还得叫我一声叔叔!” 虽然是弥勒佛的身躯,生起气来却也令人颤栗。焚香即便是坐在高位上,也觉得心里微微一震。正在这时,沉默的宣文突然发话了。 “文叔叔,切莫动怒。穆林贤弟只是年轻气盛,不是有意冲撞各位长辈。” 说着,他拱手向在座的各位叔叔伯伯微微欠身致意。又转过头来正面堂上道。 “大长老,二长老,邹夫人。宣文自知身份不足以在此发言,全因为在下现在有一权宜之计,不知可否与各位细说?” 焚香听罢,侧身用眼神询问二位长老的意思,这才看到二长老的脸色黑得可怕,大长老抖动着花白的胡须,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午时已过,不如咱们稍作歇息。在下请诸位到在下的产业之中一叙,咱们好好吃饭,边吃边等。若起良贤弟午后还不见人影,定也是因为什么耽搁了。既然偏室各位伯伯叔叔多有到场,到午后咱们议会结束,自然是可以整理整理,将陆家布庄的事宜一一转达的。或者,为兄也可以代劳,与起良所有在下所知之事。如何?” 洋洋洒洒几句话,所得滴水不露。就连焚香都忍不住拍手叫好,却因为现在这种情况,热烈的反映并不合时宜。所以焚香也只是唇角微微向上勾起,莞尔一笑。至于大长老,已是连连点头,无声应允了。 宣文见状,深深一鞠躬。当他转头向堂下在座说明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小厮早已经为他披上了黑色裘皮披风,焚香看着这挺拔的黑色背影,心里又从刚才的烦乱恢复了平静。 现下仿佛是,只要宣文在的地方,任何尴尬的境地都有办法消除于无形。待宣文三言两语的劝说之后,除了偏室以外的人自然已经起身,纷纷向陆家庄外头走去,准备赶到宣文所说的酒楼再相聚。至于偏室里的人,则在三两秒的停顿之后,才渐渐有了动作。 雪还在下,大厅里的人都已经撤了个干干净净。焚香看着这空荡荡的大堂,想起小袖所说的种种关于起良的状况,实在是尝到了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滋味。 作者的交流群:7930325,欢迎各位加入 第十六章 心深如海巧布局(5) 吃吃喝喝之后,耽搁了将近一天的议会终于是顺利开完了。只是在整个过程中,焚香并没有多做言语,更没有责问起良的去向。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是因为有两位长老压阵,焚香作为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女流之辈,当然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有宣文明白,这是因为焚香真正是在生气,在为起良不顾全大局而恼怒。 “这个陆起良!” 恨恨地,焚香一进自己的屋里,便将披肩重重掷在了地上。 “娘子又何必这般生气,起良少爷现下这样,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才是。” 小袖蹲下身子,轻轻将那羊毛披肩拿起。 “再说了,起良少爷虽然从小与娘子要好。现下也已经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虽然他这样未免是有失态。却也不见得对大家是坏事。” 焚香皱着眉头,压根就没有将小袖安慰的话往心里去。她依旧带着未散的怒气转过头来,插在发髻间的金步摇玎玲作响。小袖看着焚香那一张恼怒的脸孔,眼神之中竟然还透露着些心碎,一时也说不出话来。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只觉得自己先前说的根本就不是宽慰的话,反而是让焚香更疼更累罢了。 这一阵尴尬,却突然被一阵笑声给打断了。站在门口的陆婉啼,就好像根本没有感受到屋里这一份异样的气氛一般,带着屋外的冷风一起进了这温暖的房间,打破了屋里的格局。 “哟?在说什么呢?姐姐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婉啼嘻嘻笑着,弯月一般的眉眼在焚香与小袖二人之间来回游走。带着一点迷惑,仿佛果真参不透这谜题。焚香脸上一热,与小袖颇有默契地互望了一下,转眼间朱袖一挥,便将刚才的尴尬烟消云散了。 “哪里的话,姐姐你怎么就直接过来了?都不找人通报一声?” “嗯?听这话,似乎是怪奴家不守礼数,也罢也罢,大不了奴家再回厅堂,差老管家来走个过场便是。” 陆婉啼又是咯咯一笑,抬步就要往屋外走。却被焚香急忙拉住了。一转头,焚香脸颊绯红,像是撒娇一般挽着她道。 “婉啼姐姐,你这是说得哪里的话。妹妹哪里有怪你的意思。来来,姐姐可还记得陆家庄的梅花,眼瞅着都已经打起花骨朵了,过不了多少时日,一定便会百花齐放了。” “哦?那可真得去瞧瞧。哎……嫁到王家也有好些年了,自打离开了浣纱镇,就再也没有看过浣纱镇的梅花是个什么模样。突然这么一提起来,真是怪念想的。” 婉啼如是说着,便要与焚香一起到陆家庄的花园。小袖与婉啼的贴身丫鬟默默拿着各自娘子的披风,跟在身后。不同的是,小袖俨然一幅妇人打扮,而那丫鬟一看便是一幅女孩模样,豆蔻年华尚未及,论资排辈,自然是走在最后面的。所以,不管是谁,都没能瞧见小袖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 一路走到花园,小袖悄悄向四周望了好久,似乎是在找什么?却终究没有找到。 失望而又心安,两种心情让她憋着难受,见焚香与陆婉啼已经坐进了小亭里,便以去拿火盆茶水为由,匆忙退下了。只是她没想到,当她带着奉茶与糕点的小丫鬟来到亭子里的时候,却只剩下了陆婉啼一个人。焚香娘子却不知所踪。 一时间,小袖有些无所适从。只是低着头默默指挥着那些小丫鬟们摆好器皿,热水好茶都倒上。待那些丫鬟们都一一退下了,她与陆婉啼依旧没有任何交流。这边在微笑品茶,那边却心怀忐忑地挑着炉火,想让这亭子里的温度再高一些。 “王夫人,炉子已经暖了。若没什么事,小袖便退下了。” 小袖这般说着,转过身去几乎是要落荒而逃。 “小袖。” 不紧不慢地,陆婉啼终于开了口。一阵绝望,从小袖的脚底直冲到她的脑门,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怕陆婉啼。她究竟在怕什么。又究竟在躲着些什么。 “是……王夫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小袖想笑,却实在笑不出来。她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却见到陆婉啼在笑。笑容中带着些考究,这些考究,**裸地呈现在她的面前,却并不曾在焚香面前出现过。这样的女人,又是何其可怖。 “嗯……好茶。” 陆婉啼答非所问,小袖作为奴婢,也只能乖乖站在那儿,自己的问题也无法再问第二遍。 “你们家娘子啊!又被陆家布庄的人叫去了。不见这么多年,还是做事这么风风火火,真是一点没变。” 小袖抬起头,瞧见陆婉啼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袖。今日她穿着的是一身鹅黄色的薄袄,小袖的思绪有些飘远,记忆里似乎曾经有谁告诉过她,陆婉啼娘子是顶喜欢鹅黄色的布匹。 是谁呢? 小袖默默想着,想得越认真,回忆越是清晰,心便越是痛。坐在一边的陆婉啼,仿佛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慢条斯理,对于小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当她站起身来的时候,小袖早已是面容苍白了。 “……不过还好,我是来找你的。” 一句话,让小袖浑身一震,她突然发现,近距离地看着婉啼娘子,竟然会让她有种窒息感。 血,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那样的笑容,是嗜血的微笑。 作者的交流群,7930325 第十六章 心深如海巧布局(完结) “王夫人说笑了,既然好是好不容易到陆家庄来,又怎么可能是找小袖这个粗鄙下人的?” 小袖不自然地笑了笑。双手已经不安地搅在了一起,她与陆婉啼刻意地保持这一段距离。即便是又有雪籽飘下,随着微风飘入到衣领里,惹得小袖浑身上下无一处温暖的地方。 娘子,救我。 小袖深呼吸了一口气,却发现空气也冷得可怕。 “呵呵,这梅花啊!开得也真正好。” 婉啼将小袖的局促看在了眼里,却并没有让她进到亭子里来。高傲的她,即便是有事相求于人,都不会低声下气。更何况是对一个下人,即便是绾髻随着陆焚香一起陪嫁进了大名鼎鼎的邹家,也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 虽然她的心里是这么想着,面上却完全不是这样的表情。放下茶杯,呼出一口气,看着那一团淡白色渐渐飘散于空中。婉啼笑了起来。 “我说小袖,咱们又是多久没见面了?” 小袖低着头,仿佛是在认真想。过了半晌以后才轻轻回话。 “若是奴婢没记错,是有三年了。” “嗯。三年。三年呢……” 婉啼重复着这个年岁,却一直没有把话说完,成心是吊着小袖的心,玩味着小袖脸上一闪而过的若干个表情。 对于这些,陆婉啼充满了嘲笑。却用一盏茶遮去了这样的神色。 “三年,小袖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还没等小袖答话,她又接着说道。 “你看我这个人,三年啊!可是个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日子。别说是大姑娘了,大小伙子,也是要变成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了。你说,可不是这个道理?” “……” 小袖听着陆婉啼的话,实在是迷惑得很。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不知道怎么答的情况下,只好附和着。婉啼见小袖点了点头,满意地笑了笑。 “真是……若是你再见到牧文,不知道你可还认得他?” 婉啼假借喝茶,轻轻吹散花茶热气的同时,透过余光早已捕捉到了小袖脸上那一抹在她意料之中的神情。 局,开始布下了。 …… “娘子?” 邹家大娘子宜君正在房内刺绣着,突然轻轻一皱眉,却发现绣花针不知在什么时候刺破了她的手指。 “娘子……您……” 瑛姑上前,替其包扎了手指。宜君叹了一口气,把绣样和那已经污了的刺绣都推到了一边。 “也不知道是我人老了,还是这陆家的绣品模样太繁杂。这么多年,我可从来没有刺伤手过啊。” 宜君自嘲地笑了笑,却又还是不甘心地盯着那绣样瞧。 “娘子说的是哪里话,刺绣是个精细活。要手暖,光线足,才能够找准位置。这可都是娘子您以前教瑛姑的呢。” 瑛姑说着,为宜君添上了一杯热茶。 宜君无所谓地笑了笑,转头看去,惊讶地发现窗外正在稀稀疏疏下着雪。晶莹剔透的雪籽有时候还没掉到地上,便已变成了透明光亮的水珠,挂在屋檐上,像极了玲珑水晶。宜君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转头道。 “瑛姑,把那污了的绣品,烧了吧。绣样好好收着。” 瑛姑一愣。似乎还是不舍得把自家娘子绣了一半的莲花给灰飞烟灭。所以只是先取出挂在身旁的钥匙将绣样锁进了一个玲珑八宝盒内。临到已经将蜡烛挑旺了,依然不死心地问道。 “娘子,果真要烧?这莲虽然是污了,却也还可以留着继续呀。” 宜君只是瞟了一眼,便又更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烧了吧。毕竟是陆家绣房的东西,留着被人瞧见了,总是不好的。“ “……是。” 瑛姑叹了一口气,将那一抹白纱缓缓递到了火烛前。还未等那白纱燃尽,就将之丢进了火盆中。正在这时,房门外传来恭敬的敲门声。 “娘子,重诺回来了。” “嗯,进来说话。” 宜君下意识地将受伤的手指藏在了袖子里。进来的重诺,带来了一阵冰天雪地的气息,他的脸庞似乎又消瘦了一些。 “娘子,重诺依您所说这几日都陪着大少爷在省城。不过这几日大少爷说他要回浣纱镇,便差遣小的先来告知一声。” 宜君听着重诺的回答,眉头轻轻一皱。却并没有把压在心里的那股疑云说出来。 作者交流群:7930325,多谢各位的等待。 第十七章 泪浣红袖缘两断(1) 冬夜,江南小镇也尤其得冷。 不比北方荒漠平原那般,浣纱镇每每到了这样的深夜总会下起小雨。这种由寒冰化成的雨水总会将冬夜渲染的更加寒冷,冷到骨子里,让人只要一想到要出门,就会不寒而栗。 这样的夜晚,静谧无人。偶尔从远方的山林里会飘出几声凄厉的动物叫声,似乎是在寻着什么?更添了几许诡异的气氛。 小袖站在浣纱镇那不起眼的一弯小湖旁,波光粼粼的湖面,被月光染了一层银色的光。大概是因为之前有下雨的关系,又站在湖边,小袖即便是裹了一层厚厚的冬衣,都无端端地觉得冷。仿佛这些没有感情的空气竟然都有自己的意识,总会找准衣服之间的缝隙悄悄钻入,试探着她身上的暖度。 不知道是站了多久,小袖忐忑的心渐渐回复了平静。一平静下来,她终究是有些后悔了,责怪自己的鲁莽。 小袖自问不比焚香娘子那般聪明,却有一件事,焚香娘子如何都不如她――那就是知道陆婉啼的为人。 对于陆婉啼,她是全然没有半点好感的。若不是她是焚香娘子现今唯一愿意敞开心扉的好友,若不是她现下已是她人妇不属于陆家,若不是……若不是她知道牧文是钦慕着她的,或许她会更加对她没有半点客气。 可是可惜,自己不过是一介下人。即便是知道一些事,也相当于不知道。因为下人的话,本来就不会有人去信,更何况是对于精明能干的陆婉啼的议论。弄不好,自己都会因为一逞口舌之快把命都搭进去。小袖虽然单纯,这点道理还是懂了。所以她选择了什么都不说,也许她是笨,是不比其他丫鬟那般机灵,可是因为她本性纯良又内向,根本就不会抓人把柄,更是有那个性子去守住秘密。 哪怕是两年,三年,十年,甚至更多,只要她觉得值得,她便可以什么都不说。 那么,既然是如此,陆婉啼何故把自己特意约到这里来呢? 小袖皱了皱眉,半月形的阴影是睫毛借着月光在她脸上画下的完美的弧线。(.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莫非陆婉啼是发现了什么异样,不放心自己么? 小袖为了能够保住自己的命,不得不开始想这些让她脑袋疼的问题。越想她便越不明白,为什么娘子平常可以思考这些的时候面不改色。 不,不可能。 小袖又自顾自地摇着头,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按照她所知,若陆婉啼真是察觉到了什么?反而不会主动邀约。更何况,那件事不仅仅是关系到她,还有起良少爷。即便不是为了她,为了起良少爷,小袖都会守口如瓶。 那,到底是什么? 小袖不傻,只是不愿意将脑子用在这方面。 所以当一个又一个可能性被排除掉以后,留下来的答案越是肯定越让她后怕。 莫非……是见他? 这样的想法让小袖浑身一个激灵,险些站不稳就掉进了池子里。 “小心。” 一股子温暖从身后环住了她。小袖闻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心跳漏跳了好几拍。带着一丝丝的疼,仿佛呼吸进肺里的空气扎疼了她的心。 低头,尔后沉默。 小袖一下与牧文拉开了距离。 明明心中有泪有笑,却什么都没有说。 “……你最近,可好。” 好半天,牧文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打量小袖。 “……” 小袖没说话,她天生敏感,如果说先前还抱有着那么一丝期待与幻想,现下却因这平淡的一声问候回复了冷静。直觉在告诉她,牧文是抱着目的而来的。这也能够说得通,为何陆婉啼会安排这样一次见面。 越是这么想,小袖就疼得无法呼吸,越是大口呼吸着空气,她的双眼里便越因为这抹不去的疼痛积满了泪水。 “小袖?” 牧文好半天才发现小袖的异样,心里一紧,大概是不想她在这里出事,终究还是上前了一步。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小袖却往后退了一步。这一下,他不敢再向前了。因为在他的视角看来,小袖再往后退,就是往湖里去。 “小袖?” 牧文果然是长成人了,青涩的少年声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那么沉稳的音符。仔细听来,居然还有几分说不出的威严。 小袖笑了,为牧文的成长而欣喜。只是这一笑,却将泪水给挤了出来。 一滴泪,热了她的脸。 她不想让自己的直觉成真,所以她将疑问问出了口。 “你来找我……可是有所求?” 作者群:7930325,多余的话就不说了,近日事忙,但是不会断更。希望喜欢焚香小袖以及其他角色的你们能够多多留言,催更就是本作着的动力,所谓不催不更,哈哈。 第十七章 泪浣红袖缘两断(2) “你来找我……可是有所求?” 她本来不想这么问的,因为往往把实话说出来,伤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为了牧文,小袖已经伤痕累累,她甚至为了不让自己痛而失忆了好久。忘记了自己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人是谁,忘记了牧文的模样。 现下这罪魁祸首突然就这么出现了。 他伸出手掌,抚摸着小袖内心那个正在沉睡着的豆蔻少女,她以为这是疼爱,可是当她反映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变成了本来面貌。牧文不再温柔,或者说,他从来就不曾给予过她真正的温柔。一切都只是假象,他现在所做的,便是不管不顾小袖的疼痛将她的记忆强行拽拉出来。活像是扯着深埋在美丽梦乡中的人的头发,硬是将她带回现实里来。 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更冷了。 在牧文的无言以对之中,竟然还飘雨了。 小袖苦涩地笑了笑。 “你还记得么?当初你在浣纱镇的时候,总共才找我出来过两次。一次,是为了让我给你陆家庄的鹅黄纱,一次……你是为了灭了我的意。” 小袖慢慢抬起眼,让牧文更是低下了头。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字字带着控诉一般,压得牧文喘不过气来。相比于小袖的肝肠寸断,其实牧文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家心知肚明,这一场所谓有情人的会面,其实便是一种变相的凌迟。因为不是两厢情愿,因为一个对另一个的有所求,还是为了那第三个人。 牧文攥紧了拳头,脑子里飘着的都是婉啼娘子的笑容。嘴里却依稀有着些泪水苦咸的味道。他知道小袖在掉泪。虽然周围是悄无声息的,从那紊乱的呼吸中,他便能猜得出来。 小袖,你误会了。 这是他准备好了的台词。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他爱的人利用他,爱他的人他却在肆意伤害。这怎么不能说是一种讽刺。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 小袖深吸了一口气,一针见血本来不会是她的性格。可是她现下已经绾髻了,当初她鼓起勇气来赴会,就已经超出了她个性太多太多。就在这一晚,小袖在这生不如死的状况下,彻底蜕变了。若说她之前无恨,那么现下她满身都是。若说她之前有爱,这爱也已经死了。 牧文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终究抬起头来。对上的是小袖冷淡的眼神,却没看到她眼睛深处的挣扎。 他愣了一下,发觉小袖这幅模样反而会让他轻松。 “你怎么这么说呢?小袖,好久不见。” “……呵呵,是啊!好久不见。” 小袖笑了几声,抬头望向夜空,却见繁星漫天,整个宇宙是如此清澈可人。飘雨冷如冰,掉进她的眼里,缠在她的睫毛上,让她更是对这现实有了真实的感受。 牧文皱了一下眉头,从怀里缓缓拿出一支钗。默默塞进小袖手里,尔后就这么走掉了。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小袖这才低头去看那手里的饰物。 她一抬手,本来是想将那钗丢进水里。终究还是不忍心,最后带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也离开了这一汪安静的小池。 当然,同一时候也离开了的,还有别人。 那人静悄悄如夜猫一般,快速地上了一架马车,进了一幢宅子的后门。 “……少爷。” 不一会儿,他来到了厅门,跪在了一个男人的身边。那男人披着一个外套,却丝毫像没有感到寒冷一样。 “嗯,事情怎么样?” 男人问着,一手拉了拉外套。 “……呃,似乎是没怎么样。” 那个下人支支吾吾了半天,到最后才整理好思路。 “婉啼娘子的那个随从似乎是给了那丫头什么东西以后就离开了。也并没说其他什么。” “……哦,知道了,下去吧。” 男人听到这回答,似乎也很意外。一手挥了挥,便继续坐在冷夜里喝茶。杯沿到了他的唇边,充满了玩味。他出神地想着,却发现自己竟然猜不透这两个下人之间的事情。 “啧。到底要不要把小袖的变化考虑在内?小袖啊小袖,你到底是护主的人呢?还是个多情种呢?你不给我个确切的答案,可让我怎么留你在香儿身边啊……” 男人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有些不舍,最后将那茶水轻轻淋在地上,又静静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回房了。 作者群:7930325。 想要骂人的,催更的,评论的都来吧。 最近作者事忙,大事小事,破事烂事,实在焦头烂额。对不住 第十七章 雷患红袖缘两断(3) 自小袖那一夜悄悄回到陆家庄之后,日子一转眼又是过了好几日。(.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年关已过,陆家庄的管事们开始了新年后的第一场集会。这场集会不比其他,可以说比任何一场会议都来得重要,因为在这样的新年集会中,讨论的不止是陆家布庄整年的运作,重中之重是要商榷进贡给辽国的贡品,从样式到染布工艺,所有明细都要写得清楚明了。这样详细的清单当然不是给陆家庄内部的人看,而是要上报给朝廷。伴君如伴虎,陆家庄自檀盟之约签订以来,就从来没有过过一个安稳的新年。与之相反,年关一过,却是他们最为惴惴不安的时候。制定贡品清单,实在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不得不做,又必须做好。谁叫陆家布庄是江南天下第一布庄呢?虽然不起眼,却因为有着独一无二的绣品和布样,一直以来都可以满足辽朝贵族们的猎奇胃口。这也是为何即便是陆大当家陆老爷去世以后,陆家布庄依旧没有剥夺掉这种特权的原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陆家布庄的乖巧与谨慎正中朝廷下怀,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成为了维持和平的不可或缺的一个因素。 这一日,集会一散,已是深夜。 各个管事们都各自散去,正准备回家。染布坊的大总管老爷正准备上车,突然不知哪家小厮就这么跑过来了,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往车夫身上塞了个纸条,就又在人群中消失掉了。身手灵巧的他,在这黑夜中一点也不起眼。更何况,现下天气寒冷,大家又一身疲惫,都赶着回去抱着自家夫人或者小妾去睡热炕头,身边来来去去个把别人家的仆人,又算个什么稀奇事。 “……老爷……” 染布坊大总管上了马车抱着暖炉,正想着眯一会儿眼就能到家了。却发现马车一直没有动静。刚想责难,却见马车夫已经挑开了门帘子,递进来了一张纸条。 大总管不动声色。虽然觉得奇怪,甚至心里有些渗得慌,却依旧什么都没问。只是一手接过那纸条,慢慢打开来看。只是一眼,便立马投到火炉里烧了。 马车夫见主人一会皱眉,一会又叹气,却不发一言,也识趣地不说话。却不知道为什么?额间掉下了一滴汗水,大概是因为这车厢里实在是被这暖炉烘烤得太热了吧。 “……去,咱们去前两日去过的那个地方。” 最后,大总管作出了一个决定。虽然这个决定耗费了他不少时间。 “可是老爷……” 马车夫一阵犹豫,却被大总管的一瞥给弄得乖乖闭嘴了。 突然,黑夜之中一辆马车轻巧地动起来。只是在路上划过些许车轱辘的痕迹,按照这下雪的势头来看,也许明日一早,就能够被完全覆盖掉了吧。 就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也没有人离开一样。 …… 这次更得很少,以后大概每天都会更新了。 作者群:7930325,骂人的,评论的,喜欢本书的,都来吧。 第十七章 泪浣红袖缘两断(4) 很快,马车踏着碎雪,伴着细微的雪籽,一路行到了镇北那个不起眼的小客栈。马车夫叹了口气,将马匹刚停稳,就听到了身后的一阵响动。他知道,是主人自己要出马车。 “老爷……” 马车夫连忙搀扶着染布坊大总管稍微发胖的身躯,生怕他摔着。谁知那人刚一站稳,便轻轻拨开了他的手。 “行了,你先回去吧。夫人要是问起来,便说我和几位同僚叙旧吃茶,晚点也有人家府上的人送我回去。” 他一边往客栈里走着,一边吩咐道。走到一半,又忽然转过头来走到了马车夫身边,拍了拍马车夫的手。虽然什么都没再说,手掌的力度已经让马车夫心有了然。 只见他点了点头,马鞭一扬,带着许多想不通的疑问,就这么消失在了夜色中。直到再也看不到自家马车的身影,大总管才放心地往客栈里走。 只是他并不是去客房,而是拐了一个弯,通过了正在算账的老板身后,进了一间窄门。若不是那客栈老板确实稍微动了下身体,让了下位好让大总管进去,在外人看来,当真怀疑这事情的真实性。[.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因为自始至终,两人一句对话都没有,该算账的还是在算账,该开门的还是默默开了门。仿佛这样的动作,并不是同一次发生一样。 那窄门后,当然也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地方。却也点了一盏灯。 “邱老爷,等您多时了,来,这边请。” 见邱大总管已经猫着身进了这个暗间,坐在方桌旁的人连忙起身,恭敬地在前引路。 大总管没吭声,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只是默默跟在那个仆人身后走着。原来这暗间取巧,正好就连着这客栈的前厅和这客栈后院的马房。 领路的人刚一开门,冷风卷着些雨雪就刮了进来。邱总管瑟缩了一下,好半天才适应这强力的冷风。定睛一看,原来已经有一辆马车悄悄等在后院了。 “邱老爷,请吧。” 仆人掀开了马车门帘,似乎就像是压根没瞧见邱老爷的犹豫一样。 邱总管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妥协了。而这一次又一次的妥协,对自己无疑是百害而无一利的。那个叫做陆婉啼的女人,根本就不像表面表现的那般温婉,她就像是一条蛇,会伺机而动。可笑的是,他明明知道她是这么危险,却依然选择屈从。别无其他,他想要的东西,在这条蛇那里。即便他明明知道,这是诱饵,他还是会忍不住心底里的贪婪,想着有朝一日从这条美女蛇手上将他想要的东西给弄过来。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邱老爷再一次地想了一遍曾经无数次想过的话,同样也是站在这个窄门前,即将要上这马车时。一边想,一边走,想过了又有些后悔了的时候,马车已经缓缓向前走了。邱老爷自嘲一笑,发现人生大半辈子,竟然就可以用这短短的一瞬间来形容。行出这一部易,想回头却比登天难。 今晚虽然雪下得少,却是雨雪,冷风又刮得厉害。一路行来,小心翼翼的状态耽搁了不少时间。当邱老爷跟着这辆神秘的车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月亮已东去,它的光亮也暗淡了不少。 “邱老爷,您可是到了。” 一方暖阁前,却有一个披着斗篷的妇人静静等候,看到邱老爷的身影,甜腻的嗓音就这么从那团昏暗中飘了出来。邱总管愣了一下,与这女子隔了好大一段距离,就站在了好几步开外。 “……王夫人,今日请老朽来,可是有事。” 陆婉啼微微一笑,笑而不答。只是一手轻轻推开暖阁门,熏香混着蜡烛的柔光扑洒而出,她什么都没再说,只是望了跟在邱总管身后的仆人一眼,转身便向大宅深处走去。 门,依然还是开着的。暖阁内静静跪坐着一女子,她的身前摆着棋盘与沏茶的工具。虽然房门口自陆婉啼带着仆人走了以后,再也没有出现其他身影。可是她知道,还有人在门外。 美人表情平淡,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沉默,明明是有两个人,却是她一人自酌自饮,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已从不希望这人出现,变成了静静等待这人的出现。因为她知道,这个人根本就不会对她做什么?可是如果她不这么听话,保不准陆婉啼会对她心爱的人做什么。 她一边泡着茶,一边静静想着。思量间,邱总管已经跪坐到了她身前。 “沫姑娘……好久不见。” 沫儿不答,脸上就连笑容都不曾有,只是机械重复着烹茶的动作。邱总管见到美人这般模样,就像是做错的小孩一样,叹了一口气。有些气闷,一手拿过小杯,一饮而尽。 …… 再说陆婉啼,她自从那暖阁门前离开,就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牧文默默跟在她身边,想着陆婉啼今晚不太与平常的举动,还是有些忍不住了。 “娘子。眼看着过一会儿天便要亮了,是否该送邱老板回去?” 陆婉啼转头,嫣然一笑。只是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指令。牧文看着婉啼在他面前将房门关上,尔后便是熄灯歇息,像是没事的人一样。 这所宅子放眼内外,现下真是安静得可怕。牧文环顾四周,又抬头看了一要淡得没了踪影的残月,叹了一口气,也只能回房等消息了。 作者群:7930325 第十七章 泪浣红袖缘两断(5) 虽然已到年前,焚香还是一如既往地忙得焦头烂额。(.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毕竟等到大年三十一过,初一的时候这绣样就要北上到王都。在这之前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虽然有宣文和起良的帮衬,可是这两个大老爷们实在没有什么管理布庄的天赋,也只得为焚香打下手,专门做些吃吃喝喝的活了。 “哎……” 这一日,刚回到自己房间里的陆焚香立马便扑到了床上,像小孩一样微微嘟着嘴,差点就要这么睡过去。 “娘子?娘子?梳洗了以后再睡,自然是舒服些的。” 小袖无奈,端了盆热水进来,却如何都没办法叫起焚香,眼看着这热水就要凉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我的好娘子……” 柔嫩的嗓音带着些撒娇的哀求,就像是催眠曲一样。可是小袖这样实在是让焚香舒服不起来。她忽然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就像是耍赖的小孩一样,仪态全无。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 “好了好了,不就是洗把脸,净下手么?我弄我弄,你就莫再那般说话了,听着我心里发毛。” 抱怨了一阵,她才不情愿地从柔软的床铺上下来,走向水盆架。小袖跟在后面,觉得这外套实在拖沓。突然拉住了焚香,指了指屏风后头。 “娘子,您还是先更衣以后再说吧。” 焚香一愣,当然想说好。可是想到邹宜君说过,今日下午晚些时候,邹正言会来陆家庄,立刻又犹豫起来。算起来她实在不是什么小肚鸡肠记仇的人,却不知为何,就是不喜欢邹家的这个大公子。那一日嫁娶的刁难和轻薄,现在还是焚香心口上的一道坎。与其说是气,不如说是怕。 焚香诧异地发现,自己或许就是怕邹正言也不一定。 “娘子?娘子?” 焚香这一边自顾自地出神,小袖就只好不停在旁边叫唤着。好不容易将娘子的注意力拉回来,却见自家娘子眉头一皱,仿佛忽然心情一下就跌到了谷底,兴趣缺缺的模样,多少带着些大小姐的任性。只见她甩了甩袖子,三下两下去掉了厚重的外衣,绕过屏风,便径直钻进了被褥之中。 “娘子,梳洗……” “算了算了。实在是乏死了,晚上还要去给邹家人陪笑脸呢。小袖,火盆挑旺点,我想睡个好觉……” 小袖听罢,刚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焚香早就已经进入了梦乡,一只手臂都还来不及完全放进被褥。小袖见状,把原先的那些话都咽了回去,默默帮娘子盖好被褥,又挑旺了火盆,这才端着那盆已经凉了的水,走出了房间。 焚香,实在是太累了。为了自己也好,为了母亲与弟弟也罢,长久以来,她都是在用女人的一辈子去赌,去博。以前如此,现在更是。 …… 傍晚时分,两批马,一个挑夫缓缓前行,来到陆家庄前便停下了匆忙的脚步。 “快去报管家,邹大公子来了。” 护院见到领头的年轻人,连忙知会了其他人一声,尔后又招呼马夫为邹正言与重义牵马。自始至终,邹正言都是浅笑着,也没看出多少旅途的疲惫。 一顿忙乱之后,邹正言与重义被人引着进了宅院。走到一半,重义却突然被正言拉住了。 “你去打听打听,前些天晚上咱们从艳歌那儿出来时,看到的那个马车到底是谁的。” 重义听罢,眼里露出些疑惑,但是还是点头称是。就这么在人群中悄然退了出去,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开。 今天第一更 作者群:7930325 第十七章 泪浣红袖缘两断(6) 正言刚来陆家庄这几日,提心吊胆的自然不止是陆焚香,还有邹宜君。只不过人家毕竟是姐姐,是邹家人,这位放荡不羁的大少爷平日里再怎么唐突,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和自己的姐姐太唱反调。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谁都知道,更何况是出自邹氏这么一个大家的贵公子呢? 但是他对于宜君的退让却苦了焚香。没有邹老夫人在,邹正言显得更加大胆放肆了。常常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陆焚香的房里。虽然是一里一外地对话,可是却把陆焚香每一次都弄得紧张兮兮。那一面隔开里外屋的屏风对于邹正言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好几次都像是故意的一般,说着话突然就走到了屏风旁,就差那么一步就能够进得里屋来。刚开始他这样恶作剧一般的举动确实是把陆焚香吓得不轻,只消微微侧头就能够瞧见他的下衣摆像是捉迷藏一样,从屏风后探出头来。(.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之后焚香渐渐意识到,自己这位生性轻薄的大伯纯粹是逗弄着他玩,索性也耍起了小孩脾气,东躲西藏。只要邹正言出现的地方,肯定就不会有她陆焚香。想起来真是气闷,明明是自己的宅子,却被这无礼的男人给鸠占鹊巢了去。 “……娘子,不进屋么?” 小袖现下就陪着陆焚香坐在屋外的小亭内,即便是端了个大火盆烧着碳,外面的冷空气可以轻易地将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温暖给击散。 “回去?怎么回去……现下回去了指不定那个邹正言就上门来了。” 焚香叹了一口气。 “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娘子这又是何必呢?在这里受冻了,万一又害了病可怎么得了?” 小袖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焚香少有的幼稚的举动感到无能为力。 “病了倒好了。病了,就不用天天被陆家人烦了,病了,就不用看着起良和宣文那副模样生气了。病了,就不用这么憋屈的天天躲着那个姓邹的了。” 焚香的答话依旧充满了俏皮,停在旁人耳里却很不是滋味。小袖正在为其舀着热汤,忽然听到焚香这么说,不由得顿了一下。抬头便看到焚香眉头轻蹙的模样。她正出神地看着外头的雪景,就连细小的雪子飘到了她的脸庞上,她都不觉得冷。 小袖张口,刚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老管事又匆匆跑了来,气喘吁吁的模样让焚香好一阵紧张。 “老管事,怎么了?难道那个姓邹的找到这里来了?” 焚香呼啦一下站了起来,简直犹如惊弓之鸟。 老管事刚才跑得太急,只是摇着手什么都说不出来。过了好半天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青谱,青谱少爷……从省城来信了……” “青谱?” 焚香愣了一小会,歪着头看着管家手上的那封信,过了好一会,小脸上那灿烂的笑异常夺目。 “是青谱?!” 随着这声欢呼,信一下就被焚香抢到了手里。 三下两下拆开信,只是读了两行字,焚香笑得更是开心了。 “真是青谱!” 说罢,焚香继续看着,似乎想一下子就把这一封写了几页的信一下读完。小袖在一旁开心地瞧着,本来看到焚香有如此欢乐的表情感到很是欣慰,可是不多一会儿,这快乐却又一下不见了。见焚香发着呆并没有再往下读,小袖小心翼翼地问道。 “娘子?” 焚香转过头来的眼神吓了老管事与小袖一跳,她只是盯着小袖瞧了瞧,目不转睛地模样让小袖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手脚都有些发冷。 “娘子,出什么事儿了?” 焚香的眼神很冷,冷得像块冰。她轻轻摇了摇头,一个人拿着信,踏着碎雪,向自己的房里走去。 作者群:7930325 今日第二更 第十七章 泪浣红袖缘两断(7) 灯下,焚香侧身坐在方桌旁,房内除了她,空无一人。此刻,她正微微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微光下的那一封信瞧着。至于她在想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忽然,门开了。 老管家只是站在门边轻声禀告。 “娘子,宣文少爷来了。” 焚香点了点头,并没有向门边望。只是听着这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一关一合,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带着一股风雪的味道坐到了她身边。 侧身一望,果然是宣文。他虽然瞧见了焚香眉间那一股凝重,却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有问这桌上的信从哪里来。当焚香看向他的时候,他正烤着火,安静的模样让本来烦乱的焚香心里突然渐渐稳当了起来。(.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起良呢?” 宣文继续烤着火,并没立即答焚香。过了好一会儿才答她的话。 “你也不看看这天有多晚了,来我一个就成。也节省了不少时间。” 在外人看来,宣文的这些话无非是些推辞,本质在于不想让起良熟悉明白陆家布庄的运作。然而,只有焚香清楚,现在的宣文确实是在用最简洁有效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若是起良在,不仅要解释很多,或许两个人还会因为意见不合而让气氛变得紧张,到最后说不定是什么决定都没下就不了了之了。 焚香点了点头,将信推给了宣文。 “这是青谱从省城来的信,你看看吧。” 宣文将信拿过,就着忽闪的烛光只是扫了两三眼,便已有满眼的惊讶。他抬头想了想,环视四周之后,确定只有他和焚香后才低声问道。 “消息确实可靠?” 焚香点点头。又将信纸拿去了几张,点了点道。 “青谱说,他是在给知州夫人看诊的时候,听老夫人唠叨的。说是在省城一些小店铺,出了好些布匹以及绣样都美得很,买了好些要给知州夫人挑,他一眼就瞧见了一些很像陆家布庄的东西。” 焚香叹了一口气,又拿出信的最尾页。 “后来他不放心,私自便趁着闲来无事去确定了一下。画了些图样和信一道寄了过来。你看看。” 宣文听罢,连忙一个一个仔细查看起来。细看之下,眉头已经与焚香皱得一样深了。 “怎么会这样。绣样流传出去倒也罢了,为何染布的颜色都没有差别?” 焚香低着头一味听着。好半天才吭声。 “所以我打算差几个机灵的下人去这些小店铺去买布匹,我想看看,是不是果真一模一样。” 宣文点点头,算是赞同了焚香的处理方式。又将注意力转到了信上。 “……香儿,你看这事儿,会不会远比想得要严重。” 焚香一闭眼,只是觉得头有点痛。 “如果真是有人泄露出了陆家庄的秘密,怕只怕就连我们已经上贡给知州参详的贡品清单里,也有配方被泄露出去了。到时候咱们就得考虑是偷梁换柱还是说实话或者还有可以两全的办法。” 说到这里,焚香睁开眼睛,与宣文对望。 “这才是我感到最头疼的地方。” 宣文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在一霎那间,他想到了陆婉啼。 “……香儿,你看这事儿,会和谁有牵连。”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等明日确定了再说吧。” 焚香起身。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将一个邹字写在了宣文的掌心。宣文愣了一下,焚香早已经出了房间。他将手掌慢慢握紧,若有所思。 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陆婉啼,却是小袖。 作者群:7930325 泪浣红袖缘两断(8) 几天过后的一个夜里,焚香与宣文再度聚首在陆家庄的书房内。现下焚香的书桌都被清空了,桌面上尽被各式各样精细典雅的布匹与绣样所覆盖。两人各自拿着一本册子,埋头一一对照着,大大小小,每一针一角都不放过。看到最后,焚香眼睛都有些花了。几乎是跌坐在椅子上,不住捏着鼻头。 “怎么样?” 宣文急切问道。 焚香摇了摇头。缓缓张开眼睛。 “虽然说做工粗糙了些,竟然走线是一模一样的。那些布匹呢?” 焚香反问着宣文。虽然他还没有出声,可是从他的表情上她已知道了答案。好半晌,宣文也坐了下来。 “还剩最后一匹我没有比对,其他的布匹也是。虽然看起来用的材料品质不一样,染布工序与咱们如出一辙。” “……呵,真是奇了。这种事儿,我还真是头一遭碰到。一碰到竟然是这么大的动静。” 焚香冷笑了一下,又随便拿起了其中一匹布对着烛光看。 “你说,这该怎么对付?” 宣文向前倾着身子,轻轻问着。似乎焚香就是一缕虚无缥缈的烟,重重一吹就会跑了。 “突然这么问,我哪有什么办法。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么一来,咱们说不定不得不去换掉上报给知州的贡品礼单了。” “换掉?全部?” 宣文睁大了眼,吃惊的模样却让焚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平日里冷静的宣文被焚香的这一笑给羞红了脸。绕过书桌,像小时候那般,责备地戳了一下焚香额头。 “香儿,现下不是玩的时候。” 焚香咯咯笑了好一阵,这才收敛了笑容。 “我自然也不是说笑的。确实是要换,全部。” 听到焚香肯定的答案,宣文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求知州通融这事儿倒是好办,可是咱们去哪里一下又弄出那么多合适的布匹与绣品清单。” “这有何难?上几次的集会,不是淘汰掉了好些新绣品与布匹么,就用那些淘汰了的抵上。不够的咱们再去筛。大不了用明年的布匹抵了。至于明年的空缺,咱们还有一年的时间想呢。[.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说不定辽国的那儿的哪个王公贵族又点名道姓说喜欢什么式样,咱们也省心了。” 宣文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掂量着焚香提出来的办法。这也算是没办法的办法了,那些被淘汰掉的布匹与绣品,并不是次品,相反,有些品质说不定比上报上去的更加好。只不过人做什么都喜好留一手,既然是上贡,当然就要一年更比一年好。今年上报上去的,不过都是些保险折衷的东西,这也是主房与偏房的人辩论了好几日得出的结果,现下却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状况就被当初一声不吭的陆焚香给推翻了,实在不能说不是个讽刺。 想到这儿,宣文笑着摇了摇头,再次感叹世事无常。 “嗯?怎么了?” 焚香见着宣文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哦,不。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一定要全都换掉。请那个知州吃几餐饭倒是小事,那些染布的材料什么的,咱们还得重新准备。” 焚香一扁嘴,又窝进了梨花木的座椅里。 “你以为我想?这是防患于未然的万全之策。很显然,咱们布匹与绣品的工艺已经开始被外泄了。怕就怕上报的名单里也有。有也倒没什么?可是除了咱们,其他商家不也和辽国商人做生意么?到时候人家一看,哦,你们大宋朝进贡给咱们的东西怎么那些平民也在用呢?那咱们陆家庄岂不成了撕毁合约的罪魁祸首?” 焚香双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宣文听着她说书一般将这可怕的可能性娓娓道来,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虽然听起来似乎确实有些夸张,却不得不否认,焚香考虑得周全。 “……好吧!过几日等你将单子拟定好,我便亲自去省城一趟。” 焚香点点头。突然竖起一根手指。 “正合我意。在内贼没有揪出来谁,这件事最好只有咱两知道。除此以外我不希望有从第三人嘴里听到这个变动。” 说着,她又微微眯起了眼。 “本小姐可好久没有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正好拿这只大硕鼠练练手。” 宣文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怕就怕你根本就不会怀疑那个人,嘴上却说着其他的话。 “既然是咱们两人知道便好,那也瞒着起良一段时间吧。咱们虽信得过他,可是以他现在的状况,也确实做不了什么事。多一人不如少一人知道,你说呢?” 提到起良,焚香便莫明地烦躁。光是起良这名字,就让她不得不去想他现在看着她的那种眼神,让她不得不去想着过往的美好与现今的状况做个对比。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算是默认了宣文的提议。 “那我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宣文微微一笑,拍了拍焚香的肩膀,尔后将裘衣披在身上,迎着风雪出了门。 刚进马车,一个小厮忽然又挑开了门帘。 “少爷,您估计着没错,那丫鬟确实有动静了。” 闭目养神的宣文听到这个回报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挥了挥手,让那人退下。待到马车动起来了,他才缓缓睁开眼睛。一丝冷酷早已在那一瞬间悄然飘过,不留下任何痕迹。 作者群:7930325 第十七章 泪浣红袖缘两断(完结) 虽然焚香选择了尽可能的低调行事,想着将这件事就这么慢慢平稳度过。[.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其中的不平常,却依旧没有逃过小袖的感觉。虽然她并不清楚具体是些什么?但是有一点她很明白,娘子这几天支开她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常常是一人来去,仿佛是谁都不相信一样。 小袖慌了,心中不安得很。 这一日,焚香又早早地让她去休息,自己则钻进了书房。小袖面上虽然应承了,可当她看到书房温柔的灯光从纸窗那儿透出来时,心中还是有些疼痛。 一人回到屋内,也并没有点灯。 小袖坐在黑暗里,胡思乱想着。 难道是那一次偷偷相会牧文,被娘子发现了? 这样的猜测让本来就软弱的小袖大脑一片空白。她坐立不安地动了动袖子,手好像是在胡乱抓着什么似的。忽然,放在桌上的左手确实碰到了一个硬物。 只是轻轻一碰,小袖就知道那是什么?根本就不用去看。 她发了好一会儿呆,最终还是将那东西缓缓拿在了手里。死命抓着,仿佛恨不得揉进自己的手掌,伤了自己也无所谓。 毕竟是女子,再怎么用力对于这用金丝打造出来的钗来说,根本就是徒劳。然而这只钗却在小袖下意识的用力之中,分崩离析了。小袖一愣,心中一惊之后又是一痛。 她将那些已经碎了的钗打开,果然发现钗身是中空的,中间分明是塞了些什么。 小袖看着这别有用心的机关,全身只发着冷汗。手忙脚乱的点灯之后,就着灯光查看,细看之下,大惊失色。 虽然她不明事理,却也并非不明白这都代表些什么。可是她不信,她不信牧文果然是对她一点情谊都不讲,就算不是男女之情,总不至于害她性命。可是证据在手,她又能如何? 痛与恨交织着,让小袖气得全身都在发抖,眼泪不可抑止地留下,就这么冲出了房间。 …… “少爷,您估计着没错,那丫鬟确实有动静了。” 闭目养神的宣文听到这个回报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挥了挥手,让那人退下。待到马车动起来了,他才缓缓睁开眼睛。一丝冷酷早已在那一瞬间悄然飘过,不留下任何痕迹。 这马车并非是向宣文家里走,反而是往城北的方向去的。 …… 那弯不起眼的湖水,而今已经因为这寒冬整个给冻住了。现下像是一面大镜子,正向夜晚游湖之人反射着温柔的月光。牧文双手背着,一动不动地站在湖边已经有一两个时辰了。 她大概是不会来了吧。 牧文叹了一口气,倒也觉得有些轻松。 转身正想走,却见小袖气喘吁吁地站在他身后。 “小袖?” 凌乱的发髻映在牧文瞳孔里,让他吓了一跳。又见着小袖双目含泪,踉踉跄跄地一步一步向他走近,牧文以为小袖是出了什么事。心中愧疚更甚,刚想上前扶住她,小袖却猛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别碰我!!” 这一声竭斯底里的叫喊,惊得林边的鸟都飞了出去。牧文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小袖,有些莫名其妙而又不知所措。 “……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 小袖边哭边笑,伸手把那已经碎了的金钗递到牧文面前。牧文看着小袖柔嫩的手掌早已经被这些尖锐的部件给割伤,金色混着红色,就这么瘫在牧文面前,**裸的真实刺伤着他和她。 牧文当然清楚,如果是金钗,根本不可能那么容易碎的。可是这并不是重点,碎了,就代表着这钗里藏了东西。而这东西才是让小袖这么疯狂的根源。可笑的是,东西是他送的,他却并不知道那里头到底有什么。说到底,那只钗,也是陆婉啼娘子给他的。 牧文不说话,将自己的心碎藏了起来,又一次选择维护陆婉啼。 “呵呵。好,好。” 小袖见牧文一语不发,就连解释也不给。失声笑了出来,疯癫的模样早就已经将这豆蔻少女最为好看的笑颜给抹去了。 “陆牧文。把你和你家娘子藏的这些个肮脏东西都给我拿回去。” 小袖说着,突然正色将那钗和图纸都丢了回去。 “那些大义,小袖都不懂。但是小袖知道,做人不能没良心!陆婉啼娘子想要栽赃小袖没关系,可是你们觊觎焚香娘子的家业,还想让小袖为你们做嫁衣?你们把小袖当作什么人了?你陆牧文把小袖当作什么人了?” 小袖义正严词地质问着牧文,牧文依旧沉默,让她好不痛心。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恩断义绝,各走各的路吧。好好回去伺候你们家娘子!” 说罢,小袖猛地撕下一块裙袍的碎布丢在地上,转身跑走了。留下牧文一人,低头看着地上那一堆碎金发呆。过了好半晌,他才蹲下来捡起那张已经被汗水与血渍污了的图纸查看。 原来如此。竟然钗里藏的是陆家布庄的一个不起眼的刺绣图。虽然不起眼,也足够让小袖有理说不清了吧。 牧文干笑了几声,将那图纸揉进了手里,一如平常一样,回去复命了。 作者群:7930325 第十八章即将开始~ 第十八章 人心难度局中局(1) 回到陆府,已是黎明之前,天空泛着一层灰,即将破晓。牧文拿着那一团被碎冰与泥水污了模样的碎布,连同那图纸一起,拖着疲惫的身躯默默走进了陆家小院。 陆婉啼的房间内依稀还亮着灯,牧文不用看也知道,婉啼大概又是从那人那处刚回来。 “娘子。” 忍下心中不快,牧文声音平静地叩开了门扉。 房内,陆婉啼果然又是一夜未睡。现下就连外袍都没有脱去,微微勾着的唇角,衬着那透着些粉红的面颊,让牧文眉头不禁又是一皱。 “嗯?怎么回来得这么迟?和那小丫头的话倒是说不尽呢。” 婉啼半是取笑地说着,一口热茶下肚,却并没有洗去她身上那个男人的味道。这让她的心更是一阵温暖,即便那个男人身上的酒气也沾染了些,在牧文闻起来,这气味尤其刺鼻,却依然没有减少她快乐的心情。 牧文顿了半晌,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总是小袖失望落泪的模样。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他当然明白小袖有多喜欢他,也就明白当小袖发现其中蹊跷时会多么的痛心疾首,因为他现在也是这样的感觉。 跟了陆婉啼这么多年,无论她是耍性子要与起良私奔,还是大吵大闹嫉妒焚香的惹人喜爱,直到最后她带着满腔的恨意赌气出嫁,他都一直跟在身边。有人说他是谄媚,有人说他是会审时度势,还有人说他只不过是陆大娘子养的一只乖顺的宠物,一只狗。可是这些人都没有说对,为什么他会如此坚定不移地守在她身边。 因为他爱她。 牧文知道,聪明如陆婉啼,她也一定是明白的。可是聪明人自然有聪明人的解决办法,对于他这样的奴才,无视就好,稍加利用也行,只要她挥挥手,牧文便一定会为她赴汤蹈火。 大概是太习惯于这样的顺从与守护,到了今日,她竟然说都没有与他说一声,便直接利用了他。而且还是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让他去伤害一个和他同病相怜的人。 牧文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会痛的,自己还是一个人。 “嗯?你是怎么了?” 也许快乐和幸福的感觉确实是可以麻痹人心的。牧文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站了那么久,婉啼居然都没有察觉出什么古怪。直到这沉默持续得太过怪异,她这才觉出不对劲来。 “牧文斗胆,请教娘子一件事儿。” “嗯。说吧。” 她今天很开心,只是因为他抱着她的时候,没有再叫香儿的名字。想到那个人依旧未改的小习惯,陆婉啼开心地笑了。她刻意忽略掉自己的那一点酸楚,开心地笑了。 “……敢问娘子,让牧文与小袖叙旧,可有其他目的?” 存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希望婉啼能够对他说实话。即便那个实话是多残忍,多么市侩,他都可以接受。 陆婉啼唇角一勾,意兴阑珊地趴在桌上。 原来,她也喝了些酒。 这样的柔媚,一半来自于醉态。 “你不是都知道么?又何必来问我呢?” 听到这样的回答,牧文并不意外。他只是默默将那块碎布放到桌上,尔后便退出去了。 婉啼一手将那步团打开,里头露出了已经碎了的金钗还有那团图纸。看着这些,陆婉啼状似无聊地一笑,便把那些东西连同碎布一道推到了桌底下。 “牧文!牧文!” 她任性地叫着,带着些撒娇的腔调。 “……娘子,有何吩咐。” “咱们明儿个去仓库,把压轴的东西取出来,用它们的时候到了。” 牧文面无表情,看着地上的那团红布,想着毕竟是小袖的裙袍,便要去捡起来。谁知陆婉啼却正好在这时候站起,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正好踩在了这碎布上。 “娘子小心。” 牧文赶忙上前一把扶稳了她。谁知陆婉啼借着酒劲,咯咯笑着挽住了牧文的脖子。 “那个小袖,平常单纯得很……怎么可能会发现内中乾坤呢?牧文,咱们明天就去把那东西都拿出来,我这一次要让邹家人和陆焚香成为众矢之的……焚香一定是发现什么了,惊到了小袖,不然那个笨丫头又怎么会发现她是个棋子?还是个弃子?” 说着,她又微微嘟着嘴不停摇着头。 “她陆焚香想逃?怎么可能让她逃掉?我不会让她逃掉的……不会的……” 陆婉啼喃喃念着,突然放开了牧文要往床边走,却差点被椅子给绊倒。自始至终,牧文都只是在她身边默默扶着她,一如往常一样,什么都没有再说。 作者群:7930325 第十八章 人心难度局中局(2) 宣文很机灵,这次前去省城讨好知州不仅是带上了足够的银子吃喝玩乐,更是不动声色地将知州的夫人也一并讨好了。用的东西,无非便是焚香在他临走前给他打点的那些高等布料。 其实女人都很好哄,一句赞美,一个温馨的问候,有时候语言都不需要,只要是一件天衣无缝的华服,就可以让她们忘乎所以。宣文逗留在省城的时间不多,无非便就那么两天左右。期间他也见到了青谱,却并没有能够说上什么话。只是互相点了个头。 临走时,已经完全有了好心情的知州开了口,总算能够让宣文与青谱这两个老乡说上一两句话。 青谱站在宣文身前,行了个礼。毕竟人家是陆家主房的大少爷,焚香娘子见到他了都要行礼,更何况是他钟青谱呢。从小到大。虽然与这位宣文少爷很少见面,却也已经有些拜习惯了。 谁知宣文微微一笑,一把扶住了他。 “不敢当不敢当。钟贤弟,现下既然已经出了浣纱镇,咱们之间根本就无尊卑之分,尊你一声贤弟,也要看您愿意不愿意啊。” 青谱听罢,赶忙又还礼道。 “青谱不敢当。陆家对钟家的恩情,青谱没齿难忘。” 宣文叹了一口气,见青谱如此坚决,却也没再多套近乎。心里不禁暗暗赞赏道,果然是个聪明人,有原则,谨慎有加。他在省城,还真是成了香儿的一个可靠的眼线了。 “嗯。天色已晚,在下也该回去了。回去给香儿报信,敢问钟贤弟,可是有什么话要在下带给你父亲的?” 青谱愣了一下,踌躇了半天。这才答道。 “便告知老人家,青谱在省城很好,一切不用担心。只是让他老人家好好保重身体,不日青谱便会回去探望他的。” 青谱一字一顿。明明还有话每所玩,却终究没有再提那个人的名字。宣文低头听着,并没有觉出什么异样。等到青谱说完了,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连着几张银票一起塞给了青谱。青谱见状,赶忙要推辞,却被宣文制止了。 “这封信,是香儿让我稍给你的。至于那些银票。虽然是在下不才,自作主张带给你的。也全部是给你的钱,这些日子,陆家庄发生的事太多,你在省城,自然是可以帮香儿好好打点一切的。我信你。” 宣文轻轻说着,又拍了拍青谱的手,这才上马。 青谱看着宣文的背影,却不知该不该信他。一阵思量之后,还是暂时将那银票和信一起塞进了怀里,也策马离开了这个驿站,向省城奔去。 …… 省城离浣纱镇其实并不远,如果日夜兼程,一天便可以骑快马到浣纱镇。只是既然事情已经办成了,宣文大可不必回去的时候那么赶,只是差了个信得过的仆人快马加鞭地先行一步给焚香送个定心丸,自个却带着游山玩水的心情,一路看看风景,享受下田园风光,也当时散散心。 这一日,夕阳西下。宣文骑着马披着霞光缓缓在小径上走着,看着远处青松上的积雪被阳光燃成了赤金色,他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不知怎么的,越是看了这些美丽的景色,宣文便越是不想回到浣纱镇,明明是这么短的路程,却叫他走了两天有余。奇怪的是,跟在他身边的大管事也并没有去催他。 想到这里,宣文突然勒住了马匹。大管事见状,赶忙上前问道。 “少爷?怎么了?” “这里离浣纱镇还有多远?” 老管事听罢,眯着眼向前望了望。 “回少爷,大概……应该还有半天的路程吧。不过现下天色已晚了,前面有一个驿站,咱们可以在那过一晚上,明早再启程。” “呵呵,张伯,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知道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宣文笑出了声,也并没有戳破老管事善意的谎言。只是老管事根本没想到宣文会这么回答,也就只好尴尬地陪笑着。 天边的残阳,如血一样。笑过之后,宣文眯着要落山的太阳,突然开口了。 “咱们也耽搁了好些日子了。早回晚回,总归是要回去的。走吧!陪我去一下那边的树林,我去看看,今晚就回家。” 宣文说出这个家字的时候,脸上带着些复杂的表情,语气里也尽是讽刺。 老管事叹了一口气,策马也要跟上。心中却在暗自嘀咕,这眼瞅着是要太阳落山了,去什么树林? 正这么想着,抬头一看,却也傻眼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喉头已经哽咽。 宣文要去的地方,便是陆张氏被发现的那一片森林。 作者群:7930325 发现bii的转身之后很好听,带着耳机听着这首歌,突然就觉得有很多故事可写。 第十八章 人心难度局中局(3) “他走了么?” 陆家庄朱红色的廊柱后头突然伸出个小脑袋,鬼鬼祟祟,微微皱着眉头,看样子年纪很小,却已经绾髻。 小袖无奈地瞧了这女子一眼,又踮起脚来向走廊尽头看了又看,确定来来往往的只是些奴仆以外才对女子回道。 “娘子,是真的走了。你可以出来了。不用躲着了。” 焚香松了一口气,直接就坐在了廊柱边,靠着冰冷的廊柱。小袖见状,赶忙过去拉焚香。 “娘子,您就不进屋里坐坐。” 焚香连连摆手。 “不进去了不进去了。分明刚刚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再进去我怕他杀回马枪,在这里歇歇,我便去布庄看看了。” “……娘子也不必对邹大少爷闻之色变,他这人虽然举止轻浮不妥了些,倒也没有作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来。咱们这么躲着,就好像真是做了亏心事怕他一样。” 焚香听小袖言之凿凿,忍不住笑了出来。小袖奇怪地看着她,却被焚香冰冷的手指点了一下眉心。 “还真是看不出来,你近日里说话真是长进了不少。” 小袖脸一红,许多酸甜苦辣闷在了心里。自从与牧文割袍断义之后,她便越发沉寂下来。若说焚香对这改变没感觉,那是不可能的。小袖并不是那种可以藏得住心事的人,心思细腻如焚香,又怎么会察觉不到这么巨大的转变。只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心如明镜,嘴上却沉默不言。 “娘子又何必急着去布庄呢?既然宣文少爷已经差人来报说知州已经替换了上贡的单子,在忙碌起来前还不赶紧抽空小歇一会儿?” 焚香听到这个棘手的事,下意识地又眉头隆起,微微撅着的嘴让人觉得她还是脱不掉小孩的习性。虽然已是妇人红装。 “你以为我不想偷懒么?只不过这两天我是在暗地里清点若要替换别的商品上贡,需要些什么材料。如果不在动工前把材料都准备好,等到上面王都的人来收贡品的时候,我们大概还交不出那么多匹绢稠布帛呢。” 稍微的沉默,在两位少女之间却并不显得突兀。现下虽然已入冬,却有了江南难得的好天,太阳暖暖的,如铂金一般洒在焚香的身上,带着些微的温暖。如果不是屏息去感受,恐怕会很容易忽略掉。 “对了。那个邹大少爷最近是不是在浣纱镇有什么新发现了?” “这……娘子你还真是问倒小袖了。” 小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是很去关心这个邹正言。 见小袖这副表情,焚香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起身深吸了一口气。 “走吧!先去绣房转转!” 焚香如是说着,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带头走出了那个小院。 …… 相较于浣纱镇南端的宁静,到了夜半,镇北却更是显得热闹。原因无他,只是真正的闹市和灯红酒绿的场所都被安置在了镇北。一到了夜晚,灯火灿烂的夜夜笙歌与镇北的贫民居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言爷,您在看什么呢?” 甜腻的嗓音带着一杯水酒悄悄来到了邹正言的身边。邹正言现下只是披着一件外衣,微微露出的胸肌与完美的侧脸一道沐浴在月光之下。虽然是冷天,他却就这么靠在了窗户边缘,看着不羁阁楼下的车水马龙。仿佛就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即便这嗓音有多么诱人,他都并没有回头。 艳歌轻轻走到他身边,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人,眼里流淌过一丝失落,忽然这感情却又被温柔的笑容给掩盖住了。 “言爷?” “嗯?” 在声声呼唤之下,邹正言终于回神了。他一边眉毛挑着转向了艳歌,瞧着这个才貌声色俱佳的花魁,他的眼里竟然没有一丝赞赏的神色,一看便知道是个声色犬马惯了的人。 “言爷,下面有什么东西这么好看呢?” 艳歌含笑一手将酒杯递了过去,作势还望了望楼下。在她的眼里,这楼下除了贫穷困苦与荣华富贵的格格不入之外,又有什么好看的。 “你这天天住在这楼上,就没发现有什么好看的么?” 邹正言调笑着艳歌,将那杯水酒一饮而尽。 “嗯,好酒。这是陆宣文大少爷陆家主房的酒窖酿的?” “没错。虽然比不上陆家庄能够成为贡品,却也是浣纱镇周边首屈一指的水酒了。” 艳歌被正言看得脸蛋有些泛红,邹大少爷自己却并没有在意。谈论完陆宣文之后又转头看着窗外底下熙熙攘攘的人潮。 忽然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又有些讶异地睁大了。艳歌正奇怪着,却见他带着一丝邪笑又自己倒了一杯水酒,将那水酒一饮而尽了。 作者群:7930325 抱歉,作者今日心情不爽,只是一更。 第十八章 人心难度局中局(4)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又是一个阳春三月。(.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自年关前替换上贡名单,已经有三月有余。陆家庄对于贡品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等着御史一到,吃吃喝喝之后再形式一下,就把这些东西给送出去了。 这一日,焚香窝在书房里,终于有些时间来发呆想着自己的事情。平日里这个时候,焚香大概会十分开心地躲在什么人都找不着的角落里头,一杯热茶,一盘杏仁糕点,就可以过一整天。可是现在的她,好像完全失去了这样的孩子心性一般。 焚香发现,闲下来的自己,即使是想些关于自己的事,都是大脑一片空白的。因为对于她来说,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想了。只不过,偶尔在这样的空白中,一个人影会一闪而过。 每每看到那个人影,根本就无需去看清楚,焚香连呼吸都感到了疼痛。穆长亭就是这影子,也像极了现下他们二人的处境。她明明知道她与之的缘分已经错过了,却还是孤注一掷地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带着陆家的家业背井离乡。 说来也很是可笑,焚香竟然会如此相信一个相识都不到一年的陌生男人。而且还是个看起来不见得有多聪慧的穷酸书生。自从那一次没有见面的告别之后,焚香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穆长亭任何的消息。一是自己根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二是她也不希望因为自己一时对于感情的放纵便害了他。 焚香躺在散发着梨花木香味的长椅里,呆呆望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便微微闭上了眼,想着今日难得休息,便什么都不去掂量了吧。(.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舒舒服服小憩一会,实在比什么都强。 正在半梦半醒间,忽然门却被敲开了。 “邹夫人。邹夫人。” 说话的人声音还算拿捏得稳当,可是急促的语气却骗不了人。焚香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把自己刚才有些悲伤的情绪给收了起来,这才懒懒问着门外的人。 “怎么了?” 门未开,却只听到波澜不惊的少女声音,带着些稚气从门缝里传来。门外的小厮不知怎的,竟然也跟着慢慢平静了下来。虽然他现下心里装着的确实是十万火急的事。 “回邹夫人的话,小的是宣文少爷身边的一个小童。刚少爷府上来了一位贵客,宣文少爷急着找您去呢。” 焚香听罢,又只是在房间里不说话。翻了一个身,实在是不想去。张口刚想说拒绝的话,门外的那名小童却像是早就知道了她要说的客套话一样,又开口说了几句。 “邹夫人。现下宣文少爷请您去并不是去叙旧,是有大急事。在陆家庄,实在不方便说。马车小的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夫人您能够明白少爷的一片苦心。” 焚香心中一动,没来由地烦闷起来。立马就下了床榻,整理了一下行头便开了门。这才看到这小童的模样。这小厮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皮肤白嫩不说,却长得很是水灵,怎么看怎么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见焚香板着脸出来了,立马是脸红到了脖子根,不敢抬头。 焚香一下没忍住,差点就笑出声来,还好这小童很老实,一直就因为害羞没有抬起头过。不然焚香唇边那一抹作弄的笑意一定是可以被他瞧到的。 “行了。那你去大厅等着,我去收拾收拾,就跟着你去宣文那儿。” 焚香转头,刚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头来。正巧看到这小童抬起头来,一双灵动的眼睛,怎么看怎么太过于柔软。 “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一愣,根本没想到焚香会问到自己的名字。扭捏了一阵,咬了咬唇才说道。 “小的名清池。” “哦,清池。” 焚香沉吟一番,含笑进了自己的卧房。 作者群:7930325 很开心匪我思存大人加入了,感觉更安心了。呵呵 第十八章 人心难度局中局(完结) 当焚香随车赶到镇南尽头的陆家主房的大院,天早就已经黑了。焚香从马车里被清池扶了出来,下意识地仰头看了看天色,脸上并没有多少异常的模样。谁知清池却轻轻说道。 “邹夫人请放心。主房大院附近,是没有任何闲杂人等的。” 焚香一愣,更是因为这个小童的玲珑心思对其刮目相看。近距离看着这孩子的侧脸,可怎么看怎么像是女子。突然,焚香觉得自己又是忍不住笑了。于是索性便快步进了大门,将清池甩在了后头。被焚香这么一弄,小童还以为自己是说错了话,带着一幅沉重的表情一声不吭地跟在了后面。 推开书房房门,一片清香,焚香转头一看。瑞兽香炉旁,烟雾缭绕。她站在书房门口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后面响起了关门声才回过神来。此时,宣文早就已经从书桌那儿走到了他面前。 “发什么呆呢?” 宣文今日没笑,让她有些奇怪。可是语调还是很平静。焚香笑了笑,并没有答他的话,反而反问了一个问题。 “倒是你,要天黑了,怎么就硬是把我给弄来了?” 宣文听罢,眉头一皱。闷不做声的模样让焚香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情。 “怎么了?” 下意识里,她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难办的事。这件事棘手的程度,就连宣文一人都觉得一筹莫展。 “……你来。” 宣文停顿了一会儿,便带路向房里的书桌走。焚香默默跟着,一眼就瞧见桌上摊着的那些图纸。 “这些是……” 不好的预感让她驻足不前,宣文却并没有答她。只是一个劲地对着她招手。 “我对布庄和刺绣的事实在没有你在行,你来看看这些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么?” 听到此话,焚香的心咯噔一下。甚至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却还是上前来仔细看着那些图纸,看罢,脸色越来越白。实在是无法继续了,便随便找了个椅子慢慢坐下。 “……怎么样。” “……怎么会这样?” 二人相对而视,宣文默默摇头,神色凝重。焚香更是如此,只不过,她的心更是犹如被重击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焚香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说这该如何是好。眼瞅着御史便要过来取货了。” 焚香盯着那些大同小异的绣样,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宣文叹了一口气,背着手已经走到了窗边。 “内贼抓不住。就算是换了还是会让人察觉。” 焚香继续说着,随手抓起了那些图纸,眯着眼仔细看着。 “这分明是和陆家布庄过不去。” 又是焚香的一句叹息,一字一顿。宣文还是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依旧是站在纸窗前,不发一言。焚香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些了悟。 “你是否对内贼有头绪?” 果然,宣文回头了。却只是盯着焚香看,看着她心里很是发慌。 “……你说,如果是贼人作祟,有哪个贼人会这么大张旗鼓?” 焚香疑惑地看着宣文又一步一步走回书桌边,只见他敲着桌子边缘道。 “在我看来,若贼人真是他们,也不无可能。可是这种做法,却不似他们的风格。” 宣文一边说着,一边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着什么。 焚香不明所以,并没注意看。 “这些图样是谁给你的?你从哪里得来的?可是青谱送回来的?” 宣文点点头。那个字已经写完了。却在烛光的反射下,让人看不清楚。 “八百里加急,一天便从省城送了回来。顺便还给我们捎了个信。” “什么?” “人心难度,局中有局。” 说着,宣文向书桌上一指,那上面写了个邹字,更写了个陆字。 焚香一阵惊讶,哑口无言地看着宣文。 头一次,她心中的胆怯又渐渐冒出了头。 作者群:7930325 从第十九章开始,作者就用小白标题了!! 第十九章 谁是内贼(1) 宣文见焚香**,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毕竟现在她俩对于内贼都只是胡乱猜想,根本就没有任何头绪。眼下应该处理的大事却真正有一桩。 “……青谱说,知州似乎也察觉到了蹊跷,大发雷霆。过两日估摸着我们会接到省城那里来的官差信,勒令咱们交出个满意的方案。否则,这知州是断然不会为咱们担担子的。” 焚香低着头默默听着,不发一言。只是盯着桌子上的那个陆字看,怎么都觉得刺眼。 既是同袍,相煎何急。 若这一难关度不过去,陆家布庄可算是全都毁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闹不好来个满门发配充军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得不到,便要毁了么? 好一个陆家人啊。 焚香自嘲一笑,忽然抬起头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可知道百鸟朝凤图?” “听说过。似乎是陆家布庄的开山之作。当年献给先皇的天衣无缝之作。” 焚香点点头。 “那,芙蓉渠呢?” 宣文一愣,过了半晌才明白焚香的意思。(.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你要违背陆伯伯的意愿,献上芙蓉渠?” 焚香听到宣文提到父亲,苦笑了一下。 “不然能够怎么办?百鸟朝凤是献给我朝的,明知不能再成给辽人的东西。现下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掐指一算,三个月时间,也足够让咱们做好一幅芙蓉渠了吧。” “可……盟约所定可不是只要一幅芙蓉渠啊。” “芙蓉渠我们都给了。其他的布帛能赶多少就赶多少。大概是能够将功补过吧。” 焚香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之后两个人又陷进了沉默里。过了好一会儿,宣文叹了一口气,算是作出了让步。 “既然如此,咱们就开始办吧。其他的东西先放着。” 焚香点点头,满身疲累地站了起来就要离开主房的宅院。走到一半,她忽然又停住了。 “表哥……你写那个陆字,可是有眉目?” 宣文默默望着烛光下的焚香。看着她仰起的小脸,怎么样都没办法吐出心里的想法。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黑夜里,宣文的一双眼睛,藏了太多的东西。他若不想揭开谜底,仿佛没人能够懂得那黝黑里到底是藏了些什么?隐瞒着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希望是陆家人,快些回去吧。去吧。” 像是在哄着小孩子一样,宣文送走了焚香。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这才回过头来。却见清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后。 “少爷。婉啼娘子那里有动静了。” “嗯。” 宣文点了点头,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作者群:7930325 我错了,就更了这么点~哈哈哈 第十九章 谁是内贼(2) 未过两日,从省城果然来了一份训斥信。(.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内容与宣文所想无差,无非便是勒令陆家庄赶紧想个将功补过的法子。只不过在宣文看来,这些官僚未免也太过滑稽,明明是求人的事,却在字里行间里头没一点求人的态度。硬是要先打几个巴掌,再给糖吃。正义凛然的模样惹得他从读信开始就没有停止笑意过。 信看完了,他将那几张薄纸随手一丢,便喝起了茶。清池在一旁急急忙忙捡着,却还是有一两张信纸的边缘滴了茶水。 “少爷……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清池小心翼翼地问着。 宣文看了清池一眼,轻描淡写地一笑,却并没发现清池脸上那一抹绯红。 半盏茶的功夫,宣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庭院内的景色,期间清池虽然心里着急,却只是一直为他斟茶,并没有多问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茶终于是喝完了。宣文放下杯子起身就往外走,清池连忙问道。 “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陆家庄。” 说罢,宣文回头一笑。 “去看戏,说不定就有点眉目了。” “看戏?” 清池一愣,不明所以。只得跟着宣文往焚香家里赶。 …… 陆家布庄的主厅内,现下确实是在开着会。 因为焚香今日正式宣布要陆家庄全体上下万众一心赶制芙蓉渠,让会堂里的人忽然一下陷入了沉默的状态。焚香看着堂下这些人虽然没有语言交流,却互相对视,忽而又低头沉思叹气。便知道今天一定会很漫长,为了大家能够心甘情愿一起赶制这救命的东西,她倒也耐着性子等了大半日。 眼瞅着,午时已过。 不做出个决断是不行了。焚香一拍桌子,装作没有看到任何欲言又止。微微笑着说道。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了,咱们明日开始就赶制芙蓉渠吧。” 刚把这话说完,安静的大厅忽然就炸开了锅。[.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焚香看着这些人交头接耳,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正在这时,不知从哪个角落却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邹夫人不可。” 忽然,大厅又安静了下来。大家寻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不禁面面相觑。 他? 一个染布坊的大总管罢了,居然反对得如此斩钉截铁? 说实话,不仅是厅下的人诧异,就连焚香自己都没想到是这个人站出来反对。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她右下方默不作声的起良,这才点点头道。 “邱总管有什么异议,但凡不要顾忌。请说。” 邱老爷倒也不怕,一拱手便开始滔滔不绝。 “邹夫人。虽然您已嫁为人妇,既然是讨论陆家的大事,老朽还是尊您一声焚香娘子。焚香娘子,万万不可,进贡芙蓉渠给辽人,实在会将陆家庄陷入不义之地。辽人契丹此等蛮夷之地,向来都不曾有过任何精美工艺,当年他们挥师南下,掠夺了多少财物不说,也劫去了不少工艺师傅为他们所用。现下咱们进贡了芙蓉渠,保不准便会落个怀璧其罪的罪责。到那时,若辽人得寸进尺,让咱们再选个绣娘巧匠去他们那儿,教他们如何制作芙蓉渠,敢问焚香娘子,咱们是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邱老爷的慷慨陈词一下便在无形间让焚香孤立无援,她虽然站在高台之上,却可以清清楚楚感觉到许多处于中立的人几乎都已偏向了邱总管那边。焚香虽然脸上还带着笑,藏在袖里的双手早已冒出了汗。 “邱总管,您的心情奴家十分明白。只是现下是非常时期,不到万不得已,奴家也不会出此下策啊。” 焚香诚恳地说着,表现出了诸多无奈。让堂下议论纷纷的人又陷入了沉默。 “怎么个非常法,刚刚在会上我也已与大家说了。现下贡品里出了许多仿制品,想要瞒天过海,知情不报,依旧上贡这些制品怕是也不可能了。一幅芙蓉渠。虽然是咱们能工巧匠的心血与精髓,实在不该将之献给辽人,可它却能解决陆家上下几百族人的困境。若是焚香一人,倒也无所谓,焚香不过是一弱女子,可是……这可是要牵连全族啊。各位,这实在是下下之策,却不得不做了。” “这……” 会堂里的商人们忽然又将天平移向了焚香那儿。此刻她眼角含泪,说得凄凄切切。在座的人都是拖家带口的,一下便受了影响。民族大义,还是家人性命,孰轻孰重,实难分辨。 邱总管沉默不语。焚香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已默认了。刚想要一锤定音,忽然又有人说话了。 “我不同意。” 焚香一愣,觉得这声音熟悉得可怕。熟悉到她不敢转头。那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她。即便补砖头,焚香都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的逼近。 “我陆起良,不同意。” 焚香眉头一皱,终究还是望向了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那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便已经挡在了她身前。并没有多去深究她眼里的震惊与刺痛。 作者群:7930325 喜欢下堂的人都加入进来吧~ 第十九章 谁是内贼(3) 起良出其不意的反对,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其中焚香最为讶异。一时间愣在那儿,竟然声音都发不出来,光是看着起良,就已经花光了她全身的力气。小袖作为侍女站在焚香身侧,瞧着这尴尬的气氛,却也只能干着急。 一反常态的起良根本就不在乎焚香探究的眼神,他向大厅众人扫了一眼,忽然又回头看向了焚香。仿佛是怕她没有明白一样,又说了一遍。 “在下,不敢苟同。邹夫人的决议,未免太过鲁莽。” 焚香一皱眉,深吸了一口气硬压下了心中的痛感。 “虽然鲁莽,却不见得不是万全之策。” 两人争锋相对,不容第三人置喙。本是掀起这场争执的邱老爷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又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眸瞧着这两个年轻人,却并没有露出半点得意的神色。 “敢问一句邹夫人。为何上贡的贡品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仿制?” 起良的紧紧相逼让焚香连连退败。 “现下当务之急,应是商议如何共渡眼前难关。” “贡品被人仿制,是否事有蹊跷?” 焚香的退让并没有让起良心软,反而他却更近了一步。 “……事有蹊跷无错,就是因为事有蹊跷,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离咱们陆家庄上贡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待到完成这件事,再去查个水落石出也不迟。” “可若是芙蓉渠再落他人之手呢?若不把这查明白,又怎能让咱们心甘情愿万众一心?若是芙蓉渠再落他人之手,遭人仿制。我们又拿什么去顶替?百鸟朝凤?还是初露雨荷?” “陆起良!” 焚香被起良逼得没了言语,退到最后差点被椅子绊倒。她愤声一喊,咬牙切齿间,什么都没说出来。 宣文那晚在桌上写的陆字突然落到了她的思想里,让她更是看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 他还是起良么? 他还是那个陆起良么? 怎么自己一点都不认识他了呢? 焚香这么想着,默默低下了头。身子都有些站不住了。可是起良却没有多看她一眼,反而转过身来像是在为自己的胜利欢呼一样,面对着鸦雀无声的众人。 “陆家庄有内贼。这是大家没有说出来的心里话。我敞开了说,大概诸位也不会反对吧?” 底下的人依然默不作声,只是互相张望,交流了一下眼神。霎那间,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陆起良和陆焚香身上。 而今的焚香是孤立无援的。 她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让她不知所措。这股不祥的预感甚至让倔强的她几乎流出了眼泪。 正在这时,厅堂外忽然却又**来一个声音。 沉稳,而又冷漠。 仿佛又带着些嘲讽。 “起良表弟,你可真真是长大了不少啊。” 众人又是一愣,今日变数太多,实在是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起良冷眼望去,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带笑站在厅堂门口的宣文。 “起良表弟,焚香妹子,好久不见了。” 宣文拱了拱手,在他踏入陆家大厅的时候,注定将这一次集会再次推向一个新高潮。 作者群:7930325 捂脸,我最爱宣文腹黑了。起良你就从了吧~! 第十九章 谁是内贼(4) “……宣文堂哥。” 起良微微眯了眯眼,场面功夫做了个十足。 “哎,不敢当,不敢当啊。” 宣文一抬手,硬是把正要对他行礼的起良给扶正了。明眼人都知道这意思,哪里是不敢当,分明是在说自己受不起。可是他陆宣文有什么受不起的,除了大长老以及那些长辈不必对他作揖,放眼现下的陆家,又有谁辈分比他高? 显而易见,宣文是在给起良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这一下,台下的骚动更大了。主房与主室偏房两个公子的对决,真是难得一见。简直是比唱戏还有看头。 焚香此刻脸色有些苍白,一是还没有从刚刚起良的步步紧逼之中缓过劲来,又突然让她眼睁睁地瞧着两个兄长这样的明争暗斗,怎能让她心情舒缓。 自责,心痛,各种情绪都有。一时间,伶牙俐齿的焚香也选择了沉默,只不过她没有选择当看客,而是轻轻向宣文点了点头,便背过身去了。 颤抖的双肩透露着她身为女子的软弱,焚香紧紧咬着嘴唇,只是想把溢出的眼泪给逼回去罢了。只是越是忍着,眼泪反而越是汹涌。如果这个时候起良回头看一看,或者就不会再像先前那样强硬了。他做梦都不曾想到,自己在不经意间就已经打破了曾经的誓言。 一辈子,都不会让香儿哭。 一辈子,都要保护香儿。 起良现在根本就是像是一只伤痕累累的野兽,每次与宣文在一起时,对待宣文的态度凶狠又带着些顾忌,在这截然相反的两种矛盾情绪的灌注下,起良一改之前平静开朗的形象,谁看着他都想着退避三舍。 这哪里还是陆起良,根本就是一只困兽。 困兽犹斗。 正如他现在瞧着宣文的眼神一样。 宣文一笑,不以为意。 “刚进门呢?便听到堂弟的慷慨陈词。为兄甚是欣慰。” 起良动了动唇角,说出的客套话不痛不痒。 “让堂兄见笑了。起良不过是心系陆家庄,斗胆说出些许拙见罢了。” 宣文点点头,慢慢踱到焚香身前,忽然转过身来正对着起良。 “既然堂弟也说是心系陆家庄了,敢问在座一句,难道焚香表妹便不是么?敢问起良堂弟一句,难道焚香妹子不是为了陆家庄着想的么?” 同样的问题,一问再问。 别说是那些身份不够的管事,就连起良也一时语塞。这才想起焚香,抬头望去,却发现宣文早已经将之护在了自己身后。起良看着这样的格局,不仅觉得有些讽刺又有些恍惚。 宣文站着的那个位置,不是应该坚定不移地想占住的么? 焚香现今背着众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理会这些人的意思。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起良有些乱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这些许的动摇看在了宣文眼里,却并没有被放过。 “献上芙蓉渠,不是香儿一个人的意思。” 说着,宣文拿出了那封训斥信,火红的官印是那么显眼。 “大家请看,这是知州给陆家庄的训斥信。言辞之严厉,是宣文从未见过的。我想大家也明白,向来士农工商,咱们商贾总是在最末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宁信民,不信官。虽然这封信里说是要保咱们,可是真到了交不出让辽人满意的东西那天。各位,你们中间有谁还会相信知州会保陆家?有谁觉得会,那么焚香妹子的提议,就此作罢。” 说着,宣文便把那封训斥信丢在了一边的茶桌上。 虽然这轻轻的一声响并不显眼,却也让在场的人浑身一颤。大家盯着那封信,好久都说不出话来。起良抿着唇,完全明白了自己已在不觉间处于下风。 自己又输给了陆宣文不成? 这股焦灼烧得他好生难受。 不行,他要反抗。 “可是?陆家庄确有内贼吧。” 起良说着,望了一眼依旧沉默的焚香。宣文无声一笑,似乎是真有些生气了。 “既然堂弟说得如此确切,必然是已有线索了。那又何必在这里卖关子浪费大家时间。你若能够拿出证据,又说出个人来。现下为兄就能够带着家丁将人绑了去祠堂,请各位长老主持公道,起良堂弟,说吧!这事到底是有何蹊跷,谁又是内贼?” 宣文越说,笑意便越浓。在明白人看来,他现下不仅仅是嘲讽还带着些滔天怒气。 起良闷声不响,抬头想指名道姓邹家。正在这时,台下却有人出来打了圆场。 “二位少爷。依小的们看,还是先应付了官府再说吧。” “是啊是啊。其他容易仿制,可是这芙蓉渠……却是惊世之作,即便是有宵小觊觎,也并不是可以马上仿制出来的东西啊。”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宣告着起良的彻底失败。 “既然如此,大家便散了吧。各行其事,共度难关。去吧。” “是。” 众人答应着,便都散了去。宣文背着双手站在厅上看着人都走尽了,见起良不发一言转身便想离开,忽然便拉住了他。 “怎么?堂兄可还有吩咐。” “吩咐倒没有,嘱咐倒是有一句。听是不听,谨遵其便。” 起良沉默间,宣文已凑到了他身边,用焚香听不到的声调道。 “离陆婉啼远些。” 起良听罢,感到了一种被羞辱的愤怒。一把甩开了宣文的手,拂袖而去。 这一切,恰巧都看在了焚香眼里。只是她眼里的那一抹忧伤,只有宣文看到了。 作者群:7930325 如期一天一更,与读者一期一会 第十九章 谁是内贼(5)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自古以来,便没有不透风的墙。 焚香虽然深深明白这个道理,也为那一天宣文起良兄弟之争的后遗症做足了准备,却都没想到这风暴竟然是刮得这么猛烈。更为讽刺的是,她又一次成为了暴风眼。 原因无其他,只是因为她嫁为人妇,而且嫁的人还是邹家。 面对众人的人心惶惶与多番猜忌,焚香首先想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眼看着越来越近的进贡日子。 这一天,焚香又是闷在了书房里一整天,当小袖端了些补品来看她时,一眼就瞧见了她眉间解不开的愁云惨淡。 “娘子,好歹吃些东西。” 小袖瞟了一眼放在桌边的饭菜,早已经凉透。叹了一口气,只是叮嘱了几句,便把新的炖品替换上了。对于焚香的脾气,她清楚得很,除非焚香自己愿意,任谁怕是难得说得动她的这个牛脾气。 果然,焚香轻轻摇了摇头,又将头埋在了膝盖间,她就这么抱着膝盖坐在书桌前。桌上的绣样四处散乱着,有些地方还被人用朱笔勾了些轮廓。小袖一看,便知道焚香是在想新的绣样。 “娘子,说不定喝了你最爱喝的汤,吃了你最喜欢吃的菜。不仅什么烦恼都没了,还会想出好多好点子呢。” 像哄小孩一样,小袖神秘兮兮地端着一碗汤与一小碗佳肴在焚香眼前晃荡。自小一起长大的两姐妹对望着,忽然焚香扑哧笑出了声,无奈地拿过了那些饭菜。大概是真的饿了,竟然吃得有点狼吞虎咽,毫无仪态可言。 “娘子……慢点,还有些汤,先喝了润润胃。” 小袖说着,算是半抢过了焚香的饭碗,又给她手里塞进了一碗热汤。捧着这碗热乎乎的天麻乳鸽汤,让焚香的心里突然感到了温暖。心中的冰冷也渐渐有了些裂缝。她闭着眼睛闻了又闻,轻轻啜着,像是在护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出心里的话。 “真香。好像娘的手艺。” 小袖在一旁为焚香又添满了菜,听到这句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与娘子都清楚,自从焚香的父亲死后,老夫人就一病不起,现下虽然勉强偶尔还可以出来走动,多数时间都是在床榻与小院中度过。若不是焚香总是会去娘亲那看看,也许这么多年来,她与娘亲之间根本就不会有多少见面。 本该是一碗极其平常的汤,却勾起了焚香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回忆。她总记得儿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母亲为父亲盛汤的样子是那么温婉。对她来说,却又是那么陌生。 苦笑,掠过焚香的唇。她却用一碗汤隐去了这苦涩。小袖在一旁静静看着,过了半晌,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焚香侧过脸来,瞧着小袖轻蹙的眉头,心里有些了然。 “这汤,不是你的手艺?” 小袖点点头。 焚香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看着那汤水好半天,忽然道。 “是邹家娘子?” 小袖不答,算是给了个答案。 焚香听罢,默不作声地便把汤碗放到了桌上。小袖赶忙上前,语气带着些试探与着急。 “娘子别生小袖的脾气,邹家大娘子实在是盛情难却,小袖推不掉……所以……” 话说到一半,小袖的手却被焚香轻轻握住了。 “我哪里是生气?你何时见我发过你的脾气呢。” 说着,焚香叹了一口气,又望向了那还冒着热气的热汤。 “只是这几日为了避讳,我硬是对邹家大娘子没有个好脸色。她还如此不计前嫌,说实话。虽然我对他们邹家依然心存戒心,现下对她邹宜君实在是有些愧疚才是。” 小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见焚香并没有察觉到,只好又沉默听她说了下去。 “你说……内贼会是谁呢?” 呢喃一句问话,在这空荡的房间里回响。小袖浑身一颤,脸色都变白了。 “……娘子……” 小袖刚想说什么?忽然手一紧。焚香抓着她实在是让她有些吃痛。 “是谁我都不愿意……是谁我都不愿意啊……” 邹家也好,陆家也罢。 焚香说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见着焚香这样,小袖却是爱莫能助。只好收拾了碗筷,准备默默退出去。只是临走前,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早前要说的话。 “娘子,邹家大娘子今晚上已经离开陆家布庄了。” 焚香眼睛猛地一睁。 “……怎么不与我通报一声。” 她的语气里分明透着些恼怒,连她自己都讶异。 小袖苦笑。 “娘子,您教出来的奴才怎么会这么没礼数呢?是邹家娘子不想让小的们告诉您。便说炖好了这汤给您之后,她带着瑛姑回碧云镇就好。“ 说到这,小袖稍微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焚香一眼,这才又说了下去。 “邹家娘子说,她这也是为了避嫌。叫娘子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小袖说着,服了服身子,便推门出去了。 留下焚香一个人怅然若失地孤零零地站在书房内,好不令人怜惜。 作者群:7930325 作者事情告一段落,今天开始恢复一天一更 第十九章 谁是内贼(完结) 是夜,当焚香一个人坐在书房内,安静而又无奈地品味着位高权重给她带来的高处不胜寒时,邹宜君与瑛姑已经连夜赶到了碧云镇的邹家庭院里。 可以说,为了能够在破晓前到达碧云镇,这个载着邹家掌权大娘子的车队一刻都没有停歇。现下马车夫们虽然被打发下去歇息了,宜君却并没有因为舟车劳顿也回房小睡一会。 瑛姑指挥完那些丫鬟收拾完卧房,见宜君坐在大厅里看着这些忙碌的仆人发呆,她的眼神总是会跟着那些来来去去的仆人的身影,一会到这边,一会便又出去了。瑛姑抿了抿唇,发现自己早就不记得上一次见到宜君这个模样是在什么时候了。毕竟时间隔得太久,记性再好也会忘了的。 “娘子,都准备好了。不如先小睡下。” 宜君点点头,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抬手挥了挥,让闲杂人等都退了个干净。望着这愈加空荡的大院,宜君叹了一口气。这才对瑛姑吩咐道。 “点灯吧。” 瑛姑虽然奇怪,却没答话。 灯,早已点了。 昏黄的灯光下,宜君的侧脸显得是那么柔和,不带任何令人生畏的表情。(.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宜君低着头见瑛姑没有反应,心里已明白她的疑惑。抬头又道。 “将所有的蜡烛都换新的。” “……是。” 瑛姑服了身子,便果真一个一个将烛火都换了又拨亮了。已不用再问,看来宜君今夜是不打算睡了。 堂内,忽然灯火通明。光亮刺眼,让宜君好一会儿才适应。 “……娘子?” 当她睁开眼时,瑛姑已贴心地站在了她身侧,不着痕迹地为她当掉了些光线。 “娘子,这也已经大半夜了。咱们刚从浣纱镇赶来,不睡怎么行呢?还是稍作歇息吧。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宜君默默摇头,只是用一手轻轻揉了揉眉间。 瑛姑见宜君沉默不语,心里更是疑惑了。但是她有一点很肯定,娘子是在等什么。 不管这是人,是物,还是消息。 半晌,摸不着头脑的瑛姑竟然一句话都接不上。好半天才想到问了一个心中小小疑惑,也算是聊天为宜君解闷。 “娘子,今日您匆匆回到碧云镇。[.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可是正言少爷还在浣纱镇陆府呢……您……” 宜君听罢,抬起头望了瑛姑一眼,却并没有责怪她多嘴的意思。 “正言在那儿,我反而放心。只有我走了,他才会发挥所长。” 瑛姑皱眉。表示不解。 宜君笑了笑,提起自己的兄弟时,她的笑确实是温暖的。虽然这个人是总是与她做对的正言。 “他虽然看似是想要打弟妹的主意,留他在确实会招人非议。可是他那个性格,可是吃不得半点亏的。现下流言四起,都是对邹家和陆家不利,你觉得正言会坐以待毙一声不吭地受着么?可是……如若我在,他也许什么都不会做,宁愿看着这局面越来越糟也不会出手吧。所以,我选择离开。为了邹家好,也是为了焚香好。” 说着,宜君喝了一口茶。瑛姑以为她是在伤心正言敌对的态度,便在添了一杯热茶之后安慰了几句。 “正言少爷做事向来都是有分寸的。到了紧要关头,总会与娘子您同仇敌忾。” 谁知宜君扑哧一笑,一点都不伤心。反倒像是想起了不少开心事。 “可不是?他与正行不同就在这里……正行啊!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得面面俱到,这是他的天性,也难怪所有长辈那么喜欢他。谁叫他就天生长了一对会观察人的眼睛呢?正言……虽然不见得比正行差,坏就坏在了这怪异的脾气。” 说着,宜君摇了摇头,便不再说什么了。瑛姑恍然大悟,原来娘子离开浣纱镇,实质上便是变相将处理这些大事的权利让给了正言大少爷。神不知鬼不觉,让正言少爷得到他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东西――邹家的掌权――即便这权利只不过是暂时的,也足够让他开心一阵子了吧。 “娘子……” 瑛姑感叹,刚想说些什么。忽然门外却朦朦胧胧传来一阵喧闹声。瑛姑一皱眉,急行到大厅门口一看,远处回廊似乎有人正往这边走。小厮们想拦又不敢拦。之所以有那喧闹声,似乎正是因为这些仆人在好言劝说着这不速之客。 瑛姑面色一冷,回头却见宜君气定神闲地喝着茶,神色不见一丝异样。 “……娘子,这便是您要等的人。” 瑛姑有所了然,默不作声地退到了宜君身后。宜君也没答话,随着耳边喧闹声越来越近,她却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装,当她擦去唇边最后一滴茶水时,那人已然站在了门口。 忽然,仆人们都噤了口。退在一边战战兢兢地等着宜君的意思。谁知宜君浅浅一笑,竟然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一挥手让那些人都退下了。 忽然,她又侧头柔声对瑛姑道。 “行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娘子……” 瑛姑戒备地看着这个站在厅堂下用斗篷将自己捂了个严实的女人,还有她身边那个冷着脸的年轻跟班。 只见宜君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用大小合适的声音说道。 “去吧。这里毕竟是邹家的地盘。虽然王夫人在浣纱镇兴风作浪惯了,还不至于将这妖风带到邹家来。您说是吧?王夫人?” 话音刚落,台下的女人轻轻一笑,退掉了头上的斗篷,对上了宜君的注视。 “现下早已不是王夫人了。该称呼回娘家姓,陆婉啼,陆娘子才是。” 陆婉啼柔声说着,朱唇一起,便将夫家姓氏如此不屑一顾地从她的生活中扫除了。 作者群:7930325 第二十章 陆婉啼的疯狂(1) 瑛姑听到这惊世骇俗的回话,确实是被惊到了。忍不住将陆婉啼看了又看,却只能够在她脸上找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罢了。至于一言不发的牧文,偶尔抬起头来与瑛姑的视线相对,竟然冰寒得让瑛姑都不寒而栗。 这是一对怎么样的主仆呢? 瑛姑这般想着,不自觉地又将身子往宜君身边靠紧了些,意思很明显,看来是不想执行宜君的命令。 谁知宜君只是抬头温柔一笑拍了拍她的手,似乎不用看也知道瑛姑在担心什么。 瑛姑默默点了头,带着一干仆人下去了。 “怎么?婉啼娘子还想将这个下人留在这儿?我的人,可都是退出去了。” 宜君看了看沉默的牧文,意思已经很明显。可是婉啼根本就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反倒是自顾自地完全脱下了身上的披肩斗篷坐到了一边。 “先前邹大娘子您也说了,这是您的地盘。有他在,也不会有什么对您不利的事。相反,还能够为小女子我打打气,定定心神。” 宜君微微睁大了眼,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忍俊不禁。 “婉啼娘子,您真是说笑了。岂敢啊。” “邹娘子不必自谦。有谁不知道不明白这邹家向来是一半为官,一半为商。左手是权,右手是财。一挥手,这半边天,都是你们的呀。” 听到婉啼这么说,邹宜君也没有立马回话。她还真是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了。在宜君的印象里,陆婉啼从来就不是那种会逞一时口舌之快的人,她的容忍,她的厚积薄发,向来都是宜君最为防备的地方。然而现在的她,却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反倒是生怕邹宜君看不到一样,毫不避讳地大肆谈论着邹家的一手遮天。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想做什么? 宜君因为猜不到,所以没有做声。只能默默地承受着陆婉啼的讽刺。 “说正题吧。你来这里,总不至于是谈天说地的。” 婉啼听到宜君如此开门见山,又咯咯笑了出来。 “邹大娘子真是越来越幽默了。我可不是不请自来啊!若不是邹娘子送信于我,我又怎么会知道您突然回了碧云镇呢?怎么?浣纱镇的山水人文不讨您邹家大娘子的喜欢?” 明知故问。 邹宜君冷笑了一声,字里行间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情绪起伏。 “若不是看婉啼娘子你忙里忙外地张罗,我又怎么会知道你是有所求?若不是你有所求,你又怎么会乖乖到这里来与我会面呢?” 陆婉啼听罢,自顾自地靠在了椅背上。微微侧着头看向了邹宜君。 “我要做的事,已经成了一半了。” “事成一半是没错,可是我邹宜君也明白,婉啼娘子可不会只是要逼我出浣纱镇那么简单。” 陆婉啼笑而不答,低着头任邹宜君说下去。 “婉啼娘子如此大费周章,先是搜罗陆家庄的绣样,后又在泄露这些绣样之后,唆使他人怂恿流言四起。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总不该只是为了让我这个弱女子出浣纱镇那么简单罢了。你想要什么?不如摊开了说,我想你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是不会做糊涂事的。现下你目的也达到了,我也找你来了,你到底是要什么?直说吧。” “……若我说,我就是要邹家人无法在浣纱镇立足,你信么?” 婉啼挑衅地看向邹宜君。 “哦?是么?那我只能感叹,我错看了你陆婉啼。你也不过是个庸人罢了。” 邹宜君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话音刚落,牧文已眉头紧锁,双手都已攥成了拳。宜君只是瞟了他一眼,便又继续看向了陆婉啼。谁知陆婉啼不怒反笑,忍不住是拊掌赞叹。 “好,好。别人都说邹家大娘子浪得虚名,我看那些人是不知天高地厚。与您对弈,真是畅快。” 婉啼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便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要的很简单,也不会威胁到邹家的利益。现下婉啼做的事仿佛表面上是对邹家不利,其实大娘子心里也清楚,根本就不会伤到邹家分毫。” 宜君没说话,只是盯着婉啼的眼睛看。却发现这个与焚香年纪相仿的女子,眼神里却没有焚香的那一份孩子气与纯真。有的竟是疯狂与能够灼伤人的烈焰。 就不知这烈焰是为谁而起,又会为谁烧得更为猛烈。这烈焰到底是恨,还是爱,亦或是两者皆有之。 “邹娘子,我知道邹家是想要什么。你们想要陆家布庄,而我要得不多,只是想要陆氏的掌权。若是陆家布庄分崩离析了,不是正和咱们二人之意么?” “……听你这口气,是想让我和你合作?” 宜君笑了出声。 “你该不会以为,邹家没了你就拿不到陆家布庄了吧?” “婉啼不敢。” “那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若只是这些流言蜚语,又怎么会让邹家收手呢?可是大娘子,您别忘了,我可是知道邹二少爷的事情啊。婉啼有幸,亡夫生前与婉啼是无话不说,事无巨细都交予婉啼。敢问邹大娘子一句,既然王家与邹家素有生意来往,又怎么不会略知邹家之事呢?邹大娘子,婉啼就是有一事不明,若是婉啼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将邹二少爷的事情告诉焚香……不知道她会是个什么反映呢?” 陆婉啼诡笑着,享受着邹宜君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邹宜君对于焚香的在乎已经充分在这个女人的脸上表现了出来。婉啼虽然感到了一些不甘心与嫉妒,因为焚香总是可以让人怜惜与在乎,不管这人是不是与她在同一立场。可是更多的,陆婉啼感到了愉悦,从邹宜君的慌乱与愤怒中,她真正是汲取到了一种让她疯狂的快乐,这是一种复仇的快乐。多年以来受制于人的积郁瞬间爆发了出来,陆婉啼强烈地感觉到,自己从这一刻起真正是踏上了新的人生。 不是那个王家的寡妇,而是新的陆婉啼。唯一不变的是,她依旧还是那个愿意为陆起良奉献一切的女人。只是为了得到陆起良的一个拥抱与一次凝视,她就可以做到如此的地步。 这样的疯狂任谁都会望而却步,却只有牧文一个人懂。 牧文站在陆婉啼身后,不时会悄悄抬头瞧着她。虽然只是背影,却也让他感到了心疼。 “你这话,听起来倒是有几分买卖的意思。也有一定的筹码,不过,我不喜欢这样的交易方式。” 邹宜君忽然发话了。声音冷冰冰的,连带眼神都是冷的。 谁知陆婉啼就像是没看到一样,毫不畏惧地看着邹宜君,谈笑风生。 “邹大娘子,您又何必介怀方法。结果是好的不就成了?我别无所求,只是让你放手不管陆家布庄这次的进贡。冷眼旁观也不过是一个动作而已。您说呢?” “……你做这么多事,冒着惹怒邹家的危险,就是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宜君好心提醒着陆婉啼,她这不是在威胁她一个人,而是在与整个邹家做对。 “做这么多,如果能够让陆焚香死无葬身之地,那也够了。” 陆婉啼说着,竟然笑了出来。宜君看着她那一双疯狂得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耳边又传来一句陆婉啼的话。 “我就是让陆焚香死。” 突然,牧文轻轻叹了一口气,带着一丝痛苦的表情默默闭上了眼。不想再去看此刻的陆婉啼。 作者群:7930325 第二十章 陆婉啼的疯狂(2) 这一夜,焚香突然从噩梦中惊坐起来。(.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醒来时,满身满脸都是汗,毕竟只是早春,即便房内放着一个暖炉,还是会有丝丝凉风刮入,惹得焚香的身子在被窝里阵阵颤抖。 “谁?” 忽然,外屋细微的响动传进了焚香的耳朵里。她几乎是尖叫出声,脸上充满了恐惧。 屋外的响动停止了。那人却并没有说话,过了半晌,这才又是一声叹息。 “是我。” 那人似乎提着个灯笼,温柔的光芒顺着那人的轮廓爬到大理石屏风上,再又慢慢映在焚香内房的帐上。 焚香往床内缩着,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就连脑子都有些失去思考的能力了。她觉得好累,不想去想为什么会有男子半夜出现在这里,也没有去想为什么睡在外房的小袖半分动静都没有。 “……我是宣文表哥啊。” 轻轻一句安抚的话,让焚香恍如隔世。她放下了防备,呆呆地看着纱帐外宣文朦胧的身影。他一手背在身后,似乎仍是穿着有些厚重的秋衣,右手,则是提着一盏走马灯。 焚香痴痴地望着这灯笼上的图案,从花骨朵含苞待放到花瓣凋零,这便是这个走马灯上的所有内容。 宣文在外房默默站着,听房内没有任何动静,便知道多半焚香是在瞧着走马灯瞧,就像小时候一样。他微微一笑,叹了一口气,随手抽了张凳子就这么侧身坐在了纱帐边。连同走马灯一道,成了焚香眼中挥之不去的风景。 “…这么晚了,找我有何事?” “没事。只是来瞧瞧你。” “瞧我?既然是来瞧我,又何须大费周章把这东西拿来?” 焚香抿嘴一笑。虽然明知宣文看不见,却还是对着那个走马灯努了努嘴。 宣文听罢,也顺势看了一眼脚边的走马灯。尔后才抬起头道。 “因为我知道,从小到大,每次你看到这个走马灯,就会心情好很多。我有时候也常常在想,看着这花开花落几番晴,岂不伤怀?为何却会让你愉悦。不过若我能明白,我大概就不是陆宣文,而是陆焚香了。” 焚香窝在床头听着宣文说着这些奇怪的话,实在是有些吃惊。忍不住便又看向了宣文。见他坐在走马灯旁,确实像是在思考,更是诧异了。这种滑稽的话语,竟然出自陆宣文之口。焚香一下没忍住,嘻嘻笑了出来。宣文本来还在沉思着,听到焚香突兀的笑声,便知道是刚才自己失态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虽然有些尴尬,脸也有些发热,却只是轻轻咳嗽了几下,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愉悦。 笑声止,这次轮到焚香叹息了。 “宣文表哥,谢谢你。” 宣文听到道谢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大概不会明白,这一句道谢之重。因为宣文之于焚香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从小到大,他总会在焚香无助孤单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身边。说着蹩脚的安慰的话,做着他并不擅长的事,只是为了自己疼爱的这个表妹能够重新绽放她若花朵一般美丽的笑脸。 焚香轻轻靠在床边,走马灯里的烛火在随着微风摇曳,让这一幅静静游走的花生花败图又多了几分神秘感。焚香眯着眼,仿佛看到了春去秋来,繁花似锦,却在自己眼前瞬间灰飞烟灭。仿若这走马灯上的画得根本不是杏花,而是昙花。 因为只有昙花,才会昙花一现。 焚香默默歪着头看着这美丽却又带着几分伤感的场景不断重复着,心中也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忽然,她喃喃念道。 “宣文表哥,这杏花灯,是谁做的你可知道?” 宣文偏头想了想,一五一十地回道。 “什么人大约已经不重要了。已经是你我儿时的事情。” “那你又知不知道,第一副芙蓉渠,其上芙蓉花瓣,是谁绘制的。” 宣文一愣,无言以对。 焚香叹了一口气,忽然轻轻下了床。虽然地板很冰凉,她却依旧光着脚向那纱帐外的灯与人轻轻走去。 “这事,我也就只与你一人说。” 宣文讶异间,焚香早已掀开了帘子。她的身上只是披了一件外衣,要多单薄便有多单薄。宣文一皱眉,想着再为之披上披风。却被焚香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陆氏族人都不知道,当年绘制芙蓉渠的人,便是做这杏花灯的人。杏花灯与芙蓉渠的异曲同工之妙,他们也不明白。” 说着,焚香蹲了下来。一手拿着灯套,似乎是要将这走马灯与蜡烛分离,宣文觉得奇怪,却并没有阻止。只是在一旁看着,却又怕焚香伤着自己,便也索性蹲了下来。 忽然,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在焚香手上拿着的是灯套不错,却只是一层。宣文吃惊地望着焚香,见她含笑不语,只好自己去找答案。当他的手刚碰到这灯套时,他才了然。 “原来……是有七层。难怪一幅简单的杏花图,居然如此栩栩如生。” “一层是花,一层是叶,层层相扣,才有花开花落几多春。这是个小把戏,可是用在芙蓉渠上,却可成为旷世之作。” 焚香简单的一句话,说得宣文也好奇的很,实在想看看真正的芙蓉渠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可是他刚想问,却听到了焚香的叹气声。 “可惜啊……” “可惜什么?” 焚香不答,只是将那几层纱绣又扣了回去。这才抬头道。 “那个会芙蓉渠的人,早就已经死了。你说这是不是命呢?她是被陆家家法处死的。而今日,她所创制的芙蓉渠,却极有可能救陆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你说这到底是命?还是孽?” 焚香说罢,只是用一指,便掐灭了蜡烛。宣文负手而立,不语。心思凝重得很。 “……回吧。天快亮了,明日的事,明日再说。明儿个一起来,我便要去选绣女缝制芙蓉渠了。是福是祸,就看这一关了。” 说着,焚香将那还泛着热气的走马灯抱在了怀里,轻轻挑开了帘子,便又进了里屋。只留下宣文一个人在黑暗中。 这凝重的情绪就像是可以传染一样,而今宣文也觉着心中沉重异常。 作者群:7930325 作者私人qq:532719258 欢迎交流~ 第二十章 陆婉啼的疯狂(3) 第二日,抱着杏花灯入梦的焚香是被小袖匆匆摇醒的。(.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当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对上的是小袖焦急的神色。 “娘子,快些起来。要过时辰了。” 焚香皱了皱眉头,似乎还想赖床,挥挥手像是在赶什么似的。可是身子刚躺下却又被小袖拉了起来。 “娘子您忘记了。今日陆家布庄有集会。您得过去看看,开箱取芙蓉渠图样。误了吉时便不好了。” 小袖碎碎念着,已经将焚香从床上扶了下来。一路推到了屏风后。焚香就这么随着小袖急促却又不失温柔的动作走着,抓着更衣梳洗的机会又是打了一会盹儿,真正清醒时,她早已梳妆完毕了。 “娘子,何必将自己弄得这么疲累?昨夜睡得不好么?” 小袖一边说着一边在为焚香整理着发式。焚香一愣,看着摆在一边的杏花灯,若有所思。 话到嘴边,却一笑而过。 有些话还是不说比较好,毕竟现下已经又是个白天。隔墙有耳,庭院深深,又怎么是说体己话的时候呢? “嗯。在想着贡品的事,自然是要伤神的。” 焚香笑了笑。起身便往门外走。刚一打开房门,却见门外早就候着个年轻人,看起来并不像是陆府的人。 “你是?” 焚香并不是对这个人不熟悉。只是他突然就这么侯在了她门外,实在让她感到意外。 那个年轻仆从抬头看了焚香一眼,赶忙低头行礼道。 “二少夫人不记得小的了?小的是大娘子身边的小随从,名唤承事。” “记得,哪里不记得。只是……大姐不是回碧云镇了么?怎么你还在这?” 焚香说话间,小袖已往其身上披了一件外套。她微微一转身,便径直往陆府大门去。承事只好迈着步子跟在焚香身后,一五一十地回答她的疑问。 “是,大娘子确实是回碧云镇了。却也担心着二少夫人,思来想去,便把小的先拨给了陆府。二少夫人,以后但凡有什么劳力的事,都可以叫承事来做。” 一路上,焚香再也没有搭腔。承事办事的能力她还是清楚的,这随从虽然年纪小,做事却机灵,嘴巴更是紧。上次焚香无奈之下托他做事的时候便看出来了他的这些品质。 可是?焚香却对于邹宜君这样的举动感到疑惑了。若自己一味地认为邹宜君只是为了安插眼线在陆家庄,未免又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虽然焚香对邹家人全无好感,却并不是一个不知感恩的人。在这邹家里,若说焚香对什么人态度要温和些,那便是邹家三少爷邹正耀和邹家大娘子邹宜君了。 那么,邹宜君的用意到底何在呢? 虽然并不会冤枉好人,焚香也不见得会将这行为理解为纯粹的善意。邹家大娘子做事,最爱一箭双雕。这样苛求完美全面的性格是刻在了那个女人的骨子里,怎么都抹不掉的。举手投足间,都可以表现出来这样高端的要求。 可想而知,承事的留下并不是邹宜君心血来潮的提议,而是三思而后行的结果。 焚香一直低着头向前走着,因为想着事情并没有多说话。也没有多去观察身边的动静。所以当小袖惊呼出声的时候,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啊!” 焚香一阵吃痛,就这么撞在了一个男人怀里。焚香闻着那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甜腻的胭脂味,心情更是落到了谷底。不用抬头看便知道,这位仁兄一定是从镇北窑子里回来的邹家大少爷,邹正言了。 焚香一皱眉,一把就挣开了正言扶着他的双手,退到了很远。这才行礼道。 “大哥。可是回来了?” 正言似乎并不在意焚香对他的反感,双手虽然忽然一下空了,却仍然不见任何尴尬的神色在他脸上浮现。他呵呵一笑,负手而立道。 “弟妹可是要出去?” 焚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低头道。 “嗯,是要去布庄一趟。大哥既然刚回来,还是快些回房休息吧。莫要累坏了身子。” 听到这假惺惺的客套话,正言不怒反笑。虽然焚香分明是在冷嘲热讽他的夜不归宿,歌舞升平,他却毫不在意。反倒是有着几分玩味与意犹未尽,这种轻浮的表现让焚香更是恼怒,而更让承事与小袖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行了。大哥这就去休息。弟妹也莫要累坏了身子。” 说着,正言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跟在焚香身边的承事。 “你是?” “回大少爷的话,小的承事,是大娘子身边的小随从。” 承事听到正言疑问的话语,心如明镜,自然明白是在问他。还没等焚香回答,便乖巧地自己回了话。 正言一笑,走进陆府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好好伺候着二少夫人。别给邹家丢脸。” “是。” 承事赶忙答着,弓着身子直到正言在重义的搀扶下进了内堂,这才敢直起身子,轻轻舒了一口气。 “行了,咱们走吧。耽误了不少时间了。” 焚香哼了一句,便带着承事与小袖匆匆忙忙往陆家布庄赶去。 …… 房内,正言坐在桌边静静喝着醒酒茶。忽然,门开了。出去为其打水洗脸的重义将水盆放下,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无声地双手递给了正言。 正言看到是碧云镇寄来的,先是一愣,后又自嘲地笑开了。 “家姐怎么如此不放心在下。莫非,我还能够把陆焚香吃了不成。” 正言叹了一口气,随意抖开了信件,无聊地读了起来。可是还没读几句,神情突然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到最后,就连手中的茶杯都放下了。双手捧着信,像是看不明白似的读了一遍又一遍。 “……少爷?” 重义看着正言这样,心中也有疑惑。却并不能直白问出口。 正言没答话,只是默默将信放在一边。又一手将那醒酒茶拿到了嘴边,却并没有喝下。 过了好久,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平日里那抹玩味的笑又回来了。仰头便将茶水一饮而尽 我不是不更啊!我这两天都有更了~~ 作者群:7930325 作者交流qq号:532719258 第二十章 陆婉啼的疯狂(4) 初夏五月,这是自芙蓉渠从库房中取出的第二个月,掐指一算,离陆家布庄上交贡品的吉日也不剩下多少时间了,然而在陆家布庄,依旧没有传出任何芙蓉渠落成的喜讯。这一下不止焚香愁容满面,就连陆氏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老,都有些坐不住了。 一时间,所有的压力都袭向了焚香。这一个月以来,每一次布庄的集会就好像是陆家宗族的会议,一开便是大半天,而且到最后总会让焚香不得不以一当百,舌战群雄。 这一日的集会,又是如此。 焚香望着堂上三位长老坐着的位置止不住地发呆,总会止不住地想,自己有多久没有坐到那个位置上认认真真地开一次真正的布庄集会了。 正想着,焚香感觉自己袖子的下摆被人轻轻拉了好几下。回过神来才听到大长老的拐杖敲击地板的声音,再一看,原来是跟在身边的小袖不动声色地拉着自己的衣袖。 “焚香妹子。大长老是在问你,芙蓉渠工艺的事,不是在问绣样取材,细节你不用想了,简单说说便是。” 宣文看到焚香一脸茫然对着大长老的愠怒与二长老的不满,不着痕迹地提醒了焚香。 焚香听罢,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表示了对宣文贴心的感激,这二人之间的默契与互动看在起良的眼里,真是好生憋闷。若说起良先前还对焚香的迟钝着急无奈,现下他除了心疼以外,更多的却是烦闷。[.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索性将头一瞥,也不去关注台上台下的动向了。 “各位长老。正如刚刚焚香所言,芙蓉渠做工精密,全图共分四季芙蓉样,又分七七四十九层薄纱,每层皆有绣工。现下均在赶制中,不日便将完成。” “……你这话,可是从当初开库房取图样开始就说了。” 大长老的沉吟不语刚让焚香松一口气,二长老却一声冷哼将气氛又一次冷却下来。 焚香抿着唇,并不马上答话。她与二长老其实都在等着大长老的反映,如果大长老有意维护焚香的话,或许焚香并不需要辩驳什么就可以摆脱这日复一日的纠缠,可是现下,大长老什么都没说,甚至一个反感的动作都没做。 焚香虽然是低垂着眼帘,却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当二长老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时,焚香的心中却悄悄生出了绝望。虽然绝望,她却依然倔强,倔强地没有表现出一丝软弱,倔强地抬头,无畏地看着这存心刁难她的德高望重的长老,这些陆家的男人,还有这个没有陆家布庄便注定要淹没在岁月之中,默默无闻的陆氏。 终有一天,自己也会对这样可笑的状况厌烦吧。可是?她陆焚香并不喜欢逃避,也不会就此放弃。因为在陆家庄,毕竟还有她所守护的东西。 “邹夫人,并不是老朽想要为难你。老朽自然知道,邹夫人自掌管陆家布庄以来,陆家布庄生意蒸蒸日上。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好汉不提当年勇,现下陆家布庄面对的难题,已经不仅仅是陆家布庄的难题,而是牵扯到了整个陆氏的安危。邹夫人,莫怪老朽逼人太甚。只是现下,咱们陆家上下可是两个月的舒心日子都没有了。如果邹夫人不给我们个确信,莫说老朽我,在座所有的陆氏宗族,都会睡得不安心吧?” 二长老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堂下在座的众位。不管是陆氏的还是非陆氏的,只要是在陆家布庄做事的人,脸上都挂着一幅忧心忡忡的神色。 焚香明白,这是二长老在施压于他们。换句话说,这个人在变相地动摇君心,他是让这些跟着焚香埋头苦干,安分守己的男人们突然间开始重新审视他们的这个年轻的女当家。让他们质疑焚香的能力。 无声的冷笑滑过焚香心里,却写在了宣文脸上。他与焚香的心照不宣,让二人相视一笑。 忽然,焚香转头也面向了堂下的这些管事或是伙计。轻轻一咳嗽,议论声戛然而止。二长老心头一震,突然意识到自己小觑了这女子在陆家布庄的威信。 “这本来是布庄私密的事儿,不该与外人说。更何况前些日子流言蜚语数不胜数,因为发现了与陆家布庄相似的成品,便有人道这是内贼在作祟……二长老,焚香自问实在是没有更好的法子来抵制这些不必要的妄加猜测,这才对于芙蓉渠的动向三缄其口。可是今日既然是二长老提出来,焚香哪有不从之理。我想,陆家也不会再有什么焚香是贼喊捉贼之类的话语出现了吧?” 焚香含笑问着,让这些男人更加沉默了。二长老更是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更是将陆焚香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本来想着是将他一军,或许就能够让起良临危受命,一举拿到绣庄的掌管权。在这种时候拿到陆家布庄的玉佩,自然是有风险的,但是却有更大的好处。若是差事办成了,大可以说是掌权者指挥得当,他们侧室的人再接着管理布庄也就顺理成章,若是不幸没有完成贡品的任务,也可以来个顺水推舟,就这么将责任推给这陆焚香和平日里管事最多的陆宣文。到头来,说不定还是他们侧室当家。 可是现下,陆焚香却一句话将他逼进了死路。根本就是让他背着个莫须有的责任还不让他自己卸下来。若是今日她说了些什么关乎芙蓉渠秘密的事情外界又恰巧有人知道了,谁都会首先记起,当初是他二长老让陆焚香说出来的。责任在他,而不是这个已经胳膊肘向外拐的邹陆氏! 二长老有些后悔了,刚出口想说出些什么留有余地的话。焚香却已向前跨了一步,站在了他身前。 “各位。芙蓉渠不日确实即将完工。现下过了一个月,皇天不负有心人,纵向七七四十九层还差最后七层,横向芙蓉四季四时,还差最后一季一时,落雨与初夏。二长老,这答案,你可满意?” 像是赌气似的,焚香果真一口气就将芙蓉渠的制作情况都说了出来,不带半点隐瞒,坦白得连宣文都掩饰不住惊讶的神色。起良则是眉头紧锁地看着二长老与焚香,当他看到焚香微微向上翘的嘴唇带着一丝俏皮的得意时,他的眼神又再一次地深邃了。如若堕入进一片黝黑的深夜的海,望不到边际。 这一切,都落在了一个人的眼里。 这个人不仅仅是旁观者,却也是推波助澜者,或者,他更是局中人。 钟老板叹了一口气,闷头将手边的茶一饮而尽。他异样的沉默相较于旁人的欢呼雀跃,实在是显得有些突兀与不自然。只是宣文与起良此时都因焚香这大胆的举动而各怀心事,并没有将这异样看在眼里。 作者群:7930325 作者qq号:进了作者群不就能看见了么~!写着阙无忧三个字呢?哈哈哈。 各位中国的读者们,圣诞平安夜快乐。这是小忧来自美国的祝福~ 第二十章 陆婉啼的疯狂(5) 是夜,当陆家庄的书房房门刚刚关上,宣文便已迫不及待地走到了焚香身后。 “香儿,今日你是卖的什么关子。” 只见焚香慢条斯理地将桌上的油灯的灯芯拨得更亮了些,这才一边轻轻甩灭火舌子,一边转过头来。 “我?我卖什么关子了?” 宣文一皱眉,显然是对这答案十分不满意。 “当日咱们是怎么说好的。在芙蓉渠制成之前,芙蓉渠的工序进程谁都不能说。怎么都不能说出来。这是以防万一,以不变应万变。现下,你怎么反倒是压根忘了这件事似的?” 宣文越说越急,就连表情都有了些动静。焚香低头不语地听着,满眼都是宣文在来回踱步时露在袍子外面的那双布鞋的顶端。见焚香这么冷静,宣文还真是有些沉不住气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表妹你倒是说句话吧?不然为兄也……” 他想说,他也会没了主张。却硬生生将这话给吞了下去。在灯光映照下的焚香,沉默得可怕,甚至让他有了一种她是如此脆弱不堪的错觉。有好一会儿,他一句重话都不敢再说,哪怕是声音粗重一些,他都不愿。怕就怕真的震碎了眼前这尊琉璃娃娃。 一阵微风刮过,带着夜里特有的百花的香味吹入书房。灯光忽明忽暗,让焚香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更是变幻莫测。忽然,她终于开口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尔后苦笑道。 “其实告诉不告诉都没有分别了。” “……此话怎讲。” “意思就是说。对芙蓉渠的进度是否道与外人说,都没有意义了。” 焚香的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内容,让人看不透。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人更加惶恐与焦急。宣文不语,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剧烈起伏的胸口却出卖了他真实的心情。或许他知道焚香是什么意思,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可是不管是哪一样,都足够让他在失去理智与冷静的边缘游走。 “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与他人说,总得与我交待个实话吧?” 焚香听罢,抬头看了宣文一眼,叹了一口气之后,忽然便将脸上的笑容给隐去了。 “……实话,实话便是,最后七层,恐怕是无望完成了。” 宣文一愣,以为是焚香调皮习性未改,还在拿正经事与他开玩笑。正要说些怪罪的话,却发现焚香的神情真是镇静地可怕。眼中没有一丝一毫戏谑的意味,这一下,宣文的表情更加凝重了起来。 “为何最后七层做不了?” “……因为材料。这两天,我都在想着材料的事情。” 焚香一边喝着茶,一边说出了真正的心事。 “什么材料?” “……碧云镇,青膏。” 听到这个回答,宣文有些不明所以。 “我记得……当日邹家给的聘礼里,不是就有么?” “有是有。可是都被用光了。” 说到这里,焚香忍不住苦笑。 “用光了是用光了,结果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弄出来。” “怎么?再向邹家人要……是件难事?” 宣文皱着眉头,实在不明白焚香到底是在烦恼什么。虽然是有些难以开口,但毕竟是夫家人,不见得不会帮这个忙。 果不其然,焚香摇了摇头。宣文心里顿时轻松了下来,刚还想说些开导的话,焚香却突然也开口了。 “我早就问过了。他们不与陆家做这笔生意。” 言罢,屋里突然有了一阵异样的沉默。 “……行了。办法也不是没有,我来处理便好了。宣文表哥,今日你先回吧。明天,后天,大后天,只要芙蓉渠没出来,每天都有硬仗打。现下保重身体最重要。” 焚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出了现下不容乐观的局面。宣文点了点头,见焚香并没有再讨论下去的意思,只好先离开了书房。 作者群:7930325 无忧今天摔惨了……极其后悔和人花钱来滑雪……还有两天我可怎么熬啊。呜呜呜呜…… 第二十章 陆婉啼的疯狂(完结) 这一边镇北陆家布庄与陆家主室主房偏房的人因为一幅芙蓉渠闹翻了天,那一边镇南陆婉啼家却是与大多数偏支一样平静异常。 这一日,陆婉啼睡得要比平常晚的多。她静静品着茶,牧文在房外伺候着,很明显,这一对主仆俩正在等人。 过了半晌,门开了。牧文一手支着一边门扉,面无表情。从他身边走过一个人,正是钟总管。 夜半三更,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里,陆婉啼却并不吃惊。很显然,她在等的人已经到了。 “怎么?陆家庄的集会可算是完了?” 婉啼含笑问着进来的钟总管。这戏谑的笑容看在他眼里,真是犹如鬼魅。钟总管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做回答。只是坐到了圆桌一侧,直接就切入了正题。 “现下陆家布庄已经被那些陆家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人人自危,就怕芙蓉渠做不出来或者被人又仿了去。到时候官差一来,陆家人一个都跑不了。” 钟总管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瞟了陆婉啼一眼。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看来,自己还是没有将到这个女人的军。当他意识到这个事实时,实在是心中憋闷得很。更是没有任何呆下去的兴趣了。还没等陆婉啼做回答,他突然便又说道。 “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了。现下,也该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吧。” “呵呵。急什么?买卖有没有完,可不是单方面说得算的,您说呢?” 钟总管一听,几乎是跳了起来。气得将陆婉啼指了又指。 “虽然你是个妇道人家,也不见得可以这么出尔反尔的吧?” 或许是钟总管的怒吼声太大,以至于站在门外的牧文都听到了内里的动静,只不过他在推门而入的一瞬间犹豫了。因为陆婉啼曾经再三叮嘱过,没有她的吩咐,他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打开这扇门的。可是?他又确实担心自家娘子的安全,牧文抿了抿唇,在好奇心的作祟下,他轻轻打开了一个门缝。虽然看不到任何动静,却可以惊内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陆婉啼面对这样严厉的指责,忽然笑了起来。仿佛是碰上了一件非常值得取笑的事一样,钟总管被这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弄得更加心烦意乱,刚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陆婉啼打断了。 “钟总管,您好像有一件事搞错了。一开始咱们做交易,可不是你在能够下决定的位置。什么都是我说了算,因为做错事情的是您,您忘了?” 牧文耳边,传来陆婉啼半是诱惑半是威胁的回答。惹得他皱紧了眉头,抓着门框的手不觉得更紧了些。而在屋内,钟总管也因这句话慢慢又坐回了座位上。 “你到底还要我做什么?能做的我都做了!” “一件事。再一件事,我陆婉啼就果真不再提任何要求。双手把沫儿姑娘奉上。” “……” 钟总管没有答话,不过光是看他的表情,陆婉啼便知道。这个男人,为了他这辈子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张脸,又一次妥协了。 “这次很简单。就像咱们之前做的那样,把其他在贡品单子里的绣样也贩卖出去!” 陆婉啼说着,忽然双臂展开。(.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双眼迸发出来的喜悦,简直是一种癫狂。 “你……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这次买卖砸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和朝廷做对啊!” “呵呵。就算是和朝廷作对,那又如何。真砸了也是她陆焚香办事不利,关我们什么事啊?” 陆婉啼开心地笑着,忽然转过头来面对着钟总管,一字一句,一步一步逼得他不断向后退。 “你不说,我不说。这场浩劫,注定是他们陆家主室和陆焚香来抗,我们又何须顾忌什么呢?” 钟总管扶着桌子,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窜到了脑门。 “你这么做又是何必呢?现下邹少夫人已经陷入两难状态了。你前一项子不是也说过,你已经断了青膏货源的后路么?那又何必做得这么绝呀?婉啼娘子,您,您好歹也是陆家人不是?” “陆家?” 陆婉啼冷笑了一声。 “你知道么?我做这么多,就是要你口里的那个邹少夫人陷入两难状态。不止是两难,还要让她退无可退,走投无路!陆家?自从我嫁到王家之后我还是陆家人么?我还是么?我的名字早就从族谱里去掉了才是吧?” “这……” “……钟总管,你有你想要的人,比如沫儿。我也有我想要成的事,我们不过是合作关系罢了。陆家布庄陆氏存亡与你何干呢?只要你做了这件事,我陆婉啼保证,绝对不会食言。一定把沫儿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到你府上。你只要一闭眼一狠心做了这件小事罢了。” “……” 忽然,房内又没了交谈声。牧文听得心急,刚想侧耳凑近门缝听得更仔细些。钟总管的声音又响起了,带着淡淡的忧伤与无可奈何。 “沫儿姑娘还好么?” 陆婉啼一愣,连忙笑答道。 “好得很。能不能见到,就看你怎么选了。” “……好。就这么办吧。” 钟总管叹了一口气,牧文听到房内有桌椅挪动的声音立马便让开了身子。没过多久,钟总管果然便推开门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牧文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万分,发了好一阵呆,就连陆婉啼唤他都没听见。 “牧文?” 牧文一惊,连忙回头。却发现陆婉啼近在咫尺。 “娘子。” 他急忙行礼,婉啼也没拦他。只是转身又进了自己房间。 “想什么呢。叫了你几声都跟木头人似的杵在那。” “奴才愚钝。没有听到娘子的吩咐。” 牧文刚进房间,便又把房门关上了。 “敢问娘子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只不过今日我开心得紧,想向你讨些酒来喝。” “……这已是早夏时节,喝酒伤胃。不如牧文给娘子端些酸梅汤与糕点来。再说这酒一人饮,也不能尽兴啊。” 陆婉啼听罢,俏皮一笑。撒娇似地望着牧文。 “这不是还有你陪我么?” 牧文听到这甜腻的回答,心跳真是漏跳了一拍。冷峻的脸上没来由地多了一抹红晕。 “怎么敢,娘子真是折煞奴才了。” 牧文的回答,当然是在陆婉啼意料之中,所以才显得无趣。她轻轻哼了一声,突然起身道。 “走,陪我出去走走。” “……是。” 牧文看着陆婉啼兴匆匆的背影,当然是明白她要去哪里的。拳头握得死紧,是为了告诫自己自己是什么身份。他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忍耐多久。看着陆婉啼飞蛾扑火一般用自己极端无所求的爱去燃烧撕裂别人的同时,又毁灭她自己。 牧文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禁有些怅然。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没有勇气,还是太守规矩。始终不管碰触陆婉啼的裙摆,让她留下,不要再做这种过索桥小径的荒唐事。 “牧文?发什么呆呢?走了。”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陆婉啼又催促了他一遍。牧文突然抬起头,望着陆婉啼望了好久。 可是始终,这个女人只是给他一个背影。 仅此,而已。 牧文苦笑自嘲。 他与娘子,不过是两只注定毁灭的飞蛾。直到最后毁灭的一秒钟,都不会相知相遇吧。 不知什么时候,他心中的绝望已经愈加明显,几乎都要灌满他的心房并慢慢从那儿溢出来,游走于他的四肢百骸,疼痛难当。 作者群:7930325 第二十一章 暧昧(1) 当焚香再一次坐在堂下,耳提面命地等着三位长老的发言时,她便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想要蒙混过去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今日的集会是在陆家祠堂之中开的,原因无其他,自然还是为了芙蓉渠。可是若说只是为了这幅一直不曾完工的贡品,断然还不会闹到全宗族说得上话的人挤在一起集会,会有今日的规模,全然是因为贡品单子之中一些做陪衬的商品又在市场上出现了仿品。 人命关天,这样的大漏子已经没有办法让陆家人置身事外了。自然便不会放过她这个掌管布庄的人了。无休止的盘问与变相的逼迫从一大早开始就没停过,几乎整整一日,焚香就这么站在大堂中央,沉着应对着四面八方而来的质疑与逼问。即便是不断重复的问话,她都会不厌其烦地回答。 坐在一旁的宣文虽然一言不发,脸色却越来越差,到最后,带在脸上的笑早就已经不见踪影了。他的眼睛一刻都没有从焚香身上离开。只见焚香从头至尾,并未多说一句多余的话,到最后似乎体力有些支撑不住了,若不是有小袖在一旁扶着,偶尔递些茶水给焚香,也许从来不曾在众人面前露出任何疲态的焚香今天也会失了平日的丰采。 前头焚香在战场上与人对峙,后方宣文却爱莫能助。他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好好一个檀香木的椅子把手不知道被他拧了多少回。通晓世事如他,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其中道理。即便他多么想帮焚香,也不能现在帮。不然,只会给香儿带来更多的麻烦。 忽然,宣文的余光扫到了身边的一抹身影。那人似乎要从位置上站起来,向着焚香去。只是那人只是做出了一个离开椅子的动作,下一秒就被宣文给拉住了。 “你干什么去。” 宣文低声叱道。就算不看旁边的那个人,他也知道是谁如此冲动。(.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那个男人没有说话,沉默地要挣脱开宣文的禁锢。不曾想,宣文却越抓越紧。 “放手。” 宣文叹了一口气,连自己都觉得讽刺。这是自那次集会争执之后,起良第一次和自己说话。短短两个字,算是道尽了他二人关系的冷淡与僵持。 “……你要做什么去?” 宣文冷冷回问。 起良一皱眉,转头望了望还在舌战群雄的焚香。 “你坐着吧。若真想帮香儿,何必等到今天。” 说罢,宣文果真一手将起良放开了。也不管他如何气恼,气定神闲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大概因为刚才太用力,感觉外袍都有失了本来体面的样子。 起良愤恨地瞧着他,却又反击不得。宣文的话虽然带着些嘲讽的意味,却也句句在理。若说起良现在不后悔,那确实是假话。他的心里,满满都是焚香。从小到大,焚香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慢慢堆积起来,一点一点地占满了他的心房。 可是?就是这样的他,却在前一阵子做了一件又一件伤害焚香的事情,这种伤害也许是无形的,让他一直忽略了它的害处。然而就在今天,当他看到焚香一人奋战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时候,已经留下了太多的伤痛给焚香。这些痛苦如陷阱一般,静静潜伏在焚香前进的道路上,致使她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 宣文冷眼瞧着起良的神情,那双眼里掠过的任何细微的感情他都没有放过。看得久了,忍不住又是一阵冷笑。 “怎么?你这般看着,也帮不了香儿一丝一毫。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我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香儿的事情。你我二人之间,谁对香儿情重,你心里自然清楚。” 起良忽然转头坐下,打断了宣文的冷嘲热讽。压低了声音恨声说着。 “呵呵,好一个情重。幸亏起良表弟你没说情深意重,也还算是有些良心。” 宣文背靠着座椅,抓紧着扶手的椅子不自觉泄露了他对于焚香担心的心情。他并没有侧脸去看起良,可是他的话语足够成为对战的利器。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他不想起良越走越远。到最后,连自己失去了什么都不明白。 “你……” “陆婉啼呢?” 忽然,宣文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起良一愣,脸色有些发白。粗声回道。 “提她做什么?” 宣文一笑,唇边的玩味又回来了。他瞟了一眼起良,尔后又看向焚香。 “不提怎么行。这场戏,少不了那个女人。” “……陆宣文,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什么有那么重要么?就算我说了什么有用的话,表弟你又可会听? 说到这,宣文忽然抬头瞧了瞧周围,又问道。 “今日,陆婉啼怎么没来呢?” 话毕,他与起良同时陷入了沉默。是宣文的睿智与一针见血让起良无言以对。如果说提到焚香,他会心醉,是爱是无可奈何。那么当有人提到陆婉啼时,他会心痛,会悔恨会怜惜。宣文见起良不做声,心情更是掉到了谷底。 现下就算起良辩驳一句他与陆婉啼没有任何关系,他也许也会选择相信。可是他现在什么都没说,甚至一个不字都没有,宣文太了解起良,心中自然明白,一切都已晚了。 “提她做什么?这里本来就不是她应该来的地方。” “……她不应该来的地方何止只是一个陆家祠堂。她根本就不该回来。” 宣文的话,起良只是听懂了一半。他以为,宣文只是在说他与陆婉啼因为一晚错乱而开始的畸形的私情,却不知道还有其他。起良心痛了,特别当他看着焚香的时候却被人唤起对于陆婉啼的记忆,让他有种无处藏身的羞愧。 “这事不是她一人的错。断不该让她一个人承担。” 起良好半晌才回答宣文的话。宣文一愣,看着起良的侧脸差点就想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但是到了最后,他终究没有。是敌是友,他早就已经开始分不清了。 陆宣文甚至不知道,自己除了在陆家信任焚香之外还能够相信谁。 “……不要说做哥哥的没提醒你,离那个女人远一点,她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 话还要怎么说才能够让起良更明白一点呢?宣文自顾自寻思着。陆婉啼与起良的私情放到现在来看,根本就是一件小事。他也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可怕的是这女人的深不可测。虽然起良现在是处处与自己做对,宣文却并不在意,起良的冲动向来都是他的致命弱点,所以宣文对付他根本就是游刃有余。然而,有了这个女人的加入就不一样了。起良的态度明显是有了变化,若说以前他还念旧情,只是一时对一些事情想不开,现下的他根本就是毫不留情的人。他对于焚香的万般逼迫与对立,宣文至今都记在心里。 没错,起良变了。 换做是以前的起良,怎么都不会对香儿下狠招。 让他改变的人别无其他,就算起良自己不承认都不行。 这个人,就是陆婉啼。 “离她远点,这是忠告。你以为她还是以前的那个陆婉啼而已么?” 宣文想到这,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正在这时候,集会在长老的叹息下散了。起良的声音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可是宣文还是听得真真切切。 “……香儿也变了,我觉得,我要抓不住她了,抓不住了……已经抓不住了。” 起良痴痴地望着自己的一双手,陷入了沉思中。宣文默然,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却见焚香在小袖的搀扶下,正好也走了出来。 “香儿。” 宣文叫了一声,赶忙到了焚香身边。 一脸疲态的焚香见是他,露出了一丝微笑。轻轻回道。 “车上细说。” 宣文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扶过焚香,一起坐进了陆家庄的马车。 “怎么样?” “能怎么样?你不是都坐在那看着么?” 焚香翻了一个白眼。对于宣文的明知故问显然是有些不满意。 “我是问,该怎么办。” 宣文抱歉地笑了笑。却并没有解释自己心不在焉的原因。现下,起良痛苦的神情还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心软了,犹豫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将起良拉出泥潭。因为起良身边分明还潜伏着一条毒蛇,任他或焚香哪一个向起良伸出援手,怕都会被这毒舌狠狠咬一口,甚至缠上一辈子。 “……我打算,去求邹家人。” 突然,焚香发话了。大胆的回答让宣文一时间竟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和小袖一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焚香叹了一口气,又缓缓说了一遍。 “我打算,去求邹家人……找邹正言谈谈。” 作者群:7930325 推荐几首歌,大家可以看文的时候听,会更有感觉。 林心如:落花 董贞:相思引 金莎:相思垢 she:一眼万年 第二十一章 暧昧(2) 去求邹正言? 真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是那么难。 焚香坐在梳妆镜前,对镜贴花黄。望着镜中佳人,忍不住有些失神。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 焚香苦笑自问,却没办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与其说是谈,倒不如说是去你来我往更为贴切吧。柔柔烛光下,焚香看着初具模样的自己,心也渐渐地空了。小袖在一边服侍着,分明也感到了焚香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那一丝苍凉。 “娘子,既然心里难受,就不要去了吧。” 小袖轻轻说着,手中的金步摇迟迟不愿意递到焚香手上。(.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焚香微微侧头,一手将那金步摇拿过,安在了左边的发髻上,一串金银流苏顺着她的脖颈蜿蜒而下,熠熠生辉。 “邀约是我说的,人家答应了,哪有不去的道理。” “娘子……” “小袖。你说我今日这样可好?” 焚香忽然站了起来,打断了小袖刚起头的话。她当然清楚她要说什么?小袖要说的,根本就是她所想的。 她自然是不愿意单独去见邹正言的,一万个不愿意。自从婚礼当日的那一次相遇后,焚香就开始对邹正言有一种不可明言的恐惧感。(.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虽然只是丝毫,却已经足够让她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不要说与他单独说话了,就算平时有邹宜君在场,焚香也觉得胆战心惊。然而这一些,她都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是只有自己才能够明白的苦。 焚香叹了一口气,不自觉便瞥到了窗外那一轮快要圆满的月亮。这才发觉自己远没有想象中来的平静。 “娘子……” 小袖见焚香望着窗外发呆,轻轻上前问了一句。 “月亮,快要圆了。” 焚香喃喃回道,小袖不知所谓,抬起头来果然见这月亮实在是清冷的厉害。 “……走吧!咱们去会会邹正言。也是时候了。” 门扉被焚香轻轻推开,初夏的夜里,竟然也会有丝丝凉意。焚香紧了紧衣襟,想将心里的怯意压下。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稍微平静下来。 小袖一言不发,只是在前引着路。陆家回廊上,挂着许多七彩灯,均是出自陆家布庄的手笔。到了晚上,便会由仆人点亮。微风吹过,彩灯的剪影便在焚香身上不断变换着模样。一路上,焚香的脑子里却是空空如也,她似乎是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与小袖一道站在了邹正言的小院前。 “娘子。” 小袖扯了扯焚香的衣袖。分明是不想让焚香再向前一步的。可是即便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小袖也明白,现下的娘子,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幽幽一叹,从焚香的心里传出。 她只是站了一会儿,便一手提着裙,继续向那小院里行去。 作者群:7930325 好吧!我承认这一更太少了。太太太少了。但是为了掐情节只好这样。 今天是12月31日,明天是元旦,各位元旦快乐。 小忧预备1月份上架本书,并且在1月份开始连载格格2:鸳鸯错。 第二十一章 暧昧(3) 说实话,焚香不是沒有想过不了了之,可是当她站在那小桥流水的小院门前时,忽然间就坚定了下來。 自己是一定要去会会邹正言的,不管这会不会是一场愉快的会谈,至少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因为现下她确实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二少夫人,到了!” 重仪自焚香进了小院之后,就替代了小袖引路的位置,到了那间依旧亮着灯的门前,他才转过身來提醒了一句。 焚香点点头,表示听到了,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开门,走入了邹正言的世界。 “坐!” 此刻,邹正言并沒有衣衫得体,中规中矩地坐在外房等她,而是只披着一件单衣,提着个酒瓶,靠在窗边望着天外冷月,房间内很暖,却也飘着一丝暧昧的气息,惹得先前在外面觉得有些冷的焚香竟然脸颊有些发热,尴尬无措之下,一丝愠怒上了焚香的心头。 她一言不发地坐在了外房的圆桌边,邹正言则继续赏月喝酒,并沒有再多说什么? 轻轻一声响,重仪关了房门。 屋子里显得更静了,焚香觉得,自己的感官在这安静的环境下更加的灵敏,她似乎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酒味,看來,邹正言喝的是浣纱镇有名的水酒,,水中仙。 忽然她一笑,状似无意。 “你手中拿着的,莫非是镇北花魁艳歌处才会有的水中仙!” “水中仙……原來这酒是叫这个名字!” 邹正言一愣,似乎是第一次认真看着那酒壶一样,忽然随意一笑,便这么将艳歌对他的无微不至给忽略掉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焚香听到这出人意料的回答,竟然发现邹正言属于自己猜不到心思的那种人,好奇之下,她又问道。 “怎么,难道你连这是什么酒都不知道!” 邹正言不答,算是默认了。 “既然不知道是什么酒,怎么还会去喝!” “……是啊!怎么还会去喝呢……呵呵,弟妹,你这个问題问得好,还真是问倒我了!” 邹正言说着,忽然从窗台那跳了下來,慢慢走到了焚香跟前,这时候焚香才看明白,原來邹正言内里只是穿了一件单衣,并沒有系紧,随着他的动作,依稀是可以看到他古铜色的皮肤的,焚香眉头皱得很紧,侧头避开了邹正言的这种轻浮打扮,只是她并不知道,这一切都看在了邹正言眼里。 他微微一笑,心情似乎很是愉悦,就坐在了焚香的对面。 “虽然不知道这酒是什么名字,可是实在是好喝醉人,便情不自禁了!” 这样意有所指的话听在焚香耳里,分明是一种调侃与挑衅,按照她的性格,哪有不狠咬回去的道理。 “那倒是,自焚香小时开始,便早已听说了艳歌姑娘的芳名,大哥有此感叹,看來不是对酒而是对人吧!” 焚香睚眦必报的还击着,撇过头來正视着邹正言的眼睛,却发现原來与这个男人对视,需要用多大的勇气。(.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奇怪的是,邹正言并沒有像平常那样得寸进尺,他低头一笑,竟然对于焚香的反击沉默不语,过了半晌,他将手中的酒瓶放到了桌上。 “弟妹今日來,总不是來谈一个花魁的吧!” 邹正言的提醒让焚香又是气恼又是憋闷。 “……陆家人想与邹家做这一笔大生意,却不知道为何大哥不肯!” 邹正言听罢,忽然笑了,随手又是将一杯水中仙倒进了嘴里,这美酒的香气暖了他的身子,他的心却依然是冷的,可是不知道为何,每当看着焚香自强不息的模样时,这颗心仿佛又活了起來,自己莫非正如家姐所说,就是一匹狼,离群尚可,若沒了争斗就会让自己的生命颓废消退,从此默默无闻么。 邹正言想着邹宜君以前的话,不自觉有些失神,当他回过神來的时候,却已经不由自主反问道。 “若我说,并不是我不肯,而是家姐不肯与你做这笔生意,你可相信!” 自然不信。 焚香虽然沒说出來,她沉默的态度却让邹正言猜到了几分,邹正言真是有些不明白了,为何自己总是被放到这么一个被人误会的位置上,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不过,他早就已经无所谓了。 邹正言一笑置之。 “不论你信不信,这个生意若沒有家姐的首肯,我是做不成的,青膏这种货物,总是被压在碧云镇的仓库,若想调动,就得通知家姐!” 头一回,正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焚香看着他,却不知道该不该选择相信,犹豫之下,只能沉默。 想了好久,这才回道。 “这次生意不比平日,既然是邹家的媳妇,焚香自然明白邹家的生意做得有多大,多圆满,若放在平常,当然不会在意与一个小布庄的生意往來,可是这一回,沒了青膏陆家布庄就做不成芙蓉渠,朝廷真要深究起來,恐怕也会连累邹家吧!这事可大可小,还请大哥三思!” 邹正言低头听着,越來越觉得讽刺,听焚香的话,这分明是将他当成了罪魁祸首,邹宜君啊邹宜君,为什么每一次你都会把我放在坏人的位置上。 也罢,自己又不在乎这些,若是在乎,又何必现在才会为自己打抱不平呢? 邹正言想着,抬起头來又是倒了一杯水酒,用自己的杯,却不是给自己喝,,他将之递给了焚香。 焚香一愣,为邹正言这突如其來的动作给搞蒙了,有些疑惑地瞧着他。 “喝了!” 简单的命令,完全解释了他的意图,焚香心中一紧,只是望着那杯酒发呆。 “喝了它!” 邹正言仿佛沒有看到焚香心中的屈辱与不甘,一再催促,见焚香依旧沒动,这才轻轻将那杯酒放在了桌上,并用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掷地有声。 “你也应该明白,现在这场谈判,不说你一点胜算都沒有,而是你一点立场都沒有,你是來求大哥的,弟妹忘记了!” 邹正言拂过身子,离着焚香很近,近到焚香即便低着头,也能够感受到他说话时喷洒的鼻息。 这也许是蛊惑,但更是威胁,看在焚香眼里,分明是她为鱼肉,别人为刀俎,为所欲为。 是愤怒也好,不甘也罢,焚香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勇气,突然便拿过那杯子,将之一饮而尽,并倒扣在桌上。 “大哥赏焚香的这一杯,焚香喝完了!” “好,好!” 邹正言似乎很高兴,将杯子正了过來,看來又是要倒一杯给焚香,忽然,焚香捂住了杯口。 “敢问大哥一句,青膏的生意可会在对饮之中慢慢谈!” “这个……好像不是由你说得算!” 邹正言见状,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致意焚香后,一饮而尽。 “……那么,大哥可是说得算!” 焚香不死心,甚至有些豁出去了,还是不肯放开杯口。 “嗯,喝了这杯酒,我告诉你答案,如何!” 邹正言低头想了想,指了指焚香的杯子。 “好,一言为定!” 焚香忽然一笑,就那么一会功夫,便将那酒给喝了个透。 邹正言看着豪气万丈的焚香,嘴角不自觉地一再上扬,两人就这么对饮着,不管各自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此时此刻,至少邹正言是找到一个可以与他畅饮的人了。 …… 作者群:7930325 之后作者会一日两更,上午九点一更,下午三点一更 第二十一章 暧昧(完结)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当邹正言喝完最后一杯酒时,天竟然还沒有亮,他望着已经空了的酒壶,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杯子刚放下,眼神便不自觉又飘到了已经睡熟了的焚香身上。 这一夜,他已经不知道就这么看着焚香看了多少次,说來这小姑娘果然倔强,一杯又一杯,为了能够谈成青膏的生意,竟然还真的陪他喝到了大半夜,若不是最后她终于支持不住昏睡了过去,邹正言还真是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其实陆焚香是千杯不醉的。 想到此,他忍不住又是一笑,连他自己都沒发现这笑里的愉悦意味,睡梦中的焚香虽然微微皱着眉头,却是卸下了所有防备,有时候还会无意识地呢喃,似乎是在说梦话,就是这样一幅小孩子一样的睡颜,让邹正言一边品酒一边不厌其烦地看了一整晚,除此之外,什么都沒做,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意外之余,心中又掠过一丝复杂。(.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呢? 邹正言望着空着的酒杯发呆,不断自问。 这一切不都是在计划之中么,为什么现下自己却沒有半点将计划进行下去的兴趣了。 邹正言想到这里,不自觉慢慢将身子完全靠在了椅背上,也不知道是为了放松身体,还是能够让他更清楚地看着陆焚香的睡颜。 他就这么看着焚香的侧脸,扪心自问着自己真正的想法。 可惜,沒有答案。(.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忽然,门扉被人轻轻敲了三下。 他虽然沒有出声,还是有人走了进來。 “少爷!” 重仪只是望了一眼趴在桌边睡着的焚香,便低头等着邹正言的指示。 正言很久都沒有出声,忽然道。 “再点只蜡烛來吧!顺便再给我來一壶水酒!” “是!” 重仪沒有多问什么便领命离开了,留下邹正言一个人,依旧只是看着焚香。 酒过三巡,天边的月色越來越淡了。 远方依稀传來鸡鸣声,奇怪的是,天竟然还只是露出了些淡薄的亮光。 正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微微闭了一下眼睛,觉得头也开始疼了起來,再睁开眼时,却发现焚香睡得依然很安静。 突然,他笑出了声,不自觉伸手想去触摸焚香的脸颊,可却又忽然停住了这荒唐的动作。 不,这根本不是荒唐。 之于他來说,根本就是一种危机与错乱。 邹正言确实是有些被自己吓到了。 当他硬生生将这股怜惜的感觉压下时,心中已经再也无法平静。 …… 天,已蒙蒙亮。 重仪再入得房來时,看到自家少爷正一手撑着脑袋,表情似乎很痛苦,房间内蔓延着一股更加浓烈的酒味沒错,却不似少爷在艳歌姑娘那里一般,还会参杂着什么让他感到不舒服的味道。 “少爷!” 重仪轻轻叫了一声,昏暗中邹正言似乎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尔后挥了挥手道。 “把二少夫人送回去吧!” “……是!” 重仪回头,看到焚香虽然是被安放在了床榻上,却依旧衣衫完整,他走上前轻轻抱起了焚香,在邹正言的注视下,默默走出了房间。 他知道,有些事在今日已经发生了变化。 …… 作者群:7930325 推荐大家看无忧的文时,去听几首歌当背景音乐 陈思成:尘缘 林心如:落花 金莎:相思垢 董贞:相思引 第二十二章 暗战(1) 自从陆家庄传來焚香病重的消息,陆起良才真正意识到,如果焚香有什么不开心,其实自己也是开心不起來的。 一杯又一杯,以前他只要沾上一点就咳个不行的烈酒,今日却成了让他忘记伤痛的良药,只是怎么都喝不醉,反而脑子里对于焚香的影子却越來越清醒,越來越深刻。 喝到最后,起良觉得自己就连提起杯子的勇气都沒了,望着干涸的杯底,就好像是看到了自己已经逐渐干涸的心一样。 忽然,一股水酒分毫不差地倒入了酒杯,起良被这细小的动作从思绪中拉了回來,他并沒有抬头去看是谁,因为根本沒有这个必要。 “怎么今晚上喝得这么多!” 婉啼替起良倒了酒,便坐到了起良身边。虽然她可以感觉到,这男人并沒有多去看她一眼,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早已经学会不去在乎了。 起良沒有说话,仰头又将酒饮尽,婉啼瞧着他,一边为他夹些下酒菜一边笑道。 “是不是……在为焚香妹妹担心呢?” “……提她做什么?” 起良光是听到焚香的名字,心里便堵得难受,一口酒猛地下去,也压不下这样的不适,婉啼瞧在眼里,心里虽然还是有些苦涩,却依然谈笑风声。 “这不是听陆家庄那边的人來说,焚香妹妹前两天晚上忽然感了很严重的风寒,这两天都起不來床么,这不,就连今天的集会都是宣文表哥主持的,现下他一个人主持大局,想必也很难吧!” 婉啼温柔的嗓音,婉转迁回,却让起良更是皱紧了眉头。 “你看我,沒事提这些做什么?來,我來时……管事就同我说了,你这一天都沒好好吃饭,今日正好我带了这些下酒菜,都是我做的,尽管多尝尝!” 见起良并沒有回答,陆婉啼恰到好处地转换了话題,自然不是为了能够让气氛轻松些,全都是想要起良自己提出这个话头,果不其然,起良虽然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起來。 “香儿确实是病了沒错,这几日,她连库房都沒有去过,芙蓉渠的监工到主持集会的事儿,都交给了宣文表哥!” “哦……那你……是做了些什么呢?” 陆婉啼轻轻点了点头,忽然又明知故问道。 起良被这么一问,喝酒的动作明显一顿,过了一小会儿才回复平常。 “我说这个焚香妹妹也真是的,既然是三个人共同把持陆家布庄,齐头并进一起度过眼下这个难关,怎么可以在自己无法料理局势的时候,厚此薄彼呢?再怎么说,两个都是兄长,少了哪个,可都不行啊!” 仿佛是沒有看到起良的异常一般,婉啼自顾自地为他倒酒斟菜,时不时还会说上几句话煽风点火。 终于,起良一点继续喝下去的兴趣都沒了,默默将筷子放下之后,只是发着呆。 “……少一个都不行,她确实是少一个都不行,只不过不能少的那个人不是我,是宣文!” 起良苦笑,他实在不明白,为何现在与之交心的人,竟然是这个女人,陆婉啼。 只可惜这样的意味陆婉啼并沒有读懂,全当他是像以前一样,除了吃醋宣文与焚香两人的亲密之外,并无其他,便根本沒有多做想法,而是进一步地用言语将起良对陆焚香的忠心一点一点地松动,或者说,她就是要利用他对焚香过于执拗的忠诚,來为起良自己谋求真正的幸福与利益。 陆婉啼看着他,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明白自己的苦心,继续着她的表演。 ““我听说……芙蓉渠迟迟不曾出完品,现下焚香妹子又病倒了,光凭宣文一个,行么!” “行或者不行,都不是我能够插手的事情,现下陆家布庄的玉是在焚香手上,经过前几次的宗会,三位长老也对于焚香独自一人裁定整个布庄的运作表现出了默认态度,她认命哪个,哪个就去做事,根本就不是我能够置喙的!” 正说到这里,起良忽然又道。 “……虽然焚香这么安排确实有失偏颇,不过,也不见得对我不是件好事!” “哦,怎么个好法!” 陆婉啼眉端微微向上一挑,倒是对这意料之中的对话内容多了几分好奇。 起良看了她一眼,又喝了一杯酒后才继续说下去。 “芙蓉渠现下根本不是时间问題,而是材料问題,若是这个大问題不解决,就算他陆宣文做得再好,也沒办法帮陆家渡过难关,从这点來说,在这个节骨眼上,由他一个人主持大局,对于咱们來说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起良说着,不自觉眯起了眼睛,像是在沉思,更像是盯住了一只猎物一般,他轻轻抿着水酒,这酒虽然不能润喉,不能暖心,但却能够让他思绪清晰。 “你说的这个好处,根本就不能是好处,只能说,是无灾,起良,可是你要的,不是只有无灾平安就好吧!” 起良无言,既沒有承认,更沒有否认,到底自己是不是只求无灾便好,他已经不知道了,或许以前的他一定会这样,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突然意识到,随着自己的恨与怨一起成长的,竟然还有男儿的野心。 这到底是好是不好,他也不想去想明白,弄清楚了。 起良摇了摇头,似乎是想甩掉平日里就在纠缠他的这些无解的问題,婉啼微微笑着在一边看着,并沒有再多说什么?作为一个说客,一个煽动者,点到为止是最为重要的。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当起良再次放下那已空的酒杯时,似乎已经有些微醺,婉啼见状,赶忙又道。 “你说的那个材料,是什么?” 起良望了她一眼,带着些迷蒙的色彩,却也还算清醒。 “什么材料!” “就是……芙蓉渠缺了的那个材料啊!” 起良面对这样的问话,选择了沉默,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还是清楚的。虽然,现在心与神智似乎都有些弄不清方向了。 “……怎么,连我也要瞒着么,起良,咱们……沒有情在,多少也还有些不舍吧!你对我,还要有什么瞒着,我怎么会害你呢?” 婉啼说得期期艾艾,半是埋怨半是娇嗔,听得起良无言以对之下,只是心烦意乱。 “你想哪里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放下酒杯,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前些日子不断地出现贡品单子上的仿品,所以长老下了死命令,集会里的内容,对外人一个字都不能透露,陆家布庄的不行,陆家人也不行,实在是防患于未然,并不是我信不过你啊!” 起良疲于解释,而婉啼虽然是在诱导着起良方寸大乱,却也真正感到了伤心,为了陆起良,比起陆焚香,她是做了许多的,不该做的还是应该做的,她都毫不犹豫地接手过去,唯一想要的,不过是有朝一日起良能够站上陆家掌管者的位置,可是现在,起良还是将她当作了一个外人。 一个外人…… 自己还真是个愚蠢痴傻的外人。 婉啼苦笑,却沒有出声,将泪落在了心里。 起良见自己解释半天,婉啼也沒有回应,愧疚之情油然而生,这复杂的情感之中还参着些后悔。 若不是那天酒醉误事,今日他也不必如此愧对一个女人了,起良望着低着头的婉啼,隐隐有一种预感,此生此世,他与这个女人怕是永远纠缠不清了。 起良叹了一口气,算是向自己的命运投降了。 “是青膏!” “青膏!” 婉啼忽然抬头,反问了一句,她当然知道芙蓉渠缺了什么?可是从起良口里得知,她才好走下一步,起良的松口让她惊喜万分,忍不住上前便从背后紧紧抱住了这个让她爱让她念的男人。 起良身子微微一震,却沒有避开她,只是继续端着酒杯说道。 “芙蓉渠最后七层,据说是要青膏,青膏是邹家在碧云镇的生意,听宣文说,前些日子香儿曾经尝试与邹家人谈这笔生意,可是却沒有成,所以芙蓉渠的工程,才耽搁这么久,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这回,不会不高兴了吧!” 虽然是一种变相的讨价还价,可是起良愿意用自己的坦诚來哄她开心,一抹心满意足的笑爬上了婉啼的脸上,她轻轻靠在起良背上,紧紧抱着起良,好像只要她一松手,一切都会转瞬即逝。 “嗯,不气,我才不气,起良,你知道么,我永远都不会生你气的!” 不仅不会生你气,我这一辈子,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 婉啼这般想着,将自己最想说的话吞进心里。虽然是真心话,大概说出來起良会不高兴吧! 她不愿意看到他蹙眉,一丝一毫都不愿意,他希望他快乐,希望他不要再这么浑浑噩噩地为了一个陆焚香而痛苦下去。 “起良,如果我说,你应该从宣文手上拿过掌管陆家布庄的位置,将之放在自己手里,谁也取不走,你会这么做么!” 起良一愣,十分震惊地将陆婉啼扯到了自己面前。 “你想做什么?” 痛,不仅仅是因为他一时情急紧紧抓着她的双臂失了分寸,还因为她的心似乎又有了些裂缝,蜿蜒而出。 陆婉啼笑,就似平常一样,她轻轻把起良的手拉下。 “我不是让你对焚香妹妹去做什么?而是……在帮她!” 婉啼的话,让起良彻底迷惑了,他想看清楚这女人到底怎么想的,可是既然他不爱她,不愿意走进她的心,又怎么能够看得清楚。 …… 作者群:7930325 背景音乐推荐,陈奕迅《红玫瑰》 第二十二章 暗战(2) “帮她,怎么个帮法!” 果然,正如婉啼所想,只要是能够帮到陆焚香的事情,不管起良是不是自愿的,他总会下意识地去打探,他对焚香的爱早已成了魔障,刻在了骨子里,抹不掉,去不掉,就在那里生根发芽,婉啼时而都会有一种错觉,透过起良的眼神与心,她看到的不是起良本人,而是陆焚香。(.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呵呵,他们要的不是青膏么,我能够谈成这笔生意!” “你怎么谈,你可别忘了,焚香可是邹家的媳妇,就连焚香的面子都不给,你……” 起良说到一半,并沒有说下去,谁知陆婉啼回身咯咯一笑,与他离得很近,他却沒法躲开,只好僵硬地站在那,婉啼说话时,她特有的香气似乎都已经沾染到了他的身上。 “呵呵,焚香妹妹是邹家的媳妇沒错,却也是陆家的一份子吧!你想,邹家是大户,无端一定要与咱们这个小镇上名不见经传的小户联姻,这是为什么呢?他们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答案只有一个,邹家从一开始,要的不是焚香这个人,而是陆家布庄!”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他们既然要陆家布庄,总不至于要一个垮掉的生意吧!那还有什么意思!” 起良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不明白婉啼的话里有话,只见婉啼轻轻一笑,坐回到了桌子旁。 “现在陆家布庄是在焚香手里沒错,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抓得可是一点也不牢,稍不留神就会被陆氏的人找机会给夺了去,到那个时候,邹家与陆家联姻,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总不能明抢吧!所以眼下对他们來说,是再好不过的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起良一皱眉,也不自觉坐回到了桌子边。 “一个能够一举夺得陆家布庄掌权的机会,你想,为什么焚香妹妹会突然病重,还是在与他们谈交易之后,怎么好巧不巧偏偏这些事情就到一块去了,依我看,邹家人多半不是不帮,而是帮得有条件,可是这个条件焚香又不可能答应,所以啊!我们可怜的焚香妹妹,才会病倒的,怒火攻心啊!” 婉啼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好像她果真是到了当时焚香与邹家人谈判的现场一般,说得像是真有那么一回事,起良在一旁默默听着,拳头也不自觉攒紧了,婉啼瞟了一眼他的表情,心知只要再烧一把火,起良便会一定按照她的做。 “可是我就不同了,我是和他们正经谈生意,我夫家王家说來也是大户,做得恰巧也是染料生意,邹家想要在江南一带打出天地來,沒有大生意是不行的,他们今天为了利益拒绝了陆家的生意,就是要看着陆家布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慢慢逼死你们,像他们这样机关算尽,又怎么会拒绝王家的染料活,只要我出面,你不说,我不说,是为了陆家布庄讨青膏,你觉得,这生意还会谈不成么!” “如此听來,确实是这么一个理!” 起良思量良久,频频点头,刚想与婉啼进一步商量,却被陆婉啼打断了。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起良眉头一皱。 “什么条件!” 婉啼含笑望了他一眼,缓缓将起良的酒杯蓄满。 “我要你,从宣文那儿将掌管权给弄到你手上!” “……这种节骨眼上,多争无益吧!” “是,自然是这么个道理,我想宣文也明白的,因为如果不是你掌权,我就不会去谈这件事,说白了,我信不过他,我信得过你,再说了,是你能够拿到青膏,不是他陆宣文,也不是他陆焚香,更不是其他的陆氏或外戚,他们又有什么好说的,怎么样,我只要这么一个条件,只要你上到了那个位置,我才能够放心去做,也只有你到了那个位置上,青膏我一定双手奉上!” 说罢,婉啼忽然轻轻握住了起良的手,将之贴在了自己脸颊上。 “起良……你明白的,我对你,从來都不会说假话!” 起良愣愣地看着婉啼痴醉地用脸颊磨蹭着自己的手掌,心里想着的却是病重的焚香,他微微闭眼点头,算是答应了与陆婉啼的这次合作。 今日第一更,第二更下午三点准时奉上。 作者群:7930325 第二十二章 暗战(3) 连着几日的劳累与唇枪舌战,让本來身子骨就不太好的宣文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这一日。虽然集会并沒有开出个结果來,宣文却还是在中午时分打发了这些人出去,稍作休息,自己则先窝在了陆家庄大堂的一侧小房内,只是一手撑着头坐着,看起來似乎是在忍受着不小的疼痛一样。 忽然,一阵香味由远及近的飘來,让他再也忍耐不住睁开了眼睛,一碗上好的佛跳墙便摆在了他的眼前,宣文仔细一看,不止佛跳墙,就连平日里江南吃不到的一些特有的北方糕点也摆在了按上,真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饿昏了在发梦。 看着宣文呆愣的表情,清池扑哧一笑,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道。 “少爷,别看了,饿了就吃吧!” 说着,清池便麻利地将碗筷都掷好了,宣文见状,哭笑不得,缓缓站起來走到桌前又坐下,拿起碗筷前还不忘指了指清池。 “我说有谁敢耍我呢?除了你清池,还会有谁!” 说罢,宣文便一心一意在这些菜式上,并沒有看到从清池脸上抹过的那一丝嫣红,若是见到了,他也一定会感叹,这哪里是男儿,分明是女子。 清池因为脸发热,下意识地捂了捂脸,唇边勾起了一抹让人注意不到的笑意,甜蜜陶醉,只是这一切,宣文都沒有瞧见。(.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这个中午仿佛很恬静,宣文在这默默吃着饭,而清池在一边为他收拾着这个小房,她很清楚,自从焚香娘子病倒以后,少爷几乎就将自己的卧室搬到了这个不起眼的小房里,连带平日议事睡觉一起,都在这个还沒有少爷卧室一半大的小房里度过。 想到此,清池利索的手脚不自觉慢了下去,嘴角边的笑意也渐渐淡了,她回头望了望宣文,想到宣文为了陆焚香这么赴汤蹈火,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手足无措间,她却碰到了自己一身男装,一丝黯然掠过了清池的瞳孔,当她低下眼脸时,已经又开始做起了身为一个随从的事。 忽然,背后传來一声叹息,清池转过身來,果然见到宣文放下了碗筷。 “少爷,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清池关心地问着,宣文安抚地对她一笑,摇了摇头。 “自你來以后,我还真是能够每天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真是有劳你了!” 清池听罢赶忙低下头道谢,半晌之后,又听到宣文说道。 “只是现在实在是沒什么心情,享受这一桌佳肴……算了,我也不想吃了,撤了吧!若是你饿了,可以在这里吃着,我是不介意的!” 清池听着,一双灵动的大眼转來转去,忽然她试探性地问道。 “奴才斗胆,敢问少爷是不是……为材料的事情着急呢?” 清池的一句问话,又引來宣文一声叹,材料二字,就像是紧箍咒一般,让他的头无端端又疼了起來。 清池见状,一阵手忙脚乱,只怪自己嘴碎,赶忙上前,可是就要碰到宣文的身子时,双手又像是触电一样缩回去了,见宣文的头仿佛更疼了,只好在一旁干着急。 “少爷,不然今日咱们就现行回府吧!做些调理再來主持大局,现下焚香娘子已经病倒了,如果您再病重,这可不得了啊!” “……呵呵,若是能走,我早就想走了,何必等到现在呢?再说了,我要是病倒了,不是还有起良表弟么!” 宣文呵呵一笑,忽然站起了身,缓缓向躺椅那走去,清池上前要扶,也被他制止了。 “你收拾收拾,我小睡会便好,午后还有事情和他们商量!” 清池不依,张口还想劝他,却被他一个眼神给咽了回去,宣文挥挥手,慢慢闭上了眼,疲劳的面容让清池无言以对,实在不忍心再去打扰他,只好又是心疼又是气闷地收拾着沒有动几筷的菜肴。 她不是生气自己做的菜肴无人欣赏,她是气宣文与焚香的一片苦心她都看得明白,为什么那个陆起良却不明白,想到陆起良,清池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既然是宣文的随从,她自然明白起良与宣文之间的误会有多深,关系有多紧张,特别是自从那个女人从王家回到陆家以后,清池这般想着,脑子里闪过了陆婉啼的身影。 不自觉地,握在她手里的筷子被她捏的更紧了,看样子,似乎她与陆婉啼还有不能明说的恩怨。 突然,敲门声让清池回到了以前的模样,她先是回头看了看宣文,见他仿佛还在睡,这才放心地上前轻轻开门。 “來者何人!” 敲门的是个小厮,见是宣文少爷的随从來开门,赶忙低下了头。 “回大随从,小的是陆家庄上的守门!” “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宣文少爷睡了!” “这……” “有事快说!” 清池皱了皱眉,怕他耽搁太久,宣文就会醒來,于是压低了声音厉声斥责了一句。 “是这样,各位长老与管事已经在集会堂到齐了,就等着宣文少爷去呢?” 清池听罢一愣。 “午休时间不是还沒过么,说好了是一个时辰!” “是这个理沒错……可是起良少爷突然來了,还说他能解陆家布庄的燃眉之急,所以长老们才急着集会,不止是让小的们來请宣文大少爷,就连邹少夫人都要一并请了过去!” 清池听罢,心中咯噔一下,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她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为难间,屋里的人却说话了,清池转头一看,宣文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后。虽然他面无表情,清池却知道,现下宣文分明是在生气。 “少爷!” 清池与守门一起行礼道。 宣文整了整衣衫,便径直走出了小房。 “行了,你带路吧!我倒要去看看,我这磨人的弟弟又准备了什么好戏!” 作者群:7930325 大家可以在看这一卷的时候放背景音乐。 陈奕迅《红玫瑰》 第二十二章 暗战(4) 宣文一路无言,脸色阴沉得可怕,惹得那个守门战战兢兢不说,就连平日里总是笑着的清池也紧皱着眉头,显得唯唯诺诺,不一会儿,集会堂便已近在眼前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宣文冷冷看着堂上被擦得光亮的牌匾,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才进了大堂,果然如那个守门所说,起良不仅是召集了平日里一起开会议事的管事长老,就连病卧在床的焚香似乎也到了堂上,只不过是坐在集会堂的屏风后,有个帘子隔着,似乎还是睡在塌上,偶尔传來的几声咳嗽声,实在是令人揪心,宣文慢慢走到会堂中,不着痕迹地将在场的所有人都观察了个遍。 起良见到宣文來了,起身刚要对他打招呼,宣文却瞧都沒有瞧他,径直往站在屏风边上的小袖那里去了,惹得起良一阵尴尬与不快,也让会堂上的人噤若寒蝉。 “邹少夫人可还好!” 宣文不管不顾旁人的眼光与议论,一心挂着焚香的病情,记得当日他接手陆家布庄事宜的时候,焚香病重的模样让他只是看一眼都心疼。 小袖眼里噙着泪,愁容满面地摇了摇头,低头时还别有深意地看了起良一眼,她实在不懂,昔日最疼娘子的起良少爷,现下怎么可以对于娘子这般孱弱无所依靠的样子不动恻隐之心,硬是叫人把娘子给请了过來。 不,这哪里是请,分明是强迫。 宣文见小袖低头不说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他明白,回过头來时,眼神更冷了。 “表弟,平日里集会你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为由不愿意过來,今日一來,还真是兴师动众,果然是你平日的作风!” 宣文长袖一甩,冷笑之余说得话也不见任何委婉,真是直白得令人捏一把冷汗,侧卧在屏风后的焚香听着这话,也是微微一皱眉,一边咳嗽着一边招呼着小袖想让她扶自己起來,主仆二人这边还沒有离开床榻,起良那却已经答话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宣文表哥说的是哪儿的话,平日里不來,也是实在对现下的状况束手无策,我若來了,不是光添乱么!” “哦,听贤弟这话,今日是有备而來不成!” 宣文回头來,挑衅意味明显。 起良笑而不答,似乎成竹在胸,宣文眯着眼,静静等着他的下文,坐在堂上的长老们缄默其口,这两个后生话里有话,在他们面前便这么胡闹确实沒规矩,可是现下这气氛,就连他们都插不进來了。 午后的集会,仿佛成了只有宣文与起良二人存在的场合,焚香在屏风后静静听着他们的你來我往,他们的沉默,有些按捺不下性子,急着想要出去,刚起身,起良的笑声便从屏风前传來,焚香心里着急,踉踉跄跄地由着小袖扶着慢慢靠到了屏风边,刚來得及看到起良与宣文的背影,只见起良笑得踌躇满志。 “娘子,您还是去休息着吧!” 焚香默默摇头,倔强地倚在了屏风边,屏风前一卷纱帘根本就藏不住她美好的身姿,朦胧间透着一股西子病弱的美,现在的焚香,不仅是脸色苍白,嘴唇都沒有血色,只见她轻轻说道。 “就让我在这吧!躺在那,我心里烧得更难受……” 小袖听罢,心疼不已,只是默默点了头,抱了一件厚外袍过來披在了焚香身上,陪着她一起看着这两兄弟的短兵相接。 “有备而來不敢当,只是过來解燃眉之急!” 起良说到这,故意停了一会儿,看了在场众人一眼,只见这些人中,有的依旧不明所以,有的眼里迸发出了希望的光芒。 “……解燃眉之急,怎么个解法!” “呵呵,不管哥哥是信或不信,表弟我可以拿到你们要的材料,青膏!” 起良的这句话宛如是丢入一汪静池里的石子,用了十成十的力,此言一出,震惊四座,每个沉默的人突然都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纷纷议论着。(.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宣文心中一震,并沒有马上回话。虽然起良长久以來都与他做对惯了,偶尔还会有些冲动,却断然不会是拿大事开玩笑的人,如此说來,看來起良确实是有办法弄到邹家人不愿意给的青膏,可是单凭起良,断然是做不成这种事的,难道,他和那个陆婉啼根本还沒有断开联系不成。 宣文思量之下,心是越來越凉,抬起头來时,望着起良略带得意的面孔真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大庭广众之下,有些真心想问的话,实在是问不出口,说白了,宣文还在顾忌着起良的面子与声誉,至于不知内情的焚香,则更觉得奇怪了,在她看來,邹正言那个意思,摆明了就是不要陆家度过这个难关,他们邹家人好坐收渔翁之利,到时陆家布庄到了邹家手里,即便他们是要休了她陆焚香,她也毫无反抗之力。 这是一步死棋,怎么都是邹家赢,焚香自与邹正言拼酒那一夜之后就彻底明白了,因为看不到任何回还的余地,她才会病倒,这是一种愤恨,更是一股不甘,两种情绪來得太猛烈,让她一下支撑不住,可是今日起良说的话却让绝望的焚香迷惑起來。 不是说自己办不成的事别人就办不成,而是她搞不懂,凭起良一人,怎么去救活这死棋呢?他又何德何能能够让唯利是图的邹家人放弃这绝妙的一步。 正想着,起良又说话了。 “货已经在我手上了,大家若不信,我便抬一箱來给诸位瞧瞧,让各位验验,到底是不是让咱们愁破头了的青膏!” 说着,起良拍了拍手,两个大汉便从集会堂外抬了一箱东西进來。虽然这木箱还沒有被打开,却早已是成了众人的焦点,箱子刚放下,起良便转向各位长老以及宣文道。 “请各位长老与布庄主事來找人來验一验,是不是青膏,在下惶恐,也怕是误了正事!” 大长老看着诚恳的起良沒说话,只是抚着胡须,偶尔还会望一望宣文,三长老则是侧首看着靠在一边眉头紧蹙的焚香,轻轻叹了一口气,出來说话的只有主室偏房的二长老,在他眼里,这何止是一箱青膏,简直是峰回路转,老天爷赏赐给他的运气,千金难求。 只见他清了清嗓子,却也掩饰不住自己激动的嗓音。 “那就请染布坊的钟管事來验验,他应该最明白!” 钟管事应身而起,领命走到青膏前,刚一开箱子,一股清新怡人的味道便蔓延了整个房间,香飘四溢,光是闻着这个味,焚香的心便更是往下沉,她不是不开心,而是这一切來得太突然,又充满了些许阴谋的味道,焚香既担心起良,又牵挂着宣文,越想脑袋就越疼,几乎是晕在了小袖的怀里。 “娘子,娘子您沒事吧!” 焚香依旧摇着头,说话的力气都沒有,她已经沒有那个精力去分析与思考,只能够瞧着事态进一步发展,这时,钟管事起身了,整了整衣袖道。 “诸位长老,宣文大少爷,这货品沒错,正是青膏!” 钟管事刚宣布完,集会堂内一片沸腾,尽是欢庆之声,大家仿佛又看到了生的希望,说是绝处逢生,怕也不为过,宣文看着起良的侧脸,忽然郑重抱拳道。 “表弟,你真是救了陆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啊!受为兄一拜!” 说着,宣文果真便要单膝跪下,起良赶忙上前一把将他扶了起來。 “表哥且慢,起良受不起这一拜,受不起啊!” 起良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对众人道。 “诸位,这青膏是在下带來的,却属于在下昔日与家父出去谈生意时认识的一个老主顾,这人虽然是重义气,却性子有些乖僻。虽然给了在下这些货品,却给在下出了个难題!” “什么难題,起良表弟但说无妨!” 宣文笑着问道,焚香在一旁看着这兄弟俩其乐融融的说话,唇边也不自觉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然而这些不若是昙花一现,海市蜃楼,有些东西,果真是过去了就再也难以寻回了,起良接下來的话让宣文与焚香都僵在了当场,也让焚香近在眼前的美梦给击了个粉碎。 “这个老主顾啊!除了相识的人以外,谁都不信,我当日承诺他,定给他五金作为买这些货品的银钱,还给了他一锭金作为订金作保,可是他竟然说,他信不过陆家布庄,只信得过我,陆家布庄要想和他做生意买青膏,除非……” 宣文听着,笑容依然不减,可是眼里已经沒了温度,有些结果,他早已猜到,却不愿意去相信,这一点上,他和焚香还真是一样,宣文这么问着,并不是期待起良能够说出什么不一样的话來,而是在等,看自己到底最终会是释然欣喜,还是更加失望。 只见起良抬头,满脸的为难。 “他说,除非我是陆家布庄的大主事,不然,就不肯和我们陆家做这个青膏生意!” 忽然间,大堂内欢腾的气氛被这突如其來的要求给吹了个干净,集会堂内再一次静了下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闷声看着这不属于他们小人物的角逐。 只不过到现在大家都已心知肚明,今日陆起良前來,根本就不是为了送青膏那么简单,而是为了夺权。 一场新的陆家纷争似乎又要拉开帷幕了,而焚香看着这一切,却已无能为力。 她微微闭上眼,泪在不觉间湿透了她的衣襟。 每天保持3000+的更新 作者群:7930325 一更已经送到,这一章依旧可以伴着陈奕迅的《红玫瑰》看 第二十二章 暗战(完结) 起良静静站在那,似乎是在等着结果,一个他早就已经明了的结果,站在大堂上的他,并沒有再多说一句多余的话,含笑的面孔写满了对于胜利的喜悦。 焚香在一旁看着,眼泪不住往下掉,却是无声的掉泪罢了,她默默转过头來,让小袖扶自己回房,这场纷争,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也是她穷尽所有力量想要避免的,然而当一切果真到來的时候,她才发现,原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小袖……扶我回房吧……我好累,想要休息!” 焚香闭着眼,泪珠与疼痛依旧挂在脸上沒有抹去,小袖默默答应着,正要带焚香从屏风后的小门离开,却听到良久不曾说话的起良又说道。 “若是宣文表哥点这个头,在座大伙也沒有异议的话,正好,焚香妹妹也在这里,就由她出布庄的家印,为我写个证明,将布庄管事的权利暂时交到我手上!” 焚香身子一震,愣在当场,顷刻间,她明白了所有,忽然间,一腔怒火喷薄而出,怒极反笑。 “好,好一个缜密的计划,好啊!” 焚香边笑边叹,边叹边落泪。 “娘子……您别动怒,对身子不好啊!娘子……” 小袖轻声劝着,搀扶着分享的双手明显感到了她身子的颤抖。 焚香忽然一抹泪,一手止住了小袖的劝解。 “小袖,替我整衣!” 她冷冷命令道,慢慢直起了蜷缩着的身子。 小袖一愣,仿佛有些不明白她说的话,焚香望了她一眼,又道。 “替我整理好妆容,我要出去,好好见见这个令我刮目相看的陆起良,陆少爷!” “……是!” 小袖领命之后,便上前开始为焚香梳理好些天不曾树起的长发,盘髻,画眉,乃至穿上厚重的华服,焚香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想了许多,盼了许多,临到小袖将之装扮完毕了,她盼着的想着的都沒有成真,反而却在整理裙装时,听到了起良对宣文的一再逼问。 “宣文表哥,现下也是非常时期。虽然弟弟明白,这位老主顾的要求未免也太过怪异了些,可是无法,若不是弟弟当布庄的大管事,他是断然不会给我们提供青膏的,宣文表哥,大局为重,做弟弟的虽然心痛,却也无可奈何!” 话音刚落,起良对着宣文又是一拜,宣文冷眼看着起良声色并茂的表演,也不知道是心痛还是懊恼,总之他的面无表情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敢多说一句话,不管是帮宣文也好,还是帮起良也罢,现下谁只要多说一句多余的话,说不定就会马上被其他人划分到主房或者偏室的阵营里去,到时候这两家真要斗起來,即便自己不想卷入到这场斗争中,也会身不由己,不得已而为之。 只见过为自己讨利益的,可沒见过有人为了能够平息他人的战争惹自己一身骚的,笑话,谁要出这个头呀,堂下众位管事心里无一不在这么寻思,越是这么想,嘴巴就闭得越紧了。 “起良少爷说得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当然要以大局为重。虽然焚香是个妇道人家,这个道理焚香还是明白的!” 突然,这安静沉默的环境被一阵掌声给打破,众人正惊讶着,就见一身华服的焚香由小袖搀扶着从屏风后走了出來,珠帘一落,随着焚香头上的金步摇一起丁玲作响。 “大管事!” 刚刚闷不做声地众人赶忙起身向焚香行礼,焚香点点头,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了起良面前。 “起良表哥可看到了,这就是大管事的权利,他们尊敬的或许不是焚香,但是陆家布庄大管事的这个名号,他们不尊敬都不行,只要陆家布庄在这儿,陆家人就可以安心过日,这样天大的权利与尊荣,每个人都想拿,每个人都想取,起良表哥此等天造之材,有这种意图,也不足为奇,焚香自然明白!” 起良默默听着焚香说的这些话,字字如针扎,令他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双拳。[.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焚香表妹,我……” 起良想说些什么?可是焚香却一手制止了他的话。 “起良表哥,多年以來,自陆家布庄开始做生意起,确实有这样那样的难关,也遇到了不少愿意救布庄与陆家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贵人,当然,这些贵人中,好多都是生意人,既然是做生意的,求财求色求名利,倒也不足为奇,多少年了,自焚香记事起,也见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要求,若不满足,他们便不帮陆家布庄,布庄就得死,为了避免这种结果,焚香的先父在世时,实在是费了不少心思來尽力满足这些条件,从而解布庄燃眉之急,那个时候,焚香便总会在想,若是焚香碰到了这样的情况,焚香该怎么办,如果可以,焚香愿意一辈子都不碰到,可巧了,托芙蓉渠的福,也是托起良表哥的福,焚香在执大管事一职期间,还是碰到了,这让焚香明白了一件事,祸福之事,避不可免,就这点來说,焚香确实是要谢过起良表哥了!” 焚香轻轻一笑,向着起良行了一个礼,起良望着焚香病弱却又倔强的身影,听着她这尖锐的话语,脸上真是红一阵白一阵,想说什么?却又如鲠在喉,什么都吐不出來。 “青膏之事,想必在座都有所耳闻,焚香惭愧,就连与夫家谈生意都沒有谈成,正在陆家上下愁眉不展时,起良表哥却带着这一箱救命的东西來了,这是焚香要感谢起良表哥的第二件事,焚香在这儿,再拜起良表哥!” 焚香说着,又是一拜,在站起身的时候,差点跌倒,小袖与宣文一左一右默默扶着,心疼溢于言表,起良心疼地看着,却明白即便他们二人的距离有多近,他已再也沒办法走到她身边。 自己这一步已经跨出去了,等到想要回头时,昔日的阳关大道早已消失。 焚香笑着让小袖与宣文站到一边,看向起良时,却连眼神都是沒有温度的。 “几箱子青膏换一个陆家布庄大管事的位置,到底值不值呢?焚香不知道,可是从现在的情形來看,起良表哥的那位老主顾,已经让焚香沒得选择了,敢问起良表哥一句,是不是移交字据一立,即日便有青膏送到染布坊继续芙蓉渠的制作!” 起良木讷地点点头,焚香却不依不挠,向前一步道。 “焚香斗胆,向起良表哥讨个承诺,若是焚香给了您大管事的位置,是不是即日起就会有青膏送到!” “……我陆起良对天发誓,各位长老在此,也能够做个见证,只要大管事的位置给了我陆起良,即日起芙蓉渠所需的材料青膏要多少就有多少,绝不食言,若食此言,陆起良定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起良右手竖起三指,对天发誓,焚香看着他看了良久,尔后才缓缓点头道。 “好,我信你,小袖,取文房四宝!” “……是!” 小袖屈膝行礼后,便从小房内拿出了纸墨笔砚,焚香被宣文扶着坐到了桌前,抬笔时,焚香望向了堂下陆家布庄的各大小管事,突然又道。 “各位,焚香明白这个决定太过于让人为难,既然事情由焚香起,就由焚香了结,是焚香不才,领导无方,让布庄陷入绝境,今日就让焚香在各位叔叔伯伯面前再任性一次,擅自做了这个主张,希望焚香此次让贤,能够让布庄置死地而后生!” 焚香含泪说完,便果真在宣纸上写起了转让陆家布庄大管事的字据,其声悲壮,让座下的男人们都忍不住有些眼睛湿润,有些人低头不语,却是哀叹声一片,起良见状,心知不好,陆焚香单凭刚刚这几句话,很有可能会让他人心尽失,想要再重新树立起威信,怕是难了。 他低头思索着,突然有些后悔了。虽然说陆婉啼把话说得很死,他若不拿大管事的位置,就不给他青膏,可是不见得就真的一点商量余地都沒有,毕竟他与陆婉啼的关系已经不是那么简单了,甚至从某种程度上來说,陆婉啼与他比他与焚香要來得更亲密,所以,他说的话,不管怎么样陆婉啼都是会听的。 事情往往都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 起良抬头,见焚香洋洋洒洒已经写满了一张宣纸,眼看着就要落款年月了,他心中一软,突然就想要反悔,刚要上前,却被二长老用一个眼神给呵斥了下去,起良一愣,只能乖乖又缩回了伸出的手,在那一刻,起良明白,自己手中抓着的东西,彻底空了,空空荡荡,不再见任何他想的事或人,他的生活里,从此只有陆婉啼,或许,还有一个陆家布庄大管事的虚名。 “……小袖,请玉印!” 焚香停笔,轻轻吐了一口气,做足了心里准备才说这句话,到现在,一切都已经成定局,就连小袖都有所了解了,只见她点点头,脸上再也不见任何悲戚的神色,转头就要往陆焚香的书房里去。 只是当她穿过重重人群,在人们的注视下就要离开集会堂时,却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小袖疑惑地抬头一看,惊讶得说不出话來。 來者是一翩翩公子,大概是而立之年,只见他将折扇一打开,盈盈笑着在小袖耳边说了句什么?这才慢慢往集会堂里走。 “來者何人!” 焚香见着是他,也是疑惑不已,直到长老发话问了,她这才回过神來,忙上前回道。 “诸位长老莫怪,他是焚香夫家的大伯,邹家大少爷,邹正言!” 焚香话音未落,集会堂里的人都炸开了锅,谁知邹正言依然步态稳重,不慌不忙,沒有一点引起骚动的自觉,直到走到了主座前,这才停下來。 “在下正是邹正言,各位陆家长老,有礼了!” 作者群:7930325 今日3000+更到, 第二十三章 心机(1) “原來是邹大少爷,久仰久仰!” 宣文与焚香面面相觑,各自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与不解,整个集会堂中,只有起良答了邹正言的话。 “哪里哪里,在下才是久仰陆家二位少爷的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实是在下福分!” 邹正言乐呵呵地回着,从始至终只是瞟了一眼焚香,并沒有多做一丝令人怀疑他们二人关系的动作,即便如此,焚香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在她的印象里,这个邹正言除了心机城府深之外,对她也是充满了恶意。 陆家布庄眼看着就要分崩离析了,这么说來他突然造访肯定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焚香并不是自己吓自己,只是对他这样的人不得不防,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焚香质问他也不是,默不作声也不是,越急头便越晕,在一旁搀扶着她的小袖,真是用了十成的力气才沒有让焚香摔倒。 “不知今日邹大少爷來此是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就是來看看,参观参观!” 邹正言说着,果真就绕着偌大的一个集会堂转悠起來,除了他的随从重仪,众人皆是对他这出其不意的回答表示出了疑问,宣文更是慢慢走到焚香身边,借着扶稳焚香的当儿,不着痕迹地轻轻问了一句。 “妹妹,你家大伯到底是在卖什么药呢?” 焚香默默摇了摇头,虚弱地回了他。(.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若我明白,又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话而已,焚香便已气喘吁吁,宣文与小袖只得将她扶到一边坐下,两人手忙脚乱之间,都沒有注意到邹正言眼里的那一抹心疼。 “邹少爷,可别怪在下说话沒规矩,只是……现下是咱们陆氏的宗堂集会,您想参观集会堂,自然是欢迎的,但是……能不能请您在咱们会毕之后,再來畅快观赏,到时咱们陆家给您差遣几个熟悉陆家庄构造的下人,带您随便瞧!” 起良见众位长老都选择沉默,默认他为主事之人,说起客套话來也更加轻车熟路起來,坐在堂下的众位大小管事也忍不住私下议论纷纷。 这起良少爷平常看起來冲动好强,比起宣文少爷的稳重,实在难成大器,可是今日一见,感觉又有什么不一样了,说不定,他还真能够撑得住这么大个布庄呢? 这些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台上的人沒听清楚,邹正言却听了个明明白白,只见他低头一笑,抬头时,却是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 “是,是,哎呀我这个脑袋,怎么这么不长见识,陆氏的众位能够來得这么齐,不是集会又是什么呢?糊涂,糊涂!” 邹正言一边拍着脑门,一边喃喃自语,说是自言自语,其实声音控制得恰到好处,不大不小,让全会堂的人听到就成。 你就演吧! 焚香心里恨声啐了一口,眼见着起良一步一步走入邹正言布下的圈套却无从干预,试想,像邹正言这么精明的人,又怎么会忘记哪些事情,他只会选择特意忘记哪些重要的事,刻意去不记起,比如现下陆家人正在开会,便是其中一条,宣文看在眼里,自然是明白他现下是在表演,却又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可是涉世未深的起良却不一样了,他虽然也明白邹正言是在装忘性,也明白自己要忍耐,不可对邹家人动气,却还是忍不住发了火,在座的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起良的脸色愈加阴沉了。 过了半晌,起良忍不住又要开口,宣文心中一动,怕他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刚要上前阻止,邹正言却先发话了。 “不知道诸位在这里,是讨论着什么事儿呢?在下说不定能够为大家排忧解难!” 说着,邹正言慢慢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睛则望向了摆在大堂中央的那一箱青膏。 “不劳烦邹少爷了,这是布庄的私事,怎么好意思打扰您,陆家人自己可以解决!” 起良拱了拱手,回绝了邹正言的“好意”。 “啊!不用在下,真不用在下,好说好说,在下这就离开,各位可以继续开会,继续,继续!” 邹正言无所谓的笑了笑,转头准备离开的时候,起良与陆家人确实是松了一口气,谁知他在走过青膏时,忽然又怪叫了一声,吓得正在沉思的焚香花容失色,茶点从座椅上跌了下來。 “大伯您做什么呢?” 焚香又气又恨,忍不住便骂了一句。 “啊!吓到弟妹了,对不住对不住,可是弟妹您在这里做什么呢?既然病重,就应该好好休息,再说了……你都已经是邹家的媳妇了,这是陆家人的宗堂会议啊!” 这话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总之说得众人哑口无言,焚香一愣,越发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夫家的大哥了,乍一看他好像是在说道她,仔细一想仿佛又不是,指桑骂槐的意味更明显。 宣文低头听着。虽然知道他是在骂陆家男人无用,脸上还是露出了一抹微笑。 “……有什么好笑的!” 焚香翻了个白眼。 “你这夫家大哥,倒也挺照顾你的!” 宣文轻轻说了一句,焚香脸一红,咬牙切齿道。 “别瞎说!” 堂上二人的窃窃私语,淹沒在了众人的一片哗然之中,大长老的拐棍敲了好几下,场面都沒有完全安静下來。 “邹大少爷,老朽不才,教导陆家子孙无方,害得您邹家的二少夫人即便带病也还要听咱们这帮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是非,邹大少爷教训的是,教训得好啊!” 邹正言听罢,赶忙上前行礼。 “大长老说得是哪里的话,真是折煞正言了,正言无心一说,还请长老不要动怒,众位不要生气,毕竟,弟妹也不是您派人请來的,您说呢?” 听到这儿,大家可算是明白了,邹正言根本从一开始就在针对陆起良,只见陆起良尴尬地站在那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抓紧的双拳指关节都泛着白。 宣文看在意,但这毕竟是陆起良自找的,他也不打算再帮他什么了。 “刚才正言要离开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味道,这味道真是像极了在下族人在碧云镇的货品,青膏,所以在下惶恐,想要看个究竟,可是这一看可不得了啊!虽然味道相似,这东西,分明是个西贝货!” 说着,邹正言突然拿出一碗青膏,一下砸到了会堂的地上,焚香闻言一惊,看了看地上的一片青色残渣,又看了看严词厉色的邹正言,她彻底迷惑了。 “……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焚香不自觉,将心里的疑问喃喃念了出來 这一章是本人在等待考试的时候码的,撒花~,。 作者群:7930325 第二十三章 心机(2) “什么?什么西贝货,你是说,这青膏是假的!” 长老们大惊失色,忽然全都站了起來,望向邹正言,陆起良觉得身子一凉,稳了稳心神之后,这才对上邹正言与众人的质疑。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邹大少爷讲笑了,这怎么可能会是假的,您可要看仔细一些,不要太武断呀!” 邹正言默默听着,到最后竟然也与陆家人一道连连点头。 “起良少爷说得是,这青膏可是关系到芙蓉渠质量,看得不仔细点怎么成,重仪,拿香炉出來!” 邹正言微微一笑,居然就席地而坐,重仪恭恭敬敬地呈上香炉之后,便又退到了一边站着。 “青膏,众所周知,便是用碧云镇的特产,云草所制,工序不多不少,正好经过了十四道,便是两个七级浮屠组成,每碗青膏用的云草也是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一根,其中质量,大小,香味,色泽要不差分毫,这才会调制出远近闻名的燃料极品,,青膏!” 说着,邹正言含笑,从重仪手上取过一个盖着盖子的小碗,只是解开这白瓷碗上盖子的一角,似乎就会有些许莹莹绿光悄悄透过缝隙出來,照亮了邹正言的脸,焚香见着这奇异的景象,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想要看个究竟。(.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青膏她不是沒有见过,却从來沒有见过颜色如此纯正的,焚香眉头一皱,真是搞不清楚耍花样的是邹家人,还是现在的邹正言了,只见邹正言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诸位,大家都知道,青膏远近闻名是因为它是性质温和的染料,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想要分辨出青膏的好坏真假,还有一个好法子,就是将之当作香料料理,真正的青膏,只是一点罢了,也可以熏香满室,香味若仙洞中瑶草,如雅乐绕梁,三日不去!” 邹正言一边说着,一边便慢慢打开了小盖,顿时,碗中的青膏在瞬间完全绽放出了它应有的光芒,若不仔细看,还真以为邹正言手中捧着的是一块上好的祖母绿,浑然天成。 “重仪,将取那箱青膏出來!” 重仪言听计从,在众目睽睽之下,果真从陆起良带來的箱子里随便取出了一碗青膏,看上去形状大小都与邹正言手上捧着的差不多,可是当重仪打开时,两者区别就很是明显了。 在重仪手上的这碗所谓青膏,暗淡无光,不要说发出像宝石一样的光芒了,就连些许星星点点的征兆都沒有,看着这明显的对比,众人对于起良的信任明显有了动摇,对他的怀疑反而更加深了一点。 对于这明显的骚动,邹正言但笑不语,就像是在进行茶道步骤一般,在大家纷纷议论之时,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勺,从那碗亮莹莹的青膏中只取了小指盖一般大小的容量放进了香炉中,不消片刻,大家都沉浸在了这股耐人寻味的香气之中,初闻时,如堕入了芳草天涯,令人流连忘返,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如进入了盛夏之期,满庭芬芳,仿佛什么香味都有,却叫人分辨不出具体有哪些,堂上的人都陷入到了由青膏为香料,自瑞兽金香炉发散而成的迷魂阵里,邹正言待这青膏粉末彻底燃尽了,这才缓缓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慢慢踱步到了主座之前。 “起良少爷,宣文少爷,各位陆家长老,经在下这么一比对,便知道在下并沒有武断下结论吧!” 邹正言含笑问着,见焚香依旧警惕性十足地瞧着他,眉头紧蹙地模样竟然让他在一霎那间感受到了多年都不曾再有过的失落,他的自嘲一笑,看在焚香眼里,更是不解。 起良抿着唇,不是他不愿意回答,而是现下他早已大势已去,就连平日里陆家人对他的信任怕是也被这小小伎俩给捏了个粉碎。 见起良沉默不发一言,邹正言又接着说道。 “这西贝货便让在下带回去毁了吧!我这弟妹啊!毕竟还未成事,在下二弟又不在身边帮衬着,也难怪她出这样的纰漏了!” 宣文听着这话,分明是在责怪焚香带了假货进來,见起良只是干站着并沒有出來承担责任,刚想要替焚香说些什么?却听到焚香冷冷道。 “大哥费心了,既然是弟妹自己弄出來的纰漏,弟妹自己自然会是解决的!” 邹正言摇了摇头,连连叹气。 “你呀你呀,你怎么解决,前些日子大哥我出镇便与你说了,这青膏的事情包在大哥身上,谁曾想你这一病倒将这嘱咐望得一干二净了,害得有心之人有机可趁,差点就弄了个西贝货当做真王孙來供着,还好是为兄及时赶到!” 邹正言双手一摊,说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 “……邹大少爷,那您的意思是!” 众人皆是一愣,回过神來之后更是震惊万分,谁都开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连临危不乱的大长老也是如此。 邹正言含笑不答,望向了焚香,见焚香并沒有帮他圆场,正言负在背后的双手不自觉也出了一掌心的汗,他与焚香之间的对望,心照不宣,却又好像充满了角逐。 先是对抗,再是追根究底,到最后,焚香终于妥协了,只见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勉强着自己从椅子上站了起來,向各位长老行礼道。 “长老莫怪,焚香这几日果真是病糊涂了,竟然将这么重要的口信都忘了,也难怪大哥会责怪我惹出纰漏了!” 当焚香起身时,分明是见到了起良痛楚的眼神,狠历地似要将她千刀万剐。 陆焚香,你竟然出卖我。 焚香淡淡一笑,移开了视线。 陆起良,出卖我的人,又何尝不是你。 奶奶的发不出來,我不信邪了还, 第二十三章 心机(3) 集会结束当晚,邹正言不似往常,并沒有到艳歌那里去把酒言欢,反而是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间里,喝着闷酒,越是喝,心里便越是不畅快。 邹正言望着已尽的酒杯微微皱了皱眉,嘴里似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尔后便将酒壶与杯子一起放在了一旁,再也不去拿。 忽然,门扉开了。 正言明明是听到了响动,却并沒有回头看,依旧望着天上那如水的月亮。 “……我还以为,你今晚上不会來!” 像是早就知道了不速之客的身份一样,正言低声笑了出來,自始至终,他都一直在看着窗外夜色,沒有回头,更沒有拿酒。 焚香站在门边叹了一口气,手中提着的正是水中仙。 “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虽然我不知道这是福是祸,于情于理,我都是应该來的,总该与你道声谢,以后的事,以后再想!” 她一边说着,一边便将手中的酒坛开了封,将之倒进了两只碗里,香气缓缓飘到邹正言身边,让他有一种说不出來的熟悉感。 “这是……” 邹正言忽然跳下了窗台,身子正对着焚香与酒。 “……艳歌姑娘好记性,知道大哥喜爱水中仙,这几日大哥虽然沒有再去过那里,她却还挂着你,就在前些日子,还送了好几坛到陆家,那送酒的还留话了,说若是这水中仙沒了,他们酒庄会继续送过來,银子嘛,有人已经提前交了!” 邹正言静静听着焚香说的话,并沒有多加什么评论,说真的,只不过是几日不见那个艳歌而已,她是什么模样居然也有些模糊了,这么看來,自己怕是做定了负心人了吧! 见正言依旧沉默,只是坐到她身边來,拿酒默默喝着,焚香叹了一口气,算也明白了这二人的神女有意,襄王无情,只不过,也是明了而已。虽然作为女人,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同情艳歌,却也不是她应该管的事,她不该管,也不想管。 今日提酒來,无非只是为了能够让自己不那么尴尬,焚香双手捧着碗,只是轻抿水酒,并沒有真的喝下去,邹正言看在眼里,嘴边的笑意虽然充满了戏弄,却并沒有说些什么激将她的话,只是一碗又一碗地给自己倒着,喝到最后,就连焚香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她一把按住了邹正言还要拿酒坛的手,当邹正言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到二人相叠的手上时,她才发觉到自己的冒失,赶忙抽开了手。 “虽然酒是香,是醇,喝些许还好,喝多了还是伤身!” “哼哼,真难得,你也会关心我的死活!” 邹正言言罢,果然就不再碰酒坛,身子微微向后,就这么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 “这句话也是我该问你话,我也沒想到你会管我的死活!” 焚香一回头,小脸紧绷着。 “这几日你果真不在陆家庄!” “果真不在!” “……果真是去了碧云镇!” 邹正言笑了笑,又点头道。 “是去了碧云镇,若我不去,哪里來的青膏!” 说着,邹正言突然身子前倾,吓得正在沉思的焚香从椅子上站了起來,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定,正言低声笑着,明显是在得意自己的恶作剧得逞,焚香见状,刚想发脾气,却听到正言又正经了下來。 “不过这青膏,我实话与你说,根本就不是给你们的,是给陆起良的!” 焚香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來。 “等一下,你是说……” 焚香沒有把话说下去,她怕自己真的猜中那个结果,那个她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一个她不愿意去相信的结果,正言抬眼静静瞧着焚香瞧了好一会儿,发现只不过几日不见,这个小妮子还真是消瘦了不少,苍白的面孔还有那一对不再带着盛气凌人神色的眼眸都在充分说明着她尚在大病之中。 焚香被正言盯着变扭,移开眼神的时候表现得有些不自然,正言不以为意,默默点了点头,给了焚香一个答案。 “陆起良不是受骗,从始至终,他做生意的人都是邹家,今日他抬到集会堂里的那箱青膏,也并不是假的,看那个成色,用來做芙蓉渠虽然可能会有些美中不足,却也足够了!” 焚香在一边默默听着,越是往下听眉头就皱得越紧。 “那你为什么……”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说那箱青膏是假的,还是要问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法子把陆起良在陆家的声誉打个粉碎,陆焚香,你到底是关心陆家,关心自己,还是关心他!” “……大哥不要乱说,焚香只是想把整件事情弄明白罢了!” 面对邹正言的追问,焚香选择了逃避,她背对着邹正言,让他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却让邹正言将她微微颤抖的背影尽收眼底,不知为什么?邹正言心中有些愠怒,他不自觉地又拿过了一碗水中仙,一饮而尽。 “陆起良一开始就是想要陆家布庄大管事的位置,前些日子他不出席集会堂的会议,其实是在等这批货到,待我带着货品给他的第二日,他便将这东西给抬了上來,为的,就是要用这些青膏换你手上半块玉佩,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拉下來!” 邹正言说到此,欲言又止,见焚香还是沒有转过头來,这才又狠心说道。 “事已至此,我也把所有事都跟你说了,信不信我是你的事,不过既然你是邹家的媳妇,当大哥的就不得不再忠告你一句,人心隔肚皮,你的仁慈,还是省着点用吧!你想保住陆家布庄,你对咱们邹家人多防范,就得对陆家人多防范,每个人,都不得例外,你……” “……好了不要说了!” 焚香忽然任性地捂住了双耳,愤怒地打断了正言的咄咄逼人,邹正言见状,果然闭了嘴,阴沉下來的脸色说明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呵,是大哥多嘴了,弟妹,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青膏明天就会如数放到染布坊里,你也不用担心我邹正言反悔,当着那么多陆家人的面说了这个弥天大谎,我们二人怎么都要把它圆下去,这个道理我懂!” 邹正言一边说着,一边坐到桌边,只是喝着酒,再也沒有多说一句。 他是在用酒來压住这让他喘不过气來的气闷,焚香缓缓垂下了双手,有那么一瞬间,她对于这个一反常态的男人感到了不知所措,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 正言抬头瞟了她一眼,就好像是在给她指出一条路一样,又像是在赶她。 “走吧!夜深了!” 焚香默默点了点头,轻轻推开了门扉,门外小袖早已等待多时,听到里头激烈的对白却又不能进房间,早已经着急得四处乱窜了,门突然一声打开,对她來说简直比仙乐还好听。 ““娘子!” 小袖见焚香失魂落魄的模样,赶忙迎上前來,却见邹正言背对着房门坐着,一个人孤独地喝着那坛水中仙。 “小袖,咱们走!” 焚香无力地说道,她紧紧抓着小袖的手,似乎是在祈求她带她离开这里,小袖连连点头,扶着焚香就往外走。 “慢着!” 突然,邹正言发话了。 “……” 焚香止住了脚步。虽然并沒有回话,却在等着邹正言的下一句话。 “今日我给你的,并不是施舍,而是恩,日后你终归得还,所以你也不必感谢我!” “……焚香明白,不打扰大哥休息了!” 焚香听罢,木讷地回了句话,这才在小袖的搀扶下慢慢走回自己的小院。 …… 待这主仆两人彻底离开了小院,站在门外静静看着这一切的重仪才进得屋里來,确定周围沒有闲杂人等在以后,才关上了房门。 “少爷!” “……今日有疑问的人还真多,问吧!也不缺你一个!” 邹正言一笑,继续一饮而尽。 重仪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怎么说最为妥当,好一会儿才问道。 “少爷,重仪只是想明白,少爷忤逆了大娘子意愿的事情,要不要让二少夫人知道!” 邹正言的身体因为这句问话短暂地停顿了所有的动作,在一切又恢复平常的时候,邹正言下了一个决定。 “不必了,这样便好,你下去休息吧!” “……是!” 第一更~~ 作者群:7930325~ 第二十三章 心机(4) 同样是这一夜,当焚香与正言在陆家庄进行了一场并不算是愉快和平的谈话时,陆婉啼已经坐到了陆起良的房里,摆在她面前的,都是她精心拟定的菜单上面的菜肴。(.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因为怕起良担当大管事之后就会有应酬,晚饭会吃得油腻,婉啼只是选择了好些时蔬瓜果作为材料,还做了好些以清淡暖胃为主的糕点。 一切准备妥当,可是陆起良却迟迟未归,牧文在一旁默默站了很久,见着陆婉啼脸上的笑容,早已不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了。 到了一更时,陆起良依然沒有回來,牧文抬眼看了看陆婉啼,见她正望着这一桌丰盛的饭菜发着呆,便径自走向了房门。 “牧文,去哪儿!” 婉啼叫他的名字时,永远都是用着主子的语气,沒有任何温度,只有她为了陆起良开心的时候,亦或是为了陆起良买醉的时候,才会对牧文这个下人满是娇态。 她比谁都明白,牧文是怎么样的宠溺她,可是她却不愿意给他一丝一毫的安心,既不愿放了他,也不愿就此彻底灭了牧文心中不该有的情,牧文时常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贪食所以咬住了渔人利勾的鱼,总是处在被人钓上岸的过程之中,却从來看不到一个结果。 “牧文想出去瞧瞧,起良少爷回來了沒有!” 牧文回身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句,转身又要开门。 “不必了,待宴会完了,他自然就回來了,这个时候,多半也要回來了吧!” 婉啼摇了摇头,看着一桌已凉的饭菜,叹了一口气。 “你叫厨房的人先把这些热热吧!” “……是!” 牧文点了点头,刚要出去叫人,门却被人硬生生的撞开了,牧文定睛一看,却瞧见起良少爷摇摇晃晃的被老管事扶了进來,看來醉得不轻。 “呵呵……陆焚香……你好啊!,你好啊!,居然和邹家那个大少一起如此迫我,!” 听着陆起良的醉话,牧文与陆婉啼皆是脸色一沉,特别是婉啼,她赶忙上前帮老管事扶稳了起良以后问道。 “管事,他这是怎么了?” “……哎……少爷他,少爷他今日在集会堂,好像吃亏吃大了!” 老管事哀叹连连。虽然他也不太清楚來龙去脉,可是就刚才跟着起良一道去集会堂的小厮的只字片语來看,今日陆起良的这个跟斗可是摔得够狠的,身上的伤痛倒也沒什么?可是心里的痛就说不定了,老管事摇了摇头,看着起良如此一蹶不振的模样,已经急得说不出话來。 “吃亏,起良怎么了?怎么会吃亏的!” 陆婉啼听着这话,也是有些慌了神,一把抓住了老管事逼问,谁知陆起良在下人的搀扶下一点也不老实,东倒西歪的几乎都要撞到硬物上伤了自己,牧文见状,默默上前将他扶住了,说是说扶,其实是用了男人的气力限制了他无理取闹的动作。 “放开,放开,作贱的东西,还轮不到你來迫我!” 起良发现怎么都睁不开这个下人的手臂,早已经神志不清的他就连说的话也变得伤人起來,牧文面色一冷,却仍然抓紧着起良不放,他这么恪守职责自然不是为了这个不上道的男人,而全是为了陆婉啼罢了。 婉啼看着起良暴躁的样子,心急如焚,逼问老管事逼问得更紧了些。 “说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哎,哎,老朽听跟着起良少爷去集会堂的小厮说,今日焚香娘子几乎都要将大管事的位置让给起良少爷了,谁知邹家大少爷突然出來,硬是说起良少爷拿的这批货是假的,还拿出了正品做对比,让在场上上下下所有陆家人都对少爷的人品质疑起來,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好像当时还有人肆意议论,说起良少爷为了得到布庄大管事的位置,不择手段啊!” “什么?假的,邹家人说这青膏是假的,不可能,!” 陆婉啼一字一句听得仔细,却一时间沒有反应过來,等她回过神來时,她也因为控制不住情绪而失了平日里的仪态。 “怎么可能是假的呢?,,那可是邹家人自己和我们谈的生意!” 婉啼一边甩着袖子,一边咆哮着,看样子似乎比受挫的起良还激动,甚至比他还要疼。 “是,是……老朽深知少爷为人,也明白他断然不会出这种计策,若是敢拿到集会堂去,就一定该是真品的,可是……青膏是邹家人的活计,现下邹家半个当家正言少爷出來说这是假的,谁敢说他是错的!” 老管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愿意再说下去了,他侧头看了一眼还在对着牧文大呼小叫的起良,抬了抬手就让底下的丫鬟去准备物品给起良梳洗醒酒,尔后就寝。 或许睡了一觉之后,少爷能够心情好些。 管事这么想着,也沒那个力气再去顾忌陆婉啼的心情,这边刚吩咐完丫头去做事,这边就已经向陆婉啼下了逐客令了,毕竟在他心里,他也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作风不检点的女子,即便这女人对起良少爷用情颇深,可是谁又能断言,这情义是幸福不是孽债呢? “婉啼娘子,天色也晚了,你看少爷也这样子,您留在这里多有不便,还是请回吧!” 老管事说着,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陆婉啼神色一凛,刚想要发作,却见起良已是一幅不省人事的模样,这才强行压下了自己一腔怒火与不甘,带着牧文就这么离开了起良的府邸。 一路上,主仆俩默默无语,直到走到了房间门口,陆婉啼才开口说话。 “牧文,你替我安排,我要去见那个邹正言!” “……娘子,事已至此,邹家人摆明是反悔了,我们又何必……” “叫你去做就去做,别忘了,你是下人,下人只要点头说好,然后去照办,不用想别的,叫你去做就去做,懂么!” 又一次的,陆婉啼冷言打断了牧文的谏言,硬生生地推拒了他对她的好。 牧文看着倔强的陆婉啼,过了好一会儿,才俯身行礼道。 “小的明白了!” 可是回答他的,却只是一声沉重的关门声。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在陆婉啼的心里真正活过。 牧文微微闭上了眼,似乎是在拒绝接受这个现实。 作者群:7930325 今次码字的背景音乐是陈奕迅的《淘汰》,这首歌,大概能够最能表明邹正言对焚香,牧文对陆婉啼的心态吧! 第二十三章 心机(完结) 其实邹正言來得这么勤,艳歌果真是感到了惊讶,不明就里的人定会以为邹大少是被艳歌迷住了,只有艳歌自己明白,肯定不是这么一回事,可是原因到底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若能够猜的到,自己也不会爱得如此迷茫了吧! “艳歌,在想什么呢?这几日你总是魂不守舍,是不是……在下太叨扰了!” 正言见着自己的酒杯空了多时,艳歌却一直不曾将之蓄满,而是望着手中的酒壶发着呆,这才发话打趣她,艳歌脸一红,差点就将自己的心里话给脱口而出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言爷你真是说笑!” 沒有说喜欢,也沒有说不喜欢,艳歌的滴水不漏让正言很是满意,有些话,大家彼此心知肚明便好,说出來也只是会让他当定这个坏人罢了,正言一边喝酒吃菜,眼神则在房门与艳歌身上來回游移着,似乎在他看來,美人如斯,却也不过是一件极其平常的摆设罢了。 邹正言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心思和想法艳歌不知道,就像这几日,已经开始冷落她的邹正言忽然又开始频繁來这里见她,可是除了喝酒吃菜,听曲谈天以外,其他的,什么都不会做,艳歌自小就混迹与声色犬马之中,看惯了男人的薄幸无情。虽然年纪不大,却也算是阅人无数。 邹正言这样的言行举止刚开始还真让艳歌意外,因为他的君子行径和他表面的市侩根本就不相符合。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艳歌的好奇心自邹正言出现的那一天被勾了起來,可是她越是想要了解他,却偏偏什么都抓不到,到最后,当她依旧看不清他时,有些事却发生了变化,就连艳歌都感到了哑然。 造化弄人,她喜欢谁不好,偏偏就喜欢了邹正言呢? 艳歌苦笑,想着过去种种,为邹正言对她的发乎情止乎礼感到了真真切切的失落,悄悄望向邹正言。虽然她发了这么长时间的呆,他竟然问都沒有多问一句,看來这次也不例外,只不过是又把她当作挡箭牌了吧! 正在这么想着,突然间门扉却被人撞开了,艳歌抬头,刚想训斥下人的莽撞,却在见到进來的人时,将严厉的措辞给收了回去,她先是回过头來瞧了瞧邹正言,见他并沒有任何意外,心里便已经有数。 “行了,下去吧!” 艳歌一挥手,打发了那些下人,房间里突然又安静下來,艳歌不说话,邹正言只顾着喝酒,來的两个人也选择了沉默。 半晌,艳歌红唇一勾,笑吟吟地问道。 “这胭脂水粉之地,似乎不适合娘子來此啊!” 原來在不速之客二人之中,有一人竟然是女眷,她慢慢摘下斗篷,露出一脸冷若冰霜,就连看都沒有看艳歌一眼,因为她不屑,更加不耻这种烟花女人,然而艳歌在这明目张胆的蔑视之下,却并沒有表现出任何不快的神色,她甚至都沒有借此向坐在一边的邹正言去讨怜惜,因为她知道,邹正言喜欢的便是她不哭不闹,会审时度势。 “呵呵,艳歌,你带那位小哥先出去吧!” 邹正言听着那人冷冰冰的话语,却笑得如沐春风,待旁人走尽,只剩下他与她时,他才继续开口。 “哎呀,这王少夫人斗人的功夫不错,寻人的功夫更不错,我都这么东躲西藏了,你居然还是把我给找到了!” 邹正言连连摇头,也不知道是赞陆婉啼还是在贬她,陆婉啼眉头微微一皱,闷不做声地坐到了邹正言身边。 邹正言见她不说话,当然也并不急着开这个话头,只是将一个空杯放到陆婉啼面前,倒满了酒以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陆婉啼只是瞟了一眼那只酒杯,忽然就冷笑了出來。 “大少爷好大气,临危不乱,小女子佩服,佩服!” 说罢,她便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 “临危不乱,王夫人这么说,可实在是把在下弄糊涂了!” “邹正言你别装蒜!” 陆婉啼突然又站了起來,恨声对邹正言说着,哪知这男人却根本不为所动,仿佛她的怒气于他根本不足挂齿,陆婉啼见状,心里更加沒底了,然而为了自己也好,为了起良也罢,这场谈判即便多么难她都要继续下去,也许,这根本不是谈判,而是要挟。(.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沒错,今日她來就是來要挟他的,逼他就范,是她眼下唯一能做的事。 “邹大少爷,您可真是忘性啊!怎么就忘记了先前我可是与你邹家有交易条件在先的,现下您明知故犯,打破了咱们二人的交易,这是不是代表着小女子也可以不遵守诺言!” “诺言,交易,我说王夫人。虽然邹王两家是有过生意來往不错,可是啊!正言愚钝,最近邹家有与您做过什么生意么。虽然我这记性是不行,这十天半个月的事还是能够明白的,不过,被王夫人这么一说,在下也不得不质疑自己的记忆力了,若王夫人不嫌弃,还一定要提点一二,免得邹正言因为忘性丢了王家这个大主顾,家姐是要骂的!” 正言笑了笑,不咸不淡地说了好些客套话,再看陆婉啼,脸上摆出來的笑容早就僵住了,等到邹正言说完,她竟然是哑口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只怪她自己笨,怎么就沒算到这个邹正言这么狡猾,居然还用抵死否认这一招,陆婉啼抓紧了拳头,忽然冷笑了一声。 “邹大少爷,您好记性,您最近是沒和小女子做过什么生意,可是邹大娘子可是有的,她用十箱青膏,想让小女子守住一个关于你邹家的秘密,这秘密谁都可以知道,就是不能够让陆焚香知道,可是现下邹大少爷虽然也是和陆家人做生意,却把青膏给了错的人,做了错的生意,您说,这该让小女子如何是好啊!” 陆婉啼这一段话说得极慢,仿佛是想让邹正言每一个字都沒有听漏,然而,她刚一说完,邹正言却哈哈大笑起來,先是闷笑,尔后笑得不加掩饰,惹得陆婉啼无端端地心里发慌,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 “有何可笑之事!” 陆婉啼忍不住恨恨问道,明明是威胁的话,怎么收到这种效果。 “呵呵,你是想说,你守的这个秘密,你不得不让陆焚香知道,因为我沒有把那十箱青膏给陆起良,那好,我告诉你,你就去和陆焚香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來!” 忽然,邹正言收起了笑容,冷静的模样让陆婉啼看得四肢发冷。 “你……” “……陆婉啼,别说我沒告诉你你是怎么输的,因为你笨!” 邹正言说罢也懒得再去瞧她,径自望向了碗中的水中仙,他的游刃有余与陆婉啼的心浮气躁相比,是那么明显,又是显得那么残忍。 “你以为,凭你所谓的那些小秘密还真能够钳制住邹家不成,邹家人在这小地方是沒什么人脉沒错,可是做什么事,做什么生意,要和谁做生意都还轮不到你來干涉,你也管不着,更何况,是这种不值得一提的事,这是你第一蠢的地方,不会审时度势!” 正言说罢,冷笑了一声,瞟了一眼脸色阴郁的陆婉啼,又继续说道。 “不过,你知道用这个秘密去和大姐谈生意,那个时候我还真是从心底里赞赏了你,赞你够聪明,找对了人,如果不是大姐,换做邹家其他任何一个能够说得上话,做的了主的人,你这单生意都不能成的,你走了一招险棋,却全然不自知,还沾沾自喜,这是你第二蠢的地方!” “这第三嘛,是你竟然想到要拿这个秘密來要挟我!” 邹正言说着,突然凑近了陆婉啼,单手一把捏住了她的脸。 “你做什么?!” 陆婉啼浑身一冷,死命反抗着,却怎么都争脱不掉。 “放心吧!像你这种主动投怀送抱的人,只有陆起良那种木讷的男人才会上套,我,还怕脏了自己呢?” 正言微微一笑,就将陆婉啼给甩到了地上,陆婉啼虽然脸上身上都很疼,却根本沒有那个心思去关心自己,因为刚才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邹正言提到了陆起良。 邹正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拿着一旁白净的手帕擦了擦手,又将那方依然洁净的手帕厌恶地丢在了一边的地上,陆婉啼愣愣地盯着这做工精美的手帕,才明白自己到底被人唾弃到了什么地步。 “秘密,那算什么秘密,实话告诉你,在我心里,邹正行就是死了好几年了,只不过是家姐仁慈,看到陆焚香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再伤害她,不过你仔细想想,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最多,也不过是心死而已,为了她家里那个年幼的弟弟和多病的母亲,她陆焚香断然不会作出什么不利于邹家和陆家布庄的事來的,至少现在不会,这些,你都沒想过么,所以说你蠢,又蠢又下贱!” 在邹正言尖锐如刀刃的话语中,陆婉啼木讷地站了起來,大脑一片空白,她双手不禁冷得可怕,还在不停颤抖着,然而,当她刚刚接触到房门,准备打开时,邹正言又发话了,这个如恶鬼一样的男人,似乎不打算这么容易就放过她。 “慢着,还有一件事,别说我沒提醒你,你想说出这个秘密给陆焚香知道,沒关系,你尽管说,可是你别忘了,我也有你的秘密,这个秘密说出來可能你也不会在乎,不过陆起良会受什么影响,我就不清楚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陆婉啼浑身一震,转过头來时,人已经恢复到了平日里的冷静,邹正言看在眼里,也忍不住对这女人的提防增加了几分,她什么都沒说,只是带着恨意看着邹正言,忽然间,便推门离开了。 待听到房门又开启的声音,站在门前的邹正言这才回过神來,定睛一看,原來是重仪。 “少爷,王夫人走了,和她的随从一道!” 邹正言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 “事情也解决了,咱们该回去了!” 说着,他便毫不留恋地踏出了这温香玉软的房间,重仪迟疑了一下,上前轻轻又问道。 “少爷不等艳歌小姐过來道别了之后再走!” “不必了,本少爷今日沒这个心情,走吧!” 邹正言摇了摇头,把他的无情与残酷刻在了背影里,留给了这两个他毫不怜惜的女人。 作者群:7930325 其实我本人挺喜欢邹正言的, 第二十四章 弃子〔1〕 “娘子,该喝药了!” 当焚香斜靠在床柱边小憩时,却被小袖温柔的催促声给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待到意识逐渐清醒的时候,刺鼻的药味让焚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将脑袋微微偏向了一边,好远离这碗黑乎乎的液体。 “娘子……吃药了,若不吃,病怎么好!” 焚香咬了咬唇,索性将身子挪到了另一边。 “这两天药就沒断过,不是也沒好起來么!” 说罢,像是在赌气一样,焚香撅起了嘴,死活都不肯喝那个药,就连转过身來都不愿意。 “娘子……” 小袖端着这碗苦涩的药,对焚香小孩子的举动真是哭笑不得,上前刚想多劝几句,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宣……” 她刚想行礼,却被那人止住了声音,只见他一手接过药碗,挥挥手便让小袖下去了。 偏头坐着的焚香听到小袖半天都沒有回她的话,正觉着奇怪,突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就出现在她耳边,真是弄得她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用被子遮住身体不说,脸都有点白了。 “行了,我是你宣文表哥,你这是做什么呢?” 宣文叹了一口气,上前便习惯性地用手背贴着焚香的额头量了量她的体温。 “怎么会这样,还这么烫!” 宣文一皱眉,严肃认真的模样还真是有几分当家的样子。(.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你有几天沒吃药了!” 焚香听罢,心虚地嘿嘿一笑。 “哪里是有几天,断断续续都有吃的!” 宣文听着焚香的狡辩。虽然心里并不赞成她对自己的身体这么胡闹,却也并沒有生气,从小到大,他是最为了解焚香的,苦一点的东西她都顶不爱闻,更不要说吃了,想起前几日,焚香为了能够让自己的身子撑下去,每天面不改色地大口大口地喝药,实在是让他心疼,宣文一边用汤匙舀着药,一边却想着这些过往。 忽然,他叹了一口气道。 “青谱不在这里还真是拿你沒办法,他总是有办法让你吃药的!” 焚香一愣,沒料到宣文会突然提到青谱,想到那个总是会哄他开心平日里却不喜欢笑的少年,焚香的脸上不自觉也露出了微笑。 “是啊!青谱总是有法子把药给弄得不是那么苦,然后骗我去喝,每一次都会换个法子,真是让我防不胜防!” “良药苦口,我们都明白的道理你却不明白,也难为青谱他绞尽脑汁随你的性子了!” 宣文半是玩笑半是斥责,舀起一汤匙药,轻轻吹了吹,便往焚香嘴边送,焚香眉头一皱,又想躲开,却被宣文喝住了,这才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口,好不容易咽下那口药汁,小脸上就现出了滑稽的表情,宣文但笑不语,还是继续喂着她喝药。 “你看你多大的人了,还被表哥这么伺候着,知羞不知!” 焚香已经把心思全都放在了默念此药不苦身上,哪里还顾得了尖牙俐齿地将宣文的数落给反击回去,药喝到一半,酷刑终于结束了,宣文一手将苦药放到一边,一手不知从哪儿拿來了一碗糖水,温热香甜,焚香文着那味道,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忙拿过碗便自己喝了起來。 “怎么,这个不用我喂了!” 宣文取笑道,焚香脸一红,继续喝着甜品,宣文呵呵笑着,笑过之后,忽然却又叹了一口气。 “……我听钟大夫说,那次集会堂议事以后,你病得更重了,还让小袖看着你,怕你小时候的锁喉症又复发,只是风寒罢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焚香听着这问话,心里就堵着慌,拿着空碗假装自己在喝着汤,根本就沒有去理会宣文的意思,看到她逃避的模样,宣文心里却很明白。 “……是不是为了起良!” “……” 缓缓放下空碗,焚香看着手上的这白瓷碗发着呆,对宣文的问话,她依旧选择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说道。 “当晚我去找了邹正言,他说……起良不是被骗,他是图谋大管事的位置,才会这么逼我们,以青膏相威胁,我……” “……那你是信邹正言,还是不信呢?” 宣文一语中的,让焚香无言以对,思量了好久,才理清自己想要说什么? “我觉得起良不是这样的人……至少,单他一个,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心里难受,是因为难受他沒有拒绝这样的阴谋,竟然还在实施起來的时候那么面不改色!” 见焚香愿意说话了,宣文只是坐在一边,当起了一个合格的聆听者。 “我也想过,他是有苦衷,所以才这样,可是当他在集会堂被邹正言指出青膏有假,我也站在了邹正言那一边时,我在他脸上看到的不是一分释然,反而是恨,对我的背叛咬牙切齿的恨……在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他有多想要这个位置,他有多想要我这个位置!”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拍打着枕头,到最后,一行清泪终于从她的眼眶中落了下來。 一行又一行,似乎是她碎了的心,焚香闭上眼,使劲地摇了摇头。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想,想得我好痛,好累,我想好好休息,当一个合格的病人,却又不想那么快好起來,现下布庄又重新上正轨了,可是我知道,我心里清楚的知道,我和起良,我们两个人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怎么都不会再回來了,镜子碎了就是碎了,不会有回复的一天,永远都不会有了,永远都不会有了……” 焚香越说越伤心,到最后竟然呜呜地哭了起來,宣文看着她,想要伸出手去安慰她,半晌,却又默默将双手收了回來,有些事,他还沒有告诉焚香,可是焚香现在这样,他不知道到底还该不该告诉他,他犹豫了,这样的犹豫看起來是为焚香好,其实呢?他在心里也还是有偏袒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吧!宣文闭上了眼,感受到的是和焚香一样的心痛。 可是他不能哭,只能够清醒的去接受这漫长的刑罚。 “……夜深了,你先好好休息吧!布庄的事,暂时都交给我便好!” 宣文站起身來,拍了拍焚香的肩头,最终沒有将陆婉啼与陆起良的事情说出來,既然起良带给他与焚香二人的伤害是必然的了,那何不让他自己一人承受便好。 宣文一边走在月光之下,一边抓紧了拳头。 若是那个女人还要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他一定会把她揪出來,让她再也沒办法在陆家立足,绝对不再姑息。 对于起良,他只好说一声,对不住了。 第一更到~~ 第二十四章 弃子(2) 镇北是整个浣纱镇的喧嚣之地,商贾聚集之所,更是那些莺莺燕燕群集之地,陆家的人大多数都不住在这里,住在这儿的,无非是一些旁系,抑或是多年前因为陆氏主室的人的排挤而不得不到镇北居住的人。 像陆婉啼的父亲,便是如此。 上一代人的前尘往事大家都已记忆模糊,自婉啼回來以后,确实有人提出让她乔迁新居,选的位置也确实不错,毕竟是王少夫人,是大族的媳妇,现下又从自己的公公那里拿到了王家的主事权,陆家人即便心里颇有微辞,也会在面上做足功夫。 可是?陆婉啼从一开始就拒绝了别人的好意,不单单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想领主室的情,还因为这里地处偏僻。虽然在她父亲看來大概是一种变相的侮辱,可是对她來说,是个天赐的好地方去做她自己的事或是藏着一个大活人了。 这几日,陆婉啼闭门不出,不是在家一人对弈,便是细细描绘着工笔画,与先前日夜奔波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这一日,芳草菲菲,太阳暖人的温度正合适,婉啼一人在屋里喝着茶,牧文则像往常一样守在外面。 忽然,一个小丫鬟冒冒失失便撞了进來。 “娘子,娘子!” “放肆,我陆婉啼教出來的下人,怎么会这么沒分寸!” 小丫鬟张口本來是要禀报什么要紧的事,被陆婉啼这么一呵斥,赶忙便跪了下來,也不知道是惊的还是被吓到,豆大的眼泪簌簌往下落。 “娘子,奴婢知错了,可是……可是……刚才内园里的大丫鬟要小的來报,那位住在内园里的姑娘自杀了……” 小丫鬟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些话,便跪在冰冷的地上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多说一句,牧文眉间一动,侧头向房里望了望陆婉啼,却见她依旧背对着他和那个小丫鬟下着棋,连头都不曾转过來过,更不用说一点惊讶的神情了。 “嗯,那死了沒呢?” 陆婉啼慢条斯理地问着,一心扑在了棋局上。 “……沒,沒……大丫鬟说……那姑娘虽然是割腕,但是割得不深,被她及时救下了,现在正有大夫瞧着呢?” “行了,信你也传到了,回内园伺候着吧!就说我一会就到!” “是,是!” 小丫鬟连连点头,听到自己并沒有受责罚欣喜万分,就如同小鸟一般欢呼雀跃地跑出去了,牧文默默瞧着这些动静,心里虽然有疑惑,却并沒有问出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牧文啊!进來,与我下棋吧!” 忽然,婉啼发话了,牧文听罢,便直接坐到了婉啼对面,只是一眼,就立马认出來了这个残局,因为这个棋局,他陪她下了太多次,每一次都是他赢,而非陆婉啼。 牧文一手拿子,见陆婉啼只是低头思索,似乎在等着他的下一步,这才开始走棋。 “娘子可是又在想不开心的事!” 陆婉啼微微一笑,用自己的白子截住了他的黑子。 “不是在想不开心的事,是在想着怎么让别人不开心!” 这个“别人”,顾名思义,自然是指陆焚香了,牧文抿了抿唇,手上的黑子却下得毫不迟疑,婉啼见牧文沒答话,又自顾自地说道。 “这盘棋,我也不知道下过多少回了,从出嫁前,到现在,每一次我在遇到逆境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这盘残局,想到那个女人!” 说着,陆婉啼更加抓紧了手中的白子,似乎是要把这白子给捏碎一样,好半晌,她才平复了心中的激愤,慢慢又回复到了平静。 “不过。虽然我有多么讨厌她,她终究是教会了我许多事情,比如,让我去思考怎么用这手白棋赢了黑子,可惜我愚钝,一直都沒有想到办法,我想这哒嘎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输给她的原因吧!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其实娘子又何必介怀,若不是此次邹家突然变卦,赢的人一定是娘子才对!” 牧文一边说着,一边瞟了一眼棋盘,显而易见,他将黑子下在左边穴位才是一步绝杀,可是他却偏偏要走右边,子尚未放下,陆婉啼却发话了。 “莫让!” “……是!” 牧文听罢,果真又将黑子移到了左穴上。 婉啼满意一笑,好似刚才的冷漠声音并不是她发出來的一样。 “你既然坐在若干年前我坐的位置上,就不应该下让子,牧文,你是最清楚我的,我这人直來直往惯了,若是有一丁点机会,都会负隅顽抗到底,绝不姑息敌人,你只有照着我的路子下,我才能够找到焚香她的想法!” 陆婉啼说罢,却见满盘几乎皆是黑白相配,能够下子的地方已经少之又少了,她眉头一皱,忍不住低头犹豫起來,牧文也不着急,在一旁静静等着,忽然,却见陆婉啼眉头舒展,甚至又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她迫不及待地将白子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位置上。虽然尚沒有扭转局势,却也在一瞬间稳住了态势,将胜败的指针又往回拨了一些。 “好了,不下了,今日已经比平常多进了一步!” 陆婉啼拍拍手,单方面地出言结束了这场对弈,因为她知道,只要是她说的话,牧文从來就不会反对。 “走,咱们去看看那个贞节烈女!” 她面带嘲讽地笑着,转身便跨出了房门,牧文赶紧跟上,见陆婉啼走得不紧不慢,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恕小的愚钝,以现在局势,咱们还能够做什么么!” 婉啼听罢,瞟了牧文一眼,尔后笑道。 “你难道沒看到刚刚我下的那一步棋子么,弃子,有时候是可以置死地而后生的,现在,咱们便是去看看我们那个不可缺少的弃子,呵呵!” 婉啼越说仿佛越是开心,牧文跟在后面默默听着,只得重重叹了一口气 作者群:7930325 今天第二更送到~~~作者很是不容易,请大家凶狠地,毫不犹豫地给我订阅吧! 第二十四章 弃子(3) 因为沫如意的自杀,内园整个早已乱成了一团,直到陆婉啼走进那个小屋,大家才稍微有了一些秩序,只见陆婉啼冷眼扫了一圈那些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奴婢,最后才把注意力定在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佳人身上。(.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人可是活的!” “回……回娘子的话,活着的,活着的!” 带头的大丫鬟吞了吞口水,这才稳下了心神,婉啼听罢,柔柔一笑,就连声音都判若两人,仿佛是可以看得清摸得着的一汪净水。 “行了,人既然好好的,你们也可以好好的,这里沒你们的事了,忙去吧!记得替我好好招待着大夫!” “是,小的遵命!” 原先跪满了小屋的下人们一下全都撤了出去,等人都走干净了,牧文这才出了房间并带上了门,独留下陆婉啼与躺在床上的沫如意。虽然闲杂人等都已经清空了,陆婉啼显得更加悠闲,她略略歪着头,细细打量着向里睡着的沫如意,良久都沒有说话,也不知道这女人心里在想着什么? 突然,她笑着走近床边坐了下來,用手轻轻敲了床板道。 “沫儿姑娘,人都走尽了,你怎么还装睡呢?” 待她说完这话,过了好久,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闹得她心里不由一紧,却并沒有表现出來心里的不安,只是原本直视着沫如意脸颊的双眼不自觉地瞟向了她左手腕上的伤痕,当她再看回沫如意时,这女子早已经睁着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瞧着她了。 “哟,醒了,醒了就好!” 婉啼淡淡说着,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袖,算是将刚才被人识破了的慌张给掩饰了过去。 沫如意依旧沒有回答她,也不知道是身子太虚弱说不了话,还是压根就懒得理陆婉啼的虚情假意,不过沫如意这样冷淡的态度陆婉啼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更何况,比起陆家里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一个被她囚禁起來的姑娘又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婉啼又是笑了一下,忽然就亲昵地拍了拍婉啼的手背。 “我说沫儿姑娘,你第一次想不开的时候我不是都把好歹与你说尽了么,怎么现下又要走绝路呢?你不管你自己的死活,也要顾着你弟弟的死活吧!” 这最后一句话婉啼说得极轻极慢,有些事情,让当事人一人明了便可。 哪知她微微倾下的身子还沒坐直,沫如意却开口了,从始至终,她都盯着陆婉啼,便是想要看清楚,这女人的心到底有多黑,有多见不到底。 “我今日不是要寻死!” 陆婉啼一愣,倒还真沒想到沫如意会这么回答。 “那你这是……” 她将眼睛又瞟向了沫如意的左腕,刚刚包扎好的手腕因为她坐起來的动作而又渗着血,应该会很疼吧!然而这个叫做沫如意的女人却面不改色,她现在唯一的动作便是看着陆婉啼,被这样的眼光盯得久了,就连陆婉啼心里都有些甚得慌,她眉头一皱,刚想说些话把今日这不愉快的会面给了结掉,谁知却听到沫如意又道。 “如果我不闹这么一出,婉啼娘子怎么会愿意屈尊來这园子里來见沫儿一面呢?您说是吧!” 若说前面只是小吃一惊,今日沫如意说出來的这句话可着实让陆婉啼对她这个人刮目相看了,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沫如意足足有十來分钟,直到最后,陆婉啼竟然笑了出來。 “呵呵,沫儿姑娘,你给我的这个意外还真是大,也难关钟管事这么迷恋你了!” 陆婉啼咯咯笑着,像是找到了一个新猎物一样兴奋,站在门外的牧文断断续续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冷淡的脸上也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可是他的反应也不过是反过头來思考两三秒,再转身心无旁骛地继续执行自己守门的任务罢了。 忽然,陆婉啼一转身,不似平常那样专断地速战速决与沫如意的交谈,反而是坐了下來,摆出了一幅准备长谈的架势,更甚者,她竟然还吩咐外头的下人端來了瓜果热茶,准备了两只茶杯,明显是要给沫如意也留了一份。 “沫儿姑娘,你用此等苦肉计來请我过來,如此大费周章,定是有什么话要说吧!” 沫如意默默看着这含笑的女人,再看看她摆在桌上丰盛的茶点,便知道这个女人一点都沒有变,之所以愿意留下來耐心听她说话,不过是为了看戏罢了,她想看看,她沫如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等她看清楚了,她的兴致也就沒了,到那个时候,沫如意清楚地知道自己一点胜算都不会有了。 如果你死了,我可不保证你那个体弱多病的弟弟会不会跟着你一起去。 陆婉啼当初的威胁至今还在沫如意的脑子里回响着,这么多天过去了,她把自己从软弱变得坚韧,从坚韧变得冷酷,就连在看到自己的左手腕有汩汩鲜血流出时,她都赶不到疼,可是每每想到这句话,她就会有少许的惶恐与无措,到最后就变成了深深的恨。 沒错,她恨陆婉啼。 却又不得不屈服与她。 要在这种情况下和她谈条件,是何其难的事情,这种不利的状况她清楚,陆婉啼也当然明白。 沫如意低头兀自沉思着,而陆婉啼也兴致勃勃地等着她思考完与她说话,终于她抬起了头。 “既然事情已经都办完了,婉啼娘子也应该遵守诺言,放沫儿与沫儿的弟弟一起离开浣纱镇了吧!” “事情办成,自然会让你们俩回去,可是现下事情办成了么,奴家怎么都不知道呀!” 婉啼笑着反问,沫如意也不恼,依旧是用平淡的声音说着话。 “沫儿这几日闲來无事,也会做些刺绣的小玩意给这陆府的大小姐妹们把玩,您也知道,女人聚在一起,什么消息都会有,在沫儿想來,仿佛因为婉啼娘子有了沫儿,所以钟管事确实把事情都照办了,不仅照办了,还是锦上添花,顺水推舟得很,陆家布庄大管事的位置也几乎是到了婉啼娘子与起良少爷的手里,只不过……中间出了纰漏,而且这纰漏,似乎是因为别人的过错,既然如此,沫儿也算是功成身退了,不是么!” 沫如意的一席话把陆婉啼说得哑口无言,她一时心急,有些气急败坏地问道。 “哪个嘴碎的跟你说这些!” 沫如意一双纯净如水的眼睛盯着陆婉啼咬牙切齿的模样,陆婉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新又坐下,端起那杯被她重重放在桌上的茶,似乎是想找回原先运筹帷幄的模样,哪知就在这时,沫如意忽然笑了一下。 “这都是沫儿自己想出來的,最近陆家发生的事情这么多,这么巧又都和布庄有关系,加上沫儿自己也是其中一环,不难将之串联到一块儿,婉啼娘子,您说呢?” 沫如意一边说着一边慢慢从床上爬了起來。虽然步履有少许蹒跚,却也并不需要他人的扶持,陆婉啼默默看着沫如意坚强站在她身前的模样,说她心里不安那真是假的,她一边感叹着人的可塑性之强,又在一边隐隐感到了后怕,只不过是数月而已,沫如意居然就变成了一个她仿佛完全都不认识的人,一个她可能就快要掌握不住的人,陆婉啼与沫如意对视着。虽然脸上带着笑,手上却已将那茶杯捏得不能再紧了。 “沫儿姑娘真是好想象,小女子真是佩服!” “……我也早料到了你不会这么容易放我走,因为你事情还未成,即便不是我的错,你还是要留着我,说不定还有用的人,你都会留着,这才是婉啼娘子真正的面目,可惜之前沫如意见识浅薄,沒有看清人的本事!” “这么说,你现在就看清了!” 沫如意摇了摇头,突然跪了下來,对着陆婉啼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來时,额头上都已经有了些青紫,陆婉啼料她会哭会闹,会恶语中伤,却万万沒想到沫如意会这样,她一皱眉,太过于厌恶沫如意的纯洁与善良。 “你这是做什么?” “……如意心里明白,那一日如果不是沫如意长得像那个钟管事迷恋的女子,婉啼娘子也断然不会从那些匪徒手下救下如意与如意的弟弟……不管婉啼娘子叫如意做什么?怎么对如意,如意都沒有怨言,因为这条命本來就是您救下來的……” 说着,沫如意静静闭上了眼睛。 “可是如意想清楚了,不想这么活着,我已非完璧,这辈子是沒脸再去见齐哥哥了,却也不想委身于那个污了我身子的钟管事,婉啼娘子对我有恩,又在有难之时,有用得着如意的地方就请尽管用,但只是这一条不行……求您,不要把我给姓钟的,除了这条,如意什么都愿意做!” 陆婉啼一皱眉,看着趴伏在地的沫如意,忽然恶意一笑道。 “你都求我了,我若真做了你不愿意的事你又奈何得了我么!” 听到这话,沫如意忽然抬起头來,冷冷地望着陆婉啼。 “若是这样,婉啼娘子早晚都会因为如意弄得收不了场的,如意烂命一条,有若干个法子可以就此了结了自己,可是敢问婉啼娘子,以钟管事迷恋如意的程度,您觉得,他会在知道如意死在内园之后善罢甘休么,就算是一天,两天,如意的死讯能够瞒得住,以后呢?更何况……起良少爷又会怎么想你这个人呢?这才是婉啼娘子最需要担心的事情,而不是就为了一口气与卑贱的如意较劲!” “……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个弟弟在我手上!” 婉啼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居然会被一个昔日攒在手里任她摆弄的棋子威胁。 只可惜,昔日的沫如意是真死了,被这世道的不公给凌迟而死,碎片都不曾留下,听到陆婉啼这么说,沫如意虽然眉间似乎有轻微的一动,却也转瞬即逝了。 “您不是刚刚也说过了么,以如意弟弟的身体状况,只要如意一死,他也会因为体弱多病跟着如意去的,这也是命,希望下辈子投胎,如意能够牺牲掉自己,求求阎王,让弟弟投在富贵人家,就不用这么苦这么累了!” “沫如意,你敢威胁我!” 陆婉啼一拍桌子,立马站了起來,沫如意赶忙又趴伏在地上道。 “如意不敢,如意一直视婉啼娘子为恩人,恩人的话,如意不敢不听,可是如意这几日是想明白了,实在是不想再如此浑浑噩噩过下去,既然是要成事,想必婉啼娘子也不想要一个只会照做你的话的木偶而已吧!如意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只求婉啼娘子能够给如意和如意弟弟一条活路,只是一条活路啊!婉啼娘子,三思!” 沫如意的一席话虽然让陆婉啼怒火中烧,可是当她硬是压下了脾气來想时,却又不无道理,半晌,她终于又回复了冷静,本來她还在担心,或许自己那招险棋太险,因为除了那个维诺怕事的沫如意以外,她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去做这件事,现在看來,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在她担心的时候,老天爷居然便将这个沫如意给改头换面了。 妙,实在是妙。 只要这么一想,陆婉啼不单不生气,反而高兴得很,这股愉悦不仅让牧文疑惑,就连沫如意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娘子!” “起來起來说,你这是干什么呢?刚才我都是与你闹着玩的!” “……” “说好了,就是让你去办这一件事,和那钟某人无关,事成之后,我一定给你弟弟一个好归宿,我陆婉啼愿意用陆家印立字据为证,如何!” 沫如意一愣,对陆婉啼突如其來的转变有些不知所措,直到陆婉啼笑着把那字据都写好了,她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來。 陆婉啼见她这般模样,也不迫她,自顾自地签字盖印,等墨迹干了才收好放到了沫如意手里。 “现下你该放心了吧!” “……婉啼娘子,奴婢该死,刚才多有得罪了!” 沫如意突然又跪了下來,陆婉啼连忙把她拉了起來,抓着她手握了又握,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知道的,这个任务可非比寻常,成或不成,就在此一举了,我要你……进陆家布庄!” 沫如意听着这话,便知道自己多半要成一颗弃子了,她脸色有些发白,还是点了点头,与陆婉啼商量起以下的计划。 齐哥哥,是我们有缘无份,如意现下已经配不上您了,如意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安置好弟弟,只是希望你到那时候,真的按照约定前來,将我弟弟带走,好好照顾他。 若你们两个都活得好,我就放心了。 为此,如意死而无憾。 …… 今日一更4000+~~ 高端家斗正在上演,若想参与讨论,谁是陆家最终赢家,请加入作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二十四章 弃子(4) 夜晚,焚香刚刚入眠,就梦见了那片她再也不曾去过的清风谷。(.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焚香吃惊地睁着眼看着,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忽然來到这个地方,因为太真实,她竟然沒有意识到这不过是黄粱一梦。 也不知道是太过于欢喜,还是因为心中太过失落,焚香一人便在这再熟悉不过的桃花林穿梭行走着,刚向深处沒有几步,隐隐约约便听到了一阵笛声。 这笛音悠远娴静,她是那样的熟悉与明白,随着音节忽然从悠扬急转而下,变得低回,焚香的心也跟着痛起來。 泪水,夺眶而出。 那一日的一曲清风和离别,霎那间又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脑子里,焚香听着这音乐,心情激动万分,她急忙奔跑在茂密的桃花林间,一心想着快些找到那个吹笛的人,可是这桃花林像是在与她开玩笑一样,不管她跑了有多远,那声音传來的位置永远就与她隔着这么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慢慢地,焚香累了,可是她依旧还是在往前行着,不管是扶着树干,还是最后不小心被错综的树根绊倒在地,她依旧倔强地向前方移动着自己的身子。 “长亭……” 焚香喃喃念着这个她再也不曾提过的名字,心里却因为这总是无法跨越的距离感到了一阵惶恐。 “长亭!!” 颗颗泪珠落在地上,便成了花瓣,花瓣最后碎了,竟然散成粉末,随风飘散,这些异象焚香并沒有发现,她只知道,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与绝心,她记得,她是说过走了就不要回來的话,而今自己只不过是找不到他,看不到他罢了,自己竟然就已是这么痛彻心扉,焚香的脸色有些发白,到最后,她走累了,也哭累了,这才慢慢跪在地上,再也不妄动,桃花林里,几乎都是她的足迹与她的眼泪变成的花瓣。 焚香低着头,默默伸出手,想捡起一个花瓣,谁知指尖刚刚碰到它们,这些脆弱的生命就突然飞散了,远方的笛音还在继续着,这离别之曲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就好像只要焚香找不到他,他就会一只吹下去一样。[.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焚香叹了一口气,抬头痴痴看着天上飞过的那一对白鸟,耳边听着这再也熟悉不过的笛声,过了好久好久,她都不曾说一句话,想要开口时,却好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怎么都说不出话來。 不,不仅仅只是说不出话,而是喘不过气。 …… 梦中,焚香是被这些花瓣碎裂而成的粉末给包围,只要她的心多痛一下,这粉末就会更碎一点,弄得她看不清前边的方向,听不清周遭的动静更是说不出话來。 现实里,小袖却是眼睁睁看着脸色发白的焚香大口大口地急喘着,因为这状况來得太突然,小袖只能看着干着急。 “娘子您怎么了?” 小袖也顾不得平日里的礼仪,赶忙将焚香给扶了起來,却见她只是喘得厉害,并沒有吸进去多少气,小袖脸色一白,着急之下声音更大了些。 “娘子,您怎么了?您快醒來啊!可别吓我!” “……长……亭……” 焚香紧闭着眼睛。虽然并沒有从梦中醒來,看來也挣扎得厉害,她喃喃地念着那个男人的名字,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滚落。 “娘子,,,娘子,,!” 小袖慌了,看着焚香像是入了魔障一般,口中念念有词,却只不过是只字片语,根本就搞不清楚她要说什么?因为沒有办法正常呼吸,焚香的脸色越來越差,到最后,她已痛苦地抓着床单,胸部的起伏也越是剧烈,就连额头上也渗出了丝丝冷汗。 “娘子,娘子,您撑着,您撑着,小袖这就去找钟大夫!” 小袖哭着,连滚带爬地从内房直接冲出了房门,刚一出门,却一下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她也不管这人是谁了,就像是拿到了一个救命稻草一样,呜哇一声便哭了出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快去找钟大夫,快去找钟大夫,,娘子的锁喉症又犯了,,!” 她哭得稀里哗啦!可是被他抓着的人却是眉头紧皱不发一言,小袖见这人沒动静,立马便擦了一把泪水,生气地吼道。 “叫你去找钟大夫沒听见么,,再慢点,娘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陪葬!” 那人听罢,又是一皱眉,刚转过头去向他主人讨对策,却只來得及看到自己的少爷进屋的背影。 “是你!” 这个时候,小袖也终于看清楚了被她打骂了一顿的男人是谁,正是邹正言身边的那个贴身随从,重仪。 “那……” 小袖慌慌张张地四处望着,却不见邹正言的身影。 “……少爷已经进去了,放心吧!他应该可以将二少夫人的病情稳下來,我们去请钟大夫,走吧!” 重仪说着,便往前走了,小袖一阵犹豫地看向焚香房门口,明知邹正言已经进入屋内多时,自己怎么可以不出言阻止,若焚香娘子知道了一定是要骂的。 可是……可是…… 小袖一咬唇,眼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 走在前头的重仪走了几步转头见人还沒跟上來,便好心在一旁等着,就好像是知道小袖在想什么一样,突然又说道。 “你娘子不会怪你的,你是要救她性命,不是要陷她于不义,走吧!请大夫为先!” 说着,重仪便往侧一步,让出了一个位置,小袖听着重仪的话。虽然心里不福气想法被人看穿,不过在这紧要关头,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 当邹正言进房间里來时,焚香已经因为呼吸太过困难而渐渐沒力气挣扎了,邹正言见着她脆弱如此,赶忙上前扶她靠在了自己怀里。 “……长……长……” 焚香抽泣着念着一个音节,断断续续地,让邹正言听不清楚,全当焚香是在这紧要关头开始有些胡言乱语了,他一手量了量焚香额头的温度,再去抓她手臂时,发现她的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 “……长……亭……长……” 正当邹正言为她屏息运功于左掌之上时,焚香突然便念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听起來似乎还是个男人的名字,本來在闭眼凝神的邹正言忽然将眼睛睁开,转头一看,左手上的真气快要散掉了,他心中一惊,趁真气还未完全散掉之前,一掌便打在了焚香的后背上。 噗的一声。 好些堵在焚香喉咙处的秽物混着些污血一下就被焚香吐了出來,她一下从梦中惊醒,惊魂未定地剧烈地咳嗽着,邹正言虽然皱着眉头,心情很是不爽,却也还是轻轻拍着她的背,想为她抚顺气息。 好不容易,焚香止住了咳嗽,神情却还有些恍惚,从邹正言的角度來看,眼角分明还有泪,不知怎么的,邹正言忽然更加气恼了,他微微眯着眼,低声问道。 “长亭,是谁的名!” 刚从九死一生之中过來的焚香本來还未完全清醒,闹不清这半梦半醒间,到底哪个才是真实,忽然被邹正言这么一问,毫无防备的她第一反应便是惊惧地望向那个发问者。 当她发现坐在自己身边近在咫尺的男人竟然是邹正言时,忽然间更加慌乱。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我的卧房,小袖呢?小袖在哪里!” 邹正言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直到焚香微微皱眉,他这才撇开了头,自始至终,都是那一幅阴沉得可怕的表情。 “你锁喉症又复发了,若不是我,你还有命在这里给我拌嘴!” 说罢,邹正言哼了一声,索性便从床沿边上站了起來。 “小袖那个丫鬟,大概和重仪一起去请钟大夫了!” 焚香默默听着,刚开始还不相信,可是当她转头看到那滩污物时,才多少相信了邹正言的话,却还是用着将信将疑地口吻问着邹正言。 “这么说……是你救了我!” 邹正言看着她满脸戒备的神情,也懒得和她一般见识。 “也不算救,只不过是打了你一巴掌!”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开了,焚香还真觉得背部有那么几分隐隐作痛,她伸手去尽量抚摸那块地方,竟然是一碰就疼。 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分明是伺机报复。 焚香想着自己的背部无端就要多出个男人掌印形状的淤青,真是有种叫天天不应的无力感,刚想张口反击回去,转念一想,这邹正言虽然下手沒轻重,可是毕竟是救了自己的命,自己只好吃这个哑巴亏了。 想到这儿,焚香更是抱紧了被子自个生着闷气。 邹正言看到她这样,眼神更是冷漠了。 “弟妹,那个青膏虽然是上等的染料,可是最好是不要操之过急,越是上等,越是鲜艳的东西,毒性就越是强,你这病,怕是因为吸入太多这青膏的香味而诱发出來的,我就说这么多了,你好自为之,告辞:“ 说罢,他便果真转身离开了。虽然焚香从一开始便沒有望着他,可当他果真走掉的时候,焚香却转过头來了。 她一脸雾水又带着些委屈。 “你还生气,莫名其妙被你拍了这么重一掌,我找谁去撒气去!” 焚香嘟嘟囔囔地将自己蜷成了一团,背部的伤隐隐传來阵阵疼痛,可是再怎么痛,都沒有想起长亭时那一霎那的窒息來的痛。 空荡荡的房间里,在沉默不久之后,凭空传來了一阵叹息,倒出了多少女儿家的心事与惆怅。 作者交流群:7930325~ 一更3000+ 你tmd的能给我显示不,,,, 第二十四章 弃子(5) “娘子,喝药了!” “……” “娘子,喝药了……” “……” “娘子,别装了,小袖知道您早就醒了,喝药吧!” 小袖无奈地端着汤药在床边站着,焚香听闻,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早就醒了,是压根就沒睡!”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睁开眼,透过垂下的纱帘,依稀可以瞧见小袖正拿着一碗汤药毕恭毕敬地站在床前。 “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了,拿过來吧!” 焚香挑开帘子,半坐在床沿,穿的是月白的衫,一头乌黑的长发因为沒有发髻的束缚,自然而又随意地顺着她纤细的肩膀柔滑而下,在外人看來,这分明就是一个太过标致的美人,只是在这美人脸上,并不见多少笑意,眉间的那一点愁似乎怎么也抹不去。 焚香一手拿过药碗,微微皱了一下鼻子。虽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那药给喝了个干净。 “嗯,嗯呜!” 她紧紧皱着眉头,含在嘴里的最后一口药汁实在太苦,让她差点咽不下去,好不容易咽下去了,身边平日里都会放满甜糖的盘子今日却都空了。 “娘子,小袖这就给你去拿!” 小袖见焚香苦得都快哭出來了,知道她是要吃糖,转身便要往外屋中,却被一个男人的声音给制止住了。 “小袖,不用到处去寻了,我可带了不少甜糖过來!” 宣文笑着,便让跟在一边的清池从食盒里拿出了一蛊汤,刚揭开盖,甜腻味便散得满屋都是,焚香光是闻着这味道,心情就好了很多,与她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女子不仅是智多星投错了女儿胎,更是饕餮转世,再不开心的时候,只要嗅到了自己喜爱的味道,心情都会慢慢好转起來。 清池不慌不忙地盛着甜汤,直到快要溢出來了才递给宣文,宣文倒也不催他,二人的动作悠闲自在,配合得恰到好处,这可苦了陆焚香,她是越看越着急,越着急哭腔里的那股药味便越重,到最后,焚香都以为自己要成为大宋朝第一个被药苦死的人了,宣文这才端着那碗救命甜汤坐到了她身边。 “來,这……” 宣文刚开口,焚香立马便从床上坐了起來,一把便将那碗与汤匙抢了去,宣文先是一愣,听到清池与小袖暗地里取笑的声音,这才哭笑不得的回过神來。 “你啊你啊!当日喂药与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主动呢?” 宣文一边用手指着焚香,一边说着取笑的话,话音刚落,那当下人的两人笑得更加厉害了,焚香也不管,一心一意地品尝着这美味的甜汤,真正做到了心无旁骛。 说笑归说笑,宣文本意也并不是要责怪她,见到焚香多少又回复了以前的性子,他确实是感到心情舒畅,大概是因为现下布庄贡品的事情也渐渐走上了正轨,昔日的困难重重在今日想來,真是慷慨万分。 “好了,清池,小袖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在这里与邹少夫人说会话,商量一下布庄的事情!” “是!” 清池与小袖各自答应着,刚沒有走几步,就听到宣文又吩咐道。 “清池,不如今天你先回去吧!我估摸着大概要在这里呆挺晚,你便先行一步去和老管事说一声!” “是!” 清池微微笑着点头答应,转过身去时,宣文又开了口。 “清池!” “……少爷!” 清池平日里恬静的脸上多少露出了些不解,不明白言简意赅的宣文今日怎么显得这么多话。 “……这几日辛苦你了,谢谢!” 清池一愣,也沒答话,只是笑了笑,便急匆匆跑开了,看得宣文只是摇头。 “这小子,一开心就把我平日里教他的规矩都忘了,真是不经夸!” 宣文边念叨着,边转过身來对着焚香,却见焚香早已经将甜汤喝尽了,盯着他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考究又带着几分戏谑。 “……怎么,我脸上有花不成!” “不是,你就这么吩咐清池,也不怕他嘴碎乱说传不实之事!” 焚香话还沒说完,就被宣文敲了一下额头。 “表哥!” “你啊!年纪见长,记性不见长,还好只有你我,这个样子被别人看了去,还真以为咱们之间有什么苟且之事呢?” 宣文不仅下手狠,对于焚香的说教也很是严厉,焚香一扁嘴,心道,本來是想好心提醒你,在你身边悉心照顾你的这个机灵随从根本就是个女儿身,既然对我这般凶狠,那你自己去发现好了,思及此,焚香心里倒也舒畅了不少,唇角微微一弯,便将刚才的不快抛诸脑后了。 宣文静静喝着茶,瞟了一眼焚香,忍不住又是一皱眉。 “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呢?这眼看着就要选绣娘,做最后一层芙蓉渠了,你可别在这种时候又节外生枝!” “哟,听着这话,我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惹事精,横竖这布庄里就沒我一点位置了,哎……” 焚香装腔作势地说着,到最后还像老夫子一样摇起头來,宣文看着想笑,却还是沒有忘记自己的最后底线。 “对,你现下便就是一点位置都沒有,想要有位置,好好在家养病再说!” “表哥……” 焚香见那一招不见笑,赶忙上前來抓住了宣文的衣袖摇晃,谁知宣文不着痕迹地将袖子抽了出來,尔后又道。 “邹大少已经将事情都和我说了,钟大夫也证实了,这青膏里头确实有一种香料是有少许毒性的,平常咱们这些人闻了沒事,是因为咱们沒有锁喉症,你啊!在调理好身体之前,禁止进入布庄作坊!” “……又是那个邹大少!” 焚香撅了撅嘴,却也沒再说什么?半晌,突然又问道。 “那招选绣娘的考題呢?准备好了沒!” 宣文将茶碗放在一边,点了点头。 “嗯,想好了,不过还沒想好形式,不过,这些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青膏能够保持不断货,才是解决了大问題啊!” 宣文说了一句心里话,却让焚香有些不高兴了,见她这样小孩脾气,宣文也只好换了个话題。 “放心吧!这次芙蓉渠的进贡我一定会做好的,再说了,你不去作坊又不是不管这摊子事了,什么事咱们都好商量的!” 这句话说完,二人便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将注意力转到了其他话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直到夕阳西下。 …… 清池按照宣文的吩咐早早地回到了主房的府邸,老管事见少爷沒有跟着來,心知是大少爷有好些话要与焚香娘子说,便只是吩咐清池收拾好宣文的卧房,沒有再让他去做其他。 “今天早点休息吧!这几天也真是苦了你了,跟着宣文少爷到处奔波!” 清池甜甜一笑,只是老管事刚转身时,这笑容便悄悄隐去了,她拖着满是疲累的身躯回到自己的房间,刚一进门,烛火却被点燃了,清池心中一惊,却并沒有叫出声來。 “娘子!” 烛光下,牧文向清池行了个礼。 “……你是怎么进來的!” 清池见是婉啼身边的那条狗,声音瞬间地冷了下來。 “这里并沒有守备!” 牧文言简意赅地答道。 “……她找我还有什么事,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完了,她还沒完沒了了!” 清池哼了一声,拿下毛毡帽,一头青丝便露了下來,她背对着牧文,显然是一点也不怕牧文对她会做什么? “娘子,我家娘子只是想请您再去一趟……” 牧文话还沒说完,却被清池反身一个巴掌给打断了。 “娘子也是你对她的称呼,她已经嫁人了,是王家的媳妇,告诉你,如果她还想和我谈条件,就做回她的王少夫人,不要暂时拿着王家的主事权反而还到处以未出阁女子称呼自居,招蜂引蝶的事她干的还少么,!” “……倘若您不愿意去,我家娘子说了,她保不准会不会忘性太重,一时口快就对宣文少爷说了您的身份!” “你!” 清池听到牧文并沒改口,更是转达了那个女人**裸的威胁,刚举起來的手又硬生生放下了。 “……好,我跟你走,仅此一次!” 清池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过了好久才给牧文一个答案。 “我这样穿戴不行,会被人怀疑的,你先在这等着,我换套女装与你去!” 说着,清池便径直往那简陋的屏风后走去,烛光映在屏风上,分明可以将她曼妙的少女身子完好地展现在牧文前,牧文却只是转过头去,一心一意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行了,走吧!” 片刻之后,一个娇俏的女子,带着冷若冰霜的气质从屏风后出來,这幅模样,怕是最熟悉的人看了,都不会意识到她才是清池的本來面貌吧! 清池走上前,瞟了一眼窗户外面,冷笑了一声。 “看來明儿个得告诉大少爷,他们房间的格局太不合理了,各种宵小都能够从这儿來去自如!” 说着,她便一个闪身先跳了出去,牧文听着这尖锐的言语,眉头都沒动一下,只是紧紧跟在了清池身后。 作者交流群:7930325 一更3000+~~ 第二十四章 弃子(完结) 盛夏江南,就连夜色也如此撩人。 陆婉啼站在这浣纱溪水旁,听着耳边虫鸣之声,婉啼闭着眼,似乎是又回到了自己美好的豆蔻年华,那时的她与起良。虽然不似现在这般有肌肤之亲,但是却有更多的话交谈,然而谈话的内容,也多半是围绕着陆焚香展开罢了。 每次与起良坐在这河边,看着起良神采飞扬地向她描述着不属于她和他的事,她却依然能够笑得出來,因为那个时候,她天真地以为,她的一份痴心与忍耐终有一天会让起良明白,可是沒有,什么都沒有,也许是上天沒有给够起良的时间,也许是起良心里根本就沒有她的存在,他只是需要一个与他分享快乐的人,而不是一个能够与他相濡以沫的女子,从很多年以前,他早已经把这个位置默默让给了陆焚香,以前是这样,现在竟然还是这样。 陆婉啼闭着眼想着这些过往,本來在脸上浮现出來的笑容悄悄散去,到最后,当她睁开眼时,她的双手已经捏得死紧,似乎是将什么小生命攒在手里,不这样捏碎它,就无法消解她的心头之恨一样。 “……婉啼娘子……” 怯弱地试探声从她身后传來,婉啼一愣,转过头來时,笑颜如花。 “來了!” 原來今日她请的客人不止一人,第一位客人,竟然是小袖。 “……婉啼娘子……您,您怎么在这儿,牧文呢?” 小袖站在黑夜里,越是看不清周遭的状况,心里就越是发慌,像是做贼心虚一样,总会忍不住四处张望,但是以她的眼力,确实是什么都见不到。 陆婉啼见她这般模样,心里忍不住一阵不屑,嘴上却并沒有表现出來。 “牧文,哦,他不在这儿!” 婉啼微微一笑,这笑容无所谓到让小袖一阵疑惑,半晌,她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头便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站住!” 陆婉啼听到背后的动静,似乎是小袖要走,冷声叫住了她,其实小袖完全可以不停下,然而她却还是停住了脚步,她不想让外人对焚香说三道四,说她这个做主子的教不好下人,所以虽然她怕陆婉啼,却不会对她表露出一丝一毫地怯意与要逃脱的意思。 “……婉啼娘子还有什么吩咐!” 小袖并沒有转过身來面对陆婉啼,这要在平日里,大概这位狠历的娘子一定会要重重责罚她才肯罢休,管她是谁的下人,再者,既然她是陆焚香府上的,怕是肯定是要手更多的罪了,然而今日的陆婉啼却大不相同,她先是慢慢上前绕着小袖走了一圈,似乎是在打量着她的身段与模样,然而这一切都不是小袖关心的,她在意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里。 一刻一秒,都是如此蚀心刮骨,牧文对她的背叛早已经让她痛得沒了感觉,在牧文眼里,或许自己不过是一件能够献给他心中的女神的完美祭品,至于这祭品到底是死是活,是伤是残,他都漠不关心,甚至于冷漠地在这牺牲身上划下一道又一道伤痕,只为博得女神一笑。 “是我叫你來的!” 陆婉啼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小袖瞪大了眼睛。 “……是你!” “沒错,是我叫你來的!” 陆婉啼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带着万分肯定。 “可是那封信……” 小袖摇了摇头。虽然自己愚笨,但是牧文的字迹她还是认得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别人仿造出來的。 “沒错,信是他写的,是我要他写的,这和我要你來,不是一个意思么!” 婉啼轻蔑一笑,实在不明白这女人怎么这么不明就里,一定要别人说得清清白白才会懂,这不是逼迫着她去做坏人么。 小袖听着这话,脸色一白,只觉得自己揣在怀中当作宝贝一样的信笺,现下却像是烙铁岩浆,烧的她浑身疼痛,遍体鳞伤,她轻轻咬住了下唇,眼里似乎隐隐含着泪水,可那些水雾却在一瞬间隐去了,这一切看在陆婉啼眼里,无端端更让陆婉啼觉着碍眼。 这模样,这表情,还有这份倔强,还真是像极了她那个主子陆焚香,小袖,别怪我,这个浑水你是趟定了。 陆婉啼在眉头都沒有皱一下的情况下,就这么任性地将小袖的生死给一锤定音了,眼下她要做的,便是速战速决,不要让小袖见到那第二个客人,相比起小袖,那第二个客人才是个难伺候的主,不然她也不会让牧文去请了,除了牧文,还有谁能够制的住她。 思罢,陆婉啼忽然又说话了。 “其实找你來也沒什么?不过是叙旧罢了!” 小袖听罢,眉头微微一皱。 “叙旧!” 下意识的反问,让在场的二人心知肚明,彼此根本就沒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共同回忆。 “哦,是这样,我见小袖你对牧文如此情深意重……” “婉啼娘子请自重,小袖已嫁为人妇。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虽然只是个陪嫁丫鬟却已经是属于邹家的人了,婉啼娘子不要乱说,即便是有情,也不过是前尘往事罢了!” “哦,原來是这样,那为何一看到牧文的字迹就这么着急跑來了,我可是记得那上面写的是,‘故地重游,愿与君促膝长谈’呀!” 小袖一时语塞,本就老实的她面对着狡猾多变的陆婉啼又哪里是她的对手,她只好缄口默言,选择什么都不说,说多错多,眼下这种状况,倒不如不去辩驳也罢。 婉啼见状,眼神中笑意更浓。 “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其实小袖你大可不必跟着你家娘子嫁到邹家,只要你愿意……” 说着,婉啼便一手拉住了小袖的手,谁知还沒片刻,小袖就突然就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并且甩开了她的搀扶,陆婉啼双手一空,面色也冷了下來。 “你这是何意,我可是好心劝你!” 话刚说完,小袖马上便回道。 “那日你藏图在钗中被我识破的事,我从割袍断义那天开始就告诉过牧文,谁都不会去说的,你就放心好了,不必多此一举!” 还沒等陆婉啼反映过來,小袖便转身跑开了,陆婉啼心里虽然疑惑,却也并沒有去多问,任由小袖已飞奔的速度逃离这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深夜。 “……你又在和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突然,冷冰冰的问话近在咫尺,仿佛就贴着她身后传來,陆婉啼着实被吓了一跳,可是一想到有牧文在身边,她倒也不怕了,转身面对清池时,依然是那一幅无可挑剔却让人备感疏远的笑容。 “哪里,那人不配,因为她只不过是个弃子而已!” 清池轻哼了一声,表示并不关心,带头就往溪边走去,然而牧文却定在了那里,他望着小袖跑走的背影,心里挣扎万分,握紧着的拳头再次松开时,他已回过头來又一次选择跟在了陆婉啼身后。 再一次地,他选择了陆婉啼。 清池默默看着这短暂的一幕,小脸更是紧绷了,她望着这一言不发的牧文,竟然感到了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妹妹!” 陆婉啼见清池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地望着牧文,只当她是发呆罢了,上前刚想扶住清池的肩头以表亲热,还沒挨到清池的一根汗毛,却被牧文一把拉开了,陆婉啼转头刚想对牧文的鲁莽行为发怒,回过头來时,却正好见到清池收回手上银针,这银针细如发丝,微小得就连清池站于月光下都无法感受到这些物体的存在。 “哼,别叫得这么亲热,下次再无端端这么套近乎,你就不会这么走运了!” 说罢,清池双手垂于身前,又回到了端庄的模样,仿佛刚才的那段波澜根本就不是出自于她一般。 陆婉啼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个冷艳的王家娘子,心中真是又恨又气,可是想要成事,万事忍为先,现在王家一半大权早就在她陆婉啼手上了,莫非还治不了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不成。 陆婉啼哼了一声,当她再次站稳时,第一件事竟然是为清池的好身手鼓掌喝彩。 “好,好,沒想到不过是跟着江湖游侠离家四年罢了,不但是模样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就连身手也好是了得,做嫂子的真是欣慰,看到妹妹有今日的表现!” “你这废话,不听也罢,找我來做什么呢?那日不是便说了么,教了那沫如意穿针走线之法之后,便不要再來让我掺和你的那点破事,本娘子沒那个兴趣,怎么,这么快就打破你的诺言了,陆婉啼,你还真是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得很啊!” 清池说罢,畅快地呵呵笑了几声,她这哪里是在说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交易条件,根本就是在说她和陆起良,想到这女人回到娘家沒有多少日就做着这种苟且之事,清池的心里就恨得牙痒痒,说她和陆婉啼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倒是一点也不为过。 清池这番讽刺的话激怒了牧文,却并沒有让陆婉啼动气,既然她打定主意要为陆起良谋家产,尔后与之厮守一生,这种程度的伤人话语又算得了什么? 或者说,这根本就不会让她疼痛,反倒是让她感到了愉悦,这样的话,无非是在提醒着她,她和起良现在是在一起的,不管如何,他们是在一起的。 想到这里,婉啼笑开了,当作沒事一样继续着自己要说的话。 “看你说的,嫂子是那样的人么,只不过事情还未完,当日说好是要将沫如意送到布庄绣庄当绣娘才算打止的,现下大选在即,我不找你商量,找谁商量!” 清池瞥了她一眼,满脸的不屑。 “我已经把我会的女红都教她了,你还想从我这里拿什么?你怎么想都沒办法给你了!” “不,你当然有,而且你是唯一能够帮她的人!” 陆婉啼见清池想走,仗着牧文在身侧一下便挡住了清池的去路。 “你这是做什么?不答应还不让我走了不成!” “妹妹,这事情最简单不过了,举手之劳,比起前一个月的教授课程比起來,简直是天壤之别,只需要你到陆宣文大少爷的书房里去转一圈,什么事都解决了!” 清池微眯着双眼看着含笑的陆婉啼,她这样的动作看得牧文心惊不已,随时做好了挡招的准备。 “……你是让我去偷考題!” 清池并不笨,甚至有几分小聪明,不小一会,就参悟到了陆婉啼的话中有话,见到陆婉啼轻轻点头,她突然便笑开了。 “笑话,天大的笑话,如果我不做又能如何,告诉你,我不想做这种事,特别是为你这种人,一丝一毫都不想!” 清池笑完,看都沒看婉啼便准备回去,牧文上前想拦住她,却被婉啼制止了。 “王喜雨,你走可以,你走了,我也只好把你当个弃子來使了,到时候你那个宣文大少爷还要不要王家的这门婚事,我可就说不准了呀!” 婉啼气定神闲,她料定这话只要说出來,清池一定会停下脚步,可是在牧文看來,清池却并沒有停下。 五,四,三…… 当陆婉啼心中默数到三时,清池却突然回來了,满脸阴郁,手已握住了拳,她就站在陆婉啼身后,看着她的脖颈,就想用银针封住她的死穴,可是她不能,她不可以害人性命。 清池被陆婉啼逼得憋屈,越想越气,脸色也愈加难看,该问的话终究还是问不出,反倒是陆婉啼,一点也不着急,更不担心清池一冲动就会对她痛下杀手,每次拿命去赌输赢时,都会让她在大获全胜时欣喜若狂。 现下,也是如此。 “……你想要我怎么样!” 终于,她等到了这句妥协的话,陆婉啼望着天上月亮,呵呵笑了出來,似乎是要老天看清楚,她陆婉啼不是时时刻刻都输的。 陆焚香,早晚都会有你哭的时候。 作者群:7930325 这部书根本就是个女人斗智斗勇大权,是他们的恨与爱,爱与痴,无忧不禁感叹,女人都是傻子,无归她们之中有人多聪明,都躲不过一个情字, 第二十五章 喜雨如意(1) “到底是什么事情,说清楚,别装神弄鬼!” 清池一皱眉,实在看不惯陆婉啼得意忘形的样子。 “刚才已说过了,只要妹妹去大少爷的房间里溜达一圈,把试題背下來,告诉我便可!” 陆婉啼对于清池的恶劣态度倒也不以为意,说着这些话时和颜悦色,不见任何不快在里头,在她看來,一切都已经渐渐往她想要的方向走着。 “你说的这些,我还真是不明白,劳烦再解释一遍!” 清池背对着她站着,让陆婉啼看不到她的表情,听着这话,分明就是一个尚未长大的孩童的顽劣抵抗,陆婉啼倒也不恼,上前一步,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只是话音沒落,一言不发的清池却笑了出來,陆婉啼一阵疑惑地看着清池的背影,她问她怎么了?清池也不答,到最后,陆婉啼也被清池这些莫名其妙的伎俩给搞得有些不耐烦了,便想速战速决,刚准备下最后通牒,忽然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她已被自己的小姑子单手钳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死死地钉在了树上。 “咳咳……” 陆婉啼被清池紧紧扼着,脖子痛得厉害,想要挣扎开,反倒被清池扼得更紧,眼看着就要一命呜呼了。 “别过來!” 牧文见状,赶紧上前,却被清池冷冷喝住了。 “狗奴才,本娘子知道你的功夫高过于我,也罢,不如咱们來赌赌,看看是你的步伐快,还是我的手快!” 说着,清池又一手抓紧了些,这一下,陆婉啼连痛苦**都不行了,清池恰到好处地捏着她的声带,只要随便一掐,她这辈子就不要再想说话,甚至于,连命都不会有了,牧文看着清池狠厉的模样,知道她向來是敢说敢做的人,果真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了,清池轻蔑一笑,转过头來,忽然便对陆婉啼笑开了。[.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我说嫂子,你现在这样,可还笑得出來呢?” “嗯呜……” 陆婉啼因为剧烈的疼痛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是想反唇相讥,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清池见她痛苦的模样,似乎十分满意。 “陆婉啼,你好手段,不仅是在王家运筹帷幄,跑到陆家來依旧是兴风作浪,说你不是祸水妖孽,还真是沒人信……不过也无妨,偌大的一个陆家,你以为你还真能一口吃得下去么,我倒要看看,你还可以这么蹦跶多久!” 清池呵呵笑着,字里行间充满了讽刺,突然,她左手一甩,几根银针乘着月光而行,准确无误地扎入了牧文的身体,牧文闷哼一声,单膝便跪在了地上,再也不能移动了。 “下人就是下人,叫你不要妄动,听不懂么,你这样又何苦呢?救了她,她不过又再对另一个男人投怀送抱罢了,乖乖看着,别乱动,反正杀了你,你家主子也不会心疼你的!” 牧文的嘴角渗着血,表情却并沒有多少变化,只有脸上泌出的大量汗珠表露出他在忍受着多大的痛苦,清池冷冷地数落完牧文,目光又回到了陆婉啼身上。 “我也知道,你这是黔驴技穷了,所以走险招再來找我给你帮忙,可是你还真用错了方式,我这个人,宁愿玉石俱焚,都不喜欢被人要挟,惹怒我就这么好玩么,陆婉啼,我可不是男人,你对男人的那套还是留着日后用在男人身上吧!” 清池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陆婉啼,陆婉啼见她凑近,光是盯着她的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就感到了恐惧,她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震动着声带,可越是这样,就让她越是疼,就好像清池的指甲一遍又一遍地刮过她脆弱的声带上,几乎要将之割断。(.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行了,别叫了,我可不想失手要了你性命!” 清池见陆婉啼已经吓得丢了魂,一把便将她丢到了地上。 “娘子!” 牧文马上上前抱住了瑟瑟发抖的陆婉啼。 “王家的玉我拿走了,算是你给我的订金,下次我來给你试題的时候,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你立的字据,上面得有你的印鉴与落款,内容便是你将王家的权利全部给王氏小女,王喜雨,王家的生意一切都交由王喜雨來打理,听明白了么!” 清池说罢,静静等着答案,过了好半晌,陆婉啼好不容易从恐惧中回神,她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回答,我要亲口听你说,是用什么换什么?” “……用王家换试題……” “很好,明晚这个时辰,还是在这里见,敢耍花样,我也无所谓啊!玉在我手里,我还是那个陆清池,看王家陆家是信你,还是信我!” 清池呵呵笑着,一手将那个玉佩揣到了怀里,转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陆婉啼恨恨地看着清池的背影,手轻轻一摸,便触到了清池留给她的伤痕。 “娘子!” 牧文满眼的心疼,不知应该如何是好,仿佛她脖子上的疼痛要比他身上受的内伤來的更甚。 “……我沒事,扶我起來!” 对于他轻声的问候,陆婉啼并沒有看向他,更沒有问到他的伤势,牧文听罢,只是默默将陆婉啼从地上扶了起來,费了好半天的力气,这两个主仆才勉强站稳脚跟。 “娘子,难道还真用王家的玉佩与管事权去换那试題!” “……你有法子拒绝她的要求么,还是能够偷天换日!” 陆婉啼回过头來,平静地反问牧文,牧文低下头來,知道婉啼是在笑他问了个傻问題。 可不是么。 为了陆起良能够坐上陆家布庄第一把交椅,什么事情陆婉啼都会去做,甚至于包括去惹这个厉害又精明的王家娘子。 “……若是用王家的一枚玉佩,能够换回陆家的那枚玉佩,倒也值了!” 突然,陆婉啼喃喃说着,像是自言自语,却也总算是答了牧文的问话。 “娘子,喜雨娘子可信么!” 陆婉啼听到这话,忽然笑开了。 “喜雨那么聪明,不会做赔本买卖的,既然她都已经教了沫如意那么多,又怎么只缺这一步,以她的性子,只要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办到,只要我们不诓她,她也不会诓我们,若我不是那么清楚她有这么个好品性,我也不会孤注一掷地來找她了!” 牧文默默听着,渐渐也无话可说,事已至此,也只能去依赖别人了,这就是他们现今的窘境,如果说,邹家大少的临时变卦可以让陆婉啼后退,也许这以后的事就不会这么复杂难解了。 可是偏偏陆婉啼就不是这样的人,从小到大,谁对她不好,只要她记在了心里,哪怕是花个十年二十年她都要慢慢一点一滴地报复回來,牧文知道,陆婉啼什么都不缺,最为不缺的就是耐性,这一次会与王喜雨有如此唐突的会面与交易。虽然有点不像陆婉啼的风格,却也情有可原。 眼看着芙蓉渠落成的日期将至,在芙蓉渠最后一层的制作过程中安插进自己的人,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可是?陆婉啼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牧文抬头望了一眼陆婉啼,想问的话却怎么都沒有问出來。 “也罢,回去休息吧!” 突然,陆婉啼吩咐了一声,转过头來,满脸的疲累。 “等过了明天晚上,咱们也好消停一阵子了!” “……是!” 牧文答应着,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痛,一手搀扶着婉啼向停在暗处的马车走去。 马蹄声响渐行渐远,浣纱溪依旧汩汩流淌,当月亮拨开云雾慢慢又露出头來的时候,从不远处的树林处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公子模样的男人,一幅深思的模样。 “……少爷,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那男人回头对着随从一笑。 “你沒听人家说,要回去休息么,那便一定是要回去了,我们跟着去他家做什么?还是……你比我还要想见到艳歌!” “……” 很显然,男人的打趣并沒有得到他想要的回应,他下意识地抠了抠鼻子,无奈地耸了耸肩,算是知道是自己自讨沒趣。 “那,那个王喜雨呢?” “……嗯……王喜雨,王喜雨,你不觉得那个王喜雨和这里的那个谁长得有点像么!” 公子模样的男人一边拍着扇子一边向前走着,随从默默跟着,等着他想到答案。 “啊!” 果不其然,七步还未到,他便恍然大悟地叫了一声,随从赶紧上前俯首听令。 “嗯,我想到了,咱们也应该回陆府了!” “……少爷,您不是说要去艳歌那儿的么!” “是呀,去过了,现下我身子乏了,想回去歇着了,明白了!” “……重仪明白!” “行了,那就走吧!” “……是!” 就这样,又一对主仆离开了浣纱溪,眼下,这浣纱溪才算是真正回复了应有的平静。 作者群:7930325 本人感到很闷,为毛沒人订阅呢?对本书有任何意见,尽管畅所欲言,可以留言在书面网页上啊……可是千万不要不订阅啊~拜托,, 第二十五章 喜雨如意(2) 夏日,午后,落雨。 荷塘上繁花似锦,滴滴雨珠落下,顺着荷叶的纹理慢慢汇聚在一块,又因叶下鲤鱼嬉戏而突然间分散开來,有的,便顺着叶子垂落的方向,顺势滴入了水塘中。 池塘正上方,正是内园里唯一的一座屋子,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椅,一些简单的摆设,此时此刻,一青衣女子正坐在窗前,聚精会神地绣着什么? 在她身后,站着一男一女,均是屏息凝神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偶尔还会颇有默契地对望一眼,每每此时,男人都可以看到女子眼里的愉悦。 过了好一会儿,窗前女子忽然停止了流畅的动作,轻轻舒了一口气道。 “好了!” 听到沫如意这么一说,陆婉啼一步上前,便将那方绣了颜色的白布拿起來看,仔仔细细,一针一线的文理都沒有放过,在这段时间里,沫如意只是静静瞧着窗外的荷花与雨滴,仿佛对于这作品到底是好是坏一点都不感兴趣。 “嗯,确实和试題上要求考的东西不差分毫!” 半晌,陆婉啼满意地点了点头,刚要放下,却让眼尖的她瞧见了一丝瑕疵。 “沫儿,为何不绣完这里!” 说着,婉啼用手一指,指尖正好落在了荷花花蕊处,那里本应有花心,却是空无一物。 如意瞟了一眼,不以为意。 “绣得眼睛累了,便不想绣了!” “……也好,明日就是甄选了,你今日就先好生歇息吧!” 陆婉啼一笑,随手便将如意的绣品放在了一边,刚要带着牧文走出小屋,忽然如意叫住了她。 “慢着!” “怎么!” “……我想见我弟弟!” 听到沫如意突如其來的要求,陆婉啼并沒有表现出多少意外,却也并沒有答应,她用着她一贯推诿的手法,笑着反问起了沫如意。 “沫儿怎么想要去看看你的弟弟了!” 如意抬头,嗤之以鼻地笑了一声。 “从來都想,只可惜世事无常,想见不得见!” 说罢,沫如意又将视线移到了窗外的风景上,陆婉啼看着沫如意的侧面,对于她这种态度也有些捉摸不定了,若换在平常,她一定是拂袖而去,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刚才那副绣品已经充分说明了沫如意对于这件事情的冷淡甚至于厌恶,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弟弟,或许她根本就不会拿起绣花针,更不用说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坐在窗前,就为了能够绣出这幅图來让陆婉啼安心了。 “沫儿,你弟弟现下正在这府邸里养着病呢?你要见他也可以,只不过我不能将他带过來,不过……你可以过去瞧瞧他!” 本來沫如意压根就沒打算听陆婉啼的回答,因为在她看來,多半听到的又只不过是一些推脱之词罢了,现下突然听到这个出人意料的答案,沫如意还真是感到了不知所措,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你的意思是!” “走吧!跟我來!” 陆婉啼一笑,便带着牧文出了屋子,沫如意呆呆地看着这主仆俩,直到他们完全下了阶梯,从湖中心到了陆地上,这才赶忙站起來紧跟在他们后面。 “去,你叫小絮把多宝给带出來,就放在回廊上头玩!” 陆婉啼在前边走着,侧首见沫如意果真跟來了,这才轻声向牧文吩咐着。 “……可是前两日大夫还说,这孩子最好不要受凉!” 牧文并沒有马上照陆婉啼的话去做,而是将疑虑说了出來。 “叫你去做便去做,不过是一时半刻罢了,再说是夏日,能够怎么样,快去!” 在陆婉啼再三的催促之下,这才抽身离去,见到牧文离开了,陆婉啼这才满意一笑,忽然就停住了步伐转过头來等着沫如意。 沫如意见牧文突然抽身离开,心里更是着急,三步并作两步來到陆婉啼面前问道。 “他去做什么了!” “呵呵,你跟我來!” 陆婉啼笑而不答,一手牵着沫如意,也不管她愿意与否,便在这绵绵细雨中慢慢步行着,一边走,还一边看着这周遭的风光。[.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沫儿,你虽然在这里住得久了,却从來沒有好好瞧瞧内园的精致吧!” “……刚进來时,闹着自杀,后來消停了,又有个女人來天天教我刺绣,哪有时间顾着其他呢?这一点,娘子你应该最清楚!” 这个女人,当然是指王喜雨,在她印象里,这个女子虽然年纪看起來比她还小,却也一样是冷淡不喜欢笑,每次來都是神秘兮兮,若有谁稍微提到陆婉啼的名字,她就会立马表现出应有的不快,沫如意沒有问那个女人的名字是什么?当然王喜雨也并沒有问她,她们之间的交谈多数都关于刺绣之上,偶尔沉默间,甚至于一句额外的话都不会去说。 “是啊!这一段日子还真是辛苦你了,不过等到你进入陆家布庄以后,你就会知道,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虽然听出來沫如意责怪的意思,可是陆婉啼却并沒有放在心上,一路上她都在欣赏着这内园的景色,待到出了那个小院,仍是意犹未尽。 “呵呵,还真沒想到,父亲大人对于园林设计,还多有考究!” 陆婉啼突然赞叹了一句,算是在夸奖自己久病卧床不起的老父亲,沫如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从那些嘴碎的下人处就可以知道,陆婉啼与自己父亲的关系一直都不好,特别是在她母亲死后,父亲不断纳妾侍过门之后,当陆婉啼年纪还小的时候,她当然对这些搔首弄姿的女人无可奈何,等她慢慢大了,情况也不一样了,陆婉啼太聪明,也太狡猾,美丽地像是天山上的雪莲,却又像是披着光鲜外表的蛇一样危险,随着年纪越大,她就越对那些女人构成威胁,这些女人使劲了各种办法,从逼迫到让步,却都沒有成功坐上正妻的位置,理由只有一个,陆婉啼在这儿。 到陆婉啼要出嫁的那一年,陆婉啼父亲身边的那些姬妾真是一个都沒留下了,离开的离开,香消玉殒的香消玉殒,从那以后,陆家的老爷便一病不起,从此,父女之间也真的沒有一句话好说的了。 “你知道,他这园子是设计來给谁的么!” 陆婉啼今天心情貌似很不错,就算是提到那个男人,她也沒有表现出多少不耐烦,沫如意沒答话,因为根本就轮不到她问。 “这个园子本來是用來藏一个人的,一个绣娘,一个用身子诱拐了陆家主房大少爷的绣娘,他大概是想用这园子把这个绣娘藏住一辈子,然后绣娘就会感激他,以身相许,可是天意弄人啊!绣娘居然是有身孕的,而且还被人告发了,最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带走她,浸猪笼,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呵呵,这就是他的爱!” 沫如意默默听着,心里也忍不住同情起陆婉啼口中所说的绣娘來,突然,陆婉啼转过头來,幽幽说了一句。 “这么说起來,你还真是长得像她!” 沫如意一惊,沒來由地觉得浑身发冷,可是身子却依旧被陆婉啼拖着向前走,她跟得跌跌撞撞,脑子里不停地在想着陆婉啼的那一句话。 “你知道,这绣娘是谁么!” 陆婉啼今日真的很不一样,就好像是一个关不住的话匣子,什么都想一吐为快一样,不管沫如意想不想听,她都要说,沫如意一皱眉,忽然就甩开了她的手。 陆婉啼一愣,回过头來瞧着她。 “你这是做什么?” “你……” 沫如意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就看见对面回廊上正与小丫鬟戏耍的孩童,不自觉便睁大了眼睛。 眼泪,夺眶而出。 “多宝……” 沫如意颤抖着嘴唇,似乎是想要喊出來孩童的名字,却被陆婉啼三言两语止住了这样的动作。 “你可别乱喊,他现在可开心着呢?你觉得他看到你这样,还会快乐么!” 被陆婉啼这么一说,沫如意果然便收住了声音,就连哭泣也只是捂住了嘴巴一人在小桥上痛饮着泪水,再看小桥对面,孩童快乐地尖叫着与小丫鬟在走廊上疯跑着,姐姐的悲伤一丝一毫都不属于他。 “……他的病,怎么样了!” “算是控制住了吧!若沒有陆家的财物撑着,丫鬟伺候着,哪会这么快回复!” 陆婉啼平淡地说着,看着多宝欢乐的身影,就像是在看这一块筹码,一个可以让沫如意对她任劳任怨的筹码,陆婉啼这么想着,更加想要速战速决。 既然牧文先前提过,这个小子不能在室外呆太久,自然还是不能冒这个险的。 思罢,陆婉啼忽然叹了一口气,显得仿佛有些气急败坏。 “这个小絮也真是的,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一玩起來就沒分寸了,与她说了好几次,多宝少爷的身子要紧,跑得这么狂,出了汗可怎么办!” 方寸大乱的沫如意听着陆婉啼关切的话语,也已经闹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只是任由泪水决堤,模糊自己的视线。 “…我对不住多宝……” 沫如意跪了下來,石桥隐去了她的身影,也让她再也看不到她的弟弟。 “……只要你进入了布庄,帮我办好了事,我反而会送你一大笔金银,让你和多宝安全离开浣纱镇,本來,这里就不是属于你们两个人的战场!” 说着,陆婉啼慢慢蹲了下來,伸手抬起了沫如意的脸。 “若你不是长得这么一张脸,我们也不会是这样的缘分了!” 半晌,陆婉啼总算是说出了一句真心话,她打量了沫如意许久,尔后眉头一皱,又厌恶地撇开头去。 她讨厌的其实并不是沫如意,却是和沫如意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个女人,就是她口中提到过的无名绣娘。 作者群:7930325 这一卷快完了,马上要开下一卷:邹家大宅 第二十五章 喜雨如意(完结) 在众多前來甄选的绣娘之中,最不引人注意的便是沫如意,在那些俏生生的女子叽叽喳喳说话的时候,她却一个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日的甄选的确很隆重,一如陆婉啼说的那样,只是刚进大堂,如意便感受到了这股子对于绣娘的重视,选拔的内容虽然繁琐却也井井有条,先是绣房的大丫鬟一个一个看手,十指修长,柔软度适中者方能入内;进入第二道门之后,在那等着的便是染布坊的钟老板了,这一次是测试对于颜色的灵感度,先是门窗大开,让人根据自己手上的试題來选出相应的颜色,尔后再是门窗紧闭,蒙上黑布严禁阳光入内,室内点烛,再行來过,沫如意在这一个测试中赢得很轻松,因为钟管事自始至终都不曾将眼光从她脸上移走,再加上之前陆婉啼也有打过招呼,就算她是乱选,也是可以过的,可是?沫如意却并沒有滥竽充数,相反,她对于颜色的敏感度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对这个一开始就不多言的少女多了几分注意,在这些老辈的印象里,依稀之中似乎在十八年前是有这么一个女子,也是天赐异禀,只要是刺绣之类的事情,她都能够得心应手。(.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 他们竟然都不太记得了,连着那女人的相貌一道,或许,是因为一些事情的缘故,让他们都不愿意再记得有这个人,不管是为了减轻罪恶感,还是为了能够让自己活得轻松快乐一点。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出必有因,自从丢失了那个绣娘之后,布庄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可是陆家的绣庄却相对衰落下來,昔日的美差突然间却成了冷衙门,谁都不愿意再去绣庄做事,除了那几个对绣庄有感情的故人,现下焚香决定再出芙蓉渠,显然就是一个他们翻身的好机会,让他们怎么能够不重视,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一直沒有寻到一个像当年那个绣娘一般天资聪颖的女子,现下突然出先了一个沫如意,怎么能够不让他们欢欣鼓舞。 就这样,沫如意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过五关斩六将,跟着其他九位绣娘一道参加最后的角逐。 最后的试題,沫如意其实也知道,她跟着其他绣娘抬起头來时,并不是为了看那试題是什么?全都是因为好奇,想看看那个让陆婉啼恨得咬牙切齿的陆焚香和陆宣文。 奇怪的是,今日却只有一个男人带着他的随从在场,看样子便是陆宣文沒错了,沫如意略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摆设,再望了一眼陆宣文身后的那个随从之后,立马又低下了头。 一丝说不出的慌乱在沫如意的心里渐渐生根发芽。 原來是她。 如意天生敏感,对人与事物均是过目不忘,只是刚才那一眼,她便瞧出这人是那几日陆婉啼叫來教她刺绣的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 莫非是在监视自己不成。 一大堆疑问像是解不开的谜題纷涌而至,沫如意皱了皱眉头,因为并不知道陆婉啼与王喜雨之间的关系,反而在心里又暗暗赞叹起陆婉啼的面面俱到。 陆宣文站在堂上,将几个绣娘都是扫了个遍,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这才开口说话。 “诸位走到这一步,已是人中龙凤了,之后的事,便交由天定吧!” 简短的一句开场白之后,宣文便突然拉开了那块板子上的白布,众女抬起头來,一片哗然。 赫然显现在人们眼前的并不是什么想象中的文字考題,却只是一幅画,如果仔细观察,又发现其实这并不是一幅画,而是一件绣品,一件为完成的绣品,只有半块的画布上,盛开的芙蓉花只有一半的图案,落叶,霞光,均是栩栩如生。 绣娘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这最后一关到底是要做什么了。 只见宣文神秘一笑,对众人说道。 “我给你们三炷香的时间,期间可以到隔间取食物与水以及任何材料,但是不能出隔间到堂外,否则就算弃权,題目,便是让你们根据这半张画描出來另外半张來,现下开始计时,点香!” 话音刚落,这些少女们议论得更开了,听那些话,分明是怨声载道,宣文却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看下人们在清池的指点下将纸墨笔砚都备齐之后,便带着清池离开了大堂。 沫如意木讷地看着这突发的一切,发现事情并沒有向着陆婉啼既定的计划走。虽然她对于陆婉啼成功与否根本就不关心,却很是担心自己弟弟的性命,无措之下,她下意识地望向了清池,恰在这时,清池也望向了她。 就是那一眼,沫如意突然明白了,这一切都得靠自己,因为这一次忽然换考題,这个女子肯定脱不了干系,一旦看清了这个事实,如意只是觉得恨谁的力气都沒有了。 一直以來,自己不都是单枪匹马闯过一个又一个生死难关么,也罢,就让自己再博一回吧! 当沫如意低下头來时,她已抛却了平日里的那些纷扰是非,一心沉浸在了这只绣了一半的画上。[.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 “这都过了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沒回來!” 陆婉啼地三碗茶喝到一半,终究是沒了耐性,她将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踱着步。 “……小的本來是想进去的,却被陆家人眼尖,提前将我拦下來了,说是甄选期间,无关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哼,一定是那个小妮子搞的鬼,这边刚给了她契约书,那边她还真就六亲不认了,也不怕我到陆宣文那里去揭露了她身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眼睁睁地看自己喜欢的人不要她!” 陆婉啼听罢,倒是沒怪牧文,反倒是狠狠地啐了一口,骂起了王喜雨。 “……看起來,好像也并不像是王娘子做的事情,仿佛是陆家布庄今日里新立的规矩!” “是不是她做的,等今日沫如意回來就知道了,她要是改换试題,我也自有办法治她!” 说话间,屋外正好传來了丫鬟的传报声。 “沫儿姑娘回來了!” “沫儿姑娘里头请!” 脚步声由远及近,转眼沫如意就进了房间里,抬头一看,陆婉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座位上,依旧捧着那杯未喝完的冷茶,显得十分平静,与刚刚简直是判若两人。 “陆娘子!” “嗯……回來了,甄选如何!” 陆婉啼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碗,抹了抹嘴角问道。 “一切如计划所行,如意入选了!” “嗯,好!” 陆婉啼听到这个答案似乎感到十分满意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些许兴奋的色彩,沫如意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却还是满脸的冷漠。 “如果陆娘子沒有什么事情,如意先告退回内园了!” 说着,如意便行了礼要退出房间。 “哎,慢着!” “……陆娘子可还有吩咐!” 当如意回过头來时,陆婉啼已经站起身來走到了她身边,状似亲昵地笑道。 “吩咐倒是沒有,只是好奇问你一句,试題是什么?” “便是如上次娘子给的那道试題一模一样,用特定的针法绣水上芙蓉,并蒂莲!” 如意乖乖答着,还忍不住奇怪地望了一眼陆婉啼,仿佛是不明白为何她会明知故问一样,陆婉啼听着这回答,默默打量了她一会儿,这才挥挥手道。 “行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过了今日,你就不能在咱们府上住了,怕有人说,我会安排你去一个其他的地方住着,那里一应俱全,也算要什么有什么?你安心住在那里就好!” “……是!” 其实如意想问,自己能不能带着弟弟一起去住,可是刚想开口,就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天真可笑,若陆婉啼真的有意放过他们姐弟两,就不会对弟弟的事情只字不提了,如此想來,沫如意也知道多说无用,也就不做任何留恋地径直向内园方向行去。 陆婉啼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半晌都沒有说话,这个时候牧文上前轻轻问道。 “娘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陆婉啼默默摇了摇头,半眯着眼睛,似乎是在思考。 “并沒有什么不妥之处,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要不要,去问问其他绣娘!” 牧文只是这么提了一句,却被陆婉啼给拒绝了。 “大可不必,咱们这么瞎打听,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也罢,反正如意也进了绣庄,那个丫头要怎么兴风作浪也是以后的事了,咱们现在不必理会她!” 说着,陆婉啼便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叫丫鬟真正泡了一碗好茶,慢慢享受起來。 …… 回到了内园里的沫如意,刚关上门便忍不住用手扶住了胸口,天知道当她面对着陆婉啼说谎的时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不让自己的心脏那么噗噗跳。 沫如意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便将怀里藏着的那只竹哨给取了出來,她看着这只哨子,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吹,思量之下,还是把它放在了怀里,贴身带着。 想起甄选最后一试完结之后,她刚要回家,那个女人就找上了她。 “如意!” 那个女人直呼她的名字,她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回头來,正犹豫间,也不知道这女子是使得什么轻功,就已经到了她身边。 “到那边去说!” 还沒等她同意与否,那个女人就将她拉到了一边隐密处。 “你做什么?” 沫如意警惕地打量着她。虽然她并不知道她的底细,却也已经将她划为了与陆婉啼一丘之貉的行列。虽然事实证明,她们之间似乎是有些内讧,却不是她这种小人物该管的事。 女人盯着她盯了好久,半晌才说道。 “我知道,你是被陆婉啼胁迫着。虽然我并不知道她拿什么要挟你,不过我相信,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陆婉啼从來不做好事!” 听到这个女人道貌岸然地说着这些话,沫如意忍不住冷笑了出來。 “姑娘。虽然说你确实是当了我个把月的阵线师傅,可是咱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沫如意自问命薄,也就只好授人以柄,帮人做事了,姑娘为何会女扮男装留在陆家大少爷身边。虽然如意不明白,却也不想管,这点请姑娘放心,如果什么事,姑娘高抬贵手,让如意回去吧!回去晚了,遭罪的可是如意,不是姑娘你!” 其实如意想说是自己弟弟,可是因为对清池有防备之心,并沒有说多余的话。 “我叫做王喜雨,在陆家,他们都唤我清池!” 奇怪的是,这个女子并沒有仗着自己有武功强行留着她,反而是自报家门,并且留下了一个短哨给她,沫如意不想要,却被她强行塞进了手里。 “我知道你现在还信不过我,可是我信得过你,名字我也跟你说了,这哨子是用來招信鸽的,我求你一件事,千万不要把换试題的事情说出去,陆婉啼疑心重,即便我说了这不管我的事她都不回信的,一定会作出不利于我的事,等你真的哪天信我了,觉得我可以帮你的话,就招信鸽來与我联系,记住,只要短吹一次就好,长吹便是你有难了,拿着,我走了,如意姑娘,希望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沫如意就这么突然闪身不见了,快得好像这一切都沒有发生过一样,只有那一截竹哨被沫如意紧紧抓在手里,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沫如意看着那个装着哨子的首饰盒,不自觉便想出了神。 外面不知怎么又下起雨了。 她将视线移到窗外的时候,天已变了颜色。 不知道多宝是不是又要因为变天害病了。 沫如意这么想着,默默叹了一口气。 眼睛一闭,便倒在了床上。 她今天太累了,发生的事情又太多,她是该好好想想,应当何去何从了。 作者群:7930325 今日一更4000+~ 第二十六章 暗流(1) 甄选了七个最顶尖的绣娘出來之后。虽然芙蓉渠还沒落成,陆家庄的长辈们就因为这刚开始的成功摆了个不大不小的酒席,请浣纱镇上的男女老少一起欢聚赏花,就连在这镇子里的外人,邹正言也凑起了这个热闹。 那一晚也不知怎么,他一杯接着一杯喝着,真是越喝越兴奋,到最后行酒令时,他已是彻底玩开了,就连在一旁伺候着的承事与重仪都忍不住面面相觑起來,大少爷显得这么快乐,似乎是天天如此,可是只有重仪明白,今晚的他是真正的快乐。 第二日,待邹正言起來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果然是美酒伤身断肠,只不过是睁开眼睛就头痛欲裂的他,忍不住也**了起來。 “少爷,喝点醒酒汤吧!” 重仪听到这痛苦的声音,立马回过头來,一碗热汤恭恭敬敬地放到了邹正言眼前,清香扑鼻。 “……你熬的!” 邹正言虽然很相信重仪的办事能力,却对于这种好手艺有点不敢置信,毕竟同是男儿,一到了庖厨之事,都有些窘迫。 重仪倒也老实,摇了摇头道。 “是小袖送过來的,说是二夫人熬了一大锅,不仅是给了少爷,也送了些给宣文少爷!” 邹正言默默听着,轻轻吹了一口气,便开始一心一意地喝起汤來,直到碗空了,顿觉神清气爽,他笑着擦了擦嘴道。 “肉骨加甘草,居然是这种味道,还让人有种焕然一新之感,新鲜,下次让厨子在我出去应酬的时候也这么做!” 正言说着,便将空碗递给了重仪,刚站起身來,肚子却有些咕咕作响了。 啧,看來昨日光记着喝酒,却沒吃多少东西。 许是月光下的陆焚香显得与平日里太过不一样,似乎是多了一丝女子娇柔的韵味。虽然是不经意间散发出了这样的味道,却让邹正言有些迷了心窍,浑浑噩噩间,开怀的他已经好几杯水酒下肚了。 到后來,也不知道是焚香敏感察觉出了异样,还是只是他多心,当他再看向她时,她早已离开了原先的位置,空荡荡的位置让他的心也空落落的,烦躁之下,又是好几杯下了肚。 这才会有今日的宿醉。 邹正言自嘲一笑,也不知道是笑自己喝酒忘形多些,还是在笑自己原來也会动感情,重仪本來在为他准备饭菜,慢慢从食盒里拿出些可以填饱肚子的可口小菜,听到邹正言这么个笑法,知道主人心里现下又是在闹别扭了,刚想问,却听到邹正言自言自语道。 “昨晚好像沒有碰到陆起良啊!” “……少爷说的沒错,听承事说,昨晚上小庆功宴里,起良少爷是沒到场,只是差人向布庄送了些贺礼,至于婉啼娘子,毕竟是女眷,又是个外姓人家的寡妇,不來也是自然的!” “哼哼,她可不是因为这个不來,她是为了避嫌,反正她在这陆家,有的是耳目!” 邹正言小菜清粥吃得正欢,根本就沒在意这些东西都是他最为讨厌的清淡食品,现下吃着这些,反而觉得胃暖暖的,要比原先舒服了不少。 “少爷,其实今儿个早上,浣纱镇那边大娘子就來信了,您一直睡着,就沒给您!” 重仪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了信件双手交给了邹正言,正言顿了一下,看了那信好一会儿才拿了过來,只是看着这信封上家姐娟秀的字迹,心情就复杂万分。 “罢了,不吃了,看信吧!” 正言叹了一口气,好像是早就料想到了这信里会写些什么?却还是抱着些期望,期望这信上写着些不同的内容。 信纸抖开不过是两三秒,可是邹正言看信却是花了两三刻,时间长的让重仪都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他沒看错,少爷好像是将这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的,两张纸來回翻阅,尔后,他默默将信扣下,兀自低头沉思起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少爷,怎么了?” 重仪实在不明白现下算是个什么状况,好奇心驱使之下,还是忍不住问了出來。 “这信上,可一点责怪之意都沒有,甚至连青膏的事情都沒提!” 邹正言一手扬了扬信,又检查了下封口,确定沒人动过,眉头不自觉也皱得老高。 “……莫非是大娘子还不知道!” 重仪说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可能性,果然遭到了邹正言的一记白眼。 “你觉得可能么,这不是别的货品,是青膏,我擅自把货断下來了不给王家的那个寡妇,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我在省城她在王都的时候,我干了什么事她立马就能知道,更何况现下咱们可是打隔壁的,况且,还有她最心疼的二弟妹在我身边呢?” 当说到二弟妹这三个字时,邹正言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丝笑意,听在重仪耳里,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了,可是却又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还沒等他想明白,邹正言又发话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便突然站了起來向屏风走去。 “重仪,更衣,咱们出去一趟!” “少爷是要去哪里!” 邹正言听罢,回头神秘一笑道。 “叙旧!” …… 陆婉啼坐在自家大厅里,此刻一脸阴沉地对着这个不速之客,昨日陆家庄大肆铺张地做什么小宴席就已经让她够烦的了,现下更让她头大的人更是不说一声就登门拜访,怎么能够让她高兴得起來。 半晌,邹正言从进门必要的寒暄之后就再也沒有讲别的话,二人沉默相对着,这气氛实在是让人堵着喘不过气來,他邹正言倒好,径自喝着茶吃糕点,自始至终都沒有再朝她望一眼,若他果真往这边瞧了,就可以发现陆婉啼已经考究地盯着他好半天了。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先发话了,输了就输了吧!试问全大宋朝也难得找出几个斗得过邹家这些人精的,她偶尔输了这些小战役又算个什么? “我说邹少爷,这浣纱镇的茶可是好喝啊!” “嗯,嗯,名不虚传,果然是好喝!” 邹正言点了点头,微笑回道,仿佛根本就沒听出來那丝讽刺的意味,陆婉啼倒也不恼,整了整衣袖继续说道。 “这浣纱镇的茶,说來就数陆家布庄与艳歌楼的最新鲜最好喝了,大少爷这两个地方都有尝过,怎么还会看上咱们这寒舍粗茶呀!” “哎呀,你这么以提醒,我还真想到一件事,今儿个我是來叙旧的!” 说着,邹正言便叫重仪将邹宜君的信给乘了上去,陆婉啼皱了皱眉头,不敢马上接。 “这是什么?” “呵呵,王夫人真会说笑,这东西怎么看,都是那一个名字,信!” “……给谁的信,也定然不是给我的,我不看!” “你该看看。虽然这信确实不是写给你的,是家姐写给在下的!” “……邹少爷说话可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你们邹家姐弟联络感情,与我何干!” 陆婉啼不知道邹正言葫芦里到底是卖了什么药,这一两天也很是心烦气躁只想着快点赶他走人,刚在思量着对策,邹正言却突然站了起來。 “对了,这信你确实是一个关于你的字都沒有,一个字都沒有,王夫人,你知道这代表是什么意思么!” 陆婉啼眉头一皱,很是厌烦邹正言的话里有话。 “邹正言,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这里沒有外人!” “呵呵,那可是十箱子青膏啊!除开你留下做订金的那两箱,我还调了些许來充数,你说,家姐能够不知道是我沒有给王家做生意么,可是她什么都沒提,王夫人,我都这么说了,你还不明白!” 陆婉啼默默听着,脸色上也渐渐起了些微变化。虽然这变化真的很微弱,却被邹正言一一捕捉到了,他满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这信你不看也罢,我來,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现在事情是讲明白了,我的意思也传到了,咱们后会有期!” 邹正言洒脱一笑,转身便带着重仪大大方方地离开了陆婉啼的家。 “好走,不送!” 陆婉啼咬牙切齿地回着,待到邹正言离开了厅堂,她突然便将身边的茶杯挥到了地上,旁边的小丫鬟明显受到了惊吓,踌躇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來收拾,并不是因为这突如其來的一声脆响,而是因为现下陆婉啼狰狞的表情。 牧文轻轻侧首让身边的人都撤了干净,这才上前轻声说道。 “娘子,这个邹正言到底是來干什么?” “呵呵,你沒听出來么,邹宜君明显是不准备管这档子事了,她心里宠着陆焚香呢?现下正好就來个顺水推舟,充耳不闻了,这个邹正言,他是來向我宣战的!” 说着,陆婉啼重重敲了一下椅背。 牧文一皱眉,沉思了片刻又道。 “娘子,不如咱们暂时回王家吧!这个邹大少爷,断然不会是一时冲动才这么干!” “回王家,那是我的家么,我都已经把玉佩和管事权都交给那个小丫头了,我现在还回到那个地方做什么?他邹正言不是明摆着是也加入到了争夺陆家庄的这个战局里头來了么,好啊!看谁玩得过谁,这盘棋,我陪他下!” 陆婉啼说着,忽然站了起來,一脚踏过那满地的碎片,也不管这碎了的瓷片会不会割破她的绣花鞋,气冲冲地离开了这个让她气恼的大厅。 作者群:7930325 一更3000+ 眼看着这一卷就要完了,大家也请给力啊~ 第二十六章 暗流(2) 为了避嫌,沫如意进入绣庄工作沒多久,就从内园里搬了出來,陆婉啼给她准备的,其实是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农家小屋,小屋选取的地点也是经过了考量,与其他的浣纱女一样,临近溪边住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正好可以用來采桑养蚕,如意每天和这些绣娘浣纱女们日出而作,日落结伴而归。虽然如意是外來人的身份,这些朴实的平民们倒也很快就接纳了这个勤快沉默又长相清秀的女孩。 这一日,如意一路上与女伴有说有笑,直到了自己家门口才与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告别,一转身,一关门,一声叹息。 前一刻还洋溢在如意脸上的笑容慢慢便隐去了,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稍微发了一会儿呆。 太阳西下,尚未完全落入山后,如意微微眯着眼看着这像是神仙遗落在天边的一片碎金,心里觉得空落落的,突然想起,摆在屋外晒干的桑叶还沒拿回來,这才又出门到了院子,刚拿了那竹匾,尚未转过头去看屋里,便知道那里已经有人在了。 “……你不该在这里!” 像是沒有看到屋里多出了一个男人一样,如意抱着一堆桑叶径直走到了蚕窝前,细心地铺开桑叶。 “看來你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牧文只是坐在桌边,房间里有些暗,便一边说着,一边挑起了烛火,昏黄的灯光照射在如意的身上,带着些朦胧的色彩,牧文看了看窗外,现下天已完全暗下來了。 “找我什么事,直接说吧!娘子曾经说过,若沒有什么事情,是不会让你來找我的!” “娘子要我來问你,芙蓉渠的进展如何了,招你们这些绣娘进去,到底是做什么的!” “能做什么?不过就是些刺绣的活儿,当初娘子训练如意的时候,不是也是朝着这个方向走着的么,事实证明,娘子想得也确实沒错!” 如意听着牧文的问话,倒也不急着进入正題,一五一十地答着,手上撒桑叶的动作轻柔而又井井有条,牧文默不作声地听着,眼睛则盯着沫如意手上的动作,不管是从她的动作还是到她的装扮,这个以前还无法在浣纱镇立足的女子,现下已经完全像是一个出生于镇上的浣纱女了。 “至于芙蓉渠……” 当提到话題中心的时候,如意手头上的工作停顿了一小会儿,当她再次低头关照着她的桑蚕时,一切又好像回复了原样。 “现下最后七层,已经绣好了一层,这一层的工艺也还算简单,不过是些平常的方法罢了,听绣庄的大丫鬟说,等绣到最后三层时,才会决定谁绣那最后一层,换句话说,最后一层芙蓉渠就只是由一个人完成!” “那么,青膏的染料调制方法,你可曾见过!” “我们虽然有用,却不是绣庄该管的事,拿到的,也不过是由那些染料做成的上等丝线和布料而已!” 虽然牧文是陆婉啼的人,却是沫如意唯一能够在浣纱镇说得上话的一个,这对于沫如意來说,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然而牧文就是一个这样的存在,明明说的话都是如数转达那些功利性极重的话语,却让听的人感受不到一丝气恼,他就像是一股神奇的溪流,再污浊的事都可以将之洗净,就算他并沒有改掉一个字眼,一个词,还是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 沉默了片刻,沫如意汇报完了,桑蚕也置办妥当了,可是牧文却并沒有再回话,如意绝得奇怪,转过头來正好看见牧文低头在想着些什么?好半晌,她这才鼓起了勇气。 “我弟弟可还好!” 听到问话,牧文抬头看了她一眼。 “很好,该服什么药,都不曾断过,只是大夫说这病根子是长年累月落下的,一时半会好不了!” 如意点了点头,坐到了桌边,拿起了桌边的茶水,给两个人一人倒了一杯。 “我知道,自从辽人南下抢夺粮食,我和弟弟就和家里人失散了,这三年來,我们姐弟二人辗转反侧,终于來到了南方,期间虽然我总是作工好生供养这他,却一直无力给他长时间服药,断断续续地治下來,反而沒有成效,现下这么看來,弟弟留在陆府,也不见得是坏事!” 说到这里,如意自嘲一笑,将杯子里的凉茶一饮而尽。 “娘子有什么吩咐!” “……都写在这个纸上了,该问的,我也都问了,你先看看这上面写什么?以后有事,我自然会再來找你!” 牧文说着,将放在手边的一封信慢慢推到了沫如意的手边。虽然手触到了信,如意却还是在喝着茶,并沒有急着去看,牧文也不在意,起身便往房门处走去。 “……窗台边上放着一包糕点,是我弟弟最爱吃的,你若是愿意,帮我捎过去吧!” 如意刚开口,牧文便果真在窗边站住了,停了一会儿,这才离开,当她转头的时候,窗台上的那包糕点也已经不在了,不知怎么,她的心终究感到了些许的轻松,只是无意间,当她又瞟到那封信笺的时候,如意又心思沉重起來。 到底是看,还是不看呢? 她盯着这封尚未开封的信,竟然也可以思想斗争好久,刚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來。 也罢,明日再说吧! 如意如是想着,便吹熄了烛火,早早上床去歇息了。 …… 只是沫如意如何都沒想到,自己这么一推,便一直推到了不得不看的时候,当牧文再次过來向她要东西时,她便知道那封信她是不看不行了。 看了之后,她更心思凝重,恰巧绣庄的刺绣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如意为了避开陆婉啼的催问与牧文的不请自來,夜晚独自留在绣房继续自己工作的时间也是越來越多。 这一晚。虽然已是到了夜深,她却依旧沒有离开绣庄,看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工作渐渐就要绣完了的时候,沫如意的眉头又渐渐紧锁起來。 “怎么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儿!” 突如其來的一句问话。虽然毫无恶意,却让毫无防备的沫如意吓了一跳,抬起头來,似乎在绣房通往大堂的门口站着一个提着灯笼的妇人,说是妇人是因为这个女子头发已成发髻,近看的话年纪其实并不算大,说不定比如意还小。 见如意张着口沒说话,那女子以为是自己吓到她了,笑吟吟地走到她身边道。 “是不是吓着你了,我有些睡不着,就來绣房里走走,怎么,绣房的工作很紧么,这么晚了还在做工!” 那女子说话的嗓音甜而不腻,温温柔柔地,沫如意寻思着,能够在夜晚进入陆家绣庄的人,定然也不是什么陌生外人才是,大概是哪个部门的管事或是大丫鬟,自己从沒见过的,想到这里,沫如意点了点头,算是做了回答。 “奴婢也是睡不着,一人独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反倒是坐在绣房里,能够让自己心静些!” 不知怎么,对着这个陌生女子就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以前是被逼着学刺绣,稍有差池那个严厉的王喜雨就会严厉地指出來,那个时候,沫如意只不过是将这门手艺当作可以活命的本钱,所以拼命在学,现下进了绣庄,刺绣的日子过得久了,如意发现,自己竟然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她本來就不在乎的东西。 女子呵呵一笑,提着灯笼又走近了些,当她看到沫如意手上的活时,说话的声音似乎更加愉悦了。 “介意我坐在你身边么!” “夫人这是说得哪里的话,坐吧!” 沫如意笑了笑,便挪出了一个位置,与这位夫人并排而坐,共同观赏着这一层在灯光下摇曳生姿的图画。 “真美……” 看着这一层芙蓉渠的图案光华流转,年轻的夫人不由得由衷赞叹,她轻轻地用手抚摸着光滑的图案,似乎对这绣品果真是满心的喜欢。 “夫人,还沒有绣完呢?” “你手艺可真好!” 那女子突如其來的一句夸赞,让如意也红了脸,她诧异地发现,近距离打量这位夫人,竟然是这么地甜美可人。虽然衣服上已嫁为人妇,却并沒有失去少女特有的浪漫气质。 可以看得出來,她对于绣品的喜爱是发自内心的,她甚至于掩饰不住自己的欢呼雀跃,忽然间便回过头來向如意要过了手上的针线。 “你这里少绣了七针,若是绣上,就更好了!” 说着,这女子果然就伏案工作起來,看样子,对于刺绣的事情很是在行,自此,沫如意几乎都可以断定她一定是绣房的管事之类的人了。 “好了,你看,是不是会更好!” 这边沫如意还在猜着她的身份,这边她却已经将手头上的针线活给做完了,如意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针脚缜密不说,只是几针却有画龙点睛之感,如意心中疑惑这女子怎么会知道芙蓉渠的绣品构造,却并沒有说出來。 只是这女子的天真烂漫实在是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毕竟和个年纪相仿的陌生女子走得这么亲近,还是头一次。 “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女子又发话了。 “沫如意!” 如意愣了一下,待她回过神來立马恭敬回道。 那位年轻夫人眼珠一转,似乎很开心能够见到手艺这么好的绣娘,突然握住她的手道。 “你就叫我香儿吧!既然大家都是不眠之人,索性秉烛夜谈女红之事如何!” 说着,这个自称香儿的年轻夫人便不由分说地将沫如意又拉到了另一个工作台边,如意望着这尚未成形的白布,看着身边的丝线,却不知道,这一晚上,她通宵达旦学会的,竟然就是陆婉啼梦寐以求的芙蓉针绣法。 作者群:7930325 作者一更3000+ 第二十六章 暗流(3) 芙蓉渠将成,眼看着就要开始最后一层的工作了,可是这个工作到底由谁來做,却迟迟未定,换句话说,那最后一个绣娘到底是谁,并沒有定下來。 眼看着又是两个月过去,省城那边知州也频频发來官文告知现下从王都來这里的钦差动向,看样子,已经离浣纱镇越來越近了,这也代表着进贡的日期也已快要到了,这就是为什么宣文总是愁眉不展的原因。 可是?放眼整个陆家布庄,管事的人中如此焦躁不安的,仿佛只有他一个似的,当他走进焚香的书房,看到她依旧兴致勃勃地绣着她的并蒂莲,眉头更是皱得紧了,刚跨进书房,便是重重一叹。 焚香本來在一心作刺绣的活,听闻此声,不免抬头一瞧,见着宣文眉头紧锁的模样不自觉便笑了出來。 “笑,你还笑!” 宣文抿了抿嘴,带着些无可奈何与懊恼,只是他分明是斥责焚香,却把一旁的小袖与清池都惹笑了,宣文见状,索性径直坐下,也不再多说什么? 焚香见状,倒也不敢再当着宣文的面做着些与贡品不相干的事了,随手便将沒有做完的女红给了站在一边待命的小袖,打发她与清池出去以后,这才对着宣文说起话來。 “怎么,什么事情这么大火气的,來,先喝杯凉茶降降火!” 焚香双手捧着茶,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宣文,宣文无奈地看了焚香一眼。虽然对她这样的态度也很是不满意,却也无法,只得一手接过茶,却并沒有喝。 “降火,你若认认真真地想想绣庄的事,我还真的是降火啦!效果可比这杯凉茶要來得快得多!” “我这一阵子身体抱恙,让我少操心些绣庄的事,可都是你的吩咐,我照做你生气,我不照做你也生气,宣文表哥啊!你这要我到底该如何是好啊!哎……” 焚香一边委屈答着,一边还装模作样地摇晃着脑袋,假装哀怨的样子让宣文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突然敲了一下焚香的脑袋,根本就不管这下手轻重。 “我是让你少管,不是让你不管,你倒好,还真是做起甩手掌柜來了,你难道还不清楚么,陆家布庄,沒你不行的!” 宣文突如其來的一席话,温温柔柔,却又不失严厉,听在焚香耳里,忍不住却是一阵心疼,她微微撅起的嘴慢慢回复到原來的弧度,最后却是一阵苦笑。 “沒我,不是还有你么,我是邹家的媳妇,早晚都得离开这个陆家布庄的,不瞒你说,我也从來沒想过真的要这么将布庄攥在手上不松手,不过,陆家王家邹家,这么多人却只是争夺这么一个地方,我谁都不能给,谁都不能相信,我要为我娘,我的弟弟,寻一个可以托付的人,所以最好的,应该是把布庄给你和起良,***理!” 宣文默默听着,突然出言道。 “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 焚香又是一笑,像是沒有听到宣文的话一样,只是继续说了下去。 “可惜起良不明白,以为我只是看重你,所以事事都给你争,给你抢,就连布庄的安危都不管不顾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不管布庄的事,倒也不错,省得我看着心烦,他心里也不痛快!” “……可是你现下只让我一个人管,他心里就开心了么,而且他……也罢,不谈这个了!” 宣文听着焚香的话,心里越发堵着慌,忍不住一时口快差点便说出起良与婉啼的关系,犹豫再三,还是沒有说出口,梦已经支离破碎,宣文不想让焚香对于朋友的最后一丝期望也粉碎掉,活得太明白,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焚香小小年纪,最大的缺点就是活得太明白,既然如此,不如让他帮她活着糊涂点。 “我也不是沒管呀,你看,这两天我都在研究那个针法呢?” 焚香见这谈话的气氛忽然被她给弄得有些沉重,便突然又回复了之前轻松的说话方式,一边说着,一边还指了指那副并蒂莲,宣文只是向那看了一眼,仿佛心里头的焦虑并沒有因为这张刺绣图而缓解。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可是这最后一层芙蓉渠的制作人选还沒定下來呢?” “呵呵,上次你突然改了试題來甄选那些绣娘,总不是空穴來风吧!以一半的芙蓉渠图來画另外一半,还真亏你想得出來!” 焚香仿佛很是笃定宣文心中早已有对策,悠哉地喝着茶等着答案,宣文瞟了焚香一眼,沉吟了片刻才道。 “……我让她们画图,是因为芙蓉渠的制作不比平日里的刺绣,绣娘针线活再好,不会用脑子想,也是做不成芙蓉渠的,谁叫那个唯一会绣最后一层芙蓉渠的绣娘……死了呢?” 宣文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暗淡了一下,却并不是因为同情这个被陆家男人用家法处置了的绣娘,而是可惜了这一套缜密针法却并沒有留下來一个详细的解析图,这每一层绣下來,都是聚集了多人的力量,慢慢研究出來的。 “所以说,你甄选这些绣娘,其实都是为了最后一层芙蓉渠!” 焚香歪着头看着宣文,见他默默点头这才又问道。 “你有沒有看到合意的人选!” “……有一个,但是却只是我个人看法,不用一个公正的甄选來选这最后一个绣娘,难以服众!” “嗯,我也在想同一个问題!” 焚香叹了一口气,不自觉便一手支着小脑瓜独自思考起來。 “……这么说,你也有一个中意的人选!” 宣文一愣,有些不敢相信。 焚香点点头,忽然转头來神秘地说道。 “你以为我这两天晚上都在做什么?我去了绣庄,无意间遇见了一个绣娘,刚开始,我也沒觉得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相处得久了,却发现她分明是一块璞玉,说不定,可真是苍天派來解我们燃眉之急的贵人!” “嗯,评价可真是高,怎么得出这个论调的!” 宣文越听越有意思,他很了解焚香,只要是她说出來的事,多半都是胸有成竹的,这也是为什么?焚香很适合当一个团体得主心骨,就连他也会不自觉地去依赖她,即便宣文自问是一七尺男儿。 “……我教了她芙蓉针法,她显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还是学了!” “用了多久学会的!” 焚香突然一笑,回过头來望着宣文。 “你信不信,就用了一个晚上!” 宣文沉默良久,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多有疑虑,焚香见宣文这样,便知道他多有顾忌,只是并沒有说出來,突然又道。 “这样吧!你把你中意的那个人选写出來,我也写出來,咱们对调一下,各自來做个考察,最后的绣娘,就从这两人里选,如何!” “是个好办法!” 听到焚香的提议,宣文有一次选择了赞成,只见他们二人以茶代墨,兴致勃勃地便在书桌上写了起來,细看之下,二人又是相视一笑。 因为他们事实上是写的同一个名字,想到的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就叫做沫如意。 “沫如意!” 两人同时念了出來,声音里多少带着些惊讶与欢喜。 “怎么,为何选她,刚才我已经说了原因了,现下应该轮到你了!” 焚香一拱手,等着宣文回他的话。 “在那么多绣娘中,她是惟一一个画那半边图最为细腻的,针脚,來向,颜色,几乎都是要精益求精。虽然不见得她描绘的图稿与芙蓉渠的原稿一模一样,却也相差无几了,我很欣赏她的这种洞察能力,那时我便在想,若她在,芙蓉渠说不定就能成,只是……” 宣文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來,下意识地看了看紧闭的门扉,焚香明白她的意思,压低了声音接下了他的话。 “你是怕沫如意是个外人身份,陆家主室与偏房的人会为这最后一个绣娘争得不可开交!” “嗯……自从起良那一次用青膏威迫你让出大管事之位以后,主室与偏房之间的矛盾就越來越激烈了,我想缓解也缓解不下來!” 宣文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 “在这种情况下,还只是局限于眼前利益,这些人啊!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们的这种反应我早就想到了,所以我从來就沒想过把布庄交给他们,这是我心窝子里的话,全都说与你听了,宣文,在这陆家,只有你能懂我,我陆焚香……还真是悲哀!” 焚香呵呵一笑,刻意沒有去提起良。 “行了,既然咱们都看中了同一人,也不必花那个时间來做公选堵众人之口了,就让陆家人口中的邹家悍妇再做一回黑脸,你只要帮我把持好布庄就好,其他的,就都交给这个玉印去办吧!” 她慢慢走到书桌边坐了下來,研墨之后,便写下了对于沫如意的委任书,盖上了只属于陆家布庄大管事的玉印,当这契约书的墨迹完全干涸之后,焚香才长舒了一口气,将之叠好递给了宣文。 “过两日,选个黄道吉日咱们就把这事给宣布了吧!我也是时候再站回那个舞台了!” “……你想好了,果真要回去!” “嗯,想好了!” 焚香抬头对着宣文微微一笑。 作者群:7930325 一更3000+ 第二十六章 暗流(4) 认真想來,沫如意在吹起那个竹哨招來信鸽的时候真的是有后悔的,所以她将信鸽放在家里饲养了两三天,这才下定决心放出去,只是沒想到这一天來得这么快,王喜雨一看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只要是拿定了主意,沒有什么需要等待的必要,她一刻都不会等。 信鸽在出去不到一天又回來了,这一次,是给沫如意带來了一个纸条,上面只写了时间和地点,并沒有再有一个多余的字。虽然看起來真是万无一失,沫如意在看了纸条之后,还是把那信给烧了。 明明是下定了决心才走出的这一步,可是当如意真正站在这一片隐秘林子里时,她还真正有些害怕了。 第一个念头,便是转身离去。 “怎么,后悔了!” 正当沫如意的心里萌生去意时,突然一阵笑声挡住了她的去路,就算不回头,如意也知道,她要等的人已经來了。 “喜雨娘子,您來了!” 如意回过头來,恭恭敬敬地要行礼,却被清池一下扶住了。 “行了,既然只有咱们两个人,你也不必这么拘谨了,我们现在可是合作关系!” 清池嘻嘻笑着,便大大咧咧地转身靠在了一旁的树干上,正好让树荫遮住了她的踪迹,站在远处向这边看,就觉得如意是在对着一颗树说话一样。 如意听着清池的话,一时无言以对,踌躇之下,居然什么都说不出來,她不安地來回搓着手,踱着步,清池饶有兴致地看着,却并沒有急着开口。 “我……” 终于,如意起了话头,她看了看清池,这才下决心问道。 “……如果我说,我愿意和你合作,你可以将我弟弟弄出來么!” 清池听罢,忽然一笑,双手交叉于胸前。 “哟,我还沒说我的条件,你倒先说你的条件了!” “因为多宝是我唯一的亲人,能够让我乖乖做事的唯一筹码!” 清池本來是在调笑着看似很是紧张的沫如意玩,听到沫如意这么一说,也忍不住正经起來。 “看來你是认真的了!” “……若我不是认真的,岂不是在耍着王家大娘子玩么,这个罪责,我可担当不起!” “呵呵,有意思!” 沫如意的回答似乎让清池对她越來越有兴趣了,她围着如意转着圈,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将如意打量了个遍,在她身前站定了以后,这才答道。 “若想把你弟弟弄出來,不见得是一件难事,却也不容易,原因有二,其一,是你弟弟的身体问題,我也略有耳闻,这要是真偷出來了,就必须得东躲西藏,如此疲劳奔波不见得对他是有好处;其二,是陆婉啼,这个女人啊!我只能说,现下的陆家人都看轻了她,等到真正意识到她的厉害之时,这帮陆家男人一定会追悔莫及的,就像当日的王家一样……” 无意的一句叹息,勾出了清池埋藏在心底的一段往事。虽然这树林周遭光线都很暗淡,让如意看不清楚清池脸上的表情,可是凭她细腻的心思,她似乎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情绪正从清池的心底里慢慢蹿了出來,这样的情绪大概叫做恨。 “……总之,并不是我王喜雨不肯帮忙,而是多方面考虑,现下不宜轻举妄动,我怕陆婉啼疑心太重,咱们还沒有什么行动,她就先下手为强了!” 清池深吸了一口气,说话的腔调又回复了波澜不惊,她一边压低声音对沫如意晓以厉害,一边右手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沫如意看着这个动作,脸色不免有些发白,一时间,大脑一片混乱的她呼吸也变得有些重了。 清池望着她的样子,半晌才说话。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既然这么害怕,不必强求自己的,你若按照陆婉啼说的去做,她也一定不会是为难你的:“ 见如意依旧低头不语,清池皱了下眉头,刚还想说什么?如意却抬头了,她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和不解,甚至有些戒备在里头,看起來,真像是困兽犹斗的模样。 清池倒也不生气,像是明白如意的心事一样,笑问。 “你是不懂为什么我会这么给你说,怕我使诈:“ 被人说中心事了的如意这下嘴巴闭得更紧了,她知道这个王喜雨不仅是有头脑,更加有功夫,光是这一点,已经足够让她选择缄口默言,什么错话也不说,清池见她这么消极应对,就知道她心中的确是有顾虑,叹了一口气道。 “我在陆家,其实什么都不图,我和陆婉啼不一样,她是想让那个陆起良成为陆家的掌权人,她要的是权势,可是我呢?就是不想让她得逞,我要的是公道,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他想!” 说到这里,清池却又自嘲一笑。 “不过现下我用的这法子不见得比她光明到哪里去,你不信我,也是应该的,可是刚才我那么劝你,确实是真心真意,你若不想做,不敢做,就不要和我再见面了,我虽然有我想做的事,却不想连累你!” 清池说着,便一手伸了出來,如意明白,这是在向她要回竹哨,只见她默默摇了摇头,轻轻将清池的手给推了回去。 “喜雨娘子不明白我的个性,我联系了你,就表示心意已决,对如意來说,已经沒有回头路走了!” 清池一皱眉,显然是不明白她的逻辑。 “你怎么会突然就这么坚定了,难道……陆婉啼是要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她刚问,如意便给了她一个简洁的答复。 “婉啼娘子说,她让我想尽办法当大绣娘,她会从旁助我一臂之力!” “……大绣娘,可是绣最后一层芙蓉渠的人!” “正是!” 清池低头思考了一阵,忽然又道。 “如意,我看这件事你也不必如此紧张,让你当大绣娘,不见得就是要对陆家布庄不利,毕竟陆婉啼是要取布庄,不是要毁布庄,多半她是想着,待芙蓉渠平安进贡之后,你一定是未來绣庄绣房大管事接班人的不二人选,到时候,既然是她提拔的你,她便可以坐享其成了!” “可是?我不想任她摆布!” 如意见清池竟然是这么一个看法,语调也不免开始急躁了些,清池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我在绣房的这一段日子,碰到了一位夫人,她是绣房的管事之一,待如意很好,不仅教了如意很多上层的手艺,更是将如意当成了朋友,看得出來,这位夫人很是敬重现下陆家布庄的大管事,我不想,也不愿意助纣为虐,这样只会让如意心不安,也是辜负了这位夫人对如意的一片热心!” “……就因为这个么!” 清池听着这理由,实在是惊讶万分,她如何都想象不到,沫如意竟然就会因为一个外人而作出这么冒险的事,要知道,得罪陆婉啼可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如果喜雨娘子与如意一般,从小到大都活在尔虞我诈之中,被人利用,身边除了弟弟之外沒有一个亲人,沒有一个朋友的话,喜雨娘子也会和如意作出一样的选择的,宁死,不负有心人!” “…宁死,不负有心人,好,好啊!” 清池喃喃念了一遍沫如意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拊掌叫好。 “沫如意,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说得出这种话來的人,我王喜雨一定是信得过她的,呵呵,不管这次合作成不成,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开怀笑罢,清池突然又道。 “不过,你若是抱着保布庄的心得到大绣娘的位置也不见得是坏事,不如这样,咱们先按兵不动,看陆家布庄是个什么决定办法,若你果真上了这个位置,咱们再行他议,你说呢?” 听到这样的建议,如意虽然心里有些不愿意,却也知道这是现下最好的应对办法,只好默默点了点头,当是答应了。 …… “少爷!” 是夜,邹正言正在屋里喝着茶,忽然重仪悄声进來了。 “嗯,怎么样!” “……是,刚回來的人说,那个叫做沫如意的绣娘果然是去林子里与陆大少爷的随从,清池见面去了,只是奇怪的是,那个沫如意在去之前,竟然还准备了好些冥纸香烛带着,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听到这个回报,邹正言的唇角上勾起了一抹笑。 “这你们就不明白了,因为你们不是陆家人啊!” 说着,邹正言便起了身,坐到了床榻边。 “那片林子,其实也沒什么特别的,不过因为之前在林子里发生过的事情,倒却无端端成了陆家的禁地,到了晚上,可沒几个人真有胆子进去呢?” 重仪低头细细听着邹正言的话语,揣摩了半天,终于有些了悟。 “莫非少爷是指,路大少爷的母亲陆张氏在那个林子里自尽的事!” “聪明,这真是个绝妙的接头地点,看來这个王家娘子王喜雨,果然是不可小觑才是,沫如意带着的香烛之类,估摸着也是那个小丫头出的主意,这么一來,就算那个沫如意被人发现了,也可以以祭拜亡灵为由搪塞过去。虽然理由可能牵强了些,谁又还会拿着陆张氏的事情刨根究底呢?” 邹正言一面仔细分析着,一面不仅对这些女子啧啧称奇,若是在王都,他可见不到这么多心思玲珑剔透的女子,这些女人的手段伎俩,比起男人可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了,去的人有沒有发现其他人马!” “……有,不过那个人只是跟到了林子外,就沒再进去了!” “呵呵,看到了吧!这就是这个地方的妙处,那个人,一定是陆家的人,但凡是陆家的人,都不会在晚上跨入那个林子一步,这就是为什么那个探子会离开!” 邹正言呵呵笑着,忍不住连拍了几下床榻,貌似作为一个局外人,看着这场戏很是开心。 “那他是谁的人,可看得出來!” 重仪摇了摇头,一五一十地转述着探子的回话。 “看不出來,不过从他过來的路线看,应该是跟着沫如意來的,并不是清池!” “嗯,那就好,太快让陆宣文知道他身边的那个得力助手到底是谁,这游戏便不好玩了!” 邹正言这般说着,便将被褥一掀,竟然就这么躺下睡了过去。 作者群:7930325 一更3000+ 第二十七章 擦身而过(1) 桃花林中,落英缤纷。 一人一剑,舞得正忘我,剑锋所指之处,随风飘落而下的花瓣便会突然转个弯,随着剑气的方向行去,那男子一席白衣,连带着手上的剑也是银白色的,站在这漫天飞舞的殷红色花瓣之中形成了一幅俊美的图画。 随着剑招越是狠历,本來轻柔环绕于其周围的花瓣渐渐也舞得狂乱,到最后,似乎是狂风大作一般,使剑的男人单手执剑依傍着这乱花转过身來,脸上露出些痛苦的表情,额间有汗滴徐徐落下,当那汗水滴到花瓣上的一刹那,他忽然一声长喝,长剑划破花瓣织成的网,呼啸而出。 突然,叮当一声脆响,有一颗晶莹向这男人飞來,目标却并不是男子,而是他手中的剑,剑身突然被打歪了,男子也失去重心一个趔趄往旁边倒去,他拼命地想要支撑平衡,却不知道从哪里已窜出个老头,气急败坏地一掌便将男子紧握在手里的剑打飞了出去。 “咳咳……师傅!” 男人倒在地上,一口鲜血染红了粉红色的桃花,他却只是轻轻擦了擦嘴角,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就从地上站了起來。 白发苍苍的老人腰间别着一壶酒,此刻他眉头紧锁,连连指了男人好几下,却到最后一个字都沒说出來,一跺脚道。 “长亭,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见自己师傅生气地背过了身去,长亭平淡的表情多少有了些动静,他默默捡起佩剑,双手抱拳说道。 “师傅说的,徒弟都记着,练这剑法,最忌讳急功近利,只是……” “……怎么,想家了!” 穆长亭低头不答,只顾着将长剑放入剑鞘,谁知这长剑回到鞘里时,却发出一阵短暂的长鸣声,光听着这浑厚有力的声音,便知道这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看來不是想家,是想那个小丫头了!” 老人一回头,半是取笑半是正经地说了这句话,穆长亭眉头微微一皱,却依旧沉默着,老人见他转身要走,也不急着叫住他,只是悠闲地席地而坐,打开了腰间那一壶酒,自在地喝了起來,待到尝尽了这酒味的甘醇,仍然不忘感叹一句道。 “哎呀,这桃子酿酒还真是香醇,不知道那陆家庄之中用桃子与杏子一起酿的美酒又是何种味道呢?” 最后一句话,他是故意对着想要逃避这个问題的穆长亭说的,声音大得连不远处的争食的小鸟都惊飞了,穆长亭又怎么可能沒听见,忽然,他站住了,却并沒有转过头來。 老人嘿嘿一笑,又喝了一口酒,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道。 “这心里有结,武功怎么都沒有办法回复到以前,你若想要去见那个小姑娘,为何不去呢?” 穆长亭听到这话,觉得很奇怪,转过头來望着老人,充满了不解,老人一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连连点头道。 “是,是,是我不让你去,那个时候你根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怎么可能让你单枪匹马地过去和那么多人去斗呢?不过啊!你现在不同了……” 老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穆长亭。 “长亭啊!你可记得咱们來这里隐居有多少岁月了!” “整整一年!” “哟,记得倒清楚,我说你怎么就沒办法把自己以前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呢?给你喝了这么多药,一点成效都沒有,真是气死我了!” 老人家一边说着,一边连连摇头,忍不住又灌了几口酒。 “……是,徒儿愚钝!” 穆长亭木讷地又是一行礼,老人看着他这老实的模样,忍不住又是叹了一口气。 说是记起來些东西了吧!以前的他又怎么可能这么木讷;说沒记起來,这过目不忘的本领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到底错出哪里了呢……” 老人低声反复念着,一会看看穆长亭,一会又低下了头。(.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师傅!” 穆长亭实在读不懂老人这是什么意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站在那里等老人的下一步指示,谁知这一站又是大半天,他有点受不住这种无聊了,这才发问。 “啊!你说,你是不是想回陆家庄啊!” 穆长亭一愣,脸色有些阴沉。 “……徒儿是想回穆家沟!” “哦,看养父母啊!好说,这个好说,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吧!以你现在这个功夫,对付点江洋大盗还是沒问題!” 老人漫无边际地说着些疯癫的话,长亭倒也习惯了,一脸平淡地领命而去,只是还沒走一两步,又被师傅叫住了。 “长亭啊!” “是!” “……你真的是只去穆家沟!” “……是!” 切,个鬼娃娃,说谎都不会,老人鄙视地瞧了一眼一本正经的穆长亭,突然又脸上带笑道。 “哦,哦,我还指望着你给我带一坛杏花酒來呢?哎,沒事了,沒事了,哎……” 老人长吁短叹着,让穆长亭一时间也踌躇起來,他搞不清楚自己的师傅是真心说的这些话,还是纯属是为了套他的真心话,思量再三,他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他太想去见焚香了,哪怕只是看一眼都好,只要看到她笑,她过得好,他就知足了,想起焚香的笑脸和在清风谷桃花林中奔跑的模样,穆长亭地嘴角忍不住还是微微向上扬了一些,却也是转瞬即逝。 因为他痛,只要一想到陆焚香,他就痛。 他辜负了她,辜负得太彻底,以至于每每想到此,他的心带着灵魂都在痛着。 穆长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往回走着,老人家虽然听到了他紊乱的呼吸声,却还是选择充耳不闻,直到穆长亭白色的声影渐渐隐秘在了树林之中,他才将憋在胸口的那一股憋闷给叹了出來。 “师傅,您又在想什么呢?” 突然从林间蹿出个小女孩,扎着一对盘云髻,看起來年纪还很小,她轻快地一把夺过了老人手上的酒葫芦,眯着眼看了看里头道。 “是不是沒酒喝了在叹气呢?婉婉这就给你打酒去!” 说着,婉婉嘻嘻一笑,拿着酒壶蹦蹦跳跳地就要往外走。 “行了,回來!” 婉婉一出现就叽叽喳喳地说个沒完,根本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好不容易逮到说话的时机了,婉婉又速度快得像是一只在空中自由翱翔的飞鸟,转眼间就要出这世外桃源了,老人无奈,只得大声喊。 听到这声叫唤的婉婉不消片刻便又跑了回來,看來这女孩子的轻功实在是上乘。 “怎么了?师傅不是要婉婉去打酒的么!” “……你,到时候跟着你师兄下山!”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便往穆长亭离开的方向瞥了瞥嘴。 “啊!师兄是要去哪里呀!” 听到这声吩咐,婉婉显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身子一闪就凑到了老人身边,明明穆长亭已经走远,她还是小声说着,仿佛生怕被他听到。 老人一把拿过酒葫芦。虽然那里头已经沒酒了,却还是看着那酒葫芦砸吧了下嘴,才将之重新別回腰上。 “哟,怎么不叫哥哥了,老老实实改叫师兄了!” 婉婉小脸一皱。 “以前总是叫行哥哥,现下师傅一定要我叫他长亭哥哥,婉婉弄不明白,索性就叫他师兄好了!” 说着,她有不服气地将老人嘲笑的语气给顶了回去。 “倒是师傅你,平日里不是都不让师兄下山么,今儿个怎么愿意让师兄出去了!” “这个……” 老人还真是被自己的小徒弟给问倒了,眼珠一转一转正寻思着怎么说,突然婉婉恍然大悟道。 “哦,我知道了,师傅你是想喝好酒了!” 老人家一愣,想起之前自己变相鼓励长亭回陆家庄时用的那个牵强的理由,释然一笑。 “算是吧……婉婉,你是喜欢现在的长亭师兄呢?还是以前的行哥哥:“ 婉婉听到这个问題,嗯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想到了一个答案。 “我看,我还是喜欢现在的师兄!” “……为什么?” “他会吹笛子,吹得可好听了,就是那曲子……虽然好听,却让人心里有点难受!” 婉婉说到这,微微撅起了嘴,撑着小脑瓜望着天空,似乎还在想着那悠扬哀怨的笛音。 “呵呵,那是因为,你师兄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故事,什么故事!” “你师兄心里啊!一直住着一个人,这个人在他心里不管过了多少年,多少岁月,多少个春秋,都还是那个模样,不曾见过,可是?世事难料,现下这个人虽然还住在你师兄心里,却让他每时每刻都生活得很痛也很累……这一年,他不容易啊!” 婉婉听着老人的话,忍不住去量了量老人的额头,一切如常的体温让她更觉得奇怪了。 “师傅,您是不是喝醉了,怎么尽说些婉婉不懂的话呢?” 婉婉歪着头,冥思苦想着,却还是得不到一个答案。 老人神秘一笑,招呼婉婉到身边耳语了几句,只见婉婉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到最后,婉婉更是连连点头,一蹦一跳地去找他的师兄了。 老人含笑看着婉婉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之后望向了湛蓝的天空。 作者群:7930325 作者3000+ 第二十七章 擦身而过(2) 大绣娘之争仿佛并沒有如意想象中那么激烈,她却不知,这种争斗分明都是在暗地里进行,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來丝毫瓜葛,那才叫正常。 六月初一,黄道吉日,宜进举,搬迁。 绣房里头突然因为这个日子而变得躁动起來,平日里少有交谈的绣娘们见大总管不在,突然间各自的话却又多起來了。 “你们说……今日会不会就把大绣娘选出來了!” 说话的小姑娘是这七位绣娘之中年纪最小的,名唤无双,看起來仿佛是与陆家争斗毫无关系,其实是陆家主室安插的人,确切地说來,应该说是大长老相中的人选,如意依稀记得,喜雨娘子给她的那封名单上,就是写着的。 众绣娘面面相觑,不知该答还是不该答,但都放下了手上的活,除了沫如意依旧在做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沉默了半晌,忽然又有一位绣娘照旧刺绣起來。 边绣边道。 “想这些做什么?这些又不是咱们能够操心的!” 这位绣娘声色平淡,手头的活也做得愈发精巧,在外人看來,分明就是对这话題并不敢兴趣,如意微微停了一下手中的活,侧头瞧了瞧那绣娘。 喜雨娘子曾经说过,让她注意一个叫做陈玉的绣娘,因为这个姑娘和她一样是个外人,更甚者,她是偏室安插进來的人,猜得沒错,多半是二长老授意。 莫非,这个女子就是陈玉。 如意心下沉思着,只觉得有些后悔,平日里只是埋头做工,根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现在突然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來注意这些人的说话动作神情,好判定她们都是名单中的哪个,对她來说还真是一项体力活。 如意微微蹙着眉,之中有人却已经抢先答话了,正是陆无双。 “姐姐这话可有些不对了,咱们是不能操心着,可是这大绣娘就是从咱们几个人中选啊!” 说着,她俏皮地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她们表情各异,最为平静地当属平日里就不善言的如意,突然,她抿了抿唇,跳到如意身前道。 “你说呢?” “啊!我……” 如意一愣,沒想到无双怎么会突然注意到她,她讶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嗯嗯啊啊了半天,半个可以考究的字都沒说出來。 无双倒也不急,就站在她面前笑着等着,仿佛就一定让她吐出一些话來才肯罢休,越是在这种情况下,如意就越感窘迫,陈玉在一旁静静看着,突然出言帮她解围了。 “你若自己感兴趣,何须去问别人,自己去打听不就好了,大管事房就在那里呢?” 说着,陈玉还煞有介事地往门口指了指,滑稽地模样真是逗笑了在场的人,如意轻轻松了一口气,却听到无双这边又嚷上了。 “我就不信你们心里沒有那么点念想,大绣娘的俸禄可是一月五两,此外,大绣娘之上便是分管事,接着就是绣房大总管,你们,难道都沒有一点想法么!” 无双天真地眨了眨眼睛,这样的话恐怕只有她一人敢说出來,真不知道她是心无城府还是欲擒故纵。 无双看了大家一会,见大家沉默不语,各自都把持着说多错多,不说不错的原则,心知再问下去也是自讨沒趣,于是便悻悻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继续着手里的活。 突然,绣房之中集会锣响,众绣娘们抬头一看,却见绣房的大管事带头进來了,不仅是大管事,就连平日里的那些分管事,绣房丫鬟都一一跟着后头进了绣房,并且一字排开地站着,偌大一个绣房突然变得有些拥挤。 “各位,辛苦了!” 大管事环视一周,突然恭恭敬敬行礼道。 如意等人赶忙起身,回礼作揖。 “大管事抬爱!” “……今日我來,纯粹是抛砖引玉,布庄大总管有事向各位宣布,礼数不可费,各位可明白!” “明白!” 众女一致的回答让大管事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微微侧过身子向门口道。 “恭迎布庄大管事,邹二夫人!” 如意听到这称呼,忍不住心中一紧,她心里好奇,实在是想抬头瞧瞧这传说中的邹二夫人陆焚香,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她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可以一人撑起偌大一个陆家布庄,可以周旋于这些厉害关系之中,可以让多有心机的陆婉啼恨得如此彻底。 如意正在这般想着,那边就传來了衣服窸窣的声音,看样子是有人正从小门那儿走进这间作坊,从这轻盈优雅的步态來看,定是那个陆焚香了。 焚香进门站定,一眼就瞧见了沫如意,她满意地笑了笑,这才唇齿轻开道。 “诸位有礼了,在下不才,便是陆焚香,陆家布庄的暂任大总管!” “见过邹夫人!” 众女赶忙回礼,脆生生的嗓音温润入耳,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然而,这太过熟悉的嗓音却让如意突然间失了神,直到现在她才隐隐约约觉得,仿佛从一开始就有人瞧着她。 沫如意紧张地紧握着双手,额头上都慢慢泌出了些冷汗,她紧紧皱着眉头,却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心慌,正在她脑袋一片空白的时候,焚香又发话了。 “今日我來这里的目的,估摸着大家也猜到了,既然芙蓉渠只剩下最后一层的功夫了,自然是到了甄选大绣娘的时候了!” 焚香说着,特意顿了一下,这才又缓缓说了下去。 “为了节约时间,我与宣文大少爷还有各位大管事都有商量,现下咱们也不经过公众考核了,由咱们自己订了一位人选出來!” 此话一出,七位绣娘果然是按耐不住了,大家忍不住低声议论起來,就只有陈玉,陆无双与沫如意只是各自对望了一眼,显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焚香含笑地看着这一切,也沒有责怪这些绣娘不守规矩,在她面前就这么擅自议论开來。 只是这些绣娘的不守规矩却叫绣房的大管事沒了颜面,她有些懊恼地又敲了敲集会锣道。 “规矩,规矩呢?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都给我忘了不成,在夫人面前,也好放肆!” “……夫人恕罪!” 经过大管事这么一提醒,这些绣娘立马惶恐地闭了嘴。 焚香呵呵一笑,却也并沒有发脾气,径自将这话題继续进行了下去。 “大家心中有疑虑,不平,焚香也明白,不过现下是非常时期,日子太紧,也容不得陆家有那么多时间來甄选了,还望各位多有海涵了,至于这大绣娘人选……在下可就在这里说了,沫如意,你向前來!” 像是在意料之中一般,当如意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她并沒有多少意外,最让她感到意外的,应该是面前这个人。 她缓缓走到主座前,抬起头來时,果真看到的是香儿的笑脸。 “如意,从今天开始,你便是陆家绣房的大绣娘了!” 焚香轻轻笑着,握着她的手说道。 沫如意木讷地瞧着被焚香握着的左手,心中却不知是何种滋味。 …… 是夜,沫如意按照约定來到了陆家庄里,据说这里也还算隐秘,必然不会有太多旁人眼线,如意站在花园里,望着天上皎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如意!” 背后的女声太过熟悉,如意却不知道该不该回过头來,焚香见沫如意这样的态度。虽然不气恼,心里却有些痛,她试探地向前走了一步,來到了如意身边。 “……你在气我不成!” “邹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是您抬爱,提拔了如意才对!” 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说出的这些话,仔细听來,却有那么一点讽刺的意味,低垂着眼帘的如意皱了皱眉,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 焚香听着这话,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是在气我,气我瞒着你我的身份,所以今日我才叫你來,想好好和你聊聊!” 她转过头來,想去握如意的手,却被她巧妙地躲开了。 “邹夫人,您不必这么说,您给了如意大绣娘这个位置,如意感恩戴德!” 焚香一愣,两只手缓缓缩于袖中,似乎是祈求,至少不是做戏,任谁都可以听出她话里的真诚。 “如意……咱们难道就不能再做回一对无所不谈的好友了么!” 如意听到焚香这么问,眼眶有些湿润。 “……如意不配!” 她不知道自己坐上大绣娘的位置,是不是就要去害焚香,就算她不想,她不愿,她弟弟的命却攒在陆婉啼手里,如意想到这些,喉头有些哽咽,她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句话,话刚说完,如意只觉得鼻子更酸,她有太多话想说,却又都是不能说的话,这种不吐不快的痛苦烧得她难受,最后她还是选择了逃避。 礼仪都已不顾,转头逃离开了焚香的身边。 焚香张口想叫住她,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沒有阻拦。 “……娘子,要不要小袖去看看!” 小袖见状,上前扶住了焚香。 焚香默默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作者群:7930325 第二十七章 擦身而过(3) 半夜时分,待穆家沟一片寂静之时,长亭却从床榻上起來了,他望了一眼窗边圆月,只是一个闪身的功夫,便已经套上了夜行衣,刚推开门沒有走几步,就停住了脚步。 “……别跟过來,听话!” 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当长亭转过身來的时候,面前早已经站着一个笑嘻嘻的小姑娘了。 “师傅说了,寸步不离!” 婉婉嘻嘻一笑,越过长亭便大大咧咧地向前行去,穆长亭眉头一皱,跟在了婉婉后头,走得不紧不慢,甚至有些不情愿,婉婉行了几步,见师兄压根就沒有跟上來,又转过头來拖着长亭向前走。 “快点走啊!师傅教你什么都忘了,你这么个速度,去了陆家庄天都亮了!” “……你怎么知道……” 穆长亭听到婉婉这么说,脸上露过一丝不解,婉婉回过头來,一脸不屑地瞧着他。 “你在到这里沒多久就频繁地往浣纱镇跑,我都跟着呢?你难道不知道!” “……” 他当然知道,可是并沒有想到一个小姑娘会说中他的心事,不用想,一定是那个老头告诉她的。 想到这里,穆长亭不由得一阵头疼,他这个师妹。虽然相处并不是很久,他却已经完全了解了。 彻头彻尾的惹事精不说,还是个包打听,只要是她感兴趣的时候,沒有打听不到的,很不幸,看來现下他和焚香的那一段前程往事已经成了婉婉感兴趣的事情。 “走吧走吧!” 苦着一张脸的穆长亭并沒有对婉婉兴奋的心情造成什么影响,她嘻嘻哈哈地拽着穆长亭,长亭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记住,别妄动!” 说罢,长亭便与她一起施展轻功,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 夜凉如水。 邹正言一人坐在陆家庄的花园角落里,这里有一方石桌,正好可以用來赏月,旁边种着的梅花早就已经只剩下枯枝败叶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怎么一个人到这院子里來了,你这样,还真是少见!” 突然,焚香沿着那一弯小径慢慢行來,手上提着一壶酒,拿着两只杯。虽然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确实沒有先前那么僵了,焚香与他说话时还是掩饰不住挑衅与讽刺的意味。 “呵呵,你不是也一个人來的么!” 邹正言即便不回头,也能够听出來只有她一人,这个人,也只可能是陆焚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提起这个名字时,心中竟然会有些莫明的波澜,正言眯着眼,只是看着夜空,却并沒有回头來望焚香一眼。 “我一个人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邹家人住进这里之前,这儿可完完全全是我的家!” 焚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径自将那两只瓷杯摆在了石桌上,酒刚开盖,便香飘四溢。 邹正言闭眼闻了闻,转过头來时,一手拿过了酒壶。 “敢在夫家大哥面前自称我,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陆焚香一人了!” “彼此彼此,你又何曾将我看成了你的弟妹呢?” 焚香说着,便取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并沒有看到掠过正言脸上的那一份不自然,待她酒杯空了,还让正言再倒时,他的脸上早已找不到一丝复杂的痕迹。 “你这话怎么说!” “……打开天窗说亮话,反正大姐也不在这儿,婆婆也不在这儿,偶尔找个不太陌生的陌生人说些心里话,也就当作醉话过了!” 邹正言默默低头喝着酒,听着这明白话也只是一笑而过,忽然,他皱了皱眉,眼中倒是多了些惊喜与考究。 “这酒,仿佛不是水中仙了!” “呵呵,你再喝喝,怎么不是水中仙!” 焚香倒也不介意他岔开话題,谈天说地,自然哪里都可以涉及,平日在这陆家已经够累的了,现下各自卸下防备,做个一时半刻的酒肉朋友,又有何不妥。(.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在为自己倒酒的时候,焚香也讶然于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知道是自己成熟了,还是麻木了,或许这两种品质其实是一样的。 “嗯……水中仙,初尝似乎是淡而无味,再喝却唇齿留香,这香味慢慢散开,越喝越浓,叫人欲罢不能!” “水中仙,是用百花酿制,说來也是艳歌姑娘别出心裁,想到这个点子,也算浣纱镇一绝了,既然是用百花酿制,那也算是真正的花酒了,放在她那儿,也真是合适!” 焚香咯咯一笑,说话也沒有经过多少考量,若不是知道她性格,在旁人听來,还真以为她在鄙薄艳歌的出身。 邹正言明知焚香在取笑他,心里却一点恼怒的情绪都沒有,大概是因为酒的原因,反而心情更是舒畅了,就因为现在的陆焚香,对他什么都敢说。 “呵呵,这个酒就不一样了,一个字,醇,还有些甘甜,感觉不像酒,说实话,若在平常,光闻这味道,我也不会去碰的,这酒不随男儿性子!” 说着,正言便果真将酒杯放下了,像是挑衅一般,焚香并沒有管邹正言刚刚说了些什么?转手又将这空酒填满了。 “这酒,叫做杏花酿,却不是花酒,是果酒,用桃子和杏子一起酿制……这是我爹想出來的法子,为了能够讨我欢喜!” 焚香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只是轻轻抿着酒,慢慢品味着这周遭的沉默,正言瞧着她,其实心中有很多疑问,他不知道为什么焚香会对他说这些,却又不想大煞风景,刨根问底。 再看那杯酒时,又有些想喝了。 焚香讶异地瞧着他,将酒饮尽再蓄满,半晌才说话。 “……不是说,不喜欢这种酒么!” “对常人來说,从不喜欢到喜欢,总要有一个过程;从喜欢到不喜欢,也不过是一瞬间,可是这些对邹家人來说,就是沒有区别,都只不过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罢了!” 邹正言说罢,又是仰头一杯,临了还将空杯示焚香道。 “好酒!” 杯落于石台上,二人相视一笑。 “怎么,今日有闲情來请我喝酒!” “……布庄的事终于告一段落了,所有贡品都准备停当,就等着芙蓉渠绣出來了,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你确实是帮了个大忙,见你一人枯坐于此,索性也出來聊聊,反正我也睡不着!” 邹正言瞟了一眼酒杯,慵懒地斜靠在凳上,比起这佳人,仿佛这月色更美,可是又有谁知他现下的心情呢? “你看这月亮,又圆了!” 焚香闻言,抬头望去,点了点头道。 “快到六月十五了,能不圆么!” “……待到七月时交了贡品,你打算怎么办!” 邹正言突然一问,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焚香拿杯的动作顿了顿,思量了半天才道。 “再看吧!” “……呵呵,我便知道你不会与我说实话!” 邹正言耸了耸肩,并不在意焚香的顾左右而言他,现在的情况,他也心知肚明,贡品若交成了,陆家布庄的身价只会水涨船高,到那时,这一场围绕着继承权的争夺之战只会愈演愈烈。 是走是留,对于陆焚香來说根本就是一个难題,更何况,现在坐在她面前,问她这个问題的人,还是这争夺战之中最该提防的一个人,陆焚香转眼已十七。虽然从來沒有见过自己的夫君良人,却是真正当了一年有余的邹家媳妇。 在这一年中,不仅仅是陆家,就连邹家的人也教了她不少,焚香一举手一投足间,确实有着那么几分官家夫人的模样,邹正言私下里回头望了焚香一眼,她正在一心一意地看着酒杯发呆,也许是在想事情吧!总之并沒有发现正言对她的关注。 当然,她也并沒有发现,在这黑夜里,有另外两双眼睛在紧紧盯着他们两个。 这两人,便是穿着夜行衣的婉婉与长亭。 趴在瓦上的长亭看着焚香与那个陌生男人有说有笑,似乎聊得很开心,攥紧的拳头不自觉又紧了一些,在他身边的婉婉依稀都可以听得到骨头脆响的声音,她有些胆怯地偏过头來,正好瞧见长亭又要往前行几步,还好她,立马便拉住了他。 “……你干什么?” 你还别说,长亭不高兴的时候,实在是像极了以前的他,沉默又带着些阴冷,让婉婉险些害怕地想要放手了,可是脑袋里一想起师傅的耳提面命,也就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那位公子可是有功夫的,你再往前一步,多半就被他发现了!” 婉婉压低声音说着,机敏的小脑袋还不住地往邹正言那边望,见他依旧还是瞧着那个女子发愣,并沒有向这边看,这才安心下來。 听了婉婉的话,长亭虽然不愿意,却还是又慢慢俯下身來。 婉婉的眼珠骨碌一转,唇边带上了狡黠的笑。 “师兄……她就是小桃!” 长亭望了婉婉一眼,好半晌才木讷地点了点头。 “哦……她怎么绾髻了!” 婉婉微微嘟着嘴,有些闹不明白这其中厉害关系,傻头傻脑地问了一句最不该问的话。 “……因为我负了她!” 长亭说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群:7930325 第二十七章 擦身而过(4) 沫如意冷冷地站在黑暗里,一言不发,即便大堂上沒有点灯,她依然还是站在那里,全然只是为了等一个人,,陆婉啼。(.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不知过了多久,这大堂还是空无一人,沫如意眉间微微一颤,便想转身离开,不想,陆婉啼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进到了大堂。 她先是看了如意一眼,待牧文前去将火烛宫灯燃起,这才转身对如意笑道。 “怎么,等久了!” “哪里,是如意浅薄,性子还磨得不够!” 如意随着陆婉啼的脚步也转过身來,好正对着她,不失礼数,忽然,婉啼将手一挥,牧文便走了出去。 “……不知娘子急着召见如意,是有何事!” “找你,自然是有事,不过既然來了,这正事早一点说,晚一点说,都一样的,來,到这边來!” 陆婉啼笑了笑,三言两语就将沫如意的单刀直入给拨了回去,很显然,她似乎不喜欢这么开门见山的说话,婉啼招了招手,让如意过去,如意抬头看了一眼,却还是驻足不动。 婉啼见状也不恼,叹了一口气道。 “沫儿,何必这么见外呢?莫非你不想好好与我聊聊天,诸如多宝的病情一类,咱们都可以谈的!” 如意浑身一震,明白陆婉啼这是在提醒她,弟弟在她手上,你沫如意若想弟弟活命,最好乖乖听话,如意感到身体在颤栗,心痛如刀绞。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始挪动步伐向前行着。虽然走得慢,陆婉啼倒也不催她,反而乐在其中。 她就是喜欢这样居高临下的感觉,看着自己的猎物慢慢在网里挣扎无果尔后放弃反抗的过程。 “哎,这就对了嘛,隔那么远,可怎么说话呢?” 见如意走近了,婉啼便放下了手里的茶碗,一把拉住了如意的手。(.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姐妹俩聊天,有话但说无妨!” “……多宝可好!” “嗯,好着呢?可怜这孩子啊!从小就是个药罐子,这哪里是用药治病啊!根本就是拿药续命呢?沫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礼!” 沫如意木讷地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发白,陆婉啼的肆无忌惮已经重重地伤了她,并不是因为她一针见血地说出了一直以來如意都不肯承认的事实,而是因为陆婉啼只是在向她传递一个信息,只要这药不断,弟弟就还可以继续活下去;可是这药若是续不上了,怕是也沒几天舒心日子了。 “……我想见多宝!” 沫如意稳了稳心神,心如乱麻之时尚存一丝理智。 “见归见,可是现下他都睡了!” 婉啼淡淡一笑,知道她会这么要求,不软不硬地拒绝了她的合理要求,还用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 此刻的沫如意,已是面无表情得很,她转过头來望着陆婉啼,后者却还在悠闲地拿起茶杯,喝茶,再缓缓放下,全然沒有将如意眼里隐隐藏着的恨意给当作一回事。 “敢问娘子是要如意做什么?如意照办就是!” “呵呵,沫儿,你性子还是这么急,也罢,既然你都急着要答案了,我能不给么!” 婉啼忽然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既然你已当上了大绣娘,这点小事应该也不在话下了,我要你把芙蓉渠最后一层的针线图,原原本本的复制给我,一点都不许错,一点都不许假!” “……芙蓉渠最后一层,我还沒开始绣,更不用说研究阵法了!” 如意顾左右而言他,推却之意明显,却因为有把柄在婉啼手上,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呵呵,我知道,你们绣房里哪年哪月什么时辰做了什么事,我都清楚得很……总之,只要你做好这件事,我一定依照当初约定的条件照办,你不仅可以接回一个健健康康的宝贝弟弟,还可以拿到一笔丰富的赏金,到时候咱们各奔天涯,各安天命,互不相欠!” 婉啼将话说到此,拍了拍如意的肩膀,根本就沒有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彼此也都清楚,现下的状况容不得如意说一个不字,反观如意,听着这话却备感讽刺,互不相欠这四个字,尤其刺耳。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时辰也不晚了,明日你还要上工呢?你先回去吧!” 婉啼挥了挥手,尚在混沌之中的沫如意却并沒有马上离开这个压得她透不过气的大厅。 夜,昏沉沉的。 就连她前方的路,也是这么晦暗不明。 如意抬起头來,瞳孔却并沒有聚焦在婉啼身上,她茫然不知所措地四处望了望,这才想起现下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就算是暂时的逃避也罢,如意在跨出门槛的一霎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然而在这一秒消逝之后,重压已不堪重负,如意一个踉跄,若不是牧文扶住了她,多半她人便已倒在了地上,陆婉啼冷眼相望,忽然又道。 “记住了,我要的可是真货,你若给我假的,我也知道,到时候,可别怪我对多宝照顾不周啊!” “……如意告退……” 如意的孤傲,刻在她的背影里,留给了陆婉啼,她脸上的苍凉与悲戚,却让牧文看在了眼里,牧文心中一动,想再去扶她,却被如意决绝地甩开了,临走前对于牧文的那一瞥,牧文如何都忘不了。 过了半晌,人已走了个干净,陆婉啼却依旧端着一碗茶坐在高堂之上,似乎还是在等着谁。 “娘子!” 牧文见那女子已出现在婉啼身边,便默默关上了门,一如既往地坚守着自己的指责。 “你继续给我盯着沫如意,她敢妄动,就速报于我!” 那女子一脸冷漠,点头领命,却又问道。 “娘子,既然沫如意的弟弟在我们手上,为何还让奴婢去盯着她!” 陆婉啼听到这句问话,忽然笑开了。 “因为她比你有骨气,却又比你笨,蠢人,总会要做傻事的,去吧!照我说的话去做!” “……是!” 少女说罢,便转身又从小房的侧门出去了,吩咐完这一切,陆婉啼突然叹了一口气,一手支着自己的身体,半倚在了椅子上,牧文推门而入,见到的是一脸疲累的陆婉啼。 他默不作声地走上前,以为她是睡着了,小心地盖了一件披风,就要离开,转身之时,却被婉啼拉住了。 “牧文,陪我一会儿!” 就像平常一般,只要陆婉啼提出來要求,牧文总会照办,更何况,是这样一个请求呢? 牧文退到了婉啼身边,大堂里的灯不知何时已被夜风刮灭了,两人一起沉浸在这黑暗之中。 “……娘子,你出大价钱收买了二长老的人,是不是有些冒险!” 婉啼闭眼凝神,缓慢的语调确实表现出了她的些许慵懒多情。 “我只知道,若我不这么做,冒得险会更大,你什么时候看过我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一个人身上了,更何况是她沫如意!” …… 这一路,到底走得有多长,走了有多久,沫如意已经不知道了。 当她踏踏实实地坐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小天地里时,她才真正有了回家的感觉,先前还压抑在心里的惶恐忽然间宣泄出來,让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该來的,还是要來了。 沫如意痛苦到不敢闭上眼,可是不管是睁眼还是入眠,眼前都是一片黑暗,这一片深不见底,真是让人感到恐惧。 我该怎么办。 如意将自己团在床榻上,惊慌失措地问着自己。 陆婉啼要那绣样到底是干什么? 按照她的个性,一定是要加害于陆家布庄,加害于邹少夫人的。 许多个问題与自我解答在如意的脑子里膨胀着,差点要将她的脑子挤爆,她不得不捂着头,才会让自己不堕入癫狂之中。 这前是狼,后是虎。 自己站在桥中央,实在是进退两难。 针线图若不给,就是害了多宝;若是给了,自己一辈子良心不安,不管以后逃得有多远,自己的心还是沒办法逃离罪恶感的谴责。 “我该怎么办……” 如意喃喃念着,漫漫长夜,这一夜是如此难熬,即便她是多么无助与困惑,能够将她从这煎熬之中救出來的人却只有她自己,忽然,在四处张望的仓皇之中,如意找到了心中的平静。 她此时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把不起眼的剪刀瞧着,这把乌黑的剪刀正躺在草蓝之中,与各色丝线摆放在一起,泛着暗淡的光芒。虽然它静静地躺在那儿,却好像是在引诱如意去拿她一样。 因为这种沉默的邀请,如意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逃避的办法,一个让她或许不会这么痛苦的办法。 她慢慢下了床。虽然心里有些犹豫,却还是拿起了那把剪子。 即便自己天赋再高又如何,哪个绣房都不会让一个残废做大绣娘的,那么,这一切的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么。 沫如意这般想着,眼中虽然含泪,却也还是笑了出來。 至少,自己不用活得这么累了吧! 她眉头一皱,似乎已下定了决心,锋利的剪刀划破夜空沉闷的颜色向着她的右手腕行去,像是嗜血的鸦,带着锋利的喙,披着一身的黑,扑向了自己的猎物。 作者群:7930325 今天这一更來得很早~小忧屁颠屁颠地去做作业了~各位看官慢慢看~ 第二十七章 擦身而过(5) 跟踪沫如意的行踪,完全是婉婉出于好奇这么做的,这一天晚上,她本來是按照穆长亭的吩咐,在浣纱镇里买了些药酒便回去的,谁知走到一半,就碰到了沫如意。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刚一开始,婉婉根本就沒有在意与自己擦身而过的是谁,浣纱镇入口前的镇北集市里,人群熙熙攘攘,谁还会在意刚才与自己错过的人又是谁呢? 然而当婉婉以为这么晚的天,只有她一人出城时,沫如意却出现了。 这女子柔弱不堪的身影让婉婉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本來就好奇心重,更何况还是碰到一个这么奇怪的人,当时的沫如意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就好像一步一步向前走的人不是她,而只不过是她的身体一样。 婉婉心中疑惑,不知道这女子是要做什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便一路跟了过去,本想着看看來龙去脉便走开,谁知道一跟就跟她回家了,不为别的,就因为沫如意刚开始是往溪边去,人的身子都已经到溪水里了,投湖自尽的意味很明显,婉婉看着心中惊恐又着急,还沒等她现身,这个奇怪的女人却又自己跑到了岸上。 哭了大半天之后,这才回到家中。 婉婉不放心,这才一直跟她跟到了家里。 “这总该沒事了吧……” 趴在房梁上的婉婉看沫如意渐渐安静了下來,心里多少松了一口气,刚想着悄悄离开,却见这沫如意又拿起了剪刀,这一下,婉婉是连脸色变白了。 “不是吧……” 她刚打算抛掉这个自己吓自己的猜想,沒想到沫如意却果真做了,婉婉一惊,刚想下去阻止,却见一个黑影闪过,一把就夺去了沫如意手上的利器。 婉婉看着这人利索的身手,立马就从慌乱中清醒了过來,现下自己若出现,难免是瓜田李下,说自己是担心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娘还真是沒人信,不如静观其变,看看阻止这场悲剧的神秘人到底是谁。 更何况,婉婉从小就悟性极高,平日里对同道中人的气息分辨极为精准,可是今天却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她何时到的这里,潜伏在此地,她竟然一无所知。 婉婉抿了抿唇,好胜心让这个小姑娘又趴伏在了屋顶上,静观其变。 屋内,沫如意显然被这突然横加打断给吓到了,当她回过头來的时候,紧紧抓着剪刀刀刃的人,手上滚落的滴滴鲜血也映红了她的眼,像是被烫到一样,她几乎是跳了起來。 “你,你沒事吧……” 來人并沒有说话,似乎也沒有发现婉婉的存在,她一把将伤了手掌的剪刀丢在一边,却也不去包扎自己的手,若不是她开口说话,在这黑暗里,谁都不会察觉到她的怒气。 “你这是做什么?当初怎么与你说的,万事好商量,你这样去了,你弟弟怎么办!” 救下如意的人明显是个女子,说话的嗓音却并不柔软,反倒是有几分不容让人抗拒的威严,婉婉一歪头,发现这女子身上穿着的却是男随从的服装,正疑惑着,却听到沫如意又开始低声抽泣起來,断断续续的,并沒有像平常女子一般哭闹,倒也楚楚可怜,就连婉婉看了都有些心生怜悯。 哪知这这女扮男装的少女并沒有理会沫如意哭声中折射出的绝望,反而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这是怎么了?先前不是说好了么,有什么事先与我说!” “……说了……就一定有法子么!” 沫如意听到來人这么说,倒也渐渐稳住了情绪,无声的冷笑挂在她的脸上,更是反映出了她心中的悲戚,那少女并沒有说话,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忽然一阵吃痛,才记起自己右掌的伤口尚未愈合,血还在慢慢流着。 “我只知道,这可不是你对着一个救了你数次的人,该有的语气!” 见沫如意一开始就对自己有太多的抵触情绪,少女依旧冷漠,她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寻起干净的布來,见桌上竹篮中还有些许,便立马拿到了手里,随意喷了些米酒,就这么绑在了伤口上。 沫如意只是看着她这么治伤,都能够想象到有多么痛,然而这人虽然是女子,却仍然一脸平静地包扎着伤口,好像这样的事情她做过很多次一样。 眼见着这伤口已经包扎完毕,沫如意也渐渐忘记了哭泣,她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少女见她这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还不打算说么!” 如意撇过头去,心中虽然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又该说不该说。 “……是陆婉啼提出什么要求了!” 既沒点头,也沒摇头,如意的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少女突然对这消息來了兴趣,站起身來走到如意面前道。 “她提什么要求了,她要你做什么?” “……喜雨娘子知道又如何,如果这是可以解决的事,如意也不会这么想不开了,这么多年了,如意带着弟弟什么苦沒有吃过,若不是……若不是……” 如意越想越觉得前头是条死路,摇了摇头沒有再说下去,喜雨默默瞧着她,突然自负一笑。 “那是因为你不是我王喜雨,你沒我聪明,也是因为你是沫如意,不是王家人,所以不了解陆婉啼,你最好是告诉我,说不定我是惟一一个能够帮你的人!” 喜雨说着,索性就坐到了沫如意的身边,不管是她的身体动作与语言,都极具说服之力,沫如意抓紧着袖口,心真正动摇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如意惊慌失措地瞧了瞧四周,甚至还会像房顶上望,婉婉被她这突如其來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屏息俯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奇怪,真是奇怪。 明明那个沫如意是不会功夫的,怎么突然会有这种举动。 莫非……她是深藏不露,自己沒有发现她隐藏的东西,自己却先被她发现了。 完蛋了完蛋了,自己这么学艺不精,岂不是回去要被那个糟老头笑死。 正当婉婉胡思乱想之际,那个名唤喜雨的女子却咯咯笑开了。 “怎么,愿意说了,别四处看了,进來前我小心查过,这附近沒有其他人!” 婉婉一愣,如意更是一愣,只见喜雨嘻嘻一笑,又补了一句。 “那个陆婉啼的小跟班,陆牧文,也一定不会在这里的,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听到喜雨这么说,如意这才老老实实地坐到了原位上。 “……婉啼娘子果然拿多宝來逼我就范,她想让我将芙蓉区最后一层的针线图给她,还说若我造假,她一定瞧得出來!” 喜雨细细听着,想了一阵后问道。 “你看她那个表情,像是唬你的么,你若造假芙蓉渠的针法,她还能瞧出來,我可不信!” 如意听到喜雨不信,皱了下眉头,踌躇了半天才说出了许多压在她心底里的秘密。 “……我知道她不是说假话,陆婉啼真正是可以瞧出來的,因为芙蓉渠的图样,她就有一本!” “什么?她有一本,她怎么会有芙蓉渠的图样,芙蓉渠……不是陆家布庄的镇庄之宝么!” 王喜雨本來一幅运筹帷幄的悠闲模样,听到这惊人消息,也不免失了平日的仪态,现下二人的立场仿佛调了个,冷静的是沫如意,心急的却成了王喜雨。 “此事说來话长,喜雨娘子有所不知,在这若干年前,作为贡品的百鸟朝凤是应该与芙蓉渠一道送出去的,谁知芙蓉渠还沒绣完,负责工程的大绣娘却因为尚未出阁便已有身孕而被族中长老处置了,所以芙蓉渠的工程才这么搁置了下來。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个大绣娘在死之前仿佛是在陆婉啼家里住过一段时间,而她在临死前为了答谢陆老爷的恩情,便将自己绘制的芙蓉渠图样给了他们家里人,只可惜,图样沒有画全,人却真正去了:“ 沫如意说这些的时候,像是在将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娓娓道來。虽然结局并不令人欢喜,却也无关痛痒,可是当她提到这个绣娘的时候,心里却还是有个结。 “……当初陆婉啼选中如意姐弟俩,就是因为如意无依无靠,而且也长得像这个绣娘,仅此而已……” 如意这般说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不想去回忆那个改变了她人生的夜晚,她想忘记却无法忘掉一个男人的疯狂,即便这个男人对她來说是如此陌生,当她凄厉哭喊的时候,这个男人却在叫着别人的名字,那个大绣娘的名字。 沒了,什么都沒了。 自己现在只有多宝了。 如意越是清楚自己的处境,便越是悲戚,她久久不愿意睁开眼睛,这个世界实在是肮脏地让她不想去看,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來。 “照你这么说,看來这陆婉啼还真有几分本事,也不是每次只是用唬人这一套了!” 喜雨低头思考着这件棘手的事情,陆宣文的脸突然就晃过了她的眼前。 可怜的少爷,一定不知道陆婉啼竟然藏着这么一手,很显然,这个心狠手辣惯了的女子是随时准备对宣文少爷和焚香娘子來个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才会将这个惊天秘密藏得这么深这么好。 可是…… “……这陆婉啼即便是拿到了完整的图样,又能做什么呢?” 喜雨百思不得其解,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望向了沫如意。 “我就是不敢想,越想越怕,我怕婉啼娘子是准备釜底抽薪,不破不立!” “嗯……我看可能性不大!” 喜雨点了点头,明白如意心里在想些什么?她肯定是担心陆婉啼一不做二不休,让她在缝制芙蓉渠期间趁机毁了这幅,自己再拿出这芙蓉渠的完整图样,救陆家于水深火热之中。 如此一來,焚香就会成为陆家布庄的罪人,而她便成了陆家关注的焦点。 可是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太冒险了。 喜雨看了如意一眼,见她不明白,这才加以解释。 “如果陆婉啼真那么做了,只不过是欲盖弥彰,陆家人中,精明得多了,更何况还有身为外戚的两大家族王家和邹家,她想瞒天过海,沒那么容易,就算她把你当弃子废掉了,她也难逃干系;这再一个,时间上肯定來不及,你想,光前面的工序就花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陆婉啼哪里來的这么多时间重新做一幅,她是要陆家布庄,而不是彻彻底底地毁了她,这种亏本生意她肯定不会做的……不过也有可能,她已经偷偷开始制作前面的部分,就差这最后的部分了,所以她一定让你当这个大绣娘,她好拿到真正的针法!” 喜雨灵光一闪,指向了如意,如意呆呆地望着喜雨的手指,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如意刚才便想这么一去了之,实在不想负了邹少夫人,她对如意是真正好,真正的好啊!” 忽然间,喜雨沉默了一阵。 “如果你真的不想负了焚香娘子,就更应该好好保护自己。虽然我们接触不多,可我总觉得,她是一个善良多情的女人,如果她日后知道,你的死是为了保她,她一定会不快乐的!” “……可是?可是我该怎么办……我……” 如意无助的话语也正是问出了喜雨的心里话,现下该怎么办,这才是最主要的问題。 喜雨在这半亩不到的房间里來來回回不知道踱了多少步,绕了多少圈,待她站定时,心中已有主意。 “一个字,等,你先按照她说的去做,不过记住一条,她不派人來找你,你便躲着她,她找到你了,你便给她一点甜头,这样一來,她虽然心中不快,却也不会把你弟弟怎么样,也不至于会怀疑你,至于我,我去确定一些事,事情确定好了,我们再商量之后怎么办,记住,切勿轻举妄动,小不忍则乱大谋,懂么!” 如意愣愣地望着喜雨,像是找到了新的希望一般,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 作者群:7930325 好吧!今天作者更得很给力, 第二十七章 擦身而过(6) 锦鸡鸣叫之时,天虽然尚未见光,却已初有黎明之色,穆长亭眉头紧皱,看着窗外天色的变化,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 昨晚上让师妹出去为他买药酒根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虽然早有约法三章,再而言之,勒令师妹办完正事就离开浣纱镇,不得去打扰焚香,仔细想來,穆长亭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木讷老实了,居然和这个鬼灵精做君子承诺。 又是一声叹,这床榻实在是让他如坐针毡,终究还是站了起來在房间里踱着步,突然,门边轻微的响动落入了长亭的耳里,侧耳细听,似乎是有人在鬼鬼祟祟地开着门。 长亭心中一阵疑惑,不明白若是师妹怎么会有这样的动作,还來不及多做思考,下一秒他便已经凭着本能将自己的身子隐秘了起來。 吱呀一声,门扉被轻轻推开了。 婉婉伸出一个小脑瓜,因为房内沒点灯,也不是很看得清楚内里,她将自己呼吸慢慢放缓,眯着眼睛确定里头一切正常之后,这才放心地进了房门,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却明显感到了一阵劲风从后而过,婉婉一惊,几个躲闪,转眼便已落在了桌上。 “师兄!” 在看清了來人的面孔时,她惊讶地叫了出來。 穆长亭面色一沉,倒也收手了。 “站那么高干什么?下來!” 他一本正经地婉婉说道,却不曾想是谁把婉婉给逼到了桌子上。 婉婉扁了扁嘴。虽然心里有异议却也听话地跳下了那个简朴的方桌。 “搞那么大动静,也不怕惊扰了我爹和娘!” 刚站到地上,又听到长亭添了这么一句,婉婉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 “真不知道是谁先偷袭我的……” 她嘟囔抱怨的话叫穆长亭听了去,反而被斥责得更厉害。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的房间怎么进來都鬼鬼祟祟的!” 哎呀,这不是颠倒黑白嘛。 婉婉张大了口,在穆长亭身上果真是看到了正行哥哥的影子。 阴险狡诈诡辩。 她气鼓鼓地回道。 “你都说是我的房间了,你怎么在这里!” 穆长亭瞥了她一眼,也懒得和她再继续玩小孩吵架的游戏,只是一手伸出來道。 “药酒!” “给你!” 长亭默默一手接过,临走到门口却还是转过了头。 “你怎么回得这么晚,若是出了什么事,师兄可担不了这个责任!” 听到身后的男人这么说,婉婉禁不住一愣,突然觉得心中暖暖的,她扭捏地动了动身子,半晌才沒好气地回了他的话。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放心吧!我沒去打扰嫂子……只是半路上碰到了个想不开的大姐姐,我不放心就跟着她去她家里了,确定她沒事了才离开!”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这么乱叫,小桃……焚香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和你师兄一点关系都沒有!” 长亭一边说着一边甩了甩头,焚香那一晚与那个男人在院子里谈笑风生的模样太过清晰,像是刻进了脑子里,让他痛苦不堪。 婉婉见长亭这幅模样,便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她吐了吐舌头,也不忍心再生师兄的气了。 “好嘛,不说了不说了,师兄,你看,我一夜沒睡,你为了等我也一夜沒睡,不如咱们现在都各自歇息去吧!” 婉婉笑得单纯可爱,露出了的一对小虎牙在长亭看來分明就是早有预谋的象征。虽然他脑子不灵活,想不出这个小姑娘是要干什么?却也并不会真的去相信她什么都不会做。 自己带着这么一个惹祸精住在穆家倒也罢了,反正养父母家中也沒什么能够让她闹腾的事情,但是现下她不仅知道了小桃,还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想藏都藏不住,这就不免让穆长亭有些担心了。 他不怕别的,就怕他的出现搅乱了焚香的生活,打扰了她的平静,辜负焚香的那个人是自己,当年那一曲清风和离别之后,便知道自己一定要遵守不要再回來的承诺,可是现在自己再一次打破了诺言,这样算不算又辜负了焚香一次呢? 长亭低着头,并沒有再听婉婉在说些什么?突然她抬起头來,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决定。 “等我为爹娘配置好了药材,咱们就回去吧!” “啊!” 婉婉一愣,一下沒明白师兄为何会突然作出这么一个决定,当她回过神來的时候,长亭的半只脚早已经踏出了房门外。 “等一下!” 婉婉大叫一声,着实吓了长亭一跳,还沒等他反映过來,就已经被婉婉又拉回了房间里。 “你干什么呀!” 此时此刻,站在婉婉身前的男人,是那个穆长亭,不是什么邹正行,即便是生气,长亭也只不过是皱眉训斥罢了,并不会作出什么让婉婉害怕的举动。 这么一來,是更沒有人能够制得了这个猴精了,她谄媚一笑,忽然就把长亭的臂膀挽在了自己的怀里,撒娇地蹭着,像是一只极为听话的猫咪。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她太清楚穆长亭,只要她做着这个动作,师兄的全部注意力就会放在挣脱开这种荒唐的接触上。 “……有话就说,别这么拉拉扯扯的,婉婉,你年纪也不小了,你……” 穆长亭一板一眼地说着这些之乎者也,这些大道理却并沒有进婉婉耳朵里。 “师兄,您这样一走了之,是不对的!” 穆长亭一愣,心虚之下倒也忘记了挣扎,他把脸瞥向一边,也懒得管被婉婉制住的左手了,见长亭不看她,婉婉赶忙又跑到了另一边,好让长亭看着她严肃地说出以下的话。 “是不负责任!” 沉默之下,长亭又将身子转回了左边。 “是臭男人的做法!” 婉婉不依不挠,也跟着跑到了左边。 “……这都是谁教你的!” 长亭微微眯了眯眼睛,仿佛是想要敲开眼前这颗小脑袋好瞧瞧她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下意识里,婉婉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一个也还算安全的距离。 “你别管是谁教我的,总之一句话,你不可以这么快离开这里,不然你就是不负责任,是臭男人!” 长亭一时语塞,只得选择沉默,婉婉见着师兄憋屈的背影,忍不住得意一笑,正在这时,长亭开口了。 “婉婉,别闹了,大人的事情你不明白的,我留在这里,只是会让焚香徒增烦恼而已,这不是让她过得不舒坦么!” “那你现在离开了,估计小桃姐姐会更不舒坦!” 婉婉一撅嘴,毕竟是小女孩,心里藏不住事情,刚起了个话头就把在沫如意家里听到的事情说了出來,人名之类她是不太记得,事情的來龙去脉她也不是很明白,但是光从这对话里就可以看出,分明是有阴谋的味道,而且并不是单一一个人的,而是好多好多人的,所有人的目标似乎都是陆家布庄。 婉婉噼里啪啦地将事情半真半假地描述了一遍,见长亭的眉头皱得越來越深,仿佛再也解不开,婉婉便知道,让师兄继续留在穆家沟静观其变的事情有眉目了。 “……你说的这些事,属实么!” 婉婉听到长亭这么问,满脸不高兴。 “若不是小桃姐姐的事,我才不会这么多嘴多舌呢?你不信就算了!” 好,你还在动摇是吧!我就用老头子教得那一招欲擒故纵,看你还不就范。 婉婉如是想着,就径直往自己床铺上去,一股脑地用被子蒙住了脸,大有是去是留,你决定我听着的势头。 长亭看着赌气的婉婉,又是一阵为难,于理,他应该抽身离开,本來陆家的事情已经与他毫无瓜葛了;于情,他却不该这么一走了之,毕竟焚香现下陷入这种局面,有一部分责任在自己。 他就这么思來想去,忘了时间,忘了自己,一心都扑在了焚香身上,只要对她好,他就会去做,然而评定的标准却是如此模糊,长亭有些迷惑了,不明白怎么做才是对她好。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婉婉蒙在被子里差点都要断气了,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正当她就要憋不住想要透透气的时候,长亭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格外的清晰与沉稳。 “咱们在这里多留几日,待芙蓉渠安全进贡了,咱们再回去吧!你好好休息,师兄也回房了!” 这些话,是由一阵关门声结尾的,婉婉悄悄拉下被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着房间,确定长亭已经离开了,她这才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开心地笑了出來。 老头子的命令,管他的呢?反正师兄又沒有真像他说的那样有生命危险,既然如此,为什么自己不成人之美呢? 婉婉得意的想着,翻了一个身便甜美地睡去了。 …… “夫人……” 天亮起时,一个下人模样的老妇人便轻轻拉开了隔开内室与外室里的帘子。 “……天亮了,咳咳……” 那名夫人似乎体弱多病得很,只不过说一句简短的话,间中却在不停地咳嗽。 “是啊!天亮了,不然您再多睡会儿,也不过是卯时罢了!” “咳咳……也是……我这个老太婆,起來了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在这别院赏花弄草,继续演我的戏罢了!” 夫人如是说着便果真又躺下了,只是她还沒有闭上眼,外室却传來了一片嬉闹声,老妇人回过头來,想要去瞧瞧,却被夫人叫住了。 “行了,不看便知道……一定是我家孩儿和他那个媳妇过來了,让他们进來吧!也不必让丫鬟拦着了,沒这个必要……” 话音刚落,这夫人口里说的少爷与少夫人果然进到了内室,仔细一看,竟然是王家表哥与他家内人。 “娘,我……” “……咳咳……跟你说了多少遍,怎么这么浮躁的性子还是改不过來呢?你这样,怎么掌管陆家布庄!” 听到王家表哥说话这么大大咧咧,老夫人似乎很是气愤,说话的时候拍了好几下床板,站在一旁服侍的妇人赶忙上前,为她顺气。 王家表哥撇了撇嘴,心里虽然不服,却也并沒有再顶嘴,全然是因为被他媳妇暗地里瞪了一眼。 王家表嫂微微一笑,柔柔嗓音不见任何做作。 “娘,忆迟他也是着急,这几日您不在陆家,陆家布庄的变化可大了!” 老夫人听罢,瞟了王齐氏一眼。 “大,怎么个大法,大权不在焚香手上了,还是你们两个被踢出战局了!” “……从來就沒进去过,哪里有踢出來一说!” 王忆迟听到娘亲的话,忍不住又愤愤不平地抱怨了几句,若在平常,老夫人自问一定会十分愤怒,现下却不同了,她平淡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转而又对自己媳妇说道。 “怎么,出了什么事!” “是,本來一切都按照娘的计划实施,等到焚香那丫头一走,咱们就可以坐享其成,哪知道这陆焚香怎么有这么大能耐,让陆起良与陆宣文之间的矛盾缓和了不少,而且呀,这嫁到王家的陆婉啼也回來了,她可是个厉害角色,安插了好些人进绣庄,眼下这当选芙蓉渠大绣娘的,还是她的人呢?娘,咱们该怎么办!” “嗯……这陆婉啼,可是陆家支系,陆学的独女,一家住在镇北的那个!” “正是,她夫家认真说起來,还是忆迟的远方表叔亲戚,做染布生意的,那一对老人家也不知道是被灌了什么**,儿子死了以后不久,就把大权给了这个媳妇!” 王齐氏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似乎是在真正感叹这个女人的手腕。 “哼哼,她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就算她想用大绣娘做什么?怕是也沒那个机会了,行了,下去吧!这里你们也不方便长住,回碧云镇上去,盯着邹家人的动向才是大事,都回吧!” 王齐氏听到老夫人这么说,便心里有底了,也不问清楚婆婆的想法,便欢天喜地地拉着自己的丈夫离开了别院。 二人刚一离开,老夫人便把自己手上的茶递给了在一旁伺候的老妇。 “夫人!” “……这个王齐氏,太多小聪明,若日后忆迟真能够成事,我去之前,也一定不能留她!” 老夫人冷冷说了一句,便又闭目养神起來。 作者交流群:7930325 今天一更4000+ 第二十七章 擦身而过(7) 正式开始芙蓉渠的收尾工作的那一天,举办了极其隆重的祭拜仪式,祭拜的当然是主管商道的文武二财神,待祭拜完毕之后,这才从库房请出了最后一层芙蓉渠的图样,芙蓉渠的最后制作工作才算真正开始。 当沫如意一人在大绣娘的房间内,看到面前摆着的这一层薄纱时,她不禁愣住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身后站着的,便是一身华服的焚香,她今日发髻高束,鬓边戴着的是一些平日里不会戴着的珠玉金簪,当她在沫如意身后莲步轻移时,顾盼生姿。 如意细细看着芙蓉渠的针脚走线,深深沉醉在了这在烛光之下光华流转的芙蓉花开,她默默地点了头,算是答了焚香的问话。 焚香温婉一笑,一步向前便与如意并排站在了芙蓉渠前。 “……虽然只有一层,却展示了画卷全部,花开花落,一年四季更迭,我现在才明白,为何芙蓉渠是布庄的镇庄之宝了!” 听到如意这么说,焚香的微笑更为耀眼,这幅芙蓉渠在她眼中,又何尝只是一幅用來换取荣华富贵的商品而已呢?它与百鸟朝凤一样,充满了她对于父亲的思念。 “若你看到了百鸟朝凤,就会明白为什么这两幅图应该是成双成对的了,百鸟在上,芙蓉渠在下,其实就是一副飞鸟走兽的图!”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抚过芙蓉渠的每一寸,如意看着她温柔的动作,不用问也知道在焚香的心里藏了太多的故事。 “既然是如此精美绝伦,圣上怎么还会许可咱们把芙蓉渠进贡给辽人!” 如意眉头微微一皱,到底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女,直到问出这些话來,才觉得说错了话,她见焚香抚摸芙蓉渠的动作停住了,赶忙低头道。 “如意多嘴了!” “你也不必这样,今日这屋子里只有你我二人,沒人会乱说话的,叫你來,不仅仅只是接交这图样那么简单,还有一个重任,你怕是要多担待了!” “夫人但说无妨,如意且听着呢?” “……你看到这最后一层芙蓉渠了,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 焚香在房里踱了几步,待她站定时,却问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題,这让如意不知所措,她先是看了焚香一眼,见她只是带着笑望着自己,心里这才多少放下心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看來并不是夫人看出自己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不过是照例询问罢了,毕竟现下自己担当大任,背负着陆家上下所有人的期望,如意仰头看向展示在小房中央的那薄薄的一层画卷,忽然心中一动。 “这层绣样,看起來很是眼熟,可是如意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呵呵,好记性,这幅芙蓉渠的最后一层,你是见过,不过当时你只是见了一半,这另一半还是每个人自己画上去的……” 如意恍然大悟。 “原來当初甄选的时候,宣文少爷出的那一半芙蓉渠图,就是这最后一幅!” 说着,如意又抬头望了那绣品一眼。 “……当日用的就是这真品不成!” 听到如意这么说,焚香笑得更开心了。 “呵呵,如意不仅是记性好,眼力也不错,看來这次芙蓉渠重新现世有望了!” “……夫人谬赞了,夫人刚才说,还要如意做一件大事……不知这事情和这芙蓉渠有什么关系!” 既然焚香并不是什么应该提防的人,如意还是习惯与她用单刀直入的方式说事,这样不仅自己好懂焚香的意思,也不用让她无端端生出些子虚乌有的担心。 “芙蓉渠,其实这一路走來也不容易,因为我们只有图样,却沒有针线图!” “……沒有针线图!” 如意听后不免一愣,低头思索间,焚香又叹道。 “芙蓉渠的针线图一开始就沒有留下,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这段时间研制芙蓉渠,真是让人焦头烂额,也怪这陆家人当初太狠,若当初能够放那个绣娘一马,也不会有今日的手足无措了,还真是报应……” “……如意不明白……莫非这芙蓉渠从第一层到这最后一层都不曾有针法图么!” “正是这样……所以这一个月,要委屈你了,如意!”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便拉着如意往门边走去。 “只有一个月,时间太紧,但是这绣品,一定要先出针法图再有成品!” “如意明白……一定赴汤蹈火,不忘夫人提拔之恩!” “言重了,我只想让大伙儿平安度过这个难关……” 焚香笑着拍了拍如意的手,正想着要不要让如意留在家里用晚膳,小袖却已慌慌张张地进來了。 “娘子,娘子……” “……你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地!” 如意见小袖抖得站都站不稳,慌忙扶住了她,焚香在一边看着,倒也沉稳得很。 “娘子……快去看看,绣房出事了……” 小袖话一出口,焚香禁不住脸色一沉,便与小袖与如意一道急急忙忙地往绣房处赶。 …… 绣房内,大家都因为这突如其來的意外而一片混乱,当焚香赶到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平日里做事的绣娘们都围在了一处地方,看那个方位,仿佛是一个绣娘的工作台。 “夫人!” 绣房的大管事见焚香來了,连忙向前行礼。 “……这是怎么了?” 焚香微微扬了扬头,眼神便朝着那群绣娘望去。 “……是……是出了些意外……有个绣娘她……” “绣娘怎么了?” 焚香心下更是一沉,抬步就要往前走。 “绣娘倒是沒什么……只是……只是……” “有话便说,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好搪塞的!” 突然,焚香皱眉一喝,让全场的人一下都噤若寒蝉,当众绣娘回过头來的时候,赫然瞧见陆家布庄的大总管就站在她们后头,近在咫尺,所有的人在一瞬间都忘记了语言与动作,绣房大管事回报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下,更显得突兀了。 “……是……是画好像……污了……” “……什么?” 焚香只觉得浑身一凉,身子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再望向这些绣娘时,她们却还是围在那个工作台前,让她根本沒有看到那层芙蓉渠的状况。 “都给我散开!” 焚香一挥袖,却挥不去自己的烦躁不安,在绣房的绣娘年纪本來就小,被这么一吓,倒都听话的散开了,焚香这才看明白,坐在人群中央的,也是绣房中的一个绣娘,此刻她娥眉轻蹙,一手捂着另一只手,似乎承受着很大的痛苦。 “……陈玉……” 如意见是陈玉,疑惑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你的手是怎么了?” “奴婢该死……污了芙蓉渠……” 陈玉虽然脸色发白,额头上都泌出了汗珠,却还是赶忙跪在了焚香面前。 焚香抿唇不语,有一瞬间竟然连向前迈步的勇气都沒有,这个时候污了芙蓉渠,不管是哪一层,都沒有时间返工了。 她就这么站在那一副芙蓉渠层绣前面,冷漠地看着,陈玉依旧跪在那儿,血滴透过伤口竟然都落到了裙摆与地上,如意一眼就瞧见了那些殷红,她心下一紧,刚望向焚香时却见她已经往工作台边走了。 “……怎么会这样……” 当她瞧见这一层绣品之上,芙蓉花蕊处,满是鲜红点缀,自己已无回天之力时,焚香绝望之余,只是捧起这幅绣品,问着些已毫无意义的问題。 “……是,是陈玉快要完工的时候,不知怎么却被剪子给划伤了!” “陈玉该死,污了绣品,罪该万死!” 陈玉听到绣房大管事的如实禀告,陈玉仿佛抖得更厉害了,赶忙面向焚香跪着,然而现在的焚香,早已经沒了言语也沒了任何动作,只是站在那儿像一座雕塑一样。 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上的芙蓉渠,心知已无补救之法,却还是有不甘,忽然间,那些过往云烟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的苦,她的痛,她的忍耐。 一切都是为了陆家布庄的安康。 她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为了顾全大局一次又一次地选择抛弃自己的意愿。 可是老天不长眼啊!焚香仰望苍天,眼角禁不住迸出了泪水。 “娘子……” “夫人……” 即便她已经被这可笑的命运击垮,却依旧还是别人的主心骨,焚香听着身后的人声声叫着这些虚无的尊称,只觉得自己离着这人世越來越远,越想仔细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反而越是听不清了。 “罢了……罢了……” 这两个字像是催眠的咒语一样,焚香一遍一遍念着,缓缓垂下了双手,也不管这已污掉的绣品跌在了地上。 小袖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了焚香。 “娘子,您怎么了?” “罢了……我不争了……随他去吧……随它去吧……随他去吧!” 一股腥甜,混着焚香的千般无奈,万般绝望一起喷了出來,随之而來的,便是留在心中挥之不去的疼痛,这痛感让焚香也禁不住昏死了过去。 天旋地转之前,焚香只觉得自己看到了桃花缤纷又似听见了父亲的温柔抚慰,而她在闭眼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竟然是长亭。 “长亭……” 焚香笑了,安静地睡在了那人的怀里。 …… 作者群:7930325 一更3000+ 第二十七章 擦身而过(8) 恍惚间,时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焚香十五岁时。 她在浣纱溪边的草地上静静躺着,等着长亭,午后的春日阳光如此和煦,照在她身上暖暖的。虽然她实在不想就这么睡过去,最终还是敌不过温暖。 再醒來时,已是夕阳西下了。 焚香慌忙坐起來,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男人外套,这质地虽然只是普通的麻布,却混着一股好闻的药香,焚香捧着这外套嗅了嗅,窃笑了一会儿,这才板起脸來重重拍了一下坐在身边的男人。 “啊!你醒了呀!” 长亭总是这么木讷,当这世界留下他一个人时,总是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到这个时候,焚香便有一种错觉,觉着这与她近在咫尺的男人,似乎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少年,深藏在他身体里的那一刻的沉寂,或者才是真正的他,只是每当面对着焚香的时候,这样的陌生就会转瞬即逝。 他对着焚香的时候,总能够笑出來,傻傻的,又很温柔。 焚香脸一红,微微撅着嘴,又开始闹别扭了。 “你怎么不叫醒我,说好了一起去采药的!” “……呃……对不住,是我不好,我去镇里太长时间,回來时又看你睡得很香,想着反正去山里也不够时候了,不如让你多睡点,小桃,别生气了,明儿个,明儿个一定带你去!” 长亭呵呵一笑,又如往常一般,好脾气地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出來,在焚香面前,他总是包容的那一个,有时候他的这种宽容,更让焚香感到无所适从,因为他的忍让,会让不谙世事的她心中惶恐却又甜蜜,焚香不喜欢这样被人左右的感觉,却又不想打破这样的格局。 生气,或许是现在她唯一能够正确表达心中这种矛盾的宣泄方式,她听着长亭的回答,一手抓着河边青草。虽然还是摆出一幅不罢休的模样,心里却什么都沒想,只是望着这美丽的暮色发着呆。 突然,又是一股诱人的味道到了她身边,还沒等焚香转过头來,一盒已经拨开了糖纸的杏仁糕便捧在了她面前,焚香一愣,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看看糕点盒又瞧瞧长亭。 “这是……” “……上次逛灯会,你便说这个糕点好吃,我这几日在镇里卖药,找了好久,终于让我找到了这个糕点店,來,你尝尝,是不是一个味道!” 长亭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糕点盒,可在焚香看來,长亭捧着的又何止只是一盘糕点,那是他对她的真心,这颗赤诚之心滚滚发烫,焚香只是看着就已经被这股热量灼出了眼泪。 十五岁的焚香,因为长亭懂得了一件事。 往往幸福的感觉來得太突然,太猛烈,原來还是会伴着心痛的。 “來,吃呀!” 在长亭的催促下,焚香带着眼泪笑了,一手拿过糕点,塞进了嘴里,也不知是因为有想哭的冲动,所以喉咙太干涩;还是这杏仁糕点太粘,不知怎么,焚香在咽下去的时候却有一股子想要呕吐的冲动。 …… “小桃,吐出來,吐出來就沒事了!” 夜里,焚香在病榻上挣扎得厉害,睡在外间的小袖,因为被人点了睡穴,所以沒有半点动静,焚香听着梦里长亭温柔的命令,努力了好几次,才把这卡在喉咙间的不适感吐了出來。 此时此刻,她分明是靠在一个人的怀里的,就像是在三年前的浣纱溪水边那样,她一直沒有睁开眼睛,却在这生与死的挣扎中默默啜泣着。 那人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抚着她的背,直到抚慰得她平静下來,才又让她平躺在床上。 深夜里,一声男人的叹息在焚香的房内响起。 长亭望着这日夜思念的人儿,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伸出手來为她小心地擦去额间的汗滴,焚香的鼻翼急促地一张一缩,似乎是在做噩梦。 长亭一皱眉,刚想向前探她的体温,却被焚香一把抓住了手,长亭一惊,却不知该不该把手抽回去,整个人的身子,连带这时间都好像被定格住了一样。 “长亭……不要走……” “小桃!” 长亭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瞧着焚香,他以为她是醒了,瞧见了他,心中又是犹豫又是惊喜,然而焚香的下一句话,却让长亭明白,焚香又在做梦了。 梦到的,还是两年前。 “长亭,呆书生,走那么快做什么?” 焚香气喘吁吁地跟在穆长亭身后爬着崎岖的山路,眼见这蜿蜒小径真是一眼都望不到头,自己的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再走一步都难。 “喂,穆长亭你给我站住,!” 焚香大声喊着前边正在一心一意挖着药材的少年,少年一愣,转过头來才发现原來焚香已经落下了一大截,他慌忙收拾了工具又原路返回到了焚香身边。 “小桃,对不住,我……” 焚香瞪着他,发现他在她身边,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对不住,当发现这个事实时,焚香只觉得更生气了。 她不是刁蛮任性,让他不停认错,她只是不喜欢他丢下她一个人走,就算是这么一点点的距离,都会让她感到惶恐。 可惜,女儿家心事他是瞧不明白的,长亭本來就木讷,现下又让他去猜一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心,又如何能够猜得准呢? 焚香索性便一个劲地向前走的,沒有回头,她也知道长亭一定在默默跟着她,就算不回头,她也能够感觉到这样默默相随的默契。 梦中尚未嫁人的焚香的快乐,却是现下昏迷不醒的焚香的痛。 她越是忆当年,泪便越是抑制不住。 长亭坐在她身边,只想着今日给她喂了药就回去,哪知平日里倔强的焚香今夜的泪却决了堤,不论他如何擦拭,都是无济于事。 焚香抽泣着,将他的手越拉越紧,似乎是在要一个承诺一样,无论长亭说什么?都沒办法将之安抚下來。 忽然长亭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 “我不离开,不离开的,安心休息吧!” 话音刚落,焚香虽然沒有醒,却果然不闹了,哭泣声渐渐变小,直到最后,她竟然又安然睡去了。 只是她不知道,这并不是梦,而是真实。 长亭愣愣地瞧着她,只觉得太过讽刺,苍天无情,只爱捉弄有情人罢了,不自觉地,他便想抚摸她的面庞,可是却又怕将她弄醒,踌躇间,守在房顶上的婉婉却忽然有了动静。 她揭开瓦片,丢下了一枝已干的梅花。 长亭默默从地上捡起,看着这个信号便知道是有人來了,是他该走的时候了,可是焚香拉着他的手是那么得紧,让他这么不舍得。 转眼间,说话声已由远及近。虽然看样子还在回廊处,若现在长亭再不走一定是会被他们发现了,长亭一皱眉,竟然沒有拿走那信号,反而是将它放在了焚香的枕头下。 他俯下身子,吻了焚香的额头,这才默默推开了她的手,焚香虽然紧闭着双眼,还在自己的记忆里徜徉,却也因为这离别而皱紧了眉头。 待她伸出手还要去抓住什么时,那里早已经空无一物了。 …… 打开门來的,竟然是邹正言与重仪,他本來是在艳歌处呆了一天,忽然重仪急忙來禀报说,焚香在绣房里出了事情,怒极攻心便晕了过去,当他回过神來的时候,自己已经赶到了陆家庄。 他并沒有趁着夜色未到正大光明地來瞧焚香,因为那时人太多,状况太乱,他不想因为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关心让醒來后的焚香再背负更多。 正言见这房间内一片漆黑,不仅是内室,就连外房处也是这样,就禁不住皱了皱眉头,重仪看他这不善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在不满陆家庄的下人沒有规矩,主人都病成这样了,为何还不掌灯守夜。 经过小袖时,见其趴在桌边睡着了,也并沒有去叫醒她,重仪想去叫她,却也被他拦住了。 “随她去吧!我先去看看二少夫人有沒有事,如果情况不乐观,叫起來也无妨!” 说着,正言便到了内屋,刚坐到焚香身边,就禁不住愣住了。 自从芙蓉渠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正言便很少见焚香,今日这一见,却还真有些不认识她了。 消瘦与苍白,倔强的她早已不见踪影,在这病榻上的,分明是一个柔弱不堪的女子。 正言一皱眉,便上前为焚香把脉。 “……不要走……长亭……” 见焚香的脉搏虽然微弱却已平稳,他这才稍微放下心來,起身刚要走,却听到了焚香的这句呢喃。 长亭。 是长亭么。 怎么又是那个名字。 正言略加思考,便想到了那日为焚香疗伤时,她在千钧一发之时呢喃的那个人名,似乎与现在她叫的名字是同样的,他回过头來,意味深长地看了焚香一眼,重仪在一边瞧着正言晦暗不明的神情,只能干站在那里。 是走是留,向來都是主子说得算。 正言负手而立许久之后,这才离开了焚香的房间。 重仪跟在他身后,分明感到了他步伐的沉重。 临到自己房间前,正言突然站住了。 “重仪!” “是!” “……给我去查查,浣纱镇有沒有一个叫做长亭的男人!” “是!” 沒有问多余的为什么?重仪趁着天还未亮,便已领命而去。 作者群:7930325 今日的任务完成,背景音乐参考:郑嘉嘉《天堂鸟》,《怪侠一枝梅》的片尾曲~ 第二十七章 擦身而过(9) 这几日的夜里,焚香的房内总是人來人往,直到天明。 可惜在昏睡中的陆焚香却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日思夜想的穆长亭曾经坐在她身边,也不知道邹正言走时是抱着怎样复杂的心情。 当她从那些似真似幻的梦里醒來时,第一眼见着的,依旧是陆宣文。 这个沉静温柔的男人,一如平常那样,尽着一个兄长的责任。 焚香迷迷糊糊地瞧着宣文的侧脸,他似乎在捧着一本书在看着,心却并沒在这内容上。 “咳咳……” 焚香本來想要取笑发呆的宣文,刚一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來。 宣文一震,赶忙上前扶起了她,一手还拿了一杯水來给她解渴,实在是体贴入微。 “……呵呵,还准备取笑你呢?沒想到先露怯相,让你给取笑去了!” 当焚香接触到杯子的一刹那,才知道自己有多需要水,直到将那水都喝了个干净,这才顺过气來好好说话。 宣文一皱眉,实在心疼她这淡然的个性,焚香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再有责怪的话也不忍心说出來了。 “都是这幅模样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宣文说着,在帮着焚香靠在了一边之后,又坐回了原位,既然焚香已经醒來了,自己好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总算是醒了,不然我还真得写信叫青谱回來了!” “……多大点事,还胆敢劳烦知州身边的翰林医学不成……再说了,青谱好不容易才下决心离开这里,何必还要让他为了我回來呢?” 焚香喃喃说着,青谱对她的情义她又如何不懂,无奈自己不仅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身子还属于另外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无论如何,她都沒有办法回报青谱对她的好了,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让他做多余的事。 “多大点事,你知道你卧床昏迷不醒多少天了么,足足可是有七天啊!” “七天,我睡了这么久了……” 焚香着实一愣,宣文见着她的表情,还以为她至少有开始重视这个问題,然而焚香接下來的话,却让宣文觉得她已经是无可救药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这么说來,也已经不足一个月了,接贡品的钦差现在到哪儿了!” “……信上说,还沒到省城,不过也快了,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吧!” 宣文说着,便把刚才他在看着的那些信拿了出來,林林总总,原來在这七日之内,就发了多达十二封的通告信,几乎都出自那个急功好利的知州之笔。 焚香捧着这一堆催促信笺,忍不住一阵头疼。 “你沒有把芙蓉渠污了的事情告诉知州吧!” 宣文瞥了她一眼,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回答的都是埋在她心里的问題。 “我若告诉了知州这件事,青谱不是也知道了,这么一來,就算他不知道你怒极攻心晕死了过去,也会不顾一切地回來看陆家庄怎么样了,再说了,那个知州只会帮倒忙,现下虽然时间不够却还有时间想补救办法,不到最后一刻我是断然不会泄露出去半点的!” “……你是怎么安排的!” 听到宣文这么回答,焚香便知道,在她昏迷不醒的日子里,宣文定然是做了很多准备工作。 “我把那些绣娘都留在了绣房,反正这最后一层芙蓉渠的阵法图还沒有弄好,索性就让她们或多或少來帮个忙,现下在那里主持大局的是如意,这么一來,她们就不会出去到处乱说话了,至于族里,我也只报喜,未报忧,现下大家都还沒乱,可是我只是不知道,这种平静还能够支持多久……” “……那层芙蓉渠,还有救么!” 焚香心存一丝希望,明明心里已经有了个答案还是又问了宣文,宣文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顾忌她的身体状况,可是眼下时间紧迫,也轮不到他再说些什么善意的谎言了。 默默地,他摇了摇头,焚香见状,一时间便瘫坐在了床上。 “……你可还有其他法子!” “蒙混过关,把那一层给去掉,这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宣文说完了,焚香却一直沒有接话,只是瞧着他,半晌,才缓缓说道。(.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这法子,应该不是你想的,你做事向來喜欢面面俱到,怎么会想到这种险招!” 宣文听罢,尴尬地笑了笑。 “这是清池的法子,我这不是也已经穷途末路了么,突然有人提了这么一个我不曾想过的办法,反而当作了救命稻草!” 焚香瞟了他一眼。 “这法子不是不可行,可是也怪陆家太重视芙蓉渠,我看咱们一宣布出成品了,就会有这样那样的人想方设法地來检查有沒有偷工减料吧!再说了,你也知道这些绣娘來历都不单纯,现下是把她们想个办法圈住了,等放了她们出去,芙蓉渠曾经被污的事情肯定会传得到处都是,到时候图谋不轨之人之消在钦差面前提出验货,你觉得,陆家庄还能够逃过一劫么!” 往前走是死棋,往后却又退不得,宣文的脸色愈加沉重了,仰头间,却发现天下虽大,竟然已无陆家布庄安身之处。 焚香的眉眼也很是凝重,只是她考虑得并不是这件事,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在犹豫,因为要做这个决定,需要太大的勇气,突然她抿了抿唇,心意已决。 “天无绝人之路,其实也不见得一点法子都沒有了!” 她这么一说,就连宣文也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了,这格局已在眼前,哪里还有看不清楚的道理,别人不懂他还可以理解,可是焚香怎么可能不懂呢? “香儿……” 宣文担心她是承受不住这必然的灭顶之灾而失了心智,眼里流露出了一丝心疼与担忧,却见焚香对他一笑,看起來清醒得很。 “走,陪我去一趟祠堂!”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便要下塌。 “这个时候……去祠堂!” 对于这个提议,宣文有些吃不准,现下正是风声鹤唳之时,焚香去哪里不好,却偏偏往陆家祠堂闯,何苦來哉。 “不是去陆家的祠堂,是去我家的祠堂,这个地方,从小就我一个人进去,别人从來就沒有进去过,本來父亲有遗命,除了当家人,外人是都不得进入的,现下我也找不到一个相信的人來帮我,只能找你了!”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便自行在屏风后更衣起來,宣文侧坐在一边,非礼勿视,时不时地还念叨着几句。 待焚香着装完毕出來,也被宣文这老生常谈的模样逗笑了,只是她越笑得开心,宣文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好了,你就别卖关子了,这种节骨眼,去你家祠堂做什么?莫非那里头供着针法图不成!” “即便有针法图,现下又能如何,短短十五天不到的时间,别说最后一层芙蓉渠了,就连那层被污了的图像,怕是也赶不回來了吧!” 说到这里,焚香忽然顿住了,什么都沒再说,只是在宣文的搀扶下到了梳妆台前,慢慢拿出了一个暗红颜色的锦盒,宣文知道,这个便是不早之前,族人们你争我夺的陆家布庄玉佩。 “玉佩在手,权倾天下……” 焚香一边抚摸着盒子,一边喃喃自语,宣文虽然从小就知道陆家布庄的玉佩是藏有秘密的,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争,这么多人夺,他却从來沒有听过这句诗词。 而今在此逆境之中,突然从焚香的口里听到,果真有了几分诡异之感。 “香儿……这!” “跟我來吧!” 焚香微微一笑,双手抱着盒子便出了房间,宣文默默跟在她身后,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又在焚香的房间里守了她一天一夜。 眼下,四处无人,正是夏虫鸣叫之时。 在身前引路的焚香,披着的是粉白的外套,长发因为旧病卧床的缘故,并沒有扎起,恍惚间,让宣文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陆家庄自己的小祠堂并不远,干净典雅,若不是推开门來,一排灵位摆在宣文面前,真是看不出來这里竟然是如此鬼魅阴森之所。 “进來吧!” 焚香回过头來对还在发愣的宣文招呼了一句,待他也进了祠堂,这才轻轻关上了门。 一转头,焚香看着父亲的灵位眼眶有些湿润了。 “咱们家虽然有陆家布庄,终究只不过是陆家的旁系罢了,陆氏祠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位置有限,又怎么能够安得下旁人呢?” 焚香为父亲上着香,不自觉便说出了这些很像是埋怨的话,转头时,见宣文一脸愧疚地瞧着自己,她反而却笑了出來。 “你以为,我这是在怪你么!” 说着,她便又转过身去,终于拿出了那一方玉佩。虽然只留下一半,在烛光之下,竟然依旧光亮可人,宣文本是爱玉之人,却对如此温润的玉缺乏了想象力。 他实在无法想象到,若是一对会是个什么模样。 说不定得到这玉佩的人,便能富可敌国了吧! 想到这里,陆宣文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在叹息陆家人目光短浅,还是在感叹陆焚香家中藏有太多太多的秘密。 像是响应着宣文内心的波澜起伏一般,焚香只是将那玉佩放在青石烛台里,轻轻一转,那青石烛台连带着前方的祭祀之所都一并转了个方向,让出了一个空荡。 现下落在宣文眼前的,不再是那些牌位,却是一个黑檀木匣子。 这一下,宣文是真正的瞠目结舌了。 “这,这……” 焚香沒有说话,只是蹲下身子來抚去了匣子上的尘埃,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打开了那个木匣。 灯光下,焚香似乎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件东西,这东西柔软且被小心整齐地叠成了方形。 宣文眯起眼想要看个究竟时,焚香已转过身來,回答了宣文的疑问。 “这,就是芙蓉渠!” 说着,她便将这一幅惊世之作突然展开。 这一夜,宣文终于看到了完工的芙蓉渠究竟该是什么模样。 作者群:7930325 一更3000+,这是倒数第二章,再一章我就开新卷了~ 第二十七章 擦身而过(10) 上交贡品那一天,小雨淅淅沥沥下个沒完,不仅泽润了世间万物,更是湿了焚香的眼。 这一段日子以來,因为芙蓉渠的缘故,焚香身上的病患就沒有断过,这个刚好些,那个又复发,现下又下着这样的雨,最终,宣文还是沒有让焚香跟着他们一起去迎接钦差。 反正不过是个走过场的事情,就给我來做吧! 宣文劝阻她时,便是这么说的。 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焚香的怜惜与对自己爱莫能助的无可奈何。 就这样,吉日到了。 焚香却沒有在祠堂里接受那些喝彩与奉承,而是一个人坐在陆家庄里,看着这窗外的雨滴。 大概是在十五天前吧!焚香终究做下了这个违抗父命的决定,不仅将陆宣文这个外人带进了祠堂,更让他知道了祠堂内藏着的惊天秘密。 宣文看着这幅完好的芙蓉渠时,一时间也忘记了言语。 他有太多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这果真是芙蓉渠!” 焚香默默点了点头,算是答了宣文的问題。 “既然你有芙蓉渠,为什么还要那么大费周章地做呢?” 宣文又问,带着些许愠怒。 焚香瞧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沒有回答。 她只是说。 “芙蓉渠的阵法图还要继续研究,待到了交绣品那一天,就把这幅交上去吧!” 焚香说完这话时,心是明明有痛过的。 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个黑木匣子,因为那个黑木匣子里不仅有着芙蓉渠,更有着父亲与她的那些记忆。 焚香的不说,宣文向來懂得。 不说,便是有难处。 沉默不语便是有说不得的苦衷。 所以宣文什么都沒有再问,甚至都沒有再做停留,一心一意地去办焚香交待给他的事情去了。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若沒听错,焚香是有哭的。(.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可是他沒有停留,怕就怕这一留,白费了焚香的一片苦心。 或许以前他陆宣文还自负能够明白焚香心里的苦。 然而经过今夜,经过此事之后,焚香心里到底有多苦,他已经不知道了。 …… 这样的独角戏,陆宣文仅仅靠着自己一人足足演了十五天,他只是知道一定要营造出一个焦头烂额的氛围,不管敌人在哪里看着,都会为着这样的局面幸灾乐祸。 甚至,他在此期间还为焚香回绝了起良的探望。 那天焚香又因为旧疾在家里卧床休息,他怕她不吃药,便急急赶了过去看着焚香安歇了才放下心。 可是?看着一脸苍白的焚香,宣文心里是很难受的。 为了演戏,他也承受了太多压力,让一个从小到大就沒有撒过弥天大谎的人來支撑一个谎言十五天不破,这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这么双眼睛盯着,像狼似的,让宣文实在喘不过气來。 好几次,他都想就此算了。 好几次,他都想和焚香说说心里话。 可是一想到那天晚上焚香的沉默不语,他又将话咽到了肚子里。 一个人喝着酒,一个人发着呆,一个人深呼吸,一个人眉头紧锁。 为的便是让这些不吐不快的话与疑问都烂在肚子里,谁都不去说,谁也不告诉。 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陆焚香平日里所做的竟然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或许是酒精的副作用,他越是这么想,就越不能原谅起良。 所以,当起良來到陆家庄提出要与焚香见面时,他回绝了。 “为什么?” 起良问。 “她睡了,你若想她锁喉症再发,便去敲醒她,好好折腾去吧!” 宣文这一回并沒有选择委婉的回话方式,直白带刺的话语就连清池都感到了惊讶。 “……这里仿佛并不是主室的府邸,这里是陆家布庄!” 起良似乎也受不住宣文这样的挑衅他本來就不是一个能够受得了半点委屈的人,更何况现下对他叫嚣的是宣文,闭门不见他的是陆焚香。 他心越疼,他的怒火便越是不可抑止。 “呵呵,你知道便好,我还怕你不知道呢?起良大少爷!” 宣文呵呵笑了,带着些许心痛与恨铁不成钢。 “你懂得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既然不懂,何必还要以为自己明白!” 他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指着起良,三两个下人看着他数落着陆起良,大家面面相觑,联系过往种种,对宣文的话是似懂非懂。 只有宣文一人知道,他是在说他自己。 于是他们两个打了起來,就像小孩儿打架一样,后來是怎么被人拉开的,自己又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宣文都已经不记得了。 只是恍惚间,他好像又听到了焚香在哭。 他想对她说别哭,也已经沒那个力气了。 …… 站在祠堂前的宣文因为无所事事,自顾自地发着呆,贡品既然已经到了钦差手中,他也沒有什么多余的事情了。 不知不觉间,宣文的思绪便总是在这十五天里打转,怎么都沒办法摆脱这样的回忆循环。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小厮却冒冒失失地跑进了祠堂。 “哪家的仆人,真是沒规矩!” 管理祠堂的主室长辈斥责了一句,让那小厮立马就立在了门口,不敢再向前一步。 宣文回头,却一眼瞧见了那小厮,拨开重重人群,就这么行了过去。 “怎么了?” 这个小厮是宣文差给焚香这两日使唤的,陆家布庄今时不同往日,女眷下人多些,想要有个能够使力气的就只有邹家带來的几个男仆人和邹家大娘子留给焚香的承事。 毕竟是外人,宣文心里多少有些猜忌,再加上自那一晚以后,宣文总是有些心神不宁,便拨了几个机灵的随从到了焚香身边。 “少爷,这王家表少爷,王忆迟突然找上门來了!” 宣文一愣,一时沒缓过神來,他转头看了一眼祠堂,却见这些人并沒有太注意到他的离场,这才放下心來继续与小厮问话。 “王忆迟,他來做什么?” “……他说……他说他知道那半块玉佩的去处,现下正闹着到祠堂來找长老去一探究竟呢?” “走,我与去一趟陆家庄!” 宣文低头思索再三,见祠堂里的气氛愈加热闹,大家注意的焦点都在爱出风头的偏室身上,赶忙便叫小厮带路,匆忙往陆家庄赶去。 但愿在这阴雨连绵的天里,他能化作一把伞,为已在飘摇之中的陆焚香遮风挡雨。 …… 焚香叹了一口气,低头间将自己眼角的泪给逝去了。 她想了太多,想得实在有些累了。 刚起身,小袖便在一旁扶住了她。 “娘子……您还是回房歇着吧!这祠堂里还有宣文大少爷呢?您反正又不会去见那钦差,何苦一人枯坐在此呢?” 焚香默默摇了摇头,指了指房门道。 “我就想在这里想些事情,然后再到父亲那儿,给他老人家上柱香!” 小袖听罢,眼眶一红,轻声劝解着焚香。 “老爷若在世,会明白娘子的一片苦心的,娘子是要救陆家人,又何须自责呢?错不在娘子,从來就不在娘子啊!” 焚香一声长叹,怔愣间竟然有些失神。 她缓缓坐回软塌上,一脸迷茫,像是在问苍天,又像是在问小袖。 “你说……我还剩下什么呢?长亭离开的时候我沒有去找他,现下就连爹爹给我的遗愿我都守不住……我陆焚香这一生……到底还剩下些什么呢?” 一行清泪不自觉自她失神的眼眸中流下,悄无声息地让人害怕,小袖慌了,她的无言以对似乎正是应和了焚香的话。 焚香默默在那里哭着,仿佛这泪水永无止尽,今日的痛哭流涕,是要将昨日忍受的孤独与彷徨一并流尽,小袖手足无措地望着渐渐失控的焚香,在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种感觉,她的小桃娘子又回來了。 “娘子……” 小袖好不容易想了些安慰的话,刚要上前,突然门扉却被人给重重撞开了。 叫嚣着的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王忆迟,小袖虽然慌张,第一件事却是挡在了焚香的身前。 “这位少爷,这位少爷,您虽然说是有事找咱们夫人,可得要小的通报一声不成!” 承事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來为了能够拦住这个蛮横的王忆迟,实在是吃了不少苦。 难能可贵的是,他竟然还依旧保持着一脸讨好的笑,就好像人家赏给他的不是巴掌和拳脚,而是天大的好处。 “闪开,奴才!” 王忆迟骄阳跋扈的模样小袖是见得多了,却从沒有见过他像今天这样在焚香面前还敢造次的。 小袖脸一沉,刚要呵斥他,却被人猛地拉住了手。 她惊愕地回头一瞧,却见焚香脸上泪痕犹在,却在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王忆迟看。 可怜这位表少爷天生迟钝,浑然未觉,见焚香一直躲在小袖身后不出声,以为正是因为他抓到了焚香把柄的缘故,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他一把将承事推到一边,刚要说什么挑衅的话,却被突然站起來的焚香吓住了。 只见焚香低着头整了整衣袖,抬头间,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失去了温度。 “表哥,你來,可是有事!” …… 作者群:7930325 第二十七章 擦身而过(11) 本在洋洋得意的王忆迟见到焚香的模样,忍不住一愣,心中竟然有些打鼓了。 这小妮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变脸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前一秒钟还躲在自己丫鬟身后伤心呢?这下一秒就可以变得如此盛气凌人。 若不是她脸上泪痕犹在,王忆迟几乎都要被她给骗过去了。 焚香见他半天沒说话,只是冲着她一个劲地打量,心中不快更甚,眉头一皱间,声音更冷了。 “表哥,今儿个你就这么闯进來了,总归是有些正事要说吧!” 焚香就是这样,只要心情一不好,一点余地都不会给别人留,更何况是这个王忆迟。 王家表哥脸色一凛,面子仿佛有些挂不住了,脸色几个翻转,终于又回复了正常。 “呵呵,行,表哥知道香儿平日里淘气惯了,今儿个少爷我心情好,就不和你计较你这口沒遮拦的脾气了!” 说完这话,王忆迟似乎心情好了不少,也沒有经过焚香的同意,便坐到了一边的客座之上,焚香冷眼瞧着他,知道这只苍蝇一时半会也赶不走了,便也不搭腔,等着他切入正題。 “嗯,我说表妹,现在陆家人都欢天喜地地在祠堂里迎接钦差呢?你这个大功臣怎么就不去凑凑热闹!” “我一向就不是爱热闹之人,既然表哥这么爱热闹,怎么不去瞧瞧!” 焚香冷冷一笑,索性也坐了下來,忽然她话锋一转,字里行间都带着些挑衅。 “哦,对了,我想起來了,原來表哥不姓陆,就连那个门槛……都跨不进去啊!这个热闹,你是凑不到喽,呵呵!” 焚香笑着,慢条斯理地吐出这些尖酸刻薄來,本來还在憋闷的心情因为有了一个出气筒突然间好了不少。 “陆焚香你!” 这边承事还在感叹这个王家少爷脾气好,却被王忆迟突然的爆发给吓了一跳,只见他几乎是从椅子上跳将起來,用手指着陆焚香,沒有丝毫尊敬之意。(.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承事心里咯噔一下,就怕王忆迟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到时候陆焚香若受了伤,别说邹大娘子了,就住在陆家庄的邹大少可是第一个饶不了他的人。 想到邹正言,承事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也不管伤口疼不疼,咧开嘴就笑开了。 “表少爷,表少爷,您别激动,别激动,來,请坐请坐!” “是啊!表哥,我又沒特意说你什么?何必动怒呢?您大人有大量,不像焚香我,喜怒无常!” 承事听着焚香这火上浇油的话,手上便冷汗直冒,想自己脸上这些青紫,可都是这个使蛮力的少爷的杰作,随便一点放在少夫人身上,这可怎么得了呢? 王忆迟听着焚香不怕死的进一步挑衅,脸色更是黑了,咬牙切齿间,就连拳头都捏得格格响,哪知焚香面对这样的场面,反而越來越平静,她看都沒有再看王忆迟一眼,便挥了挥手道。 “承事,你下去吧!端些个好茶点來,让表少爷享用!” “……是!” 承事一脸茫然地瞧了瞧焚香又看了看王忆迟,见焚香眼里沒有半点迟疑的意思,只好领命下去了,刚将门关上,却听到了王忆迟怒极反笑。 “陆焚香,你便得意吧!过了今天,我看你还怎么得意下去!” 到现在,承事是整个不明白事情的來龙去脉了,他站在那里想了片刻,觉得还是去找大少爷过來拿个主意打个圆场比较合适,便急忙往邹正言的小院里奔去。 “嗯,听你这话,今日原來你不是來做客的啊!可巧了,我也沒那个心思应酬,既然大家都沒这个兴致,表哥还是请回吧!” 焚香说着,便将捧在手里的茶杯往旁边重重一放,还沒等王忆迟反应,便径自往屏风后走去,转眼就要进内院里去了。 “陆焚香,到今天你还这么骄阳跋扈,等我连人带玉佩一并拿到陆家,有你哭的时候!” 王忆迟不知道是急得还是气得,叫嚷的时候就连声音都破音了,他挥舞着拳头,见屏风后依然一片平静,心里确确实实有些着急了,刚想追过去,却见焚香慢慢从屏风内挪了出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在见着焚香复又站在他身前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一次,他是赢定了,一抹太过得意的笑肆意地在他脸上扩散。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当她听到一人一玉佩时,她的心里确实是乱了,甚至大脑都已经有一些空白,停滞的呼吸扼得她不能思考,不能动弹。 到底自己是在担心那半块玉佩落入歹人之手,还是自己在担心穆长亭。 这个答案,只有焚香自己知道。 “哟,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來了!” 见主动权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手上,王忆迟反倒不着急宣布答案了,他一步一步向前,好凑近了看清楚焚香脸上这复杂的神情,即便是一瞬而过,也足够让他回味很久。 “……你有什么话,最好现在都说清楚,若跨出了这个门,或者我一转身,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沒了,王忆迟,你虽然不是陆家人,却也明白我陆焚香的性子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想谈条件,最好趁现在,把事情都给我说清楚了!” 焚香的脸色很是苍白,若不是小袖撑着,天知道她的身体会颤抖到什么程度,可是她说出來的话却和她的脾气一样硬,强硬到沒有给自己留半点余地。 这一次,王忆迟并沒有生气,他看着焚香看了良久,这才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陆焚香,你知道你什么地方最吸引男人么,除却你这与艳歌相媲美的容颜,还有这家财万贯,最最让人欲罢不能的,便是这倔脾气了,呵呵,真是让人意犹未尽,回味无穷啊!每个男人都会想要征服你试试看,说不定,这过程就足够让人享受的了……我也不例外!” 说着,王忆迟闭上眼睛,深深嗅了一下焚香身上的香气,这样的举动着实惊到了焚香,急怒之下,焚香也忘记了什么是克制,一个清脆的巴掌就打在了王忆迟脸上。 “你敢打我,!” 王忆迟愣住了,待他反应过來时,又变成了一个叫嚣狂怒的疯子。 “‘是,我就是打你了,叫你不知检点,我这是替王家在教训你,打得就是你个满**秽的东西!” 焚香怒目相向,丝毫不怯懦,盛怒之下的她,心口开始有些发疼,就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你个小蹄子,还真以为这天下沒人治你了不成!” 王忆迟也不知是羞是气,满脸通红的他就连眼睛都充着血,眼看着这男人的巴掌就要呼啸而过,焚香却不闪不躲,更是拦着小袖不让她为自己挨巴掌。 闭眼间,又是一阵清脆响声,焚香却一点都沒有感到疼,正奇怪着,却听到耳边响起了那个让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这里是陆家庄,是邹少夫人的家,你还真以为,这里沒人了不成!” 是他,。 焚香惊讶的睁开了眼睛,果然见到邹正言一脸冰冷的站在她身侧,将她护在了一边。 “你……” 邹正言听到焚香说话,侧头瞟了她一眼之后又望向了被他用扇柄打了脸的王忆迟,看來,他果真是生气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赶到陆家庄來撒野!” 邹正言眼睛一眯,便随手将打烂了的扇子丢给了承事。 “这是我要问你的话吧!你他妈是谁啊!” 王忆迟一手捂着被邹正言狠狠教训过的脸颊,却又不敢太过放肆,因为邹正言现下的表情,就好像随时都可以把人生吞活剥了去。 邹正言看了他一会,忽然冷笑道。 “听闻王家是江南第一大士族,却不曾想原來王家家教竟然是这般,在下邹正言还真是受教了!” 正言说着,回过头來便吩咐小袖带着焚香到一边坐着,光是看她苍白的脸色他就知道,这个陆焚香,她又在逞强了。 焚香刚开始还不愿意,却也知道现下与正言不和根本就是在内讧。 头一次,她二话不说地乖乖照着正言说的话去做。 虽然这是形势所逼,却也让邹正言很是满意,转头间,被邹正言的身份惊得一直都找不到舌头的王忆迟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你你你是邹正言!” “既然你也知道我不是陆家人,请问,能够在陆家庄住宿的外姓男宾,除了邹家人,还能有谁啊!莫非……还是你们王家不成!” 先是不知好歹的陆婉啼,再是这个有意轻薄焚香的王忆迟,偏偏就这么凑巧,都是王家里出來的榜样,邹正言边说边摇着头,大概是在叹息王家家门不幸,看在王忆迟眼里,就是一种毫不掩饰的侮辱。 他刚想耍少爷脾气,右脸的疼痛却让他想起了邹正言刚刚那一掌,连木制扇柄都能够打烂,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一时间,王忆迟沉默了下來,因为他不知道除了那些被他忍下去的气话,他还能够说些什么?邹正言不慌不忙地等着他开口,见他半天都沒做声,忽然道。 “我说王少爷,你來这里可不是为了挨打的吧!” 小袖听得这话,一时沒忍住扑哧笑了出來,焚香更是哭笑不得,心想这个邹正言,说话果然毒辣,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可是下一秒,王忆迟却将这主仆二人短暂的轻松心情给弄沒了。 王忆迟心里百般恼怒却发泄不得,一时间也失了理智,被邹正言这么一激将,竟然还真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焚香的心因为王忆迟的一句话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再也下不來。 “我來找陆焚香,告诉她我知道那另外半块玉佩的下落!” 作者交流群:7930325 作者更了,,3000+,各位新年快乐, 第二十七章 擦身而过(12) “半块玉佩!” 邹正言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末了还看了焚香一眼,焚香正襟危坐着。[.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虽然脸上沒有表现出多少不自然,却被邹正言这若有所思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怵。 “沒错,就是陆家布庄的那另外半块玉佩!” 王忆迟越说越得意,根本就沒有发现焚香与正言二人之间这微妙的气氛转变。 “这东西流落很久了,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不信!” 不得不承认,邹正言这接话的本领还真是高,就连焚香也甘拜下风,玉佩争夺之事是邹正言再回浣纱镇之前的事情,再加上事有凑巧,谁拿到了这玉佩谁家就有倒霉事儿,族中长老这才做主又把这烫手山芋一样的玉佩还了回來。 至于这玉佩是不是完整地放在里头,焚香沒有提,其他人仿佛也不太清楚,这么想來,真正提过玉佩只有一半的人,除了那个疯了的陆冯氏,还真沒别人了。 既然陆家人都不知道这内有乾坤,王忆迟又是怎么知道的,就算王忆迟知道,邹正言也断然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哼哼,什么流落了很久,是她出嫁前……” 王忆迟一边回着邹正言的话,一边又坐回到了客座上,话说到一半,却看向了焚香。 “表妹,这事儿,让你夫家大哥知道,合适么!” 焚香脸色一冷,将头一瞥也懒得去看王忆迟而今得逞的嘴脸,邹正言瞧着她一幅慷慨就义的神情,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不知怎么,一想到那个叫做穆长亭的陌生男人,他便愈加不快。 “呵呵,是这样,在焚香表妹嫁到邹家之前,可是曾经要招个穷书生入赘的,不过这书生沒福气啊!沒当得成这富甲一方的陆家布庄入赘女婿,就这么逃之夭夭了,我当时还在想啊!这读人,宁不为五斗米折腰,放着这镇南樱桃不要,陆家布庄也不要,就为了那么点不值钱的骨气,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王忆迟声色并茂地说着这些过往,对于陆焚香來说,这无异于是一种凌迟,她虽然脸瞥向一边,却还是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王忆迟添油加醋地说着这些她不愿意去记起的回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渐渐地,焚香的眼睛,湿润了。 “……结果我发现大家都错了,这个书生才算是真正赢家啊!” 王忆迟一拍大腿,向邹正言露出了大拇指,说來说去,无非便是想表明这个书生才是最有心计的人。 正言含笑不语,回头看了焚香一眼,见她自始至终都在望着窗外发呆,好像是个局外人一样。 “行了,有话便快说,不用这么铺垫,本少爷还听得懂!” 邹正言皱了皱眉头,利落地打断了王忆迟的这些无关的话題。 “是,是,我是想说,这书生离开的时候……把另外半边陆家布庄的玉佩,也带走了!” 王忆迟嘿嘿一笑,像是抓住了焚香天大的把柄一样。 “……所以呢?” 沉默不语的焚香突然冷笑了一声,加入了对话之中。 “所以……我今天是要到陆家來,带人去找那个书生,连人带玉一并拿到这里來!” 王忆迟见焚香依旧嘴硬,心下一横,拍案而起,一直看着窗外的焚香这个时候终于将视线移到了表少爷身上。 只是让王忆迟沒料到的是,她竟然笑了出來。 “表哥,你弄错了吧!若真要抓人,何须到我这里來只会一声,照你性子,岂不是直接就往祠堂奔了,陆家说得上话的人今天都在那儿呢?你要抓个什么人拿个什么玉佩,那还不是振臂一呼的事,何必來找我这个当事人呢?”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在小袖的帮衬下下了高台,一步一步走向王忆迟与邹正言。虽然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极其轻松自然,她心里却还是沒底,并不是怕骗不到王忆迟,只是忌惮着坐在一边沒吭声的邹正言。 “……这个……” 王忆迟被焚香这么一点透,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明明自己的夫人再三交待,这事情一定要只有焚香和他的时候说,现下自己一时口快,怎么被邹正言把话给套出來了。 王忆迟这般想着,先前打好的腹稿一下都从大脑里跑了个干净,而今思绪一片空白,又怎么再巧舌如簧,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沒说出一句有用的话來。 “怎么,不是要做交易么,你拿了这个好不容易打探出來的消息过來,也崩管是真是假了,总要把这过场给走完吧!” “你,好你个陆焚香,你还想否认了这不争的事实不成,!” 被焚香这么一激将,王忆迟果真有些着急了,刚想发怒,邹正言却在这时轻咳了几声,王忆迟一愣,知道这是给他的警告,这才忍住了脾气。 “否认,捕风捉影的事,我为什么要否认,你想谈条件,就在这里说,想抓人,那你便去吧!等人带到了,我们再对峙一下,如何!” 焚香嫣然一笑,心里虽然奇怪为何邹正言不趁机揪住她的小尾巴让她逃不掉,却还是一心一意地将这本來不是很高明的戏码演下去。 这一路,她就是这么博过來的。 “或者要不要我替你说,你做了这么多,选了这么个陆家黄道吉日的日子,不去凑热闹,却跑來和我叙旧,无非便是想以你口里的那些玉佩和书生的事情为要挟,让我成全你的心意,你好在陆家的生意里大展鸿图,是不是!” 焚香笑眯眯地说着这些话,看在邹正言眼里真是一阵好笑,这个陆焚香,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低头,脾气实在是犟到底了。 “那我告诉你,门都沒有,你要抓人,请吧!要告发我,那你便去吧!不过我提醒你一句,惊扰钦差大人,这罪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我就怕你这身体单薄,承受不住啊!我的好表哥!” “……好,好,陆焚香,你行,你就嘴硬吧!我这就去穆家沟把人给你找來!” 焚香说的不错,王忆迟本來是想着用穆长亭和玉佩的事情來要挟她,好让自己在布庄的管理上分一杯羹的,不曾想,自己一时忘性,竟然当着邹家人的面把这个把柄说了出來。 而今谈条件早已经是沒意义的事情了,说与不说,都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既然如此,倒不如來个人赃并获,让陆焚香在陆家和邹家都站不住脚。 王忆迟主意一定,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陆焚香便扬长而去。 留下邹正言与焚香二人,沉默相对。 半晌,焚香忽然问道。 “……你不想说点什么么!” 邹正言低头将茶杯放在一边,慢悠悠地站了起來,与焚香一道望着门外这庭院深深。 “这两日我就要回王都了,我看,你还是随我回邹家吧!” 焚香心里一惊,抬头望向了邹正言。 “……穆长亭这个人到底存不存在,你自己心里清楚,不是么!” 正言轻轻的一句话,让焚香丧失了所有抵抗的力气,她低头不语,却又满是不解。 “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焚香苦笑道。 “我为何要拆穿你,王家的这条船,我也不屑去上!” 说着,邹正言望了焚香一眼又道。 “你好好休息吧!等到芙蓉渠上贡的事成以后,你便随我回王都,这一阵子,你好好想想布庄的事情怎么处理!” 邹正言避而不答,因为这个问題的答案他也想不清楚了,这一场征战,输得不见得是陆焚香,他又何尝不是落荒而逃呢? 邹正言走的时候,正好与急匆匆赶來的陆宣文打了个照面,各自只是点了一下头,并沒有说多余的话。 宣文正奇怪这人怎么会和焚香在一起,抬头见焚香发呆地瞧着房间出口处,赶忙上前來问道。 “王忆迟人呢?” “……刚走!” “邹正言怎么会在这儿!” “看样子,是來帮我的!” 焚香叹了一口气,跌坐在椅子里。 得到这样太过简短的答案,陆宣文反而更糊涂了,过了好一会儿,整理好思绪以后才又说话。 “王忆迟來干什么?” 焚香抬头看了宣文一眼,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他。 “他知道穆长亭的事,也知道玉佩的事!” “……那邹正言也知道了!” 宣文这一下确实有些乱了方寸,直到坐到椅子上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关切地问着焚香。 焚香什么都沒答,忽然站起身來,蹲在了宣文身边,靠近了他的怀里。 “表哥……我想我要离开浣纱镇了……” 宣文浑身一震,看着伏在他腿上的焚香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來,他最终什么都沒有问,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小时候安慰焚香那样,拍了拍她的背。 “沒关系,陆家布庄有表哥在,你这一去就离家远了,想家的时候多与表哥写信,表哥会回的!” “嗯……” 焚香点了点头,她分明是想笑的,却最终还是哭了出來。 长亭也好,陆家也罢。 终究还是到了离别之日。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天一更~大家新年快乐~明天开新一卷~, 第二十八章 他似乎伤心了(1) 就在临行前的前一天,焚香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着,至于邹正言,一大早就往碧云镇上奔去,为的便是面见家姐邹宜君。 好不容易,傍晚时便已到了邹家的庭院,刚一进大门,就见下人们匆匆忙忙噤若寒蝉的模样,正言不屑一笑,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已经惹怒了邹宜君了,连带拖累了这些无辜的下人。 然而别人怎么怕这个邹家大娘子,他却不甚在意,回过头來,看天边已是残阳如血,火烧云堆积出各种瑰丽的形状,微微一皱眉间,说出來的话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啧,看來晚上赶回浣纱镇还要匹好马了!” 原來,他果真是铁了心要带焚香离开这是非多多的浣纱镇,既然日子已经敲定在明日,如何都不想再改了。 邹正言在这偌大的花园里站了好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带着重仪进了邹宜君的房间。 这一次,宜君是再也沒对他笑脸相迎,脸上结的一层冰霜,似乎要把这房间都给冻住,邹宜君这幅样子虽然不多见,对于邹正言來说,却是司空见惯。 即便瑛姑在一旁愁眉不展,对他使尽了眼色,他却还是像平常一样,进得房间以后便径直坐下,甚至连个客套的招呼都沒有打。 宜君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说话了。 “怎么几日不见,规矩见长啊!” “嗯,姐姐,您这反话可不高明,一听便知道是骂我的!” 正言呵呵一笑,索性直來直往,挑明了往开说,瑛姑见大少爷还是那么针对宜君,不免为二人接下來的唇枪舌剑捏了一把冷汗。 宜君不动声色地看着邹正言自顾自地喝着凉茶,突然叹了一口气,算是对自己的这个弟弟投降了,毕竟是一家人,莫非还真的风里來火里去不成。 “瑛姑,给大少爷泡些好茶去,挑雨前碧螺春吧!” 瑛姑见宜君已经妥协,气氛也因为她这温柔的话语缓和了不少,赶忙领命下去沏茶,就怕自己慢了半分,又冷了这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 邹正言低头喝着凉茶,一抹运筹帷幄的笑容始终挂在他的脸上,宜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便知道兄弟姐妹里最了解她个性的便是这个总是与她顶着干的大弟弟,邹正言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突然就说要带焚香回去呢?” 面对邹宜君的责难,邹正言倒也沒有正面说明原因,他一边给自己倒满了凉茶,一边却问了另外一件事。 “姐姐,穆长亭这个人,你知道吗?” 邹宜君一愣,被正言这么一问,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这一沉默下來,房间内只听得到邹正言一人的声音,若不是还有重诺和宜君坐在一旁,在外人看來,真像他在自言自语。 “姐姐不回答,我就当作是知道了,我说我的好姐姐,你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弟弟我呢?这几日在浣纱镇出了多少事,都不如这突然蹦出來的穆长亭让人头疼啊!既然姐姐知道,总该给我提个醒吧!从个外人口里听到这件事,还真是防不甚防!” 正言说得轻松,这话里的内容实在是让邹宜君捏了一把汗,听到最后,平日里稳当的宜君再也坐不住了。 “你是说……你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人的,是何人提起!” 正言将茶杯捧到嘴边,似是要喝茶,见邹宜君一幅追根问底的模样,不自觉便笑了出來。 “怎么,姐姐不生我的气了!” 宜君一愣,这才发觉自己太想知道答案,身子竟然不自觉地向着邹正言前倾了不少,被弟弟这么一戏弄,宜君反倒有些懊恼了,她脸上神色一冷,又规矩坐在了正言身边。 “姐姐不说,弟弟也知道,这么多年來,姐姐一直忌惮着弟弟,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弟弟一直以來都很讨厌正行!” 正言说到这里自嘲一笑,忽然就侧身面向了邹宜君,宜君看着他的那一双眼,似乎带着些不言而喻的伤痛,宜君皱着眉头,实在是对他的执着无可奈何。 “你又何必如此想不开呢?” “想不开……哼哼,大概便是我想不开吧!不过今日我提起这件事,并不是要与你争出个子丑寅卯來,我只是想说,邹家看错了我邹正言,或者说,是你邹宜君看错了我邹正言!” 邹正言正经起來,说话总是抑扬顿挫,带着一股感染人的魅力,他就像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站在高处,就会有人不自觉仰头相望,或许就是因为他太过耀眼,既不适合朝堂,更不适合商贾,当初父亲在世时,送给他“不可雕琢”四字,他至今是否还在耿耿于怀呢? 弟弟,你可知道,从一开始,你便误解了父亲,可惜父亲不善言辞,直到过世那一天都沒有为你解开心结,这也是父亲一生的遗憾啊! 宜君站了起來,轻轻扶着邹正言的肩膀,那一时半刻的温暖与抚慰,却被正言硬生生地躲开了。 “你想得沒错,到现在我依旧还是在恨着正行,不过既然我是邹家长子,既然我想当这个家主,我又怎么会视家族的利益为儿戏,我突然要带陆焚香回王都,不是为了让她知道正行根本就不是病重那么简单,而是因为王家的表少爷,王忆迟知道了穆长亭的下落,这两天正在撺掇着陆家的人去搜穆家沟呢?看來连那个穆长亭住哪里都摸得个一清二楚了!” “怎么会这样……之前我打探到的消息,是他已经离开了穆家沟啊!” 邹宜君一说起正事,就会一股脑地将所有心思扑在那里面,半天也出不來,专注的思绪足够将心里任何其他多余的情绪给驱逐个干干净净。 邹正言听到宜君的喃喃自语,忽然笑了出來。 “他穆长亭又不是沒有长腿,能离开,就不能回來么!” 沉默了一小会儿,正言突然又起了话头。 “不过,现下看來这个小子回來也不是坏事,至少我从王忆迟口里知道了一条很有价值的消息!” “什么?” “……那半块玉佩,是在那个小子身上的,当初陆焚香将半个陆家布庄给了那小子,多半是当作私定终身之物,我只是有一点仍然不确定,看不到玉佩本身,我也不清楚他拿走的到底是哪一半!” 宜君听到这里,微微侧头沉思了片刻。 “父亲过世前曾经提到过,这玉佩应该是个双龙头模样,左边的用來掌权,又边是拓财,这才会有玉佩在手,权倾天下之说,不过这个双龙头,也是有差别的,根据司职不同,是不同的龙子!” 正言细细思索着宜君的每一句话,突然拊掌大笑,大有茅塞顿开之意。 “这么说來,就是看这留下的玉佩是金龟还是虬龙了!” “……你说得到容易,现下你把焚香带回王都,她便一定要上交玉佩,平日里在她手里你都瞧不到,现下又怎么能够看得到呢?” 宜君瞟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的想当然。 “呵呵,姐姐,你相中的这个二少夫人可真是不一般,就凭一人之力,就可以把这陆家搅得个天翻地覆,现下王家都掺和进來了,即便她再站在这里,阵地失守也是早晚的事,倒不如一切回归原点,陆焚香不在这里了,咱们反而更好办事,我虽然陪着她回了夫家,您不是还在这里么!” 宜君闻言一愣,丝毫沒有掩饰自己的惊讶。 “你是说……是你陪焚香回去,我留在这里!” 正言虽然明知宜君话里有话,却并沒有像平常一样拂袖而去,就此作罢。 “姐姐,你放心便是了,我定然会将陆焚香安全送回邹家,待她安顿下來,我便回來接替你的位置,余后的事情,还请姐姐多多担待了!” 说着,正言便向宜君点了点头,带着重仪便出了宜君的房门,宜君抬起头來,看着正言的背影透着些落寞,心中有些后悔自己的多疑,她站到门口來唤着正言的名字。 然而正言却沒有再回过头來看她一眼,宜君眼睁睁地看着他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却沒有勇气再叫一声自己的弟弟。 直到再也见不着邹正言了,她依旧还是站在这被昏黄天色染成碎金的庭院内,前面就是出这院落的大门,富丽堂皇,宜君却望着这出口,怎么都迈不开脚。 邹家,是多么沉重的字眼,之于她也好,正言也罢,还是未成年的正耀,都是如此的沉重,或许正行的失踪是天意,又或者正是因为老天一直眷顾着这个孩子,才会让他以这种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悄然退出家族的争夺之中吧! 官宦之家,却商贾云集,比起皇族,邹家唯一沒有的便是这皇天后土,可是这富可敌国与这散布整个大宋的人脉网络,已经足够让风平浪静的邹家在每一次甄选家主之时暗流涌动,腥风血雨了。 “娘子,正言少爷应该还沒离开园子,要不要奴婢前去请少爷回來,至少吃个晚膳,明儿个早上再走!” 瑛姑上前來,三言两语说中了宜君的心事。 宜君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空旷默默摇了摇头。 “还请他回來做什么呢?不必了……不必了……” 说着,宜君便拖着疲累的步子慢慢挪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又是无眠。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作者一更3000+,大年三十,各位快乐, 第二十八章 他似乎伤心了(2) 邹正言从碧云镇回到陆家庄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原本想着随便小憩一会儿,便带着焚香一行启程。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不想他刚一进门,却被陆家庄里里外外这些忙碌的声影给惊愣住了,随便抓了一个下人來问,才知道原來焚香也是一夜未睡。 听到这种回答,不知为什么?邹正言的心情更加不好了,也不管规矩不规矩,径直就往焚香的院落里闯去。 房间里,一夜未眠的焚香一身外出装束,从早上穿上起就沒有脱下來过,当正言进得门來时,却见那一身的杏红色坐在房内,正在灯下仔细对着那些堆积如山的账目。 烛台上烛泪已成山,留在上面的蜡烛也生生烧得只剩最后一小截了,正言负手而立,就站在了房门外,出入的仆人们见他突然出现在这儿,心中虽然疑惑,却不敢造次,惶恐之间匆匆行了礼便出了焚香的院落办事去了。 灯光下,焚香眉头轻蹙,面色显得有些苍白,一身堪比红杏满园般瑰丽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衬着她的身形更为娇小了。 正言静静打量了焚香一阵,临进门前,还特意轻咳了几声。 “……邹大少爷!” 小袖抬眼见是邹正言,不自觉与焚香对望了一眼,这才发现焚香与自己一样,眼里满是惊讶,直到人到身前了,小袖才从惊慌中回过神來,赶忙低下头來行了礼。 “嗯,下去吧!” 邹正言挥了挥手,让小袖与重仪一到退出去,焚香哭笑不得,心下寻思这邹正言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正言虽然不是陆家的主人,却好歹是焚香夫家的大哥,他的命令,小袖也是不能不听的,但让小袖左右为难的是,焚香却并沒有表态。 “行了,你下去吧!” 见小袖站在那踌躇犹豫,焚香叹了一口气,算是给了小袖一个大赦,忽然间,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邹正言与焚香二人。(.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人走了个干净,正言脸上严肃的表情却并沒有缓和。 “……便说这两天叫你好好在家休息,你倒好,趁我不在,反而是连夜赶工呢?怎么,陆家男人都死绝了不成!” 正言说的话很是不中听,细细品味之下,竟然掩藏着他自己都会感到讶异的疼惜,只不过,别说是焚香了,就连正言自己都沒有参透个中意味。 焚香轻轻一笑,提笔又在账目上批改起來。 “怎么,这些就是陆家布庄全部的账目了!” 正言瞟了焚香一眼,话锋一转,倒成了谈天说地。 “不是全部,只是一部分,前些年的已经都做完了,余下的是我自己要求看的,这么一來,我也好拟订个方案,等我去了夫家,宣文表哥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地方,还可以瞧上一瞧,不说一定可以起什么作用,我也心安!” 经过这一系列的贡品风波之后,正言与焚香之间的关系虽然依旧不亲近,却也可以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聊个三两句了。 正言听到焚香这么回答,突然却呵呵笑了出來,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 爽朗的小声自他胸腔出慢慢溢出。虽然这声音真是悦耳,焚香听着却又些不乐意,毕竟,这个人在嘲笑的是自己。 “你以为……以为自己出的是锦囊妙计不成,莫非你是诸葛再世!” 正言不笑则已,真是开了这个头,就连说话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焚香脸一红,略微咬了下唇瓣,便也不理他了。 “我这不是锦囊妙计也罢,只求能够尽绵薄之力,让陆家布庄长长久久便好!” 焚香话音刚落,邹正言也止住了笑声,即不说话,也不做何动作,焚香正奇怪为何他如此安静,抬起头來却见到正言正在望着她。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陆家布庄有你,不会沒落的!” 焚香听到这样难得的赞赏,竟然笑了出來,这是她这么多天以來,第一次笑得如此轻松沒有芥蒂。 “这是赞赏么,如果沒有其他的意思,我便收下了,谢谢你!” 焚香的一声谢谢,并不仅仅是感谢他的赞赏,而是真正感谢他在最紧要关头的出手相救,这一句话虽然简短,却让焚香犹豫了好久,到底该不该说出來。 现下只有他和她,一切仿佛都顺理成章了。 正言听罢,也是微微一笑,似乎是听懂了焚香的意思,二人正在说话间,小袖已经端了些早茶糕点进來,一一摆开了,这才又退下。 “呵,看來也要到早晨了!” 正言说着,便拿起了一只豆沙包吃了起來,刚掰开这雪白的包子,豆沙的香味就飘满了整个房间,见焚香依然不动,还在伏案疾书着,他又将那些糕点推到了她跟前。 “怎么,不吃么!” “待会吧!这些账目有些冗长,我得改改,以后那些管事看到批改便知道应该怎么精进些了!” 正言沉默了一会儿,自顾自地吃了一阵,见焚香还是沒有动糕点的意思,忽然又说话了。 “吃吧!等到了时辰,你出了陆家庄,摸不准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够再吃到这正宗的江南小点了!” 这话语虽然说得轻,却果然让焚香止住了工作,再看向这些糕点的时候,这个少女的眼里,仿佛有些湿润了,她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微微眨了眨眼后笑道。 “是啊!大哥说得有理!” 说着她便放下了朱笔,拿过一只碗來,夹了些小汤包尝了几口,突然,她捧着碗又道。 “也怪我粗心,怎么竟然连这么大的事情都能忘,也就小袖心里有这事,平日里的早点不会这么丰盛的!” 听着焚香说着这些动情的话,正言却不以为意,又夹了些菜下肚,这才吭声。 “我看你不是不知道,是舍不得,一舍不得,就逃避!” 突然,正言将话顿了顿。 “……怎么,是在担心那个穆长亭不成!” 焚香听到正言又提起这个人名,脸色一白,吃到一半的莲蓉包被她放在了一边,正言瞧着她的这些变化,心里更不是滋味,嘴上的话便也更是不留情了。 “你倒真是想得不错,把那半块玉佩就这么给了一个和陆家王家毫无关系的穷酸书生,老实可靠,贵有自知之明,他一离开这儿,玉佩就一直不完整下去,我说弟妹,你这个点子真是绝啊……利用一个陌生男人,高招!” 正言说罢,哼哼笑了几声,心里却并沒有因为这嘴上的报复而感到痛快。 焚香的沉默不语,让邹正言心里的那把无名火又窜了起來,为了能够平息这莫名其妙的火气,他只好不停地吃着这些美味的餐点,可是这香气扑鼻的小包时蔬到了嘴里,却是食之无味。 半晌,焚香说话了,冷冷地,像是沒有带半点感情一样,听在邹正言耳里,却让他更觉得痛。 “……我不是利用他!” “你说什么?” 正言猛地抬起头來,双眼喷射出來的怒火足够把任何人烧得体无完肤,只不过,焚香却看不见,她漠然地低下头,又继续着自己的早餐,自始至终,都沒有再重复一句刚才的话。 可是?正言让她再说一遍,并不是自己沒听清,就是因为自己听得太清楚,反而让他有些控制不住心里的那份激动的情绪。 或者,他是真正失衡了。 比起邹正行來,他或许更加在乎起这个穆长亭起來。 当他发现这样的事实时,正言的思绪已经乱了。 突然,他将碗筷重重往桌上一放,清脆的碗筷敲击的声音让坐在他对面的焚香也停住了夹菜的动作。 “天快亮了,你收拾一下,今日咱们就启程!”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段对话的作用,邹正言只觉得自己一刻都不想再呆在浣纱镇,特别是让陆焚香留在这里。 他安慰自己说,这全然都是为了能够保住邹家大院的名声,在流言四起之前,将焚香与那个穆长亭隔绝开來,让他们自那一次错开之后,再也见不到面,可是为什么他会在这样的决定之中,感受到一股不言而喻的喜悦与安心呢? 正言在跨出焚香房间的那一刻,嘴角明明是勾了起來,他是想要笑的,可是心中沉重,却让他沒有这样的心情。 那笑意被正言在霎那间给扼杀了,他的拳头很紧,却不知这怒火应该向谁而发。 焚香见邹正言离开之后,依旧还有些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下碗筷來,轻轻叹了一口气。 眼看着已经到最后一天了,长亭却消息全无,自从从王忆迟口里听到了穆长亭回來了的消息,焚香的心如止水就被彻底打破了。虽然明知自己不该再去打听他的消息,焚香却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 几天等下來,她是越等越绝望,眼看着天要亮了,长亭是否安好的消息却还沒有传过來,焚香坐在房间里静静发着呆,胡思乱想间,竟然有些坐不住了。 正在这时,紧闭的门扉被人轻轻敲开了,焚香以为是小袖,便依旧枯坐在那,直到蜡烛燃尽,她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焚香不禁苦笑,喃喃道。 “天是亮了,可是我心里的那盏灯,却灭了……” 來人沉默了一阵,忽然道。 “二少夫人,重仪是为正言少爷特地來穿句话,刚才有人來报,那个穆长亭几日前已经离开了穆家沟,王忆迟带人过去,一无所获,二少夫人,天也亮了,您梳洗一番,准备启程吧!” 说罢,便留下一脸震惊的焚香一人在屋里,自己则默默退了出去到正言身边去复命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已更完,谢谢各位~ 第二十八章 他似乎伤心了(3) 坐在邹正言为自己准备的马车里,焚香这才明白何为邹家万金也不换了,市井流言再将邹家的家大业大描述得神乎其神,也不如亲身体验來得令人震撼。 众所周知,大宋多是中原富庶之地,良田美景多不胜数,能够用來饲养马匹的地方却十分稀少,若说大宋人缺什么?除了武将便是这可以四处征战的好马了,本來当今圣上赵恒的亲自出征曾经一度让大宋子民们看到了希望,却不知怎么,即便是大宋军队赢了赵恒还是签了个要进贡的条约回來,美其名曰为澶渊之盟,不仅是赔钱还赔地,这么一來,能够民用的马匹就更少了。 可是见这邹家北上的队伍,未免也太夸张了一些,自己坐着的马车是用两匹马牵着不说,就连邹正言以及那些护卫都是骑着马的,林林总总算下來,这一个商贾小队,估计便有了八匹马。 焚香心中有了个数,似乎是怕自己算错了,突然便拉开了车帘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这才慢慢坐回到原位,邹正言本來就在马车后跟着,见焚香东张西望了一阵又马上回到了马车里,眉头一皱,心里第一个反映便是,这丫头又在搞什么鬼呢? 以防万一,他想都沒多想便策马到了马车旁,敲了敲车窗边缘,马车内却并沒有半点回应,邹正言一侧头,看着这纹丝不动的车帘,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猜不到对方手里的牌面,反而心里不安大于浮躁,正言抿了抿唇,抬手又想敲几下,却见焚香已经拨开了帘子。虽然只是一个小缝隙,也足够二人说话用了。 “……你刚才在做什么呢?” 坐在车里的焚香瞟了一眼邹正言,见他正儿八经地模样竟然有些想笑。 “我无聊得很,透透气!” 因为只是侧脸现在了纱帘之后,叫邹正言瞧不清楚她的表情,若是他瞧见,便不会这么认真揣测她这话中含义了,焚香见他低头思索的模样,忍不住一阵头疼。 这邹家的人还真是奇怪了,是不是平日里想事情总是往复杂处考虑,现下简单的事情反而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这分明就是敷衍的玩笑话,难道还听不出來么。 焚香摇了摇头,突然转了个话題。 “大哥,咱们这队伍好气派啊!这一路下來,难道就不怕招惹些不必要的事情么!” 焚香这么一问,还真是将邹正言从钻牛角尖的思考之中拉了出來,他前后看了一下,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说出來的话实在是让焚香大跌眼镜。 “这队伍气派吗?只不过是几匹马罢了!” 焚香白眼一番,将帘子一甩实在是懒得去理她了,刚坐回马车又觉得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妥当,毕竟邹正言是富家少爷,当年邹老爷,也就是她陆焚香的公公还沒去世之前,邹家还是王都里首屈一指的官宦之家。虽然邹正言这些年來走來闯北确实是经历过不少事情,可是仔细一想,他这人又有什么好忌惮的,阳关道有钱财权力打点,独木桥上还有这么几个护卫给他当垫背,他自己更是个练家子,自然不会知晓焚香心里的顾虑了。 这么一想,焚香心里更不踏实了,赶忙又探出头來,正好瞧见邹正言掉转马头离开,她心里一着急,赶忙唤住了他。 “喂!” 这一次她沒有叫他大哥,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叫出他的名讳,毕竟有这么多下人在场,别还沒到王都,她这个二少夫人缺礼数的恶名就四处飞扬了。 邹正言被这背后简短的一声唤给止住了动作,停了半晌,这才问一边的重仪道。 “那是在唤我不成!” 重仪严肃地点了点头,与邹正言有些僵硬的表情形成了一幅诙谐的画面。 邹正言轻轻哼了一声,这才又回到了马车旁。 “什么事!” “咱们不能这么大张旗鼓!” 焚香沒头沒尾的一句话让邹正言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只得又重复问了一句。 “咱们怎么大张旗鼓了!” 焚香叹了一口气,听在邹正言耳里,似乎是在叹他乃朽木,他紧绷着一张俊脸,寻思着焚香纯属是在拿他开心,刚想斥责几句,焚香果然开始细心解释起來,听她说话的语调便知道,她并不是在闹着玩。 “大哥,你久住王都与省城,自然便是不知道这一路艰险,你带着这么多匹马在身边,又有女眷,便是最大的罪过!” 说着,焚香仰头看了看天,见这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了下來,也不等正言回答,又问道。 “大哥准备连夜赶路不成!” 邹正言不解地望着焚香稚气的脸孔,前后看了看这并沒有多少人的队伍,这才回道。 “我想这前面就到一个小镇了,总归是要有客栈的吧!凭这几匹马的脚程,天黑之前是一定可以赶到的!” 焚香连连摇头。 “若大哥信得过我,就不该再往前头赶,咱们还是在这附近找个合适的地方,生火煮饭,稍作安歇之后,便启程,若明日启程早些,凭着咱们的脚力,多半是可以直接到苏州了!” 焚香趴在车窗边,邹正言瞧着她仰头看着他的那一张小脸,心里对焚香这样的决断很是讶异,看在焚香眼里,分明便是在犹豫,眼看着车队还在继续向前行着,焚香似乎有些着急了,她却不像一般女子那般耍横作罢,反倒是低头思索着对策,似乎是一定要用道理说服了邹正言才肯罢休。 只是眼下这复杂的局势又不是三言两语之下说的清的,邹正言不是江南人,若不找个地方与他促膝长谈,又怎么能够让他明白现下他们这样的招摇有多么危险。 “大哥……” 焚香抬头间,似乎是找到了对策,她刚还要说什么?车队却停住了,只见邹正言抬着的右手缓缓放下,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便策马奔到了队前。 “各位,咱们赶路的方案有所改变,本少爷决定今日就在这附近安营扎寨,大家稍作休息,明日早些启程!” 大家听到这突然的命令,禁不住面面相觑,最后均带着疑惑的面孔瞧着邹正言。 “少爷……那咱们在哪里安顿合适呢?” 野外住宿就住宿吧!做下人的哪里还会挑地方,可是到底哪里合适,还是要主人说得算,邹正言被细心的下人这么一问,却有些答不上來,他下意识地瞟了马车一眼,却见焚香这个时候已经挑开了门帘自行下了车。 “二少夫人!” 随行在一边的护卫已经随从都对她行礼,焚香轻轻一点头,微笑道。 “咱们就再向前行几里,若听到了溪水声,便停下來离开官道,寻到一颗百年大槐树,那儿就是咱们安顿的地方了!” 说着,她便又转身上了马车,下人们见焚香又进了车里,这才又回头來看向邹正言的命令,似乎焚香的话还让他们拿不准,只有邹正言点头他们才敢去做。 正言环视了他们一眼,只觉得被他们盯得浑身不自在,于是点了点头便一个人走到队伍最前面去了。 “行了,就照二少夫人说的去做!” “是!” 焚香坐在车子里,感觉着这车轮吱吱呀呀地又转动起來,听着车外震天的回应声,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震撼的。 这样的震撼竟然让她思绪纷乱起來,心里甚至对于从來不曾过问的夫君邹正行生出了一些好奇,这一系列微妙的转变,竟然都是因为邹正言。 焚香怎么想都想不透,邹正言这种自负又多疑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她给说动了,这样的决定,难道他不会觉得怪异么,按照焚香对他的理解,不是应该追根究底之后再做进一步打算么。 可是他什么都沒再问,只是因为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一丝焦急,便默许了她所有的自作主张。 想到这里,焚香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小袖见状,以为焚香是在紧张,上前便握住了焚香的手。 “娘子,您不用怕,正言少爷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人,您说得有道理,他自然会听的!” 焚香听罢,偏着头透过窗帘缝隙又瞧了一眼驶在最前面的正言,看着他的背影,无端端地她似乎便可以想象到正行的轮廓。 焚香拼命摇了摇头,止住了这些千奇百怪的想法,再看向小袖时,却依旧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小袖,你说,这邹家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小袖一愣,不明白为什么焚香会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題,至于焚香,她也不明白自己问的到底是邹正言,还是邹正行。 可是这一刻,她是心乱了。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看着邹正言,想着邹正行的时候,脑子里闪过的却是穆长亭的影子。 越想脑子便越混乱,焚香忍不住蜷起了身体,想要挥散开这令她心碎的影子。 “小桃,我走了!” “小桃,若我哪天离开,便用这一曲清风和离别吧!” “小桃,只要是你说的,我什么都答应!” “小桃……” 深深的凝视如梦如幻,焚香双手捂住了头,痛苦不堪。 “不要再想了……我不要再想你了……” “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小袖见焚香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一滴滴泪将她身上的猩红染得更为耀眼,她一时间慌了神,只得抱住了焚香,这才发现,自始至终,焚香的身体都是在颤抖着的。 长亭,走了为什么要回來。 既然回來了,为什么就这么不说一声要离开。 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啊……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二十八章 他似乎伤心了(4) 向前行了沒有多远,正如陆焚香所描述的那样,果然依稀听到了溪水流动的声音,邹正言一边勒紧缰绳让坐骑停下,一边挥手便止住了队伍行进。 抬头看去,天尚未全黑,却已经开始暗淡下來,邹正言回头看了看马车,可惜现下焚香并沒有出來,他就这么在马上静静坐了两三秒,像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信焚香的话,听她的吩咐去做。 短暂的思考之后,邹正言才下定决心,策马往湖边驶去。 随从们见状,自然也是赶忙往湖边走去,随着流水声音越來越大,一条蜿蜒而去的河流跃然出现在大家眼前。 “少爷你看!” 重仪眯着眼似乎是在岸边看到了什么?突然眼睛一亮,连忙为邹正言指出了方向。 正言顺着重仪的手指望去,却见果然是有一颗参天榕槐立在天地之间,看那树冠所笼罩的面积,能够容下他们这些人,完全不在话下。 邹正言这一下是彻彻底底被陆焚香的体贴周到给折服了,若说江南什么最为可怖,当然便是这可以晒死人的天,一到了夏日,邹正言这个不折不扣的北方人还真是不得不屈服,现下又在这烈日当头之下赶路,实在是让这一队北方大老爷们吃够了苦头,现下看到这可以庇荫的大树,再瞧着这晶莹剔透的溪水,众人除了欢呼雀跃之外哪里还舍得去赶路。 不知何时,当邹正言一人站在芳草萋萋边,若有所思时,焚香已经下了马车,默默走到了他身边。 “这里是方圆十几里内最好乘凉的地方,大伙也可以睡得舒服,南方天气热,不比北方凉爽,你们也只好望梅止渴了!” 邹正言听到这已经进在耳边的温柔一语,忍不住看了焚香一眼,只见她微微笑着看着那些与自己并不熟稔的邹家下人们雀跃的样子,似乎这些陌生人的快乐,她也可以感受到一样。(.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邹正言沉默不语,在焚香感受到他的视线回过头來时,他早已又看回了那些忙碌的人群身上。 “你也不必担心吃食,这河里有最为新鲜的河鱼虾米,取些來食用,老天爷不会怪罪的!” 再一次的,焚香不差分毫地猜中了他的心事。 邹正言叹了一口气,字里行间似乎也不再那么严肃了。 “你倒是想得周到,怕是去了客栈,也不见得会这么好!” 焚香听到这样不露痕迹的赞美,得意洋洋地瞟了邹正言一眼。 “那是自然,若是去了客栈,舒服得只是你和我,可会苦了他们!” 说罢,焚香又看了远处在大树下工作的邹家下人们一眼,这才往河边走去。 邹正言听着焚香这出其不意的回答,心中实在是有些震撼。虽然平常与她并沒有多少交集,更沒有谈天说地的兴趣,却不知为什么?今日还偏偏便想与她聊上一聊。 说说她刚才所谓的一言难尽,说说她对于这段路途的了解程度,就在焚香在河边坐下的当儿,邹正言也來到了她身边,席地而坐,刚坐定,焚香便又说话了。 “陆家不比邹家,当年爹爹白手起家的时候,跟着他誓死效忠的便是那些脚夫下人,不管有多累有多苦,风里來雨里去,他们都毫无怨言,这才有了陆家布庄,所以爹爹这人平日里虽然有些刻薄,却从來都不会亏欠下人!” 说到这儿,焚香忽然笑了出來。 “对陆家同姓亲戚刻薄,对外姓的下人却如此宽厚,想來我爹爹还真是矛盾,难怪别人都不叫他路老爷,都叫他陆怪人了!” 邹正言听这焚香突然回忆起自己的父亲,只得选择沉默不语,看起來陆焚香与自己的父亲关系仿佛很是不错,不难想象,陆老爷的突然猝死对于焚香是多么大的打击了吧! 如果不是这么突然,焚香更不会卷入到这沒來由的家族争夺之中來,不仅搭上了陆家布庄,更是搭上了她自己,邹正言坐在一旁静静听着,静静看着。 瞧着焚香将手边的青草一根一根拔起來,悉数扔到涓涓流淌的河水里。 突然间,邹正言笑了。 “你这是笑什么呢?” 焚香脸一红,有些发窘,以为正言是在笑她孩子脾气,刚才还在伤感着呢?看到这流水潺潺,竟然心情也慢慢好了起來,在外人看來,可不就是转眼间的事情么。 邹正言咳嗽了几声,适时地止住了笑意,并转换了话題。 “不知弟妹为何会想到在这里安顿,而不是前面小镇里的客栈呢?” 听到邹正言这么一问,本在懊恼的焚香突然间也回复了平静,只见她一扁嘴道。 “就算现在去了,也是沒地方住,那么安全的地方,刚过了午后就肯定被好些跑货的商贾货郎们霸占了,如此一來,咱们就只得摸黑向前走,再往前,可就真的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了,咱们就等着被抢吧!” “被抢!” 邹正言不自觉挑起了一边眉毛,耐心等待下文。 “……自从太上皇赵恒征兵与辽人打仗开始,江南这一块早就已经是男丁稀少了,不是田不够,而是劳力不够,可是苛捐杂税就从來沒断过,大把大把的良田眼看着荒芜,可是这些老弱妇孺又交不起皇粮,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官逼民反,臣不得不反。 总之这场仗已经够让这些平民无立足之地了,打赢了却还签回來一个进贡的合约,又要黎民百姓们怎么想得通呢?江南什么都不缺,就缺男丁,缺马匹,当年征战,这些东西都被朝廷要了去,却沒有几个完整的回來,现下赋税依旧不减,内廷更是被些妖道妖僧搅了个乌烟瘴气,现今还尚未完全从这阴霾之中走出來,这一路北上去王都的路上盗匪自然多了,若是盗匪也罢了,响马竟然都不在少数,他们纠结成团,都是退役下來的兵士,反正卸甲归田也看不到希望,还不如抢几个富商让自己家人,还有那些无处申冤的百姓好好过几年舒心日子,抓住了也不过是伸头一刀的事,咱们虽然就带着这么点下人,行事在你看來已算低调,可是光凭这几匹马,就够咱们受的了!” “这么说來……这帮人也是亡命之徒了!” 邹正言一阵沉吟,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所谓双拳难敌四腿,若他一个邹正言倒也容易脱身,可是自己这一次回开封不仅是带着女眷更是搬运了些许邹家的货物样品回去,好让老母亲查阅,现下想來,还真是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转念之间,邹正言心里又开始疑虑重重了,说话间,对着陆焚香的语气也冷了不少。 “那你怎么知道这块地方不会遇袭!” 焚香听罢,依旧还是沒有移开视线,仿佛只要看着眼前这逝水如斯便能够让自己心如止水,她不是沒有听出來邹正言对自己的猜疑,却并沒有表现出任何恼怒的情绪。 因为这块地方,她也是第一次來,却自十三岁开始,便无时无刻不想过來看看。 焚香沉默了一阵,忽然抬起头仰望着这夜空,不知何时,已是繁星点点。 “我十三岁那年,陆家布庄要去进贡的绢与布匹有一部分就是在这里被抢的,他们不仅仅只是抢了货物,还把押运的那些随从一并都杀了丢进了这条河里!” 焚香说着,便看向了她面前清澈的河流,邹正言浑身一震,禁不住背脊有些发凉,一滴冷汗不自觉从他的额间滑下。 “……所以,从此以后,此处就极其阴凉,即便是在夏天也是纳凉避暑的好地方,不过,沒人敢來,都说这里有冤魂作祟,这市井流言多了,就连那些亡命之徒也不敢來了,你说,这里算不算是个极其安全的地方!” 后面这段话焚香特意压低了声音说,也不知道是存心戏弄邹正言,还是不想让其他人听到,总之,这成了邹正言与焚香之间的秘密,她深深地瞧了正言一眼,见他只是盯着自己瞧却并沒有答话,忽然笑着轻轻问道。 “怎么,你怕了!” 正言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这个问題,反而又回敬了焚香另一个疑问。 “我不明白,他们只是求财,何必要杀人呢?莫非你们陆家布庄的随从的抵抗让他们束手无策!” 焚香听到这个疑问,冷冷哼了一声。 “因为他们恨,恨朝廷签了澶渊之盟,恨咱们宋人打了这么多年,输了给钱给人,赢了还是给钱给人,再加上外界都传言,陆家布庄是因为囊括了进贡绢绸布匹的生意才会一夜暴富,这些响马飞贼们,都拿陆家当做肥肉,又恨得牙痒痒,杀父仇人是咱们,衣食父母也是咱们,你说,是可笑还是不可笑!” 焚香长叹一声,满是苍凉,她最后躺在了草地上,痴醉于天上的银河流动,耳边听着这人间水流,眼看着眼睛就要闭上了。 正言皱了一下眉头,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缓缓站了起來。 “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说着,他便带着重仪离开了这江河河畔。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作者一更3000+ 第二十八章 他似乎伤心了(5) 夏日江南的夜晚总是很静谧,除了这不绝于耳的虫鸣流水之声外,似乎再听不到半点与这宁静的夜晚不相称的响动。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睡在这苍穹碧草之间,邹正言这才发现,自己的心早就已经在那声色犬马的灯红酒绿之下静不下來了。 见众人已沉睡,邹正言索性也靠在一边闭上了眼睛,可是半晌之后,他还是醒了过來,望着漫天繁星,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莫非,是自己真的怕了不成。 本以为听过焚香的那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故事之后,依旧可以像平常一样冷静,却不知怎的,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总觉得有千般鬼魅默默趴伏到了自己身边。 其中,竟然还有自己的弟弟,邹正行。 哼,自己怎么会想到他呢? 邹正言这般想着,实在觉着有些讽刺。虽然自己一直在邹家否认邹正行还活着的消息,但是事实到底是怎样怕是只有他一个人清楚。 也许是兄弟连心,从四年前商船失事,正行下落不明开始,他便隐隐觉得,正行并沒有死,可是他沒有说出來,反倒是认为这是老天爷给他们兄弟俩关系缓和的一个机会。 自己之所以那么讨厌邹正行,无非是因为这家主之争,现下正行是用这样的方法退出了竞争的洪流,且不说是不是他所愿意的,对于正言來说,确实是看到了人生中新的希望,之于自己,之于兄弟之情,都是新的开始。 只要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到时候不管正行回來还是不回來他都欢迎,这么多年以來兄弟二人之间的芥蒂也就迎刃而解了,正行甚至觉得,正言这几年渺无音讯,也许正是为了成全他自己。 既然如此,一切就顺其自然地发展吧! 可是?他却把正行在这个家里的位置看得太轻,正当他强迫自己压抑住心中的兴奋,一心一意准备接任家主之位时,邹家却并沒有向外宣布邹正行的死讯,既然并沒有见到尸体,他们索性便來了个顺水推舟,说邹正行九死一生回來,身体抱恙,便去了邹家的别院调理身体去了。 一切,都沒有变。 正行看到这样的局面,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不管是正行在不在邹家,他却已经牢牢抓住这个家主的位置不会放手了。 明白了这一点的正行,带着绝望而又愤怒的心情,开始遍地搜索起邹正行的行踪來,搜索力度竟然比邹家大娘子与主母还要强,因为他要先一步找到邹正行,让他彻底消失。 邹正言静静坐在马车边,将自己这几年來做的事情都想了个遍,心中既有不平,更有些许苍凉与悲哀,可是他的脸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沒有表现出一点狰狞的表情,仿佛他心中的惊涛骇浪都还沒有触及到他的内心深处,从而让他做出相应的反应。 忽然,正言默默站了起來,走到自己的马匹边,拿出了一个长形的包裹,他将这包裹慢慢掀开,这黑布里的东西便露出了一角,,竟然是一把剑的剑柄。 正言整个掀开这黑布,一把修长的佩剑便拿在了他手里。 “……你竟然还会习武!” 听到这柔软而又熟悉的声音,正言突然觉得有些意外了,他抬起头來,果然见焚香站在对面,考究地瞧着他。 正言沒有说话,只是拿着宝剑径直走到了河边上,焚香知道他是不想吵醒其他人,既然自己也睡不着,索性便跟在了正言后边,陪他一起又站在了这潺潺流水前。 “你怎么还沒睡!” 果然,二人刚远离那些已入梦乡的随从们,正言便问起话來。 焚香双手背在身后,望向流水奔流而去的方向。 “和你一样,太安静便睡不着!” 正言皱了皱眉,恨透了被人看了个通透的感觉,特别是被一个女人,一个根本就不会属于自己的女人。(.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焚香等了半天,却只是听到一阵沉默,正奇怪着,转过头來时就见正言已坐在草地上,兀自用那一坛好酒來擦拭起剑身來。 焚香觉得无趣,却又不忍心把小袖给吵醒來,只得继续呆在了正言身边,她蹲下身子,好奇地看着正言的每一个动作,突然好奇地问道。 “看你这么小心翼翼的,这剑对你很重要!” 正言擦拭剑身的动作顿了一下,只是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静之后,一切又如常,只见他一手提着那小酒坛,将那白酒轻轻淋在剑身之上,一股花香混着米酒的香味飘散而出,被他手上的白色锦帛慢慢拭过,这香味仿佛更浓了。 “既然是用來防身,自然要宝贝一些,无关乎重要还是不重要!” 当焚香一心一意地看着他优雅流畅的动作,渐渐忘却了自己刚刚提出來的问題时,正言却又给了她一个答案,焚香双手托腮,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看不懂夫家的这位大哥了。 不知道他的性格到底是怎么样的,更不知道他心到底有多深,能够藏着多少事,焚香的眼睛灵动自然,从始至终都沒有放过这把宝剑的沒一个动作,仿佛比起邹正言來,她对这泛着冷冽寒光的兵器更为感兴趣。 突然,她笑了。 “莫不是龙泉宝剑不成!” 龙泉,是江浙的一个小镇,盛产的东西有三样,瓷器,宝剑和香菇,前两者早在宋太宗结束了乱世之后,便已经收为官用,特别是这龙泉兵器,现下民间能够得到一把,真是难于登天,焚香目不转睛地瞧着邹正言手里的佩剑,心里已经跃出了千百个问題,刚才提出的问題也不过是第一个罢了。 正言侧头瞟了他一眼,看着她溢于言表的兴奋劲便知道如果自己不一次性说清楚,这个鬼灵精这晚上就缠定他了,本來正言是想以沉默应对,转念一想,却也觉得还不如早点打发了她的好。 “这把宝剑确实是龙泉师傅产的,以前二弟经常会在江浙这一带跑生意,主要便是邹家的布绸与瓷器生意,一次偶然,他得到了这把佩剑,便将之送给了我!” 焚香一愣,却沒想到这把剑竟然就是那个邹正行拿到的。 “……你说的,可是邹正行!”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问着。 正言点了点头,于是又道。 “二弟知道我爱狠厉利索之物,正巧那日他回王都时,正好是我生辰,便将这宝剑当作礼物送了我,哼,在别人生辰之时,送个杀人利器,也就只有他邹正行做得出这样的事了吧!” 正言哼哼笑了两声,便沒再说话,焚香皱着眉,只觉得这样的话怎么听怎么变扭,刚开口想问,又觉得不妥,总不能直接问别人,你们是不是兄弟感情不好呢? 无法,她只好耸了耸肩,将这些太过直白的问題憋了回去。 突然,焚香又开口说话了,语气里带着些犹豫。 “……我说……邹二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正言听到她这么问,奇怪地侧头來瞧着她,只见焚香脸色一红,带着些尴尬。 “我还以为,你是一辈子都不会问了,你不是早就已经心有所属了么,何必多此一举,到了邹家,你自然就知道了,更何况,你也不在乎!” 虽然正言并沒有提穆长亭的名字,可是焚香还是像是受惊了的小白兔一样,先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邹正言,尔后,那眸子里的亮光逐渐暗淡了下來。 “也是……何必多此一举呢?” 她自嘲一笑,嘀咕了一句,便不再朝向邹正言坐着,转头又望向了这面前的流水奔腾。 “反正不管了解还是不了解,知道还是不知道,我也不得不嫁入到你们邹家,除非……邹二公子把奴家给休了!” 焚香越说越苦涩,最后她像是要解放自己一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來。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好梦!” 就像是在赌气一样,焚香纠结这么拂袖而去,少了些说话的兴致,难免让这二人感到些许落寞,只是邹正言并沒有表现出來,焚香更是怀着自己对于长亭的苦楚。 一时之间,二人的彼此了解仿佛又成了表面。 正言低头擦拭完最后一遍剑身,轻轻舒了一口气,转头见焚香尚未走远,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个圆场,低头思索间,却听到了羽箭呼啸而过的声音。 邹正言猛地一抬头,果真见到这发出声响的罪魁祸首正冲着焚香走过的方向去。 “小心,!” 正言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赶忙站起身來,对着焚香大喊道。 话音刚落,还沒來得及确认焚香的情况,又是几只羽箭向着自己的方向驶來。 邹正言知道,自己的那一嗓子暴露了自己的方位,他刷地一声抽出了随身佩剑,将之一一挡了下來。 正要松一口气,只见越來越多的羽箭混着一股浓烈的异味向着大树边上的邹家下人和马车驶去,正言看着这些羽箭密如细雨,赶忙便冲着大家伙休憩的地方大叫道。 “遇袭了,起來,都起來,!” 被邹正言这么一叫,下人们一下便从慌乱中清醒了过來,个个都开始抽刀遮挡这不知从何而來的袭击。 正在这时,草地上的那一团猩红却映入了正言的眼中。 “焚香,!” 邹正言心中一紧,立马奔了过去。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作者一更3000+各位新年快乐, 第二十八章 他似乎伤心了(6) 当邹正言好不容易躲开这由羽箭编织而成的天罗地网,來到焚香面前时,那一团猩红却仍然沒有动静。 这让邹正言在那么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焚香!” 在回过神來的那一刻,他几乎都要去抱住她,外套上凭空插着的羽箭是如此显眼,邹正言一手提着佩剑,也不管这箭雨是如何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一步一步缩短着他与焚香之间的距离。 虽然只有几步,却走得那么小心翼翼。 忽然,那团猩红有了动静。 一个灵动的少女只是着着一件粉红的内裙,一下从那猩红的包裹下窜了出來,看到邹正言看着她发呆的模样,她忍不住气急败坏地说道。 “你傻站着干嘛啊!邹正言!” 被这熟悉而又带着生气的嗓音一震,邹正言这才发觉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尴尬间,像是在赌气一般,便也不去关心焚香的状况了,原來那件外套只是披在了焚香身上而已,当他提醒她小心时,焚香确实是趴下來了,却因为这羽箭钉住了裙摆让她动弹不得,再加上外面的一片混乱她听得清清楚楚,思量之下便只好以静制动了。 不曾想,当她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轻轻拉开外套一角想要瞧瞧外面情况时,却发现邹正言傻傻站在她身边,根本就沒有管那些擦着他身体射向河里的短箭,她一着急,这才会扯烂裙摆,从这团腥红色的保护之中跳出來。 邹正言被她这么一喝,反倒是回复了之前的灵敏,可是大树边上的哀叫声却此起彼伏,看來不管是有沒有身亡,肯定已经有不少家丁受伤了。 焚香提着这已经不成样子的裙摆,一身狼狈,听着这声音忍不住冷汗直冒,好像在她眼前出现的并不是什么邹家下人,而是若干年前她都不曾亲眼见过的惨状。 正在这时,又是几根利箭刺破空气呼啸而來,邹正言扭头一看,却发现这几只箭居然就是冲着焚香去的。 他面色一沉,飞身过去便削断了这些木制的武器。 叮叮当当一阵清脆的响声之后,一切又归于寂静,只是这一次的寂静,除了这虫鸣流水之声以外,倒还多出了些许痛苦的**声。 焚香躲在邹正言身后大气都不敢出,这河边的清风一刮,竟然让她冷得浑身直打颤,她却死死抓着邹正言,动都不敢动,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奇怪的是,过了好一会儿,在焚香耳边响起的依旧还是那些声音,她所想象的各种场面都沒有发生,这样不寻常的寂静不仅让她觉得疑惑,更让邹正言大惑不解。 焚香微微睁开眼,只见前方依旧还是那一片树林,黑压压的一片让人看不到边,也窥视不到它的深处,转头瞧去,大树底下依稀还倒着几个人,她心头一紧,便想去马车那里去看看小袖的情况,刚走出一步,却被邹正言一把拉了回來。 “别去,至少他们现在在那里痛苦,总比死了要好!” 焚香一皱眉,这话太过冷酷无情,让她听着心里实在堵着慌,正张口要辩驳什么?身子忽然又被这男人往旁边一带,还沒等她站稳,就见一只利箭从正言脸颊旁边擦过,正好扎在了她原先站着的地方。 入土三分之时发出的沉闷的响声,仿佛是在警告焚香她刚刚离鬼门关到底是有多近的距离。 邹正言虽然只是握着焚香的手腕,却明显感到了她的身体因这不起眼的响动颤抖了。 “呵呵,好,真不错,真沒想到,你们这些个平日里吃人不吐骨头的富家人,倒还有几分保命的本事!” 正当二人面面相觑之时,一个戴着盗匪面具的男人扛着一把强弩从那黑暗之中慢慢走了出來,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喽啰,或是拿着长剑大刀,或也与他一样抗着箭弩,只不过这带头人使的似乎要更大一些。 邹正言眉头一皱,冷眼打量了一下这在他面前谈笑风生的男子,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置身于这样的气味之中,就连邹正言自己都觉得有些变扭,可是面前这男人却依旧笑容满面,不见一丝不自然。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你们是什么人!” 其实已经什么都不用再问,能够在这种状况之下还依旧面不改色,除了这刀口上舔血过活的人,又还会有谁呢? 那男人微微歪了一下头,似乎是看向了焚香,邹正言不自觉又将焚香的手抓紧了些,以为她会害怕,却沒想到这男人在盯了焚香看了半天以后笑容更是明显。 “好好,不愧是陆家布庄的大娘子,这临危不惧的气势还真是沒办法让咱们看走眼,抢错人啊!” 盗匪领头人嘿嘿一笑,竟然就这么拍手大笑起來,邹正言一阵讶异,将信将疑地侧头望向焚香,顿时被她脸上那副表情弄得哭笑不得,只见焚香正鼓着一双大眼狠狠地瞧着那些正笑得放肆的宵小,却不知这她自认为凶狠的神情在她的一身破败映衬之下,倒多了几许娇嗔的意味。 焚香自然沒有发现这些男人们的真实想法,当她看到这些人的打扮与所用武器时,她只觉得有一股热血直往自己脑门上窜,现下这些人笑得前仰后合,分明是在嘲笑自己,看着这些人的张扬的笑脸,她忽然间又冷静了下來。 轻轻一哼,却冷笑了出來。 这轻飘飘的一声笑飘进了盗匪们的耳朵里,这些人也跟着止住了笑意。 “你们不用自报家门,我也知道你们是谁,打家劫舍,抢劫掳掠,若要数江南第一,那便是追云寨了吧!” 说着,焚香又瞟了一眼那领头人的强弩,脸上嘲讽的笑意更加明显。 “侠盗,呵呵,好一个侠盗头衔,要我说,不过是一帮只会以多欺少的鼠辈,今日小女子受教了,何为浪得虚名!” 本來邹正言知道焚香心里有火气,想着她随便发发小姐脾气便算了,哪知道她这嘴还真是属刀子的,杀人不眨眼不说,还刀刀要见血,邹正言见着眼前这帮人愈发沉寂,嬉笑之声渐无,到最后就算他们戴着面具都能够感受到从他们身上散发出來的滔天怒气,他的心就越发向下沉,转头见焚香似乎还要说,赶忙便一把把她抓到了身边。 “家妹不懂礼数,顶撞了各位大侠,多有得罪,大侠此次前來,若是求财,咱们好商量,但求不要伤及无辜,放咱们一条生路!” 正言的委曲求全看在焚香眼里虽然有些气闷,却也知道这确实是一条万全之策,只不过看着平日里从來轻浮高傲的他为了保全其他人的安危而屈尊于如此,焚香感到意外了。 她睁大眼睛瞧着拱手向追云寨一行人说话的正言,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言语。 然而已经被激起的愤怒又怎能凭这恭维的三言两语平息下來。 虽然邹正言已经低声下气相求,他却依然抱双手于胸前,冷冷地看着这一男一女,既沒有搭腔,也沒有多做一个动作。 正言话音刚落,站在那盗匪头领身侧的一个喽啰开口了。 “家妹,我说邹大少,你还准备怎么瞒着呢?你莫非还想冒充陆宣文不成!” 焚香与邹正言听罢,皆是一愣,二人都是聪明人,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既然他们对自己这么了若指掌,很显然是有人专门透露了情报给他们。 可是有谁会这么知道熟悉焚香,了解陆家的事情甚至于将焚香与邹家人恨之入骨呢? 焚香在一旁冥思苦想,都找不到一个确切的人选出來,可是陆婉啼这个名字却已经在正言心里形成了。 正言抬起头來,正好瞧见了那个盗匪头领。 “在下邹正言不敢欺骗诸位,只求大家各取所需,不要伤了无辜人便是!” “……不管是陆家的人,还是邹家的人,死了便是死了,都不无辜!” 那人冷冷的一句回答,让焚香浑身一个激灵,还沒等正言答话,她便已站到了正言身前,毫不畏惧地与那戴了面具的追云寨盗匪头领对视着。 “四年前,血洗陆家进贡队伍,陆家随从十七人,上上下下无一幸免,是不是你们干的!” 本來还是义愤填膺的劫匪们听到焚香这么一问,突然又静了下來,正言匆忙一扫,竟然觉得这些人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是!” 然而那领头人斩钉截铁的回答却像是一记重击,打得在场众人还手不得,特别是陆焚香。 焚香心中仇恨万分,眼里迸发出的熊熊烈火似乎就要喷薄而出,将这人挫骨扬灰。 “十七人啊!,你们怎么就下得了手呢?!” 焚香说到此,眼眶渐渐红了,她若沒记错,小袖的父亲便是那其中一员,那时她便对自己暗暗发誓,若有朝一日陆家布庄蒙圣上不齐,便一定要依靠足够的官府力量來保护这些押运家丁的周全,十五岁那一年,她终于办到了,她用每年布庄收入的两成有余打通了上下各个关系,让陆家的商运队伍成为唯一一只江南地区有官兵压阵的队伍,理由倒也用得冠冕堂皇,不至于让那些收人钱财的官员太过难做,,因为她们是为辽人进贡布绸绢帛的陆家布庄。 面对焚香的质问,领头的那个男人似乎有些无言以对,但是转眼之间,他却用更加冷漠的语调回答了焚香的问題。 “因为你们做贡品给辽人!” 焚香一愣,倒是笑了出來,笑中之苍凉与悲戚,仿佛只有这潺潺流水能够明白,她一步一步向后退,无助到不知道应该找谁來为自己抒发这一腔积郁,正在这时,一个温暖的手掌扶住了她的肩头,扶住了她。 “多说无益!” 邹正言默默说道,再抬起头來时,眼中冷冽之气早已不加掩饰,这样的眼神却让追云寨众人大敢意外,众喽啰不自觉因为正言身上散发出來的气息而向后退了些许,只有那个领头说话的男子依旧站在原地。 “大哥……” 焚香见邹正言已一步跨到他身前,剑锋微微向前,已是不得不发了。 作者一更3000+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二十八章 他似乎伤心了〔7〕 话已无需再多说,光从邹正言摆出來的架势上看,追云寨众人便已了然,他们彼此交流了一下眼神,似乎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么一丝意外与惊讶。 打劫了这么多回,还头一次看到一个公子哥亲自执剑抗争的,更何况还是主动摒弃了和谈的可能性迎战呢? 这么看來,邹正言这样的人,他们还是头一次碰到。 领头之人先前就被焚香的那声声泣血的质问弄得气闷不已,又见这邹正言先前还在低声下气地求着他们给自己和随从一条生路,转眼间却拔刀相向,更是觉得心浮气躁起來。 杀心一起,反而退却了他不少积闷的情绪,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邹正言,突然便笑开了,一手将自己的强弩给了左边的随从,右手则一把接过另一个喽啰递过來的长剑。 “怎么,打定主意斗个鱼死网破了!” 长剑未出,却在鞘内一阵嗡鸣,似乎是已迫不及待地解开这禁锢,茹毛饮血,只求个畅快,焚香在一旁默默盯着这贼匪手上的宝剑,只觉得这剑是好,却跟错了人。 就像邹家陆家这些无辜的随从一样,焚香一转头,望向大树那一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怎么,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她却愈发地冷静了,只觉得整个人轻松得很,焚香一手松开了邹正言的衣袖,却也向前來,与正言并排而站。 正在这时,邹正言却开口答了那人的话。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一声坚决的回答,是邹正言大声说出來的,加了几分内力之后,便顺利地传到了随从们的耳里,本來还在紧密关注着那一边形势的随从们互相望了一眼,那些还能够行动的人。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却都拿了自己的兵器从草地上站了起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们的回应是如此一致,震得这本就静谧的夜无端端地飞出了许多惊鸟。(.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迎风而立的焚香抬头看着这些向远方飞去的鸟儿,心中竟然有几分羡慕,富贵如她,又有几分钟会像这飞鸟走兽一般是自由的,即便是出了浣纱镇,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家乡,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却还是不放过她,怕就怕她沒个定性,和陆婉啼一样,夫家都拴不住,说回來就回來了。 可是?自己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焚香缓缓低下头來,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种紧要关头,自己却在想着这些无关困境的事。 正在这时,那些盗匪似乎已经从震慑之中缓过神來,只见那领头人愣了半晌,忽然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像是在告诉别人,这一次经历是那样让他感到畅快淋漓与棋逢对手。 拔剑而出之时,沒有任何武功底子的焚香慌忙捂住了耳朵,这剑气竟然就随着剑身四溢而出,就连这头领身后的盗匪都退后了几步,只有邹正言与这剑的主人还站在原地。 “鄙人追云寨债主,申屠不弃,兄弟,若是到了地下,阎王问起,可记得报这个名字!” 话音刚落,便是刀剑相碰之声,一场看似场面太过小气的战争便在这两位主帅相拼之时悄悄拉开了帷幕,或许沒有当日宋人与辽人交锋之时那样的大气磅礴,却有几分相似的泣血丹青。 焚香被这二人的剑气逼着不停后退,眼瞅着便已经到了河边,若不是这河水打湿了她露在外面的肌肤,或许她还会这么闭着眼不管不顾地向后退着。 一丝凉意,从她的脚踝边迅速传遍她全身,猛然睁开眼间,却见不管是邹正言还是随从们都已经和盗匪打成了一片。 “小袖!” 慌乱间,焚香被这愈加浓烈的血腥味给薰得浑身一个激灵,在她脑子里乱窜着的,竟然是小袖死不瞑目的模样,怎么都抹不去,眼见这参天榕槐与自己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她只能穷尽自己眼力拼命寻着那辆应该还算显眼的马车。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小心!” 正当她忙着找那辆停在阴影处的马车时,焚香只觉得被人突然一拽,眼睛一花,却又已经到了邹正言的另一边。 邹正言什么都沒有说,咬牙抵挡着申屠不弃凌厉的攻击,再退,再挡,突然他一手拔起了身边的那一截短箭掰断了箭头,便当做暗器用力向着申屠不弃射了出去,焚香这才发现,刚刚自己站着的地方,又多出了好几只羽箭。 这一下,她对于追云寨人的愤怒更甚了。 “好一个邹家大少,使起诈來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申屠不弃这个人。虽然当了响马十四年有余,却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决斗便是决斗,从來就沒想过什么旁门左道,今日和邹正言这个诡计多端之人较量,倒也为他增添了不少意外,诸如这被掰下來当暗器使的箭头。虽然他反应快躲了过去,他的衣服还是被割破了少许。 “哼,兵不厌诈,再说了,这是以彼人之道还治彼身!” 邹正言冷笑了一声,突然手上又多出了一个短箭,申屠见状,又是一躲,却沒想到他是射向了旁边一个喽啰。 那男人还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因为这突如其來的暗袭而成了邹家人的刀下亡魂。 申屠一惊,再看邹正言时,眼神彻底冷了,再动时,从他身后却蹿出了一个身形娇小的喽啰,分明是向着焚香去的,邹正言一惊,立马抽剑为焚香挡掉了那一刀,只是这边还沒來得及震开这偷袭,申屠不弃已经向着邹正言的腰侧刺去,來不及抽剑的邹正言无奈之下,只好四两拨千斤,将手上攒着的最后一个箭头用手指一弹,轻巧地震开了申屠不弃的攻击。 只是这剑气却还是伤了他,顿时便吐了一口鲜血出來。 “卑鄙,!” 焚香咬牙切齿地骂着申屠不弃和面前这个清冷的女子,一边暗暗扶着邹正言,心里已是焦急万分。 自己一个人不会武功倒也罢了,却连累了邹正言和其他人,实属不该。 邹正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上了申屠不弃不羁的眼神,只见后者挑衅地笑了笑道。 “怎么,这可不是我教的,这都是邹大少你自己教她的,少夫人你骂的可是邹大少不成,沈冰,做得好!” 说罢,申屠不弃转头对那女人笑言了一句,看样子,沈冰应该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你!” 焚香刚还要说什么?却被邹正言拉住了,焚香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现下做口舌之争,又有什么意思。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游戏,本來就不需要什么言语,只管放手一搏便是。 焚香沉默不语,却眼中有泪,突然间,这短暂的停顿因为申屠与沈冰二人的出击而打断了,这边邹正言疲于应付申屠的进攻,焚香则是在拙劣地躲闪着沈冰的突刺,说是抱头鼠窜都不足为过。 可怜了邹正言,不仅是要应付申屠不弃,更要为焚香挡开沈冰这毫不留情的挥砍,渐渐地,邹正言身上已经多了好多个细小的伤口。虽然都被他避开了要害,却也已经几乎布满了全身。 焚香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沉重地透不过气來,正在这时,申屠反倒是收了些攻势,沈冰见老大这样,也跟着放缓了攻击的步伐,可是已经伤痕累累的邹正言除了带着焚香慢慢往后退,却已经沒有那个能力再往前攻击了。 “你若是缴械投降,我申屠不弃倒是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申屠见着邹正言如此负隅顽抗,即便是已到了如此境地依旧不吭一声地护着自己的弟妹与那些下人,多少动了些不该有的恻隐之心,可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若说不杀他和陆焚香,实在是有违道上的规矩。 申屠如是想,忽然振臂一呼,本來已经占了上风的喽罗们听话地玩起了戏弄败者的游戏,不攻,只守,焚香只是看了一眼那些下人,就不忍再看第二眼,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自己的性命操纵在他人手里,竟然是这样痛不欲生的感觉。 “我可以答应你,他们我可以放了,可是你和陆焚香……” 邹正言冷眼瞧着申屠的退让,忽然冷笑了一声,若是只是搭上他一人,他倒还是可以周旋一番,至少邹家兄弟向來命硬,那邹正行可以商船起火失事只是失踪而已,他邹正言作为这邹家的长子,还怕水了不成。 可是?他们却一定让焚香死。 邹正言察觉到这个条件是不容讨价还价了的时候,彻底打断了申屠的意见。 谁知,焚香却说话了。 “你们白云寨可真是有意思,四年前犯下了血债滔天,四年以來都不敢再靠近这块地方,怎么今天又敢來了!” 这幽幽的一声问,平静地太过可怕,当邹正言转过头來时,却发现焚香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到了河边。 只见她指着这滔滔江水,任这放肆的冰冷濡湿她的衣衫,青丝飞扬间,唇间那一抹胭脂愈加明显,唇边那一抹笑容,让在场的人看了都不寒而栗,不仅是邹正言,就连申屠与沈冰都惊在了当场,不能动弹。 “申屠不弃,你听着,你的名字我代那十七人记住了,若我陆焚香下了这地府阴曹,定要把你的大名报上阎王还我陆家人一个公道,神明赐怜,我等定将化为厉鬼,生生世世缠着你们追云寨,让你们从此不见天日,不得善终,!” 说罢,焚香便转身跳入了那滚滚洪流之中。 “焚香,,!” 夜空中,除了这滔滔江水流动之声外,却只有这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唤在这天地万物之间游荡。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二十八章 他似乎伤心了(8) 当身体接触到冰冷的河水的一霎那,焚香心里确实有些后悔了,可恨了自己这不愿意妥协的性子,当看到自己活生生成了邹正言的累赘时,她什么都不愿意多想,只选了一个最为简单的办法。 涌动的水流像是很多少有力的大手,将焚香单薄的身体就这么推來推去,她困在这无法逃脱的牢笼之中,全身上下都难受得很,想要呼吸,却有更多的河水灌进她的口鼻,那感觉就好像是被人强迫着大口大口吃着寒冰一样。 在挣扎间,焚香确实有些害怕了,她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正随着河流快速地向着不知名的方向流动着,她的血液仿佛都已经寒冷而凝固,而她对于这么不利的状况却无能为力。 在自然面前,自己是弱者。 在强匪面前,自己依然还是弱者。 焚香浑浑噩噩地胡思乱想着,当她想到邹正言时,却莫明地心安了下來。 邹正言,这么一來,日后我也不用欠你什么了吧! 若你不能够带着小袖和那些随从们脱困,你还会倒欠我一笔呢? 算了这个账,焚香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抹了无遗憾的笑容,她静静地垂下了双手,只觉得自己已经沒有力气再挣扎了。 …… 当焚香跳入湍湍激流之中时,有那么一会儿,岸上的时间仿佛是静止了的,邹正言看着这奔腾而去的河水,竟然是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的责任,更忘记了自己正背对着穷凶极恶的匪贼,他们而今最想要的,还是他邹正言一条命。 申屠不弃此时此刻也是在盯着那河水发愣,焚香刚烈的行径与其说是吓了他一跳,倒不如说是给了他重重一拳。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明明是出自邹正言之口的话,这个看起來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女子却完美无瑕地将之诠释了个透彻。 突然,邹正言挺身站立,转过了头來。 申屠平静地望着邹正言的双眼,这幅眼神他太过熟悉,响马生涯十四年,这眼神在他的生命中不知道出现过多少回。 仇恨,足够将一人的理智烧得飞灰湮灭,悲痛,足够能唆使一人抛却所有,不管不顾,只为抚平心中悲伤。 站在申屠一边的沈冰见邹正言如此,也提起了手中长剑,却被申屠拦了下來。 突然,他说了一句话,也算是为邹正言说的。 “他是來找我偿命的,你不要插手!” 话音刚落,邹正言便已经攻了上來,那剑之狠厉,招数之刁钻阴狠,让申屠有些恍惚,仿佛与之对阵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诡异神秘的黑蛇。 黑蛇而今正微微咧开自己的嘴,向他炫耀着它的那一对深藏剧毒的獠牙,稍不留神,它便会灵巧地蹿到申屠最为薄弱的地方,狠狠咬上一口。 申屠见邹正言不言不语,只是沉着迎战的模样,不免额间落下了几滴冷汗,陆焚香的那一跳,似乎是成了让邹家人士气高昂的催化剂一样,当她的挣扎之声与呜咽声完全淹沒在了这波涛之中时,邹家的下人们几乎都疯狂了。 大家都咆哮着争相扑向了敌人,如猛兽一般瞪着红通通的双眼,仿佛是一定要看到鲜红的血液才肯罢休。 至于邹正言,更是如此。 他越是不说话,申屠心里便越是沒底,他脸上越是沒表情,申屠便越明白今夜若想不毁了白云寨出手必有所得的牌子,就必须得与之有一番鏖战。 两人在这胶着状态下,打的难分难解,申屠心中竟然有些惶恐,原來这才是沒有必要再保护谁的邹正言的实力。 正在他转身躲开了邹正言猛力一刺时,他却瞧见了沈冰已经飞身出去。 “沈冰!” 申屠转头,分明是看到邹正言的眼光一瞥,正是看向了沈冰,像是早就算计好了的一样,他意味深长地望了申屠一眼,转而便刺向了沈冰,剑招之狠厉,毫不掩饰。 话说这邹正言,根本就不是什么正义人士,自正行接过了邹家的瓷器与布绸生意之后,正言便一手揽下了邹家商业里的所有“脏”活,诸如赌场地下钱庄,他多有涉足,试问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说比武就绝对不会伤害其他人的人呢? 他与申屠死命较量是真,引一边的沈冰出手也是真,阅人无数如他,怎么会看不出來,这个叫沈冰的女子与申屠之间的暧昧。 邹正言这一笑,倒是将他积压在心中的火气宣泄了一半,得意,疯狂,还有想到焚香跳江那一刻的痛。 沈冰眸子依然清冷,根本就沒有注意邹正言脸上的变化多端,一心一意,只想救申屠脱困,却不知自己已经掉入了邹正言布置已久的陷阱里,申屠还沒來得及喊出声來,转眼间,邹正言便已经擒住了沈冰。 他以一只手臂为代价,硬是抗住了沈冰的剑伤,却用右手一把扼住了沈冰的喉咙,整个将沈冰当做了自己的盾牌,隐秘其后。 “申屠不弃,你倒是试试看,看我会不会杀了她!” 邹正言缓缓说着,右手上的力量又加重了几分,申屠分明见到沈冰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冷傲的她却并沒有因为呼吸困难而表现出痛苦的表情。 这让申屠的心更是愧疚。 “你要什么?” 邹正言听申屠这么问,忽然笑开了,热气就喷在了沈冰耳边,惹得她一阵发麻,像是本能一样,她想反抗,却发现身子被这男人钳制得动弹不得,即便这男人的左手还在流血,却依旧还是在紧紧禁锢着她。 “之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想要你能够看得远些,咱们各行各路,现下……我邹正言要的已经沒那么简单了!” 邹正言云淡清风的笑了笑,字里行间却是如此嗜血,他话刚说完,沈冰的身子便明显一震,过了一会儿,这倔强的女子挣扎得更厉害了,邹正言面色一沉,索性便一手用力,将沈冰的左肩捏了个粉碎。 从來就不曾因为伤口而喊过一声的沈冰被这突如其來的钻心的痛弄得不知所措,脱口便尖叫了出來。 这一声突兀的叫声就像是一个信号,在向申屠传递着邹正言骨子里的冷硬与阴沉。 因为这左肩已经被邹正言给废了,沈冰的佩剑也掉到了草地上。虽然沒有发出响声,却让在场的众人都不得不关注着这个细节。 沈冰从來就不曾离身的佩剑,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离开了她,还沒等白云寨的人缓过神來时,邹正言已经默默捡起了那把长剑,用它横在了沈冰的脖子前。 “申屠不弃,你说我想要什么?” 申屠愣住了,却见邹正言将沈冰的那把利剑拿捏得很是稳当,轻轻一挑,便已经割破了沈冰些许肌肤,却并沒有害到她性命,只是这滴滴血水落在剑身上,看得申屠心中一阵慌乱。 “你要怎么样,你说!” “呵呵,如果我说,用这个人的命來换你的命,仿佛还真是个亏本买卖,你申屠不弃既然是白云寨的寨主,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命呢?对吧!” 也不知道是邹正言真心还是无意,总之他说的话不仅震到了白云寨一干盗匪,更是让沈冰的心,痛了。 沒错,自己根本就不是申屠不弃的什么人,申屠之所以对自己特别对待,只是因为自己是白云寨唯一的女子,只是因为自己是一个刻苦聪慧的好学生,只是因为四年前,他将自己从鬼门关里拉了回來。 申屠不弃,对沈冰是沒有任何情爱之心的,可是沈冰却有,邹正言看透了这一切,所以便用这样的话语來刺激折磨沈冰,沈冰痛,他便开心。 因为……是他们逼得焚香做了那样的决定。 申屠双手紧紧握了拳,又松开,再握紧。 正当他抬起头來准备说什么时,邹正言却偏偏什么都不让他说。 “刚才那个要求是玩笑话,我也知道你不会这么做,提出这样的交易条件,我岂不亏本,我邹正言可从來不做亏本买卖,叫你们白云寨的人都放下兵器,不然……这位姑娘,可不是死那么简单了!” 说着,邹正言便一脚将沈冰踢倒,并重重踏在了她背上,沈冰心中备感屈辱,却什么都不能做。 “这人身上好歹有这么多穴道经络,最主要的不过是手筋脚筋,我会先断了这些大穴,再慢慢调理她的经络,最后才是这四肢,申屠不弃,你不用着急,有足够的时间给你慢慢想,到底下不下这个命令!” 说着,邹正言便提起剑尖刺向了沈冰的肩井穴,沈冰闷哼一声,几乎痛晕了过去,却勉强支撑在那里不让自己倒下。 邹正言轻轻一笑,慢条斯理地把长剑从沈冰身上拔了出來,看向申屠道。 “这刺肩井好比是刺向了五脏六腑之中的肾,申屠不弃,你说这一剑到底是痛呢?还是不痛呢?” “……放下武器,!” 申屠咬牙切齿地一挥手,果然按照邹正言所说的做了。 “老大,:“ “照我的意思做,!” 白云寨众人虽然心中不愿意,却在申屠的坚持之下不得不照做了,这一下,也算是解了下人们的燃眉之急,毕竟现下还能够打的,已经剩下不到五人了。 邹正言微微一笑,仿佛对申屠的合作很是满意,正当他开口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他的眼神突然一冷,下一秒便凡提着长剑一连击打了沈冰好几个穴道。 只听沈冰又是一阵闷哼,这一下彻底晕过去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二十八章 他似乎伤心了(9) “你!” 当看到沈冰因为邹正言下了几次重手而失去了知觉的时候,申屠不弃对于眼前这个富家少爷的仇恨又添了几分。 他沉默不语,并不代表心中对于这样的情况充满了冷漠,或许,他要比那些正在对着邹正言叫嚣的白云寨中人更为愤恨。 “老大,别听他的,咱们把这臭小子的下人都杀光了,一个都不留,沈冰咱们也一定要!” 说这话的人,是个使锤的大块头,他话音刚落,白云寨的人们都纷纷响应,眼看着已经分成了两路,一路准备上來抢沈冰,一路则已经提刀向邹家的随从们去了。 申屠皱了一下眉头,却沒有阻止他们的行径,邹正言看在眼里,不禁冷笑。 盗匪便是盗匪,就算挂个义字,也还是个贼。 只见他呵呵一笑,并沒见半点紧张的神色,突然他便已经将剑尖指向了沈冰后颈。 “原來你们白云寨人也不是这么稀罕这位姑娘的性命,看來我邹正言还真是赌输了,成,既然要死,不如我也为我的人拉个垫背的,看是你们杀尽我的人够快,还是我杀这位姑娘下手够利索!” 申屠看见邹正言笑中的那一抹不加隐藏的阴狠,心中一震,刚抬手想要阻止白云寨的人做出什么会伤害到沈冰的举动,这一边邹正言的长剑便已经下去了。 叮当一声脆响,原來是申屠用自己的剑挡了他的那一击,这一局,邹正言算是赢了。 “你们都停手,!” 申屠咬了咬牙,恨透了受制于人的感觉,他一边抽回兵器,一边高声命令着白云寨众人。 邹正言的脸上,始终带着无所谓的笑容,好像死不死,活不活,对于他來说都已经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了,这是一种不可言状的绝望,他眼中的那一片寒冷,对于生死之事的视若无睹,让申屠禁不住有些后悔自己接下了这个单子。(.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不知道为何,每次与邹正言对视时。虽然他什么都沒说。虽然他依旧笑得温和,申屠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刚才陆焚香毅然投河的样子。 这一夜的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又是那样的混乱,申屠叹了一口气,只等着邹正言说他的目的,这票到底成不成,他都已经沒那么执着了,到头來的结果,还不是两败俱伤。 申屠心下这般想着,又忘了一眼还沒有醒來的沈冰。 “呵,申屠不弃,带你的人离开这里吧!” 在申屠思考的时候,邹正言并沒有放弃打量他的表情,看着申屠脸上极力隐忍的那些千变万化,他心里进一阵好笑,即便申屠怎么想隐藏自己的心思,却都被邹正言看得一清二楚。 一直以來,邹正言对于自己这样的天赋都是不屑的态度,甚至有些厌恶,也许他沒有这样高人一等的双眼与洞察力,自己还可以在邹家快乐地生活,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而今,他却突然又有些感谢老天给了他这样的能力,这一夜,在大悲之中,邹正言突然顿悟到一件事,原來自己是这么喜欢将你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 他见到申屠一脸狐疑地瞧着他,便知道申屠不弃根本不相信他会就这么算了。 邹正言淡淡一笑,嗓音依旧平静,让人看不出一点不善在里头。 “带上你的人,离开吧!” 说着,邹正言垂下了眼帘,视线便落在了沈冰身上,苍白的面孔衬着她一身的黑,多了几分柔弱的模样。 恍惚间,邹正言似乎又瞧见了江边那一抹红色的身影,可惜过去了这么久,奇迹依旧沒有出现。 心中一痛,手中的剑柄便握得更紧了。 申屠愣了半晌,见邹正言果真松开了沈冰,并且还退后了好几步站定,他的眼神愈加的深邃了。 “……咱们走!” 申屠上前,抱起了还在昏迷中的沈冰默默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也不管众人有多么反对,便已经反身重新融入了森林里的那片黑暗之中,白云寨人虽然多为莽夫,却全都以申屠不弃马首是瞻。虽然眼看着这天大的好机会白白被放弃了心里不甘心,却还是按照申屠说的去做了。 众人走到一半时,邹正言忽然却又开口叫住了申屠。 “站住!” 这一下,不仅是邹家的随从们感到疑惑,就连白云寨的人都弄不清这邹正言脑子里真正是在想些什么了。 若这事在平常人身上发生,不是应该巴不得这帮盗匪快点离开,越远越好么。 “……你的那个主顾给了你多少银子买我和陆焚香的命,我就用两倍的价钱去买他的命,邹家人的财富,不说倾尽天下,也算是万贯家财了,这点分量,我还给得起!” 申屠不答,就连白云寨的匪徒们都沉默了下來,他们虽然沒读过什么圣贤书,却都隐隐觉得,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只要想到这些钱财可以用來给自己的家人多添置些衣物货品过年用,每个匪徒的脸上竟然都少了些杀气,多了些温暖的色调。 邹正言在这沉默声中读出了些许温馨的气息,便知道自己的这笔生意至少让这些武夫犹豫了,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想,最终还是要听申屠的。 “我拒绝,盗亦有道,不弃不能透露买家的行径,咱们走!” 申屠的回答斩钉截铁,沒有半点动摇的意味,邹正言鼻间一嗤,嘲笑意味明显,却什么都沒说,既沒有做出什么让白云寨人愤怒的举动,也沒有阻止他们的离开。 他就这么看着申屠,,这个逼得焚香投河的盗匪,,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到最后就连背影都看不到了,为的,便是自己对于焚香的那一句承诺。 只求保了他们的平安,这些他根本就不在乎的下人们的平安。 盗匪走了,却沒有人欢呼,所有的人都矗立在这冷风中不知所措,邹正言更是如此。 在申屠带人彻底离开的那一刻,他提着自己的佩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身畔依旧无人,有些事随着时光一道一去不复返。 邹正言带着些茫然,抬头望向天边,却见昔日繁星也已隐去,亮了。 “娘子,娘子,!” 突然,小袖的哭喊声将邹正言拉回了现实里,他不敢转头來看小袖,这才发现原來自己心底真的一点都不愿意去承认这个事实。 焚香,已经投河了。 “少夫人,真的是少夫人,!” 邹家的下人们一片哗然,大家突然都转悲为喜,甚至忘记了身上的伤口,忽然间,河边已是一片沸腾,哭泣声,笑声,两种不和谐的音符竟然就这么交杂在了一起。 “怎么少夫人还不醒來,是不是吃水太多了!” 邹正言本來还在发愣,突然不知谁又喊了一嗓子,他才立马奔了过去,拨开层层人群,映入眼帘的便是哭得死去活來的小袖还有躺在草地上全身都在淌着水的焚香。 惊讶间,邹正言忘记了言语。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下心神來,第一个反映便是试探焚香到底还是不是活着的。 当他接触到焚香鼻间的那一丝热气时,他的心才真正落了地,安心下來的邹正言,却又立马被一大串疑问给弄得蹙起了眉头。 “少夫人怎么在这里!” 邹家人面面相觑,最后望向了小袖,却见小袖哭得块要断气了,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哪里还有表达清晰的能力。 邹正言见状,心中虽然觉得事情蹊跷,倒也不再细问了,当务之急,应该是给焚香取暖抢救才是。 “你们快去准备干爽的衣物,支柴烧火,把被褥都拿出來!” 邹正言一边指挥着下人,一边则将焚香抱进了怀里,平日里被他当作宝贝一般带着的剑弃置一旁,他却不管不顾,仿佛怀中这个应是他弟妹的女子已经是他所珍惜的一切。 有什么已经发生了改变,在邹正言还沒有察觉到的时候,当他忍住身上伤口的疼痛,再次运功于左掌之上时,灼热的内力每时每刻都在刺激着他的每一个痛感神经,可是为了给焚香将她体内的积水排出他只能出此下策。 曾几何时,当他还在陆家庄的时候,似乎也是用这样的办法救了焚香一命吧! 一掌打下,焚香果然有了反应,只不过在咳了几声之后,又陷入昏迷当中,怀中的她,脆弱得是那么不真实。 焚香全身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就连牙关都在打颤,邹正言皱了下眉头,想找些衣物给她盖上,可是刚要走,却被焚香死死抓住了衣襟,动弹不得。 “……长……长亭……” 这一声呢喃是如此细微,在一旁忙得焦头烂额的其他人都沒有听到,却叫邹正言听了个仔细。 邹正言阴沉着脸,静静瞧着焚香苍白过头的脸蛋,那上头依稀还挂了好些水珠,看來是被人刚从河里捞起來不久,可是这人是谁呢? 莫非……是穆长亭。 想到这里,邹正言的心情更加积郁了。 或许,这并不是愤怒,而是心伤,总之邹正言从來沒有尝过这样的情绪,所以当很多种相似的感情汹涌而來时,他也有些分不清了。 总之,若有人在这时瞧见邹正言发呆的模样,大概便会觉得,他似乎真的伤心了, 第二十九章 风雨追云寨(1) 多少年來,只要是追云寨一出手,就沒有劫不到的东西,人或者是其他,然而这一次,追云寨在他申屠不弃的带领之下,竟然在那么明显的优势之下失败了。 回到寨中三日有余,可是申屠不弃自始至终都沒有停止这样的思考,在他脑子里转着的,而今除了重伤昏迷不醒的沈冰之外,竟然还有那个毅然转身投河的陆氏女子,陆焚香。 听说,她竟然是名震整个江南的陆家布庄的大掌柜,听说,她便是那个主张将芙蓉渠上贡给辽人的罪魁祸首,总之,这一切听说都是诛杀陆焚香的原因,然而当申屠不弃与她相对峙时,心里却掀起了一丝不大不小的波澜。 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当他冷静下來,脑子里总是不自觉地回放着陆焚香投河之前的那一番慷慨激昂的指天发誓时,他才弄明白,原來自己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犹豫了。 落在申屠不弃眼前的,分明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儿。虽然她绾髻代表着她已嫁为人妇,厚重繁杂的正装却并沒有办法掩饰掉她本身的那些天真烂漫。 可是?就是这样的女子,竟然是他申屠不弃打了若干年交道的陆家布庄的一家之主。 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弄错了。 这样的疑惑在那瞬间便窜入到了他的脑子里,只是还沒等他理清思绪,这刚烈的少女就这么转身而去了,戴着面具的他,望着这吞噬了陆焚香的惊涛骇浪,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躲在面具之下的小丑。 几口辛辣的高粱酒又这么被他囫囵吞下,因为这一次沒有沈冰为他备置下酒小菜,这样的牛饮竟然可以让一股灼热感从喉咙一直烧到了胃部,怎么都消除不掉。 申屠烦躁地啧了一下,仰头间似乎还想再喝,刚举起手來,那小巧的酒坛就被人夺去了。 “申屠大哥,还是别喝了吧!” 清冷的少年声音,带着一丝成熟稳重,申屠一愣,赶忙转过头來,果然见到钟青谱站在他身畔,只见他一手将酒坛放下,这才又重新开始用干净的锦布擦拭着自己双手上的血渍。 “她怎么样了!” “……也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吧!这几日我喂了她不少催淤血排出体外的药剂,她也吃了不少苦!” 说到这里,青谱突然抬头,望了申屠一眼,脸上那一抹尴尬让申屠不弃很是疑惑。 “贤弟有话,但说无妨,你这妙手回春的本事,可是救了追云寨许多人的命啊!” 听到申屠这么回答,他这才点了点头,神情又回复了常态,一贯的冰冷。 “沈冰姑娘胸前肋骨断了几根,当时事态紧急,小生只好不避嫌了……就怕说出來,申屠大哥怪罪!” 青谱抿了抿唇,话毕还向申屠拱手一拜,弄的申屠不弃更加哭笑不得了,也难怪钟青谱这么诚惶诚恐,追云寨里的人多是大老爷们,切都已成婚,沒有着落的单身男子除了那几个不起眼的小喽啰以外,竟然还要加上他申屠不弃。 四年前,当申屠意外从辽人官兵的魔爪里救下沈冰,并把她带回到山上时,就有人在议论沈冰与他的关系了,只不过那个时候沈冰也不过十四岁罢了,他一个成年男子又怎么会去注意这种还沒有发育完全的小孩儿,至于这些谣言,也不过是那些闷坏了的单身汉们自我娱乐想出來的无边故事罢了,随他去吧! 然而四年一晃而过,沈冰出落得亭亭玉立,申屠虽然依旧沒有对她有任何表示,可是追云寨里的人却更加看好沈冰与申屠,因为沈冰够冷傲,够聪明,杀人越货时下手够狠,在他们心目中,寨主夫人就应该是这个模样。 “贤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申屠不弃是这么不讲理的人么,说到底,还是沈冰命重要!” 申屠虽然心里觉得好笑,却又隐隐觉得这个误会看來是不解释不行了,刚想要再补充些什么?从青谱身上却掉下來一个香囊,只见青谱刚直起身子,又赶忙蹲下去将那香囊捡了起來,轻轻拍打了好几下,确定沒了灰尘才心满意足地将之重新纳入怀中。 这一下,申屠的好奇心是完全被勾了起來,脸上原先凝重的表情瞬间却变成了一幅调戏的模样。 “这东西可是那姑娘送的!” 青谱脸一红,木讷地点了点头。 申屠嘻嘻一笑,忽然就把青谱一把搂了过來,满脸的得寸进尺。 “不是大哥眼拙吧!怎么还看到香囊上有一对兔耳朵!” 被这么一问,青谱的脸更是红了,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沒有变化,仿佛他这人生來就不会笑,不管是大悲大喜总是这么一幅严肃的学究表情,就是因为这样,申屠才觉得戏弄钟青谱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是……是贤弟离开浣纱镇之前一个月,她送给我的!” 青谱喃喃说着,思绪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尚未到豆蔻年华的香儿已有邹家婚约在身,那日他悄悄约香儿出來,却还是什么都沒有说出口,依旧像小时候那样,焚香叽叽喳喳说个沒完,他在一旁静静地听。 突然,香儿便拿出了这个香囊袋,说是为他践行,那一刻,他心里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他气,为什么香儿不留他。 他喜,香儿心里至少还有他这个人的位置,不管他被香儿摆在了什么样的位置。 他悲,这香囊似乎不仅仅是在为他践行,他明白,这是香儿在说,有缘再见。 青谱盯着前方那一轮残月,想事想出了神,正当申屠正奇怪他怎么沒有半点他期待的反映,青谱又回话了。 “因为我属兔,她便绣了一对兔子耳朵,还说要好生藏起來,怕别人笑话我!” 还沒等青谱说完,申屠便已经哈哈大笑起來,边笑还边重拍了青谱臂膀好几下,可怜钟青谱文弱书生一个,又怎么承受得住申屠的这几下。 青谱脸色一变,倒也不因为刚才的羞涩而上脸了,待到申屠笑够了,他才又谈起沈冰的伤势。 “这三日,还真是辛苦贤弟了,如果不是早先遇到你,现下我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啊!” 申屠尴尬地笑了笑,追云寨虽然是很有名头,却毕竟是盗匪之地,有点正当手艺的人自然是不愿意涉足这里,若是哪日朝廷发起狠來,就连追云寨的穷凶极恶都不买账了,别说是追云寨里那些作奸犯科的人,就连和这山寨沾上了一丁点关系的百姓都要受牵连吧! 青谱点了点头,自然明白申屠指的是什么?忽然他便整理了一下衣袖,这才慢条斯理地对申屠说道。 “大哥,我來之前,便已经向知州大人请假说是要回家一个月,现下假也已经批了下來,待我这两日收拾收拾,去浣纱镇上去为沈冰姑娘筹备一些药材便好,中间不会出差错的,你放心!” 申屠叹了一口气。 “我哪里是不放心你做事,我是心里有愧于你,你我都清楚,你帮我越多,咱们就拖累得你越多啊!” 明明是沉重的话題,却被青谱轻描淡写地答了回去。 “大哥说的是哪里的话,若不是大哥不顾道上规矩,从其他劫匪手里救了一介杏林的在下,试问青谱哪里还有那个命來让你拖累!” 申屠一愣,倒也不再和他谦让下去了,只是无奈地抱怨了一句。 “你的这张嘴啊!也就合适做一个从九品的闲职了!” 青谱听到申屠说这话,并沒有像往常一样置之不理,反而是愣在了那,似乎有什么话他想说却未明言。 过了半晌,青谱这才又起了个话头。 “大哥,其实今日來也是向你來告别的,若是往日还有个什么病痛之类需要有人來调理,大可去浣纱镇找我父亲,明日青谱回镇上,会和父亲先说好的!” 说着,青谱便取下了脖子上的紫玉一枚,想要交到申屠手上,申屠并沒有急着去接,反而是先站了起來。 “辞行,你这是要去哪儿!” 青谱低着头,依旧沉默不语,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儿,突然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去王都,参加阁试,依荐入御医院!” 说罢,青谱抬起了头,坚定的双眼对上了申屠的一脸惊讶,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太过意外,申屠再问话时,声音竟然有些打抖。 “你怎么突然想要进朝廷了的!” “我……” 青谱抿了抿唇,眉头也皱到了一起,面对申屠不弃的痛心疾首,他自然是明白,这么多年來,申屠带领追云寨与朝廷做对,劫富济贫,无非便是想要还老百姓一个公道。 可是若是青谱进了朝廷,成了御医院里的一名太医,岂不是就要卷入到政治洪流之中,成为他敌对的人。 “大哥,我走了!” 什么都已经不用再说,不管自己的理由是怎么样的,也难以让申屠接受吧!青谱知道,这无异于是一种背叛。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了追云寨,再也沒有回头。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二十九章 风雨追云寨(2) 钟青谱就这么默默地离开了,他一步一步向前方行去,沒有一丝犹豫,申屠不弃站在青谱身后,看着这青涩的少年腰板挺得笔直,步履还是那般堂堂正正,心中虽然有千般懊恼,却也并沒有去拦他。 为何这些日子以來,烦心事那么多呢? 申屠烦躁地搓了下乱发,无意间又瞟到了那一尊酒坛,而今它沒有再在青谱的手中,静静地站在石桌之上,享受着月光的温柔。 忽然,申屠不弃三两步上前便打破了这样的平静,他一下将这酒坛揽起,又是一阵豪饮。 细微的响动从他身后传來。虽然是那么低轻,却还是入了申屠的耳。 “谁!” 他猛地一回头,眼看就要借着酒力将这一记重拳打在了偷窥者身上,可这人却不躲不闪,一对清澈如水的眸子就这么望着他,即便这拳头是离着她鼻前寸毫停下的,也不见她脸上有什么惊吓的神情。 申屠见是她,不禁愣住了,尔后皱了皱眉头收回了手。 “怎么不去歇息着,还这么悄无声息地跑出來!” 其实申屠是想说,他差点伤了她,心中不安,却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竟然成了这般模样。 沈冰默默望了他一眼,然而申屠在这时早已经拿着酒转身开來,并沒有发现沈冰眼里的那一丝脆弱。 她什么都沒再说,直到瞥见空空如也的石桌才道。 “我去给你备些下酒菜來吧!” 平日里追云寨的伙食自然都是由这些盗匪家里的婆娘们负责,可是现下已经是晚上,留在寨子里的都是些大老爷们,除了沈冰,又有谁会做些可口的饭菜來给申屠。 因为沈冰的昏迷不醒,申屠不弃已经足足喝了三天的空腹酒了,现在静下心來,还真是觉得胃似火烧,沈冰的提议也突然有了诱惑力,可是当他转过头來看到沈冰一瘸一拐的背影时,他又立马打消了这个自私的念头。 “得了,你别忙活了,好不容易缓了过來,就回房歇着吧!我这样挺好!” 申屠皱了皱眉,嘴上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最终放下了那个酒瓶,当沈冰回过头來时,就是看到这么一个动作。 她仿佛是明白,又不明白为何申屠会这么烦躁不安,本就有些内向的她因为申屠不弃的这一连串下意识的动作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就那么傻傻站在那儿,吹着冷风,任时光流逝。 若不是申屠无意往旁边一望,真不知道她还要这么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申屠见到沈冰只是静静站在那儿,身体因为这山上的寒风竟然在微微发抖,不认输的倔强让她抿着苍白的嘴唇,却并沒有移开自己对于申屠的视线。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呢?都叫你进去休息了!” 申屠说这话时,重重叹了一口气,也不管沈冰愿意与否,便已经为她披上了自己的衣服。 “回去吧!” 这件衣是那么地温暖,让沈冰忍不住将之捂得更紧,可是申屠不弃每次面对他时,转身的速度都快的让她措手不及,当申屠又要给她一个背影时,今日的沈冰突然慌了。 她一把抓住了申屠的手,紧紧握着,这个大胆突兀的举动反而让这个刚过而立之年的盗匪头子吓了一跳,当他睁大眼睛回过头來对上沈冰的眼眸时,申屠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到愣在了那里。 沈冰的眼里,似乎含着泪。 “你是不是在怪我让你弄砸了这笔买卖,对不起!” 说着,沈冰的眼睛果然更红了。 “我又不是怪你这个!” 申屠一震,对于这样的沈冰还真有点手忙脚乱了。 “那你是怪我什么?” 沈冰听罢,忍不住皱起了眉,山风刮得确实太冷,冻得她的双手都是冰凉冰凉的,申屠低头望着这一双本该白皙柔嫩的手,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他我我你你了一阵,却都沒有说出个像样的安慰话來,沈冰瞧着他木讷的模样,心中更是悲伤,跟在申屠身边这么多年,喜欢了他这么多年,又怎么不会知道他就是个木讷的性子,又怎么不会明白……动心的只是她一人呢? 正当申屠绞尽脑汁想去解开沈冰心中的这个疙瘩时,沈冰的双手却已默默滑下,离开了他的手臂。 “……沈冰!” “你在想那个投河的陆焚香!” 鬼使神差之下,沈冰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不知是嫉妒,还是其他,总之当她看到申屠不弃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特别还是一个死了的女人而烦乱成这样时,她再也沒有了平日里的冷静,满脑子想着的,便是要申屠不弃自己來否认这件事。 申屠只是光听到陆焚香这三个字已经够让他心烦意乱的了,现下沈冰毫不顾忌他的颜面就这么说出了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一向豪气惯了的他,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现下这种尴尬的场面。 无奈之下,便只好用恼怒与谎言來掩饰一切。 “你怎么提到她,和他们陆家人沒关系!” 说着,申屠甩了甩衣袖背过身去,可是当他不再望向沈冰时,眼神却又沉寂了下來,带着些落寞,漫无目的地盯着远方繁星发着呆,朦胧间,脑子里响起的又是陆焚香的那些话。 上天入地,定划为恶鬼冤魂,生生世世缠着你们追云寨。 沈冰抿了抿唇。虽然对于申屠这样有些伤心,可是她天生敏感,偏偏就感觉到了申屠骨子里透出來的那一丝忧伤,这么一來,她又活生生将自己心里的怨气吞了下去。 突然,沈冰再开口时,便已经又是那个冷静如冰的女子了。 “其实申屠大哥你不用自责,这是那个陆焚香的命,咱们沒办法的:“ 这本來是安慰的话,听在申屠耳里倒更像是一种推辞,突然他一拳打在了一边的树干之上,大树参天,也禁不住震动了起來。 沈冰脸色一白,便想去瞧瞧申屠手上的伤势,却被他一下躲开了。 “我沒事,我知道你这么说,无非便是让我心安,我懂,可是做了这行这么多年,多一点不安,少一些不安,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说着,申屠似乎慢慢回复了冷静,他自嘲一笑,忽然又轻轻推了沈冰一把。 “去吧!去休息吧!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别到时候青谱从浣纱镇回來,发现他的辛劳全都功亏一篑了,若他找我问起來,我可担当不起!” 申屠话毕,见沈冰还想说些什么?便又道。 “去吧去吧!我坐坐也回去歇息了!” 申屠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便又转过身去,沈冰看着申屠这样,只是叹了一口气,果真回屋了。 进屋之前,她依稀听到申屠在喃喃说着什么? “怎么你就是陆家的人呢……这杯酒,便是祭你了!” 说着,申屠便将罐中余下的高粱酒洒在了地上。 明月作证,他总算是找到个人与之对饮了。 虽然这个人,竟然也是个陌路人。 …… 是夜,陆家别院。 一直伺候在陆焚香母亲身边的吴妈因为陆老夫人夜不能寐的毛病而鞍前马后地忙碌着。 好不容易让其止住了咳嗽,刚躺下时,门扉却又被人敲响了。 吴妈见陆老夫人依旧闭目养神,便自作主张一人去开了门。 “妈妈,是我!” 來人是个一脸冷漠的小丫鬟,若仔细看便可以发现她便是一直在起良府里伺候已经疯了的陆张氏的贴身丫鬟,小溪。 吴妈一皱眉,赶忙便拉了那小丫鬟进來,关门前,还看了外头两眼。 “怎么这么晚了來这里,若被人瞧见了怎么办!” 小溪听到吴妈的斥责,倒也不慌不忙。 “小溪确定沒有人跟着,今日陆张氏又说是见到了陆冯氏的鬼魂索命,在府里闹了一整夜,好不容易才安抚下來,现下府里的人都乏得很,小溪离开时,一一确认过了的!” “吴妈,是谁啊!” 二人正说话间,陆老夫人的嗓音慵懒地从内房里传出,吴妈看了小溪一眼,赶忙向着内屋回了话。 “夫人,小溪來了!” 话毕,房内沉默半晌,忽然陆老夫人似乎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 “让她进來吧!” 就这样,小溪一人进入了内房,就端正跪在陆老夫人的床榻边,二人对话之时,她还要做些吴妈的工作,诸如递茶杯或者锦帕之类。 至于吴妈,早已经守在了外房。 “既然是这个时候來,肯定是有什么事要报吧!” 小溪点头。 “陆婉啼的簪子,我已拿到了!” 说着,小溪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用布紧紧包裹着的东西。 可是陆老夫人只是看了一眼,仿佛并沒有提起多大的兴趣,小溪见状,知道陆老夫人并不是要听这个,赶忙又道。 “陆牧文为陆婉啼抓的那些防胎药,小溪也已经一一换过了,每次陆婉啼与起良少爷行事之后,喝的都不是防胎,而是保胎!” 这一下,陆老夫人这才露出了满脸笑意,她轻轻闭上了眼睛,将捂在嘴边的锦帕递给了小溪。 一边缓缓吩咐道。 “好,好,就是让她保胎,簪子你好好留着,以后有大用,我也知道那妮子性情狡猾,让你拿到他们二人苟且的字条实在是有些难为你了,那倒也罢了吧!只要你现下做好这件大事,以后定有你的好处!” 小溪听着陆老夫人的夸奖,脸上并沒有现出多少得意的表情,而是将那簪子重新纳入怀中,一眨眼的功夫就退出了房间里。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作者一更 第二十九章 风雨追云寨(3) 当接到青谱寄回浣纱镇的家信那天开始,钟涵就里里外外地忙活了起來,准备青谱平日里爱吃的菜,更是请人将青谱的睡房打扫了个干干净净。 这日,钟涵还专门先去陆家布庄向宣文告了假,想着这天就专门呆在家里,哪里也不去,就等着青谱回來,宣文念其在陆家庄本來就帮了不少忙,再加上这次的贡品能够顺利完成,青谱也功不可沒,自然就答应了钟涵的这个要求。 从日上三竿到夕阳西下,眼瞅着这天就要完全黑下來了,却还不见青谱的人影,钟涵因为心里担心儿子的安危,再也耐不下性子坐在屋里,当青谱一人背着包袱,满腹心事地走到浣纱镇口时,便瞧见了父亲佝偻的身影,正披着暗淡的霞光,翘首以盼着。 青谱心中一痛,又觉得很是温暖。 “爹!” 青谱來到钟涵身边时,轻轻唤了一声,脸上勾起了一丝些微的笑容。 钟涵瞧着已经长大的儿子,百感交集,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重重点了点头,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來,來,回家吧!” 最后,钟涵只是不住地拍着青谱的肩膀,在青谱的搀扶之下,父子二人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是夜,钟涵在桌边小酌,十分开心地看着自己儿子吃掉了这满桌的饭菜。 “爹,吃饱了!” 青谱抬起头來,瞧见父亲的目光,下意识地抹了抹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前些日子赶去追云寨,为了能够救活沈冰他真的是做到了寸步不离,突然放松下來,还果真是饿坏了,自然要比平时吃得多了些。 “呵呵,好吃么!” 钟涵并沒有斥责青谱的沒有吃相,只是笑呵呵地问青谱饭菜是不是合他的胃口。 青谱望着笑眯眯的父亲,不知怎么,放在双腿上的双手反而将衣服抓得更紧,他使劲点了点头,并沒有吭声,就怕自己这会儿说话,会把眼泪都逼出來。 “好,好吃就好,爹也忙了一天了,不就是为了得你这句话么!” 钟涵得到青谱的肯定,长长舒了一口气,青谱借着烛光望着父亲的侧脸,只觉得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父亲是这样一幅表情,不免有些好奇,更多的应该是心底的一丝愧疚。 “爹……” 踌躇了一阵,青谱刚鼓起勇气來说自己未來的打算,却被钟涵先抢了话头。 “这次休假,可以休多少时日!” “……说是一个月,也不过是十几日罢了,而且若知州那边有急事,必须随叫随去!” “哦,哦,但这休假也算给得够丰足的了,不管如何,谱儿,要懂得谨记恩德!” 青谱俯首,点点头答道。 “孩儿记住了!” 钟涵听罢,满意地点了点头,父子二人便再沒有多做言语,沉默了一会儿,青谱见钟涵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趁着父亲开心的当儿,便对钟涵道。 “爹,孩儿扶您回房吧!” “好,好!” 钟涵今日似乎很高兴,喝了不少宣文从酒庄拿给他的水中仙,这对于青谱來说很是意外,因为父亲一生杏林,对于伤身的东西很是忌讳,就连平常招待人,也多是用些许药酒。 青谱一手扶着父亲,感受着父亲身上传來的温暖,许多心里话真是欲言又止。 待到将钟涵扶到了自己的卧房中,他这才深吸一口气切入正題。 “父亲,孩儿……孩儿之所以有这么长的休假,是因为知州大人将孩儿举荐到了王都御医院……” 本还带着笑听儿子说话的钟涵,忽然神情一滞,眨眼间脸上已是换了一幅表情,冷漠得实在不像是平日里平易近人的钟涵老大夫,青谱看了父亲一眼,心中虽然有些惧怕,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假期一结束,孩儿便要北上去参加阁试了……” “你以何名报上去的!” “……钟青谱!” “……既然你心意已绝,又何须來告诉我呢?尽管走就是了,也不必來看我这幅老骨头了!” 钟涵听到青谱这么说,也知道儿子已经准备妥当,现下也只不过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他心中有怒气,却又发不得,不让儿子去王都,并非是他食古不化,试问这天下父母,有哪个不想自己的孩子有所成就的。 钟涵太清楚青谱,这孩子生來就是从事华佗行业的材料,如果不是他在当职期间发生了那样的事,若不是当初他的一意孤行牵连到了家里人,他又怎么会这么不讲情面,硬要将自己的孩子留在这和平得太过平庸的小镇呢? “爹……” 青谱突然噗通一声跪到了钟涵身前,这让心中矛盾的钟涵更是沉重,半晌,他摇了摇头道。 “不是爹不通情理,是你这么一去,有太多危险,王都不比这偏僻宁静之地,一踏进那城门,就会有很多双眼睛看着你,更何况,你是要进皇宫的啊!” “孩儿知道!” 青谱点了点头。 “你懂……你懂什么?你……你啊!,哎,!” 钟涵颤抖着指着自己儿子,却是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处,怎么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话來,到头來,他还是选择责怪自己,长叹一声之后,便也作罢。 “爹……” 青谱抬头见着父亲满是皱纹的脸,心中不忍,还想说些什么宽慰他的话,却在这时,门外传來一阵询问声。 “请问,钟涵老先生,您睡了么!” 青谱与钟涵皆为一愣,因为这声音若是沒听错的话,应该是陆宣文陆大少爷的。 父子二人默契地对望了一眼,青谱在父亲的授意下赶忙出得门來,果真见到宣文一人正提着个食盒与酒坛,见到青谱出來了,他微笑地向之示意。 “我还说,若你父亲睡了,我便不打搅了,放下东西便走!” 进得门來的青谱站在庭院里,轻声与青谱说着,正在这时,钟涵也出得房门來了。 “大少爷……” 见宣文两手提着好些东西,钟涵赶忙上前來要替他拿着,宣文见状,马上受宠若惊地躲。 “别,别,钟老先生,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呢?这几日我二婶的病可都是仰仗您劳心劳力了,这么点体力活,宣文可不敢劳烦您,我啊!就是來向钟老先生借一下青谱,不知能不能让他陪我这孤家寡人对饮一番,待会咱们喝尽兴了,一定把他完璧归赵地还回來!” 宣文不似起良,温文尔雅惯了,偶尔开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反而更是显得平易近人。 本來还因前尘往事而伤怀的钟涵被宣文这么一打趣,反而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大少爷这是说得哪里话,小犬能与大少爷成为知己好友,是他前世修來的福!” 说着,他便又对青谱嘱咐道。 “去吧!对待大少爷,可不能沒了礼数!” 青谱轻轻点头,便在宣文的示意下先出了大门。 …… 一路上,宣文与他均是相对无言,实话说來,他们也并不是什么很熟悉的朋友,只不过因为贡品事件,有过一两次默契合作罢了。 “到了!” 宣文说着,便在马车停下之后,率先出了马车,跟在宣文身后的青谱探头一瞧,却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这马车已经行得很远了。 马车停着的地方是一处凉亭,若是青谱沒有打量错,应该就是临近浣纱镇的那一处十里亭,远处那片树林,黑压压地一片,透着一股子诡异,青谱打量完周遭,又看向了凉亭里,却见宣文已经就坐,面对着的地方,正是那片静谧的树林。 “这里是……” 青谱进得亭子里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來。 “这里,十里亭啊!” 宣文微微一笑,示意青谱坐下。 “既然你父亲不在,这里也沒有旁人,咱们就不必拘谨了!” 青谱听罢,也是端得酒杯來,与之相碰,宣文微微一笑,一饮而尽之后,倒也有了几分畅快的感觉。 “…你有心事!” 他正在为自己又蓄满一杯时,突兀的问话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宣文诧异地抬起头來,瞧见青谱认真考究的眼神,忍不住又笑开了。 “你还说我,你不是么,不然……怎么会陪我这个陌生人來喝酒!” 青谱眉头一皱,却也无言以对,算是默认了宣文的话,说來还真是有趣,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这样,即便平日里不是接触太多,二人凑在一起时,又好像是相交多年似的,一眼便可以瞧出对方的心里装的是什么? 宣文叹了一口气道。 “你今日能回來,钟老先生可是高兴坏了,可是刚我进你家时,又觉得有写怪异,说不出來!” 青谱沉默了一会儿,也主动取酒喝了起來。 “……我回來,是向父亲辞行的,不日将北上参加阁试!” “是回王都!” 宣文听罢,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确认,青谱奇怪地看了宣文一眼,见他满眼的好奇,这才点了点头。 “……你知道焚香跟着邹家人离开浣纱镇的事情了!” 青谱的神情因这句话显得更加木讷,他心中苦闷,是沒想到焚香果真说到做到,就连离开都不与她说一声。 宣文见青谱一幅痛苦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肩膀说。 “别怪她,她也是走得匆忙,迫不得已!” “……她什么时候走的!” “也不过是三天前吧!”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青谱愈发地沉默了,本來宣文是想扯个人來陪他喝闷酒,却不曾想,这平日里一言不发的少年今日比他喝得还多,这样颠倒的角色让宣文有些哭笑不得,倒也随他去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二十九章 风雨追云寨(4) 酒过三巡,别说是不识酒性的钟青谱,就连平日里在外头应酬惯了的宣文都有了些醉意。 十里亭内,小巧的酒瓶倒了一地,桌上的碟碗里也不过留下些残羹剩饭罢了。 忽然,青谱抬起头來,醉眼朦胧地望着天上的月亮。 “……陆兄,你还记不记得青谱刚到浣纱镇的时候!” 宣文正奇怪着他这突兀的举动,被他这么一问,不禁恍然一笑,刚要作答,青谱却又自顾自地接了话头。 “我刚來浣纱镇时,可真是厌恶极了这偏僻的地方,不怕陆兄笑话,青谱自小立志于成为华佗之门生,无非便是想以后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那个多病的身体,儿时在王都时,我这身子骨已经叫父亲操了不少心,后來跟着父亲到了这穷乡僻壤的南方,竟然一场大病,差点要了我小命,你说,叫我如何能够喜欢这浣纱越女乡!” 宣文被青谱这噼里啪啦的一顿说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木讷地点了点头,谁知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青谱今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宣文的附和反而让他说得更开心了,只见他勉强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在那四处找着酒瓶,可惜一个一个看去都是空的,好不容易找到个,却也不过是盛了一半的酒。 青谱仰头,将之一饮而尽,似乎痛快了许多。 “……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焚香的时候,可不是在陆家庄,是在我家……那天……她也是穿着一身杏红的衣装,那上头绣着的,好像就是一支碎桃……” 说到这里,青谱竖起了一根手指,痴痴地望着,话说到一半却沒再继续接下去,过了好一阵,青谱怅然若失地缓缓将手放下,复又趴在了石桌上,沉默间,宣文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 “……本來我一直觉得,焚香长大了,就要嫁给起良少爷,所以一直都不曾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來,后來……焚香长大了,却有了邹家的婚约,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更不敢说了……不敢,不敢,这不敢,那不敢……不敢到她离开了,我还是不敢……” 青谱摇着头,自嘲地笑开了,尔后他也有在嘟囔着些什么?却因为声音太小,已叫宣文听不真切。 直到青谱沉沉睡去,愣在那里已经好一会儿的宣文这才回过神來,他这才意识到,原來青谱与起良一样,都为他那个古灵精怪的表妹魂牵梦绕。 可是?两个人表达的方式未免也太不一样了吧!宣文笑着摇了摇头,只叹世事多变,今天仿佛还是这个样子,还未等人到明天,突然一下就可以将这平静的模样给搅乱了,打散了,等人再一眨眼,眼前却已经出现了另一条路,走不走,该怎么走,便成了每个人都需要想的事。 一如他与起良,一如现在的钟青谱。 不过,他和青谱都算是幸运的了,在关键时刻都有悬崖勒马,谁说这一个情字不是鸩毒呢? 他陆宣文不明白昔日的陆起良,却因为这个情字理解了现在的青谱说得每句话。 酒杯在宣文手里不知道是转了多少个圈,最后他才将那里头的琼浆喝了个干净。 “你知道么,陆兄我也碰到了和你一样的麻烦!” 宣文这一杯酒下肚,不自觉话也多了起來,也不管青谱是不是醒着,便一并说了出來。 “……我身上可不是也正背着个婚约么,就是隔壁镇上浣纱大户,王家的大娘子,说起來,若这婚配真成了,我倒和那个陆婉啼成了亲上加亲,场面上,还得叫她一声嫂嫂,呵呵!” 宣文说到这里,不自觉笑了出來,因为这场面想來都太过滑稽,别说焚香在浣纱镇的时候他与陆婉啼二人便已经暗地里刀剑相向了,现下焚香一走,宣文也不用再去顾忌陆婉啼的狼子野心伤了焚香,以后为了陆家布庄而与婉啼起良二人的争战,怕是更不会少了吧! 宣文眯着眼,将身体后仰着,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着这天上月光。(.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以前我推辞这婚事,是觉得还不到时候,现下焚香离开了浣纱镇,好歹也算是有了个归宿,可是我一人支撑着陆家布庄,实在是累,青谱,这种孤单,你明白不明白!” 宣文看向青谱时,他却一点动静都沒有,显然还在睡着,可是宣文还是一味地将闷在心里的话说了出來。 “……你不明白,沒人能明白,你们都是有父有母的人,就是我,孤身一人,有时候突然认真想起來,还真是觉得这种状态有些可怕!” 宣文歪着头,冷淡的语气好像是在说着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可怜人。 “可是现下这婚不能不结了……陆婉啼越來越不安分了,不是就仗着王家么,不过既然王家那个儿子过世了,我娶了他们家的宝贝千金,这天平就要倾向我了吧!” 宣文轻哼了一声,对于自己头头是道的分析沒有感到一丝愉悦,反而是不屑与轻蔑。 他转过头來,见青谱还在睡,索性也趴在了石桌上,却并沒有闭上眼睛。 说起那个与他有婚约的王喜雨,他依稀是有些印象的,却也不过是小时候的记忆罢了,那日他随着母亲一起造访王家,走过花园时,看到一个梳着双头发髻的小女孩正在远处玩着石子,唱着歌谣,那是他第一次驻足去看一个不是陆家的女子。虽然只是看到那小女孩的侧面,他却还是笑了。 想到这里,宣文忽然摇了摇头。 “青谱贤弟,为兄似乎在不该动情的时候……动情了……” 宣文苦笑着,半梦半醒间,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另一张容颜,那人,便是女扮男装的清池,他盯着这虚浮的影子痴痴笑了一会儿,却又皱起了眉。 心痛间,酒却也醒了不少。 “……青谱贤弟,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呢?” “……” “她这样做是不是另有目的呢?” “……” “……难道我们在那一片林子里的相遇,都是刻意安排的么!” “……” 青谱不答,宣文却问得起劲。 “…我到底该不该信她…” 宣文喃喃自语着,禁不住望着自己手上的那个玉佩发着呆,正在这时,青谱却说起了梦话。 “……焚香……我來王都了……你别怕,我能保护你,我钟青谱说到做到……焚香,……” 宣文一愣,突然发现自己与青谱一样,真是傻透了。 …… 睡在马车里的焚香忽然间因为一个熟悉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现下虽然是傍晚,可是因为与她一起同车而行的小袖已经睡着了,一切都显得很安静。 焚香悄悄从薄被里爬了出來,來到了车窗边,刚一挑开窗帘一角,就被外面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她回头看了看小袖,见其皱了皱眉头,许是被阳光刺到了眼睛,挣扎了几下,却并沒有从梦中醒來,焚香见状,赶忙又把那一个小缝隙拉上了。 一个人缩在被子里的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颠簸的日子算來应该已经有好几日了,自从自己从昏迷与病痛中醒來以后,车队的进程似乎更是加快了,在这段时间里,除了必要的吃饭休息,焚香就连邹正言的面都见不到。 想到这里,焚香撇了撇嘴。虽然对这男人阴晴不定的性子早就已经习惯了,却还是感到有些委屈。 自己为了救大伙,都那么舍生取义了,为何他倒是一幅兴师问罪的面孔对着劫后重生的她。 焚香这般想着,不自觉便发起了呆,就连小袖醒來了都不知道,小袖迷迷糊糊睁开眼,见焚香抱膝坐在角落,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中又是一阵沒來由的紧张。 “娘子!” 她栖身上前,轻轻唤了一句。 焚香回神过來,第一反应竟然是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么多天以來,小袖已经明白了焚香的言下之意。 她自然是不希望让那个跟在车窗旁边的邹正言听到什么动静,只见她大眼睛转了一转,听到车外还是整齐有力的马蹄声,别无其他,忍不住便松了口气。 “继续睡吧!还要好一会儿才到下个驿站呢?” 焚香悄声说着,便爬进了软被里,不一会儿果真是进入了梦乡,大兵痊愈的她最需要的便是充足的睡眠。 小袖看着已经睡着的焚香,心里有太多想问的事,最终却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马车外,邹正言不是沒有听见焚香的这些动静,只不过那日隔阂犹在,她既然不想与他说话,他也不想去削自己的脸面,只要一想到她在昏迷中的呢喃以及醒來后的装疯卖傻,邹正言心里就是一阵气恼与不痛快。 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气些什么?是气她的嘴硬,气她的倔强……还是气她的心思太过单纯。 “自作聪明!” 邹正言冷哼了一声,眉头一皱,竟然是在担心焚香以后在邹家的生活。 他烦躁地啧了啧嘴,便策马向前,往队伍最前面走去。 ……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章 曹家娘子(1) 不愧是汴京城门口,天还蒙蒙亮着,等待入城门的人在关外便已经排起了长队,邹正言立马于人群之中,向周围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一些官家或者商贾的队伍占了多数,其他的也不过是些小贩与镖局的人罢了。 只是匆匆打量了一番,邹正言便能够确定这些人都是汴京城里哪门哪户的,可见邹家生意之大,打交道的人数之多,忽然,清晨第一缕阳光终于拨开云雾现了出來,当那一抹灿烂的光芒照到了城墙上时,朱红色的大门也应声而开了,堵在邹家队伍前面的人群攒动,一时间人声鼎沸,大家都顺着这人流井然有序地往城门移动。 邹正言骑在马上,看着这车前车后都是人,自然也得跟着人流走,只不过这么大的骚动,也不知道焚香还有沒有在休息,他这般想着,侧头往马车处一看,果然看见焚香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挑开了门帘,睡眼惺忪地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怎么……到了!” 这是自她从那次劫难之后,第一次与邹正言正面对话,还是在自己还沒有完全清醒的情况下。 “嗯,入了城门,便是汴京城了!” 邹正言一眼就瞧出她是刚从睡梦里醒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回了焚香的话。 焚香轻轻哦了一句,便又钻进了马车里,看着队伍,若要过城门守卫的盘查真正进城,还要起码半个时辰,倒还不如趁着这时候抓紧时间來简单洗漱下,反正马车里也一应俱全。 说起來,也不知道这个邹正言怎么想的,自打焚香彻底从昏厥之中苏醒过來,这个本來应该是悠闲行进的车队,就在沒命地赶路,越是临近王都汴京,便越是日夜兼程。 这些都还是小袖后來告诉焚香的,邹正言那副模样,就好像是这队人身后还有盗匪紧紧跟着一般,在小袖的伺候之下,焚香洗了面,施了些胭脂,其他的琐碎工作便都交给小袖去处理了,自己则一个心思都扑在了研究邹正言的心思之上。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不管是在大婚前一日的初遇也好,还是邹正言带着青膏为她解除燃眉之急也罢,陆焚香自问自己虽然还不够理解这个夫家大哥,倒也还不至于将人看走眼。 按理说,像他这么高傲的男人,我行我素惯了,又长着那么一颗诡计多端的脑子,怎么会犹如惊弓之鸟一样,只是碰到伙穷凶极恶的盗匪就怕了,若不是战到只剩他自己最后一人,他应该会决不退缩的吧!可是这样沒命地赶路,算不算是退缩呢?焚香不清楚,只是觉得这样做,实在是不符合邹正言的性格。 “娘子,您瞧,汴京城!” 焚香这边想得入神,突然被小袖欢呼雀跃地这么一叫,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到了繁华的王都,本來就好奇心旺盛的她也跟着小袖一道,趴在了窗边望着。 刚掀开帘子,焚香便呆住了。 也不知道邹正言是有心还是无意,带着邹家车队走的都是汴京城里最热闹的官道,这条可供四辆马车并行的大道若一直走到底,便可直达大宋王宫。 “这里便是汴京城……” 焚香喃喃地叹了一句,只觉得眼花缭乱,街边店铺满目琳琅,小贩多,行人更多,邹家的车队行过,好些人都会放下手中的商品,不自觉驻足观看,有些人是在打量着这不起眼的马车,更多的人则是在偷偷看着英姿勃发,傲视一切的邹正言。 焚香的一双灵动的大眼自打进了汴京城就好像重新有了活力一般,骨碌碌地转个沒完,充满了神采,当那些小吃女红商品出现在她眼前时,她表现得更为兴奋了,恨不得立马跳出这束缚的马车,痛快地细细玩赏一番。(.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小袖看着焚香这样,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心里突然又有些后悔让焚香瞧一眼这比浣纱镇不知道大出多少倍的集市场面了,正当她准备上前提醒焚香一句时,却见焚香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在浣纱镇当陆家布庄大管事时的那一股严肃劲又回到了焚香身上。 小袖奇怪焚香是看到了什么让她突然便又现出这样的表情,便顺着她的视线向车窗外望去,却只來得及看那店铺一眼,突然车子一个拐弯,离开了这官道,让坐在车里的焚香与小袖,什么都看不见了。 焚香望这车窗外的风景逐渐从集市变成了巷道石墙,耳边热闹的人群之声也渐渐远去,只有这车轱辘吱呀作响,她兴趣缺缺地撇了撇嘴,又安静地坐回到了车里。 “娘子,您怎么了?” 这一路上,小袖也算是吃了不少苦,先是焚香刚烈投河让她已是吓得差点魂都沒了,再是焚香劫后余生的大病,更是让她沒日沒夜地操劳,不仅是怕焚香撑不过去,还是怕脸色黑得堪比阎王的邹正言,仔细想來,那一段时间邹大少爷的脾气也很是差劲,看着谁都好像是恨不得砍那人几刀一样,还好娘子醒來以后,他这眼神也磨了不少戾气,小袖因为要伺候焚香,不用再与他有何正面的接触,不然还沒到汴京城,她也要一命呜呼了,被这两位主子这么大动静地闹过之后,她的神经也敏感了不少,就像先在这样,当她看到焚香前一秒还兴高采烈,后一秒便沉默不语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听到小袖这么问,焚香抬头瞟了她一眼,只觉得小袖一直以來都在为她操心,心里突然觉得,自己太过任性,于是抱歉地笑了笑道。 “沒事,我刚刚是瞧见了邹家的店铺了!” 小袖一愣,心下了然,便轻轻点了点头,依偎着焚香坐着,什么都不再说了。 马车还在缓缓向前走着,听这车轱辘的声音,便知道车队已经放缓了不少速度,既然已经到了汴京城,邹正言也沒什么好着急的了,他现在全心全意想着的是另外一件事,自然也沒有管马车里的动静,就连小袖悄悄掀开门帘偷窥他的状况,他都沒有发现。 “娘子,您放心,邹大少爷在前头呢?咱们说笑声些,他肯定听不到!” 放下门帘的小袖好像是碰到了多大的开心事,压低了声音说着,眼睛都笑弯了。 焚香定定地瞧着她,突然伸手为小袖抚平了些许前额的乱发,这才说道。 “等会进了邹家的门,咱们少说话,你在人前开口,可不能娘子娘子地叫了,我那个婆婆你也不是沒见过,邹老夫人对人严厉着呢?” 小袖吐了吐舌,似乎是想要活跃气氛,拉着焚香的手点了点头。 “便就只有这么点路程了,娘子,小袖都记着你的话了,只不过,现下就让我这么叫个够吧!” 焚香听到她这么说,便也一笑置之了,她看着小袖依旧纯净的眼睛,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恐惧正从她身体里悄悄溢出來,邹宅的未知,汴京城的广袤,还有自己在这里的孤身处境,都让她感到有些害怕,怕到她有时候午夜梦回时,都会忍不住在想,若自己就那么死在了那条湖里,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 可是她沒死,她不但沒死,还是长亭救上來的。虽然那人蒙着面。虽然那人什么都沒说,可是她却认定了那人是长亭。 自己越是肯定,便越觉得自己悲哀,可是她又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沒办法一走了之的,邹家人虽然现下已经沒有多少人在朝为官了,可是说到追究一个乡下豪绅家族的不是,倒还是有那个能耐,到时候,自己是痛快了,就不知道会给宣文他们带來怎样的灾难。 可是理是这么一个理,明明是长亭救了自己,却又把自己丢给别人,让她怎么能不伤心。 焚香想着想着不自觉又出了神,小袖也不知道唤了她多少声她才有点反映。 “娘子……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小袖满脸的担忧,就因为焚香总是什么都不说。 “我是在想,从今往后,就咱们姐妹二人了!” 焚香苦笑了一下,拍了拍小袖的手,似乎是感受到了焚香心里的那一丝悲凉,也知她是在牺牲自己的幸福來保全陆家人的周全,小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她才嘟囔了一句话。 “……说不定……姑爷也是个不错的人呢?” 这句话,宛如是一颗石子忽然就扔进了焚香波澜不惊的心里,她浑身一震,从头到脚都有些发冷。 是啊!自己怎么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 邹正行在邹府里呀。 那岂不是……今晚上她就要见自己这从來就不曾放到心上过的夫君。 焚香想到此,瞪大了的眼睛充满了慌乱,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惊到了,她的手心也渐渐泌出了些许汗水,还沒等她想出个什么对策出來,忽然门帘一掀开,却是重仪在马车外候着。 “二少夫人,咱们到了!” 听到这句话,焚香与小袖颇有默契地对望了一眼,发现彼此脸上的表情根本就不像回家,反而是像要从此远征于戈壁之上的大宋将士一般决绝。 焚香深吸了一口气,用尽量平稳地腔调淡淡回了重仪的话。 “我知道了,准备片刻,这就下來!” 作者已更了,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章 曹家娘子(2〕 虽然焚香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下得马车來的,却还是被邹家宅院的阵势给吓住了,这邹家大宅虽然用色低调,却仍然无法掩饰住它的占地面积之庞大,那扇一定要四人合力才能够推开的黑色柳木大门微微虚掩着,焚香依稀能够看到内里一片庭院春光,偶尔还有几个忙碌的仆人经过这门堂,焚香一眼望去,发现这庭院穷自己眼力是看不到尽头的。 小袖一手扶着焚香。虽然跟着焚香不急不慢的步态走在邹正言身后,她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泄露了自己的心思,焚香感觉到这一丝畏惧,不着痕迹地用藏在袖子里的手拍了拍小袖,算是稍微安慰了一下她。 因为是长年在外地的长子回來了,这一次出门迎接他们的不仅有焚香的那个还未成年的小叔子正耀,还有邹老夫人这个当家主母,焚香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四周,只是从服饰上的差别便已经了然这些下人们的职位。 似乎总共有三个大丫鬟,两个管事,一个大总管,因为他们都是低垂着眼帘,微微弓着身子迎接大少爷回府,焚香也就只是记住这些人大概的打扮特征,却一律不知道名字与真正的长相,焚香心想,自己日后若想在邹府里好好过日子,这些人的脸面与喜好都应该是要一一记住的,也算是生存的必要条件吧!说不定哪天就会用到了,命运从來就是喜欢让人措手不及,所以还是早些准备比较好。 打量完这些邹家琐事的左右手之后,焚香又抬起头來望了望邹家大门门口,邹老夫人她是早就认识的,此刻这不苟言笑的老夫人正一手牵着正耀,等着她和邹正言走上前來。 焚香一偏头,正好就对上了翘首以盼的正耀的眼睛,只见他嘿嘿一笑,惹得焚香也笑开了。 “娘,您看,是二嫂!” 焚香躲在邹正言身后,听到正耀欢呼雀跃地叫着,忍不住就因他天真烂漫的模样而笑出了声,邹正言无可奈何地往后瞧了一眼,算是给了焚香一记警告,焚香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这才又回到了先前端庄的虚假模样。(.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娘又不是瞎子,自然是瞧到了,你给我安分点!” 老夫人自然是不喜欢正耀这幅沒章法的模样,低声斥了一句,正耀倒也听话地不再做声了,可是满眼的期盼,藏都藏不住。 “母亲,孩儿回來了!” 邹正言上前,向邹老夫人行了个大礼,焚香跟在身后,也是伏身行礼道。 “焚香见过婆婆,给婆婆请安!” 邹老夫人淡淡地瞟了一眼陆焚香,却并沒有回她话,更沒有叫她起來,反而是将自己脸上偶尔露出來的一丝笑容全给了邹正言,她上前轻轻将正言扶了起來,却让焚香依旧跪在那儿。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不知道,母亲听到消息说你遇到盗匪,真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若你再不回來,都要去你曹伯父那儿请兵接你回來了!” 邹老夫人说的,自然是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且听且过,邹家一届商贾,即便真的是大少爷不幸成了盗匪的刀下亡魂,邹家人也只能请官府还他个公道,來个秋后算账而已,邹正言微微笑着,也算是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他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立在邹老夫人左侧身后的那一妙龄少女,对方见邹正言正瞧着她,脸蛋更红了,娇羞间刚想说些什么?邹正言却在这个时候移开了视线,将心思都放在了焚香身上。虽然这天气还不算冷,总让焚香这么跪着,也不合适。 “母亲,这位便是陆家大娘子,陆焚香,二弟新过门的妻子!” 说着,正言便站到了焚香身边,倒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就一手将焚香扶了起來,焚香心思一沉,也不知道这个邹正言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保她,还是害她。 尴尬之下,便也只能由着他去了,毕竟有这么多人看着,自己若是再一挣扎,反倒更不好收场。 说这陆焚香,邹老夫人怎么会沒见过,在浣纱镇呆的那一个月,她天天吃住在陆家庄,焚香几乎每天都要前去请安,今日这般,其实便是故意冷落焚香罢了,而邹正言这样明知故犯,明显是我行我素的性子在作怪,再一个,他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不光光是只对邹老夫人一人。 焚香也有自知之明,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的这个婆婆根本就不待见自己,倒也沒有觉得有多少委屈,只是为自己将來在邹府的日子隐隐有些担心。 邹正言将焚香扶起來以后,便抽开了手,二人站得距离隔得很远,根本就能够再塞一个人,可是焚香并沒有觉得这邹正言对待她的前后态度有多大,反正他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人,再说了,这样的疏离反而会让她多少感到有些安心。 “婆婆,焚香愚钝,也不知道规矩,更不知道婆婆三弟都喜欢些什么?便只是带了些浣纱镇特产还有陆家布庄的东西,还请笑纳!” 焚香抬头微微一笑,皓齿明眸,将先前还有些尴尬僵硬的气氛一扫而光,邹老夫人冷眼看着这无垢少女,心下对她实在是有些喜欢不起來,可是偏偏这不受她待见的媳妇却是这么沉得住气,做得又是这么好,再不给些软言安抚安抚,反倒是让别人觉得是她这个老家伙不会做人了。 思罢,她脸上的冰山表情倒有了些裂缝,说得依然还是些客套话。 “嗯,既然都带过來了,便让正耀与良玉都去瞧瞧,有喜欢得便更好了!” 邹老夫人话音刚落,便牵着在那个少女往回走,本來还要一手拉着正耀,谁知正耀眨了眨眼睛,就这么闪过去了,死活都要粘着刚进门來的焚香,邹老夫人置气一般交待了几句,便只带着身边的一个老妇人和那少女一道先进了门庭。 “你二嫂刚來汴京,可别带坏了人家!” 焚香听着这话,实在是哭笑不得,心想自己还沒有见到夫君,就被这邹家的一大一小两公子给害惨了,正在憋屈时,却看到正耀正嬉皮笑脸的望着她。 焚香对他做了个鬼脸,便也不再理他,知道正耀会跟过來,就带着小袖大大方方地踏进了邹家的门槛。 从大门到邹家的大堂,确实是花了不少脚程,正言一言不发地陪在焚香身边,正耀则叽叽喳喳地介绍个沒完,焚香囫囵吞枣地听着,大致也对邹家府邸的位置与结构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只不过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其他,每每她向前看的时候,便总是能够看到那个跟在邹母身边的少女正回头向他们这边望,一与她的眼神相对,就赶紧又将身子转了过去。 焚香一皱眉,闹不清楚这少女到底是在看谁,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自己是被打量了,正在思索间,就听到前面邹老夫人一声唤,是叫正言前去。 正言回了话,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会儿,就在焚香要被正耀拉去花园瞧瞧的时候,他突然低下了头,不着痕迹地留下了一句话便跟这邹母继续往大厅走,至于焚香,则与正耀一道先往花园去,再往正厅。 “今晚你來我书房,我有事有你说!” 这是二人分道扬镳时,邹正言说的一句话,焚香只觉得耳根一热,实在是不习惯这人自作主张的脾气,她一转头刚想说不,邹正言早就跑得沒影了。 正说得起劲的正耀听到身后就连敷衍的答应声都沒了,心里有些不痛快,撅着嘴回头一看,发现焚香果然在发呆,看着的方向正是邹老夫人一行人远去的地方。 “嫂子不必担心,有我在,母亲也不会说什么的,咱们先走一遍侧园,再往正厅去,花不了多少时间!” 正耀眼睛一转,以为焚香是担心这件事,焚香一愣,沒好气地回过头來道。 “就你鬼灵精!” 作势要戳一下他的脑袋,见他连忙捂住了额头,倒也作罢了,沒有烦闷之人在身边,这满园梨花开的模样,确实是让人流连忘返,只不过,焚香还是更喜欢清风谷的桃林。 过了半晌,叔嫂二人相谈甚欢,话題渐渐就到了焚香带來的见面礼上,忽然焚香这才想起一个陌生的名字。 “对了,二弟,婆婆提到的良玉是谁!” 焚香以为,良玉应该是邹家子孙,只不过是自己沒见过罢了,以前不是很关心,现下既然住在人家府里,自然是要把每个人都弄清楚搞明白吧! 正耀一愣,仿佛是也想起了母亲说的话,嘴巴瞥了瞥,又兴致盎然地去看憋出的梨花景色了。 “良玉,你不是见过了么,就是刚刚母亲拉着走的那个女孩,她是曹伯父的大女儿,名为良玉!” 说到这里,正耀忽然又加了一句。 “母亲喜欢她喜欢得紧,从小便是,算來,以后咱们都要尊她一声大嫂,因为她和大哥是有婚约的!” 读者作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章 曹家娘子(3) 曹良玉坐在邹家大堂里,见邹正言迟迟还沒有跟过來,忍不住又朝大门看了几眼,邹老夫人本來是在喝着茶,抬眼见她这么坐立不安的模样,便一手将茶放下了。 “良玉啊!你在望什么呢?” 本來还在往门口张望着的良玉听到邹老夫人这么问,立马红了脸,转头间却是遮掩了自己女儿心事,什么都沒说。 邹老夫人眉眼带着笑,可是只顾着低着头的良玉并沒有发觉,邹老夫人看了自己身旁的老妇一眼,忽然恍然大悟道。 “你是在等正行的夫人不成,不着急不着急,她被那个鬼灵精给牵到花园去了,肯定是绕着侧园过來,怕是还有一段路,咱们慢慢等,慢慢等!” 曹良玉听着这话,这才发觉邹老夫人是在取笑她,本來就内向的她这一下可真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便是。 “老夫人,您!” 良玉咬了咬红唇,娇嗔间透着一股我见犹怜的俏丽模样,衬着她那一身素净的衣服,倒是有些别样风味。 “哦,怎么了?不是等正行的夫人,那可是在等正言,这么说來,他可是该到了呀,怎么还不來呢?难怪我们家良玉这么着急了!” 邹老夫人说着,竟然哈哈大笑起來,平时里对着焚香时一直绷着的脸,而今却是一幅慈祥的模样,仿佛这一前一后,分明是两个人,大厅里的人其乐融融,正言刚踏进门來,就成了这场谈话的中心。 “哟,你们看这是谁來了!” 站在邹老夫人身边伺候着的老妇最为眼尖,一眼就瞧见了稳步进來的邹正言,她这话一起头,大家便都将目光放在了邹正言身上。 虽然这突如其來的聚焦太过于突兀,会让每一个成为焦点的人感到不舒服,可是邹正言却对此视若无睹,他忽略掉了一切人对他的关注,甚至于对他用情颇深的曹良玉。 邹正言含笑扫视大厅一周。虽然与良玉的视线相碰,却又马上收了回來,不带任何留恋。 “母亲大人!” 他向前向邹老夫人作了个揖,这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正是在曹良玉的斜对面,却继续对良玉的眉眼流转视而不见,良玉见着正言这般,心里虽然有些失落,却并沒有表现在脸上,身世优良的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做出些什么不是大家闺秀的事情。 邹老夫人看在眼里,甚是心疼良玉的懂事,便先起了个话头,好将这话題中心引到了良玉身上。 “正言,你瞧瞧良玉,等你等的,这脖子啊!都要伸到院门外边去了!” 邹母话毕,堂内又是一片附和的笑声,带着几分谄媚地捧场,邹正言淡笑着低头不语,再抬起头來时,却并沒有将母亲的话头接过去,问的,恰恰是另外一件事。 “母亲,怎么……二弟妹和三弟不在这里!” “哦,你三弟啊!他多半是贪玩,难得找到个年纪相似的人,便也开始沒章法了吧!过一会儿,便会到这里來的!” 虽然邹正言问的话确实有些驳了邹母的面子,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就算她再怎么喜欢良玉,也还不至于为了她去和自己的儿子翻脸,邹正言正是吃准了邹母这一条,这才会这么不看人脸色行事,自始至终,他都沒有去在意良玉的一举一动,以前是这样,现在更是这样,久而久之,就连曹良玉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落。 母子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邹母刚把话头弄到良玉身上,邹正言就有办法再圆回來,眼看着这谈话都有些进行不下去了,正耀却在这时候带着焚香进了大厅。 忽然间,谈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安静得就连焚香都感到了些不自在,她默默与小袖对望了一眼,这才上前來跪到了邹母身前。 “娘,我把二嫂带回來了!” 正耀嘿嘿一笑,兴高采烈地站到了邹母身边。虽然焚香跪在大堂中央,邹母却依旧沒有多理他,只是对着正耀嘘寒问暖,邹正言冷眼看着着一切,却并沒有上前帮焚香。 之前在门口,他已经是出手了一次,现下再袒护她,估计以后等他离开汴梁去了浣纱镇之后,母亲更是不会给焚香好脸色了吧!邹正言这般想着,忽然心像被扎了一样疼,也许现在邹母的心情,也是与自己一样的。 因为陆焚香出现在汴梁邹府,就让她不得不想着应该怎么遮掩住邹正行不在别院的事实,每次看焚香一眼,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她最爱的行儿,早已经不在了。 邹正言想通了这点,倒也不再急着去帮焚香度过这尴尬的局面,反而,他却有了几分复仇的快感,因为邹家多年对他的冷落,更因为焚香的心里有别人的名字。 反观焚香。虽然是被邹母來了一个又一个的下马威,倒也气定神闲,大有兵來将挡水來土掩的气势,昂首挺胸间,即便是跪在当场也不输掉任何气质,这样倔强的背影未免太过耀眼,甚至也将良玉的目光吸引了去,突然间,她对这个自己从來沒有仔细打量过的外來少女生出了不少好奇的心思。 大概是对正耀也已经叮嘱完了,大概也是邹母心里的憋闷驱散了不少,待到焚香已经跪了大半晌,邹母这才转过头來对焚香说上今日以來的第一句话。 “行了,起來吧!总是跪在这儿,我都替行儿心疼啊!” “谢婆婆美意!” 焚香微微一笑,站起來时才发觉腿已经跪得麻了,又痒又痛,险些让她龇牙咧嘴地露出自己的淘气本性,邹正言薄唇微抿,将她这些小动作都看了去。 “嗯!” 邹母淡淡回了一句,一手接过正耀奉的茶,焚香刚落座,见在场的众位都沒有再说话,低头思索间,便已经知道该怎么让这气氛活络一些。 “婆婆,您知道,焚香从乡野之地來,也沒有什么好拿出手给夫家各位亲戚的,承蒙先皇不弃,陆家也算有些作为,今儿个焚香从家里带來的,都是些布坊绣庄的绣娘新制的样品,婆婆,您要不要现在瞧瞧!” 焚香说这话时,有别于北方人直來直往的口音,她的吴侬软语更显得别致精巧,温温柔柔的嗓音在这大堂里飘來荡去,倒也成了这些北方贵族眼前一道新奇的风景,邹正言听着焚香这番半是哄劝半是讨好的语气,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大概因为这几天总是紧绷着神经赶路,提防着潜在的那些盗匪死敌,突然回到家里轻松下來,反而让他有些意志消沉了吧! 想到这里,邹正言不自觉捏了捏鼻头,正在这时,焚香甜腻如糖水一般的嗓音在这空旷的大屋里又响了起來。 “婆婆,您看,今日焚香带來的绣品里有不少都是年轻女子用的物品,本來是想着不知道正行是不是还有些远方表妹表姐之类,现下不如让我來个借花献佛,先让良玉嫂嫂挑些过去,也是好的,婆婆,您说呢?” 果不其然,先前对待焚香的话还是不冷不热的邹母听到焚香这么说,忍不住也是眉间一动,她先是打量了焚香一会儿,见她笑得无害,这才对良玉笑道。 “良玉啊!我这二媳妇家里虽然沒什么长处,却最会做些布匹绣样,这过几日你就要陪你父亲进宫陪曹婉仪赏花观鱼,不如就先挑几件吧!若是都不满意,让你这二弟妹帮你现做,也是可以的,媳妇,你说是吧!” 邹母说着,便望向了焚香,看起來是在征求焚香的意见,可这语气完全便是命令,焚香心里虽然实在闹不清楚为什么邹母会这么讨厌她,倒也不以为意。 让她亲自做便做吧!反正讨好人的活儿,她自打十四岁接手陆家布庄开始,就无时无刻不在做了,说小了去,她总是在讨好周旋于陆家,说大了去,她讨好的,可是整个大宋朝的王公贵族和辽国契丹人。 良玉本在打量着焚香的神情,纯属是因为好奇更是惊讶,身在官宦之家,又生为女孩家,从小对于这些明争暗斗的口舌之争便极其敏感,只是让她沒想到的是,平日里总是慈母模样的邹老妇人,怎么会对这红衣少女这般苛刻,就连良玉都为她感到委屈。 “那是自然好的,只要良玉嫂子愿意,任何时候都可以!” 哪只这少女竟然还咯咯笑着,答了邹母的话,好像这些对白对她來说根本就像是吃饭一样平凡,根本就不能伤到她分毫,这一下,良玉对焚香更是好奇了,深究之下,竟然有些不适应焚香突然直视而來的双眼,这样的眼神,是那样的光明磊落与直爽,看得良玉有些不知所措。 焚香见良玉如此慌乱,淡淡一笑,忽然便走到了良玉身边。 “焚香见过良玉嫂嫂,良玉嫂嫂,焚香带來的绣样总共是十二箱,若要仔细瞧,也要费一番时日,若嫂嫂不介意,倒是今晚便可以过來瞧瞧,看看!” 说着,焚香便一手轻轻拉起了良玉的手,见邹母沒反对,她倒也更为放心了,只不过坐在一边的邹正言却脸色阴郁了起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更了更了 第三十章 曹家娘子(4) 也许是出于好奇,用完晚饭后不久,还沒等邹老夫人离席,良玉便跟着焚香來到了她的房间,不知是真的对那些可以与贡品媲美的绣样感兴趣,还是焚香这个人勾起了她从來不曾有过的好奇心。 焚香刚一推开自己的房门,就见到房内正有好多个丫鬟在一个大丫鬟模样的女子带领下,帮她打扫布置着这间房,焚香默默打量了那个大丫鬟一眼,便挥挥手将那些行礼的下人们都打发了出去。 “行了,我看这里也挺干净的了,现下你们把手头的工作放放,去库房将本夫人带过來的那些檀木箱子搬两个过來吧!” 焚香这般吩咐着,自然也将丫鬟们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她发现,她们并沒有马上照她的意思去做,而是在那个大丫鬟点了头以后,才欣然回应焚香的诸多要求。 若是旁人來瞧,还真不知道到底谁是主子了,良玉悄悄打量着焚香的神情,却发现焚香依旧是带着那一抹恬静的笑,直到人都撤干净了,都不曾隐去。 “这位姐姐请留步!” 忽然,焚香回头來,叫住了那个最后跨出房门的大丫鬟,那人身形一顿,带着疑惑不解的神情转过身來行了礼。 “二夫人是在叫奴婢么!” 这话虽然问的谦卑,却不见任何谦逊的意思,倒是带着几分孤傲,良玉与自己的贴身丫鬟交换了一下眼神,今日的邹府,让他们这些熟悉这里的人感到异常陌生,可是良玉却想不出來,到底是哪里不对,正在胡思乱想时,听到焚香呵呵一笑,上前便一手将那大丫鬟扶了起來。 “姐姐客气了,什么奴婢不奴婢的,姐姐在这里当差的时间一定很长,焚香初來乍到,怎好以这虚位压人,只是刚刚突然想起,以后焚香便要住在这邹府里了,便想问问你的名字,不知道……焚香这般算不算得上是唐突!” 这一番话绕來绕去,别说是这个大丫鬟,就连良玉这个局外人心中都有些动容,她一双美眸颇为考究地看着焚香娓娓道來的模样,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觉得有一股激动的情绪正要喷薄而出,让她兴奋得有些不能呼吸。 大概,这便是一种投缘的感应吧!良玉含笑望着焚香游刃有余地收服了一个在邹府里也还算说得上话的下人,不说她日后会完全乖乖听话,至少以后也不会在焚香面前这么不给面子了吧! “……是,二夫人您言重了,姐姐二字,奴婢怎敢当,奴婢名惜才,是邹府惜字辈里的丫鬟,现下主要是帮着老夫人处理邹府后院之事,今日二夫人这房间便是惜才带人打扫清理的,若二少夫人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叫惜才來办妥便是!” 焚香哦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四处认真看了一遍,这才缓缓回了惜才的话。 “姐姐真是好心思,知焚香是南方人,竟然烧得也是南方女子常用的熏香,做得如此周到,焚香哪有什么不满意,只是想叨扰姐姐一件事情,所以才冒昧叫姐姐留步呢?” 一不做,二不休,做戏便要演全套,焚香的欣喜羞怯之情在惜才与良玉主仆二人眼里真是看不出一点端倪,一边低着头的小袖虽然明知娘子是又在玩着这以柔克刚的鬼把戏了,却并不会拆穿她,一时之间,本该受委屈的焚香倒成了意气风发的主角,拿回了主动权。 “瞧二少夫人说的,真是折煞奴婢了!” 惜才听罢,惶恐地跪了下來,似乎是要请罪,却又被焚香拦住了,她一抬起头,瞧见得是那温婉的笑脸。 “惜才姐姐,焚香只是想着,因为要为良玉嫂嫂挑些绣样,总要有一两个人來服侍良玉嫂嫂更衣不是,可是焚香又不知该挑什么样的人好,只好请姐姐代劳,挑两个心灵手巧的小丫鬟陪在咱们身边便好,不知这会不会耽误到姐姐做事呢?” 惜才听到焚香这么说,想都沒想便应承了下來,毕竟现下焚香是在用二少夫人的身份來有意无意地压着自己,且还拉上了良玉娘子一道,即便是不看这势单力薄的二少夫人的面子,良玉娘子的情面如何都要给的。 “是,惜才马上便去办!” 说着,她便退出了房间,并帮焚香带上了门,见人已走,焚香这才转过头來牵住了良玉的手。 “嫂子,您來瞧瞧这绣样。虽然才过來两箱,也够咱们今晚上看一宿的了!”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将良玉牵到了那些奴仆刚搬进來的檀木箱子边,箱盖打开,呈现在良玉眼前的绣样真是让她眼花缭乱,她满是欣喜地瞧了瞧这两个箱子里的内容,这才坐下來道。 “这么多……可让我怎么挑呢?” 良玉自小便喜欢素净,衣也喜着素色,再加上她内敛温婉的性情,在焚香看來,真是淡雅地如一支白梅,却并沒有梅花孤芳自赏的冰冷,良玉身上散发出來的温暖气息,让焚香不由自主地想去亲近,却又驻足不前。 太多的事教会焚香,若想要相安无事,必先了解其人,再近其身,更何况,她第一天便与良玉亲近,完全是为了保护自己。 “嗯,嫂子说的是,这两箱绣样本來是专门为那些妃嫔公主所制,随得便是大众人的眼光,像嫂子这么别致的人,要从中挑出一两件您所合适的还真是难……” 焚香说着,微微皱着眉头,忽然又灵光一闪道。 “不然,我让他们再抬两箱进來,毕竟这次路途遥远,既然是礼物,什么样式都是有的!” 说着,焚香便站起身來,似乎果真就准备叫人去做了。 “哎,二弟妹!” 良玉见状,赶忙将焚香拉了回來,焚香奇怪地瞧了她一眼,却并沒有问出话來,良玉被她瞧得眼红,两只手慢慢松开了焚香的衣袖,嗫嚅间也算是道出了个理由。 “……这么晚了……便,便不要多去劳烦弟妹您了……这些料子都挺好的……更何况……女为悦己者容,言哥哥可不喜欢素净的颜色!” 虽然是寥寥几句话,天知道良玉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把自己的心事说出來,此时此刻她紧抿着嘴唇,脸已经涨的通红,看在焚香眼里,也忍不住是一阵赞叹与怜惜,只可惜这陆焚香,天生便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从小到大野惯了,以前还有青谱起良他们作弄,现下孤身一人來到这人心叵测的邹府,突然见到良玉这样的软柿子,根本就像是捡到了宝贝一样。 “哦……嫂子原來是要让焚香來替您选些讨大哥欢心的布料做衣服,这个好说,好说!” 她装模作样地说完之后,扑哧一声便笑了出來,良玉一愣,待反映过來以后,脸是更红了。 “你……你真是的!” 两个少女嘻嘻哈哈了一阵,倒也抹去了不少隔阂,再安静下來时,却已经成了能够谈天说地的伙伴,所以才说,女人心事最难猜了。 “焚香!” 良玉站在镜子前,见这铜镜之中模模糊糊倒映出來的佳人,正是穿着这紫色抹胸束腰长裙,外头照着的衣服布料虽然厚重,却并沒有遮掩住她胸前那一抹春光,不仅娇艳,却又大方得体,良玉一时间都有些不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焚香听到良玉唤她,抬头瞧见了良玉迷茫的眼神,微微一笑便扶住了她的肩膀。 “嫂嫂,平日里你着素色衣服惯了,便也忽略了自己的天生丽质,我便说,还是这样好!” 说罢,她又低下头來,为良玉整理衣衫,云带裙角在她手中似乎都有了生命,经她那么一摆弄,更显生动,良玉望着这镜中人,禁不住有些发呆,正在无措间,她随便一瞥,却瞧见了一块红色锦帛,上绣着支支白梅,好不秀雅。 见良玉看得痴,焚香便也跪了下來,在她身边轻轻说着话。 “这是百日梅,也算是陆家布庄的优秀成品之一,只不过是年前的商品了,不过好歹也为陆家带來过辉煌,我不舍得扔,便带着一起來了邹家,让嫂嫂见笑了!” 良玉默默摇了摇头,焚香看得出來,这样清澈的笑容一定是真心实意的。 “这绣品可真正好,良玉的妹妹,一定会喜欢!” 焚香听罢,呆愣间却也露了些许自己真正的情绪。 “你有妹妹!” “是啊!她今日沒來,不过也时常喜欢到这里來玩,弟妹,你日后就会见着她的!” 良玉一边说着,一边便又将一双温柔的眉眼给了那白日梅绚丽的图案。 “她啊!自小就爱红装白梅,也很聪明,我爹爹……可真是很喜欢她呢?” 焚香低头看着良玉捧在手上的白日梅。虽然耳边明明听到的是良玉溢于言表的自豪之言,可是焚香却也似乎感到了几分落寞在里头,这样细微的情绪,在这淡淡的夜色之中蔓延开來,焚香侧头望着她,忽然觉得,心里懂了她不少。 她轻轻一笑,便轻握住了良玉的双手,连头她手上那一幅血红的白日梅,似乎是想要给她一些温暖,而这也恰恰是良玉一直以來想要的,只不过,她却从沒想到,这样的一股支持的暖流竟然是从一个陌生的少女那儿得來的。 “既然嫂嫂那么喜欢,便将这白日梅带过去吧!日后嫂嫂一定要将妹妹带过來瞧瞧,因为焚香这儿,还有很多绣样!” 二人相视一笑,便在这一夜之间成了知己好友,无话不谈。 作者一更,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章 曹家娘子(5) 这曹良玉不说话还好,一打开话匣子就好像是怎么都关不住了一样,焚香与她聊天到后面,全都是她一个人在说着,语调虽然依旧缓慢平稳,却好像是有说不完的故事,待到送她回自己的房间时,邹家曹家的事情焚香竟然都知晓了一大半。 良玉意犹未尽地走出焚香的房间,忽然又回过头來握住了焚香的双手。 “焚香,明儿个我家妹妹怕是就要过來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瞧瞧她!” 焚香听罢,心中不禁汗颜,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了的大娘子就这么会说了,真不知道那个仆人们躲闪不及的曹家小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水平,说不定,要比自己小时候还要混世魔王。 焚香思罢,嘴上虽然说着些欣然答应的话,却还是忍不住缩了下脖子,这个小动作从她小时候便有,她心里到底有沒有把握,或者有沒有害怕,都可以从这上面瞧出來。 而今,她确实是有些心虚了,怕到时候曹氏姐妹双剑合璧,自己还真会有些招架不住,跟在焚香身后的小袖也算是练出了一番忍耐的功夫,直到曹良玉带着自己的贴身小丫鬟出了这小院,小袖这才笑了出來。 焚香好不容易送走了还想再说些什么的良玉,着实松了一口气,突然听到这笑声,便知道是小袖在取笑她,她撅着嘴一回头,便戳了一下小袖的脑门。 “几日不教训你,你倒越來越大发了,连本夫人都敢取笑!” 焚香鼻间冷冷一哼,说出的话有些气急败坏,可是而今的小袖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可以三言两语就能够唬住的小姑娘了,见焚香这么吹胡子瞪眼的吓她,反而笑意更是止不住。 “我是在叹,何为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的好夫人,好娘子,您从來就沒有算不准的时候,今儿个怎么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听了小袖这么说,焚香的脸飘过一丝羞赧之色,她这才记起,先前与小袖商量着怎么避开邹正言时,焚香便与小袖说到曹良玉,当时焚香对这曹家娘子就一句评价,内敛不善言,不过心地应该也还算善良。 小袖在一旁咯咯笑着,见焚香沒回话,便知道她是理亏,索性什么都不说,毕竟是自家娘子,还是一起从小长大的姐妹,小袖上前,轻轻摇晃着焚香,像是在撒娇一样又说了些好话,全当是给焚香一个台阶下。 焚香一开始沒理她,到最后实在被小袖摇得沒办法,这才妥协,所谓妥协,也不过是软声一哼,径直便要回房里,只是她刚前脚踏进房门,后面飘來的声音却让她立马僵在了那里。(.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重仪见过二少夫人!” 焚香听到这个名字,就是一阵头大,回头一看,只有重仪本分地杵在那儿,她才稍微安心下來一些。 “这么晚了,你有事!” 小袖听到焚香的明知故问,忍不住就替她捏了把冷汗,也怪老爷在世时把娘子给宠坏了,性子泼辣不说,还带着些睚眦必报的意味,眼下欺压焚香的邹正言本人不在这儿,当然是焚香报复的最好时机。 重仪眉间一动,听到焚香这么问还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才回话。 “是,大少爷怕二少夫人忘记了今晚上的正事,所以才叫小的过來看看,沒想到,果然是忘了!” 重仪的不卑不亢让焚香一阵吃瘪,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任凭她陆焚香怎么牙尖嘴利,这邹正言主仆二人分明都是铜墙铁壁,是她陆焚香啃不动嚼不烂的主。 焚香笑得可人,心里却已经把邹正言给碎尸万段了好多遍,重仪倒也不笑,冷着一张脸等着她回话。 这一冷一热,一來一去,大眼瞪小眼之下,焚香还是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只见她肩头一垮,仿佛很是疲累,挥了挥手道。 “你带路吧!” “是!” 站在旁边许久沒说话的重仪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往旁边一让,便带着焚香往正言的书房处走去。 …… 当那一扇房门推开时,焚香看着那内里隐隐窜动着的烛光,竟然还有一丝犹豫,让她怎么都抬不起脚來往里走。 重仪倒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只不过他站着的位置,正好堵住了她的去路,让她掉头离开都要费一番周折。 算了,既來之,则安之。 焚香这么想着,倒也有了些底气,前脚她刚进门,后面便是吱呀一声响,重仪将小袖与自己都关在了门外。 这偌大的书房内,只剩下了邹正言与焚香二人,只不过焚香现下还只是站在外室,并沒有往内走。 此时此刻,邹正言确实还在书房里忙碌,他慢条斯理地翻着手中账簿。虽然听到了门边的动静,却并沒有出声。 过了半晌,半本账都看完了,邹正言抬头一瞧,面前空空如也,他这才叹了口气道。 “你打算站在外屋站到什么时候,早点进來把事说清楚,你也可以早点回去,就不用对着我这张脸了!” 话音刚落,焚香果然掀开了帘子站到了他身前,只是带着一脸的不情愿。 “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听到焚香这么问,邹正言不怒反笑,他轻轻将那本沒看完的账又翻了几页,这才推到了一边。 “若不是你那么磨蹭,我也不用这么晚还叫你过來了!” 焚香一抿唇,知道现下自己嘴巴上吃不到便宜,索性便不说话。 “这个,是邹家主院的库房名册,我已经将带回來的那些东西都对过一遍了,现下轮到你了,你将你带來的那些都好好查对一下,若是都沒错误,便可以交给母亲!” 说着,邹正言便站起身來将账本推到了焚香身前,焚香一皱眉,踌躇了半刻才走到书桌前,伸出一根手指來随便拨弄了几页纸,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在邹正言眼里真是哭笑不得。 “放心吧!沒放毒在这里呢?你倒不如回你房间看看,好好瞧瞧我有沒有差人把什么东西放在那儿!” 邹正言凉凉地说着这些话,倒也并不是因为生气,全是觉着作弄陆焚香实在是好玩。 可是这一次,焚香一反常态地沒有对他露出小豹子一般的利爪,一句话都沒有顶回去,抬起头來,倒还有那么几分认真的神色。 “就这么简单!” “嗯,你若觉得简单,邹家主院库房的名册可不止这一本,我可以全都给你查验,当然,这都是要母亲点头的,不过你能者多劳,到时候我一定替你美言几句!” 二人心中自然清楚,焚香问的不是这个,可是邹正言却给了她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焚香面目一沉,见天色已晚,也懒得再与他做口舌之争,拿过桌上的名册便要离开。 “那还真是谢谢大哥了,大哥,这查阅过了的名册,几时交到婆婆手上为好!” 焚香将那名册藏在了袖中,开口便就着邹正言的话说了下去,邹正言瞟了她一眼,好半晌才答。 “我若说明日就要,你又交得出來!” “呵呵。虽然条件有些苛刻,不过也不是难事,明日便明日吧!” 焚香回以微笑,转头便挑开了珠帘,那些穿成一串儿的细碎水晶相碰,发出悦耳的叮当之声,邹正言在这时候,忽然又说话了。 “母亲说了。虽然陆家人是來自南野之地,好歹也是布绸锦帛世家,过两日曹氏姐妹进宫陪皇宫贵族们赏花观鱼的时候,也可以从中挑一些作为薄礼,打发一些不受宠的宫廷之人,所以这名册也要得不急,大概是在他们出发去皇宫前办妥就成!” 这话听到焚香耳里,实在是觉得好笑,她回头看着邹正言,瞧着他嘴边挑衅的笑容,那一瞬间,焚香发现,自己真的是成长了不少,若还是一年前的自己,怕是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直到拽着敌人的头发叫嚣着自己的胜利,才会选择离开这个房间吧! 可是现在的自己,现在就想离开了,因为邹家人的伪善让她觉得莫明的心寒。 “婆婆说的是,看來焚香与陆家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用处的,既然是为了邹家打点所用,焚香自然会办好这个差事,还请大哥先帮弟妹我这么回了婆婆!” 焚香说的话,似乎都在邹正言意料之中,当她拨开那珠帘轻移莲步而去时,邹正言忽然却三步并作两步挡在了他面前,焚香一惊,忍不住往后一退,只是她的身后不是能够供她依靠的东西,却是一排虚有其表的水晶帘子,再往后退,可是又要回到邹正言的书房里了。 “你做什么?” 焚香面色一沉,脱口而出的质问里含着几分谴责的意味,哪知道邹正言却不退反进,见焚香还要与他拉开距离,索性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放手!” 她的杏眸分明在黑暗里微微圆睁,她故作镇定说出來的话分明还带着几分颤抖,可是她却依旧不妥协,邹正言高大的身影沒了烛光的庇佑,便和夜色溶在了一起,他现下薄唇紧紧抿着,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睛暗得有些魅惑,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在黑暗的偏袒之下瞧着焚香的唇,一刻都不曾移开视线。 “邹正言,!” 焚香似乎有些着急了,又怕有过路的仆人听到生事,只得压下了声音咬牙切齿地叫着邹正言的名字。 “……你就这么怕我!” 邹正言不着边际的问话让焚香有些不知所措,慌乱间,她反而不去挣扎了,任由着邹正言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 黑夜里,焚香深吸了一口气。 “我沒有怕你,大哥你想多了,只是大哥这样的举动太过唐突,让焚香实在不明白大哥的心思,您到底是想让焚香在邹府里无立足之地,还是你只是任意妄为,完全沒有考虑到焚香的处境呢?” 焚香问出这些话时,本來就抱着豁出去的心态,邹正言显然是被她这些绵里藏针的问话给刺到了,那如桎梏一般难以解开的手掌越收月越紧,焚香吃疼,却并沒有吭声。 邹正言微微眯着眼睛瞧着他,只觉得自己的情绪沉重得不能呼吸,空气好像凝固了,他的血液好像也凝固了,连带着他的思想还有他的情感。 到底有什么在依旧不灭着热情,又有什么在渐渐退却掉他该有的温度,邹正言现在也分不清楚了,他在这有些混乱的夜晚里,凭着自己的意愿抓紧了焚香的手,可是?也是凭自己的意愿,在那无边的沉默之中,他选择了放开。 脱离了邹正言的钳制,焚香一手揉着受伤的手腕,却并沒有急着走,大门就在眼前,却在邹正言身后,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全走出这个大门。 邹正言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好半天才冷冰冰地背过身去。 “……你猜得沒错,我叫你來并不只是交待一下母亲的吩咐那么简单!” 邹正言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他似乎听到焚香急促地呼吸声。 “只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陆焚香,也算你走运!” 说着,邹正言便一手拨开珠帘,离开了外屋,一直站在那里不动的焚香这才有了反映,心有余悸地來到了门口,房门刚打开一条缝,邹正言的声音又传了过來。 “陆焚香,穆长亭的事情,你知我知,你不承认也沒意义,不说也沒关系,早晚,我都会查出來的,到时候……” 邹正言话说到一半就沒了声音,焚香心系穆长亭,忍不住提起了十二分注意力听着邹正言的动静,忽然从书房内似乎传來一声细小的破裂之声,看來邹正言是将什么东西随手给捏碎了,焚香不自觉身子一阵颤抖,好似现下从邹正言手中滑落的那些残骸,都属于自己的身体的某个部分。 她扶着门框,几乎是落荒而逃,心里充满了委屈与恨意,却不知道是在恨谁,怨谁,更不知道要与谁说她心里的苦。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作者更了~ 第三十章 曹家娘子(6)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焚香只是觉得刚一闭眼,天就亮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床顶,却一直都沒有其他动静。(.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忽然外屋的门轻轻开了,听那轻巧的脚步声焚香便知道一定是小袖进來准备伺候自己,焚香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沒等小袖到身前便已经挑开了床帘,径自穿了鞋站起來。 还在为焚香选着衣服的小袖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一看,焚香已经站在她身后了。 “夫人,是不是小袖吵到你了!” 焚香摇了摇头,说话的功夫便已坐在了梳妆镜前。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睡眠浅的很,现下又是换了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总要给我点时间适应的!”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便自顾自地照着铜镜,若沒看错,自己的双眼依旧是红了一圈,焚香沿着眼角轮廓轻轻按压着,心下就盘算着应该怎么遮掩住这种狼狈。 沉思间,小袖也停下了手头所有的工作,对着焚香的背影欲言又止,焚香刚开始沒有在意,自己已经按摩了好一会儿了,抬头见小袖还是这样,她才开口给小袖起个头,也算是妥协了。 “你是要问我什么?快些问了吧!估摸着等会会有邹家的小丫鬟过來伺候着,到时候有什么话也不方便说了!” 得到了焚香的允许,小袖还是踌躇了一阵,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夫人,昨天晚上……大少爷他……” “他,他沒怎么,就是丢了个库房名册过來为难我罢了。虽然说时间还早,思來想去,这邹家的事情对我來说还真是什么都沒准,我还是早些把账对了送回去吧!也好了了我一件心事!”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便打开了首饰盒,寻思着今日应该是个什么样的装扮才合适,见小袖对她的答案似乎有些不满意,她这才放下手上那一对翡翠耳环,转过头來拍了拍小袖的手,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放心吧!昨晚什么事都沒有,别担心!” 其实,就是在安慰小袖,这话完全沒有必要说出來惹人非议,可是小袖心不安,她心里也不会好受,在这邹家,焚香觉得,小袖是惟一一个值得她详细解释每一件事的人。 其他人的想法或者看法,都随她去吧! 焚香温柔一笑,小袖看着她哭得有些发肿的一双眼睛甚是心酸,可是娘子自己都这么说了,小袖也不想再多问什么?本來是一件挺沉重的事,就这么被这有默契的两个人避重就轻地给带过去了。 对于小袖來说,只要焚香说一句她很好便足够了,剩下的细节,她不想知道,也沒有必要知道。 正当这主仆二人梳妆着,天刚亮,焚香的门扉又被人敲响了,焚香向外屋望了一眼,便对小袖说。 “你去开门吧!应该是管事那儿拨过來的小丫鬟!” 小袖点点头,打开门一看,果然见到一个小丫鬟跟在惜才身后。 “惜才姐姐好!” 小袖微微侧身,让出了一条位置,惜才看了她一眼,便将身后的小丫鬟推到了自己身前。 “我便不进去了,待会儿还要去拨几个丫鬟给良玉娘子梳妆,这丫头虽然资历浅,却也算同辈里头机灵的了,二少夫人放心用她便是!” 说着,她便带着其他的下人果真离开了焚香的小院,留下小袖与那个小丫头大眼瞪小眼的,前者不说话,后者便不敢跨进房门,忽然小袖扑哧一笑,亲昵地将那小女孩儿拉近了屋子。 “行了,别杵在那儿了,进來吧!” 小丫鬟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这才在小袖的带领下进了内屋,小袖掀开帘子已经走到了焚香旁边,她却只敢站在外屋与内室的分界处。 焚香回头见到了她,笑了笑。 “你是邹府许给我的丫鬟!” “是……奴婢叫巧语,是巧字辈,辈的梳头丫鬟……见过,过,过二少夫人!” 焚香一愣,全因为巧语的这个名字,记得在浣纱镇,那个因为陆冯氏的疯癫而畏罪自杀的贴身小丫鬟,也叫做巧语,这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人,却是一样的名字,焚香不知怎么,竟然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巧语低着头等着焚香的吩咐,可是小袖与焚香都沒有吱声,她这才大着胆子抬头來瞧瞧动静,见焚香一幅眉头紧锁的模样,巧语心中咯噔一笑,急的眼泪都出來了。 “二少夫人……巧,巧语……会,会梳头……求您不要嫌弃……嫌弃巧,巧语口吃,二少夫人,少夫人我……” 焚香本來还在想着浣纱镇的事儿,被巧语这么一哭倒也回神了,她慌忙将这小丫鬟扶了起來,还帮着她擦眼泪。 “谁说嫌弃你了,你都还沒开始给我梳头呢?梳得好不好还不知道,本夫人为为何要赶你走呢?” 小丫鬟抽抽搭搭地哭着,差点就沒背过气去,听到焚香这么说,才慢慢把情绪稳下來,待到她完全不哭了,焚香这才舒了一口气,什么都沒多说,斥责的话也沒有,只是淡淡地吩咐道。 “巧语,过來梳妆!” …… 一路上,因为带着巧语的缘故,焚香被邹家上上下下正在工作的仆人都行了注目礼,别人越是这么瞧她们,巧语的脖子就低得越低,焚香起先也懒得和这帮下人计较,片刻的功夫发现他们看得更加明目张胆了,她忽然就这么在走廊上停了下來。 “……二少夫人!” 巧语见焚香就这么站在走廊上,不前不进,也跟着停了下來,只见焚香冷冷地打量了四周,只要她眼神到了的地方,那些下人就像是老鼠碰到猫似的,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打量。 她冷冷一笑,确定那帮人重新又做起了自己的本分工作,这才提步往大厅里头赶。 因为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候,等她进了饭厅时,良玉与老夫人都已经坐在那儿了。 “婆婆,真是对不住,让您老人家久等了!” 其实焚香來得不算晚,比起平日里邹府开早饭的时间还早了那么一时三刻,可是这迟到与否向來都是相对而言,既然良玉都已经到了,那她一定就算是迟到了。 至少在邹老夫人眼中,就是如此,不懂规矩的永远是她陆焚香,一个乡野丫头。 良玉听到焚香道歉,脸一红,心里忍不住就一阵自责,为了能够早点见邹正言,她才会起得这么早,就想着趁着焚香人不在的时候说些那天她沒敢问出來的话,可是自己一到才知,邹正言根本就不是一个会早起与母亲一起用膳的主儿,自己不仅目的沒达成,反而还连累了初來乍到的焚香。 想到此,良玉也不管邹老夫人会不会对她不满意,连忙便打起了圆场。 “弟妹晚是晚了些,可是比起正耀这小子,不知道要早多少了,老夫人,您说是吧!” 良玉眉眼含笑,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冲着讨好邹老夫人去的,还好这老夫人吃她这套,本來还是冰冷的一张脸,转眼就温和了不少。 “行了,过來坐吧!咱们一起等老大老三他们!” 话音刚落,站在老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就赶忙张罗着焚香坐下,位置正好便在良玉对面,只不过良玉就坐在老夫人旁边,焚香却还隔了一张椅子。 焚香瞟了一眼那个空位,心中叫苦不迭,沒有猜错的话,自己是代替了夫君邹正行的位置,毕竟现下那个药罐子在别院养着病,自己又是他的正室,理应代他坐在老夫人左手边,可是这虚名还真是害惨了她。 毕竟自己不受邹老夫人待见,而且昨晚上她才和邹正言闹了那么一场,现下还要装的若无其事地与他并肩吃早餐,怎么能够让焚香不头疼。 正在这般想着,邹正言却已经风风火火地进來了,他也沒行礼,只是径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期间既沒偶看焚香,更沒有看良玉一眼。 “正言给母亲请安了!” 邹正言今天说话的声音有些哑,鼻音有些重,听得良玉心里一阵担心。 “言哥哥……你是不是伤风感冒了!” 邹正言摇了摇头,有意无意地瞟了焚香一眼,见这小妮子正在望着门口,更是笑她佯装事不关己的模样。 “沒什么?许是昨夜里被那只在窗口叫唤的野猫吵得睡不着,翻來覆去便让这小病趁虚而入了,回头让大夫给我开点驱寒的药就好!” 说着,邹正言便乘了一碗热粥吃了起來,邹老夫人见邹正言已经动筷。虽然正耀还沒來,也只好叹了一口气开口让大家都执著,焚香一手捧着碗,完全就沒有了饿的感觉。 她不知道邹正言这么沒章法算不算是帮到了自己,因为他这样不等母亲开口就先动著的举动实在有些欠礼仪,被他这么一闹腾,邹老夫人即便再想为难焚香几句,也沒那个立场去多说什么了。 焚香一皱眉,心中憋屈的很,此时此刻,她比任何一个人还要不想领他邹正言的情。 邹正言许是真的饿了,只是低头吃饭,比平日里吃得还要多,良玉瞧着他便知道他心里有事,却一直因为有旁人在场不敢问出來,至于邹老夫人则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这一个餐桌上的四个人,这一天早上是各怀心思,可是谁都闹不清楚谁的心思。 忽然间,从远到近的一番吵闹声破了这样的尴尬,焚香一抬头,就见邹正耀皱着眉头急匆匆地进了饭厅,一屁股便坐到了她身边,这位邹三公子也沒了平日里的冷静与嬉皮笑脸,现下看來,就是个毛毛躁躁的孩子,刚一落座,就把脏手伸到了自己最喜欢吃的肉包上。 “胡闹!” 若在平常,邹正耀怎么上窜下跳邹老夫人都不会说什么?可是偏偏就是今日,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当着焚香的面,自己的儿子一个两个的这么沒章法,邹老夫人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邹正耀听到母亲生了气,赶忙缩回了手,却也是低着头不吭声。 “怎么,说你还不对了!” 见正耀一幅抵触的情绪,邹老夫人真正发了火,说话的声音愈发地冷,正在埋头吃饭的邹正言也觉出了不对,放下了碗筷与大家一起望向了邹正耀。 也是他眼尖,最先发现了正耀的不对劲,只见他挑起了一边眉毛,指了指正耀的外衫。 “你这衣服是怎么了?怎么像是被猫给抓了!” 猫,什么都是猫,焚香听到他又提了个猫字,抬头就给了他一记白目,二人正在用眼神斗法的时候,正耀忽然出声了。 “……母亲,您就饶了正耀吧!别让正耀去陪那个小姑奶奶了成不成!”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天一更完成~ 第三十章 曹家娘子(7) 正耀带着一脸苦相,似乎是有一言难尽的苦衷,那一张稚气未脱的俊俏面孔差点就要拧成一团了。 邹老夫人听到正耀用的这个措辞,脸更是扳了起來。 “什么小姑奶奶的,你到底是从哪儿学的这些粗俗的话!” 焚香先是被邹正言的出现弄得心虚,现下又被邹正耀沒头沒脑的一句求饶给弄得完全不明白状况,只得左看看,右看看,就连邹老夫人意有所指,她都沒有听出來。 “什么小姑奶奶,就是那个曹良婉啊!一大早的就嚷嚷着要我陪她练剑,我说了要先來给嫂子们请安,可是她偏不!” 听到正耀的抱怨,除了焚香一人仍旧不知原由以外,众人皆是恍然大悟,特别是良玉,脸红了一阵又白一阵,最后面带羞赧地对正耀说道。 “婉娘太调皮,还真是让三少爷操心了,我这就去寻她!” 说着,便站起來要走,却被邹老夫人给抓住了。 “良玉你也别自责,我看婉娘那样挺好的,倒是我家这小子,一点定性都沒有,來來,先坐下來,既然那丫头是在练剑,肯定现下你就算去了她也不会跟你过來,咱们还不如慢慢吃,慢慢聊地等她!” 焚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忍不住有些咋舌,好似这邹老夫人心里所有的温柔慈祥,就给了这曹氏娘子了,不过既然就连这邹家的两个儿子都沒有讨到什么疼爱,焚香自问自己是个外人,受的那些冷遇也不算什么?总之,她的心里突然就平衡了不少。 只不过,她是淡然了,可是正耀从小到大,哪里受到过这种委屈,嘴一扁,还想说些反驳的话,忽然头上一吃疼,原來是脑袋上挨了正言一下。 “行了,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说的,等会吃了饭,换身衣服再來!” 邹正言凉凉说着正儿八经的话,嘴边却带着戏弄的笑容,任谁都看得出來,众人听到邹正言这么说,全都下意识地看向了正耀的衣衫,只见这锦缎绸衫上被划了好几刀,现下完全就像是一片破布一样挂在胸前,要不是正耀内里还穿着中衣,现下他也算是大庭广众之下衣不蔽体了。 “我!” 正耀见着大家都盯着他瞧,狼狈不堪地捂住了这些破败的地方,又气又恼,一拍桌子,便跑走了,良玉起身想去看看,却又被邹老夫人劝下了。 “良玉,他沒事的,多半换了衣衫就过來了!” 刚带着笑说完这些话,又转过头來对正言训斥起來,变脸的速度真是让焚香佩服到不行。 “你也是,平日里刁难,怎么连自己弟弟都不让让,坏就坏在你这不饶人的嘴上!” 邹正言耸了耸肩,像是沒听到这些指责一样,自顾自地又拿起了碗筷,焚香左右瞧了瞧,见良玉一脸自责,即便邹老夫人怎么安慰都沒办法消减掉她的坐立难安。 焚香寻思着,既然自己在这里也是如坐针毡,倒不如索性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好了,主意一定,便抬起头來询问婆婆和良玉的意思。 “婆婆,嫂子,不如这样,让焚香过去瞧瞧,小叔虽然说好歹也是邹家三少爷,却还只是个孩子,焚香过去看看,顺便为小叔子置办几件新衣服,也不会驳了他的面子不是!” 听到焚香的提议,良玉宛如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抬起头來满是感激地瞧着焚香,邹老夫人心下虽然有些不愿,可是转念一想,焚香这么一走,反倒是可以让良玉安心下來,而且就留下正言他们三个,也好好说些体己话,便淡淡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焚香的要求。 焚香微微一笑,当看向邹正言时那笑容尤为明显,邹正言眉头一皱,只是和她对视了片刻便懒得再去瞧她那得逞的模样了,可怜了邹老夫人,还以为自己正好撇开了一个不愿意见到的人,甭提有多高兴,却不知道自己只不过被焚香当作了个挡箭牌,小小利用了一回。(.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 正耀的屋子不难找,一出正厅,往左拐,只要是走到了邹府的小花园处便到了,焚香來邹府不过两天,右边的格局曾经被正耀带着走过一遍,这左边的屋子还从來沒來过。 刚一进小院,焚香便觉出了一些古怪,一路上想了半天,这才明白怪在哪儿。 “哎,我刚刚进这小院的时候,怎么沒看到三少爷的院子进门处有題字啊!” 焚香随口这么一问,却叫前头带路的小丫鬟身形一顿,好半天才回过神來。 “回二少夫人,这院子前头的字老爷身前嫌它不好看,找人铲掉了,现下老夫人是向三少爷承诺,三少爷若是过了阁试,就亲自找人让范校理给三少爷題副好字挂在小院门前!” 焚香点了点头。虽然觉出这小丫鬟是在用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搪塞她,却也沒有多问,点了点头当作是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 这一路闲聊到了正耀门前,焚香也不急着进去,反而是敲了敲门,给足了正耀准备的时间和面子。 “三少爷,焚香在门外候着呢?要过几时几刻才愿意屈尊來瞧瞧咱呢?” 焚香对着门框软言问着,巧语与那个小丫鬟都扑哧笑了出來,不过一会儿,正耀果真开了门,身上还是那件破衣服,见到焚香果真在门外,一脸难为情。 “嫂子,你怎么真來了!” 邹正耀说这话的时候,把真字说得特别重,他的贴身丫鬟多半是沒见过他吃瘪的模样,这一下笑得更欢了,若不是正耀拿眼一瞪,估计她和巧语还站在那里堂而皇之的笑着自己的主子。 焚香也沒急着答话,只是一边径直进了屋里坐了下來,一边打量着正耀的房间,等到把他外屋的结构都了解了个大概才回道。 “我不來,你那个大嫂子就会过來,你选一个吧!” 邹正耀一听,想都沒想便又是一幅苦瓜脸坐在了焚香对面。 “那还是你來吧!良玉嫂嫂一來,那个小姑奶奶肯定也就跟着來了!” “怎么了?你这口里的小姑奶奶到底是谁呢?” 焚香打量了正耀一会儿,忽然便站起了身果真走到衣柜边为正耀挑起了衣服,正耀则还是坐在圆桌边,老老实实地答着她的话。 “小姑奶奶还不就是曹家的小娘子,曹良婉,我说嫂嫂,你是不知道她,这小丫头从小就舞刀弄枪,沒有个安静的时候,是,曹伯父家乃将门,她是将门之后,会做这些也不足为奇,可是……可是她为什么总是要扯上我呢?” 邹正耀越说越激动,拍了好几下大理石桌子也不觉得疼,至于焚香,则是气定神闲地选着这些男人的布料,好不容易挑出來一件好的,刚捧出來,便催促着正耀换上。 “换上吧!也别气了,你大哥他们都在等着呢?” 正耀看了焚香一眼,又看了看那件衣服,似乎是在赌气,一撇头也沒多做言语,焚香一笑,又推了推他。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和自己母亲较真做什么?那个曹良婉再娇纵任性,说白了也是个外人,难道婆婆还疼她疼过了你不成,婆婆沒顾你面子,是她不该,我也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人家是女子,家姐又是你嫂子,你让婆婆怎么能不护着,我的大少爷,你就不看僧面看佛面吧!我这不是都來亲自请你了么!” 焚香三言两语,果然是将正耀说得有些犹豫了,他抿了抿嘴,却还是沒有往屏风里去,焚香一笑,像是讨好一般地拍了拍正耀肩膀,这一下,正耀是彻底被说服了。 他一把拿过焚香手上的衣服,径直便去了内室,焚香松了一口气的当口,见正耀的贴身丫鬟还愣在那里,这才又说道。 “还愣着做什么?替你少爷更衣去,记得告诉他,别磨蹭了,二嫂在外屋等着呢?” 说着,焚香便坐了下來,一壶香茶相伴,随意从正耀外屋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翻來打发时间。 大概是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巧语也进去了,估计是给正耀重新束发辫,焚香偏头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圆桌,就等着正耀出來。 本來是一团和气,突然间焚香耳边一阵巨响,待她反应过來时,才发现正耀的门被人踢开了。 焚香眉头一皱,刚要说什么话,却觉得脖子处一股凉意,一把利剑正架在她的脖子上。 这一下,任凭她想说什么?她都说不得了。 來人是个娇俏的小姑娘,应该和正耀年纪一般大,正怒气冲冲地用手上佩剑指着她的脖子,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只见她打量了焚香一阵,抬了抬小脸道。 “你是谁!” 焚香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这青衣女孩儿,心下转了几圈,却还是不敢确定答案。 那小女孩见焚香沒答她话,轻轻一哼,剑尖眼看着就要挑破焚香脸上的肌肤了。 “我问你是谁,我曹良婉问你话,你居然不答,你就不怕我告到老夫人那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么!” 听到小女孩如此自报家门,焚香真是哭笑不得,原來自己想得沒错,站在她身前蛮不讲理的大小姐,果真是曹家娘子之一,曹良婉。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一章 宫中之事(1) 本來邹正耀换好了衣服,准备得当,就准备和自己的贴身丫鬟巧意以及來帮忙打扮的巧语一道出去的,刚走到屏风门口,就听到惊天动地的咣当一声响,吓得邹正耀差点沒摔在地上,在这时间点,又有谁会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他邹三少爷的房间,除了曹良婉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人。[.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少爷……” 巧意显然也被这突如其來的巨响给吓到了,三个人趴在屏风后,等了好一会儿,却什么动静都沒有,只是模模糊糊地听着有人在说话,而且还听不清楚,巧意心里乱得慌,扯了扯正耀的衣袖。 正耀抿了抿嘴,知道巧意想说什么?他二嫂还坐在外头呢?总不好让她一个人替自己扛着这个小姑奶奶吧!可是前脚刚要踏出去,又不自觉缩了回來。 “少爷!” 巧意本來是要跟着正耀出去,看到正耀犹豫就只好干站在那儿,正耀回头尴尬一笑,轻轻安抚着干着急的两个小丫头。 “不碍事,不碍事,她不给我面子,总得给我二嫂面子是不是,呆会肯定就被打发了,我们再等等,再等等!” 话音刚落,大厅那边又有动静了,这清脆一声响,让邹正耀大脑一片空白,还沒等丫鬟们反映过來,他就已经冲了出去,跟着正耀一起出來的小丫鬟们也就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來,刚到外屋,差点沒被曹良婉那阵势给吓死。 “你干什么?还不把剑放下,!” 邹正耀脸都有些气白了,看着曹良婉那一把锐利宝剑已经割破了焚香的衣衫,忍不住就对曹良婉吼了一声。 别说是那些小丫鬟,就连陆焚香也挺意外的,认识正耀这么久,在她记忆里就沒有看到过这个小叔子红过脸过,他的那副好脾气曾经让焚香一度怀疑正耀到底是不是邹家的人。 现下看來,真是沒错,焚香虽然被人用剑尖顶着脖子,身子动弹不得,可是眼珠还能动,不知怎么,看着这一对小孩儿大眼瞪小眼的模样,她几乎忍不住想要笑出來了。 “你,你为了她对我吼,我告诉你邹正耀,不放,!” 小姑娘似乎也沒见过邹正耀发这么大脾气,原先还有些害怕,可是一想到他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己吹胡子瞪眼,心里就甚是委屈,再看向焚香时,眼里已经满是怨愤。 焚香心里哀叹了一声,张口刚要说些什么來打圆场,邹正耀却又向前跨了一步,这一回,他的声音极其冰冷,如果不是他就站在自己身边,都让焚香有一种邹正言在说话的错觉。 “你把她放了,舞刀弄枪的要闹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 这语调虽然冷淡,却像是一盆滚油泼到了火星上,若说之前还有点余地,只要邹正耀哄哄这个小姑娘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了,现在则是一点回还的余地都沒有。 焚香不自觉翻了个大白眼,看着邹正耀一本正经的模样就恨不得对他好好教育一番,这哪里是救她,分明是要她快点死在利剑之下。 “我说……” 焚香深吸了一口气,刚起了个话头却被正在盛怒之中的曹良婉给顶了回去。 “你闭嘴!” 曹良婉一喝,邹正耀更是生气了,焚香坐在一边看着,不自觉就为自己岌岌可危的性命捏一把冷汗,自己解释是沒机会了,可是指望这个邹正耀就更沒戏了。 “…曹良婉,这里是我家,邹府,你以为还是你们大将军府邸不成,你不要太放肆了,,还不赶快向我二嫂道歉!” 邹正耀怒极,听得焚香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惹怒了这位曹家大小姐,自己便一命呜呼了,正在担心着,却沒想到邹正耀一气起來,好歹把她的身份也说了出來。 曹良婉听到邹正耀这么说,果然火气减了一半,鼓着腮帮子半天沒说话,好半天才带着半信半疑的语气反问邹正耀。 “她是你嫂子!” 邹正耀冷哼了一声。 “你以为呢?” “我!” 曹良婉撅着嘴,沒办法向邹正耀发脾气,却又狠狠地瞪着陆焚香。 “我不信!” 前一秒焚香还在为真相大白松一口气,下一秒她却差点沒被曹良婉的这句话给呛到。 “她若是你二嫂,为什么会在你房里,这是你的房间,女眷不能随便去,更何况是一个老夫人嫌弃的女人!” 曹良婉理直气壮地说着自己的疑虑,全然不顾当事人焚香的心情,更是沒有瞧到邹正耀已经变黑的脸色,焚香本來还抱着看戏的心思來瞧这场小孩子打架,却沒想到忽然话題就转到了自己身上。 更让她自己惊讶的是,自己听着这些话竟然全然不生气,甚至一丝复杂的心思都沒有,相较之下,邹正耀的反映则更为激烈一些。 曹良婉话毕之后,房间里忽然一下就沉默了下來,不止是焚香,就连曹良婉都对这种安静的气氛感到有些变扭,抬起头來想要说些软话,对上的却是邹正耀那一双充满着怒火与隐忍的双眼。 她心里有些害怕,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邹正耀却并沒有在意她的这种退让,只是一手突然便抓住了刀刃,血瞬间便沿着利剑的凹槽流到了地上与焚香的身上。 “三弟!” 曹良婉明显是被邹正耀这突兀的动作给吓到了,不敢抽掉长剑,又因为倔强不愿意放开,这一拉一扯间,邹正耀手中的伤口便更大了,焚香见正耀为自己受了伤,失声叫了出來,这一句三弟传到良婉耳朵里,瞬间就将她的所有强硬给瓦解。 自己果真是错怪他了。 曹良婉想到这里,眼眶都有些发红,正在她不知所措时,邹正耀早已经一把将那佩剑夺了过來,丢在了地上。 “曹娘子,你满意了!” 正耀冷冷地问了一句,便怒气冲冲地出了房间,丢下曹良婉与陆焚香二人,四目相对之间实在是有些尴尬。 曹良婉毕竟是个小孩,一急之下,居然也哭了出來,焚香叹了一口气,只好沉默着,直到曹良婉也离开了,她这才开口,为的,还是收拾眼下的残局。 “行了,你们也别傻站在这儿了,先去饭厅去报个信,就说三少爷又被曹良婉娘子拖走了,來不了,然后再把这儿收拾收拾,良婉娘子的佩剑替她收着,这件事最好别让今天在场以外的人知道,明白么!” “巧语,巧意明白!”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慌忙答应着。虽然心里还多有疑问,却也守了本分。 焚香点了点头,看着这一室狼藉,突然觉得头有些疼,便一个人先回了小院里休息去了。 是夜,焚香坐在正耀院落旁的小花园内,为正耀细细包扎着伤口。 “行了,这药以后得天天换,等我教会巧意,也不用我亲自來了,你啊!也不用天天对着我这张脸心中不畅了!” 焚香半是开玩笑半是数落地说着,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温柔的气质,正耀脸一红,扭捏了半天之后答道。 “二嫂,我怎么会对你不开心呢?” “那你这黑着的脸是对谁呢?现在除了我以外,可沒别人在这儿!” 焚香温婉一笑,只是一心一意地将药箱整理好,正耀被焚香说得无言以对,就只好在一边干坐着,看着焚香的沒一个动作,忽然,焚香就站了起來,似乎是准备离开。 “好了,我在这里又不能久呆,被你大哥瞧见了,一定会怀疑到你手上的伤,二嫂把药箱留在这儿,一定记着天天换药,我走了!” 说着,她便带着巧语慢慢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到门口,却瞧见有一对主仆站在那儿,巧语一震,心里有些害怕又是曹良婉,下意识地拽了拽焚香的衣袖,焚香笑了笑,拍了拍巧语的手,便径直走到拉那一对主仆身前。 “……良玉嫂嫂!” 良玉本來正在低头等着焚香,听到有人喊她,立马便抬起了头。 “弟妹你可回來了!” 话刚说到一半,良玉又顿了顿,稍微打量了一下周围才对焚香说道。 “咱们能不能进屋说!” 焚香听到这小心翼翼的问话,有些哭笑不得,曹良玉都已经这么说了,难道她还有不答应的余地么。 “嫂嫂说得是哪里的话,來,进屋说!”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就推开了门,也不知道良玉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不仅是支开了自己身边的丫鬟,就连巧语也被打发走了。 “良玉嫂嫂,你这是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焚香其实是想笑的,但是见到良玉一脸沉重的模样,就觉得现在开玩笑并不合适,可是她嘴上功夫可沒有减掉多少,依旧调皮风趣。 良玉面色踌躇,即便是坐到焚香对面了,却依旧沒开口,过了好半天,待这茶都喝了一半了,良玉才开口,这一问,差点便让焚香将口里的茶给吐出來。 “……正耀手上的伤,是不是好些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一更~ 第三十一章 宫中之事(2)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的陆焚香,现下已经品茶的心境全无,一手刚把茶碗放到桌上,便已经抬起头來打量良玉。(.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见良玉一脸关怀的模样,除了关心担忧以外也沒有其他的表情,焚香心里倒有些安心下來。 看样子,这曹良婉性格火爆了些,倒还不至于自己受了委屈就颠倒黑白地乱说一通,自己与邹正言在浣纱镇的时候就已经够扯不清的了,在沒见着邹正行之前,陆焚香还不想变成一个四处惹桃花的薄幸女子,更何况,正耀才这么小,说出去不怕有人信,就怕别人借刀杀人,亲者痛,仇者快。 良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可是斟酌了半天,花了她好大的勇气,可是焚香却用沉默回答她,本來就心事重的良玉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就胡思乱想起來。 “是不是……正耀伤得很重!” 良玉问得小心翼翼,就连声音都不自觉压了下來,焚香一愣,抬头就看到良玉正瞪大着一双美目,小兔子受惊一样地瞧着她。 “姐姐哪儿的话,正耀好着呢?” 焚香嘿嘿一笑,忙着安抚把事情往坏处想的良玉,可是良玉却有些不领情,她眉头一皱,似乎真的是有些着急了。 “弟妹你就别瞒着我了,婉娘都和我说了,她也实在是任性,怎么这么糊涂!” 说着,良玉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眼來盯着焚香瞧,弄得焚香浑身不自在,看到良玉这么打量自己,焚香忽然心里又沒底了。 难道曹良婉果真是添油加醋地说了什么?如果不是,为什么良玉要真么瞧着自己。 毕竟曹良玉的性格她还沒摸透,表面上看起來温婉,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种拧起來就沒人扳得回來的主儿,在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焚香又选择了沉默。 所谓说多错多,少说少错,不说便沒错。 焚香正在这么想着,不想良玉又发话了,这一次,语气更是急促。 “若是婉娘伤到你哪里了,我向你陪不是,可一定要说出來啊!” 良玉说着,忽然就握住了焚香的手。 “婉娘都前前后后和我说过了,弟妹也沒有什么好隐瞒的,她不仅是伤了正耀,还险些伤了你,只是我这妹妹平日里娇纵惯了,该罚是该罚,还请弟妹别往心里去!” 焚香仔细寻味着良玉的话,便知道这是良玉在替良婉说情的,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对于良玉的提防也稍微松懈了些。 “嫂嫂说的是哪里话,良婉娘子可沒有伤到我,正耀也挺好的,只是手掌磨破了些,上几日药便好,焚香自作主张,私自请了个大夫回來瞧瞧,正耀的伤肯定不碍事!” 焚香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着,就好像今日早上的凶险之事都是子虚乌有一样。 良玉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焚香打开门吩咐了巧语端新的茶水过來之后,又坐回到了原位上。 “嫂嫂这是怎么了?” “婉娘之所以胡闹,也是太喜欢正耀那孩子了,你是不知道,今日她跑回來的时候,哭得跟个泪人一样,断断续续地说什么她把正耀给伤了,听得我这心里真是又惊又怕!” 说到这里,良玉又瞟了一眼焚香,似乎是在观察焚香的反映,明知道这是在试探自己的话,焚香倒也不气,自顾自地等着茶点來才开口说话。 “当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三弟就和良婉娘子牟上了,思來想去,毕竟是小孩子之间闹别扭,大可不必让婆婆操心,焚香这才想了这么一个折儿,便说三弟是被良婉娘子拉走的,也不用大家弄得人仰马翻的了,焚香浅薄,也不知道这样处理好是不好,刚刚焚香之所以回得这么晚,便是去正耀那儿,替他上药了!” 焚香心思一转,心知多半良玉还是听了良婉的一些赌气的话,且不管这言语是真是假,良玉正在有意无意地试探她,既然如此,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良玉脸皮薄,或许会知难而退。 焚香一边将自己的行踪交待了个清清楚楚,一边还为良玉抹着茶沫,直到茶香溢出才徐徐推给良玉,转眼间,又为自己泡了一杯茶,良玉问这话之前,想过很多种情况,却并沒想到焚香大大方方地就把自己为什么要撒谎给供了出來,光明磊落的模样反倒是让良玉不好意思了。 她脸一红,就连茶都觉得有些烫手,扭了半天衣角,觉得实在沒话來打圆场,便站起來急着要离开。 “时间也不早了……我看,弟妹还是早些休息吧!” 刚说完这话,良玉就好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还沒等焚香反应过來,便已经走到了门外,焚香一愣,心里还在寻思着这曹良玉未免也跑得太快了,良玉却又进來了。 “嫂嫂可是忘了东西!” 良玉自然不会忘记什么东西在焚香房间里,來找焚香便是偶然之事,又不是登门拜访,哪里來的礼物可丢。 良玉也不知道焚香是在给她台阶下还是取笑她,一想到有正事要办,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是……是本來今天來找你,也不全是为了婉娘与正耀之间的事情,昨晚你为我挑的绣样,我今日带到了皇宫里去见了姐姐,她说……她很喜欢,便问我再要几样!” 焚香微微一笑,实在觉得这是举手之劳。 “这有何难,待我明日早起,便好好为你挑上一些,到时候嫂嫂带到宫中去便是!” 哪知良玉听了摇了摇头,脸色更红了,就好像是做贼心虚一样地看了看焚香,好半天才回她的话。 “我姐姐是想……或许弟妹可以与我一道去,这观花赏鱼之日在即,姐姐也想在这之前……收拾得漂亮一些……这个……” 良玉嗫嚅了半天,实在是有些词穷,绞尽脑汁找到的话虽然体面,却又有些词不达意,沒办法传递曹婉仪的真正心思,良玉就怕焚香听不明白,又怕她听得明白,这个了半天,反而是沒声响了。 焚香扑哧一笑,心里倒是有几分羡慕曹家这三姐妹之间的深厚情谊,不自觉间,语气都跟着柔软了不少。 也难为了这待字闺中的曹良玉,曹婉仪已为人妇,却又与他人共侍一夫的苦衷,她又怎么能够理解,现下还要为了大姐与她这个外人打商量,难怪她这么窘迫了。 “那好吧!若婆婆同意了,我便随嫂嫂去!” 焚香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良玉的邀请,良玉听罢,很是惊喜,匆匆道谢之后,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走得急,差点便撞上了來伺候的小袖。 焚香见小袖进了房门,淡淡问了一句。 “巧语呢?” 小袖接话倒是挺快,径直就进了内屋为焚香收拾床铺。 “我看她站在门口困得都要睡过去了,便打发她去安歇了!” 短暂的沉默,待小袖收拾了床铺出來之后被打破。 “夫人,我看良玉娘子怎么走得这么急呢?莫不是……” 一丝担心的神色掠过了小袖的脸,她从今天焚香回來换衣服的时候就知道了正耀房间里的那一场闹剧,现下突然见这曹良玉來去匆匆,就怕是焚香耐不住自己的脾气,说了些什么话惹恼了她,急的她要去老夫人那里告状。 焚香抬头瞟了一眼小袖,便知道她在想什么?算是安抚地笑笑便起了身往内屋走。 “沒事,她便是來问问正耀的情况,另外她走得急,是怕我反悔!” “反悔!” 小袖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刚想再问些什么?只见焚香已经钻进了被窝里。 …… 也不知道曹良玉是怎么说服的邹老夫人,几日后焚香便带着自己精心挑选出來的一些绣样和曹氏姐妹一道准备进宫觐见曹婉仪。 虽然自小生活在江南小镇,却因为把持着江南第一大绣庄的缘故,各种达官贵人多少也是见了些,就连辽邦贵族萧氏她也曾经匆匆一瞥而过过,那还是她小时候,父亲在世之时。 所以,焚香并不是不懂一些必要的礼节和其中利害,若她真的不懂,也就不会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曹良玉,说白了,她这口里咬着的根本就是个鸡肋,到底有沒有肉在上面供自己啃,只有她自己能够衡量把握。 那个曹婉仪何止是做衣服那么单纯,分明是寄希望于打扮之上,看自己能不能留住皇上的心,焚香一手捧着那些布料,只觉得沉甸甸的,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 “哼哼,怎么,知道差事难办了,既然难办了,何必要答应!” 突然,一句讥诮的话入了焚香的耳,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一定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邹正言。 “不答应你家良玉娘子可会哭的,她一哭,就算你不心疼,心疼她的邹老夫人还不怪死了我!” 焚香抬起头來,并沒有转身与她说话,今日的焚香穿着一身宝蓝色的正装,一抹天蓝色镶着白边的高腰束裙将她娇俏的身形完美无缺地体现出來,邹正言即便只是看着她的背影,那修长的脖颈与一丝不苟的盘髻都散发着一股诱人的味道。 他微微闭上了眼,似乎吸气时更用力了些。 “算我提醒你一句,母亲跟你说的那些话不管你有听沒听,总归是有些用的,进了宫里少说话,埋头把事情做到位便行,别总是依着自己的性子來,宫里的事沒有几人能够做到十全十美,多过了一点,可是要受皮肉之苦的!” 邹正言说这话的时候,将皮肉之苦四个字着重说了遍,似乎是在威胁一样,焚香冷哼了一声,也沒答他的话,径直便跟着车夫的引领上了马车,待她放下帘子前,她才发现,不知道怎么时候,邹正言早就已经不站在那里了,落入她眼帘的,只是良玉怅然若失的身影。 焚香叹了一口气,便坐到了马车最里头,静静等着那个失意了的可怜女人上來,与她结伴而行。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一章 宫中之事(3) 一路上,良玉少有的沉默,不仅沒有与焚香聊天,就连平日里挂在脸上的笑意都沒了。 焚香抿了抿唇,只是觉得良玉不开口,她也不好说些什么?更何况良婉现下还在良玉怀里睡得正香,沉默之下,这去皇宫的路虽然遥远,车外虽然是人群鼎沸,焚香与良玉二人之间却少有的相对无言,一句话都沒有说。 不知怎么,焚香置于这样的环境之下,无端端地便会紧张,总觉得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來,越是被这股无形的重压弄得心神不宁,她心中对于邹正言的怨恨便越是多了几分。 焚香自然是清楚为什么良玉会这样,这几日邹正言对于自己这个未婚妻的冷漠她都看在了眼里,本來是不关自己的事,可是这个邹正言却偏偏不安分,弄得焚香的处境也尴尬了起來,她不怕别人颠三倒四,毕竟自己行得正,就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还关系到曹良玉,若是这不雅的暧昧关系捅到了邹老夫人面前,自己肯定是受过的那个人。 真要到了那么一天,可真是沒有一个人能够帮她的了,焚香这般胡思乱想着,不免也觉得沉重起來,正当她一心一意想着对策时,马车忽然慢悠悠地停了下來,本來在良玉怀里睡着的良婉也正好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 她先是揉了揉眼睛,尔后便挤到了焚香与良玉中间挑开了帘子,探出头去往外瞧,待她的身子缩回來时,睡眼惺忪的模样早就不见了。 “阿姐,咱们到和宁门了,快要见到大姐了!” 良婉这么一叫,倒是让车里沉闷的气氛活跃了不少,从思绪中回过神來的良玉抱着自己的妹妹宠溺的笑着,稍作安抚之后,才想起自己冷落了焚香多时,赶忙便抬起头來瞧焚香的反应,见她依旧是带着和煦的笑容望着自己和良婉,反而让良玉更不好意思了。 “真不好意思,刚才我想些事情想得都入神了,沒有陪弟妹说话!” 焚香笑了一笑,心想你若是真沒瞧见邹正言神出鬼沒地和我说过话,看到你又离开了,那还真是帮了我大忙。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现在说说也不迟,弟妹第一次來王都皇宫,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还需要嫂子提点提点!” 良玉听着焚香半是讨好半是奉承的话语,更是羞怯了。 “其实这宫里的规矩也沒那么多需要咱们讲究的,咱们下人手上拿着的是直通内夫人阁的木牌,只要避开御街,其他的倒不用避讳!” 焚香侧着头听着,连连点头,良玉一笑,似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大姐良瑜……便是曹婉仪,既然是在深宫之中,难免间中会有一些妃嫔贵人來窜个门子问声好,到时候,你便随着我行礼招呼便是,别人是个什么称谓,你自然就知道了!” “嫂嫂吩咐的周全,弟妹都记下了!” 二人一來一往,颇有默契,当良玉差不多将重要的事情都交待好了,马车也彻彻底底停了下來,掀开门帘的是良玉的贴身丫鬟,名为小伊,焚香第一眼就对这女孩有种说不出的好感,她的年纪与婉娘一般大,笑起來圆圆的脸蛋上就会有一对小酒窝,煞是好看。 “夫人,娘子,前面就是走马街,咱们的马车得停这儿了!” 小伊一边说着,一边便将车帘完全扎了起來,最先下车的是良婉,小太监还沒到跟前,便已经跳了下來,径直往前奔,看样子果然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自家大姐了。 良玉本來还想叫住她,眼见着这小家伙已经跑得快沒影了,这才赶紧闭上嘴,只求快点下來带好自己这个妹妹,不让她在皇宫里乱跑。 最后一个下來的,便是焚香了,当她站在这平整的青石地板之上时,确实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匆匆只是打量了一下这周围的景致,就只顾着低头赶上曹氏两姐妹的步伐。(.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走马街下马车的位置其实离西苑后宫不远,一路上只见着两面宫墙将这道路框住,中规中矩,一眼望去,除了能够依稀瞧见些屋檐飞角,再多的什么都瞧不见了。 若不是良玉在一边提点,焚香哪里又会知道刚才自己已经走过了好些工部与礼部的内务司与库房,在前头领着路的小宫女低头不语,就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无趣的工作,一直走到了曹婉仪的地界,焚香才听到这娇俏的小姑娘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各位夫人娘子,婉仪就在内里等着呢?快些进去吧!” 说着,这小姑娘便微微一欠身告退了,良玉与良婉点了点头,似乎很熟悉这场面,还沒等小宫女完全退下便向曹婉仪的小院里走去,小伊跟在一边拿着焚香精心挑选出來的那些布料,倒也毫不避讳,只有初來乍到的焚香仿佛对什么都好奇,甚至那个宫女的穿着打扮她都打量了好半天。 良玉这边已经向前走了一小段,突然觉得身边少了一个人,转头一看,果然便瞧见焚香呆呆地站在门口向外望着,也不知道在瞧些什么? “弟妹快和我來,别到时候迷了路,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西苑后宫可是只有女眷啊!” 焚香被良玉取笑,倒也一点也不害羞,呵呵一笑,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 “我见这宫中之人打扮就是不一样,就连那宫女着服,也很是不一般,飘逸之感,焚香真是有些爱不释手!” 良玉听到焚香这么说,笑得更欢了,回过头來便盯着焚香瞧,弄得焚香一阵疑惑。 “你和正行弟弟还真是心有灵犀得紧,难道你不知道,这宫中美人以下的衣服布料,做工到样式,均是由邹家布庄包揽的么,正行弟弟啊!就是管着邹家布绸生意的东家,你这么赞这手艺,真不知道是有心而为之,还是无心一说!” 焚香听到良玉的解释,不免一愣,回过神來细想,竟然觉得哭笑不得,她咬了咬唇,也被良玉给逗笑了,索性便随了她的玩笑说了下去。 “我和他不仅是心有灵犀,我还是王婆,就爱自卖自夸呢?” 说罢,焚香佯装薄怒,抬手便轻轻掐了良玉一下。 “哎哟,这是谁家的女娃,真是厉害得紧,比婉娘都还要让我害怕!” 良玉咯咯笑着,抬头见是曹婉仪牵着婉娘出來了,连忙甩开了焚香的手,到了自己姐姐身边。 焚香抬头见这阵势。虽然眼前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但是从这曹氏姐妹的长相以及这女人的衣着來看,焚香立马便知道这女子是谁。 “民女邹陆氏,叩见曹婉仪!” 她先是站定在曹婉仪身前,然后提裙就准备行叩拜大礼,曹婉仪本來是含笑看着她们这些女子打闹嬉戏的,却沒想到这个陆焚香这么一本正经,眼看着就要跪了下來,曹婉仪赶忙双手扶住了她。 “免礼免礼,你的事玉儿都和我说了,既然你是玉儿的弟妹,与咱们也算是沾亲带故不是,亲人与亲人之间何必这么见外,來來,先进屋说!” 曹婉仪这么一拉住焚香,倒也不放手了,径直就将她牵进了自己的阁楼大厅,一路上这宫女太监都向这众女四人行礼,其他三个都沒有觉得什么奇怪,就只有陆焚香觉得诚惶诚恐。 因为她心里清楚得很,不管这曹婉仪怎么贤良淑德,她对自己越好,就表明对自己的期望越大,可是?男人的心又岂是光凭打扮就能够赢回來的。 走了一小会儿,直到进了一间小厅,曹婉仪才将焚香的手放下,见她对着自己笑得温柔,焚香心里虽然有些沒底,却也只能赔笑,就在这时,良玉便先发话了。 “姐姐,人我可给你带來了,小伊手上拿着的,都是焚香精心挑选出來的陆家布庄的东西,姐姐先看看,有什么特别中意的,到时候请弟妹画个衣服裁样,一并送到尚衣间便是!” 焚香听着良玉这么说,赶忙接过了话头。 “沒错沒错,曹婉仪尽管慢慢推敲,寻思好了,焚香这就去做,如若尚衣间的人顾不过來,焚香也可以代劳的。虽然焚香这手艺不比陆家布庄的绣娘们,多少绣个花之类还是行的,婉仪娘娘,您就放心吧!” 也怪焚香八岁起就因为路老爷的猝然离世而被迫卷入到了家产争夺之中,从十三岁梳发髻起焚香就不得不跟着叔叔伯伯们一起去谈生意,不仅是要看他们的唇枪舌剑,还要学会这其中奥妙,弄得她现今即便是退出了这样的商贾之争,都改不掉些许毛病,诸如这说话,一不小心,一些小心翼翼的客套话便从嘴巴里溜了出來。 焚香一说完,倒也有些后悔了,自己客气是客气了,毕竟先前曹婉仪还说咱们是沾亲带故的,自己这么一客套,不就是打了人家一耳光么。 不过还好,也不知道是曹婉仪现下有求于她,还是本生性情单纯也沒有太深究这话里有沒有其他意思,总之焚香话音刚落,她便也笑着回了焚香,若焚香沒看错的话,她还是在笑着的。 “焚香妹妹真是有心了!” 她这么一笑,焚香还真是松了一口气,见曹婉仪已经将心思放在了那些摊开了的布料上,赶忙便向前进了一步,准备随叫随到,正在这时,曹婉仪的院落之外却出了些小状况,只听得小太监用尖锐的声音喊了一嗓子。 还沒等焚香反映过來,良玉便已经扯着她跪了下來。 “良瑜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终于更了,呼呼~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一章 宫中之事(4) “嗯,都起來吧!不必多礼!” 待众人都跪了半晌,一个稚嫩的声音才幽幽响起,带着些让人不能忽略的得意与骄傲。 皇后娘娘,怎么听起來年纪和良婉差不多大呢? 焚香一惊。虽然与良玉一样低着头,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只见一个大概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正坐在软塌上,明目皓齿,生得一幅让人艳羡的好面容。 只是这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与霸气,却与她的年纪极为不相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后宫之中生活的人天生敏感,焚香也沒有打量她多久,这个小皇后便下意识地将脸侧了过來,吓了焚香一跳,赶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众人虽然都已经起身,却都低着头站在一边,大家都颇有默契地保持缄默,小皇后沒有问话,她们就不会多说什么?如履薄冰的模样禁不住让焚香又多了几分猜想,多半这皇后娘娘与曹良婉一样,都是任性刁蛮的大小姐,就看谁更恶劣一些吧! “哟,你是谁啊!这么面生!” 焚香正低着头想着自己的事情,忽然便看见自己眼前多了一幅珍珠八宝靴,这才知道原來这皇后是在和她说话。 “民女邹陆氏,夫家是邹家布绸庄的东家,民女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毕竟是第一次进宫,焚香也不知道怎么样说话才算是有规矩,急中生智之下,便把刚刚良玉带着她请安的话又说了一遍。 小皇后听了焚香自报家门,轻轻一哼,也沒有见得有多开心,但是在焚香看來,只要她别不高兴就成,这轻描淡写的回应,倒也让她松了一口气。 “曹婉仪,这邹家的名号本宫听得怎么这么熟悉呢?” 曹婉仪被这么一问,立马便行了礼。[.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是,这个邹家便是之前邹翰林大学士邹严泰大人的家族,邹陆氏,是他的二儿媳,邹正行的夫人!” “邹正行,哦,原來是他!” 小皇后先是反问了一句这个男人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些许意外,后一句结尾,更是有股说不出的诡异,其中包含的复杂情绪,偏偏让陆焚香给听了出來,至于曹氏三姐妹则是颇有默契的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藏不住心事的良玉脸色更是有些发白,在那一刻,焚香几乎可以断定,邹家确实有事情瞒着她,而且还关乎她那个多病的夫君,邹正行。 “哎,邹伯父那里自从他过世以后本宫就沒怎么去过了,既然你是他老人家的儿媳,待会本宫便准备些礼物,你就帮本宫带给邹伯母那儿去吧!” 小皇后叹了一口气,不知怎么话锋一转便到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上,让在场众人均是松了一口气,除了焚香与良婉以外,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些许轻松的表情。 焚香是知道有什么惊天秘密自己不知道,心中不愉快,好歹自己也是邹家人,可是自从进了邹府以來,自己却从來就像个外人一样,这让她怎么能够心里痛快。 至于曹良婉,全然就是因为看不來小皇后的做派,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刚才小皇后故意那么说话,分明是在戏弄众人,若不是在旁有两个姐姐暗地里拦着她,估计她早就与这个小皇后吵上一架了。 好好的一场亲人见面会,忽然间便变得剑拔弩张的,别说良婉不愿意,就连曹婉仪脸上神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只是平日里的好脾气,让她学会了怎么去隐忍。 “哟,好漂亮的布料啊!” 正在大家各怀心思之时,小皇后却早就已经坐到了圆桌边上,一手勾起了桌上摊开的那些布庄绣品布料,兀自翻看着,曹婉仪脸色一白,便知道这是她又要刁难自己的前兆,却又知道自己不得不答皇后的话,无奈之下,只得站了出來当这个靶子。 “是,皇后娘娘过奖了,这都是我家妹妹带给臣妾的一些小礼物,皇后娘娘若不嫌弃,大可以挑着自己喜欢的拿去!” 听到曹婉仪这么说,皇后的脸上渐渐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焚香在一边看着,怎么都觉得不舒服,这样的笑容竟然出现在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脸上,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心里发寒。 “不用了,本宫想要些什么?穿些什么?都有皇上关心着呢?这些个东西,本宫也用不着,姐姐就好好用他们來修饰一番,说不定皇上会想起你这个金砖,过來瞧瞧了!” 皇后突然仰起小脸來,对着这个大了她十岁的婉仪明媚一笑,字里行间的狠毒刁难,让曹婉仪的眼眶微微湿润了,焚香心里一紧,见着曹婉仪忍气吞声的模样实在是可怜得紧。 莫明她便想到了良婉,下意识便抓住了她,果不其然,婉娘银牙咬碎,仿佛恨不得现在就上前去把那个皇后给咬一口,焚香就怕她冲动惹事,直到皇后带着侍从们离开了,才敢把良婉给放开,焚香一低头,就见到良婉正在愤恨地瞧着自己。 焚香叹了一口气,已经做好了当出气筒的准备,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良婉却只是瞪了她几眼,便再也沒说别的,待她平静下來之后,竟然还对她说了一声谢谢。 焚香正奇怪着这小丫头怎么突然这么明事理了,小厅那儿传出來的惊天动地的响声让众人都吓了一跳,循声望去,焚香先前带过來的呃那些布料连带桌子上的摆件都被人扫到了地上,至于曹婉仪正坐在这一片狼藉之中嘤嘤哭泣着。 “姐姐,别这样,与自己置气,还不是伤了自己!” 良玉叹了一口气,一手扶着曹婉仪的肩头,似乎这样便可以让她好过一些,焚香尴尬地站在门厅处瞧着这姐妹情深的画面,总觉得自己插不上话,打量了几番,只好默默站到良玉身边,当个只会用眼睛看的哑巴。 曹婉仪听到妹妹的安慰,忽然便抬起了头,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绳索一样攀着良玉的双手,紧紧不放。 “好妹妹,你就让我哭吧!我心里憋着更难受!” 说罢,曹婉仪的眼泪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掉,良玉也沒有再说什么劝慰的话,只是抱着自己的姐姐,遣退了其他的宫人,让她好歹有个安心哭泣的地方。 …… 这一日直到夕阳西下,焚香与良玉她们才驾车回邹府,回去时路上的气氛比去皇宫时更來的尴尬,焚香张了几次口,都是想把事情给问清楚,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合适,毕竟曹氏姐妹是当事人,现下别人心里正为大姐的事情烦闷,自己又怎么好这么不知道看脸色。 思來想去,焚香最终还是闭了嘴,准备回去问问邹正言。 一路上,曹良婉的脸色都很臭,小脸紧绷着,一幅生人莫近的模样,直到到了邹府,她的脸色才缓和一些,焚香正奇怪着邹府怎么有这么大的魔力,挑开帘子一看,原來是正耀站在那儿。 “邹正耀,你,你怎么來了!” 良婉脸上笑开了花,正耀却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并沒有回她的话,见焚香他们从车里下來,这才作揖开了金口。 “大嫂,二嫂,你们可算是回來了,母亲见这关宫门的时辰都要到了,你们却还不见人,也不见宫里传信说你们留宿,就怕路上出什么乱子,正在着急呢?” 一听到正耀提到了邹母,焚香这才想起皇后之后确实让人送來了一些礼品,她见曹氏姐妹压根就把这事儿忘了,只好硬着头皮做了这个坏人,顺便还为不善言辞的良玉打了圆场。 “哦,沒事,既然是嫂子他们姐妹见面,自然是聊得晚了些,对了,车上有些东西,是皇后娘娘让咱们捎回來给婆婆的,你叫几个下人去取了吧!” 焚香微微一笑,轻声细语地和正耀吩咐着,正耀点了点头,挥手便让身边的随从去办了。 “二位嫂嫂,还沒用晚饭吧!母亲正在等着二位,不如一起进去用餐!” 良玉本來一直都在想姐姐的事情想得出神,听到正耀说到用餐,本來是想说自己沒胃口的,却被正耀临时补了的一句话给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好大哥也在,嫂子,一起來吧!” 焚香听到正耀这么说,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个小鬼头,拿捏人心倒是恰到好处,知道用什么东西降什么人,对于良玉來说,只要搬出正言,上刀山下火海她都愿意,更何况是吃一餐饭。 果不其然,良玉的态度明显是有了变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良婉在一边撅了撅嘴,对于正耀对她的不理不睬甚是委屈,刚想要发作,无意间瞧见了正耀包扎完好的右手,脾气又突然沒了。 “邹正耀,你……” 她关心的话还沒出口,邹正耀早就已经带着良玉与焚香往前走了,良婉一抬头,看着这个少年的背影,一反常态地什么都沒说便默默跟上,只是眼眶红了不少。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一更到~ 第三十一章 宫中之事(5) 焚香本來饿坏了,想着要怎么大快朵颐,却听说邹正言也在,突然就胃口全无了,心想还不如窝到自己的地界里去,吃点小袖做的江南小菜,可是她在邹家的地位可容不得自己忤逆邹母的意思,无法,便只好跟着曹氏姐妹來到了邹家大堂的饭厅,又当了一回陪衬。 在正耀的带领下,焚香与良玉一行人沿着蜿蜒小路,几个转弯便到了饭厅,看來菜已经都上齐,邹母与邹正言都已经就坐,就等着姗姗來迟的她们几个了。 “老夫人!” 良玉作了一个揖,淡淡一笑,却并沒有将眉间的愁苦给淡化,良婉也是跟着行了礼才坐到饭桌前,这姐妹俩未免太不会藏心事,均是微微皱着眉头,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她们这么明目张胆地表达着心里的烦恼,反而让陆焚香不知道怎么办了,自己也跟着愁吧!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若老夫人真要问起來,肯定觉得她是有拍马屁之嫌,毕竟曹婉仪受委屈关她什么事,可是自己表示的太沒事也不行,老夫人本來就不喜欢她,自己是和曹氏姐妹一起去的皇宫,现下三个人一起回來,就她跟沒事人一样,怎么能够不让人生疑。 思來想去,焚香也只好木着一张脸,眼观鼻鼻观心地正襟危坐在那儿,总之这餐饭,吃得实在难受。 邹正言坐在一边,只是扫了一圈她们三人的眉目,心里似乎就有谱了,匆匆吃了饭,还沒等老夫人向焚香发难,他便抢先说了个由头要了焚香过去。 “母亲,这碧云镇的账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道当时那些下人是怎么做的,正言有个不情之请,想等弟妹用完晚饭之后,让她给我去瞧瞧,毕竟现下大姐还在那江南之地,生意上一个商量的人都沒有!” 邹正言两手一摊,充分显示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病急乱投医了,焚香在一旁听着,心情极是复杂,实在是不想跟着邹正言离开,却沒想到邹母这一回却沒表现出多大的异议,点了点头,还果真放行了,尔后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安抚良玉与良婉身上。 焚香跟着邹正言离开时,抬头还看了良玉一眼,果然她也是在瞧着自己的,不知怎么,焚香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礼貌的那一笑,带着些尴尬。 良玉一直看着邹正言与焚香二人离开,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才把视线慢慢拉回來,正在回头时,就听到邹母叹了一口气,说话间便拉起了良玉的手。 “行了,别看了,正言有正事做呢?” 见良玉不语,她又宠溺地拍了拍良玉手背道。 “良玉啊!你也别怪老夫人答应了正言的这个要求,我那个二儿媳,其他的沒规矩,做生意倒还真是有一手,这陆家布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够这么打理起來,也算她能耐,不过,这做商贾难免是要抛头露面的,分明都是男儿家的事,你是大家闺秀,只要跟着我学习怎么打理内务便行了!” 良玉脸一红,心里的那个疙瘩因为邹母的三言两语烟消云散了,她乖巧地点了点头,羞怯一笑,便也不再去在意正言突然出言要焚香帮他的举动。 …… 焚香一声不吭地跟着邹正言來到他的书房,她不做声情有可原,可是奇怪的是邹正言也不说话,待到走进了邹正言的书房外屋,她实在是耐不住了,终于还是先起了这个话头。 “你找我來,是有什么事!” 邹正言一手点了蜡烛,慢慢甩灭了火舌子,突然将之往旁边一丢就坐在了书桌边。 “我看今日良玉她们二人从皇宫回來那么一幅模样,料想你们一定是碰到什么闹心的事了,怎么,曹婉仪又受憋屈了,可是被那个小皇后闹的!” 邹正言兴致勃勃地问着,就连焚香赏给他的白眼都视而不见,焚香轻哼了一声,选了个离邹正言还算近的座位坐了下來。 “你心里不是有挺多疑问么,我现下可是卖个人情给你,你若现在不问,以后可沒机会了!” 邹正言今日心情似乎很好,焚香怎么反应他都沒生气,焚香皱了一下眉头,似乎真的是被他说动了,半晌,她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起來。 “那个小皇后是谁呢?怎么那么骄阳跋扈的,曹婉仪还那么忍着,莫非她果真是那么得皇上宠爱!” 邹正言一笑,拿起手边的茶便喝了起來。 “她可不受皇上宠爱,当日进宫的时候,她可是输给了一个小女孩,皇上当初一眼相中的可是已故小骑卫上将军张美的曾孙女张菲,那孩子虽然才八岁,就已初具一幅沉鱼落雁之貌了,至于她,若不是刘太后一定要封她为正宫皇后,估计现下她也不过是在宫里当个才人,比曹婉仪的宫阶还低!” 焚香吐了吐舌,似乎是有些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忍不住就又靠近了邹正言一点。 “她和邹家很熟悉么,我提到邹正行的时候,她说话的语调怎么听怎么怪,说得难听点,还真是有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她的问话让邹正言手上流畅的动作皆是一顿,焚香正在兀自想着其中蹊跷,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邹正言已经打量了她良久,半晌,邹正言开了口,问的却是另一个问題。 “看來你还是挺在意我二弟的。虽然沒见着面,还这么记在心里,我二弟,艳福不浅啊!” 邹正言叹了一口气,一边说着一边就将茶碗放到了桌上,焚香听着这话耳根有些发热,只是觉得邹正言是认认真真地感叹,感叹之中还带着那么一点羡慕,一点都不像平日里他对她的说话方式,焚香扁了扁嘴,突然就自嘲地笑了出來。 “就算沒见面,早晚也会见的,他就住在汴梁城外不远的别院不是么,等大姐回來,总归是要带我去见一次的!” 说到这里,焚香红了脸,却痛了心,她很清楚地知道,如果真的见了那一次面,自己就肯定是守不住身子了。 长亭,她终究还是要辜负了他。 可是?他又何尝不是辜负了自己,逃婚在先,弃他于不顾在后,当日将她从滚滚江流之中揪出來的人一定是长亭,可是不管自己怎么紧紧抱着他,求着他,他终究还是抛下自己离开了。 即便在他离开时,焚香迷迷糊糊地看到了他眼里的一抹痛,焚香还是觉得长亭这样的行为不可饶恕,如若当初他带了自己走,自己又何须苦恼这样的问題。 焚香心里的苦,不经意就蔓延在她的字里行间,奇怪的是,邹正言却并沒有揪着不放,趁机打击他几下,他只是低着头,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待到这声音停止了,他才叹了一口气道。 “是啊!早晚!” 只是他所说的早晚,和焚香所说的早晚分明是指着两件事,突然邹正言一拍桌,又继续回答起焚香的问題。 “那个小皇后,叫做郭娇,是平庐节度使郭崇的孙女,她的家世与张菲张才人比起來,可算是大了去了,这也是为什么刘太后会钦点郭娇做皇后!” 说着,邹正言又瞟了焚香一眼,因为接下來他要说的和她确实有切身联系。 “你说为什么郭娇听到邹正行这三个字的时候,说话便阴阳怪气,那是因为在她入宫之前,她喜欢的人,正是你现在那个沒见面的夫君!” 邹正言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焚香,这一下,焚香确实是被惊到了,愣了半天,才又问道。 “……那,那她怎么会被选进宫里的!” 邹正言呵呵一笑,忽然站了起來,拉进了与焚香的距离,焚香心里害怕,想要退开,却更想知道邹正言要说些什么? “因为我二弟是个药罐子,病根总是不去,这么下去,就算郭娇愿意等,郭家人又怎么愿意,咱们邹家说是说一半商贾一半官,自我父亲去世以后,在朝中也就沒有什么能说话的人了。虽然这朱门一去不复返,可是他们郭家毕竟是官宦之家,多了一个可以当皇后的女儿,何乐而不为呢?总比只是做一个富商家的二少夫人,要强多了!” 邹正言说罢,回头想瞧瞧焚香的反应,见她只是紧抿着嘴不说话,脸上并沒有多少变化,心里也禁不住佩服她的承受能力,忽然话锋一转,倒是字字出自真心。 “所以我说,以后曹良玉他们要你去宫中,你还是少去为妙,去了也只是当靶子而已,他们曹家是在宫里有个亲人,不得不去,关我们邹家人何事,何必去触那个霉头,宫中之事,实在是太过复杂!” 焚香听着邹正言的劝解,反而苦笑出声。 “你倒是说得容易,婆婆那么喜欢良玉,良玉若说一声想我陪着去,我哪有置喙的余地!” 话一说完,焚香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心思也沒那么沉重了,倒是邹正言,眉头一皱,竟然还下意识地咬了咬牙。 “所以我说那个女人,天真得可怕,话不投机半句多!” 邹正言一甩袖,便又坐回到了书桌前,焚香看着他,心知他是在说良玉,只觉得良玉对邹正言情深一片却换得这样的评语太过可怜,刚想说些什么回还的话,邹正言也在这时打破了沉默。 “过两天,大姐就回來了,我与她说说,她会知道怎么去做的,到时候邹府里也不是你一人势力单薄了,曹良玉仰仗着母亲,你可以仰仗着大姐!” 焚香一门心思正想着怎么说良玉的好,突然听到这些体贴入微的话实在是有些不适应,更何况,它们还出自于邹正言之口,邹正言见她手足无措的模样,眼神忽然便得深邃。 “焚香,等大姐回來之后,我便要启程去碧云镇了,接替她的位置!” 邹正言这般说着,更让焚香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与之拉开距离,直到退到了她觉得安心的地方才停下,邹正言默默瞧着她这样的动作,却并沒有像上次那样拉住她。 当焚香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不自觉地退出了好远。 “……你若有什么话或者东西想捎回陆家,给我便是!” 突然间,邹正言又开了口,话语里听不出一点焦躁或者不快的味道,焚香细细听着,对于他突然表现出來的异样的情绪似乎有些受不了了,胡乱点了点头,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他的书房。 读者交流群:7930325 明天就要开第三十二章了~申屠不弃与穆长亭再度出现~ 第三十二章 疑窦丛生(1) 在北上的路上,有一男一女在官道上赶着路,女子的嘴巴从始至终就沒停过,男子却沉默得可怕。 “懦夫!” 女孩儿摇头晃脑,忍不住便又说了男人一句,那男子大概不过二十出头,听是听到女孩儿的挑衅,却并沒有作出多大的反映,只是继续向前赶着路。 “穆长亭,你不仅懦夫,你还矫情,你你你,你不是男人!” 果然,这连珠炮一般的羞辱话语让穆长亭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來看了婉婉一眼,眼神冷得让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好像自己的这个师兄真的会出手打她一样。 过了半晌,长亭叹了一口气。 “婉婉,师兄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有很多事太复杂,你不懂的!” “我不懂!” 婉婉听到穆长亭说这三个字就好像踩到了尾巴一样,突然就炸毛了。 “这有什么不好懂的,你若真想着小桃姐姐,带走她就是了,怎么一路跟着,救了人家又不带人家走呢?” 婉婉一边说着一边拍着手背,长亭听着,忍不住便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是她说的话惹得他心烦,还是这噼里啪啦的拍掌声音搅乱了他的心。 “……她已经嫁为人妇,我若带着她离开,就是给她冠上了不贞的头衔!” “我呸!” 婉婉一叉腰,一口盐酸汽水差点沒喷到穆长亭脸上,泼辣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咋舌。 “你亲都亲了,抱都抱了,现在还在说什么不贞的头衔,我,……呜呜呜,,……” 婉婉正说在兴头上,忽然就被长亭给捂住了嘴巴。 “你瞎说些什么?” 长亭的脸通红,似乎是被婉婉的无理取闹弄得有些生气了,只不过他的这个师妹就连师傅都沒怎么怕过,更何况是现在武功与脾气都沒有完全回复的他。 婉婉抗议似的叫嚣了几句,发现这声音到头來都成了呜呜之声,索性也不费那个力气了,直接就与长亭大眼瞪小眼起來,长亭见状,忍不住又好言相劝,只怕她半路上又有什么鬼点子,让他防不胜防。 “婉婉,别闹了,等到了郑州,咱们办了事情就走,好不好!” 长亭半哄半说着好话,见婉婉果真沒了声音,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开了手,哪知道他的手掌刚离开婉婉的嘴,这小妮子突然又噼里啪啦地说开了,活像一根小炮仗。 “穆长亭,你别自欺欺人了,当初你回穆家沟的时候也只是说看看就走,结果呢?一听到小桃姐姐要跟着夫家北上,魂儿都丢了,一路就这么悄悄跟着,穆家沟离浣纱镇有多远,郑州离着汴梁又能有多远,你说你会办了事就离开,我不信!” 长亭见好说歹说都沒办法让她消停下來,索性又闷头赶着自己的路,也不管他这身后跟着一条多长的鞭炮,从始至终都响个沒完,婉婉见师兄当起了缩头乌龟,就这么躲到自己壳里根本就不理她的念咒,不知道怎么心里更是憋得慌。(.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有那么一瞬间短暂的沉默,完全是因为婉婉不自主就想到了穆长亭救下焚香的那一晚。 “……喂,你到底怎么想的!” 她忽然拦住了长亭的去路,很严肃地盯着穆长亭瞧。 “什么怎么想的!” 长亭虽然也看着前方,却并沒有看着她,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逃避。 “……那一晚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你别给我装傻子!” 婉婉指的,自然是他与焚香别离之时,焚香的百般挽留,长亭微微闭上眼,心中一痛,转过身去,婉婉见着师兄这样,抿了抿唇,也知道这话语伤人,但是却又觉得不得不说。 “师兄,小桃姐姐心里有你,你心里也有她,以前你是不记得武功了才这样,现下你武功虽然沒有完全回复,倒是也可以以一当百啊!你就算是要带着小桃姐姐浪迹天涯,谁能够拦你,我相信小桃姐姐也是十万分个愿意的!” “……可是我不知道我是谁!” 长亭忽然转过身來说道,婉婉一时语塞,竟然找不出半句可以回他的话。 “以前我至少知道自己叫做穆长亭,现在呢?沒名字,沒有家,我到底是谁我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婉婉听着这话,一低头内心挣扎得很,她知道穆长亭是谁,可是她却并不知道穆长亭以前的家在哪儿,身世又是怎样,知道这一切的师傅又勒令她不准提半个字,在让穆长亭自己想起來这一切之前,什么都不能说,因为这是关乎性命的惊天大秘密。 “……师兄……” 婉婉上前,讨好似地拉着穆长亭的一角,见他不动,又想再说些什么?突然长亭眉头又是一皱,一把就将他拉到了草丛里。 “嘘,那边有人!” 长亭一把将婉婉圈在怀里,隐秘于官道边,下巴往路上扬了扬,话刚说完,便见一男一女仓皇往这边跑來,看那模样,似乎是被人追得很紧。 长亭与婉婉正在这般想着,果然听到有几个男人叫嚣的声音,他们往那一男一女身后一望,只见三三两两的下等士卒正紧追着这两人不放。 婉婉冷哼一声,十几岁小童应该有的天真烂漫的神情全都不见了,只有满脸的冷酷无情,她刚要起身,却被长亭轻轻压住了。 “稍安勿躁,看看再说!” 长亭低声在婉婉耳边说着,婉婉心里不愿意却果然还是安静下來了,毕竟现下世道混乱,这些个士卒也不见得是在欺压良民,若是在追什么亡命之徒自己又跑出來从中搅局,岂不是帮了倒忙。 婉婉虽然年纪小,但好歹也是自小生长在江湖市井之中,撅撅嘴便将手里的暗器收了起來,听话地跟着长亭一起观察着这两队人马的來路。 转眼的功夫,这边师兄妹二人刚把话说完,那边的一男一女就已经被几个官兵士卒给抓到了,只不过这些人并沒有急着将二人带走,反而是拖着那女子往一边的草丛里去,男人见状,也顾不得自己被打得遍体鳞伤,赶忙上前求饶,却又被几个士卒给踢倒在地。 接下來的事情,就算是闭着眼也可以让人猜到了,婉婉盯着这些看到女人就像发了狂似的禽兽两眼直冒火,玉手一翻,从袖子里又出了几根银针,刚要发出去,却又被长亭拦住了。 婉婉诧异地一回头,瞪了长亭一眼。 “再等等!” 长亭说出來的话,冷酷得让婉婉沒了言语,她迷惑地瞧着穆长亭,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回复了记忆还是沒有,可是不管是之前的师兄还是现在的,做事总会有条不紊,处变不惊,若师兄让她等,便一定有他的理由。 无法,婉婉再一次放下了手里的暗器,就在这些许的功夫里,那女子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扯了大半了,长亭眉头紧皱,一手便捂住了婉婉的眼睛不让她去瞧,任她怎么挣扎都不放开。 而他自始至终都在观察着那个被士卒殴打的男人,穆长亭自问虽然是个记忆不全的人,到还不至于记性不好,这个男人从出现在他视野里开始,他就觉得熟悉,不仅觉得熟悉,脑子里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男人是会武功的。 可是这么久过去了,那男人的女伴眼看已经是衣衫落尽,就要被那几个人给毁了清白,这男人却依旧还是求饶,什么都沒有做,长亭叹了一口气,放开了婉婉。 “杀吧!” 短短两个字之后,他自己也起了身,拉开腰间软剑便跳到了众人之间,正解了裤带准备享受美女的滋味的几个兵卒还沒反映过來,就被这快得不见影子的软剑与银针要了性命,死前都还睁大着一双愕然的眼睛,似乎是想看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就一命呜呼了。 婉婉拍了拍手,用脚尖踢了他们几下,确定死透了才拿出一瓶王水來洒了些许在上头,但求毁尸灭迹,做完了这些,她这才连忙跑到了女子身边,蹲下了身子。 “姐姐你有沒有事啊!” 婉婉张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女子,却见她脸上虽然有泪痕表情却冷漠得很,正奇怪着,突然听到站在背后的师兄喊了一声。 “糟糕,跑了一个!” 婉婉心里一惊,转身就放出了捏在手里的一颗银球,然而一只羽箭却刺破了她的小银球,呼啸而去,整个箭身都埋进了那人的后心处,连个尾巴都瞧不见。 士卒应声而倒,就这么趴在官道上,婉婉愣了半天,下意识地看向长亭,这才发现师兄正一脸严肃地瞧着先前被官兵打得死去活來的男人,这男人脸上虽然依旧有着伤,手上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强弩。 “兄弟们,出來了,收货!” 那男人嘻嘻一笑,吹了声口哨,只听到山林里也回了几声口哨,却并沒有见到有人來。 事已至此,傻子才会不知道自己被诓了,自己难得大发慈悲,居然帮了几个山贼,婉婉小脸紧蹦,盯着那男人嬉皮笑脸的模样,恨不得立马在他脸上凿几个口子,相比之下,长亭倒是要冷静得多,正当婉婉要对那个男人出手时,他却拉住婉婉转身要走。 “兄台且慢!” 长亭身形一顿,他心中有所顾忌,便就停了下來,看刚才的形势,可想而知这男子定然还有不少下属在这附近的林子里,只是自己看不到罢了,就算刚才那一声吆喝让许多小喽啰去执行所谓收货的命令,应该离这附近也不远,到时候自己与师妹真要和这二人冲突起來,那男人随便一个口哨这些人可都可以听见。 “你还要干吗?不要脸!” 婉婉毕竟是小孩,自然不会比长亭考虑得多,本來心里就憋屈,听到这男人还恬不知耻地叫他们停下,立马便转头骂了一句,她这一回头,就看到之前被扯烂衣服的女子也站在了身边,那句不要脸,也不知道是骂的谁。 男人抠了抠鼻翼,压根就沒将婉婉当一回事儿,单肩扛着个强弩就过來了。 “这位大侠,你有什么事,便站在那儿说吧!” 长亭听着这脚步声,忽然也转过身子,行了个礼好让男人止步,男人尴尬笑了笑,果然停下了,这让长亭觉得,这个盗贼应该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接下來还有得谈判的余地,这么一想,心里也不觉轻松了些。 “刚才多谢二位出手,也省了在下不少事情!” 长亭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 “是大侠抬举了,就算在下与师妹不出手,那些人大概也占不了什么便宜,说起來,还是咱们多管闲事了,在下在这里向您赔不是!” 婉婉听到师兄竟然这么说,气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却碍于师兄的威信,只好死命地瞪着陌生男人,好让自己心里舒服一些。 “哎,哎,兄台这么说真是见外了,咱们萍水相逢,兄台却能够拔刀相助,真是佩服佩服,现下像兄台这样有血性的人,已经很少了!” 大概是被婉婉盯着有些难受,即便不去瞧这个小姑娘,男人的脸上的表情却越发的不自然,长亭看着这一大一小这般闹腾,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不少,他是有些想笑,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取笑这男人的时候,只见他又一躬身,拉着婉婉退了几步。 “既然是萍水相逢,大侠也已经得到了你所想要,若沒有什么事,在下就带着舍妹就此别过了!” 说着,长亭便拉着婉婉要走,那男人见到长亭去意已决也沒拦着,抬手便丢了个钱袋给长亭。 “这是什么?” 当长亭下意识地接住时,不快已经爬上了他的脸,随便掂量几下,便知道这袋子里的纹银应该不下二十两。 “这是酬劳,也算是定金,刚才瞧二位身手不错,不知道二位有沒有那个兴趣与在下做比生意,若是愿意,还请二位到追云寨下一聚!” 长亭本來还冷着一张脸,听到追云寨这三个字时一丝些微的表情却划过了他的脸颊,他在沉默,婉婉却在冷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自己的师兄断然不会接下这种生意,拿这种钱,可是让她沒想到的是,长亭却答应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婉婉一愣,刚想要抗议,却被长亭一把拉着跟在了那个拿强弩的男人身后,突然她耳边便传來师兄一句轻声的提醒,热爱她立马便闭了嘴。 “他就是申屠不弃!” 读者交流群:7930325 这章写的不是很好,主要是交待一下长亭怎么和申屠不弃勾搭上了,这是今天第一更,待会还有第二更, 第三十二章 疑窦丛生(2) 邹宜君回到汴梁城,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那天早晨,焚香迷迷糊糊地被小袖从床间扒拉起來,便说是邹大娘子已经到了邹府,转眼就要进大厅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这些下人也真是的,既然大娘子要回來,怎么都不提前报备一声!” 小袖手忙脚乱地给焚香挑着首饰与外出时需要穿戴的零碎部件,越是心里着急,她便越是忍不住又嘀咕了几声。 焚香淡淡一笑,也沒吱声,难为小袖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她给调配妥当,想发什么牢骚便由她去吧!可是这样的问话焚香早就不想去问了,在邹府一住就是三个月,除了对那个住在别院的邹正行不熟悉以外,邹府里的情况焚香算是熟悉了大半,总而言之一句话,要说这邹府里最是宝贝的人就只有四个,邹正行,邹正耀,还有曹氏两姐妹,若说这邹府里谁最不受待见,看來就只有她陆焚香了,硬要再算上一个,怕便是邹正言了。 人人都说爱屋及乌,到了她陆焚香身上,却成了夫君是这府上老夫人的心头肉,她却成了邹老夫人的眼中钉,除了一笑置之,焚香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了。 过了半晌,焚香抹完嘴上胭脂,轻轻抿了抿后,便站起了身,见小袖还在念叨,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行了,他们这帮人这幅德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随便念念就成了,还求他们改不成!” 焚香说的是实话,其实要让这帮人的态度改变很简单,只要她陆焚香变得和夫君一样在这府里举足轻重就行,可是偏偏改善的方法仅此一条,还是条死路,所以对于陆焚香來火,让他们变态度根本就是个天方夜谭的事。 小袖听到焚香这么一吩咐,果真便住了嘴,一路无言,直到把焚香引到大厅前才站住脚。 “夫人,您这一会儿可要进去了!” 小袖一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往内里瞟了一眼。 焚香扑哧一笑,毕竟离大厅近,怕隔墙有耳有人听出她的声音便沒有回话,将一肚子的风趣都憋进了肚子里,她轻轻拍了拍小袖的肩膀,像是安慰她似的,只带了站在一边的巧语进了大厅。 果然,邹老夫人一见到焚香就沒什么好脸色,只是她一反常态,哼了一声倒也沒怎么说她的不是,焚香正奇怪着,一眼就瞥见了含笑的邹宜君。 “大姐,您回來了!” 宜君也是笑了笑,似乎见到焚香确实是很开心,上前便拉住了焚香的手,将之拉到了自己身侧。 “可不是,这么走走停停几个月,走算是到了!” 焚香见宜君对自己这么热情。虽然平日里不见得多喜欢,但是在这场合之下倒还真是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不用太去在意老夫人的那一张冷脸,一心一意地答好邹宜君的话便行了。 宜君先是瞧了瞧焚香脸上的表情,再看了看自己母亲的模样,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心里已经早就对这眼前的状况把了个脉。 “母亲,不如这样,女儿与焚香妹妹也好久沒见面了,有些私事公事都想好好与她说道说道,就不知道……母亲放不放人给我了!” 宜君掩嘴轻笑,恰到好处的诙谐让邹老夫人都忍俊不禁,忍不住便戳了戳她的脑袋道。 “若真不借你,你还不给我闹腾得这邹府不得安宁了,得了,有什么话下去说了吧!别忘记待会还有一顿午饭,等着给你接风洗尘呢?给我记着这个就成!” 邹老夫人呵呵一笑,挥了挥手便不再看邹宜君与焚香,焚香虽然沒有转头却也猜得到,她一定又将自己的所有笑意与温柔给了曹良玉。 出了大厅沒多远,直到大厅处的欢声笑语再也听不见了,邹宜君这才放开焚香的手,这里是邹府大宅一处雅致的小花园,焚香之前经过全然是因为这儿离正耀的房间进。 若不是有邹宜君带路,她还真不知道,原來自己曾经数次经过的这个地方,正是邹宜君的房间。 “好了,进來吧!外头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 待到瑛姑打开了房门,宜君便向焚香招了招手,自己率先进了房内,焚香皱了一下眉,吩咐巧语好好跟着瑛姑把事都做好,这才进了宜君的屋。 只见宜君正倚在窗边软塌上,半闭着一双眼,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她才幽幽说道。 “还是家里好啊……一回家,人整个都轻松下來了!” 焚香不知道她这是唱的哪一出,也就只好直愣愣地站在门厅处,既不往前,也不退后,既不接着她的话说,也绝不选择沉默。 “……大姐,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和我商量!” 焚香的单刀直入果然让邹宜君睁开了眼,她先是认认真真地盯了焚香半晌,这才叹了一口气道。 “这在王都三个月,也沒少招我母亲白眼吧!怎么就沒有将你这个性子给磨平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从软塌上起來了,焚香笑了笑,上前扶着宜君坐下,眼下正是入秋的时候,南方在这个时候估摸着雨水还挺多,北方的雨水也渐渐多了起來,偶尔还会夹杂着些碎冰或雪子,在浣纱镇与宜君共处的那一年让焚香知道,宜君腿脚不好,一遇到这样的天气就会膝盖疼,想了很多个办法都不成,所以焚香上去扶她,也算是成了一种习惯。 只是这一回焚香却不自觉想到了青谱,就像她以前在浣纱镇常常对邹宜君说的那样,若是青谱在这里,你的病一定可以有得回还的余地。 从此以后,焚香一见到宜君有些犯病,就总会不自觉思念起儿时玩伴钟青谱,现下身在异乡,更是如此。 邹宜君见焚香沒了声,看了她一眼便知道她在发呆,正在这时瑛姑带着巧语已经上了些瓜果点心上來,宜君挥了挥手也沒让她们留下來伺候,便自己动起了手拨着石榴皮,毕竟下人在场,很多话也不方便说。 “我是有考虑到此,毕竟母亲是个极为苛刻之人,我们这儿女之中她都有不喜欢或者喜欢的人,更何况你并不是这邹府里走出來的人,受了些委屈也别太往心里去,就当是陪着老夫人玩了吧!” 这话邹宜君说得极慢,待她说完,石榴皮已经被拨了个干净,颗颗果粒像是宝石一般璀璨,散发着诱人的果香,焚香见邹宜君将好不容易弄好的水果推到自己眼前,自己又在弄另外一个,心里有些动容,再接话的时候,不自觉语调都柔软了些。 “大姐,你若喜欢吃石榴,焚香有个法子,便是找人捣烂了这些果粒熬成汁,再用网漏把残渣去掉便是,既然大姐你已经回來了,以后焚香就为您做!” 焚香说着,便将那一碗果粒又推回到了宜君面前,取了个青果,为宜君开囊去籽,宜君无意之中一瞥,却发现那正是她平日里在江南最爱吃的一种水果,不自觉便笑道。 “你把这个还带过來了,真是有心!” 宜君若记得沒错,之前便对焚香说过,老夫人爱吃这水果,因为多汁且甜美,但是自己也不过是提了那一句而已,却沒想到让焚香记到了心上。 焚香听到宜君赞美的话,不自觉便苦笑了一下,只是兀自剔着那果肉。 “有心又如何,焚香带着这些果子,烂得烂,自己吃了的吃了,还剩下一些,恐怕就只有这几个了,自始至终,老夫人可是看都沒再看一眼!” 她叹了一口气,轻轻说了声好了,便拿着一边锦帕擦了擦手,抬眼看着宜君。 “大姐,焚香也不是在抱怨,只是谈天说地,你就且听且忘吧!” 说罢,她还特意笑了笑,好让宜君知道,自己确实也沒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沒那个兴趣与曹良玉他们去争什么宠。 水果吃了一半,茶喝了几口,这姑嫂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偏偏邹宜君却一直沒有把正事说出來,焚香心知不好催,催了也沒用,便只好陪着她聊天,直到把这三个月的邹府生活几乎要说尽了,邹宜君才总算入了个正題。 “我就是担心母亲太宠曹氏姐妹,偏颇了你,今日回來,果然如此!” “这有什么?良玉娘子是大哥的未婚妻,老夫人宠得厉害,也是清理之中!” 焚香这话说得巧妙,也只有明白其中内涵的人才听得懂,说白了,无非便是在说邹正言对自己的这个未婚妻太冷淡,冷淡到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除了当女儿一样宠,还真不知道拿什么补偿人家。 宜君扑哧笑了一声,用手指了指焚香,突然却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可是再宠,也不至于把邹府的内务当儿戏吧!” 焚香一愣,刚要入口的果肉也放到了一边。 “大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被焚香这么一问,邹宜君有些为难地抬头看了看她,半晌才说道。 “今日我刚回來,母亲就急着拉着我商量事情,我听那个意思……似乎是想把邹家打理内务的大权都交给良玉!”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二更~~ 第三十二章 疑窦丛生(3) 焚香听到这个消息,禁不住又多看了宜君几眼,宜君自然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是想看出自己对她说出这样的事情,到底目的何在,是为了刺探她还是真是担心她之后的处境。 宜君笑了笑,却并沒有为焚香这样唐突的举动生气,若焚香不这么机灵谨慎,她也不会对这个女子有这么高的期望又这么喜欢了,喜欢到她总会忘记一件事情,若真要到了那么一天,焚香早晚会是个弃子,他们邹家要的是陆家布庄,而不是她这个人。 一眨眼功夫,在她思量之间,焚香早已经收回了自己考究的眼神,一手又拿起了刚才放下的瓜果。 “她当这个大权,也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比我想得还要早!” 焚香轻描淡写地说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却让宜君沉默了半晌。 “你果真不关心这件事么,其中厉害,你应该明白吧!” 宜君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了焚香身前,似乎是想要点醒她一般,焚香一愣,全是因为她根本沒想到邹宜君会对她如此推心置腹,这样的话要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即便邹宜君日后说这是为试探焚香所说,怕也会让自己母亲嫌隙。 说來这婆婆未免也太过多疑了点,平日里自己无意间的一举手一投足就足够让老人家思量个半天,更何况是这种忤逆她的决议的话,焚香看着宜君小心翼翼的模样,觉得还是认真回了宜君比较好。 “我的好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的处境考量,可是就算你现在不允,也不见得以后老夫人就不会动这心思,姐姐还不如现下就答应了她,也省的以后你们母女俩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您说呢?” 这番话说下來,确实是考虑得面面俱到,唯独沒有考虑到的因素,反而是她自己,邹宜君瞧着焚香瞧了良久,深深感到了有苦难言,最后点了点头,就这么把对话给略去了。 …… 午饭过后不久,邹母与宜君果然便暂且离席到了隔壁小屋议事,在座的几人之中,仿佛只有良玉良婉二人不知道将有事发生,依旧睁着一双单纯大眼,有说有笑,可是在桌上答她们的,却只有焚香。 良婉从饭前便一直打量着正耀,至于良玉的视线也是从來沒有从正言脸上移开过,也不知道这一对兄弟今天是怎么了?平常都带着笑脸,今日都黑着脸,良婉怕正耀还在记恨那记剑伤,每次正耀下意识地往这边侧头,即便不是看她,也吓得她赶忙低头端着碗,实在是做贼心虚的很。 至于良玉,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邹正言的冷言冷语,与平常相比较,他今日只不过是更加不善言辞罢了,并沒有多大的改变。 饭桌上唯一的两个男人都沒说话,只听见焚香与曹氏姐妹细声聊着,忽然间,小屋的房门开了,正在低着头等结果的正耀与正言颇有默契地一起抬起了脑袋,望着笑容满面的邹母,他们的心思都禁不住一沉。 “还在的话,老身便宣布一件好事啦!良玉啊!过來!” 邹老夫人面带笑容,向良玉招了招手,良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邹正言,却发现他盯着自己的眼神愈发的冰冷,她心中一痛,低着头乖顺地站到了邹老夫人身边。 “呵呵,老身这身子骨啊!近几年已愈发不便,既然君儿现今已经回來了,老身便与君儿商议着,现下就将打理内屋的这种累人活全权交给良玉便是,到时候君儿在一旁帮衬着,我也放心了!” 邹老夫人话一出口,两兄弟倒是因为尘埃落定皆是叹了一口气,却并沒有露出任何轻松的表情,他们颇有默契地对望了一眼,只是将要说的话都埋在了心里,双双选择了沉默。 这样的安静让良玉感到有些尴尬,若不是焚香出言道贺,还真不知道这餐午饭会是怎么一个不欢而散的结果。[.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敢情好,这么一來,婆婆也可以放心不少了,交给良玉嫂嫂,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焚香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也沒有把这话说得太好,总之是平平淡淡让人觉不出一丝不快便成,即便焚香为良玉解了围,邹母似乎依旧还是不领情,瞟了一眼焚香之后,只顾着与良玉吩咐着些大管事应该注意的事项,以至于最后大家是怎么散的,她都沒有去怎么在意,只有良玉看到,邹正言是匆匆离开的,看他的背影,似乎还带着些沒有化尽的怒气。 良玉双眼一暗,只觉得她与邹正言之间的距离是越拉越远了。 …… 刚出了大厅,邹正言便怒气冲冲地找到了正往自己的小院里行去的邹宜君。 “我找你有点事!” 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便越过宜君径直进了她的房间,宜君看着他这般置气的模样,既无可奈何,又有些哭笑不得。 “说吧!我听着呢?” 宜君一进屋就关上了门,坐在了一边软塌上凉凉地起了个话头,其实从母亲宣布了这档子事情开始,她便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一定会上门來兴师问罪。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若不是邹母喜欢,任宜君一个人都沒办法将良玉推上大管事的位置,可是作为人子的邹正言再是忤逆,也不好跑到母亲那里去折腾,所以,她这个做大姐的倒成了名副其实的出气筒。 “之前你回來的时候我便写信给你与你说过这件事,既然事先都已经通过气,为何现在却又变卦了!” 邹正言隐忍着就要爆发的怒气,还是选择与家姐就事论事,宜君瞟了他一眼,却又兀自低头喝着茶。 “信我确实看了,不管你动机如何,至少咱们在意见上是可以达成一致的,只不过,良玉当大管事这出,可不是我一个人说得算,你是不知道在那小屋里母亲把良玉说得多好,大有如果我不给她这个位置做,不点这个头为良玉当辅助的差事,她便跟我就这么磨下去,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娘亲的那个脾气,凭我一个人怎么能够改变她的心思!” 听到宜君这么说,邹正言倒也并沒有反驳,他冷冷哼了一声,沒有任何温度的冷笑便上了脸。 “也不知道那个曹良玉到底是喂了什么**给母亲吃了,竟然就这么把位置给她,她哪里有这个能力挑这个大梁呢?” 宜君哑然,忍不住白了邹正言一眼,心想如果不是你太冷落自己的未來媳妇,至于让她有机会惹得母亲这么心疼么,可是理是这么一个理,偏偏再聪明的男人都会觉得这是歪理,宜君思索了一下,便把这个根本原因悄悄略去了,不说也罢。 “你也别这么说良玉,母亲自己喜欢怜惜她,又与她何干,再说了,若她真有这个本事让母亲时时刻刻把注意力都往自己身上放,这一切都是她有意而为之,你又怎么能够说,她沒这个能力做好邹家的内务大管事呢?” 见邹正言不语,宜君忽然语气变得更加温柔了,她上前拍了拍邹正言的肩膀,也算是说了几句心里话。 “再者,平日里你不是总是觉着这邹家当家对待你不如对待正行來得公平么,现下她可是把内务大管事的位置给了你未來的妻子曹良玉,而不是陆焚香,这代表着什么?你能不明白,正言,你应该高兴才是啊!况且,你无非便是顾忌到这位置给了良玉,你们成亲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可是你想想,你们已有婚约在先,这成亲之事,总是早晚的问題吧!” 宜君说罢,又拍了几下邹正言,似乎这样就可以让他安静下來,可是那后面几句话却更像是枷锁,套住了邹正言的行动与思想,让他动弹不得。 邹正言沉默了半天,心知邹宜君是在用那个自己所说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搪塞自己,既然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他站起身來,扫了扫衣上的灰尘,便离开了宜君的房间。 那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担心的,其实是焚香。 宜君本來脸上还带着笑,见邹正言终于走了,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半坐半躺回了软塌上。 当瑛姑端着些许吃食进到屋子里來时,看到的便是宜君这么一幅疲累的模样。 “娘子,事情都已经宣布了!” 她将托盘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着,随手还为宜君盖上了一床薄被。 宜君闭着眼,轻轻点了点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嗯,宣布了!” 瑛姑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继续问了下去。 “果真是让良玉娘子坐这把交椅!” 宜君又点了点头,睁眼瞟了瞟瑛姑。 “怎么,你也觉得不合适!” 瑛姑面色一滞,尴尬地笑了笑。 “这,奴婢不好说!” 宜君摆了摆手,索性就这么完全躺在了软塌间。 “说吧!反正这里沒外人,只是记着,出了这个门什么都不说就成!” “是,瑛姑觉着,良玉娘子确实不合适!” 宜君听罢。虽然闭着眼睛,脸上倒也出现了愉悦的笑容。 “那焚香呢?” “这……” 瑛姑被问得语塞,踌躇了好半天却终究沒有把话说出來,她叹了一口气,转头便走向了外屋。 “娘子,奴婢去给你打些水來清面!” 宜君点了点头,倒也沒有再追问瑛姑的答案。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天第一更,稍后有第二更,看情况决定是否有第三更, 第三十二章 疑窦丛生(4) 就在邹正言与邹宜君说话的当儿,邹正耀则是将焚香扯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焚香本來是想午后小睡一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自从她离开浣纱镇來到王都过上这衣來伸手饭來张口,不用操心的悠闲日子之后,人还真是愈发得懒了,吃了就想睡,睡完便想着四处逛逛。 正耀见焚香虽然被他半拉着往自己的小院里走,却有些不情不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 “嫂子,您能不能就随我來一趟,要不了你多少时间,再说了,是大事!” 焚香听到正耀说得这么神秘兮兮,忍不住便对他翻了一下白眼,甩了甩手便将正耀给扒拉开了。 “能有什么大事,你不就是想和我说这大管事的事情么!” 她径直走进了正耀的房间,也懒得去管巧意与巧语在场与否,刚坐下就说出了正耀的心事,正耀一脸尴尬,相较于焚香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貌似也太过紧张了些,等到房间都清了个干净,正耀才放心说话。 “二嫂,您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正耀问得也算直白,焚香四处找着茶喝,待到那一口清茶入口,回答他的却是另外一句话。 “嗯,今日中午这餐丰盛是丰盛,就是太油腻!” “二嫂……” 正耀被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弄得一时间沒有反应过來,等到他想明白了,早就已经被焚香取笑了个尽了。 正耀可怜巴巴地望着乐不可支的焚香,半是考究半是古怪的眼神盯得焚香浑身不自在,她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 “好了好了,你二嫂心里自然有考量,你就别操那个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正耀熟悉的关系,焚香在他面前与在别人面前根本是两个样,现下的她,根本就像是一个只会耍赖耍横的孩子一般,有时候任性固执得就连比她小的正耀都连连摇头。 “既然你不愿意谈就不谈吧!好心当作驴肝肺!” 正耀轻轻哼了一声,倒也沒再说什么了,焚香一笑,忽然说话的声音也变的娇媚异常,听得正耀浑身只起鸡皮疙瘩。 “是啊!我何止拿它当驴肝肺啊!我还是个不识好人心的畜生呢?见到好人我就想咬一口,你要不要试试!” 焚香大胆的言辞让正耀吓了一跳,他忍不住脖子一缩,先前的硬脾气全然不见了。 “好嫂子,正耀不是担心您么……您可别和正耀这种小孩子一般见识!” 焚香听罢,抬手便戳了一下正耀脑门。 “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良玉嫂子便不是嫂子了,既然她当上了大管事,你有什么好置喙的地方,也不怕……” 隔墙有耳。 焚香用嘴型说了这四个字,正耀呆愣地瞧着他,禁不住更加佩服这个只是比自己大了两岁的姐姐,不仅模样俊俏,还很是聪慧,是一般女子不能比的。 其实焚香说得一点也沒错,良玉是对自己很好,因为她生來就是一个大家闺秀,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这样的影子,抹都抹不掉,也正因为如此,自己的母亲,邹老夫人才会那么喜欢良玉,宠着她,护着她,只要是在邹府的地界上,就沒有人能够伤害得了她。 反观焚香嫂子就不同了。 正耀清楚得很,那些邹府里的下人早就已经将焚香定了性,默默将之归化到了冷漠对待的行列里。虽然这样的状况正耀早有预料,但是这也是他最不能容忍的情况。 可是在这邹家,自己除了忍着,还能如何,作为邹府的三公子,凡事还是不要强出头的好,到时候自己倒沒什么大碍,反而是间接害了二嫂。 焚香见正耀沒话说了,叹了口气,就像是对待添烛一般对着正耀笑着。 “你放心吧!良玉嫂子既然來当这个家,说不定以后我的日子会更好一些!” 正耀抬头看着焚香,眼神很是认真,又透着几分无奈。 “就怕她沒那个能耐,挑不起來这么重的差事,到时候任人左右!” 良玉耳根子软,却也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只不过她和焚香不一样,焚香是有仇必报,真真假假恩怨情仇一并都要算回來,做事向來也光明磊落,可是良玉不一样,她总是把事情闷在心里,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都是进了她的心里,从來就沒有见她倒出來过,所以即便母亲怎么夸良玉单纯,不喜欢焚香的机灵,正耀还是偏向于焚香一些。(.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不会,可以学,你良玉嫂子又不是个蠢蛋,何必这么看轻她,再说了,二嫂我刚卸下浣纱镇的担子,还想好好过过清静日子呢?你可别这么咒我,若哪天这邹府犯人的差事落到我手上,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焚香说着,又戳了正耀一下,转头便要离开他的房间。 “好了,二嫂回去了,你好好温书,与其想着这些女人管的内事,还不如好好过了你那阁试,范校理的墨宝,你是要还是不想要了!” 焚香一回头,对正耀明眸一笑,便出了他的小院,正耀看着焚香的背影,过了好半晌才喃喃道。 “……二嫂……到底邹家要欠你多少才够啊……” 只可惜这声叹息,焚香自己并沒有听到。 …… 又过了两三日,焚香正奇怪着邹正言怎么收拾了大半天还沒走,这边却有人找上门來了。 刚刚听到敲门声,她还愣了一下,放下书來与巧语还有小袖面面相觑。 “是不是有人在敲门呢?” 半晌,还是小袖问了这句话。 巧语听到小袖也这么说,连连点头道。 “奴婢这就去开门!” 说着便一溜小跑地到了外屋,房门一关一合,先是有一些细微的说话声音,尔后便是一串脚步声,这一系列的动作让焚香也忍不住好奇起來,今日來找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待她到槐木方桌前坐定,巧语就已经把人领來了。 “夫人,是良玉娘子身边的贴身丫鬟,小伊!” 巧语向前福了福身子,便让出一条到來让小伊站到她身前面对着焚香,自己则又去摆弄那些花花草草了。 焚香一脸古怪地瞧着小伊,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问话,想了好半天,终于是挑了句最稳妥的话说。 “你來找我,可是良玉嫂子有什么事让我帮忙的!” 小伊默默摇了摇头,忽然就跪了下來,这样的举动着实让焚香吓了一跳,她一蹙眉,刚想让她起來,谁知小伊倒是哭开了。 “二少夫人,您就随小伊去瞧瞧良玉娘子吧!这么下去,良玉娘子都快要撑不住了!” 焚香听到小伊抽抽搭搭地说着,心里倒也安心了下來,原來这丫头今日來此,无非又是为了请她去为良玉帮忙,前几日小伊就向小袖与巧语旁敲侧击过这件事情,结果这两个丫头带话回來以后,焚香想都沒想就回绝了。 不是她不愿意帮,是她不能帮,自己还是个过河泥菩萨,能够在这邹府里明哲保身便不错了,曹良玉可是有老佛爷护法加持的金童子,就算她做大管事做得再不好,有老夫人顶着,谁敢说不行。 “你别在这里哭了,传出去了反倒说我这个二少夫人欺负良玉嫂子的丫鬟,小伊,你这不是害我么,你还是回去吧!本夫人确实有苦衷,去不得!” 小伊听到焚香这般决绝,抬起的小脸上不仅又一次布满了泪水,脸色更是白了,她跪着走到焚香身前,扯着焚香的裙角道。 “二少夫人,您与我家娘子好歹妯娌一场,也不人心看到我家娘子这么下去吧!” 焚香本來在喝茶,听着小伊这话实在是觉得有些好笑。 “什么这么下去,你家娘子好着呢?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我不去自然还有人在一旁帮衬着,又何须多我一个,我也不是说风凉话,可是良玉想要打理好邹府的内务,确实就要咬咬牙挺着,再难也不过是一闭眼的事情,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不是还有大姐么,她可是婆婆钦点的辅助之臣呀,你起來,别这样!”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就招呼着小袖想把小伊扶起來,哪只这丫头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那么大的力气,紧紧攥着她的裙角,凭小袖一个人的力量还真是拽不动。 “二少夫人,您真的是不明白现今娘子的处境,您就去一趟吧!您去了一趟就明白了……呜呜……二少夫人……” 小伊越说越哭得厉害,到最后简直是涕泪横流,弄得焚香的衣袖上都是她的泪水染上的印子,焚香本來心里还是有些心疼她,也是敬她这么护主,却发现这个丫头实在是难缠得很,不答应竟然还就这么闹起來了,禁不住面色一冷,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起來说话!” 小伊正哭得死去活來,被焚香这么一吓,立马却沒了声音,小袖见焚香的脸色冷得可怕,忍不住也为小伊捏了一把冷汗,还沒等这个小姑娘从震惊中回过神來,就赶忙将她拉了起來。 焚香板着脸看着小伊看了半晌,直到吓得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时,才缓缓说道。 “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把眼泪给我擦干净了,我和你走一趟便是!” 小伊与小袖皆是一愣,待到回过神來,小伊是喜出望外了,小袖却愁容满面。 “夫人……” 她上前一步扶起了焚香,关切地问了一句,却见焚香侧过头來,对她苦笑了一下。 “答应也是祸,不答应也是祸,谁叫她是曹良玉呢?” 话罢,焚香便转头对小伊吩咐了一句带路,径直就朝着小院外走去。 读者交流群:7930325 说二更就二更,三更看小忧明天早上爬起來能不能赶上,赶不上就是更3月1日的了,哈哈,大家先看着吧! 第三十二章 疑窦丛生(5) 其实即便小伊怎么哭闹,焚香都觉得是她大惊小怪了,这邹老夫人是让曹良玉打理邹府,又不是让她奔赴战场去和辽人一战,至于让小伊说得这么惨不忍睹么。 刚开始焚香还因为自己被小伊的要死要活给威胁了有些生气,现下仔细想來,又实在觉得好笑,不自觉这笑容就上了脸。 一转角,小伊带焚香就进了邹府的大书房,刚进了大门,还沒进内屋,抬头便见重仪站在了那儿。 焚香一愣,直接便在大门处站住了。 “二少夫人!” 看來焚香的出现也让重仪感到意外,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要行礼,焚香点了点头,也沒急着进去,既然重仪在这儿,说明邹正言肯定是來过,在不在里头还不知道呢?自己这么贸然进了老夫人不喜欢让她靠近的邹府帐房重地,岂不是自讨苦吃。 可是小伊却并沒有管那么多,径直就往书房内屋里走,以为焚香还是会默默跟着來,可是眼看着自己已经到门厅了,焚香却还沒有动,小伊有些着急,赶忙上前來问焚香。 “二少夫人,娘子就在里头,请您随我一块來吧!” 焚香抿了抿唇,也沒急着答她的话,只是盯着重仪看,也亏得重仪稳重,被自家二少夫人这么打量着,居然沒有露出一丝外露的情绪,从始至终,都是一幅冷静的模样站在一边。 小伊回过头來等了一阵子,也不知道焚香到底是什么个打算,像是生怕她跑了一样,又忍不住催了几句。 “二少夫人,您在做什么呢?里面请!” 听到小伊的话语,一丝不快上了焚香的脸,这么沒心沒肺的丫鬟,也就只有曹良玉能够忍受了吧!性子浮躁不说,竟然还不知道权衡利弊,焚香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为曹良玉今后的日子担忧,还是在叹自己现下进退两难的尴尬。 半晌,见焚香还是沒挪步,小伊完全沒了耐性,张口又要催,却先被焚香喝住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好了,急什么?” 她皱了皱眉头,一边说着一边果真就迈开了步子,只不过,她心里并不是真想进这个内屋看那个账,这些本來就不关她的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只不过她是在打赌,打赌重仪会不会出面为她解围,当这个出头鸟。 “二少夫人请留步!” 就在焚香的脚尖离内室的屏风还差些微距离时,重仪果然发话了,他的一本正经真是让焚香松了一口气,却不能表现出來,焚香一回头,表现出一脸奇怪的神情。 “重仪莽撞,可这里是邹府的大书房,若不是邹母允许,其他人等是不能进來的,还望二少夫人体谅小的们的难处!” 焚香连连点头,像是恍然大悟似地退了几步,见焚香后退,小伊脸色都有些发白。 “重仪说得是,我自然不会怪罪,小袖,咱们回吧!”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便转头要出大书房却被的小伊一下又拦住了去路,焚香心里虽然不痛快,却因为自己正在装糊涂不便发作,既然是要装,自然是装到底。 “二少夫人,您,您可不能走啊!” 焚香叹了一口气,一脸惋惜。 “小伊,你也听到了,重仪都说这里是大书房,若沒有婆婆的准许,焚香我是不能踏进这书房半步的,咱们站在这儿说话,已经是坏了规矩了,你还是让我走吧!” 她抱歉地笑了笑,就要绕开小伊,哪知这丫鬟虽然词穷,却并沒有放弃,眼看着焚香已经一只脚跨出门槛了,小伊一急,竟然不顾礼节就拉住了焚香衣袖,若不是焚香步伐也还算不急不慢,这一层外衣眼看着就要被扯了下來。 “你做什么?” 焚香先是瞧了瞧已经露在外边些许的中层彩衣,这才抬起头來冷冷地看着小伊,站在屋内的重仪倒也很是识相,见到这么不雅的场面便立马侧过头去,不再往这边看。 “二少夫人,您可不能走啊!您走了,娘子可真的沒人帮了,邹老夫人那儿有娘子去说,您一定沒事的,您就行行好,随奴婢进去一趟吧!” 听到小伊这么说,本來并沒有生气的焚香心头微微泛起了一层薄怒。 “放手!” 隐忍怒气在胸,就差那么毫米她便会失去理智好好教训这沒规矩的下人,这也是她陆焚香的本性,可是她沒有,因为她知道,在这个邹府里,自己的地位或许比这个小丫鬟还低,焚香眯着眼打量着仍然不肯退让的小伊,心里只觉得自己大概要重新考量这个丫头了。 她到底是真的单纯到无畏无惧,还是心里对这眼下的形势了如指掌,料准了焚香不会对她做什么? 小伊哆哆嗦嗦地拽着焚香的衣襟,还是摇了摇头,这一下,彻底就将焚香惹了个透,她忽然将袖子猛力一扯,一声惊天动地的裂帛之声以后,焚香算是彻底从小伊的纠缠中挣扎了出來,留给小伊的也不过是她半只袖子的破布。 小伊显然是被焚香这突如其來的举动吓到了,当看到手中还攥着那一小块碎布时,更是惊得丢到了地上,抬头便见着焚香怒气冲冲的模样,只不过焚香并沒有向她发火,而是转过头來突然对重仪道。 “重仪,你就算沒看见也听见了,曹伊她撕破了本夫人的衣服,既然是目无主子到了这份上,行了,本夫人也不说什么了,重仪你便把这件事告诉你家主人,还请大哥还焚香个公道吧!曹伊你听着,你若还想拦着本夫人,索性就把本夫人身上余下的衣服都撕了吧!小袖,我们走!” 说罢,焚香还怒瞪了小伊一眼,将外袍脱下來狠狠掷在了她脚前,就这么穿着彩衣抬步离开了书房门口。 这一次,小伊确实沒有上前再去拦着她,可是这回出來唤住她的人可比小伊更难对付,或者说,她无从对付。 “弟妹,且慢!” 焚香身形一顿,闭上眼睛硬是压下了刚刚发出來的怒火,这才转过身來与那人说话,因为这个人是曹良玉,这个邹府上最最不能得罪的人。 只见良玉从书房里出來,一幅病弱的模样,若焚香沒看错,她看着她的眼竟然还是红肿了的。 良玉一手拿起焚香丢在地上的破烂衣裳,并沒有急着上前好言相劝焚香,而是侧过脸來看着小伊。 小伊被良玉盯着沒了声音,头低得更低了。 “……去大管家那里领手板子吧!自己去报犯了什么错,若是敢不去,以后你也别跟着我了!” “娘子……” 小伊眼睛一红,求饶似地叫了一声良玉,哪只良玉只是眉头一皱,对她仰了仰头道。 “去吧!” 焚香不动声色地看着良玉处理这一切,直到最后良玉到她身前她也沒有吭声。 良玉抬起头來,看來似乎是想对焚香笑,却实在有些勉强了,焚香发现她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些浓重的鼻音,看來刚刚是有哭过的,不知怎么,只要一看到良玉伤心,她就会下意识地想到邹正言。 “让弟妹受委屈了,是姐姐管教无方,弟妹,不如让姐姐送你回去如何,也算是姐姐向你赔不是了!” 良玉说罢,果真便要扶着焚香往她的小院里去,谦卑的模样让焚香实在狠不下心來,她心里犹豫挣扎了半天,最后一跺脚突然便将良玉拉到了一边。 “……你是不是哭过了!” 良玉听到焚香这么问,眼眶更红了,却还是默默摇了摇头,焚香一皱眉,忽然就扶住了良玉的肩膀。 “是不是邹……是不是大哥欺负你了!” 焚香本來是想说邹正言的大名的,话到嘴边才觉得不妥,硬是改成了大哥,自己这才发觉,原來对邹正言用敬语,实在是让她觉得变扭。 也难为这曹良玉这么护着邹正言,焚香的每句话都戳中了她的心事,她却并沒有讲邹正言一句不好,只是默默地低着脑袋,就好像自己才是欺负别人的那个,不管焚香问什么?她都用沉默回答。 问到最后,焚香叹了一口气,索性便下了一句总结。 “得了,你别替大哥瞒着了,重仪都站在那儿了,我还能不知道他來过么!” 良玉听罢,忽然就抬起头來,满眼都是泪。 “焚香,难道我就真的这么愚笨么,朽木不可雕!” 良玉说这话时很是激动,一双冰凉的手便抓住了焚香的肩膀,紧得让焚香有些疼。 焚香心里哑然,不用想便知道肯定是邹正言那家伙干得好事,跑得了他这个人,也跑不了他那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破嘴。 焚香尴尬一笑,想了想,最后也算是妥协了,忽然便勾了勾手,让良玉附耳上來。 “你先回书房,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晚上一个人來便是,我在小院里等你!” 良玉听着这话先是一愣,尔后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焚香。 “……你,你愿意帮我!” 焚香无奈一笑道。 “一开始并不是不愿意帮,你也知道,婆婆并不喜欢我,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能绕开房吧!” 虽然这也很冒险,焚香却并沒有将冒险的部分分析给良玉听,只见到良玉双眼一亮,拼命地点了点头便又回到了那个让她气闷的书房里。 看着那背影,简直和之前的她判若两人,焚香又是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多愁善感,这不明摆着是给自己沒事找事做么,罢了,既然如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忽然一阵风吹过,站在风口处的她无端端地觉着有些冷,于是便带着小袖先回到了小院之中。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二章 疑窦丛生(6) 天还沒完全暗下來,焚香便随便张罗了些吃食,一直坐在小屋内,寸步不离,小袖与巧语心里都知道,她是遵守约定,如约在房间里等着曹良玉前來搬救兵。(.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可是也只有焚香自己明白,她心里还是存着些侥幸,希望曹良玉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不出现在她的地界,邹府家大业大,人多眼杂,若她们之间交往甚密被哪个有心人瞧了去,也不难从中推敲出焚香的多管闲事。 不知不觉,一截香蜡已经快被烧了一半,焚香放下手边的书本,抬起头來揉了揉眼睛,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下來了。 “巧语,这是什么时辰了!” 焚香捶了捶有些酸疼的肩膀,仰头等着巧语回话,却并沒有听到半点回应,她奇怪地转过头一看,却不知道这小丫头在什么时候早就站在一边打起了瞌睡。 或许是听到了焚香的说话声,在内屋为焚香打理起居的小袖忽然便从屏风里绕了出來,一眼就瞥见了正睡得香的巧语,她眉头一皱,正想把她拍起來却被焚香制止了。 “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无法,小袖只好压低了声音亲自來问焚香的意思,焚香摇了摇头,挥挥手道。 “天色也不晚了,不如你们都先回去歇息吧!这蜡烛,也可以熄掉了!” 说罢,焚香便站起了身,只觉得一阵轻松,可是当她抬步刚要往内屋里走时,门扉处却传來了轻轻的敲门声,这声音虽然很轻也带着些试探,却还是让焚香听得个一清二楚。 “夫人!” 小袖回头,又问了一遍焚香的意思,焚香无奈地对小袖点了点头,又坐回到了刚才的位置上。 门开了,却只有一人。 曹良玉的手上拿着几本厚实的账簿,就站在焚香的门前,房门一打开,似乎还有些冷风呼呼地往室内刮着。 “良玉娘子,快进來吧!别冻着了!” 小袖赶忙招呼着曹良玉坐下,也不管巧语到底有沒有清醒,一把就将这个小丫头拽出了房门。 焚香这回倒是主动,见这房中只有自己与良玉,忽然便问道。 “小伊的手板子,挨得可重,还能做活么!” 良玉本來将账簿打开了正在找自己不懂的地方,被她这么一问,忽然苦笑了一下。(.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挨得倒是不重,只是我平日里太惯她,现下还对我有意见了呢?” 焚香听罢,只是笑了笑,便沒有再问下去,借着烛光,她依稀便瞧见了那账簿上的蝇头小字,密密麻麻,都是些她平日里最熟悉的数字,也怪自己天生就是个劳碌命,平日里说是说躲都躲不赢,可是真正闲下來的时候,又不知道是为何,想这些东西想得紧。 现下这些账簿就在眼前,焚香倒是有些技痒了,良玉见焚香盯着那些账簿瞧,却又不凑近看,以为她多有顾忌,连忙便道。 “弟妹放心,我打扰不了你多长时间的,问了些小问題我便回去!” 焚香一抬头,正好对上良玉的双眼,见她做贼心虚似的避开了自己的眼光,脸颊上还飘过一抹不自知的绯红,焚香忽然扑哧一笑,索性便摊开了來说。 “这些问題是不是大哥留给你的习題呢?” 良玉一惊,满脸写着你怎么知道,半晌才知道,原來是自己的表情出卖了自己,她踌躇了半天,最后幽幽叹了一口气,一双素手就抚上了那些和她的身份与举止极为不相称的账簿,一下又一下,就像是在抚摸邹正言一样。 “也是我笨,他说了那么多我是一个字都沒弄懂,他多半也是实在对我沒辙了,这才想起让我自己悟,想不出这个问題……就不用去见他!” 焚香歪着头听着良玉说着前因后果,不自觉也被她字里行间的温柔给感动了。 良玉很爱邹正言,爱到铭心刻骨的地步,这是任谁都可以瞧得出來的事,可是偏偏大家都明白,只有邹正言不明白,她越是热情,她便越是冷漠,这让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的时候,像极了冰与火,总是相融合不到一块儿。 焚香听着听着,心里又忍不住琢磨那个脾气阴晴不定的邹正言,特别是听到良玉说到邹正言的那个苛刻条件时,焚香竟然有些想笑。 什么解不开題目就不准去见他,这根本就是小孩子耍性子,乍看起來还真不像他邹大公子的作风,仔细想來,又觉得只有他才会出这么稀奇古怪的点子。[.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焚香,你可一定要帮我!” 忽然,良玉猛地拉住了焚香的手,让兀自沉思的焚香着实吓了一跳。 “会的会的,若不是真心想帮你,我又怎么会让你这个时候來我这儿!” 焚香一笑,不着痕迹地掩饰住了自己的尴尬,忽然便对账簿扬了扬下巴道。 “大哥是出了什么題目给你!” “哦……他是想让我说出來,这些账目有些什么纰漏在!” 说着,良玉便将那些账簿推到了焚香面前,看着这堆积如山的账簿,焚香微微一皱眉,抬手便翻了起來,只不过每本账簿她翻得都不多,只是一两页便换了另一幅,熟练的模样让良玉既是看到了希望,又心里有些许失落,只是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复杂的感情,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沒有多少功夫,焚香就抬头了,沉吟了一阵便问。 “除了让你找这些纰漏以外,大哥还有什么交待么!” 良玉听到焚香这么问,下意识地就抓紧了手中的帕子,想了好一会儿,终是无果地摇了摇头,看到良玉这样的反映,焚香心中更是疑惑了,转而便又问道。 “那么良玉嫂嫂有沒有问过大管家,家中支出分配到每人身上,应是多少!” 良玉一愣,显然就连焚香这问话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一脸茫然地又摇了摇头。 良玉对于家计内务一无所知的状况,焚香其实也早有预料,曹家自太宗时期开始便是一门官宦,文武官衔均有,良玉的祖父曹彬,更是当初最为有名的抗辽将领之一,试问在这样的大家之中长大的闺中女子,又怎么会去学习些维持生计的本事,更何况。虽然大宋朝重商,商贾的地位却并沒有因此而提升多少,让自家女子去打理账本,实在是有些失体面。 焚香见良玉手足无措地等着她的回应,就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学生等着老夫子责罚一样,她便笑了笑,似是安抚一般。 “这个内务的总账项目其实无非便是那么几样,衣食住行罢了,可是因为嫂嫂是大管事,每一项明细便都要过目,所以任务自然就重了些!” 焚香说罢,又瞟了一眼账目。 “嫂嫂光是瞧这些数字是瞧不出來什么的,在这之前您应该清楚每个季度,每一年,这府上的每一人的消耗大概是多少,当然,这些人里既然包括了主子与下人,外人过客与自家亲戚,自然又得细分,不同的人群分类,个人的耗银数量自然便也不同了,等嫂嫂掌握了这些数字,再加上对于人数的一个估量,知道这账目对不对,自然不是难事!” 焚香头头是道地说着,良玉却依旧听得个似懂非懂,待到她好不容易有些懂了,脸上又泛起了难色。 “……可是……我又到哪里去找这些至关重要的数字呢?” 虽然焚香早有心理准备,却沒想到良玉竟然会提出这种问題,她叹了一口气,只好舔了舔嘴唇又继续耐心地讲解。 “你根本就不用去自己找,大丫鬟和管事手上都有这样的名册,又称日志,邹府里的大丫鬟正好是四个,才,人,昰,珩,这四个大丫鬟不仅仅是管着那些个人手罢了,每个丫鬟下人要多少衣服布料吃食才能够养活,打赏以及基本俸禄她们都应该在这日志上记着呢?若往大去了说,她们手上应该还有个日志,分别记录的是邹府的衣食住行,嫂嫂若想知道这些详细的数字,大可以直接找他们去要,现下您好歹也是这个邹府的大管事,哪里会有拒绝的道理!” 良玉本來还在一筹莫展,听到焚香这么一说,大有茅塞顿开之感,连连点头道。 “对啊!对啊!我怎么就沒想到呢?明儿个我便去找她们几个,好好瞧瞧这些账目!” 她这么一想通,心情确实也舒畅了不少,大有释然之感,可是当良玉看向那一些堆砌在圆桌上的账本时,原先轻松的情绪忽然又不见了。 “……那,那言哥哥说的纰漏……” 焚香强忍住叹气的冲动,拍了拍良玉的手。 “我的好嫂嫂,焚香刚刚说的您怎么就忘了,就是那些日志啊!沒有日志,你可怎么查账!” 显而易见,良玉就是被邹正言狠狠地耍了,他出了一个最为简单又最为复杂的问題,也是每一个刚入门的大管事必须学会的事情,可是邹正言却偏偏什么都不说,让良玉自己去想。 曹良玉洞悉了这一切之后,心中不免又有些疼痛,她搞不清楚邹正言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她自己早点上道,还是为了给个堂而皇之的借口好让他避开自己。 虽然良玉隐隐觉得后者多些,她还是甩了甩头不去承认这些,只不过当她再与焚香说话时,语气里的消沉泄露了她心中真正的想法。 “多谢焚香弟妹了,夜已深,你还是早些歇息吧!” 说着,良玉便怅然若失地拿了账簿出去,单薄孱弱的身子与这些沉重的账本放在一块,怎么能够让人不怜惜,焚香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毕竟是良玉自己与邹正言之间的事情。 她只好挥了挥手,让回來上茶端火盆的小袖陪着良玉回去,自己却一直枯坐着直到小袖折返回來才有动静。 “夫人!” 小袖低头行礼,上前便把那火盆挑得更旺了些,明明才入秋,这北方的天气就是冷得快。 焚香看着这星火点点,忍不住还是叹了气。 “人送回去了!” 小袖点点头道。 “送回去了,夫人也歇息吧!” 焚香默认了小袖的提议,刚站起身來要往内室走,手上却触到了一件陌生的东西,她低下头往桌上一瞧,原來刚才良玉走得急,竟然遗落了一本帐簿在那里。 “啧!” 账簿遗落在自己房间,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难就难在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这才是为什么焚香会这么心烦意乱。 小袖看着这账簿静静躺在那儿,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像是征求意见似地问着焚香。 “……不然,奴婢这就再去一趟,把这东西送回去!” 小袖话说了半晌,焚香一点反应都沒有,只是盯着它瞧。 “……不然,就烧了吧!” 小袖这个提议未免太大胆了点,让焚香不得不抬头瞧她。 “慌什么?咱们又沒做什么对不起邹府的事,就把这账簿放那儿吧!反正我自从來到汴梁城就沒怎么睡得好过,拿它來消遣消遣也不错,顺便还可以为良玉出些点子对付那个邹正言!” 说着,焚香便拿着那个账簿,径直往内里去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天的更了~ 第三十三章 飞来横祸(1) 邹宜君回到汴梁之后,也不过是休息了一两日,第三天开始就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接手布绸生意的诸多事宜之中,邹家旗下本來是有八大生意,主要都在京城,只有三两个分布在江南一带,以前正行还在的时候,正言,正行与宜君三人各司其职,两兄弟在外奔波得多,宜君则只需要在王都坐阵便可,可是自从正行失踪以后,能够说上话拿个主意的主人突然就少了一个,正言与宜君二人的担子自然便更重了一些,好些事情都需要他们二人轮番上岗交接,才能够让彼此有喘气的机会。(.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这一日,宜君好不容易有空闲回到家中小憩,刚放下了手头重任,侧躺在软塌上沒多久,忽然又坐起了身子。 瑛姑本來在一旁轻手轻脚地收拾着东西,见宜君忽然坐了起來,赶忙上前道。 “娘子,是不是奴婢吵到您了,瑛姑这就退出去,待娘子醒了再來拾掇拾掇!” 说着,她便行礼要退出去,谁知宜君见状,立马摇了摇头,并抓住了她的手。 “我刚才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现下天色还早,你去把良玉给我叫过來吧!” 瑛姑微微一愣,忽然又俯下身子说了几句话,听那内容,似乎是想劝宜君先休息为妙,毕竟布绸瓷器生意那儿的事情总是來得毫无征兆,说來便來了,所以宜君真要有些时间來调理,现下最合适。 宜君听着瑛姑的念叨,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倒是想要休息,可是一想到良玉这孩子无端端地便担下那么复杂的事儿,心里总是不踏实!” “娘子,您又何须挂心,沒有您在一边帮衬,不是还有正言少爷么,再说了,当初也是老夫人开的这个口,让您去管邹家的生意,良玉娘子那一边,就由着正言少爷去做,不是么!” 宜君低着头听着,忽然便笑了出來。 “那是母亲想要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时间多些,也可谓是相莊舞剑,意在沛公,可惜呀,母亲终归是不了解正言,我怕她这么一怂恿反而得了个反效果,我不在旁边帮衬的这几天,良玉估计也吃了不少苦头,受了正言不少气,现下我正好也沒事,能帮点就帮点吧!” 瑛姑撇了撇嘴。 “娘子说得是,您都这么说了,奴婢还能说什么呢?瑛姑这就把良玉娘子请过來!” 说着,她便开了门出去,果真便去寻良玉了,离开时,正好与进來向宜君请示的重诺擦身而过。 “娘子!” 重诺站着的位置正在房间中心,不管是离着门扉还是宜君,都是不远不近的,就像他做人一样,总是拿捏得当,对什么都有分寸。 宜君回过头來瞧见是他,脸上的笑容更是温柔了些。 “怎么,有事!” 重诺抬头瞧着宜君,一边回着话一边则在细细打量着她。 “嗯,大少爷让小的把这些日志拿來,说是娘子您到时候查阅那些生意的库房时可能用得上!” 话毕,重诺便双手呈上了一叠厚厚的日志,宜君只是向桌上瞟了一眼,又抬眼望向了窗外。 不比正耀院落内里的繁花似锦,在宜君的小院里种得均是杏树,夏天结白果,到了秋天叶子则会变得金黄璀璨,现下,正是入秋时分,眼看着这些树叶已经透着些秋天的颜色,再过几天,连带叶根都会染上这样的色调吧! 宜君静静地瞧着窗外安静的景色,忽然又开口了,只不过她问的并不是与生意有关的事情。 “大少爷呢?老实呆在邹府里头!” “嗯,老实呆在房里,除了偶尔去一下大书房点拨一下良玉娘子,其他的事什么都沒做!” “哦!” 重诺的回话显然引起了宜君的兴趣,本來还躺在软塌上的她因这句话而站了起來,正对着重诺,重诺一抬眼,就瞧见了宜君兴致勃勃地模样,好像刚才他说的那些话有多大的幽默在里头一般。 “他会去大书房点拨良玉,这个可奇怪了,我还以为他理都不会理她一下,良玉这大管事做得好还是坏他都无所谓呢?” 重诺听着,不自觉露出一脸古怪的表情,似乎是想笑,却更多的是其他,宜君一歪头,忽然把关于邹正言的话題停住了,转尔便问道。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些不舒服,老毛病犯了,我看看!” 宜君心里一紧,就怕重诺就算是伤口疼都不会说,想都沒多想,便一把抓着重诺的衣袖掀了起來,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就这么盘在重诺的左臂上,只不过看那样子,这伤口已经愈合有一段时日了。 重诺本來还想阻拦,见宜君凑近了他一心一意地为他检查着伤口,他突然又沒了声音,将推拒的话咽了回去,现下他们两个之间,哪里还有什么距离可言,所谓的那些世俗与地位造成的不可跨越的鸿沟,都因为宜君对他的关心烟消云散了。 重诺默默地低头瞧着宜君,此刻她正捧着他的手臂瞧着那伤口,有时候双手抚过重诺的肘部,都会让他浑身微微一颤。 “怎么,是不是会疼!” 感受到重诺身体上细微的动作,宜君眉头一皱,满眼的心疼,她抬起头瞧着重诺,心情都有些浮躁。 重诺手臂上的这个伤要追溯到他们二人的少年时代了,那日若不是重诺救了倔强出走的她,或许邹宜君就不会一直活到现在了,换句话说,也不会有现在的邹宜君。 二人不约而同地因为这伤想到了陈年往事,宜君神色黯然,重诺见她要放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恐惧感,他一把紧紧抓住了宜君,手上所用的力度很重,似乎是在祈求她不要放开一样。 宜君虽然心中有些惊讶,却并沒有躲开,她一如往常,平静淡雅,默默地低头瞧着重诺抓着她的那只手。 心中的纷乱终究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这还是这么多年以來,你第一次失了理智,也是第一次,抓我抓得这么紧,让我有一种你不会放开的错觉!” 说罢,宜君笑了出來,这笑容里带着些挥之不去的苦涩,搅得重诺的心都在疼,重诺清冷的面庞终究因为这三言两语有了些不一样的表情,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宜君却摇了摇头道。 “你什么都别说了,这样也不错!” “……君儿,对不起!” 重诺眼眶一热,声音都有些暗哑,那些曾经想说却沒有说出口來的话,他一刻都不曾忘掉,可是真到了这时候,重诺却想不出一句比道歉更有意义的來。 “你道歉做什么?那日是你救了我,你若不救我,我现下怎么还站在这儿!” 宜君的脸色有些发白,但她的绝代风华却依然不减,重诺自始至终都沒办法让自己不去想这张脸,不去看这张脸,以前是这样,现在更是如此。 “……我到底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在问这个问題,君儿,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今日的重诺和往日都不太一样,他一边说着,一边便会下意识将宜君抓得更紧一些,宜君的双眼有些湿润,重诺的眼睛更是微微泛着红色,不知道是因为太激动,还是因为心里太苦。 见宜君沒有反映,只是低头沉默着,重诺的心里更是焦急,他一边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这三个字,直到宜君忽然捂住了他的嘴,重诺才发现,宜君早已满脸都是泪,就像当日十六岁的邹宜君质问他是不是要把自己送回來时一样。 宜君哭了,把这十年的委屈都哭了出來,她默默摇着头,说话间便已经抵在了重诺胸前。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我沒怪过你……我从來都沒怪过你的……” 宜君这一落泪,一发不可收拾,哭得都有些喘不过气來,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在落雨之中奔跑的人,沒有带着雨伞,就只能被寒风冷水侵袭着,她仓皇地找着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落,可是放眼望去,却沒有一个属于她的避雨之所。 忽然,一股温暖环住了她,带着些试探与小心翼翼,是那样的陌生与熟悉,宜君睁开眼來,这才发现重诺已经悄悄抱住了她。 久违了的十年的温柔,就在这措手不及的时候,完全沒有预兆地回到了她的身边。 宜君的心里很乱,可是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意多想,只是忘我地紧紧与重诺相拥,只望能够得到片刻的安心。 …… 焚香一手拿着良玉落在她手边的账簿,一只手却只是放在了宜君的房门上,并沒有做出一个推开的动作,两扇门扉之间留有一条门缝,可以让焚香很轻易就瞧见里头的状况。 她带着满腔的疑惑与怒火來到此地,无意间便撞见了这样的场景,实在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听着房内这一对有情人的对话,焚香只觉得自己本來固执的心思忽然间变得柔软起來,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恼火了。 现下这突如其來的状况只是让她进退两难,恨就恨在自己不是一个可以随时随地狠下心來不顾他人死活的人,无奈之下,焚香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看着宜君哭,看着宜君与重诺紧紧相拥,再看着宜君破涕为笑。 “……夫人!” 小袖站在焚香身边,自然是沒瞧见什么?但是焚香脸上变化莫测的表情却着实有些吓到了她,她不明白为何今日焚香一看到那本账时,脸色都变了,更不明白为何焚香怒气冲冲地跑到这里來,却门都沒进,就这么默默折返回去。 焚香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抬步正要回去,迎面便碰到了瑛姑。 “二少夫人,既然來了,怎么不进去呢?” 瑛姑笑了笑,侧身便想带焚香折返回去,焚香站在一边,见瑛姑是孤身一人回來的倒也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仔细想來,自己竟然还在为宜君担心,这样的发现让她更是心烦意乱了。 “不了,忽然想到有事在忙,便不打扰了!” 说着,焚香便带着小袖匆匆出了宜君的地界,瑛姑一愣,回头还想叫住焚香,无意间便瞥见了焚香手上的那本账,不由得脸色一白,赶忙便往宜君的房里去。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三章 飞来横祸(2) 就在焚香匆匆离开邹宜君的小院时,瑛姑却毫无预兆地推门而入,不过还好,刚刚还在相拥的两人早已分开了,只不过重诺站着的位置要比以前近了许多,可是心急如焚地瑛姑哪里会注意到这一些。 “娘子!” 宜君眼睛哭得有些肿,也不想让瑛姑发现不对,便也只是侧着身子坐着,瑛姑刚开口,宜君就慢条斯理地问道。 “不是叫你去请良玉來么,人呢?” 瑛姑一愣,这才想到自己是孑然一身而去,又孤身一人而回。 “良玉娘子说,待会过來,奴婢过去的时候,见她房内都堆了好些账本,估计还沒理出个头绪!” 听到瑛姑回的话,宜君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重诺,二人相视一笑后,她叹了一口气。 “她哪里是找不出头绪,我估摸着,她多半是去搬救兵了!” 这救兵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不可能是那个邹正言,只可能是陆焚香,三个人不约而同因为同一句话想到同一个人,脸上却出现完全不一样的表情。 瑛姑本來很是平静的回话,就连平时挂在嘴角上的笑容都沒有抹去,然而焚香这两个字突然从她的脑海里蹦了出來,让她脸色一变,说话都急促了些。 “娘子,奴婢刚回來的时候,见着二少夫人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沒有进來,手上拿着的还是一本账簿,奴婢瞧了瞧那封皮的颜色,多半是记着邹家别院的那一本!” 宜君听着浑身一凉,刚开始还多少稳得住,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俨然便沒了冷静的模样,宜君忽然便站起了身,直直地瞪着瑛姑好半天才回过神來。 “……你确定是那本账簿!” 瑛姑犹豫了好半天,这才默默点了这个头,也不知道是在确认,还是不想给宜君太大的打击。 一见到瑛姑点头,宜君忽然便跌坐到了椅子上,重诺见状,赶紧去扶着她,瑛姑也走上前來,宜君呆愣了片刻,忽然便苦笑了一下。 “终究是瞒不过了,与母亲说了多少回了,她就是一意孤行!” 瑛姑一皱眉,想了半天才说了些安慰的话,可是话刚说完,又觉得太过于蹩脚。 “……娘子,您不要想太多,或许,或许二少夫人也看不出什么端倪的,毕竟这种细微的地方……谁会多去注意!” “那你告诉我,她來的时候,走的时候,都是副什么表情,是笑着的,还是眉头紧蹙!” 瑛姑被问得哑口无言,因为自己若不是看到焚香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又怎么会一看到那个账本就有不好的联想与猜测,瑛姑不答,并不代表宜君不明白。 “若是别人,我倒还有了这样的侥幸,偏偏那人是陆焚香,是让江南第一绣庄屹立不倒的陆焚香,平日里缺了个下人什么的,我都可以从账上瞧出來,现下是缺了主子,一个在邹府呼风唤雨的主子,还是母亲的心头肉,她难道还不会瞧出來什么么!” 宜君仰头瞧着站在身前的瑛姑,又回头望望身后的重诺,这一前一后二人,算得上是她的左膀右臂了,凡事只要说一句话,通常他们便会知晓下一句,现下她已经说得这么明了,瑛姑与重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并不是宜君在杞人忧天,而是未雨绸缪呢? “娘子,其实……若二少夫人沒有去看那本日志,多半也不会发现有什么蹊跷吧!” 这句话说得很是无力,就连瑛姑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宜君低着头,压根就沒有把这话往心里去,忽然她突然拍了一下大理石桌,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与母亲说过好多回,莫这般强來,强扭的瓜不甜,正言不会管良玉做得好还是不好,这根本就是板上定钉的事情,可她老人家偏要这么做,还特意把我给支开了,这下可好,这边事情还沒完,不多久多半又会闹出一件更大的事,到时候可还怎么收场啊!” 宜君说到这儿,又是拍了一下圆桌,重诺与瑛姑对望一眼,又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娘子,不然,咱们这就叫二少夫人过來一趟!” 大概是实在沒了主张,又心急着想给宜君出个主意,瑛姑沉默了半天,刚开口竟然是这么一个法子,话沒说干净,倒是让重诺瞧了她一眼,说是瞧,不如说是奇怪的打量。 瑛姑冷静下來一想也很是后悔,是啊!谁会这个时候又专门去找陆焚香,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么,到时候不管焚香怎么问,宜君怎么答,那个心思玲珑多窍的二少夫人心里,怕早就已经有答案了吧! 不过,宜君倒也并沒有责怪瑛姑出馊主意,只是抬手摇了摇。 “不可,我不仅不能叫焚香來,也不能莫名其妙地催着良玉來,只不过以后这日志,还是在我手里为妙!” 宜君沉吟了一阵,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点子,这才有些不甘心地叹了一口气道。 “就这样吧!其他的,随缘,由天定去吧!” 宜君颤抖着嘴唇,重复说着些信命的话,说到底不过是一堆一点意义都沒有的词语,搁在以前,宜君断然就不会有这样的念头,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今日,发生了太多太多让她猝不及防的事情。(.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瑛姑在一旁低着头默默听着也沒吭声,更沒有发现宜君的异常,只道她与自己一样,心乱如麻,已经完全困在了焚香到底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还是不知道的谜題之中,最后瑛姑一皱眉,无声退了出去。 正在这时,重诺才有了动静,他悄无声息地抚上了宜君的肩头担心地瞧着她,宜君本來呆呆坐着,感受到了这一丝温暖之后,不自觉地便抬起头來看向重诺。 “君儿,别怕!” 好半晌,重诺觉得宜君似乎沒有之前颤抖得那么厉害了,才轻声细语地说出这句安慰的话來,话毕,还拍了拍宜君的肩膀。 宜君一愣,忽然便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她一定是瞧见什么了,你知道的,一直以來,我都在怕什么?” 重诺的手被她双手握着,她看向他时,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她与他的默契,却让她明白,自己无需多言。 重诺微微一笑,一手整理着宜君有些乱了的发髻,把她的乱发都整齐地理到耳廓之后,缓缓又道。 “那你也该知道我,从十年前开始,我就不曾怕过,既然我都不怕了,你也无需再为我挂心了,听话,一切都会过去的!” …… 焚香从宜君的地界奔出來以后,一步都沒有多做停留,一股脑便又带着小袖冲回了自己的别院,从进屋到关门,简直就是一气呵成,在外人看來,根本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着她,赶着她,只有到了自己的地界才安全一样。 “夫人……” 小袖眉头一皱。虽然不知道焚香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又这么心烦意乱,却还是上前问了一句,刚开口焚香就发话了。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今日我去过大姐那边的事,也别对别人说,一个字都不要提,记住了么!” 焚香的语气很沉重,说话的时候连看小袖一眼的功夫都顾不上,小袖被这严肃的气氛搞得也无端端紧张起來,连连点头答应。 吩咐了这一句以后,焚香也沒有再说话,一个人低着脑袋自顾自地想着事情。 这本账簿,还有今天无意间看到的事情,都犹如烫手山芋一般让自己捧到了手上。 “孽缘!” 焚香沒头脑地一句叹,让小袖吓了一跳,却又不好过问,只好也陪着她一道叹气。 只不过,小袖是整个都想错了,她以为焚香单是指着自己与穆长亭的有缘无份,哪知道现下焚香脑子里装满了的都是邹府中人的事,压根就沒有想关于长亭的一件事。 记得当初良玉把那本账落下的时候,她就想着找一天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哪知道这日子隔得越久,自己还反而越不当一回事儿,到最后良玉沒发现少了一本账,她也就更是忘记了这件事情。 直到两天前,当邹宜君还在打理邹府的布绸生意,而邹正言也正忙于交接与回浣纱镇的事宜之时,焦头烂额的良玉又找上了她,这才有了她帮着良玉查账对账这一出,这不对还好,一对反而出了问題。 当她瞧着洛江阁那寥寥数笔的支出时,焚香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快炸开了,一股凉气从头冷到脚。 若自己记得沒错,刚进邹府的时候,就被邹母吩咐过,说自己的夫君邹正行在邹家的一处别院调理,休养生息,若记得沒错,这处别院的名字就叫做洛江阁。 可是如果邹正行真的是在洛江阁里居住,为何这账簿上写清楚的条款却是这么地少,根本就不足以支撑一个大少爷的饮食起居,更别说是一些药物调理了,而且这些支出明显都是从三年前开始减少的,就是因为这样的对比,才让焚香心里那个可怕的联想慢慢生根发芽,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就算自己再怎么不在乎这个夫君,可是有还是沒有实在是个大问題,特别是现在人前人后都叫自己是二少夫人,更何况,自己现在还在邹府里,邹正行这个人不管出不出现,都已经烙在了她的头衔上,从此要与她生死相伴的。 可是?为什么洛江阁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这是不是在告诉自己,这个邹正行从三年前开始……就不在洛江阁了。 如果只是不在洛江阁,为什么婆婆大姐乃至邹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口都要这么哄着自己,硬说那个二少爷是在别院养病呢?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題一直闷在焚香的心里,怎么都挥之不去,想得她头也疼,心也疼,这才会在得知宜君已经回到了邹府之后,便不顾一切地奔去,为的就是要一个结果。 焚香呆呆地瞧着地板,回忆到这里的时候忽然便苦笑了出來。 为什么让她在这种时候又知道了宜君与重诺的秘密呢?到底是眷顾她,还是在玩弄她。 到底是在让她有一个为自己讨价还价的筹码,还是让她什么都问不出口。 这一切,都好像从一开始都安排好了一样,只有她一个人全然不知情,焚香在那一刻突然觉得特别的无助,她抬起头來茫然地看着这房间的一景一物,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让她沒有一点回家的感觉。 人,是不可信的。 不可以相信人。 陆家人,邹家人,都不可以相信。 焚香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她拼命地抵挡着冷酷无情的话语对她的人性的侵蚀,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是千疮百孔,眼看着就要沦陷了。 忽然,敲门声甚,焚香一心烦,语气便重了些。 “谁!” 站在房门外的人似乎沒有想到焚香的声音也可以这么冰冷,吓了一下,踌躇了半天才弱弱地问道。 “焚香,是我啊!良玉,你……是不是有些不方便啊!” 焚香眼神一冷,并沒有回答良玉的问題。 “嫂嫂來是有事么!” 良玉一蹙眉,只觉得焚香的态度与平常大相径庭,本來顺理成章的请求忽然间又变得难于启齿,小伊见良玉沒做声,心里着急,向良玉使了个颜色。 良玉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眼看着也沒多少时间供自己拖着了,用过午饭定然就要到大姐房间里去问话,答不上來,可不知道会让邹府里的人多失望呢? 传到正言那里去……可不好。 良玉想到此,忍不住咬了咬唇。 “……我,我只是想请妹妹帮个忙,为我解惑,耽搁不了多久的时间,问完了我马上走!” 她半是讨好半是祈求的话语并沒有敲开这扇紧闭的门扉,良玉等了一会儿,见房间里面沒了动静,叹了一口气就准备离开,就在转身的时候,门却开了。 从里头走出來笑颜如花的焚香,她一边亲昵地牵着良玉的手走进房间,一边还让小袖帮小伊分担一些手上的账簿。 “姐姐你可來了,焚香在这里恭候多时了,刚才是在更衣,才让姐姐您等了这么久!” 说罢,焚香便掩嘴轻笑,良玉受宠若惊地瞧着焚香的模样。虽然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在观察完焚香的一举手一投足之后,倒也全当自己多心了。 “妹妹哪里的话,是良玉叨扰了!” 此时此刻良玉完全为焚香愿意为她排忧解难而大松了一口气,哪里又会注意到,焚香一反常态的地方太多,根本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一更 第三十三章 飞来横祸(3) 也不知道是过了几日,正当焚香在小院内闭门不出,独自饮茶的时候,她平日里冷清惯了的地界上,却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小袖将瑛姑领进门的时候,焚香实在有些诧异,却什么都沒有说,直到伺候的人都退了干净,连带小袖也不在房子之后,焚香才开口对她说话。 “我道是她总会來这么一趟,沒想到來的人却是你,坐吧!” 來人觉得有些局促,眉头皱了皱,终究还是因为焚香的这一句轻描淡写的命令而有了些动静,她微微向焚香一点头,打量了一翻那栲栳样座椅,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从始至终,焚香并沒有怎么看她,而是将心思全都放在了手头的煮茶上。 “好了,你來这儿,咱们也心照不宣,只不过我还真是弄不明白,为什么邹宜君她……不亲自來!” 瑛姑听到焚香这么问,脸上忽然有些不自然的神色,过了半晌才叹道。 “娘子根本就不让咱们任何人过來,就算來,也也不该谈那件事……我是背着她过來的!” 说罢,瑛姑抬头瞟了一眼焚香。 “既然二少夫人早就算准了咱们之中总有一人会來求你,夫人又何必明知故问,从奴婢口中讨这个答案呢?” 若是在平常焚香一定会嘻嘻一笑,俏皮地说自己正闲的无聊,冲撞了姐姐还真是对不起,可是这几日以來,焚香的变化大家都看在了眼里,她变得与邹宜君疏离,却又变得开始不太去拒绝邹正言。 她现在所做的一切的一切让邹氏三姐弟都不知所措,然而只有邹宜君心里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 焚香低着头,忽然喃喃说了一句。 “哎呀,茶好了!” 便用竹制的器皿舀了些许进茶碗里盖住,也不急着喝,片刻功夫之后,当她打开盖子时,室内一片幽香,这样熟悉的味道让宜君不免有些走神,禁不住想曾几何时娘子与二少夫人一起品茗谈天时,娘子是多么的快乐,二少夫人又是显得那样的无垢,而今一切仿佛都已不复存在,只留下这样熟悉的味道,让人抓不住却又感受得到,徒增伤感。 “你倒还真是有骨气,明明是來与我有事相商,竟然还敢说这样的话,也罢,我也不与你计较!” 焚香红唇一弯,笑得有几分妖娆,说话间,便将茶碗捧在手里轻轻喝了起來,瑛姑盯着焚香的每一个细致的动作,心情很是复杂,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直到茶喝完了,焚香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她依旧沉默着。 “行了,有什么话便说吧!说了便快些离开,这一阵子你们邹府的大少爷三少爷都盯着我盯得挺紧的,就跟看妖怪一样,我可不想让这事情变得更复杂!” 她呵呵一笑,敲了敲桌面,眼睛直勾勾地瞧着瑛姑,瑛姑与她对视时,不自觉浑身一冷,立马低下了头。 “瑛姑斗胆來此,只是为了求二少夫人一件事!” 焚香也不去看她,自顾自地坐在一边玩着那些别致的摆件。 “求什么?” 瑛姑一愣,考究地瞧了焚香半天,只可惜现下她冷若冰霜,根本就让瑛姑看不出半点情绪,瑛姑咬了咬牙,回了焚香的话。 “……求什么?夫人应该知道,那日不欢而散之后,夫人不是说了一句话,若娘子改主意了,也可以过來和你谈么!” 焚香听着这些话,本來沒有表情的脸上又恢复了些许戏谑的笑容,她呵呵笑了几声,等到把笑意止住了才说话。 “你也知道我是对着你们娘子说的,你们娘子不來,你反倒來了,那你说,我应该把我说的话算谁头上,你头上,还是你娘子头上,瑛姑,你好像也不能和你家娘子平起平坐吧!” 瑛姑被焚香说得沒了言语,心里却很是疑惑,不知道为什么焚香会咬得这么死,半个字都不愿意透露,还准备赏个闭门羹给她吃,思量了半天,这才恍然大悟。 她忽然往地上一跪,就这么跪在了焚香面前。 “你做什么呢?” 焚香见她这样,神情一冷,转眼间却笑得格外灿烂。 “二少夫人,明人不说暗话,宜君娘子什么都沒有告诉奴婢,是奴婢心思多,偷听到的!” 瑛姑汗如雨下,就这么匍匐在焚香面前,她沒有吭声,她便不敢抬起头來,等了半天,见焚香还是沒有反映,瑛姑有些着急了,怕就怕焚香根本就不信她的话,张口刚要再说些什么?焚香却突然笑了出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行吧!这邹府里什么都缺,可是这些下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忠心得令人后怕,看在你对大姐这么忠心耿耿的份上,我可以和你好好聊聊,至于你要求什么?怎么求,你自己看着办吧!起來说话!” “……谢二少夫人!” 瑛姑木讷地点了点头,这才慢慢从地上站起,她其实与宜君有着一样的腿疼病,又因为是下人的关系,疼起來会比宜君还要厉害,现下突然在这入秋的时日里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这么久,站起來都有些困难。 焚香冷冷地瞧着她迟缓得起身,心里自然清楚是为什么?却并沒有像以前一样去扶着她,对于焚香來说,现今自己一言不发地给瑛姑充分的时间來让自己显得从容,已经是她能够容忍的最大限度,再多的,她已经做不出來了。 对瑛姑,对宜君,甚至于对整个邹家。 若是邹正行一开始就根本是个死人,自己该怎么办呢? 焚香每每想到此,就沒有办法再想去,因为只有滔天怒火与咬牙切齿的恨留在了她的心里。 “……瑛姑求得很简单,只求少夫人不要为难了宜君娘子,娘子实在是有难处,并非少夫人想得那样啊……” 瑛姑说这话时小心翼翼,每句话要在心里转个好几遍才敢说出口,从始至终,她都一直在观察着焚香的神色。 只见焚香一直低垂着眼帘,一只手玩弄着已空的茶碗,既沒有表现出愤怒,更沒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好像瑛姑说的这些话,都沒有往她心里去一样。 突然她抬起了头,微微一笑道。 “瑛姑说得哪里话,我又怎么会为难大姐呢?” 瑛姑一愣,被焚香说得哑口无言,盯着她盯了好久。 “……那,那是瑛姑多心了!” 尴尬一笑间,瑛姑也弄不清楚焚香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了,正当她犹豫时,焚香忽然又笑着添上了一句。 “既然瑛姑求的是二少夫人,那我为难重诺……不知道行不行呢?” “……夫人!” 瑛姑浑身一冷,抬头一看不知道焚香已经逼到了她身边,那样的眼神,实在是让她有些不寒而栗,不自觉就往后退了一步。 “夫人,您!” “我也不是要为难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求人不是这么求的,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如我也早点亮条件,让我保守秘密也好,不要嚼舌根也罢,你只要答应我去做一件事,我便依了你,这件事情,我也绝口不提!” 焚香说着,竖起了一根手指,瑛姑直愣愣地瞧着,忽然吞了一下口水道。 “请问夫人要我做什么?” “……洛江阁这处别院,向來都是由大姐打理,陌生脸孔能不能进得去也都要靠她身上的那个腰牌,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那个腰牌!” 焚香的话说得斩钉截铁,让瑛姑不由得又往后退了几步,见她这副模样,焚香倒也不气,反而笑意更甚。 “怎么,是不是很难选啊!怎么选,都好像是在背叛邹宜君,对不对,沒关系,你可以慢慢选,在我的耐心沒有全部磨掉之前,你都可以慢慢想!” 焚香咯咯笑着,带着些快意,更多地却是绝望,她转身优雅地坐回那梨花木座椅,又拿火舌子烧起了香炉,看來是准备再煮一锅好茶,瑛姑沉默不语地站在一边,心里却翻江倒海。 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走,却因为自己有求于人而迈不开步。 大概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瑛姑不知不觉从午后呆到了傍晚,看这个时辰,自己是不得不走了,若晚饭前她还沒有出现在宜君身边,宜君一定要生疑的。 这样的结局瑛姑不想,焚香更不想,若她们今天的谈话被宜君察觉了,她还怎么利用瑛姑对宜君的忠心來拿到那个腰牌。 这么一想,焚香便决定再烧一把火,于是她叹了一口气,将瑛姑的思绪拉了回來。 “怎么样,可是想好了!” 瑛姑颤抖地点了点头,转过身來时,嘴唇白得有些吓人。 “……可是……夫人得给奴婢一个承诺,拿了腰牌,便不要再去为难娘子与重诺!” 临出门时,瑛姑提了万分的勇气又说了这样一句话,一切的一切,只为保得宜君的周全,不让她再心伤,不让她再失去。 焚香听罢,又笑了一声。 “瑛姑,你好像忘了,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你拿來,我有可能真的什么都不说,你不拿來,我就一定会说出去,到底应该怎么办,你自己把握吧!见到腰牌之后,我再给你答案,否则……” 焚香低下头,瑛姑顺着她的视线向她手边望去,正是那一套她平日里最钟爱的茶具,然而焚香只是看了片刻,就缓缓地将这茶具中的一只茶碗推到了地上。 那一声清脆的破裂之声仿佛像是砸在了瑛姑的心上一样,让她的脸色更是苍白。 “懂了,便走吧!若你再不出现,大姐怀疑到你,你就办不成该做的事了,走吧!” 说着,焚香挥了挥衣袖,却并沒有再看房门处一眼,不知道自己发呆发了多久,小袖突然也进了小院,看到房间里的那一片碎瓷,连忙便上前收拾。 “奴婢该死,刚刚在厨房教巧语做点心,忘了时辰,沒有伺候在夫人身边,夫人可千万别怪罪!” 小袖一边收拾着这些棱角分明的碎渣,一边絮絮叨叨地向焚香请罪,让焚香有一种自己还在浣纱镇,待字闺中的错觉。 霎那间,她的眼睛湿润了,可是当小袖抬起头來瞧她时,刚刚的那一层薄雾早已隐去。 “以后若是良玉娘子再來找我,便说我不方便,说些该说的话,好让她知道我之所以不见她,是因为大姐交待过!” 焚香淡然地交代完这些以后,忽然便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径直去了内屋,小袖虽然已经从这字里行间察觉到了焚香的异常,话还沒出口,人就早已经不见了。 她叹了一口气,只好将这些日子以來的诸多疑问埋在心里头。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一更~ 第三十三章 飞来横祸(4) 一天傍晚,从邹府的马房里突然缓缓行驶出一辆马车。虽然大家都觉得奇怪,但是因为大娘子现在确实还沒回府,便全当是接她去的了。 赶车的人拉低着帽檐,碰巧又是个阴雨连绵的天,戴个斗笠也沒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这么一來,这个拉车人到底是个什么职位,反而让人斟酌不清了,当马车驶出邹府时,大管家虽然觉得奇怪特地还瞅上了那个赶车的人一眼,却也沒看出什么特别得來,只得作罢。 驶出城门时,正赶上最后一拨人流出城,小袖挑开车帘,稍微往外头瞟了几眼,见这一路下來也还顺利,禁不住便松了一口气。 “夫人,咱们已经出了汴梁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本來坐在角落处的焚香木讷地点了点头,于是便将盖在身上的披风取了下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小袖见焚香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倒也不敢太多做言语,马车一路奔驰,自从出了城门以后就沒有缓下速度來,大概是过了一时半刻,焚香总算是有了些反映。 “……去洛江阁要多久!” “承事说过,大概从这儿去洛阳,马不停蹄都要半天的路程,咱们日夜兼程的话,大概破晓时分就能够到洛阳的驿站,若休息片刻再走,晚上便能够到洛江阁!” 小袖正在说着,却被焚香忽然打断了。 “若是咱们中途不休息呢?” 小袖一愣,以为焚香在说笑,转头见她无比认真地瞧着自己,这才知道,夫人真的不是在说笑。虽然焚香什么都沒说,小袖也隐约猜到她到底要做什么了。 “……若是不休息,小袖估计午后沒有一个时辰就能够到洛江阁的大门口!” “那便不做停留,换了马匹便往洛江阁去吧!你告诉承事一声!” 焚香点了点头,简短地吩咐了几句之后,便又沒了声响,小袖奇怪地打量着她,仿佛现下坐在眼前的根本就不是她的娘子陆焚香,而是别人,只不过与自己的娘子长得一模一样罢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本來还在沉思着的焚香见小袖好半天沒了动静,便又看了她一眼。 “怎么!” “……沒事,小袖这就去吩咐承事!” 说着,像是在避开什么让她害怕的东西一般,立马便掀开了帘子与承事耳语了几句,本该三言两语就完事的嘱咐似乎也花了不少时间,看來承事对此有些不同的意见,可是小袖坐回车内时,却什么都沒说。 焚香沉默了一阵,忽然又道。 “不然咱们到时候就在前头三棵树的地方歇息一下,毕竟这里会赶车的只有承事一个人,我已经够拖累人家的了,也不好再多要求,变本加厉,得寸进尺的事情,我陆焚香不干!” 小袖点了点头,又掀开了帘子与承事说话,大概是因为外头风雨的势头愈演愈烈,承事不放大声音喊,在这策马狂奔的状态下他自己都沒办法将自己的声音听得真切。 这么一來,也不用小袖传话了,焚香坐在车里头还依稀能够听到承事的回话。 “……夫人说的是哪里话呢?承事是邹府的下人,理应听夫人差遣才是,夫人若想早些赶到洛江阁,承事日夜兼程便是!” 焚香一皱眉,心下似乎是有些动容,但是这样的感动与心软却只是在片刻,她在邹府里短短几个月,已经让她不知道到底应该相信谁,邹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像是那么单纯,又好像是城府太深让她察觉不出來。 所以这一次焚香拿着宜君的腰牌找上承事的时候,她并沒有因为承事的一口答应而放松警惕,因为承事答应得太不假思索,让她心里对承事有了些芥蒂。 之前在浣纱镇与他共事的时候,承事的机灵与谨慎就让焚香看在了眼里,在焚香看來,她应该要费一番周折去说服承事出这趟马车才对,然而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单凭一张空有的腰牌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这让焚香总觉得,一切未免太过于顺利。(.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她也不是沒有旁敲侧击问过承事在邹府的年月,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就算是在邹正行失踪之后才到邹府來办差事,这么久做下來,又怎么不会听到一些关于这个迷一样的二少爷的事情,他也更应该知道,洛江阁是邹家的禁地才是。 总之,焚香觉得这一切不合常理,可是又别无选择,自己在这偌大的邹府里,就是一叶扁舟,难得有人愿意让她有个暂时的避风港,她自然毫不犹豫地驶向那里,免得自己舟毁人亡。 焚香手中拿着从邹宜君那儿偷过來的腰牌,冰凉的触感与立体阳雕的字迹都割得她手掌有些发疼,她下意识地咬着下唇,望着车里的那一团昏暗,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这一夜焚香睡得并不好,或者说她根本就沒有睡着,也不知道是为何,平日里干燥惯了的北方今日却下起了磅礴大雨,先是淅淅沥沥的几滴,到后面却已是雷电交加,豆大的雨点因为风力的狂劲狠命地拍打着这一辆在深夜之中穿梭的马车。 焚香本來因为这一路颠簸有些犯困,突然一个紫电披过让她眼前一亮就再难睡着。 当她惊醒时,见着的便是车内的一团黑,从那均匀的呼吸声來判断,似乎小袖依旧还是在睡着,焚香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蜷在角落里,双手慢慢捂上了耳朵,谁又知道,这倔强厉害的陆家娘子竟然有一个这么致命的弱点。 好像是天生的一般,焚香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这雷雨交加的夜晚,紫电滑过,不管是无声无息还是会有春雷滚滚,都会让她吓得惊叫连连。 只不过那个时候,焚香还有父亲护着,后來父亲去了,还有长亭与宣文表哥在,现在,却只剩下了焚香一个人,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自己的身子在剧烈地颤抖。 哗啦一声,又是一记闪电滑过。 焚香的身子猛地一抖,那一声惊叫卡在了嗓子眼却被她忍住了,她缓缓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后背靠上坚硬的车壁,只等着这折磨她的刑罚快一些过去,只是这一夜的闪电似乎更加耀眼,雷声也比平日里來得更为沉闷,让她即便闭着眼睛也能够感受到那一记又一记忽如其來的惨白,而那雷声更是震得她心里发慌。 …… 当小袖悠悠转醒时,一睁开眼便发现焚香早就已经醒着多时了,此时此刻她正靠在车窗边,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小袖揉了揉眼睛,赶忙便从薄被之中起來了。 “夫人,您几时起來的!” 焚香听到问话,回过头來看了小袖一眼,尔后又将视线放到了窗外。 “你瞧,雨停了,似乎还有些阳光了,看來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小袖呆愣地点了点头,随手便拉开了车帘,问着还在赶路的承事。 “承事,多远了!” “啊!再过一刻模样,咱们就可以在到洛阳城前的那个驿站了,你问问夫人,要不要坐下來歇息会儿!” “哦,知道了!” 小袖一回头,刚要转达承事的话,焚香却已经答了。 “就照他的意思,在驿站那儿歇着吧!顺便再要三间房,咱们在那儿休息个把时辰再赶路!” 焚香这么一吩咐,小袖倒着实松了一口气,毕竟承事赶了一夜的路,看他那狼狈的模样,似乎还淋了不少雨,此去洛江阁,路途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可是沒了承事这个马车夫,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棘手不少,这么说來,还是他的身体状况最重要。 小袖挑开门帘,赶紧又将焚香的话转达了一遍,承事沉默了一阵,这才答谢了焚香的好意。 “就照二少夫人说的办,小的谢过二少夫人了!” 说罢,承事马鞭一扬,快马加鞭地向那小驿站驶去。 行了大概再有十里左右,果然便见一个不起眼的小酒家矗立在官道一旁,那酒家分为两层,插着好几面锦旗,分别写的是茶,驿,和栈,承事下得马车來,一抬头便瞧见了这几个大字,实在是松了一口气,赶忙便对车里的焚香说道。 “夫人,咱们到了,这驿站确实能够住宿!” “……那便去要了两间房來,也不用分什么上下等了,有什么便住什么吧!” 承事点头答应着,先将焚香与小袖二人扶了下來,这才跑到掌柜的那里去办事。 下得车來的焚香,捶纱遮面,外人即便再怎么想看清楚这婀娜女子的真面目,也只能依稀分辨出一个影子來,焚香今日的打扮也算朴素,除了可以从衣着上判断出大概是一个大户人家出來的夫人以外,倒也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表明他们是从赫赫有名的汴梁邹府來,她这么做,无非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觊觎罢了。 洛阳不比汴梁,离契丹更是靠近,所以在这关卡周围,总会生出一些鸡鸣狗盗的事端來,有时抢的是辽人,有时抢的是宋人,但是那些匪徒的目标倒有几处相似点,其中之一便是排场够大,主人衣着华丽,跟着他们的商队更是浩浩汤汤,想不起眼都难。 焚香自问,若是沒了这几点,这些已经被富商们喂饱了的盗匪们断然都不会看上一般商贩的,更何况像他们这种两袖清风的匆匆过客。 “夫人,这是您的房间!” 一路上楼。虽然焚香曼妙的声影确实引起了些许骚动,可是在她与承事一道登上楼阁之后,底下的这些客人都自然而然的转到了其他的话題。 其中一书生模样的男子。虽然桌前摆着丰盛小菜,自己也已端起了酒杯,可是眼神与心思都不是在好酒好菜上,待到焚香一干人等已经完全上了二楼,他便已挥手招呼小儿到自己身边。 耳语了几句之后,便将一封信加一锭碎银塞进了小二手里,自己就这么起身而去,而那桌上的饭菜,却几乎未动分毫。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三章 飞来横祸(5) 郑州。(.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虽然不比王都开封繁华,倒也不失为一座车水马龙的小城,盘踞在这里的人们多以商贾为主,他们或者有自己的店铺,一辈子就这么留在了郑州城,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么一点生活活计,或者便是走南闯北的卖货郎,一生居无定所,倒也活得自在。 在郑州聚集的人,多半是为了去开封跑营生或者到洛阳与辽人做生意,如此一來,郑州最多的营生倒成了客栈与酒楼,其中最为红火的一家,便是临近城门的那个别致的酒楼。虽然它的装潢与菜式不见得是最好的,却依旧人际鼎沸,过路的商客都想进这酒楼喝上一杯。 此酒家名为,不回头。 “小掌柜的,点菜拉,二斤酱牛肉,再來一斤你们这儿的不回头!” 时至正午,一个娇小的身影在不回头内忙得不可开交,忽然听到有客人这么报单,她抬头莞尔一笑道。 “一斤不回头,您喝得下嘛,咱们小店可担不起人命案子,说好了,就半斤,大不了咱再送你们半斤酱牛肉!” 说这话的女子不过是十三四岁。虽然口里尽是些顶撞的话语,却并沒人与之较真,那点单的人被旁边的客人取笑了个尽,也只不过是拍了拍桌子佯装愤怒罢了,并沒有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 女孩见那客人沒了声,嘻嘻笑着端了些收拾好了的盘子便去了店的后边,只不过刚到了这厨房后院,她脸上的笑容便隐去了,只见她一撅嘴,随手便将那些锅碗瓢盆丢进了一个大木盆里,也不管这些盘子会不会碎。 正在埋头洗碗的少年见状,可怜兮兮地抬头对女孩道。 “婉婉姐,您能不能下手轻点,这么丢下去,咱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小女孩听罢,轻轻哼了一声,随手拿了个水果在身上擦了擦便吃了起來。 “怕什么?真被我丢尽了也不用进货了,你们老大不是说,就这几日动手么!” 婉婉的声音不大不小,一挑开帘子,话音就会飘到前边儿招待客人的地界,两个小孩儿正在说着,这边果然有人挑了门帘进來了,与婉婉对话的少年吓了一跳,赶紧闭了嘴,可是婉婉还是自顾自地吃着水果,根本就沒有往门边望。(.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小姑娘,你师兄呢?” 进來的人正是不回头的大掌柜,一席掌柜装束,却难掩他身形的伟岸,这人似乎先前留了些许胡须,现下却都剔了个干净,他见婉婉坐在灶台上把那些新鲜水果几乎都吃了尽,倒也不恼,索性也拿起了一只,陪她一起吃。 婉婉瞟了男人一眼,满眼的不屑。 “他一个大活人,我怎么知道!” 说着,便又狠狠地啃了几口多汁的青果,看起拉就好像是在啃那男人身上的肉一样。 “呵呵!” 男人哼哼笑了几声,似乎对于婉婉这样的态度早有预料,她上下打量了婉婉好久,却就是不说话,婉婉虽然沒有侧头看他,却也知道这个该死的男人一直就沒有将眼神从自己脸上移开。 “喂,咱们虽然约法三章过,惹恼我了照样毁约,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给挖下來!” 婉婉目光一寒,对上了男人考究的眼神,只见男人又是无所谓一笑,耸了耸肩便跳下了灶台。 “你师兄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不管,他回來的时候你就告诉他一声,说我申屠不弃找他!” 说着,申屠也不管婉婉答沒答应,便径直穿过小门进了后院,那里便是他们这些店家的住宿之地,等到申屠的身影整个消失了,婉婉也沒了吃东西的兴致,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些许苦恼的表情,正在发呆的时候,门帘又被挑开了。 “师兄!” 婉婉抬头一看,见到长亭走了进來,忍不住欢呼雀跃。 长亭默默地用手指比在了自己唇上,是让婉婉小点声,他先看了看四周,见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儿,根本就沒那个闲工夫看过來,这才放了心。 “那边去说!” 长亭轻轻嘱咐了一句,便将婉婉往角落处揽,直到走到沒什么人的地方方才停下。 “师兄,您是不是办好事情了!” 长亭叹了一口气,半天才点了这个头。 “信我送出去了,可是她会不会信个陌生人的奉劝,我就不知道了!” 婉婉眨了几下眼睛,立马搭腔道。 “会,怎么不会!” 长亭听着婉婉安慰的话语,忽然苦笑了一声。 “若是你接到那种信,你可又会信!” 婉婉一时语塞,只得懊恼地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婉婉才道。 “你不在这两天,申屠不弃那厮总是沒事有事问我你的去向,怪恼人的,既然你回來了,就去他房里找他吧!估计又是个难缠的角色!” 她说到这里,撅了撅嘴,又极不情愿地添了一句。 “师兄,你小心点,他滑头着呢?根本就不是他外表那样老实!” 长亭哦了一声,轻轻一笑便与婉婉开始聊到了别的地方去,诸如二人什么时候离开这个盗贼窝,又几时回山上去找师傅。 二人正在说着话,却听到了若有似无的掌声从一旁传來,长亭惊愕地向旁边一望,申屠不弃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斜靠在了回廊边,离他们并不是很近,却也是个恰当的距离。 婉婉脸色一寒,伸手就准备掷点东西过去,却被长亭握住了手。 “你省省力气吧!哪次你投他暗器,他中招过了的,放心,他不会对师兄怎么样的,你先回前头去招呼着,这店铺沒你可不行!” 婉婉一跺脚,刚开始还有些不愿意,被长亭再三劝阻这才作罢,临走前还专门瞪了申屠一眼。 长亭目送师妹走远之后,转过头來望着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申屠不弃,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可是惹我这个师妹讨厌得紧呢?之后想讨他喜欢可难了!” 申屠嘴角带笑,依旧显得放荡不羁,对着长亭的视线时,笑意却并沒有融入到这双眼睛里。 “不劳你费心,贤弟还不如想想咱们之后怎么办为妙!” “之后!” 长亭一皱眉,显得很是疑惑。 “什么怎么办!” 申屠见长亭装傻,倒也沒有再说什么?反而是抱臂在胸前,又倚在了一边的墙壁上,整个人隐在黑色阴影里的他,仿佛不存在一样。 “你送信的事,也不见得是神不知鬼不觉,至少这不回头店子里的那些大老板们心里都有谱,只不过是有证据沒证据罢了!” 申屠说到此,又顿了一下。 “我在这儿是提醒你一句,你是我带过來的人,我自然会保你周全,可是其他寨子里的那些头子可不是像我这么好说话的,若到时候这笔生意砸了,让他们查出來谁是内鬼,那个人肯定会活得很不好受!” 忽然,申屠从阴影里走了出來拍了拍长亭的肩膀。 “他们邹家做的鱼肉百姓的生意还少了么,绑个邹大娘子來让他们吐些金银出來无可厚非啊!再说了,这是为了救济黄河边上的那些百姓,每年这一块到了雨季就发大水,皇亲贵族们倒是到了这个时候便自己举家带口地去避难了,苦的便是这些沒钱还被人当沙包堵堤口的平民百姓们,咱们拿着这些钱去安置他们,又有什么不对!” 长亭低着头默默听着,忽然身形一闪,便站在了一边,让申屠的手扑了个空。 “……申屠大哥,不是贤弟信不过您,您可以保证不动邹大娘子,可是他们呢?那些寨子的人我都见过,多半都是被人冤枉或是走投无路,均是亡命之徒,对这些官绅之家出來的人恨之入骨,您觉得,他们会像您说的一样,只是要钱,不会害邹大娘子于险境之中么,到了那个时候,您果真还可以保她周全,不毁了您侠盗的美名!” 长亭本來便是读书人出身,在沒有遇到自己以前的师傅之前,他便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现下武功有了,嘴皮功夫反而更是利索,常常便会将申屠说得个哑口无言,这也是为何申屠不弃把他带进这个圈子里,却沒什么人会在表面上表现出不快。 试问谁会去无端端地挑衅一个又会说道理,又会用武力保护自己的男人,所以,长亭的安全申屠一直都不去担心,他总在一个最安全的位置,却又总在一个最危险的位置。 现下长亭冒险去做这样一件事,完全是看透了那些人的野蛮本性,不想一个无辜女子受害,也不愿意埋沒了自己的良心,申屠深表理解,却又很是担忧长亭。 若真的被人抓住了把柄,大概便不是死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吧!长亭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字字珠玑,都让申屠无力反驳,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最后索性挥了挥手粗鲁地打断了长亭。 “行了,这个话題到此为止,多说无益,你自己看着办吧!小动作给我少点,有那个闲工夫去担心一个陌生人,还不如去想想自己怎么办!” 申屠一股脑地丢下了这些话,便离开了走廊,长亭默默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最后还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沒关系,怎么会和我沒关系……” 他喃喃自语着,想到自己当初愿意加入到这个响马圈子里的初衷,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傻了。 但是,他心甘情愿。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四章 生死相许(1) 这一日,当夕阳的余晖洒在洛江江畔的时候,焚香的马车也缓缓停在了洛江岸边,承事勒紧了缰绳,转头望着江对岸许久。 忽然,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这才下得马车來挑开车帘,轻声对内里的人说道。 “夫人,咱们到了!” 等了一会儿,车里才响起了动静,也不过是轻轻地吭了一声。 “嗯!” 焚香木讷地点了点头,在承事的帮助下下了马车,到了这种时候,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所有坚强都是这么地不堪一击。 正对着她望的方向,有一排建筑静静矗立在江边,已经昏黄的地平线色调难掩其恢弘的身姿,其中一座建筑,更是高耸入云,却是似塔非塔。 焚香眯着眼打量了好一会儿,都沒有瞧出來这到底是用來做什么的,承事在一边默默站了许久,见焚香只是一个劲地吹着江风,并沒有任何其他的反应,也就顺着她的眼神望了过去。 一目了然之后,承事低头解释道。 “此为洛江阁之中修得最高的一间屋,以前老夫人來这儿的时候,就会在这里头吃斋念佛,为正行少爷求平安,此屋,名为落尘!” 焚香听罢,忽然冷笑了一声,却并沒有多做什么言语,承事回头跟上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倔强又义无反顾的身影,她在掀开门帘的时候身形顿了下,带着些犹豫,此后也不知到底是下了多大的绝心,才上了马车。 “咱们快些赶路吧!过了那座索桥,便到了洛江阁,对吧!” 承事沒回话,只是上了马车,默默扬起了马鞭,静静流淌着的洛江,并沒有将这横空出现的劈啪之声给淹沒。 这一次,车赶得有些急,速度似乎比之前还要快上不少,坐在里头的小袖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实在是难以忍受。 自己倒是沒什么?就怕苦了焚香,她一抿唇,刚想去教训你承事几句,却被焚香拦住了。 “就这样挺好,还可以早些到那儿!” 小袖听罢,却还是劝着焚香道。 “夫人,这么颠簸下去,骨头都要散架了,再赶也不至于这么卖命吧!” 焚香转过头來微微一笑,总算是透露了点自己的真心话。 “这是承事懂我,又嘴巴严实把这些话憋在心里沒说,他聪明着呢?知道我到底來洛江阁是做什么?” 小袖被焚香说得哑口无言,只好慢慢放下要去拉门帘的手,老老实实地坐回车里,与焚香一起随着这狂奔的马车一道乱晃。 马车就这么行了一阵,本來是相安无事,眼看着就要过桥了,不知从哪里无端端地生出一声巨响,就像炸雷一样在焚香耳边响起,弄得她一阵耳鸣,伴随响声接踵而來的,便是骏马的嘶鸣之声。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恍惚间焚香似乎是听到承事在喊着这句话,她心理一急,张口就想问话,忽然身子一歪,却被失控地马车一起带着撞向了一边的岩壁,直接倒在了地上,几个翻滚之下才停住。 在这一系列变故之中,她不经意就狠狠撞上了平日里镶嵌在马车上用來保护的栅栏。 咚地一声沉闷的响声,就让她的前额开了花,顿时血流如注,可怜焚香本來是坐在马车最里头,然而这用布围成的车厢早就已经被岩壁与乱石给撕裂开來,当马车的残骸撞上顽石停下时,焚香就这么被抛出了车外。 这一下,焚香是彻底失去了动弹的能力,意识朦朦胧胧地,却还有些清醒,至少她可以感受到额间传來的阵阵疼痛,能够感觉到自己平躺在坚硬冰冷的土地上,耳边依稀还偶尔传來一些人的说话声,由远及近。 “哟,死了!” 來人是几个黑衣男子,走过马车时,冷漠地瞧了一眼被马匹甩出了好远的承事,而今他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沒死绝的话,就再补一刀!” 突然,那个为首的男子冷漠地下了这个命令,径直便向焚香走去,只留下了那个最先发现承事的手下,其他几人都默默跟在了他身后。 焚香听到这样冷酷无情的话语,全身猛地一冷,却发现现下自己竟然伤重得连破口大骂都做不到,就在她挣扎的时候,一声沉闷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若有似无地飘过。 那是利器刺进肉体的声音。 焚香一愣,紧闭着的双眼已经流出了泪水。 冷漠男子正好在这时候來到了焚香身边,俯身就要把她抱走,可是当他凑近焚香的时候,身形却顿住了。 也不知道是看到了焚香挂在嘴边的泪水,还是因为她太过于年轻的容颜。 “老大,怎么了?” 解决了承事的手下提着还在滴血的刀就这么走到了男人身边,顺着他的眼神一望,忽然便乐了。 “哟,还真是标致,怎么就生在邹家了呢?” 说着,他便上前要去摸一把焚香的凝脂肌肤,可是他的老大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头都沒回一下就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手道。 “你干什么?别动这些个歪脑筋,她可是咱们的财路,要玩,老大给你钱,改明儿咱们去江南十里秦淮去!” 说罢,他便松开了手下不安分的手,抱起了焚香,手下一愣,立马回过神來谄媚笑道。 “是是是,你看我这个性子,这么好的货色,应该留给老大才是,老大先,老大先!” 冷漠男子轻轻哼了一声,却懒得再费口舌去纠正他的这些淫靡思想,转身便抱着焚香向不远处的黑色马车走去,见提刀的下属还沒跟过來,这才不耐烦地问道。 “你干嘛去!” “老大,车里好像还有一个,总不能留活口吧!” 那人冷冷瞥了一眼依旧沒有动静的破烂车厢,只留了一句话便带着焚香进了马车里。 “算了,既然是下人也都是受苦的人,咱们已经杀了一个无辜的人,沒必要再节外生枝,就把她丢这里自生自灭吧!” 男人的话说得如此晦涩难懂,这几个目不识丁的亡命之徒又怎么会明白,他们面面相觑一番之后,只是将这句话理解成了不杀,于是纷纷都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洛江水依旧浩浩汤汤地向海里流淌,却并沒有办法抹去这空气中静静弥漫开來的血腥味。 …… 当焚香浑浑噩噩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还有些不清楚,在地上躺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让自己的视觉慢慢恢复。 焚香现下手脚都被缠在了一起,五花大绑地被人丢在了一堆干草里,可是时下天气已经微微转凉,到了这样一个清秋的夜晚,即便是月光都是冷的,更何况焚香的大半个身子还是紧紧贴着冰凉湿冷的地板。 “嗯……” 焚香嘤咛了一声,发现皱眉的时候额头有一角就会出奇地疼,就好像是有人在硬生生地掰开刚好的伤口一样。 这是哪里,自己又怎么会如此遍体鳞伤。 焚香环顾四周,却因为只能够扭动头部,能够看到的地方十分有限,看了好半天,也沒打量出这房间的大小,只能从阴暗的程度來判断这间小屋应该就是一间破烂的柴房。 这一切做完以后,焚香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将身子又重重掷回了干草堆上,仔细听來,竟然可以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与紊乱的心跳声。 今晚的夜色很美,月光透过窗棂照进这间柴房,洒下一片皎洁,偏偏焚香却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完全包裹于黑暗之中,她却无力去反抗这样的状况。 她呆呆地看着那团明亮,脑子也越來越清醒,当自己晕倒前的一切事情变得逐渐清晰的时候,焚香更是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 沒错,自己是独自一人关在这里的。 这样可怕的想法让焚香猛地想要坐起來,可是这动作刚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体力不支的她又摔回了干草堆上。 疼痛排山倒海地向她袭來,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只觉得自己被埋在了一片飘满了浮萍的深海里,想要往上游去求生,却被水草缠住了双脚;那一片浮萍更是厚实的紧,让她找不到一条活路。 剧烈的疼痛感像是两团气压,挤压撕扯着焚香的灵魂,当她死咬着下唇,想让这样些微的疼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时,心痛却让她流下了泪水。 最后,她已无力地趴在了地上,哭得不能抑止,若是她的记忆沒有出错,在自己昏迷之前,承事就已经成了匪徒的刀下亡魂,那样突兀的划破血肉的声音不断地在焚香的脑子里重放,让她的精神几乎要崩溃。 恐惧就像是一粒种子,又像是鬼魅,总是隐沒在人的灵魂之中或是你的影子里,当有适合它的温床或猎物之时,你才能够窥见这一团让人看不见摸不着的感情的真正形状。 现下的陆焚香,可算是将自己心里的恐惧瞧了个透,那分明就是一张冷漠的脸,半是好奇又半是惊异地瞧着她,即便这张脸上并沒有显现出任何恶意与杀气,焚香却依旧对它避之不及,恨之入骨。 因为心知自己在别人的地盘,焚香不敢哭得太大声,只敢默默抽泣着,她的灵魂忽然就这么被她一分为二,一个是当年在浣纱镇里的那个小女孩,另一个却是因为邹家的欺骗而突然长大深沉的妖艳女子。 这两个人居住在她的心理面,一个在帮着她宣泄心里的恐惧与无助,另一个却只是沉寂地笑着,似乎是在思量着怎么绝处逢生。 正在这时,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焚香忽然沒了声音,刚刚吸进去的那一口凉气如何都不肯吐出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一更~ 第三十四章 生死相许(2) 午夜子时,不回头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客栈前边只留下穆长亭一人在准备打烊,其他的那些本是绿林好汉的下人们早就聚集到院后喝酒庆祝去了,即便现下穆长亭与后院隔着很远,都能够隐隐听到他们的吆喝声音。 他眉头一皱,将手上的抹布丢在一边,自顾自地随便捡了个椅子坐了下來。 “师兄!” 婉婉见长亭就这么坐在那里发着呆,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长亭抬头望向她,见到是自己的师妹,本來还有些紧绷的神经立马就松懈下來了。 “是你啊!怎么到这里來了!” 长亭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婉婉见状,便知道他是在想事情。 “沒什么?那帮酒鬼闹得这个院子都要翻了,东倒西歪地还要酒喝,申屠不弃就支我出來,让我再多拿几坛不回头过去!” 长亭听着,忽然就笑出了声,对着婉婉时,他的声调总是控制得很好,温温柔柔的嗓音从來不会因为情绪而渲染上别的颜色。 “怎么,你什么时候开始听申屠大哥的话了!” “谁听他的话了,他们既然是想要喝酒,给他们就是,最好喝死几个,我才开心呢?” 说着,婉婉便果真走向了掌柜后台,蹲下身子來找起酒來,长亭侧过头,默默瞧着婉婉将两坛子不回头抱了出來,一手拎着一个。 她刚要回后院,忽然又站住了。 “师兄,您是不是还想着那个邹大娘子的事情呢?” “……” 长亭瞧了她一眼,却并沒说话,只是用点头代替,婉婉一咬唇,一溜小跑到了他身边,低声耳语道。 “你都已经警告过她了,可是她不听,还是要往洛江阁去,现下中了那些贼人的圈套,也不是你的错了啊!” 长亭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却并沒有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來,婉婉等了一阵,见自己师兄默不作声,也知道是劝不动他了,想了一会儿,婉婉又说到了另外一件事上。 “哦,对了,那些个家伙刚才酒醉了乱说话,其中一个好像是在说什么关于送信的事儿,看样子,邹大娘子被他们绑到这儿的时候,他们就派人到邹府去送信了!” 长亭总算因为这个消息而有了些反应。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婉婉一撇嘴,提起手边的两坛酒就往后院走。 “你怎么不去喝一盅,你去了他们一定什么都愿意说,走了,这里可是盗贼地盘,沒人会因为一个邹大娘子而放弃喝酒的机会的!” 长亭愣了一下,待到婉婉已经挑开门帘离开许久,他才明白婉婉那不经意的一句话是何等用心良苦。 …… 柴房门打开,长亭一手拿着佩剑,小心翼翼地向那躺在地上的女人移动,他本來以为这个邹大娘子被他们弄晕了才放到这儿,凑近了仔细一听,却发现这人竟然沒了呼吸。 长亭浑身一凉,伸手便去轻轻拿开塞在她嘴里的布团,好让她有足够的空间呼吸新鲜空气,可是还沒等长亭将她翻过來,这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狠狠地咬到了他的手上。 “嘶……” 长亭的额头因为这剧烈的疼痛冒出了些许冷汗,他倒吸了一口气,却沒有急着将自己的手给抽走,这女子显然是发了狠,长亭沒有对她做什么?她愈加是咬得狠,到最后,长亭似乎都能够感觉到她的牙齿正在磨着她的指骨,铮铮作响。 好烈的女子。 长亭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道。 “邹大娘子,您受苦了,我是那个送信人,不知道您还有沒有印象!” 那人听着长亭说话,半天沒做声,可是嘴上的力量少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在怀疑他的话,还是刚才的厉害劲已过,为自己的莽撞行为后悔起來。 长亭就这么半蹲着,保持着一个比较难受的姿势,为的便是给她披上自己随手拿來的一件厚衣,衣服刚触碰到这个身体,她又是猛地一抖,之后本來还算安静的身子开始颤抖不止。 “你别怕,我真的是那个送信人,之前便提醒你不要去洛江阁,今晚我來,也是带你出去的,只求邹大娘子能够不要追究他们,他们也不过是一帮落魄之人罢了!” 长亭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解开女子的绳索,正在这时,那女子忽然说话了。 “……长……长亭……” 这个声音是如此的怯懦,又如此的压抑,当惊恐与狂喜交织在一起时,强烈的情感足够将彼此二人的坚强与冷静啃噬殆尽,长亭一愣,灵活的双手忘记了任何动作,就连他的大脑也停止了思考。 他就这么定格在了那里,直到那人慢慢坐了起來,又叫了他一声,他才有所反映。 “长亭……是我……呜呜……是我啊……”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从阴影里探出了那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她干裂的嘴唇边依稀还有些鲜血,是刚才咬长亭时留下的,长亭呆愣地瞧了那张面孔好久,忽然便抱紧了她。 “你怎么……怎么会是你呢?!” 长亭惊喜交加,怀抱紧得好像是要将焚香揉进自己的骨与肉里,从此永不分离,在被这温暖而又炙热的温柔包裹之后,焚香毫无顾忌地宣泄出了自己的恐惧与委屈,不自觉更是哭得厉害,她拼命地摇了摇头,脑子早就已经被这一连串的突发事件给冲乱了,她只是一边又一遍地重复着几句话,几个名字,每次重复时,都是如此痛彻心扉。 “呜呜……我看到他们杀了承事……还有小袖……他们都死了……长亭……呜呜……我害怕……我害怕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 焚香越想越觉得委屈与恨,自己本來与邹府毫无瓜葛,若不是因为那个邹正行,自己也不会成为邹府中的一员,邹家的仇敌遍地都是,为什么自己偏偏要带他们受过。 “……因为他们把你当作了邹大娘子!” 长亭一抿唇,心中悔恨与愤怒难当,自己是如何想要保她,最后却因为自己对于那些歹人的纵容,将她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之中,在见到焚香的那一刻,长亭才知道,原來自己想再见到她的渴望是如此强烈,可是为什么自己每一次见她,总是在她生死攸关的时候呢? “走!” 长亭眉头一皱,快速地解开了焚香身上的那些绳索,拉着他便要出门,焚香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就抓住了长亭。 “可是……你这样带我走了,他们追來怎么办!” 焚香太清楚,若被这些穷凶极恶的人抓到,长亭一定不会被留活口,至于她,因为被错认成邹大娘子,估计还有少许用处,大不了是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长亭回头望了她一眼,尔后便义无反顾地将她拉出了茅草屋。 …… 酒过三巡,申屠不弃早就有了些醉意,打发了那些要把自己扶回去的喽啰之后,自己摇摇晃晃地來到了屋前。 刚到门前,却见一黑衣男子抱双臂于胸前,倚在门框上,显然就是在等他。 申屠一愣,皱了皱眉头,似乎并不喜欢这个人。虽然他与他确实是同伴。 “李尚,你有事么!” 李尚耸了耸肩,依旧冷着那么一张脸,见申屠走上前來,只是移开身子让出个缝隙让他进去,即便申屠在自己进了房间以后毫不客气地关上了房门,将他拒之门外,他也十分耐心地在门外候着,因为他知道,申屠一定会出來。 果不其然,不过是三秒的时间,申屠便忽然又把门给打开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黑着一张脸,指着自己的床铺,李尚顺着他的指示的方向望去,见到申屠床上正睡着一个鹅黄衣着的少女,烛光微微照着她的脸,映出一幅甜美的容颜。 “我跟她打了个赌,她输了,所以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如此!” 李尚说到这里,本來沒有表情的脸露出了些许微笑,申屠死盯了李尚好一会儿,这才回过头來又看了看床上的女孩。 “你是怎么做到的!” 申屠的意思很明显,睡在床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长亭的小师妹婉婉,这女孩子性格泼辣不说,一手暗器功夫更是了得,平常申屠能够不为他所伤,并不是因为他技高一筹,而是小姑娘的脾气总会泄露她的心思,这才让他侥幸逃过一劫。 现下李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婉婉双手奉上,怎么能够不让申屠不去怀疑,他不怕别的,就怕李尚的手段太狠辣,伤到了婉婉。 李尚瞟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挤进了申屠的那个小屋里,申屠起先还有些不愿意,若不是要他的答案,断然也不会让李尚这么轻松的进來,回头一看,这厮居然就这么大剌剌地坐到了桌边,还侧着头瞧着仍在睡梦中的婉婉。 “喂,看什么?有话说话!” 申屠咬牙切齿地到了李尚身边,一把拽下床帷,将婉婉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与我切磋,结果输了,我便让她喝了一碗不回头,就这么简单!” 李尚又是微微一笑。 “……你为什么要这么设计她,又把她搬到我这里來,到底目的何在!” 申屠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选择坐下來与李尚谈判,说实话。虽然同是土匪头子,可是申屠却一点都不明白这个封语寨的首领李尚到底在想些什么? 或许,他是所有寨子的首领之中最为神秘,也是最不好懂的一个。 李尚听到申屠这么问,一双漆黑如墨的眼里总算多出了一些其他的表情,诸如疑问之类。 “我以为你喜欢她!” 这话将申屠呛了个够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來。 “你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只要你一关灯闭眼,她就是你的人了!” 李尚说罢,果真就站了起來,似乎是想把空间独留给申屠与婉婉,就在他拍着申屠的肩膀时,申屠却突然发话了。 “你就这么走了,可不像你封语寨头子李尚的风格!” 一物换一物,欠债再还钱,绝对不做亏本买卖,这便是封语寨中人的座右铭,听起來像是生意经,其实都是做着将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响马生活。 李尚沒回头,只是回了申屠的问话。 “这是赔罪的礼物,我绑來的人,可不是邹大娘子!” 申屠听了这话,蹭地一下站了起來。 “……那你是绑來谁了!” 李尚回过头來,对上了申屠的一双眼。 “不知道,看那个模样很是年轻,不过豆蔻年华,估摸着不是大少爷的未婚妻,便是二少爷刚过门的夫人吧!” 申屠听着这样的推测,不禁心中一疼,心思又飘到了几个月前的浣纱镇江边,那一抹桃红色的身影而今都是他的梦魇,怎么都抹不去,他一咬牙算是否决了李尚的第二种猜测。 “不可能是二少夫人,若你说不是邹大娘子,便一定是邹府里的其他人!” 申屠狠狠啧了一声,刚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他的房门却被猛烈的敲着,那声音真是惊天动地,申屠匆匆望向床铺一眼,见婉婉沒反映,心下才不那么慌乱。 “格老子的,谁啊!” 被申屠这么一吼,那敲门的声音果然沒了。 “老大,出事了,有人带着邹大娘子跑了!” 申屠一愣,下意识地瞧了李尚一眼,见他脸上依旧沒什么表情,就是一肚子气,于是他又梗着脖子对着房门口吼了一句回话。 “行了知道了,我这就來!” 说罢,申屠却坐了下來,并不急着带着自己的武器出去追。 “说吧!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干的!” 李尚不答,反而反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題。 “你果然是想要将那个不知道身份的女子弄回來!” 申屠瞥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知道,他们可不知道,若我不作为,那女子岂不惨了,我们只是求财,不想做沒天良的事儿!” 李尚哼哼一笑,对这些话不置可否。 “行吧!那这个礼物我收回,你若真想要那个女人,就必须拿她去换!” 他说着,用手指了指申屠的床铺。 “因为我敢打赌,带走那个女人的人,一定是这小姑娘的师兄,穆长亭!”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四章 生死相许(3) 一路策马狂奔,实在让焚香颠簸得难受,她只知道紧紧抱着长亭,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在他的怀里,其他的什么都不去想不去看,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马匹奔跑的速度越來越慢,长亭这才慢慢放缓速度,最后在一片青青草地前停下了。 “來,咱们下马!” 长亭一边利落地跳下马來,一边便伸手去抱焚香,焚香茫然地四处望了望道。 “咱们这是去哪儿!” 长亭叹了一口气,恋恋不舍地抚摸着正在吃草的褐色马匹,忽然就解开了它的缰绳,对着马匹猛拍了一下,那匹马在一声长鸣之后便向回不回头客栈的路跑去了。 “走吧!这匹马太累了,驮着两个人走这么远的路已经到极限了,还好训练的不错,可以认识回家的路,这样我也不需要杀了它才能够掩饰咱们的行踪!” 说着,长亭便拉着焚香往前头继续走着,焚香一脚深一脚浅地跟着他的步伐,脚根因为之前被粗麻绳给蹭破了皮,现下在隐隐发疼,但是她却一咬牙什么都沒说。 “长亭,咱们去哪儿!” 行了大概两三里路,焚香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冒着冷汗,她抬起头來瞧着长亭,禁不住有些心虚,毕竟现在是在逃命,谁又知道往哪里去呢? 听到焚香的话语,长亭忽然停住了,转头便皱着眉头去看焚香的手。 “你手怎么这么冰!” 他摸了一把焚香的手心,满手都是冷汗,焚香被长亭注视得更加沒底气,只得低着头,沉默不语。 “……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沒和我说!” 记得当时自己跑去灌醉那帮人的时候,李尚的手下就曾经吹嘘他们是怎么把这个邹大娘子绑过來的。 用了不少炸药惊了马匹,让他们自乱阵脚。 当时焚香就坐在马车里,肯定会因为马车的横冲直闯受不少皮外伤。(.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见焚香不吭声,长亭又上前拨开了她额前的刘海。 “是不是这个伤口疼!” 焚香脸一红,猛地摇了摇头,嗫嚅了半天才道出原因。 “……我脚跟好像被磨破了……走着疼……不过我可以忍着,我真的可以的!” 长亭一愣,只怪自己急着逃命忘记了这些细节,他转头望了望前方,忽然就把焚香抱了起來。 “长亭,你,你这样我们都逃不了的,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沒事,前面不远处有片林子,平常人都不愿意进那个地方,容易迷路,野坟头也多,咱们到那里头去休息一阵,也好继续赶路!” 长亭头头是道地说着。虽然抱着焚香却依然健步如飞,焚香默默地瞧着他的侧脸,不自觉便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长亭的身子明显因为焚香这样亲昵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却并沒有多说什么? 又是沿着官道走了一段,焚香果然瞧见了一片树林,阴森森地透着些鬼气,她瑟缩在长亭怀里,将脸埋在了长亭的胸前不敢去看。 走进林子之后,长亭一边在一颗大叔下放下她,一边便呵呵笑开了,焚香有些羞怯,不情愿地问道。 “你笑什么?” 长亭抬头瞧着焚香,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却并沒有回焚香的问话。 “來给我瞧瞧!” 说着他便将焚香的鞋子退了下來,双手捧着她小巧的脚丫就像是在护着一个珍宝一样,焚香瞧着他仔细的模样,只觉得他的眼神火辣辣的,让她总想把自己的脚给缩回來。 焚香的皮肤很细腻,摸上去就有一种丝绸在手的感觉,长亭看着这一双白的有些透明的脚掌忍不住有些出神。 “喂,你看完了沒!” 见长亭许久都沒说话,焚香皱了皱眉,有些不依他了。 “别乱动,你的脚后跟都和布料粘一起去了,怎么早不说,再走多会你真要当瘸子了,到时候咱们哪里都去不了!” 当长亭见到焚香脚上的那些伤痕时,他一心只想着怎么能够把这布料与她的伤口分开,又不让她觉得疼。 焚香一撅嘴,心里只觉得憋屈。 “还不是为了你……” 她小声地回了一句嘴,让长亭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一痛,也不再忍心说她什么了。 因为出來的急,长亭也并沒有带什么能够马上用的东西,随便捡了些干柴就这么烧了起來,焚香看着这一堆温暖的火堆,心知他是为了她,也就听话地离火堆更近了点,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样沒事么,咱们在这里燃火,会不会被他们瞧见!” 长亭低头捣着药,小心地将这些东西都敷在焚香的脚后跟上,忽然焚香轻叫了一声,他立马担心地抬起头看向焚香。 “是不是很疼!” 焚香含着泪,却倔强地摇了摇头。 “……你忍忍,这个东西能够帮助你尽快地恢复伤口!” “嗯……我知道,长亭,我会忍着的!” 现在的焚香,听话得让人不可思议,可是这样的柔顺,她从來只对一人,便是穆长亭。 好不容易绑好了伤口,长亭长舒了一口气,坐在她身边一并烤着火,因为是在这样不见天日的树林里,气温也比其他地方要低得多,焚香即便是几层衣服在身,也还是觉得有些寒冷,不自觉地,她便向长亭身边靠了靠。 长亭低头瞧着她,依依不舍地不愿意移开自己的眼,怕现下不多看一会儿,等把她送回了邹家,自己就看不到了。 “……你不怕燃火!” 靠在长亭肩膀上的焚香忽然又蹦出了这句话,她越说心就越凉。 “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回去!” 长亭不语,只是由着她这般问着,却又不敢看向她,可是他不说话,焚香也不再说,这样的沉默未免太过可怕,过了好一会儿,长亭终于开了口,也算是对焚香的倔强投降了。 “你在邹家最安全,更何况,还有邹二少爷护你周全!” 长亭说这话时心里实在是疼得厉害,一转头,却发现焚香脸上满是泪水,原來,焚香不答并不是因为对他太绝望,而是因为她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來。 “带我走吧!长亭……你就带我走吧!” 忽然她像发了疯一样扑到长亭怀里抱着他,长亭扶着她的肩头,心里挣扎万分,还想说出些什么话來安抚她的情绪,焚香一抬头,便吻住了他要说话的嘴。 满脸的泪花,满身的杏花桃李之香,让长亭在诧异之中失去了理性,反手便将焚香压到了地上,沉重的呼吸扮上容情蜜意的深吻,让两个有情人都迷乱了。 长亭炙热的吻顺着唇瓣一直亲到焚香的脖颈,再下來时却碰到了一点朱红,焚香嘤咛了一声,让长亭瞬间又回到了理智之中,他撑在焚香的身上,默默地看着那粒朱砂看了好久,本來闭着眼不知道接下來会发生什么的焚香,听到长亭的呼吸渐渐又回复了平静,疑惑地张开了眼睛,却发现他正瞧着自己裸露的肩膀发着呆。 苦笑,瞬间便蔓延到了焚香的脸上,她伸手摸着长亭的脸颊道。 “你看到了,我还是完璧之身……” “……他……” 长亭楞了半天,才想到自己要问些什么?那个他,自然是指邹正行。 “……他不是个药罐子……他是个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死人,邹家娶我过门,只为陆家庄!” 焚香清苦一笑,又搂住了长亭。 “……你带我走吧……我愿意随你去天涯海角,这句话我一直沒有机会对你说,那次你逃婚的时候,我心里真正是发你的脾气,可是真的沒恨你,我只恨咱们两个人缘分浅,长亭,老天有眼让咱们再见面了,以前你是顾忌我会沒个好名声,顾忌你会毁了我的幸福,现在你看到了,我一点幸福都沒有,长亭,带我走,好不好!” 焚香说得期期艾艾,句句真话皆是出自肺腑,她甚至不想去问长亭当日为何离他而去的原因,也不想问他这几年的生活,此时此刻的她,一心只想着与长亭在一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焚香只觉得,自从洛江阁的秘密被她发现了之后,她就已经变得脆弱不堪,所以她不希望,也不愿意长亭再为了一些身外原因放弃两个人的幸福,因为她之前就是为了这些身外之物狠狠将自己投进了这样的陷阱里,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真正來时,才发现自己的反映是这么激烈。 飞蛾扑火,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嗯!” 良久,长亭才重重地点了这个头,在他答应了焚香之后,两个人都已释然,仿佛又看到了许久不曾见过的希望。 焚香提心吊胆地等着,听到长亭同意了她的请求,瞬间便破涕而笑,两人紧紧相拥,似是天地都无法将他们分开,安抚了焚香一阵,长亭抬头瞧了瞧月色,知道现下这漫长的夜晚还沒有熬过去。 “……既然如此,咱们就先往南边走吧!事不宜迟,现在就启程,怎么样,你能不能走!” 焚香嘻嘻一笑,若干年前的那个调皮娇俏的小桃似乎又回到了长亭的身边,活灵活现。 “能,当然能,不能我会喊停的!” 长亭点了点头,随手就抓了几把土把火给铺灭了,他一把拉住焚香的手,带着焚香往这林子的最深处走去。 读者交流群:7930325 这章写的不是很好,不过也沒多少人看吧!呵呵,自嘲ing 第三十五章 心冷如冰(1) 逃亡的日子很清苦,为了能够避开邹家与申屠这两路人马,长亭带着焚香一路风餐雨宿,甚至于一般的客栈都不敢去住,相比于以前焚香的那些锦衣玉食的生活,真是云泥有别。 还好一路上也碰到不少朴实单纯的农家,见他们二人年纪轻轻,一路风尘仆仆,总会让出一些地方來让他们有个屋檐栖身,从开封辗转到了河南边境,一晃而过已经十日有余了。 “小桃,來,看看这个合适不合适!” 正在为借宿农家挑蚕茧的焚香抬起头來,见长亭双手捧着一身艳色服装,让她有些目眩。 她擦了擦双手,将衣服接过來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原來是大红嫁衣。 “……这……” 焚香心跳像是漏跳了一拍,心里却还是不敢确定,她用询问的眼光瞧着长亭,只盼他快些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好像是故意让她忐忑不安一般,长亭只是微微一笑,并沒有多说些什么?转身就将刚采回來的药材拿到一边,准备晒酿,可是这嫁衣都已经在焚香手里了,她怎么可能再沉得住气。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你师傅,在他老人家面前成亲么!” 见长亭不答,焚香依旧跟在他身后问着,他走到哪里,她就站到哪儿。 “你说啊!你是不是要娶我,你是不是要当我丈夫,你是不是……” “……你真是的,好好一个女子,总是这么口沒遮拦!” 焚香正在噼里啪啦问着,突然就被长亭给堵上了嘴,她习惯性地撅了撅嘴道。 “你若讲明了,哪用得着我这么猜呢?” 想着想着,焚香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了,一把扒拉开长亭,又做起了刚刚的工作。 长亭见状,也知道不好再逗弄下去,于是讨好地跟了上去。 “我写信和师傅说了,请他老人家过來一趟!” 正在选蚕茧的焚香动作又是一顿,好半天才回过神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老人家肯过來!” 长亭挠了挠头,表情有些复杂。 “也不全是为了咱们,当日救你的时候,也不知道师妹到底有沒有逃出來,这一段时间都沒办法联系到她,我是实在沒办法了才想到要去求师傅……” 说着,长亭又看向了焚香。 “既然他老人家來都來了,也不能不做事情不是,我便让他再跑一趟,当这个证婚人便是,大概今晚便到,你好好准备一番,我去向大伯大婶借堂屋一用,看看还缺什么?趁着天还沒黑就一并买回來!” 焚香默默听着,抬头见长亭又要离开,连忙起身拉住了他,可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來,长亭觉得奇怪,将焚香拉到了自己身侧,帮她将鬓间长发绕到了耳后。 “……娶我,你后悔么!” 焚香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问出了一直以來这个困扰着自己的问題,长亭若真娶了她,便是和邹家还有陆家人过不去,以后他们二人就注定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了,到底未來会怎么样,沒有人知道,至少焚香觉得,应该会很辛苦。 自己到头來,还是连累了长亭。 长亭一愣,只是从怀间掏出了那半块玉佩,原來一直以來,他都将之用红绳套着,挂在颈间,从來不曾离身过。 “若说后悔,后悔的那个人是你才对,跟着我,你会吃很多苦,可不会像以前那样总有人伺候着了,说不定,还要受我师傅不少冤枉气,焚香,你后悔么!” “我后悔!” 焚香的回答让长亭瞬间便变了脸色,忽然她狡黠一笑,搂上了长亭的脖颈。 “我是后悔当日怎么那么好心,硬是把陆家玉佩那一半留了下來,现下这玉佩只有一半了,还算什么定情信物!” 听到这儿,长亭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沒好气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子道。 “你连陆家庄都愿意丢,还在乎这半块玉佩,行了,就别捉弄我了,你想要成双成对的东西,但凡等会一并给你买來!” 长亭笑了笑,便又带着行囊出了农舍,焚香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一生的幸福便不过如此了,原來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的背影,也是一件令人心醉的事情,只要自己心里清楚,他一定还会再回到自己身边,与自己朝夕相处,便已足矣。 焚香想到此,唇边挂起了满足的微笑。 …… 长亭在镇里买了些喜事要用的东西,却并沒有径直回到那家农舍,一路回家,他也绕了不少弯路,最后便在一片不起眼的小树林里停下了。 “出來吧!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长亭这话说完,他也等了好一阵,可是回答他的都只不过是微风吹过树林发出的沙沙声,看起來就好像他是在和空气说话一般。 忽然,零散的掌声噼里啪啦地响起來,长亭也沒回头瞧那人是谁,只是把藏在袖里的短刀悄悄拿了出來。 “呵呵,申屠兄天天夸你,我还不信你一个人能够成什么事,沒想到你还真是发现了我,还带我玩捉迷藏,穆长亭,有你的!” 來人正是李尚,一改先前冷冽的形象,嘴上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让他整个人显得阴沉起來。 长亭先前便想到盗匪的人会比邹家的人快一步找到自己,可是却怎么都沒想到,竟然是李尚带头,当长亭回头看到的是李尚时,心里突然开始担心申屠起來。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自嘲笑道。 “我倒是沒想到是你会來,申屠不弃在哪里!” 李尚挑起一边眉毛來瞧着长亭,过了许久之后他才从树荫里走出來。 “……你还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呵呵,竟然到这个时候还担心那个盗匪头子!” 长亭一皱眉,实在不明白他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哼,他和你一样,是个情种,本來咱们打算用你小师妹换你手上的邹大娘子的,可是他却转身就把那个小姑娘放走了,于是嘛,他自然就从这个头子位置上被人捅下來了,我,就成了暂时的统领!” 李尚说完,双手一抬,带着几分戏谑。 长亭往后退了几步,却听到忽然从树林里出來响起一片纷乱的脚步声。 “……你还带了不少人來!” 李尚笑了笑,并沒有多移一步。 “过奖,不多不少,只不过是开封所有衙门的捕快!” 长亭一怔,突然拔刀相向。 “你到底是什么人!” 二人对话间,林中脚步声已止,十几个凭空出现的捕快早已经将长亭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知道你武功高,一两个匪徒怎么能够拦得住你,所以我让那帮人去堵你心上人了……不过,那里也有人候着,摆明了说,他们这帮蠢货就是去送死的,呵呵,穆长亭,你若过得了这关,便來王都找找我到底是谁吧!哦,你死了也可以化作厉鬼來索命,说不定这样更省力气!” 说着,李尚一步一步往后退,当他完全融入到黑暗里时,在长亭周围的包围圈则在渐渐收拢。 长亭观望四周,心知为何李尚会要官差來围他,因为若杀了官差,就一定是死罪;可是以绑架罪犯之名抓回去,也不会有多少好果子吃,简而言之,李尚给他设了个死局。 可是这一切并不是长亭所担心的,他最为忧心的便是,李尚其实是在拖延让他回到农舍的时间。 …… 一身红装的焚香坐在镜前,当她抹完最后一次胭脂时,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居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己这是第一次穿红妆了。 第一次穿红妆时,新郎不辞而别,自己此生再也见不到他。 第二次披嫁衣时,新浪素未谋面,直到后來她才知道自己原來嫁给了一个死人。 第三次披上这凤冠霞披…… 焚香想得有些出神,不自觉就抚上了自己的面庞,脸还是那张脸,可是似乎好像与两年前又不太一样。 自己与长亭有一年多未见,在这一年里,自己还是别人的夫人。虽然是有名无实,可是临到要与长亭共结连理时,焚香也有些担心起來,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嫌弃。 想到此,焚香叹了一口气,眼光便辗转到了自己身上的这一身长亭给她的嫁衣上。 这样的针线做工虽然精细,自然不比陆家布庄与邹家的,可是焚香披上她时,远比穿着当年父亲留给她的百蝶红装更让她爱不释手,焚香仔细瞧着长袖上绣着的吉祥云纹,满满的幸福感又一点一点地从心里与嘴角之中蔓延出來,有那么好一会儿,焚香都沒办法将那笑容隐去。 正在这时,焚香的房门就被推开了,映在铜镜里的分明是一个男人的身影。 “长亭,你回來了!” 她开心地回过头來望他,可是笑容却在看到來人的那一刻僵住了。 只不过那人似乎是被焚香开心的模样看得呆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笑了一声道。 “哼,那个家伙來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还不信,沒想到你还真的是乐在其中啊!” 说着,他便移步进了焚香的这一间小屋,这细微的动静让焚香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 “……邹正言……怎么,怎么是你!”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亲们,小忧明天飞纽约, 第三十五章 心冷如冰(2) 焚香见到是邹正言站在自己房门前,心早已凉透,脑子里千般个想法穿插而过,可是以现在的她根本就抓不住一个。(.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怎么,看到我很意外么!” 邹正言怒极反笑,反手便将焚香的房门重重关上了,这简陋的小屋也因为这声巨响微微颤抖着。 焚香眼眶一红,半天都说不出话來,眼见着邹正言步步逼近,一声惊叫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哽得她难受。 “……你把这里的那对老夫妇怎么样了!” 焚香沒问长亭,是因为她不敢问,说到底还是在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邹正言并沒有将他抓个现行。 正言闻言冷哼了一声,忽然就在焚香面前站定了,他与焚香之间隔着的不过是一张简朴的方桌而已。 “怎么样,我怎么会对他们怎么样,如果沒有他们,我怎么会知道你在哪里,陆焚香,你让邹家人找得好辛苦啊!本以为你是在代家姐受过,大家真是心急如焚,倒是沒想到,你可以中途生出这么多事端來!” 说着,正言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焚香的那身红妆,只觉得这刺眼的呃红色尤其碍眼,禁不住更加怒火中烧。 “走,跟我回去!” 正言见焚香低头在一边沉默不语,忽然便上前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往门边拉,任焚香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房门又是一开,却在不远处隐约传了些厮杀声,焚香听着这犹如鬼魅一般在夜空中飘荡的声音,身子都在发抖,情急之下,终于是有些失了理智,说出了那个不曾提起的名字。 “你把长亭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你是说那帮盗匪!” 正言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股子怪笑,那是庆祝胜利的笑容,得意而又大快人心,却又是如此落落寡欢,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痛。 “那些盗匪正在被衙门的人处理着呢?合作的便抓进牢房里,不合作的便就地正法,绑匪,为何姑息!” 焚香浑浑噩噩地听着,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眩,她像是求饶又像是在据理力争一般地抓住了正言的手,说这话时,声音都在颤抖。 “可是长亭救了我,他不是盗匪,他不是!” 话毕,正言忽然停了下來,转身用一种阴冷到极致的眼神瞧着焚香。 “上车!” 焚香摇头,即便邹正言要把她的手腕捏碎了,她还是倔强地不愿意向自己的命运屈从。 正言一咬牙,忽然便上前扛起了焚香将她扔进了车厢内。 “重仪,回府,:“ 任谁都听得出來正言现下已经是在狂怒之中,马车缓缓向前行驶,到最后便开始飞奔起來,焚香就算坐在车内,都可以听到耳边呼啸之声。 “不,我不回去,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焚香吃痛地爬了起來,就要冲到车厢之外,也不管这是一辆正在路上飞奔的马车,正言咬紧牙关,一把又把焚香又扔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 “……你就这么喜欢他!” 焚香不答,眼泪却已经夺眶而出,泪珠,再一次地染红了她的嫁衣。 焚香绝望了,闭上眼的一霎那似乎还是可以听到长亭正在极力突围的嘶吼之声,刀剑相碰,血肉横飞。 可是农舍早已空无一人。 正在沉默时,正言忽然毫无征兆地扑了上來,焚香赶忙睁开眼睛,却见到邹正言正压在自己身上,在用一种盯着猎物一般的眼神瞧着她。 “你做什么?” 正言不语,猛力一扯便拉开了焚香的那一层外衣,焚香浑身打了个颤,死命挣扎着。 “邹正言你做什么?你疯了,!” 焚香的反抗太过于微不足道,像是一颗体积极轻的鹅卵石,投到邹正言的欲望之海里,就连一圈涟漪都激不起來。 耳边不绝于耳的裂帛之声,让焚香的心愈发的绝望,她眼睛一闭,张口便想要咬舌自尽,免掉这番屈辱的事情,可是刚一开口,邹正言的手指却伸了进來。 她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指上,可是邹正言却面不改色,焚香一脸泪痕地瞪大了眼睛瞧着他,显然是被他这样冷静的模样给吓怕了,就连他几时抽手,几时俯身去吻她,她都沒有察觉。 待她回过神來时,自己的小舌早已被邹正言含住,轻柔吮吸着,她想挣扎,那人竟然还咬了他一下,焚香的双手被他禁锢在头顶,因为她的手腕很是纤细,邹正言一手就将之紧紧抓住,使其动弹不得。 他一边啃吻着她的唇与舌,一边就将另一只手探到了她的腰间,焚香只觉得腰带松开的时候,裙摆也在向下滑落。 这一下,自己也算是完全暴露在了邹正言面前了,除了那一层几乎可以窥见内里的亵衣以外,焚香早已不着寸履。 眼泪抑制不住地向下落着,好些滑进了焚香的嘴里,让邹正言也尝到了那苦涩的味道,他的呼吸越來越重,有着不加掩饰的情欲,又似乎还带着些愤怒与狂躁。 “……我当初不碰你,是因为二弟,现下你却要把自己让给别人,既然如此,不如我也分一杯羹好了!” 又是呲拉一声,焚香只觉得胸口一凉,也不知道到底是亵衣被扯掉了,还是那团浑圆也叫这男人看了个去,就在邹正言准备伸手将她最后一层遮掩退去时。 焚香忽然却笑了。 她先是咯咯笑着,再是笑到不停地颤抖着自己的身体,骑在她身上的邹正言都可以感受到这样的震动。 他紧紧皱眉,只是盯着焚香看,似乎是想从她的泪眼朦胧之中瞧出一些端倪來,让他知道这女人是在装疯卖傻。 过了一时半刻,邹正言慢慢放开了她,可是焚香还是在笑着,带着些自虐一样,泪水灌到了气管与鼻孔里,让她咳得心都在疼,却还是无法停止住这样的笑声。 “二弟……哈哈哈……二弟……这是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最最滑稽的笑话……” 话罢,焚香忽然看向了邹正言,因为之前的紧张与正言的挑逗,让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衬着一股粉红,而今她发髻已乱,向邹正言爬來时,肚兜上的那朵牡丹花更是若隐若现。 这样的焚香邹正言从來沒见过,却是那样的妖娆,让人想起有毒的罂粟。 “你会为了你二弟不碰我么!” 焚香睁着一双被泪水洗过的清亮瞳仁望着邹正言,邹正言冷眼瞧着她,不做任何动作,其实是在等她的答案。 “……你怎么会为了你二弟不碰我呢?对不对!” 十指葱葱,说话间便扣上了邹正言的脖颈,这温香软玉在怀,邹正言却完全沒了刚才的兴致,依旧不发一言地看着,在他眼里,焚香现在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她凑得很近,唇对着他的唇,只差分毫却并不吻上去,她坐在了他的怀里,让邹正言即便隔着布料都能够感受到她身子的柔软,那一粒点在肩膀处的朱砂尤其虽然耀眼,却不如现下的焚香夺目。 邹正言有些恍惚,似乎因为这吐气如兰,蜕变重生的女子而醉了,焚香歪着头细细打量着他的棱角,忽然便俯在了他耳边说道。 “你从來都不会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好处,更何况是一个死人……” 焚香说完这话,过了好久才坐直身子瞧着邹正言的反应,似乎邹正言的闻言色变,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好好享受的过程。 突然,他望向了焚香,可是焚香并不害怕,依旧唇角勾着笑,坐在他怀里,甚至于那双手将邹正言的脖颈缠的更紧了。 “沒错,我说的就是邹正行,我的好夫君,他早就在四年前死了,洛江阁现下空无一人,大哥,我说得可对!” 即便邹正言不回答,或者依旧回答些敷衍的话,焚香已经对邹家的秘密了若指掌,根本就不用邹正言多做什么评论。 可是焚香忽然的投怀送抱,却让邹正言有些烦乱起來,他不是柳下惠,更何况他还喜欢着陆焚香,可是他又比谁都清楚,焚香现在对他这样,无非是想给他难堪罢了。 邹正言瞧着她的容颜,看了半晌才道。 “你这是在玩火!” 焚香媚眼一抬,咯咯笑道。 “玩火又如何,不如咱们來打个赌,看大哥能够忍到几时,你这耐心最好是能够到底,别到了半路中间反悔,欢好之时却被重仪告知邹府到了,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哼,有意思!” 邹正言低头瞧着怀中的人,嘴巴上虽然说得兴趣盎然,心中却是一把怒火熊熊在烧着,劈啪作响。 也不知道二人这般是僵持了多久,忽然马车停下來了。 邹正言见状,直接便将焚香一把搬到了身边,焚香不以为意,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侧卧在内,甚是撩人。 “什么事!” 重仪沒有挑开门帘,只是在外回着话。 “少爷,之前订的客栈到了!” 正言下意识地回头瞧了瞧焚香,见她之前的衣裳早已经被自己撕的撕,毁的毁,哪里还有可以用來蔽体的。 “好,就下去,不过之前你去买些上好的女装过來,二少夫人的这身红妆,还是换下來为妙,若是回去惹了老夫人不高兴,可就不得了了!” “重仪这就去办!” 接着,便是一串零碎的脚步声,听那声音,重仪似乎是小跑而去的,待到那声音远了,焚香忽然扑哧一下笑了出來,邹正言一皱眉,心情仿佛更不好了。 “好一个伪君子,衣冠禽兽!” 焚香笑着,坐起身來,退到了车厢内最里头的角落,邹正言额头上青筋渐起,挥了挥衣袖叱道。 “疯疯癫癫,不知所谓!”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天的任务完成,晚上的飞机去纽约,到了继续更。 飞机上就码字了= 第三十五章 心冷如冰(3) 当焚香回到邹府,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她与邹正言要回來的消息刚到邹府里,宜君便早早地出门迎接了。 当那一辆载着正言与焚香二人的马车刚在大门前停下,急着去掀开帘子的也不是什么下人,正是邹宜君。 “弟妹,你沒事吧!苦了你了……” 邹宜君对于焚香的关心与担忧溢于言表,却一点都传递不到焚香心里,她只是觉得滑稽而又恶心,脸上带着的笑容虽然依旧甜美,却还是有些戏谑的味道。 焚香先是打量了一会儿宜君的模样,这才从阴暗的车厢角落里走了出來,刚开口对宜君说第一句话,那双眼睛就好像是变戏法一样已蒙上了一层薄雾。 “大姐,我回來了……”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流着泪,哭得好不让人怜惜,也只有邹正言会对此嗤之以鼻,却也只有焚香将那一声冷哼听进了耳朵里。 焚香不以为意,临出马车前还别有生意地瞧了邹正言一眼,那一眼里带着些挑衅,又带着些警告,更带着些不屑,邹正言牙一咬,默不吭声地也跟着出了马车。 也许憋屈就是这么一回事。 有事不能说,说了两败俱伤,有话不能讲,讲了损人不利己。 邹正言现下就被焚香逼入了一个这样的状态,他有焚香的秘密,焚香自然也有他的,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焚香一路被宜君牵着,嘘寒问暖,问这问那,看焚香的衣衫明显被人换过,这才记起自己的弟弟还跟在后头。 “焚香这衣服……” 邹正言听着这话,就知道家姐是对自己充满了不信任,不过这一回邹宜君还真是歪打正着,也不算是无端端地猜忌,邹正言这人脾气虽然乖僻,倒也是个有原则的人,既然被人说中了,戏当然还是要演,至少也不会大发雷霆。 他冷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所谓的不满,又用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做答案,让人找不出瑕疵來。 “她那身衣服早被弄得脏兮兮的,我把她从那贼窝里救出來时她可是在柴房里!” 邹正言想当然说着,宜君倒也沒有多做怀疑,心里对于焚香代自己受苦的愧疚又添了几分,拍了拍手,便将焚香往大厅里领,一边走一边还说。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这几天你被人虏去了,全家上下都在念着你呢?母亲最是担心你!” 听到这话,焚香但笑不语,正言却只觉得自己的姐姐说这种安慰话实在有些不高明,特别是对现在的焚香來说,更是如此。 邹正言默默跟在后头,看着她们姐妹二人你來我往,你一言我一语,与其说是不想打扰这和谐温馨的气氛,到不如说是为了更好地观察到焚香。 也许现在他打量焚香的眼神,就和打量一个就要呼之欲出的妖孽一样。 焚香回过头來对他嫣然一笑,更增添了几分诡异,只可惜这些诡异别人都沒瞧出來,只有他一人心知肚明又不能说。 三人就这么一直走到了大厅门前,忽然咚的一声响,打破了这样的气氛。 宜君,焚香与正言都抬头向厅里望去,却见邹老夫人正拄着自己的那一方拐杖,坐在主位上,一脸严肃地瞧着他们几人,她的左右身侧站着的,依旧还是曹氏姐妹俩和正耀。 “二嫂!” 正耀见到焚香出现在自己眼前,眼睛先是一亮,忽然便有些想哭,带着鼻音便叫了出來,曹良婉将之看在眼里,忍不住撅了撅嘴,鼻间轻轻一哼,却让老夫人听到了。 良玉赶紧拉了拉自己的妹妹,甚至因此而不敢去看焚香。 “沒规矩!” 邹老夫人说这话时,分明只看着焚香,焚香一侧头瞟了一眼邹宜君,也瞧见了她脸上的尴尬。 “母亲,焚香总算是平安回來了,您老也好安心下來了!” 邹宜君笑了笑,一边拉着焚香进了大厅里。 见邹老夫人不答,以为她是接受了这个台阶,赶忙便要焚香向自己母亲请安,哪知焚香还沒跪下,邹老夫人便又开口了。 “不必了,陆家布庄陆大娘子的行礼,老身受不起!” 焚香听着这应算是当头棒喝一般的讽刺,却并沒有半分恼怒,竟然依旧跪了下來,并且匍匐在地,行了个大礼。 “婆婆,焚香自知因为任性妄为给邹家添了不少麻烦,还请婆婆息怒,莫为了焚香这种不足挂齿的女子伤了您老人家的身体才是:“ 被焚香这么一说,邹老夫人倒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说來这老人家的心里就是奇怪,她一直不喜欢焚香的原因就是这女子太机灵灵巧,让她时时刻刻都不得不提心吊胆,就怕她有朝一日察觉出不对來。 现下她果真这么做了,邹老夫人沒有松一口气,反而更是气闷,她不知道陆焚香到底知道了多少,可是又不愿意因为忌惮她的知情而突然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缓和自己对焚香的态度,不要说外人看來会觉得突兀,就连她自己都拉不下这个老脸。 “你啊你,平日在这邹府里沒章法也就算了,现下竟然还闹到了洛阳去,若不是小袖那丫头机灵又忠心,拖着承事到望洛阁去找那里的大丫鬟,现下不仅是邹府为你丢脸面,那两个奴才也要跟着赔了性命!” 邹老夫人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忍不住说一句就戳一下拐杖,那声音咚咚作响,实在是沉闷得很,敲得每个人都忍不住心中一震,焚香趴在地上,面无表情听着,终究因为邹老夫人的这几句话有了些反映。 原來,小袖和承事他们都沒事,真是太好了。 焚香默默闭上了眼睛,嘴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默默享受着这短暂的幸福满足之感,忽然间就睁开了眼睛。 “媳妇惶恐,媳妇知道确实是犯下了大错,现下懊悔不已,婆婆,您若是要请出家法來,媳妇也是毫无怨言的!” 焚香期期艾艾地说着,让宜君忍不住就从椅子上差点跳了起來,她不知所措地望了望正言与焚香,又不可置信地瞧了瞧自己的母亲,正在这时,正耀突然发话了。 “母亲,您不会真要罚二嫂吧!她这几日担惊受怕,受得苦还不够多么,您若真要罚她,正耀愿意代二嫂受过!” 说完,正耀撅了撅嘴,还真就陪着焚香跪了下來。 焚香眉头一皱,轻声细语地劝导着正耀。 “小叔叔莫胡闹了,你的心意焚香领了,可是这成何体统!” 焚香把音量控制得很好,不仅是正耀听得一清二楚,就连邹老夫人也将这些话系数听了去。 良婉本來一直沉默地瞧着这一切,在她的小女儿心思里,竟然还有些幸灾乐祸于焚香被教训,现下见正耀又站出來护着自己的这个嫂嫂,她心里虽然不痛快,却还是拗不过那个心疼正耀的自己。 眨眼的功夫,良婉竟然也在焚香左侧跪下了。 “若是老夫人要罚正耀,那良婉和他一起抗!” 正耀脸一红,气鼓鼓地说道。 “关你什么事!” 良婉脸更是红透。 “你说为什么?” 两个小孩大眼瞪小眼,忽然就把这气氛给弄得缓和了许多,邹老夫人一皱眉,又是用拐杖戳了戳地面道。 “好啦!谁说我要罚你二嫂了,你是哪只耳朵听到了,你们几个还不快起來!” 焚香听罢,赶忙就牵着正耀与良婉起來,这一左一右的金童玉女,还真是像极了是两尊护法守在她身侧,怎么看怎么让人忍俊不禁,就连邹老夫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行了,各自散了吧!待会邹府开桌压惊宴,大家都要过來,这可是专门为二儿媳压惊所用,少來一个都不吉利!” 说着,邹老夫人便拄着拐杖往自己屋里走去。 待老人家离开之后,邹宜君上前就亲昵地拉住了焚香的手,想再多谈些什么?可是焚香心挂小袖与承事,便约了宜君晚饭后秉烛夜谈,自己便一个人径直往那个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小院去了。 走到一半,突然出來一个人,正是邹正言。 “你是知道母亲铁了心是要罚你,就來了个以退为进,以攻为守!” 焚香见是邹正言,红唇一弯,突然她好像是又戴上了另一幅面具,这副面具的名字就叫做风情万种,甚是妖娆,也许她已看透,对于邹正言來说,看着她百般撩拨,却无法马上要了她,才是对邹正言最大的折磨。 她但笑不语,不慌不忙地与邹正言擦身而过,碰着他肩膀时,焚香还特定盯着他瞧,那眼神带着些挑衅,又带着些作弄,更是有些不屑。 邹正言冷着脸,也不管焚香这越來越难琢磨的动作,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是沒想到,你连邹正耀都利用!” 焚香看了看他的手,笑着慢慢把他的手指一个一个地掰开,不费吹灰之力就挣脱了他的桎梏。 “我也沒想到,你竟然这么想我!” 焚香说罢,便又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你既然恨邹家人,又何必变得和邹家人一样呢?” 邹正言忽然一笑,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焚香停住了,回眸一笑,顾盼生姿。 “你忘了,我早就算是个邹家人了,还是你们抬着轿子,开着大门将我娶进來的,现在后悔了,太迟了!” 她歪着头,就这么凑近了邹正言,忽然便将他的手抚到了自己胸口上,邹正言沒有躲,却也被她这样大胆的举动给震住了。 “你做什么?” 正言低声质问道。 “摸到了么,这颗心,是冰的,心冷如冰!” 焚香瞧了正言一阵,忽然便将他的手松开了。 “这么一來,也就有资格做你们邹家人了,呵呵!” 说着,她又转过身來,慢慢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一更,今天小忧平安到达纽约~, 第三十六章 对症下药(1) 其实,焚香并不是那种不讨人喜欢的女孩,只是她愿不愿意为那人变得乖巧的问題,毕竟费尽心思去摸一个人的喜好,实在是一件耗费心神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或是还未到必要之时,谁又会去做。 焚香这几日,都在考虑一个问題,怎么能够讨得邹老夫人欢心,这么一來她便可以将小袖与承事再要到自己身边來。 焚香这般想着,越想越入神,一个人就这么从清晨请安回來后枯坐到了正午,若不是巧语前來送了午饭,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坐了这么久。 “夫人,吃,吃饭……” 巧语小心翼翼地说着,当焚香抬头瞧着她时,这小丫头的脸还是会有些红,焚香一笑,站起身來拍了拍她的肩膀,便坐到了圆桌边。 自从洛阳之行以后,承事与小袖就被变相分到了四个大丫鬟的手里,小袖到了大厨房,至于承事却忽然从护院落成了个花匠,两个人的身份降了一半不说,俸禄更是降了不少。 更让焚香心感沉重的是,每次焚香想见他们,这几个大丫鬟就好像是串通好了一样,总会在他们身边游走,或者干脆便可以编上上百个理由出來,让焚香寻不到人。 这些事实让焚香明白了一件事,肯定是有人背后授意,不然这帮奴才也不敢这么乱來,这个人不用想就可以从焚香脑子里想出个名堂來,除了邹老夫人这么防备自己以外,邹府上下还寻不出第二个人來了。 “哼!” 巧语将碗筷饭菜摆放完毕,转身就准备去收拾里屋,听到吃到一半的焚香忽然发出这样莫名其妙的冷哼声,她一紧张,忽然又口吃了不少。 “……夫,夫人,饭菜,菜,不,不,不好吃!” 焚香一愣,赶忙摇了摇头。 “好吃好吃,巧语,快起來,我刚才在想事情,是不是吓到你了!” 巧语听罢,也是松了一口气,赶忙就站了起來。 “不,不是的……夫人……您愿意收留巧语,巧语感激都來不及呢?就怕有一点伺候不好夫人,让夫人觉得委屈!” 焚香眨了眨眼,有一时半会沒有听明白这个奇怪的理论,脑子转了好几圈,这才明白。 巧语大概是想说,自己缺点太多,以前就沒有哪个院里的人愿意要,可是焚香却从來沒有嫌弃过她,甚至于第一次见着她时,明知道她有这么明显的缺点,却二话不说地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卧房内,不离左右。 忽然之间,巧语就这么从一个做惯了苦力受惯了冷遇的使唤丫头,成了专门负责二少夫人饮食起居的贴身丫鬟,这叫巧语怎么能够不感激,所以她一心一意地伺候着焚香,就怕自己怠慢,只要焚香作出任何一丝不快的神情,她都会极其紧张,现下小袖又不再在她身边教导她,巧语更显得敏感了。 “夫人,巧语初下厨房,也沒有什么好手艺,让夫人忍受巧语的笨手笨脚,巧语该罚!” 焚香一皱眉,一把拉起了她。 “我并不是在怪你什么?这饭菜我还沒吃几口呢?你怎么就知道到底合不合我口味了!” 巧语语塞,立马便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她这般如履薄冰的模样,实在是让焚香看着心情更加郁闷,却不知如何排解,过了半晌,焚香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平静。 “……小袖与承事都被这么派去做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活计,让我看着心里着火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毕竟,是我连累了他们!” 现在想來,这一连串的事情下來,最为无辜的便是承事,当初她什么都沒说,就让承事为了自己连夜赶去邹家的禁地,若不是承事是个重义气的人,焚香还真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跑这么远,临到门前了才被人劫走,可是话又说回來,若是不是对他这样的个性了若指掌,焚香又怎么会一闭眼准备堵上一把,筹码还是那么地大,那么地决绝,从这层层面來讲,自己算不算是利用了承事,承事又算不算是带他受过。(.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焚香不愿意去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只不过这答案已经形成就难以消除,像极了长在她心尖上的一颗刺。 “……夫人……” 巧语抬起头來,正好捕捉到了焚香的那一丝软弱,她心疼地唤了焚香一句,迎來了后者对她的注视。 “既然夫人这么想要将小袖姐姐与承事大哥弄出來,何不去问问大娘子!” 焚香摇头,也沒有多做解释,要求的她也肯定会去求,只不过这邹宜君再厉害,也不是一个会忤逆母亲的主儿,更何况她还是个全心全意只为邹家利益着想的人,让她忽然摒弃自己遵守了这么多年的条约來倒戈帮着自己,焚香不用想都知道这事儿有多么不可能。 “不,大姐也是有难处,我惹得麻烦已经够多的了,也不想再去劳烦她!” 焚香说这话时轻轻笑着,可是实质上却在心急如焚,她哪里是真的不想麻烦邹宜君,完全是为了小袖与承事着想,真想把他们两个人挖到自己身边來,就一定得等。 至于邹宜君的那个把柄,也一定要在最关键的时候用上,好钢用在刀刃上,不要一遇到什么小困难就想着出王牌,自然也是她陆焚香做人的准则。 这么心思百转之下,焚香忽然又意识到一件事,问題回到了当初的原点上,全都是因为邹老夫人。 若自己能够想办法抚顺那个女人对自己的戒心,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可是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焚香正在这般想着,巧语忽然便听到了敲门声,咚咚咚几下,轻而有节奏,一听便知道是小伊又替她小姐來找夫人了,巧语望了焚香一眼,刚想上去把门开开,却被焚香一把拉住了。 “……是谁啊!” 焚香柔弱地问着,鼻腔中似乎还带着些鼻音,小伊一愣,以为焚香是在为小袖与承事的事情不开心,毕竟焚香被绑架的前因后果,所有人都已经多少有了个大致了解。 “夫人,我家娘子她想请您过去说说话!” “……哦……对不住……我今天身体有些不好,这不才吃今天的第一餐饭,大概还要休养几天之后,才好去见嫂嫂!” 说罢,焚香作势又擦了擦眼角,她的轮廓映在了门前,让小伊看得个清清楚楚,更是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既然夫人不舒服,那小伊便代二少夫人转告我家娘子一声,二少夫人,您保重身体啊!” 说着,小伊对着紧闭的门扉一福身,赶紧就向曹良玉住着的地方奔了。 焚香站在门里,直到脚步声彻底沒了才松开了巧语的手,坐回了饭桌前,这一次,她是认认真真地开始品尝起这些珍馐美味來,津津有味的模样简直让巧语有些咋舌。 忽然,巧语心中一动,赶忙便问道。 “夫人,您,您,您是不是想到救小袖他们的法子了!” 焚香但笑不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微微一笑,倒也将巧语的这些问題特意忽略掉了。 其实焚香想到的计策并不算高明,却也稳妥,既然邹老夫人不喜欢自己再接触帐房,也不喜欢她把自己的那股鬼精灵的劲头传给良玉,那她便果真什么都不做,摊手彻底当个吃一堑长一智的人,倒也正中老人下怀。虽然确实有拍马屁之嫌,现下焚香一心只想将邹府里这唯一两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弄出來,让他们不再受苦。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也亏得邹宜君与邹老夫人沉得住气,竟然就可以这么对已经转性了的焚香完全不闻不问,不过,焚香并不着急,因为她知道自己与良玉不见面,就沒有办法暗中帮她将未來主母的课业做好,她等得了,邹老夫人与邹大娘子都等得了,唯独良玉一定会着急。 焚香只要这般想着,就会将有些性急的心情给强压下去,一室幽兰,倒叫她种得有声有色,当邹老夫人身边最为得宠的大丫鬟惜时走进这她从來不曾踏足的小院时,面无表情的她也因为这美丽的景色而现出了几分柔和的神情。 “二少夫人!” 惜时行礼,焚香转头见是她,赶忙放下了手上的花剪,擦了擦手道。 “原來是惜时大丫鬟,不知道大丫鬟來,找焚香有什么事!” 惜时听到焚香说得谦虚,赶忙低头回道。 “二少夫人,是老夫人请您去主院赏花!” “赏花!” 焚香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重复了这两个字。 “是的,大娘子与良玉娘子都会在那儿,若是少夫人不认得路,惜时可以在这里候着,等少夫人准备好了,便领您过去!” 焚香听到惜时愿意这样,连忙说好,就招呼着巧语给自己换衣裳去了。 惜时站在外屋,瞧见焚香屋里也有不少君子兰,花开得正好,叶子也修剪得相得益彰,不见任何矫情之处,更不见任何枯枝败叶在其上,她四处正在打量着,焚香便已经准备停当出來了。 见惜时正在看着那些兰花,于是笑道。 “自小焚香就爱打理这些花花草草,只是因为杂事太多,总是沒办法静下心來,现下可算是终于有这个闲情逸致了!” 说着,便迈步出了房间,惜时在身后跟着,也就只回答了一句。 “也是,兰花便只有在完全平静的环境下种,才能够生得那么美!” 焚香笑了一笑,也懒得去想这话是不是有言外之意,只是点了一下头,便将惜时请到前面为她引路去了。 今天的更新赶上了,呵呵, 第三十六章 对症下药(2) 当焚香踏进邹老夫人的花园里时,宜君早就已经坐在那儿陪着自己母亲赏花聊天了。 “老夫人,大娘子,二少夫人带到了!” 惜时不比惜才,惜才那个大丫鬟焚香也见过,却觉得那女子虽然小,却是从里到外冷了个透,惜时虽然表情上也有些冷,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是一个柔字,焚香站在她身后,总觉得这丫头的举止与声音都清清爽爽的,让人就莫明的心安下來。 果然在邹老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么久的人,就是和别人不同。 “哟,母亲您看是谁來了,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说着,宜君便笑着起身來拉焚香,还沒等焚香反映,惜时早就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退了下去。 焚香左顾右盼了一阵,见宜君把自己领到了老夫人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不免有些尴尬,左右看了看,才发现他们原來是在欣赏这刚打着花骨朵的白梅。 “这里可真漂亮,又香气宜人,真是好景致!” 焚香微微笑着,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白梅香带着些清亮的感觉入了焚香的鼻子里,在她的脑海之中勾勒出了一幅白梅怒放的场面,实在是美不胜收,且让人心情愉悦。 邹老夫人也沒吭声,任宜君与焚香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自己则在一边默默喝着茶,待到焚香与宜君渐渐也沒什么可聊,她这才慢慢开了口。 “这花茶,倒是腌得有些长进了,却还是不如王婆做得好!” 宜君一笑,也喝了一口那茶道。 “嗯。虽然不比王妈妈在世的时候做得出色,可是这手艺也算不破了,惜时这丫头,这几个月都是大有长进,或许咱们应该好好奖赏一番才是!” 焚香默默坐在一边听着,偶尔陪个笑脸,因为这样的对话之中总会有些个陌生人名出现,若不是之前邹府里最得宠的仆人,就是些已经故去的人,总之,根本就轮不到焚香來插进这二人的对话里。[.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焚香百无聊赖,自知邹老夫人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索性便在一边拿起了一块糕点细致地吃着,刚咀嚼几下,她的鼻子就渐渐酸了起來。 这个手艺她是何等的熟悉,从小到大,自焚香懂事起,就一直在吃着小袖给她做的饭菜,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入口即化的梅花糕是出自小袖的双手。 正在她恍然出神的时候,花园的小径上又走來一对主仆,分明便是良玉与小伊。 “哟,瞧谁來了,原來是母亲的心头肉來了!” 众人咯咯笑着,就连邹老夫人的脸上都现出了笑容,待焚香也回神过來时,良玉早就已经在她身畔坐下了。 “嫂子,这两日睡得可好!” 焚香端详了良玉一阵,发现自己几日沒见她,她好像更加憔悴了,本來就白嫩的面孔现下失去了些许血色,反而便沒有原先显得那么光彩照人。 果不其然,焚香话音刚落,老夫人也注意到了良玉的脸色,还沒等良玉回焚香的话,她便也问了句。 “是啊!玉儿你这脸色,是怎么了?” 良玉看了看众人,尴尬一笑,似乎是想给一个让每个人都满意的答案,可是嘴巴刚咧开,却什么打圆场的话都说不出來,想了半天,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让老夫人与弟妹操心了,良玉沒事,只是这两日睡得有些不好!” 焚香一愣,倒还真有些对良玉刮目相看了,竟然就这么就着把她的问话当成了理由,不过这也让焚香更加肯定,良玉这几天肯定是有什么不舒心的事儿,既然她陆焚香都能够看得出來,老夫人又怎么能够瞧不出來呢? 老夫人一皱眉,一语中的地问道。 “若是这管账的事情太累,大可以先停顿几天,反正现下也是大总管在看着,你也不必那么忧心!” “不,不,良玉断然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如此寝食难安,老夫人,您多虑了,良玉可以的,真的可以把事情做好的!” 良玉听到老夫人这么讲,赶紧便说了拒绝的话,弄得在场人好不尴尬,都要依着老夫人的脸色行事,良玉一时心急,只到把话都说了出來,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一时语塞之下,也只好万分委屈与不安地坐在了一边。 自从小时候便多与父亲到邹府來往,良玉在邹老夫人眼里便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甚至与是到了家长说什么便是什么的地步,像今日这般第一次反口,还真是让人觉得大感意外,不要说邹老夫人了,就连焚香都有些惊讶,她本來低着头静静等着未知的风暴來临,却又忍不住好奇瞟了良玉一眼。 良玉现下一定也不好受,现下是秋末转冬,天气有些微凉,可是焚香清楚地见着她的脸上分明泌出了些许冷汗,眉头紧蹙的模样,让良玉整个人都显得神经紧绷。 焚香一咬唇,忽然便拿了那白梅糕笑道。 “婆婆,这糕点还真是别致,不然您尝尝看!” 其实聪明如焚香,又怎么会不会看人脸色,突然这么硬着头皮打破沉默,若她帮助的对象唤作别人,她就一定是个被一棒子打死的出头鸟,可是焚香帮了的人不是别人,是曹良玉,也是邹老夫人自己,老人家虽然不喜欢焚香,倒也沒有拒绝焚香的好意,到了这种时候,谁都乐意有个人來给自己台阶下。 邹老夫人默默接过了糕点,吃了几口,只是点了点头,并沒有多加评判,反而是放下了剩余的一半,又抬手对良玉道。 “这糕点味道不错,甜而不腻,是你喜欢的甜点,你尝尝吧!” 说着,便将那盘甜点推到了良玉身前,良玉看着邹老夫人,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一盘秀色可餐的点心,眼睛一热便忍不住掉出了眼泪,颗颗泪珠打在了糕点身上,怕也已经让这些甜食染上了不少苦涩。 “你看你,好好地,怎地就哭了,别哭了别哭了,老夫人瞧着心疼得紧呀!” 良玉突然的哭泣让邹老夫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焚香看在眼里,心中禁不住有些了然,原來邹老夫人自己并不喜欢吃甜点,反而这些平常里在她身边经常出现的甜食都是为了曹良玉。 太不可思议了。 这件事情的不可思议之处就在于,邹老夫人对于良玉的忍耐程度就像是沒有底线一样,甚至于比对自己的儿女还要來得细心,焚香只觉得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地触到了另外一个秘密,却又说不上來这到底是什么? 邹老夫人一心一意地哄着良玉,直接就把焚香与宜君晾到了一边,这让焚香觉得有些为难,实在是到了无话可说,山穷水尽的地步,不知道怎么着,良玉一边哭着,一边还真就吃了那糕点,咀嚼了半晌之后,忽然就止了眼泪,这糕点确实就像老夫人说的那样,与王都里的那些糕点是完全不同的手艺,细腻的酥心,恰到好处的糖分,让良玉一口吃下之后,心情越來越平静,一整块糕都吃完了,她也忘记了眼泪。 “怎么样,好吃吧!” 邹老夫人见良玉不哭了,抓到了宝贝一样地连忙问着,良玉木讷地点了点头,忽然记起自己方才的失态,不觉就红了脸,可是她这样并沒有引來老夫人的斥责,反而是让她开怀不已。 “惜时,叫人去大厨房,把这个做糕点的丫头就拨给良玉娘子用了!” 话音刚落,刚还不在周围的惜时忽然便从亭子外进來,点了点头,只不过她回头去大厨房时,似乎还有意无意地瞧了焚香一眼,焚香见状,很是奇怪。 难道惜时也知道做这糕点的是小袖。 那么小袖又怎么会认识主母的贴身丫鬟的呢? 焚香眉头轻轻一皱,反而觉得这些事情太杂太乱,比哪个谜題都难解,只不过现下小袖去了良玉那儿,也不见得是坏事,如果是良玉,她太清楚什么是良玉的软肋,到时候便拿这个把小袖换回來便是,更何况,小袖去了良玉那里,一定吃得苦比先前要少,总算是了却了焚香的一桩心事。 接下來焚香要想的事情,是关乎承事的了吧! “焚香!” 忽然,焚香听到了邹老夫人唤了自己一句话,焚香一抬头,就见邹老夫人正绷着脸瞧着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是,婆婆有事吩咐!” “你……” 邹老夫人刚站起來准备说话,刚说出一个字,便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向焚香直挺挺地倒了过來,焚香一愣,下意识地便接住了邹老夫人,凑近一瞧,竟然是晕了。 “快,快拿鼻香,!” 宜君腾地站了起來,手忙脚乱地指挥着瑛姑,瑛姑连连点头,也不顾平常的礼仪,直接便提裙向邹老夫人的房间跑去,这所谓鼻香的东西,其实就是一种很冲鼻的香味,任谁闻了都会醒來,平日里惜时因为跟着老夫人跟着紧,便会总是带在身边,现下她不在,就只好让瑛姑去拿房间里的一瓶了。 良玉见着邹老夫人这样,眼泪又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大气不敢出,好像让邹老夫人这样的不是别人,就是她一样,至于焚香,完全是被眼前的状况给弄懵了,只能傻傻地看着这一切。 忽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终于有了眉目,若是沒敲错,邹老夫人与自己的母亲一样,得的是一样的病。 今天的任务完成,给日本友人祝福,目睹日本之惨状,不禁唏嘘,大概今年的樱花会特别绚烂吧…… 第三十六章 对症下药(3) “怎么样!” 大房之内,寂静无声,别说是邹宜君与邹正耀,就连平日里不太出现在这里的邹正言都來到了外面静静候着,三姐弟颇有默契地只是用眼神交流,并沒有说一句多余的话。(.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等了一阵,一个老态龙钟的大夫从内里走了出來,一手还提着一个药箱,似乎心事重重,宜君见他走了出來,赶忙便迎了上去,紧紧跟在她身后的,还有正耀一人。 “大夫,我家母亲如何了!” 老大夫捋了捋山羊胡须,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一声长叹让宜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正当她屏住呼吸想将这一股子强烈的不安压下去时,老大夫的一句话,却彻底粉碎了她的这种意图。 “恕老夫才疏学浅,老夫人的病,在下一直都沒有寻到过治本的方法,现下也只是加大了先前的计量,好让老夫人快些醒过來,接下來调理的工作,还真是要劳烦邹大娘子与二位公子了!” 说罢,大夫就将那药方双手递给了瑛姑,自己则径直往大门口走去,宜君听着这大夫的话心里头有些发冷,好不容易回过神來,才想起去拦住老大夫。 “……大夫,您告诉我个准数,是不是母亲的身子骨调理不回來了!” “这……” 老大夫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实在是老夫已经无能为力,却不见得别人也是如此,夫人还是另谋高就來得比较妥当,老夫告辞了!” 宜君听罢,依旧愁眉不展,却也沒有为难这位老大夫,而是衣袖一挥,让小伊送大夫出去了,大夫前脚刚踏出了门厅,宜君便回过头來瞧着愁眉不展的兄弟俩,三姐弟各自沉默,忽然邹正言叹了一口气,总算是先起了个话头。 “母亲这病总是这么反反复复,就沒点能够治本的办法么!” 宜君皱眉道。 “既然王大夫都说了不是沒有,那就是一定有办法,只不过现下咱们二人都沒想到罢了!” 说着,她又望了一眼抿着唇沒吭声的正耀。 “如何,你可是想到什么了!” 正耀眉毛凝成一团,使劲摇了摇头。 “若是想到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依旧什么都不说呢?” 他两手一摊,有些气急败坏地啧了几声,总算是显出了几分专属于孩子的稚气与浮躁。 “他说,要咱们另谋高就,那就是有人能治喽,可是该找谁去,他怎么就不说清楚:“ 宜君本來低头思索,听到正耀的抱怨,不禁抬头瞧了他一眼,还沒等她回话,正言便已经回了一句。 “哼,沒长进!” 比起平日里的说话不留余地,正言这次倒是拿捏稳当,并沒说什么多余的话,他敲了敲正耀的头,便对着宜君使了一个眼色,转眼间,正耀就被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照看娘亲,至于在邹家里可以说上话的那两个大人,早就已经到其他的僻静角落去谈正事了。 水阁亭楼间,一处不显眼的拐角让二人皆是站定在那儿。 “行了,就在这里说了吧!” 正言左右看了看,突然叫住了走在前面的宜君,宜君身形一顿,回过头來时,满面愁容。 “你到底是个什么主意,也不知道那个王大夫是不是在搪塞我们,说是要另谋高就,这到哪里去找人,也就是正耀信了他的话!” 宜君一抿唇,沉吟了半天才道。 “我看那王大夫并不是像会用这种人命关天的理由來推卸责任的人,若说另谋高就,就一定是有高人所在,只是……” 宜君说到此便叹了一口气,正言负手站在她身后,见她來來回回地踱着步子,却不说话,良久的沉默之后,正言似乎也有些忍受不住这样的气氛,便先开了口。 “现下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但说无妨!” “……你知不知道,母亲以前是和先皇已故潘皇后是金兰姐妹,‘ 正言点了点头,尔后又奇怪地瞧了宜君一眼,半晌才也学着宜君的模样压低了声音回问道。 “这有什么关系!” 宜君也不着急回答,看了看四周才道。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母亲之所以儿时便和潘皇后要好,是因为她们二人恰巧得了同样一种疾病,同病相怜之人,自然就走得近些,后來潘皇后进宫,母亲嫁给了咱们的父亲,各自都成了有夫之妇,这怪病却一天比一天來的更猛烈!” 说着,宜君又顿了顿,转头就看见院外的白玉兰开得正好,她微微眯着眼睛,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到了那一段她未曾经历过的回忆里。 “后來,父亲花重金聘请了一个年轻郎中,刚开始也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就连父亲自己都不信他能够将母亲的病治好,哪知道这一天一天过去,母亲的病真的有了好转,而且是好了大半!” 正言皱着眉头在一旁听着,忽然恍然大悟。 “母亲之所以能够活到这个岁数,也是因为这病症曾被人好好调理过,可是那个潘皇后……就沒那么幸运了,那……父亲为什么不让他继续料理母亲的身体!” “父亲自然是想的,哪曾知道有人好大喜功,捅破了这层纸,先皇本來就有些多疑,父亲也知道送不送这个大夫进宫都是其责难逃,其一他并不知道这个大夫到底能不能够最终药到病除,治了病根,这二來父亲在知道潘皇后有与母亲同等症状的情况下,却将一个好郎中藏在府里,已经是死罪,所以,父亲无法,便把人献了上去,之后……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那人并沒有治好潘皇后!” 正言听着这话,心中一动。 “这么说來,王大夫指的那人便是这个神秘郎中!” 宜君摇头。 “自然不是,且不说这郎中是被发配了,咱们根本不知道他活沒活着,到时候大费周章地查到这些消息,又要去寻人,母亲是等不及了的,我是在想,既然那人曾在御医院当差,又是给先皇皇后治病,那太医院的阁楼之内,必定藏有这样的医志才对,只是现下有一个难办的事……咱们何德何能,能够请个太医來为母亲看病,而且还要嘴巴牢靠,做事利落!” 宜君一边说着一边就瞧着正言,正言见自己姐姐别有深意地盯着自己看了半天,一皱眉,就明白了宜君想要做什么? 过了半晌,他啧了啧嘴,似乎厌恶透了自己接下來要说的话。 “行了,改明儿我就去问问曹良玉,看曹婉仪能不能帮咱们这个忙!” 有了正言这句承诺,宜君这才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又回到老夫人房间里照顾自己的母亲去了。 今天开始重新每日更新了, 第三十六章 对症下药(4) 正言确实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可是等了好几天曹良玉一点动静都沒有,甚至连一点要谈到这件事情的意图都沒有显现,这让邹宜君心里不仅有些疑惑,并不是不信任正言,不是说不相信良玉会将邹家的事情当一回事儿,只不过这时间紧迫,眼见着自己的母亲躺在病床上,并沒有醒來的时候,任何子女都会心急如焚的。 这几日以來,默默陪在宜君身边的,除了良玉自然还有焚香,比起良玉的沉静,焚香反而表现得更为稳重,不仅如此,她对于昏迷之中的邹母也算是尽心尽力,从來就沒有任何怨言,甚至于端茶奉水此类的事情,她也会时常亲力亲为,比起良玉金枝玉叶的身份,从小就担着陆家这幅重担的焚香干起这些事情來,确实是得心应手多了,时日一久,或许曹良玉的形象就会这么被比下去。 俊俏又如何,出身又怎样,到头來,邹家的主母还是需要一个能够担大任的來当,沒当焚香在一旁忙碌的时候,宜君就会这么胡思乱想着,不自觉间,就会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陆焚香了。 自从焚香从洛阳回來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做事更为圆滑不说,就连脾气都变了不少,邹母曾经私下取笑讽刺道,这是因为焚香被吓怕了,可是宜君却总觉得有些奇怪。 有时候,人太完美就是问題产生的根源。 “大姐,大姐!” 焚香擦拭完邹母的面部,慢慢将袖子弄好,回头见宜君在发呆,便好心上前轻轻推了她几下,宜君一愣,见到焚香早已经站在了她身边,忙收起了失神的模样。 “哦,弟妹,你辛苦了!” 焚香露齿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说话间便坐到了她身边。 “倒是不碍事,不过是些伺候老人的活儿,之前在陆家庄,焚香常做的,母亲身体不好,总想着要做些什么好让她快些好起來,于是从懂事开始,很多事情就这么做下來了,倒也不觉得有多累!” 短暂的沉默无言,两个女人的视线都放在了挡在内屋前的屏风,好像就这么瞧着就能够看见依旧在病榻之上的老人,突然,宜君叹了一口气,焚香回头來,话间满是安慰。(.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大姐,不碍事的,这几日大嫂不在身边,定是去为婆婆寻医了,等到大嫂回邹府,一定会给咱们家带來一个惊喜的!” 宜君微微一笑,并未对良玉的事情多做评价,只是点到为止地说了一句让人玩味的回答。 “若是真如此,又何苦连带着良婉一道回曹府了,正耀在这儿,良婉那丫头可不想离开半步!” 焚香歪着头听着,心里却在寻思着其他的事情,正在二人相对无言时,外头却传來一阵脚步声,焚香向外望了望。虽然沒看到有人进门來,却已对宜君说道。 “许是大嫂带人來了!” 宜君瞧着焚香,正觉着她未免太过乐观,焚香又是轻叫了一声。 “呀,果然是大嫂!” 宜君循声望去,果然见良玉一手提裙走了进來,脸上蒙着一层薄汗,有个年轻人背着一个药箱,低头跟在她身后,良玉见宜君与焚香都坐在那儿,也顾不得休息,赶忙就进了大屋,至于那个青年,却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门口,并沒有进來的意思。 “姐姐,弟妹!” 良玉说着,忽然眼眶便红了,宜君一皱眉。虽然嘴里说的是些安慰的话,心里却不免对于良玉这样外露的表情有些心烦气躁起來。 “好端端地,哭什么?” 焚香默默站在宜君身后,并沒多说一句话,她们几人站着的位置,是让人瞧不清楚外面人的模样的。 良玉红着眼眶,听到宜君这半是斥责的话,马上便将夺眶欲出的眼泪忍了回去。 “大姐,我带了个大夫过來,是从那里來的,咱们赶紧去请他给母亲瞧瞧!” 宜君刚一点头,良玉便赶忙对着屋外吩咐道。 “快请钟大夫进來!” 钟大夫。 本來焚香事不关己地站在宜君身后看戏,一门心思地在盘算着之后的事情,猛然间听到这个熟悉的姓氏,竟然让她心漏跳了一拍。 那青年听到内里有人唤着自己,便在大管家的带领下进到了邹老夫人的卧房里,他刚进得这房间,室内便慢慢被这若有似无的药草香给占满了。 宜君离门口最近,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年轻人,一表人才,就是从里到外少了些热情,让人觉得难以接近,至于焚香,刚听到这姓氏时,心里就有所感,再看那人,眼神间的那一丝惊讶与惊喜差点便让人看了去,她藏在长袖里的两只手,紧紧扭在了一块儿,就这么相互握着很久,直到手心都出了汗,都不愿意放开。 “在下钟青谱,见过邹大娘子!” 青年站在那儿良久,见宜君沒做声,只是一个劲地打量他,便知道他们多半是因为自己的年纪而不太信任自己,于是便俯身先行了礼,再抬头时,他却见到了站在宜君身后的焚香,正向着他露出这几日以來的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今日一更~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六章 对症下药(5) 青谱在看到焚香的那一霎那,确实有着几分恍然,焚香就这么站在他身前,近在咫尺。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虽然中间还隔着个邹宜君,可是这么近距离的四目相望却让青谱感受到了一种像梦境一般的不真实。 就因为焚香的这一抹微笑,竟然就让他愣在了那里,不过还好,青谱这人冷清惯了,平日里的神情就严肃得很,即便是有些走神,不熟悉他的人也看不出个端倪來的。 更何况邹宜君现下正一心一意地打量着他的打扮与年纪,从这相貌看來,这个青年人未免也太过年轻了,全身上下,除了他一身特有的中药香味和那笔挺的太医院官服之外,还真让宜君瞧不出一丝大夫的味道。 过了半晌,宜君依旧也沒有说什么请他去看诊的话,迟疑了半天才缓缓问道。 “敢问这位大夫,在太医院中任何种职位!” 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盘问,青谱倒也并沒有表现出任何不快的神情,恭恭敬敬地回了宜君的话。 “在下从八品品,乃太医院中翰林医效,随尚药御奉,副院执事做事,今日在下前來,也是副院大人授意的!” 话落,宜君却依旧沒有什么反映,场面一时间变得尴尬不已,就连良玉都察觉出了宜君心里压着的那股子火气,倒是钟青谱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焚香在一旁看着他的冷静,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青谱从小便是如此,不管是遇到了多大的事情总是会一幅不动如山的架势,只有真正接触到他的双手时,才会让人知道到底他有多紧张。 “大姐……您看,是不是该请钟大人进去给老夫人瞧瞧!” 良玉似是有些怕了宜君现下的反应,外露出來的神情尽是心虚,她小心翼翼地提议着,好像自己带來的根本就不是从翰林医官院出來的医官一般。 宜君不答话,她就不敢再说第二句,过了半晌,还是焚香打破了僵局,她移步上前轻轻拉了拉宜君的衣袖。 “姐姐,借一步说话!” 宜君冷眼瞟了一下钟青谱,这才跟着焚香到了屏风后,焚香特意往外看了看,见青谱与良玉都离这屏风远得很,这才低声说道。 “姐姐,您又何须置气,曹婉仪终究是给您请了个大夫过來了,而且还是出自翰林医官院,不管这人医术如何,总归是跟着副院大人做事的医效,也不至于会是庸医之流,让他为婆婆瞧瞧,总是沒错的!” 焚香说得有条有理,宜君虽然心里不愿意,倒也挑不出一点不是,只是一想到曹家人到了紧要关头,竟然是这么个敷衍一般的帮忙法,实在是让人心里气恼。 焚香等了一阵,见宜君只是皱着眉头,并沒说什么反对的话,便知道她是在犹豫,低头沉吟了一阵,又是几条理由上了心头。 “姐姐,您也莫往坏处想,说不定,这是曹婉仪能够做的最大限度的事情了,毕竟曹婉仪并不是宫中最受宠的人,上头除了有尚美人和张美人以外,还有个郭皇后压着,能够送个太医出宫來,也算她本事了,您说呢?” 宜君一愣,咬了咬唇,只恨这种事情还要比自己年纪小的焚香來点透,忽然间,脸色就好了不少。 “是这个理沒错,就让那位钟大人进來为母亲看诊吧!” 说着,宜君便和焚香一起出了内室,将青谱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经过焚香身边时,不仅是青谱,就连良玉都对焚香露出了感激的微笑,焚香一一点头,算是回了这谢意,只是当她看向青谱时,那眼里的笑意便越为明显与深邃了。 今日一更送到~ 第三十七章 玩弄人心(1) 青谱这一看诊,便花了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待到他从内屋里出來时,已是黄昏之后的事情了。 青谱一手提着药箱,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让人瞧不出一点端倪,不知怎么,宜君见得他是这副模样出來,心就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钟大人,我母亲……” 宜君话只是说了一半,双手就有些发抖,到了这种节骨眼上,她才发现自己原來到底还只是一个女人,碰到与至亲之人生死相关的问題时,竟然如此脆弱,脆弱到不堪一击。 “……我先开几个补身子的方子,服到不出三日,邹老夫人便会转醒,待到这几幅药起了作用,还请邹大娘子一定再让在下來一趟,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青谱这话说得并不乐观,可是却让宜君眼前为之一亮,她不自觉地上前一步,便与青谱站得更近了些,瞧着青谱瞧了半晌,才用不确定的语调又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话。 “你是说……母亲有可能摆脱现下这样的状态!” “嗯!” 青谱点了点头,四处望了望,忽然便看向了焚香。 “姐姐,这是好事啊!咱们可不该掉眼泪!” 焚香一笑,上前轻轻拍了拍宜君的背,甚是安慰,转头间又笑着对青谱道。 “这位大人随小女子來,咱们到书房去写药方,若是不嫌弃,便在这里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听到焚香这么说,还沒等青谱响应,良玉与宜君便连忙说好,毕竟青谱是这么多医生中,第一个拍着胸脯保证可以让邹老夫人从昏迷中清醒的人,霎那之间,大家对他的态度突然就不一样了。 青谱谦虚地行了个礼,推却之意很是明显。 “在下惶恐,自然是想要应邀留下,只是现下这宫门也快要关了,在下还得回去向副院大人回报,迟了总是不好,辜负了各位夫人娘子的一番美意,甚是愧疚!” 宜君轻轻抹掉了眼角的泪水,微微一笑道。 “这是哪里的话,焚香,你便带着这位大人去旁边的小书房把药方给写了吧!尔后咱们家就会派马车送大人回宫!” “谢邹大娘子!” 青谱又是一鞠躬,便在焚香的带领下离开了邹老夫人的卧室,这一路上,只有焚香与青谱两人,走到半路上,焚香忽然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來。 “……香儿,你笑什么呢?” 青谱知道焚香是在笑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焚香站定,一转头來明目皓齿,眼睛弯得如月牙一般好看。 “我是笑你,竟然也会这么正儿八经地说谎了,不见的这一年多里,你倒真还是长进了不少!” 焚香歪着头,说的这些话也不知道是赞赏还是其他,青谱抿了抿唇,一如往常,并沒有说什么辩驳的话,只是小心地往四处望了一圈,发现这地方虽然隐秘,却也置于四方开阔之处,随便來个人。虽然瞧不清楚这廊中二人的长相,也可以看到是有人的。 “香儿,咱们在这里说话方便么!” 聪明如青谱,又怎么会不知道焚香刚才那些举动的意图,既然不在堂上相认,自然是有焚香自己的苦衷,或者说,是有焚香自己的目的。虽然细想起來,自己多半是要被焚香利用了,青谱却并沒有因此而感到任何恼怒,反而有一股子说不出來的心甘情愿与心安。 听到青谱这么问,焚香只是无所谓地撇了撇嘴,便大大方方地走到了回廊的镂空雕花窗前,看着大花园里的美景。 “看到了又如何,咱们不过是叙旧罢了,能说什么?” 说罢,焚香忽然转身望向青谱。 “对了,你不是跟在知州身边的么,怎么会到翰林太医院,刚才见着你,我还真是被你吓着了!” 青谱低头沒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回了焚香的话。 “知州见我杏林学得不错,便推荐我來王都参加阁试,于是便进了翰林太医院!” 焚香呵呵一笑,突然便离青谱更近了些,这样的距离着实让青谱心也跟着怦怦直跳,他只要一低头,便能够感受到焚香的鼻息,只要随意一伸手,便可以将他的香儿拥入怀里。 青谱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又向后退了一步,焚香打量了他一阵,故意又向前一步,青谱无法,直到退得靠在了墙壁上,这才停下。 “怎么,怕我!” “香儿……” 青谱求饶似地叫了一声,却并不敢正眼望着焚香。 “……这么久了,你还是沒变,青谱,你这样挺好的!” 焚香仔仔细细地看了青谱一遍又一遍,心中酸楚又欢喜,最后她自动拉开了这样暧昧的距离,又转过身去不再看青谱,青谱听到焚香的这声叹息,不可置信地瞧着她寂寞的背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疼痛。 “香儿……” 青谱一开口,焚香便知道他又要像两个人小时候那样用他蹩脚的话语去安慰她,她一抬手,制止了青谱这样无微不至的温柔。 “你果真是曹婉仪请來的!” 青谱收拾了一下自己纷乱的情绪,待到冷静下來之后才道。 “是不是曹良瑜,曹婉仪吩咐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是副院大人将我差了过來,看样子,如果真是曹婉仪拜托的事情,副院大人并不愿意领这个旨意!” 焚香侧头听着,不时脸上露出些许玩味的微笑,青谱看在眼里,一阵心惊胆战。 “这倒也是,毕竟现下宫里最得宠的不是曹家娘子,最有权势的也不是她,最有靠山的更不是她,更何况当初皇上娶她时,完全便是太后的意思,这么想來,她想熬出头來,还真是希望渺茫,这宫里的人,又有几个人会真心帮她!” 青谱低头沒说话,因为焚香说的话确实句句在理,只不过平日里这些大家只敢埋在心里的话而今她明目张胆地就这么说了出來,实在是让他猜不透焚香想要做什么? 忽然,焚香话锋一转,又凑近了青谱,踮起脚尖时,她的话语便飘到了他耳边。 “可是我觉得,这副院大人并不是不买曹婉仪的账,大概你來这里,也正中下怀,邹家人日后若叫你做什么事,你一定记着要告诉我,我可不想你被他们利用了,到头來还要替他们顶罪!” 焚香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青谱微微弯着身子听着,越听背部便绷得越紧,他闹不清楚现下在和自己说话的是焚香,还是一个只是和焚香长得很像的女子。 “你明白了么!” 正在青谱晃神时,焚香已经又站在了他面前瞧着他的反应,甚至还拍了他几下,青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都清楚了,焚香这才露出一丝轻松的模样,正还要说什么时,她的无意一瞥,却叫她愣住了。 青谱奇怪于焚香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便也顺着她的眼神望了过去,只见一个一脸阴沉的男人正负手而立在走廊尽头,一双黑眼似是混了千般种颜色,让人看不清楚。 青谱在这一男一女之间的对视之中,嗅到了些许危险的味道。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一不小心这一章写多了些,嘿嘿! 第三十七章 玩弄人心(2) “香儿……” 青谱见到,那男人呢鹰鹜一般的双眸是直勾勾地盯着焚香瞧的,自始至终就沒有移开过视线,他下意识地站到了焚香的前头,却被焚香一把轻轻推开了。[.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不碍事,他伤不了咱们!” 焚香的话说得很满,自信到让青谱不得不去相信她,他木讷地点了点头,却依旧很是严肃,这么看來,现下这三人的格局里,就只有焚香一个人能够笑得出來了。 “你自个到小书房里去写药方吧!写好了便交给巧语,就是刚才随我进來的那个小丫头,之后就可以回宫了!” 在吩咐这些话的时候,焚香一直带着笑毫不畏惧地看着那个男人,她这样的态度,似乎让那男人的牙关紧了又紧,似乎此时此刻,他口里并非空无一物,含的正是陆焚香的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青谱总觉得,他似乎能够听到那个男人口中骨骼相蹭,咯咯作响。 “还有,千万别告诉他们我母亲的病况,你大可以去信问钟先生这病是怎么个治法,但是还是小心为妙!” 说着,焚香忽然又俯在了青谱耳边。 “我听人说,邹老夫人的这个病是和潘皇后一个症状,当初那些太医会诊都沒治好,你若会治,岂不太奇怪了!” 青谱心里一震,深深望了焚香一眼,那句你保重始终沒有说出口,他轻轻点了点头,便在焚香的催促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见着青谱走远,焚香反而更加轻松了,转身见着邹正言还站在那儿,像尊雕像一样,她索性便倚在了廊柱边,调笑道。 “对面的,你要瞪到什么时候,沒话说我可走了!” 话音刚落,焚香便再也沒有看他第二眼,转身就往自己的小院走,突然一股力量将她往回猛地一拉,若不是她早就已经料到,多半此刻正跌在了邹正言的怀里。 “……抓住了我,却又不说话,我说大哥,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焚香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邹正言的力度之重,竟然让她的手臂有一种麻木的感觉,可是抬起头來时,她又说了好些挑衅的话,对于邹正言愈加阴沉的脸,根本就视而不见。 “你倒是越发的大胆了,医官你都敢那般勾搭,说,你们刚刚说了些什么?” 邹正言深吸了一口气,想笑却又有些笑不出來,挂在他脸上的,分明就是一幅嗜血怒极的模样,怎奈现在的焚香对他这样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也沒说什么?不过是讨教些关于婆婆的病情罢了,怎么,这都不行!” 焚香含笑,玩味的眼神在邹正言的脸上与手间游移,看得邹正言胸腔之内那把文火呲拉一下就攒成了滔天怒焰。 这不是陆焚香。 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陆焚香。 可是他认识的那个陆焚香现在又在哪里。 明明眼前就是她,却偏偏给了他这样陌生的感觉,邹正言牙都快要咬碎,忍了再忍才沒有把焚香那细腻的手臂给折断,当他甩开她的手腕时,那上面早已经是淤青一片。 可是焚香只是低头冷漠地拉了拉袖子,掩饰住了这触目惊心的伤痕,抬头说话时又和平常人沒有任何两样。 “大哥,总是动肝火对你身子可不好,既然咱们府里已经请了个医官过來了,倒不如您也去瞧瞧,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病痛自己不知道的!” 说着,焚香便在廊柱边靠了一会儿,见邹正言已经对她无话可说,这才转身告退,刚回头走了几步,便听到那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 “陆焚香,邹家的这趟浑水,可不是这么好摊的,小心到头來,自己给自己下了套!” 焚香一笑,一边继续往前走着,一边柔柔回道。 “大哥的忠告弟妹记下了,但凡还请大哥猜猜,现下到底这个捕猎的陷阱谁会掉进去!” 说着,焚香一转身,便已经离开了回廊,当邹正言侧头再看时,这条路上只有他孤身一人站在那儿,形单影只。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天索性就第二更了吧! 第三十七章 玩弄人心(3) 邹家人同意让青谱治病,并不是因为他将邹老夫人从昏迷的状态中拉了出來,也不是因为大家都对他很有信心,相信他就是华佗再世,能够解决掉许多御医元老都沒办法解决的问題。 邹宜君突然改变主意,全部只是因为钟青谱的这个翰林医校的官职,说起翰林医校,与其他的从八品的医官官衔一样。虽然沒有那些太医的地位,倒也可以出诊给王公贵族看病了,而且这些官衔多是给新进的太医院血液,到底以后会如何发展全看他们会跟着哪位大人做事,像钟青谱这样的新进大夫,一开始就可以跟着副院大人,如果他这个人本身就会察言观色并且够听话,青谱前途定然要比其他的那些同为从八品的医官要好得多。 能够交好与一个未來会平步青云的人总不是坏事,再则,因为跟着副院,钟青谱定然可以接触到医志,这才是邹宜君最为看好的一点,然而,查阅医志这件事,确实还有待商榷,毕竟是关乎章怀皇后(潘皇后)的生前病况,属于已尘封的秘录。 其实无非便是些关乎疑难杂症的记录,平心而论,看了也便是看了,除了能够知道这病的表征与发展情况之外,并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好处,怕就怕邹家树大招风,让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抓住了尾巴大做文章,毕竟,邹家的主人,邹严泰当初便是因为这个治病的问題而差点被削了官职。虽然之后只是连降三级,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少,邹府的家业就这么保存了下來。 而今邹严泰已不在,宋真宗也已作古,一切都好像随风而散了一样,可是宜君自然也知道,这全是因为并沒有什么值得让这股风再刮起來的引子。 怎么做,是现下邹宜君最为苦恼的问題,她倒并不是担心钟青谱会受牵连,而是担忧邹家能不能撇开关系,这一日,宜君本來请了焚香來吃饭喝茶,可是饭吃到一半,她又不自觉发起呆來。 焚香见到宜君这么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碗筷,竹筷与考究的白瓷碗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就像是铃铛在风中摇曳一样,宜君听到这声音,便立马回了神,见焚香含笑望着她,连忙道歉。 “对不住了弟妹,许是年纪大了,这几日我总是走神,就连吃个饭都晃神!” 焚香不以为意,低头间便说中了宜君的心事。(.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大姐你是不是在烦母亲的病情!” 宜君无奈一笑,伸手便轻戳了一下焚香的额头。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可不就是这事情!” 焚香心思转得快,自然清楚宜君是要什么?却偏偏不点透,反而佯装疑惑地问道。 “母亲不是已经清醒过來了么,大姐又何须如此担心!” “……哎,做儿女的,谁不希望自己父母的身体健健康康的,现下母亲是清醒了,可是病根未除,我这成天提心吊胆的,总也不是个事儿吧!” 焚香不答,只是为宜君倒着茶,宜君将那杯子捧在手里,似乎是想通过这样的动作來给自己一些温暖,时至深秋,寒风一天比一天刮得猛烈,焚香看着屋里点着的那个小小的火盆,忍不住便在想,南方的天气是不是也要转凉了,自己的母亲是否还在那个小院里休养,想着想着,焚香的心也跟着柔软起來。 “那大姐现下心里可是有规划了!” 宜君忽然转过头來,认真地瞧着焚香,看得她浑身不自在,焚香尴尬一笑,只好又问道。 “姐姐怎么这么瞧着我!” “……那个钟青谱,是不是与你相识!” “大姐,您怎么这么问呢?怪奇怪的!” 焚香心里咯噔一下,却并沒有表现出多少惊讶在脸上,低头思考间,宜君的一句话忽然便让她轻松了不少。 “听那钟大人的口音,似乎便是江浙那边的人,便突然想问,是不是与你相识,是你同乡!” 焚香一笑,又为宜君倒了一杯茶。 “仿佛便是同乡了,上次钟大人去小书房写药方时,无意间便提起他也是浣纱镇周边出來的人,细问之下,才知道咱们果然是同乡!” 宜君点点头,便也沒再多说什么?两人又提起筷子,吃喝了一阵,便就这么散去了,焚香刚回到自己的小院,更觉得坐立难安,刚坐下,却又腾地站了起來。 巧语不知道焚香到底是在为什么烦心,更不用说去说些安慰的话了,于是便由着焚香在房子里走來走去,如坐针毡,正在这时,房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 巧语打开门一瞧,竟然是小伊,她恭恭敬敬地回了礼,这才问明來意。 “小伊姐姐,可是有何吩咐!” “吩咐哪里敢当,是我家娘子想与二少夫人传个话,今日午后娘子要挑些布样带着去宫里,也不知道二少夫人有沒有这个空陪着走一趟!” 巧语回头,望向焚香,却见焚香早就已经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走到了她们身边。 “小伊这是说得哪里的话,自然是有的,不知是何时启程!” 小伊闻言喜极,忙道。 “不着急不着急,要过了一个时辰才走,今晚上怕是就要睡在宫里了!” 焚香点点头,当是全盘接受了这些,当小伊欢天喜地回去复命时,她早已经在房里开始准备些在宫里过夜要用到的东西去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七章 玩弄人心(4) 入宫,对于与宫内权贵沾亲带故的人來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是曹氏中人,这一天焚香随着曹良玉一道进宫见了曹婉仪,饭后随意一聊,便已经到了傍晚。(.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焚香自问也算是个会看人脸色行事的聪明人,见曹婉仪似乎有些话想和良玉私下说,便随便找了个由头先让小宫女带着自己到了客房。 “夫人,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您便吩咐奴婢便是,奴婢今晚上替您值夜!” 小宫女一福身,便提了宫灯出了门外,焚香目送那宫女出去之后,这才长舒一口气,坐在桌前发了半天的呆,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颗精巧的药丸,又从桌边倒了一杯茶,将那药丸放进水杯里摇了一阵,这才闭眼将之喝了个尽。 焚香做完这一切,并沒有急着就寝,又是在桌前坐了一阵,这才上床安息。 …… 深夜里的内夫人阁,并未像往日那般平静,内夫人阁曹婉仪的居室内,宫女和太监都忙成了一团,间中还会传來几声女子无力的**声,曹婉仪只是披了一件外衣,与同是这般打扮的良玉站在焚香的床边,二人的脸上均是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不是叫你好好伺候着邹夫人么,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病成这样了!” 先前为焚香值夜的那个小宫女匍匐在地,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只是战战兢兢地回答着曹婉仪的问題。 “奴婢该死……也不知道邹夫人是怎么了?奴婢值夜的时候忽然便听到邹夫人喊肚子疼,待奴婢进來的时候,夫人就已经是这幅模样了!” “行了行了,你起來说话吧!” 曹婉仪开口又要责备,却听到焚香那边呼痛声更重,心烦意乱之下,便也懒得再说些无济于事的话,只是让那小宫女站起身來去瞧瞧,太医院有沒有请医官过來。 小宫女赶忙从地上爬了起來,刚一开门,便从屋外走进來一个医官打扮的年轻人,良玉抬头一见來人,眼睛便更是湿润了。 “钟大夫,您可來了,您瞧瞧焚香弟妹吧!她这好端端的,突然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钟青谱抿了抿唇,从内房里传來的声声**都像是在搅着他的心一样,焚香的身上有几分痛,他的心里便痛几分。 青谱提着药箱,走到曹婉仪身前便要下跪行礼,刚做出个抱拳的姿势,就让曹婉仪扶了起來。 “行了,这些礼节也免了吧!还是先去瞧瞧邹夫人要紧!” 青谱听罢,立马便向内屋焚香床前走去,刚撩开床帘,焚香憔悴苍白的面孔便让青谱吓了一跳。 他一手轻把上了焚香的左手,这轻微的动作让尚在昏迷中的焚香挣扎着睁开了眼,见是青谱,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青谱制止了。 “娘娘,不然请您和良玉娘子先回房里去等消息,微臣恐邹夫人是感染了伤寒,再让二位受牵连,便不好了,留一个宫女供微臣使唤便好!” 青谱这话果然是有了作用,良玉本來还不太想离开,却被曹婉仪硬是拉了出去,只留下了那个小宫女在房间内,青谱转头瞧了瞧她,忽然道。 “你去替我打些热水來,是要沸水,然后再备些干净的毛巾!” “是!” 就这样,屋子里一干人等便被钟青谱的三言两语彻底清了个干净,青谱回过头來,知道时间宝贵,一边扶起焚香,一边便从随身的小袋里取了些药丸给焚香扶下。 焚香皱了皱眉,只是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不一会儿就悠悠转醒,也沒有再嚷着疼了,似乎一下就好了很多。 “你也太胡來了,给你那些催吐的药,可不是用在这个上面!” 说着,青谱又瞟了一眼桌上的茶杯,眉头便皱得更紧了。 “你还混了茶水喝,到底要不要命了!” 焚香咧开嘴想笑,却因为腹中的疼痛让这笑容有些扭曲。 “这不是实在沒有其他的方法想了么……若不是这样……又怎么能够见到你……” 青谱这一下彻底沉默了下來,从他看到焚香病痛的模样开始,他便知道了焚香是故意服了些不该服的药,让自己成了这幅模样,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能够解释这一切的解释只有一个,焚香想用这种蹩脚的办法赌一赌能不能见到自己,就算见不到,无非便是多痛一会儿罢了,倒还不至于要人命,只是让人生生尝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 青谱看着焚香,心知她一定是有什么急事一定要告诉自己才会下这招险棋,可是还是会有些埋怨她的鲁莽。 “这要是见不着我怎么办!” 说着,他便为焚香抚开了额间的发丝,伸手一摸,指尖触及的地方尽是冰冷的汗水。 “呵呵,怎么可能见不到,若是曹婉仪不想我在她宫里出什么晦气事儿,请太医的事情就不能拖,也就只有找你是最快的了,因为与你熟悉,再加上你官职不大,如何都不会推脱的!” “嗯,这又被你知道了,说吧!什么事儿!” 青谱一边为焚香掩好被子,一边沒好气地问着。 “……邹家人若是请你再去,你便推辞就是了,若是推辞不了,他们若要你去读医志,你一定不要去读!” 焚香沉吟了一阵,艰难地支起了上半身,好让自己能够和青谱近一些。 “他们准备拿你当弃子,你千万别趟这个浑水……” 说着,焚香便抓住了青谱的手臂,紧得让青谱有些诧异,他明显感觉到,焚香在微微颤抖着,青谱抬起头來,无言地望着焚香,却见她眼中隐隐有着些许泪光。 青谱笑了一下,像是在安抚她似的,拍了拍焚香的手,便又让她重新躺下了,正在这时,房门轻轻一响,原來是那个小宫女拿着青谱吩咐了的东西进了屋子里。 青谱与焚香默默对看了一眼,便从屏风后走了出來。 “你去替邹夫人擦擦身子,换身干净衣服,我这就写方子,你去太医院抓药便是!” 说着,青谱便慢悠悠地走到了桌边,打开了药箱,开始写了起來,边写还边对那小宫女说道。 “也去禀告婉仪娘娘一声,邹夫人的病不碍事的,估摸着便是感染了些风寒,引起了之前的腹痛旧疾,休息个一两天,按时吃药就好了,好了,拿去吧!” 小宫女心里本來忐忑不安,一听到青谱这么说,禁不住眼睛一亮,立马双手接过药方,欢天喜地地去给曹婉仪汇报去了,只留下钟青谱与焚香二人,相对无言。 青谱离开时,并沒有特意再回房内给焚香打招呼,现下二人是身在宫中,有些事还是少做为妙,既然要装成是半生不熟的陌路人,还是将戏演到底得好。 焚香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瞧着天花板,忽然听到门扉响动,便知道是青谱出去了,她叹了一口气,想趁着那个小宫女來之前稍微休息一会儿,因为明天一睁开眼睛,自己怕是又要戴上面具做人,她翻了一个身,堕入梦乡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情便是。 自己终于可以让小袖回到身边來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八章 妇人之见(1) 焚香这一病,便给了她在宫中休养的理由,她确实也是个听话懂事的病人,除了会偶尔醒來被人伺候吃饭喝药以外,焚香哪里都沒有去,也去不了,曹婉仪见她这幅模样,只好先送走了良玉,让她带信给邹府,等到二少夫人能够下床走动了再将之送回去,于是焚香就这么留在了内夫人阁里。(.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在后宫里养病的这几天,焚香并沒有见到皇上深夜留宿内夫人阁过,多数时间也只不过是來到这儿与曹婉仪谈天说地一阵,待到了概要安歇的时辰,便移驾到旁边的芙蓉阁,,那里住着的便是让皇帝一见钟情的张才人,张菲。 曹良瑜不比她的妹妹良玉与良婉。虽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心,还是会比自己的妹妹们审时度势得多,她多半也知道,自己的这块地方能够让皇上沒事就想起來,还真多亏了她内夫人阁就在芙蓉阁的身边,不然说不定这一年到头,皇帝长什么样子她心里都沒底。 焚香的到來对于她來说,根本就是一个现成的发泄口,刚开始曹良瑜对着焚香还有些拘谨,才不过两天,皇帝前脚刚走,她后脚就会到焚香的病榻旁边,说是探病,其实便是变相的诉苦。 焚香一歪头,见曹婉仪一如既往地只是叹气却不做声,便笑道。 “婉仪娘娘,皇上是不是刚离开了!” 曹婉仪沒吭声,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焚香含笑着打量了她一阵,忽然便将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张才人容貌出众,男人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再喜欢,才人也不过才**岁,若沒记错,今年才过十岁生辰,皇上也鼓捣不出什么來的,婉仪娘娘,您便等着皇上自己上门來吧!这是早晚的事!” 说着,焚香拍了拍曹婉仪的手背,便沒有再说下去,这话其实说得也隐晦,却也在向曹婉仪诉说一个道理,你是比皇上大沒错,可是那些小姑娘毛都还沒长全呢?就算是要怀龙种都是以后的事儿,曹婉仪低着头听着。虽然心情依旧复杂,却也看开了不少。 “邹夫人,您真是明白人!” 她无奈一笑,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自己心中存留的顾虑带了过去,焚香但笑不语,也沒有多少深究,毕竟这深宫里的事,自己还是少管为妙,谁又能够断言,上下嘴皮一动,出來的就不是祸害呢? 正当二人相对无言时,门外翠桥的声音却无端端地响了起來。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听到屋外的翠桥这么说着,曹婉仪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呼啦一下就站了起來,她突然一转背,那一双眼睛的犀利之光不加任何掩饰,看着焚香心里只发毛。 “……她怎么会來这儿!” 焚香冷着脸咳嗽了几声,忽然无奈叹了一口气。 “原來说这世上沒有不透风的墙,果然是真的,若猜得沒错,婉仪娘娘,皇后娘娘是來找奴家的,您就不用趟这个浑水了!” 曹婉仪脸色一变,似乎带着些犹豫,眼看着屋门一开一合,人已经走到屏风门口了,明哲保身的思想还是占了上风,她抱歉地向焚香点了点头,这就掀开了珠帘走了出去。 “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 “嗯,邹陆氏呢?人在哪儿!” 小皇后依旧是那么骄阳跋扈,带着几分稚气的嗓音透着些许让人不舒服的冷淡。 “……是,焚香正在里头休息着呢?臣妾这就下去为皇后娘娘准备些上好的瓜果点心,您与邹夫人先在这里聊着,臣妾去去就來!” 说着,曹婉仪便望了里屋一眼,这才真正离开房间。 郭皇后轻轻一哼,又向自己的贴身婢女使了个眼色,这才慢条斯理地坐到了焚香床前,打量了她好半天才道。 “你找本宫來,是有什么事儿!”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一更而已, 第三十八章 妇人之见(2) 焚香眨了眨眼,模样依旧虚弱。(.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皇后娘娘,您这是说得哪里话,奴家怎么听不懂啊!” 郭皇后一皱眉,带着些厌恶地表情又看了焚香一眼。 “这里只有我和你,翠桥和本宫的婢女都在外头,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陆焚香,你最好说出点什么事情來,若是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看本宫怎么治你!” 郭氏小脸一昂,带着几分挑衅的笑容看着焚香,焚香瞧着这国色天香的脸蛋,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反而就沒有先前那么草木皆兵了。 “奴家怎么敢诓皇后娘娘,只是焚香真沒想到,居然还真能够将您给请來!” “哼!” 郭氏鼻间一动,又是轻轻一哼,这一回,却并沒有说什么反驳的话,大家心知肚明,她是为何而來,若不是看到钟青谱三番四次递给她的那个邹字,她也断然不会愿意到这内夫人阁來找陆焚香。 “有什么事快说,咱们时间不多!” 一想到自己似乎是被这陌生女人看透了并且设计了,更何况她还是邹正行的夫人,郭皇后怎么都沒办法喜欢陆焚香,甚至于脑子里已经飘过了很多个能够将她治罪的理由,只要她开口。 小皇后脸上的表情不曾有变,依旧是眉头深锁,焚香自知这一招太过铤而走险,说好听点是有事相求,不得已而为之,往大了去说,她这分明是拿着郭氏的陈年往事來要挟她,更何况,全拜邹正行所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碎已经足够刺伤郭皇后的自尊心了,焚香想到这里,也懒得再拐弯抹角,忽然便挣扎着坐直了身体。 本來有些气闷的郭皇后也不管她,任由她自己自食其力,就这么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仿佛自己一个不小心,陆焚香就会使出什么让她追悔莫及的招数似的。(.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焚香想求皇后娘娘一件事,也是为了邹家着想!” 郭皇后闻言心中一动,却仍旧不发一语。 “……焚香求皇后娘娘能不能找个机会给太后娘娘通融通融,让邹家人能够借阅章怀皇后的医志一看!” 郭氏听罢,杏眼圆睁,噌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來,动作之大,险些将那圆凳都带倒,她看了焚香好久,忽然便指着焚香厉声说道。 “陆焚香,你到底是何居心!” 焚香见着郭皇后对她怒言相向,竟然沒有一丝慌乱,反而愈发地冷静。 “想皇后娘娘也不知道邹家近两年來发生的事儿吧!焚香的婆婆现下一病不起,许多大夫看了均是束手无策,惟有章怀皇后的医志是唯一的希望,这也是为何……焚香冒天下之大不韪向皇后娘娘提这个请求!” “呵呵,陆焚香,别人本宫不清楚,难道本宫还不清楚你么,最恨邹家的人,怕就是你了吧!” 郭氏不怒反笑,慢慢将指着陆焚香的手放了下來,微微偏着头站在床边,像是在和谁赌气一样。 “恨么……我是恨,不过,现下也是个机会为我的将來博上一博,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奴家上次任性,已经擅自去过望江阁了!” 话音刚落,郭氏的身子果然有些颤抖,她的小手已凝成拳,过了好半晌才问道。 “你见过他了!” 焚香摇头,说了句半真半假的话。 “人是沒见过,临到门前却突生事端,不过听那儿的大丫鬟说,正行得的应该是和老夫人一样的病症,所以……我……” 焚香咬了咬唇,沒有再说下去,只是低着头,仿佛已经将生死都交给了眼前这个尚不及豆蔻的小女孩,耳边似乎传來郭氏变得愈发沉重的呼吸声,焚香不动声色,却下意识地揪紧了盖在身上的薄被,身上汗已湿透。 这步棋太险,赌得便是郭氏是否也是知情人之一,她到底和自己一样也受了邹家的诓骗,还是她也是始作俑者之一,也许当初她沒有与邹家订亲,并不是因为李家捷足先登,完全是因为她一早就发现了邹家的秘密,只不过是沒有捅破这层纸。 数百个可能性在焚香的脑子里转着,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在微微发胀,若郭皇后再不给自己一个答案,她还真就要窒息在这里了。 郭氏低着脑袋,一直都沒吭声,自顾自地想着,更沒有多去打量焚香,过了好半晌,她不发一言地离开了焚香的住处,待到房门一关一合之后,焚香才敢抬起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來,尔后将自己完全放逐在被褥里,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这个赌,看來她是赢了。 读者群:7930325 第三十八章 妇人之见(3) 余下的几日,焚香便只是喝了些进补的药品,其中参杂了些果真可以治疗风寒的药材,当然这一切都是青谱的安排,按照他的话说,便是以防万一,如果以后曹婉仪对此事生疑,觉得自己是被利用了,就一定会想到查验药方,到时候不管是这药方还是药渣,都是可以蒙混过关的东西,更何况,这些都是补药,百利而无一害,就算是沒病多喝,也是无妨的。 当焚香拖着刚刚痊愈不久的身体回到邹府里时,邹母的病症竟然也有了转机,细问之下,原來是刘太后莫明开了金口,赏了道旨意给邹家,便说既然是要治邹老夫人的病症,那索性便要治个彻底。 这么一來,负责为邹老夫人看病的钟青谱便在太医院的默认之下,得以正大光明的翻阅章怀皇后的医志,这样的殊荣实在是令人艳羡,并不仅仅是因为它代表着飞黄腾达的锦绣前程,能够参透疑难杂症也是行医之人毕生的梦想。 这么看來,这初出茅庐的钟青谱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一道本來与他毫无关系的懿旨,一次本來要拖累他大半生的出诊,竟然就要成就出副院麾下第一个平步青云的得意门生,让人怎么不去羡慕,怎么不去嫉恨。 绯院之内,回家静养的焚香一人在华亭之中独坐饮茶,忽然林荫小道上走來一男一女,竟然是巧语领着青谱前來,焚香抬头瞟了他一眼,笑道。 “你來了,坐吧!” 青谱倒也沒有多做推却,一手将药箱放在一旁,便只是看着焚香烹茶。 “老夫人的病如何了!” “……算是好了大半了吧!只不过还不能下床走动,等到她可以走满二十來步,自己活动个大半个时辰了,我才好做下一步疗程!” 焚香但笑不语,递了一杯茶给青谱,喝过之后,焚香才道。 “其实,你已经做得够好的了,不一定要做到十全十美!” 青谱拿杯的手一顿,眉头微微一蹙。 “香儿,你的意思是……” “其实,这也挺好推算的,从钟伯伯带你來咱们浣纱镇的时间到他老人家可以将我母亲的身子调理好,我自然就会猜到些不该我知道的东西!” 焚香说这话时,唇边似乎还带着一抹狡黠俏皮的笑,青谱见着这戏弄的表情,反而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我的意思是说,凭我这么愚钝的脑子,我能够猜得到,人家多半也一定能够猜得出來,如若邹老夫人的病痊愈了,你可就危险了!”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又将一杯茶放到了青谱面前,青谱将注意力从焚香脸上又移到了那杯茶上,不发一言的他又将之拿了起來,慢慢咀嚼其中韵味。 “……可是?老夫人可是你的婆婆!” 青谱轻声回了一句,像是在提醒焚香一样,焚香一抬眼,笑着望着钟青谱。 “放心,我又怎么可能忘,全拜她所赐,我才嫁给了他们邹家唯一一个死人,你说,我怎么可能忘掉,她是我婆婆呢?” 青谱心中一震,知道自己在无意间又戳到了焚香的痛处,开口刚想要道歉,焚香却又开口了。 “不过,治不好她可不是你的缘故,谁都沒办法将这病症治好,除了那个被无端端发配了的郎中,我这么说,青谱你可明白了!” 焚香说得很是在理,可是越是在理的事,往往便越是残酷,青谱越是这么想,心里便越不是滋味,他只觉得,焚香在他沒有看到的那段时间里,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已经变到这样冷酷无情的话也可以如此轻易地说出來。 两人一阵无言,青谱就这么盯了焚香好半晌,竟然找不出半点轻松的话題來,只是轻轻点着头,表明自己同意了焚香的看法,其他的,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焚香见青谱只是闷头喝茶,忽然便又笑开了。 “怎么,觉得我不是陆焚香!” 青谱摇头叹道。 “大概是因为,我错过的东西太多,你经历的东西也太多了!” 话罢,青谱侧头瞧着焚香,焚香愣了好久,这才又接了一句话。 “不过还好,之后咱们便可以一同承担,荣辱与共!” 二人茶杯轻轻一碰,便是以茶代酒。 焚香只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向來就不用对青谱明说,不管是好的,坏的,林林总总,只要是关乎她的想法,青谱总是可以懂得,点到即止便好。 正在两人相视一笑时,巧语却匆匆忙忙跑了过來,对着焚香耳语了几句,眼见着焚香的脸色也沉寂了下來,她忽然放下茶杯,对青谱道。 “你先离开吧!邹大少爷正往这儿來呢?” 青谱听罢,也是站起身來提起了药箱,临走前还不忘问一句。 “他來,你沒事吧!” 焚香温婉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臂道。 “我沒事的,快些走吧!就算打上了照面,也不用说什么?他不会问你什么的,全由我來应付!” “……嗯,香儿,万事小心!” 说着,青谱便点了点头,转身出了这绯院。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八章 妇人之见(4) 与焚香所料无差,青谱刚出了焚香的园子还沒走几步,就迎面碰上了邹正言,两个人之间什么言语都沒有,只是默默相视了一会儿,便又各自向自己要去的方向行去。(.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青谱在移开视线的时候,忍不住又是一皱眉,心里便开始担心起焚香來,这个邹正言,他还是第一次真正这么近距离地瞧过,平日里听别人说这人性格阴沉,诡计多端,倒也沒什么感觉,现下凑近一看,确实是觉得这个邹大公子的脾气便是让人不舒服的。 也不知道香儿到底是能不能应付。 青谱叹了一口气,恨自己的爱莫能助。 绯院里,焚香既然已经知道了邹正言正气势汹汹地杀过來,便也懒得躲,若说现下她在这邹府里最不怕谁,怕就是邹正言了吧!只不过现下二人之间的关系又是尴尬又是复杂,每当焚香想起,就会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正在她一人泡了第二壶茶,就看着那个泥炉小火缓缓地烧起來时,邹正言带着一股冰冷的气息來到了她面前,还沒等她说话,便喧宾夺主地坐到了她对面,只是瞪着她瞧,似乎是等着她开口。 焚香歪着头瞧着他一幅恼怒的模样,却笑开了。 “哟,大哥你怎么了?脸是被谁涂黑的!” 邹正言一眯眼,还是沒说话,巧语被大少爷的样子给吓退了几步,几乎要退到了重仪的身上,焚香却好像完全沒有感到这人有多危险一样,自顾自地推了一盘精致的糕点到了邹正言面前。 “尝尝吧!这可是正宗的江南糕点手艺,小袖做的,偌大个汴京城可找不出第二个了!” 说着,焚香便捏了一根果真吃了起來,细嚼慢咽之下,还不忘用舌尖舔掉粘在手上的糕点粉末,在邹正言看來,这根本就是一种诱惑,更是一种挑衅。 让他心里觉得发闷的是,焚香现下好像真的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了一样。虽然她肩膀上的那颗守宫砂依旧未消,可是现下失身与否仿佛对她來说都已经沒有多大区别了。 邹正言心中一痛,怒火更甚,只是表现在他脸上的,却是一抹笑,他也学着焚香的样子拿了一块糕点,送进了嘴里。 “你倒真是有本事,只不过是得了一场病,就想办法让小袖回到了你身边,陆焚香啊陆焚香,你这么深藏不露,倒叫我不得不猜,这刘太后的旨意,会不会与你有关了!” 焚香托腮瞟了她一眼,小火煮茶时,映得她的脸颊也带着些绯红,娇艳欲滴。 “你那哪里是猜,根本就是断定吧!邹正言,你那些喜好偷窥的臭毛病还是改不了,我看这绯院里的下人们应该來个大换血了,我可不喜欢天天被大哥盯着,按照道理來说,奴家可是有夫之妇啊!何德何能得到此种重视!” 焚香咯咯笑着,忽然便吹熄了那泥炉中的小火,又一偏头对巧语与重仪道。 “你们都下去吧!” “……是!” 两个下人护望了一眼,便都默不作声地往院门走去,显然都是去守门的。 “你这么容易就承认了,未免也太嚣张了吧!陆焚香,你以为邹府是什么地方!” 焚香听着这话,突然坐起了身子,满脸的不解与天真。 “大哥说得是哪里话,刘太后慈悲之心与我有何干,再说了,就算与我有关系,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么,这样一來婆婆的病就能治好,对邹府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邹正言,你安的什么心呐,竟然拿这样的事情來质问我,怎么,不想你母亲痊愈!”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一步一步走近了邹正言,到最后,更是身子向前倾着,只是与邹正言隔了寸毫的距离。 邹正言看着这一对能说会辨的红唇,又抬起头來望向焚香的那一双眼,而今她的瞳孔里,分明全都映着自己的倒影。 “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倒也见长,明知道咱们说的是两码事,却混为一谈,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还要几分兴风作浪的本事!” 说着,邹正言一笑,便将焚香拉进了怀里,焚香身体一紧,似乎先前还有些想要挣扎,却只是在片刻间,此时此刻,她正将身子放软坐在邹正言的腿上,不避不躲。 “怎么,当初在马车上沒有动得成我,倒是进了自家有了这个心思了!” 修长的手指划上了邹正言的唇,焚香明显可以感到在她做这个动作的同时,邹正言放在她腰际的手搂地更是紧了,他像是一只野兽一样,凭着本能作出相应的动作,却并沒有放松警惕,也不知道是不是焚香的触摸起到了作用,当焚香的指尖就要离开他的唇际时,邹正言却突然咬住了它。 焚香一吃痛,便觉得似乎有舔舐的动作自指尖传來,当邹正言松开她的手指时,她的指尖还在隐隐作痛,焚香不看也知道,这个邹正言竟然将她咬出了血,还吃了不少去。 忽然,焚香只觉得身子一轻,便被人又放到了一片冰凉之上,耳边传來的劈啪之声让她知道自己正躺在那张亭子里的圆桌上,本來放在桌上的那些吃食与茶点全都被他扫到了地上。 焚香左右看了看,笑得更加美艳。 “怎么,你在打什么主意呢?便就在这地方要了我,邹正言,你好大胆子!” 邹正言凑近了她,几乎都要吻到了她的唇上。 “……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焚香嫣然一笑,双手楼上了他的脖颈。 “你又知道了!” 她刚说了一句话,后半句便被邹正言给吻了回去,亭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碎雪,焚香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身子越來越热,她虽然作出了些许大胆的举动,可毕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孩,邹正言老练的技巧将她的身体慢慢撩拨了起來,仅仅只是一个吻,便让焚香慢慢有了些轻吟声。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邹正言终于离开了她的唇瓣,却还是依依不舍地轻轻啄着她的脸颊与脖颈,其中那疼爱的温柔,也只有他一人明白,忽然,他抓着焚香外衣的手似乎又加重了几分力道,焚香猛地睁开了眼睛,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怎么,怕了!” 邹正言抬起头來,似乎并不意外,反而似乎很是开心,焚香笑而不答,只是慢慢将他的手移开。 “若想吃美食,总得先允了我的事!” 邹正言眉头一皱,却并不是生气,而是感到好奇。 “哦,什么事!” 焚香听到邹正言这么问,索性便将之又拉近了些,她俯在他耳边不无暧昧地轻声说道。 “我要承事!” 邹正言一愣,忍不住便低头瞧了她好一会儿,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就为了一个承事,愿意这样做!” 焚香听罢,笑得更欢了。 “当然不是了……呵呵,邹正言,咱们还有得斗的呢?” 说话间,突然花园处依稀传來了脚步声。 “娘子!” 小伊的声音仍犹在耳,就算不去看,也知道她是去追谁,邹正言望着花丛间慢慢跑远的两个女子,直到再也看不到,依旧还是那么瞧着。 “怎么,还不去追!” 焚香倒也不着急,依旧一手搂着邹正言的头,保持着暧昧的动作,外衫滑下,露出一边香肩,与其说她是戏中人,不如说她是看戏的,邹正言瞧了她半晌,忽然笃定地说道。 “是你让她來的!” 焚香仰头笑着,索性整个人都躺在了冰冷的圆桌之上。 “若你不闯來,怎有今日好戏啊!邹正言,可不要忘了今日承诺,甜头我已经给你了,要不要是你的问題,可不是我的问題!” 邹正言双手撑在她身侧,就这么以俯视的状态看了他好久,最后才缓缓抽身,离开了焚香的小院。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八章 妇人之见(5) 在回去的路上,良玉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现下就只有一个想法,快些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将自己关起來,好好地哭一场。(.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好不容易,她终于來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门还沒关稳,便一下跌坐在了外屋的软塌前,良玉仓皇失措地向左右望了望,这屋里的摆设依旧精致讨喜,可是却已经沒有办法让她有任何欢愉的情绪了。 她挣扎了好几次,却发现刚刚的奔跑似乎已经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才回过神來的曹良玉,就这么坐在了地上,冰凉的碎雪透过微微开着的窗户飘洒进來,让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可是到底是自己的身冷,还是心凉,她已经不知道了,正在黯然落泪时,小伊已经进到了房间。 “娘子,娘子您这是做什么?快点起來吧!地上凉呀!” 小伊眼一红,知道良玉心里委屈得很,连忙劝她站起,曹良玉紧紧抓着自己的贴身丫鬟,仿佛现下小伊就是她唯一的依靠,若是连这点搀扶的力量她都失去了,大概她便真的会失了常性,彻彻底底地崩溃掉。 小伊想着把良玉从地上抱起來,然而良玉却只是哭,根本就不顺着她的力道來,努力了好几次,气喘吁吁的小伊终于作罢。 “娘子您又是何苦,何必这般为难自己呢?” 良玉听着小伊这么说,眼泪掉得更多了。 “他们,他们怎么可以那样……他们怎么可以光天化日之下那样,正言……正言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呸,我还道二少夫人也算是个冰雪聪明的大好人,原來也是狐媚子一个!” 良玉自怨自艾时,小伊忍不住便往地上啐了一口,狠厉的眼神似乎是要撕开某人的血肉之躯一样,她的话音刚落,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凉凉地飘了过來。 “哟,小伊,你在说谁呢?” 小伊浑身一紧,猛地转过了身,果然见到了陆焚香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们主仆二人。 “你,你还敢來!” 单纯的贴身丫鬟以为陆焚香是來寻衅的,攥着拳头便冲到了焚香前头,良玉虽然不想在这种时候见到焚香,但为了阻止小伊作出冲动的错事來,赶忙便从地上站了起來,抢先一步将小伊护到了自己身后,而今她与焚香相对站着,一红一白,红的,娇艳得如冬日里那一抹骄阳,炽烈得让谁都不敢直视;白的,像极了是雪中白梅,颤栗颤抖着身躯,却倔强地不愿意低头。 “……弟妹还是先行离开吧!今日良玉身子不爽,恐怕会把这风寒给了弟妹,弟妹还是请回吧!” 焚香好笑地瞧着良玉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托辞,见她转身就要将房门关住,这才开口道。 “我让小袖來请您过去的时候,您不是还挺好的么,如此看來,倒也不会是什么大病!” 说着,她便将顶在门口的手撑开,也不管良玉与小伊愿意与否,人已经进了他们的外屋,坐了下來。 “你这人!” 小伊气不过,上前又要理论什么?焚香也沒理她,一偏头便对小袖说道。 “去吧!到外头守着!” 小袖点了点头,沒有露出半点犹豫之色,倒是良玉与小伊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沒了主张,直到小袖将房门关上了,她们才发现这样的局面有多可笑。 良玉眉头一皱,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 “弟妹,你这么做,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了!” 焚香低着头笑了一阵,扬起头來时那笑意也沒有断过。 “我是专程來感谢姐姐的,若不是姐姐将小袖要了过去,还不知道她会在大厨房那儿受些什么苦呢?” 明明是道谢的话,但是听在良玉耳朵里,怎么都像讽刺,她的脸色很是苍白,就连嘴唇都已无血色,焚香不着痕迹地瞧了她一眼,心下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如此一个循规蹈矩的官家大小姐,怎么能够看的住他邹正言呢? “弟妹,你到底來这里是做什么的,若是來看笑话,还请弟妹你自重!” “……曹娘子,敢问一句,你住在邹府,是有多久了!” 良玉不答,只是一脸疑惑地望着焚香,只见她优雅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落落大方,并沒有任何心虚的地方。 “是一年,两年,还是有三年了!” 见良玉不说话,焚香反而说得更來劲了,曹良玉从小到大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咄咄逼人,一时间却也沒了刚才下逐客令时的勇气,全身的力气与注意力就是用來让自己站在那儿,不被焚香的气势压倒。 “你要说什么便说了吧!说干净了,就请你自便!” 焚香凑近了良玉,见她咬着唇,眼角含着泪,被自己气到这份上了一个脏字都沒有蹦出來,她突然便收起了笑意,索性便将自己早就想好的话一股脑全都说了出來。 “哼哼,你以为我到你这里來示威的,示威什么?示威夫家大哥仗着他弟弟生病休养,不在我身边,就像今日这般迫我,曹良玉,就算我不是如你一般是个官家娘子,我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说着,焚香果真便哭了出來,就连小伊在一旁满脸不屑地冷哼,她都不去在意,被焚香这么一闹,良玉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本來也不想去管她,见焚香越哭越伤心,又想了想今日这事儿的來龙去脉,突然便也心软了不少。 “……弟妹,别哭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说安慰的话时带着些犹豫,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焚香,哪知道她刚拉住焚香的衣袖,却被焚香一把甩开了。 “嫂子是不是以为我是故意差小袖來让你过去看我们俩的苟且之事,好让您难堪的!” 虽然说这确实是良玉心里的想法,突然被人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來,反而让她有些难堪,支支吾吾了一阵,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來,也就小伊依旧防备着焚香,上前一步便插嘴道。 “可不就是这样呢?还有其他不成!” “嫂子……您在邹府这么久了,我敬您一声嫂子,为了您自己好,也是为了弟妹好,您就快些与大哥完婚了吧!否则……否则再这么下去,焚香便只好了结了自己了!” 焚香说着,抓着良玉的手又颓然放下,只剩下一片沉默在良玉与她之间。 过了许久,良玉好半天回过神來,嗫嚅了许久,好歹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來。 “弟妹又何必这么说,怪吓人的!” 焚香苦笑,依旧低着头,喃喃自述。 “嫂子,您大概不会明白这娘家人不在身边,又沒有夫家人撑腰的日子,焚香一人在这汴京城,孤苦伶仃倒也罢了,就怕哪日事发,有苦难言,还丢了家族的脸,那个时候,焚香真不知道该找谁说理去!” 良玉眉头一皱,就连她自己都沒有发觉,她答话的声音已经渐渐回复了平常的温柔。 “你……你怎么这么说呢?” 焚香抽泣道。 “姐姐还不明白么,今日看得还不够多么……姐姐,您与大哥的婚约必须得履行了,如若不然……不然的话……” 良玉听着焚香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摆着便是些鼓动她去邹老夫人那儿问婚约的事,可是现下邹府上下都因为邹老夫人的关系而弄得人心惶惶,愁云惨淡,自己又怎么好去当这个出头鸟呢? 焚香一边抹泪,一边观察着良玉的反映,良玉虽然年纪比焚香大,但是性子单纯,一想起事情來,什么表情都会表现在脸上,焚香只是窥视一会儿,便已经推断出了她的想法。 这曹良玉看來也不是个傻子,也知道这出头鸟当不得,焚香下意识地一咬唇,心里便在盘算着在哪里再使一把力,正在这时,站在房门外的小袖突然推门进來了。 “夫人,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了!” 小袖说这话时,字里行间都透着一个稳字,焚香也闹不清楚这段时间里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总之再见到她时,小袖就好像是突然就长大了一样。 该做什么?不该做些什么?就算焚香不吩咐,她也一清二楚,眼下她突然打断了焚香的劝说,必然有她自己的理由,所以焚香虽然觉得意外,却也沒再继续说下去。 只是红着眼睛顺势点了点头,便与小袖出了门,临走前,还不望又求了几句。 直到二人走出了小院,焚香才问道。 “怎么突然便叫我出來了!” 小袖一欠身,轻轻在焚香耳边回道。 “良玉娘子的性子温,倒也不是愚笨,夫人刚才那样便好,呆的越久反而越有破绽,來日方长,可以慢慢熬!” 焚香听得这谆谆善诱,忍不住又多瞧了小袖几眼,细想之下,不免便自嘲地笑了出來。 “也是,我太操之过急了,不过,既然这步已经踏出去了,还是要尽快了事为好,若是她再摇摆,可就坏了!” 言罢,她又叹了一口气,转头对小袖道。 “也不知道,宣文表哥有沒有收到我的信!”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八章 妇人之见(6) 日子一晃而过,眼看便已是深冬,年关将至,在这个时候,邹府内务少了邹老夫人把持大局,光是一个曹良玉,实在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自从那次无意撞见焚香与正言的暧昧之后,良玉便再也沒有去找二人帮忙,焚香的这一计,显然是吃准了曹良玉的薄脸皮,让她一下便失去了两个得力的助手,自尊让曹良玉瞥不下这个脸面再去依赖这两人做好自己这个准主母的位置,可是她自己又沒有这种治家的才能,一时间,平日里有条不紊的邹府内务也渐渐变得杂乱无章起來。[.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某一日,邹老夫人忽然精神特别好,似乎还可以下床走动了,宜君等人闻此,心里怕是别人常说的回光返照,又急急忙忙请了青谱过來看诊,只不过事情并沒有她所想的那么糟糕,邹老夫人的病似乎是确确实实有所好转了。 虽然按照青谱的话來说,再好也不过如此,宜君还是感到很高兴,毕竟邹老夫人的病史已久,这么长时间以來,能够妙手回春的大夫,加上钟青谱,也就只有两个,现下宜君只是求母亲能够不用在病痛之中度过晚年,其他的早就已经不去奢望了。 与往常一样,看诊完毕之后,送青谱出府的还是陆焚香,二人步伐极为悠闲,谈天说地,身后跟着的小袖,分明是用來观察周围环境用的。 “……小袖还真是变了不少!” 这是小袖回到焚香身边以來,青谱第一次见她。 焚香笑了笑,走过廊桥时,还特意瞧了瞧已经结冰了的湖面。 “庭院深深,又有几个不会变的,不过你都这么说了,改天我一定要问个明白,现下小袖刚回來,我也不想太迫她!” 青谱抿了抿唇,习惯性地将手背在了身后,抬头便瞧着铺着白雪的青砖白瓦,这清冷的颜色与天边接连在一块,有种让人说不出來的萧索。 “宣文表哥回信了么!” “他回了,却也只有寥寥几字,并沒说什么其他的事!” 焚香点了点头,也沒有去管青谱的欲言又止,因为在她看來,无论青谱做什么?都断然不会害到自己,若是有什么话他不选择说,那一定是青谱拿捏不准,这话到底真不真或者伤不伤人,其实宣文的态度冷淡,焚香多多少少也有些察觉的,以前还总会有些家乡的特产与焚香最爱吃的小吃不远万里从浣纱镇寄过來,都是宣文的主意,现下这种东西越來越少了,少到好像例行公事一样。 焚香为这样的改变感到惶恐,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她身在汴梁,若浣纱镇真出了什么事她也是鞭长莫及,唯一能做的,便是写信去问,可是宣文不说,她也已经束手无策了,焚香想到此,不免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青谱又问道。 “香儿你为何要把那个人弄到汴京城!” 焚香本來还低落的情绪听了这话,不觉便笑开了,多少带着些算计与快意。 “她不來,怎么把邹正言给拖住!” 青谱沉默间,二人已经到了门口,焚香见他沒有上马车,似乎还有什么想要说的,便上前一步为他紧了紧披风。 “你现在升职了,咱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便越來越少,在宫里,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你也不必担心我,我陆焚香为了能够好好活着,从此以后做的每一件事都会为自己想,你只需顾及自己就行了,若我遇到什么难事,也一定会去找你的,你也一样!” 说罢,焚香抬头瞧着青谱的一双眼,那双眼依旧那么清澈,清澈到让她不忍去看,于是她一撇头,甚至轻轻推了青谱一把。 “走吧!” 青谱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几步才站定,其实焚香用的力气并不大,只是他已无法承受,最后,青谱像往常一样,一句话都未说便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焚香转过脸來,瞧着这雪地上的一行马蹄印,仰头望着这还在缓缓飘落的碎雪,心中始终还是在想着他。 穆长亭。 “小袖,咱们回去吧!准备准备,今晚上的饭食要张罗得热闹些,老夫人今晚上是要和咱们用餐的!” 小袖点了点头,一手扶着焚香又进了邹府。 朱红色的大门一关,在这漫天的白色精致中,频添了一抹艳色,红得像是血一般,却不知道是谁所泣。 作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一更 第三十八章 妇人之见(7) 这一餐规格之大,菜色之丰盛,实在是比得上年夜饭了,邹老夫人看着这满桌菜肴,规规整整,几菜几汤几甜点,荤素搭配有加,便知道一定不是出自良玉的主意,至少不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她刚一落座,便将这些坐在圆桌前的男男女女都扫了一遍,最后是看了好几眼陆焚香,这才将注意力又放回到菜肴上。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饭桌上的气氛尴尬异常,除了邹正耀依旧叽叽喳喳个不停以外,其他人都颇有默契地保持缄默,邹老夫人自问也还是个敏感的人,这样微妙的变化她自然也看在了眼里,却因为自己病了太久,错过的事也太多,根本就沒办法一眼洞悉其中奥妙。 宜君为了活络这莫名其妙的沉默气氛,一见母亲拿起了筷子,就赶忙先夹了些木耳白果进了邹老夫人的碗里。 “母亲,您尝尝,今晚上这餐饭,可是按照咱们小年夜的饭局规格定的,费了咱们好一番功夫呢?” 话音刚落,桌上便传來一阵附和的笑声,只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各有差异,正耀是真正开怀大笑,焚香与邹正言却是但笑不语,至于曹良玉则是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脸,邹母又瞧了一圈桌上的这几个人,顺势吃了几口宜君给她夹得菜,沒说好,也沒说不好,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和曹家有关。 “良玉,良婉呢?” “啊!哦……是,是父亲派人來说,这快过年了想咱们了,所以良婉便先跟着回去了!” 良玉在桌底下扭了好一阵的衣袖,终于想到了这样平淡的说辞,话刚说完,她也松了一口气,桌上人都互看了一眼,自然也明白是什么事情。 其实曹良玉与良婉两姐妹都与邹家有婚约,实在是因为这一对姐妹都爱上了邹家的少爷,这份感情已经根深蒂固到一被拔除命也不要的地步,曹家与邹家素來世交,既然自己的女儿都已芳心暗许,曹家便许下了这两门亲事。 本來应该是件眉开眼笑的事情,却因为邹正言的态度而弄得一团糟,眼看着曹良玉在邹家已经住了快两年了,邹正言却一直沒有提出要履行婚约,以前是以家事繁忙,良玉又太小推托,可是现在良玉都已经满十八,邹正言还是沒有动静,这样的消极抵抗,让曹家的家长不满意到极点。 什么想女儿了,分明是借着过年这档子事,想把自己女儿都接回去,省得丢了曹家的脸面。 一开始良玉与良婉两姐妹都不愿意回去,最是良婉,哭闹了好几天,还把自己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个遍,甚至于有一晚上跑到了正耀房间,硬是要正耀立马娶了她,宜君见这事可能越闹越大,怕收不了场,便硬着头皮出马说服了良婉先回去过年,日后再回來,至于良玉,因为邹老夫人将邹家的主管内务大权都给她了,如果自己也说服她回去,实在有要夺主母这个位置的嫌疑,便就作罢。 原來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有这么多玄妙在里头,也难怪良玉一被问到良婉,就无端端地紧张了。 邹母听到良玉的回答,也沒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并沒露出多少自己真正的情绪,忽然便又问到了其他的事情。 “我这刚醒來不久,就听到惜时与我说,咱们家有个大管事换了,为什么?” 邹母提到的这个大管事,是当初邹母嫁过來时,带着的贴身丫鬟之一,焚香也不太记得她的名字,只知道别人都尊称她为萧管家,从那以后,焚香这才知道邹老夫人的娘家姓原來是萧,不过,这个萧管家是焚香向宜君进言换掉的沒错。 良玉因为沒有邹正言与焚香的帮助,一个人顶着做这些她不擅长的琐碎事,她性子温和,耳根又软,总是舍不得下重手去罚人,赏人的时候倒是不遗余力,当宜君回來辅佐她管理时,却发现邹家的主院账簿,早已经是千疮百孔,其中就以这个萧氏的最为明显,连着几个月虚报了支出项目,刚开始还在尽量让账目看起來不那么明显,到后來发现良玉根本就是平庸之人一个,掩饰都懒得了,直接便交了这样的东西上來,若不是宜君与焚香插手,估摸着她还会这样下去,也不知道有多少冤枉钱会继续进她的口袋。 可是?事情虽然是焚香提议做的,却不能由焚香说出來,宜君一笑,就把这些事情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哦,是因为萧婆婆她觉得自己身子老迈,已经无法再担如此大任,便求良玉让她告老还乡,可是宜君不忍心,便自作主张地让萧婆婆去管咱们在京郊的那一处别院了,便是母亲您常去的那一所,到时候让她儿子一家也过來,正好别院那儿缺个顶大梁的,这般他们也可以母子团聚,萧婆婆自然也可以安享晚年,咱们多少还可以照应一下!” 邹母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不住地点头,只说好。 “这主意不错,哎,他们跟我嫁过來的丫鬟一共有三个,现下就只剩下她与袁玉了,安置好了她们,也是我的一个心病啊!这样好,这样好!” 邹母一边说着,一边又多夹了一些菜吃了起來,看起來胃口不错,其实是心情好的缘故。 席上,邹正言一直沒有说话,良玉也不会主动说话,除非邹母问什么?她便答什么?就只有焚香和宜君正耀姐弟俩有说有笑,本來的一餐庆祝邹老夫人大病初愈的团圆饭才不至于那么冷清,让人气闷,饭罢,大家正要各自离去的时候,邹府的另一位大管事,张管事却进來了。 “老夫人,这……外头來了个下人,不知是哪儿的,送了好些年货与几坛酒过來,便走了!” 邹母一皱眉,看了左右一眼,见其他人都是一脸疑惑的表情,遂又问道。 “那主人是谁!” “小的不知,只是那人临走时,说是他主人留了一封信,一定要给咱们大少爷!” 说着,张管事果真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笺,正耀离他近,鼻子又灵,深吸一口气便觉出了这信笺是带着香味的,一股女人香,他一脸紧绷,睁大了眼睛瞧着那白色的信笺,既好奇又怕别人发现了这个秘密,特别是曹良玉。 邹正言皱着眉头,一手接过那信笺,还沒打开看,心中便已了然,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正在喝汤的陆焚香,立马就站起了身。 “母亲,孩儿突然想起來有些事还沒处理干净,这便去了结了他!” 说罢,他便一个人带着那封信和张管事出了饭厅,焚香不言,自知那句话多半是说给自己听的。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二更 第三十八章 妇人之见(8) 汴京城最红的勾栏之所,便是飞琼阁,歌舞升平,夜夜迷醉,也不知道飞琼阁到底是有多少令人流连忘返之处,总之一旦踏进了这里的人,就很难有摆脱此等欢场的机会。 今日,是飞琼阁新进花魁初见的挂牌之日,众多才子商贾均是趋之若鹜,邹正言随着这人流一起进了飞琼阁,刚踏进门里,便听到了那似曾相识的声音,如黄莺出谷,清清脆脆地唱着,不知为何,当这物是人非放到他眼前时,心中的怒气竟然化解了不少,甚至于,邹正言看着这花灯朦胧,耳边听着这仙乐飘飘,竟然有些迷茫了。 看來,是她沒错,她果真是随着他到了汴京,带着她的色艺双全,带着她的一片真心爱意。 邹正言叹了一口气,正当他的思绪千回百转时,内里已经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正言知道,她的表演已经告一段落了,邹正言提步走了进去,一眼便望见了那藏在薄纱之后的人儿,现下她正站在那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之后,只是现了些许朦胧的身影在人前,却足够让那些台下的男人们痴狂。 “各位各位,初见姑娘现下要下去歇息一会儿,你们吃着喝着,咱们马上就來,马上就來啊!姑娘们,好好招待了!” 忽然,从后台走上來一个老鸨,一边甩着丝巾,一边就三言两语将台下那些金主们打发了,邹正一偏头,就见那内里的佳人正被一个丫鬟扶着往里走,他将手中折扇一拍,趁着混乱就走到了后台前。 “这位妈妈,在下要找初见!” 老鸨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邹正言,只觉得这男人有几分面熟,看那打扮,应该也算是富贵人家出身的,立马便堆了笑脸道。 “啊!这位公子,咱们初见姑娘她要休息,休息了以后呢她再……” 邹正言冷笑了一声,偏头看了看重仪便直接进去了,老鸨刚要拦着,却见到眼前一张银票晃了晃。 “……这位妈妈,行个方便,这些银子便是你的了!” 说着,重仪便毕恭毕敬地双手交给了老鸨,老鸨听罢,赶忙打开一看,那上面的数字立马让她喜笑颜开。 “好说,好说,不就是说个话么,可以,可以的!” 她一边呵呵笑着,一边也将重仪也请了进去,重仪一弓腰,算是道了谢,直接也跟着邹正言进了那后台里的小房,只不过,他是守在屋外罢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邹正言用手中折扇挑开了帘子,一眼就瞧见了初见,她现下正坐在梳妆镜前发着呆,刚才瞧见的小丫鬟早就不见了踪影,邹正言左右瞧了瞧,确定沒有旁人之后才道。 “艳歌,好久不见了!” 艳歌的身子一震,她本來柔软的身子忽然变得僵硬无比,好半天都沒敢回过头來看他一眼,邹正言也不着急她回话,自己就这么进到了房里,捡了个椅子坐下,一手打开折扇了轻轻扇了起來。 “怎么,不远万里來汴梁,是來寻人还是寻金!” 艳歌听到这问话,忽然便转过了身子來瞧着邹正言,一字一顿地回道。 “來寻人!” 正言抬起头來,望见了艳歌那一双含着泪的眼睛。 “來寻人,便是毁了你与那人当初的约定,你可记得!” 艳歌一闭眼,红唇都在微微颤抖,可是正言看着他的眼神依旧冰冷。 “记得,艳歌都记得,可是艳歌管不住自己,便只好化身初见,不过请那人放心,初见不是艳歌,断然不会做出什么让那人为难的事!” 正言点了点头,忽然站了起來道。 “咱们好歹相识一场,你若有什么要我帮的事情,尽管说便是,只是送信的时候便不要再送到邹府了,到时我让重仪给你地址,你大可以送到那些地方去!” 说着,他近到艳歌身前,用指尖抹去了她的泪水。 “待会便要上台了,别人可不想见着一个愁容满面的初见!” 艳歌不语,睁开眼睛时,果然便听话地笑了出來,只要邹正言喜欢的事情,她总会不遗余力地去做,不管自己心里到底苦不苦,这就是艳歌对邹正言的爱,璀璨而又绝望。 邹正言满意地瞧着她的笑脸,这才转身离开,前脚刚踏出房门,艳歌又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不留她,刚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她见他走得那么决绝,便知道单凭自己,根本就是留不住他的。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正在惆怅时,邹正言的声音又凭空出现在她房间里,原來他还沒有走,艳歌欣喜,猛地抬起了头,却又看到了他眼里的防备与考究。 “你怎么从艳歌楼出來的,是谁为你赎身了!” 艳歌苦笑,藏在袖里的双手早已成拳。 “不,既然是艳歌楼,楼阁已不再,要艳歌何用!” “你不说也无妨,我也大概明白是谁怂恿的这件事,好了,你先歇息着吧!” 说罢,正言便果真出了房间,再也沒回头,艳歌痴痴望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失神地靠在化妆台前,脸上现出了一丝苦笑。 “怂恿……原來是怂恿啊……” 一片痴情,又怎么是怂恿二字可以总结的呢? …… 回到邹府的邹正言还沒进房间,就被曹良玉抓了个正着,正言站定等着她到自己身前來,似乎并不意外曹良玉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该來的,总是要來的,如果不是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那个陆焚香也不会转这么大个弯把艳歌给弄到汴梁來了吧!不知为何,他在接到艳歌信笺的一霎那,便知道这一切都是陆焚香的安排。 两个人的默契都用在了这种地方,实在是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你找我什么事么!” 邹正言一如往常一样,还是对曹良玉很冷淡,冷淡到像是在对一团空气说话一样。 曹良玉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前,不仅沒有得到一丝安慰,竟然开口便是一句这样听起來很厌烦的话,她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一般,不自觉间,怨气便更甚。 “和你商量个事情!” 良玉对待邹正言,少有的言简意赅,她这样的态度反而是让邹正言感到了些许新鲜。 “正言,咱们的婚约已久,也是该到履行的时候了!” 邹正言冷哼了一声,心里对于良玉更是看低,她难道不知道,她现在这样的反映,完全是正中他人下怀么,到时候她这个准主母的位置要拱手让人不说,之后还会落到个悍妇的头衔,先前邹正言还不明白为什么陆焚香要把艳歌弄來,因为以他对曹良玉的了解,她断然不是那种妒妇,就算焚香投了多大的石子进了这汪水里,都不会勾起任何她想要的反应。 可是邹正言却算错了一件事,就是曹良玉对他的感情并不比艳歌的深,女人心难测,更何况还是一个爱得如痴如狂的女人,焚香是女人,心里也有所爱的人,她自然是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女人会变得有多么不可理喻,可惜她懂,邹正言还不懂,全然以为陆焚香这些都是小孩子的把戏,并沒有在可以阻止的时候出面说清楚,现下造成骑虎难下困境的人,其实就是他自己。 可是这样的严重后果邹正言还是沒有看透,他还是与往常一样,选择了消极应对。 “母亲现在身子不爽,而今办喜事,怕是不妥,再等等吧!” 说着,邹正言便转头要往自己的屋里去,还沒走几步,却又被曹良玉拦住了。 “等,等到何时,你给我个准数好不好,邹正言,你的借口我已经听够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就算再等,也该给我个时限,让我有个念想有个盼望,签字画押,以此为证!” 邹正言本來还在耐着性子听着,现下越听越离谱,到最后已经忍不住冷笑出声,他一甩袖,便绕过了曹良玉。 “不知所谓,胡言乱语!” 这样的评价对于曹良玉來说,根本便与羞辱无异,羞愤交加之下,曹良玉也顾不上那么多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一把又抓住了邹正言。 “你不和我成婚,到底是为了谁,是陆焚香还是那个飞琼阁的新花魁!” 邹正言被她这惊世骇俗的怒吼惊了一下,回过神來时,已经是满腹的懊恼,恨铁不成钢,怕是就是这个意思。 他一眯眼,一下就将曹良玉抓到了自己面前,力气之大,让小伊看得胆战心惊,刚要上前解围,邹正言却狠狠地瞪向了她。 “贱婢,你家娘子这么疯疯癫癫,都是你在背后唆使,你以为我不知道,再往前一步,立马就让你去领罚去,我不知道曹家家法对于奴婢唆使引诱主子之罪是怎么判的,邹家家法也轻不上哪里去,怎么,要尝尝!” “大少爷饶命,大少爷饶命!” 小伊一听,赶忙便跪了下來,身子抖得厉害,只后悔自己去套了邹正耀的话,还添油加醋地说给了自家娘子听,她无非是想让良玉能够有为自己争取幸福的勇气,哪里知道良玉的反映却是这么激烈极端。 “根本就不是小伊唆使的,邹正言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不清楚么,你放开我,放开我!” 多日以來积压在良玉心里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出來,她一边哭闹着,一边用那只还沒有被牵制住的手不住地捶打着邹正言。 邹正言脸色阴沉,恨恨说道。 “你不是想要和我成婚么,成婚了可不只是抓着这么简单,到时候咱们坦诚相见的时候多了去了,曹良玉,你刚才分明是在逼婚吧!现下怎么让我抓住都不肯,虚伪!” 良玉听了这话,忽然就沒了动静,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便闪现出了当日她撞见的那个场景,才子佳人,调笑戏谑,那样的眉來眼去与香艳美丽的场景她与邹正言都不曾有过,她与他有的,只有相安无事……或者是像现在这样的争吵,良玉越想越悲,这样的悲戚让她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如风中浮萍,且吹且散,且分且聚,都已经随它去了。 邹正言见良玉又平静了下來,一甩手便将她丢在了一边,若不是有小伊接着,她便一头撞到了柱子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收起你的那些妇人之见,不然,看你如何在这邹家活下來,重仪,我们走!” “……是!” 重仪望了良玉一眼,这才慌忙跟在健步如飞的正言身后离开了这长廊,良玉看着正言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一霎那,她的心好像是彻底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推开了小伊的怀抱,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长廊喊道。 “邹正言,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断了线的珍珠,伴着天边又逐渐飘下的碎雪,在这冬夜里,静静落到了人间。 读者交流群:7930325 明天开第三十九章李家公子 第三十九章 李家公子(1) 也不知道到底是过了多久,当穆长亭挣扎着从沉睡中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赫然躺在了熟悉的竹屋里,仔细一看,这便就是平日里自己休息起居所用的卧室。 “……婉婉……” 穆长亭轻轻偏过头,发现自己的师妹正趴在床边睡着,小脸上分明是挂着泪珠,大概是因为好久沒有开口说话,一时间长亭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一声叫唤虚弱至极,似是鬼魂的叹息,却是从人的躯壳里发出來的。 “婉婉……” 长亭吞了口唾沫,又叫了一次,他本來想侧过身子來去推醒婉婉,右手手指刚一动,便是撕心裂肺般的疼,惹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正在这时,婉婉忽然便睁开了眼睛,瞧见自己的师兄正在床上醒着,立马便清醒了不少。 “师兄,师兄,你醒了,师傅,师傅,,师兄醒了,他醒了,!” 欢呼雀跃的声音带着些哭腔,最后果真变成了抽泣,听在长亭耳朵里,怎么都有些不适应,他想要支起身子來安慰婉婉几句,却无奈现下自己形同废人,不要说使力了,就连移动一下自己的右臂都很困难。 还在半梦半醒间的长亭心里一紧,实在不知道自己的状况到底有多么糟糕,他现在太想第一时间见到自己的师傅,弄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还有自己的伤势。 正在他这么想时,他的师傅便已经带着婉婉进了房间,见他要起來,便一手将其按下了,另一只手则是按在了长亭的脉搏上,好一会儿,老人才叹了一口气,坐在了床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好小子,你是终于挺过來了,但是还要休息一段时日,你这真是,不受伤倒罢了,每次都是这么从鬼门关前走上一趟!” “……焚香……” 长亭摇了摇头,一心一意想着的都是焚香的事儿,老人一叹,过了半晌才道。 “她是被邹家的人带走了,或许会有些皮肉之苦,倒还不至于会伤到她性命,毕竟,邹家是要脸面的大户,断然不会将这种事情闹大的,你放心吧!” 长亭不答,只是苦笑,若是以前他是一定会放心下來,然后强压着自己对小桃的思念,就这么混混噩噩噩地过,而今小桃已是他的妻。虽然尚未有夫妻之实,那一段相濡以沫的日子却并不是假象,长亭不敢想象,只是将小桃当作棋子的邹家,在发现小桃意欲与他人私奔的时候,会怎么对待她。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你做什么?” 见长亭还是挣扎地要下床,老人家的声音参了几分薄怒,婉婉本來站在旁边沉默着,见状赶忙上前去扶住长亭。 “师兄……你就别逞强了,你知不知道你的经脉差点都被人断了个尽,若不是师傅及时赶到,你早就沒命了,你知不知道!” 婉婉说着,眼泪夺眶而出,落到穆长亭的手上,烫得他心里发疼,渐渐地,他停止了挣扎,因为婉婉的泪让他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就算是能够支持着下床,自己也支撑不到邹府的门前,更不用说将焚香从那里头带出來了。 老人在旁边一个劲地抽着烟,似乎长亭此时此刻心中的伤痛,已经分毫无差地进了他的心里,房间里沉默了一阵,只有婉婉细碎的抽泣声,老人只是抽着烟袋,至于长亭则是盯着房梁发呆,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突然,老人站了起來,将那烟灰都磕了个干净。 “行了,其他的也不用想了,为师这几日为你配好了药草,便替你去邹家瞧瞧!” 长亭一愣,忽然脸上便有了神采,看得老人直摇头,原來活死人与活人之间,根本就是一线之隔。 “师傅……我……” 他一抬手,制止了长亭。 “为师只问你一句,你和婉婉,怎么会和那帮盗匪在一起!” 婉婉浑身一震,不自觉便瞅向了长亭,只见长亭双手扶着床沿,叹了一口气。 “是徒弟意气用事,连累了师妹!” “哼,她,她倒是沒什么?只不过是带回來一个累赘,累死为师了!” 婉婉咬着唇,一脸不快。 “师傅,他才不是累赘,是他救了我!” “哼,累赘就是累赘,还和我争个什么劲呢?真是女大不中留!” 说罢,老人的烟杆便敲到了婉婉头上,手劲用得不重不轻,婉婉摸着脑袋,小脸涨得通红,嘟嘟囔囔,只是让长亭听清楚了几个字。 “若不是他救了我……才不领他情!” 老人看着婉婉这模样只是觉得好笑,斜睨了她一眼道。 “行了行了,快些去给你师兄熬药去,杵在这儿做什么呢?快去!”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挥舞这烟杆,似乎是要抽打婉婉一样,婉婉先前就已吃痛,赶忙便跑了出去,沒心沒肺的小孩心性,让她忽然就忘记了前些天的悲伤,老人与长亭见着她急忙跑出去的背影,都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忽然,老人转过头來,望向了长亭。 “你怎么会和李尚凑到一块儿去的!” “……他是那几个寨子头领之一!” 老人听到这样的回答,震惊不小,刚想再问,却听到长亭又恨恨说道。 “本來这件事我想和平解决,是李尚出卖了他们,也出卖了我和香儿,咳咳!” 长亭的师傅听罢,忍不住兀自沉思起來,过了好一阵,才又站起身道。 “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瞧瞧婉婉的那个救命恩人!” 说着,便带着一肚子疑问出了长亭的房间。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九章 李家公子(2) 自从与邹正言有了那一次激烈的冲突之后,两人便在邹家彻底形同陌路,只不过这样的冷战,折磨的根本就只是曹良玉一个人,反观邹正言,反而是乐得轻松,甚至于有变本加厉的行为。(.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邹正言放浪形骸,早出晚归,白天是真正忙着邹家的生意,可是到了晚上,谁也说不好他的真正去处,只知道他每次夜半归家,不是带着一身脂粉酒气,便是带着一脸阴沉。 这些细碎的消息传进曹良玉的耳朵里,便让她心里更加难受了,整天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脾气也自然是差了许多,小伊知道她心里苦,又是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娘子,便咬咬牙什么都忍了,可是邹家的那些家丁们却并不买账,本來从邹老夫人到邹宜君,就连只是帮衬着主母做事的陆焚香,邹二夫人都不曾给他们这些下人脸色看过,并且也是带他们和颜悦色,大家真正觉得是一家人一般,可是这个曹良玉算个什么?以前可怜她拿着鸡毛当令箭。虽然大少爷不喜欢她,可是邹老夫人宠她,况且日后她也会是邹大夫人,所以大家对于她的迟钝与些许怠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现下曹良玉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不会差遣人,就连脾气都变坏了不少,这怎么能够不让他们这些下人怨声载道。 只不过曹良玉并沒有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她的思绪总是会被邹正言的一举一动牵着引着,当有人与她报信说,邹正行这几个晚上都是去了飞琼阁时,曹良玉只觉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手中抓得紧紧的东西,却慢慢变得虚幻与不现实,这样的改变让她惶恐而不知所措,也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她做了一个决定,一个让她日后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后悔的决定,总之不管未來结果如何,此时此刻的她之所以愿意迈出这一步,全都是因为自己太想要得到幸福。 然而,这一切邹正行并不知道,他这几日急着來飞琼阁,完全是为了见两个神秘客人,这两人的存在是他眼下最为棘手的事情,正言一手挑开帘子,就见初见在给那个男人斟酒。 “初见,你先出去,叫些可口小菜,好好招待这两位公子!” 艳歌听到邹正行这么吩咐,立马乖巧地放下了酒瓶,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自始至终,二人之间沒有一句多余的话。 “邹兄,得此红颜知己,夫复何求!” 男人见艳歌如此听话,笑着抬了抬手,意指艳歌,言辞间满是赞许之意,这男人与邹正行一样,一身商贾的打扮,却更多了几分英气,说话的嗓音倒是温文尔雅,若不是他的咬字有些生硬,还真让人以为他便是汴京中生活的普通商贾,别无其他。 邹正言对于他的赞美并不买账,只是坐到了那人的对面,却是侧身坐着,并沒有面对他。 “你有什么事,这么不远万里地从上京來,总不是來逛逛飞琼阁吧!” 这样恶劣的态度,让那男人的随从满脸不高兴,刚要站起身來训斥几句,却被自己的主子一把拦下了,对于邹正言的冷漠,他依然温柔笑道。 “邹兄,此次來,只骨只是想与邹家做个生意!” “做生意!” 邹正言一愣,忽然便回过头來,防备地瞧着那个自称为只骨的男人。 “你要和邹家做生意,为什么?” 突然,邹正言冷笑了一声。 “难道还嫌大宋进贡给你们辽人的布匹锦帛不够多么!” “邹兄说笑了,进贡给辽人的,其实都是辽国王室的,与平民百姓何干,只骨确实只是想來做个生意,别无其他,怎么样,邹兄,想必你也是个聪明人,不会放过这种和气生财的机会吧!” 邹正言听着这话,又沉默了半晌,忽然抬头道。 “你不是和李尚更要好么,他们家可是在边关交界处有驿站的,为何不去找他!” “驿站是驿站,我是想做布绸生意,自然要找整个大宋最好的商贾,怎么,莫非邹家沒有拓展生意的意图,若是有,是可以随时可以找我的,在下会在这汴京城逗留几天,邹兄若是想通了,何时都可以到老地方來找我,这里,我也会每晚來小坐一会儿!” 说到这里,只骨故意停顿了一会儿。 “初见姑娘既然这么听邹兄的话,想必这里也是议事最安全的地方吧!” 邹正言冷着脸忽然站了起來。 “生意的事,可以考虑考虑,至于别的,你不用多想了,还有你那口音,最好再收掉点,辽人在这儿,总是是非多了,我家里还有事,便先告辞了,您请便!” 说完这些话后,邹正言便径直出了房门,正巧见到初见带着些端着酒菜的丫鬟进來,只是向她点了点头,便一个人离开了飞琼阁。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九章 李家公子(3) 邹正言满腹心事地回到家里,被他留在邹府的重仪便突然冒了出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怎么!” “是,良玉娘子今日一早就到老夫人房间里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到这会儿了还沒出來,只不过老夫人有命令,今日邹家主人,大大小小都要到饭厅候着,大家一起用饭,少爷,这会儿唯独就缺您了!” “……我知道了!” 正言皱紧了眉头,只觉得这一阵子什么都不顺,刚准备好回浣纱,陆焚香却突然跑去了洛江阁,还险些与人私奔,那个平日里大气都不敢出的曹良玉,更是离谱,居然对他大呼小叫,性情也变了许多,邹正言心知,自己正在被陆焚香设计,她对邹府的怨恨,对邹家人的愤怒,他都看在了眼里,也许利用曹良玉与艳歌來让自己深陷琐事之中难以抽身,只不过是她的第一步了,邹正言这些天想了很多,却始终不知道陆焚香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想不到,就先不想,做好手头的事情,这便是邹正言,可是谁又曾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个他根本不想再有任何瓜葛的辽国富商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竟然还提出來和自己做生意。 邹正言冷哼了一声,突然觉得这个神秘莫测的只骨才是现下最棘手的人物,若自己沒记错,上次邹家与他合作的时候,就是邹正行出事的那一次。 正在想着,饭厅却已经到了,正言抬头扫了一阵,见正耀等人都已经坐在了那儿,焚香正和宜君亲密地聊着天,只是声音太小,让站在厅外的他听不出内容,至于邹老夫人和那个曹良玉,似乎还沒有出现。[.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也不知道焚香是说了什么?宜君开怀笑了一阵,无意间瞄到了正言,便忙对正言招手道。 “正言你回來了,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进來坐下,來來,给大少爷上茶!” 被宜君这么一说,大家忽然便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正言身上,邹正言知道,这一会儿他不进去是不行了。 “姐姐,还是你眼睛灵,从來如此!” 邹正言说话向來如此,听起來好像是赞扬,仔细一想却又仿佛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若是对待平常人,倒也不会那么明显,可是每次与宜君说话时,他总会不自觉地变得尖锐起來,说是尖酸刻薄,倒是一点也不为过。 宜君只是笑了笑,全当这是弟弟的恶作剧,完全就沒将这样的敌意放在心里,说话间,茶已上,糕点也吃得差不多了,却还不见老夫人与良玉,正耀嘟着嘴,有些意兴阑珊。 “怎么还不出來,到底是吃不吃饭了,本少爷真是要饿死了!” 焚香沒好气地斜了正耀一眼,便将自己眼前还沒动过的点心又推到了正耀面前,任谁都瞧得出來,她对正耀是真正疼爱的。 “你就着吃吧!大不了待会儿二嫂为你做几样江南小菜,还不够封你这个嘴的,现下安静些便是!” 正耀嘻嘻一笑,连连点头,果真就不再说那些糊涂话了,大概除了正耀以外,其他人都已心知肚明,说是一起吃饭,其实这一聚与晚餐沒有半点关系,肯定是邹老夫人发了狠,一定要对众人公布什么决议,且还不容他人置喙,这才将他们这些貌合神离的家人凑在一块,毕竟要说最亲的人,邹家主室里头,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随着时间慢慢流走,房间里除了正耀还在不停说话,大家都安静了下來,好像其他人将要说的话都给了邹正耀,自己早就已经无话可说,也只有听的份,正在这时,饭厅的后堂出现了些许动静,宜君与焚香对望了一眼,知道多半是邹老夫人來了,于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从座位上站了起來,静静候着。 果然,老夫人被良玉搀扶着走到了大家身前,见宜君他们都站着等,待坐下之后,她才挥了挥手。 “你们都坐下來吧!” “是!” 平日里在外头呼风唤雨的邹家少爷与夫人,此时此刻根本就沒了平常的霸气,有的只是作为儿女的温顺与乖巧,邹老夫人让他们做什么?他们才做什么? 邹母并不急着说自己的决议,只是将在座的几个人看了一遍又一遍,忽然她的眼神就定在了邹正言身上。 “正言,你过來!” 邹正言像是并不意外,沉默不语地走到了母亲身边,与曹良玉一左一右对立站着,却并沒有看着她。 这是焚香自老夫人病愈以來第二次见她,看这老人家的脸色,似乎并沒有好到哪里去。虽然邹老夫人脸上带着些微笑,却依然沒有办法将她的一脸倦容掩饰过去。 焚香心下冷笑,只觉得曹良玉也不过如此,看似是何等温良可人,到头來也只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官家小姐,慌了神的时候,也就沒那个心思去考虑别人,只是让自己快活便够了。 曹良玉请邹老夫人來为自己主持公道,并沒有让焚香感到任何意外,一切,仿佛都在意料之中,唯一让她算不到的人,只是邹正言。 “你们二人,自小就订了婚约,哪知道咱们邹府是非多,一波未平一波起的,也真是耽搁了不少你们的时间,现下我这老家伙的病也好了不少,是该给你们挑个好日子的时候了,看到你们成家立业,老身也算是了了个心愿了!” 邹母言罢,正耀便欢欢喜喜地跳了起來。 “那敢情好,咱们家在汴京摆酒席,又有好吃的了!” 宜君一笑,将正耀拉到了自己身边,戳了一下他脑门道。 “就知道吃,还不快给你大哥和大嫂道喜!” “是是是,是该如此!” 正耀一拍脑门,刚走到正言面前作揖,却被正言一把扶住了,让他行不了这个礼,场面顿时一阵尴尬,就连邹母的脸色也冷了不少。 “……曹良玉,你果真是要嫁我!” 邹正言也沒管别人的眼光,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良玉瞧,良玉本來低着头,被邹正言这么一问,忍不住就有些心虚,明眼人都可以瞧得出來,这突如其來的成婚根本就不是邹正言自愿的,而是她仰仗着邹母的宠幸,逼迫出來的。 她胡乱地点了点头,只求邹正言别用这样的眼神瞧着她。 邹正言又看了她半晌,忽然微微一笑,松开了邹正耀。 “好,那便成婚吧!母亲,您就挑个黄道吉日,越近得越好,既然要成婚,那便索性快些,快刀斩乱麻,免得夜长梦多!” “嗯,既然你也同意了,宜君,这件事便交给你了,挑好了日子之后,咱们再好好商量一番!” 宜君点头答应,邹正言更是沒有任何异议,事情进行得太顺利,顺利到让焚香与曹良玉都感到了胆战心惊,只不过,相比于焚香起來,良玉的心里更是沒底。 “行了,正事儿也说完了,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邹母长叹了一口气,似乎对于邹正言的态度很是满意,压根儿就沒有注意到良玉的不安,这一餐饭很是简单,却也并不算有多朴素,焚香几人依旧谈笑风生,唯独曹良玉沒有,仿佛大家把所有的悲伤与疑虑都只是留给了她一个人。 当明月初照,大伙儿各自散去时,曹良玉也是最后一个走的,至于邹宜君与正言,早就已经沒了踪影,在回房的路上,小伊觉出了良玉的反常,见四下无人,忍不住便问出了声。 “娘子,既然邹大少爷已经答应了,您为何还是这么愁眉不展的!” 良玉轻轻摇了摇头,心中苦涩,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所以,不说也罢。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三十九章 李家公子(4) 刚进邹宜君的房间,正言便将自己要说的话倒了个尽。 “完婚之后,我打算还是去做江南的布绸生意!” 宜君一阵犹豫,最后还是将心中的顾虑说了出來。 “我不是要拦你,只是你和良玉刚成婚便急着跑,是不是不太好!” “姐姐,莫非你还顾忌了那曹家人不成,我们邹家虽然也已是时过境迁,他们曹家,呵呵,不过是昨日黄花吧!” 邹宜君叹了一口气,对着正言坐了下來。 “并非是说曹家,我是真正担心良玉,弟弟,她是真心喜欢你,不管这次她做得对是不对,她多少也是有为你想的!” “多少……这句话倒是沒错,只是她这一逼婚,十分里头估计也就有两分为我想,其他的都是她的顾虑!” 邹正言冷哼了一下,嘲笑意味明显,宜君瞧着他脸上带着的嘲弄,突然问了一句与这件事不怎么相关的话。 “若她一直不提,你就一直不娶她!” 邹正言不答,望了自己姐姐一眼,又低下了头。 “总而言之,江南布绸的生意我志在必得,若母亲想连这点权利都剥了我的,这个婚我不结也罢,我还少了个累赘!” 累赘,自然是指的曹良玉,宜君听这话在耳里,真真切切,禁不住便为良玉感到心寒,真不知道她本人若听到这两个字,会做何感想,大概,已经沒有任何力气去想了吧! “好,我会想办法的,这件事你无需挂心上!” “那自然最好!” 说着,邹正言便站起身來向外走,却又被邹宜君叫住了。[.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正言!” “……什么事!” 他站在门前,也不转头,他的影子整个都罩住了邹宜君,让她瞧不见一点光亮。 “……对良玉好点,她爱你,本无错!” “哼哼,知道了!” 也不知道邹正言是带着怎么样的心思回了这句话,邹宜君听着总是觉得不放心,还要嘱咐几句的时候,人早就已经离开了。 …… 深夜,总是如此漫长。 李尚一人刚赴宴归來,一路走得摇摇晃晃,若不是有随从扶着,真不知道他这次还能不能够顺利回到家里。 “少爷,您要去少夫人房间么!” 李尚抬头,只是瞧了一眼那已经熄了烛火的房间。 “回书房吧!” “……是!” 随从低头应着,只顾将李尚扶进了书房,刚要点烛火却被李尚挥退,一时间,昏暗的房间内,便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他透过窗棂望着那被阴影切割了的圆月,心中模模糊糊现出來的影子,竟然属于那个邹家的女人,李尚甩了甩头,自觉是自己喝多了,纤细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忽然,房间阴影处飞來一抹白,李尚顺手一抓,另一只手已经拿着一把出鞘的剑。 “谁,出來!” 偷袭李尚的是一条丝巾,柔软的手感似乎并沒有一点恶意,那人微微笑着,从阴影里走了出來,就站在了李尚的剑前,倒也不躲。 “……怎么是你!” 见到了那人的面容后,李尚绷紧的神经突然又放松了下來,他将长剑随意一送,又让它回到了剑鞘之中,至于那团丝巾,却被他丢在了地上。 “你不去找邹正言,跑到我这里來做什么?” 说着,他又坐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來人依旧淡淡笑着,踱步走到了他身前。 “邹正言我自然是去找了,可他似乎不太想和我们做生意,怕是有些顾虑吧!所以,只好來找你了!” 李尚冷眼瞧着这不速之客,看了半晌才道。 “只骨,你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你想要我帮你找邹正言我找了,你想要和他谈生意我也帮你出了面了,现下你们谈不到一起,与我何干!” “嗯,这一桩似乎是沒关系,另外一桩,可就说不好了!” 李尚听到只骨似是而非的回答,忽然便站了起來。 “……你什么意思!” 别人的口气已经坏到了极点,可是只骨却还是笑,轻轻一压,就将李尚又按回到了椅子上。 “李兄稍安勿躁,只不过让你再帮个小忙罢了!” “……萧只骨,你是太高看我了,你都沒办法的事情,我能够有什么办法!” 李尚压根就不想再与他们两人的事情再有什么牵扯,却因为受制于人,只能够选择虚与委蛇,只骨听着这充满推脱之意的话,似乎并沒有让他有多恼怒。 相反,他早就已经料到了李尚的反应,四年前两人的合作,真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邹正行就那么乖乖地走进了李尚秘密布下的天罗地网里头,再加上邹正言的嫉妒推波助澜,这才会有浣纱江畔的爆炸沉船。 本來李尚与只骨都以为这是第一次合作也将是最后一次合作,可是谁又曾想到,天意弄人,两个人都沒有完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四年后,两人再聚首时,变成了各自的累赘与噩梦,这种似敌人又似同伴的关系,李尚早就不想维持下去了,怎奈现下留在萧只骨手上的把柄太多,若是这些事情都被邹家和邹正言知道了,他和李家的产业一定会付之一炬,荡然无存。 “便是要你出面,做个说客!” 这句话与其说是请求,倒不如更像是命令,萧只骨与李尚都已心知肚明,李尚是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什么反对的意见,不管这任务有多难,他都必须接受。 好在这萧只骨也算是一个守信用的人,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不会总是拿着这些短处來要挟自己。 李尚低头沉默了半天,一咬牙道。 “好,我做,但是我做了这件事之后,绝对不要有下一次,萧只骨,你若食言,我定与你來个鱼死网破!” 萧只骨听到李尚的回话,笑得更是温和了。 “李兄说得是哪里的话,自然不会有下去了!” “……哼,最好便是如此!” 李尚一甩袖,便径直出了书房,反倒是将萧只骨这个不速之客留在了那里,好像他才是李家真正的主人一样。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二更, 第三十九章 李家公子(5) 邹宜君为正言与良玉选的黄道吉日不远不近,就在一个月之后,当时邹母看了这日子觉得很满意,反倒是邹正言不太满意,因为这代表着他在汴京又要呆上一个月。 邹正言皱眉问宜君道。 “有沒有再近些的日子!” 宜君还未回话,邹母便已经接了话。 “行了,已经够近的了,平日里都沒看你这么着急过,现下也不必如此着急嘛,毕竟是你的人生大事,总是要好好准备一番,这才不会失了邹家的脸面!” 邹正言表面上点了头,但是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说不能丢邹家的脸面,无非便是心里还是对于正行的婚姻耿耿于怀,若不是为了陆家庄,邹母也断然不会同意陆焚香这种乡绅之女嫁进邹家,成为正行名义上的夫人吧!即便邹正行不在了,好像一切都沒有改变。 偏偏邹正言恨死了这样的一成不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切也成为这一成不变的附属品。(.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那就依照母亲的意思办吧!” 邹正言平静地答复完以后,便已转身离开,一心一意地忙碌起來,为转接江南生意做着准备,然而,曹良玉与陆焚香对此都是一无所知。 一个满心以为从此就是拴住了自己心爱的人呆在了自己身边,而另一个却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被发配回自己的家乡,从此就孤身一人顶着个有名无实的二少夫人的位置过一辈子。虽然沒有自由但是好歹还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心已不用再惶恐与孤寂,更不用再去恨什么?夺什么? 陆焚香想到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梳着曹良玉的发,看着她一身红妆,不自觉就想起了昔日的自己,这身红装似乎本身就对她不一样,穿上又脱下,脱下又换上,几个來回,结局总是让人啼笑皆非。 “弟妹,你怎么了?” 良玉正沉浸在梦想即将成真的幸福之中,焚香这一叹,让她好奇地回过头來,好像现在的她,根本就无法理解哀愁二字一般。(.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焚香一弯红唇,只是用小梳又整理了一下她的发便道。 “嫂子,好了,你站起身來去那镜子前瞧瞧,喜欢不喜欢!” 良玉应声而起,被焚香牵着到了镜子前,那一身华装,连带着缀于她脸前的那一排珠玉吊坠,都是她所不曾见过的,也不知为何,明明都是些平淡无奇的东西,经过焚香的巧手,竟然便让这些东西在她身上起了多种妙用,良玉痴痴地望着镜中人,只觉得自己身上每一个部分都在熠熠生辉。 ‘“怎么样,可还合意!” 焚香见良玉沒说话,故意又问了一句,良玉连连点头,那些个金步摇与坠饰均跟着她的这个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定然是喜欢的,好妹妹,良玉可从來沒有见着自己这么美过!” 说着,良玉又在镜子前轻轻转了一圈,细细欣赏着这一身华装,见着她雀跃的模样,焚香却也只是笑,自己的想法与回忆都只是埋在了自己心里,一个人去慢慢品味。 正在这时,外屋却依稀传來小伊的声音,带着些调皮,似乎是在与另外一个人对话,却只是听到她一人的嗓子。 “大少爷,现下您可不能进來,怎么,想我家娘子了,这可是成婚前十四天,在禁忌之内的,可不能互相见了,您……” 小伊一个人叽里呱啦地说着,听那语气好像是邹正言來了,良玉与焚香对望了一眼,忽然脸一红,为了掩饰自己心中呼之欲出的狂喜,她甚至不敢再看焚香。 焚香含笑瞧着娇羞的良玉,甚是善解人意。 “嫂子,焚香替您出去瞧瞧!” 说着,她便挑开了门帘,绕过屏风出了外屋,果真便见邹正言双手背在身后,对于唾沫横飞的小伊三缄其口,一脸冷淡,若不是因为这人是邹正言,焚香还真会因为这场面太过于滑稽而笑出來。 “大哥,您找嫂子有什么事情,焚香可以代为转达!” 邹正言瞧了焚香一眼,忽然便开了口。 “我是來找你的!”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明显是要焚香跟上去,小伊一阵惊讶,突然猛地转过头來,让焚香猝不及防。虽然她什么都沒说,焚香也从她的眼神之中读出了些许不信任,甚至于是一些鄙夷。 焚香苦笑,知道自己不去也不是,去也不是,与其留在这儿被这主仆俩盘问,还不如直接跟着邹正言出了这是非之地算了。 思罢,她便上前对小伊吩咐道。 “我去去就來,你先替你家娘子整理下嫁妆!” 说着,便果真跟着邹正言出了良玉的小院,小伊怎么都沒想到陆焚香竟然真的应约前去,好半天沒有回过神來,见二人已渐渐走远,她不由得愤恨地跺了一下脚,立马便往内屋里去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一更 第三十九章 李家公子(6) 十二月的北方冬天很冷,长年累月地下雪不说,就连刮的风都是如碎冰一样让人呼吸不能,邹正言与焚香一前一后,隔着好一段距离在回廊里走着,相对无言。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焚香凭空吹了好一阵子的冷风,可是邹正言却一直沒有说一句话,她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索性便停下了脚步,对前面的人喊道。 “喂,你这是要去哪儿,邹家那么大,莫非还打算带着我走一圈再说不成,我可不干!” 说完,焚香像是赌气似地,一屁股就坐到了一旁的廊凳上,以此表示自己不会再妥协的决心,邹正言转过头來,见焚香正坐在一边,驻足了一阵之后他又慢慢走到了她身边,张开手时,一串钥匙便落在了焚香眼前。 焚香抬眼瞧了一阵,还是不明白邹正言的意思。 “邹正言,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汴京城邹家布绸庄库房和主店帐房的钥匙,我与姐姐商量过,准备把这给你!” 焚香听后一惊,藏在毛边袖里的双手抓得更紧了,她状似轻松地问道。 “给我这个有什么用,更何况这汴京城里的钱庄和其他生意不是一直都是你和大姐管么!” “哼,是我们管沒错,不过之前这汴京城的产业是分三份管理,财政金银一直都是大姐把持,邹家引以为傲的瓷器与绣庄则是由二弟,你的丈夫邹正行管着,至于我,也不过是那么一小部分的布绸生意罢了!” 邹正行见焚香不收,倒也不勉强她,又将钥匙收回到了自己手里。 “我们给你的这一部分,也不是绣庄,是我在汴京城管理的布绸生意!” 焚香低头听着,越听心中便越是不安,她忽然站了起來,与邹正言对立站着。 “……邹家要把你的这部分生意给我,你去哪儿!” “自然是去打理江南的生意,怎么,难道你忘记了邹家在江南的生意有多大么!” 这一句话虽然言简意赅,却已足够粉碎了焚香的一切幻想与希望,她突然就这么安静了下來,只是盯着邹正言瞧,廊外的雪花依旧在风中乱舞,竟然还有愈下愈大的势头,偶尔有两三点落到了焚香的身上,濡湿了她的眼,惹得她如扇一般大呃睫毛微微颤动,雪花越落越多,焚香那红色的披风似乎也沾染了不少白色。 邹正言伸手想抚去那些冰冷的雪花,可是指尖刚碰到,这些脆弱的生命却全都不见了踪影,飞灰湮灭了。[.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为什么?事已至此了,为什么就不将我放逐算了!” 焚香身心疲累,就连站在这儿的力气都沒有,她满脑子都想着江南小镇的平静,想着清风谷,想着桃花林,想着那个不知是生是死的他。 可是?这梦还未实现,就已经被击碎了,焚香睁开眼睛,满眼都是这梦境的碎片,她的心里突然空落落的,让她再也沒有力气站在邹正言的面前。 忽然,焚香的身子一歪,便靠在了廊柱上。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我不知道,我同意,是因为我想留下你!” 邹正言一手扶住了焚香,低下头來,在她耳边落下了这样一句炙热的话语,焚香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苦笑与她的泪水混在了一起,轻轻落下,凝结成冰。 “邹正言,你别天真了,我们是不可能的,你这样,会害死我!” 邹正言见焚香沒有反抗,索性便依旧轻轻扶着她的手臂。 “我也知道,我的决定断然不会害死你,必要的时候,你会反击以求自保,这才是我认识的陆焚香!” 沉默,在二人之间慢慢蔓延开來,邹正言分明嗅到了泪水湿咸的味道,突然,焚香慢慢坐了下來,抬起头來望着他。 “……你就不怕,我要整个邹家为我陪葬么!” 这样可怕的话语却只是换來邹正言无所谓的一笑,他用微微弯曲的指关节抹去了依旧挂在焚香脸上的泪珠。 “若是邹家真的变成了一片废墟,至少还有你陪我!” “……你疯了!” 焚香睁大了眼睛,心乱如麻,只是凭着本能对邹正言下了一句这样的评语。 正言瞧着焚香,忽然便抱住了他,那样的温柔,让一直与之为敌的焚香感到了不知所措,她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与心跳声,听到了他那一句几近让人心碎的呢喃。 “是啊……我是疯了,你又何尝不是……陆焚香,为什么你给那个穆长亭的爱,不愿意分给我一点呢……明明我才是可以给你真正幸福的那个人,你若愿意全给了我,我宁可当这样的疯子一辈子!” 从邹正言的口中听到长亭的名字,就像是一根长针,毫无预警地扎入了焚香的皮肉里,入骨三分,这样的痛让她又想起了那些前尘往事,是的,她忘不掉,忘不掉是谁让她如今依旧深锁于这庭院深深之中,忘不掉是谁让穆长亭生死未卜。 就是这样的痛彻心扉,让焚香猛地推开了邹正言,她踉跄地后退着,捂着胸口的双手抓紧了衣衫,她咬牙切齿也不足以将这恨全部吞下,因为她的心里,她的身体,都已经被这样的恨与怨给堆满了。 “邹正言,你别妄想了,那是你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一辈子都得不到!” 说罢,焚香便转头跑开了,这一次,邹正言依旧沒有去追,只是他眼中慢慢聚集而成的哀伤,悄无声息地凝成了墨,如黑曜石一般散发着暗淡的光芒。 良久,邹正言就这么坐在回廊之中,看着手中这一串邹家的钥匙,在焚香看來,这又何尝不是一串锁链,将她永远困在了这硕大的奢华牢笼之中,让她一辈子都消磨在此,再也沒有任何爱与被爱,只有恨与被恨。 ……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的第二更,希望大家能够喜欢,感谢订阅我的文章的人。虽然只是极少数,也非常感谢, 第四十章 权衡(1) 邹正言大婚当日,放眼汴京城内可以叫上名号的氏族几乎都來了访客道喜,场面之宏大,也让焚香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才是邹家潜在的势力。[.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虽然焚香自小经营陆家庄,大场面也见过不少,可是像这么人來人往络绎不绝的场合,真正还是第一次见着,焚香只觉得站在那儿迎客空气都有些稀薄,让她难以呼吸。 “小袖,我们先回房吧!” 等了一阵,焚香愈发觉得头晕脑胀,转身就想寻个清静地方,刚要走,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抬头一瞧,竟然是青谱。 “你怎么來了!” 焚香立马惊喜地笑了出來,青谱含笑,伸手便给了她一个精巧的小葫芦。 “若是头晕喘不过气來的时候,便闻闻这个,现下你是邹家的二少夫人,可缺不了你!” 焚香一手接过那药瓶,果真又站在了房厅处迎客,差遣那些下人将房客的贺礼都分门别类的放好,一边忙着,一边还不忘与守在她身边的青谱聊上几句。 “怎么你今日來这里了,不是该在宫中好好呆着么!” “副使主管院事大人放了我的假,便说邹大少爷新婚之日,让我來瞧瞧,好照顾到老太太的身体!” 焚香听着钟青谱冠冕堂皇的理由,忍不住扑哧一笑,回头望了她一眼。 “我可不是邹家老太太,老太太在厅堂里坐着呢?” 她向大厅扬了扬下巴,邹老夫人坐着的位置正好在她斜对面,站在她的位置上,一眼就能够瞧到。 青谱一摊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你也瞧见了,站在这里瞧着那位老人家正好,若是站近了,连我立足之地都沒有!” 焚香心里一暖,知道青谱虽然是有公务在身,还是将她的身体状况放在了第一位,不自觉便轻轻回了句。 “青谱,谢谢你!” 青谱淡然一笑,什么也沒说,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正在二人说话时,大门处又來了好几位客人,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身材有些佝偻的老人家,白发苍苍,全身上下却打理得很是整洁,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年轻随从,皆是眉清目秀,两人手里各捧着一个黑栖木盒子,青谱抬头瞧见这慈眉善目的老人时,忍不住便咦了一声,见那人已经要走到焚香身边,赶忙便低声提醒道。 “这是刘太后身边的李公公,宫内的大总管!” 焚香一惊,下意识地回头望了青谱一眼,却见他早就已经钻到了不远的人群里,当她再回头时,贵客已近到身前,焚香赶忙迎了上去,行了个礼,见李公公服饰穿着平常,便知道他是领了太后的旨意,不想太显眼,她轻轻一笑,满脸受宠若惊的神情。 “李老爷,您怎么來了!” 李公公先前见焚香走近,还怕她会直接叫出自己的官衔,让他办砸了刘太后的差事,正想着要什么开口时,却沒想到焚香竟然善解人意地给了他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让他甚是满意,顿时心情也更是好了不少。 “邹大少爷与曹家娘子成婚,这么天大的喜事,哪有老朽不來的道理!” 说着,他挥了挥手,那两个随从便到了他身前,焚香瞟了一眼那两个黑匣子,只觉得沉甸甸的,自然也知道是刘太后所赐,赶忙便让小袖带着两人径直到库房去了,自己则留在原地又与李公公说了几句话。(.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话毕,忽然老人家凑到焚香耳边轻声道。 “这是太后娘娘御赐的如意一对,摆在新人房里,喜上加喜的!” “焚香代邹家谢过太后娘娘恩典,还劳烦公公您转告一声,邹家感激不敬!” 焚香倒也知趣,就连道谢也是轻声回的,李公公似乎很满意,双手背在后头,等到那两个随从回到了自己身边,便也准备离开了。 “成了,今儿个访客太多,老朽也不适合这么热闹的场面,这就先回去复命了,二少夫人,恭喜恭喜了!” “焚香惶恐,李老爷,这边请!” 说着,焚香便向身边的承事使了个眼色,承事点了点头,脸上立马堆起了笑,带着这名贵客慢悠悠地绕过了人群,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见李公公已经被安然送走,焚香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又退回到了自己以前的位置上,青谱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她身后。 “怎么样,李公公说了什么沒有!” 焚香摇了摇头。 “便说是刘太后的赏赐,既然是赏赐,还这么低调,可见现下邹家对于皇宫内里的那些达官贵人有多么鸡肋了!” 青谱背着双手,瞧着这深宅大院的人來人往,就像感叹一般。 “邹严泰虽然当时位及执政,还是当今皇上的老师,好歹也被先皇削了官级治了罪的,太后娘娘能够想着邹家,已经是仁德的了,这么藏着掖着送礼是让人觉得不快,却也是沒办法的事!” “这些道理我都是明白的,更何况邹家人的那些是非又与我何干,只是这些关系厉害瞧着多了,心有些累!” 焚香答罢,又是叹了一口气,二人之间的沉默被邹府的喧嚣衬托着,更显得寂寥,不知道又是过了多久,吉时快要到时,大门口又是进來了一对夫妇,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宾客,恭贺的礼品竟然也让四个仆人拿得满满当当。 这一回,又是青谱首先瞧见,他一皱眉,只是盯着那夫妇之中的女子瞧,过了好半晌,才扯了扯焚香的衣袖道。 “你知不知道,这一家人是谁!” 焚香顺着青谱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觉得男主人背影有些熟悉,能够见到正面的女主人,她却一点都沒有印象,她摇了摇头,反问青谱道。 “怎么,又是哪位皇亲国戚不成!” 青谱低着头瞧着焚香,好半天才回了她。 “那位夫人便是尚美人的侄女,之前邹正行的未婚妻,尚雨诺!” 焚香身子一震,带着些失神又瞧了一眼那女子,见她已是绾髻,挽着自己的夫君却不见任何欢欣雀跃,整个人都淡得像是一碗清水一样,喝了便是喝了,倒了便是倒了,让人觉不出一点喜怒哀乐的情绪。 “原來是她!” 焚香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着,正在这时,雨诺的夫君似乎已经和一边的商贾说完话了,便转过头來挽着自己的夫人向这边走來。 在看到那个男人的面孔的一霎那,焚香的心像是被重击了一样,她不自觉地向后退,几乎是退到了钟青谱的怀里,若不是青谱暗地里用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扶住了她,她这样冒失的举动一定会引起不小的骚乱与议论。 “……香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焚香木讷地摇了摇头,眼睛却死盯着那个男人不放。 “我沒事!” 青谱一针见血,戳穿了他的谎言。 “你身子在抖!” “我……” 焚香闭眼稳了稳心神,刚想将自己内心恐惧的东西和盘托出的时候,那人却已经近在眼前。 显然,对方也认出了她,带着些饶有兴趣的眼神瞧了半晌,尔后便像是沒事人一样彬彬有礼地说笑起來。 “在下李尚,这位是在下内人,尚氏,听说是邹大少的婚期,恭喜恭喜了!” 焚香绷着脸瞧着他,好半天才回复正常。 “原來是李公子,同喜同喜,还请李公子李夫人上座,吉时一到,大哥大嫂就要拜堂了!” 李尚点了点头,完全视若无睹于焚香考究的眼神,倒是尚雨诺却并沒有急着跟在自己的夫婿后头进去,她站在焚香身前打量了好一阵,最后露出了些许苦涩的笑容。 “你就是正行的夫人吧!果然是好模样……” 雨诺叹了一口气,不明不白地丢下了这么一句话这才进了厅堂,焚香皱着眉头瞧着这夫妻两个,只觉得这两人分明就是上门找茬,给人添堵的。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一更 第四十章 权衡(2) 别说是焚香,就连邹正言都沒想到李尚会來,当他瞧见李尚大剌剌地坐到了客座上,与那些商贾谈笑风生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僵住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邹大少爷,恭喜恭喜,怎么,现下就到了劝酒的时候,这可不行,若放倒了你,嫂夫人可是要怪罪的!” 李尚见邹正言來到了这一行人前,赶忙便端茶示意,惹得不知内情的那些访客哄堂大笑,这么一來,邹正言心里就算有气,也当场发作不得了。 “原來是李尚李公子,我刚才还在责怪家里管事的,怎么会漏了李公子您的请帖,现下看來,是在下错怪了他们了!” 邹正言微微一笑,显得很是温和。 “邹大少,我与你少说也是十年的交情,若是沒有请帖,李某断然是不敢前來的,吃白食蹭朋友吃喝这种事,在下可干不出來,更何况,还是邹大少的婚事!” 李尚嘻嘻一笑,便走到了邹正言身前,不明内情的人全当这两人是关系好,说得玩笑话就算过分了些,彼此都能够忍受,也就陪着笑着,并沒有嗅到多少争斗的气氛。 邹正言冷眼瞧着他做戏,忽然脑门一拍,状似亲昵地将李尚扶到了另一边,边走还边道。 “是了是了,我那还沒过门的夫人总是抱怨在下给她采购的吊坠不够衬她的衣服,不如贤弟随为兄來一趟,挑了几个首饰便给她送去,省的她觉得左一个不好,又一个不好地,误了时辰!” 邹正言浪费唇舌特地说了这么一大段,无非便是给了外人一个他将李尚弄走的理由,其他宾客见新郎官已走,便又各自谈天说地起來,毕竟在他们看來,能够造访邹府,参加邹大少爷的喜宴,也是给了各自一个交流生意的机会,所以这贺礼的钱花得再多也是值得的。 邹正言将李尚带到了一个隐蔽处,就拂袖退到了阴影里,将背靠在了一个紧闭的门扉上,他站着的地方分明是个死角,就算别人瞧见了站在月光下的李尚,也不一定能够瞧清楚他是在和谁说话。(.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你來做什么?”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李尚当然明白,因为邹正言这一回根本就沒有给他请帖,自四年前那一次的意外发生后,邹正言早就已经开始对李尚敬而远之了,若不是李尚突然对邹正言通风报信,告知了他陆焚香的去处,也许他们二人的形同陌路还会继续下去。 李尚对他这样冷淡的态度早就习惯了不少,不以为然地整了整衣服道。 “你以为我想來么,若不是为了生意,我才懒得进这邹府!” 邹正言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阵,忽然便笃定地说道。 “原來你是在和辽国商人做生意!” “哼,和他们做生意,我是有一批货正好就扣在了他手上,萧只骨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我不说动你和他们做生意,他就把我那批货给送回來,让我在辽宋边境上的驿站永远处于断货的状态,你说,我能不來么!” 李尚说了一个谎,全然是为了遮住另外一个更大的谎言,他才不管邹府是死是活,准确地來说,邹家散了乱了他才高兴,对于汴京邹李享荣华这样的谚语,他早就已经听厌了,富可敌国的人家,只要有一个便好。 邹正言沉默无言,只是望着他,让李尚心里突然有些心虚,他们邹家的男人都好像长了一对可以洞穿人的眼睛一样,总会让人觉得自己是透明的,根本就捂不住自己的心事,只不过邹正言与正行两兄弟不同的地方在于,邹正行会拐弯抹角的说出來,不放过一个把你抓先现行的机会,可是邹正言却是什么都不说,无形间给对方更大的压力。 因为本身有所隐瞒,就会不由自主地去猜他到底有沒有知道,知道了反而不说,这是最为可怕的一种对待方式。 李尚沉默地等了一阵,觉着已经被这股压力弄得喘不过气來,不免便有些烦躁了。 “怎么,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邹正言听到李尚这么问,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玩味的微笑,怪异得很,他走上前來拍了拍李尚的肩膀,叹道。 “我便知道萧只骨在汴京城里只有仰仗你了,不是你來做说客,还有谁!” 李尚抿着唇不答,只是因为他觉得现下还是少说为妙,正言见他憋屈的模样,心里似乎很愉快,笑容的弧度也就更加明显。 “我也不妨好心告诉你,这成婚之后我便去打点江南生意了,你也知道我不是邹正行,母亲定然不会让我又把持着江南手里又攥着汴京的,所以,如果萧只骨想在汴京谈生意,就去找别人吧!如果是想和邹家谈汴京的生意,也断然不是找我了!” 说着,邹正言便慢悠悠地往回走,李尚见状,赶忙问道。 “那是找谁!” 正言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來慢条斯理地说了三个字。 “陆焚香!” 这三个字听到李尚耳朵里,分明就是晴天霹雳,让他愣在了那儿,好半天回不过神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天第二更, 第四十章 权衡(3) 邹正言与曹良玉喜结连理之后的第二日早上,邹家所有人几乎都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得当之后,全到了饭厅等着这一对新人,既然良玉已经与正言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曹家人也沒有再赌那个气,年关之前就将良婉给放了回來,小家伙一到邹家就回复了应有的活力,依旧锲而不舍地跟在邹正耀的屁股后面跑,俨然就是一条不离不弃的小尾巴。 清冷惯了的邹府因为这一对两小无猜的孩子,突然又变得热闹起來。 “你说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 良婉嘟着嘴,依旧追在正耀身后问着这句话,现下邹母还沒到厅里來,屋里就坐着焚香与宜君,良婉也表现得大胆了不少。 正耀脸一红,整个面部表情都绷得死紧。 “你害臊不害臊,哪有姑娘家家这么问别人的,难怪嫁不出去!” 若是平日里正耀说这样的话,良婉一定和她翻脸,可是现下她好不容易才回到邹家,好不容易又可以再守在正耀身边,似乎平日里正耀的恶言相向现下都成了她心中最美好的回忆一样,良婉不怒反笑,笑嘻嘻地继续戏弄正耀道。 “我嫁不出去,怪谁呢?邹正耀,我们可是有婚约的!” “你!” 正耀气极,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正耀是越瞪越气恼,可是良婉是越看着他就越开心,焚香在一旁本來是想要看好戏的,现下是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声便笑了出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成了成了,你们两个别闹了,等会大哥大嫂就來了,可见不得你们这样!” 说着,便把这一对金童玉女拉到了自己身边。 “若是惹恼了老夫人,看你们两个待会儿怎么要喜糖!”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点了一下两人的鼻子,宜君瞧着,便也感叹道。 “还是弟妹你对孩子有一套,不然还真不知谁能够降住这两个小祖宗,我是已经束手无策了!” 正在二人拿正耀与良婉取笑时,邹老夫人拄着拐杖便从屏风后走了出來,宜君赶忙要上前去扶,却被邹老夫人制止住了。 “行了,有袁玉扶着我便行了,你去瞧瞧,他们那一对小夫妻准备得怎么样了!” 宜君听罢,便叫瑛姑走了这一趟,回头却安慰邹老夫人道。 “母亲,新婚燕尔,迟一些也是无所谓的,您说呢?” 邹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也是这么个道理!” 话刚出口,瑛姑却已经回來了,身后跟着的,正是邹正言与曹良玉两人,焚香抬头瞧着良玉的侧脸,却见她满脸的娇羞,头已绾髻。 “哟,说曹操曹操便到!” 跟在良玉身后的还有两个丫鬟,一个端着些核桃花生,一个则是拖着一个栖木盘,用布遮着里头盛着的东西,就算沒有真正经历过洞房花烛夜,稍微懂事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却只有正耀与良婉这两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少女好奇地往那边望,焚香见状,立马便站了起來,将二人牵到了邹老夫人身边。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來,要了喜糖银钱,二嫂带你们去玩!” 正耀与良婉听罢,立马就跑到了邹正言与良玉身前,将二人团团围住,后头的丫鬟倒也懂事,就在这会儿将那托盘端到了邹老夫人身前,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袁玉揭开了那黑布一角,一条白绫上面梅花点点,就这么现在了众人眼前。 焚香也沒有歪头去瞧,甚至于是有些目不斜视,只是盯着正耀与良婉的笑颜有些出神,不自觉地,她便抚上了自己肩头的那颗守宫纱。 “母亲,姐姐,早!” 邹正言的声音近在耳边,焚香忙回过神來,果然见到这一对新婚夫妻已经走到了邹老夫人前边行礼,现下良玉正跪着给宜君与老夫人敬茶,站在她身边的邹正言却似乎是在瞧着她。 这样的眼神让焚香的脸颊有些发热,实在是尴尬地很,现下她只要是和邹正言对视,就会不自觉想到他在走廊那儿说的那一段话,些许厌恶的心情参杂着更多说不清的情绪,让焚香心里闷得很。 邹老夫人喜笑颜开地接过良玉的茶,喝了一口又一口,可见她是有多么喜欢良玉这个儿媳妇,焚香只记得当初她敬茶时,邹母分明是嘴唇略微沾了洗水,便将那碗她亲手泡好的功夫茶放在了一边,弃之不顾,就好像邹家对她本人一样,任其自生自灭。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焚香的心里却已经走过了好几个季节,从春暖花开到千里冰封。 “焚香,还不过來给你大哥大嫂敬茶!” 邹母对着焚香的时候,说话总是冷冰冰的,焚香淡然一笑,默不作声地领了命去,就这么跪在了邹正言与良玉面前,不经意地抬头时,她分明瞧见了良玉的一脸复杂还有小伊那一抹得意的神色。 “我也要我也要,怎好让二嫂一个人敬茶,大哥,索性便一次性喝了两杯去吧!等会儿二嫂还要带着我去玩呢?” 正耀嘻嘻一笑,便也陪着焚香跪在了邹正言面前,焚香心里一阵感动,低头间便对正耀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温婉如斯,巧笑倩兮,让正言见着心里又是妒忌又是心旷神怡。 他接过焚香的茶时,手指便在茶座之下毫无顾忌地碰触着焚香的,焚香依旧笑得醉人,却将自己的双手不着痕迹地抽离开了。 敬茶过后,自然是给红包与喜糖,焚香一点都沒要,将自己得來的那份都分给了正耀与良婉,两个刚才还在打打闹闹的小家伙忽然间便又成了亲密无间的伙伴,嘻嘻哈哈地抱着那些糖与碎银跑到一边去了。 焚香瞧着他们专心致志一起玩耍喂糖的模样,心里好生羡慕。 “焚香,你过來!” 邹母的声音再一次地响起來,焚香赶忙应声站了起來,走到了邹母身前。 “婆婆!” 虽然焚香沒有抬头,却也知道邹老夫人是有在打量她的,沉默了好一阵,邹老夫人才又说道。 “正言已经与我商议过了,他既然是打算去接手正行的生意,那便将他在汴京城里打理的这些布庄生意暂交给你打理,你既然从小就管着那么大一个陆家庄,这么几家店铺,定然也是可以应付得來的!” 说着,邹母便将那一串钥匙递到了焚香眼前,焚香抿了抿唇,伸了双手去接,冰凉的触感忍不住让她浑身一颤。 见她沒有说话,邹母皱了皱眉头,忍不住便又道。 “这汴京城做生意不比江南,好些事情盘根错节,若是有什么拿不准主意地,但凡一定要讲出來,就算正言不在,也可以找宜君商量,可不要一个人拿主意,明白了沒有!” 焚香抬起头來,沉重地点了点头。 “……媳妇明白了!” “嗯,好了,大家一起用早饭吧!咱们一家人好好地吃上一顿!” 邹母一招手,最先响应的是正耀与良婉,两个沒有任何烦恼的孩子跑到了焚香身边,拉着她坐到了桌前,说來也真是讽刺,她坐着的位置正好是与良玉相对的。 她只要一抬头,便可以瞧见良玉充满了哀怨与心痛的眼神,焚香苦笑了一下,便只是低头吃饭,再也不想其他。 读者交流群:7930325 其实焚香心里很苦,良玉太单纯,总是误会她:( 第四十章 权衡(4) 大年初三之后,邹正言果然便启程向江南出发,这一走,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回來,良玉心里不畅快,想着自己与他刚成婚沒多久,正言便又急着要走,便向正言提出來要他带着自己一起走,可是自己的一片真心却只是换來了胡闹二字。(.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良玉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思來想去便又去求邹老夫人,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次自己做得也确实有些过分了,到了邹老夫人那儿,除了几句软硬兼施的斥责以外,良玉什么都沒得到,见自己怎么哭着求着都沒用,良玉真正是有些心死了,就连邹正言走的那一天,她都沒有去送,只希望自己一睁开眼,正言还在她身边,告诉她自己舍不得离开。 可是当她睁开眼时,看到的根本就是一个已经冷了许久的床沿,邹正言,这个她用尽自己的力气去抱住爱护的男人,依旧还是什么都沒留给她。 然而,邹正言并不是什么都沒留下,他至少留下了一封信,但是这封信却是给焚香看的,那天天还未亮,鹅毛大雪沒日沒夜地飘着,來送正言走的除了宜君之外便只有焚香。 本來焚香也是不必來的,但是因为邹正言此去是到江南,焚香不得不出面來提点她几句,可是现在的她就连话都不想对邹正言说,便连夜写了一本厚厚的册子,塞在了邹正言随身的包里,只说必要的时候或许能够用的着。 邹正言也是什么都沒说,快要上车时才冷不丁将一封信塞到了焚香手里,焚香本來不想要,却被邹正言紧紧地攥着拳头,不让她松开。(.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那个时候焚香也只是苦笑着说了一句。 你这不是害我么。 即便焚香说了这样的话,邹正言还是什么都沒说,见焚香收了那封信,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离开了邹府,离开了汴京。 于是这封信就这么放到了焚香的几案上,焚香在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想都不会想到它,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她才会有意无意地瞟向那封信,一看便是良久。 终于某一日,她拆开了信,读了里头的内容,沉思了片刻之后,便把原件给烧了,说來也巧,也就是那一天,小伊突然找上门來,只是说良玉让她过去一趟,其他的便沒了。 焚香瞧着这小丫头趾高气扬的模样,心里就一阵好笑,前脚刚回了话,后脚便带着巧语去了良玉的居所。 现下因为良玉已经成了邹家的大夫人,住着的地方自然也是邹正言的地方。 焚香刚一进门,就见到良玉在那里喝茶,一幅贵妇人的模样,悠闲到不像话,想起自己嫁到邹家來,几乎沒有哪一天不是活在争斗之中,这几晚更是要看账本看到深夜,同是邹家媳妇,却是两种生活方式,真是不同人有不同命。 “大嫂!” 焚香一笑,便进到了门里。 良玉见到是焚香赶忙便站了起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來來快进來坐着,别冻着呢?” 焚香一边答应着,一边便被良玉引着坐到了火炉边上,小伊冷着脸瞧着焚香笑容可掬的模样,忍不住便冷哼了一声,声音虽然小,却传进了焚香耳朵里。 “哟,怎么,小伊你可是惹风寒了,若是惹了风寒,可不能与大夫人共处一室了,嫂子,您身子骨弱,若是被哪个奴婢给伤了病,那可不好,不如让焚香去和婆婆说说,先将小伊调开一下,再从惜时手里拨几个心灵手巧的奴婢给您,待她养好了病,再回來也不迟!” 焚香慢条斯理地说着,让小伊脸色一下就变白了,良玉一阵尴尬,赶忙道。 “不碍事,不碍事,她这已经快要好了,早想调她,便不是现在才说了不是,小伊,你去瞧瞧茶房里的丫鬟是怎么一回事儿,这热茶点心怎么还沒上呢?” “……是!” 小伊福了个礼,心有不甘地离开了主房,房内现下,便只剩着焚香和巧语,还有良玉了。 “嫂子,您找焚香过來,可是有什么事情急着解决!” 焚香四处望了下,一眼便瞧见了堆在小书桌上的那些册子。 “可是内务上有些什么让您愁眉不展的事,!” 良玉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只是摇头说不是,却也沒说出个所以然來,焚香瞧见她这幅样子,心里便更是笃定,良玉多半是知道了那封信的事情,只是她脸皮薄,心里就算有委屈,都不想说出來,如此一來,反而误会越积越多。 焚香冷眼瞧着她,在她眼里,良玉根本就是一个还沒有清醒过來的梦中人,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和她一样,只是单纯地汲取着爱情的养分便能活,除此以外不用挂心别的事情,越是这么想,她便越不愿意做烂好人开这个口了。 这么一來,房间里除了有炭火劈啪作响的声音以外,别无其他,这样的沉默过了些许,小伊忽然便推门进來了,她带了的小丫鬟见是两位少夫人,赶忙便摆好了茶具与糕点就退了出去,房间里又是一阵安静,但是多了小伊,情况就大大不同了。 “大嫂,焚香真是被您搞糊涂了,您请焚香过來,只是为了品尝这些糕点!” 说着,焚香瞟了一眼桌上的那些东西,忽然便站起了身。 “若沒什么事,真是不好意思,焚香暂且先告辞了,汴京布庄还有好些事儿等着我去处理呢?雪一融完,大概布庄的生意就要真正忙碌起來了,在此之前,需要做好一些准备!” 焚香行了个礼,便转身要带着巧语离开,还沒走出几步,就被良玉叫住了。 “你等等!” 焚香叹了一口气,已是对于良玉这样疑神疑鬼的纠缠感到身心疲惫至极。 “大嫂,但凡有什么话,便一并说了吧!” “……我,……我,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正言有给你一封信……我……” 良玉支支吾吾地说着,越说便觉得自己心虚,若不是小伊在她身后支持着她,她一定会当场羞愧而死。 “对,我家娘子说了,问大少爷是不是给了你一封信!” 小伊见焚香沒做声,以为她是沒听清,又心急地重复了一遍。 “放肆,什么娘子,你家娘子现在是邹家大少夫人,咱们夫人之间说话,哪里容得下你这个奴婢插嘴的!” 焚香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清亮的嗓音回荡在这屋子里,掷地有声,她冷冷地瞧了小伊一眼,又看向了良玉,此时此刻良玉正低着头,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惶恐不已。 见良玉如此,焚香忍不住说了几句肺腑之言。 “嫂子,你若这么不相信大哥,为何还要嫁给他呢?这都是你求的,不是么!” “……我……” 良玉眼眶一红,好些委屈便都涌上了心头。 “……你是果真要较真看那封信么,我可以告诉你,是有这么一封信,我也带來了,你若想看,便看吧!巧语,我们走!” 说着,焚香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信封,丢到了一边,看起來似乎有些不敬,可是强压着怒火的她哪里还管的了那么多,良玉叫她前來质问,分明就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良玉总是要难为她,同为女人,难道她还不懂,男人心,不应该这样夺的么。 也难怪邹正言这么躲着她了。 这是焚香回到自己房里后,心里想的最后一句话。 今天第二更,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四十章 权衡(5) 从邹正言的婚礼上回來以后,李尚就再也沒有踏入任何邹家的地盘过,他本在想着,这是邹正言的推脱之辞,等到年一过,当他再回來执掌邹家的布庄生意时,自己再出现好了,然而,他并沒有等來这一天,初七之后,邹家布庄是又重新开张做起了生意,可是坐在主堂与众人议事的,分明就是陆焚香,那个邹二夫人。 怎么办。 是李尚现下想得最多的问題,事情竟然到了如此棘手的地步,他坐在书房的阴影里发着呆,手会不自觉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那个扳指,忽然,窗前走过一娉婷身影,李尚定睛一看,正是尚雨诺的贴身丫鬟锁儿掌着灯经过书房。 李尚见状,立马就站起身來拉开了门,锁儿显然是被吓了一跳,黑漆漆的主人书房里头突然冒出來一个人來,她下意识地低声叫了一下,见是自家当主,赶忙就跪了下來。 “少爷!” 李尚瞟了她一眼。 “夫人还沒睡是不是!” 锁儿低垂着的脸上竟是犹豫,最后还是说了实话。 “是,还沒睡呢?” 李尚抬头瞧了瞧走廊尽头。虽然还是看不见那拐角处的卧房,却还是可以觉着那里是亮着灯的,他抬步绕过跪在地上的锁儿,就这么一个人向尚雨诺的房间走去。(.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尚雨诺平日里是睡得很早的,生活时间很规律,人自然也保养得好,再加上她嫁入李家之后,李尚也并沒有让他打理什么内务之事,成亲一两年,岁月并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若不是每日早上起來,锁儿要为她绾髻,她还真有自己尚在阁中的错觉,她这样的生活在外人看來,真是羡慕得不得了,李尚一家不仅是李贵妃的直属亲戚,属于皇家外戚,李尚本人更是生得一表人才,手上的米盐生意更是由官家授意的,属于不倒的铁饭碗,然而,尚雨诺心里并不快乐,自从她的父母硬是断了她和邹正行的婚约,将她嫁给了李尚之后,她就沒有快乐过。 “……你就算是想事想得出神,双眼沒有神采,还是那么美!” 尚雨诺手里正摩挲着一只金镯,想着那些过往,忽然李尚的声音出现在她的房里,吓得她险些将手里的镯子给丢在了地上,她转头一瞧,果然瞧见了近在咫尺的李尚。 “你,你公事做完了!” 雨诺脸色有些发白,一脸的不自然,成婚一年有余,她对着李尚,心里还是怕,李尚的眼神似乎在她身上上下游移了一会儿,这才带着不明意味的笑走近了她。 “你,你有什么事么!” 雨诺见他开始走近自己,全身的神经不自觉就紧绷了起來,身子尽量向后缩着,却无路可退,她仓皇失措地瞧着门口,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李尚见她这副模样就觉得好笑,一边凑近了她,一边面带讽刺地说道。 “你别等了,锁儿跪在了我书房门口,沒有我的命令,她还得在那里跪着!” “啊!” 雨诺听着,眼中的惊惧更是明显,李尚一手轻轻抬着她的下巴,像是在欣赏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一样,她在轻呼之时,微微张着口,让李尚可以隐约瞧见她粉嫩的小舌。 “……李尚你……” 雨诺吞了一下口水,鼓起勇气刚想说些什么?却只觉得腰间一紧,疼痛的感觉让她又闭上了嘴,原來是李尚突然搂紧了她,力气之大似乎是想将她纤细的腰肢瞬间就掐断。 雨诺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实在不想去看他如野兽一般嗜血的眼神,很多次她都想告诉他,他可以不必太去在乎邹正行与自己的那些往事,那些回忆虽美,自己现下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她尚雨诺断然不会做些什么让李家蒙羞的事情,可是李尚好像总会误会她的意思,她会把她的温柔理解成一种暂时安抚他的虚伪,他会把她的任其为所欲为看作是她对自己的一种放逐。 就像现在,他又误会了她。 “怎么,这么不想见着我!” 李尚的声音愈发的嘶哑低沉,他忽然双手轻轻一送,就将雨诺整个人都抬了起來,放在了梳妆桌前,雨诺双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不敢动也不敢睁眼瞧自己耻辱的模样。 她默默地摇了摇头,只是温顺地将自己的甜美都奉献给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可是李尚对于她的沉默很是恼火,也许是因为两个人的成长背景太不一样,导致他早就已经忘记了怎样去读懂一个人的心,怎样去无条件地去相信一个人。 一切都是在安静的情况下进行的,除了其中穿插着些许衣帛崩裂,女子落泪饮泣之声,别无其他,若不是尚雨诺分明抱着一个炙热坚实的躯体,她真有一种自己在与魔鬼交媾苟且的错觉,这样的想法让她更加羞愤,心中愈加苍凉,反映到她身体之上,却变成了一种诱人的敏感与瑰丽的肌肤之色,李尚偶尔低下头來认真瞧着这颤抖迷茫的身体,眼中总会是有些温柔的,然而他说出來的话却一次又一次地刺穿着尚雨诺的心,就像他现在这样不遗余力地刺穿她的身体一样。 “真不知道,邹正行有沒有看过你这样!” 尚雨诺听到这话,猛地睁开眼睛,男人嘲讽的笑容在她眼前晃动着,她双手握成了拳,却发现自己根本沒有挥出去的力气,她想推开这种伤害,李尚却又将她抱得死紧。 “若不是我瞧见了那个落红是真正滴在了白巾之上,我可真不相信!” 说着,李尚低头狠狠在雨诺的肩膀上啃了一口,些许血珠滴落,他又用舌去舔掉。 “尚雨诺,你一辈子都是我的!” 李尚这一声呐喊听在雨诺耳里是那样的绝望,泪早就已经无法洗去她心里的悲伤了,在意识快要抽离她的身体之前,她只记得自己依稀对李尚说了一句心里话,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传到这个男人的心里。 她抚摸着这个男人的脸庞,轻声叹息道。 “你不用和他比的……毕竟拥有我的人……是你……” 说着,她便轻轻闭上了眼,挂着泪痕沉沉睡去。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四十章 权衡(6) 李尚披着单衣坐在床沿边,就这么瞧着已经进入梦乡里的尚雨诺,他不知道她正坐着一个什么样的梦,能够让她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雨诺柔嫩滑腻的肌肤触感似乎还留在他的双手之上,李尚失神地瞧着这双手,忍不住将之握成了拳头。 “不用比,为什么不用比,我要你心里只有我,沒有过去,沒有未來,只有我一个人!” 李尚恨声说着,已经睡去的雨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股异样的愤怒,忍不住将整个人又往被褥里缩了缩。 正在这时,李府里突然锣鼓震天,屋外吵闹声一片,李尚一皱眉,真正是怕这样的响动吵醒了尚雨诺,他不耐烦地拉开了房门,随手便抓了自己的随从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少爷,您快去瞧瞧吧!书房那儿來了个窃贼,正和那些护院过着招呢?” 李尚心里微微一震,就怕是萧只骨不小心露了行踪要守院巡逻的人抓了去。(.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走,我去看看!” 说罢,李尚便一手拿下墙上挂着的佩剑,急步往书房方向走去。 不消一会儿工夫,李尚便赶到了书房门口,锁儿已经沒有跪在书房门口,而是站在一边战战兢兢地瞧着。 “少爷,那人想进你书房,是锁儿先发现他的!” 李尚沒做答,这才想起自己和尚雨诺欢好的时候,锁儿应该还是跪在书房门口的,不由得就有几分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李府教导下人教导得太好,还是他太不小心。 “行了,这里沒你的事儿了,你到房里去伺候少夫人吧!她睡了,你动作轻点!” 锁儿连忙点头称是,她的嘴唇有些发白,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吓得,既然有主人的话,她自然是十万个愿意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唯一的女眷一走,李尚再看向那个与几个护院缠斗的黑色身影时,眼神里更是多了几分杀气。 他决定亲自迎战,如若这人真是萧只骨,也要死在他的剑下,断了他人的闲话。 “少爷,小心!” 李尚的随从眼前一花,只來得及抱住李尚抛过來的外衣,定睛再看时,自己的主人早就已经进入了包围圈,在几个黑衣护院的团团围困之下,这一黑一白,已经短兵相见。 几招下來,李尚忽然向后退开了几步,一滴冷汗从额间落下。 “敢问阁下是……” 他很确定,这人不是萧只骨,因为他用的路数与自己太相像。 那遮面的男子双眸炯炯有神,一个黑布遮了大半个脸,让李尚瞧不出來他的表情。 过了半晌,那男子呵呵一笑。 “有个老头给了在下点钱,让在下过來给你带句话!” 李尚表现得很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戏谑与不屑,黑衣人瞧着他,心里早就已经恨得牙痒痒了,却又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就只好跟着那个怪老头的路数走。 “哦,老头,他要你带什么话!” 黑衣人看了一眼李尚身边团团围绕的护院,手上长剑便随意扛到了自己肩膀上。 “老头子说,本是同根,相煎何急,要你好自为之!” 李尚听着这话,拿着剑的手又是一紧,嘴上却还是说着些轻松调笑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沒头沒脑,李某不懂!” “嘿嘿!你不懂沒关系,想久点自然就懂了,哦,对了,这句话也是老头子要我转交给你的!” 说着,黑衣人身形一闪,忽然便窜到了房顶上,李尚抬头瞧着他,心里只觉得又惊又恨。 鬼才会信这个陌生人的话,什么用钱拖他带消息,分明就是老头子专门找人來敲山震虎的。 瞧他功夫路数,自然是和自己自成一派,他是谁,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那个大难不死的邹正行。 李尚越想越觉得荒唐,可是越是荒唐又越觉得这个黑衣人的背影和邹正行真有几分像。 本來几个护院还想去追这不速之客,见李尚本人也沒了反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过了好一会儿,李尚忽然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道。 “都散了吧!今天的事儿,谁都不要说出去,明白么!” “明白!” 李尚听到这声如洪钟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刚转身,却发现尚雨诺不知何时,早就已经站在了那儿。 她只是一直静静地瞧着他,欲语还休,最后终究还是什么都沒有说,只是在锁儿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四十章 权衡(7) 雨诺回房后不久,李尚也跟着进了房间,两人相对无言,李尚虽然心知雨诺有话要问,却并不打算主动去说什么?随便洗了一把脸,便上床睡去了。 雨诺一人坐在梳妆镜前,听着身后的动静,忍不住便开了口。 “……那人说,本是同根,相煎何急,是说的什么意思!” 李尚沉默,但是并不代表他已经睡着,他的这种反应让雨诺更是心里发慌,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勇气,她便坐到了床沿边上。 “……那个带话人说的老头是你的师傅吧!邹正行不是在洛江阁养病么,为什么他要带这种话给你,相煎何急……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尚本來闭目养神,主要是想压下自己心里的那一股憋闷,不想让自己泄愤在尚雨诺身上,可是雨诺却偏偏选了这个时候穷追不舍地问,让他沒來由地一阵火大。 他突然睁开了眼,腾地一下坐了起來,脸上面无表情地瞧着尚雨诺,看得她心里只发怵。 “……贼人的话你也信,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放心吧!你的那个情郎哥哥在洛江阁好好的,邹家的地盘,有几个人敢打他们的主意!” 雨诺听着这话,便知道他又误会了自己的初衷,刚想解释,李尚已经一把拨开了她,径自下了床。 “你先睡吧!我出去走走!” 说着,他便果真丢下雨诺一人,又一次走出了这个本属于他们二人的房间。 …… “老头,我回來了,老头!” 申屠不弃一手揭开脸上的黑布,一边大步流星地穿过那些美轮美奂的冬梅雪景,直接便踢开了一扇草屋的门扉,坐到了最里头。 他的动静可大,竟然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惊飞了许多在周遭取食的小鸟,在屋里,果真有一个老人正坐在一边抽着烟袋,全神贯注地瞧着窗外的风景,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这个人,正是穆长亭的师傅。 “老头,老头你听见沒有啊!我回來了!” 老人家斜了申屠一眼,沒有多久又望向了窗外,申屠耸了耸肩,也知道他并不怎么待见自己这个山野盗匪,若不是因为他是婉婉的救命恩人,多半他是不会救自己的。 “嗯,事情都办好了!” 忽然,老人开口说话了,一个个烟圈缓缓地升向天空,折射出阳光的瑰丽颜色。 “办好了,李尚这小子还真是看不出來,竟然是官府里的人,真是活见鬼了:“ 老人家眉间一动,忽然又望向了申屠。 “你最好沒做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不然……“ 申屠脖子一缩,赶忙笑呵呵地打圆场。 “老人家老人家,我可真正都是按照你吩咐地去做的,就算心里再怎么恨,都沒有多事半分啊!天地可鉴,天地可鉴!” 老人听着这话,这才复又坐下抽起了自己的烟袋,申屠见状,倒也长松了一口气,刚要拿杯子來喝水,老人却又问了些让他食不知味的问題。 “你打算怎么办!” 申屠发了一会儿呆,笑容又到了脸上,只不过苦涩多些。 “什么怎么办,这次绑票沒成,兄弟们死了一大半,又被抓进去一大半,剩下的四散各方,我到哪里去找他们,算了,这盗匪头子是做不成了,等到找了李尚报了仇,我就去寻沈冰,其他的,以后再想!” 老人一皱眉,似乎又有些不高兴了,抬头刚想问他婉婉该如何处置,却见婉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喂完了鸟雀,拿着竹筐就踏进了房门,见到申屠在,立马就将那被雪水与污泥染了个透的竹筐丢到了申屠身上。 “你拿着,冷死了!” 婉婉搓着双手,一屁股就坐到了申屠身边,像是在和谁赌气似的,紧紧皱着眉头,申屠哭笑不得地瞧着她,手里还抱着个竹筐,不一会儿的功夫,冰水就将他的衣衫给濡湿了。 烤了一阵火,老人家见时候也差不多了,转头便问婉婉。 “你师兄呢?情况怎么样!” 婉婉叹了一口气。 “情况不好,胸口的绷带都还沒拆掉,运气都超不过一个时辰,若不是上次他写信给师傅你请您去主婚,他那时一定是死定了,师傅,难道那个李尚真的是我二师兄!” 老人沉默了半晌,重重点了点头。 “那我怎么从來沒见过他!” 婉婉一蹙眉,充分表示出自己的不解。 “此事说來话长。虽然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但是多住于这忘尘居中,与正行与李尚二人本來就是所知甚少,待你略有小成可以出关时,我早就把李尚逐出师门了,你又怎么会碰到他!” “哦……” 婉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头见申屠抱着竹筐在发呆,忍不住就上前踢了他一脚。 “喂,你怎么样!” 申屠一愣,下意识便回了句。 “什么怎么样!” 婉婉脸一红,一把把竹筐给抢了过來。 “问你死沒死,还能活多久!” 申屠听着这话,心知婉婉是在担心他身体,心里一暖,不自觉便露出了一抹笑。 老人看着这一对小情侣打情骂俏,倒也沒说什么?只是心事重重地一个人出了房门,径直去瞧还在休养的穆长亭去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一更 第四十章 权衡(8) 转眼已是二月底,焚香接手布庄已经有一个月有余,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看笑话的,在这一个月以内全都闭了嘴,带着些许深究的眼光重新看待这个在汴京城商界初出茅庐的邹二夫人。(.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邹家布庄不比陆家庄。虽然店铺网罗的生意似乎要比陆家庄來得大,却并不比陆家庄的要來得繁杂,毕竟布庄只不过是邹家的一小部分产业,而陆家庄上上下下是将整个心思都扑在了绣染衣帛之上,所以焚香虽然刚开始接手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不到半月的时间,却已经渐渐习惯了。 现下她专心思考的,是关于邹家的一些琐事,想到自己那天意气用事,被良玉逼急了竟然就丢下了一个空信封,现在想來,这种戏弄的把戏实在是不应该,毕竟良玉是自己的大嫂,而且已经在怀疑她与邹正言藕断丝连,现下自己这么做,岂不是让她的怨恨凭空又生了几分。 焚香眉头一皱,忍不住就啧了一下。 “这个邹正言,有话说便直说好了,弄这么暧昧的一封信,岂不是害我!” 她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对邹正言这种半是戏弄半是报复的行为很是气愤,其实那封信也沒写什么?无非便是交待一些布庄的事情,特别还提到了一个辽国商人,萧只骨,千叮万嘱焚香不要和这个人有任何來往,也断然不要和辽国人做生意。 这封信里焚香最为看重的就是这一句,看得出來邹正言说这句话并不是闹着玩的,可是?邹家是商贾大户,难道不会和辽人多有來往吗?更何况拓展布庄生意也算是邹正言的报复之一,现下有檀渊之盟作为桥梁,正是大好时机,为何邹正言对此却如此避之不及呢? 中间有蹊跷是一定的,至于是什么?焚香并不知道,邹家见不得光的事情多了去了,好像每个人都有好多个秘密,焚香若想一个一个解开,可真是有她操劳的。 就这么漫无边际想着,一个上午便过去了。 巧语端了饭进來,见焚香账本几乎一点沒动,只是发着呆,也并沒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 “夫人,您又发呆了!” 巧语一边摆好碗筷,忍不住便又嘟囔了一句,焚香撇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丫头最近比小袖还管得多,刚想回几句嘴,门扉又被人敲开了。 “什么事儿,这账簿要得不急吧!等我都清点好了,会尽快还给大掌柜的!” 焚香回头见是大掌柜身边的随从,便笑吟吟地先说了几句,这随从年纪不大,倒是回话很是得体。 “夫人,是李公子來咱们店铺,说是要和咱们谈生意,大掌柜拿不定主意,便请您过去一趟!” 焚香听着这话,又见随从沒走,也知道自己不能拖着不管,看來这一顿饭又沒了,她轻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象牙筷,一边站起身來,一边向那随从扬了扬下巴道。 “你带路吧!” 邹家布庄的主店铺并不是很大,再加上焚香一直坐在内院的主人房里,离店铺用來招待上宾的小厅很近,不出几分钟,便已经走到了,焚香轻轻推开门,果然见到李尚坐在座椅上,闲然自得地喝着热茶。 焚香面色一冷,刚关了门开口便不是什么好话。(.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你还敢过來!” 李尚听着这声音,便知道一定是陆焚香來了,不然又会有谁见着他跟见着仇人一样,他嘻嘻一笑,似乎对于焚香的愤怒满不在乎。 “邹二夫人,咱们好久不见了!” “您贵人多忘事,咱们一个月前,刚刚见过!” 焚香指的,自然是两人在邹正言婚礼上的不期而遇,自那以后,她才知道这个神秘男人的全名,他叫李尚,李家也算是汴梁城第一大户,除了邹家以外,沒有其他的家族可以在财力物力上与之抗衡。 “说吧!什么事!” 焚香见他只是笑,也懒得瞧他的嘴脸,只是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厅中央,也不坐下,只是侧身站着,压根儿就不想见着他那张脸,可是她却不知道,她这样冷傲的动作,却给了李尚打量她曼妙身姿的时间。 李尚瞧着这从里到外都如火一般的女子,不自觉便在比对焚香与尚雨诺的不同,这两个女子一个似水,一个似火,却都不约而同地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想到此,李尚的眸子禁不住更加阴沉,焚香等了一阵,却沒听到李尚回话,她也沒多说什么?转身就要往外走。 “上哪儿去!” “沒的生意谈,自然去有生意谈的地方!” 李尚听到这回答,不自觉笑出了声,焚香眉头一皱,忽然转过头來,冷冷盯着对方瞧。 “你到这里來到底是有什么事儿,难道贵府的生意闲到了这份上,让你沒事就可以到邹府來找找乐子,对不起,本夫人不奉陪,李公子,您还是请回吧!” “哟,好厉的一张嘴啊!” 焚香嘲讽的话让李尚不怒反笑,他不停鼓掌,零碎的掌声在焚香耳边响着,搅得她心烦意乱,只见李尚突然从位置上起來,慢条斯理地走到了焚香身前,已经到了极近的距离,却还是往前走的,焚香心里一惊,不得不往后退,直到感觉到脚后跟已经顶到了门框上,退无可退。 “李尚,你到底是來做什么的!” 焚香厉声叱喝着,李尚却用一根手指比在了她的唇上。 “你叫这么大声,可让我怎么來谈穆长亭的事!” 焚香杏眼一睁,将自己的惊讶全都表现了出來,只不过,这样的失态转瞬即逝,下一秒,焚香眼里已经满是愤恨,她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气,竟然将李尚一把推出去了好远。 “李尚,做人的也是你,做鬼的也是你,满口胡言,信口雌黄!” “是,沒错,当日告密让邹正言來带走你的人是我沒错,配合官府來将那帮子盗匪一锅端的也是我,可是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身负重任,不得已而为之啊!并不是针对你或者穆长亭,你和穆长亭,算是附带伤害吧!” 这样的言辞,焚香还真是第一次听到,她冷笑出声,早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來表达自己心中的愤怒了,李尚见焚香沒开头说什么?又继续说道。 “我知道穆长亭的消息!” 像是陈词总结一样,最后一句话言简意赅,也足够让焚香愣在当场,她的呼吸忽然便得急促,双手握成拳又松开,反反复复了好几次,突然间,她整个紧绷的身体又放松了下來,李尚饶有兴趣地瞧着她这样的反映,在她的背脊渐渐松垮下來的那一霎那,他知道,陆焚香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 虽然李尚知道这样的放弃只是暂时的,却已经足够让他满意了。 “我知道穆长亭还活着,甚至可以帮你查到他在哪儿,但是我有个交易条件!” 焚香一皱眉,忽然抬起头來瞧着他,半晌才道。 “……我怎么知道,该不该相信你,以你平日里的作为,我又怎么能够不忧心你不会把我置于不义之地!” “呵呵,我的邹少夫人,既然你当初都已经打算和穆长亭拜天地了,还在乎这些市井之言么,再说了,你若真还想见到穆长亭,你沒得选择!” 焚香一抿唇,默认了这些过于残酷的话,沒错,穆长亭一直都是她的软肋,她的心头肉,特别是他们相濡以沫地生活了那么久,好不容易以为二人可以在一块的时候,上天却强行又拆散他们,这种痛,就好像是有人硬是将她身上的一整块都挖了去,或者是将她劈成了两半一样。 “……那你要什么?” 深呼吸之后,焚香强压下了这呼之欲出的痛感,这男人要提出的条件,也是她不得不感兴趣的地方。 李尚嘴唇一弯,故意凑到了焚香耳边。 “我先给你些消息让你有时间去证实,至于我的条件,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着,李尚便绕过了她,推门出去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二更, 第四十一章 交错(1) 等消息对于每个人來说都是最为难熬的一段时间,更何况焚香现在心情矛盾得很,更是让她烦闷得厉害,一方面她当然是希望能够打听到长亭的消息,可是又怕李尚使诈,将那一次围剿的悲剧重演,另一方面,她又不希望李尚给她确切的消息,如此一來,自己就不用受制于他人,做些不道义的事情,所以李尚一直沒有送消息过來,她反倒安心。 守着穆长亭还活着的消息,她就可以过一辈子,即便是沒有那个缘分在一起,对于焚香來说也已经足够了,既然自己已经这么拼命,若是还沒在一起,只怪两人的情缘薄,焚香也不想去怪任何人。 日子还是这么一天天过着,外面的明争暗斗,家里的挤兑与猜疑,都压得焚香喘不过气來,曹良玉将内务打理得乱七八糟,邹母也只是委婉地说几句,可是焚香只要有一点做得不好,惹來得却是全员在场的批判。 就像今天一样,因为主店铺一个仓库的主簿弄错了发货的总量,对方借机生事跑到邹家布庄來闹了一宿,若不是焚香亲自出面,估计这个人还会继续闹下去。 谁知这边刚将事端压下,那一边袁玉就请刚回府里休息的焚香去一趟饭厅,说是一起吃个饭,实际上焚香比谁都清楚,是老夫人又揪到了自己的小尾巴正偷着乐呢? 果不其然,來到饭厅,焚香就一直站在那儿,连个位置都不给坐,老夫人倒是继续吃她的,连着曹良玉一起跟个沒事人一样,倒是一边的邹宜君和正耀有些意兴阑珊,食不知味。 饭罢,老夫人将东西都撤了个干净,这才慢条斯理地被良玉扶着上了主坐。 “陆焚香,你这接手才几天,就闹出这么一件大事出來!” 大事。 焚香疑惑地抬头瞧了一眼,不明白邹母何出此言,若说是大事,未免也有点太过了,谁家沒有点合作伙伴上门找茬的事情,更何况是做了这么久时间生意的邹家。 忽然间,焚香明白一件事,自己总是被抓出來说教并不全是邹老夫人针对自己,还应当有一个人的推波助澜,这个人,应该便是曹良玉沒错了。 焚香若有所思地盯着良玉瞧,那冷静的表情让良玉更是心虚,根本就不敢往她那里看。 “陆焚香,你做什么呢?” 邹老夫人用拐杖敲击了几下地板,仿佛那地上趴伏着的是陆焚香一样。 “回婆婆的话,媳妇刚才有些走神了,还望婆婆不要怪罪!” “你啊你,说你几句还不高兴了不成!” 邹老夫人指了指焚香,焚香低头不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事已至此,她对邹家真是一点念想都沒有了。 正在二人对峙沉默的时候,正耀忽然从座椅上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走。 “正耀,你上哪儿去!” 邹老夫人见着了,奇怪地问了一句,谁知正耀回过头來时,并未像平常一样带着笑,反而是带着些鄙夷与不屑,他瞧了一眼曹良玉,又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这才答道。 “母亲,正耀不想呆在这儿了,气闷!” 说着,他便又要往外走。 “你!” 邹老夫人心知他指的是什么?却又不满意他这样的态度,刚想要唤住他,哪只正耀先一步又停住了脚步。 “母亲要罚二嫂自然正耀不敢有意见,做错事就该罚,可是也不能厚此薄彼吧!大嫂将内务打理得乌烟瘴气,这笔帐又怎么算!” 正耀一摊手,把许多人的心里话说了出來,邹老夫人面色一凛,见各大管家都在场,也不好将正耀的这些实话强压下去,良玉更是心里一紧,只觉得今天真要领罚了,也是老天报应她平日里对焚香的拿点坏心肠。 “正耀,别说了!” 焚香轻声安抚道,在这安静的饭厅里谁都将她那话里的认命与无助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焚香就跪了下來,双手捧出了布庄钥匙。 “婆婆,不管别人怎么说,焚香问心无愧,事已至此,焚香索性就将话说个明白,布庄大大小小总共才十二店铺,与邹家其他生意相比,不过是九牛之一毛,当初焚香答应管理布庄,只不过是想为了夫家排忧解难,现下忧沒排难沒解,反倒是让邹家对焚香多有猜疑,实属不该,若婆婆觉得焚香不适合这个位置,或者婆婆觉得焚香觊觎于邹家,那便把焚香手上的权利都收了去,让焚香老老实实在府里做个二少夫人,对邹家对焚香都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婆婆,您说呢?” 焚香刚说完这话,邹宜君也站了起來,赶忙将焚香从地上拉了起來,还把那一串钥匙又放回到了焚香手里。 “弟妹,你这是说的什么糊涂话,伤了母亲的心可不好,还不赶快向母亲道歉!” 焚香瞧着宜君,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可是这一次,她是真的不想妥协了,辛辛苦苦为这沒有带给她半点安全感的邹家操劳,到头來还要被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官家小姐算计,这算什么?在这一刻开始,焚香已经打定主意,除非邹家來求着她把这串钥匙捡回去,不然她死活都不会再当这个苦命媳妇。 思罢,焚香眼里的泪水要來便來了,她含泪望了曹良玉一眼,带着几分恨,又带着几分报复,就将这一串钥匙又放回到了邹宜君手里。 “既然婆婆将内务这么大摊子都给了良玉嫂子,想必她也是个人才,不如就让她也打理大哥的生意吧!也算是夫唱妇随了,焚香羞愧,就先告退了!” 说完,焚香便哭着跑出了饭厅,邹老夫人见她如此放肆,不停用拐杖敲击着地板,似乎很是生气。 “真是反了,真是反了,沒规矩到这份上!” 正耀听罢,回头冷笑。 “是啊!那便将这生意一并交给有规矩的人去做,良玉嫂子,你可满意了!” 说着,他便赶忙追着心伤落泪的陆焚香而去,留下邹宜君一人对着曹良玉与邹老夫人,宜君望着手中一串钥匙,忽然叹了一口气。 兔死狐悲,自己母亲不明事理到如此地步,怎么能够不让她心寒。 “母亲,这是钥匙,好好收着吧!” 宜君将那钥匙给了袁玉,临走前也是看了良玉一眼,见她面色苍白,哪里还有一丝血色。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一更 第四十一章 交错(2) 大厅里忽然只剩下了良玉与老夫人两人,安静得有些不自然,一旁的那些本來被要求來看戏给焚香下马威的下人们都被袁玉给退下了,最后她也带着小伊一起退出了这个饭厅。(.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邹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默许久了之后忽然站了起來。 “走吧!玉儿,陪我去花园走走!” 良玉上前,赶忙扶着邹老夫人,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现下她心里已经乱得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沒了。 两人慢慢在这漫天别致的雪景里走着,良玉侧头瞧着这廊外的小桥飞雪,心里渐渐平静了下來。 “……你到底是对焚香有什么不满呢?” “母亲,良玉怎么敢!” 邹老夫人冷不丁地一句问话,让良玉如同惊吓到的鸟雀一样,邹老夫人听到这样心虚的回答,突然停下了脚步,飞快地看了良玉一眼,这才又继续往前走。 “不管你是存着什么不满,母亲能够帮衬着的,就会帮衬着,你心里也应该清楚,这几次不管是谁对谁不对,母亲都算到了陆焚香头上,总归是给你出了不少气了吧!” 良玉一抿唇,不知是委屈的还是果真被邹母对她的照顾给感动了,张嘴说了几句话,眼睛就红了起來。 “母亲,良玉都明白的……都是良玉不懂事,害着母亲生气了!” 邹母听着这带着哭腔的撒娇,叹气声更重。 “虽然我是有私心,偏着你,不喜欢那个陆焚香,可是有些话,母亲不得不说了,如果现在不说,就怕以后是沒那个机会说了!” “母亲……” 良玉心酸至极,一心只想止住邹母的这些伤心话,却被老人家一手制止了。 她先是寻了个僻静地方坐下,原來便是那一方邹府小花园里的凉亭,现下这么坐在室外,又沒有暖炉在旁,实在是有些够呛,不过这凉亭好在视野开阔,背靠着邹府的围墙,若是谁从这里走过什么的,凭她老眼昏花也是能够瞧清楚的。[.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來,你先坐下,若不想让我这个老婆子陪着你受冻,就好好坐下來听了!” 良玉点了点头,果真听话地坐到了邹母身边,她侧脸瞧着老夫人,只觉得她眼神中有些许感情是自己从來沒有瞧见过的,至少在邹老夫人的脸上,从來不曾见过。 “你也别怪我说你的不是,你若真有什么讨厌陆焚香,但凡挤兑她我也管不着,可是孩子啊!你的性子,根本就不适合做这种事啊!想那陆焚香,可是从那些个兄弟姊妹的争战之中爬出來的胜者,与其与她为敌,不如相安无事……” 邹老夫人苦口婆心说的这些话让良玉半天沒吭声,老人还以为她是在听,谁知当良玉再抬起头來时,心碎已经随着眼泪掉了个尽,她一手拉着邹老夫人的衣摆,不知所措地问着。 “是不是母亲也觉得良玉不如焚香!” 既然问得出这句话,邹老夫人便知道良玉根本就沒有懂她的意思。 “……不是不如,是你们二人沒办法比的,她是个棋子,你不是,她是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不定因子,看不透摸不着,你不是,孩子,老身老了,待老身归去之后,这邹家到底是谁做主人还拿不准呢?邹家子女个个优秀,却又个个不愿意安分守己,老身现下已经管不了多少事了,只希望你能够跟着正言过着幸福,那就够了,老身这么说,你到底明不明白!” 良玉睁着一双泪眼,半晌沒回话,她想说明白,可是心下却一片茫然,邹母见她如此,似乎有些着急了。 “坦白了讲,你握住了内务的大权,就相当于握住了邹家的一大半儿,又何须要与陆焚香争那几个店铺的虚名,等到正言将江南的生意打理得当了,自然会回來把这权利拿回去,你现在这么意气用事,我也跟着你一起胡闹,只会让陆焚香都占了好处,咱们吃了闷亏,玉儿啊!你都已经踩进了她的这么一个大坑却浑然不觉,你到底是准备拿什么和她斗,和她争呢?” 良玉越听越苍凉,满脑子里想得便是自己被陆焚香给比了下去,一股即将要抓不住邹正言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强烈到让她愈发地不甘起來,她紧咬着自己的唇瓣,拼命想忍住不争气的泪水,谁知邹老夫人像是判决一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哎,这么着吧!这篓子也是我捅的,全该由我去粘,这钥匙就在我这里压下几天,时机到了我便想个法子还给陆焚香,你啊!好好想着怎么把内务打理好,让那些人沒话说才是正事!” 邹老夫人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走了半路却见良玉依旧坐在那儿沒反应。虽然有些心疼,更多的还是恨铁不成钢,她多么希望良玉能够像焚香一样一点就透,可是偏偏是那个她极为防备的人有这样的本事,既然想要将这块璞玉雕琢成明日邹府的主母,她这个工匠看來要下不少绝心了。 所以邹母什么都沒再说,只是在看了良玉几眼以后,头也不回地慢慢向自己卧房里走去,然而,她的这一系列动作依旧沒有被良玉看到,甚至于,她连老夫人的一丝苦心都沒感受到。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二更 第四十二章 交错(3) 既然是沒了要费心打理的东西,陆焚香倒也乐得自在,每天只是早起给邹母请个安,与邹家人客套一下之后,回去又立马睡了,直到自然醒,相比之下,曹良玉就沒有那么轻松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虽然店铺钥匙还沒有到她的手上,邹家的那些家长里短的内务足够让她从早到晚,忙的晕头转向。 “夫人,您醒了!” 又是一个阳光甚好的中午,焚香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瞧见了窗外的融雪与冬日的阳光。 “嗯……醒是醒了,却还想睡!” 焚香说着,又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巧语端着些饭菜和洗漱用具进來,正好听到焚香的话,刚想笑,却被小袖冷眼瞪了回去。 “夫人,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咱们出去走走吧!” 小袖上前,将已经选好了的衣都捧到了床边,分明是想让焚香过目,焚香慵懒地坐起身來,看着这些鲜艳的衣裳便有些发愣,无端端地便想到了很久以前自己还在浣纱镇的日子,那个时候自己还会跑到清风谷去哭,那个时候穆长亭总会在她看得到的地方默默守护着她,借给她一个肩膀。 小袖等了一阵,见焚香不语,抬头望时,正好捕捉到了焚香眼里流露出的那一丝怅然,她沉默了一会儿,便将这衣服要拿开,怕是焚香曾经最为喜爱的颜色,触及到了她的伤心事。 正转身时,焚香却拉住了她。 “夫人!” 小袖疑惑地回过头來,见到了焚香脸上那一抹温婉的笑。 “就穿这件吧!只是你突然说出去走走,让我忽然间有些不适应,这么多年了,可果真是沒有真心出去玩耍过了!” 说着,焚香便掀开了被子,跟着小袖走到了屏风后头。 正在换衣时,却听得巧语在外屋与人答话。 “三少爷,您怎么來了!” “嫂子可在,想与她说说话!” 焚香穿上了外衣,不由得莞尔一笑,那俏皮的声音他又怎么会认不得。 “二少夫人在换衣服呢?三少爷您就等等吧!” 巧语的声音里头尽是无奈,倒也不是惧怕正耀,实在是对他的那股倔强劲头大的很。 “行了,巧语你别拦他,这么风风火火地來,临到门口了可还拦得住!” 眼看着脚步声已经到了内屋门口了,焚香索性便亲自掀开了珠帘走了出來,正耀正在嬉皮笑脸地与巧语纠缠,突然间见到了焚香本人,倒语塞了起來。 “……二嫂您别置气,正耀便想着送些小玩意给您,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他便赶忙叫一旁的巧意将手上捧着的东西交到了巧语手上,焚香瞟了一眼,皆是些取巧的首饰发簪。虽然并不奢华,但是做工却是样样精细。 焚香抿了抿唇,抬头见正耀果真要带着巧意就这么离开了,连忙沒好气地唤住了正耀。 “怎么,二嫂还真成了洪水猛兽了不成,见着就躲!” 正耀听罢,赶紧站住了可怜兮兮地回过头來答道。 “二嫂这么说,真是委屈死正耀了,可不就是怕你现下见着名字里边带邹字的就讨厌,不想碍你眼呀!” 焚香佯怒,上前戳了一下正耀额头。 “再气,二嫂怎么舍得气你!” 她将正耀从门边拉了回來,索性便一起坐到了一边的圆桌上,小袖见状,赶忙招呼着巧语与巧意去上茶,叔嫂二人便也就这么聊了起來。 “你那些首饰都挺别致,二嫂在这里真心谢谢叔叔哄我开心,不过……也不好厚此薄彼了吧!不如挑些去,送了你大嫂,二人平均一番,也不会让人说了闲话去!” 正耀本來因为焚香的接纳而眉开眼笑,谁知焚香突然又提到了那个女人,脸色又垮了下來,说话也口沒遮拦起來。 “要去送,二嫂去送好了,她们姓曹的女子,沒有一个好伺候的!” 焚香低头听着,倒也沒生气,反而是明白了不少话外之意。 “哟,小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让二嫂想想,对了,良婉怎么沒见着呢?” 正耀脸一红,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那个小姑奶奶也不知道是生了什么气,不就是凶了她几句么,还真就不來搭理我了……” 他嘟囔得很小声,却叫一边喝茶的焚香听得清清楚楚,差点就沒有将一口茶喷到正耀身上。 “身在福中不知福!” 焚香气定神闲地做了一个这样的结论,平日里正耀对良婉脾气之差,大家都是有目共睹,能够叫良婉真的不愿意來瞧正耀,一定是他又做了些什么伤人家小姑娘心的事。 “二嫂……” 正耀像是祈求似的,拉着焚香的一角,似乎是希望她不要在戳他痛处了,焚香叹了一口气,说起话來还真有那么几分严肃认真起來。 “你也不要因为对大嫂的不待见而牵连良婉,良婉对你已经够好的了,从小跟着你,喜欢着你,这么多年了还一直不曾变过,实在是不容易,行了,你也别想这件事了,眼见就要到阁试了,真想讨良婉欢心,倒不如兑现了诺言,高中了以后……便娶了她吧!” 焚香似乎是存心戏弄正耀,他越羞涩她便越往下说,到最后就连小袖都看不下去了,连忙上來打了圆场。 “三少爷既然这么挂心良婉娘子,不如就和少夫人一起上街一趟,走走瞧瞧,顺带就把些许哄女儿家的东西买了!” 正耀眉间一动,分明是同意了这样的提议,却碍于颜面一直坐在那儿沒吭声,焚香掩唇笑了一阵,转眼便起身将正耀往房门外拉。 “行了,闹什么别扭呢?你不着急,良婉可着急得很呢?巴巴念着你给的那个台阶!” 说罢,又是一阵哄笑在这冬末初春的小院里回荡,甚是温馨。 读者交流群:7930325 这是今日第一更,第二更今晚马上送达, 第四十二章 交错(4) 初春的汴梁城街市很是热闹,到处都洋溢着春意将來的气氛,或许是因为年刚过不久,大家都还沒有从那欢沁的气氛之中出來,又或者是因为汴梁城迎來了新的一年第一场融雪,因为大学而被迫闷在家里的人们,都不约而同选择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出來散心。 陆焚香一席男装,带着书童打扮的巧语与巧意,身边伴着邹正耀,乍一看,还真是一对翩翩风度美少年。 “二……尔兄,咱们要不要去那儿看看!” 正耀得意忘形,差点就败露了焚香的女子身份,还好他反映快,硬是给焚香安了个奇怪的姓氏,焚香白了他一眼,便用纸扇敲了敲他的脑袋。 “沒规矩,想瞧便去瞧吧!” 刚一得到焚香的允许,正耀立马就钻入到了人群之中看热闹去了,巧意怕跟丢了少爷,连忙便也跟着钻了进去,焚香笑着摇了摇头,索性便带着巧语到了旁边的货郎小摊上去为正耀挑些讨女孩儿欢心的小玩意,胭脂水粉什么的,良婉似乎并不爱,反倒是些沒有用处的腰间配饰和些小摆设可以让那个小姑娘眉开眼笑,焚香一边这么挑着,一边还不忘往人群处瞟几眼,见正耀正兴致勃勃地瞧着杂耍,她的心情也畅快了许多。 突然间,一阵吵闹声入了焚香的耳,她本來不想去管,却听到在这吵闹声中一人的声音特别熟悉,还沒等她回过头來确认,巧语已经着急地口吃了。 “少,少夫人……三少爷被,被人围住了!” 焚香听罢,赶忙便往那拨人群里望,可恨自己身高不及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无法,她只好硬是挤到了最中心点,一眼就见到正耀正被个商贾模样的人揪住衣领,那人的旁边还站着两个默不作声的男人,一个是公子打扮,另一个一看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好随从。 “怎么,你卖假货还有理了,亏你还是在汴梁城有头有脸的商人,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被正耀义正严词斥责了一顿的中年男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自觉揪着正耀衣领的双手就更是紧了,焚香脸色一白,生怕他就这么将正耀勒死,刚要上前阻止,站在那商人身边的陌生男子忽然发话了。 “这位老板,既然都是做生意,你又何必如此动怒,人家小孩子说的话,若不是真的,但凡打发了便是!” 说着,那男人只是伸出一只手往那个中年男人的手腕上按了按,正耀只觉得脖颈间一松,自己果真便踏踏实实地站在了地上,可是这邹正耀根本就不是怕事的人,刚缓过來,依旧不依不挠。 “你卖给人家假货,被我拆穿了还动手打人,我今天就定要把你的这个店铺砸了,看你还怎么坏了大宋朝商人的道义!” 说着,正耀还真抡起了袖子准备闯进人家的店铺里,焚香抬头一瞧,正是汴梁城文人墨客之中小有名气的徽墨店铺,正在考虑怎么办时,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家伙又和那个心宽体胖的商贾杠上了。 “你这个小子,不知道看就不要乱说话!” 中年男人似乎是急了,脸红脖子粗地叫嚷着就又要扑到正耀身前,那个公子却又一次挡在了商贾与正耀中间,依旧笑容满面,温文尔雅,与他伟岸的身材实在是不相称极了。 “这位小公子,你看,你若能够说出个子丑寅卯來,大家都会给你做个见证人,也不用劳烦在下总是为你挡火气了,毕竟若你是在胡闹,搅了的可不止是这位先生的生意!” 说着,他面带微笑地瞧了一眼被他护在身后的正耀,看似温柔,可是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冰冷,却叫焚香看在了眼里,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并不简单,若是正耀今日沒办法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凭她一节女流想要让正耀脱身,怕是难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二更, 第四十二章 交错(5) 萧只骨本來是想与邹家谈好了布匹生意之后就回上京,哪里知道邹正言却在这关键时刻一声不吭地去了江南,就连店铺都交给了他的弟妹打理,无奈之下,他便只好逗留汴京城等消息,今日出來买徽墨,也不全然是一时雅兴,而是因为自己在汴梁这么久,总要和上京的人联络一下,不然他的那个位置可是被人虎视眈眈地瞧着,就连自己的母亲都不例外。 大概流年不利,不过一次出门购物罢了,却碰到这样的事情,萧只骨根本就不会管他到底是不是正宗的徽墨,只要能够抹开写字就成,可是他愿意花钱买假货,旁人倒是不愿意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來的小子,竟然就让行事低调的萧只骨无端端地卷入了一场街头骂架之中,怎么能够让他不哭笑不得。 “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萧只骨的贴身随从巴尔帖趁着正耀与中年男人唇枪舌剑的时候,低声问了他一句。 只骨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向周围扫了一眼。 “等等看吧!现下走太显眼了!” 这话刚说完,就见到正耀抡起袖子要往徽墨铺子里走,眼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又要掐住这个少年的脖子,只骨一皱眉,便又拦在了中间。 “这位小公子,你看,你若能够说出个子丑寅卯來,大家都会给你做个见证人,也不用劳烦在下总是为你挡火气了,毕竟若你是在胡闹,搅了的可不止是这位先生的生意!” 他转头对正耀谆谆善诱,总算是将正耀的少爷脾气压了下來。 “这位兄台说得有理,喂,你不是要证据么,我就给你看!” 说着,正耀劈啪一下就将一个长条镶着金边的徽墨块砸到了地上,围观人群里不少都是读书人,自然知道徽墨金贵,皆是发生了一片痛惜之声,就好像砸在地上的是自己的血肉一样,焚香本來心里着急,怕正耀受伤,听到这文绉绉的一片唏嘘之声,又不由得想笑,只好抿着唇,免得自己笑出声來。 “你们看,你们看,这块墨的粉末,这么分布不均匀,怎么可能是参杂了珍珠粉末和鱼胶的上等徽墨!” 正耀一边说着,一边便将地上的那些碎块捏了起來在手里揉搓,落在大家眼前的果然并不是均匀的细小粉末,反而颗粒比较多,见状,人群里也出现了不少赞同之声,那位商贾的脸色更是发白了,这哪里是打假,根本就是砸了他这大半辈子用好货建立起來的招牌啊! “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我在这汴梁城桥边上做了大半辈子生意啊!不可能啊!” 商贾一边说着,一边颤颤巍巍地走到了那块徽墨的碎片前,听那声音,几乎都是要哭了。 正耀不谙世事,只觉得这人是抵死不认账,还不忘落井下石了几句。 “你还说我不会看,告诉你,本少爷用的墨比本少爷吃的饭还多,老头,你说,本少爷到底会不会看!” 正耀叉腰相向,人群里又传來一阵哄笑声,就连萧只骨的脸上都出现了些许愉悦的笑容,可是在这群人中沒有笑意的,却还有一人,焚香皱了皱眉,似乎已经看出了事有蹊跷,只觉得跪在地上不停查验墨块粉末的秦老板可怜,赶忙上前将老人家扶了起來。 “各位,秦老板在这汴梁桥边开店几十年有余,大半辈子都扑在了这门生意上,若要骗人,又何须现在呢?依在下看,许是被人诓了!” 焚香寥寥几句话,将场面又安抚了下來,秦老板就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一样,眼角都现出了泪花,他颤颤巍巍地抓住焚香的衣袖,只是点头,却沒办法再说出其他的话來。 “秦老板,您在这大宋朝商界里的口碑是人尽皆知的,今日发生的事情。虽然让您家这老字号店铺丢了颜面,倒也不算是一件大坏事,您还是赶快去瞧瞧,与这墨块一起买來的那批货,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不过……您老还是要做好最坏打算为妙!” “哎,哎,这位公子说得是,说得是啊!” 秦老板抬头只觉得焚香长得面善,却一时沒认出他來,大概是真的乱了手脚,就连这解围之人的名讳都忘记问了,一心只想着关店整顿,不过焚香并沒有觉得这样的疏忽有什么不愉快,相反,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人群四散,好戏似乎已经落幕,大家都沒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焚香在这时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上前叫住了秦老板。 “秦老板,这个……在下府上正好集了几箱徽墨。虽然不是上品,倒也可以顶得上一时用处,今日这篓子也是家弟捅下來的,晚辈不日定然将这些徽墨先送到贵店铺,以备不时之需!” “这,这位公子……老朽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秦老板听罢,赶忙摆手想要推辞,想那徽墨,上品是以金算,就算不是上品,几箱的造价也是价格不菲了,秦老板为人一生忠厚老实,哪里敢收这样的大礼。 焚香见他要推辞,尴尬地笑了笑。 “晚辈刚也说了,若不是家弟胡闹,怎么会让秦老板如此丢了脸面,那几箱子徽墨,您就收下吧!就当尔某用这徽墨交秦老板您这个朋友,别人都是以文会友,咱们以墨会友,也不辱沒了风雅的名声不是!” 焚香说得幽默,将秦老板哄得眉开眼笑,无奈地指了指她,总算是点了这个头,焚香松了一口气,转过头來时,却见刚才一直都被夹在中间的那个公子正盯着她瞧。 “在下家姓尔,这位是在下的家弟,请问这位公子是!” 萧只骨打量了一会儿眼前这个小个子,只觉得宋朝的男子未免长得太过阴柔。虽然这少年说话有条有理,却还是太过于柔弱了。 “哦,在下姓肖,幸会幸会!” 萧只骨微微倾下身子行礼的时候,焚香下意识地退了退,心道这男人未免太过于人高马大了,就这么俯身下來罢了,竟然就好像可以把她盖住一样。 正耀默默站在焚香身后,心里还在记恨着焚香一声不吭就将本來送给他的徽墨给了那个商人,抬头见嫂子有这么可爱的举动,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來。 焚香回头瞪了他一眼,再看向萧只骨时,又是满面笑容。 “肖兄,刚才都是家弟胡闹,让您无端端卷入到了这种纷争之中,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哪里,若不是这位小弟弟,大概肖某就要花冤枉钱了,相较之下,反而是在下应该这位小弟弟才是!” 萧只骨脸不红心不跳地用大宋人的方式和人客套着,他说话说得极慢,听起來好像是因为他是在斟酌词语,事实上是为了能够把每个字都咬准,这样也不会因为口音问題而暴露了身份。 “嗯……敢问这位兄台居于何处!” 焚香冷不丁地一句问,让巴尔贴忽然警惕起來,萧只骨却依旧一幅温吞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儿便问道。 “尔公子怎么这么问!” 焚香抠了抠脸,也觉得自己这么问很唐突,特别是肖公子身后的那个随从,眼睛跟刀子似的,总是盯着她瞧,让她浑身不自在。 “是这样,既然兄台是要用墨,不如在下送您几块!” “……都把几箱子徽墨送出去了,哪里还有墨送……” 正耀听罢,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焚香也懒得理他,暗地里掐了他一把。 “在下不才,也好收集些小玩意儿,正好还留有一对金鱼砚墨,便送给兄台,当作急用,尔公子可否将住址告知,在下这就让书童给您去取來!” “二哥!” 正耀一愣,听到了金鱼砚墨四个字,整个人差点都沒跳起來,他急于说些什么?却被焚香硬是压住了,萧只骨将这些小动作看到眼里,心知这金鱼砚墨不是价值连城,便是对面前这个男人有什么特别意义,自己虽然是要急用,倒还不至于夺人所好,刚想要推辞,焚香就像是猜透了他心思一样,又抢了话头。 “肖公子,墨块沒了,在下还可以再去弄,可是这事情若不是百分百圆满结束,在下会心里难安啊!” 萧只骨一愣,只觉得这帽子扣得太大了,他低头瞧着一脸认真的焚香,不知为何,心里只觉得温暖又愉悦。 “也罢,就依了尔公子!” 他笑着颔首,焚香也跟着眉开眼笑。 “不过,比起告知住址,在下倒是有一个其他的提议,不知道尔公子愿不愿意!” 焚香微微歪着头,一幅好奇的模样。 “什么提议!” “在下刚才瞧见这附近似乎有一家不错的酒楼,若是尔公子要书童回去取那墨块,索性咱们就在那儿等吧!这也到午时了,也是该用饭了!” 焚香笑了笑,刚想说不用,却不知道从哪里传來一阵饥肠辘辘之声,焚香汗颜,转头一瞧就见着正耀正对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 “……那便依了肖公子的!” 她有气无力地回了这句话,便在萧只骨的引领下向旁边的那个大酒楼走去,全然沒有瞧见萧只骨唇边意味深长的笑。 今日就一更,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四十二章 交错(6) 在焚香看來,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格局,她带着正耀与萧只骨相对坐着,看似是在谈笑风生,可是她的注意力总会不自觉地飘到那个站在肖公子身后抱着长剑的随从身上。 “尔公子,你看,你想吃些什么?但凡就点了吧!” 萧只骨说着便招呼了小二过來,这一招用得可算巧妙,想他如何精通汉文,总会对这些莫名其妙的菜名敢到头大,推脱给面前这尔家两兄弟來做再合适不过。 小二看到有人唤他,立马就跑到了桌子前,焚香刚还想将主动权还给萧只骨,正耀就已经点上了,她忍不住便又翻了个白眼,尽力用自己眼睛的白色部分瞪着邹正耀,可是已经饿极了的邹正耀哪里管,自顾自地报着自己感兴趣的菜名,根本就不看二嫂的颜色。 焚香愤恨地啐了一口,忍不住又掐了正耀一下,正耀吃疼,咧了咧嘴,对焚香讨好地笑了笑以后,又专注在了吃上。 这些小动作看在佯装喝茶的萧只骨眼里,唇边不自觉便掠过了一丝笑。 “肖公子,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见笑了!” 无法,焚香只好以茶代酒,为邹正耀的唐突备感抱歉。 “无妨,这位小兄弟既然对吃这么熟悉,正好,肖某也好一饱口福了!” 竟然对方都这么说了,焚香也只好赔笑着连连称是,心里却寻思着巧语和巧意的脚程未免也太慢了,怎么现下还沒有将那墨块拿过來,可惜焚香忘记了,自己与正耀不知不觉间是走了半个时辰才到这闹市中心的,这一來一回的时间,怕是足够让她逗留在这酒楼里陪这个萍水相逢的肖公子好好享用一顿午饭了。 菜不一会儿便上來了,正耀也算还有分寸,点得并不多,皆是三菜一汤,那菜是两荤一素,均是炒菜,而汤却是炖品,清香扑鼻,焚香闻着那味道,便知道是正耀特意为她点的。 “來來二哥,这可是素汤,清毒润肺的!” 说着,正耀就将焚香的汤碗给盛满了,焚香见正耀是先就着自己,不自觉脸一红,赶忙伸手给萧只骨也盛了一碗。 “这是百菌汤,这酒楼里最有名的汤品,肖公子您可以尝尝!” 焚香双手端着汤碗毕恭毕敬,她的手指很是纤细,与那白瓷碗相交映衬着,竟然也染上了一层珠玉般温润的光辉,萧只骨发呆了一小会儿,赶忙也起身将那汤碗接了过去,无意间触及到了焚香的指尖,却是那般滑腻柔软,萧只骨心中一动,眼里带着些惊讶与了然,只不过焚香并沒有察觉,见萧只骨接过了那小碗,她便理所当然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心为正耀夹菜,料理着他的吃食。 “好吃么!” 萧只骨因为那触感而有些心猿意马,只是用汤匙搅动着汤水,并未将之放到嘴里,听到焚香这么问,以为是在问自己,抬起头來瞧,才发现焚香是在问邹正耀。 正耀开心地点了点头,又一心扑在了吃食上,焚香宠溺的那一笑,温柔似水,就这么映在了萧只骨心里,他握着汤匙的手不自觉更是紧了,似乎是想要压抑下心中那一股莫明的悸动。 “肖公子可是汴京人!” 突如其來的一句问话让萧只骨有那么一瞬间慌了神,待他平复下來之后,又用那样平易近人的笑容笑答道。 “听我这口音,应该就知道我不是汴京人!” “哦!” 焚香点了点头,便也知趣地不再问了,饭桌上再一次沉默了下來,萧只骨发现,焚香的胃口并不大,若是放在契丹,多半她应该属于胃口不好的那一部分。 每一道菜她都只是浅尝辄止,反倒是那碗汤她很是爱喝,这让萧只骨忍不住有些疑惑,难道只凭着几个蘑菇,她就果真能饱么,这么一餐饭,便在焚香有一搭沒一搭的闲聊之中悄然度过,直到最后桌上只剩下些残羹冷炙的时候,焚香终于在楼梯口瞧见了巧语与巧意的身影。 “公子,小的终于拿过來了!” 巧语根本就是抱着那墨块上楼來的,说完这句话以后,她便气喘吁吁地将那一大块东西放在了桌上,萧只骨好奇地望了一眼,见这墨块被人用上等的好布细细包裹着,让他瞧不见里头的形状,正在萧只骨低头研究的时候,焚香却已经带着正耀离开了座位。 “肖公子,在下家里还有急事,先行一步了,这块墨块,希望肖公子您不嫌弃,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焚香便向那小二招了招手,给了一块碎银,急急忙忙地拉着正耀就往楼下走,也不管这碎银已经是这桌菜的好几倍,萧只骨心里有些不舍,想了想又放下了要叫住她的手。 “……公子!” 巴尔帖显然是瞧见了萧只骨这样的动作,上前倾身询问,看样子是随时准备着萧只骨一声令下,就从这二楼跳将下去,硬是把焚香的马车拦住。 萧只骨不语,只是抽出随身小刀三两下打开了那金鱼砚墨,一对肥美的金色鲤鱼跃然眼前,深深地镶嵌在了墨块之中,纹理皆是用金线勾勒。 萧只骨看了看这墨块,有些哭笑不得。 “这礼送得也太大,太多了点!” 自己也不过是再逗留汴京数日而已,怎么可能用得完这么大个墨块,萧只骨边是笑着边摇头。 罢了,用不完就带着回契丹用好了。 “巴尔贴,咱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萧只骨说完这话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他心里忽然想到,或许那个尔公子匆忙离开,是因为天色已暗的关系吧!毕竟,她是个女孩儿啊! 想到此,他的脸上又出现了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一更,我算厚道了,总是免费送你们900字的…… 第四十三章 避而不见(1) 焚香急急忙忙地带着正耀赶回邹府时,太阳几乎都已经落到山后头去了,刚一跨进大院二道门,李管家便迎了上來,焚香也不管他是有什么事,劈头就先问道。 “老夫人呢?” “少夫人,少爷,老夫人在大厅呢?大夫人也在!” 焚香一扁唇,挥了挥手便让李管家下去了,留下她与正耀两个人面面相觑,正耀心知自己倒是不会有什么事,就是担心陪他出去散心的二嫂,他拉了拉焚香的一角,面色有些凝重。 “嫂子,怎么办呐!” 焚香低头來轻戳了一下他脑门,只是赶着他去整理下衣装给自己母亲请安去,并沒说自己的打算,正耀不肯丢下她一个人受罚,不愿意离开,焚香反倒是更是推得重了些。 “去吧!嫂子什么时候沒有想出办法过,你还不如带着这些小玩意去看看良婉呢?” 听到良婉的名字,正耀脸一红,乖乖地点了点头,便带着巧意回了自己的院子里,焚香见着他走远,这才敢为自己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跟在她身边的巧语也怕,主子受罚是受罚,可是跟着主子胡闹的奴婢真要罚起來可就不是打手那么简单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夫人,我,我们……” 焚香回头瞧了巧语一眼,见承事也在望着她,为了安抚二人,便索性带着他们一起特意绕过了经过大厅的小路,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一路上倒也算幸运,并沒有碰到什么其他的仆人。 “夫人,您总算是回來了!” 小袖听到外屋响动,连忙从内屋里出來看,瞧见是焚香,忍不住又是一阵谢天谢地,一边说着,还将焚香一边拉了过來。 “怎么,老夫人來找了!” 小袖点了点头,抬手便将焚香压到了梳妆镜前,熟练地拆卸掉了她的男人发髻,焚香见她这架势,似乎是要重新打扮自己,赶忙便伸手按住了桌上的小梳。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到了晚上突然要见我人呢?” “刚才是惜时大丫鬟來过,问奴婢夫人在不在,奴婢随便找了个由头,她也信了,也沒到屋里來看一下便走了,只不过这一个多时辰里头,惜时沒少來看过!” 焚香歪着头听着,沉思之下却也懒得管小袖怎么打扮自己了,不小一会儿,耳边传來环佩叮当之声,却是小袖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打理完毕,插了一只流苏簪在焚香鬓间。[.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看來,是老夫人有求于我!” 小袖双手涂了些香膏,拢了拢焚香的头发,听到焚香这么笃定地说,不免露出些惊讶之色。 “老夫人有求于您,夫人,咱们在邹府这么久了,可沒见主房有这种时候呢?” 焚香红唇一弯,又坐正到梳妆镜前,任小袖为其上胭脂水粉。 “我也沒想到呢?可是惜时那动作,分明就是有这个迹象,若是要问我的不是,她早就该带三两个丫头片子闯进來了,凭你一个人,又怎么挡得住!” 小袖边皱眉边停下了手中涂匀胭脂的工作,嘴里难得说出些许不厚道的话來。 “邹家人可真奇怪,说削权就削权,说不待见就不待见,真要用你时,不支一声便直接过來找人,连个转折点都沒有!” 说罢,她又仔细给焚香上起妆來,焚香扑哧一笑,索性将那胭脂夺了过去,自己抿了抿唇,再润下颜色。 “你这总结倒也有趣,只是到了外头,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第二遍为好!” “……是!” 正在小袖行礼领命的时候,巧语终于将那一套宝蓝色的裙褥翻了出來,双手捧着到了镜前。 “夫人,您要的可是这件!” 焚香回过头來瞧了瞧,笑道。 “是这件沒错,你放下便去休息吧!对了,也让承事下去好好休息,这一天也让他忙坏了,这里有小袖伺候着就行了!” 巧语听到这样的吩咐,又看了看小袖,见她们两个人都点了头,这才放下衣服离开房间,焚香侧首听着,似乎承事一直都守在外头,巧语一见着他,立马就转达了焚香的吩咐,两人便一起下去了。 “……是你叫承事去接咱们的!” 小袖笑了笑,将那些宝蓝色锦缎衣裳整理好后挂在了屏风后。 “可不是我叫去的,奴婢是看惜时大丫鬟总是有事沒事地过來,就怕她哪一次过來忍不住就闯进來了,沒办法,便想着让夫人早些回來,对了,夫人,那金鱼砚墨您是要送给谁呢?不是您自己手边心爱之物么!” 焚香站起身來一边脱着身上的男装,一边无奈地回道。 “我能有什么办法,正耀今日在集市上闹了那么一出,我不仅是搭进去了那个金鱼砚墨,那些带过來的徽墨都要给徽墨店的秦老板做备用呢?” “怎么……” 小袖听了一惊,刚要上前问缘由,却见焚香已经只剩下中衣,却站在衣架前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夫人,快些把衣服穿上吧!小心着凉!” 话刚说完,焚香却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对她神秘一笑,转身又要将刚画好的妆容给卸下,小袖一急,慌忙拉住了她的手。 “夫人,待会儿还是要去见夫人的,您忘记了!” “沒忘,只不过我突然想通了他们是为什么这么急,既然他们沒明说找我,我断然不会去的,说我置气就置气吧!” 说罢,焚香又转过头來继续卸下了那些胭脂水粉。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二更, 第四十三章 避而不见(2) 第二天清晨,正耀便笑嘻嘻地闯进了焚香房里,扰人清梦,焚香本來是不愿意起这么早的,自己一不用去邹家的什么店铺里去巡视,二又因为昨夜里与小袖说了好一会儿话,其实睡得晚,所以总觉得到了这个时辰却还沒睡够。 可是毕竟是正耀來找她,就算是个小孩子,也是个男人,无法,焚香便只得让正耀在外屋等着,自己在小袖的帮衬下随便弄了个也还算得体的妆容出了内屋。 “我说小叔,你这么早过來是做什么呢?” 正耀本來在巧语伺候下吃着些糕点,见到焚香出來了,赶忙将手擦干净了站起來。 “二嫂,早啊!” 焚香不答,轻哼了一声,看样子这下床气还真是不轻。 “怎么,和良婉和好了!” 正耀脸色微红,点了点头,又乖乖坐了下來吃着糕点,焚香瞧着他那羞涩样,不知为何心情就好了很多。 “既然和好了,怎么不和良婉一道去吃早饭,跑我这里來做什么?” 被焚香这么一问,反而提醒了正耀來这里的初衷,他忽然走到焚香身边,神秘兮兮地低声问焚香道。 “二嫂昨晚上怎么沒去大厅!” 焚香吃了一粒葡萄,觉得有些酸,皱了皱眉头还是将之咽了下去。 “为何要去大厅,可沒人与我明说要我去大厅候着,怎么,老太太还真那么晚在大厅坐着呢?” “可不是,不仅是有老太太,还有大嫂,外加那几个邹家布庄店铺的大掌柜呢?” 焚香心下一动,脸上却还是一幅无所谓的表情。 “听你这么一说,便知道更沒我的事了,邹家店铺的钥匙我早已经上交,就算是大掌柜们真有急事造访,多半也是冲着老太太去的:“ 正耀也懒得理焚香,自顾自地将昨晚上的事情继续往下说了下去,全当焚香的意见是对邹家的赌气之言。 “他们是老找人沒错,听那意思,分明就是在找嫂子您啊!哪知道您昨日身体抱恙,根本就出不來,沒办法,这些掌柜的才离开的:“ 焚香低着头听着,依旧是一幅意兴阑珊的模样,许是起來得比平日早,焚香真正是觉得有些饿了,忽然打岔问正耀道。 “你若是不想回饭厅和老夫人吃早饭,咱们便在这里吃了吧!也算你陪我这个病人!” “当然是好的,反正我也不太想见着大嫂,便这么办吧!” 焚香笑着瞧着正耀,见他连连拍手叫好,这才吩咐了小袖下趟厨房,至于巧语,则是将那些吃剩了的糕点端了下去,房间里一清静下來,焚香忽然又开口了。 “你怎么对良玉嫂子成见这么大!” 正耀一皱眉,表情难得变得有些严肃。 “不是我对她有成见,是她这几日的表现实在是让正耀不敢恭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竟然还欺负到二嫂您头上來了,这怎么能够让正耀看得下去呢?” 焚香不语,心里自然是明白良玉为何处处针对自己,当初是想逼她与邹正言成婚,如此一來她多多少少都可以摆脱掉邹正言的纠缠,而且照她原來所想,良玉既然这么受老夫人的疼爱,自然是舍不得她受变点苦,邹正言与良玉成婚,就是变相将他锁在了汴京城,至于她陆焚香,只要痛哭流涕地请个意愿,绝对是可以被老夫人打发回江南,管着邹家江南的那一部分产业,从此便守着一个有名无实的头衔在家乡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弄不好自己还可以等到长亭的消息,两人便可以仰仗着天高皇帝远,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这些是是非非。 然而,焚香却不曾料到,邹正言对于权利的渴望是这么的重,重到不希望良玉绑着他,又希望良玉能够乖乖去学怎么做一个合格的主母,焚香只觉得邹正言太贪心,不想放弃自己一直梦想得到的东西倒也罢了,竟然还不愿意放弃她。 良玉迁怒于自己,多半也是有邹正言的原因在里头的,这一切,实在怪不了别人。 “倒也全怪不得良玉!” 焚香忽然说道,正耀听着这话似懂非懂,只觉得沉重得很,便也不说话了。 正在这时,小袖端了好些早餐进得门來,两碗鱼片粥以外,还有一盘精致的小包,再加上一盘凉拌时蔬,清清爽爽。 焚香看到这些可口的饭食,心情是真正好了不少,摆了一碗到正耀身前,只是催促着他快吃。 可是自己正耀动筷时,外面却依稀传來一阵嘈杂之声,焚香正觉得奇怪着,正耀却已经放下了碗筷,脸上一点笑意都沒有了。 “真是沒规矩的下人,二夫人的院子也是他们闹事的地方么,看本少爷怎么收拾了他们!” 说着,他便风一样地走了出去,焚香惊讶地瞧着正耀满是怒气的背影,连忙也放下了碗筷跟在后头,就怕正耀闹出什么事情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一更 第四十三章 避而不见(3) 拐过回廊转角,焚香还沒有看到人群与正耀,便依稀听到了他们对话的声音。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正耀拨开焚香小院中的两个护院,一眼便认出了这么一群人中,为首的竟然是布庄的大掌柜,正耀一愣,硬是将到嘴边的话都吞了回去,若是那些难听的词语真正骂了出來,这大掌柜一状告到了自己母亲和姐姐那里,他还不吃得了兜着走。 “三少爷!” 大掌柜见是正耀从焚香的院子里钻了出來,先是愣了一下,面有惊讶之色,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却又回复了正常,带着人恭恭敬敬地向正耀行了礼。 “你们不在邹家布庄呆着,跑到这里來大呼小叫地做什么呢?” “三少爷,我们这……” 大掌柜面油难色,刚想解释,也不知道这群人中是谁眼尖,偏偏就瞧见了正往这边慢慢走过來的焚香,经他人这么一提醒,大掌柜的脸上又有了光彩,似乎焚香的出现对于他们來说,就是希望一样。 “二少夫人,二少夫人!” 大掌柜现下唯一怕得便是焚香转头走掉,哪里还管其他,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气,硬是将邹正耀挤到了一边,正耀趔趄,几乎是靠到了墙上,心里还在念叨,这老人家的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嗯,诸位到本夫人小院里來,是有何事!” 焚香对待外人与对待正耀完全是两幅模样,硬要讲來这还是正耀第一回见着自己二嫂怎么去处理外面的事情,突然听到焚香这么说话,反而有些不适应,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仿佛眼前站着的根本就不是他二嫂陆焚香,而是他大姐邹宜君。 “是,是这样,店铺里头來了个……贵客,想请二少夫人拿个主意,到底是接待还是不接待!” 大掌柜这话说得巧,焚香心里自然也有数,听到贵客二字的时候,她便知道多半是李尚找上门來了,不然便是邹正言让他提防的辽国商人,不管是哪一个,都很棘手,焚香听着这请求,淡然一笑道。 “大掌柜,各位掌柜真是错爱我陆焚香了,现下焚香已经因为管理不善上交了那串大管事钥匙,各位若真有什么紧急情况,应该去找焚香的婆婆!” 大掌柜一听到焚香满是推辞之意,好不容易稳下來的一颗心又悬了起來。 “少夫人且慢,现下老夫人都不在府内,可是事情已是迫在眉睫,关乎到邹家生意的荣辱,少夫人现下为小的们做一个决定,当个主心骨,老夫人定然是不会怪罪的!” 焚香依旧不为所动,事不关己的模样,看得正耀心里都有些着急。 “那便去寻焚香的大嫂,邹府的大少夫人,她拿主意,最合适!” 说着,焚香便又转过头向自己屋里走去,正耀一抿唇,知道二嫂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就算站出來做说客,也是一点用都沒有了。 “二少夫人!” 大掌柜一时情急,普通一下就跪了下來,跟在她身后的那些管事与掌柜见状,都跟着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大串儿,这样的阵势,吓得那两个年轻力壮的后院都退了几步。 焚香听到身后的动静,不敢转头,也沒有作声,只是默默站在了那儿。 “二少夫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老奴大半辈子都跟随邹府,犬马半身,和这店铺真是有割舍不了的感情了,若不是这位贵客太难伺候,老奴断然不会前來为难二少夫人的,少夫人,您若是要置气,或是心里委屈,但凡便都向老奴來吧!只是老奴求求您,这次就当是为了邹家,冒险一回,老夫人怪罪下來,由咱们帮您担着!” 半晌,焚香突然叹了一口气,她走到大掌柜身前,一把扶起了这个老人。 “如此逼我,你们又是何苦呢?” “二少夫人,不瞒您说,那人可是辽国契丹來的,咱们心里恨,却又不敢动他,更不敢代替邹家和他谈生意,可是瞧他那阵势,仿佛咱们不去好好圆了这件事情,他就要到辽国君主那儿去挑拨离间,到时候……邹家不是成了兵马战乱之中的罪人了么!” 焚香听着这话觉得好笑,只是觉着未免有些太过夸张,可是转念一想,忽然又觉得像是明白了什么? “那人可是萧只骨!” 大掌柜一愣,似乎是不明白焚香怎么知道这个人的名字,焚香也不管他,继续又问。 “他和辽国皇太后萧氏,莫非是有什么血缘关系!”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半晌才在沉默中纷纷点头,焚香深吸了一口气,只是觉得这次自己真是避无可避了。 “好,我和你们去一趟!” 焚香说完,又问正耀道。 “大姐在何处!” 正耀歪头想了想。 “似乎今早不久之前,陪着母亲一同上山上寺庙祈福去了!” 原來,宜君是和邹老夫人一起出邹府的,那就更好了,这么一來,让承事去找人,一下还可以将这两个能够说得上话的人都找回來。 “好,你去叫承事,让他快马加鞭去寻大姐和婆婆回來,便说邹家布庄有异样,她们早些回來,我也可以早些回府里,正耀,你明不明白!” 焚香俯下身子,摸了摸正耀的头,正耀瞧着她,忽然自信地笑了笑。 “既然是要找人,自然我亲自去最合适,二嫂,您就放心吧!保证您刚踏入咱们的汴京店铺,那边我就带人回來了,走了!” 说着,他便果真急忙向马房跑去,看样子,是准备亲自为焚香去将人给截回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二更~ 第四十三章 避而不见(4) 前往嵩山中岳庙的马车之中,俨然坐着一对妇人,清晨的光芒如透过树荫,形成斑点搬的璀璨,洒落在这马车之上。 宜君看了看车外的风景,这才将掀开的窗帘慢慢放下,转头便对邹老夫人笑道。 “母亲,这已经驶出城门了!” 闭目养神的邹老夫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看了宜君一眼,却又闭上了,她一手捏着佛珠链,双手紧握着,整个人显得很是平静,与之前在邹府里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宜君似乎也并不在意母亲对她的不理不睬,继续带着笑问道。 “母亲,过一会儿咱们就可以到中岳庙了,现下真有什么心事,但凡到了佛祖面前再去想,现下您老这么挂心,又是何必呢?” 邹老夫人不苟言笑的脸上因为这几句调笑的话有了些许笑容,她睁开眼來,沒好气地回道。 “便知道你一出那城门就会沒正形儿,这幅模样被弟弟们瞧去了,看你怎么还在府里有威信呢?” 宜君捂嘴轻笑,亲昵地坐在了邹老夫人身边。 “反正,女儿这模样也只有母亲看去了不是么,母亲总不至于会回去告状吧!” “哎,你呀!” 说來宜君还真是有这么个本事,不管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她总是能够将邹老夫人给逗开心了,母女二人说笑了一阵,却也沉默了下來,再说话时,话題便不自觉又转到了现下邹老夫人最为忧心的事情上。 “母亲,您可是在担心着邹家布庄的事情!” “哎……我是在想,这一阵子,家里的事情是不是太乱了,怎么管着管着,我倒有些力不从心了!” 宜君低头听着,一时也沒回话,若她猜得沒错,母亲与良玉之间似乎是有了些什么间隙她却并不清楚,不然,陪母亲上山祈福这样的事情,向來都是良玉去做的。 “……母亲莫非是怕归还了钥匙给焚香,良玉心里会不痛快!” 邹老夫人摇了摇头,叹息声连连。 “这都已经不是她痛快不痛快的事儿了,前些日子我就与良玉说过,到底有沒有到她心里去,我也认不准,所以我这心里啊!真的是烦得很!” 宜君点了点头,也跟着自己母亲叹起气來,突然,邹老夫人抓住了宜君的手,讲了一句让宜君觉着有些哭笑不得的话。 “宜君,你说为何良玉这孩子沒有一点陆焚香的看人本事儿!” “母亲,当日里您不是便夸她是纯良如玉,温润如斯么,怎么着,突然觉着陆焚香的古灵精怪也挺讨人喜欢的了!” 邹老夫人尴尬,半天沒有吭声,其实这一次上山祈福,说是去清修,根本是调整情绪去的,等到从山上回到邹府,邹老夫人就要当沒事人一样随便教导几句,就这么将邹正言那一串布庄钥匙又双手还到陆焚香面前。 她心里虽然不愿意,却也知道现下这是最合适的办法,放眼邹府现在留下來的几个人,除了陆焚香以外,确实沒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來当这个大管事了。 想到此,邹老夫人终究还是在现实面前低下了头,形势比人强,再说陆焚香好歹也是自己的二媳妇,昔日里自己对这个儿媳妇到底如何,邹老夫人心里也清楚得很。 大概这就是报应吧! 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平常对人刻薄,哪里会想到会有求人帮忙的一天呢? 车厢里一阵沉默,马车依旧向前缓缓行驶,宜君见母亲沒说话,知道她心里还有个过不去的坎儿,便随她一个人在那儿把这事情给想通了,若是母亲真想明白了,对于邹家來说真是一件大好事,从此以后大家和睦相处,其乐融融,更是宜君一直以來所盼望的事情。 ““大姐,,大姐,!” 正在这母女二人各怀心思,享受着这平静的旅程时,几声急促的叫唤将她们忽然从各自的沉思之中啦了回來。 “这是……” 邹母自然是听出來儿子的声音了,却还是不敢确认,记得当时自己刚出发的时候,惜时便说三少爷还沒起來,现下突然在这半路上听到正耀的声音,谁又会相信。 宜君显然也听出來声音的主人是谁,赶忙让马车夫停了车,掀开帘子探出身子一瞧,果然见正耀正骑着马狂奔而來。 “是三弟!” 宜君缩回了身子,向邹老夫人说了一句这样的话,转眼间便下了马车,站在路边等正耀到身边來,至于邹老夫人,则是在马车里掀开了帘子,也正好可以与正耀搭话。 “你怎么跑过來了!” 正耀利落下马,长途跋涉的狂奔让他汗流浃背,就连脸都红彤彤的,邹老夫人看着心疼,忍不住便问了一句。 “哎,咱们家的布庄好像出了点棘手的事情,那些大掌柜们跪着求着二嫂过去呢?二嫂沒办法,就只好先行一步,临走前还拜托了我,让我务必把二位请回去,大姐,您看,怎么办!” 正耀两手一摊,充分表现了自己的立场,宜君一边替他擦着汗,一边又向车里头望了一眼,见母亲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把帘子放下了,半晌,车内突然又传來老夫人稳重的声音。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上山烧香的兴致,回吧!” 宜君与正耀相视一笑,便让马车夫调转车头,三人又一并往城里赶去。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一更 第四十三章 避而不见(5〕 其实邹府离自家布庄的主店铺并不远,快马加鞭的话不消一刻钟就能够赶到,可是只是这么短的距离,焚香硬是用半个时辰走完的,临到了主店铺门口,她还很不甘心地往城门方向望了望,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反倒是让大掌柜有些哭笑不得。 “二少夫人,若是大娘子和老夫人回來了,咱们第一时间通知您!” 大掌柜一边说着,一边便将焚香半推半就地迎进了店铺里,刚一踏进这久未涉足的大堂,焚香只觉得曾经那些熟悉的感觉又回來了。 邹家的布庄不大不小,生意情况从來都是以稳当自居,只要开门便有生意,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一个这么大的大堂,围着三面墙摆着布匹和算账的地方,中间留着好大一块空气供顾客选布聊天,倒也绰绰有余。 焚香四处望了望,见那些小掌柜和随从只顾着低头做事,目不斜视到了一定境界,她不由得一笑,想起邹正言去江南以前给她的那封信里,还提到希望她能够将主店重新装潢一下的事宜。 当时焚香就对此建议嗤之以鼻,在她看來,布庄的生意远沒有好到要重新扩张门面容纳更多的顾客的地步,不过,这些也已经不是她要想的了。 “人在哪儿!” 看了一圈儿,也沒瞧见什么大掌柜口中的辽国商人,既然知道躲不过去,焚香便单刀直入,但求一个速战速决。 “哦,迎进花厅了,二少夫人,这边请!” 花厅,说白了就是商贾们用來接见一些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的贵客,其他的焚香不清楚,自她接手以來,李尚与她的谈话,就是在这花厅里进行的,这花厅设计得很巧妙,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主持建设的,似乎考虑了一些南方园林的风格,花厅旁边,正好有一间耳房,花厅外的人瞧不清楚这耳房的入口,花厅里的人更是不会知道这耳房的存在,说白了,就是用來偷听的。 走到花厅门前,大掌柜显然是怕焚香反悔,急着拉她进去,还好焚香心眼多,一下就拉住了大掌柜,头往耳房那里偏了偏,大掌柜心领神会,立马就带着焚香猫进了房间之中。 挑开镂空花窗上的帘子,花厅里的状况一览无遗,焚香只是瞟了一眼,就瞧见花厅内正站着一个辽人打扮的男人,抱着剑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至于另一个人,似乎是在堂内踱步,因为他始终都不肯站定在一个地方,这让焚香根本就沒有办法将他打量清楚。 “走动的那个是萧只骨!”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跟在他身边的肯定是保镖无疑,可是为了确定,焚香还是回头轻声问了一句,大掌柜沒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焚香见状,又不自觉往花厅里瞟了一眼,这一看可不得了,传说中的萧只骨竟然就这么站在了那儿和他的随从对起话來,说得都是契丹文,焚香一个字都听不懂。 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让焚香心中一惊的是萧只骨的相貌,若她看得沒错,他们正好就是那日正耀莽撞惹下事端,无端端卷入纷争之中的肖公子主仆二人。 “肖,萧……哼!” 焚香心里沉吟了一阵,被欺骗的感觉让她胸口实在是烧得发疼,好不容易才平复下來。 不,自己不能和他碰面。 焚香默默将帘子放下,向后退了几步,若不是大掌柜在身后还有些动静,她几乎都忘记了有这么一个老人家誓死堵着门口,死活都不会让她出去。 就这么沉默了一阵,焚香忽然抬起头來笑问道。 “大掌柜,花厅里可有屏风!” 大掌柜愣了下,连连说道。 “有,有的,还是这几日大少爷差人从江南送过來的,说是苏绣名品!” “大掌柜,麻烦你差几个伙计进去,把那个大屏风就摆在进门的地方,到时候我与那两人商谈的时候,大可不必面对面,也不会坏了邹府的规矩!” 焚香笑了笑,自己都觉得这要求有些刁钻,可是现下的大掌柜已经是将焚香奉神明一样供着,只要她点头愿意进那个花厅,稳住那两个客人,他做什么都愿意,更何况是移个屏风的位置这么简单的事情。 “好,好,老朽这就拆人去做!” 说罢,大掌柜就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在他们忙活的当儿,焚香又挑开了一边帘子往花厅里看了看,显然那两个高大的辽人都被这突如其來的动静给弄懵了,面面相觑的模样,看得焚香心里好不痛快。 正在她得意时,萧只骨却下意识地往耳房的方向望了一眼,焚香吓得连忙拉下了帘子,一个人坐在耳房内深呼吸着,直到心情平静下來,才敢站起身來往花厅去。 ,,,,,,,,,,,,,,,,,,,,,。 今日第二更,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四十三章 避而不见(6) 萧只骨与巴尔帖主仆二人今天一早就到了邹家店铺,一身的辽人打扮,也算是嚣张到了极致,刚一踏进店门,就让很多顾客与店员不得不注视他们,那眼神里的仇恨与惧怕,是萧只骨自小便习惯了的感情,所以对他來说,倒也沒有什么不适应。 可是萧只骨这样的从容却让这个店铺的大掌柜乱了阵脚,这才有了他们跑去邹府将陆焚香强迫來的这么一出戏。 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眼看着都已经到了晌午了,巴尔帖的眉头是越皱越深。 “主子,咱们索性走了便是,邹家这帮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只骨听着巴尔帖半是抱怨的请求,倒也不以为意,只是站住了踱步的身子,笑着安抚道。 “再等等吧!” 巴尔帖点点头,便又抱着剑站到了原來的位置上,二人正在用契丹语这么说着,花厅里还真是來了动静,萧只骨以为是邹家说的上话的人终于來了,哪里知道进來的却是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进了花厅二话不说就往屏风那里去,看样子,是准备将摆在屋中间的屏风放到门口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 巴尔帖是真正为自己的主子感到了气愤,这帮宋人把自己的主子凉在这里不说,一进來就这么大动静,还不给任何解释,当他们是吃软的不成,他越想越气,上前就将手中重剑拔出了一半,这让那些年轻汉子都慌了神,赶忙放下了屏风,面面相觑着。 萧只骨这一次也沒有阻止巴尔帖的冲动,只是沉默不语地冷眼旁观着,偶尔,他还会下意识地往花厅的一角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他总觉得有人透过那一角的花花草草正窥视着他们。 “啊!萧公子,对不住对不住,这帮沒见识的下人,沒解释一声就先干活了,还愣着做什么?继续搬啊!等会二少夫人來了活还沒做完,看你们怎么办!” 大掌柜拨开堵在门口的人群,满脸堆笑着对萧只骨作揖,巴尔帖冷哼了一声,剑身并未回鞘。 “萧公子,您不是要和咱们店铺谈生意么,老朽不辱使命,将二少夫人从府里请來了,不过……毕竟是已嫁妇人,也不好这么抛头露面,用屏风将这房间一分为二,也是二少夫人的意思……” 大掌柜见萧只骨沒动静,只好硬着头皮进一步解释,心里却是暗暗叫苦,二少夫人这一招下马威虽然大快人心,却是拿着他的脑袋去冒险,若不是因为现下有求于那小姑娘,自己何苦要当这勇士。 萧只骨皱了皱眉头,心里只是觉得奇怪,却又不想纠结于这些小细节,只是点了点头,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聪明人都知道,这是一种默认,却并不是一种认可,大掌柜擦了擦汗,摆好了屏风以后,就带着自己手下匆匆下去了。 花厅内再一次安静了下來,萧只骨听说那个二少夫人要坐在屏风后,他便一直盯着那个屏风瞧,不多一会儿,房间的门再次打开,先映入萧只骨眼帘的,是那一席粉红色的衣装与裙裾,像是桃花的颜色一样。 那女子娉婷走入室内,便在他正对面的屏风后坐了下來。 “本夫人便是邹家二少爷邹正行的正室,邹陆氏,邹陆氏在此见过萧公子!” 焚香侧坐在屏风后,模模糊糊地映在屏风上,让人瞧不真切,可是萧只骨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这女子很是窈窕,比起大辽的女人來,确实是有一种堪比西子,我见犹怜的弱柳迎风之姿。 “在下萧只骨,见过二少夫人!” 只要是男人,见到美女的心情总会是很愉悦的,不管这美女是不是自己所有,萧只骨听到焚香已经自我介绍,连忙也站了起來回礼,焚香颔首致意,便不再说话,若萧只骨沒瞧错,那精致的唇瓣似乎是有笑的。 “萧公子,听大掌柜说,您过來是想与邹家谈布庄生意!” “正是,萧某想与邹家做笔生意,将大宋精美的布制品运送到大辽的国土上去贩卖,这么一來,咱们那儿的姑娘夫人,也可以穿上如夫人身上这般华美精致的衣装,萧某大胆猜测,这一定会是双方互利的生意!” 焚香仔细听着,也是点了点头,单纯來看,与这个有皇亲国戚身份的萧只骨做生意,邹家布庄确实是可以稳赚,而且还可以开拓在辽国的市场,这也是邹正行自己的心愿,可是?邹正行自己都写信告诫自己不要与这个萧只骨合作,这其中蹊跷看來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了。 “萧公子这计划,乍一听起來的确振奋人心,可是细细想來,实在是有许多细节值得商榷,看來,并不是本夫人点个头就可以了了的事情!” 萧只骨自信一笑,便知道焚香会以这种理由搪塞,细节繁多,定是其中一条,也是最为有利的托辞,萧只骨本來对邹家的女人还沒有多少看重,现下这二少夫人一來便捡了个最让人还击不得的道理说,反而让他觉得更为有趣。 “二少夫人所言极是,所以若是二少夫人同意了这门生意,细节咱们可以坐下來慢慢谈,并非难事!” “哦!” 焚香轻声反问,突然便坐正了身子,她发髻间的那一排流苏簪子叮当作响,配着她优雅的身段,好不让人心旷神怡。 “敢问萧公子一句,这次要与邹府是做什么生意,要什么布匹,多少的数量,多少的种类,您心中都有数了么!” 萧只骨一愣,不知道为何焚香会突然这么问,一时间反而不知道怎么答了,他回头瞧了瞧巴尔帖,这才回道。 “听闻邹家布庄最具盛名的便是珠布与香帛,若是这合作关系真成了,定然不能缺这两样!” “萧公子可知道珠布何谓珠布,香帛又怎为香帛,珠,是为珍珠,香,乃是大食香料,这两样东西,布庄向來都是用的三佛齐与大食两国的材料,若是萧公子想做这连个布匹的生意,咱们就算是有这个心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焚香拐弯抹角地说着,萧只骨是听明白了,可是巴尔贴压根就沒明白,忍不住便回了一句。 “咱们公子要与你做生意,和三佛齐与大食何干!” 焚香也不理他,见萧只骨不做声,便也明白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索性就这么一股脑将这话題进行了下去。 “珠布倒还好。虽然说最好用的时期便是它出库之后的两个月,可是香帛就不好说了,香帛这玩意娇贵,经不起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在大宋朝,这东西都是些金枝玉叶用的,长年将之深锁箱中,存着那香味儿,每逢佳节才会拿出來做衣衫穿上,用过那么两三次,就成了一件平淡无奇的衣衫,萧公子,仔细想來,你若真是要做这两样布匹的生意,说不定,就是亏本买卖了!” 萧只骨沉默良久,忽然笑了出來。 “二少夫人考虑得倒是周到,不过关于运送以及材料方面,萧某自然也有考量,若二少夫人信得过在下,咱们可以坐下來慢慢商量!” 又是慢慢商量。 焚香听罢,突然咯咯笑了起來,萧只骨看着那微微颤抖的影子,不禁在想,她笑起來的声音与她头上的环佩叮当一样好听,如银铃一般悦耳,真不知道这样的声音说起契丹文,唱起契丹歌來,是个什么样的模样。 “萧公子,咱们萍水相逢,又怎好说这信任二字,且不说其他,敢问萧公子又可是完全信任邹陆氏呢?” 焚香这话犀利非常,再加上萧只骨刚刚有些想入非非,回过神來时,竟然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來与焚香争锋相对,无法,他只能够被这半是讽刺,半是调笑的话语哽得半天说不出话來,更何况,现下根本就不是争这个问題的时候,而是这女人未免太过厉害,让萧只骨有一种说什么都会被戳穿谎言的感觉。 气氛忽然变得尴尬异常,焚香云淡风轻地将那话一说完,便又侧坐在屏风后,似乎像是在等着萧只骨给他一个回答,又像是在等着他知难而退。 正在这时,花厅里又呼啦进來了几个人,萧只骨抬头一瞧,却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正站在门口,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下人模样的女子。 “大姐!” 萧只骨正奇怪着,就见焚香从屏风后站了起來,轻轻叫了那女人一声,看來,眼前这女人便是声名远扬的邹家大娘子邹宜君了。 邹宜君并沒有这个二少夫人傲气,进门來先是给萧只骨行了个礼,这才迎上自己的弟妹。 “行了,这里有我呢?你回去休息吧!” 萧只骨看到宜君的手抬了抬,似乎是抚摸了一下那个邹陆氏的脸,可惜从始至终,那个神秘女人的脸都被屏风给遮住了,直到她走出门外,他都沒有能够有幸看上一眼。 只是那个背影,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主子,您怎么了?” 巴尔贴见萧只骨看着大开的门扉只发愣,便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你说,咱们是不是见过那个二少夫人!” 这句话刚出口,萧只骨都被自己有这种想法给吓到了,甩了甩头,又赶忙一心一意地投入到这场生意谈判之中。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就一更 第四十三章 避而不见(7) 焚香刚踏进邹府大门,李管家就将之直接迎进了属于她自己的那一方小院里,间中焚香也问了一些情况,这才知道正耀亲自将宜君与老夫人迎回來之后,就只有宜君一个人只身前往店铺将焚香替换下來,至于老夫人则是被正耀陪着先回府里休息了,这样的安排让焚香着实松了一口气,就怕正耀到时候和那个萧只骨打了照面,自己之前的那些安排便都白费了。 “二少夫人,您好生歇息,老奴告退了!” 看來李管家亲自跑來给焚香引这条她很是熟悉的路,完全就是为了过來交待情况的,现下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倒也是他退下的时候。 焚香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又问了一句。 “李管家,婆婆那儿果真沒有什么吩咐让焚香去一趟的!” 李管家停下身子,仔细想了一会儿,又笑答道。 “沒有!” “李管家辛苦了,您也退下去好好休息吧!” 焚香微笑致意,今日早晨的闹剧实在是让邹府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大管家大丫鬟们定然每一个人都沒有休息好。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进了房门,小袖与巧语正在外屋等着,见焚香出现在房里,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迎了上來,一个人手里捧着件舒适的衣服供焚香换下,另一个人则是赶忙去厨房去拿些茶水瓜果,好让焚香解渴。 “夫人,您那儿处理得怎么样了!” 焚香坐了下來,很是疲累地撑着额头,默默摇了摇头。 “不算处理得好,也不算处理得不好,总之那摊子事,大姐揽下來了,也不用我多去操心!” 小袖点了点头,将焚香扶了起來,伺候她换好了家居的衣衫之后,巧语正好也捧了好些茶水点心进了房间,关好了房门。 “…良玉那儿有沒有什么动静!” 焚香喝了些茶水,只觉得从喉咙到胃里都舒服了许多,刚才与萧只骨斗智斗勇,唇枪舌剑的时候自己还不觉得,现下休息下來了,真正觉得干渴。 “沒什么动静,小伊也不曾过來过,不过,她若要打听消息,也定然不会到咱们这里來!” 小袖说了几句肺腑之言,眼下在这邹府里,受宠的依旧还是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只不过是一个会做事的摆设,所以下人们不会太亲近又不会太冷遇,良玉真要拿什么消息,哪里还用得着那么大张旗鼓的跑到焚香的小院附近,完全可以随便给点银子给点好处,甚至什么都不用给,就有大把的下人们愿意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她,但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倒是希望她要打探消息也凑近点了打探,别是些以讹传讹,捕风捉影的事情,那我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焚香叹了一句,漫无边际地想了好些事情,忽然便觉得自己是不是该睡一会儿,因为既然邹老夫人已经回來了,邹家店铺又出现了这么一位棘手的贵客,不是今天晚上就是明天,老夫人肯定是要找自己一次的。 就不知道是还钥匙,还是让她老老实实地当良玉的左膀右臂,不管是哪一样,焚香都不愿意,却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來躲避掉。 正在愁的时候,小袖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焚香正觉得奇怪,回过头來,却见小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 “这是什么?” 焚香奇怪地问着小袖,小袖摇了摇头,俯在焚香耳边轻声说道。 “凭空就出现在了我的枕头旁边,昨晚上发现的,今早沒來得及给您!” 焚香闻言一惊,又瞧了瞧小袖,见她脸色有些发白,似乎吓得不轻,想來也是,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自己身边來放了一封信,自己却浑然未决,放谁身上都会后怕得很。 焚香低头沒说话,双手却抖得厉害,愤怒有一些,害怕也有一点,她拍了拍小袖的手,以示安慰,转眼间就拆开了那封信,寥寥看了几眼,心反而定了下來,却只是片刻而已,因为她算是知道这信是谁写的了。 “夫人!” 小袖自然是想问焚香的,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焚香说着,又看了一遍信的内容。 “好消息是,长亭有消息了!” 小袖一愣,脸上复杂得不知道应该摆什么表情,这或许对于焚香來说是好消息,可是她不想让焚香再因为穆长亭而做什么危险的事情,那日邹正言将她的娘子抓回來的时候,脸上的那股子阴沉的表情她现在还记得。 “那……坏消息呢?” 小袖不确定地问着,焚香闻言苦笑。 “坏消息……坏消息是,这个人想给我做交易,交易的条件是,让我把和萧只骨的生意做成了!” 说着,焚香便将那信凑到了火烛边上,烧了个干净。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一更,晚上会有第二更,第四十四章急流勇退(1) 第四十四章 急流勇退(1) 邹宜君回到府里时,已是刚入夜,才进家里沒多久,她便急着往邹老夫人的房里走去。 站在门前,邹老夫人房中依旧有着烛光,显然是在等人。 “母亲,是宜君!” 邹宜君匆匆报了自己家门,得到老夫人的许可后,方才进屋來,抬头一瞧,竟然良玉也在。 “大姐,我是來陪伴母亲的,既然大姐已经來了,良玉便退下了!” 宜君一愣,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便目送了良玉与小伊出了房门,只到确定她们二人离开了,这才关上门道。 “母亲,您难道把这些事都和良玉说了!” 邹老夫人抬头瞧着宜君焦急的神情,似乎是安抚一般,招呼着宜君到自己身前坐下。 “该说些什么我自有分寸,只是劝她看开些,与陆焚香争这个争那个一点意思都沒有,她也不必去争个什么?对了,你那儿怎么样了!” 宜君冷笑了一声,之中带着诸多无奈。 “一如既往的难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仿佛这生意便一定要做成一样,根本不计较那些得失!” 邹老夫人听罢,沉默不语之时,蹙紧了眉头,萧只骨的出现让她不自觉想到了几年前,正行的商船莫明失事的那一年。 “为何他不另谋他家呢?总要缠着咱们邹家!” 四年前,就是因为与萧只骨有贸易契约,邹正行才会想到与江南第一布庄的陆家庄做个生意,先将萧只骨所要的大量布匹从陆家庄那里买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商船就在从江南北上的路上爆炸沉船了,从此,就再也沒有人看到邹正行的身影。 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邹老夫人痛失爱子,悲痛万分,发了疯一样的寻找邹正行,却一直沒有任何信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便越是感到了绝望,这才有了安排陆家庄的千金陆焚香嫁给邹正行的荒唐事。 可是邹老夫人千算万算,怎么都沒想到陆焚香根本就不是一个听话认命的主儿,现在邹正行依旧杳无音信,陆家庄尚未收入囊中,这个消失多年不见的萧只骨又突然从大辽那儿蹦了出來,怎么能够不让邹老夫人烦心。 宜君不语,倒也是明白老夫人的烦闷之处,沉吟了半晌,她突然说道。 “萧只骨说,让我好好考虑,他会再过來的,说是不强求咱们,可是已经拿他的拿点皇亲国戚的关系來压咱们了……谁叫他是辽人呢?” 说到这,宜君咬了咬唇,终究还是下决心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孩儿只是不明白,这萧只骨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咱们答应了这门生意又如何,怎么样都不像是要诓咱们钱财!” 老夫人瞧着宜君,眼中尽是沧桑。 “宜君啊!这个生意本來也不是做不得,只是他的身份……让邹家不敢吃他给的肉啊!宋辽两国虽然现下是相安无事,可是总会有再打起來的一天,咱们现下和辽人皇室有了瓜葛,若是明日突然两国又开战,咱们的境地将会何其尴尬,你弟弟日后是要进入朝廷,为大宋朝效忠的,这官场之中,少不了尔虞我诈,咱们不可以为了眼前利益给他,给邹家埋下杀身之祸啊!” 宜君心领神会,一边听着一边点着头,忽然,邹老夫人又话锋一转道。 “不过,咱们也不能这么强硬地回了萧只骨,你二弟当初是有一番报复,真正是想要做个天下第一商贾才敢冒那样的险,现下咱们局势复杂,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他一个不高兴,上下嘴皮子一动,就又是一场恶战啊!不管是这里,还是那边,都是太后辅政,偏偏他又是那萧太后的亲戚……哎……” “母亲,莫非你是想阳奉阴违!” “不,这件事,我想推给陆焚香去做!” 邹老夫人说这话时,眼里掠过一丝冰冷,宜君听着一惊,睁大了眼瞧着邹老夫人,半天说不出话來。 “只有她去做,两边才会都满意,不管结局如何,只要一封休书,就都不关邹家的事了!” “……母亲,焚香平日里在邹府虽然胡闹了些,可是却也做了很多对邹府有益的事儿,像是今日,如若不是她把咱们两个人叫回來,又怎么……” “哼,你以为她叫咱们回來是因为她拿不定主意,还是真正为了邹府想,宜君,不要被那小妮子给骗了,她可是鬼得很呢?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不说,真正是让人猜不透!” 老夫人说着,又用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板,沉闷的响声似乎是砸在了宜君的骨头上,咯咯作响,让她发疼。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自己的母亲分明是想要陆焚香当弃子,做得好沒有奖赏,做差了拿她当替罪羊,也许那个曹良玉,才真正是母亲心中的心肝宝贝吧! 宜君越想心越凉,她突然很想再说些焚香的好话,好像焚香的命运即将就是她的命运一样,是呵,如果哪一日沒了陆焚香,又有谁來当这个弃子。 是她么。 除了她以外,邹老夫人又还舍得丢出谁呢? “母亲,您不如再想想,宜君完全可以将这事情做圆满的!” “……你不是邹家人么,你做圆满了又能怎么样,最重要的是,世事难料啊!我意已决,你就不用再劝我了,早点去歇息吧!去吧!” 邹老夫人瞟了宜君一眼,说得话让宜君哑口无言,却又有些想笑,临走时,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强压在心头的那一句话。 “邹家人……母亲,难道焚香不算么,她可是老二的媳妇啊!你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吧!瑛姑,咱们走!”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邹老夫人的房间,只留下枯灯一盏,陪着老太太度过又一个孤单的夜晚。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二更 第四十四章 急流勇退(2) 一觉醒來,却还是沒有天亮,让焚香怎么都沒有想到的是,第一个來找她的人并不是邹老夫人,而是曹良玉。 半夜三更的敲门声总是会让人心有余悸,來者又不说她是谁,睡在外屋的小袖磨蹭了好久才敢去开门,刚打开一条缝,曹良玉就挤了进來,剩下小伊硬是将小袖拦在了外屋。 “……你怎么來了!” 焚香披着外衣坐在床沿边,抬头瞧见良玉冰冷的一张脸,禁不住很是疑惑,因为如果是她自己,断然不会在这种时候主动找上门來的,所以那一句你來了,真正说出來时就成了现在的这么一句话。 “我來找你!” 良玉依旧绷着脸,回了一句废话,就坐到了焚香对面,再也不做声了,这样的神态让那个焚香难免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她也搞不清楚良玉到底是來踢馆的,还只是晚上睡不着來聊家常的了。[.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嫂子,有什么事,白天不能说的!” “……嫂子过來是有几句话想问你,问完了就走!” “哦……既然是有话要问,嫂嫂就问吧!” 焚香尴尬地笑了笑,便也不说话了,等了一阵,良玉还是沒有开口,忽然烛火劈啪一声,似乎是烛芯裂了一小节,就是这么一个眨眼的功夫,良玉突然开了口。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邹家布庄,你可是志在必得!” 良玉的问话倒也直白,直白到让焚香有些措手不及。虽然她并沒有任何抢夺之心,忽然就这么被人毫不顾忌地问了出來,难免会有些不适应,然而良玉心里早就已经将焚香默认为了另外一种心思,用以來解释她的慌乱。 “我知道,弟妹为了这邹家的生意,鞍前马后,很是辛苦,沒有功劳,也有苦劳,上次就这么无端端地被削了权,心里肯定难受,可是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怎么都求不來!” 焚香愣愣地瞧着曹良玉,仿佛有些不认识她了,良玉此时此刻话语里的咄咄逼人,还有她眼里的那一丝决绝,都让焚香觉得是这么陌生,半晌,她颓然低下了头。 “焚香从來就沒有想过要去夺什么?是嫂子多心了,想要什么?拿去便是,焚香定然不会去争抢,也自知沒那个资格!” 曹良玉听到这样的回答,终究还是看了焚香两眼,走之前才道。 “你不存这样的心思,自然是最好了!” 言罢,便向门口走去,临到开门时,又转头对依旧坐在内屋里的焚香说道。 “依我看明日母亲就会过來把钥匙给你,该不该接这个钥匙,你自己看着办吧!” 焚香沒回她,她便将那沉默当做是回答,只是带着小伊又似一阵风似的离开了焚香的睡房,小袖在外屋关好了房门,急忙便走到里头瞧焚香,就怕她受了委屈。 哪知道一挑开珠帘,却见焚香正坐在床沿边笑着,若沒看错,那分明就是冷笑。 “夫人……” 小袖上前,想要伺候焚香歇息,焚香抬头瞧了她一眼,脸上的温柔似乎又回來了。 “我沒事,睡吧!” 说着,她便像沒事人一样钻进了被子里。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一更 第四十四章 急流勇退(3) 良玉并不知道,她的打來反而让焚香明白了几件事情,其一,邹老夫人是有意向将邹家店铺的钥匙还回來的,其二,良玉的嫉妒之心已经完全让她失去了理智,不管她是从哪里得到这样的消息,都让她无法冷静下來好好权衡这件事本身对自己是好是坏,总之,只要是属于邹正言的东西,良玉都不想给别人。 既然已经明白了这两件事,焚香这一晚上睡得出奇的好,睁开眼睛來,见邹老夫人还沒來,索性还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饭,这一日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直到晚上,焚香的门扉才被敲响。 “婆婆!” 焚香在房里看了一天的书,为的就是等待这个姗姗來迟的老者,邹老夫人依旧不苟言笑,点了点头,便进了焚香房里,袁玉在一旁默默跟着,刚进房间就将巧语与小袖给支走了,待到内屋只剩下邹老夫人与焚香时,她本人才到外屋去守着。 “婆婆,您怎么來了!” 连续两个晚上,焚香开口闭口就是这么一句话,仔细想起來,还真是有些滑稽。 “……昨日之事,宜君回來都和我说了,也多亏得你机灵,不然咱们邹府可真是难逃一劫啊!” 邹老夫人一开口就将焚香夸了个透,她越是这样,焚香便越是惶恐,从她嫁进來开始,别说是这样的夸赞,就连好脸色邹老夫人都沒有给她过多少,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任谁心里都会沒底,更何况焚香还清楚邹老夫人的目的。 “婆婆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焚香只是尽自己所能,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了,还好沒有出错,不然焚香定然羞愧死!” 邹老夫人听罢,也只是抬头望了焚香一眼,焚香低垂着眉眼,都能够感到她复杂的目光。 二人之间沉默了一阵,谁都沒有再开口说话,忽然邹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便站起神來走到了窗边,焚香瞧着老人家的背影,烛火将她的苍老与寂寥赫然映在了墙壁上,忽闪不定。 “自从正行进了望洛阁养病之后,我就再也沒有踏进这间屋子,我是怕來到这儿,就会不自觉想到正行还健健康康的样子!” 邹老夫人望着这窗外的月色与池塘,喃喃自语间禁不住有些出神,若不是焚香早已知道望洛阁空无一人,还真是要被她给骗了过去,邹老夫人眼中似乎有泪,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可是她这半真半假的谎言,却是两个人心知肚明的。 焚香不自觉叹了一口气,心里开始有点可怜这个老妇人,诚然,这是一个焚香不可以原谅的弥天大谎,可是这个老人家,大概就是靠着这个谎言一直支撑下來的吧!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足够将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的意志消磨殆尽,又将她本就已经很是短暂的生命再磨灭掉一些。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婆婆何须如此担忧,既然夫君是在望洛阁中静养,早晚都会回來的,到时候,一家人便可好好团聚!” 想到自己从此也要和邹老夫人一样,被邹家的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谎话深深困在这儿,焚香的言语便不自觉地恶毒了些,邹老夫人听着这话,身子微微一颤,却又反驳不得,只能也点头道。 “是啊!就快团聚了!” 话音刚落,房间内那异样的沉默又四散开來,焚香也很是有耐心,就这么端正坐在桌边等着邹老夫人切入正題,老夫人站在窗边看了一阵外头的夜景,这才复又坐回到了焚香对面,叮当作响之间,一串钥匙便被老夫人拿在了手里。 “这个,你拿着!” 说着,她将钥匙轻轻放在了桌面上,推到了焚香面前,焚香低头看着这一串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因为邹老夫人的那一句话既不是商量,也不是请求,反而更像是一种命令。 命令她去接管邹正言丢给她的烂摊子。 “……婆婆,这个,这个焚香不能收,也不敢收!” 说着焚香便将那钥匙轻轻推到了桌子中央。 “怎么,还在生那日的气不成!” 邹老夫人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问着。 “媳妇惶恐,婆婆怎么还记着焚香那么大逆不道的事……焚香真是无地自容了!” 说着,焚香便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响声之大竟然都将袁玉惊了进來,她掀开珠帘,见焚香正跪伏在邹老夫人身前,一时间也愣在了那里,若不是邹老夫人对她使了个眼色,估计她还是会干站在那儿,徒增尴尬。 “起來起來,老身又沒有怪你的意思,你若真是心里愧疚,将这钥匙接了过去,还真是帮了大忙了!” 焚香踌躇了一阵,终究还是站了起來,眉头紧蹙的她,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 “婆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大哥给焚香这执掌的权利本來就于理不合,要给,也该是给大嫂的呀,焚香何德何能,之前是大哥之意推辞不得,现下焚香自己已经让出了这个位置,哪里还有造拿回去的道理!” 邹老夫人听着这话,也是听出了一些端倪,估摸着曹良玉还是沒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说不定在自己之前已经找过焚香了,想到此她的心里就禁不住一阵懊恼,所谓恨铁不成钢,大概就是现下她的心情吧! “哦,不打紧,若是有谁说不是,是我这个老婆子下的决议,他们有什么不满的,大可以找我去说,好了,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也不用再推脱了,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说着,走老夫人便站起身來,一手压下了也准备站起來的焚香,头也不回地带着袁玉匆匆离开了焚香的房间,焚香默不作声地侧身坐在窗前,听着门扉关闭的声音,望着桌前的那一串冰凉的钥匙,好半天才回过神來。 当小袖再进來时,正瞧见焚香一脸凝重的表情。 “夫人……咱们……” 她只是瞟了一眼那钥匙,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焚香闻言冷笑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道。 “这差事,看來想推掉还真是难啊!” 说着,她便一手勾起了钥匙串,在烛光下盯着发呆,小袖恭恭敬敬地站在她身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就沉默地守着她,主仆二人就这样一坐一站沉默了好长时间,忽然焚香将那串钥匙掷在了桌上,弄出了好大一声响,就连烛台都差点倒了。 小袖上前,连忙扶住。 “……小袖,去,把窗户都打开,给我拿一桶冷水來,还有,给我沏茶!” 焚香一连串的命令叫小袖有些不知所措,这些东西看起來根本就是毫无关系的,如何都联系不到一起,可是既然夫人已经如是吩咐了,她便只好照做。 “哦……小袖知道了!” 小袖点了点头,便行了个礼退出了房间。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二更 第四十四章 急流勇退(4) 当身在宫中当差的钟青谱拿到焚香送进來的纸条时,真是三魂七魄不见了一半,可恨他又不是能够说出宫就能够出宫的差事,就这么等了两三日,青谱终于拿到了一个出宫为官员看病的差事,但求速战速决之后,抽空來了一趟邹府。(.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当然,其中打点给车夫和护卫的银钱可是不少,然而只要是为了焚香,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钟大夫!” 青谱见是宜君前來招呼他,连忙行礼道。 “邹大娘子,今日青谱是出宫办差事,顺道路过邹府,便想來瞧瞧老夫人的病情!” 宜君闻言,脸上的表情先是由疑惑到愉悦,好像看到了钟青谱就是看到了希望一样。 “來來,我母亲身子硬朗得很,就是焚香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就病了,找了几个大夫瞧了都不怎么见起色,在床上都躺了好几天了,既然您來了,赶紧去瞧瞧吧!” 青谱抬头一幅惊讶的模样,边跟着宜君往焚香的小院里走,边明知故问道。 “二少夫人怎么了?” 宜君摇了摇头,斟酌了半天才说了句客观的评价。 “看起來似乎是隐疾又犯了吧!我这妹妹,身子骨本來就不好!” 话音刚落,两人已经行至焚香门前,宜君轻轻一推开门,里头尽是药味四散开來,钟青谱好歹也是个太医院的太医,成天混迹在各种草药之中,这样的味道倒也熟悉了,反而是宜君与瑛姑二人有些受不了,往后退了退。 青谱一人踏进门來,忍不住眉头也皱了皱,回头便问道。 “这药味怎么这么浓!” 宜君蹙眉摇头。 “大概是这郎中见一般药量不见起色,加大了点药剂,钟大人,您还是去瞧瞧吧!宜君在外守着!” 说着,宜君就吩咐瑛姑去备些茶水,自己则是坐到了外屋,青谱挑开珠帘,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的焚香,小袖与巧语都在她身边忙碌着。 小袖听到珠帘响动,一抬头瞧见是青谱,眼眶一下就红了。 “钟大人……您來了!” 小袖喉头哽咽,青谱与之交换了一个眼神,了然地点了点头,他也是有些不敢看焚香现在的模样,只是将头微微侧着面向了焚香,问道。 “她怎么样了!” “喝了几幅药,可是还是不见好,这几天滴水未沾,一点东西都沒吃,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会吐出來,就连药都是强灌的!” 青谱听着小袖呜呜咽咽地说着情况,心早已经揪成了一团,握成拳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内屋里静了一小会儿,就听到有人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要将这药味都消除个干净,紧接着,青谱的声音便从内屋飘到了外屋。 “你们先把手头的活儿放一放,将少夫人扶起來!” 小袖与巧语点了点头,手忙脚乱地就将焚香扶了起來,因为现下她正在昏迷之中,身子失重得可怕,若不是有青谱在一旁帮忙着,实在难以将她的上半身给支起來。 “二少夫人,多有得罪了!” 青谱鞠了一躬,完全是为了做给宜君看的,尔后他才让焚香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扶着她,一手则在探其人中以及其他穴位,一番拿捏之后,青谱的脸色更为沉重。 “钟大人……我家夫人她……” 见青谱不说话,小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青谱抬头瞧了她一眼,叹道。 “好像是锁喉症,少夫人可有这方面的病史!” “有的有的,可是……好久都沒发作了呀!” 青谱与小袖二人一唱一和,一问一答,好像青谱并不熟悉焚香的病症一样,然而青谱早就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演戏,只是想快点跳到为焚香治疗的部分。 “……请问,邹大娘子,邹府里可有内力深厚之人!” 青谱将焚香轻轻靠在床柱边,让小袖扶稳了,自己则去了外屋与宜君攀谈,宜君侧头想了想,忽然站起身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有的,我这就将人给叫來!” 邹家中兄弟三人都有习武,怎奈正言已经去了江南,正行不知所踪,正耀的火候又不够,宜君思來想去,便觉得重诺最合适,急忙便站起身來寻人去了。 青谱不动声色地退了回來,从衣服里拿出个白瓷瓶,倒出了其中一颗将之塞进了焚香嘴里,昏迷中的焚香貌似还想吐,青谱一手捂住了她的嘴,挣扎了几番,终于让她咽了下去。 宜君人一走,青谱整个人都变了脸色,似乎更加阴沉。 “怎么搞得这么严重!” 任谁都听得出來,青谱现下很是恼怒,小袖听罢,立马跪了下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回道。 “是娘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推掉那串钥匙,便用了这伤人的法子!” 青谱无言以对,半晌才道。 “她这次是故技重施我知道,可是怎么会这么严重,寒气都侵到身体里去了,她陆焚香是不想活了么!” 小袖听着青谱的责怪,脸色更是苍白。 “青谱少爷,您一定要救我们家娘子,您一定要救我们家娘子啊!” 青谱叹了一口气,将怀中的白瓷瓶递给了小袖。 “这药只能够暗地里给你家娘子服用,是护住心脉的,有起死回生之效,最好别让邹府的人看到,不然问起我怎么会有这种对症下药的东西,我可不好答,你家娘子的一片苦心也就白费了!” 二人正说着话,躺在床上的焚香总算有了些反映,**了几声之后,便咳嗽起來,青谱转头一看,焚香终究还是醒來了,她有些失神地瞧了瞧四周,盯着青谱盯了好半晌,最后才虚弱地笑道。 “你來了……我便说,谁有那个本事让我醒來,除了钟青谱,还有谁,呵呵……咳咳咳……” 青谱抿着唇,因为正在生焚香的气,也沒像平常一样答她的话,只是默不作声地上前为她把脉针灸,焚香就像是做错事了的孩子一样,睁着一双大眼瞧着他的这些动作,即便那针灸让她有些疼,她的脸上都沒有多少痛苦的表情。 针灸之后,焚香的嘴里突然有一股甜腥味涌了上來,被她强压着沒有发作,哪知道青谱却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个小盆到她面前。 “吐了吧!那是污血,都是你自己整给你自己的,你还怕吐了不成!” 青谱沒好气地催促着她将病气都吐出來,焚香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便趴在盆边吐了个干净,果然有一种新生的感觉,她一边靠在软枕上休息,一边气喘吁吁地回道。 “不是怕你担心我么!” “嗯,怕我担心,你就不会这么对待自己了,假惺惺!” 青谱一手将盆递给了小袖,里头好些秽物混着血丝让小袖脸上都沒了颜色,她服了个礼便将巧语带出了里屋,青谱坐在床头为焚香擦了一会儿汗,这才起身将随身带來的些许香料放在了炉子里烧了起來,又坐回床前时,那香味已经慢慢散发出來,驱走了那些药味。 “也不知道他们给你开了多重的药剂,反而适得其反,差点沒要了你的命,你也是,从小到大看的郎中还少么,多少药理总是懂的吧!那些庸医给你开催命药,你也喝!” 说着,青谱又用热水浸过的毛巾擦热了手,这才覆在焚香额间探了探,停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收回來。 “还好沒有发高烧,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救你了!” 焚香见着青谱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实在想笑,却又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别这样……我死不了的,有你在,我死不了的!” 说着,焚香便抬起手來抓住了青谱的手,那只手是那么冰冷,冷得青谱全身打颤,他心里一软,双手将之护在了掌心之中。 “……你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 焚香抬头看着天花板,沒有回答青谱的问題,反而是给了他另外一个问題作为回答。 “我这一病,又是多久呢?” 青谱沉默了一会儿,老实答道。 “我无法时时在你身边看你病情,只能偶尔來那么一两次,这么來看,至少又是个十天大半个月吧!” 听到这样的回答,焚香笑了出來,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那便足够了!” 青谱不解,但是见到焚香脸上的笑,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便也不再问了。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待焚香的手渐渐有了暖意,青谱这才起來收拾自己带來的那些东西,焚香慢慢张开眼來,瞧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愧疚。 “……要走了!” 青谱停顿了一下手里的活,只是点了点头,又继续将自己的药箱摆放好,背在肩上。 “那个马车夫与护卫也就只能够等我这么一小段时间,我必须得走了,你好好保重!” 焚香瞧着他,忽然坐起來唤住了要离开的青谱,青谱疑惑地转过身,见焚香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张银票,上头赫然印着邹家钱庄的印戳,青谱的眼神立马冷了不少,好像焚香给他的不是一张银票,而是一记刀伤似的。 “你这是做什么?” 青谱老大不高兴地问着。 “……你别生气,我知道那些宫里的人总要打点的,总不能要你用你的俸禄吧!你拿着,我心安!” 说着,焚香便想要掀开被子下地,青谱一步上前,将她又压回到了床上,连带那张银票一道,焚香显然是被青谱这样的动作吓到了,睁大了眼睛瞧着近在咫尺的青谱,半天都说不出话來。 青谱瞧着焚香瞧了好一会儿,过了好久才强迫着自己离开她,临走前,他只留下一句话。 “只要你好,就是给我最大的好处!” 焚香愣愣地瞧着那一席青衫离去,那沉稳的话语犹在耳边,那样的温柔与炙热惹得她几乎落了泪。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就一更,谢谢各位, 第四十五章 博弈(1) 钟青谱回宫以后,焚香的小院就彻底清静了下來,之前宜君还会每天來瞧她的情况,可是之后也是越來越少了,最后一次來时,宜君拉着焚香的手说了好多肺腑之言,多半都是让她好好保重之类,然后一连好几天,焚香的卧房里就再也沒有一个访客。 因为焚香的重病,邹老夫人不得不收回好不容易塞给焚香的那串钥匙,现下她愤恨都來不及,又怎么会去探望焚香的病情,至于正耀,则是忙于之后几天的阁试,焚香怕自己身上感染的风寒会传染到他身上,怎么都不准他來,即便他來看自己,都是闭门不见,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小家伙在焚香门前立誓一定要高中阁试之后,也就不再过來了。 “夫人,吃药了!” 焚香这几天总是沒日沒夜的睡着,所以就给了她很多时间去做梦,有时候会梦到浣纱镇,有时候还会梦见她与长亭朝夕相处的那些年和那几个月,这些梦的内容,当然只有焚香知道。 小袖与巧语唯一知道的是,焚香在梦里会笑,可是醒來时,却会不由自主的落泪。 “……这是谁开的药!” 焚香凑近闻了一阵,药味很浓,便皱了皱眉头问巧语。 “是钟大夫开的补药,不是那些其他大夫弄的,夫人,您安心喝吧!” 看來钟青谱在离开之前似乎叮嘱了不少事情,就连本性单纯的巧语现下一提到那些大夫郎中,脸上都会浮现庸医害人性命这几个字,焚香每每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心里便备感温馨。 “这良药苦口……还真是沒错!” 她将那碗里的药一饮而尽之后,竟然还有闲情逸致來打趣这药方的苦涩,巧语见着焚香乐观的态度,实在是有些无言以对,心里想着我不说什么?小袖姐姐自然会教训你的。 果不其然,她刚端着药碗出去,小袖的声音便蹿了进來。 “到了这种时候还有这个心情拿自己开涮的,除了陆府的大娘子焚香,还真数不出第二个人來了!” 小袖沒好气地将焚香的豁达直接理解成了沒心沒肺,她的手上端着些炒得鲜嫩的时蔬,最为显眼的是那一碗香气四溢的米粥,任谁的馋虫都会被这搭配得当的菜色给勾起來,更何况是饥肠辘辘的焚香。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讶异地发现这是这么多天以來自己第一次感到饥饿。 “小袖的手艺,从來都是我最喜欢的!” 焚香笑着说道,便急着要下床,小袖刚把这些东西在桌上放好,转头就瞧见焚香不安分的模样,连忙上前将她扶稳了。虽然是心疼她,到了嘴里却又成了一番嘲讽。 “怎么,现下知道饿了!” 焚香不怒反笑,亲昵地挽着小袖的手,在她的搀扶下坐了下來。 “可不是这样,我一直都觉得饿,只是在梦里陷得太深,总是睁不开眼來,现下可好了,一睁开眼就能够瞧到吃的,上天待我不薄啊!” 说着,焚香便自顾自地动起碗筷來,一手捧着粥,另一手不忘夹些小菜糕点,吃相竟然还有些狼吞虎咽,小袖瞧着心疼,又拿了些外衣披在焚香身上。 “你吃慢点,可沒人给你抢,这衣服好好穿着,可别又着凉了!” 焚香连连点头,禁不住想到,这一餐竟然是这么久时间以來,唯一一餐沒有人打扰的饭菜,平日里因为邹正言的交托,或者是因为曹良玉对于内务的不在行,自己的饭点总是沒办法准时,不然就是正吃着就有不速之客到來,让她不得不放下碗筷,这样翻來覆去地折腾,饿的时候吃不到饭,好不容易吃到了又不让吃饱,渐渐地,焚香也就对吃食沒有太大的想念了。 好像只是喝点水就能够活着一样的焚香,就连小袖都不得不称赞她这快要成仙的体质。 可见,这大病一场还是有很多好处的,焚香这般想着,忍不住便笑了出來,可是有些事情还真是经不住念叨,这边她刚想完,那边外屋却传來了敲门声,焚香本來想着多半是重诺又过來为自己运功了,便沒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哪知道巧语一开门,就连忙跪了下來。 “大少夫人,您來了!” 听着巧语这样惶恐的话语,焚香夹菜的动作一顿,看着又掉回盘里的青菜忍不住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怜惜自己吃不着这口菜,还是在责怪自己得意忘形了。 当良玉带着小伊进到内屋里來时,就瞧见焚香已经又坐回到了床榻上,而小袖则在收拾着那些刚吃了一半的青菜米粥。 “弟妹原來在进食,怎么不继续再吃些,嫂子來这儿,可不是为了打扰弟妹进补的呀!” 焚香笑了笑,也沒答良玉的话,见小袖收拾得也差不多了,她便点了点头,示意让小袖退出去,良玉坐在桌边,又瞧了一眼菜色,回过头时满眼的关怀。 “弟妹怎么就吃这些,这要传了出去,岂不是在说邹府当家的怠慢了堂堂二少夫人么,这我可不依,等嫂子下去好好问问,看谁那么大个胆子,竟然这么对待二少夫人的膳房伙食!” 焚香听着这慷慨激昂的话,却也还是笑,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免让良玉显得有些尴尬。 “现下管内务的可是嫂子您,又怎么会克扣了我,即便传出去了,又有几人信这鬼话,嫂子,您多虑了!” 撤了碗筷端茶进來的小袖听着焚香这么答,禁不住就有一股拍案叫好的冲动,想这曹良玉也是,也不想想焚香是什么人,从小就在这明争暗斗中长大的,又怎么会在嘴巴上吃亏,小袖心里这般想着,实在觉得畅快。 良玉被焚香这几句话噎得沒话说,却心有不甘,正沉思着该如何切入正題,焚香反而先开了这个口,帮了她一个大忙。 “嫂子,您怎么会今日想到來弟妹这儿,这儿病气重,还是少來为妙,等焚香病好了,自然会先去向嫂子请安的!” “……正言管理的店铺钥匙,我还沒拿到!” “哦!” 焚香笑而不答,只是反问之,便再也沒了下文。 良玉说到关乎这钥匙的事情,突然就更加严肃起來,身上透着一股子威严,让小袖对她都有些刮目相看。 “母亲说得很明白,是要给你!” 小袖闻言一惊,在场的三人都看向了焚香,却见她仿佛事不关己一样,好半天才又回了两个字。 “是么!” 其实邹母做这样的决定,她一点都不意外,唯一让她意外的是,邹老夫人竟然为良玉考量到了这种程度,看这架势,分明这个替罪羊一定是让自己做的,不管她陆焚香有沒有生过这场病,也不管她陆焚香到底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 焚香哑然失笑,不知道是在笑良玉的固执,还是在笑邹母的固执。 “你笑什么?” 良玉见到焚香又一次露出了这样高深莫测的笑容,心情就沒來由得跌倒了谷底。 “我是笑,你來找我有什么用!” 焚香的问话一针见血,反倒是让良玉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虽然最近变了不少,可是这脸皮薄的本性如何都是去不掉的,焚香这么问,总不该让她很是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本意,别说是焚香,良玉自己都沒办法跨过这道坎儿,总觉得自己真这么做了,就真的成了一个厚颜无耻的人。 见良玉不答,焚香又坐起來些,找了个最为舒服的位置靠在了床榻上。 “我的好嫂子,您也瞧见了,我这么个病模样,可是什么都做不了,我怎么和你争,又拿什么和你争呢?” “可是?母亲的意思很明确,除了你,她不会给任何人那串钥匙!” 焚香听到良玉这半是撒娇的话语,更是笑开了。 “那你让我如何做,跑到婆婆面前那儿哭闹,她若不把这钥匙给了你,我就不起來!” 良玉脸一红,支吾了半天,才气急败坏地回答她这调笑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焚香话锋一转,字里行间的温度都不自觉冷了不少。 “曹良玉,你來这里到底是來做什么的,是來炫耀的么,邹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老夫人最疼的人是你,最能够让老夫人改变主意的人也是你,我陆焚香只不过是她老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怎么,你已经赢了那么多了,却独独怕我抢了这一回!” 良玉默不作声,脸色却难看至极,被人撕破脸皮开诚布公地将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來,还是头一遭,小伊见良玉沒吭声,怕她受委屈,上前就护住了良玉。 “二少夫人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怪让人伤心的!” “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让你家夫人伤心了,是说她得宠了,还是说中她的心事了!” 焚香较真起來,就连男人都怕,更何况是这两个在庭院深处之中过惯了的女子,小伊一咬唇,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焚香的眼神始终在这主仆两人身上游移,忽然她紧绷的脸色又现出了最开始的温柔与和煦。 “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都这样了,婆婆还不愿意把钥匙给你,我好心告诉你吧!也许……并不是因为这院子里有谁更比你讨老夫人喜欢,也不是因为陆焚香就是比你有本事,而是你输给了我的夫君,邹正行!” 良玉脸色一变,半晌都沒有回过神來,毕竟看得见的敌人并不可怕,最最让人措手不及的往往是那些瞧不见的敌人,邹正行,现下就是其中一个。 焚香脸上虽然表情并沒有多少改变,心里却很是满意良玉现在的模样,过了好一阵子,良玉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來便带着小伊往外屋走,就连一声招呼都沒打。 焚香一声不吭地微笑瞧着她走出门,直到听到门响才轻轻舒了口气,整个人就这么瘫在了被窝里,就好像是打过一场仗一样疲累,小袖上前來问,焚香挥了挥手,只是嘟嘟囔囔了一句话,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看來要找李尚商量一下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就一更,谢谢惠顾…… 第四十五章 博弈(2) 尚未大病初愈,就要出门去找李尚商量事情,怎么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这一点,才是焚香真正头疼的事情,按理说,她应该等到自己病好,可是一旦自己有了行动力,邹老夫人肯定就会带着那串像催命符一样的钥匙过來逼迫自己收下的。 别人看到自己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健朗都是喜笑颜开,唯有她陆焚香,却是一天比一天更加愁眉不展,直到小袖联系到了李尚,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深夜时分,突然有人敲窗三下,音节错落有致,焚香在这一片漆黑之中睁着眼,看了看身边的小袖,向她点了点头,小袖这才敢上前把窗户打开,只不过是露了一个缝隙罢了,那人便一把轻轻拉开窗户,直接窜了进來,动作之快,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焚香见着他利落的身手,不自觉一笑,见小袖要上前点灯,赶忙出言阻止住了。 “这样便好了,你下去吧!” 小袖一阵迟疑,回头望了那个黑衣人,还是不敢动,在焚香的再三催促下,她才悄悄退出房间,直到听到关门声,黑衣人才出声道。 “你不怕!” 焚香端坐在桌边,只是拿起一杯茶,轻轻啜着。 “我若怕,何必那么大费周章地找你过來,你这样见面的方式,对你对我,是最好的!” 黑衣人听罢,忍不住笑了几声,声音之低沉,仿佛是从地底钻出來的一样,他索性将遮面的黑布撤去,就这么坐在了焚香的对面,这个神秘人,便是焚香千方百计想要联系到的李尚。 “说吧!是有什么事儿!” “……你说长亭在的那个地方,可是在南方!” “嗯,沒错,普陀山下,就是那谪仙居,怎么,不信我!” 李尚瞟了一眼焚香,房间里沒点灯,却有月光为其指路,依稀还能够瞧见焚香完美的侧脸,却瞧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不是不信,是为了保险,你提的条件可是大得很,我总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给你做了事情,却捞不到任何好处吧!” “……那你想怎么做这个交易!” 李尚笑着反问,焚香沉吟了一阵,突然凑近李尚说道。 “不然这样如何,我帮你,你也帮我,如果这门辽国与邹家的生意谈成了,你就助我离开邹家!” 李尚闻言笑容一滞,忽然站了起來。 “我想回家,不想在这里呆了!” 焚香又自顾自地加了一句,根本就沒有看到李尚脸上的表情,他所考虑的,与焚香考虑的根本就是两码事。 “你到底是想要回家,还是想和穆长亭在一起!” 李尚现下分明是在试探焚香的意图,可是焚香却并沒有听出來,眼下她已经是身心疲累,只想快些从这邹府里的纷争之中脱离开來,可是全身而退,却又如此之难。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我就问你一句,你有沒有法子让我回老家!” 显而易见,焚香向他求的是一个馊主意,他想了一阵,忽然很是笃定地坐了下來。 “有,两条路,一个是死,一个是做错事!” 焚香听着这答案,有着片刻的失神,半晌,她突然苦笑道。 “这邹家人还真是可怕,偏偏要死才能够离开,也罢,那我便选第二条路吧!” 她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心知现下就有一件大错事等着自己去做,答应了萧只骨的通商请求,她与李尚二人的目的便都达到了,李尚见着焚香妥协的模样,忍不住便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聪明,与聪明人做生意,自然是不累的!” “你也别得意太早,若我的目的达不到,我陆焚香点头答应的生意也可以被我给搅黄,大不了,便是个鱼死网破,我身在邹家,毁的是邹家的家业,一点都不心疼,可是你李尚,搭上的可是李家这些年辛辛苦苦落成的水运生意,你舍得么!” 焚香冷笑着,张开眼与李尚对视着,那双眼里的沉寂让李尚看着心里都有些沒底,两人沉默了一阵,李尚先作出了妥协,他从衣襟里拿出了一个腰牌,丢到了焚香面前,看來是有备而來。 “这东西,只能用一次,汴京码头上的人瞧见了,都会愿意送你一程,只不过用完之后,他们就会收下这东西,所以你得慎重,怎么样,这也算是我李尚的诚意了,二少夫人,您的诚意呢?” 焚香沒有吭声,只是拿起來瞧了瞧,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定就是李家水运的客人木牌之后,这才将之纳入怀中。 “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再添一把火,让老夫人沒有喘气的时间,沒时间到她已经顾不得其他,也要把手上的那串钥匙塞给一个替罪羊,这样,以后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李尚瞧了她一会儿,想通之后忍不住也拍手叫好,赞赏这计策。 “妙,实在是妙!” 焚香冷哼了一声,将那檀木木牌拿出來反复摩挲着,并沒有再看李尚一眼。 “真不知道李贵妃和朝廷的人要知道了,你李尚是和辽人勾结,要吞并大宋的第一富商的家产,他们会怎么对付你!” 既然李尚已经明目张胆地开出了那样的条件,自然也就是在焚香面前默认了他与萧只骨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样的讥讽之言,他早就已经听得习惯了,还沒等焚香说完,李尚早就已经一个转身,窜出了她的房间。 当焚香转过头來看时,一切如常,好像这房间里一直都是她一人自言自语一样,若不是手上的那个木牌还在,那扇窗户依旧微微开着,就连焚香自己都会生出这样的错觉。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一更 第四十五章 博弈(3) 与李尚见面之后,又平静度过了几日,焚香的病在青谱的调理之下渐渐有了起色,宜君暂且代替她管理着邹家布庄的事物,自然也见到了传说中的萧只骨。[.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萧公子!” 宜君每每见着这个年轻人,总会忍不住仔细瞧上一阵,他太过年轻的相貌,与他老练狠辣的生意手段极不相称。 “哦,邹大娘子,您來了!” 宜君进门时,萧只骨正品着布庄为他特别沏好的雨前碧螺春,用烫水一滚,过了一道之后才端上來,留在里头的茶沫,都是入口即化的茶粒,犹如一颗颗饱满的果实,充满着茶香之余,还带着些甜味,就算萧只骨是长久居于大漠之人,也不得不为这样精致的茶叶而折服。 宜君微微笑着坐在萧只骨对面,见他似乎对这碧螺春爱不释手,便适时问道。 “沒想到萧公子也是爱茶之人,说不定改日萧公子來我府上,还可以就此与我那二弟妹好好聊上一聊!” 当宜君提到那个二少夫人的时候,萧只骨的眉眼之间似乎一动,他缓缓放下了茶杯,温文尔雅地笑道。 “邹大娘子所说的,可是上次隔着屏风见在下的妇人!” “正是!” 宜君点头笑答,却沒想到萧只骨竟然还记着焚香,意外之余还真是对于焚香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折服,就算是有屏风挡着,都难掩她的风姿绰约。(.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呵呵,那一日与二少夫人交谈,真是受益匪浅!” 萧只骨似乎一味沉浸在了对于那日唇枪舌战的回忆之中,那一道映射在屏风之上的剪影,似乎成了萧只骨梦里挥之不去的图案,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它竟然偶尔会和尔公子的模样混杂在一起,让萧只骨陷入到一个又一个雾里看花的谜团之中,直到最后,都不见得看透。 宜君等了一阵,见他只顾着赞赏陆焚香,却沒了下文,只好轻咳了一声,先开了这个口。 “萧公子,今日你來,可是有事!” 萧只骨一愣,连连点头,轻拍了自己额头几下,自责道。 “瞧我这脑子,都忘记了正事了,对了,我來这儿,是想瞧瞧,邹家对于萧某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了!” 宜君自然知道萧只骨的到访无非便是为了这件事,却又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还在考虑,若是真考虑出个结果來了,定然第一时间告诉萧公子!” 同样的说辞,宜君已经不厌其烦地说了不下三遍,每次萧只骨來,都是这样的回音,然而这一回,外表斯文的萧只骨仿佛并沒有像平常一样再说些无关痛痒的家常之事,便起身离开。 二人之间沉默了一阵,萧只骨忽然又端起了那杯茶,茶盖打开,清香扑鼻。 “听说,二少夫人的身子骨不是很好!” “……可不是,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不知怎么,就染了风寒,诱发了旧疾,差点连命都沒了,一休养就休养了大半个月!” 宜君不知道萧只骨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却又不好不答。 “萧某又听说,这布庄前一项子,分明是二少夫人來管的,不知道现下是不是也是如此!” 萧只骨笑了笑,眼睛却沒有含着任何温度,宜君瞧着他的那双眸子,就觉得交缠在袖内的双手愈发地冷。 “现下……自然不归焚香來管,若是邹家当家的之中哪位得空,哪位就可以來布庄主事!” 宜君一字一句斟酌地说着,其实也是为了不给萧只骨一个准确的人选,好让他找不到一个固定的人去谈这门尴尬的生意,萧只骨自然也明白宜君这话中之意,却也沒有多去在意,只是细细品着那茶,越品越觉得唇齿留香。 原來,她叫焚香。 因为心中挥之不去的那抹靓丽的剪影突然间有了名字,让萧只骨心情好了不少。 “也就是说,邹家随便一个人,都能够做了这个主喽!” 萧只骨的反其道而行之让宜君有些措手不及,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只能沉默,只骨见宜君这样的反映,却也沒有趁胜追击,这场拉锯战转眼间就成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宜君心里憋屈了,萧只骨却畅快了不少。 “……邹家一个人的意思,也代表不了其他人的意思,恼人的就在咱们家里的大生意,都不是一个人说得算的,这个头,不好点!” 宜君冷冷地回着,脸上的表情已经结成了冰,萧只骨却对此视而不见,依旧云淡风轻。 “那好,既然邹大娘子都这么说了,萧某还劳烦邹大娘子回去与邹府上上下下通报一声,要做决定便快些,再这么下去,萧某恐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宜君心里一惊,正好见着萧只骨从容不迫地从座位上站了起來,整了整自己身上有些褶皱的衣服。 “……萧公子,您这是说得哪里话!” 眼见萧只骨要走,宜君出言想要挽留,想了一阵又觉得不妥,只得委婉发问,走到门口的萧只骨回头一笑,这一笑看起來好像与平常无意,却带着些更为明显的冷意。 “沒什么?只是本公子的耐性好像也要磨光了,好歹本公子也是大辽当今太后的后辈,其他不说,也算是皇亲国戚吧!当初我给邹正行三个月时间,他才答应做那门生意,现下倒好,邹家竟然过了一个月,就先有主事的人病倒,后有推不出一个主事的人与我谈生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公子!” 宜君赶忙站起身來想要解释,却又被萧只骨一手抬起给阻止了。 “行了,萧某现在气有不顺,冲撞了邹大娘子,是在下不对,不过,在下决议已决,只给你们再多五日时间,五日一过,成或者不成就在这一句话,只不过,这回答会带來什么后果,在下可不保证,巴尔帖,咱们走!” 说着,萧只骨便袖子一挥,带着巴尔帖离开了邹家布庄,宜君追到门口,呆愣地瞧着他离去的身影,自己的身子也摇摇欲坠,似乎就要跌坐在地上。 “娘子!” 瑛姑上前扶住了她,想要让她坐回椅子上,却被宜君自己给阻止了,她只是摇了摇头,面带痛苦地喃喃说道。 “沒时间了……邹家沒时间了,焚香也沒时间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第二更…… 第四十五章 博弈(4) 萧只骨的咄咄逼人颇有成效,至少是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宜君一心为焚香考量,硬是将这风声压下來好几天,然而她终究是小看了自己母亲打探消息的能力,就在萧只骨拂袖离开的第三天,邹老夫人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儿。 “真是好大的胆子啊!欺瞒之事都做到我头上來了!” 邹老夫人说这句话时,心中极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是因为嫉妒女儿对一个她并不待见的外人好,还是因为其他,宜君自知理亏,听着老夫人的训斥也沒做声,只是在偶尔抬头的时候,会有意无意地看一看曹良玉。 “母亲,如何都不能够将钥匙交到焚香手上,这件事,宜君自然有办法处理!” 当着良玉的面,宜君索性将邹老夫人的想法一一点透,利用的便是曹良玉的私心,來保护焚香,其实宜君本來也不想这么做,不管是良玉还是焚香,都是自己的弟媳,又怎么会有厚此薄彼之想。 “哼,你倒是说说,现下你想出來什么法子沒有!” 宜君无言以对,沉默之下,心中更是憋着一口气,整个大厅显得愈发沉闷,邹老夫人见宜君不说话了,忽然便站起身來往外走。 “母亲!” 她当然知道,邹老夫人这是要去焚香的房间,宜君想拦,却见邹老夫人已经走出了大门,根本不容她有任何置喙的余地,宜君心里一急,赶紧拉着瑛姑一道赶上了邹老夫人。 “母亲,您三思啊!不一定是要将这钥匙给焚香吧!” 宜君在邹老夫人身侧急步而行,就是为了能够在这短短的距离之中说服她改变主意。 “不给焚香,又能给谁,你现在身上的担子还不够多么,这一副,就不必你來操劳了!” 良玉微微一皱眉,哪里知道现下的状况正与自己想要的结果背道而驰。 “二弟妹现下病得这么重,再让她操劳也不见得是好,若是母亲不嫌弃,良玉也是可以将这担子担一担的!” 良玉微微一笑,显得很是温婉,宜君见状,只是低着头不答话,就想瞧瞧邹老夫人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去安抚良玉。 果不其然,她的这么一番毛遂自荐,让邹老夫人不得不停下脚步,她缓慢地侧过头來瞧着良玉,眼里的疼爱任谁见了都能够懂得。 “孩子,你不懂:“ 说罢,邹老夫人抚摸了一下良玉的发,便又带着其他人风风火火地往焚香房间里去了。 或许是从來就沒有被人拒绝过,良玉听到这样的回话,好半天都沒有回过神來,待到她慢慢理清了思路以后,邹老夫人和宜君早就已经走远了,良玉意兴阑珊,只是觉得满腔恼怒与羞愤,根本就提不上一点力气來追上她们的步伐。 宜君从始至终都沒有说半句多余的话,只是见良玉已沒有陪在身边,这才突然挡在了邹母身前。 “让开:“ 邹老夫人沉稳发声命令道。 宜君面色苍白,轻轻要饿了摇头。 “母亲,三思啊!焚香已经够苦了,您又何必去为难她!” 邹老夫人一皱眉,沉默地从宜君身边走了过去,却沒想到宜君又一把拦在了前头。 “……大娘子!” 跟在邹老夫人身边伺候了一辈子的袁玉也很是惊讶,她见老夫人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赶忙便出言想让宜君让开,然而这一次,宜君已经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了。 天知道,她想守护的,才真正是邹家的平静与和睦。 “母亲,您若真爱正行,为何不爱屋及乌呢?好歹,焚香也是您选的二媳妇,我的二弟妹啊!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却要弃之不顾!” “放肆,给她这串钥匙,也是正言的意思,与你说的那些话又有什么关系!” 邹母气极,恨不得一棍打在宜君身上,却也生生忍了下去,如果这面前跪的是别人,她怕也真的打了。 宜君眼中含泪,从邹老夫人冷酷的字里行间分明感到了绝望,正当二人正在僵持的时候,袁玉却从宜君身后瞧见了一抹不该出现在这儿的身影。 “……二少夫人!” 袁玉赶紧行礼,宜君一愣,转头望去,果然见焚香一脸病容,由着巧语扶着站在她们身后。 “……焚香……” 宜君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而她与母亲之间的对话焚香又听过去了多少,不论是多少,总归还是让人疼的吧!夫家的人,竟然将她当外人到如此地步。 焚香脸上的表情依然柔和温顺,瞧了瞧宜君,又瞧了瞧邹老夫人,忽然间,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任命地让开了一条路。 “婆婆,大姐,你们怎么來了,快请屋里坐!” 说着,她便由着巧语扶着,转身领路去了,宜君这才发现,当时她为了说服邹老夫人而太过投入,竟然已经走进了焚香的小院里都沒有发觉。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一更 第四十六章 端倪(1) 邹家与辽国商人萧只骨达成协议的消息不胫而走,即便邹家人想怎么低调,都沒有办法逃过汴京城乃至整个大宋朝人的评论与视线,邹家在沉寂了好些年以后,突然以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孰是孰非,也沒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毕竟,檀渊之盟已签,整个大宋朝都表示与辽国交好,作为商贾望族的邹家又怎么会让这开拓生意的机会白白流失掉,可是想当初,邹严泰邹大人还在世的时候,也算是朝廷里头屈指可数的主战派之一,现下老人家虽然已是作古,可是他的后人还在,并且还下了这样的决定,也不知道看惯了朝廷政事风云变幻的那些有志青年们,到底会是个什么想法。 焚香自从被迫重新接管了钥匙以后,做的第一个决定便是如此惊天动地,大家也不得不对这个默默无闻的邹二夫人生出一丝好奇,焚香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与萧只骨相见,并与他商量通商进一步事宜的。 “……萧公子写的契约,很是详细,却漏掉了一些必不可少的事情!” 焚香细细瞧着萧只骨给她的汉文契约书,而萧只骨却是在仔细打量着她,这样的眼神未免太过张扬与霸道,就算焚香抬起头來,都沒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焚香一愣,仿佛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盯视,微微笑道。 “萧公子是在看什么呢?难道焚香脸上,写着契约书不成!” 三言两语,就将两人之间的尴尬化为无形,就连萧只骨这样的男子,都不得不佩服焚香的机智,若是换做其他的大宋女人,估计早就已经暴跳如雷,拂袖而去了吧!陆焚香,还真是与众不同。 “二少夫人……哦,或许,应该尊称一声尔公子,萧某是在想,当日怎么就沒瞧出來您的真身,若是早一些发现其中奥妙,也不会让萧某如此大费周章,才能够得偿所愿,做成这笔买卖了!” 焚香侧着脸,一手轻轻滚动着半开的卷轴,那细腻的笔墨与宣纸似乎被她这么一摆一弄,慢慢散发出一股怡人的味道。 “萧公子真是说笑了,萧公子,肖公子,明明是谐音,却偏偏让我以为是其他姓氏,将错就错,若说这瞒天过海的才能,焚香还真是不敢在萧公子面前造次!” 其实每次与萧只骨打照面之前,焚香都会不断地告诫自己利弊,好让自己冷静下來,可是每次一坐到这男人对面,就会想到自己是如何受制于人,焚香最讨厌的便是当别人棋子,也许不是讨厌,而是痛恨,而萧只骨恰恰就踩了这条底线,更让焚香憋闷的是,自己为了能够千方百计地被邹家发配回浣纱镇,还不能明目张胆地与萧只骨闹崩,所以,便用了这种冷嘲热讽的还击方式。 还击之后,焚香不见得有多畅快,反而有些后悔。 “呵呵,也是,未自报家门,是在下的错!” 萧只骨笑呵呵地回应着,让焚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便又将契约书拿在了手里,转入正題,不再与之拉家常。 “本夫人刚才说萧公子漏掉了几件事情,这其中之一,便是许可官文!” “许可官文!” 萧只骨眉毛稍稍挑起,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焚香透过契约书瞧着他,总觉得这样沉思的表情就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脸上。 “许可官文,其实便是官府发给商贾,能够与外界通商的证明,咱们邹家钱庄有交子,码头有人力,但是却独缺了这个,因为与萧公子你做生意之前,邹家一直都只是着眼于大宋,并沒有其他的想法!” 说着,焚香就将那契约书工工整整地卷好,用两手端着,藏在了长袖里,袖子端口只露出十指芊芊,落落大方地放在腿上,别有一番韵味。 “嗯,萧某在大辽时,似乎也有所耳闻,只是这样的官文,不是申请便会有的么,莫非还有下不來的不成!” 焚香听罢且笑,笑了一阵后才解答了他的疑惑,却给了萧只骨另外的苦恼。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邹家却很难,当初正行,便是我夫君,允了你三个月,其实也是因为这官文下來不容易,现下咱们契约虽然已经成了大半,沒了那东西,邹家还是沒办法越雷池半步的!” 说到这里,焚香又瞟了萧只骨一眼,见他脸色阴沉的可怕,心里便觉得奇怪,只觉得萧只骨是个难伺候的人,性情无常,却并沒有多往自己身上想,若她知道,萧只骨露出那样的颜色,完全是因为她提了一个让萧只骨措手不及的名字,邹正行。 “……那么二少夫人,意欲何为!” 也不知道是因为萧只骨问的这句话语气有些冲,还是焚香压根就不喜欢与萧只骨多做交流,这边刚问完,她便已经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将那份契约书放到了萧只骨身侧的小几上,这是萧只骨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瞧着焚香。 只是觉得她似乎要比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更为消瘦了,本來是娇小的瓜子脸,更显得柔弱,藏在那别致的云髻之中,实在是让人有一股将之抱个满怀的冲动。 “萧公子,您放心吧!这件事情,咱们可以再商量商量,邹家不见得沒门路,而您,不是还有个李尚帮衬着么!” 离开之前,焚香又忍不住刺了萧只骨一句话,也不管后果会怎么样,至少她现在心里是真正痛快了。 萧只骨沒答话,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只是叹了一口气,低声呢喃道。 “难道你就看不出來,这个契约书,便是用你送我的金鱼砚墨写的么……” 说着,他便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契约书攥进了自己手里,好像此时此刻他所捏着的,分明就是陆焚香一样。 读者交流群:7930325 谢谢各位等候,这是今日第二更,第四十六章端倪开始更新, 第四十六章 端倪(2) 也不知道是应该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还是应该说是天无绝人之路,当长亭的伤势恢复了大半,可以下床走动的时候,陆焚香代表邹家与辽人做生意的事情,也已经传到了谪仙居。 只不过,与外界所不同的是,这条消息并沒有让谪仙居里居住的人有多少动静,该抽烟逗鸟的抽烟逗鸟,该干活养花的还是干活养花,当然,该静心休养的依然也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唯一被这消息完完全全影响到了的,却只有一人,这人便是申屠不弃。 “哎,真沒想到,那个陆焚香看起來多有骨气,沒想到还是成了辽人的一份子!” 申屠气不过,终于在狠狠劈完最后一个柴火时,将斧头丢到了一边,忍不住大声抱怨起來,婉婉本來在一边喂着师傅的鸟雀,哪知道这些小家伙太过胆小,突如其來的一吼就足够它们叽叽喳喳地四散开來,婉婉捧着一手的稻谷沒处放,便只好又将之放回了草筐。 “我这是要柴火,不是要柴火棍,你劈了这么碎,到时候烧水來给你洗澡的时候不够热,你可别抱怨!” 婉婉一嘟嘴,将那柴火都整齐地拾掇好,便不再理申屠不弃了。 “你们……你们怎么都这样,邹家,邹家又在和辽人牵线搭桥做生意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情,里头的玄机,难道你们一点都沒瞧出來么!” 申屠似乎有些着急了,三十多岁的人竟然在说话间一下又从座位上跳了起來,一点沉稳样子都沒有,婉婉无奈地瞧着他,不停地给他使眼色。 “什么玄机不玄机的,就算是天塌下來,你也得把今天的分量都给我砍好了,不然我怎么熬药给师兄喝!” 十几岁的小姑娘,却似鬼灵精一般,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在婉婉看來,现下自己师傅的面色根本就好看不到哪里去,可是不知内情的申屠不弃压根就沒有多想,见婉婉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似乎也有些生气了。 “当初辽宋争战,死了多少人,又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你知不知道,打了那么多年,燕云十三州沒要回來,反而是要回來了一纸有弊无利的文书契约,难道宋朝人签的这种东西还不够多么,先是朝廷,再是富可敌国的邹家,那之后呢?我们……” 申屠越说越激动,婉婉根本就拉不住他,最后索性大叫一声,反而却将申屠给吓住了。 “你做什么?” 那一大吼声音可大,就在申屠耳朵边上响起,弄得他一阵耳鸣,甚至还有些听不清楚自己说话。 “你有什么资格说邹家不好,你还欠陆焚香一条命呢?说人家有骨气,也不想想是谁逼得人家不得不有骨气的,可不就是你么,申屠不弃,逼陆焚香跳河的,可不就是你么!” 婉婉叉着腰,说一句就戳申屠一下,直到将他戳到了门框前,却还继续点了申屠胸口好几下,看似是若不经风的女子的胡闹,却被婉婉加了几成内力,因为她比谁都知道,申屠武功底子厚,不加内力他是不知道疼。 这陈年往事不说还好,一说果然是让申屠乖乖闭上了嘴巴,两人沉默之间,蹲在一旁抽烟的老人突然有了动静,他叹了一口气,将剩余的烟灰倒了个干净,背着双手对二人轻声吩咐道。 “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各做各的事儿,这件事情,也不要对长亭提起!” 婉婉一愣,连忙点头,申屠也在这时明事理地沒了声音。虽然与长亭相处的时间不长,申屠却清楚他得很,想穆长亭那么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又是那么的爱着那个陆焚香,如果让他知道了焚香现在的消息,他岂不会使出浑身解数就为再去见她。 正在三人沉默的时候,本來围在婉婉身边的鸟雀也慢慢重聚到她身边,婉婉看了一眼申屠,似乎是在提示他不要乱说话,便又拿起了吃食去喂那些小鸟们。 老人在一旁静静瞧着,忽然轻轻一点,便弹了些许烟灰在一只明黄色的小雀身上。 “师傅!” 婉婉疑惑地回过头來,见老人家手上已经多了个鸟笼。 “将它放进去,准备多几日的吃食,要注意些什么?也用纸笔写清楚了!” “哦!” 听到这样的吩咐,自小就为老人养鸟雀的婉婉自然知道,师傅这是要将谪仙居的通信鸟雀送给谁当作传信工具,她默默点了点头,转头便将眉间被弹了一点烟灰的小鸟给轻轻抓进了鸟笼之中,正准备提笼而去,老人又叫住了婉婉。 “等一下!” 他沉思了一阵之后才道。 “叫长亭起來,喝了药以后,替你将这小雀喂养的注意事项写好,一并给我!” 婉婉一皱眉,也不知道自己师傅葫芦里头到底卖什么药,只好又乖乖答应了一声,转身就提着鸟笼往长亭的屋里走去。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一更 第四十六章 端倪(3) 焚香一早起來,就被一件怪事给难到了,也不知道是谁,竟然送了一只鸟雀过來,就放在外屋靠窗而立的小桌上,旁边还留着一封信,似乎是有人在大半夜里,费尽心思地将窗户的内栓给勾开,将这鸟笼和信一点一点塞进來的。(.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总之,焚香见着这些东西的时候倒也还冷静,小袖却有些惊魂未定,总是藏在焚香身后,颤颤巍巍地瞧着。 现下还是早晨,天刚蒙蒙亮,就连邹老夫人都怕是还沒起來,焚香只是披着一件单衣,便在小袖半是祈求半是推搡地状态下來到了这个用黑布裹着的东西前。 本來还在迟疑的她,在听到几声悦耳的鸟叫声之后,突然变得大胆起來,素手一揭,竟然是只明黄可人的小鸟,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瞧着她。 焚香先是一愣,尔后莞尔一笑,倒是小袖是吓得低叫了一声。 “你叫什么?不过是只好玩的小鸟罢了,吃了你还不成!” 说着,焚香一手便将放在旁边的信笺拿了过來,因为李尚曾有神不知鬼不觉的留信举动,一看到这鸟雀和信在一块,焚香下意识里就认为,是李尚搞得鬼。 只是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莫非是些关乎穆长亭的事情,思來想去,焚香觉得,自己与李尚之间的牵连,便只有这么一条了,她禁不住心中一动,禁不住快速展开了信纸,只是看了几行字,捧着信的双手就忍不住颤抖了起來。 “夫人,您怎么了?” “……长亭,是长亭……他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 焚香说罢,喜极而泣,满纸都是她的泪与长亭熟悉的字迹混在了一起,小袖听着焚香说着这样笃定的话,也沒吭声,因为在焚香看來这是一件喜事,可是对小袖來说却并不是这样。 “夫人,长亭少爷在信上说什么了!” “他说,这鸟雀名为家雀,是用來通信的,上面说的,无非是怎么饲养这鸟雀的细节,呵呵,太好了,一定是李尚和他通信过,他才会想到这个方法让咱们两个联系!” 焚香又哭又笑,一边转达着信里的话语,一边又反复看着这信纸,好像这些墨迹勾画出來的不是简单的只字片语,而是穆长亭本人的轮廓一样。 小袖见她如此开心,实在不忍心在这种时候让焚香扫兴,可是看了看时辰,似乎也该是去邹老夫人请安了,请安之后,焚香还要去邹家店铺见萧只骨,与往常一样。(.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夫人,咱们该更衣了,长亭少爷的这封信,咱们还是小心收着比较妥当!” 小袖上前來低声提醒着,见焚香沒有反对,便要拿过这封信來好生收着,焚香刚递出去,却又后悔了,赶忙将那信纸收进了怀里,小袖奇怪地瞧了一眼焚香,见她满脸羞赧之色,支支吾吾了一阵之后,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这上头也只是写了些鸟雀的事情,我贴身藏着,沒有大碍的,就是被人见了,也沒有什么好遮掩的地方!” 说着,焚香便果真怀揣着信纸急急忙忙地进了里屋,那模样,好像是走慢了一步,小袖就会上前來将那些信纸抢走一样,小袖站在外屋,瞧着焚香匆忙的身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才也进了里屋,替焚香好生打扮,迎接这充满挑战的新的一天。 …… 到了布庄小厅一看,等她的人不是萧只骨,却是李尚,这完全就在焚香意料之中,因为她现下已经笃定了那只鸟雀与那封信,沒有李尚的牵线搭桥是去不了她那里的。 焚香一进门,并沒有急着走近小厅里,而是在门口站了一阵,小袖转头去泡茶,房内突然就只剩下她与李尚两个人。 “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从她进门开始,李尚便有所感觉,等了一阵见她沒有进來的动静,这才抬起头來瞧她,只是一眼,便怔住了,这是这么多天以來,李尚第一次瞧见焚香真心实意地对她微笑。 “我是在瞧瞧,人有多少个面具,怎么今天可以这样,明天可以那样!” 既然被发现了,焚香也沒有再在门口罚站的必要,她一边说着些打趣的话,一边神态轻松地走进了小厅,坐在了李尚对面,可惜的是,李尚真的是一个字都沒听懂,只能够暗自揣摩。 揣摩不出,就只好沉默应对。 焚香见他不言语,只是用种考究的眼光瞧着自己,以为是不想多谈关于穆长亭的事情,便也不再往这方面谈话了,她四处瞧了瞧,一眼便瞧见了放在他手边的长盒。 “这是什么?” 李尚听她这么问,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满心都想不明白今日陆焚香的举动怎么会如此异于常人。 “你要的官文,现下已经批了一半!” 说着,他便将那长盒放到了焚香手边,焚香打开來看,果然见到官文角落,留下一个空白处,独独沒有红印。 “奇怪了,不是说只要有了应天府衙的首肯便行了,怎么叫做才批一半!” 焚香指着前面那些官文下醒目的印章,满脸不解。 “这个问題问得好,我也想去问问,说是你们这样的交易虽然是陆路,却也是市舶司管,让我去市舶司敲打敲打!” “市舶司!” 焚香哑然失笑。 “硬说是市舶司,莫非你还要去一趟密州不成,明明是陆路运输,却要去签水运的单子,看市舶司官员的脸色!” 李尚喝完手上的那杯茶,突然站起身,拿过焚香手上捧着的文书,随意丢进了长盒之中,再将之一盖,便夹着往外走。 “你还真说对了,我还真要去做这荒唐事!” 敢说朝廷的繁文缛节之事荒唐,也就只有他李尚了吧!焚香瞧着他的背影,忍不住便蹦出來一句话。 “谢谢你!” 李尚一愣,以为她是在说官文的事,也沒回过头來答应一声,便走了出去。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天的第二更,又是一个2000,希望大家喜欢, 第四十六章 端倪(4) 从邹家布庄回來的李尚心情似乎很好,好到见到尚雨诺都会不自觉地微笑,甚至于夫妻两人还一起吃了顿便饭,谈天说地了一阵。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这样的变化让雨诺有些受宠若惊,就连吃饭答话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自己一个大意,便将这在美梦一般的时刻给粉碎了,饭罢,丫鬟们正忙着收拾碗筷,正在谈笑风生的李尚恰巧也在这个时候安静了下來,雨诺觉得奇怪,抬头一看,却发现李尚正盯着自己瞧,眼里的温柔,是那样的纯净,并沒有像平常那般复杂。 她脸微微一红,心中更加不安了,忍不住便将头埋得更低,李尚见她这样,忽然微微一笑,便握住了她的手。 “李府这几日事情多而杂,劳你为我操心这些琐事,辛苦了!” 听着这铁心的话,雨诺心头一热,默默摇了摇头,抬起头时,已是满面笑容满眼泪。 “……雨诺曾经便说过,我是你的妻子啊!做这些,总是应该的!” 这样的话,自己从成婚开始就不断地在对李尚说,可是他偏不信,他偏不懂,雨诺自己也已经不记得到底重复了多少次,又是多少回李尚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一味沉浸在了那样的过去,与莫须有的对手争夺较劲,独独留她一个人迫着自己前行。 然而,正当雨诺也已经逐渐放弃了的时候,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雨诺越是想,心情便越是激动,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总是不断往下落,也许是太过于欢喜,雨诺支支吾吾了半天,竟然沒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來,李尚以指腹压在雨诺唇边,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让雨诺将要落下的泪水只是在眼里打转,而她的心却真正平静了不少。 “……夫君……” 雨诺迟迟才开口,话未说完,就已经被李尚抱了个满怀,她先是一惊,当她回过神來时,自己的双手已经攀在了李尚的后背,睁开眼來,雨诺透过朦朦胧胧的眼光,似乎可以瞧见天上那一轮明月。 正在二人温存之时,厅外忽然传來急促地脚步声,雨诺下意识地想离开李尚的怀抱,却依旧被李尚报得死紧,直到那个人到了李尚身后站定,他才放开脸已经红透的雨诺。 “……我先回房了!” 雨诺羞涩得很,看都不看李尚身后的人,便匆匆忙忙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李尚含笑望着雨诺离开,直到再也瞧不见她的背影了,这才转过來问道。 “什么事!” “……是,少爷,属下在给少爷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事,总觉得是不是属下多心了,可是想了许久,还是觉得过來禀报一声为妙!” 李尚听到这蹊跷之事关乎书房,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冷冽。 “怎么了?” “……是,属下前两日奉少爷之命收拾书房的时候,觉得本似乎被人动过,但是……又觉得是属下多心了,可是今天晚上属下巡视时,却在少爷书房门前发现了一些血迹,所以……” “……行了,带我去看看吧!” 还沒等那人汇报完,李尚便已经铁青着脸色出了饭厅,那人见着李尚这幅模样,更加心事重重,只得低头加紧步伐跟了上去。 书房前,空无一人。 李尚赶到门前,却并沒有急着进去,反而微微侧着身子,看向自己來的方向,这护院也还算机灵,知道是在等他,三步并作两步便到了身前,随身取出一个火舌子,点燃起來。 “少爷您看!” 他一手拿着火源,一手指向了门框处,李尚负手而立,见他蹲了下來,这才跟着他也侧蹲到了一边,顺着这下人手上的亮光望去,果然见到一些暗红色的液体聚在门槛上,如果不是仔细去瞧,根本就瞧不出來。 李尚一皱眉,伸手往那液体上摸了一把,护院还沒來得及阻止,他就已经将沾了这些东西的手指凑到了鼻前,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让他的眉头更为深锁。 “……少爷!”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李晚,是老爷买回來的奴才!” 李尚沉思了半晌,一直就站在那儿沒说话,李晚惴惴不安地等着,突然被这么一问,还真有些回不过神來,李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比平常似乎多了很多耐心,直到等到李晚回过神來答了他的话,也不见他有任何不快的神色。 “很好,我身边正好缺了一个机灵懂事又身怀绝技的人,自然你是护院出身,功夫总是不差的,改日我就和管事之人说说,让你到我身边來做个贴身随从,李晚,现下你就在书房门口替我守着,我进去清点一下东西,马上出來,我怕这书房是遭了贼,不过,今日之事,你不要对任何人说,明白么!” 李晚连忙点了点头,便静静立在书房门口,不移开半步,李尚恩威并施了一阵之后,见他乖乖为自己把风,赶忙便转身进了书房。 明明是进了自己的书房,可是李尚这一次却出奇地轻手轻脚,眼前的黑暗包裹住了一切真实与虚伪,让李尚刚一踏进这熟悉的地界,心里却偏偏怎么都找不到归属感。 “……师傅,别躲了,我知道你在里头,出來吧!” 李尚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静之时,便瞄到了挂在右手边墙上的宝剑,他想去拿,却又怕有人凭空袭击而來,便只好一边这么虚张声势地说着,一边站在原地等着动静。 然而,回复他的始终还是黑暗与沉默,李尚看着这他再熟悉不过的书房,心跳愈发急促,人也无端端地紧张起來。 “师傅,既然來了,为何不现身呢?” 这一次,他把话说的极其缓慢,一个一个字都是匀速蹦出他的嘴,话刚说完,那把挂在墙上的长剑也被他挽到了手里,手里冰凉的触感,好歹让李尚安心了些。 至少,自己还有个保命的技能。虽然真和自己的师傅打斗起來,有班门弄斧之嫌,倒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这里好歹是自己的地盘,是李府,任他那个江湖上认的师傅武艺高强,总是抵不过千军万马和官权之压的吧!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李尚一个人在说话,一个人在呼吸,可是他却认定了这屋里一定存在着第二人,而且还是个极其危险的人,这样的认定,竟然让他连移动步子的勇气都沒有。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对峙之中,李尚无意间便瞟到了在自己左侧墙壁边上的一排书柜,突然想起,李晚似乎说过,觉得书房的东西被人动过,那会不会是呢? 李尚心中一惊,握紧剑柄的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他忽然一狠心,豁然将佩剑拔出鞘外,好剑嗡鸣,在月光的照耀下闪耀着暗淡的光芒,就在那一瞬间,剑气带着这样的亮光将书房里的一景一物准确无误地反射到了李尚的眼睛里。虽然只是片刻,却足够让他安心了。 也许,自己的师傅并沒有來。 李尚紧绷的神经慢慢回复,心中既是欣喜得意更多的却还有失落与沮丧,他似乎沒有刚进房间里來时那般斗志昂扬了,一手半握半拖着长剑,就这么像书柜走去,只是为了确认到底有沒有人來过,到底有沒有人找到了那个机关,得以进入密室。 书房的密室其实就隐秘于书柜之后,能够打开它的机关属于子母之流,不仅要将拿下一本,还要将书桌旁边的花瓶顺时针转两下,这才能够平安打开密室而不触及任何机关。 这就是为什么李尚在见到那一摊血迹之后深信不疑李晚的话。 书房是进了不速之客沒错,可是他到底是谁,又为了什么进自己的书房,才是李尚最关心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为谁做事,又是怎样在触发了机关以后还能够全身而退的,这才是李尚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因为那些机关他都是根据奇门遁甲,阴阳相克的原理命人为自己打造的,密室落成之后,李尚还专门找了些由头将那些工匠为难到再也无法在汴京城过下去,远离他乡的地步。 然而,向來以谨慎著称的李尚自然也清楚,工匠的离开并不能够代表这个秘密能够永远被埋葬,因为教给他这一切的那个老人还活着,不仅活着,还是一个让自己掌握不住的因素。 这就是为什么李尚会怀疑到他师傅身上。 李尚一边想着,一边清点着本,发现好些书都被人动过又放回了原位,最后,他的手一空,果然手指触摸到了一个空位,原先放在那儿当作机关钥匙之一的书本早就不翼而飞了。 他愣了一会儿,來不及多想便赶忙转动了身边的花瓶,书柜轰轰作响,为李尚让开了一条路,空旷的密室赫然出现在李尚眼前,他只是侧身而入,手上还拿着一截蜡烛,却见密室里摆设与一些锁着的宝箱银票均是完好,却独独缺了一个锦盒。 若他沒有记错,那个锦盒正是萧只骨拜托自己保管的东西。 作者更完,晚安睡觉……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四十六章 端倪(5) 李尚愣愣地瞧着那一片空白,直到额间不自觉留下了一滴冷汗,他才回过神來。 不管那锦盒里是什么东西,都一定是被人拿走了。 当他完全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时,冷静的神情渐渐变得扭曲起來。 他重重一锤,便砸在了空荡荡的桌面上,停了片刻,又掀翻了一旁的灯,李尚进了密室以后,并沒有急着将那密室门关上,所以这么大的动静,站在门外替他守着的李晚一定是有听到的,然而,这随从倒也聪明,侧耳倾听了一阵,见沒了响动,便又放心地守在外头,并沒有冒冒失失地闯进來。 待到将密室里的东西都翻了个尽,李尚这才坐在一堆东倒西歪的物品之中微微喘着气,当他冷静下來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原來是怕着萧只骨的。 不仅仅是怕他会向世人捅破他们合作的这层窗户纸,似乎,李尚更怕别人知道他与萧只骨第一次合作时候的事,特别是让尚雨诺或者陆焚香知道,他都不愿意,前者是他心头肉,后者却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发起狠來,他李尚都要退让三分才是。 正在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对策,忽然间李尚脑中灵光一闪,一股担忧便更为强烈。 如果说,拿锦盒的人真的是自己师傅,他便一定是明白那锦盒里面藏的是什么?自然也会明白他最怕什么? 李尚腾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來,匆忙离开了密室,突然的动静让李晚吓了一跳,还沒反映过來,人已经走出了书房往來时的方向去,李晚瞧着自己的主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是跟着还是留下,正在犹豫时,李尚突然又停下脚步走了回來,言简意赅地吩咐了几句,又离开了。 “你今夜也不必守着了,回去歇着吧!不过以后每日都要不定时过來查看,护院的巡视范围也要扩大到书房周围:“ “是,属下明白:“ 就在李晚低头回复的当儿,李尚早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下一秒,便是坐在房内梳妆的尚雨诺被风风火火进來的李尚吓了一跳,她正在梳着散开的长发,似乎是在特意等李尚,见他回來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自己的瞧,忍不住便羞涩起來。 “……回來了,公事都处理完了!” 见李尚只是站在那儿,雨诺也起了身,轻轻柔柔地问着,李尚点了点头,态度似乎是比吃饭的时候冷了不少,倒还不至于退回原地,也难怪雨诺沒有发现异样。 他听到雨诺这么问他,索性便进屋里來关上了门,坐到一边看着雨诺为自己倒茶。 “书房那儿有些事情压着,现下解决了,倒也轻松了!” 李尚伸手去拿那杯茶水时,眼中似乎闪过了不少情绪,单纯的雨诺却并沒有瞧见,转头把茶壶放好,便坐到了他对面,满眼都是对他的关心。 “现下天气逐渐转热了,入夜的时候喝点这种凉茶倒也好,若不是晚上喝那些热茶太上火,早就给你泡來了!” 雨诺今日给李尚喝的,是她平日里精心炮制的花茶,因为参杂着去年秋季封存的菊瓣,这茶水里还带着些甜味,她知道李尚不喜甜,却还是给他喝,全然是为了李尚这个爱上火的身子着想,然而,毕竟是忤逆他的意思,实行起來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正拿着茶喝的李尚听着雨诺为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细心解释着,忍不住心中一暖,心里那些隐忧却又让他无端端地心烦意乱起來,也许,是自己太在乎这个女人了,越是在乎便越怕失去。 李尚叹了一口气,忽然向雨诺招了招手。 “过來!” 雨诺脸又是一红,乖巧地牵着他的手,坐进了他的怀里,李尚见她这般,忍不住便取笑道。 “都成婚许久了,夫妻之事又不是沒有行过,怎么还是如此羞怯!” “……你就会这么强词夺理!” 雨诺憋了半天,挑不出一句合适的话來答,最后的这一句娇嗔,反而是让李尚心旷神怡,不自觉间便卸下了不少防备,他将雨诺搂在怀里,紧紧抱着她,下巴搁在雨诺的肩膀上,让脸颊与她的脖颈紧紧贴在一起。 “……雨诺,你是不会背叛我的,对不对!” 他的语气很是温柔,让雨诺禁不住便陷了下去,她轻轻抓住那双将之圈在怀里的双臂,像是在安抚一个担惊受怕的孩子一般,她的温柔似水,只为了能够融化他深藏在内心里的恐惧。 “嗯,夫唱妇随,雨诺既然嫁到了邹家,就不会有二心!” 李尚在背后听着,便知道她是以为自己还在在意邹正行的事情,可是?他到底还是忍不住笑了,不管如何,雨诺愿意给他这样一个承诺,便已经足够。 看样子,那个老头也沒有做太绝,并沒有将锦盒和萧只骨的事情告诉雨诺,不得不说,当他确认了这一点的时候,真正是松了一口气,接下來,便是去确认陆焚香了。 李尚因为考虑这些事情,好半天都沒吭声,雨诺正奇怪着,转头便瞧见了他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有心事!” 她是一个如此体贴的妻子,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不知怎么,每次瞧见李尚这样,她的心就会不自觉地提到嗓子眼,李尚怔愣间,又瞧了雨诺很久,直到自己心爱的妻子微微蹙眉,他忽然却笑开了。 “沒事!” 雨诺一扁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李尚腾空一抱,便轻放到了床上,卡在嗓子眼的话还沒说出來,嘴巴也被李尚堵上了。 看來,今夜又是旖旎。 …… “什么事!” 一大早就被李尚拉到布庄,实在不是焚香所想,对于李尚这个人,她说不上喜欢,却也不见得不讨厌,更何况两个人有秘密交易在先,简直是巴不得能见不到的时候就见不到。 可是自己这么想,别人却对此事沒有这种共识,毫无预兆地就差了人去邹府把自己从床上挖起來,能够做得出这么讨厌的事,也就只有李尚一个人了。 焚香慵懒地坐在小塌上,一只手还支着半个身子,睡眼惺忪,今日她打扮很是随意,若不是那堆在耳边的斜云髻,还真会让人误以为她只是个未谙世事的小姑娘。 “沒事,这两天我便启程去密州了,想在此之前过來侃侃你,顺便确认下有什么事情咱们遗漏了的!” “哦,这样!” 焚香听罢,漫无目的地点了点头,又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站在李尚身边的李晚,素手一指道。 “新护卫!” “……是随从!” 李尚一皱眉,实在不喜欢陆焚香的这种一针见血不留余地的性子,相比之下,果然还是雨诺要好,想到昨夜佳人的娇吟与柔若无骨,李尚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微妙的表情,看得陆焚香一阵不适应。 她撇了撇嘴,却也沒说什么?总算是在这慢条斯理的谈话中回过了神。 “大早上的就把我挖起來,不知道本夫人难得休息一次么!” “你要是能够认真和我合作,咱们合力早点把那尊大神请走,有的是你休息的时间!” 虽然说焚香的尖锐是出了名的,李尚的毒舌也不是虚话,两人争锋相对,似乎成了相处的唯一方式,看在李晚与小袖眼里,竟然还出奇地和谐,沒有一点尴尬的境地。 “哼,也不知道是谁把这尊大神给引來的!” 焚香的无心之说,倒是被李尚听进了心里,他忽然抬起头來,望着焚香的那对眼睛,深不见底。 “你做什么这么望着我!” 焚香一回头,被他突如其來的举动吓了一跳,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 “……沒,将同伴看清楚一点,也是必要的,这样,才能够保命!” 说着,李尚便站了起來,似乎就要离开,焚香皱着眉望着他,只觉得他今天实在是怪得诡异。 “哎,你不是说,过來想确定一下有沒有什么事情遗漏么!” “李晚也可以帮我做这件事情,在下有些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说着,他拍了拍李晚的肩膀,就这么径直走了出去,也不管焚香到底是答应不答应。 “真是个怪人!” 直到李尚走远了,焚香才这么嘟囔了一句,见李晚瞧着自己,又哼了一声。 “瞧本夫人做什么?你少爷留你下來是给夫人办差事的,走,跟我來一趟!” 爱屋及乌这个词,既可以用在爱上,当然也可以用在厌恶上,大概是因为李尚的关系,第一次与焚香见面的李晚也无端端被讨厌了,李晚听到焚香这么说,倒也沒吭声,毕竟自己只不过是个下人,也沒有什么资格來做些表示自己不满的事情,只是这个小孩子气的女子,真的就是那个让少爷很是防备的邹家二少夫人么。 李晚望着焚香的背影,忍不住便心生疑惑,如果他要是能够知道焚香心里在想什么?断然不会这么认为了。 焚香一路领着李晚去大掌柜那儿,心事重重,按照她本身对李尚的了解,断然不是那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相信一个人的人,他生性多疑,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将这种大事交到李晚手上。 不然便是他心中有鬼乱了方寸,不然就是跟在自己身后的这个李晚深藏不露,对付主人和生意自然都有一手,焚香虽然讨厌李尚的人格,却并不讨厌他看人的能力,甚至于还有些佩服他知人善用的本事。 “二少夫人,咱们这是去哪儿!” 若不是李晚提醒,想事太入神的焚香眼看着就已经错过了帐房。 “哦,沒什么?咱们进去吧!” 焚香微微一笑,处变不惊地将自己的失神给带了过去,转身便走进了邹家布庄的帐房。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就一更,无忧心情很糟糕,真的很糟糕, 第四十六章 端倪(6) 一连几天,焚香都在琢磨着李尚那天所表现出來的怪异,凭心而论,李晚确实是一个会干活的人,聪明而又沉默,说起來,承事说不定与他相比,都有些逊色,毕竟还是个青年,承事与人熟悉起來,话便多得不行,焚香与小袖还有巧语早就深受其害许久,他的这个毛病焚香也提点过,可是也不是一时半会改得了了,再加上焚香不想做一个吹毛求疵的人,便也这么过去了。 这一天,焚香在自己房内逗着鸟雀,一手无意义地敲着黑漆木桌,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就连小袖端着盆栽进來都沒听见。 “……你们做什么呢?” 直到小袖与巧语一前一后地将兰花放好在两侧,她才被那香味给引了回來。 “承事也不知道是去哪儿了,这几日阳光烈,咱们怕这兰花死,就想着搬进來养着,偏偏他在这时候就不见了,真是的!” 焚香听着这话,忍不住就想笑,不觉间,承事已经沦落成了这个小院最底层的劳动力,不仅是要被焚香使唤,竟然小袖与巧语都可以使唤他了,稍微做得不好,反而还会被念叨,这样的不公平待遇,也真难为了承事愿意承受。 承事,承事,也还真是承担得了大事。 巧语与小袖费力摆弄了好一阵,终于将焚香精心栽种的那几盆兰花给弄好了,回头一看,见夫人笑得诡异,小袖便忍不住问道。 “夫人,您是在笑些什么呢?” “哦,我是在笑啊!这兰花长得真好看,多半是快要开花了吧!” 这分明是一个取笑的话,谁都听得出來,巧语一时沒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來,小袖回头埋怨地瞧了她一眼,她这才捂住了嘴沒做声。 焚香含笑摆弄着那些花苞,唇间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三人正说着话,承事却忽然闯了进來,一脸疑惑,满头是汗,刚进外屋却还是不住门外瞧,好像那门外有什么东西似的,小袖忍不住好奇,向他身后看了几眼,除了那个硕大的花园以外,别无他物。 “哎,你看什么呢?” 承事只顾着想着那些自己想不通的事情,竟然将用來松土的小铁锹都带进了房间,那把还带着些泥土的不起眼工具,突然和这屋里的名贵摆设混合起來,怎么看怎么扎眼,让人觉得唐突。 小袖眼睛尖,见承事已经快要拿那双脏脚污了地毯了,连忙便大喊了起來。 “站住!” 承事显然是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正好对上小袖怒瞪的眼睛。 “你干嘛?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这样的质问,太过于理直气壮,理直气壮到焚香刚到口里的一口好茶都喷了出來。 “你的房间!” 下意识地,焚香便反问了一句,承事一愣,这才大梦初醒,连忙就跪了下來。 “夫人恕罪,小的刚才走神了,才会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夫人,您就饶了小的吧!” 焚香站起身來,慢慢走到承事身边,见他裤腿和长袖均是挽起,鞋上还有好些泥屑,便知道他又是去照顾园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去了。 “行了,起來吧!装模作样,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哪次还真正治了你们不成,起來起來!” 巧语与小袖会意地相视一笑,自然知道焚香说的是实话,向來焚香对待下人就很是宽厚,从來就不会有请家法的事情发生,她确实是一个惹不起的人,却并不阻拦到焚香本性纯良。 承事趴在地上就等着这赦免下來,焚香的话音刚落,他便已经从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手,表情轻松地和刚才判若两人,焚香哭笑不得地打量着他。 “怎么,又去种花了,当花匠还沒当够!” 前一阵子因为承事带着焚香去洛江阁,突然就从跟在大管家身边做事的随从降格成了小花园的花匠,换句话说,除了扫地丫鬟,真是谁都可以欺负他,后來焚香利用宜君对重诺的感情,好歹是将承事换了回來,说实话,现在想來这一招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冒险,因为想要成功要仰仗的事情太多。 其一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损人不利己的人,其二她根本就是在赌宜君这人的品格,不过还好,结果并不差,承事还是被拿了回來,还被安排在了她的小院。 只不过,这花匠的本事似乎已经成了习惯,怎么都去不掉了。 “嗯,是在给那边几株玉兰松土,前一阵子第一期花刚落,正要开第二期了吧!” 承事笑了笑,低头却见到小铁铲被自己丢到了一边,连忙拾掇起來,可惜已经來不及了,铲子上的泥土,早就已经染在了地毯上,承事尴尬地看看地毯,又看了看盛怒之中的小袖,最后将眼神落在了焚香身上。 “对了,二少夫人,跟您说件奇怪的事情!” “怎么了?” 焚香一挑眉,便又转头坐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承事在后头跟着,小袖与巧语也结伴到了焚香身边,看她手边的瓜果和茶都差不多沒了,便不约而同地端出去为她添满。 “……刚才小的去给玉兰树翻土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池塘边上的土,被人动过!” “哦!” 焚香侧着头,不自觉又敲击起了桌子,清脆的响声惊得她手旁的鸟雀也禁不住在牢笼里乱窜,承事在等着焚香吩咐的时候,也望了一眼这明黄色的小鸟,就觉得它一定是柔软而又富有灵性的。 “大概是那边的人想要种些东西在这儿,前一阵子就听他们说过,正行最爱那月季芙蓉,只可惜在他生病离开以后不久,这些花都败了!” 焚香扯了扯唇角,似乎是想自嘲一番,却终究沒有笑得出來,承事尴尬地挠了挠头,支吾了半晌,才鼓起勇气回道。 “可是……小的并沒瞧见有什么播种的东西,反倒是更像……有人将什么东西埋进土里了!” 说着,承事还招了招手做了个向里头埋的动作,焚香闻言一惊,不自觉便坐直了身子,她望了承事一阵,两人的眼神都同样凝重。 “你果真看清楚了!” 半晌,焚香才从自己的牙缝里挤出这句问话。 “沒看清楚是什么?但是埋了东西是肯定的,是埋,不是种!” 这样肯定的回答让焚香忍不住啧了一声,立马就站起身往花园外走,承事赶忙跟着,便知道焚香是让他为他引路。 几人走了一小会儿,那半亩池塘便赫然在眼前。 “在哪儿!” 焚香踮脚瞧了一阵,并沒有瞧出什么端倪,承事顺手一指,却让大家一眼就瞧出來了不和谐的突兀,一块空地,就这么毫无生气地在那儿,那里的土壤明显是被人翻动过了的,焚香上前几步,一番打量之后更加相信了承事的话,她在这小土堆前來來回回地踱步着,忽然一转身便对小袖道。 “你去找人私下里问问,这附近丫鬟下人的分布状况,最好可以打听出來有沒有不说一声便不见人影了的,知道了就尽快來回我!” 小袖听罢,脸色煞白,他当然明白这样的命令代表着什么?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赶紧便往小院外奔了,只留下巧语与承事站在一旁,焚香却沒有给任何命令了,只是望着那个土堆发呆。 过了半晌,她才一咬牙道。 “挖!” 承事一愣,连忙拿着铁铲上前确认。 “就现在么!” “就现在,趁他们沒來之前,挖!” 说着,焚香便转过身去,不再看那松动的土地一眼,只是背着双手站在那儿,默默等着结果。 承事一铲比一铲挖得深,越往下去就越紧张,突然,当他猛力再下一铲的时候,却遇到了阻碍之物。 “夫人……” 他回头望向焚香,见她只是冷冷地撇着这边,这才认命地蹲下來用手将剩下的泥土扒拉开來。 先在每个人眼前的,竟然是一个锦盒,这样的结果虽然让大家松了一口气,却又疑惑起來。 这到底是谁的锦盒,埋在邹正行院子里,难道是邹正行的,这个人对于自己來说明明是如此陌生,却偏偏是那个注定要拴住自己一辈子的人,当一想到这件东西也许是那个邹正行的遗物之时,焚香的心情很是复杂。 焚香抿着唇,从承事手中接过那个锦盒的时候,只觉得沉甸甸的,就连手都有些颤抖。 “……你们都下去吧!”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稳,双眼自始至终都沒有离开过锦盒,巧语承事互望了一眼,因为担心焚香的状况似乎都想留下來,却被焚香厉声拒绝了。 “下去!” “……是!” 这一下,院子里彻底沒了人影,除了她以外,就只有这一花一水,一草一木,焚香拂掉这锦盒盖上的灰尘,食指轻轻一揭,盒子便开了,她看着里头的物品,忍不住就瞪大了眼睛。 因为若是她沒看错的话,那里头放着的,赫然便是陆家庄芙蓉渠的一部分。 芙蓉朝露图。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就这一更 第四十七章 归来(1) 锦盒捧在手中,鲜红鲜红,不管是做工和颜色,都让陆焚香觉得陌生,可是那副熟悉的芙蓉朝露图,却就这么静静地躺在盒内,实在是让人觉着匪夷所思。 焚香在池塘边站了一小会儿,忽然便将锦盒收纳入怀中,匆匆回了房间,刚沒有进去多久,小袖便已经回來了,焚香一抬头,见她是孤身一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夫人,小袖旁敲侧击问过了,似乎是沒有什么这样的人,不在的都是已告假,或是被辞退了的,您可以放心!” 小袖微微弯着腰禀报,焚香一字一句咀嚼着,终究是放下心來。 “你是找谁问的!” 突然,焚香像是想起來了什么似的,又坐直了身子,每当她紧张的时候,都会不自觉挺直腰板。 “嗯……小的是找了惜时大丫鬟问的,并沒有往大少夫人的院子里去,夫人,您放心!” 小袖自然也明白,这么冒冒失失地去问良玉旁边的人,肯定会惹人注意,惜时那丫鬟平日里看起來冰冰冷冷,但是还是对焚香有几分佩服,小袖去问她,自然可以将之理解成为话家常,也不用担心她嘴碎到处去说。 “那就好……” 焚香叹了一口气,怀中的盒子便露了出來,小袖惊讶地看着,忽然恍然大悟。 “刚才挖出來的东西是这个!” 焚香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打开了那锦盒指着里头的东西道。 “你仔细瞧瞧,这是什么?” 在焚香的允许下,小袖这才敢上前好几步,也沒将那叠得方正的织物打开來看,只是盯着盒子内部看了片刻。 “……这好像,是个芙蓉刺绣!” 犹豫了半天,小袖才把心里想的支支吾吾说出來,焚香闻言冷笑了一阵,索性将那方锦帕拿了出來摊开。 “再看看,这是什么?” 小袖只是看了一眼,就变了颜色,沉默了半晌,才问道。 “娘子,它怎么在这里!” 只要是浣纱镇陆家庄的人,谁又不会知道芙蓉渠,芙蓉朝露图恰巧是构成芙蓉渠的一部分,应该是在那些绣样的中层放着,如果有人将这芙蓉朝露图这般完好无损地拿了出來,便说明至少在这之上的几层绣样多半都是毁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小袖只要想到这样的可能心,就觉得实在是可惜,禁不住心都在疼。 “夫人,这是真品么!” 反观焚香,她所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完整的芙蓉渠只有那么一件,既然是被进贡了,应该好好地呆在辽国才是,可是它其中的一部分,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邹府,还是埋在自己的花园里,这无数的巧合让焚香感到了些许惶恐,再看一眼这精美绝伦的芙蓉朝露,焚香生生感到了绝望。 “是真品,还是咱们进贡的那一幅!” 说着,焚香将手放在了那副刺绣上,小袖张着嘴听着,好半天沒有回过神來,刚想再问,门外却传來了脚步声,她与焚香皆是一惊,小袖刚到门边,那人影已经到了门外。 “二少夫人可在,我家大娘子來了!” 这声音分明就是瑛姑的,小袖回过头來,见焚香已经将芙蓉图收到了锦盒之内,转身便带着那盒子去了内房,赶紧便回了话。 “是的,夫人在呢?邹大娘子快请进!” 说着,她就将房门打开來,生怕邹宜君等久了会责怪焚香怠慢。 “大娘子,快进來坐吧!” 小袖站在门侧,微微鞠躬,正巧焚香挑开珠帘从内屋里走了出來,见到是宜君,笑容满面。 “大姐,您怎么來了!” 说着,她便招呼着小袖为宜君倒茶,小袖领命之后,赶忙退出了房间,就留下了焚香一人与宜君和瑛姑相对。 “我正巧从邹府汴京城附近的几个产业回來,就想着來瞧瞧你!” 宜君微微笑着,一边说着话一边就顺理成章地坐到了焚香身侧,并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样,最近如何!” 焚香很是清楚,她要问的自然是邹家的产业,不假思索之下,就客套道。 “当然是好的了,邹家布庄好歹也是汴京城内首屈一指的,只怕焚香是沒有大哥那个本事,可以将那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是哪里的话,你啊!说不定要比正言做得好的多了!” 宜君用手指了指焚香,两人相视而笑,谁都沒有谈及关于萧只骨的话題,这样的谈论未免太过于微妙,每次都会避开显而易见的荆棘沼泽,只留下一片大好春光,有花有草,任人玩赏。 “刚才进你小院的时候,似乎看到池塘处有所动静!” 突然,宜君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话題便又转了个方向,到了再平常不过的家常,可是偏偏问的却是让焚香最为紧张的一点。 “哦,是承事,觉着栽种些月季应该会更好看,再说了……听说正行,顶爱这样的花!” 焚香说着,顺势低下了头,让分觉得她似乎是因为提到了这个男人的名字而黯然神伤,这也正是戳中了宜君的软肋,她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地瞧着焚香的侧脸,一股说不上來的愧疚与伤感从她心底里一下就蹿了出來。 “既然是要种些花草自然是好的,不过,这东西有些改风水,不如让姐姐为你请个师傅过來看看,指指种在哪里更好些,如此一來,倒也可以旺旺咱们府邸上上下下百來口人了!” 宜君笑道,似乎是为了哄焚香开心一般,说了这些话,低着头掩饰自己紧张情绪的焚香,听了这些话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好半天才抬起头來,带着些羞赧回道。 “那就谢谢姐姐了!” 宜君笑而不语,只觉得焚香能够开心,她心里多少也好受些,两人之间的谈话进行到这儿,看起來便也到了尽头,宜君离开之前,终究说出了自己來这里的主要目的。 “你可知道,正言就要回來了!” “回來!” 焚香一愣,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不解。 “大哥这去江南才几日,一來一回,岂不是耽误时间!” 宜君叹了一口气,复又坐了下來。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可是他來信告知咱们府里的时候,已经在路上了,又怎么拦得住他:“ 焚香闻言,便也沒再作声,一心在琢磨着自己的事情,任宜君在旁侧念叨,突然她的一句话却让焚香从沉思中醒了过來。 “……正言说,是为了赶回來庆祝正耀生日,可巧,阁试的名单过两日就要发放了,若是正耀高中,索性也就一并庆祝了,母亲本來还在对正言沒有与咱们商量就回來了而感到置气,听到他的这些个理由倒也高兴起來了!” “哦……大哥果真是有心之人!” 焚香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邹正言他太了解,若说是为了生意和他自己而回來,她还信,为了邹正耀,可能性微乎其微。 看样子,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萧只骨达成协议的事情,多半他已经知道了,不过想來也是,这么大的事情多半从他发生之后,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大街小巷,又何须有人來特地告诉她。 “是呀,正言这样,我也很高兴!” 宜君如是答,却并沒有听出焚香话中的意思,话毕,宜君突然又站起了身,似乎是想要离开。 “姐姐这就走了!” 焚香跟着起身,稍作挽留,才显得端庄贤淑。 “嗯,去内务帐房瞧瞧!” 宜君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下意识地又看了焚香一眼,见她脸上除了一抹明了的笑容以外,不见任何负面的情绪,不自觉就又对焚香的好感增了几分。 “姐姐辛苦了!” 焚香说罢,便替宜君与瑛姑开了门,她自然知道,说是去内务帐房瞧瞧,其实是去为曹良玉这个不称职的准主母保驾护航,因为良玉与焚香现下间隙越來越深,她自然不会去找焚香,而宜君身为邹府的大娘子,又是正言的大姐,当然是要充当这么一个多为担待的角色,若焚香猜得沒错,良玉说不定还用尽撒娇的手段说服了邹老夫人,这么一來,母亲一声令下,就算宜君有多累又有多不愿意都不得不帮她了。 “哪里的话,都是邹家的活计,自然都是要好好做的,嗯……我听说,正言临走的时候,给了你一封信!” 焚香将宜君送到了院门口,突然的这么一句问话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愣了好一阵子,才明白其中乾坤,转眼间,焚香又回到了起初游刃有余的模样。 “是有这么一封信,不过看了之后,被我烧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思在作祟,焚香就有了要作弄一把曹良玉的心思,宜君听到焚香这么回答,也有些尴尬起來,这样的答案明显是沒办法带给曹良玉本人的,不然还真不知道这邹府能不能安宁下來。 “信上也沒说什么?都是些商业上的事情,姐姐,这不是您要问的,是大嫂要问的,对不对!” 既然已经说开了,焚香倒也有些豁出去了敞开说的意味,太过于直白的话语,免不了得來一些责怪。 “你看你,不就是问问罢了,怎么又扯到良玉身上了!” 既然宜君为良玉开脱,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可是这种被人不相信又仿佛质问的境地,偏偏是焚香最为讨厌的情况,平常的退让在此时此刻都变成了进攻,她放软了语调,依旧对宜君温柔,可是那些对曹良玉说得话却是冷冰冰的。 “姐姐,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再说什么了,不过大嫂若是心里有什么怀疑,大可以不來找我,找大哥去问便是!” 说罢,焚香冷哼了一声,便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将宜君与瑛姑单独留在了门口。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四十七章 归来(2) 当邹府内外都为正言的归來而欢呼雀跃,忙忙碌碌的时候,焚香却是一心一意地为那些花草树木而操心,宜君并沒有食言,果真在说了那话几日以后请了个也还算有本事的风水师傅前來,拿着个罗盘在焚香的小院内指指点点了一阵,直到晚上焚香请了他吃饭之后方才离去。 第二日,焚香忙里偷闲,总算是睡了个好觉,一起來还有小袖伺候的香喷喷的早饭,当她端着那一碗米粥享受着一天难有的平静时,忍不住就感慨万分。 “果真还是这样的生活讨我喜欢,那些个东奔西走的事情,真正是烦透了!” 焚香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对于这些清淡小菜一幅陶醉的模样。 “嗯,吃來吃去,还是你的手艺最对我的口味!” 在一旁擦拭器皿的小袖忍俊不禁,洗干净了手之后,又替焚香乘了一碗米粥,端到了她手上。 “那是因为,夫人您的嘴也太不刁了,捧到您面前的,只要成模样,有味道,您就吃得下去!” 焚香听着这话,实在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便说了几句娇嗔的话。 “是啊!这咱们以前在浣纱镇喂猪的那些个东西,闻上去也不错不是,怎么就沒瞧见我吃呢?你这幅嘴啊!真是得理不饶人,夸你几句还卖乖了,真是气死我了!” 她在说这几句话时,脸上分明是带着笑,所以话语再过严厉,也不会让人有多紧张,小袖就这么姑且听着,手上的活计也沒放下,焚香一边吃着早饭一边与她聊天,偶尔还会拿着筷子挥舞几下,这样的轻松与欢乐是沒办法在邹府饭厅找到的,也就只有焚香与小袖私下里敢这么沒有章法。 二人正在说笑着,房门却突然敲得震天响,焚香正含着一口粥在嘴里,被这突如其來的响声吓了一跳,差点沒噎着,好不容易缓过气來,沒好气地问道。 “谁啊!这么冒冒失失的,进來!” 焚香涨红了脸,咳了好久才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抬头一瞧,正见到巧语满脸委屈地进到门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怎么,还说错了你不是,一幅被人欺负的模样!” 待到喝了几口水之后,焚香终于抚平了情绪,也知道刚才自己吼得重了些,但是毕竟巧语莽撞在先,现下还给自己摆脸色,焚香禁不住就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对待他们太随意了,反倒叫他们沒规矩起來了,这在小院里头倒沒什么?可是出了院子,被别人瞧了去,岂不是要笑她陆焚香不会教导下人,身边的随从都调摆不好。 “……巧语怎么敢和夫人置气,是巧语果真受欺负了!” 巧语扁了扁嘴,刚站进里屋就不动了,焚香与小袖面面相觑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过头來,哭笑不得地问道。 “那你说说,谁欺负你了!” 巧语听到焚香这么问,若有所思地抬起头來瞧了瞧小袖,又低头不说话了,焚香见她这么不痛快,心里也堵得慌,放下了碗筷之后便站了起來。 “叫你说就说,还怕沒主子给你们做主不成!” “……不是欺负我,是欺负小袖姐姐!” 巧语说罢,脸更红了,把头撇到一边,也不看小袖,焚香听着,更是想笑了,回头瞧了瞧一脸莫名其妙的小袖,又瞧了瞧巧语。 “那你说说,他们怎么欺负你家小袖姐姐了!” “……他们说,他们说大少爷这次回來,重仪也跟着回來了,他们说……现下大少爷在大厅里头和邹老夫人还有大娘子在一块儿,正说重仪的婚事呢……说,说要把小袖姐姐许配给重仪!” 焚香闻言一愣,好半天才将这话里的意思消化个透,只不过还沒等她吭声,作为当事人的小袖早就已经气得脸发白了。 “这是谁在造的谣言呢?太沒规矩了!” 说着,小袖就不自觉在焚香房里踱步起來,焚香知道,每次小袖心慌意乱的时候,都会这样。 “才不是谣言,那些下人从堂下下來的时候就都在议论呢?那个小伊,还笑小袖姐姐配不上重仪,我听着可气了,可是又怕回嘴了那个小妮子乱告状……少夫人,您可得为咱们做主!” 巧语说着,讨好似地上前轻摇了几下焚香的衣袖,焚香轻轻一笑,以示抚慰,回头再看小袖,人虽然已经站定了,却还是一幅愁眉不展的样子。 “好了,你刚才说,大少爷回來了!” 巧语点头,一脸天真。 “是啊!刚才巧语去找承事哥哥的时候,就见大厅那里下來好几个下人,都是小伊带着呢?怎么,少夫人不知道!” 焚香沒有答,只是沉吟了一阵,问了一个其他的问題。 “是不是大少夫人在堂上!” 听到良玉的尊称,巧语秀气的眉毛又促成了一团。 “可不是么,若大少夫人不在,小伊又怎么会那般颐指气使的使唤人呢?” “这就难怪了,这邹府的大少夫人,可是不喜欢我与她同时在场的,不过呢?今日自然另当别论,既然是大哥回來了,焚香哪里有避而不见的道理,到头來说不定还会落人口实,说咱们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呢?巧语,走,咱们去瞧瞧!” 说着,焚香便整了整外衣,就带着巧语往门外走,小袖被这一声命令从失神中拉了回來,刚想要追上去,却被焚香止住了。 “行了,你也不用跟着过來了,去了那儿,和重仪打了照面,岂不尴尬,索性便在这儿,好好替我收拾了这屋子了,我去去就回來!” 焚香温柔一笑,便带上了房门,一路上巧语因为有焚香走在前方,禁不住也敢挺起了腰板來。 不远处传來一阵嬉笑声,正在为大厅里的人上茶的小房里,这间小房正是专门为大厅上坐着的主人与客人替换茶果点心的地方,偶尔也会成为下人们嘴碎的最好场所。 “呵呵,小伊你刚刚说得可真是,把巧语那张脸都给气红了!” 正在说话的女孩子年纪可小,焚香站在这小房的死角,静静听着,也沒听出來她是哪房的丫鬟。 “哼,气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跑到二少夫人那里去告状不成,再说了,她去告状又能如何,我又不是说她家夫人,是说她家夫人旁边的奴婢!” 小伊的声音正在这时窜了出來,巧语听着牙龈都咬碎,焚香却只是一笑而过,听了一阵,觉得自己不出现也不行了,忽然间便将手中捧着的那一方小盒掉到了地上,劈啪一声响,惊得巧语赶忙想去捡,却被焚香不着痕迹地阻掉了去路。 小厅里听到门外有响动,里头的人立马噤声,过了好久,那些个小丫鬟才敢慢慢走出來,领头的自然是小伊。 “……二,二少夫人!” 小伊其实并不害怕焚香,在她心里,只是单纯地将她想成了是良玉的敌人,且是这个府里一个庶出少爷的妻子,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是突然间见到焚香作为当事人就这么站在小厅外,难免还是会被惊到。 不自觉地,声音便也带着些惧怕。 “捡起來!” 焚香也沒多说什么?只是向她点了点头,就连用手指一指那个盒子都沒有,几个小丫鬟早就已经吓得在那里只打哆嗦,小伊一脸疑惑地望了望巧语,又望向焚香,迟迟沒有动。 焚香见她这样,倒也不着急,依旧端庄站在那儿,脚前匍匐着的依旧是那方沉重的红色锦盒。 “捡起來!” 她用慢而柔软的声调,再一次作出了这样的指示,尔后便是异样的沉默,小伊就算是低着头,也可以感受到焚香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也不知道到底自己是在坚持什么?总之到了最后,小伊终究还是软弱了下來,硬着头皮凑到焚香身前,将那锦盒颤颤巍巍的捡了起來,双手端过头顶,就这么呈在了焚香面前。 焚香倒也不急着去拿,看了在场的小丫鬟们好一会儿,这才伸手來将那锦盒收到自己的手中。 “啧啧,这可是本夫人要送给大哥的东西,被你这么一摔,可怎么了得!”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小伊更是又惊又怒,表现到脸上,变成了一种扭曲的表情。 “怎么这么望着我呢?别怪本夫人沒提醒你,老夫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奴婢顶嘴,说到底,咱们是主子,你只不过是个下人,大嫂那么明白事理之人,总不会逆着婆婆的喜好干吧!小伊,该奉茶就奉茶,该换瓜果的时候就换瓜果,只要做好奴婢该做的事情就够了,何必要给自己找麻烦呢?” 说着,焚香笑了笑,便捧着那个盒子继续向前走,再往前几步,定然便是大厅了,其实她根本就沒有想好应该怎么面对邹正言,更何况他身边现在还坐着一个妒妇曹良玉,若不是因为刚才自己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断然是不会做出这么可笑的举动來的。 “夫人,您怎么了?” 巧语见焚香走了几步又不走了,便小声问焚香的意向,焚香沉默了一阵,又想要回去,刚转身,却听到大厅里传出邹老夫人的声音。 “是谁在门外呢?” 焚香离开的脚步生生顿住,她叹了一口气,转过身來时已经是笑容满面。 她那活泼灵动的语调,真是充满了活力,良玉与之是无法比拟的。 “婆婆,是我,焚香!” 焚香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就进了大厅里來,也沒管这堂上坐的到底有几个人,便胡乱行了礼,她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心里却暗暗叫苦,因为从一开始她就可以感觉到邹正言快要喷出火來的愤怒的目光,焚香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知道这一次又要來个唇枪舌战,方才罢休了。 作者交流群:7930325 第四十七章 归来(3) 邹正言一进门來,瞧见的不是别人,正是翘首以盼的曹良玉,见着这张并不陌生的脸,邹正言却真正发现,对于这小脸上荡漾着的任何欢乐的情绪他都沒有一点感觉。 之于他,曹良玉就像是符号一样的存在,甚至于,还比不上艳歌那样栩栩如生。 “你回來了!” 无论如何,当曹良玉对着邹正言的时候,她总是那么纯粹,不管之前她在这邹府里如何算计焚香,又是如何心怀不平与妒忌,只要是站在邹正言面前,她总是最为干净纯净的。 “嗯!” 邹正言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做声了,左右望了一阵,并沒见到焚香的身影,他叹了一口气,转手便将手上提着的那个大锦盒交到了重仪手上。 刚要往焚香小院里去,良玉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母亲在大厅上等着你呢?大姐和三弟也在那儿,既然已经回來了,总归先要去问声好,再回房休息吧!” 良玉微微笑着,仿佛根本就沒发现邹正言向着的方向与他们二人的院落是相反的。 “嗯,好!” 邹正言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这个头。 于是,他才会坐在大厅里与几人闲话家常,不自觉便将话題挪到了重仪身上,再然后,也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重仪心仪小袖的事情,这才有了之后的对话。 几个人相谈甚欢,至少看似是这样,可是大家都沒有提起为什么焚香不在场,每次若是有人问到,良玉总答有人去传唤了,所以各自都沒有往心里去,倒是邹老夫人脸上带着些不高兴,却也沒怎么发作,毕竟,自己的儿子回來了,是一件大喜事,总不能为了一个陌生女人而破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正在这时,邹老夫人无意间听到了屋外的动静。 “是谁在屋外呢?既然來了,还不快进來!” 她特意提高了声调如是说,就是为了给将要进來的人一些难堪,话音刚落不到片刻,就见焚香抱着一个盒子,娉婷走了进來,神态落落大方,不见任何尴尬。 “婆婆,大姐,大哥,焚香來了!” 她微微一笑行了礼,便被一旁的巧语扶了起來。 “你怎么到现在才來,正言和咱们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了!” 焚香听到邹老夫人的责难,一脸惊讶,别有深意地望了良玉一眼,这才说道。 “哦,大概是焚香梳妆慢了些吧!既然是见大哥,总不好草草了事吧!刚才走到中途的时候,还被刚从小房里出來的小伊撞了个满怀,忙着收拾掉在地上的东西,这才磨蹭到这个时候,真是对不住!” 焚香说着,便呵呵笑了起來,大厅中的气氛有些微妙,大家都会不自觉看向良玉,邹老夫人更甚,至于邹正言,却因为焚香的这几句话露出了些许笑容。 许久不见,倒还是这么伶牙俐齿,果真是陆焚香。 这个回答未免也太毒了些,好像是陆焚香先前就料定了曹良玉会说自己有去叫她一样,就这么三言两语地将曹良玉给供了出來,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反正事实便是这样,随便他人评说,况且要担心这些的,已经不是她陆焚香了,而是曹良玉。 正言这般想着,脸上的笑容便不自觉更为明显了。 “二嫂,快來坐,快來坐!” 打破沉默的是邹正耀,跳下凳子來就将焚香拉到了一旁的座位上。虽然他这样确实有些不成体统,邹老夫人却并沒有阻止他,焚香泰然自若地坐了下來,将盒子放到手边,也算是正耀,忍不住便问了出來。 “二嫂,您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是了,婆婆,大哥,赶巧咱们库房新进了一批珍珠和香料,仓库管事的就自作主张弄了些样品给我,既然大哥也回來了,据说是会长留一段时间,便索性带过來给您瞧瞧,看这货如何,若是好,便将这些新材料再进些!” 说着,焚香就将那锦盒放到了邹正言手边的茶几上,曹良玉闷声不吭地瞧着这两个人颇有默契的眼神交换,心里早已经恨得咬牙切齿,却并沒有表现到面上。(.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若是唤作以前的曹良玉,断然不会将自己的感情藏得这么深,让人瞧不见吧! 邹正言闻言,随手就掀开了盒盖,一股清香瞬间便从这盒子内散发出來,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禁不住叹道 “真香!” 坐在一旁的曹良玉还未表态,正耀也跟着符合道。 “这香料到底是有多少,怎么会这么足呢?而且还不腻人!” 焚香笑而不答,转头问宜君与邹老夫人道。 “婆婆与大姐呢?觉得如何!” 宜君轻笑点着头,这才将那盒子捧了过來,让邹母凑近了闻。虽然邹老夫人并沒有说什么赞赏的话,但是从她舒缓的表情上也看得出來,她是打心底里很是满意焚香办的这个差事。 “行了,便就用这香料,若是对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咱们再弄别的便是!” 说着,宜君便笑着将锦盒盖住了,那里头装着的其实也不过是几颗珍珠与一整块完整的香料,全是库房送來的样品,锦盒一被搁置在旁,说明这个话題已经告一段落,大厅内又回复到了之前微妙的沉默之中。 焚香左右瞧了瞧,依旧笑道。 “刚才听小伊他们说,大嫂在撮合着小袖与重仪呢?” 其他人尚未接话头,正耀已经欢快地叫了起來。 “对呀对呀,大嫂说,重仪从一开始就喜欢小袖喜欢得紧呢?现下重仪也是成年了,正好也跟着大哥回來了,倒不如就这么撮合着,多好!” 既然这话是正耀接头,焚香倒沒有直接反对驳了他的面子,反倒是一脸惊讶地望了望良玉。 “大嫂,可有这样的事呢?” 这句问话要是对邹正言说倒也合适,毕竟邹正言才是重仪的主子,可是焚香偏偏就不放过良玉,劈头盖脸就问了她,正言坐在一旁沒做声,宜君倒是心里见怪起來,焚香一个人瞎胡闹就罢了,竟然正耀也跟着推波助澜,他到底是有多不喜欢这个名正言顺的大嫂。 想到此,宜君不自觉就瞪了一眼正耀,正耀一吐舌,倒也不说话了。 “呵呵,是啊!听正言说过,之前到浣纱镇迎亲的时候,重仪就喜欢上小袖了!” 良玉说罢,有意无意地瞧着邹正言,想着至少他会为自己说几句话,哪知道邹正言却也只是笑,并沒有吭声,邹老夫人见状,也禁不住皱紧了眉头,出來打了这个圆场。 “下人的事,你们操心个什么?不过是说笑罢了,行了行了,正言难得回來,咱们倒不如合计合计这中饭是个什么吃法!” 宜君听着,忍不住抿唇一笑,说了几句不伤大雅的笑话。 “敢情是母亲饿了不成!” 邹老夫人作势打了宜君一下,杵着拐杖捶了捶地道。 “是啊!可不是么,人老了,一到点就更有饥饿之感,再说了,咱们可是从一大早就坐在这里干等着呢?说了那么多话,水都沒怎么喝,怎么,你还怪我是老人家不成了!” 话罢,大家皆是一片欢笑,很是捧场。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多诙谐的笑话,但是总归是老夫人卖力打圆场想出來的,便就这么将这尴尬劲带过去了。 至于良玉与焚香之间的火药味,其他人都选择视而不见,就只有邹正言显得有些兴趣盎然,不过还好他是会察言观色的人,也沒有选择在这个时候添把火,将之烧得更旺。 “母亲,一得到正言要回來的消息,这两天厨房都在准备着呢?今日吃的菜都一定是正言和母亲您喜欢的,旁人都是沾了你们的光!” 宜君牵着母亲的手,说到此都不忘记赞美良玉几句,无非都是些说她打理内务得当,让老夫人开心的话,焚香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听着,并沒有往心里去,期间她有意无意地看向邹正言身后,见重仪一脸凝重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心里就觉得怪难为这孩子的,明明是藏在心里最深的事情,却偏偏被这些人拿來说,焚香心里不由得又为重仪心疼了几分。 “对了,怎么只见巧语,不见小袖呢?” 宜君的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本來还在低着头的重仪猛地抬起了头來,如惊弓之鸟,又像是求助一般望向了焚香,不止是他,就因为宜君的这么一句话,就将大厅里的人们的视线都转到了焚香身上。 “大姐您忘记了,前几日您请了个风水先生过來,说是给咱们看看这格局,现下承事与小袖正忙着这件事呢?” “呀,可不巧了,重仪,那咱们可真正沒办法了!” 宜君一耸肩,说出來的话又逗笑了众人,说笑了一阵之后,也不知道是谁提议去花园一趟,于是邹家众人又朝着花园里去了,良玉本來想和正言一起离开,却见正言沒有站起身來的意思。虽然心里有所不甘,还是只好先陪着邹老夫人走到了队伍前头。 焚香瞧着良玉愤恨的身影,心里不用说有多痛快了,见那些人已经走远,正言还是坐在那儿,便问道。 “怎么不前去,你可是主角!” 邹正言看了焚香一眼,不着痕迹地一把将她拉了起來又放开了她的手,动作之快,就连焚香都觉得讶异。 “你也跟着來吧!正好有些事情要问你!” 说着,正言便扭头往外走,焚香心里不愿意,可是身后就站着重仪,她知道,这一次是难以从邹正言的眼皮底下溜走了,她恨恨一跺脚,嘴里嘟囔了几句,老老实实地跟在了正言身后,却沒想到这些抱怨的话已经溜进了正言的耳朵里。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一更 第四十七章 归来(4) 因为各怀心思,所谓的花园玩赏也变得不纯粹起來,赏花的队伍硬是被分成了三队,最前头是曹良玉陪着邹老夫人,中间则是宜君与正耀走在一起,至于押尾的自然是焚香与邹正言。(.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这两个人貌合神离,看起來好像是在谈论这无限春光,其实却是在谈些与此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邹正言双手背在身后,信步向前,好一阵都沒开口,直到与前面的人离得越來越远,他才起了个话头。 “那封信,你是看了沒看!” 焚香听到他这么明目张胆地提到那封信,禁不住有些哭笑不得,回话的时候更是沒好气。 “你还跟我提那封信,若不是因为有它,你家曹良玉至于这么和我过不去么!” 焚香字里行间尽是怪罪,可是听在邹正言耳朵里,却怎么都沒办法与之将严肃相提并论,不知不觉间,竟然还笑出了声,这样低沉而又隐忍的笑声惹得走在他们前头的正耀与宜君皆是回头看了看他们,见两人面色倒也自然,便也就不再打量了。 “有什么好笑的!” 待到沒有人打量,焚香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怒气撒在了邹正言头上,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恨不得嘴里啃着的就是邹正言的骨头。 “哼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然看了,为何还要和萧只骨合作!” 邹正言的落井下石让焚香反倒是冷静了下來,她冷漠地瞧了瞧正言的侧脸,这才发现其实他的怒气比她藏得更深,这样的发现反倒是让她焦灼不安的心好受了不少。 也许,这才是她和邹正言两个人真正相处的状态,他攻她守,她进他退,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才会罢休,仿佛对方的怒气就是自己快乐的源泉,焚香不知道邹正言是怎么想,她自己都觉得有时候还真有些沉醉在这样病态而又扭曲的情感之中,不能自拔。 “我不接,又能如何,你给我个金蝉脱壳的办法,我便罢了!” 焚香说着,正见良玉回过头來往这边张望,突然暧昧一笑瞧着正言,那模样,好不醉人,直到良玉气得不再看后头,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将那笑容收起來。 只不过,现下邹正言正全神贯注于与她的争论之中,根本就沒那个闲工夫发现这些小细节。 “……你何不坦承一些,便说自己想回陆家!” 邹正言皱着眉头盯着焚香瞧了半晌,不怒反笑,焚香被人一言中的,倒也不反驳,反而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不得不说,这样的话语与眼神,确实有着几分挑衅。 “我想回陆家是一回事,能不能回得了萧只骨又是一回事,再说了……” 焚香说着,忽然停了下來,弄得邹正言也只好停下來瞧着他,只见她唇角间勾出一股琢磨不透的笑容,下一秒她便已经附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每句话自她嘴里说出來时,都有一股幽香混着热气喷在邹正言的耳朵上。 “真要回陆家,你拦得住么!” 焚香慢条斯理地将这话说得个清清楚楚,尔后帮正言抚开落在他肩膀上的花瓣,这才慢慢将这暧昧的距离拉开,邹正言不用回头都知道,现下良玉的双眸一定是喷出了火,若不是有那个女人瞧着,焚香又怎么会这么主动地凑近自己。 也罢,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现下与她讨论布庄的去向才是大事,暂且迁就一下她本就无所谓,邹正言这般想着,脸上一脸轻松自在的表情,拍了拍不停落在他身上的碎花,便又向前行去。 “既然我回來了,这件事你也不必管了,我去圆!” 焚香跟在邹正言身后听着,心中一阵好笑,若不是因为跟在一大帮子人后头,她还真想就这么揪着他寻根问底,喜怒无常,仿佛已经无法用來形容现在邹正言对焚香的态度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他仿佛是想要对焚香好的,可是好到一半却硬要收回以前付出的所有而给她更多的恶,邹正言就这么一个人苦苦挣扎着倒也罢了,偏偏还要牵扯到焚香,甚至于曹良玉。 焚香越是想,越是冷笑连连,邹正言倒也沒理她,本來收回布庄钥匙对于他來说根本就是顺利成章的事情,当然不需要焚香的同意,告诉她,只不过是对她的一种尊敬罢了,只是他却算错了一点,李尚的出现已经让这事情棘手到谁都无可奈何。 焚香似乎也已经看透了这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快要到花园河畔的时候突然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你知不知道,这次邹家布庄的生意可不止和萧只骨那么单纯啊!” 焚香挡在了邹正言身前,让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邹正言紧紧盯着她望,越看就越觉得那股笑带着些报复的味道,邹正言的沉默正中焚香下怀,也正是她所想要的。 “大哥,与其你想着怎么去拒绝了萧只骨,倒不如想想怎么去应付李尚,他可比萧只骨难对付多了!” 焚香一股脑地将心里的话全说了出來,也不管邹正言有沒有那个力气去消化,就将他一个人丢在了队伍最后头,自己则与宜君与正耀一道向前走了。 恰巧在这时,良玉又一次回头,见焚香将正言一个人丢在队伍最后头,心里只是心疼正言,就想着去陪他,刚要离开,却被邹老夫人拉住了。 “哪儿去!” 良玉在她身边三番两次地回头,她有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母亲,正言一个人在后头呢?媳妇想过去陪陪他!” 良玉老老实实地答着,一边被邹老夫人拉着往前行,一边又依依不舍地往队伍后头望,见邹正言依旧只是站在那儿,那样落寞的背影,让她的心里更是痛了,哪知道老夫人并沒有放人,依旧握着她的手,还抓得更紧了些。 “你去做什么?他有他要想的事情,既然他沒來找你,你就不必去找他了,这一次他会在汴京城住上好一段时日,你还怕沒机会独处不成!” 良玉听着老夫人的话,嘴上不敢回不是,心里却老大不愿意,就这么心口不一的走了一阵,当然是一个走神的状态,邹老夫人还主动说了好些话題,见她答得意兴阑珊,只顾着往后瞧,忍不住就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一叹,反倒是将良玉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母亲,您怎么了?” 良玉关心地扶着老夫人的背脊,老夫人瞟了她一眼,又是叹了一口气。 “就你这么点沉稳劲,又怎么会拼得过陆焚香呢?” 老夫人轻声说的这句话,简直比打良玉一巴掌还让她难受,良玉抿着嘴沒做声,脸却一下变得苍白,焚香与正耀他们正聊得开心,根本就沒有去注意老夫人这边的状况,突然觉着好像有人正盯着她往死里瞧,她便下意识地抬头看,正瞧见良玉那一张变了颜色的脸,正奇怪着,良玉却又将头转回來了。 “告诉过你多少回了,不喜形于色,不喜形于色,两个人较劲,便是比的一个沉稳的沉字,你这样情绪上脸,谁见了都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不是想让正言对你好,非你莫属么,只是心里想着他是不够的,还要沉得住气,要把自己藏起來,除了你的心,其他人谁都不知道你的想法!” 说着,老夫人用手轻轻指了指良玉的心窝处。 “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正言,可是?光是喜欢可是不够,正言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小孩子了,他现在是男人,只要是男人,都会喜欢神秘的女人,只有聪明懂事的女人,才能够入他们的法眼,你明白了么!” 其实邹老夫人的话并不难懂,甚至于有些直白,直白到宜君偶尔听在耳里,都有些尴尬,不过还好焚香正与正耀谈天说地,多余的心力还要去顾忌邹正言,根本就沒有闲工夫去听邹老夫人说什么?更何况焚香向來知趣,只要是邹老夫人对曹良玉说的话,她就从來不会注意去听。 分明就是与自己无关或者会让自己生气的事,自己又为什么要去搞清楚弄明白。 这样的话,焚香是亲口对宜君说过的,也正因为这句话,邹宜君才真正开始佩服起焚香來,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胸襟与豁达,还因为她的少年老成,太让人心疼。 良玉低着头,似乎有些不服气,却还是点了这个头。 “媳妇明白!” 说完这话,她又不自觉看向了焚香,现在的焚香正摘下了一朵玉兰花深深嗅着,正耀闹着要闻,她便给他一起闻,二人轻声说笑了一阵之后,焚香便又将这朵花带在了鬓间。 “二嫂,您真好看!” 良玉沉默相对,却听到正耀由衷地赞美着焚香的美好,又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來,焚香点了点正耀的鼻子,二人又自顾自地向前走着,良玉静静瞧着,其实是在看着焚香身后的邹正言。 然而正言此时此刻,却是在瞧着耀眼的陆焚香,哪里还会在意她的存在,许是听到了焚香的笑声,邹老夫人顿了顿拐杖,发出些许清响,焚香立马与正耀一道捂住了嘴,两人却还是偷偷窃笑,那样欢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快乐。 良玉奇异的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羡慕分享的洒脱,更嫉妒她的笑容能够感染邹正言,让邹正言露出片刻的微笑。 “真是沒规矩!” 邹老夫人嘟囔了一句,听到良玉耳里,却又似是枷锁,她立马转过头來,就好像是在躲避可能会让她上瘾的毒素一样,不再去看焚香天真烂漫的笑颜。 良玉清清楚楚地知道,就在那一时片刻,自己是真正在焚香面前自惭形秽,有了从未有过的自卑感。 读者交流群:7930325 追文的朋友们,辛苦了, 第四十七章 归来(5) 休息了沒有几日,邹正言便真如他所决断的那样,不由分说就将管理布庄的权利又要了回去,当然在这之前,少不了又是一番争论,毕竟之前是邹老夫人好不容易将这个烫手山芋塞到陆焚香手里,就等着她出了什么幺蛾子把这脏水一起扛下,还半点怪不得别人,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个程咬金不是别人,正是邹正言,对于邹正言如此固执的做法,老夫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就怕别人说她太偏袒,若是让良玉一再误会,认为自己是心疼陆焚香多于她,还不知道她会闹出什么荒唐事來,可是?老夫人本人却又不能不阻止,至少不能够让邹正言这么肆意妄为,擅自行事。 就在邹家起内讧的时候,焚香倒是成了两袖清风的状态,这天闲來无聊,在收拾书本的时候,无意间便将一个赤红色的锦盒碰落到了地上,焚香见状,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蹲下身來将之慢慢捡起來。 正在外屋收拾的小袖听到了动静,立马就挑开珠帘进了内屋,见焚香蹲在地上,迟迟不见起來,正要去扶,焚香却说话了。 “小袖,你去把外屋的门关了,任何人都不许进來!” “……是!” 小袖一愣,却也沒多想,只要焚香有吩咐,她就一定会照办,又是一阵珠帘轻响,接着便是关门声与脚步声,焚香还在晃神的当儿,小袖已经又回到了内屋。 “夫人,都做好了,巧语与承事现下正在花园里忙着,见门关着,定然不会贸然进來的!” 焚香点了点头,怀里紧紧护着那锦盒就站了起來,小袖站在屋内默默瞧着她,不自觉也跟着紧张起來。 “小袖,给我拿來水和笔墨纸砚,那只鸟笼,也提过來吧!” 小袖点了点头,赶忙又去准备焚香要用的那些东西,焚香自己则坐到了圆桌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锦盒。 当小袖拿着这些零碎的物件和那只鸟笼又一次出现在内屋里时,焚香的面前已经摊开了一幅完好无缺的芙蓉朝露图,那样精美绝伦的绣工让小袖第一眼看到全景的时候便愣住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若不是焚香觉着小袖半天沒动静实在奇怪,也不会出言叫她,让她从震惊之中醒來。 “怎么呆在那儿了,将清水拿过來呀!” 焚香站起身來,一边将那些物品都一一摆放好,一边还不忘嘱咐小袖做接下來的工作。 “夫人,这芙蓉朝露……可真是美!” 跃然在小袖眼前的,不仅仅是一幅刺绣,也不能说它就是一幅画,它更像是一幅景,当阳光洒过窗棂照到桌子上的时候,赫然便是芙蓉花开,朝露坠落的景象。 焚香此时此刻抿着唇,并沒有因为小袖的赞美而露出多少愉悦的情绪,她只是一心一意地以毛笔沾水,轻将些许水滴弹洒在芙蓉朝露图上,小袖刚开始还不明白焚香这是在做什么?当焚香将那刺绣整个拿起对着阳光抖动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在她眼前发生了。 被焚香弄到刺绣上的水珠并沒有被布料吸收,反而真的是像荷叶上的露珠一样,随着焚香的动作肆意抖动。 “夫人,这……” 这分明是有悖常理的现象,可是焚香却泰然自若地接受了,仿佛这一切秘密她老早就明白一样,只见焚香微微蹙着眉,小心翼翼地让图上的露珠围绕着芙蓉花瓣滑落,此外的区域则一点都沒有碰到,最后,她突然停了片刻,忽然便重重叹了一口气,猛地一甩,那些水滴便落到了地上,融进了土里。 “夫人,您这是……” 震惊之后的小袖见焚香停了动作,忍不住好奇心便急忙问了起來。 “……我是在看,是不是真品!” 焚香说得冷静,心中却是翻江倒海,曾经问过自己无数次的问題又浮现在了脑海之中,她心思沉重地将芙蓉朝露图仔细叠好重新置于盒内,却并沒有因为锦盒重新被她关上而心情好多少。 这突如其來的芙蓉渠。虽然只有其中一层,却留了许多解不开的谜題给她,眼下焚香最担心的便是,芙蓉渠到底有沒有送到辽国契丹人的手中,若是沒有,不仅仅是陆家,就连整个大宋或许都要遭到灭顶之灾。 虽然焚香是一介妇道人家,却自然也清楚,若是心中有战意,随便给个理由都能够让这场战争一触即发,而辽宋两国的敌意从來有之,并沒有因为檀渊之盟的存在而消退过。 所以焚香现在比任何一个人都更迫切地想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你过两日去太医院官邸瞧瞧,打赏一下那附近的小厮,便说这是给青谱的家信,从浣纱镇寄过來的!” 焚香思罢,突然便奋笔疾书起來,不消一刻钟,便已经写好了一封信塞进了信笺里,小袖点头接过信,却并沒有见她停笔。 “你再去把这封信给寄了,这是我写给宣文表哥的!” 焚香顿了顿,似乎在写这信的时候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下了绝心写完它,当那最后一笔利落地勾完之后,小袖分明听到了焚香的鼻翼之间喷出來一些气息,不知是重重一叹,还是轻松舒了一口气。 “给宣文表哥的可以即刻送,至于给青谱的,若是时机不对便不要送,免得害了他!” 焚香吩咐完,无意间又瞟了几眼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信封,似乎仅仅只是看着它们,就可以瞧见她的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两个人,小袖觉得,焚香肯定是还想说些什么的,却终究什么都沒说,只是轻轻将她一推,便侧过身去又忙起其他事情來。 “行了,你去吧!” 小袖将那两封信都揣进袖子里,见焚香提笔还要写什么?实在觉得奇怪。 “夫人,您这是又给谁写的呢?” 焚香被这么一问,眼里有片刻的失神,只是望着笼中的小鸟发呆,过了半晌才幽幽回道。 “我也不知道是谁,我希望真正是长亭,却不确定是不是他!” 几句言简意赅的话,却又包含了多少女儿家心里真正的苦,小袖见着焚香豁出去的模样,脸色一白,立马便按住了她抓笔的手。 “夫人,使不得啊!” 小袖如此劝着,焚香却笑了,她明白的事情,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小袖肯定是怕这鸟和这锦盒都是陷阱,甚至于那个全是长亭字迹的信笺都是假的,为的便是做焚香犯七出罪名之实,如此以來,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个聪慧的女人给击倒,不给她任何翻身的机会。 然而,焚香明知道有这么一个可能性,却还是决定铤而走险,不说其他,只要想到这一些也许正将她与长亭联系到一起,她便有抑制不住的动力让自己去走这个独木桥,即便脚下有刀山火海将她刺得生疼,她也再所不惜。 “夫人,使不得啊!” 小袖心里焦急,焚香却面色平静,她轻柔地一点一点推开小袖的手,微微笑道。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你放开吧!” 她的信其实很简单,寥寥几行字,诉说的是关于刺绣的事情,唯一有玄机的地方便是那落款,并不是陆焚香三字,而是她的昵称小桃。 “夫人……” 小袖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将那小纸条叠好,又绑在小鸟的腿上,那鸟雀似乎是有灵性一般,不躲不闪,直到焚香给它喂了一粒谷子,它才又重新欢叫起來。 “那信上说过,喂养半月之后,方能够通信,只是不要忘记每次放飞与收回之前,喂上十粒谷子,亲手喂养……好了,小袖,将它放到窗边去吧!”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谷粒数够十个,这才将小鸟的鸟笼递给小袖,让她将鸟笼打开,搁置到窗前,小袖心里担忧焚香,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放走这只鸟,因为放走了它,就代表着相信那个宋鸟的神秘人。 焚香见小袖只是站在窗边不动,笼里的黄雀早已经按捺不住,兴奋地上蹿下跳,她便又柔声催促道。 “放它走吧!” 小袖回过头來瞧了一眼焚香,见她眼中满是坚定,便知道这件事自己已经阻止不了了,就在她叹气的当儿,那只黄雀早已经挣脱开禁锢它的牢笼,瞬间便冲到了云霄之上。 焚香默默瞧着,脸上露出了些许心安的笑容,小袖回身见到,担心地换了一句。 “夫人……” “……它终究是逃开了,不再是笼中之雀,真是好啊……若是真正飞到长亭身边去,那就更好了!” 焚香口里喃喃说着,却不知道是仅仅在说这只鸟,还是在羡慕着它的自由,至少,她现今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话音刚落,房内响起一阵沉默。 正在这时,喧闹之声又从隔了几个走廊处的大门口传來,因为开着窗户,焚香还能够隐隐听到,细辨之下,似乎是鞭炮之声。 “……哟,看來邹家是有喜事了!” 焚香正说着,外屋门就被承事敲开了,小袖打开门來,承事与巧语一道站在外头回着话。 “夫人,夫人,三少爷高中了,三少爷高中阁试了!” 承事笑得开心,焚香听到以后更是开心,赶忙便拉着小袖与巧语给自己梳妆起來,至于承事,则是被打发了去焚香的书房取那一块她早就准备好了的端砚。 也许对于陆焚香來说,在这冰冷的邹府之中,邹正耀是她唯一一缕阳光能够让她感到温暖。 若说她要在离开之后对邹府有什么舍不得,便是邹正耀对她的这一片赤诚之心了吧!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四十八章 过往(1) 刚到邹府大厅,就听到一片喧闹之声,中间竟然还有邹老夫人爽朗的笑声,焚香虽然还沒有來得及进厅里,从内里宣泄而出的欢乐气氛却已经足够感染到她本身,让她的脸颊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刚一在门前站定,正耀便最先发现了她。 “二嫂!” 正耀开心地跑到她身边,亲昵地抓着她的衣袖就将她往大厅处拉。 “哎呀,这个邹正耀,好沒良心,就只是和他二嫂亲,好薄情的人啊!” 宜君见状,禁不住便打趣起自己的三弟,当然还有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良婉,被宜君这么若有所指的一说,她的脸蛋便更红了。 “他要与谁亲,关我何事,本來就是这么一个薄情郎!” 良婉不服气地回嘴道,本來是这么一句让人司空见惯的口头禅,现下倒成了大家的笑柄,就连焚香都忍不住要來说几句让良婉害羞的话,只见她一手牵着正耀,一边往良婉身边走,一边嘻嘻笑道。 “你看,曹小娘子恼了,为嫂心里好怕啊!三弟,还不快快去哄好了!” 说着,她突然将正耀往良婉身边一推,这一次就连邹老夫人都沒有呵斥她的沒规矩,堂上几个大人都在窃笑,留下两个尚未成年的少男少女羞涩异常,正耀与良婉对望了一眼,又看了看堂上这些人,求饶似地对着焚香轻轻叫了句。 “二嫂……” “哈哈哈,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女人家,就别为难正耀了,正耀,來,看看大哥送给你什么东西,祝贺你高中!” 正言适时说话,倒将这诙谐却又略显得尴尬的局面给带了过去,他招了招手,将正耀招到自己手边,便将一个红色的锦囊送到了正耀手里。[.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正耀一脸好奇地抚摸着锦囊,细捏之下,才发现那里头似乎是有两块硬物,至于是什么形状,一时间也闹不清楚。 “大哥,这是什么啊!” 正耀忍不住开口问他,正言也只是笑,扬了扬下巴便道。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焚香坐在一边默默听着,心想邹正言还真是沒有变过,以前是这么个性格,现在依然是,不管是替他人做嫁衣,还是要加害于人,总是一幅处变不惊的模样,语调也是这么不温不火,仿佛他整个人本身都是与喜怒哀乐无关的。 正耀听了正言的话,果真就拆开了那个锦囊,却见一对玉佩,是鸳鸯形状,从那赤红色的锦囊之中微微露出了头,焚香瞟了一眼,光是靠那上头的色泽,她便知道这一定是上乘的好玉。 “哟,正言,你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宜君凑过身去,见是一对鸳鸯碧玉,忍不住便啧啧称奇,可怜正耀想把这东西给收起來,却还是沒有宜君手快,霎那间,那对玉佩便到了宜君手里。 她放在掌中仔细地端详了一阵,便呈给了自己的母亲瞧,一边还笑着说道。 “莫不是前一段时间你去磨合玉器店的生意时,便已经准备好了!” 正言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继续喝着自己的茶,玉佩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传到了焚香手里,焚香只是看了看,便又将之还到了正耀手里。 “果然是好玉!” 随后,宜君与焚香都送出了自己的东西,看來大家都很是有心,自从正耀立志要参加阁试,都暗暗准备好了礼品,这些礼物且都还取巧,小一辈们都送完了,倒也轮到邹老夫人了,谁知邹老夫人一直沒动静,见他们都已经说完话,却将话題直接拉到了良婉与正耀身上。(.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之前我回了曹老爷,便说现下正耀无功无名,不好成咱们邹家与曹家的这门亲事,今日看來,这门亲事总算是可以成了!” 邹老夫人自己说得高兴,可是别人却一点准备都沒有,焚香与正言几人面面相觑,倒是良玉反映最快,最先露出了欣喜的微笑。 “我这个妹妹,可是要乐开花了!” 说着,她便将良婉牵到了正耀身边,良婉的脸自焚香进來开始就沒有不红过,只见她偷瞄了一眼正耀,见他绷着脸沒有任何其他快乐的表情,心里便一阵黯然,跺了跺脚道。 “姐姐你怎么这么埋汰我!” “哎,这怎么是埋汰,你与正耀的婚事,本就该成了,既然正耀已高中阁试,咱们邹家倒也有脸面娶你了,良婉,你还不高兴不成!” 邹老夫人摆了摆手,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问着,良婉一阵扭捏,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只是正耀脸上的表情,谁见了都知道他并不对这门亲事感到有多欢喜,女儿家的心事倒叫焚香与宜君看了个透。 “母亲,您也别着急,您看正耀都沒出声呢?许是高兴的过头了,您这么一股脑地就将婚期什么的安排出來,正耀这个做新郎的还沒回过神,这怎么得了!” 宜君如是说,便上前拍了拍正耀,很显然,正耀并不是沒有回过神來,似乎他是在考虑另外一件事。 “正耀,母亲让我问你,你可依了这门亲事呢?” 正耀木讷地瞧了瞧宜君,又看了看自己母亲,最后才将目光锁定到良婉身上,看了良久之后,忽然才缓缓回道。 “儿子依了这门亲!” “好,好啊!宜君,快些选个日子,咱们先去曹家下聘礼!” 听到正耀这么一句承诺,不仅仅是邹老夫人安心下來,就连良婉与良玉都松了一口气,良婉抬头,正想对正耀笑,谁知他的手一松,便已经不再去看他了,转眼间,正耀已经跪到了堂前。 “母亲,您说过只要正耀高中,便请范校理为正耀的园子提一幅字的!” 正耀说话的时候,字正腔圆,就连音调都特别抑扬顿挫,在这空荡的大厅里,尤其显得明亮,他这话刚说出來,大厅里突然便安静了,焚香四处瞧了瞧,却见买个人脸上都是不同的表情,邹宜君与邹正言脸上,更是一幅让人看不透的神情,更是引起了焚香的好奇心。 “哦,好,我是许诺过你,你是想要提什么字呢?“ 邹老夫人似乎是停顿了好久以后才说了后半句,这更让焚香觉得奇怪,听那口气,似乎是老夫人根本就不想兑现自己的诺言。 “……就提,之前被铲掉的那几个字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唯独陆焚香,因为不知道邹府的那些过往,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旁人的惊诧从何而來,更不知道邹老夫人那隐忍的怒气又因何而起。 “那几个字不好,晦气,范校理墨宝难得,倒不如让他提一幅别的字!” 邹老夫人语调缓慢,一字一句都咬得很清楚,似乎就是怕正耀听不懂一样,凝重的气氛压得焚香有些喘不过气來,她担忧地瞧着正耀,想要出言解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低着头的正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 “不,孩儿觉得,之前的那几个字,挺好!” 这样的回答,实在是强硬,还沒等焚香反应过來,大厅里的气氛早就已经变味了,焚香甚至还听到了有人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她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却见每个人的脸上都在尽力表现得平静。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就是个題字的事情么,怎么会弄得如此剑拔弩张。 本來邹家的事情,她根本就沒有兴趣是多想,可是关乎正耀,她又不得不想,正在焚香坐立难安,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邹老夫人再一次作出了让步,亦或者说,她再一次忽略了正耀的请求更來的贴切。 “这件事容后再说吧!” “……母亲!” 正耀不依不饶的态度似乎将邹老夫人彻底激怒了,还沒等焚香阻止,那根檀香木拐杖已经敲得地板咚咚作响。 “容后再说!” 突如其來的怒吼声让焚香都忍不住身子一颤,就这样,本來应该是其乐融融的聚会,却以不欢而散收场。 焚香瞧着站在大厅中央,显得太过寂寞的正耀,想上前安慰,却终究沒有这么做。 或许,在与正耀交心之前,去弄清楚邹府的过往才是当务之急。 读者交流群:7930325 昨天好像服务器有故障,特此声明,作者是有在昨日更新一章3000+的,四十七章归來(5) 今日第一更,第四十八章过往(1) 第二更晚上会送达, 第四十八章 过往(2) 关于邹府的陈年往事,焚香并沒有问邹府内的任何一个人,反倒是找了一天专门请了李尚到茶楼里去小坐,一身男装如她,便是如假包换的尔公子。(.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李尚挑开门帘进雅座的时候,还真就愣了那么两三秒,打量了好久才进得这屋子里來,喝完茶的焚香抬头瞧着他,见他依旧是用考究的眼神望着自己,不仅一阵好笑。 “怎么,李公子阅人无数,焚香换身衣装就瞧不出來了!” 李尚微微一笑,将手里的纸扇摇了摇,又突然用之敲了敲自己的手心。 “并不是瞧得出來或者瞧不出來的我饿你,而是觉得,二少夫人您好大胆啊!怎么,不是听说邹大少回來了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您还可以约在下出來一叙!” 焚香低头听着,并沒有正面回他的话,邹府内里现下全都因为正耀与邹老夫人的棱长乱作了一团,再加上又有阁试高中之人进京的大事,又有正耀与曹良婉的婚事,大家早就忙作了一团,特别是邹正言两夫妻,谁又会去管她这么一个闲人。 自己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地溜出來,其中原因,焚香自然是不会细说的,像李尚这么精明的人,又怎么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该知道的事他就会知道,那些不会知道的,焚香当然也不能去捅破这层纸。 “呵呵,我听说你刚从密州回來,想着你大概是不好联系我,便主动联系你來了,难道,是在下会错意了!” 李尚笑而不答,低头见那杯茶热着,便捧着喝了起來,焚香笑等了一阵,见对方沒动静,索性便继续说了下去。(.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我知道,你和萧只骨是想问,这布庄是不是还归我管,很不信,大哥已经将权利给收回去了,还请李公子转告萧公子一声,在下已是爱莫能助!” 说罢,焚香两手一摊,那模样似是卸下了千金重担,好不轻松,相比之下,李尚的神情却是十分凝重,想了一阵之后,这才开口问道。 “那邹正言是什么个意思!” “……他的意思我不知道,也沒有去打探过,说來,你比我认识他的时间长得多,怎么不去自己揣摩揣摩,倒还问起我來了,我來,只不过是來告诉你这么一件事情,不是我陆焚香不办事,而是我陆焚香现在办不了这个事,反正合约也已经签了,邹正言想反口,怕是难,你们多小心些,这个生意还是可以做下去的!” 焚香说的这些话,均是不痛不痒,邹正言反口确实是难,却又不是不可能,即便他们再怎么小心翼翼,又怎么会完全料到那只老狐狸心里的真正想法,李尚只要一想到对方是邹正言,就免不了一阵心烦意乱。 他不是怕邹正言,却是断然不能够让他知道自己和萧只骨还有牵扯,太多的陈年往事已经禁锢得他动弹不得,步履维艰,生怕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焚香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喝着清茶,有意无意还会瞟上几眼李尚,欣赏他头疼的表情,心里就禁不住好一阵痛快,突然,李尚抬起头來与她说话,焚香差点就被一口水呛到,心想不知道李尚有沒有看到自己那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找我來,就为了这件事!” 李尚的语调上扬,其实却并不是问她,而是很是笃定,她断然不会好心到为了通风报信而來跑一趟,这个话題,应该就是用來抛砖引玉的。 “……也沒什么?无非便是随便聊聊罢了,你们李家,与邹府相相识有多久了!” 焚香小心翼翼地问着,但是这个转换话題的方式未免有些不太高明,李尚挑起一边眉毛,看了她一阵,想了半天,都觉得这问话就算回答了自己也沒有什么损失,这才老老实实地应了句。 “从咱们父辈开始,便有交往,真真熟稔起來,应该是咱们这辈,我李家做水运生意,多多少少都会要与邹府这样的大户來往,不然我可怎么赚钱啦!” 焚香干笑了几声,硬是将心里的回答给压了下去。 反正你不和邹府做生意,不是还有辽人给你撑腰么。 李尚看她那样敷衍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也沒点破,毕竟被人胁迫的事情说出來,对他自己也沒什么好处,不说也罢,你觉得我是和辽人关系好,那便是这样吧!总有一天,要连带着邹府与那萧只骨一起,通通捻碎,这才是他李尚的最终目的。 “……那我公公那辈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李尚正在这么想着,却沒想到焚香会这么问,在手里摇着的折扇也停了。 “你到底是想要问什么?直说了吧!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我还不一定会知道!” 焚香听罢,点了点头,觉得李尚有些时候倒也还算坦诚,索性便敞开了说话,将自己心底里的疑问一股脑地倒了出來。 “我就想知道,正耀住的那个小院,之前谁有住过!” “……是邹老爷的侍妾,名字不太清楚,反正便是无名小辈一个,却很受邹老爷宠爱!” 李尚口里的邹老爷,应该就是焚香的公公,邹严泰沒错了,这样的答案在焚香的意料之中,却又在她意料之外。 “那……正耀他是……” 李尚不答,只是盯着焚香瞧,在这样的眼神之中,焚香已经读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半是惊讶半是无措地叹了一口气,雅房之内皆是沉默。 “怎么,正耀他知道了!” 焚香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直到最后才无奈地说道。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听到了几分,不过从他上次那个强硬的口气來看,怕是也有**分了吧!” “哦!” 李尚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继续喝着自己的茶,吃着自己的糕点。 “对了,那你知不知道,那个园子上头提的是什么字!” 焚香这么问了,李尚还果真是在想,他仰着头望了天花板一阵,这才敲了敲桌子道。 “我也是道听途说,听人讲,那小院的牌匾上就提了两个字,心仪!” 说罢他便沾了水将这两个字写给焚香看,之后,又将扇子一挥,把这痕迹完完全全地抹掉了。 “就走了!” 焚香见他站起身來,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嗯,既然对手已经不是你了,我就得想想别的法子,怎么让新的对手乖乖就范了!” 说着,他便又挑开门帘离开了这座茶楼,两个人的谈话,前前后后不超过十分钟。 客人已经走了,做东的却还留在这里,焚香茫然地坐在茶楼里,也不知道现下自己该不该回去,反正回去了也无事可做,还要成天瞧着正耀的痛苦伤心。 正在她踌躇的时候,承事却忽然撩了门帘跑进來,样子很是匆忙焦急。 “夫人,不得了了,您快回去一趟,巧语刚让人送信过來说,邹府里头正在将三少爷院子里的奴婢们都遣散呢?” 焚香听罢,腾地一下站了起來,她知道这天终究会要來,却不知道來的是这么迅速。 “走,咱们回家!” 还沒等到她理清思绪,邹府的变故便已经强迫着她往这不见硝烟的战场奔去。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二更 第四十八章 过往(3) 马车刚到了邹府门口,还沒停稳,焚香就匆匆忙忙地跳下了车,一席男装还穿在身上,便往正耀的院子里奔,巧语一早便等在了门口,瞧见焚香这么匆匆忙忙的模样,心里就一阵沒底。 “夫人,您这身衣服还是换了再去吧!” 她与小袖跟了焚香一阵,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阻拦的话,焚香顿了顿脚步,却还是在下一秒钟选择了继续往正耀的院子里走。 “來不及了,去迟了还真不知道巧意要怎么遭罪呢?” 其他的下人焚香还真是不担心,一是不太熟,二是虽然是遣散,却也算是变相辞退,邹家对下人一直不薄,即便是被赶出邹府,酬劳也应该算是给得够足了。 就算不是,焚香也已经自顾不暇,沒办法去照顾到其他人,唯独这巧意,焚香还真是止不住的担忧。 因为与正耀走得近,巧意的性情她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二,本身是从小就做婢女长大的人,却偏偏生了一幅高贵的脾气,在正耀身边的人之中,也只有她一个人敢将正耀偶尔的胡闹与不对给说出來,也就因为她的直言不讳,反而正耀最为喜欢她,这才将之提拔成自己的贴身丫鬟,连一个贴身的随从都不要,巧意就这么在正耀的身边一呆便是两三年,不仅是将里房丫头的事情做了,书童该做的事情,她也做了,总体來说,除了性格脾气以外,什么都是无可挑剔的,也算是个能干的下人。 “夫人,您三思啊!这个模样去了,别说是去保人,多半咱们都自身难保!” 小袖跟在焚香身后走着,忽然又拉住了她,请求的话字字珠玑,一语中的,这样的忠言逆耳,焚香倒也果真听进去了,她又是一跺脚,最恨自己在邹府里孤立无援,连一个可信任的女人都沒有,好不容易从自己的房间里换了衣服赶出來,刚进正耀园子里时,却正见到巧意被两个小丫鬟嫁着,嘴角已经被人打出了血,站在她面前的,正是趾高气昂的小伊。 “哼,好个嘴利的奴婢,你以为现下还有人保得了你么!” 小伊冷笑连连,刚要说什么话,却被巧意一口血痰啐了过去,焚香脸色发白地在后面站着,还沒等她反应过來,又是一阵清脆的巴掌响,刺的焚香耳鸣不止。 “快,去找良婉!” 焚香见这架势,便知道小伊正在拿着鸡毛当令箭,而她之所以敢这么胆大妄为,分明是有人默认了的,刚回來的时候,就从巧语的口中知道,今日是阁试高中之人去宫里享受夜宴之日,这才会有老夫人大刀阔斧地驱赶正耀院子里下人们的举动,用的竟然都还是曹良玉手下的人。 焚香一时间沒了主张,不知道老夫人到底是真的想放走那些人了事,还是真要整死他们为好,如果是前者,她还可以告一状,将这件事情简单收场,若是后者,焚香实在是想不到还能够找谁帮忙,思量之下,便觉得一定要紧紧抓住良婉这棵救命稻草了,那小家伙虽然胡闹任性,但是要说明事理,说不定要比她姐姐强得多。 小袖显然是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吓到了,焚香小声的嘱咐压根就沒让她往心里去,焚香咬了咬牙,推了她一把,又用口型说了句,她才如梦初醒一般回了神。 这边刚打发走人去搬救兵,那边巧意却又挨了几个巴掌。 “便说是你们这些不知羞的下人嘴碎,怎么,还不服气了不成!” 好歹巧意都是三少爷房里炙手可热的管事丫头,现下却被大夫人的一个贴身丫鬟这么羞辱,正耀院里的人瞧了,都是敢怒不敢言,就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只能够认栽地领了钱财往外走。 “……呵呵……嘴碎,巧意说了些什么巧意自己知道,还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嘴碎了又栽赃嫁祸给我们,我说你啊!一个曹府里來的贱婢,怎么这么不懂事呢?难道不知道,这种事情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么,这么大费周章的來惩罚我,还真是折煞巧意了,若是把主事的都打來,你这个任务也算是砸了吧!” 巧意随意的几句话,说得小伊心里越來越觉得不妙,当初夫人叫她來赶人的时候,也沒说什么要治治那些碎嘴的奴婢的重话,只是当时巧意说的那些话让她面子有些挂不住,这才会有了现在的这个桥段。 不过害怕是害怕,倒还沒有丢掉那些小心思,小伊转念一想,大可以一股脑全推到巧意身上,让她有苦无处说便好,到时候就算她告状,也要看看老夫人和大夫人是信她还是信自己,想到此,小伊倒也心安理得,变本加厉地折磨起巧意起來。 “呀,你不说我倒还忘记了,老夫人來遣散你们,可是对你们心怀仁慈,不与你们计较,你倒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还真正要与你较这个真,來人啊!把邹家的家法给我请出來,我倒要看看,嘴碎的奴婢该得几掌,勾搭主子的贱人又该得几棍!” 小伊话音刚落,大家都面面相觑,这样的罪名,实在是让众人摸不着头脑,在他们看來,无非便是巧意心直口快,祸从口出罢了,难道人打成这样了还不够,一定要往死里整不成。 “你们愣着做什么?我可是大公子房里的人,这次我來,也是受了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命,你们不听我的是不是,回头我禀告了老夫人,看看到底是谁担这个罪责,谁又担得起这个罪责!” 很显然,小伊现下根本就是杀红了眼,说的话也是越來越离谱,可是在下头做事的人哪里又明白其中荒唐,一听到老夫人和良玉的名号,都怕了,同情地看了巧意一眼,便要去请家法,两个正耀的护院正往外走,却见有个人堵在了门口,一抬头,大惊失色,连忙跪了下來。 “二少夫人!” 这一惊呼可不得了,大家的注意力一下便从奄奄一息的巧意身上到了焚香门口,只见焚香脸色铁青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根本就是个雕像。 虽然她沒说话,可是大家却都呼呼啦啦地跪了下來,就只有架着巧意的那两个丫鬟和小伊站在那儿,更显得突兀。 焚香冷眼盯着小伊好一阵,这才低垂下眼帘,瞧了瞧跪在自己脚前的两个护院。 “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她的明知故问,却叫两个护院胆战心惊,闹不清楚这到底是來了个救星,还是來了个变本加厉的主儿,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其中有个胆子比较大的这才答道。 “回二少夫人,小的们,小的们是去请家法!” “……请家法!” 焚香像是玩味似的,一字一句地反复说着这三个字,语罢,还意味深长地瞧了小伊一眼,现下这奴婢倒是沒了动作,可是眼里却依然还有着些许骄阳跋扈的意味。 焚香抿唇一笑,确实是有些生气了。 “请家法,谁请家法,莫非四大管事其中之一在这里呢?” 焚香问的话,答案显而易见,却沒有一个人敢上前答话,当这个出头鸟,因为大家都知道,现下说一句刚正不阿的实话,便是给这个小伊难堪,小伊他们倒是不怕,就是忌惮在她身后的曹良玉。 “哼哼,那我再问问,四大管事若不在,难道有哪个夫人在或者是哪个少爷在!” 闻罢,各个仆人又默默地相互望了几眼,这个答案不是也是明摆着的么,自焚香踏进这个园子里以來,她才是第一个今天在这里出现的主子。 大家的沉默便是一种变相的默认,小伊虽然脸上依旧挂着那种不认输的表情,紧紧攥着的手心里却冒出了汗,她眼睁睁地瞧着焚香一步一步走近,却一句话都说不上來。 反观焚香,自然不会理她,只是冷眼地打量了一下那两个为虎作伥的小丫鬟,一手便扶着巧意道。 “放了她!” 两个小丫鬟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冰冷冷的话,果真就将桎梏住巧意的手臂松开了些,小伊见状,似乎想要拦,焚香倒也不动声色,又淡淡重复了一次原先的命令。 “我说,放了她!” 第二声命令一下,两个小丫鬟一并松开了手,巧意就这么软软地落到了焚香怀里,刚刚远看焚香还沒多少感触,现下她清楚地瞧见了巧意微肿的半边脸,才知道在她赶來之前,巧意是受了多大的苦,光凭那几巴掌,断然是沒办法将人打成这样的,焚香随意往四周底下看了几眼,果然见到一个已经被打烂了的小木板,扔在了一边。 “二少夫人,这贱婢说话口沒遮拦,奴婢才会替老夫人教训教训她!” 小伊见到焚香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秘密,索性便敞开了说,反正便是料定了焚香不能够动自己,打了便是打了,更何况自己还打了一个老夫人要赶走的奴婢,就算是个不得宠的二少夫人过來,又能够奈她何。 巧意闻言,气得眼睛都有些发红,张口又要回嘴,却被焚香阻止了。 “那你倒是说说,她怎么个口沒遮拦法,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倒还不劳烦你这个在大少夫人身边当差的丫头,我自会向老夫人禀告,由老夫人给个法子责罚她!” 焚香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分明是带着笑的,却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发出來的阴冷,小伊被焚香三言两语说得底气全无,却见焚香扶了人要走,赶忙拦道。 “二少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人都被你打成这样了,不去收拾一下怎么行,怎么,难道老夫人的命令还有要闹出人命这一条么,让开!” 焚香几句话也算是说得够重,毕竟责罚巧意根本就是小伊自己的行为,与老夫人本人无干,仔细想來,甚至有些背道而驰,可是人也已经打成这样了,还是被二少夫人护着,若是焚香想要利用此事将小伊置于死地,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小伊想到此,心里禁不住便由惧怕变成狠历,一不做二不休,她确实是不想因为巧意而威胁到自己在邹府里的地位,甚至于让自己成为曹良玉的软肋。 “二少夫人请留步,治伤是沒错,不过巧意早就已经不是邹府里的人了,二少夫人这么将她扶到其他地方,也是于理不合吧!” 焚香被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心里本就窝着一团火,现下完全都是为了巧意忍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反倒是反问道小伊。 “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小伊见焚香已经作出了让步,连忙说道。 “不然便在这里治伤吧!夫人交给咱们來做便是,毕竟这管内务的事情是大夫人的范畴,也不劳烦二少夫人费心了!” 说着,小伊便要上前去扶巧意,却被焚香一闪身躲开了。 “二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呀!” 小伊见将了焚香一军,倒也沒有先前那么憋屈了,果真便笑了出來,焚香瞧着她,心中只恨这吃人的邹府,无情的庭院,眼看着巧意在她的怀里发着抖,她却无可奈何,就算是要保巧意,力排众议把她弄到别处,还不知道小伊会怎么到处去说,她倒是不怕,只是到时候害得巧意有苦难言,反倒是适得其反。 焚香一抿唇,想着拖得了一时就是一时,如果良婉在场,小伊就不敢这么放肆了,她正想着要回小伊的话,哪知道巧意却刚烈过了头,做出了一个让在场的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她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气,猛地一把推开了焚香的搀扶,就这么指着小伊的鼻间,泣血控诉道。 “好你个曹伊人,你和你那个主子当邹府是个什么地方,当这大宋是个什么的地方,被你冤枉了,我还沒处说理了不成,你公报私仇又如何,叫我受这般苦痛又如何,到头來当年三少爷亲生母亲的事情他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老夫人拦也拦不住,我只恨怎么就着了你这个贱人的道,泼了我一身子脏水还要连累三少爷和二少夫人伤心,曹伊人,我活着贱命一条,自是治不了你,可我若是做了鬼,总是可以生吞活剥了你吧!” 说罢,巧意猛地往身边花坛处一撞,额角正是磕在了棱角之上,顿时鲜血迸流,人也昏死过去。 焚香心中一痛,赶忙山前扶着,正耀院内更是尖叫连连,独独是那个始作俑者曹伊人,却被这突如其來的状况给吓在了当场,半点声音都发不出來。 焚香手忙脚乱地按住了巧意额头的伤口,却不知道她还有沒有的救,她抬起头來愤恨地瞧了小伊一眼,气急败坏地对其他呆愣当场的人大吼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救人,!”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一更就4000+,哈哈,非常满意, 第四十八章 过往(4)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救人,!” 焚香的吼叫让每一个人都回复了理智,赶忙四处奔走起來,巧意这一下果真是伤得狠,即便焚香如何用手指按压,鲜血还是会汩汩流出,染红了焚香的手,也染红了正耀前院的土壤。 “你们快去请大夫,再差几个人把大夫人请过來,其他人过來帮个手,把巧意抬到房间里去,快!” 眼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要从自己的双手之间悄悄流失,焚香的眼睛已经微微发红,年轻的护院们听到焚香的吩咐,赶忙便上前來要将巧意抱起來,良婉便是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在小袖的带领下來到了正耀的庭院。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刚一进门,第一眼就瞧见了奄奄一息的巧意。 “你去问问你大姐身边的这个奴婢,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焚香也不是要将气撒在良婉身上,可是能够责罚小伊的人,眼下还果真只有她,那个曹良玉,她早就已经不抱希望了,巧意因为失血过多,面色都已苍白,整个人在那护院的怀里不停地抽搐着。 良婉听到焚香这么说,若有所思地瞧了小伊一眼,小伊一脸恐惧,见小娘子这么瞧着自己,生怕她是听信了焚香的话去老夫人面前告状,刚要开口为自己辩驳,良婉却并沒有理她。 “巧意伤成了这样,到我房里來吧!我的房间离正耀这儿最近!” 说着,良婉便急步向前引路,护院一阵犹豫,不知道该走不该走,便看向了焚香,想问问她的意思。 焚香轻轻将之往前一推道。 “看什么?还不快去:“ 说罢,她也跟在了良婉后头,大家手忙脚乱地便将巧意这么带出了正耀的院子,留下小伊带來的几个人,都禁不住为自己的未來担忧起來。 小伊好半天才回过神來的时候,那些被她带过來当帮手的小丫鬟早就已经哭成了一片。 “伊人姐姐,咱们怎么办啊!” 小伊好不容易强迫自己镇静下來,被她们这么一哭,心里又有些胆怯,她烦躁地吼了一声,其他人果真便安静了下來。 “哭什么?不过是个贱婢,还怕了不成,走,咱们回去找大夫人!” 小伊说着,恨恨地看了焚香的背影一眼,便带着余下的几个人赶忙往良玉的房里去。 焚香一行人一阵手忙脚乱,终究是暂时将巧意的失血给止住了,现下就等着离开了的小袖与承事请大夫过來,良婉见着床上已经沒有人样的巧意,一把便将焚香拉到了一边。 “二嫂,这是怎么一回事!” 自从良婉与正耀的婚事提到案上之后,在众人的撺掇之下,良婉也已经改口叫宜君大姐,焚香为二嫂了。 焚香一皱眉,似乎是不想说,刚一转身,良婉却又拦住了她。 “二嫂,我一早上就听春儿说老夫人在赶正耀院子里的人,还是小伊带人去的,巧意这样,是不是小伊弄的!” 良婉这么说,自然心里还是已经有所明白,焚香先前还对曹家人有一肚子怒气,现下见良婉这般痛心疾首的模样,她倒是对这个小女孩有些不忍心了。 或许在这邹府里心中有善,本身就是个错,她与巧意已经是遍体鳞伤,又何必再多拉一个好人心碎失望。 “这件事,也不好由得咱们这么说,只是你家姐姐的那个贴身丫鬟,现下已经胆大到沒人管的地步了,我已经是爱莫能助!” 焚香说罢,又转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巧意。 “现下我只愿,巧意能够捡回來那条命,良婉妹妹,你便行行好,若是有人进來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将巧意给赶出去,希望你能够与我在同一战线上,不允这种荒唐事!” 焚香这边说得郑重,良婉心情也跟着沉重起來,她沉默了一会儿,刚抬起头來准备答应了时,房门外又是一阵嘈杂。 “谁呀,春儿,过去看看!” 良婉的贴身丫鬟点了点头,赶忙便往外屋去,不一会儿,就领着小袖与承事一起进來了。 “夫人,娘子,大夫來了!” 承事气喘吁吁,刚让出个身子,钟青谱便提着个药箱來到了巧意床边。 焚香一愣,也不知道青谱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正想问,青谱却已经开口说话了。 “怎么这么重的伤!” 这一声像是责备的话让良婉与焚香都不由得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还有救么!” 良婉先焚香一步将这大家心底里的话问了出來,青谱回头瞧了瞧巧意,等了好一会儿才道。 “这要看她的造化了,事不宜迟,两位夫人娘子,你们还是退开些,女子还是不要见血得好!” 说着,他便招呼着承事将屏风搁置到了巧意床前,将良婉与焚香两个人完完全全撇离开來。 透过那个白纱屏风,焚香似乎还可以隐隐约约瞧见青谱等人在内里忙碌的身影。 “二嫂,咱们怎么办!” 良婉沉默地站了一阵,最后还是仰头望向了焚香,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为何正耀会那么喜欢这个年纪并沒有大他们多少的二嫂,大概就是因为,焚香本身就有一种能力,让人在六神无主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向她寻求帮助。 在现在这个状况之下,焚香便已经成了良婉的主心骨。 “……不如咱们还是差个人去布庄一趟,把大哥请回來吧!你说你呢?” 焚香走出屋外打开门,抬头看了看日头,便知道现下老夫人一定是在佛堂里清修,不能打扰,至于那个曹良玉,自己也是指望不上了,正耀此去宫中,关乎整个邹家荣耀,断然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就让他就这么回來,思來想去,就只有邹正言一个人还可以说得上话。 “叫承事出來,快马加鞭去布庄请大公子回來!” 主意一定,焚香便立马吩咐了下去,见承事已经又奔出了院内大门,她这才转身,喊上小袖,往佛堂里去。 “二嫂您这是要去哪里!” 良婉瞧着焚香那个架势,生怕她是去找自己的姐姐质问,战战兢兢地想问,却又不敢问出口,就说了这么一句客套的话,焚香回头一笑,半是安抚半是认真地回道。 “不过是去见见婆婆,出了这等事,怎么都是要禀报的,你就好好呆在这儿,若是大哥回來了,便告诉他二嫂去了哪里,知道么!” 良婉似懂非懂地听着,这其中利害又哪里晓得,只是拼命点了点头,这般照做了。 焚香将良婉安抚下來之后,一刻都不敢再做停留,加快了脚步便往老夫人的小院里赶,怕就怕曹良玉会先到了那一步,作出什么袒护小伊给巧意与自己抹黑的举动來。 果不其然,焚香刚到了老夫人的院门门口,不远处曹良玉也正带着人往这边來。 “……夫人,这可怎么办,大夫人也來了!” 小袖站在焚香身后,见到曹良玉的身影忍不住便低声询问焚香的意思。 “静观其变!” 焚香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回了句,转眼间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绽放着灿烂的笑容迎上了曹良玉,将她硬是堵在了院门口。 “哟,大嫂,您也來了!” “原來是二弟妹,怎么今日想到无事來母亲的小院里逛逛!” 曹良玉也以微笑回礼,让旁人根本就瞧不出來她心里的一丝想法。 “大嫂您说的是哪里话啊!焚香平日里可是念着婆婆念得很呢?只是每次來都正好赶上婆婆吃斋念佛,这不,今日也是!” 说着,焚香还煞有介事地往内里看了看,邹老夫人的佛堂很小,就在小院刚进门的地方,现下看过去,那里头依旧青烟袅袅,依稀还有诵经之声传來。 “大嫂,既然婆婆还在那儿虔诚着,不如咱们到旁边坐坐,慢慢等!” 焚香到底还是身经百战的人,脑子转得比谁都快,不过是个片刻的功夫,倒是想出來一个让人推辞不得的办法将曹良玉暂时移到了自己身边。 “这……” 曹良玉笑而不答,眼神偶尔还会往佛堂里瞟,似乎是在拖延时间,希望在这一时半刻的功夫里,那扇佛堂的门能够打开。 焚香哪里会不知道曹良玉的心思,心里忍不住就一阵冷笑,面上却笑得更是温柔,她上前状似亲昵地一把便拉住了良玉的手,看也不看曹良玉便拉着她往旁边的小花园里走。 “來來,反正站着等也是等,坐着等也是等,倒不如咱们两个妯娌好好聊聊天,时间也就不会觉得那么长了!” 说话间,曹良玉便已经被焚香拖到了花园的亭子里坐了下來。 “我看,婆婆院旁边的花园是最美的了,在这里聊天说话,正合适!” 焚香刚一坐下,便若有所指地叹了这么一句。 “哦,听这口气,弟妹可是找我这个做嫂嫂的有事情说呢?” “什么事情不事情的,随便聊聊罢了,咱们不是都是來找婆婆的么,在这之前,咱们二人倒是可以互通有无,事先通个气不是!” 焚香话罢,两人竟然均是不约而同地笑了起來。 “好,好,弟妹说得是,咱们就在这儿,慢慢等母亲出佛堂吧!小伊,去看茶!” 良玉笑了一阵,转眼就要将小伊支走,哪知道焚香却一把又将小伊拽了回來。 “哎,咱们之间何必这么客套,茶水倒也不用了,这里离厨房,可是远着呢?乖乖呆在这儿便好!” 焚香说着,警告似地拍了拍小伊的手背,这才将人给松开,良玉面露尴尬,知道这一回焚香是打算将她们主仆两个都拖在这里,谁都走不开,她深吸了一口气,见四下沒有外人在,索性便准备打开天窗说亮话,先将这个话題引出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四十八章 过往(5) “巧意那丫头,可是在我妹妹那里养着呢?” 既然话題已经起來了,焚香也并沒打算遮遮掩掩,毕竟做错事的也不是她,该怕的人更不应该是她。 “嗯,是啊!养着不敢当,正在鬼门关绕着呢?能不能回阳界,那也是后话了!” 焚香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其实是在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免得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刚说完这句话,站在良玉身边的小伊显然轻颤了一下,焚香无意间用余光瞄到,忍不住便是一阵冷笑。 原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曹伊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见着焚香这么笑,良玉自然也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她叹了一口气,回过头來瞧了瞧小伊,又回过头对焚香道。 “怎么会弄成这样呢?巧意有什么想不开的,也不该这么在正耀的院子里寻死呀,待到正耀回來,可是会心疼死的!” “是啊!好好地活着,干嘛要寻死呢?不是被逼到了那份上,谁又会走这条路呢?你说是吧大嫂!” 焚香越听良玉的话便越觉得心寒,本來她不咄咄逼人,是想着曹良玉总归是知道自己理亏,现下这一字一句间,又哪里有愧疚之意,反倒是三言两语地将过错都推到了巧意身上。 看來不下狠心不说狠话是不行了,焚香的言语,似乎字字都带了倒刺,勾得良玉耳朵根也疼,心也疼,还偏偏扒拉不开,她听着焚香的反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能够陪个尴尬的笑脸,可是焚香却依旧沒有任何退让,问完良玉,又抬头问小伊道。 “是不是这个理啊!小伊!” 小伊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几乎是要站到了亭子外。 “瞧你,怎么问起他们这些下人來了,他们又懂得了什么呢?” 良玉说着,又将焚香的视线拉了回來。 “咱们也谈了这么久了,不如且去瞧瞧,母亲那儿怎么样了!” 良玉笑着,就要站起身來离开,焚香却依旧坐在那儿不动,眼见着良玉与小伊已经走出了亭外,她的眼神愈发地冰冷,突如其來的一声响,让良玉与小伊皆是顿住了脚步。 回头去看,焚香的左手还搁在大理石桌上,那一下估计就是焚香重拍石桌的结果。(.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大嫂,您也别费这个心了,正耀院子里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你觉得,老夫人会不知道么,哪里还轮得到咱们在这里为自己辩解,是黑是白,总已经在那里了,咱们再说什么?无非便是个锦上添花的作用,或者说,你还带着些侥幸,觉着可以将此事糊弄过去不成!” 良玉无言以对,却心有不甘,只是站在那儿瞧着焚香一步一步地从台阶上走下來。 “大嫂,你我之间的间隙本就是可有可无,这件事情本身到底是怎么样,你也应该心里清楚,何必为了赌这口气,凉了别人的心,这次你赢了,保了一个不该保的人又怎么样,经过这件事后,您觉得邹府里的人心还会向着你么,唇亡齿寒,谁都可以明白,巧意的结局并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说大了去,是他们每一个人的,只要有谁得罪了狐假虎威的奴婢,谁就会走上这条路,要么死,要么走,沒有更好的第三种选择,大嫂,您是未來的主母,这也是婆婆的希望,您觉得这样的情况会是您想要的么,会是老夫人想要的么!” 说罢,焚香又上前拍了拍良玉的肩膀,这一次,良玉并沒有躲。 “大嫂,您要三思啊!”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了!” 小伊见良玉沒说话,心里更是沒底,一急起來便有些狗急跳墙,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对着焚香大吼大叫起來,焚香也不恼,她当着良玉的面将这些掏心窝子的话说出來,并不是真的幻想可以立马说服曹良玉,而是为了等小伊六神无主的这一刻。 “闭嘴的应该是你!” 焚香回手便是一巴掌,这一下用得力气可大,竟然就将小伊打到了地上。 “屡教不改的贱婢,巧意沒事倒也罢了,若是巧意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把你的这些骄阳跋扈的脾气对着三少爷发去吧!看三少爷怎么饶得了你!” 焚香训斥完小伊之后,又深吸了一口气,转眼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依旧对着良玉温柔笑道。 “那么,弟妹就先退下了,今日弟妹找婆婆,其实也是为了其他的事情,既然婆婆现下还沒出來,那么焚香晚点再來便是,大嫂若是还要在这里等着,便在这花园里玩赏花草來打发时间吧!焚香告退,小袖,咱们走!” 说罢,焚香果真就带着小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花园,良玉本來还呆愣在那儿,回过神來时才想起也奔出花园去看,果然见焚香并沒有见老夫人的小院,而是往來时的路上去。 因为她知道,既然话已经说透,良玉断然不会贸然作出什么傻事來,因为现下不是她一个人能不能扛的问題,而是她的一举一动都将关系到邹正耀的问題。 小伊被焚香突如其來的那一巴掌给打蒙了,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來,见自家娘子竟然站在门口发呆,大感不妙,连滚带爬地跪到了良玉身边。 “夫人,夫人,您不要听信了陆焚香说的,您一定要救我啊!夫人,夫人,!” 她仓皇失措地抱着良玉,就像是在抱着一颗随时就会消失不见的救命稻草一样。 良玉就这么任她摇晃着,心里突然也沒了主张。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一更 第四十八章 过往(6) 夜晚,老夫人在念完最后一遍法华经之后,缓缓睁开了眼,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忽然眼神便瞟向了在她身边伺候着的袁玉。 “……良玉他们还在外头等着么!”“ 袁玉听到问话,赶忙上前來将老夫人扶了起來。 “回老夫人,二少夫人与大少夫人早就离开了,只不过……后來二少夫人又过來了一趟,现下都还在外头等着呢?“ 邹老夫人闻言身子顿了顿,这才在袁玉的搀扶下继续往佛堂外走,大概是自己真的老了,不过是跪了这么些许时候,竟然腿脚便麻到不受自己控制了。 “她在哪里等着呢?“ 袁玉一心一意地伺候着老夫人,听到她这样的问话,便知道邹老夫人是想去见见焚香。 “就在小厅里坐着呢?來了也有一个时辰了,听说您还在佛堂念经,也沒让我禀报,说是等您出了佛堂再说:“ 袁玉轻轻地说着,老夫人也只是听,并沒有多做评价,她知道,这是沉默寡言的袁玉第一次替小辈的人说话,这也说明袁玉似乎很是看好这个陆焚香,邹老夫人只是可惜,为何曹良玉却得不到邹家大管家这样的认可。 “好吧!见见就见见吧!我还想打听一下,巧意那丫头的伤怎么样了!” 主仆二人说话间,小厅便已经到了,袁玉轻轻推开小厅的门,焚香听到这轻微的响声赶忙就从座位上站了起來。 “婆婆!” 明明是等了许久,老夫人在焚香的脸上却见不到一丝疲倦之色,不管是在什么时候对什么人,在老夫人的记忆里,焚香似乎都是会笑脸迎人。 “嗯,你坐吧!不必拘谨!” 她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与往常一样沒有任何的关怀,就在焚香坐回椅子上时,老夫人也已经坐到了高堂之上,接下來两个人的谈话,倒也还算是单刀直入,就是从巧意的情况上切入的。 “巧意怎么样了,钟太医怎么说!” 焚香心里还正觉得奇怪,为什么钟青谱可以來得这么快,现下邹老夫人还主动提到了青谱,更让她心里觉得疑惑,她却并沒有将这心底的疑问说出來,而是顺着这话題回了邹老夫人的话。 “钟太医说,巧意那伤倒不是大事,就是之前流血太多,还伤到了筋脉,也不知道能不能用药补回來,短则三日,多则五日,如果巧意在此期间还沒有醒过來……恐怕……” 焚香说到这里,就沒有勇气再将这话讲完,即便她是怎么样的看透这人生的悲欢离合,轻描淡写地将一个人的生或死就这么说出來,她实在是办不到。 “……哎,罪过,罪过啊!” 邹老夫人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驱赶正耀院子里的下人是罪过,还是说小伊犯得这件事本身是罪过,至少在焚香看來,这些都是环环相扣的,沒了哪个,都沒办法种下今日的孽,而她,正是为了解开这孽障而來的。 “婆婆,焚香今日來,正是为了这件事!” 焚香咬了咬唇,狠心便将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來,忠言逆耳,可是现下已经不是犹豫的时候了,必须要在正耀参加宫中夜宴回來之前,将这件事情尘埃落定。 在焚香看來,邹家已经足够风雨飘摇,再也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摧枯拉朽之事了。 “……你有什么话,便一并说了吧!” 邹老夫人确实不喜欢焚香这个人,却并不代表不喜欢她聪明的脑子和旁人都不敢说出來的谏言。 “焚香只是不明白,为何婆婆要这么大张旗鼓地驱赶正耀院子里的下人,婆婆您也应该清楚,分配在正耀院子里的人,加上护院,少说也有十个以上,几乎是惜才大丫鬟手下一半的人手,这样是不是太过了,若要旁人问起來,他们究竟是犯了什么错,也沒有个可以回的话,不是么!” “他们有沒有错,他们心里清楚,别的下人们也清楚,当下人的,千不该万不该便在这嘴碎之上,怂恿撺掇主子,更是不该,我若还留着他们,更是大错特错!” 老夫人不紧不慢地说着,忽然话锋一转道。 “只是我沒想到,小伊那丫头竟然手段那么狠辣,徒增事端,也是坏了我的初衷,回头等到巧意醒來了,我自然会给她一个公道便是!” “……婆婆,这不是公道不公道的事情,若说是嘴碎,总有出处,流言蜚语,也不见得是空穴來风吧!这么一味地压制,总归是压制不下來的,再说了,正耀也已经大了,有些事情他自己会判断!” 这样的话題似乎有些豁出去的味道,焚香话音刚落,这间小厅里的气氛便冷了不少。 “你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的话语也是冰冷冷的,让人听不出來一点情绪,焚香发现,在这邹府之中,也就老夫人说话,能够让她感到些许紧张与不自在,见焚香不答,她忽然又笃定地说道。 “你是从哪个嘴碎的下人那儿听到了什么吧!” 冷笑,自老夫人的嘴角边蔓延开來,焚香叹了一口气,语气也自然而然地软了不少,就为了化解老夫人这抵触的态度。 “婆婆也别管焚香是从哪里听到的,焚香以为,不管事情本身是怎么样,这样子处理只会让事态变得越來越糟糕,婆婆的本意是想让正耀不要胡思乱想,可是现下这么做,流言或许可以压下來,可是正耀到底会不会回心转意,就难说了吧……正耀的性子,婆婆总是比我懂的!” “那你让我怎么做,就依了正耀的要求,将那两个字再请人刻上去,不,我绝对不会,既然是我当初派人铲的,断然就不会再还回去,绝对不会,他邹正耀要恨,便恨吧!只当我白费了这么多年的苦心,白费了这么多年的爱!” 老夫人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然还用拐杖咚咚地敲着地板,焚香默默瞧着她,只觉得老夫人眼里的泪光是一种错觉,可是?那是错觉么。 焚香心痛了,为了这个为邹家遮风挡雨了一辈子的女人心痛了,她看着邹老夫人,又想到了邹宜君,她甚至心里渐渐开始疑惑,为什么邹家的女人都这么苦,苦到说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那代表着邹老爷和那个女子的深情厚谊的心仪二字,分明是刻在了邹老夫人心上,现下这伤口大概都沒有愈合吧! “……婆婆,您也别置气,毕竟,正耀是您养大的,从他认识人开始,也是叫您一声母亲,现下他沒想明白,也只不过是突然听到了这晴天霹雳一样的事,若是不好好聊,大概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知道了些什么?正耀这边,焚香可以去谈,就不必婆婆出面了,可是正耀院子里那些还沒有遣散的下人,婆婆您还是网开一面,此事就此作罢了吧!也算是您的一种退让,我想正耀也是能明白的!” 说着,焚香便站了起來,给邹老夫人请了安便要离开,刚走到小厅门口,她却又停住了。 “对了,焚香还有一件事,想向婆婆谏言,也不知道婆婆觉得对不对!” 邹老夫人沒答话,却还是有在听,只见焚香回过身來,一脸严肃。 “焚香以为,曹伊人不能再留在大嫂身边,这下人心思重野心也不小,尽拿着大嫂的软肋捏,若是今日念旧情让她留在大嫂身边,日后,一定会拖累她,婆婆,夜深了,念了那么多遍法华经可也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身子要紧,焚香这就告退了!” 焚香的一番肺腑之言,让邹老夫人确实震动不小,忍不住就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当她自己发现之时,焚香早已经离开了这小厅多时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二更 第四十九章 疑窦(1) 唇枪舌剑之后,焚香并沒有马上回房休息,而是辗转去了良婉的房间查看巧意的情况,刚进良婉的小院,就见着青谱正站在房外的走廊上,似乎是在瞧着天上那一轮圆月,焚香默默在不远处停下,看了青谱好一会儿,才轻轻走到他身边。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在看什么呢?” 焚香先是瞧了一眼青谱,尔后也学着他的样子,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就像小时候那样。 “我在想,也快到十五了!” 月亮在告诉他们,时间悄无声息地流过,转眼又是一个轮回,直到现下两个人能够有时间清静下來谈话,焚香这才想到,青谱并沒有绯袍加身,一席青衫,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医者衣着。 “怎么……沒见你穿官袍呢?” 青谱闻言,低头对她笑了笑。 “我被副院大人派了个其他任务,便是遵照上头的意思,专门给邹老夫人和其他太宰大人家中年迈老者看病,今日也是赶得巧,正好在邹府之中,不然的话……那丫头也要无力回天了,算她命大!” 说着,青谱又回过头來朝紧闭的门扉望了一眼。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焚香听着,心中疑惑总算是解开了,可是随之而來的却是更大的惊讶与疑惑,她不明白,青谱分明是炙手可热的从副院医效,为何转眼间却成了个随时待命的人,这命令看上去清闲讨喜,也沒有其他的用意,实际上,钟青谱大概也算是被太医院的人给踢出了政治舞台吧! 焚香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难受,倒不是为了这虚名利禄,而是心疼青谱在太医院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苦,若不是有今日之事,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出來,甚至于像现在这样的轻描淡写都不会有,焚香清楚得很,他之所以愿意答,是因为青谱太明白焚香的性子,他若不给她一个答案,焚香死活都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反倒是现在这样点到即止,足够让懂事的焚香不敢跨雷池半步。 青谱等了一阵,见焚香只是低着头却沒吭声,便知道她是在胡思乱想。(.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好了,别想了,我倒是乐的自在,如此一來,小袖承事若有什么事要去太医院官邸找我,我也多半就在了!” 青谱的这些话倒也说得诙谐,惹得焚香破涕为笑,抬起头來看他的时候,眼中似乎还有些泪光,不过整个小脸上荡漾着的笑意却更加光彩照人。 “就你是到了这般田地,还能够这么谈笑风生,也算是服了你了!” 青谱轻叹了一下,话锋一转,便从自己身上到了巧意的伤情上。 “那小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年纪轻轻,竟然对自己这般狠!” “……不狠有什么办法,她的身份与她这性子,根本就不是一路啊!今日若不是她这绝望的一撞,就算正耀在,也不一定能够保得住她,现下也正因为这个伤,她能够留下來了,我看如果她能够挺过去的话,往后这邹府里也沒人敢给她脸色瞧了吧!” 焚香的话说得温柔,字里行间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一条人命啊!更何况是自己的命,值么!” 为了所谓的安生立命,拿命一博,真的值得么,这是青谱不明白的问題,可是往往是这样他不明白的事,焚香总会懂。 焚香轻轻偏着头,有些迷茫地瞧着淡色的月光,因为青谱的这句问话陷入到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是啊……到底值不值呢?可是?女人总不比男人,若是巧意真被赶出了这个邹府,还被人冠以诱惑主子的名声,你说她以后该怎么办呢?顶着这样的帽子从邹府出來,又有那个府邸还敢要她,女人啊……总是最可悲的,总得要拿命去赌,却只是为了换个安生立命!” 焚香的这一番言语,让身为男儿的青谱震撼得说不出话來,他呆呆地望着焚香的侧脸好一会儿,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对了,宣文表哥回信了么!” 青谱默默摇了摇头,让焚香一阵黯然,他心中不舍,沉吟了一阵之后,还是说了些安慰的话。 “你这去信才几日,浣纱离汴梁路途遥远,你便再等等看吧!稍安勿躁!” 两人正在说着话,走廊尽头忽然传來一阵脚步声,焚香定睛一看,竟然是跑得气喘吁吁的巧语。 “怎么这么沒规矩,巧意正睡着呢?别打扰了其他人的休息!” “夫人……夫人,您快去瞧瞧吧!三少爷一回府,就有几个下人跑到他那儿去哭诉了,现下三少爷正火着呢?谁都拦不住,看样子是要到老夫人那儿去啊!” 焚香心中一紧,一把抓住巧语问道。 “巧意的事,他知道么!” 巧语被这么一问完全慌了,支支吾吾了一阵,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焚香叹了一口气,从屋里叫了小袖出來跟自己走一趟,并让巧语呆在这儿,转头见青谱还站在那儿便说。 “若是那个小子在我拦住他之前跑到这里來了,你便拦住他,不让他闹,良婉做到这样已经不容易了,可不能再让这邹家的小子伤了她的心!” “你就放心吧!这里有我!” 青谱点了点头,便站在良婉的房间门口目送着焚香出去。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一更 第四十九章 疑窦(2) 正耀刚从宫廷夜宴之中脱身,刚到家里,就看到自己院子里的仆人跑到了大门來告状,若在平常,正耀多半也不会这么生气,偏偏不知道是谁多嘴,将巧意的状况添油加醋地说了,这才有了邹正耀的火冒三丈。(.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他一路上风风火火,将还在最后守夜收拾的下人们一个个撞得人仰马翻,却沒有一个人敢上前拦,眼看着老夫人的小院近在眼前了,一抹绯红色的身影却拦在了他身前。 “让开!” 正耀显然是气红了眼,这么熟悉的倩影他却不认识,焚香眉头一皱,挥手就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 “我是你二嫂,怎么说话的!” 被焚香这么一吼,正耀倒也突然冷静下來不少,他先是一愣,抚了抚被打疼的额头,只不过这冷静还不过三秒,那股怒气又占了上风。 “二嫂,您别拦着我,这帮人做得太过火,平日里怎么折腾我不管,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了,这还了得!” 说着,正耀扒拉开焚香,又要往前冲,那狠厉的模样,分明是要吃人,焚香不依不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给拖住。(.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你现在火气这么大去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和婆婆吵一架,闹一顿脾气,该走的还是会走,说不定被你这么一闹,反而走得更快,你不为自己想,也为你院子里那些好不容易留下來的人想想吧!” 这些话是焚香赶到这里拦住正耀之前便想好了的,正耀心地善良,从來不会因为自己的得失而与人争锋相对,太过温柔的他,可以说是处处有软肋,只要是他担心的人受了伤害,他绝对便会奋起反击。 焚香如此了解正耀,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现在心中的愤慨,可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在这深宅大院里生活,必须步步为营,与存活在宫中无异,看不见的生死,往往比更为表面的生离死别更令人后怕。 被焚香这么一说,正耀总算是克制了下來,焚香看着他努力遏制着自己的脾气,心中心疼,又将正耀慢慢地拉回到了自己身边。 “巧意沒事,你那个院子里的下人们也算是留了些下來,这件事,就算了吧!你若去找婆婆,事情更会激化!” 焚香特意将巧意的情况先说出來,为的就是进一步瓦解正耀的坚决,巧意沒事这四个字就像魔咒一样,正耀刚一听到,立马就回过了头。 “她真的好!” 焚香默默安抚着正耀,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不说好,至少现在还活着,与其你在这里发脾气,倒不如去瞧瞧她!” “她在哪里!” 正耀到底是个小孩子,听到巧意暂时安好的状况后,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就连说话都让焚香闻到了眼泪的味道。 “她现下躺在良婉屋子里!” 焚香说的话让正耀一愣,现下他一提到姓曹的女人,似乎都是一幅冷冰冰的反映,焚香看在眼里,心里实在为良婉不值。 “……哼,怎么会在她那儿!” 话音刚落,焚香便又是在正耀脑门上重重一戳,忍不住便劈头盖脸地骂了起來。 “真是个白眼狼!” “……二嫂!” 正耀瑟缩了一下,完全是被焚香给震慑住了。 “你以为,如果沒有良婉,单凭二嫂一个人怎么能够把巧意从曹伊人手里弄出來,那丫头年纪虽然小,可是个下狠手的主儿,沒心沒肺……你们邹家的男人可是都这么喜欢恩将仇报,不说一句体己话的!” 说罢,焚香作势又要点正耀的额头,正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见焚香笑开了,这才知道原來她是在糊弄他。 “行了,你也别这么气势汹汹的了,有什么话儿,明儿个家里开集会的时候一并说了吧!现下你什么都别管,去看看巧意与良婉就行!” “……明儿个要开集会!” 正耀愣了好久,还是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所谓集会,多是在邹家要决定大事的时候才会开,比如正行的失踪,正耀和正言的婚事之前,都开过这样的家庭会议。 “自然是要的,曹伊人跟着良玉嫁到邹家來,就是邹家人,现下因为她办事不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的去留就只好在集会上决定了……这也是婆婆的意思!” 焚香倒也不是特意给邹老夫人说好话,只不过这分明就是她老人家秉公办理的决定,焚香也不想一个人独占,再者,毕竟邹老夫人与正耀是母子关系,不管是亲是养,焚香都不愿意看到正耀这么误会老夫人下去。 果然,她这番话说完之后,正耀算是彻底安静下來了,过了那么一会儿,便听话地跟在焚香身后,向良婉的院子里去了。 好吧!今日更新任务完成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四十九章 疑窦(3) 对于邹家的每一个人來说,昨夜本该平淡无权,却成了每个人心里最为漫长的一夜,第二日一早,焚香就与其他邹家人一样,早早梳妆了之后來到了议事大厅,刚到门口便与曹良玉邹正言夫妇碰了个对面。 良玉今日只身一人,并沒有曹伊人跟在身边,她一定是看到了焚香的,却也只是望着她,并沒有多说一句话,大概是新仇旧恨,都已经让她对焚香笑都笑不出來了,反观邹正言,倒是和沒事人一样,见着焚香,依旧温柔有加,关怀备至。 “弟妹,你也來这么早啊!” 听到这般戏谑的话语,焚香也沒有太理邹正言,就怕自己沒好气地瞪他一眼,都会被良玉给误会,她微微一笑,客套地回了几句话,抬头间,便已经将良玉与邹正言的神情都扫了个遍。 “是啊!婆婆昨晚上叫人來敲门通知说今儿个要集会,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说着,便与这夫妻俩一起进了议事大厅,这个时候。虽然邹老夫人还沒到场,邹宜君与正耀都已经坐在了大厅里,焚香一进來见着有两个大活人在那儿,还真正是吓到了,明明是两个大活人,但是从她到门口开始,竟然沒有听到一点声响。 “大姐,三弟!” 良玉见着这两人,都带着讨好的笑容行了礼,可却只有邹宜君回她,至于正耀压根就沒理,甚至于直接忽略了她便站起來给邹正言与焚香作揖。 “大哥,二嫂,你们來啦!” 良玉出身名门,向來是脸皮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下马威,顷刻间,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之上红润脸色全无,别提有多尴尬了,焚香见着正耀竟然利用自己來发泄心中的不满,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干脆就当是沒看到良玉眼里的怨恨,回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径直与正耀攀谈起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良婉呢?” 昨天夜里,焚香离开的时候,正耀也刚从巧意躺着的房间里出來,说是要去找良婉,焚香觉着,这是一对璧人之间的事情,自己去了总不合适,便嘱咐了正耀几句之后先离开了。 “……她昨晚上挺累,本來说是要过來,我让她先休息,也不必一定來这里赶这个趟儿!” 正耀嗫嚅了一阵,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虽然是面无表情的,可是满脸绯红的颜色却出卖了他,正言与宜君相视一笑,倒是宜君先出声调侃他。 “哟,我这三弟,到底是长大了,知道疼人了呀!” 话毕,便是一阵轻笑声,唯独良玉看着这温馨的场景发着呆,总觉得自己是与这样的场面格格不入的。 许是这件事情曹伊人与良玉做得太过,平日里很照顾她的宜君这一回也沒有理她,就像是沒有看到她的怅然若失与尴尬一样,只是与焚香正耀说这话,偶尔对着曹良玉,也是要与邹正言聊上几句,大厅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把曹良玉给忽略掉了。 这样的孤立无援让良玉如坐针毡,只求老夫人快点出现解围,也不知道这样的折磨到底持续了多久,老夫人的咳嗽声总算是在大厅里回响起來,堂下的人立马止住了谈话声,纷纷站了起來,不一会儿的功夫,只见袁玉扶着邹老夫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來。 “行了,都坐下吧!自己家里人,哪有那么多礼节的!” 老夫人坐下之后,淡淡地挥了挥手,接着堂下又是些许轻微的衣服厮磨的声音,之后,堂上便再也沒有半点声响,邹老夫人扫了堂下人几眼,忽然便开了口。 “今日开这个集会,目的大家或许也知道,就在昨日,有个奴婢被大夫人的贴身丫鬟逼得撞柱,现下更是生死未卜,这事情闹得可大,咱们邹家向來便是以厚待下人而得礼义美名,现下出了这样的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怕是不行了,该罚的罚,该走的走,大家对此沒有异议吧!” “沒有异议!” 除了曹良玉,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地回道,老夫人点了点头,突然便对宜君问道。 “叫你昨夜里找人去问这件事,问得如何了!” “母亲,女儿将当时在场的奴婢下人们都问了个遍,他们叙说的大概一致,便说都是曹伊人自作主张,体罚了巧意,巧意性子刚烈,受不住这样的侮辱,便撞了花园里的硬角,以表明自己的冤屈与对正耀的忠诚……” 说到这里,宜君又叹了一口气。 “母亲,巧意那丫头当时可是真正想死的,钟太医到的时候,也是想了好多办法才给她止住血,从昨夜到现在都被灌了不少补血生肌的药,实在是可怜!” 邹宜君描述的场景实在是血腥可怖,可是有所动容的却只有焚香与正耀,一个是真正瞧过所以觉得悲戚,一个是心中悲愤所以觉得心都在发疼,老夫人似乎并不在乎巧意如何,只是这对的错的一定要划清界限,不然之后再接二连三地出现这样的事情,邹家可就真正乱了。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曹伊人!” 她沉默了许久,再说话时就这么单刀直入地问结果,实在让邹宜君感到诧异,宜君猛地抬起头來,望了望周围的人,最后才看向自己的母亲。 “邹家内务女儿也不曾多有涉足,实在是不了解这家法是怎么规定的!” 焚香听着,心里不禁心生疑惑,竟然有了大姐是在和婆婆演戏的想法,若不然,为什么要把处置曹伊人的决定权放到曹良玉手上,焚香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这字里行间分明便是意有所指曹良玉才是真正熟悉内务的那个人。 一时间,老夫人沒说话,大家便都沒吭声,又是过了半晌,正当焚香猜想老夫人多半会找曹良玉时,堂上响起來的却是她陆焚香自己的名字。 “焚香,你看呢?应该怎么处置曹伊人!” 听着这句问话,焚香心中暗暗叫苦,她实在是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欲何为了,到底是要保曹伊人还是不保,若是要保她,为何还要找自己,若是不保她,又怎么会迟迟不下决定,这分明就是一件她说一大家都不敢说二的事情。 更何况,焚香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说,不能答是不能答否,只能够虚以委蛇地打太极,可是这太极到底应该怎么打,还真是难为了她,焚香思來想去,就觉得这时间实在是过得太慢。 “……不如这样,焚香倒是有一个办法,让曹伊人自己到这大厅里头來,听她自己是怎么说的,咱们再给她个结果,婆婆,您觉得如何!” 焚香知道,让曹伊人本人出现在这儿,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办法,那小丫头看似精明,却是鼠目寸光,根本不知道何时该进何时又该退,那张利嘴到了堂上,还指不定会说些什么來激怒老夫人。 可是?至少这也不是一个坏办法,这么以來,曹伊人是去是留就全都看她自己现在的表现了,若她自己不知道珍惜,大家都有目共睹,曹良玉心里有气,也断然不好就特定撒在谁的身上。 大概老夫人也是这样的想法,她眼睛微微一亮,沒有想个片刻就点了点头道。 “就让那个贱婢进來吧!老身倒要瞧瞧,她到底是个什么说辞!”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一更 第四十九章 疑窦(4) 当然,明眼人都知道,邹老夫人虽然嘴巴上这么说,却并不是真想听曹伊人的辩解,甚至于她能够侥幸逃过一劫的可能性都极其渺茫,可是被痛打一顿总比从此被赶出邹府,揣着不知道哪天会被曹府发现她回了本家的秘密而也把她赶出去的担忧,惶惶不可终日的过活要强得多。 然而这么点简单的道理,曹伊人却不懂,这丫头的心很野,却也是曹良玉纵容出來的,在她的世界里,只有是与不是,走与不走,并沒有什么中庸的颜色,也难怪邹正言在娶了曹良玉进门之后,三番四次地要求自己挑选几个机灵的奴婢给良玉,真正原因倒不是他说的那些,而是这个曹伊人,除了心气适合在大家里头呆着以外,其他方面都是孺子不可教的状态,像邹正言这么懒得的人,自然是喜欢重仪这般一点就透的下人,不会拖后腿,出事还会自己抗,可是曹良玉却偏偏不肯,这也是邹正言越发疏离她的一个原因,以此可见,也瞧得出來邹正言这个人有多么地阴晴不定了,喜欢一个人或者讨厌一个人对他來说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可是这样的感觉一旦形成,却是根深蒂固。 曹伊人被带上大堂來的时候,几乎是被一个力气大的老妈妈拖着上來的,这个老妈妈面无表情地将曹伊人往堂上一扔,行了个礼便出去了,焚香认得这个老人家,似乎就是四个大管家中资格最轻但是又最为狠厉的一个,平日里管着邹家的家法与祠堂,是专门奉上头的命令责罚做错事的下人们的主儿。 看样子,曹伊人昨晚上就已经被扔进了邹家的法堂里,也不知道是过了什么样的一夜,曹伊人刚被扔到大厅里,沒有一个人说话,就这么冷冷瞧着她在大厅中间发抖蜷缩着身体,直到她自己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另外一个地方,慢慢抬头來打量四周的时候,大厅里才有些响动。 只不过,这响动还是出自曹伊人本人,她抬起头來的第一眼,就瞧见了曹良玉,伊人先是诧异地盯着她瞧,似乎怕曹良玉只是个幻影,尔后又变成了死死地盯着,似乎有许多说不出的怨,这样的眼神让曹良玉有些受不了,她微微张了张口,似乎是想提醒小伊她现在身在何处,可是话还沒说出來,曹伊人已经扑了上去,抱着她的双腿号啕大哭起來。 “夫人,夫人您为什么要把我送到法堂,为什么?奴婢不甘心,奴婢不甘心啊!” 小伊之于良玉,就像小袖之于焚香一样重要,同样是陪嫁丫鬟的身份过來,焚香瞧见小伊如此落魄,难免会有恻隐之心,可是她曹伊人果然是不识大体之人,她这么一哭倒是解放了自己,然而曹良玉却被迫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老夫人的神情似乎并不是很好看,等了一会儿,见曹伊人还是在哭,根本就沒有那个察言观色的眼力,她立马便用拐杖敲了敲地板,正声冷言道。 “曹伊人,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邹家的议事大厅,怎么容你这么胡闹!” 小伊本來全心全意都在诉苦之上,被这么一震反倒是有些回神了,她惊慌失措地四周瞧了瞧,这才发现原來旁边都坐着人,还都是邹家说得上话的人,其中便有陆焚香与邹正耀,小伊心里一凉,连忙匍匐在地,再也不敢作声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找你來是什么事,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本來便就这么定了你的去留,若不是二少夫人提议,你也沒那个机会在这里为自己辩解一番,想说什么?现下就说了吧!” 一杯茶,不知在什么时候到了老夫人手里,在她慢慢品味这茶香之时,其他人却是在慢慢咀嚼着这悄然流逝的时间,小伊跪将在那儿,却一时半会儿一个字都说不出來,她不明白为什么让她有辩驳机会的人竟然是陆焚香,却不是曹良玉。 “怎么,沒话说么,沒话说的话你就下去吧!” 也沒有给小伊多少回神的时间,邹老夫人似乎已经对这样的事情不耐烦了,只想速战速决,别无其他,可是她这样的态度却让小伊焦急起來,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老夫人一挥手,她心里便有千言万语蹿了出來。 “老夫人,小伊冤枉啊!” 冤枉。 焚香眉头一皱,正耀更是鼻间轻哼。 “……冤枉,我只问你一句,人总是你打的吧!” 老夫人轻描淡写地问着,小伊一阵语塞,只得点头承认。 “可是?那是因为巧意那丫头说话太沒边,奴婢气不过,这才罚了她,老夫人……老夫人,奴婢,奴婢知错了,但是奴婢真的不是故意把巧意往死里逼,谁会知道她……” 小伊越往下说,这大厅里的气氛便越是冷,直到现在,焚香终于明白了老夫人的用意,根本就不是要曹伊人有翻身的机会,而是让她自己清楚地意识到,她能够呆在府里的机会有多渺茫。 “行了,整个过程你不讲也沒关系,那么多个下人随从们都瞧着呢?你当他们都是瞎的么,曹伊人,回到曹府可要好好记着在邹府的教训,也要好好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府,别到时候又好了伤疤忘了疼,良玉,你是邹府的内务大管事,你最明白该怎么做,这会也开完了,其他人,都散了吧!” 说着,老夫人便由着袁玉搀扶着,果真离开了主座,焚香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相继从小伊身边走过,离开了大厅,独独留下了曹良玉与邹正言,当然还有小伊。 “娘子……娘子不要赶我走……不要赶小伊走!” 曹伊人很是清楚,回去了她会是个什么结果,她的性子,早就已经让她在无形之间得罪了太多的人,现下曹良玉已经嫁为人妇,只有她一个人回到曹府里,结局肯定很是惨淡。 “……我……” 良玉被这几声熟悉的娘子叫得肝肠寸断,眼睛一红刚想说些什么?邹正言却发话了。 “她不能留下來!” 简单的陈述句未免太过于冷酷,惊得良玉说不出话來。 “正言……” 她想祈求她,就算只是这一次也好,为了她将她亲如姐妹的小伊留下,可是?她得到的答案还是否定,还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不字。 “她不能留,现下让她回你曹府,也算是饶了她,可是如果她不走,就算我松了口,母亲为了正耀那口气都不会放了她!” 正言说着,又低头看了看满脸泪痕的小伊,眼睛里沒有带一丝怜悯。 “更何况,那天她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不管是不是真的,那些话可都是姐姐从不同院不同房里的下人那儿听來的,如出一辙,她想赖都赖不掉!” “正言……可是小伊她是伴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啊……” 这样惹人心疼的话语却只是换得了邹正言的一声冷笑,他的眼中带着些鄙夷,更带着些恨铁不成钢,每每良玉发现邹正言在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她心里便害怕得紧。 “你一定要保她,也可以,只不过说不定到时候在邹家沒了声望的可是你,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 说罢,邹正言果真便不再多说一句,径直离开了大厅,而他的那些话语却并沒有因为正言的离开而消失,沉默了半晌之后,曹良玉忽然低下头來,流着泪将小伊紧紧抓住她的手,慢慢地,推开了。 ……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四十九章 疑窦(5) 曹伊人走了,听说还不是邹府派人去送她,反而是随便雇了个马车夫将之载走,一路护送到郑州,她离开的时候,良玉也沒有出现,谁都沒有出现,只有焚香会站在远处默默看着,直到她上了那个马车,这才转身回房间。 然而,曹伊人的离开并沒有在这个邹府里掀起轩然大波,更沒有让这个偌大的邹府染上多少悲凉的气氛,就在她离开的当日,邹老夫人又自顾自地宣布了一件大喜事,那就是邹正耀与良婉的婚期。 然而在这种时候宣布这样的事,反倒是让每个人都尴尬起來,在回过神來的下一秒,依旧谈笑风生并出言道喜的人,只有邹正言与宜君。 “哎呀,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三弟,恭喜了!” 正耀听罢,脸上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他不放心地瞟了一眼良婉,只见她坐在自己姐姐身边,只是低着头,根本就不像平常一样话多,心也跟着沉重起來。 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一时心急,有沒有说些什么伤人的话,仔细想來,曹伊人的离开对于良婉來说也一定不好受吧!然而她却可以为自己不徇私到这种程度,自始至终都沒有为曹伊人说一句好话,正耀默默瞧着良婉,心中生出一阵感动。 这一次集会虽然短,却也还温馨,终究是为每个人的那一丝丝沉重的心思來了个缓冲,焚香感慨万分的回到自己房间。虽然时间尚早,却还是感到了困倦。 她一进内屋,就把自己扔到了那软绵绵的床上,手在无意间便碰到了那一个双人枕,焚香的心弦微微一颤,忽然又慢慢坐了起來。 “夫人,您怎么了?” 从进了房间开始,焚香便吵着要休息,可是前一秒她刚躺下,后一秒却又呆坐在那儿发愣。 听到小袖关切的问话,焚香下意识便抬头望着她。 “……你还记得,当初我给自己绣的那一幅鸳鸯枕么!” 小袖愣了好半晌,见焚香不说话只是等着自己的答案,这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道。 “记着!” “那便把那个取出來吧……我想再加工一下,送给三弟当新婚礼物!” “……夫人!” 小袖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副鸳鸯枕,是焚香知道自己嫁入邹家已成定局之后绣的,小袖不知道当初娘子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将这鸳鸯绣成,却懂得为何她会将这好不容易完工的作品送出去。 嫁入邹家之后,最大的晴天霹雳对于焚香來说,便是嫁了个鬼丈夫,这幅精美绝伦的刺绣就一直压在了箱底,不曾被人拿出來,若说是时间遗忘了这个东西,倒不如说是焚香自己刻意忽略掉了自己对幸福的渴望。 “去拿來吧!” 焚香抬头微微一笑,轻推了她一把便不再说话了,小袖叹了一口气,转身便出了内屋,过了一阵子,又重新进了卧房,这时她双手里捧着的俨然是一幅鲜红的刺绣图,大概就是鸳鸯枕沒错了。 “夫人,奴婢给您拿來了!” 等了一会儿,见焚香沒有反映,小袖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鸳鸯枕捧到焚香面前。 焚香猛地一回神,有些恍惚地瞧着那戏水的水鸟,手指便情不自禁地在这完美的图画上來回摩挲,半晌,她才道。 “给我取來些针线之后,便下去吧!” 小袖心里踌躇,因为若做针线活,就必然会有剪刀这样的利器在焚香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如果让她现在将焚香与这样的东西单独留在一起,小袖总会觉得很是不安。 焚香一手拿起针线,只不过是缝了几针,抬头见小袖还沒走,便又笑着吩咐道。 “去吧!你以为我会想不开不成,要是想不开,从望洛阁回來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吧!去吧!” 说罢,焚香又低下头來做着自己手头的工作,直到听到了关门声才将针线放下,又禁不住发起呆來。 大概谁都不知道这幅鸳鸯枕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工的,焚香真正有想法弄好它,是在自己对穆长亭逼婚之前,怎奈时间太赶了,绣了一半日期就到了,再然后,便是认命嫁到邹家,看起來这幅鸳鸯枕似乎已经完工了,却还是落下了一些边边角角沒有收尾,当初便在浣纱镇听过这么一则老话,如果开始了鸳鸯枕的刺绣却不绣完它就成婚,便一定会碰到坏事,本來焚香一点都不信这样的事情,时至今日,她却真的有些相信了。 鸳鸯枕头,枕鸳鸯。 所以她想把这东西好好完工了之后作为自己的一片心意送给正耀,就算自己之后果真与长亭从此不能相见,不能相守,看到可爱的正耀与良婉开花结果,她也是高兴的吧! 焚香漫无边际地想到,正耀与良婉的孩儿奶声奶气地叫自己一声二伯母,她的嘴角便露出了一丝愉悦的笑容。 低头间,她正要继续这绣品,忽然窗边却传來了几声不明显的敲击声,焚香又一次停下手里的活儿,侧耳倾听的时候又沒有了,正奇怪着,紧闭的窗外竟然又传來了错落有致的敲击声,还带着几声悦耳的鸟叫。 焚香一愣,突然就从椅子上站了起來,几步來到窗前打开了窗,一只明黄色的小鸟歪着头看了看焚香,便轻盈地跳了进來,一点都不怕人,它的腿上还绑着个竹筒。 焚香知道,这代表着有人给她回信了,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她想到这儿,小心翼翼捧着鸟雀的手竟然便开始有些发抖了,眼看着要抓不住这小鸟,无奈之下,她只好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來,尔后再按照那份说明上面嘱咐的,喂食取信之后,才将那小鸟放进鸟笼。 这封信很简短,但是焚香却用了很长时间去读。 字迹似乎已经不是长亭的了,可是信里的内容却已经足够抓住焚香的信,信上说,根据焚香的描述,那个盒子多半是來自辽国的工艺,又因为乍一看是像宋人的手艺,再加上如假包换的芙蓉朝露图,充分表明这是从辽国皇宫里出來的沒错了,还说,这盒子就是他给焚香的,是从李尚那里得來,交给她,便是要警告她,李尚与萧只骨的合作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的,让她小心为上。 看过信后,焚香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之中,她也许已经有些迷茫了,不知道该信这信里的事情几分,如果说是全信,又怎么去证明这人不是背后真正主使,自己只不过是一颗棋子呢?如果说不信,这一切却又被他解释得如此顺理成章,找不到一点蹊跷的地方。 焚香被置入了这样的矛盾之中,半天都无法茅塞顿开,正在烦心时,小袖的声音又在外屋响了起來。 “夫人,大少爷差人來报,有急事想请您去书房一趟!” 焚香一抿唇,只得将那封信好好藏在了鸳鸯枕下,起身便在小袖的陪同之下往邹正言的院子里去了。 看來想要解开这个疑窦,自己必须要设法重新插手与萧只骨的交易之中才行。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一更 第五十章 交换(1) 不过片刻的功夫,当邹正言还拿着那副已经收到很久的信函愁眉不展的时候,焚香便已经站在了他的书房里,记得上一次她出现在这儿,焚香多少还是有些惧怕邹正言的,现下看來,倒也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邹正言到底是个一成不变的人,过了个把月,房间里的格局居然一点都沒变,焚香刚一进门,便径直绕过屏风到了他的书桌前。 “大哥,焚香來了!” 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所以焚香也沒有急着坐下,如果是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刚坐下却又要离开,未免太尴尬。 邹正言也沒急着答话,抬头瞧了她一眼,似乎也理解焚香为什么要这么发展,一声不吭地就将这信纸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焚香眉头一皱,似乎还不太想接。 “看了就知道了!” 邹正言扬了扬信纸,话里总是有一些不容人拒绝的意味,焚香嘴一瞥,便一把将那信纸拿了过去,这样的小动作看在邹正言眼里,根本就不是抗议,而是一种说不出來的俏皮,足够让他心情愉悦。 焚香低头看信间,就将自己的心思整个都埋了进去,根本就沒发现邹正言眉眼间的这些揶揄,信看完了,她又面无表情地将之还了回去,一句评论都沒有说,这倒是在邹正言的意料之外,到嘴边的你怎么看,就忽然变成了另外一句话。 “嗯,怎么不说话,是沒看明白么!” “不是沒看明白,是看明白了,却不知道你要什么?” 焚香一抿唇,既然话已经说开了索性便敞开了说,这么一想通,她反倒是轻松了不少,毕竟要做决策的是邹正言,并不是她自己。(.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你让我看这封信是为什么呢?是想让我随了萧只骨的意,出來代表邹家谈事情,还是要我随了你的意,继续对布庄不闻不问,这些都不是我能够做主的吧!那你给我看这封信又能够起个什么作用,我不懂!” 焚香慢条斯理地说着,最后一个字刚蹦出來人已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良久了。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才把你请來!” 邹正言难得对人开诚布公地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可是偏偏这一回却让陆焚香心中一震,像是了然了什么似的,直觉告诉她,邹正言说不定比她还要了解萧只骨的身份,乃至他在辽国契丹呼风唤雨的程度,不然单凭是一封來自一介商人的信笺,又怎么会让邹正言如此举棋不定,甚至想要改变之前的决策。 “哼哼,看那信的内容,萧只骨是铁了心要找你出面了。虽然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就这么听了话做他想做的事,未免又有些窝囊!” 邹正言半是自嘲地笑着,一边说话一边便用那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盯着焚香的侧脸瞧,最后便慢慢变成了,焚香不说话,他也不吭声,终于,焚香似乎是屈服在了这样的尴尬沉默之下,她叹了一口气道。 “看來你和我,都不知道萧只骨到底要什么?这才是最烦人的地方!” 邹正言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大哥,不如这样如何,反正契约也签了,他这封也不过是个请求信,既然是请求信,咱们就按照所谓请求信的规格处理,不回复也不做反映,继续和他按照契约上说的做生意,做完了这单反正也沒下次了,他要怎么样,还不是他的事!” 焚香笑嘻嘻说着,邹正言却是挑着一边眉毛听着,这个方法是好,但是有些……不入流了些,焚香见到邹正言脸上那一幅欲言又止的神情,便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轻轻一笑道。 “当然,这不过是焚香的想法,做不做,还要大哥來定!” 焚香说完这句话,果然便不再说一句,只是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击着扶手,剩下的,她是准备完全交给邹正言了。 过了好一阵子,邹正言大概也是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來了,只是挥了挥手道。 “你回去休息吧!这两天也是把你累着了,你这个法子,我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焚香听后,眉开眼笑,因为她知道这就是邹正言服软的前兆,她不紧不慢地从座椅上站了起來,给邹正言行了个礼之后,这才大大方方离开了邹正言的书房。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二更 第五十章 交换(2) 某日傍晚,穆长亭行色匆匆,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郑州,刚踏进这片地方,长亭禁不住感慨万分。 当日他九死一生从李尚带來的那些衙役手中逃脱,就是在这郑州附近,自那以后,他便一直昏迷不醒,在梦魇之中几经挣扎,就怕自己与焚香的最后一面竟然是那样的生死离别,从此天人永隔,再也沒有所谓的地老天荒。 长亭刚进城门之后,便在大街上闭着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睁开了眼,迅速融入到了人群之中,这一次,他是偷跑出來的,正因为是背着师傅干的事,也沒有准备多少东西,只是一把剑,一些必要的银钱与物品,仅此而已,浑身上下,并沒有一丝一毫书生的气质,现在的穆长亭俨然已是一幅江湖人的打扮。 也因为那一次乌龙的绑票,让长亭对于郑州这一带很是熟悉,走了几条街道之后,忽然一拐角,一个不起眼的酒家便在眼前,门外的装饰不过如此,一般的商贾或者旅客只要有点钱断然都不会选择这里落脚,怕就怕这是家黑店。 然而,像长亭这样绝技在身之人,又怎么会怕这样的可能性,他站在这似乎紧闭的门扉前,错落有致地敲了三下,下一秒中隔板便开了一条缝。 “……住店!” 一个脸上满是沟壑的老人打量了一眼穆长亭。 “嗯!” 长亭冷淡地点了点头,就在这说话的当儿,门板呼啦几下便全开了,可见这老人也是个练家子,不然哪里來的这么大的力气。 “请进吧!” 老人依旧面无表情,既不怕长亭手中的长剑,更不怕他那一身劲装的打扮,只是提了个并不明亮的灯笼往店子里走,长亭弯腰入内,一路走过,见了不少还在大厅里喝酒说笑的客人,在长亭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打量着长亭。 “……店家,來,这是预支给您的银钱,这一段时间我会在这里小住几日!” 长亭刚进那个还算宽敞的卧房,转头就将这几日的住宿费一并给了,老人家一手接过,便放进了怀中。 “呵呵,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你们这些个人也有不落魄的时候,给钱都给的这么利索了!” 老者一面说着,一面便怪笑起來,长亭见着他露出來的那一排黄牙,倒也沒有觉得多恶心,反而是更在意他的那些话。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店家,这怎么说!” 老人看了他一眼,似乎因为长亭的一表人才以及不赖账的品性对他多了几分好感,索性就将灯笼放在了一边道。 “怎么,莫非这位客官不是來加入他们的!” 长亭听着这问话更感奇怪,心中甚至生出一股说不出來的不安,店家见他沉默不语,心里已经了然,但是既然已经起了这个话头,索性便一并说了吧! “他们,可是寻仇而來的,若是这位客官不是和他们一路人,劝您还是住了这几天就走吧!免得被他们盯上,就不好了!” 说罢,店家便也不再说什么?一个人颤颤巍巍地走了,长亭低头一看,灯笼还在那儿,赶忙将之提了起來,刚想叫住老者,那位老人却先说话了。 “那个灯笼,客官留着用吧……客房都满了,小店已经沒有多余的烛台给这位客官用了!” 长亭一愣,看了看灯笼,又瞧了瞧远处的一片黑暗,那一句多谢,也不知道该说给谁听,值得又咽了回去,什么都沒说便关了房门。 这一夜,注定无眠。 长亭抱着剑,心里忍不住便担心起在谪仙居里还在熟睡的婉婉,自己为了能够逃出來,用了些香料让自己师妹睡了个死沉,因为是自己第一次配药,也不知道下手重不重,希望不要伤了可爱的小师妹才好。 长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到外头走廊上想着些许动静,那些人似乎是在长亭门口停了一会儿,然后便迅速离开了,长亭正觉得奇怪,若有似无地香味便从门缝钻入了鼻孔,长亭心中一震,赶忙蒙住了口鼻溜到一边打开了窗户。 这帮人,竟然对自己下熏香。 真不知道到底是要劫财还是夺命。 长亭低头往下面一瞧,见有几个黑影正从这客栈里出來,涌到了大街上,长亭见状,赶忙便躲在了一旁,也就在这时,底下的那些人中,有一人抬头看了看客栈,眼睛正好锁定楼上的几个客房,其中便有长亭住的房间。 “你们都放了熏香了!” 为头的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家伙,仔细听來,甚至还带着些女气。 “老大,您就放心吧!分量都是按照您的吩咐调配的,绝对让这些局外人睡得很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听罢,点了点头,抬头又瞧了一眼长亭的窗,脸上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似乎有什么疑问埋在心里,并沒有得到解答。 “好,咱们走!” 说着,他挥了挥手,便带着跟着自己的几个人融入到了这样的夜色之中,长亭看在眼里,心知这帮人一定是在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多管闲事,这次出來的目的本來应该是带焚香离开邹府,节外生枝,一定不利于自己的行动。 正在犹豫间,那些人已经渐渐走远,长亭愤恨地握手成拳砸了一下窗户边缘,到底是抵不过心里的那份仗义感,飞身便从窗口处跳了下地,像一只猫一样静静跟在了这帮人身后。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一更 第五十章 交换(3) 一路跟踪这伙來路不明的人,也叫穆长亭吃了不少苦头,一來是这一行人少说也有五六个,二來是这领头的人未免也太机敏,似乎是天生敏感一样。虽然内力似乎沒有长亭深厚,每次长亭靠近他们一些时,她却总会下意识地停下來四处看看,或者特意绕弯子,直到到了真正的目的地,几人在一个林荫处休憩,她都沒有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 “老大,怎么了?” 离她身边最近的那个人见这寺庙之中几乎无人,便猴急地想要翻墙而过,却被领头人一手拦住了。 “……总觉得有人跟着咱们!” 说着,她又扫了一眼背后的黑暗,几人也跟着望过去,竟然什么都沒有。 “老大,您肯定是想多了,咱们这么兜來兜去的,就算有人跟着早就晕头转向了,再说了,今天不做,明天这到嘴的肥肉就跑了,她若是离开了郑州这所尼姑庵,咱们还得到哪里去抓她!” 手下的几句话,立马便将犹豫不决的头领说动了,她点了点头,眨眼间便将插在腰间的佩剑提上來了一些。 “走!” 一声令下之后,几个身手矫健的手下便跟在她身后翻身入了尼姑庵,唯独留下一人來站岗,长亭见时机成熟,忽然便从藏身的黑暗之中猫了出來,熟练地在那人的脖颈处点了两下,这站岗的人便果真只能站岗了,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那儿,就连转头都做不到。 “得罪了!” 长亭拍了拍他,先是用他脸上的布巾蒙住了脸,这才到他前方來把那小子的衣服扒了下來,披到了自己身上。(.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也是一个翻身进到了尼姑庵,却发现四处已经无人,不过好在这尼姑庵并不大,稍微转一圈便可以逛完的格局让长亭很容易就找到了香客客房,因为之前的那些人之中,正有人蹲在那客房之下烧着什么?长亭趴伏在房顶之上,不用想也知道那一定是熏香,待到等了一时半会儿,估摸着那东西估计是起作用了,这才悄悄潜了进去,长亭正奇怪着他们是进去做什么?就见那人已经出來了,肩膀上还扛着个东西,长亭定睛一瞧,眼睛都禁不住瞪大了,原來,在那人肩膀上的分明是个女人。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正在长亭想着对策时,一声突兀的惊叫声却打破了黑夜的平静,长亭一惊,低头望过去时,正见到一些佳肴的残骸倒在了地上,有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正站在那帮劫匪不远处,随便哪个人只要往前跨一步就能够置她于死地。 长亭心中为那少女担忧,生怕这些人是杀人不眨眼之徒,让这一心救主的丫鬟无端端送了性命,然而这行人却并不是像长亭所想的那样穷凶极恶,劫持到了人之后便立马逃开了这是非之地,根本就不管这丫头在后面如何叫喊求助。 “快來人啊!,夫人被人劫走了,,快來人啊!:“ 显然这丫头是急疯了,扯开嗓子喊了半天也沒见几个尼姑过來,长亭寻思着,这帮人估摸着就是吃准了这尼姑庵里头沒有几分人气,才会这么明目张胆,既然已经得手了,就一定不会再回客栈,应该是连夜赶回自己的老巢才对。 这样的作案手法他太熟悉,根本就是冲着绑票去的,长亭寻思间,人已经到了那颗大树下,趁着这帮人还沒來,代替了那个被点了穴道的人站在了那儿。 “走了,愣子:“ 过了那么一两秒钟,得手的同伙奔跑而过,只是对了长亭招呼了一声,便急着往既定路线奔,长亭穿着一身那个所谓二愣子的衣,唯独这佩剑是云泥之别,他沉默着抬头望了这帮行色匆匆的亡命之徒一眼,明知道自己这样下去弄不好会违背自己出來的初衷,却还是跟了上去。 穆长亭,就是这么一个侠骨柔情的人吧!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二更 第五十章 交换(4) 果然和穆长亭所料无差,这伙人的行动力很强,组织纪律性也很好,劫了人之后便匆忙往与郑州相反的方向去,因为今夜乌云密布,根本就沒有一丁点亮光,长亭也不好根据月亮与星星來判定此时此刻他们目的地的方向。 跟着这队人默默跑了一阵,长亭依旧脸不红心不跳,但是这帮鸡鸣狗盗之人明显是有些不行了,速度都慢了不少,长亭见状,也聪明地放缓了脚步,就怕别人看出什么端倪來,几人又行进了一阵,忽然便在一个密林深处停住了脚步。 “老大,就在这里接头么!” 领头人点了点头,长亭抬头瞧着他,发现这密林里实在是太黑了,就算站得怎么近,都沒办法完全看清对方的脸,忽然他的警惕性也松懈了下來,刚才自己暴露在尼姑庵的灯光之下他们都沒怎么认出自己來,现下到了这块地方一定更不会了,只要自己不出大差错,会更加安全。 “总算是把这娘们给抓到了,哼,到时候爷得先爽一下,再把这烂货还给那个畜生!” 站在长亭身前的那个人向前挪了一步,捏起了现在还在另一个同伴肩膀上浑水的女子的脸孔,他的力气用得可大,长亭依稀能够听见女子痛苦的**声。 “你胡说什么?这女人是用來换钱财的,而且咱们要的是她夫君的命!” 那领头人立马回话了,却并沒有打开这男人的脏手,任他在这昏过去的女子脸上与身上抚摸,领头人在黑暗之中听着这暧昧的声响,眉头一皱,眼里满是厌恶,却也知道现下不是内讧的时候,于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之后便再也不吭声了。[.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你最好还是别弄醒了她,不然,咱们整个计划都泡汤了!” 这个小插曲一过,几人间又是一阵沉默,又干站了一会儿,长亭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也觉得应该过了挺久,四周还是静悄悄的。虽然说是接头,也沒见有其他人过來,终于,这一伙宵小之中有人吭声道。 “老大,他们怎么还不來!” 领头人不语,似乎也是在担心着什么?半晌才道。 “再等等!” 话音刚落,被熏晕过去了的人质却在这个时候有了些微的动静,那些人因为正忙着观察路上的情况,竟然一个一个将这要命的状况给忽略掉了。 长亭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长剑,慢慢走近了那女子,因为背这女子的男人就站在队伍最后,对于长亭來说也算好下手,只不过他唯一沒把握的是,这女子到底吸入了多少熏香,身子能不能勉强撑起來逃命,正在这里想着的时候,那女人却已经神智清醒了一半,见自己正被一个男人像扛米袋一样扛着,失声便叫了出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你,你们做什么……” 底气虽然不足,却已足够让每个盗匪听到她的声音,长亭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不自觉便站得离她更紧了,那领头人似乎也是被惊到了,压根就沒料到这女人竟然可以醒得这么快,她一路拨开手下走到了队伍最后面,见到正在拼命挣扎却无力反抗的女子,半晌都沒说话,忽然便一把将她身边的一个手下抓了过來道。 “你不是说放了足够多的熏香么,!” “……是,是……小的也不明白她怎么会醒來得这么早!” “哼!” 领头人将那人的衣领一把甩开,又多瞧了那女子几眼,她忽然意识到,或许根本就不是他们自己出的问題,而是这等待的时间太长,按照原來的计划,早就应该回到了他们的寨子里才对。 “老大,人來了!” 一阵略带欢快的禀报声打破了这队伍后的冷凝的气氛,那领头人轻啧了一声,只是留下了个简单的命令便先只身上了官道走到了那辆马车之前。 “把她放下來,绑了她,塞住她的嘴!” “是!” 很显然,这个柔弱的女子也听到了命令的内容,被大块头放下來的那一刻便在拼命挣扎着,更在别人往她嘴里塞布团的时候咬了那人一口。 啪地一声脆响,随之而來的是女子轻声的抽泣声。 “奶奶的赶咬我,回了寨子就上了你!” 说罢,那人便将布团丢到了长亭身上,自己却先离开了。 “愣子你去把她给绑了,叫她老实点,!” 长亭手里握着那些东西,沉默地点了点头,心想这真是天赐良机,那人走远之后,他便立马凑近了那女子,女人见他凑近,全身都在发抖,哭得更厉害,长亭索性便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 “你就这么哭,别怕,我是來救你的!” 话音刚落,女子的身子明显一颤,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满脸震惊地瞧着他。 “……你能走么!” 长亭双手并用,似乎是在绑上她,其实是在为她把脉看她的身体状况,那女子愣了半晌,好半天才轻声道。 “能走的……你……” “好,那你先站起來,双手装作被绑的模样,这个布团你咬着,我扶着你走了七步之后,说跑你就不要回头看,往林子深处去就是了,这个你带上,是信号弹,确定沒人追你了你再燃起來,我会看到这个东西就去找你的,听明白了么!” 长亭一股脑地吩咐了好些话,见那女人沒吭声,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嗯……我……你……” 那女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大概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要去确认,可是她刚开口,匪徒那边就传來了催促声,长亭压低了嗓子简单应了一句,回过头來一把抓住了女子的胳膊。 “现在开始数步子了,记住,是七步!” 女子木讷地点了点头,身子总在不自主地颤抖着,长亭见到她这幅模样,心中也沒底,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够抵挡几人,又不知道这女的到底会不会有这么大的毅力,真按照他所说的计划去做。 胡思乱想间,七步已成。 “跑!” 长亭忽然将之猛地一推,让她少走了不少路,下一秒,他便拔出了长剑守在了女子逃开的地方,看那样子,是打算血战到底,任谁都不能通过。 “你是谁!” 刚开始几个匪徒都被这样的状态搞蒙了,就是离长亭最近的那个人最先反应过來,叫了一声便扑了上去,长亭轻轻一挑,便刺中了那人的腋窝以下的部位,又是一拔剑,鲜血便顺着剑端滴了下來,长亭轻声一哼,趁着他们还在呆愣的时候,转身也向密林里去了。 “追,!” 那领头人也还算冷静,并沒有因为手下的慌乱而沒了主张,她见长亭似乎想要逃,赶紧一挥手便带了手下的几人也埋身进了密林之中。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一更 第五十章 交换(5) 黑暗之中,尚雨诺沒命地往前奔跑着,她此时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唯一不灭的便是逃脱的希望,或许还有李尚的那张脸,本來雨诺前來郑州旁边这一僻静的尼姑庵,完全是想要为李尚和他们这一对平凡的小夫妻祈福罢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结婚已有两年有余,她却并沒有为李家添丁,李尚虽然并沒有说她的不是,自小便被传统理念耳濡目染的雨诺难免会为此寝食难安,再加上最近她与李尚两人的关系愈加趋于缓和,雨诺心想这大概是上天的预兆,便來了这家听说很是灵验的尼姑庵吃斋念佛,眼看着明日就可以回去了,哪里想到却碰到这样的事情。 雨诺一边跑着,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了下來,跑了多久,便哭了多久,突然,她脚下一个沒踩好,便重重摔在了地上,不过还好这一片都是草丛,也并沒有摔伤,可是这么一绊倒,却叫雨诺并不坚强的意志瞬间崩塌,直觉告诉她自己,她是很难再站起來了,更不用说什么前进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正在雨诺趴在草地上绝望地哭着时,一个有力的手臂又再一次出现,将她一把从地上捞了起來。 “快走,他们还在追!” 听那个声音,雨诺便知道是先前说要救自己的那个男人,她像是抓住一颗救命稻草一样拼命抓着那男子的手臂,甚至指甲都抠进了那男人的肉里,可是这男子却并沒有责怪或者吃疼,一心一意都在将她救出火坑上。 两人一起跑了一阵,后面便传來了杂乱的脚步声,雨诺心惊胆颤,脚下更沒了力气,男人将她硬拉着逃命,最后也觉得手上越來越重,转头看这女人,却见她虚汗直流,一脸苍白。 “你怎么了?” 长亭心里发紧,不自觉便又把上了雨诺的脉象,若有似无的跳动告诉他这女人的身子很虚,再这么跑下去,就算是逃过了这帮盗匪的魔爪,也逃不过鬼门关前的牛头马面。 “我……我……” 雨诺身子生來就虚弱,特别是做不來激烈的事情,以前李尚与她行房事的时候,若是带着些怒气激进了些都可以要了她半条命,更何况是这样的亡命奔逃,她抬起头來望着这一心要救他的男人,却发现自己的视线越來越模糊,她又惊又怕,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來。 “……得罪了!” 长亭一手将她揽过來,将之抱进了怀里,只见出了密林之后,便是一片空旷的草地,这些野草沒有人为因素的干预,却也长得和人一般高,长亭心生一计,便一把抱起柔弱的雨诺钻进了这个草丛,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眼,正在这时,天空之中已是拨开乌云见明月,长亭抬头一瞧,似乎还有几颗星星闪烁。 太好了,这么一來他可以知道往哪里走才是了。 长亭喜上眉梢,刚行了几步又停了下來。 月亮与星星在此时对于长亭來说就是一把双刃剑,他们的位置可以让长亭确定方向沒错,可是他们的光亮也足够暴露长亭的位置,若说他是孤身一人,倒也好说,凭这一人一剑,难道还突破不了那些杂鱼的围攻。 只是…… 长亭低头瞧了一眼脸上沒有办点血色的雨诺。 带着这么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子,若是出了这草丛,便一定会被他们一眼瞧见,到时候别说逃命了,自己说不定都得搭进去。 哎,这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正在长亭踌躇的时候,一只小手毫无预警地摸到了他身边。 “谁!” 长亭一惊,就要让开,哪知道那只小手的速度比他更快,先一步就抓住了他的腰带。 “师兄,是我!” 婉婉嘟着嘴,从草丛里头蹿了出來,长亭望着这张稚气未脱的笑脸,惊诧了半天。 “你……怎么……” 自己不是用熏香将她给迷晕了吗?怎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哼,你以为你那些熏香弄得晕我不成,我可是百毒不侵的!” 婉婉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屑的回答让长亭一阵尴尬。 “可是我不晕,又怎么能够放你出來呢?所以……我先装晕,然后再跟着你,把你和小桃姐姐安全带回去的话,师傅就不会怪我了!” 说罢,婉婉便一把抓住了长亭的手。 “不行,他们还追着咱们呢?不如你带这位夫人离开,就送到郑州城外的那座尼姑庵,我留下來堵住他们!” “哎呀,她这么重,又不能跑,我一个人带她不动的!” 婉婉皱了皱鼻子,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些体弱多病的官家小姐。 “你就放心跟我走來吧!那边的人,有人去解决!” 长亭听着疑惑,却又不得不跟着婉婉的带路去。 “还有人跟你來!” 长亭问了半晌,婉婉都沒说话,直到出了这片草丛,长亭才听到婉婉的声音。 “申屠说他遇到故人了,所以这是他的事,让他一个人解决!”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二更 第五十章 交换(6) 尚雨诺逃了,还是被一个混进來的无名小卒放跑的,更让沈冰气急败坏的是,这个人浑水摸鱼进來,自己竟然全然沒发觉,这还是一次精心计划了的绑票,不需要杀人越货,也不用有有去无回的自觉,可是就是这么一次看似平静的生意,竟然也可以因为自己的有所疏忽而泡汤。 沈冰倒不是因为达不到目的有多沮丧,全然是因为如果尚雨诺跑了,弄不好自己手下的兄弟有性命之忧,而且还会让他们再也找不到李尚本人來报仇雪恨。 “老大,哪里都找不见啊!这里的杂草太多了!” 正在沈冰利落地挥剑砍断这些齐人高的青草时,其中一个手下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來。 沈冰听罢,神色更是一冷,而这个时候又有一个手下來到了他们二人的身边。 “老大,咱们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倒不如干脆一把火烧了这片地,看他们是出來还是不出來!” 这个办法狠厉而又有效,沈冰却有些犹豫了,她是要李尚的性命沒错,却不是那两个无辜的人命,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不行,咱们就算在这里点火,一时半会也烧不到他们的那个地方,反倒是把周遭的农户给引了过來就不好了!” 可是?就算心里不答应,也要能够给一个服众的理由,沈冰叹了一口气,抬头一望便见到了满天繁星,其中北斗七星之中的那颗启明星尤为明显。 沈冰眼睛一亮,不禁大胆猜测,那个人想要带着尚雨诺逃命,会不会往郑州方向去,回那个尼姑庵和尚雨诺的家人会和,刚这么想,沈冰的手便抬起來指向了北方的方向。 “我往北方去追,其余的人,往其他方向都看看!” 现在她要的是万无一失,所以每个可能性都不能放过,那个神秘男人不是傻子,武功底子也不错,她能够想到的事情,他必然会想到。 “好!” 手下们四散开來,与沈冰所吩咐的那样,往其他方向结伴而行,沈冰则孤身一人往北方行去。 行了几步,确实看到了有青草被压,人行过的痕迹,沈冰停顿了一下,心里依稀燃起了希望,赶忙加紧了追击的速度,可是刚走了一段,从草丛里突然出來了一个黑影,他身形壮硕,只是往那里一站就把沈冰的去路完完全全地挡住了。 沈冰一惊,第一眼就知道这绝对不是那个男人的体型,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她在下一秒便拔出了佩剑,毫不留情地往那黑影身上刺了过去。 那黑影看似笨重,却很是灵巧,见有亮光刺來,只是轻微侧了侧身子,紧接着便一把将沈冰用剑的手腕给捏住了。 “沈冰,是我:“ 黑影突然的一句轻喝,让沈冰怔愣在那儿,她脸上的狰狞之色就像变戏法一样,在这一句话的时间内变成了一脸惊讶与温柔似水。 “……申屠,申屠:“ 这个姓氏,她曾经一直都不敢提起,就连想都不敢想,就怕只是单单两个沒有情感的字会让她的坚强土崩瓦解,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名字对她來说是魔咒,只要喃喃一念,就足够让她丢盔弃甲。 “……是我:“ 申屠不弃似乎也察觉出了沈冰心中的震撼与犹豫,为了能够排解她心中的这些杂乱,申屠终究从黑暗之中走了出來,站在了与沈冰很近的一个地方,轻声又确认了一句。 “真是你……你,你不是被李尚带來的人给围住了么!” 沈冰说着,声音都在微微颤抖,那一天的事情历历在目,因为李尚的背叛,大家都像炸了锅一样,毕竟是乌合之众,到了关键时刻就成了一盘散沙,在官府有组织的冲击之下,沈冰和追云寨不少精壮主力都走散了,只带了几个人突出了重围,可是当他们逃出來之后,却便寻不到申屠不弃,刚开始以为申屠还被那些人禁锢在客栈小房里,然而一间一间小屋都沒找到人。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到了这时候,大家都知道这是有了内鬼,刚开始别人都笃定这内鬼一定是带着邹家那位夫人逃了的穆长亭,沈冰却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查到了完全不同的结果。 “本來……我带着剩下的兄弟回了追云寨是想过平静日子,等到休整以后再东山再起,可是在打探你和穆长亭的消息时,我却发现……原來那一切,都是李尚搞的鬼,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一寨之主,更不是什么草莽,他是朝廷的人,是皇亲国戚!” 申屠见沈冰越说越激动,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道。 “我都知道!” “……你知道!” 沈冰愣了半晌,这才回过神來。 “嗯,我知道,我不仅知道李尚的身份,我还见过他的夫人,沈冰,你绑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夫人吧!” 申屠点了点头,他的话未免太在沈冰的意料之外,惊得她倒退了好几步,这才站定。 “……你怎么知道的!” 沈冰现下心如乱麻,不知道问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意义,可是她需要一个答案,她太需要一个答案了。 申屠沉默间,抬手便握住了她的手,似乎是想卸下她的剑,沈冰又是往后一退,剑已经横在两人之间,指向了她的心上人。 “你别过來,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冰,这些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带着兄弟们回追云寨吧!我自有主张!” “主张!” 沈冰听到他这样的话,突然便笑了出來。虽然是笑,却又有眼泪掉落,这大概是她长这么大以來,第一次脸上有这么多种颜色,这么多种表情。 “你有什么主张,你能有什么主张,你知道么,这个尚雨诺我们可是盯了好久了,终于逮了这个机会來擒她,有了她就可以和李尚讲条件,甚至,甚至是要了那个贼人的命!” 申屠一皱眉,实在是不忍心见到沈冰被这滔天怒焰给烧得面目全非,失去理智,恍然间,他才突然明白了长亭的师傅不羁老人的那些话,原來自己当日被仇恨蒙蔽了理智的时候,竟然是这么一幅让人愕然的模样。 亲者痛,仇者快。 “……我去过李尚府邸了,不然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女子就是尚雨诺呢?我不仅见过尚雨诺本人,也还见过李尚,所以,你完全可以相信我,我自由主张,回去吧!你们回追云寨之后,便好好营生,不要再做这种刀口上舔血的事情了!” “哈哈……哈哈哈……什么?我听错了吧!申屠不弃,这是你说出來的话么,是你申屠说出來的话么,当日钟青谱劝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的,你都忘记了,怎么现在你说的这些话,反倒是当日钟青谱说得一样!” “沈冰……” 申屠上前,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沈冰的长剑却并沒放下。 “你什么都别说了,若想拦我,就拔剑吧!” “……沈冰!” 申屠双拳握紧,身侧的佩剑并沒有被他抽出。 “我叫你拔剑!” 像是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一样,沈冰大声喊出,惊飞了草丛里尚在休憩的鸟雀,在婉婉的带领下,抱着尚雨诺走出这像迷雾阵一样的草丛的穆长亭,猛地回头,正好瞧见这些惊弓之鸟。 “……婉婉,不如我回去看看!” 穆长亭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要婉婉照料尚雨诺。 “你不用去,他在和他老相好掐架,我们去做什么?不去!” 婉婉赌气似地一跺脚,继续当她的向导,穆长亭听着这话觉着尴尬,又总觉得不管不好,还想劝婉婉一两句,这小丫头早就跑得沒影了,穆长亭低头看了一眼还在自己怀里昏迷着的尚雨诺,知道相比之下,大概将这位夫人送回尼姑庵才是头等大事,这才强压下自己对申屠兄的担心,紧随在婉婉身后,消失在了草丛尽头。 “……我是不会对你拔剑的!” 另一边,两个人僵持了良久,申屠忽然笑了出來,他将插在腰间的长剑一抽,连着剑鞘一道就这么丢在了地上。 沈冰眼中有泪,任何假装的坚强都被这只字片语给软化了,冤家,真是冤家,谁叫她沈冰心里已经藏了他这么多年,对他的情只是一天比一天更盛,却并沒见少呢? “你这是做什么……“ 沈冰的错乱他看在了眼里,却并沒有多少犹豫,为了能够避免不必要的血流成河,申屠还是决议这么做,他不仅丢了剑,还一步一步地走近沈冰,就算横在他们之间的沟壑并沒有填平,就算这柄冰冷的长剑并沒有放下。 “你这是做什么?” 他往前一步,沈冰就退后一步,可是最后这剑尖还是顶在了申屠的肩膀上,沈冰浑身一抖,几乎濒临崩溃,她无助地哭喊,终究是让申屠停了下來。 “回去吧!我申屠沒有什么好留给你的,那把佩剑就当是礼物送给你了,作为交换,希望你能够过一个正常女人的生活,不是这种漫无目的的以卵击石,剩下的,由我來做!” 申屠说着,一手将那长剑慢慢拨开,转身便要走。 “等等,你这又要去哪儿!” 沈冰开口叫住了他,其实,她是在挽留。 “……去做该做的事情,沈冰,带着兄弟们,回去吧!有缘再见!” 说话间,申屠便已经沒了踪影,只留下那一把长剑,告诉沈冰他果真來过,沈冰拖着疲惫的身躯,忽然就在这佩剑前跪了下來,终究是敌不过心中的悲苦与委屈,她就这么一个人在这呜咽的风里,抱着一把男人的长剑,呜呜哭了出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几日就一更~ 五十一章 真相(1) 好歹清静了几天的邹府,忽然间事情又一起來了,邹正言对于萧只骨暧昧不明的请求信或者并不强硬的见面请求一律采取了回避态度,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这位耐性好的辽国商人也有些沉不住气了,约见邹正言的次数就更加频繁。(.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虽然明明知道邹正言根本就不会在自己失去耐心之前与他见面,但是却是不得不做的事情,自己有所表示,有所反映,邹正言的心里就永远装着这件事。 两个城府深的人,各自对各自的秘密守口如瓶,孤身一人地抵抗着对方沉默的进攻,这是一场不能向外人言明的拉锯战,而邹正言也明白,自己所采用的计策实在不是什么高明正大的手段。 这几日,邹府上上下下正在一心一意地忙着三少爷大婚的事情,从聘礼到结婚用品,本來应该由管内务的良玉打理,可是自从小伊被打发回曹府之后,曹良玉心里的疙瘩就一直沒有解开,刚开始还可以振作,越是忙到后头,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操劳,双双败下阵來。 担子,突然又落到了焚香肩上。 若是换做是其他人的终身大事,焚香断然不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因为这分明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若是有疏漏,老夫人不喜欢;做好了也不见得有奖赏,而且更会让曹良玉记恨,觉得是她抢了她的所有。 可是这毕竟是正耀与良婉的大事,焚香觉着,为了他们尽心尽力总归是值得的。 “二少夫人,您看看,这是下聘礼的单子!” 焚香此刻坐在小厅里,正与宜君聊天,就有一位大丫鬟捧着礼单进來了,焚香不好意思地对宜君笑了笑,这才将之仔细过目,只是扫了片刻,就知道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这人似乎应该再加三担彩绸,曹家与咱们是亲上加亲,总归是要再添些聘礼的,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你们便这么给布庄库房说说,到时候再带个库房的账簿來让我瞧瞧,咱们囤着些什么?我挑了些样品之后,就照那个样品再加三担吧!” 宜君在一旁听着焚香的吩咐,心中满是赞赏,之前曹良玉主持大局的时候她也见过,别看这曹良玉平日里温温柔柔,特别是对邹家人一个话題不对就可以迸出几滴泪來,对待下人的那个架势,却是毫不含糊,说严厉,仿佛又不是那么确切,在宜君瞧來,似乎是冷漠多些,反观焚香,不管是做什么事,还是吩咐什么话,总是平常的语调,重在以理服人,也难怪只是短短几日相处下來,这几个大丫鬟都对她刮目相看了,只不过,大家对二少夫人的赞赏都不敢说出來,就怕惹了大夫人和老夫人的不高兴。 “行了,去吧!” 宜君正在这么自顾自地想着事情,焚香这一边便已经将一些琐碎的事情林林总总都交待完了,转过头來,见宜君望着自己笑,就觉得奇怪。 “姐姐,怎么这么瞧着我!” “你倒是想得周到,母亲还说让我來帮衬帮衬你,现在看來,这差事我接了也无妨,不过是到你身边來坐坐喝喝茶罢了,正好休息休息!” 说着,两人便是相视一笑,焚香到底是不过十七岁的女孩,听到沉稳惯了的大姐对自己满口赞扬,不自觉脸上便起了红晕。 “姐姐这么说真是折煞焚香了,焚香还不是想着能够为三弟的终身大事尽些绵薄之力,如此不自量力的行为,还被姐姐这么说笑,真是不公平!” 焚香撅了撅嘴,佯装生气地开了句玩笑话,忽然话锋一转,话題不可避免地便到了曹良玉身上。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对了,不知道大嫂的病怎么样了!” 宜君一听到焚香提那个曹良玉,就觉得头疼,叹了一口气道。 “还能怎么样,病得下不來床,终日以泪洗面的,良婉喜气洋洋地去了,都被她弄得满脸愁容的回來,你是不知道,现下她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赌什么气呢?谁差给她的贴身奴婢她都不要,正言也拿他沒办法,这件事我又不敢告诉母亲,省的背后人说我是告黑状,反倒是好心当驴肝肺!” 焚香听着曹良玉的状况,只觉得可怜,曹伊人固然不值得人怜惜,但是他们二人之间情同姐妹的关系焚香多多少少也是能够理解的,然而曹良玉这么任性,又是随了谁的意愿,做给谁看的呢?莫非是想要邹正言來哄她。 焚香有了这个怪异的想法之后,浑身上下都不自在,那个邹正言根本就是个冷血生物,娶曹良玉对他來说不过是计谋之一,又怎么会真的怜香惜玉,良玉越这样闹,反而会将邹正言越往艳歌的怀里推,不过,这艳歌也是自己弄过來的,焚香低头,也不好说什么? “那可是找过郎中看过了!” 她抬头又问,宜君吃了一块枣泥糕,用帕子擦了擦手道。 “看了,怎么沒看,她可是母亲的心肝宝贝,生病了还不给看能行么,可是……大夫也瞧不出來什么?便说精心调养,把心放开就好!” “哦……原來是这样……” 焚香笑了笑,便不再说话了,全当自己沒懂这话里的意思,也真是难为了这个大夫,明明是别人沒病,还一定要这么委婉地说出來,谁听了都是一件憋屈的事情。 两人沉默了一阵,宜君倒是先开了口。 “你说再增三担彩绸,其他的地方是否也有改动!” “改动倒不敢说,都是按照婆婆的吩咐去做的,富贵饼,金钗衣帛,样样不缺,就是……这再加三担彩绸,不知道邹府的库房里狗不过,焚香想,若是不够,焚香当日也带过來不少嫁妆,全是不曾用过的东西,若是婆婆答应了,便先用着这个,毕竟,布庄库房里的那些珠布香帛,都是要给辽国人做生意的吧!” “是啊!是这么个理!” 宜君点了点头,连连称是,刚还想要说些什么?姑嫂之间的谈话就被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给打断了。 “布庄的库房,但凡有多少彩绸,都取了去吧!萧只骨那边,根本就不用迁就!” 焚香听着这话,不转头都知道是邹正言回來了。 “哟,怎么这个时候就回來了!” 果不其然,坐在焚香对面的宜君站起身來,便将邹正言迎了进來。 “嗯,回來得早些,正好和你们商量一下三弟的婚事,在则也好去陪陪良玉!” 焚香低着头,暗地里不屑地撇了撇嘴,她最受不了的就是邹正言这幅道貌岸然的嘴脸,说的和做的从來都不一致,这才是为什么他的心思那么难猜的主要原因。 “嗯,弟妹,你和姐姐商量得怎么样了!” 邹正言瞧见焚香见他來了也不吭声,索性就坐到了她对面,让她抬头说话的时候时时刻刻都能瞧见自己的这张脸。 “哦,刚才焚香和我都商量得差不多了,就愁这布匹够不够,弟弟,果真是可以从库房里取布,不用去管和萧公子的盟约么!” 宜君也不知道是沒看民百他们之间的尴尬,还是压根儿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协调的气氛,邹正言问了什么?她就像往常一样答什么? “倒不是说不用去管,只不过现下根本就不用着急,要运去大辽的那一千担货品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余下的也不会马上便送过去,咱们作坊现下都还在赶工呢?已经弄出來的那些,先拿着给良婉下聘礼便是!” 正言一边说着,一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好整以暇的模样真是让焚香又好气又好笑,自始至终,她都沒有再说一句话,全让宜君做自己的代言人。 “既然如此,这些琐事就不用你去操心了,你回來得这么早,还是快去瞧瞧良玉吧!她一个人成天就在那院子里,说话的人都沒一个,怪可怜的!” 宜君话音刚落,焚香似乎听到邹正言若有似无地冷哼了一声,讽刺意味十分明显,然而他却并沒有说什么?反而是难得顺从地站了起來。 “请了几个大夫,都是一个结果,良玉的病也不见好,也不知道母亲肯不肯为儿子走一趟,请个太医过來看看!” “太医!” 焚香与宜君异口同声地反问着,只不过焚香还在发愣的时候,宜君的脑筋却转得快。 “你若要个太医给良玉瞧瞧,倒也不是一件难事,这些天宫里开恩,就给咱们母亲拨了个医校,你也见过的,就是钟大人,你若想要个好大夫好好瞧瞧良玉的病,钟大夫定然是不二人选!” 邹正言听罢,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道。 “哦,那是自然最好不过了,弟妹,你说呢?” 若说焚香之前并不确定邹正言是否是有意而为之,当他反问自己这句话时,她心中便已明了,邹正言似乎是故意要把钟青谱拉到他的势力范围以内,让青谱成为他熟悉的人。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五十一章 真相(2) 焚香还沒反映过來时,这事情便就因为宜君的欣然答应而一锤定音了,焚香见状,开了几次口都想阻止,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思來想去,还是打算单独找邹正言,因为焚香很清楚,她与邹正言二人现下的关系,说清白也不清白,正好便可用暧昧來形容,与其对他委婉,还不如单刀直入得好。(.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呵呵,那好,敢问姐姐一句,钟大夫现在可就在府里!” 邹正言笑了笑,刚进家门的时候就听重仪向他汇报说,现下正是老夫人用药的时间,一般这个时候,钟青谱都会伴在左右,老老实实不曾离开半步,他这么一问,只不过是为了更确定而已,再然,当着焚香的面提出來,也正好可以让这女人吃吃瘪。 “在的!” 宜君含笑答之,全然沒有发现自己已经又被大弟弟利用了一回,小厅里一阵说不出來的微妙的气氛在蔓延,转眼间又烟消云散了,邹正言好整以暇地用指尖敲击着梨花木的座椅扶手,焚香低垂着眼帘看着,发现他只要高兴了,总会有这样的动作。 “好了,姐姐,该说的都说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这就去母亲那儿走一趟!” 突然他站起身來,话语里尽是恭维劲儿,别说是宜君,就连焚香都有些诧异。 “说忙也不忙,你去母亲那儿,总得有个人给你引路才是吧!”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姐弟,眼见着邹正言对自己的态度愈加缓和,宜君连高兴都來不及,又哪里会去多想这此中意味,当现实更伤人的时候,人们出于自我保护,往往就不会去在意这所谓的现实,反而更愿意相信表面的东西。 “引路人这里可是有个现成的呀,喏,这二弟妹还站在一边呢?可是邹家的生意,就全凭姐姐一个了!” 焚香默默跟在这姐弟二人身后,正在寻思着该抓住一个怎样合适的时机将肚子里的疑问一股脑都倒出來,哪里知道邹正言却摆出了请君入瓮的阵势,焚香心中愤愤不平,实在不愿意掉进他设好的陷阱里,可是事关钟青谱,她就算心中隐隐知道邹正言对自己是感兴趣的,暂时不会动自己,却担心他会对青谱做什么?不管是他的身世还是他现在青谱所处的位置,都让他有了一错永不翻身的危险,所以,焚香选择了沉默,邹正言也知道,她会选择沉默,被动地配合他。 “那好吧!弟妹,你引了路做了这个向导之后就快些回去休息吧!这两天,真是累到你了!” 宜君说着,便抚了抚焚香的脸,邹家人心知肚明,陆焚香自进府以來老夫人就特别不待见她,若说当初邹老夫人有多宠正行,现下就对陆焚香有多冷漠,只不过女人心,海底针,更何况是用这海底针去肚量另外一颗针,所以宜君一直都猜不透老夫人真正的想法,若说是害怕焚香心机重,终有一天会夺了邹家的权,老夫人才会刻意疏远焚香,却在良玉撒手不管正事的时候,总把烂摊子丢给焚香。 反观焚香,即便自己的婆婆态度多么恶劣,大嫂又对她的态度有多么冷漠,她从來都不会说半句怨言,见人总是笑着,该她做的事情都会做,逾矩了的事情都会请示了以后再行动,几乎是不出错一点,这样的乖巧,让宜君既有芥蒂又心疼。 “姐姐,我会的,您还是快些把这些琐事都办完了,早些回來,我也好有个人商量不是!” 焚香一笑,握住了她的手,宜君点了点头,知她说的是心里话,邹正耀结婚是邹府的大事,又加上他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并与曹家千金联姻,这婚事当然是要办得隆重些,可是这一隆重,杂事就多,本來压根就沒焚香什么事,良玉却在这紧要关头闹病症,所有事情便又砸到了焚香头上,从派发喜帖这等小事到制定菜谱酒席规格,都要经她手,沒个人商量是不行的,焚香自然不能去找老夫人商量,一來老人身体本來就不好,这二一來照老夫人和焚香这关系,也不指望焚香能够找到她來商量这种大事,眼下宜君对她來说,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好,好,去去就來,晚上咱们就一起吃饭好了,一边吃,一边说!” 宜君一边说着,一边将焚香的手握了握,这才放开,带着站在一边沉默了很久的瑛姑往门外走,焚香双眼追着宜君远去的背影,一路上也瞧见了不少正在忙碌的仆人,这邹正耀啊!还果真是邹府的掌上明珠,可是听巧语说,邹正行在的时候,老夫人爱他胜过任何人,真不知道自己那个鬼丈夫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竟然能够如此惹人喜欢。 “走了,再不去,钟大夫便要离开了!” 焚香一时想出了神,便站在那儿沒动,送走了宜君的正言回过头來见她杵在那儿,慢条斯理地给了句话,焚香应声抬头,满眼的冰冷。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说着,她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正言身边,与之并肩而行。 “哼,大姐刚走,就露狐狸尾巴了!” 邹正言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跟着焚香的步调,就跟散步似的,他嘴上说得很赶,行动上却很是悠闲。 “看清楚了那条尾巴是谁的再说话!” 焚香虽然不看他,嘴上却一点都沒吃亏,正言闻言一笑,似乎这样的斗嘴让他心情甚好。 “……你到底是真关心曹良玉,还是另有所图!” 眼看着老夫人的院落进在眼前,经过小花园时焚香终于出声打破了沉默,她知道如果现在不问,走出了那道直通老夫人小院的元宝门,自己就沒机会得到一个答案了。 “你说呢?” 相比于焚香的浮躁,邹正言表现得很稳,四平八稳到焚香想张牙舞爪地撕破了他这个总是带笑的嘴脸才解恨,焚香咬了咬牙,告诉自己要冷静,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声音才不至于那么颤抖。 “我看不是前者!” “聪明!” 邹正言一笑,突然伸手点了点焚香的鼻头,这一次焚香沒有躲,因为为了钟青谱,她是有求于人的。 “那你是想要什么?” 焚香咬了咬牙,又紧紧逼问道,正言却在这时往那个元宝门望去,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似乎还是依稀能够瞧见老夫人卧房前的动静,也就是说,有沒有人从那里出來,他一眼就能够看到。 “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我想请钟大夫去给良玉看病!” “……良玉生病不是一两天了,钟大人在这里给婆婆看病也不是一两天了,你真有这份心,何必今天才说,还特意支开了大姐來找我引路,邹正言,事出有因,你做事向來都是要个结果要个回报,别告诉我你是一时兴起,我陆焚香不信!”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眼睁睁地瞧见一头连自己都要敬而远之的狼正瞪着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瞧着自己的发小,就算是沉稳惯了的陆焚香都沒了平常的冷静,她一股脑说完这些话以后就连身子都有些发抖,正言回过头來瞧她的时候,她正攥着一双拳头,眼神狠厉地瞧着自己。 那模样,似乎是在用生命守护一件她视如珍宝的东西一般,神圣不可让人侵犯,这样的视死如归搅得邹正言心里又是一抽一抽地疼,半晌,他才轻声说道。 “陆焚香,你在乎的东西可真多!” 被这么一说,焚香彻底地愣住了,带着些狐疑又警惕地瞧着邹正言,与其说她在盯着他这个人,倒不如说她是在盯着他的嘴,她倒要看看,这一次邹正言又在卖什么药,又要说出什么话來。 “好吧!便明说了吧!其实也沒什么?我就觉得,这钟大人的身世可真是稀奇,陆焚香,他……和你是同乡吧!” 焚香心里隐隐一惊,却并沒有表露出來。 “是同乡,这一早就说过了,怎么,你到现在还有疑问不成!” “哼哼,你和他可不是同乡这么简单,既然都是一起从小玩到大的两小无猜之人,怎么刚开始在邹府里相见的时候,都不说认识呢?” 邹正言似乎是有备而來,并不急着将所有真实全都说出來,而是一点一点地透露,为的就是将陆焚香逼入绝境,这一回,焚香选择了沉默,其实知道他们二人是青梅竹马也沒什么?顶多便是让这个喜怒无常的邹正言再发一顿火罢了,可是从他的笑容看來,他似乎知道地不止这些,若是关乎到青谱的身世,那便糟了,焚香一闭眼,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她的拳头慢慢松开,打算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 “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焚香这样的回答让邹正言心里也是一惊,看了她良久才不情愿地说道。 “不是我要你做什么?而是李尚让你做什么?” “李尚!” 焚香猛地抬起头來,这才发现邹正言与她的脸色一样不好。 “嗯,是他,他便说自己手里攥着的秘密,足够让你愿意点头和她见面,即便你怎么躲都沒用!” 邹正言叹了一口气,沒有说下去,那一次他在艳歌的地方见了李尚,那家伙又拿前尘往事來威胁,说了那么多话,做了那么多事就为了和陆焚香见一面,说是生意的事情,可是邹正言又怎么会信,怎奈把柄太多,他又是皇亲国戚一时间动不了他,便只好替他跑了这趟差事,传了这个话。 本來邹正言心里是希望这些话一点作用都沒有的,可是看到焚香慢慢放弃反抗他的心就越是觉得冰凉。 “……原來是他!” 焚香神色凝重地沉吟着,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老夫人卧房的门开了,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袖口,继续往那方向瞧,却对着邹正言继续着刚才的话題。 “他有什么要求!” “……三日后,午时,汴梁第一小楼一叙!” “好,婆婆似乎喝完药了,你还想让青谱给良玉瞧病么,他大概要出來了,咱们走吧!” 焚香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转头问道。 “邹正言,你到底是有什么把柄,让你如此受制于人!” 邹正言一愣,半晌才苦笑道。 “大概是和你一样,又和你不一样的把柄吧!” 他说这句话时,正好与焚香擦身而过,焚香耸了耸肩,只觉得这男人又在说些什么疯话了,可是她又哪里知道,邹正言说得却是一句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听懂的实话。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五十一章 真相(3) 汴梁第一小楼,说是小楼,却只不过是谦称,放眼整个汴京城,哪个酒家客栈都沒有它这样的好地段,毕竟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并不是单用一个钱字就可以求來的,在汴京城里生活的人都知道,这个酒家是归京城大户李家所有,也就是说,李尚邀约焚香到汴梁第一小楼说话,其实是将之引到了自己的地盘。 这一次焚香倒也沒有换上男装,依旧是一身夫人的打扮,堂而皇之地坐到了李尚面前,李尚一时也沒说话,只是盯着她这身未免太张扬的装扮瞧。 “怎么,你那么大费周章地把我请过來,总不是盯着我瞧几眼就放我走了吧!” 焚香似笑非笑地问着,那边小二刚上菜,她便自己吃开了,完全就把李尚给撇在了一边,毕竟自己因为受胁迫气了好几日,总要给他点脸色看看自己才能够咽下这口气。 李尚倒也沒怎么与她较真,全当她是小人得志,见焚香吃得正欢,索性也吃了起來。 “萧只骨对我施压,我也是沒办法,不得已而为之!” 焚香夹菜的手一顿,不明白怎么她和李尚之间的谈话忽然间又绕到了萧只骨头上,忽然间便食欲全无。 “我倒咱们之间能有什么交情呢?让你这么费事,原來又是他,真是阴魂不散,怎么,这一次他又想做什么?” 李尚沒吭声,侧头瞧见厢房的窗正开着,索性便站到了窗边,静静看着汴京河桥边上的车水马龙。 “他这些天一直都在和邹正言联系,希望你能够出面來谈邹家和他的生意,可是邹正言一直都采取不回应的态度,既不回他的信,更不表明他自己的立场,就这么拖着,大概是让这位大少爷也沒什么耐性了吧!” 说着,李尚回头瞧了一瞧面色凝重的焚香,突然笑道。 “你也别怪人家萧只骨,本來这件事情他來找我的时候,我也说这件事我无能为力,可是哪里又知道,这个钟青谱,竟然就是当年那个因为章怀皇后的撒手人寰而落得发配充军的钟太医的子嗣,我倒是奇怪了,他们父子二人是怎么从发配的名单里逃出來的,他……” “够了!” 焚香听着李尚说的话,突然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李尚见状,便也不再说这件事了,话題又到了萧只骨的嘱托上。 “总而言之,萧只骨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出现來和他好好谈生意,这件事情他就不会捅给朝廷的人知道!” “呵呵,这真是阴魂不散,被狗咬了还沒办法让他松口呢?” 焚香怒极反笑,手中将那小杯捏得咯吱咯吱响,看在李尚眼里,真是怕这酒杯忽然支离破碎,刺伤了焚香柔嫩的手掌,焚香的这些话,根本就是从她的牙缝里生生挤出來的,李尚在一旁听着,倒也觉得很是赞同。虽然两个人的立场一开始就十分对立,对待萧只骨的问題上,大家都同仇敌忾起來。 好不容易将心中愤怒平息了下來,焚香这才意识到问題有多严重,她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萧只骨的身份,抬头见李尚已经坐在窗边,也是一脸沉重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话到了这份上还是可以对李尚说的。 “你莫非也有把柄在萧只骨手上!” 李尚听罢,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到了窗外的风景,屋外商贩过客的喧闹更衬托出了这间小屋里的沉寂。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所有人的把柄他好像都会有,难道这天下就沒有他查不到,管不到的事情么!” 焚香本來想说,这萧只骨一介辽人,就算是辽国的皇亲国戚,也不至于在大宋的国土如此猖狂,简直是比天王老子还有三头六臂,可是这样的话她终究还是忍着沒说,就怕有朝一日,被有心人听到了,又成了自己的一条一抓就疼的小辫子。 “呵呵,说实话,我也弄不清楚,这萧只骨到底是谁!” 李尚叹了一口气,焚香问的这个问題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在探索了,只不过一切线索都在邹正行的商船沉默之后戛然而止,因为沒有了邹正行,李尚也沒有再和萧只骨合作的必要,而那个萧只骨也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焚香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心里有很多想问的问題,终究还是什么都沒说出來。 “好吧!让我想想,他萧只骨这么逼我,总得给我些时间想吧!”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便站起身來要往外头走。 “只是两天时间而已,你好好考虑,主意定了便给我个回信吧!” 李尚倒也沒拦她,现下她这样骑虎难下的境地,也让李尚自己感同身受得很,焚香点了点头,刚挑开帘子准备出去,就见一个小厮冒冒失失地闯了进來,险些撞到焚香。 “少爷,少爷!” 看样子,是來找李尚的,焚香侧身一躲,对于这个下人的莽撞很是不满意,显而易见,李尚对于自己家下人的礼节疏忽而烦闷不已,只不过焚香在那儿,他一时并沒有发出自己的怒气來。 “怎么回事,这么莽撞!” 这主仆二人在房里说着话,焚香也知道自己在这里纯属碍眼,索性便挑开了门帘出去了,这边她刚出去,那一边那个下人便已经仓皇跑到了李尚身边。 “少爷,刚才信里來报,少夫人在郑州那个尼姑庵被人给劫了!” 李尚听着,瞳孔猛地一缩,下一秒便已经将那小厮揪了过來。 “你再说一遍!” “……少夫人,少夫人被人给绑了!” 这一声回答声音不大不小,却叫屋里的李尚和屋外的焚香都听得一清二楚。 “夫人……” 一直守在屋外的小袖上前來,奇怪焚香为什么驻足不前,刚上來,焚香却带头往酒楼楼下走去。 “走,咱们回府!” “……是!” 小袖望着焚香匆忙的背影。虽然觉得蹊跷,却还是什么都沒问就跟在了她后头,作为一个合格的下人,特别是一个伴在大户人家夫人左右的贴身丫鬟,沉默寡言一定是必备的品质,直觉告诉小袖,今天焚香在这厢房内和李少爷谈的所有事,她最好什么都别问,最好,便是选择忘记。 只是知道自己陪夫人出來散过心,便够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第一更 五十一章 真相(4) 李尚风尘仆仆地赶到家里时,家中早就已经乱作了一团,大家手忙脚乱,但是目的地却是同一个地方,,李尚与尚雨诺的卧房,李尚在这些忙碌的下人中间穿梭,只为了能够快一些到房间里看看情况,期间也撞倒了不少一心做事的下人,结果他一路过來,下人便沿路跪了一片。(.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母亲!” 李尚一踏进房门,就见自己母亲坐在雨诺床边抹眼泪。 “儿啊!你总算是回來了,快來瞧瞧雨诺,这孩子,受苦了……” 李母闻言,转头见是李尚,赶忙便站起身來将他拉到了床边,李尚木讷地站在床边望着奄奄一息的雨诺,半天都说不出话來,只是攥紧着双拳,强忍住这不知道该向谁发作的怒气。 “……少爷!” 几个护送雨诺去尼姑庵的护院见状,还是硬着头皮上來跪安,领头的刚一跪下,却被李尚一脚踹在了胸口,侧卧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 “叫你们跟去便是护着夫人的周全,现在夫人却是这般颜面回來,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李尚这么一发怒,其他的人都不敢动了,只有坐在床沿边上为雨诺诊断的大夫还沒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大夫,内子如何了!” 明明这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是自己弄的,李尚却全然沒有这样的自觉,他一脚跨过这个护院,安然自得地绕过屏风到了雨诺床边,探问雨诺病情的语气简直让他和先前发怒的自己判若两人。 “哦,夫人只是身子虚,受了惊吓,看样子也是嗅了不少熏香才会这么久沒醒來,另外……少夫人已有两个月身孕,这么颠簸可不好,还是安心在家养胎为妙!” 这老大夫好歹也是年过半百见过风浪的人,明知道外屋那动静代表着什么?依旧表情如常,就连为什么从雨诺鼻间能够弄出熏香粉末这种江湖用品他都沒多问,只是低着头把自己的诊断告诉了李尚。(.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李尚愣了半晌,好半天才消化掉从大夫那儿听到的信息。 “你说……我是要当父亲了!” “正是,在下给贵夫人写个安胎宁神的药方,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知老夫,老夫第一时间就会來这儿看诊的!” 大夫含笑给了个肯定的答案,这一下屋子里的人都沸腾了起來,唯独李尚还呆在那儿,老夫人见状,上前來拍了李尚一下。 “傻儿子,还傻愣着做什么?大夫说要去抓安胎药!” “……大夫,辛苦了,來,这边请!” 李尚回过神來,连忙将老大夫请了出去,让一旁的随从跟着去领药,老夫人因为听到马上有孙子可抱,也是一脸喜庆地跟着出了内屋,李尚一个人在内屋站着,不自觉间便坐到了雨诺的床边,恋爱地抚平她紧蹙着的眉头。 “……正行,正行你别走……我知道,你是正行……” 正在这时,依旧沒有醒來的尚雨诺却像是在做噩梦一般轻声呢喃了几句话,足够让这短暂的温柔转瞬即逝,李尚轻柔抚摸她秀发的手霎那间便顿住了,双眼里的暖度也变成了冰冷。 “……正行……不要走……” 雨诺忽然流下泪來,哽咽着抓住了李尚准备抽离的手,李尚沉默地瞧着她,或许,他已经不需要知道她的梦中到底见到了什么?总之,不会有他吧! 李尚这般想着,默默抹去了依旧挂在她脸上的泪珠。 “……为什么你的梦里,总是不会有我!” 李尚低声叹了一句,又将手移到了她的发上,雨诺沒有像平常一样含笑回她的话,而是依旧紧闭着双眼不安地叫着正行的名字。 “……难道,这是我那些日子里冷落你的惩罚么!” 李尚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竟然发现自己的心里升起的已经不是怒火,而是一种将要心如死灰的绝望。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二更 第五十二章 泪流成河(1) 尚雨诺在李府之中再见焚香,是焚香屈服之后的事情,随着她又介入到邹家的生意之中,自然也少不了和李尚的联系,一來二往之下,进出李府的次数也自然多了些。(.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三个月之后,雨诺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并且有再往大里发展的迹象,焚香來李府本來是和李尚说原料的事情,哪知道那家伙人并沒在府中,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正当焚香要无功而返的时候,雨诺却出现了。 “邹二夫人,不如,咱们女人去小厅里坐坐,若夫人赏光,便陪我这个行动不便的人用个午膳如何,若那时外子还未归家,夫人再走也不迟!” 雨诺其实与良玉一般,说话总是温温柔柔,波澜不惊,但是硬要说差别,就在于这性子上,良玉是外柔内刚,可是这个尚雨诺,整个人就好像真正是水做的一样,从里到外,沒有一块能够让人磕掉牙的地方,焚香每每看到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女人,与她相比之下,大概自己都不算是个好女人,因为在陆焚香的骨子里,至少应该有一半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好吧!既然李夫人都这么说了,焚香哪有不从的道理!” 焚香沉默了一会儿,尔后微微一笑便将自己心里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给抹去了,她点了点头,便在雨诺的带领下來到了李府的小厅,却见原先种满花草的地段,几乎都被人撤了个干净,就置办了好些字画和家具放在那儿,桌子上还放着个香炉,大概也鲜为人用,多半是个摆设。 “咦,李夫人之前种得那些兰草呢?都去哪儿了!” 焚香也不是那种好管闲事的人,但是既然是愿意留下來和一个妇人唠嗑,自然什么都得聊一点,这样才不至于太冷场,话題多而杂,只要点到为止,也不会让人觉得唐突。 雨诺在锁儿的搀扶下坐定之后,依着焚香的话也往字画处瞟了几眼,这才笑着回答道。 “想必那次我遭逢劫匪的事情,邹夫人一定也听说了,自那以后,我闻着香味就浑身不舒服,外子为了我的身体着想,便将那些兰草都撤了出去,喏,就连这香炉都不常用了!” 说着,雨诺抬手指了指这桌上的摆设,焚香闻言,也是叹了一口气,忽然话題便转到了雨诺这初具规模的肚子上。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李夫人,最近可是有按时进补压惊安胎的药!” “自然是有的……这孩子可是个磨人精,好像是在怪我这个娘对他不好似的,前一段时间,我总是吃什么便吐什么?不然就是晚上睡不着觉,实在是让我不安生!” 雨诺嘴里虽然尽是责怪的话,可是焚香瞧得出來,她现在是幸福的,这样幸福的愉悦感让焚香都忍不住对尚雨诺这个陌生人露出了真心的微笑。 “都说儿子是母亲前世欠下的债,我瞧李夫人你,还真是被一个讨债鬼给抓到了!” 焚香打趣地说道,让雨诺与锁儿眉开眼笑。 “邹夫人说的是哪里的话。虽然说一胎便得长子是我与外子所愿,总觉得,是个女娃也不错……” 雨诺话说到一半,便也沒再说下去,只是低着头轻轻用手抚着自己浑圆的肚子,焚香看着她这样的动作,不禁便有些出神,似乎现下她也能够听到一个微小却很是有力的心跳声,突然,焚香便又起了个话头。 “李夫人,不如这样吧!既然邹家布庄与李家有生意來往,不如就让在下借花献佛,做些宽松的衣服给您送來,到时候您快临盆时也不会因为这些琐事而闹心!” 焚香说得沒错,雨诺之前身形瘦弱,现下一怀上身孕很多衣服都穿不了了,这分明应该是李尚去做的事情,但是也不知道是所有男人天生粗神经,还是因为雨诺太内向,竟然谁都沒有发现雨诺这样细微却又要命的尴尬,焚香还是第一个提出解决办法的人,也许她还是第一个除了雨诺以外发现她不便的外人。 这样的善解人意,立马就将这两个关系微妙的女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雨诺半是惊讶半是赞许地瞧了焚香好一会儿,这才说道。 “邹夫人果然聪慧,天生便是范蠡陶朱公座下门生!” 焚香一愣,发现自己做了生意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不吝赞美之词地表扬自己,不自觉焚香面目上公式化的神情便褪掉了不少,随着谈话愈加深入,到最后,两人俨然就成了一对尝试着对彼此交心的君子之交。 正在两人聊得热络时,饭菜便已经上了桌,焚香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在这里呆了一上午。 “邹夫人,來,菜都上來了,咱们吃吧!” 雨诺似乎也很高兴机缘巧合下能够得一个这么说得上话的朋友,比之前碰到焚香的表现更要活泼大胆了些,焚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心中就觉得柔软。 “准母亲的话,我哪里有不听的道理!” 不知怎么,这般温柔讨人喜欢的话语就从她的嘴里溜了出來,就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雨诺微微睁大了眼睛看了焚香一会儿,这才咯咯笑了起來。 “我还不知道,邹夫人的嘴巴这么讨人欢心!” 焚香但笑不语,吃饭间便替锁儿将雨诺照顾了个周到,她想吃什么?只是看一眼那个菜色,焚香便会为她夹到碗里,这么一伺候,雨诺吃了个半饱,焚香的私筷却并沒有被她动一下。 “邹夫人……” 焚香夹了一些青菜在自己碗里,正要吃,忽然皱着眉抬头纠正道。 “刚才怎么说的,不用叫邹夫人了,我尊你一声姐姐,你便叫我焚香便是,到了公众场合你若觉得这样的称谓唐突,再叫我走夫人也不迟啊!” 雨诺羞涩一笑,又将焚香的称谓特意改了才把自己要说的话说了下去。 “焚香,你是客人,怎么反倒是我这个主人吃得差不多了,你还沒怎么尝我这府里的手艺,不如你告诉姐姐你想吃什么?我好叫我家厨子给你做!” “姐姐你真是客气了,焚香的饭量就是这样,到了哪儿,吃了什么都一样,可不能怪您!” 焚香闻言,放下筷子拉过雨诺拍了拍她的手,无非是让她安下心來。 “行了,不枉此行,若是姐姐的夫婿回來了,还记得差人到邹府來说上一声,我好与你夫家谈生意,对了,敢问姐姐一句,你夫君……到底是去哪儿了,你可知道!” 雨诺听着焚香的话,脸上露出一阵尴尬,不善于撒谎的她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焚香一看便知道,其实尚雨诺当这个夫人也是形同虚设,长年累月夫家出门自己都不知道动向,看來外界传闻所言也并不都是空穴來风。 “好吧!雨诺姐姐,焚香这就先回去了,改日再來探访!” 要用三言两语來缓解现下的尴尬对于焚香來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她若无其事地道别之后就准备带着小袖离开,刚一转身,正好见到李尚站在门口。 “哟,李公子,你是什么时候回來的,静悄悄地就这么站在门边,怪吓人的!” 焚香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雨诺听到也不至于惊慌失措,只不过李尚的出现还是在她意料之外,只见雨诺猛地站了起來,险些摔倒,李尚有霎那间神色一冷,转眼间便已经站到了雨诺身边扶稳了她。 “你呀,都要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明明是温柔体贴的话,听到雨诺心里却是胆战心惊,焚香冷眼在一旁瞧着,也嗅到了些许她不该知道的气氛。 “呵呵,李公子果然是风雅之人,很是怜香惜玉呢?既然如此,焚香在此也不便打扰了,咱们之间的生意,还请李公子改日到邹府上详谈,如何!” 李尚听着一时半会沒吭声,焚香正觉得奇怪,见他忽然搂紧了尚雨诺道。 “当然,届时一定到访!” 焚香点了点头,心里虽然为尚雨诺的处境担心,但是也知道这并不是她能够管的事情,只得狠心离开这儿,免得再给她添麻烦,刚走了几步,却又听到李尚在她身后说道。 “邹少夫人您慢走,雨诺有身孕,咱们就不送了,若哪日李家果真得子,邹少夫人膝下也有掌上明珠,咱们二人之间这个指腹为婚可一定说定了!” 说罢,李尚便呵呵笑着,欣赏着焚香的反映,焚香听着这些意有所指的话心如刀绞,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了自己的心痛。 “呵呵,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焚香头上可还顶着个夫家的人呢?好了,焚香这就先回去了,李夫人,保重!” 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太冷静,还是因为已经麻木了,焚香在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以后,便只想着离开李府,她仓皇的背影在李尚看來,分明就是逃之夭夭。 待到焚香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丫鬟们这才进來收拾碗筷,李尚也在这时将雨诺松开來,自顾自地坐到了餐桌边上。 “怎么,出去沒有吃饭局,要不要家里人再做点什么?” 李尚只是嗯了一声,也沒有说自己想吃什么?雨诺便照着自己对于李尚喜好的了解,向锁儿吩咐了几样菜,这才转过头來和李尚说话。 “……你何必要对邹夫人说那样的话……” “呵呵,邹正行的状况,她早就知道了,况且,她恨邹家恨得紧呢?根本就不会怎么伤到她的,倒是你,怎么,你还在想着那个邹正行不成!” 尚雨诺一愣,不明白李尚怎么又说出这样的话來,忽然那天劫后逢生的画面又重现在她脑海里,这让疲于解释的尚雨诺更加沉默,她禁不住迷惑起來,自己到底是因为对邹正行有情而让自己有了幻觉,还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李尚本來在低头吃着饭,见尚雨诺突然沒了声,一抬起头看正好见着她一脸迷茫的表情,突然他眉头一皱,将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放,拂袖便走了出去,也沒和雨诺说一声。 “你去哪儿!” 雨诺被这么一吓,不止是心跳加快,就连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是气脉紊乱,在她肚子里乱窜似的,可是李尚哪里会在这种气头上关心这些,又是一个人什么都沒嘱咐地离开了李府。 这一刻离他刚回府,也不过是一炷香都不到的时间,尚雨诺叹了一口气,只好吩咐下人将那些东西都收拾干净,自己则在锁儿的搀扶下,慢慢移步进了卧房。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五十二章 泪流成河(2) 在与李尚在汴梁第一小楼见了那一面之后,焚香果真便乖乖听话进了邹正言的布庄做事,本來邹正言还不愿意,宜君也觉得奇怪,却被陆焚香三言两语给忽悠了过去,眼下什么最重要,自然是邹正耀的婚姻大事,而且正耀成婚之后,邹正言因为是江南生意的领头人,早晚肯定还是又要回到南部的,他在京城的这一摊子除了交给焚香以外他还真不知道交给谁合适,与其这样,倒不如让陆焚香先在布庄帮个手,也免得到时候她接过去的时候会手生。 所以,萧只骨便成了焚香的最大客户,也是唯一客户。 “萧公子,可喝茶!” 焚香对他笑,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人真值得,完全是为了打理布庄着想。虽然给他倒茶客气,其实恨不得在这茶壶里下药,再加上前两天在李尚那里无端端受气,她现在不仅是恨这邹家,更是恨这个莫名其妙的萧只骨。 “哦,不用不用,谢谢!” 也不知道是这个萧只骨不喜欢汉人的茶叶苦涩,还是其他,眼见着焚香要再给他续杯,他赶忙含笑拒绝掉了。 焚香倒也不再劝,心想你不喝拉倒,慢条斯理地挥了挥手让小袖带人将这些功夫茶的茶具都撤了个干净,只留下自己一杯水,这样的情景让萧只骨觉得有些尴尬,毕竟是不管大辽和大宋,大概还真沒哪个主人会因为客人的一句客套话便什么都不给了。 站在萧只骨身后的巴尔帖早就对陆焚香这个古灵精怪的女人不满意很久了,他搞不清楚为什么天底下会有脾气这么坏的女人,而且自己的主人还这么迁就她。 “萧公子,这事情都已经谈完了,合约也续了,您让焚香到这里來,还准备谈什么呢?” 焚香这句话问得那是一点都不客气,反倒是有些责备的语气在里头,巴尔帖瞪大了眼,实在是沒想到普天之下还有哪个女人会对自己的主人这种语气,而且还是个宋女。 他上前一步,瞪圆了眼睛刚要说什么?却被萧只骨一把拦下來了。 “邹夫人真是说笑了,咱们之间的生意也只能说是暂时告一段落,哪里有说完了就完了的道理,再说了,此等发财的机会贵店铺应该是期望源源不断才对,怎么你和那个邹大少一样,都觉着贵府与我萧只骨的生意是谈一件少一件,得过且过的事情呢?” 萧只骨笑眯眯地问着,全把陆焚香的话当作了玩笑话,当然,这样刺激的玩笑话当然是要以相对的戏言來回的,两人针尖对麦芒,最后谁都沒有把谁给弄生气,反倒是把对方给弄笑了。 “哟,萧公子这汉文说得可真好!” 焚香这么一赞,萧只骨也只能稀里糊涂地受着,他抠了抠鼻翼,尴尬地咳嗽了几声,也弄不清楚这话到底是赞赏还是其他,索性便沉默了下來,其实,焚香要得就是这个效果,她总觉得这个姓萧的男人一吭声,这语言就跟有了生命似的,总会在无形间给人一股子压力,让你不得不去听他的话,不得不去揣测他的想法,焚香不喜欢这么被动,更何况是她压根就不想听到的内容。 两人沉默了一阵,若是一般的汉人商贾,多半都会识趣地起身离开了,可是这个萧只骨却依旧坐在那儿不动声色,也不东张西望,只是低了个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焚香暗地里用指甲來回轻擦着那温润的茶具,不着痕迹地将自己心里些微的紧张感给渡了过去,不一会儿,萧只骨忽然又开口说话了,谈天说地的那个轻松劲,压根就把刚才的尴尬抛诸于脑后。 “不知道邹少夫人是哪里人氏!” 焚香侧着头望了他一眼,闹不清楚这又是唱得那出戏,又不好不答,半晌才道。 “江南!” 这个范围可大,差不多把整个鱼米之乡给圈了进去。 “听人说,邹少夫人的家世与邹府倒也门当户对,都是以布绸发家,不知道是真是假!” 萧只骨继续说着,却不知道他的这些话害得焚香差点便喷茶出來,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门当户对,想她娘家陆家,充其量能够称得上场面的就只有陆家庄,除了给辽人送布以外生意來源几乎为零,再看邹家,从钱庄到赌场,沒有什么不去涉及的地方,真是长江有多长,邹家人的手就可以伸到多长。 这两家之悬殊,怎么到了这个辽人口里就成了门当户对了。 “……萧公子,这个成语,可不是这么用的!” 焚香真正是想笑,却又有点哭笑不得,最后还是把已经有些扭曲的嘴角扯成了正常状态,她只觉得今天再和这个男人多呆一秒,自己回去也会连汉文都不会说了,正在寻思着今天要用个什么理由金蝉脱壳,这个萧只骨却好像是她心里的鬼似的,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她的念头。 “邹夫人,您也不用急着走,今日找您來,可不是为了和您夫家谈生意,而是……与您娘家!” 萧只骨特意在说出答案前顿了顿,忽然又身子前倾,压低声音吐出來这么几个字,焚香只觉得有一股说不清楚的太阳的味道窜进了自己的鼻孔里,其他的,她都已经沒办法去想了。 因为脑子里头一片空白,这才给了萧只骨继续把话说完的机会,总之在焚香眼里,他这薄唇两片上下一动,噼里啪啦地说了些什么她也听不清了,等到她真正找回自己的声音与听觉时,也是在很久之后,她突然从座位上站起來之后的事儿。 “萧只骨,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焚香现下脑子里乱哄哄的,完全就是凭着本能意识在动,话一出口,心下稍微平静了些,这才觉得不妥,可是这说出來的话泼出去的水,自己早就已经沒回头路走了。 萧只骨一时半会沒吭声,焚香见状索性也绷着个脸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只见这个讨厌的辽人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小盒,焚香一眼便瞧了出來,这做工精细和用料的色差,都是和她房间里头放的那个神秘锦盒一模一样。 不自觉间,她的拳头便攥得更紧了。 信上不是说,这锦盒是在李尚的宅子里给弄到手的么,为什么萧只骨手上还有一个出处一样的东西,一切好像都已经豁然开朗,一切又好像是堕入了更深的迷雾之中。 焚香木讷地瞧着他慢条斯理地将锦盒打开,在看到那内里面目全非的绣样一刹那,几乎是跳了起來,她刚往后退了几步,巴尔帖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身后。 焚香回头望了他一眼,下意识地便往门边望,可是巴尔帖根本就沒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一手便将大门关上,将小袖揪了回來丢到了焚香怀里。 “你们这是做什么?” 焚香抱着小袖,被这么一吓突然间反倒是冷静了下來,她看了看巴尔帖,又看了看说得上话的萧只骨。 “邹夫人,这绣样你们可是能够做出來的!” 焚香冷笑,也不知道他是明知故问,还是根本就不知道焚香一眼就能够瞧出陆家庄的作品,化成灰都认识。 拿着一堆已经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芙蓉渠一角给她瞧,到底是何用意,焚香一时沒想透,就沒敢把到嘴的话说出來,她打量了萧只骨一眼,发现这笑面虎也只是笑,并沒有因为她的沉默显出任何烦躁的神情。 “……这都烂成这样了,可叫我怎么看,而且你们是谁,是邹家么!” 焚香咽了下口水,一张嘴就开始半真半假地答了起來,现在形势比人强。虽然是在邹家布庄里头沒错,可是她和小袖两个弱女子手无寸铁,更不用说面对的还是两个高大强壮的契丹男人了。 “嗯……邹家人能不能做我不清楚,但是我觉得,你们陆家人,一定能做!” 萧只骨看着这盒子里头一片落魄,竟然沒有一点心疼,他一手盖上了盒盖,突然就站了起來走到了焚香面前,焚香一手护着小袖,自己则仰着小脑袋挺直了腰板瞧着萧只骨。 “萧公子可有意思,先礼后兵地请君入瓮倒也罢了,现下还硬扣个这么个帽子给焚香娘家人,绣样已经毁成这么个模样,我都不能笃定那走的是什么针法,你倒是行家!” 焚香话一说开,索性便也不怕了,尖酸刻薄的字眼一个都不少,任小袖怎么扯她衣袖,她都面不改色地说了很粗來。 “哼,嘴硬,狡猾!” 从來不说话的巴尔帖忽然吭了声,生硬地挤出來这两个单词,焚香冷冷瞧了他一眼,回嘴道。 “我说怎么这位大爷从來就不愿意说话呢?原來是人话都说不好!” 焚香说话快人快语,全图个心里痛快,她心想,这个萧只骨一定是有求于她,而且这件事一定是除了陆家庄的人都办不到的事,所以给他们吃瘪他们也是受着,再说了,以他们那种中文造诣,还指不定能不能听明白呢? “邹夫人您也不要生气,咱们只不过是有事相求罢了,若是夫人答应了这笔生意,萧某保证,再也不來打扰夫人生活!” 焚香听到这个诱人的条件,又陷入到了沉默,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人不会说消失就消失掉的,如果自己轻信了他的话,才真正是冤大头,反观萧只骨,以为焚香在他身后沉默就是默认了,连个点头的机会都不给她,劈头盖脸就问道。 “不知道阳绣是不是陆家庄的独门绝学!” 焚香点了点头,继续不吭声。 “据说这绣法是可以挑出來一切在锦缎之中的夹层,还可以藏字在其中,这就像是一个锁,只有会阳绣的人才是有钥匙的人,才能够窥见里头的秘密!” 焚香抬头瞟了他一眼,答话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因为她不知道萧只骨忽然不着边际地提到这些做什么? “阳绣又名佯绣,本來是绣娘用來与情郎青鸟传书用的,后來便成了各种夹层绣的鼻祖,怎么,萧公子你莫不是是让在下给你绣一个阳绣替你眉目传情不成,呵呵!” 萧只骨也沒管她的冷嘲热讽,只是一味地说着自己的目的。 “你只要回答我,陆家庄到底是做还是不做这个生意!” “……陆家庄说得上话的人,可不是我!” 焚香还想推脱,萧只骨却笑了一笑断了她的后路。 “就算不是和陆家庄,陆家人也行啊!只要会这个阳绣!” 说着,他便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瞧着焚香,焚香下意识地侧了下脸,便瞧见了巴尔帖那把明晃晃的大刀。 “照你这意思,我不会都得说自己会了!” 萧只骨叹了口气,又走近了几步,焚香皱了皱眉想躲开,却又被巴尔帖往前面推了一把,险些让她栽进萧只骨的怀里。 “焚香,当初來找你的时候,就都已经把你调查清楚了,你又何必在这里负隅顽抗,做不必要的抗争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焚香抿了抿唇,抱着小袖的手臂却并沒有松懈,萧只骨见她还不松口,也觉得苦恼起來,他与巴尔帖对望了一眼,尔后才道。 “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你也不用去找我,我自会來和你会面的,焚香,你只要乖乖做事,我萧只骨是不会伤害你的,我保证,巴尔帖,我们走!” 说着,萧只骨便带着巴尔帖径直打开了门,脚步声一远,一直站在那儿的焚香也是脚下一软,瘫坐到了地上。 “夫人,夫人,咱们怎么办……怎么办啊……” 小袖的眼泪早就已经流得满脸都是,却不敢大声哭出來,焚香慌乱地抓着她的手,拍了好几下,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一样。 “沒事,咱们先回去,先回去想办法,走,咱们走!” 今日一更,4000+ 作者交流群:7930325 希望大家多多订阅,多谢多谢, 第五十二章 泪流成河(3) 回到家里的焚香静下心來,这才意识到事情的真正严重性,那便是对于萧只骨的要求,自己根本就沒有反口的余地,不管是他会否胁迫到自己的性命,还是他手中握着关于钟青谱的把柄,任何一样都足够让焚香失去战意。 眼下已日落,焚香坐在逐渐漆黑的屋内,看似平静自然,可是她的心里正孕育着一股新生的力量,这股力量正拽着她的生命她的灵魂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只希望能够快一点找到一个出炉,好让焚香觉得舒畅,然而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焚香看到的,却是一个又一个被自己翻出來的死胡同。 眨眼间,萧只骨许下的日期一日已过,焚香抬头瞧着被窗棂切割得失了本來面貌的圆月,心里却并沒有感到有多少温柔的美感,反倒是觉得如月光一般地冷。 也许,自己应该先写封信告知宣文表哥,这大概是焚香可以退让的最后底线,可是萧只骨既然可以做到这步又不明说用这阳绣做什么?他会那么好心或者说又是那么粗心大意地让焚香能够传递消息给陆家么。 焚香想到这里,忽然又沮丧起來,因为她突然想到了萧只骨放心大胆给他三天时间考虑的原因,既然他都已经将她的想法都捏在了手心里,焚香告知了陆家庄又如何,只不过是再一次担惊受怕青谱的安危罢了。 想通这一点,她禁不住豁然开朗,却在这同时,陷入到了更深的绝望之中,这么下去根本就不用等三天,说不定自己第二天早上醒來就会主动去找那个辽人了。 焚香坐在床头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着,神经也变得异常敏锐,正在这时候外间的房门吱呀一声响,便将她吓得坐了起來。 “谁,!” “夫人,是我!” 小袖带着些歉疚,轻轻走上前來安抚惊魂未定的焚香,焚香瞪大了眼睛瞧着她,好半天才又重新回复平静。 “原來是你……” 说着,她又想睡下。 “……娘子,刚才承事过來说,他去过太医院官邸了,可是找不到青谱少爷,似乎是出诊去了!” “嗯,我知道了……” 焚香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句,好像先前的那些命令都不是她下的一样,小袖微微支起身來,诧异地瞧了她一会儿,这才又轻轻弯下腰道。 “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焚香默默摇了摇头,过了好久见小袖还是守在她身边沒有走,这才叹了一口气又添了几句话。 “找不找得到青谱都无所谓了,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送不送信都一样,就沒必要去麻烦青谱了,也省的他知道了担心!” “……可是夫人,您难道就真的准备随了这个萧只骨不成!” 小袖有些着急了,一手将烛台放到了桌上,转身便坐到了床沿边上,焚香向着里侧睡着,实际上却是睁着眼。 “他给我下的这一步棋是挺绝的,我若是给陆家庄发警告,他就会让我眼睁睁地瞧着青谱落入险境,总而言之,取舍之下我只能够保一样,就看我是顾全大局,还是看着眼前人!” 说到这里,焚香顿了一会儿,突然翻身过來抱住了小袖,撒娇似地躺到了她的腿上。 “小袖,如果我选择保护这个眼前人,你会怪我么,会不会,说我任性!” 小袖一阵沉默,轻轻抚摸着焚香仰起的小脸,半是宠溺半是苦涩地说道。 “夫人为陆家付出了多少,别人不懂,小袖还不懂么,夫人想要任性一次,便任性一次吧!真这么做了,小袖心里也高兴!” 焚香一心埋在小袖的怀里,听了这样出乎意料的话她还真不知道应该做和表情,想对小袖笑,却在扯了半天的嘴角之后流下了泪來。 “……夫人!” 怀里轻微的颤抖让小袖意识到了焚香的软弱。(.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不,我沒事……我只是太累了,累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袖,我现在好想长亭,我好想他,好想好想!” 说着,焚香又哽咽出声,小袖束手无策,只得跟着她的抽泣声不住叹气。 “夫人……看开些,心里就好受多了,今天就好好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月夜,突然蒙上了一层眼泪的味道,却沒有哪个怜香惜玉的人前來吻去这一丝惆怅,一样的月光,照着的却是孑然不同的几个渺小的人,他们或许毫无关系,又或者之间早有羁绊却不自知。 此时此刻,萧只骨一人正站在辽人贵族建在汴梁豪华的庭院里,抬首瞧着这个月光,却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主人,何必要给那个女人这么充足的时间,是还是不是,可以还是不可以,不都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萧只骨瞟了他一眼,却沒急着会他的话,而是要了一小杯水酒喝。 “你懂什么?迫她成这样,已不是我所愿了,给她些时间缓缓,也希望她之后不会那么恨我!” 这些话用特有的契丹语言说出來,染上了些许神秘的味道,巴尔帖张了张口,又苦恼地挠了挠头,既然不懂,就索性什么都不说。 “……主人,咱们今晚上去李尚那儿么!” 萧只骨被这么一问,果然认真考虑了起來。 “嗯,今晚就不去了吧!他夫人不是有身孕了么,择日带上份礼物去见他们,顺便要回我们的东西!” “是!” 巴尔帖听话地点了点头,留下萧只骨一个人继续沐浴在月光之下。 …… 同一时间,穆长亭在马车里缓缓睁开眼睛,头却还是晕晕沉沉,他有些茫然地到处瞧了瞧,猛地坐起身來时,就见到申屠不弃那张可憎的脸正对他咧嘴笑。 “哟,你醒啦!” 申屠慵懒地抱着穆长亭的佩剑,倒并不是小瞧穆长亭的本事,而是他现在刚从昏迷之中醒來,佩剑又被婉婉那丫头给摘了,给了自己带着,他申屠不弃就算再不济,也还不至于放不倒现在的穆长亭吧! “……你们这是做什么?” 穆长亭的头脑愈发清醒,就越记得自己昏迷之前的事,好像是他们三人一起将那位夫人送到尼姑庵去之后,婉婉就不由分说地对自己下了药,至于自己为什么在马车上,大概也是申屠不弃把自己搬上來的吧! 申屠不弃双手一摊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当时那个女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抓着你的手使劲叫你正行,婉婉一看到那个状况,就直接把你放倒了,你可不能怪她,她虽然做事鲁莽了些,总归是为你想的!” 正行。 穆长亭心里一阵惊疑,半晌都沒说出话來,抬头打量了一眼申屠,显然他并沒发现自己的心理变化,仍然摆着一幅不知情的表情看着穆长亭。 “那……” 穆长亭刚想再套些话,马车却忽然停住了,婉婉一掀开帘子,眉头都快扭成了一团。 “臭抢劫的,你和师兄乱唠叨什么呢?!” 被婉婉这么一吼,申屠立马缩了缩脖子不做声了,自从他见了沈冰回來之后,婉婉总是这么一幅态度对着他,这让申屠心里又忧又喜,喜的是婉婉对自己还是有感觉的,忧的是这种河东狮吼的状态到底是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见申屠不再说话,婉婉这才转头对穆长亭道。 “师兄你能够自己走么,咱们到了,你出來吧!” 穆长亭眉头一皱,不知道她是说的哪儿,至少肯定不是在南方的谪仙居吧! “咱们到哪儿了!” 到底还是申屠不怕死,代穆长亭问了出來,婉婉冷冷地回道。 “窗户就在那儿,你不知道自己看么!” 尔后她便将帘子放下,果真不理这两个大老爷们了,申屠与穆长亭面面相觑,纷纷爬到窗边掀开帘子瞧。 “……汴京!” 两个人愣了半晌,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异口同声道。 “婉婉!” 正在惊讶的时候,长亭正好见到婉婉从马车前走过,给了这家客栈店小二一些银钱,似乎是让他料理自己的马匹,长亭叫了她几声,她都沒回,无法,他只好跳下了车拉住了自己的师妹。 “婉婉,你……你不是要把我带回去么!” 远看还不知道,凑近一瞧,婉婉竟然哭红了眼,这让长亭更讶异了。 “是啊!带你回去了,你心还能够回去么!” 长亭一愣,被小了自己好几岁师妹梗得半天说不出话來,婉婉见长亭沉默,忽然便将他拉到了一边。 “但是你在汴京城危险,平日里最好少出客栈,想要打探小桃姐姐的消息,咱们晚上行动,白天就让申屠去做,你呆在房间里就行!” “……可是?为什么我在汴京……” 长亭不明所以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从马车上正慢慢悠悠下來的申屠,意思是比起他这个通缉犯來,自己好像应该更加安全才对。 “你傻啊!别人叫你正行你还不明白意思么,呆子,!” 婉婉一跺脚,一时情急就说出了师傅不让自己说出來的惊天秘密,穆长亭瞪大了眼睛细细咀嚼着这句话,好半天都回不过神來。 今天的意外对他來说太多,是该给他个时间好好消化一下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五十二章 泪流成河(4) 正耀大婚将近,邹府便愈发的忙碌,为了吉利,良婉也在大婚一个月之前被邹府和曹府的人连哄带劝地弄回了曹家在汴梁城的一处别院,曹良婉本來还不愿意。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虽然她与正耀年纪尚小,似乎比大人更懂得珍惜每分每秒的二人时光,但是被众人一说,为了能够讨个好彩头,与正耀白头偕老一辈子,良婉还是乖乖跟着娘家人暂时离开了邹府,按照良玉所说,这还真是良婉第一次这么听娘家的话。 女大不中留,大概就是说的这么一回事吧! 好生送走完良婉之后,家里人便又开了一次集会,大概意思是要有一个女眷专门前去洛阳一座前朝就存在的尼姑庵去为这一对新人念佛吃斋一个月,以用來祈福。 “不如就由我这个当姐姐的去吧!” 宜君本來也坐在一边沉默不语,实在有些受不了邹家人对于焚香的刻薄,便站了起來当这个出头鸟,老夫人虽然是听到了,却并沒有给任何回音,明显是不想接受宜君这个提议的。 “姐姐,这正耀大婚将近,好多大事都要您和正言去定夺,依良玉看,您还是留在这儿主事來得好!” 良玉微微一笑,代替老夫人说了些客套话,说话间,她还会有意无意地瞧焚香一眼,相比她的主动,被动的焚香更显得沉默,只是低着头不吭声,也不知道是在因为沒有对策苦恼,还是其他。 宜君心里冷哼了一声,不冷不热地放了几句话将良玉的狐狸尾巴给踩了几下,也算是为焚香鸣不平。 “这有什么?先前你和正言成婚的时候,还不是姐姐去那个尼姑庵吃斋念佛的,家里的事,有焚香在便好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总不能前两个弟弟的婚事都如是做了,却不管正耀吧!正耀任性得很,若是知道了,一定要怪我的!” 一番话下來,惹得良玉一阵尴尬,焚香在一旁默默听着,禁不住唇角便弯了起來,邹宜君就是邹宜君,说出的话波澜不惊却也足够把人杀个片甲不留了,大厅里再一次静了下來,因为这是女人的集会,正言与正耀也并沒有到场,跟着各个夫人來的也都是些贴身丫鬟,焚香见这场面,也知道是时候自己出來说几句话,给大家一个台阶下了。[.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虽然这并不见得是她的义务,可是若真的宜君与良玉闹不愉快,邹老夫人和曹良玉一定会不可理喻地将责任算在焚香头上,谁叫宜君为自己说了公道话呢? “婆婆,还是让焚香去吧!姐姐留在这儿为大哥打理邹家的生意,是最合适不过了!” 焚香一出声,目的也明确得很,大有一锤定音的味道,她这句话刚一说出來,良玉的脸上便有一丝欣喜的神情一瞬而过,一个月对于她來说,意味着可以做太多事,不知内情的曹良玉只是觉得,邹正言对于陆焚香的好让她恨之入骨,不管是先前邹正言不让焚香插手布庄的事情,还是之后焚香一声不吭就回到了邹家的生意里來,仿佛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让良玉惶恐又无助,仿佛只是焚香一句话,邹正言如何都会做到,所以借着祈福一事,曹良玉便想着变着方法将之踢出这个邹家的权利圈,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來决定和改变太多的事情了。 至于宜君,对于焚香的认命与听话她只觉得心疼,别无其他。 “这怎么行,这几日你不是还在和萧公子谈生意么!” 想要一个人留,有时候就和想要一个人走一样简单,所需要的无非便是一个让人回不了嘴的理由,宜君为了留下焚香來,不假思索就说出了这样一个令人无法辩驳的理由,只要焚香一点头,她定然是可以留在府邸之中,而曹良玉的计划也就彻底泡汤了。 “不,生意的事情,现在就大哥出面也是可以的,当初萧公子特意找焚香去,无非是想再完善契约,现下焚香已经把这些事情忙完了,是该都交给大哥去把关了!” 焚香微微一笑,拒绝掉了宜君的好意,若是平常,宜君也断然不会那么莽撞继续再又想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一回事,焚香变得不会领会她的意思,而她更是心浮气躁起來。 宜君涨了张嘴,刚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被焚香制止了。 “姐姐,您就好好在这里张罗正耀的婚事吧!洛阳那儿,我去!” 焚香一笑,望了一圈大厅里的人。 “好吧!那就这么订吧!你准备好了,就和袁玉说一声,也沒多少时间了,早些收拾东西,早些去,时间呆的越久,显得咱们越虔诚!” 似乎是怕再有变数,趁着大家都还沒出声的时候,邹老夫人突然敲了敲拐杖,事情就这么定了下來。 “焚香,这几天你在府里的时候,晚饭过后就到佛堂里來,陪我抄经书,到时候好带到尼姑庵里去!” “媳妇知道了!” 焚香低下头來行了个礼,直到良玉与老夫人都离开了大厅才抬起头來。 “弟妹,你这又是何必呢?母亲有这样的提议,定然也不是她本意,她……” “大姐,我知道的!” 宜君还想解释什么?都被焚香的一句我知道给堵了回去,最后她也只好叹了一口气,想对焚香做最后的劝说。 “……焚香,你本不用去的!” 焚香一时沒答话,只是将宜君的手反握住道。 “既然焚香在邹家已经碍着嫂子的眼了,为何不做出让步來呢?让嫂子变成这样,也不是焚香所希望的,大姐,若是沒什么事,焚香先退下了,去收拾些东西!” 说着,焚香笑了笑,又轻拍了几下宜君的手背,这才从大厅里离开。 …… 另一边,良玉扶着老夫人缓慢走在回小院的路上,待到这一行人只剩下她们二人和袁玉的时候,老夫人突然开了口。 “玉儿,我给你挑了几个机灵的丫鬟,这两天就送到你的小院里去,你在这中间挑一个当贴身丫鬟,好歹都有个照应,你身子骨这么虚,正言又那么忙,是该有个懂事的丫头在你身边照顾着你了!” “……母亲,良玉谁都不想要,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再说吧!” 良玉撒娇似地回着,刚想继续往前走,老夫人却停下了脚步,一双严肃的眼睛只是盯着良玉瞧。 “……母亲!” 良玉心里一惊,就怕心里那些算盘都被老夫人看了个透,一时间也失去了能言善辩的能力。 “你这为曹伊人撒的脾气,还要弄到什么时候才舒服,是不是让我这个老婆子对你道歉你才会松口!” “良玉不敢!” 曹良玉怎么都沒想到自己的一句撒娇竟然是引出了这样的反映,慌忙就跪了下來,这一次邹老夫人的脾气发得可大,竟然也沒急着将她扶起來,而是抬头看了好一会儿廊外的风景。 “之前就和你说过,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不管你是多么讨厌陆焚香,毕竟是一家人,对着外人的面子还是要做全,人前人后都不能给人把柄,你才能够当好这个主母,谁知道你根本就听不进去,硬要排挤陆焚香,不给她个活路走,还好你现今沒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这个场……现下我把陆焚香支到洛阳去了,这一去还不知道正耀的婚礼她能不能赶回來,你总是觉着舒服了吧!你若觉得舒服了,能不能让我这个时日不多的老人家心里也舒服点!” 邹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捶了捶自己的胸膛,看起來似乎果真是有什么积郁在心中,半天都解不开,时不时的咳嗽更是向他人透露出,这位老人家的体质似乎并不好,袁玉本來站在一边沉默不语,见邹老夫人咳成这样赶忙上前來抚摸她的背部,还沒有抚弄几下,就被老夫人一把推开了。 “好了,陆焚香去洛阳之后,也指不定哪天会回來,你若真的觉得消了气,就把我挑给你的那些丫鬟收了去,老老实实地学着怎么当一个邹家的夫人,日后即便沒有陆焚香与宜君的帮衬,你都可以独当一面,那我真的是可以安心闭眼了,袁玉,咱们走!” 说着,老人果真便扭头径直向前方行去,看都沒看还跪在地上的曹良玉,袁玉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轻轻扶了她一把,什么都沒说就跟着老夫人离开了。 曹良玉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來,脸色并不好看,她一个人扶着廊柱缓缓滑下,正好坐到了廊椅上,就这么孤零零地发着呆,此时此刻良玉的脑子里邹老夫人的那些话不断地重复着,她浑浑噩噩地听着,似懂非懂,最后还是不争气地流下了泪來。 跟在邹老夫人身后的袁玉似乎是听到了这样的啜泣声,下意识回头望了望留在长廊沒有走的良玉。 “……老夫人,对您,对大少夫人的身体都不好啊!您忘了,那次钟太医说起大少夫人身体状况的时候就说少夫人要放宽心,静静调养,身体才会好啊!” “这种事,我又怎么会忘,只是她太不争气了,说句不好听的话,真是不知好歹,哎,回头待钟太医來看诊的时候,就劳烦他给良玉开些补身子的药,与其这么斗來斗去,还不如为邹家生个长孙实在!” 邹老夫人说着,又重重叹了一口气,袁玉一笑,一手轻轻扶着老夫人的胳膊。 “老夫人,您还真是口是心非,明明就是疼大少夫人疼得紧,就不怕别人说您厚此薄彼么!” 邹老夫人闻言,倒也不生气袁玉开这种沒规矩的玩笑话,反而是苦笑了一声。 “哼,就怕这个说我厚此薄彼的人,竟然是她曹良玉!”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就一更,谢谢每月都订阅的那几只粉丝们,小忧爱你们~~ 第五十二章 泪流成河(5) 焚香前去洛阳的尼姑庵为正耀大婚吃斋念佛,本來是一件应该大张旗鼓的事情,却因为怕正耀闹别扭,焚香特意嘱咐了宜君不要张扬,所以一直到焚香临走前要沐浴礼佛,实在是罩不住了,正耀才知道这件事,果然不出焚香所料,这个还沒有完全长大的少年为了她的委屈又跑过去和邹老夫人吵了一架,局面僵到不行。 不过让焚香觉得唯一欣慰的是,这一次正耀总算是会分轻重,并沒有向良婉置气,反而是对她越发地看重,焚香知道,自己这一走说不定就蹲在尼姑庵里头慢慢发霉发烂,因为如果沒有邹老夫人的一句话,自己还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回來。 在走之前,焚香不仅见了青谱,还去见了萧只骨,却对此事缄口不言,一个是她在汴京的亲人,而另一个却是她在汴京的仇人,若不是因为要回了他的话,焚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被放逐之前,竟然会要见这么两个人,有多欢喜,就有多忧愁。 “你决定好了!” 萧只骨见着焚香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笑,而且笑里尽是宠溺,好像焚香根本就不是邹家人,更不是陆家的姑娘,而是他的囊中物一样,焚香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至少现在看來,自己就是在任他鱼肉。 “嗯!” 焚香点了点头,从里到外都冷冰冰的。 “只不过,不是陆家庄给你做生意,是我本人接这笔生意!” 萧只骨听罢,眉毛稍稍往上一挑,带着些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不是要会绣阳绣的人么,不必找别人,找我就好了!” 这一下,轮到萧只骨沉默了,他的眼睛平常都是璀璨如星,今日,这一瞬间,竟然漆黑如墨,足够把她吞噬,只不过,事已至此,焚香早就已经沒兴致去与之周旋了,若说自己为何如此软弱答应了邹家这些无理的要求,萧只骨还真是要负一半责任。 “你说句话吧!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个女人,竟然是在用自己的身躯來保护着整个陆家庄,萧只骨想到这里,忽然笑了出來。 “好,咱们一言为定!” 有了萧只骨这句承诺,焚香也再沒说什么?径直就走出了小厅,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什么都沒说,等到自己一离开,萧只骨一定什么都会知道,并且也会在最快时间内找到那家尼姑庵,找到自己,他冤魂不散的能力,她早就已经领教过了。 巴尔帖本來站在旁边一直沒吭声,见焚香潇洒得很,就这么走了,马上上前用契丹语问道。 “主人,您真打算事成之后杀邹夫人灭口!” 萧只骨沒有直接答巴尔帖的话,只是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 “你说呢?” 说着,他也离开了邹家布庄的小厅。 …… 时间一晃而过,焚香离开的日子终于到了,临走时,焚香将那一方绣好了的鸳鸯枕送给了正耀与良婉,其他的什么都沒说,其他人也谁都沒见,就这么带着小袖离开了邹家这个是非之地。 当前去边关做生意的邹正言回來的时候,那里早就沒人了,当然,他心里是有着滔天怒焰的,但是却隐忍着沒有发出來,因为他比谁都知道是谁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比谁都清楚是谁逼得陆焚香就连邹家都呆不下去。 这一夜,本來应该是久别的新婚夫妻温存的日子,对于曹良玉來说,却是无比的冷。 不管她做什么?都得不到他的半点话语,甚至于邹正言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一句困了,只是一句饿了,就可以解决所有。 虽然邹老夫人再三告诫曹良玉,万事忍为先,邹正言最讨厌的便是吵闹的女人,可是良玉一想到邹正言对自己的种种,心就疼得受不了,终于,在邹正言以翻身向里而睡來告终他对她的一天冷淡时,良玉还是有些受不住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良玉落泪了,就坐在离床边不远的位置上,邹正言不答,她的抽泣声在这房间里回荡,若是平常,这种情况下估摸着便是良玉什么都不敢再说下去,一个人哭哭就算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什么都是逆着來,她也好,焚香也罢,一个比一个心烦。 “你这么讨厌我,当初为什么要娶我!” 这句话曹良玉一直都不敢问,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当初邹正言点头答应成婚,多半也是因为自己起了一个助推的作用,明明是自己推波助澜,别人半推半就,事到如今自己却问出这么一句话,岂不是自取其辱。 可是毕竟自己是一个女人,是女人就会想要一句窝心的话,就算是谎话也好,只要是一句安慰,一句甜言蜜语,怎么样都想要听到。 邹正言轻轻哼了一声,听起來就像是在梦呓一样,只有了解他胜过他自己的曹良玉知道,邹正言并沒有睡,或者说他是根本睡不着,因为这是一个沒有陆焚香的邹府,这是一个沒有陆焚香的房间。 “你就这么在乎陆焚香么!” 良玉有些绝望了,只觉得心中有什么感情在悄悄变质,她拼命想捂住,却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房间里突然沒了眼泪的味道,也沒了女人哭泣的声音似乎让邹正言感到了不习惯,他烦躁地动了动身子,却依然沒有转过头來瞧良玉一眼。 “呵呵,听说陆焚香去尼姑庵,这一去至少要等正耀成婚之后才能够回來,而且她能不能够回來,还是个未知数呢?” “……回來也好,不回來也罢,似乎与咱们都无关吧!” 良玉说这些事情时语气里的得意洋洋实在是让人感到不舒服,邹正言正闭目养神,不想与她计较,可是从她嘴里蹦出來的那个名字像是一根刺,总会冷不丁地扎他一下。 终于,他受不了闭上眼见不到陆焚香,睁开眼也见不到陆焚香的世界,忽然便坐了起來。 “与其想这些,不如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做好这个少夫人!” 说着,邹正言便下了床,速度快得让她晃花了眼,再看过去时,床上早已经空无一人。 “你又要去哪儿!” 良玉站了起來,在那个男人踏出内屋之前叫住了他。 “……这里太吵了,不如到别处去睡得舒服!” 邹正言停住了脚步,只是不痛不痒地做了句说明又要往外走。 “只不过回來一时半刻,就连一个晚上都不愿意留下么!” 良玉苦笑,做梦都沒有想到自己可以用这么和平的语调來说出这样的话,看來自己也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眼看着就要习惯这样的冷落了吧! “我刚才有想留下,可是你在做什么?” 邹正言叹了一口气,忽然转过头來又走到了良玉面前,借着月光,良玉清楚地见到,正言脸上的表情是如此冷淡与不屑,太过于平静的表面,似乎正掩盖着其实早就已经无法安静下來的水面,也许他的心里,此刻正是惊涛骇浪,良玉的视线逐渐从正言的脸上转到了他的胸口。 越看便越觉得这心里空荡荡的,似乎谁都可以放得进去,又似乎谁都放不进去,就是因为太空荡,才会让她如此惶恐,仿佛谁都可以去填补他的空缺。 “我做什么都留不住你,对不对!” 说到这里,良玉忽然笑了,是自嘲的笑,她伸手将手掌贴到了邹正言的胸膛上,隔着薄衣分明感受到的是强有力的心跳,可是这样有生命力的心跳却无法与自己紧密联系在一起,这是为什么? 邹正言就这么静静站了一会儿,忽然便将良玉的手打开了。 “你还是早点睡吧!刚生过一场大病,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良玉因为手掌被他重重打开,身子也跟着往旁边偏了一下。 “养好……养好了有什么用……” 邹正言一皱眉,忽然紧紧捏住了良玉精致的下巴强迫她近距离看着自己。 “……你沒养好,更沒用!” 突如其來的一句羞辱,让良玉的瞳孔忽然间便剧烈收缩了一下,有那么好一会儿,她的眼里尽是一片迷茫,看不清原來的颜色。 “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留不住我么,我问你,有哪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又吵又闹身体又这么若不经风的,曹良玉,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才罢休,焚香的事情,我也不打算追究你,她不在说不定更有利于我之后在邹家的争斗,只不过……我拿了家主的位置之后你再这么与她对着干,我可不会这么好脾气和你这么说话了,哼!” 邹正言把话说了个彻底,这才甩开曹良玉的下巴。 “你放心,我今日根本不是气你的做法,是气陆焚香,与你沒有半点干系,这件事你做得不错,也是为了扫除了一个障碍!” 邹正言一边拿來搭在一旁的湿的毛巾擦拭着双手,随便就坐到了窗户边上。 “不过,既然你已经扫除障碍了,咱们也应该做件正经事了吧!” 良玉浑浑噩噩地听着,总算是到此有了点回应。 “……你想要什么?” 她望向这个坐在窗边的男人,在月光下的他,依旧是如此耀眼,因为无法遮挡得住这样的光辉,她活该深陷其中。 “咱们……也是该有个孩子了吧!” 邹正言诡异一笑,明明是如此温存的话语,却在这时候化作了魔鬼的语言,让曹良玉颤抖不已。 “……孩子对于你來说,只是件工具么……” 良玉问他,他却依旧不答,只是笑着望向月光。 “……是么,我明白了……原來是这样,原來是这样啊……” 良玉自言自语着。 这一刻,泪已流淌成河, 第五十三章 梦碎(1) 洛阳不比汴京繁华,却比汴京更为幽静,硬要说來,确实是有几分像是北方的江南水乡。虽然焚香是被动來这儿,沒有呆上几天,竟然就开始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 “夫人,吃饭了!” 焚香一身素色,就连发髻上都沒有插一件装饰的金钗,听到小袖唤她的声音,这才睁开眼來,这一阵子,她只要是醒着,都会主动到佛堂來抄经书与诵经,全身心投入到了对于正耀与良婉这一对新人的祈福之中。 “夫人,今天那个小沙尼和我说,她明日会去洛阳城一趟,听说是去采购食材,不如小袖也跟着去,为您买些好东西回來,补补身子!” 正在吃饭的焚香听到此话,默默放下了碗筷。 “有血腥味的东西就不必带回來了,尼姑庵里忌讳的玩意最好都不要拿进來,你若想到城里去给自己买些东西,我倒是一百个同意,若是替我就不必了,这里什么都有,何必劳烦你跑了这一趟!” 焚香一笑,说完这些话之后,又拿起了碗筷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坐在一旁的小袖沒做声,眼睛却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自到这尼姑庵里居住以來,一切都好像回复到焚香未嫁娶之前,这僻静的小院就在陆家庄,而焚香的饮食起居都是由小袖一人亲自打理。 然而,因为是尼姑庵,毕竟沒有陆家庄或者邹家的锦衣玉食,有时候小袖瞧着吃着萝卜白菜豆腐都能够露出笑容的焚香,心里就堵得难受,难受到想要哭,却掉不出一颗眼泪來。 焚香自顾自地吃了一阵,碗中的米饭去了一半,却一直沒听到小袖动筷的声音,终究她还是装不下去了呀。 焚香自嘲一笑,抬头便对小袖说道。 “本來是不想搭理你的,怕你知道我猜到你在想什么了,你心里更难受,可是?你平日里发呆都不会发这么长时间,小袖,心里有什么事儿,和我说不就得了!” “……夫人在这里过得这么清苦,我看着便难受,您还明知故问,夫人,您难道就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么!” 自打來这里之后,时间一晃而过,不觉一个月便已经过去了,日子平平淡淡地自然沒什么不好,可是她陆焚香好歹都是赫赫有名的京城贵族邹家的二少夫人啊!为什么却又被邹家像是置放一件毫不在乎的摆设一样,说忘就忘了,任焚香一个人在自生自灭,让小袖搞不懂的是,陆焚香从來就沒有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任何怨言,甚至于一句不好都沒说过。[.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相比较在邹家,她反而会在这里露出更多轻松的笑容,好像只要离开了那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深庭院,压在她身上重如山的枷锁与累赘便会在瞬间消失掉,好给她一个喘息的机会。 然而小袖与焚香都心里清楚,这些东西不是真的消失了,它们只是暂时让人感觉不到,让人看不到而已,等到哪天邹家人又想起了她这件精美的摆设的用处,说不定这东西会以千金坠的重量反噬到陆焚香身上,不仅是让她感到累,而且会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焚香听到这样的话,并沒有急着回答,而是又端起了碗筷,静静地吃着午饭,就好像是平常一样,安静而又无声,只是不断重复着吃饭时必要的动作。 小袖见状,忽然也听话地端起了碗,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一些毫不相关的事情,直到窗外扫落叶的小沙尼完全离开了小院,焚香这才又将碗筷放下。 “在这里,说话小心为上,别看是一座破旧的尼姑庵,那些人可都是邹老夫人的眼线呢?” 焚香神秘一笑,向小袖眨了眨眼睛。 “……都把夫人丢到这种地方來了,他们邹家人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小袖赌气似得将碗筷重重一放,惊得那些大胆进屋子里來啄食的鸟雀仓皇逃窜,焚香看到小袖这幅模样,只能够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便拿起了旁边放着的撑着五谷杂粮的碗走出了屋子。 而今小院外一片灿烂阳光,但是却有清亮微风袭來,好不喜人,院子里空荡荡的,焚香站着的位置并沒有什么死角,在这样强烈的光线下,四处望望就知道到底身边有沒有人鬼鬼祟祟,这样的坦荡,反而对她与小袖來说更为安全。 所以她总是会选择将一些看似鸡肋的对话放到小院來说,所谓喂食鸟雀也只不过是借口,哪里知道这些鸟雀未免太通人性又少戒备之心,日子一久,竟然就越发不怕她來,焚香抓了一把谷粒洒了出去,那些小鸟就欢快地飞了过來啄食,就在焚香的脚边跳跃,就算是小袖走了过來,也不会怎么去躲。 “你看这些贪吃的鸟儿,是不是被我养肥了!” 小袖点了点头,也抓了一把谷子过來给鸟喂食,这一下,小院突然变得更热闹了。 “前几天我把黄雀放回去,它有沒有回來过!” 这已经不知道是焚香第几次问相同的话來,小袖的答案也从來沒有变过。 “沒有,沒见它飞回來,大概是对方还沒有什么回信好写给你的,就先将它放在那儿养了!” 焚香听到这句话,洒谷子的手突然一顿。 “哎……也不知道我写的那些东西,长亭有沒有看到!” 说罢,焚香这才把手里那把迟迟沒有撒出去的谷子给丢到了地上。 “夫人,不是小袖说您,您又怎么晓得对方就是长亭少爷!” 对于焚香这样莫名其妙的相信与固执,小袖也不厌其烦地驳斥着,到最后这已经成了她的一个习惯,因为小袖的这句问话不仅是在问她,也是问倒了她自己,焚香对于穆长亭的这么一点执念,实在是让小袖有些束手无策了,既不想太过于维持焚香这种不切实际而又令人悲伤的梦,又不想自己亲手打碎她。 突然间,穆长亭这神秘一般的存在,似是仍然在世却不露面的状态不仅是让焚香痛苦难当,就连小袖都有些受不住了。 “就算不是他,也一定是他认识的人,更何况我已经写信试探过好几次了,你也瞧见了那个人总会帮我们解决问題,如果说是为了博取我的信任,未免做得太彻底了一点!” 焚香一如既往地以理服人,与其说是为了让小袖哑口无言,不如说是她自己也想把心里的那一股不安与疑惑强压下去,如果就连这么一点希望自己都给反驳掉了,她真的不知道还要依赖什么來让自己有活下去的渴望。 主仆二人一阵沉默,为了打破这样的的尴尬,焚香勉强还是先开了口,她喂完了鸟雀之后,便在一旁的阶梯上坐了下來。 “邹府那边來信了么,有说正耀什么时候完婚么!” 小袖点了点头。 “承事在那边经常写信过來,说是三少爷现下正在准备进入画阁,从五品官员,所以邹府上下,包括曹家都忙着这件事情,至于他和良婉娘子的婚事,大概还是会在三个月之后吧!巧语现在被拨过去当大夫人的外屋丫鬟,也不知道这丫头现在够不够机灵,可别被人欺负,还丢了夫人您的脸!” 焚香一边听着邹府里的事情,一边有些失神地瞧着那些快乐无忧的小鸟,唇边忍不住就勾起了一抹微笑,只不过小袖却有些不明白这笑里的意思。 “巧语那丫头可懂事着呢?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都有分寸,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孩子能吃苦,还能够忍辱负重,如果良玉好好带巧语,以后等她掌管了邹家的内务,说不定可以让巧语成为她的左右手,好好打理这邹府上上下下!” “夫人您这是说得哪里话,巧语可不是那种人!” 小袖脸一白,好像焚香在说些巧语的不是一样,慌忙为自己的金兰姐妹打圆场,焚香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望着她。 “我说什么了,这是好事,不是么,若她有朝一日能够当上邹府的大丫鬟,凭巧语这宽厚的性子,日后邹府里的下人们可是有福了!” 说着,焚香似乎是讨好一般,将小袖拉了过來,让她与自己并肩而坐,一起看着这小院的门口。 “再说了,跟着日后要成为邹家主母的大少夫人,总比现在跟着我这个落魄的二少夫人要强,再为邹家劳心劳力,我也只不过是个冲喜的丫头,如果邹正行还活着的话,大概这位置根本就轮不到我吧!” 说罢,一丝黯然滑过陆焚香的眼眸,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尚雨诺。 “……小袖,你说,能够让两个冷漠惯了的男人都喜欢她,那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我觉得,她一定是个好女人!” 焚香这些漫无边际的话让小袖觉得沒头沒脑,此时此刻的她早就已经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关于巧语的话題上。 “那照夫人这么说,是不是小袖跟着您就不是个好丫鬟了!” 小袖似乎有些急了,说这些话的时候,身子都有些发抖,焚香叹了一口气,轻轻将她揽了过來,拍了拍道。 “巧语与你虽然都是我的左右手,可是比起她來,你更不一样啊!小袖,你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当初从浣纱镇出來,陆家那么多女眷,也只有你一个人陪着我,将你带到这尼姑庵,也是我自己私心作祟,我放不开你,也离不开你啊……小袖,你会原谅娘子的任性吧!” 焚香轻声问着,小袖听着这些话,心里觉得暖烘烘的,鼻子更是发酸得紧,在还沒有掉眼泪之前,她赶忙站了起來,手足无措地说道。 “夫人又说些让人心里不舒服的话了,小袖这就去收拾房间,昨晚夫人为了抄经书,睡得晚又起得早,趁着晚课还沒來,不如忙里偷闲一下!” 虽然是被弃置在了这贫瘠的尼姑庵里,來这里为邹家祈福的妇人却必须遵守以前邹家就规定下來的那些繁文缛节,早课与晚课都不能晚开始个半分钟,一切都有这个尼姑庵的主持看着,焚香想赖也赖不掉,当然,迄今为止她也确实做得很好。 “嗯,是啊!是该好好休息了!” 焚香伸了个懒腰,在进屋之前微微闭上了眼,让身体充分享受着这午后的阳光,这才进到卧室里准备小睡片刻,可是她刚关上了门,下一秒这木门就被一阵慌乱的敲门声给撞开了。 “……承事!” 焚香愣了半晌,以为自己在做梦,哪里知道承事一见到她本人,忽然就跪了下來,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在焚香面前号啕大哭起來。 “二少夫人,您快回去吧……三少爷……三少爷他……他出事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就一更~ 第五十三章 梦碎(2) 有那么一两秒钟,时间是定格了的,等焚香回过神來的时候,她已经揪住承事的衣领很久了,小袖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瞧着狼狈的两个人,焚香二人,一个是温婉沉寂的江南女子,而今却是面貌狰狞,另外一个七尺男儿,而今却就这么跪在焚香面前涕泪横流,一个突如其來的惊闻,让所有人的生活都乱了秩序。 焚香太清楚,如果不是什么震惊了邹府内外的大事,估计远在洛阳尼姑庵的她一点风声都不会听见,照样在这里吃斋念佛,被邹家的人慢慢遗忘。 可是承事却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面前,跟着他过來的还有印着邹家家印的灯笼与马车,很显然,他是被邹家说得上话的人派过來的,而且人力物力都给了个充足,就是为了能够把焚香尽快带回去。 “正耀出什么事了,,啊!,到底怎么了?!” 焚香发了疯似的叫喊着,只觉得意识早就已经抽离出了身体,理智什么的都见鬼去吧!她只想知道正耀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 “三少爷……呜呜呜……三少爷他……被几个歹徒给伤了,现在都还沒醒呢……呜呜呜……少夫人,您回去吧!您快些回去吧!现在邹府乱成了一锅粥,不能沒有您啊!!” 承事呜呜咽咽地哭着,眼泪鼻涕都流了一大串,断断续续的几句话字字砸到了焚香心里,让她心冷,手冷,就连眼睛都不知道应该看向什么地方了。 是的,是出事了。 或许还是大事,关乎到人命的大事。 焚香忽然明白为什么邹家人会唤她回去,因为她或许有用,因为……或许邹家会忽然从红事变成白事。 “……走,咱们这就走,快!” 突然,焚香猛地一挥手,踉跄地越过承事就向这个她从來不曾踏出的小院门口走去,一个多月之前,焚香进來的时候就觉得看不到自己出去的日子,她每天想每夜想,自己怎么才能够摆脱掉邹家的牢笼之后,又摆脱掉这个牢笼,一个月之后,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踏出了这样的桎梏,而且是在这样的境况下。 如果可以的话,或许她宁愿呆在这里一辈子,孤独终老,也不愿意自己的自由是拿正耀的命來换。 …… “快,快拿干净的白布过來,你去烧水!” 张着一双带血的双手,钟青谱一脸凝重地从内屋里出來,此时此刻重诺还在房中,依照他的指示为危在旦夕的正耀止血,正耀的屋子里,满是血腥气与哭泣的声音,内屋虽然只有几个必要的人在忙碌,外屋里却站了好一些人,因为正是大半夜,都是穿着件单薄的中衣,随便披了件外套赶來,事到如今,大家的心都系在了正耀身上,哪里还管那么多礼节不礼节。 “钟大人,小犬,小犬怎么样了!” 邹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可是眼泪却憋在了眼眶里硬是沒出來,她不能哭,因为她一哭,整个邹家就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乱作一团。 钟青谱抿了抿唇,并沒有直接作答,抬头见曹良玉坐在一旁抹着眼泪,她身边则站着面色铁青的邹正言,连忙便到了这夫妻二人面前。 “敢问,是谁先发现三少爷受伤了!” “是奴婢……还有正言少爷!” 巧意颤抖地举了举手,她身上与邹正言身上一样,都染了好些血渍,都是因为当时急着将正耀从小花园里抱过來染上的,说这话的时候,巧意还特意瞧了瞧正言,到了这种时候,也沒人会去细问为何巧意正耀和正言会那么巧碰在一个地方,钟青谱在乎的,是正耀具体的伤势。 “你们抱过來的时候,有想办法止血么!” “有,我封住了他两个穴道,但是……” 但是他伤得太重,那个人下刀的力量太狠,几乎是穿透了邹正耀的身体,这一幕眼睁睁地就在正言面前发生,现在在他脑子里乱转的还是那把明晃晃的剑,还有正耀不敢置信的眼神。(.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是长剑所伤吧!剑刃多宽,又有多长!” 钟青谱话一说出來,宜君与曹良玉的眼泪就簌簌往下落,几个在正耀房间里做事的丫鬟更是忍不住哭了出來,四处都是弥漫着一丝悲凉之气。 钟青谱一边问着,一边从药箱之中熟练地拿出拉好些瓶瓶罐罐,正在忙碌的时候,内屋里一个小厮又连滚带爬地跑了出來,险些撞倒屏风。 “大人,大人您去看看吧!少爷他,少爷他在往外吐血啊!” 这样的状况对于钟青谱与邹正耀來说,都是最不愿意发生的,内伤加上外伤,钟青谱自知,凭自己一介杏林,根本就是无力回天,可是焚香曾经与他说过,在邹家里若说还有什么留恋,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夫家的小弟,如果不是为了正耀,她也不会选择去洛阳为他祈福。 她说,她这一去并不是逃避,也不是被人所逼迫,而是她心甘情愿,愿意为正耀向苍天祈求,转数次经纶,诵读数次经文。 “邹老夫人,事不宜迟,不知道您老人家有沒有办法去托人去一趟太医院,最好能够把副院大人请來一趟!” 钟青谱对着邹老夫人深深鞠了个躬,他这样的动作让其他人反映可大,邹老夫人一时沒有站稳,险些跌坐在椅子上。 “……是要请副院大人么!” 当今太医院副院曲大人医术精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可是这个医校随从钟青谱钟大人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从他可以将自己这病了几乎大半辈子的身体慢慢调理好來看,这位年轻人的医学造诣定然不在其他太医之下,可是就连他都说出了这样的话,有那么一瞬间,邹老夫人实在是不想去承认这个事实,好半晌才稳住自己的声音,重重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信,尽快请曲大人过來!” 邹老夫人说着,果真就起身去正耀小院边的书房写信去了,袁玉跟在一旁搀扶,房间里的人一下便去掉了两个。 “大少爷,您内力深厚,还是随我进來一趟吧!刚才那位兄弟为了给三少爷止血,用了太多内力,在下觉得,他还是休息一会儿比较好,你们二人交替,再加上这些药丸,还是可以给三少爷续命的,能救不能救得活,恕在下直言,现下并不好说!” “……怎么,钟大人,我三弟的伤势这么严重!” 邹宜君闻言一惊,突然便从位置上站了起來。 “不知道夜闯邹府的那些人是什么來路,心狠出手也利落,那一剑算是把正耀少爷的身体给穿了个透,在下本來还心存侥幸,希望他们不是江湖中人,沒有什么内力……现在看來……哎……” 钟青谱摇了摇头,外屋里忽然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大娘子,青谱有一件事要嘱托,邹老夫人不在这儿,也更好说了,刚才三少爷昏迷的时候,总是叫着二嫂,二嫂,在下寻思着,大概三少爷是有话想与二少夫人讲,大娘子,如果不麻烦邹家的话,还是把二少夫人请回來得好,越快越好!” 邹宜君的脸色白了又白,却还是强撑着点了这个头,做了这个主,钟青谱叹了一口气,这才带着邹正言一起又进入到了那一团污浊的血腥气里,留下邹宜君与良玉二人在屋外。 “……良玉,曹家那边,先不要通知!” 忽然冷不丁地一句话,让正在抽泣的良玉也停止了啼哭,她带着些狐疑的神色侧过头來瞧着宜君,宜君却沒有瞧着她。 “我是在想……等到这道坎儿过了,咱们再和良婉说,好么!” 像是祈求一样,宜君说这话时用的是轻轻的语调,良玉愣了愣,突如其來的悲伤似乎已经让她沒有多少思考能力了,只是一个劲地点头,便与宜君一道相对无言地从深夜枯坐到了天明。 正因为有了邹宜君的认可,承事才能够在这样一个多事的夜里,驾着邹家最好的马匹,一路赶到洛阳,之中不见任何停留,当他踏进位于洛阳的那一霎那,各种复杂的感情袭來,才会让他这样一个男人跪在了焚香面前号啕大哭。 若说对此事谁的打击最大,自然是陆焚香,她却并沒有因为承事闪烁其词的描述而绝望,因为陆焚香,从來都是一个不将路走到底便不会认命的人。 “走,咱们这就回邹府!” 她这般说着,临上马车的时候,还特意瞧了一眼开着门的佛堂,在这一刻,焚香突然明白,原來头顶三尺之上,果真只是幽幽苍天,不见神明。 就这么浑浑噩噩,胡思乱想了一路,焚香总是处在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直到承事嘶哑暗淡的声音再次响起,通知她已经到了邹府门口的时候,焚香才从这样的状态之中惊醒。 掀开门帘,跳下马车。 因为已经是第二天深夜,邹府附近出奇的安静,不见任何热闹场面,而为邹正耀大婚准备着的装潢灯笼与丝绸,仍旧挂在门上,红得刺眼。 焚香仰着头出神地望着这朱红色的大门,竟然生出了第一次踏进邹家家门时的恐惧。 似乎有什么?又要从她的指缝间溜走了。 焚香的直觉让她几乎已经沒有了站立的勇气,低下头來时,大门已经被承事给敲开了,探头的是邹家的大管事之一,李大管家,见是焚香站在门口,立马便指挥着护院们打开了邹府的两扇大门。 “……二少夫人,您可回來了,快去瞧瞧三少爷吧!” 李管家说着,声音更是浑浊,到后面他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扭过头去亲自带着路,焚香木讷地跟在他身后,在踏过小桥流水的时候,干涸的眼中已然流下了泪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也是一更~ 第五十三章 梦碎(3) 好不容易控制住正耀流血趋势的钟青谱一脸严肃地走出里屋,本來是想出去透透气,一踏进外屋,就见到良玉与宜君期盼地望着他,这样的眼神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更是让他心里难受得很。 “对不住了,二位,三少爷的血是止住了,现下大少爷正在替他运功疗伤,其余的,等一个时辰过了之后再说,现下,在下想离开一会儿,诸位稍等片刻:“ 钟青谱抿了抿唇,并沒有说出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就觉得这里的状况还是他从医以來第一次碰到,憋得让他喘不过气,就在青谱仓皇地拉开房门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赫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青谱失神的双眼忽然一怔,竟然就愣在了那里。 “弟妹!” 宜君带着些许哭腔叫了一声,尔后眼睛就红了,良玉一语不发地瞧着面色苍白的焚香,有那么一时半刻,就连良玉自己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是一个月不见罢了,陆焚香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默默蜕变着,相比以前,她似乎更加沉稳,让敌对的人摸不透她的心思,又让信任她的人对之更加依赖。 因为是当着宜君与良玉的面,两个很久不见的老友竟然什么都沒说,只是彼此之间一个眼神交换,青谱就侧着身子将焚香给让了进來,自己则走到了走廊外,关上了门。 “弟妹,你可回來了!” 还沒等焚香站定,宜君便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焚香的手很冰冷,似乎沒有一点温度,她木讷地转过头來瞧着宜君良久,好半晌才问道。 “正耀怎么样了!” 宜君偏头看了看良玉,又瞧了瞧里屋,这才回了她。 “血是止住了,可是情况有沒有稳定下來,得让正言运功了以后才知道!” “哦!” 并不是焚香冷酷,或者根本就不关心邹正耀的死活,而是当一个人受打击太大,危在旦夕的那个人又是此人心中所重视的时候,哀莫大于心死怕是最能够形容这样的麻木状态。 焚香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傻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想到自己应该找个位置坐下,稳稳情绪,于是三个邹家的女人就这么枯坐着,等着一个前景并不乐观的结果,一时间相对无言。 运功一个时辰,对于当事人來说大概是浑然未觉这时间的长度,可是对于等待的人來说,简直便是度日如年,分分秒秒都在想着什么时候这样的煎熬是个尽头。 焚香好歹都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大概是沉默地坐了一刻多钟,平日里的精干似乎已经渐渐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大姐,承事來接我的时候并沒有说明白,正耀到底是怎么伤的!” 这一句问话,就好像是一颗体积大小正合适的石子,忽然就落进了平静的水池里,激起了几圈涟漪不说,似乎还在继续往下沉着,大有一定要探到深度的势头。 宜君又抬头瞧了瞧良玉,似乎是拿不定主意该说不该说,这一次良玉倒是开口挺快,也沒怎么和邹宜君做什么眼神交流,就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出來。 “听巧意那丫头说,正耀晚上睡不着,想出去逛逛,结果正好碰到了几个进邹府里來的歹人,似乎是想拿什么东西,正耀和那些人缠斗了一会儿,就被伤了,若不是正言见着,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良玉说到这儿,眼眸里的光便暗淡了下來,临到说完时,还又特意往里屋瞧了一眼,此时透过那素色的苏绣屏风,焚香几人依稀可以瞧见里屋正耀的床榻边正闪着些许微弱的光芒,就好像是萤火虫的灯火一样,一闪一闪,焚香虽然沒有练武,却也知道这是武林中人给人运功疗伤的时候,散发出來的内力。 曾经与长亭生活在一块儿时,长亭便提到过这些事,完全是当新鲜事说给焚香这个门外汉听的,如果内力越雄厚,光亮便越纯粹,焚香静静瞧着这光亮,心里不仅有些哑然,她从來都不知道,邹正言的武功竟然有这么高。 就在焚香发呆的那一会儿,良玉忽然也站了起來。[.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弟妹,你是日夜兼程回來的吧!我吩咐巧语去弄些东西给你填填肚子,正耀这儿,还得慢慢等!” 被良玉这么一提醒,一门心思都扑在正耀身上的焚香忽然想到了许久不见的巧语,不自觉心里便默许了这样的提议,她抬起头來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大嫂了!” 二人正说着话,里屋的光芒忽然便暗淡了下來,焚香毫无征兆地突然站了起來,良玉与宜君都被吓了一跳,正奇怪着,邹正言已经掀开了帘子走了出來,正在整理着袖子。 “……怎么样了!” 只要邹正言一直沉默不言,大家的心就得一直这么提在嗓子眼,上不來又下不去,宜君等了一会儿,见邹正言并沒有主动说话的意思,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邹正言闻言,这才抬头,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良玉与宜君中间的焚香,惊异之色溢于言表,看在良玉眼里,心都已经痛得麻木,打量完焚香,确定她气色还算不错之后,邹正言这才看向自己的姐姐。 “内力已经护住了他的心脉,都是按照钟大人的要求做着,以后的就要看钟大人的了,对了,大人这是去哪儿了!” 几人无语相对,焚香忽然觉着自己很多余,便站起身來打算往外走。 “我出去找找吧!刚才钟大夫似乎出去了!” 话音刚落,房门应声而开,却不是焚香打开的,钟青谱像是算准了时间一样,恰好在这个时候进到了房里來,双手已经洗了干净,全身上下不见一丝血腥味,他一进门见邹正言也站在了外屋,马上便问道。 “内力已经输完了!” “嗯,整整一个时辰,分毫不差!” 邹正言还是如平常一般冷静,钟青谱连连说了几声好,便先进了内屋里去给正耀把脉,几个人站在外头屏息等着,守了这一天一夜,眼看着第二个白天又要亮了,大家都是为了能够要个结果。 过了好一会儿,屏风处又有了细微的响动,钟青谱一脸的凝重神色,将之前脸上洋溢着的些许希望期盼都一扫而光,众人都是察言观色的主儿,见他这样,心也禁不住往下沉,这一次,竟然沒有一个人敢出声主动把话題给挑起來,大家都这么沉默地站着,尴尬而又滑稽。 “……心脉是稳住了,可是想让他醒來,难,这两日先好好照应着,若是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我,大娘子,老夫人送信去太医院了么!” “去了的,可是毕竟是请副院大人出宫门,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的,最快也要花上两天时日吧!今儿个……才算是过了一天!” 宜君在这节骨眼上,用了最乐观的算法,大家心知,说不定今天都不能算上内,因为光是传信到内廷,都要花上至少一天的时间,钟青谱叹了口气,倒也沒再追问。 “我这就写几个方子,这身子就只好用药补了,等到正耀少爷清醒了,危险期一过,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钟青谱一边吩咐着,一边就打开药箱在外屋的圆桌上写起了药方,洋洋洒洒,分门别类也写了不少张纸,焚香沒有细看,都知道正耀这一段时日从早到晚都不能断药材了。 “天亮了!” 焚香抬头,瞧见了不知何时透过窗棂照射进來的微光。 “是啊!天亮了……” 站在焚香身边的宜君复合了一句,就沒了下文,或许正因为大家都已经沒了说话的心思,才会找话去说。 “……大姐,正耀的诊断,要不要通知婆婆!” 枯坐了一晚上,总算是让焚香从惊慌之中回复了过來,她的大脑像是天生用來把持家中内务一样,一旦回复了理智,就会不自觉地考虑各个方面,上到老人,下到孩子。 宜君瞧了她一眼,眼里带着些犹豫,现下正耀的状况太过于鸡肋,是福是祸都不知道,宜君都弄不清楚这消息传给老夫人,是算喜还是算忧。 “婆婆一定沒睡,老人家睡眠浅,心里有事更是如此,与其让婆婆去猜,还不如我们主动些,现下正耀的状况,也不算坏,您说呢?” 宜君点了点头,忍不住便征求起她的意见來,焚香想了想,挑了几句也算折衷的话,三言两语就表述了正耀的情况,不能说是骗人,而是一种变相的宽慰,别说是邹老夫人,就算是宜君听了,也会莫明地心安不少,焚香说完之后,也沒急着去吩咐下人去按照自己的话通报,而是先过问了宜君的意思。 “大姐,咱们这么通报如何!” “……就这么办吧!” 宜君重重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就打发了一个还算伶牙俐齿的丫鬟去做这件事了,自己则是一转身又坐到了外屋里。 “大姐,您去休息吧!守了一天一夜了,也该休息休息了!” 焚香见状,又劝起了宜君。 “这里有我就好,如果正耀有起色,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各位的!” 她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屋里的人,发现他们神色各有不同,正在几人商量谁來陪伴伺候正耀的时候,钟青谱手上的保命药方也写好了,好几张纸堆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多少天的药量。 “药方在这儿,按照在下上头写的办法去熬制便可,喂药的时候不要误了时辰,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最好马上差人來问问在下,或者找个信得过的大夫看看!” 说着,钟青谱便自然而然地将药方都交到了焚香手上,焚香双手捧着这些还散发着墨香的宣纸,只觉得手中沉甸甸的。 “你们不必担心,在下会得空就过來的!” 说着,他便向屋里几人点头致意,便要出去。 “小袖,去送钟大夫!” 焚香最先回过神來,吩咐了小袖送青谱出去,之后她又将正言几人一个一个劝走了,留下她与巧意两个,一心一意地伺候着昏迷不醒的邹正耀。 时间一晃而过,转要过完了, 第五十三章 梦碎(4) 天圣九年秋,邹正耀虽然从鬼门关里被钟青谱等人强行拉了回來,却在病榻上度过了整整一个天圣九年的夏天,昔日的俊俏健壮少年风采已不再,现下的邹家三少爷只不过是一个抱着药罐子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少年。(.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当日那一剑虽然沒有立刻要他的命,却刺穿了他的肺部,若不是有邹正言与重诺的内力护着,他早就已经躺在邹家的坟墓里头了,因为这样的特殊情况,焚香彻底从自己的小院搬到了正耀的院子里,照顾正耀的整个饮食起居。 从早到晚,任劳任怨,就算再怎么忙碌疲累,只要正耀是睁着眼的,总能够瞧见焚香那一抹好看的笑容,焚香扪心自问,做这一切其实是有私心的。 无非就是想让邹正耀快些好起來,然而天不遂人愿,造化弄人,即便焚香怎么努力,还是沒有办法挽留的住邹正耀生命流逝的必然,当邹正耀再一次陷入到深度昏迷之中的时候,邹家又乱作了一团,可是焚香却平静了许多,也许在她虽然不愿意去承认,但是在她心中也已明了,这一天早晚都还是要來的。 “曲大人,犬子他……” 这一次來瞧正耀病情的是太医院副院大人曲大人,钟青谱虽然也跟在了身边却并沒有说话,曲大人低着头从内屋里走出來,听到邹老夫人这么一问,叹了一口气之后说了一大堆。 站在一旁的焚香木讷地听着,似懂非懂,却将一句话深深记进了脑子里。 “三少爷时日无多,若是这次能够醒來,便好好听他说话,问他有什么心愿未了吧!老夫除了开些续命保心脉的药方以外,已是无能为力了!” 话音刚落,邹老夫人便几乎昏死了过去,几个人又七手八脚地将老人家抬了出去,忽然间正耀的小院里又清静了不少,焚香又重新跌坐回了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瞧着内屋的入口,似乎很是希望突然瞧见正耀如以前那样,蹦蹦跳跳地从内屋里自己走出來。 想到这里,焚香突然笑了,只不过当她弯起唇角的时候,眼泪却落了下來。 “…二少夫人,您别这么担心了,三少爷也一定不愿意瞧见您哭的!” 巧意红着眼眶,上前轻轻拉了拉焚香的一角,只见焚香默默摇了摇头,转身便握住了巧意的手。 “巧意,改明儿个待夫人给你寻个好人家,你便嫁了吧!” 巧意瞪大了眼睛瞧着焚香,慌忙摇了摇头道。 “巧意不嫁,少爷在哪儿,巧意就在哪儿,夫人不要赶巧意走!” 焚香苦笑,摸了摸巧意的头。 “傻孩子,你还不明白么,这不是夫人自己的主意,也是少爷的意思……那孩子,活得太明白!” 说着,焚香便又望了一眼内屋。 大概就在一个月以前,正耀刚醒來不久,曹家那边就传來了退婚的消息。虽然大家都百般阻挠,不希望正耀听到这个消息,最后他还是知道了,而且反映也很是平静,平静到有些可怕。 焚香清清楚楚地瞧见,正耀当时是安心地笑了的,那一刻她想好了的所有安慰的话瞬间就在她的脑子里灰飞烟灭,因为她知道,其实正耀什么都不用说,也根本不用别人的安慰与同情,他比谁都明白,他比谁都懂,说不定放不开的是焚香这些外人,却不是他自己。 巧意听到焚香这么说,显然感到了意外,张了张口,欲语泪先流,到最后便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來,焚香叹了口气,抬手给巧意擦着眼泪,两个人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着等正耀睁开眼睛來,哪里知道这一等竟然就等到了夜晚。 这一夜,又是焚香在正耀房里伺候着,她坐在内屋里,就着微弱的烛火在绣着些什么?大概是因为盯着这细小的东西,眼睛有些花,正当她抬头來瞧正耀的时候,却赫然见着病榻上的那个白衣少年正挣扎着要起來。 “你这是做什么呢?” 焚香惊呼了一声,还好沒有吵到守在外屋的巧意,她赶忙上前去扶住了正耀,只觉得正耀的体重又轻了不少,就算她让他完全靠在自己怀里,也是轻飘飘的,正耀笑嘻嘻地抬起头來瞧着焚香,脸上的气色似乎好了很多,焚香一脸凝重地瞧着,心里隐隐知道,这大概就是常人所说的回光返照。[.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二嫂,您可别叫别人,我就想和您说说话:“ 正耀拉着她的袖子,撒娇似地摇了摇,焚香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这个头,坐到了他身边。 ““二嫂,我们邹家对不起你,可是?算是正耀任性,因为正耀是邹家人,希望你不要恨邹家,你可以讨厌邹家,也可以冷落邹家,但是请你……不要恨他,好么!” 邹正耀的声音温柔得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听在焚香耳朵里尽是心疼,事到如今,除了拼命忍住眼泪和拼命点头以外,焚香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邹正耀见着焚香这样的反映,又是呵呵笑了几声,似乎是想取笑焚香难得的乖顺,最后却咳嗽了起來。 “你看你,说话便说话,何必这么难为自己,你不心疼自己,二嫂还心疼呢?” 焚香半是责怪半是心疼地轻抚着正耀的背,哪里知道这小子竟然得寸进尺,抓着焚香的衣袖不依不饶。 “我可从來沒有见过二嫂温顺的模样,就让我笑笑吧!正耀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焚香听着这话哭笑不得,低头见着正耀枯槁的病容,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二嫂,正耀还希望,等到正耀不必拖累二嫂的时候,二嫂就回家乡吧!” 正耀笑眯眯地仰着脸,却将焚香的双眼湿润了。 “你说的是什么胡话,这样不吉利的话,可别说了,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你是我夫家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照顾好你本來就是该我做的分内之事,不是么!” 焚香说这些话的时候,也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情绪,全身又冷又抖得厉害,就连正耀都感觉出來了,只不过他什么都沒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揉捏着焚香左手的虎穴,记得以前焚香告诉过他,这个穴位是可以让人的心情平静下來的。虽然会带给那个人淡淡的疼痛,却也算是良药苦口。 焚香忍着泪,将正耀抱得更紧了一些,似乎是在用自己的整个生命护住自己这辈子的珍宝一样。 “……二嫂,这第三件事,便是我要带邹家跟你说声对不起,二哥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正耀冷不丁地一句问话,让焚香浑身一震。虽然她什么都沒回答,这样的表现已经给了正耀最明显不过的答案,正耀叹了一口气,窝在焚香怀里,喃喃说道。 “二嫂,你还是回家乡吧!不管有沒有正耀在,这里都已经不是你可以待着的地方了,这里沒有人可以保护得了你,所以,回去吧!只要偶尔还能够念着正耀,正耀就满足了,如果可以,正耀还希望,二嫂能够带着正耀也去您的家乡,让正耀好好瞧瞧浣纱江,好好享受一番那里的宁静!” 焚香耐着性子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赶忙将正耀从自己怀里扶了起來。 “好好的,怎么说这些话呢?浣纱江也好,浣纱镇也罢,等你好了,二嫂一定带你去看看,好好地玩!” 面如温玉的少年只是笑着,一如往常那般,让她瞧不出來任何端倪,忽然,他从腰间拿出一块玉佩,焚香认得那个块玉佩,本是一对现下在正耀手里却只有一半,另一半是在良婉的手上。 “二嫂,这最后一件事,也是正耀任性,希望你能够将这一半交到良婉手上,我们二人不能在一起的话,这玉就代我们圆满吧……告诉她,是正耀负了她,來世,正耀一定对她好上百倍,还她的债!” “正耀,你,……” 焚香刚想说什么?心急之下便喊了出來,她这才发现,原來自己刚刚是睡着了。 难道刚才这一切只是在做梦。 但是这样的梦境未免也太真实了,焚香心神不宁,赶忙跑到了正耀身边查看,然而此时的正耀早就已经沒了呼吸,更沒了生气。 “……正耀!” 焚香瞪大了眼睛,泪珠终究还是落了下來,下雨一般打在了正耀的脸上。 “正耀,!” 焚香的哭喊声惊动了屋外的人,巧意与小袖还有承事都跑了进來,正好瞧见焚香抱着正耀的身体号啕大哭,一时间,大家都愣在了那儿。 焚香泪眼朦胧地轻轻揉开了正耀的左手,将那一半玉佩连着正耀的手掌一起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中。 “……夫人……” 小袖颤颤巍巍地向前行了一步,焚香听到这称谓,向她看了一眼。 “……三少爷……去了……” 天圣十年,汴京城内人人皆知的天才少年,富可敌国的邹家三少爷邹正耀英年早逝,享年不过十五岁,有人说是得病而亡,也有人说是因为邹家进了歹人,一招毙命。 本该与邹家亲上加亲的曹家也在邹家三少爷得病不久之后解除了婚约,在不久之后,明道二年之时,昔日的曹良婉便嫁给了当今圣上宋仁宗赵祯,继郭氏之后成为了北宋仁宗时期第二任皇后,有人说,曹皇后仁德贤惠,大有当年刘太后之姿,唯一不同的是,曹皇后平生极爱的一样饰物竟然是一块平淡无奇的翠玉玉佩,沒有人知道它是从哪里來的,也沒有人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大家所知道的是,曹皇后在世的时候,这块玉佩就不曾离身过,在她百年之后,宋神宗也遵照她的意思,将这玉佩放在了她的枕边,从此与之长眠。 正耀,终究还是去了。 这一去,便磨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再也找不见。 这样的销声匿迹,又是碎了多少人的梦。 梦碎,已不再。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天就一更,正耀死了,呜呜呜呜…… 第五十四章 追昔〔1〕 按照礼制,像正耀这般未到弱冠之年就去了的少年,应该越早下葬越好,免得误了投胎的好时辰,可是邹老夫人不舍得,硬是将已经沒有了生命迹象的正耀留在邹家过足七日,期间,还亲自与请來的僧人一道为正耀吟唱经书。 就跟焚香想得一样,曹家并沒有派人來吊唁,大概是怕良婉來到这里來会发疯,做出什么啥事來,焚香一辆麻木地穿着素衣,掌心里自始至终都攥着正耀留下的那一枚暖玉。 她是唯一一个沒有在灵堂里恸哭的人,却又是对于正耀的离开最为伤心的人,就连庄严肃穆的诵经之声,都已经无法给予焚香应有的宁静。 又是一天过去了,这就代表着离正耀下葬的日子又进了一天。虽然焚香已经从正耀的院子里搬了出來,却还是会不自觉地在那个小花园里静静坐一会儿,因为这件事有太多想不通,她又想弄明白,却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夫人,回房吧!您在这儿,坐了大半夜了!” 其实,并不是只有今天焚香会这么枯坐在这冷风肆意的花园里,这样的对白,总会在这几天晚上重复想起,焚香一如既往的摇了摇头,话都沒有答。 小袖叹了一口气,也就不再劝了,现下焚香望着的地方,正是正耀以前居住的小院,院门口的牌匾上,心仪二字赫然在目,可是这本该是充满朝气的小院而今却空落落的,死气沉沉,不仅是沒有灯光,更是沒有了人。 “……他们准备怎么处理正耀院子里的下人!” 焚香忽然吭声,眼睛却并沒有从那一团漆黑的地方离开过。 “听惜时说,邹老夫人已经不想管这样的事情了,之后这些下人该往哪儿放,是走是留,都由大夫人说了算!” 焚香愣了一下,一切似乎是在她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她毫无意义地点了点头,思绪却还是拉不回來,其他的人她已经管不了了,可是正耀最放不下的巧意,她总归是要给照顾到的,想到这里,焚香忽然站了起來。 “巧意在哪儿!” 小袖顺势将焚香扶着,带着她往正耀灵堂方向去。 “不知道,这丫头这两天都跟沒了魂儿一样,巧语怕她做傻事,总会沒事就去瞧瞧她,好像是大病了一场,现在都很难下來床!” 一阵沉默时,焚香与小袖二人已经慢慢來到了邹家大厅前,再进几步,便可以见着正耀的灵堂了,焚香瞧着那白色的灯笼与丝绸在风中摇曳,忽然张开手推了小袖一把道。 “你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小袖不放心,双手还是抓着焚香的衣袖,却沒回她的话。 “去吧……让我和正耀单独呆会儿,说会知心话!” 焚香回眸一笑,让人心碎,小袖心中一痛,就把手放开了,任焚香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过那些风烛摇动的残影之中。 进到灵堂里时,焚香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因为她发现今天來这里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邹正言。 望着这对着弟弟的灵位独自斟酒喝的男人,焚香心中早就已经分不清楚对他是怨是恨还是其他了。 “你怎么來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就好像是对多年不见的老友说话一样,或许,她应该有更激烈的情绪,更愤恨的声调,可是现在的她,哪里还有作出这么激烈的反映的力气。 焚香静静走到邹正言前头,在香案上拿了三根香,点燃之后闭眼凝神,再将这三根香插进了香炉里,回过头來,正好见着邹正言正在喝着烈酒,一杯又一杯,仿佛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邹正言沒有答她的话,他的身前放着个火盆,似乎在焚香來之前,他已经丢了不少元宝纸钱进去了,却还有一堆放在他身边,焚香也沒管他,就这么蹲在了他身边,烧着那些剩下的金银元宝。 他们二人,一个人与正耀对饮,一个人则一边烧着自己的心意一边在悄悄与正耀对话,可是彼此之间却用沉默代替,就在正言敬完最后一杯时,焚香身边的冥纸也已经烧完了。 “……我听良玉提过,你打算离开了么!” “嗯!” 焚香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在正耀面前,她不会说谎,更何况,自己是去为正耀多积阴德,好让他來世的时候,不要投在官宦家,不要投在帝王家,不要投在权贵家,只要丰衣足食,能够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就够了。 正言沉默了,他将手里的空杯捏得更紧了些。 “你知不知道,说是去诵经祈福,这一去便是要一年,一年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和婆婆说,一年之后,允焚香带着弟弟的一些遗物去江南,弟弟说过,想在浣纱江,好好瞧瞧看看,江南水乡是个什么模样,一年之后,我会带着他最爱的衣物与配饰,到浣纱镇做个衣冠冢,好好打理,从此就留在那儿,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焚香做的决定正言从來沒有听说过,乍一听起來,简直是要了他的命,那话里的意思,根本就是打算就这么在江南小镇里为邹家守寡一辈子,为正耀付出一辈子。 正言猛地抬头來望着焚香,眼睛有些发红,焚香看着这双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的眼睛,禁不住也迷惑了。 “邹正言,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双红通通的眼睛,到底是属于一个叫做邹正言的野兽的,还是因为这个男人也会有眼泪,焚香第一次对此感到额外的好奇。 在听到这句问话的那一霎那,邹正言的心就愈发地往下沉,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焚香会选择离开,也许关于那一晚上发生的意外,焚香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所以她才会选择永远地离开这个险恶的地方,离开他们这些魑魅魍魉。 “……你为什么不留下來,你留下來,说不定有很多事就会大白于光天化日之下了!” 邹正言带着几分嘲讽,几分自私,又是几分自责,说出了这些意图不明的话,这是一种挑衅,也是一种挽留,可是不管哪一种,都足够惹焚香愤怒了,因为如果他挑衅,就表明他不明白自己的罪;如果他是挽留,他早就已经沒有了那个资格。 按照道理來说,到了这种时候,焚香早就应该暴跳如雷了吧!可是今日的她一反常态,依旧是用那一双波澜不惊,清澈如水的眸子瞧着邹正言,半晌才道。 “一开始,这个邹府里就已经不存在邹正行,现在,这个邹府里又沒了邹正耀,你说,我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呢?大哥,以后你一人在这庭院深深之内,好自为之吧!已经沒有人和你争,和你抢了!” 焚香说完,忽然微微一笑,便站起身來要往外走,邹正言本來还沒动静,就在焚香要跨过灵位门槛的时候,他也不知道突然是哪里來的力气,一把便抓住了焚香,从后头紧紧抱住了她,将之圈在了怀里。 “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我不走,这个邹府里还有我邹正言,还有我邹正言啊!!” 对着这样失态的邹正言,焚香只能选择无言以对,强压下來的脾气,早就已经几乎要将她撕扯得面目全非,她慢慢用手将邹正言禁锢着她的手臂慢慢卸下,期间似乎有几滴灼热落到了她的手上,焚香心里虽然惊讶,却并沒有回头去确认那是什么? “……大哥,你有曹良玉,你还有邹家,你有的,比我和正耀多得多,所以不是你的东西,你不要强求了,我若说,我继续留在这儿,不仅会死透,还会把你拖到地狱里,你会放我走么!” 听到这话,邹正言如铁一般的臂膀果然松了些,却并沒有完全放开,焚香苦笑,轻轻又说。 “如果我说,我继续留在这儿,就不会再是陆焚香了,把你拖到地狱里,陆焚香不愿意这么做,你会放我走么!” 果然,那一双炙热的臂膀呆愣了片刻,最后还是完全放开了。 “谢谢!” 焚香离开了他的怀抱,又退开了几步,完全站在了月光下,看着置于阴影里的他。 “……焚香,你难道从來就沒有一丝不舍得过!” 正言似乎也累了,那一抱要了他所有的力气,大概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平日里从來不会说的话,不会做的事,他都说了个干净,做了个彻底。 焚香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色,惨白惨白,就如这些挂在邹府里的白色素缟一般。 “你若想问的是爱与恨,邹正言,我是恨你的,正耀的死,让我更恨你,所以,你还是不要问了,因为你已经是邹家唯一的男丁了,为了正耀,你得好好活下去,为了正耀,我也不想做那个害了你的人,既然你这么想要邹家,就好好待它吧!” 说着,焚香便转身下了阶梯,一步一步,不带任何犹豫,留下邹正言一人,带着些醉态与绝望,跌坐在灵堂的门槛上,他回头望着正耀的灵牌,忽然便笑了出來。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陆焚香的离开,邹正耀的死,大概便是他的报应,他注定要背负这样的痛苦挣扎一辈子,永远沒有解脱的办法。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五十四章 追昔〔2〕 正耀下葬的日子终究还是來了,那天天阴得很,雨也是下个不停,邹老夫人虽然病得下床都困难,却还是在袁玉的搀扶下一路跟着送葬队伍到了邹氏的家族陵墓处,棺材刚放下,本來平静的场面忽然就被哭泣声给打破了,老夫人更是跪在墓坑之前,哭得不能自已,焚香在这哭声之中,听着请來的白喜事主持高声念着超度亡灵的话,心里渐渐也便得愈发冰冷,仿佛就是和这雨水一样的温度一样,她不断重复着往空中用力扔着纸钱,再看着那些本身沒有重量的冥纸从空中轻飘飘地落下。(.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就这么忙碌了一天,当天回府休息的几人都已不堪重负,第二天一早再见面时,才是一家人这一段日子以來真正凑在一块吃的第一餐饭。 只不过,似乎每个人都食之无味,期间也沒有多少交谈的声音,实在是沉重得可怕。 “弟妹,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忽然宜君开口问道,将有些发呆的焚香从思绪里啦了回來,她抬头瞧了瞧在座的几人,见到除了宜君以外,包括邹老夫人在内的其他人依旧是在低头吃着饭,并沒有因为宜君的这句问话而停下碗筷。 “我想,至少还是过了头七吧!到时候还要选些正耀的衣物,一并带了去!” 说到这里时,邹老夫人也把碗筷放下來了,焚香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在老夫人面前提起这种事,是不是太残酷了一些,只见邹老夫人站了起來,似乎是要离开。 “母亲,您……” 宜君似乎是想要挽留,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來宽慰老夫人,话说到一半,便再沒办法说下去,最后她叹了口气,又坐回到了座位上。 “大姐,我去瞧瞧吧!” 良玉见着老夫人苍老的背影心里不好受,连忙起身追了上去,她并不是不关心陆焚香和时走,又走多久,而是她心里很清楚,陆焚香只要离开了这个邹府,就难有再回來的时候,她沒有再回來的理由,而邹老夫人也不会想她再回來。 也许焚香并不知道,邹老夫人之所以如此爽快地答应她的要求还有别的原因,自她嫁进邹府以來,邹家便沒了两个男丁,且都是邹老夫人的心头肉。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和陆焚香一点关系都沒有,可是老年丧子的邹老夫人还是任性地将这一切怪到了焚香的头上,觉得她不仅是克夫,还是克邹家。 若不是焚香主动提出來要为正耀吃斋念佛一年,大概邹老夫人在缓过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邹正行写休书,休了她这个祸害,良玉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自私到只是听到这个消息,就欢天喜地起來,对于正耀的那些悲痛,转瞬即逝。 而今她所表现出的大度,也是基于焚香早晚是个弃妇的这一事实之上。 好好的一顿早饭,因为两个人的离席,其他三人都彻底索然无味了。 “看來焚香说了不该说的话,回头还请大姐替焚香去道个歉!” 焚香苦笑了一下,反正自己在邹府里的日子掰着手指头就能够算清楚了,又何必去计较这些,之前都沒有计较,现在就更不会了。 “……弟妹,你真的不打算回來了!” 宜君伸手抓住了焚香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舍之意溢于言表,在这邹府里,能够让她放宽心的就只有正耀与焚香,现在正耀沒了,焚香也要离开,宜君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说是恐惧也不为过,谁让她忽然便将信任交给了这两个本该不会和她有太多交集的人,现在落得这样的结局,实在是让她心力交瘁。 “姐姐,别这样,你到浣纱镇來做生意,还是可以瞧见我的,再说了,过了这一年之后,母亲若想让我回來,焚香自然就得回來,不是么!” 焚香笑着说了好些宽慰的话,正言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地听着,越听心里就越堵得慌,等到焚香把话说完了,他忍不住抬头又看了她好几眼,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太天真还是蠢得可以,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邹老夫人既然答应了焚香这个相当于是遁入空门的要求,就不会有再让她回來的意思,可是她却依旧将之当做安慰说给宜君听,正言忽然心情很是复杂,恨,又不知道恨谁,怨,又不知道怨哪个。 宜君大概心情与正言无差,她被焚香三言两语说得沒了声音,只好止不住地叹气,叹到最后,粥也凉了,菜也冷了,瑛姑忙着差遣那些下人换些热茶上來,这三人还是沒有离开饭厅的意思。 “这一去江南,打算是到哪个寺庙里去住!” “我选了几个尼姑庵,都是做法事祈福的好去处,已经交给袁玉大管事了,就不知道婆婆是怎么挑的,婆婆想让我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吧!” 焚香笑了笑,苍白的面庞之上多少都有了些颜色。 “……那,你离开之前,若要准备什么东西,但凡都与我说,瑛姑办事牢靠得很,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差她去做的!” 宜君想了一阵,突然说出了这些话來,焚香摇了摇头,其实她什么都不想要,就希望带着正耀的遗愿一起回浣纱镇,至于那个已经死了很久的邹正行,焚香发现,自己也不愿意去追究了。虽然这个邹正行确实是自己的丈夫,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沒有见过面过,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何邹老夫人会那么喜欢他,焚香都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就像焚香从來沒有爱过这个陌生人一样,焚香发现,自己对这个人也恨不起來,是陌生得恨不起來。 想到这里,焚香忽然偏头看向了邹正言,这样的注视因为太过于突然,就连邹正言也愣住了。 “大哥,焚香想求您一件事!” 听着这样恭敬的称呼,正言心里有些隐隐作痛,他想到了不久之前两个人在正耀灵堂前的对话,当着天地还有正耀的面,两个人对于自己的情感都沒有说谎。 一个人说爱,另一个人却在说恨。 所以注定有一个人满是心伤,正言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压住了自己心里的那一丝负面情绪,让人瞧不出來他的真实想法。 “有什么事,便说吧!别说求不求的!” “……也不知道你们信不信,正耀临走的时候,是有托梦给我的!” 焚香低着头,说这话时依旧温柔,却叫宜君和正言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來,其中宜君表现得很是激动,就连声音都带着些颤抖。 “正耀……正耀有说些什么么!” “…正耀说,想去浣纱镇长住,到那里好好玩玩,当时我以为他是醒着的,说的是任性话,便说以后一定带他去,他只是笑,我便当作是答应了!” 宜君与正言相视一眼,这才回道。 “所以……你才说要去江南为他祈福,带他的衣物去与你作伴!” “嗯,若是把他葬在江南,老夫人一定不愿意,我又不想辜负了正耀,就想到了这么个折衷的办法,还希望他别怪我!” 焚香这么一说,大家都沒了言语,半晌,邹正言才打破沉默问道。 “那你说求我,是个什么事!” “……那是正耀托付的第二件事!” 说着,焚香忽然把手张开,一枚暖玉现在了正言与宜君眼前。 “正耀本來是想让我把这暖玉给良婉,再带上几句话,可是前两天我去曹府的时候,那儿的人都说小娘子病重在床起不來,不让我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大哥,能不能劳烦您把这玉佩送到良婉手上,便说是正耀说的,今生负了她的,來世还!” 邹正言默不作声地瞧着那半块暖玉,忽然一把便抓了过去,脸上的表情带着些阴沉。 “这帮曹家人,这么点情面都不通融,正门走不了,我还沒办法从旁门入么!” 听到邹正言这句话,焚香便放心了,她当然知道邹正言的功夫有多么高强,当初若不是有他在,正耀怕也沒办法活那么长,焚香把玉给他,自然是希望他能够躲过曹家的阻挠,把正耀的心意原封不动地送到良婉面前,这件事也只能够靠姓邹的人,就算是曹良玉都不能相信,因为她是曹家人,又是良婉的姐姐,做姐姐的为妹妹着想,本无可厚非,可是若要因此而伤了正耀的心意,焚香无论如何都是忍受不了的,别说是焚香,就算是冷漠的邹正言也无法忍受。 “……大姐,正耀去世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巧意那个丫鬟,本來我想在离开之前做主将巧意许配给一个可靠的人,可是现在看來,我也沒那么多时间來做这件事了,大姐,还请您看在正耀的面子上,好好待巧意那个丫头,若是找到合适的人,便让她嫁了吧!” 宜君听着焚香的话,眼眶只是发红,话都说不出來,焚香瞧她那个模样,便知道她已经答应了下來,妯娌二人相互握了好一阵手,才慢慢将之松开。 “好了,做好了这些事,焚香心愿也了了,姐姐,大哥,怪焚香之前任性,各种顶撞的地方,给你们道声不是!” 焚香站起身來,向在座的两位邹家的长辈鞠躬之后,这才转身离开。 …… 天圣十一年秋,在为正耀吃斋念佛了一年之后,焚香终于回到了自己魂牵梦绕的家乡,浣纱镇,当陆家庄的大门近在眼前时,焚香竟然心中很是宁静,一点激动的感觉都沒有,相比之下,小袖要比她反映激烈得多。 “夫人您看,咱们回家了,回家了,!” “……是啊!回家了!” 焚香坐在车内,怀中抱着摆放着正耀遗物的锦盒,心中感慨万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我实在想吐槽了啊!抠鼻,算了,还是忍着不说好了,kuso 第五十四章 追昔(3) 听说焚香要回來,宣文一大早便带着几个人在门口等了,焚香一出马车,第一眼瞧见的就是她的宣文表哥。(.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表哥!” 焚香想了好久,到底应该说些什么话,临到真的要说的时候,却只能够喊出这两个字來,宣文带过來的脚夫与老妈妈都是看着焚香长大的,或者从小就呆在陆家庄伺候他们的焚香娘子,本來以为焚香一嫁到邹家今生今世都不会见到了,世事难料,他们的娘子又突然回到了浣纱镇。 大家又是高兴又是流泪,一时间也摸不准自己的情绪到底是怎么样,只好在焚香与宣文交谈的时候埋头做事,省的让人看了笑话。 “嗯,回來了啊!” 宣文还是那般平静,他点了点头,伸手将焚香的碎发撩到了她的耳廓之后,就像小时候那样。 “进去吧!做了一堆菜等着你呢?” 说着,宣文看了站在焚香身后的小袖一眼,便径直往陆家庄里走了,进了陆家庄的焚香发现,陆家庄的摆设与格局一成不变,自己走之前是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模样。 家里的下人见到是焚香回來了,一时也改不了口,宣文与焚香走过的地方,娘子少爷的称呼就不绝于耳,听在焚香耳朵里,是那样的亲切。 “來吧!好好吃上一顿,在尼姑庵里可沒这些东西!” 宣文走到饭厅,推门而入之后笑着对焚香如是说道,焚香点了点头,听话地坐到了圆桌边,先夹进碗里的还是那些蔬菜,吃了几口便也放下了。 “还是家里的手艺我最喜欢!” 焚香虽然这么说,却再沒动筷,坐在她身边的宣文静静喝着酒,听到她的话,又瞧着她现下的动静,忍不住便说道。 “还说喜欢,菜都沒动几口,多吃点,才会对身子好,以前表哥说的话,都忘了不成!” 说着,宣文便动筷往焚香碗里夹了好些菜,荤素都有,焚香瞧着堆积如小山的佳肴,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这一年就吃素去了,一不小心就愈发清淡,表哥你可不要见怪!” 宣文突然叹了口气,酒杯也放了下來。 “你这一回來,邹家人到底是怎么说,是暂时住下來,还是根本就沒打算再让你回去!” 焚香一阵沉默,似乎是想避开这个话題,來之前她就已经再三告诫了小袖,关于邹正行,关于邹家的事情最好什么都别说,被逼急了也要半真半假的讲,她不想让宣文担心,但是堂而皇之的欺骗他又让她有罪恶感,所以焚香当着宣文的面,实在是什么都说不出來,见焚香低着头不说话,宣文脸色变了一下,不自觉间便攥紧了拳头。 “……难道邹家,果真休了你不成!” 就像焚香在邹家的情况,宣文不清楚一样,陆家这一年以來的争斗,焚香也不甚了解,她并不知道在她走后不久,王家人在邹家的暗地支持下也加入了争夺的阵营,她也并不知道起良与陆婉啼依然还是绑在一起,唇齿相依。 宣文在陆家是孤独的,孤独地支撑着自己的信念,又孤独地守护着陆家仅有的家业,现在焚香回來了,他该是最高兴的那个人,可是一想到邹家就像是丢弃掉一件沒用的废品一样丢弃掉了焚香,宣文心里便很不是滋味,更何况自己还为焚香的归來而感到欣喜若狂,他又为自己的这种心思与自私感到可耻。 焚香一偏头,见他如此痛苦,不自觉便双手抚上了他的拳头。 “表哥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邹家人沒有休我,我來就是为了给正耀弟弟选个好阴宅,做个衣冠冢,仅此而已!”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去,邹家人说了么!” 被宣文这么一反问,焚香也只是笑,不紧不慢地给宣文倒满了酒,自己这才又拿起碗筷來吃饭。 “不休我,也不让我回去,大概这便是邹家的想法,至于是为什么?我也不明白,就由他们去吧!反正,留在这里我也开心!” 其实焚香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一种变相的放逐,或许比休妻更为可怕,既不放了她,又不让她真正成为邹家的一份子,就连焚香都觉得有些迷茫了,不知道邹老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也许是因为正耀的死对她打击太大,让她现在根本沒有多余的力气來顾忌她,再则邹正行尚在休养中的假象也需要陆焚香这么一个人來维持,不管她走到哪里,只要邹正行不出面來休了她,她都是让外界觉得邹正行还活着的有力证据。 “……他……对你好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兄妹情深,想事情都想到了一起去,宣文沒有见过邹正行,但是从旁人的只字片语里也知道他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说不定要比他那个哥哥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他一直担心焚香的硬脾气会给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带來不少苦果,毕竟她是在汴京,是在邹家,隔着江南十万八千里。 焚香苦笑,默默点了点头,却硬是沒有把那个好字说出口,宣文见状,也知道她是有苦难言,便也不问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焚香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 “表哥,怎么不见起良表哥來!” “……他啊……大概忙着亲事吧!叔叔张罗着与他说亲事,现下大概他正痛并快乐着!” 说到陆起良,宣文的表情有些古怪,不能说是不想谈到,也不能说是乐意谈论这个话題,起良仿佛已经成了他心上的一块禁地,谁都不能走进去,包括他自己,不然一碰就疼,不仅是心疼,头也很疼。 “是么,那宣文表哥的婚事呢?是不是也要近了!” 焚香一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宣文从小就与王家订的娃娃亲。 “是啊!是要近了!” 宣文听到焚香提到这件事,笑了笑,宠溺地顺着焚香的话回了这么一句,却将心底里的那一抹若有似无的恨与怨埋在了心底里,焚香沒有看清楚这个神情,站在一旁伺候的小袖却瞧了个一清二楚。 兄妹二人就这么谈天说地着,不自觉一顿中饭却吃到了傍晚,宣文看了看日头,便知道自己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既然回來了,就好好休息着,其他的事情不要想了!” 邹家近來发生的事情,宣文也依稀听说了的,这么大个家族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会传得遍地都是,更何况大家同为商贾,消息自然更是灵通一些。 “好,正耀阴宅的事情,还要劳烦表哥了!” 焚香点了点头,也站了起來,将宣文送到了门口。 “行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改天我便找这里最有名的相士指点一番,天色晚了,夜凉,回去吧!” 宣文瞧了一眼焚香身上单薄的衣,向着回去的方向挥了挥手,这才只身一人走出了陆家庄的大门,这个时候焚香才明白为何今日总觉得宣文有哪里不对,原來是少了平常一直跟随在宣文左右的那个陆清池。 突然想起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子,焚香心里就止不住的好奇,刚想叫住宣文问清楚,人早就已经走远了。 “夫人,咱们回去吧!” 小袖在一旁适时提醒着,焚香点了点头,便跟着小袖往回走,主仆二人走了一阵,小袖忽然又开口了。 “夫人,您有沒有觉得,宣文少爷有些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了!” 焚香讶异地反问着,沒有想到自己觉得自然的会面,会让小袖瞧出端倪。 “是啊!宣文少爷奇怪得紧,他平常对着您都不喝酒的,今日却一直喝酒,菜也沒吃多少,只是瞧着您吃,奴婢总觉得,宣文少爷是有心事,正堵得慌呢?” 小袖的一番话,让焚香不自觉想到了宣文的孤身一人。 “还有啊!夫人您提起起良少爷的时候,宣文少爷的表情也很奇怪。虽然说之前他们之间是有芥蒂,倒还不至于到恨的地步吧!我在少爷脸上读到的情绪,竟然是心痛与恨铁不成钢,夫人,咱们离开的这一段日子,肯定是发生过什么大事了吧!” 焚香默默听着,表面上虽然平静,心里已经是一阵翻江倒海。 “……对了,小袖也不明白,为什么宣文少爷现在提起与王家的亲事來时,语气都不一样了,以前是无所谓,现在……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好像是很在乎,又好像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宣文少爷可奇怪了,夫人,您沒觉得么!” 小袖一反问,让焚香沒了言语,只是苦笑地对着她。 “你不说,我还真觉得沒有什么不对,你这么一说,好像处处都是不对,这大概便是旁人说的局中人迷,旁观者清吧!” “……奴婢妄言了!” 小袖一皱眉,听到焚香这么感叹,忽然有些后悔,焚香摇了摇头,握着小袖的手继续往前走着。 “不碍事,我这人啊天生就爱较真,你懂我的,清醒着总比糊涂着要好,这是我的脾气,改不了了,今日就这么着吧!你也早些休息,改明儿还要去别院瞧瞧母亲和添烛呢?” “……是!” 小袖屈膝领命。虽然她与焚香彼此心里都十分清楚,今晚上说不定又是个不眠之夜,却还是各自分头回房去歇息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五十五章 喜雨(1) 在陆家庄里休息了好几天,焚香虽然还沒见到起良,却已经陪着母亲在别院住了好些日子,添烛一年不见,也长高了不少,相比之前,要沉稳多了,听母亲说,添烛的学业其实宣文一直都有照应,总会特意去请全镇最好的先生老教添烛读书认字,见弟弟和母亲开怀的模样,焚香自然也是开心的,心里更是对宣文的感激多了几分。 从别院刚回到陆家本庄,宣文就带着风水师傅进了门,几个人忙活了好几天,终于在浣纱江旁边的一处青山绿水之处点了阴穴,正耀的衣冠冢落成那一天,宣文还专门找來几个人,做了个不大不小的仪式,既不会让陆家人觉得反感,也恰到好处地让焚香寄托了哀思,前來吊唁的人并不多,焚香却都不怎么熟悉,一帮人围着那个小小的坟包肃穆而立,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完了。 看着正耀的这个衣冠冢,焚香心里难受得很,离开之前忍不住又掉了眼泪,小袖在一旁劝慰着,却并沒有什么效果,正在主仆二人说话的时候,背后传來一席声音,似乎是在叫住焚香与小袖。 “陆大娘子,陆大娘子请留步!” 焚香一回头,正瞧见一个梳着发辫的姑娘往她这边走,瞧她的装扮,应该是陆家庄哪个绣房里的小管事,人走到了跟前,依旧还是对着焚香欣喜地笑着,有着故友重逢的喜悦。 “你是……” 见着别人这样的表情,焚香一时也忘记了哭泣,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姑娘的脸面似乎也还熟悉,却偏偏叫不出个名字來。 “陆大娘子您不认识我了!” 那姑娘长得可是好看,一双眼睛微微睁着都含着笑,让人看了都不自觉沉醉,被她这么半戏弄似得一反问,焚香更是显得窘迫,擦了擦还在泛红的眼眶道。 “真是对不住,这位娘子,我……” “呵呵,不碍事,您这一离开,可是整整两年有余呢?刚才如意在那边儿瞧了好一阵子才敢认出您來,更何况如意还变了挺多呢?” 焚香听着这话,不觉一愣,好半天才抬头问道。 “你是如意!” “陆大娘子,就是如意了!” 如意点了点头,那几下赞许的动作似乎要了她所有的力气,将她的坚强土崩瓦解,焚香见着这个温柔而又美丽的女人脸上似乎也划下了几滴泪,这些泪水随着雨滴飘到了这灰蒙蒙的天里,焚香上前拉着她的手瞧了一阵,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來。 曾经与这女子秉烛夜谈,肩并肩坐在一起刺绣芙蓉渠。虽然见面一多,也算是能够真正说得上话的人,之后焚香去了邹家,偶尔夜深人静一个人寂寞得发慌时,就会不自觉地想起这样的场景。 “娘子,若是不嫌弃,可否愿意到如意家中一坐!” “好,好,你家在哪儿,可需要我差人去陆家庄一趟,再多带一幅轿子过來!” 听到焚香这么问,如意赶忙摆了摆手。 “娘子这是做什么呢?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家里可近,就在这不远处!” 说着,如意便向镇北方向指了指,焚香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也只是了然地笑了笑,便不再做声了,任如意牵着自己往前走,她比谁都明白陆家人有多排外,像如意这样的外乡人,能够做到绣房小管事的位置已经很不容易了,被人挤兑到镇北來住,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焚香跟在如意身后走了一阵,甚是觉得新鲜。 虽然自己是在浣纱镇生活沒错,可是浣纱镇北她很少來,听说是些鱼龙混杂的地方,小时候也听了不少流言蜚语,再加上长辈夸张的恐吓,就算是长大了,焚香可以不怕汴京,不怕邹家,但是对浣纱镇北还是有些惧怕。 如意兴冲冲地走在前面,越走越觉得跟在身后的焚香沒了平常的活力,一句话都沒说,于是她便特意放慢了速度,落到了焚香身后站着,焚香奇怪地回头望她,愣了半晌。 “如意,你若不在前面带路,我可怎么去你家呢?“ “娘子尽管向前便是,后头有我和小袖大丫鬟跟着,不碍事的!” 其实,如意的意图很明显,无非便是想让焚香不至于这么紧张尴尬,说不定她仔细留意一下身边的事物,就会对镇北的成见淡化了不少。 三个女人穿着素服本來就打眼,又在清冷的街道上慢悠悠地走着,难免会有人驻足观看,到了这时候,如意与小袖就会一左一右地站在焚香身边,让那些好奇的人瞧不见焚香的面容,总而言之,是将她保护得很好。 大概是走了半刻钟,在青石板小路的尽头一拐角,如意的家便到了。虽然比不得陆家庄,在镇南这儿也算是个比较考究的房子,焚香站在门外看了一阵,似乎很欣赏,如意支着伞在大门处等这焚香进來,却也不催她。[.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这屋子可是新建的,看样子装潢得不错!” “是啊!是如意的一些积蓄,再加上大少爷的资助,大少爷说,如意绣芙蓉渠有功,便半赏半送了我这个宅子,如意心里可是感激得很呢?” 焚香跟着如意的脚步进了这小院,果然是个很小的四合院,可是却被主人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天井处还种满了不少花花草草,几个支架上牵牛花也是爬了到处都是,总有些错落的美丽,就在焚香环视周围的时候,如意已经推开了一间屋子的大门,双手交握着正对着焚香。 “娘子,快请进!” 焚香含笑答应,进到了那个简朴的房间,这房间可大,被人一分为二地用,一半是休息的地方,放了方桌与床,另一半却是个可大的书房,看样子算是整个屋子里装修得最精致的地方了。 “这里,不止你一个人住!” 焚香问得暧昧,有些作弄的意思在里头,哪里知道如意坦然相对,更是扑哧一声笑开了。 “娘子想哪里去了,这里确实是不止如意一个人住,还有如意的弟弟呢?” “哟,你还有个弟弟,我还不知道呢?多大年纪,是个什么模样呢?” 如意见着焚香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掩着唇笑了一阵,这才慢条斯理地回道。 “他叫多宝,今年和添烛少爷差不多个年纪,娘子前几日是不是到别院去过,跟在添烛少爷身边的那个书童,就是我家弟弟多宝了!” “啊!原來是多宝!” 焚香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额头,小孩心性一下就显现了出來。 “我说那孩子怎么那么乖巧懂事,原來是如意的弟弟,难怪,难怪!” “呵呵,娘子您真会夸人!” 如意抿唇一笑,对于焚香的好意,先点头谢过。 “怎么,今日请我來,可是要好好招待我一顿!” “自然是要的,另外……如意想与娘子说一些事情,关于宣文少爷的事情!” 如意说着便为焚香斟茶倒水,低头间,外面细雨似乎又下大了些,焚香双手握着那暖烘烘的茶杯,却并沒有急着去喝,更沒有急着说话,她把所有的主动权都给了如意。 “不知道娘子可还记得宣文少爷身边的那个贴身随从,陆清池!” 听到如意忽然提到清池,焚香的脸上也掠过一丝惊讶。 “是呀,自然记得,这几天看到表哥身边也沒他的影子,我正奇怪着呢?” 也不知道如意到底是知道清池是女儿身还是不知道,焚香索性便避重就轻地将话接了下去,并沒有点破。 “原來娘子早就已经发现了,果然是焚香娘子!” 如意本來就很崇敬陆焚香,现下更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两人相视一笑,如意的话題突然又转到了清池身上。 “不瞒娘子说,清池是被宣文少爷辞退了的,换句话说,是被宣文少爷赶走的!” 如意一边倒着茶,一边叹着气。 “为什么?” 焚香皱了皱眉头,越听越觉得有些糊涂了,被焚香这么一问,如意这才将倒茶的手连着茶壶一起放下,抬头望着焚香的眼睛。 “因为清池并不是清池,她是个女的,而且还是王家大娘子,宣文少爷的未婚妻!” 这样的答案未免太过于震撼,焚香楞了半晌,待到回神过來的时候,自己已经从椅子上跳了起來。 “你说什么?” 其实,焚香是想问,为什么王喜雨好好的大娘子不做,要到陆家庄來当个随从,而且一呆就是整整一年,她还想问,那个王喜雨到底是在想什么?到底自己是被她给骗了,还是她做这一切只是想要留在宣文身边呢? 焚香现下脑子很乱,就连如意都看得出來,相比之下,似乎如意现下都要比她冷静得多。 “其实,喜雨娘子是喜欢宣文少爷的,可是她女扮男装在陆家的这件事并不是她自己说出來的,而是宣文少爷发现的,若她是别家的女子,说不定宣文少爷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乐得自在,坐享其成,可是偏偏她是王喜雨,宣文少爷知道那一天,真的是发了好大的脾气,扇得那一巴掌,也是真正重得很啊!” 如意低头回忆着不久之前发生的那些事,说的话果然将焚香的注意力给引了过來,从小到大,在焚香的记忆里,似乎宣文揍人就只有那么一次,而且还是和起良打架,可是现下如意却说他扇了清池一巴掌,打得还是一个女人,焚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怪,好像谁都不能怪,可是心底就是有个什么东西堵在那里难受,她一个局外人,不过是和那个王喜雨相处了几天都有这样的反映,知道了清池真实身份的宣文,大概比她心更痛吧! “……表哥这一次,可是伤得重了,那王家娘子,到底是要如何呢?” 焚香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重新坐下來,只有安安静静坐下來,才可以恢复冷静的情绪。 “娘子,这才是为何如意请您來寒舍一谈,也只有您能够帮宣文少爷和喜雨娘子了!” “我,我能够帮什么?” 焚香反问了一句,禁不住苦笑。虽然喜雨的脾气她不清楚,宣文的脾气她可清楚得很,平时看起來是那么一个温吞的人,真正发起脾气來谁都拦不住,有时候她还真是有些怕自己这个温柔的大表哥。 “……喜雨娘子是真正喜欢宣文少爷的,宣文少爷也是真正爱喜雨娘子的,这在这件事沒戳破之前,两个人都已经心照不宣了,如意一直都看在眼里,焚香娘子,他们现下闹得这么僵,谁都不愿意先踏出一步來问个为什么?既然问不出个为什么?就更是沒那个胆子去选择相信了,如意看着心里着急啊!” 焚香被这么一说,也沒了主意,只是坐在那儿不做声,如意瞧她这模样,知道她是在犹豫,像焚香这么精明的人,自然知道谁管了这件事,就会被夹在两人之中,横竖都不是人,随便走偏一点都会把事情搞糟。 既然焚香在认真考虑,如意也知道急不來,索性便闭嘴静静等着,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等着那茶水的温度都渐渐冷却了下來,焚香才有了动静。 “好吧!我便做这件事,毕竟事关表哥的幸福,就算是当坏人,我也认了!” 焚香的松口让如意喜笑颜开,刚想说什么感谢的话,却被焚香的下一句话给弄得失了颜色。 “不过,我好奇的是,你怎么这么关心王喜雨与宣文表哥之间的事情呢?” 如意一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踌躇了一阵,总算是想了句比较合适的回答。 “……喜雨娘子对如意有恩,再造之恩!” “哦,是这样!” 明明是一个不会让人满意的答案,焚香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便带着小袖离开了如意的家。 今日就一更 作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五十五章 喜雨(2) 从如意那回來,焚香便一直在寻思着怎么弄清楚王喜雨与宣文之间的恩恩怨怨,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事本來就不该她一个外人掺和,更何况还牵扯到两个家族,若不是因为王家做的生意与陆家相似,也许宣文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映。 现下他又是冷淡相对又是赶人,多半是认定了王喜雨在她身边不过是为了刺探陆家的生意经,这想法一旦形成,就在宣文的心里生根发芽,这才有了宣文对于王喜雨乔装的痛恨,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自从从邹家回到陆家,焚香就彻底跟个沒事人一样,除了到处闲逛以外,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可以做,如意挑了这个时候将喜雨的事情给她说,实在是恰到好处,她不想去管都难。虽然明知道这不是自己该管的事情,可是一想到宣文的倔脾气,焚香就放不下心,这么多年來自己看人也沒怎么走眼过,据她观察,昔日的陆清池应该是真正喜欢宣文的,那样的喜欢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别人只要是看她的眼睛就能够瞧得出來,怎么都做不了假。 就这样挣扎了一两天,焚香便忽然又不见了踪影,其实是带着小袖到了碧云镇的王家里,王家是碧云镇大户,生意上和邹家,陆家也沒有少來往,却偏偏对陆家的大娘子并不熟悉,平常和邹家打交道,也是与邹大娘子的往來比较多,所以焚香一说是王喜雨的旧识,管家公也信了,恭恭敬敬地请了焚香坐下,还特地差遣了下人从王家店铺那儿叫了王喜雨回來。 焚香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等着,反倒是跟在一旁的小袖局促不安,毕竟她们两个人是从陆家庄偷偷跑出來的。虽然焚香撒的这个谎无伤大雅,真要戳破了,她们两个人准是吃不了兜着走,既不能从王家那里讨到什么好处,又要回去看宣文少爷的脸色。 这茶喝了一会儿,王喜雨还沒有回來,偌大的王家庭院里呈现出一派春暖花开的景象,焚香悠然自得地欣赏着这些景致,小袖却是越等越怕,忍不住便轻轻扯了扯焚香的衣袖。 “夫人,咱们……” 她刚鼓起勇气准备提离开的事情,房门外却传來了几声若有似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來越明显,焚香本來是侧过头來听小袖讲话,注意力都不自觉被这脚步声给引了去。 抬头一笑间,人已经到了门口。 王喜雨自然怎么也沒想到这个冒充她故人的人竟然是陆焚香,刚跨进门槛的一只脚又退了出去,好半天才下定决心走进屋子里來。 “……怎么是你!” 昔日的陆清池而今一幅女儿家打扮,干练精致,朴素之中透着几分典雅,此时此刻她正瞪大了眼睛瞧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似乎并不能一眼就明白陆焚香的來意,所以一直保持着一个戒备的状态。 “是啊!可不是我,嫁到邹家这么久,总归是可以來瞧瞧了,怎么,还忘记了我这故友不成!” 焚香笑嘻嘻地站了起來,还特意在王喜雨面前转了一圈。 “虽然说是绾髻妇人,却还不至于让你完全都认不出來吧!” 还沒等王喜雨作出反应,焚香又拉住了她的手,将之半拉半推到了自己身边坐下,想王喜雨也是个聪明人,就算对陆家再有脾气,也不会当着下人的面和这个女人翻脸,更何况,这女人根本就是用其他身份混进來的。 “哪里会忘记呢?” 王喜雨笑了笑。虽然说这笑容并沒有焚香來得自然,却也算是配合了焚香的假戏真做。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陪着邹夫人呢?“ 突然她挥了挥手,将旁边的那些下人都遣散掉了,只留下她与焚香二人,沉默相对。 忽然,王喜雨默默地将手抽了回去。 “……你來做什么?” 虽然她说得冷淡,攥紧的拳头却泄露了她的情绪,喜雨别过脸去,似乎是特意沒有看焚香,因为她是陆家人,还是宣文少爷百般呵护的陆家人,喜雨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疼得不行,险些就要在这陌生人面前落下泪來。 “刚才便说过了,自然是來瞧瞧你啦!怎么说,咱们之前也相处得不错吧!” 焚香笑着拿起了桌边的茶,并沒有去在意喜雨的硬脾气,因为从某一点來说,她们二人是极为相似的,既然相似,自然就会比别人更理解这个人的感受和想法,所以焚香选择用视而不见來换取喜雨对她的信任,她有的是耐性,又特别想办好这件事,所以她愿意慢慢耗时间等,等着喜雨回心转意。 “哼!” 默不作声的王大娘子忽然冷笑了一下,便再也不做声了,焚香从这样的回答里听出了一丝抵触的味道,她叹了一口气,忽然便将茶盖扣上了。 “我该是叫你清池呢?还是该叫你喜雨呢?” 焚香起了个话头,可是喜雨却还是不吭声,一个人闷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既不赶她走,也不回她的话。 “你不答话,我便唤你一声清池了,清池,我知道你现在是在生什么气,又在怨什么?这些我都不觉得你有错,反而理解得很,他们那些男人,明明在外头那么春风得意,又是那么聪明,偏偏回了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焚香也不点破喜雨与宣文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更不去探究这两人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坐在那儿,跟聊家常一样,自顾自地评判着,若是换做平常家里受委屈的小妇人,估计就这么被三言两语忽悠过去了。 可是这人却不是平常人家,而是以一人之力将王家的家印与契约都从陆婉啼手上夺回來的王喜雨,她的狠厉让陆婉啼都有所忌惮,这几年焚香不在陆家庄,自然更不会知道王喜雨是如何一个人力挽狂澜地将王家慢慢从死亡线上拉回來的,可是要撑不住了,邹家的蚕食让她觉得筋疲力尽,而宣文却又因为种种误会迟迟不履行婚约,似乎就是为了堵那么一口气,既不理会邹家慢慢扩大家业的行径,更是放任王喜雨不管。 任何一个女人面对这种情况,难免都会痛心疾首,焚香说了一阵见喜雨沒反应,也就不说了,忽然就一手抚上了喜雨的肩头,喜雨一愣,下意识想躲开,眼神更是变得狠厉。 “放开!” 也不知道是怕还是因为其他,王喜雨现下只觉得自己脆弱得很,根本就无法接受陆焚香的好言相劝亦或是抚慰,在她眼里,这根本就是一种施舍,更何况她也一定不是陆宣文找來的人,这样反而让王喜雨更觉得痛。 “清池,沒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你对表哥的情谊,他看不出來,旁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喜雨冷冷一笑,笑里带着些自嘲。 “这个旁人,可是指的你自己呢?邹夫人,你未免太多虑了,我与陆宣文陆少爷之间,只有婚约,并无其他,说是暗生情愫之类,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像我这种人,不需要感情,只需要有个顶天立地的王家就够了!” 喜雨嘴里的话并不是她想说的,而是当初陆宣文赶走她时对她的评价。虽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些话伤人的程度却依旧未减,每每让喜雨想起的时候,心里就生成了恨,怎么都抹不去。 是的,现下的她既爱着宣文,又恨着宣文,这两种极端的情绪搅在一起久了,几乎让她发了疯。 焚香仰头望着已经站在她面前微微喘着气的少女。 “这担子到底有多重,我明白的!” “……你怎么会明白,你是邹家的二少夫人,是陆家的掌上明珠,你又怎么会明白!” 喜雨笑了,觉得焚香根本就在说些荒诞离奇的话,而这内容到底有多离奇,连说话人都不自知。 这一次,焚香并沒有顾左右而言他,而是一把抓住了喜雨摇曳的衣衫,一字一句地重复着。 “我自然是明白的,如果你知道陆家庄是怎么被我撑起來的,如果你听说过我与邹家成婚之前的抢亲,你就会知道,我全都明白,说不定,我是这世界上最理解你的人!” 喜雨一愣,表情忽然慢慢变得平静。 “原來……他们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焚香放开了喜雨的袖子,将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并沒有去追究那些所谓的他们是谁,而他们说的那些话又究竟是哪些,她现在所要的,只是喜雨的信任感。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他还会不会娶我,他是不是还在恨着我!” 就算喜雨不说,焚香也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 “放心吧!他会娶你的,如果你有嫁过來的决心,我一定会帮你说服他,免掉心里那份犹豫,可是?他爱不爱你,你都要自己去找答案,不是么!” 说着,焚香忽然站了起來,递给了喜雨一个信笺。 “其实碧云镇和浣纱镇离得并不远,堂堂一个王家娘子,怎么可以不去浣纱镇多走动走动,真想被邹家吃了不成,现下邹家主事的人都不在碧云镇,可是邹家二夫人却回到故乡了,为了王家,你总归是要去看看,这二少夫人是不是个能够说得上话又管事的主儿吧!” 焚香说罢,神秘地对着喜雨眨了眨眼,便带着小袖走出了房间,喜雨双手接过那信笺,心里一阵疑惑,正想转头叫住焚香,人早不见人影了。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先拆开了那信笺一探究竟,那里头躺着的,竟然是一封邀请函,上面赫然写着的便是她王喜雨的名字,喜雨将那封邀请函捏在手里,半天都说不出话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五十五章 喜雨(3) 原來,那份邀请函并不是焚香刻意为之,而是宣文为了给焚香接风洗尘,特意在陆家庄办了酒席,地点就设在他的酒楼家业之中,请的人也多半都是平日里与陆家庄有來往的商贾或者是陆家的亲戚,若不是在焚香的强烈要求之下,说不定宣文连起良与陆婉啼都不会请,总而言之,焚香塞给王喜雨的,就是这么一张邀请函,去不去,或者说有沒有这个胆量去,就全凭王喜雨自己决定了,她反正是给了这么一个机会给她,让她能够在公众面前抬起头來与宣文见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文总不至于会给一个女流之辈难看脸色吧! “香儿,香儿,你在想什么呢?唤了你几声都不应!” 宣文皱了皱眉头,根本就沒发现焚香正在为设计他而感到沾沾自喜。 “嗯,在想些别的事情,怎么了?” 酒席是在正耀的衣冠下葬之后一个多月才举行的。虽然说是在浣纱镇里最大的酒楼里,又是浣纱镇中最大的富商之家所举办,但也还算是低调,就连门口都沒有挂什么喜庆的灯笼,焚香对宣文这样的安排很满意,因为她实在是想安安心心地吃一顿饭,和几个认识的人聊家常,而不是又和一堆并不了解的商贾玩着互相试探的游戏。 “宾客入席也差不多了,我想,要不要叫大厨子上菜了!” 宣文说着,便往次席的位置上看了几眼,明显可以瞧见还有些空缺,焚香扫了一眼不见陆婉啼,便笑着道。 “似乎还有人沒來,再等等吧!” 同样坐在主席上的起良真闷头喝着酒,听到她这么说,心里突然觉得很是复杂,不由得便摆了摆手道。 “香儿,从小陪你到大的人可几乎都在这儿了,总不好让这些人一起陪着你饿肚子吧!” “哦,原來是起良表哥饿了,焚香真是罪过,这就叫大师傅上菜着呢?不着急,不着急!” 焚香笑弯了眉,在取笑起良或者宣文的时候,她总是显得古灵精怪又最为开心,所以起良与宣文从小到大都沒有因为她的戏弄而生气过,相反,只要能够见着焚香开心的模样,怎样他们都愿意。 在座的人听了焚香的话,皆是哄堂大笑,其中宣文在一旁,脸色也缓和了不少,他偏头对着酒楼的掌柜点了点头,忽然便上來了好些下人來先将冷食端了上來,直到第一轮菜已上尽,焚香这才开口问道。 “奇怪了,怎么婉啼姐姐还沒到呢?” 焚香这么直白地提到陆婉啼,让宣文与起良这两个从來就不会去对视的冤家都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 “谁知道呢?镇北那儿要过來也要一阵子时间吧!再说了,好歹现下婉啼妹子也是王家的人,可不能像小时候一样陪着你胡闹了!” 焚香撇了撇嘴,对于宣文这半是揶揄半是宠溺的话不置可否,却也算是默认了其中的几分道理,本來她也意不在陆婉啼而是王喜雨,有她在场,又有这么一大票亲朋好友坐阵,大概是能够让宣文与喜雨和平说话的最好的环境,可是她慢慢等了一阵,却依旧不见王喜雨的身影,进來的那个人,竟然是陆婉啼,一时间,坐在主席上的几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只不过心情各有不同。 “婉啼姐姐,你终于來了!” 焚香回神之后,喜笑颜开,站起身來亲自将陆婉啼拉到了自己身边。 “既然是妹妹的接风宴,做姐姐的自然是要到的,这不,还带了些礼物过來了,都是些咱们儿时爱吃的小玩意!” 婉啼笑嘻嘻地答着,一心一意与焚香说着话,根本就沒有将宣文与起良这两个大男人的怪异表情看在眼里,比起起良來,宣文要表现得自然多了。虽然他与陆婉啼之间有一股子让焚香说不出來的疏离感,陆起良的抵触情绪却任谁都看得出來。 “哟,我说起良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呢?既然不欢迎我,我可走了!” 婉啼与焚香说完话,第一眼就要见到的人自然是陆起良,只见陆起良正低着头,似乎对她大到來一点都不意外,或者是丝毫不感兴趣,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婉啼看在眼里,好不心痛。虽然两个人沒有夫妻上的名分,可是多少个日夜的同床共枕总可以抵得上这些虚名了吧! 就算陆起良再怎么不在乎她,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在陆焚香离开的那几年里,都是她在陪着他,现下焚香回來了,陆起良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要求与之断绝掉这么久以來的暧昧关系,更是在他父亲的张罗之下开始挑选真正的陆家夫人,这叫婉啼心里,怎么能够不恨不怨。 说白了,她今天來这儿,分明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陆起良的视野之中的,仿佛他的惴惴不安已经成为了治疗陆婉啼伤痛的良药。 在请或者不请陆婉啼的问題上,本來已经成为死对头的宣文与起良似乎已经达成了共识,谁都沒有提起将之列入宾客之列的事情,到时候如果焚香问起來,拿她虽然夫君已亡,却已经为人妇为理由搪塞,焚香多半也不会起太大疑心。 然而他们两个人谁都沒想到,陆婉啼真正被人逼急了做什么事都可以如此不顾后果,这次她來这里的目的,宣文与起良是心照不宣的,宴席之间,大家依旧谈笑风生,主席上微妙的气氛,并沒有让外人瞧出來,包括陆焚香自己在内,都沒有觉得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她全当是陆婉啼与自己一样,念着孩提时代金兰姐妹的好,又哪里知道陆婉啼早已经将她恨得咬牙切齿,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罪魁祸首,全是陆起良。 “婉啼姐姐,王家你什么时候会回去!” 焚香本无心一问,却叫陆婉啼心里一惊,以为她是知道了些什么关于王家的事情,脸上虽然不动声色,陆婉啼心里还是对焚香有所顾忌着的,现在焚香对她和颜悦色又全无算计,完全是因为焚香将她纯粹当作姐妹來看,她陆婉啼还沒有天真到以为焚香真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只要她随便说个谎话,焚香便会百分百信了,所以,在笑而不语的时候,陆婉啼的脑子里已经有许多个思绪转了个千百回,终究是挑出了个不痛不痒的话來回。 “夫家现下都是由我夫君的妹妹在打理,我啊!不过是打些下手罢了,也亏得喜雨懂事能干,不然我还真沒法子这般悠闲!” 先前陆家人都知道,若想和王家做染布生意,就得通过王家大媳妇的首肯,而且外界也一直传言婉啼与喜雨这姑嫂二人之间的感情并不好,所以陆婉啼这样的答案确实出乎焚香的意料之外,她微微张了张眼睛,却并沒有将自己心里的疑惑挑明白,只是顺着陆婉啼的回话继续不痛不痒下去。 “那敢情好,本來嘛,咱们女人就不该担这么多担子,那些操心的事情让他们小辈或者男人去做便好了!” “嗯,瞧你,又说些这种沒着沒调的话,照你的意思,凡是男子,都成了你的小辈不成,你这脑子啊!可真正要敲开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沉默的宣文忽然一笑,作势便要举手敲打焚香的脑门,焚香下意识一躲,慢悠悠地将宣文抬起的手给移开了,嘴上却依旧说着些告饶的话。 “好吧好吧!那我便不说了,这么多好菜,足够堵我的嘴了,真是委屈,被娘家人这么欺负,婉啼姐姐,你说是不是!” 焚香咯咯笑着,似乎很是开心,举杯敬了一圈,果真便一心一意地吃起來,再也沒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本來还算安静的场面一下就被焚香给搞热络了,大家各自谈天说地,把酒言欢,其他人的真性情,倒更是衬托出來了起良与婉啼的尴尬,每次起良举杯与同桌的其他人喝酒说话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地瞟上陆婉啼几眼,说來也奇怪,每次他看向她的时候,陆婉啼就正好转过头來与他对视,害得他此后都不敢再去打量她的表情。 因为陆婉啼很深沉,深沉到他猜不透,更是读不懂,如果说他对于焚香是关心则乱,所以不了解,大概他对于陆婉啼则是畏惧有加,所以无法深究。 反观陆婉啼。虽然也是心中有事,却比起良表现得自然的多,欢声笑语之事在饭局间也沒少做,起良坐在那儿,与焚香说话又不是,与其他人说话也不愿意,最后剩下一个陆婉啼,更是他见都不愿意见的人。 无法,便只好佯装醉酒先回去作罢,如果她陆婉啼想跟來,便跟來吧!正好一次性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免得这女人又是这般死命纠缠,主意一定,起良喝酒就更是猛了,一杯接着一杯,果然脸蛋便有些微红。 突然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來,旁边伺候着的随从见状,赶忙便到他身边扶着。 “诸位,在下好像有点不行了,不胜酒力,也不想真是烂醉如泥扫了大家的兴致,香儿,表哥先回去了,改日再带礼物來给你赔罪!” 起良看似是醉意很浓,其实说话也还算调理清晰,心思聪慧的焚香当然明白他是在装醉,却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更不愿意当面來捅破这层纸,一时间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反倒是陆宣文表现得很合作,突然站了起來帮着起良的那个小随从一起将起良扶着往酒楼门口走,边走还边责怪道。 “你看你,怎么喝成这样,不会喝就不要喝嘛!” 焚香听到宣文这么说,忍不住就想翻白眼,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谁都知道起良的酒量要比宣文大得多,更何况她都看出來了起良的把戏,她就不信宣文沒看出來,只不过宣文并沒有选择沉默,反而是选择帮他一把。 这两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焚香叹了一口气,便也懒得再管他们俩了,刚侧过身子來和另外一个表弟正说着话,其他席位上的说话声却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咦,这不是王家大娘子么!” “是啊!可不就是她……” 听到这样的议论,焚香愣了一下,赶忙回过头來,果然见王喜雨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落落大方地从酒楼进门的地方向主席这边走來,而背对着焚香站着的宣文。虽然焚香沒瞧见他的表情,可是从他的背影的僵硬程度來看,似乎宣文也因为喜雨的突然出现而怔在了那儿。 就不知道这惊讶到底是怒,还是喜。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五十五章 喜雨(4) 其实王喜雨在拿到邀请函的那一天,便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赴宴了,可是考虑來,考虑去,都一直沒办法下这个决心,这也是为什么她姗姗來迟的原因。(.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若说最想见到陆宣文,自然便是她王喜雨,可是她也很怕见到陆宣文,还是当着陆家人的面,倒不是担心会有人认出她來,因为做女子打扮的她跟之前的陆清池差别太大,别人认不出來才是正常,可是宣文并不是其他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便已经知道她是谁。 “喜雨!” 这一回,轮到陆宣文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他和陆起良这一对难兄难弟均是黑着脸坐在那儿,一左一右将焚香夹在中间,可是焚香哪里管他们的臭脸,径直便站起身來将驻足不前的喜雨拉到了身边。 “來,这位置可是给你留的,你可來了!” 她亲昵地给喜雨拍了拍手,安排的位置正好让她坐在陆婉啼的右手侧,又正对着宣文,喜雨笑着回应着焚香的热情款待,却又因为被压到了这么一个位置上坐着,脸上的笑容多多少少便透着些不自然,因为正对着她的宣文正低着头,一点看她的意思都沒有,看着他这样的反应,喜雨心里就忍不住一阵悲凉。 然而,这样的情绪她又不能表露出來,因为在场的人之中,有她最讨厌的陆婉啼在,在场的人都知道,她和陆婉啼之间除了维持表面的和平以外,其他时候都是想着办法置对方于死地,在这场长达五年之久的争夺战之中,喜雨从一个少不更事,冲动莽撞的十二岁小丫头渐渐成长为了一个波澜不惊,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的十七岁少女,在这艰辛而又痛苦的成长之中,陆婉啼无疑是第一功臣,如果沒有她,说不定王喜雨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如果沒有她,也许当年她也不会因为恨家中父母被这样的嫂子蒙蔽而离家出走,最后又遇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陆宣文。 可是让王喜雨沒想到的是,她最爱的人给她的痛,大概比她最恨的人所给她的更加地猛烈。 “怎么,焚香妹妹,莫非你还把喜雨给请來了,你请我小姑子过來,我怎么不知道呢?” 笑不露齿的陆婉啼果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惹事精,明明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座上之宾,却偏偏來上这么一句,让大家都以为她们这一对姑嫂碰面,全是陆焚香的安排。 宣文与起良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这种误导的意图,纷纷抬起头來恶狠狠地瞧着陆婉啼。 焚香倒也沒有显得有多尴尬,反而是应对的很自然,只见她用公筷给刚落座的喜雨夹了好些菜进碗里,尔后又换成私筷自顾自地吃着自己最喜欢的菜肴,也不知道是她有意还是并沒有察觉到陆婉啼的恶意,总之,这边刚刚出现尴尬的苗头,焚香就三言两语轻易化解了,宣文与起良哑然相望,这才发现陆焚香确实是成熟了不少,大概供她发挥的邹家舞台要比这陆家的戏台要來得更大更复杂吧! “喜雨妹妹现下是王家的大掌柜,咱们陆家布庄又做的是布料生意,不趁着我接风洗尘的时候多多贿赂了她,那可怎么行,喜雨,來瞧瞧这酒楼的大厨子做菜做得如何!” 说着,焚香便又舀了勺金玉满堂放进了喜雨的碗里,喜雨低头瞧着这金灿灿的蒸蛋与乳白色的豆腐搅在一起,还有好些粉嫩的虾肉做点缀,脸上的冰霜便已经开始慢慢消融起來,她默不作声地低头慢慢咀嚼着,尔后吞下了肚。 “……这道菜,可真好吃!” 何止是好吃,根本就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伺候了宣文那么久又怎么会不知道陆家酒楼里厨子的手艺和菜肴的味道,而今一切却都变了,看似陌生,却只有王喜雨一个人很是熟悉。 “來,还有这些个,你都尝尝,宣文表哥说这厨子是新请來的,还怕菜做得不好让大家都扫了兴致,我倒是觉得不错,不过,我一个人可说不算的!” 焚香似乎一眼就抓住了喜雨心中的动摇,赶忙又夹了其他的菜进喜雨的碗里,说來也巧,这一个一个数來,竟然都是喜雨最爱吃的,喜雨看着这些色香味俱全的私房菜,抓着筷子的手都有些颤抖,为了掩饰住心中的慌乱,只好继续低着头做着仔细品尝的模样,可是她不尝都知道,这些都是按照她当初为宣文做菜的方子改良的,一尝之下,喉头更是哽得难受,忍不住,就要落下來了。 “喜雨妹妹,好吃么!” 焚香离她不近,却还是不依不饶地问着,喜雨深吸了一口气,拼命点了点头,忽然便真心笑了出來。 “好吃,可好吃了,宣文少爷,您说呢?” 正在一边兀自苦恼着的宣文怎么都沒有想到喜雨会主动叫他,当他抬起头來时,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來,只得冷漠地附和着,好让人瞧不出他的心乱如麻。 “嗯,好吃,就是……有点小家子气的味道,不过对于表哥來说,总算是一个新的开始,也沒什么不好的!” 起良在一边接了话,将自己的真实看法给说了出來,还真把焚香说的那些关于什么厨子的托辞当成一回事,陆婉啼一皱眉,有些不满意自己心上人护着陆焚香的时候那卖命的模样,这让她更觉得焚香不在乎起良,不在乎到随便拿來用,用完就丢弃掉他的地步。 可是她又哪里晓得,现在她所想的,正是她自己的状态,焚香沒有丢弃陆起良,也不存在利用;可是她在陆起良面前,却卑躬屈膝地要了一个暖床的位置,为了这个位置,她竟然还赴汤蹈火地想让陆起良成为陆家的一家之主。 想到这里,陆婉啼忽然笑了出來,笑声很突兀,只是很短促地一声,却叫主席上的其他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嫂子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女人就是这么一个奇怪又可怕的动物,前几分钟还是温柔似水地对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凝目相望,后几秒就可以转头对自己的仇人口腹蜜剑,笑里藏刀。 正如陆婉啼清楚王喜雨的过往一样,王喜雨对于陆婉啼的那些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都清楚得很。虽然并不对这种复杂的男女之爱感兴趣,但是必要的把柄她还是得有的。 所以当她來到这个家宴的时候,看到陆起良与陆婉啼堂而皇之地一起坐在主席上就觉得很蹊跷,本來是不想理她的胡搅蛮缠,根本不愿意在今日和她过招的,可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对手,看到对方偶尔的脆弱显现出來,就会忍不住要上前去踩上两脚。 王喜雨踩的这几脚也真正够狠,让陆婉啼半天都沒有吭声,看样子就算是沒有打蛇打到七寸上,也是个六寸半罢了。 “沒什么?最近嗓子疼得紧,大概是以前为王家讨生意的时候留下的毛病吧!” 说着,婉啼又作势咳了几声,喜雨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起良一眼,后者被她盯得浑身一激灵,本來正襟危坐着,却不得不稍稍偏离视线。 “哦,原來是这样!” 这句感叹在王喜雨的喉咙里特意转了几圈,这才自她的口里飘到众人耳朵里,别人倒沒觉得怎么样,两个当事人却是越听越觉得变扭,索性就不说话了。 起良一不吭声,陆婉啼自然也不会开口,至于王喜雨与陆宣文,二人除了必要的客套之外,更加沒有其他交集,这一餐团圆饭,便是在次席热闹非凡,主席尴尬异常的状态下吃完的。 从酒楼里出來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到了正空之中,起良抬头瞧了瞧那个月色,便偏头对几人拱手抱拳道。 “诸位,夜深了,各自早些回去休息吧!起良就此别过!” 起良一起头,大家也就都纷纷道别,各自踏上了归家的路,可是?在这之中,有几个人并沒有真的回家去,而是回家的路走了一半,突然调转了方向,向彼此约定的地点驶去。 陆婉啼与陆起良,陆焚香与王喜雨,各自似乎都有事情要谈。 …… “宴席都散了,你还找我來做什么?” 喜雨站在树荫里,习惯性地让树木的阴影挡住自己的脸,这样她才会有安全感。 焚香则是堂而皇之的站在月光下,并不避讳这深夜会同为商贾的外族人的禁忌。 “如何,宣文的心思,你到底是懂得几分了!” 喜雨抿了抿唇,半天才叹了一口气。 “我不懂他,越來越不懂他了!” 焚香听罢,奇怪地瞧了一眼喜雨,与其说是看她,还不如说是看那些被月光照射出來的光怪陆离。 “傻子,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些菜谱的改动说明他心里真正有你,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明白么,那上面的味道就和当年你给他做的一样,如出一辙!” 焚香话音刚落,树阴处传來了细微的响动,焚香偏头去看,发现喜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阴影里走了出來。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若是有心,想要知道并不难吧!更何况我诚心撮合你们两个,怎么可以不把功课做足呢?” 焚香说这话时,抬头望着月亮,月色照着她的脸,将她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片奶白色之中,喜雨瞧着这样的焚香不由得迷惑了。 “……你是真不知道陆婉啼的事,还是假装不知道!” 突然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一直藏在自己心里的话,焚香一愣,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反问道。 “有什么事情,我必须知道的么!” 喜雨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说出來的事情让焚香知道,对她是好,还是不好。 读者交流群:7930325 今日一更 第五十六章 争夺再起(1) “……你是真不知道陆婉啼的事,还是假装不知道!” 突然喜雨忍不住问了一句一直藏在自己心里的话,焚香一愣,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反问道。 “有什么事情,我必须知道的么!” 喜雨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说出來的事情让焚香知道,对她是好,还是不好。 焚香问这话时,心里并沒有多少想法,完全是带着几分玩笑的心情与喜雨交谈,而喜雨的沉默却让她瞬间将这玩乐的心思抛在了九霄云外,又用认真的语气问了一遍。 “到底是什么事情!” 喜雨抬头看了焚香一眼,一狠心便将一直埋在心底不曾说过的事实讲了出來。 “你知不知道陆婉啼与陆起良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焚香一愣,对于这样突兀而又简单明了的问话一句都答不上來,她张了张口,声音都沒发出來不说,竟然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喜雨见焚香这样,倒也沒有急着把那惊天的秘密说出來,毕竟她是出于好心,而并不是为了要拿这种事來打击谁,亦或是报复谁。 “陆婉啼其实一直都很喜欢陆起良,你不会不知道吧!” 焚香听着这话,木讷地摇了摇头,喜雨的脸上露出一幅不相信的表情,想了很久,却也释然了。 “我便说陆婉啼那女人就会演戏,天生一戏子,你们却沒一个人信!” 喜雨说着,也抬头看着今日的月亮。 “就算你是喜雨,也不能这么说婉啼!” 焚香一甩袖,似乎因为喜雨对于陆婉啼嫌弃的态度感到不满,她这样的反应虽然在喜雨的意料之中,强烈的程度却又在她意料之外,不知怎么,见着焚香这样,喜雨也有些生气了。 “你当别人是姐妹,可是别人可就不一定了,陆焚香,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不过如此!” 喜雨冷冷一笑,忽然便转身作势要离开。 “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是你家里的事我便不说了,只提醒你一句,小心陆婉啼那个女人,更小心那个笨蛋一样的陆起良,你若是对他们放心,早晚有你骨头吃!” 她刚迈出步子,衣袖就被焚香抓住了,可是焚香除了抓紧她之外,什么都沒有做,什么都沒问,喜雨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焚香的手是在颤抖着的,正因为她察觉到这一丝微妙的变化,才会压抑下甩开她的冲动,默默陪着她一道沉默不语。 “……你说的事情,我全然不知,可是既然是你王喜雨说的,多半都是真的了吧!对不对!” 焚香抬起头來瞧着喜雨,其实是想对方的嘴巴里得出一个否定的答案,然而事与愿违,喜雨的回答是沉默,而沉默是一种默认,焚香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放开了她的手。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走吧!” 喜雨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难道就不问问,他们之间到底有些什么事,这段关系又是怎么起來了,现在还有沒有藕断丝连么,陆焚香,你是不想知道这些,还是怕知道这些!” 明明是焚香的事情,喜雨却越说越生气,哪里知道焚香却转过头來对她嫣然一笑,和先前并不知道这些事的她如出一辙,并沒有什么变化,喜雨被这平静的微笑弄得更加迷惑了,当时就愣在了那里,过了好久,她也放弃去说服焚香做些什么?而是有些有气无力地问道。 “为什么这么做!” 焚香不答,她便一直问,迫得焚香不得不正视她的问话。 “两者都有吧……我不想知道,也怕知道,你也清楚,我和起良还有婉啼,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陆婉啼对于我,根本就不止是发小知己那么简单,我对她的感情,让我心甘情愿地叫她一声姐姐,更让我这么多年來对她渐渐有了依赖,这份感情,这声姐姐,还有这种依赖,不是说断就断的,你得给我点时间,让我自己慢慢來割舍……喜雨,你是个好女人,可是你还太小,很多事情真的是沒办法用言语说明白的,可是到了眼前的时候,人就会立马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又要花多长时间,我有分寸,却沒这份自觉,正苦恼着呢?不过,这已经不是你可以管得到的事情了!” 焚香忽然说的一大堆话让喜有些犯晕,只能一脸怒容又是一脸疑惑地瞧着焚香,忽然,她恨恨地咬了咬唇,轻哼了一声便撞开焚香愤然离去,焚香一个踉跄,险些摔在这冷硬的青石板地上,她却并沒有去怪王喜雨。 此时此刻的她,大脑一片空白,当她回过神來的时候才依稀想起,在那短暂的空白期间,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起良宣文,焚香与婉啼还玩乐在一起,两小无猜的小时候。 …… 就算是知道了陆婉啼与起良的事情,焚香还是表现得与平时无常,只不过,本來还在陆家布庄住的焚香忽然决定要搬到自家别院陪伴侍奉在自己母亲。 可是陆家人都知道,焚香家的这所别院,实质上就是一所供居士所用的佛堂,她一介妇人,年纪轻轻就被夫家人找了个由头又送了回來,现下又绝心搬进这样的别院去住,这些事实联系起來,很难不让人有各种猜测。 其中最甚者,便是说陆焚香已经心灰意冷,万念俱灰,大概之后就要青灯守候她一辈子了。虽然这些话只不过是外人的猜测,焚香对此也并沒有作出什么表示,可是也已经足够让陆起良按捺不住了,即便如此,焚香还是去了别院,并且将手头所有陆家的事情都正式全权交给了宣文与如意,一住便是三个月,期间起良无论怎么想要见焚香,都被她已各种理由拒绝了,特别是随着她在别院呆的时间越长,她对于起良表现出來的冷淡便越为明显,这让起良感到了不知所措又焦躁难安。 几个月后,正当焚香在别院教自己的弟弟识字之时,别院门口却传來一阵吵闹声,焚香皱着眉头抬头望去,见是有一个青年正风风火火地往别院走廊里闯,那些想要拦住他的下人怎么都沒办法挡住他的去路。 “吴妈,怎么一回事!” 焚香一皱眉,将抱在怀中的添烛放在一边,让他心无旁骛地练字,自己则冲着喧闹的地方去了。 “娘子……是,是起良少爷,也不知道为何会吵到这里來,怎么都拦不住……这……” 吴妈为难地回着,说话间还会偶尔抬起眼來观察焚香的反映,只见焚香冷着一张脸,让人看不出來她心里的真正想法,眼见着起良已经越來越近,已经到了花园,就连在小亭之中的添烛都被这吵闹的声音所吸引,正抬头向这边望着,焚香见到添烛这样,突然便对吴妈道。 “好了,叫他别闹了,免得打扰了母亲休息,就将他引到小厅那儿去吧!就说我一会就去见她!” 说着,焚香便转身走了,似乎是要进屋去换件正式的服装出來,吴妈点头应了一声,赶忙便将那个还在和几个下人争执的青年拦了下來,在他耳朵边上耳语了几句,便带着他进了小厅。 过了一会儿,自己又出來了。 起良大概是在小厅里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焚香才姗姗來迟,她轻轻推开门來,进到屋子里,碰到许久不见的陆起良既沒有当初久别重逢的喜悦,更沒有什么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 “表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么,大老远的跑过來,怪辛苦的!” 焚香对他依旧尊敬礼貌,可是少了那份亲切,又少了那个温柔的笑容,总会让起良觉得这一切都很陌生,包括焚香她自己。 她怔愣地瞧着焚香沒有表情的脸,双手的拳头微微攥紧。 “本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些事情,沒想到总会和正事碰着,沒办法,只好自己來一趟了!” 说着,起良又坐了下來,似乎是为了稳定情绪,他将双手交叉放在膝头,低着头的样子别提有多沮丧了。 焚香瞧着他这般模样,也不能说不心疼,可是一想到他对于陆家和婉啼的所作所为,又很是气恼,对于起良的心软也随着这股子怒气烟消云散了。 “嗯,什么事,说吧!” 焚香索性也坐在了他对面,茶也沒上,二人就这么干坐着。 “既然你都已经回來了,为什么还将陆家庄的生意交给宣文一个人自己却跑到这个别院里來!” 起良其实并不是想问这些,他想更加直白地问清楚为什么焚香会突然不理他,并且愈加对他冷淡,他受不了现在的焚香,受不了她的冷,更受不了现下她的言简意赅。 他有很多受不了,却全都无能为力,能够改变这一切的人,只有陆焚香。 “宣文表哥在我离开浣纱镇期间一直就做得很好,各位长老对他也很是认可,再说了,我既然嫁到邹家,便已经是邹家的人了,突然回來也不过是省亲,不在别院又该在哪里,陆家布庄,说到底还是陆家的产业啊!” 焚香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客套了几句,说得起良根本就找不到下一个话題,焚香耐心地等了他一阵,也沒见他再说出什么值得她驻留的话,便想趁着天黑前,将起良赶回去,免得本來就在风头浪尖上的他又惹上什么不该有的流言蜚语,然而等她刚站起身來时,起良却又开口了。 他不仅是开口,而且还拉住了她的手,焚香一惊,连忙想抽开,可是陆起良禁锢住他的手臂就跟一对钳子一样,怎么搬弄都弄不开。 “你做什么?起良,放手!” 焚香又急又气,压低声音呵斥的时候抬起头來却遇到了起良那一双哀痛的双眼,那内里也有怒火的烈焰在燃烧。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挑中别人,而不是我,这是为什么?:“ 更新要了老娘的命啊! 第五十六章 争夺再起(2)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挑中别人,而不是我,这是为什么?:“ 起良的话语里带着些癫狂,焚香看着他微微发红的双眼,忍不住就在想,他一定是疯了。 “陆起良,放开,你想给自己惹麻烦,我还不想呢?” 也不知道焚香是哪里來的力气,猛地一甩,竟然就挣脱了出來,起良只觉得手间一松,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然从他掌心之中悄悄流逝,在怔愣间,他微微收拢了手,却始终抓不住那曾经的似水流年。 “还是那句话,我陆焚香虽然确实是陆家庄说得上话的人沒错,但是好歹也已嫁入陆家,将大管事的位置给宣文表哥,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而是各位长老默许的,你若想要那个位置,自己便去和长老们说去吧!纠缠我算怎么一回事!” 焚香说罢,禁不住就冷哼了一声。 “……纠缠……怎么是纠缠你,焚香,你到底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陆起良的想法,你就从來不曾关心过,想过,在乎过!” 起良说到这里,忽然很是怪异地笑了两声,苍凉得让焚香心疼,她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变得冷血无情了,可是还沒等她理清思绪,起良又突然抓紧了她,让她片刻的心软再一次地烟消云散。 “焚香,从小我都是喜欢你的啊!从小,起良表哥的心里都是有你的啊……你和邹家被迫定亲,我沒有怪你;你抢那个穷秀才逼他娶你,我也沒有去怪你;你点头愿意嫁到邹家。虽然我心里有恨有怨,我还是什么都沒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帮宣文而不是我,为什么你总是觉得我会对你使坏呢?焚香,我心中有你,只有你啊!” 说着,起良忽然便将焚香抱进了怀里,混乱间,焚香因为太过于惊讶便任由他抱着,起良的衣襟上也蹭了不少胭脂,都是焚香最爱的淡红色,好似一朵又一朵小花,开在起良的胸前。 “陆起良!” 当焚香回过神來时,就是这么被起良半压在怀里,他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是扶在她的后脑勺后,这么一來,就算她想挣扎开,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你的爱,未免也太廉价了!” 焚香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变成了另一种表情,又惊又怒之下,几乎把银牙都咬碎。 “焚香……” 起良一脸受伤,他还是第一次瞧见焚香发狠的眼神,也是第一次瞧见焚香用这样的表情望着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被焚香这么一瞪,他抱着焚香腰肢的手便下意识地松了松。 “别叫我这个名字,也别张口闭口地说什么爱不爱的,陆起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真正长大,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应该负什么责任,作为一个哥哥,应该做何种不逾矩之事,作为一个陆家偏房的领头少爷,应该怎么去维持好这个家族!” 焚香就是这样,平日里笑眯眯地,看上去人也温温柔柔,就算是有人问她意见,也不会怎么开口,可是她一旦开口,就会有让人不愿意置喙而又无法置喙的霸气,这倒不是因为焚香是一个专制的人或是其他,而是本人的性子使然,严肃认真起來总会让恩感到一股无形重压,现下起良便就是这样的感觉,他自嘲地笑了笑,为的是自己当初的一片真心付诸东流,他又感到了一股强烈的不安,直觉告诉他,焚香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比如当初的争夺,比如陆婉啼的事。 “如果你真的知道爱一个人,就不该在这种情况下寻什么亲事!” 焚香冷不丁地一句补充,让起良的心情跌进了谷底,他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可又马上后悔了,只觉得自己是在自己挖深坑,等着往里头跳。 “什么这种情况!” “……我什么都知道了,你还要我明说么!” 这一次焚香是真正生气了,这不是什么简单的做错了事抵死不认账,起良现在的行为根本就不该是一个好男人所为,也不知道是因为心痛还是为婉啼不值,焚香真是气得要发狂。 “你和陆婉啼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搬出來,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和她的这种事儿,更不想管,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瞧着你们弥足深陷却什么都帮不了,就只好躲到这里來寻个清静,你倒好,跑到这里來理直气壮地告诉我说你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好啊!好啊!陆起良!” 焚香怒极反笑,说完这些话之后正准备拂袖离去,起良却又烂到了她面前,焚香后退了一步,和起良保持着距离,警戒地瞧着。 “怎么!” 二人僵持了半晌,仍旧不见对方有什么动静,最终还是焚香开了口。虽然语气真是糟糕到了一定程度。 “……我,香儿……” 起良是彻底慌了,将人拦了下來却不知道下一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也难怪焚香会说他不成熟,想到此,起良慢慢放下了抵住门口的手。 “……你走吧!趁我还沒有彻底撕破脸前,你走吧!” 焚香低着头,即将要开门时忽然觉得心里愈发难受,她哭着交待完这句话之后,就赶忙推开了房门狂奔而去,留下起良一个人在别院的小厅,据说那一日他一直是坐到了深夜才悄然离开。 夜深人静,焚香翻來覆去地在床上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忽然,一阵敲门声就立马将之从床上敲了起來,双脚触到地板的那一霎那,焚香才明白原來自己有多么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睡着,原來自己心自始至终都关心着起良的。 “夫人,刚刚是吴妈妈!” 进來的是睡在外屋的小袖,看样子是刚被敲醒來,听了一阵吩咐的时候就进來报道了。 “嗯,什么?” 焚香低着头静静回了一句,感觉是她好像对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并不感冒一样。 “……她说,表少爷刚刚才离开,临走前,请求她带一句话给您!” 小袖话说到一半,特意顿了顿观察焚香的反应,见她沒吭声,索性便继续讲了下去。 “起良少爷说,他走了,请您保重!” 焚香低头听着,木讷地点了点头,又重新倒在了床上,什么都沒有回答,就像是对陆起良那样一般,她给黑夜一阵沉默。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五十六章 争夺再起(3) 焚香突然从别院搬回來,正好是起良去找她之后两个月的事情,不知不觉间,焚香在家乡一待便是半年,期间因为邹正言又回到了碧云镇,曾经來到浣纱镇來看她几次,次数却也少得可怜。(.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刚开始焚香还寻思着多半应该是邹宜君被派遣到南方來做事,至于邹正言,现下也是邹家唯一一个男丁了,他是家主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应该是该被留在汴京才是。 可是?來江南的邹家人却还是邹正言,这确实是让焚香敢到有些意外。 两个人的再见面,竟然是半年以后,正耀入土为安也有半年了,邹正言坐在焚香对面,从一进门开始就打量了焚香好久,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就是焚香并沒有改变多少,依旧是那么沉稳而又年轻,看到这样的焚香,邹正言不禁便在想,若是再过个几年她依旧还是这幅模样,邹家又将她这么单独搁置在外头不管,还真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让家族蒙羞,又让他邹正言自己不快的事情來。 穆长亭这个名字,像极了一根刺,自从让邹正言知道了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以后,就深深地刺在了他的心里,再也沒有拔出來过。 “大哥,大哥!” 焚香唤了他不知道多少声,直到最后一句他才回过神來。 “嗯,怎么了?” 邹正言反问着,一手将并沒有动过多少的茶水放到了一边,焚香灵动的双眼跟着他的动作走,忍不住便撇了撇嘴。 “不知道大哥突然來陆家庄,可是有婆婆的吩咐在呢?“ 邹正言愣了半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焚香明知道这是一个谎言,却还是笑着当了一回傻子。 “不知道婆婆是吩咐了什么?无论是什么?焚香力所能及之处,也一定会做到的:“ “……她老人家只不过是嘱咐我來看看正耀,还有你!” 既然邹正言都已经这么说了,焚香也不好再说些什么?突然间话題一转,便又到了邹正言自己身上。 “焚香这一离开邹家就是半年,也不知道现下婆婆他们怎么样了,婆婆身体可好,大姐可还好,还有嫂子他们,我也是好久沒见了呢?” 焚香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把想问良婉情况的冲动咽了下去,她不怕听到良婉现在的状况,却怕正耀还守在阳间,听了更加难受,焚香一连串问了好几个人,邹正言却一直沒做声,或许是性格使然,这样不自然的沉默他竟然觉得也沒什么不妥。 忽然,他抬起头來,望向了焚香。 “……母亲身体一直状况也就那样,当日你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大姐的话,正耀的离开对他來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现下邹家的生意几乎都是我在打理,所以我也不见得会留在江南多少天……至于你嫂子,她已经有身孕了!” 焚香听罢,揭开茶盖的手动作一滞,尔后又流畅起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哦,几个月了!” 邹正言这一次倒也沒有沉默多久,立马就回了话。 “给大夫查过,刚不过三个月,这大半年以來一直都是在调理身子,就怕她扛不住这生产之事!” “原來是这样,既然如此,大哥难得会來一次江南,就在这里好好挑了些药材带到汴京去给嫂子补身体吧!” “放心,我会的!” 于是关于孩子与良玉的话題,就这么寥寥几句话聊完了,其实焚香很是明白邹正言的真正想法。虽然正耀亡故,正行也已经失踪,可是他这个家主的位置还是不够巩固,如果现在能够让老夫人多一个孙子承欢膝下,他的胜算就大大提高了。 焚香瞧着邹正言此时此刻的侧脸,这个男人机关算尽,城府如此之深,让人瞧不见底,与此同时,他却又是无奈的,竟然要用一个孩子加上他才能够敌得过一个死人,任谁想來都会心里堵得慌,所以,焚香渐渐发觉,自己也许并不是那么恨他。 “你在瞧什么?” 正言见焚香正盯着自己这边瞧了好久,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了这句话。 “哦,沒什么?” 焚香笑了笑,两人又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可是谁都沒有提就此别过的事情,因为他们都明白,这么一别,又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够再见面,可是该走的,终究还是要走,该留的,如何都会留下來。 “听说,你把陆家庄大管事的位置给宣文了!” “那可不是我给的,是长老们达成一致的决定,我只不过是吱个声,走个过场的主儿,这陆家庄早就不是以前的陆家庄了,根本就沒有我指手划脚的余地,不过,我也明白,既然嫁作人妇,怎好再称自己是彻头彻尾的陆家人,他们防我,也是好事!” 说着,焚香有意无意地抬眉看了一眼邹正言,又低下了头。 “嗯,弟妹说得有理!” 邹正言淡淡地回了句客套话,明明已经沒有什么话題好说了,却偏偏要进行下去,他这样怪异的举动在冥冥之中似乎告诉了焚香一个事实,今天邹正言來根本就不是省亲那么简单,肯定还是有别的事情藏在了心里。 “大哥怎么突然对陆家布庄这么有兴趣了!” “你这话可说错了,邹家一直都对陆家庄很有兴趣!” 邹正言在这个时候纠正这种事情,实在是让焚香哭笑不得,转念一想,反正多说无益,现下店铺几乎都是由宣文抓着,乍一看似乎对起良很不公平,然而对于陆家布庄來说,却是一件大好事,比起起良來,宣文的个性更适合担当这样的重任,并不是说起良就不如宣文,这就好比是一个种田人和一个打渔人的故事一样,同样是以看家本领为生,但是由于擅长的领域不同,二者之间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可是?陆起良却偏偏要比,而焚香直到几个月前才明白他的真正心思,说不乱是假的,可是焚香也发现,除了心烦意乱以外,似乎自己心痛更多。 “陆起良这个人,凡事都喜欢较真,我倒是挺喜欢有他这么一个人存在的,比起宣文來,通情达理多了:“ 邹正言也沒管为什么焚香只是低着头不吭声,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些意喻不明的话。 “你……“ 突然,焚香猛地抬起头來,刚要问什么?正言却起身要走。 “好了,在你家也坐了不少时候了,我也该回碧云镇了,见你还好,我也安心了,可以回去给姐姐复命了:“ 焚香点了点头,吞了下口水,就算是将关于起良的话題也咽了回去。 邹正言见着她这幅模样,不知怎么的心里就來气。 “反正这几天我都会长留碧云镇,你有什么事想找个人商量,就到碧云镇來吧!“ 说着,他就头也不回地带着重仪踏出了陆家庄的大门。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五十六章 争夺再起(4) 邹正言虽然忙碌到根本沒有时间再去浣纱镇,却果真遵守了诺言,沒事就会在碧云镇里好好呆着,为的就是等待焚香的登门拜访,也不知道是不是悲伤会让一个人的感官和思想都变得迟钝,从他和焚香的那几次闲聊來看,焚香似乎都沒有察觉到弥漫在陆家的一丝凝重的气氛,现下看似已经尘埃落定的邹正言对于这样的气氛再熟悉不过,若不是因为邹正耀的死,或许他现今也在这样的气氛之下沐浴着,只不过并不是为陆家,而是为邹家。 这种气氛的名字,便叫做争夺。 现下已近深秋,江南又连续下起了雨,秋天的雨水冰冷而又來得急,常常会让过路行人措手不及,冻得瑟瑟发抖,而邹正言便很是喜欢观察这样的人生百态,仿佛别人的狼狈与惊讶,别人的喜怒哀乐都是能够娱乐他的最好的玩具一样。 现下已近夜晚,邹正言也并沒有回碧云镇,也沒有去焚香家里,而是在那一幢艳歌曾经寄居的小阁楼里,坐在窗边,看着深秋的镇北,正当他眯着眼睛,欣赏着那些小贩与过路人匆忙地躲避落雨的时候,室内突然有了轻微的响动,那是开门的声音。 接着,有一个人迈着稳健的步伐向他走來。 “少爷,水中仙拿來了!” 邹正言听了那人的答复,并沒有回话,按理说平常这时候重仪将酒拿來以后就会自觉退出去,继续留给邹正言一个足够品味他人人生的空间,可是这一次,重仪却并沒有移开脚步的打算,他就那么低头站在那儿,似乎是在等着邹正言开口。 终于,这不平常的动静让邹正言转过了头。 “怎么了?还有事!” 他心里知道,邹家现下只剩下他一个还能够打起精神來做事的人,当然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往往都是重仪通报一声,他便放下酒杯去了。 重仪已久沒有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门边慢慢走进房间中心里來,房间里沒有点烛火,邹正言自然也瞧不清楚他真正的表情,只是觉得重仪的脸上今日带着些难色。 “少爷,王夫人想要见您,都找到这艳歌楼來了!” 虽然艳歌已经去了汴京成了最当红的花魁,邹正言回到江南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将这废弃的艳歌楼买了回來,成了他的私人场所,装装改改,倒也成了一栋不错的酒楼,一楼用來做酒楼生意,第二层则留给他自己。 反正邹正言当初买楼并不是为了缅怀什么?或者是为了赚钱,全然是因为艳歌的房间位置太好,让他可以远眺又可以近观,一个人烦了累了的时候,就可以躲在这里喝酒想事,谁都找不到。 可是哪里晓得,今日却出了个例外。 邹正言听到有人找他,一时间都沒有反映过來,眉毛微微上下挑了一下,酒都忘了喝。(.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王夫人,哪个王夫人!” 重仪一抿唇,心里奇怪邹正言怎么问这样的问題,毕竟在这江南,能够钻山大洞锲而不舍地找他的,除了王邹氏陆婉啼,还能有谁。 “就是碧云镇王家的大媳妇,王邹氏!” “呵,还真是让我意外!” 邹正言说着,从窗台上跳了下來,阴晴不定的脸上也让人瞧不出來他真正的情绪,这一下,重仪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可是又不能就这样陪着自己的主人干站着,等了半天见邹正言沒有下文,他只好硬着头皮问了句。 “少爷,是打发人走,还是让她进來啊!” 邹正言想了想,忽然唇边勾起一抹笑。 “行了,让她进來吧!就算你打发她,她也不一定会走,再说了,我还想看看,她又准备闹什么幺蛾子呢?” 说着,他便转身又坐到了窗台边,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室内的房门又打开了,这一次站在房中央的,果然是一美丽妇人。 “……你在看什么?” 邹正言沒看她,陆婉啼并沒有觉得奇怪,可是每次她若有事來这里找他,总可以瞧见他瞧着窗外,实在是让她觉得好奇,这邹家的大少爷,还真是奇怪的紧。 “沒什么?不过是在看人!” 邹正言难得会正儿八经地回别人的话,特别是陆婉啼的话,看來他这几天心情还是不错的。 “怎么,你找我有事!” 他转过头來望着陆婉啼,这个时候后者已经将盖在身上的斗篷拿了下來,邹正言见她张了张口,似乎要开口说什么? “邹大少爷,您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邹家少主的位置了,在这里本夫人还真是要道贺一声!” “陆婉啼,你这不是害我么,我弟弟可刚死不久,你这么说,就不怕有心人将之传了出去,弄得邹家的人对我全都有所芥蒂,你可别忘了,沒了正耀,还有正行,还有邹宜君呢?” 邹正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把平常挂在嘴边的那个死人都算了进去,接二连三的丧子之痛似乎已经让邹老夫人完全失去了理智,她一边派人來查找那天闯进邹家内院的亡命之徒,一边又发疯一样地加大了搜索邹正行的力度,这一次正言來江南,就是想要静观其变,必要的时候,作出必要的事情。 陆婉啼被人送了这么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却还是在笑,并沒有觉得有什么难堪,和邹正言打交道,这一点委屈都受不了,就不要和他谈生意。 “呵呵,大少爷可真会说笑,婉啼哪里敢害大少爷,只不过婉啼现在和大少爷一样,也有一个难关要渡,就是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同舟共济了:“ 陆婉啼这么一说,邹正言忽然笑开了,还是那种大笑不止的笑。 “陆婉啼,我沒听说吧!同舟共济,你竟然对我说这个词语,好,好!” 被邹正言取笑,陆婉啼仍旧沒什么反映,依旧一幅谈生意的模样,只见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袖,这才抬起头來看着邹正言。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又不是陆家人,更不是陆宣文,相对的,我不是邹家人,我更不是邹正行,所以,咱们完全是可以走到一起去的,毕竟,你有你的办法,我也有我的人脉,或许咱们两个合作,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了!” 一席话说出來,渐渐让邹正言止住了笑声。 “……怎么,听起來,好像你是要陆家!” 陆婉啼含笑,默默点了点头,这是她一直以來努力的目的,她与邹正言都知道,只不过,她的努力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那个根本就不爱她的陆起良,所以,邹正言沉默了,半晌才幽幽说道。 “我听说,陆起良是要和其他镇子上的大家族定亲了,你难道不知道么!”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总而言之邹正言好心提醒了这么一句。 “他不会这么做的,只要我帮他弄到了陆家,他还会和其他人定亲么!” 陆婉啼仰头笑着,笑颜如花,可是邹正言默默瞧着这一张年轻俊俏的脸,心里却生出了一丝寒意。 更了, 第五十六章 争夺再起(5) 看着这样的陆婉啼,邹正言觉着心思异常沉重,甚至矛盾得有些不能呼吸,他当然知道接下來陆婉啼要说的事情一定是对焚香不利的,而母亲对于焚香是留还是去的态度晦暗不明,这让邹正言根本就不知道焚香会在邹家长久呆下去,还是会最终按照原计划成为一枚弃子,毕竟他们一开始要的就是陆家庄,而并不是一个姓陆的女人,本來邹正言对于计划的执行并沒有任何异议,为了邹家,他连自己的弟弟都可以下手,更何况是一个异性女子,可是事情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沒了方向,当邹正言发现的时候已然是來不及了。 “怎么,看邹大少爷的样子,似乎是有心事!” 陆婉啼心里虽然着急,却还是耐心等了好一阵,期间见邹正言一点反映都沒有,这才想着怎么能够撬开他的嘴,行或者不行,总要他给句话才是,不然,她也会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这下一步。 邹正言抬起头來,正好见到陆婉啼正以一种极其笨拙的姿势坐到他对面,感觉很不协调又有点熟悉,不由得便皱起了眉头,端详着陆婉啼好久,终于是让他想起來了些什么?只不过在沒有确认之前,他也不想去开门见山地点破。 “沒什么?说说你的计划,想要夺陆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说着,邹正言终于在婉啼的对面坐了下來,可是眼睛就一直沒有离开婉啼的身上,婉啼自然也意识到了他正在用一种古怪而又考究的眼神打量他,每次要和他说话的时候,都会往里掩着身子,这样的动作让邹正言更加确定一件事,陆婉啼身上有秘密。 “其实说计划也不是什么计划,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现下除了偏室的人会支持起良以外,支系的人中大部分都也决定支持起良上位,我们现在所需要做的,便是加把劲把剩下的几个容易动摇的人拉过來,这么一來,就算陆焚香再怎么坚持,都难以让陆宣文继续留在这个大管事的位置上!” 邹正言越听越觉得蹊跷,忍不住就抬头开了陆婉啼一眼。 “什么?支系的人,这帮人是怎么了?竟然还会胳膊肘向外拐,难道他们不知道,陆焚香是他支系人的统帅么,怎么会向你们偏室靠拢!” 陆婉啼听到正言这么问,禁不住微微一笑。 “他们当然知道,只不过陆焚香已经嫁人了,嫁的不是别人,偏偏是一直以來就想吞掉他们布庄的邹家,这一阵子焚香在汴京的时候,他们之间早就已经有所间隙了,再加上陆焚香走之前,竟然还将大管事的位置给了陆宣文,更是让这帮支系的人感到了惶恐,让他们支持偏室,只不过是费点时间而已,沒有一点难处,至于之中那些个顽固不化的东西,就算是最后还是留在那儿鼎立相助陆焚香,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因为在氏族大会上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已经到咱们这來了,他们几个,孤掌难鸣……” 邹正言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可是陆宣文管理这陆家布庄管理得好好的,你又怎么可以在氏族大会上发难,这不是出师无名么!” “呵呵,我说邹家大少爷,既然您也曾经挑起过这样的事儿,您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事儿向來就不需要什么正当的理由,氏族大会之上,只要不满之人多数,大长老为了安抚这些人,总会要退一步听他们的看法的,那个时候,起良一定得站到大掌柜的位置上!” 说着,陆婉啼忽然拳头一紧,邹正言带着些诧异地望着她发狠的眼神,还有她的拳头,也是捏得咯咯作响,这时候,邹正言忽然淡淡來了一句。 “你们做这种事与我何干,再说了,就算办成了,我们又有什么好处,你也明白,我是要陆家布庄的!” “若你愿意鼎力相助,日后陆家布庄的刺绣庄园,便是你们邹家的了,看上去是咱们在管理,事实上产业也好,技术也好,通通归于你们邹家囊中!” 这一下,邹正言更是不停摸着下巴,只觉得这样的条件很是诱人,让他几乎都要答应下來了,只不过,邹家个个都是谈生意的老手,自然明白什么样的人可以轻易相信,來个抠头协议便罢,又是什么样的人不可全信,必须把他们狠狠地攥在手里,而陆婉啼,恰巧属于后者。 “整个刺绣庄园,呵呵,你这么许诺于我,他陆起良愿意干么,口说无凭,得立字据,我还需要陆起良亲自盖章签字!” 其实邹正言的要求放到谁的身上都不过分,可是对象偏偏却是对陆忠心耿耿别无二心的陆起良,婉啼听到邹正言的要求,立马便有些变了脸色,眉头紧锁之间,不自觉双手就抚上了肚子。 “……你果然是有身孕了!” 这样的动作让邹正言灵光一闪,终于明白那一丝熟悉是从哪里來了,似乎有身孕的人都会不自觉形成一些习惯,曹良玉也是,陆婉啼也是。 陆婉啼似乎沒想到自己的秘密会被人点破,而且这个人还是邹正言,总觉得是有什么把柄抓到了对方手里意昂,可是她毕竟是有求于人,所以只是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却并沒有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邹正言看着她这副模样只是叹了一口气。 “那他知道吗?” 那个他,当然是指陆起良,邹正言只是觉得诧异,他们这样不伦不类的关系竟然这一年多都沒怎么断过。 陆婉啼沉默不语,已经说明了一切,邹正言看她这样,立马折扇一收,从位置上站了起來。 “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我拟了契约条款,过两天给你送过去,你若觉得合适,就找个时间让陆起良带着他的私章过來,我必定鼎力相助,事成之后,陆家布庄的刺绣庄园归我,从此我与陆家布庄只是合作关系,其他再无半点瓜葛,只是这盖章的事儿,也不知道陆起良会不会做了!” 邹正言话音刚落,陆婉啼突然抬起了头來,认认真真地答道。 “他必须这么做,这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孩子!” “孩子……” 陆婉啼的话让邹正言又重复了一遍。 “竟然准备用这孩子來威胁自己爱的人,陆婉啼,这种事也就只有你做的出來了,呵呵,好,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邹正言连连点头,禁不住抚掌大笑起來,陆婉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笑着,什么都沒有回答,抬头向窗外一望,天空似乎露出了些白色,陆婉啼虽然知道自己这一回家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却还是选择先回去歇息,因为现在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身体了,无论如何她都会为了这个孩子强迫自己好好生活下去。 “怎么,这就走了!” 见她起身,好不容易止住笑了的邹正言突然出声。 陆婉啼沒回答,只是径直推门出了这昔日的艳歌楼。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五十七章 东窗事发(1) 此后,陆婉啼将这件事情紧锣密鼓地布置了很久,眼见着自己的肚子越來越大,她的一切筹备都已经是离弦之箭,不得不发了,然而在她算计陆宣文与焚香的同时,自然也会有人在算计着她,更让人觉得不解而又惊讶的是,在这一场争取时间的比赛之中,竟然是另外一个人赢得了这场比赛。 直到最后陆婉啼被陆氏宗族的人打入祠堂戒律所之中,她都沒有想明白谁是幕后主使,被关在陆氏牢狱之中的陆婉啼心情很平静,她倒是并不怕呆在陆家,却怕陆家人中真有想把自己置于死地的,会联系王家,并将她这个不守妇道的寡妇亲手转交到王家手上,若真那样,陆婉啼心里很清楚,或许自己就真难逃一劫了。 掐指一算,从自己被强行带到这个偏僻阴暗的角落里來,陆婉啼就在这里度过了十日之久,今天这一夜一过,当太阳再次在她的视线之内升起的时候,便是十一日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小半个月过去,陆婉啼却依旧对于自己的未來感到了茫然,她不知道之后自己会怎么样,唯一清楚明白的是,如果她必须得死,这个苦命的孩子也得和她一道共赴黄泉,想到这儿,陆婉啼的眉间不自觉便划过了一抹痛。 “真沒想到,时至今日,还能够瞧见你这种模样,我还以为,王夫人永远都不会再露出这种样子了!” 戒律堂内突兀地传來男人的声音,让陆婉啼吓得脸都沒了颜色,她却还是倔强地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露出一丝胆怯的表情。 烛火点得很暗淡,那个男人又一直站在阴影里,让端坐在戒律堂内的陆婉啼透过窗棂,只能勉强瞧见他的影子。 “……你是谁!” 其实陆婉啼早就料到了会有人來看她,她担心过是王喜雨,也想过是陆焚香,甚至幻想起良会來寻她,可是这个男人的声音却是那么陌生,她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便是,他不是陆起良。 那人显然是听到了她的反问,上前走了一大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似乎并不在乎陆婉啼会认出他來。 “怎么,这样还认不得么!” 似调笑一般,來人的声音低沉且轻柔,陆婉啼惊讶地瞧着这不速之客,好半晌才回过神來。 “认得,怎么会不认得,谁把我丢进这戒律所來,我还会不知道么,陆宣文!” 陆婉啼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着音调说出來的,这字里行间的仇恨也是溢于言表,宣文对于她这样的指责并沒有反驳,毕竟陆婉啼再厉害,现下也只不过是一个被关进牢笼之中,等待裁决的可怜女人,宣文看着陆婉啼的狼狈不堪,根本就沒有任何兴趣去攻击或者嘲讽这样的她,更何况,他今天來到此的目的并不是这样,陆婉啼见宣文不说话,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竟然更是大胆起來,她半跪着行到了栅栏边上,双手紧紧抓着这几根牢不可破的木棍,脸上有些扭曲的笑容被月光衬托得更加疯癫。 “怎么,你怎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反驳我,陆宣文,你这个伪君子,如果我的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一定会让你陪葬!” 相比较于陆婉啼的竭斯底里,站在牢房外的宣文实在是沉默地可怕,他轻轻皱了皱眉头,又下意识地往自己身旁看了看。 “……你终于承认有孩子的这件事情了!” 那一日祠堂之上,不论他人怎么拿出铁证來指责陆婉啼的不守妇道,陆婉啼却依旧挺着高傲的脊梁,不曾点过一次头,屈服过一次,就连被人派上前來一探究竟的稳婆都被她震慑住,近不了她的身,也正是因为如此,陆家的判决才迟迟未下,先将陆婉啼关在了这个地方。 陆婉啼冷哼了一声,并沒有继续再说什么?她与陆宣文斗了这么久,自然很是了解他的性格,既然他能够在晚上毫无顾忌地站在这里,就说明他已经将方方面面的工作都安排好了,根本就不用去担心会有什么闲杂人等來打扰他们二人之间的谈话。 他这么做自然不是为了陆婉啼,而是为了他自己,陆婉啼沒了,陆起良也会从此元气大伤,可是他陆宣文还在,为了成为一个称职的未來陆家长老,陆宣文确实作出了不少牺牲与努力,陆婉啼有时候都不得不承认,曾经有那么一时半刻,她是很希望起良能有一些像宣文的,这么一來她也不会博得这么累而又力不从心。 “今日里我來,不是和你做口舌之争的,其实,想來见你的人,也不是我!” 说着,宣文又向后退了几步,陆婉啼沒有抬头,只是盯着他慢慢远去的鞋尖瞧,忽然她又抬起头來时,整个人都被定在了那儿,陆焚香默默从宣文的阴影之中走了出來,光华流转在她的脸上,照着一丝让人说不出來的复杂。 “……婉啼姐姐!” 曾经的姐妹金兰,而今却只能沉默相对,焚香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气氛,便先开了口,婉啼依旧一句话都沒有说,竟然还将头别了过去。 “婉啼姐姐!” 焚香心里难受,上前又轻轻换了一声她的名字。 “……呵呵,呵呵呵呵……陆焚香,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我对你到底好不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看不出來么,!” 陆婉啼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爆发出來的怒火让焚香有些不知所措,不自觉便向后退了一步,几乎跌到了宣文的怀中。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五十七章 东窗事发(2) 就在几日前,陆焚香刚回陆家庄之时,一切都还是风平浪静的模样,一日深夜,焚香还在添烛房内哄他入睡,忽然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直响到了她身前,焚香为添烛盖好了被子,抬头见到是小袖,立马作出了个噤声的动作。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小袖虽然心里着急,却还是忍着沒吭声,一直跟着焚香到了屋外。 “怎么了?” 经过这半个多月的调养,什么事情都不管又不去想的焚香显然是温润了更多,人也精神了不少,不管是说什么做什么都和颜悦色的,不见任何焦急的神色。 “夫人,宣文少爷來了,就在小厅等着呢?” “哦,我这就去,添烛睡了,这里不用你伺候着了,去小院里看看母亲如何了,刚从那么幽静的别院里住回來,总怕她不适应!” 焚香吩咐着,忽然莞尔一笑,让小袖七上八下的心忽然就安静了下來。 黑暗之中的陆家庄很是安静,在这夏日有些炎热的天气里,同样沐浴在黑夜之中的小厅竟然透着几分凉爽,当焚香赶到的时候,宣文就正坐在小厅内,也沒有让下人点灯。 “……怎么了?急匆匆的赶來,又不点灯,坐这儿吓人呢?” 焚香自然知道宣文的沉默不语是代表着些什么?如果不是陆家出了大事,宣文找不到一个可以商量的主儿,也不会贸然这么晚还到焚香这里來了,瓜田李下之说,他还是明白的。 听到焚香走进來,宣文似乎抬头瞧了她一眼,直到焚香坐到了他对面才开口。 “……你知不知道今天祠堂那儿开了一次密会!” 焚香愣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也不管宣文能不能瞧见。 “你果真一点都不知道,半点风声都沒听到!” 宣文似乎对于焚香木讷的反映感到了意外,又是问了好几遍,焚香无奈之下,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最后终于忍不住问起了缘由。(.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怎么了?陆家好好的怎么开密会,表哥,你这问題问得实在太奇怪了,真是密会,自然就不能让外人晓得,焚香已经是邹家人了,不知道也是人之常情吧!” 焚香这边话还沒说完,宣文便已经抢过了话头,这样的抢白之于他來说,对焚香还是头一次。 “陆婉啼出事了!” 有那么一瞬间,焚香竟然有些不明白他所说的话。 “什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宣文又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陆婉啼出事了,她犯了七出条规,似乎在娘家期间有了身孕,现下,人已经到了戒律堂!” 正因为有了这一次几天前的深夜谈话,才会有今日焚香与婉啼的会面,宣文刚开始虽然不同意焚香的这个提议,最后也拗不过她的百般请求,终究还是安排了这一场在他看來沒有最好的相见。 “婉啼姐姐!” 焚香轻轻向前,抓住了面前的木制栏杆,这样温柔的呼唤却换來陆婉啼的竭斯底里。 “……呵呵,呵呵呵呵……陆焚香,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我对你到底好不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看不出來么,!” 疯狂的女人笑声回荡在夜空之中,带着些让人看不透的绝望,其实已无需多言,从那笑声之中焚香便可以读的出來,陆婉啼到底有多痛恨她,又是有多厌恶她,只不过这深恶痛绝的情绪來得太突然,让焚香有一些措手不及。 她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几步,若不是有宣文在她身后扶着,估计她就会这么狼狈地坐在地上。 “陆婉啼,你闹够了沒有!” 宣文低下头來,见到焚香一脸受伤的表情,于心不忍,抬起头來时,对陆婉啼更是不加任何怜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陆婉啼对于宣文的呵斥冷笑了一声,既然事已至此,她也自然不必再去隐忍什么了,一切都好像已经变得沒有意义,她所能够做到的,只有用尽全力去保护自己的孩子,或者是牺牲掉自己和这未成型的孩儿,就为了一个陆起良。 “陆宣文,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算我死了,都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说着,陆婉啼又望向了焚香,上下打量起她來,宣文见状,便想着带焚香回去,可是他想转身,焚香却不肯动。 “婉啼姐姐,我敬你一声姐姐,可是真心实意的,从小到大,陆家这么多兄弟姊妹之中,就我们二人最亲,当初的两小无猜,而今你都忘记了么!” “忘,我怎么会忘,陆焚香,你知不知道我到底喜欢起良喜欢了多久,你又知不知道起良心中有你到什么程度!” 接二连三的质问,让焚香顿时哑口无言,因为婉啼所问的事情,正是她一直以來逃避的事,在沉默时,焚香下意识地瞟向了陆婉啼的身体,瘦弱的她而今似乎小腹确实有所突起,焚香心中一紧,就怕自己心里的猜测成真。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焚香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有一次选择了逃避。 “你不是不知道,你分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却永远什么都不说,陆焚香,我恨透了你这样的虚伪,偏偏起良却看不透,他等了你多少年我就恨了你多少年,若不是你,为什么我会嫁到王家,若不是你,为什么我会落到现下这般田地,,我恨,我恨啊!!” 陆婉啼疯狂地叫嚣着,话说到一半时还将手伸出栅栏來,几乎就抓住了焚香的衣摆,吓得焚香往后又是退了好几步,她这样的举动。虽然让焚香对她更加愧疚怜惜,却让宣文更加厌烦,他一把将陆婉啼的手抓住又重重甩向了一边,也不管自己的力道到底是用了多重。 “宣文表哥,别这样,婉啼她……她是有身孕的人啊!” 宣文听罢,身形果然一顿,冷冷地回过头來看了陆焚香一眼,她眼里传递出來的信息,二人其实都明白。 “身孕……有身孕又如何,沒有又如何,反正陆家不过是欺负我是一弱女子,怎么都可以欺负得了,哼,现下王家又是那个小妮子当家,天地之大,已经沒有我陆婉啼的容身之处了,你们要怎么处私刑,我心里虽然不服,不是也沒办法的事情么,陆焚香,你就看我的笑话吧!我无所谓,只是若是真成了鬼,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一定不会!” 陆婉啼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体弯曲起來,双手护在肚子两侧,整个人紧紧地团成一团,斜靠在栅栏上,焚香似乎并沒有因为陆婉啼原先的恶言相向而感到害怕,反而是站得更近了。 “……婉啼姐姐,今天我來,让小袖做了好些好吃的,已经吩咐了戒律堂的老妈妈们明日给你热了端來了,你这一段日子好好养身子,我和宣文表哥会想办法把你从这里弄出來的……这之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焚香说着这些安慰话的时候,自己都有些心虚,最后几句话几乎就是沒了平常自信干脆的语调,听在陆婉啼耳里,只是觉得好笑。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了,有人想要我死,如果不是你,不是陆宣文,那还会有谁呢?” 陆婉啼这几天在戒律堂里想了很久,到底是谁在这种节骨眼上出卖了她,自己的贴身丫鬟也好,还是府里的下人也好,都是值得信任的,自己唯一将身孕的消息告诉给一个外人,又恰巧是邹正言,所以陆婉啼现在已经认定了,陆焚香便是那个泄密的人,现在她來这儿,根本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陆婉啼,你不要太执迷不悟,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种事从一开始就是纸包不住火,现下好心來看你,还拿这么大盆脏水往焚香身上泼,你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宣文本來不想理她,听到她说话越來越沒章法,这心里的怒气实在是压不住了,他上前便指了指冥顽不化的陆婉啼,尔后才一把拉起焚香,要将她带出去。 “走,根本就不必与这种人多言!” 焚香低着头沒说话,只是一声不吭地跟着宣文往外行,反正她來这里主要还是想见一见陆婉啼,看看她的身体状况如何,现下看來,似乎也还算精神,如此一來她也就放心了。 只是让焚香一直沒想通的事情是,陆婉啼怎么会在娘家与人私通,还有了身孕呢?这根本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更为诡异的是,婉啼已经是王家人,这种事情本來就应该是王家人去做,抓人也应该是王家人去抓,为什么陆婉啼却会被关在娘家的戒律堂里,焚香百思不得其解,又看到陆婉啼对自己一幅抵触的模样,浑浑噩噩之下,便一句话也不说地跟着宣文离开了。 刚沒走几步,就又听到陆婉啼在身后叫唤。 “陆宣文,你日后不用來了,沒用的,我不会让自己成为起良的累赘的,死都不会,你就算带陆焚香过來见我又有什么用,到头來还不是什么都问不出來,哈哈哈,陆宣文,我真是可怜你,想要撬开我的嘴,下辈子吧!“ 焚香莫名其妙地听着,婉啼话里的内容她竟然一个字都沒听懂,反观陆宣文,也不知道是全明白还是压根儿就沒去听,陆婉啼的话音刚落,他便更加加快了步子,往戒律堂外行去, 第五十七章 东窗事发(3) 走了一阵子,焚香觉得脚有些酸疼,手腕也被宣文捏得有些痛,便索性站在了原地,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往前走了,哪里知道宣文只是停了一小会儿,又要拉着焚香往前去。(.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表哥,你放手啊!” 焚香吃疼地叫着,宣文却应声捏得更紧。 “宣文表哥!” 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气,焚香猛地一挣脱,果然便将宣文的手给甩开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连焚香都觉得尴尬,可是宣文却一点应该有的反映都沒有,像是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那儿,也不回头看她。 “宣文表哥,你给我说句实话,婉啼被人揭发,你到底知不知道内情!” 焚香看着这样的背影,实在是不忍心再说些他不愿意听到的话,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得不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似乎陆家正在经历的事情,更让她感到了害怕。 再多的沉默,也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宣文咬紧了牙关依旧沒吭声,脸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抬头望了一下惨白的月光,忽然有些后悔应了焚香的要求将她带过來看陆婉啼,那样的女人,死有余辜,焚香根本就沒有必要为陆婉啼的自食其果感到伤心。 “……我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早就知道了!” 焚香说罢,兀自叹了一口气,可是宣文却被她这冷不丁的回话给彻彻底底地惊到了,只见他猛地一转身,本來洒落在焚香身上的月光也被他遮得严严实实。 “是谁跟你说的这些!” 宣文沒有否认焚香话里的内容,却也沒有承认些什么?他只是觉得这么绝密的事情,不应该有太多的人知道,更何况像焚香这种已是深居简出的妇人,更应该淡出这场角逐。 焚香咧了咧嘴,摆出了一个怪异的表情,她或许是想向宣文微笑的吧!可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强颜欢笑的能力,无奈之下,焚香抬起手來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是谁说得并不重要,我只是想向你表明我的立场,有些事情虽然并不见得我一开始就知道,但是至少在婉啼被人丢戒律所之前,我就已经有所耳闻了,只是沒想到……竟然是到了这步田地!” 说到这儿,焚香忽然向前几步,來到了宣文身边,特地压低了声音说着之后的话。 “看样子,婉啼根本就沒有供出起良來!” “陆婉啼自己做错的事,和起良有什么关系!” 宣文淡然回应着,反映之快实在是在焚香意料之外,他防备的模样更是让焚香感到了寒心。 “表哥,我不是要怪他什么?更不是要抢什么?你大可以放心,我所希望的,只不过是起良与婉啼平安无事,仅此而已!” 焚香话已至此,可是陆宣文对他的防备与猜疑却更加明显,他紧紧抿着唇,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沉思之间,似乎还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焚香,只是每次他瞟过來的时候,都会发现焚香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似乎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她都不愿意放过,对着这样的眼神,宣文莫明间感到了一阵烦躁,他胡乱地挥了挥衣袖道。 “别这么瞧着我!” “……我只不过是在等一个答案,好或者不好,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或者,点头摇头也可以啊!” “陆婉啼是死是活,又不是我一个人说得算,香儿,你这话说得可沒意思!” 宣文似乎有些生气了,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大了些,反观焚香,倒是出奇的冷静,只不过她眼里的波澜谁都沒办法读懂,被人猜中心事的宣文心乱了,而焚香的思绪也平静不到哪里去。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或许正像自己所猜测的那样,陆婉啼的东窗事发是与宣文脱不了干系的,而宣文的目标也并不在陆婉啼,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将陆起良给击垮,如此一來,整个陆家布庄便彻彻底底是属于他陆宣文的了。 “……总而言之,她断然是不会陷起良与不利之境地的,这件事情说不定到了最后,也就成了婉啼一个人背,她之前负气嫁到王家,跟着那个不上道的病秧子过的那几年,已经受了不少罪了,我不想让她在娘家都要讨这种苦吃,更何况,她已经嫁给了王家,要怎么处置她,都该王家的家主点头,而王家现在当家的,是喜雨,表哥,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事实上陆婉啼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其实都在你,不是么!” 焚香说这些话时,并沒有将事情一一点破,可是她竟然可以将话说得如此圆滑,可见焚香几乎是知道事情的全部的,包括宣文的如意算盘,思及此,宣文忍不住便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只觉得这种无所遁形所带给他的,不仅仅只是无力而已。 “香儿,你是不是在怨表哥!” 宣文温温柔柔地问着话,焚香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为什么要怨你,当初我一声不吭就离开了陆家布庄,那时候留下了多少问題,我自己心里是有数的,现下我被邹家的人遗弃了,也是你力排众议敞开陆家的大门让我回家,宣文表哥。虽然你不说,给我的信也少了,可是我心里很清楚的,你对香儿的好,香儿都明白!” 焚香的眼中忽然有了泪水慢慢溢出眼眶,滴落在地上。 “宣文表哥,能不能让香儿再任性一次,看在咱们两小无猜一起玩耍长大的份上,就放过起良与婉啼这一次吧!他们现下除了离开陆家庄,也已经沒有其他选择了,不是么!” 宣文轻轻扶住了焚香的肩膀,似乎是想止住她的抽泣,哪里知道当有一个宽厚熟悉的怀抱做依靠时,焚香哭得更是不能自已,也许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曾几何时,陆焚香竟然变得如此脆弱了,当知道自己嫁给了一个鬼丈夫时,她沒有哭,当她与穆长亭一而再再而三的分离时,她也沒有哭,正耀死的时候,她眼睁睁地瞧着他的手掌滑落,她也不过是落了几滴泪。 现如今,她却哭得连话都说不出來,似乎被压在心底的这几年积压的眼泪都在慢慢复苏,就等着今日倾巢而出一般,焚香的眼泪濡湿了宣文胸口一大片,宣文却并沒有躲开。 “……傻妹妹,经过了这么多事,你怎么还是那么傻,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人是会变的呢?看清楚一点好不好,宣文哥已经变了,起良哥也已经变了,婉啼她也已经变了,你知道么!” 焚香拼命摇着头,只觉得平日里温润的陆宣文,今日说出來的话是那么刺耳,刺耳到她不想去听,更不想去想。 “这根本就不是我要不要放过他的事情,是陆婉啼愿不愿意放过陆家庄,她人是进來了,可是她心却不死,不管是王家和陆家,她都想要,陆婉啼从小到大都喜欢着起良,可是那小子却一直都看不到,现下和人有了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你以为这件事是可以轻易过去的么,不会的,如果给陆婉啼喘息的机会,她一定会转过头來置你于死地,浣纱江畔的事情,我不希望出现第二次!” 焚香一愣。虽然之前对于与申屠不弃做交易的陆家内贼有万般猜测,却万万沒有想到,竟然是自己的金兰姐妹陆婉啼,。 “……她就这么恨我……” 焚香有些绝望了,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是哭得太多,还是打击太大让她头昏眼花,宣文并沒有回答焚香的呢喃,有些事情根本是无法用言语安慰的,此时此刻焚香心中的孤寂,便是其中之一。 她被人背叛了,而且一下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这两天以來,接二连三的打击似乎让焚香已经渐渐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宣文一把抚着几乎要跌坐到地上的焚香,看着她涣散的眼神,心里便是一阵疼惜。 “你别想了,真可以饶了他,我定然会饶了他,王喜雨那儿,也可以由我去做说客,只是……他们能不能放下,不是我所能够左右的了!” 在宣文说话的当儿,焚香早就已经哭得一点力气都沒有了,听到宣文的承诺,除了说谢谢,实在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见到这样失控的焚香,宣文终究把后半截话给憋了回去,张罗着让小袖将焚香安安稳稳地送回了陆家庄,自己却又在小院里小站了一会儿之后,折返到了戒律堂内, 第五十八章 决裂(1) 其实陆宣文一开始是想着趁着陆婉啼无力还击的时候,一击即中,至少是可以让她再也沒有挑拨离间的能力,为了陆家,就算是让这个祸害死也无所谓。[.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可是看到焚香为了陆婉啼和陆起良的事情哭得这么伤心,陆宣文有些犹豫了,可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尔虞我诈,他也早就已经不是那个做好事不计报酬的懵懂少年,为了确保从此以后陆家人中再也沒有主室与偏室之间的内讧,宣文向陆婉啼开出了一项条件,只要她点头答应了,他就有办法将他们两个人给安全救出來。 那便是陆起良与陆婉啼必须离开浣纱镇,隐姓埋名过活,再也不能够踏进镇子一步,只要他们做到了这一点,宣文便可以拍着胸脯保证王喜雨不会代表王家來要人,因为宣文心里很清楚,只要是他提出來的要求,王喜雨看在昔日情份上多多少少都会照办的,更何况将陆婉啼彻底赶出江南,也正中二人下怀,毕竟是自己亲人,不到万不得已,也沒有必要将之置于死地。 所以当晚焚香离开的时候,宣文又进了戒律堂,目的就在于和她相谈这件事,前一秒还在叫嚣的陆婉啼听到这样的提议,忽然就安静了下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在这沉默之中,宣文似乎已经拿到了主动权,他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发呆的陆婉啼,轻描淡写地交待了几句话便彻底离开了戒律堂。 “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宗祠会议开始之前,我会再到这里來一趟,你点这个头,咱们就按照计划进行,你不点这个头……你便自求多福吧!” 宣文的话语未免有些残酷,却也算是给了陆婉啼一条生路,甚至于让她对于未來有了一丝期望,可是顷刻间,这心中的柔软却又被她的倔强给击碎了。 “不,不行!” 她拼命对自己摇着头。 “陆婉啼,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敌人表示出信任,你就这么甘心输给了陆宣文,输给了陆焚香么,不,不是的,他们一定会把你置于死地,一定会!” 陆婉啼喃喃念着,将自己的身子缩进了角落里头,在外人看來,大概她已经是疯了,因为前一秒她还这么精神奕奕地告诫着自己,下一秒,她却已经是哭成了个泪人。(.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起良……起良你到底在哪里……我害怕,我害怕啊!” 陆婉啼一边哭着,一边双手紧紧护着自己的肚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焚香起了个大早,倒不是因为她想起來,而是因为陆家庄的大门一早上就被人敲开了,焚香因为哭了一晚上,眼睛都有些肿。虽然已经在内屋里穿好了衣,却还是不好意思到外屋去。 “巧语,你去瞧瞧,是谁在那儿!” 本來在邹家伺候她的小丫鬟巧语自她在尼姑庵吃斋念佛开始就跟在身边,现下回到陆家庄,俨然就已经成了与小袖同一阶的大丫鬟,这边巧语刚出去答话,这边小袖又忍不住念叨开了。 “夫人,您看您这眼睛,真要是布庄有谁有急事硬是要请您出去一趟,您这可怎么和人说啊!” “说什么?我是邹家深闺怨妇,哭哭还不行了!” 陆焚香扁了扁嘴,将之前早就想好的理由说了出來,这一下,就连小袖也沒有理由再说她什么了,只好低着头默默给焚香打扮着,正在这时,巧语忽然匆匆忙忙跑了进來。 “夫人,似乎是起良少爷那儿的大管家來咱们府上的,是想请您去一趟,瞧瞧起良少爷!” 焚香闻言一惊,头饰还沒戴好就忽然一下站了起來。 “……大管家有说是什么事儿么!” 巧语皱眉想了想,尔后才摇摇头说。 “他倒沒说是什么事儿,就盼着您能够跟着走一趟,便感激不尽了!” 这一下,焚香算是彻底沒了主张,心中不禁干着急得很,自从邹正言來陆家庄告诉了她关于陆婉啼和陆起良的私事之后,就再三告诫她要离这两个人远点,早晚会出事,也不知道是邹正言嘴巴太臭,还是陆婉啼的东窗事发有他的一份,这话还沒说出來多久,陆婉啼就真的因为行为不检点而关进了戒律堂。 知情人其实都心里很清楚,这个孩子一定就是陆起良的了,焚香现在是又怕起良出面,却又怨他不出面,这几天还在想着找个什么由头去看看他,探探他的口风为好,沒想到起良府上的老管家却亲自上门來了,看样子,起良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焚香叹了一口气,不自觉就在房子里來回踱着步。 恨就恨在邹正言放了个重仪在这里,说是说來料理她的生活起居,其实就是为了能够监视她,这让焚香变得寸步难行,就连昨日晚上去见陆婉啼,也是偷偷摸摸进行的。 “重仪在不在府上!” 虽然希望不大,焚香还是按照惯例问了这么一句。 “重仪他不在,好像是今日有批货要从碧云镇出,一大早就出去了,大概还要好几天才回來!” 小袖忽然就接了这么一句,听起來消息很是准确可靠,焚香虽然在奇怪她怎么知道重仪的下落这么清楚,却也沒那个时间和心情想这些事情了。 “事不宜迟,咱们快去起良那儿,快去快回!” 焚香一拍手掌,立马就往外屋奔,匆匆忙忙的样子,让小袖一阵摇头,因为焚香走得急,她也只好随手拿了件披风跟在焚香后面,就这么在偏室府邸老管家的带领之下,出了陆家庄的大门。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五十八章 决裂(2) 焚香一进起良的房门,先见到的不是起良,而是那些随处可见的酒坛,也不知道这房间是有多久沒通风了,刚一开门,一股浓烈的米酒发酵的味道扑面而來,薰得焚香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她掩着口鼻轻轻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回头望了老管家一眼。 “……邹夫人您进去瞧瞧吧……少爷好多天都沒出來了……” 焚香听着这祈求,心中一阵难受,话都说不出來,只是胡乱点了点头,便一个人进了起良的房间。 明明是阳光灿烂的一天,起良的房间内却阴暗的可怕,焚香一时适应不了这么黑暗的视线,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能够看得清楚房内的摆设。 可以说,这是她成年之后这么多年以來,第一次再度踏入起良的卧房,在焚香的记忆里,起良的房间应该总是整洁而采光充足的,书架上放的几本书,并不是什么四书五经,而是焚香从小就喜欢读的一些不入流的杂记小说,每次焚香來到起良家中做客,最期待的事情便是到这个书架边來取阅那些男孩子们根本就不屑去读的玩意儿,那个时候的焚香根本就沒有好好想过,为什么这样的书本会出现在起良的书架边,还正好放在她能够够得到的地方。 时至今日,焚香也禁不住嘲笑起自己当年的天真烂漫,恍惚间,一切好像都沒有变,焚香依旧还是只能够触得到那几本不起眼的杂记,而房间正中央的圆桌上摆着的也不是那些酒瓶,而是一盘又一盘陆冯氏做得可口的点心。 “嗯……” 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男子不安的呢喃之声,将焚香的思绪突然便拉了回來,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走到了这个男人身边,轻推了他几下,却依旧沒什么反映。 焚香见到起良烂醉如泥的模样,心里就有些生气,转头想走,身后的动静又让她于心不忍,她轻轻叹了口气,终究从旁边拿了一床薄被,要给起良披上,正在这时,一直沒有反映的起良忽然又胡言乱语了起來,嗓子里似乎在嘟囔着什么?焚香却什么都听不清楚。 也不知道起良到底是喝了多少酒,走进來的焚香赫然发现这地板上随处可见东倒西歪的空酒坛,有的还在不断地往外滴着酒滴,空气浑浊的味道让焚香浑身很不舒服,又看到起良就这么趴伏在桌子上毫无睡相地睡着,焚香心中一阵烦躁,便想着先将房间里的窗户都打开通通气,哪里知道她刚走出一步,却差点绊倒在地,若不是焚香慌乱中用手撑住了桌沿,估摸着这一跤下去自己也要躺在床上十天半个月了。 “焚香……不要走……” 还沒等焚香的脾气发作,罪魁祸首更是得寸进尺地揪了揪焚香的衣袖,焚香抿着唇,见到起良醉眼朦胧地瞧着自己,脸上掠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放开!” 她轻声说了个简短的命令,作势还扯了扯纠缠在起良手指间的衣袖,可是起良好像是沒听到她的话一样,依旧不松开,焚香低着头,两个人尴尬地沉默了一阵,直到起良果真松开了手,她才抬起头來看向起良。 “……陆起良,你浑浑噩噩了这么久,总该清醒了吧!” 焚香站得离起良挺远,这么一來就不会被他胡乱又抓住动弹不得,焚香心知今天过來是劝人的,其他的事情她不想提,更不想节外生枝让自己与起良难堪,局面已经够乱得了,她不想让它变得更乱。 焚香说的这话说重也不重,语气上却听不出一点温柔劝慰的味道,按道理來说,会察言观色的人到了这时候都会见好就收了,可是焚香偏偏面对的是一个酒鬼,还是一个自暴自弃了很多天的酒鬼,焚香的话刚说完,也不见起良有什么反应,她只好耐着性子又等了一阵,见这家伙依旧自顾自地趴在桌子上,也不知道是又睡过去了还是在装糊涂,见到他这样,焚香的倔犟脾气也上來了。 “陆起良,你若起來,咱们还可以说上一会儿话,你若不起來,我这便走了!” 焚香说着,抬步就果真往门外走,刚掠过起良的身子时,便听到了他含混不清地笑道。 “走吧!都走吧!都走,都走,!” 焚香面色一冷,脚步便顿住了,可是起良却还在胡乱挥着手,说着些让人心痛又愤恨的话,全然不顾焚香这旁观者的心情。 “……焚香走了……你也走了……都走吧……我陆起良身边,注定就不会有一个相濡以沫,生死与共的女人!” “相濡以沫……生死与共!” 焚香听着这几个字,忽然笑了出來,她猛地转身,使劲拉扯着起良的衣领,一心一意想把他提起來,好让他看着自己。 “陆起良,你起來,看着我,,相濡以沫,生死与共的女子,婉啼不就是么,她不就是么,,现在她关在戒律堂里生死未卜,你却在这里借酒浇愁,还说别人的不是,陆起良,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焚香似乎是真正发了狠,娇弱的身子竟然可以双手将起良从座位上半提起來,陆起良面对焚香的怒火也沒有吭声,更沒有反抗,只是随着她的力道左摇右晃,最后身子一偏,便被焚香推到了一边,弄倒了一片酒坛梅瓶,老管家与小袖一直守在门外,突然听到这样惊天动地的响声,忍不住便想要进去看看,最后两个懂事的下人都忍住了。 屋内,摔倒的起良就这么趴在地上,地板上腐朽的气味和酒精的味道参杂在一起,染得他满身都是,焚香站在一边喘着粗气,也不知道是太累还是太生气,最后,她不得不扶在一边的木架上稍作休息。 “起來!” 过了那么一时半刻,焚香见起良还是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心便更痛。 焚香这般命令着,陆起良却还是沒有反应,大概在他心里,自己早就已经死了,活着的到底是谁,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婉啼现在就在戒律堂里,她是为你才落到这步田地的,你若真想得一个真心人,就该好好振作起來,想着怎么把她救出來!” 焚香说这话时,声音都带着些颤抖,心中多少有些不舍,因为她很清楚,如果陆起良真这么做了,他与陆婉啼唯一的结局便是背井离乡,有朝一日是否能够回來,还是个未知数。 她的话音刚落,陆起良总算是有了反映,只见起良身子一震,下一秒他便挣扎地要从地上爬起來,焚香站在不远处瞧着他拼命站直身体的举动,却并沒有上前帮他。 事到如今,已经沒有人可以帮他了,除了他自己。 “别人会对我说这种话,我想过……可是竟然是从你陆焚香嘴里说出來,我却万万沒有想过……香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起良说到这儿,喉头有些哽咽,微微发红的眼睛让焚香不忍心去看,却又不得不去看着,她点了点头,平静地瞧着他一步又一步地靠近自己。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在告诉你怎么去留一个痴心人,我在告诉你怎么去对一个真心爱你的女人好,我还在告诉你怎么去担一个作为男人的责任,之前我还有些犹豫……这样的结局谁都不愿意,可是……可是婉啼是因为你才入戒律堂的,,你不可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带着你的孩子去死吧!你,……” 焚香话还沒说完,便被一股力道狠狠地圈住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是被陆起良紧紧抱在了怀里。 “陆起良你做什么?放开我!” 之前在别院见面时的那些尴尬的事情再一次重演,再加上陆起良现在正醉意朦胧,焚香怕他做出什么失了理智的事情,百般抗拒,怎奈这男人平日里力气就大,现在借着酒劲,更沒有一丝犹豫与顾忌,她挣扎得越厉害,他便抱得越紧,忽然焚香觉得自己身子一轻,下一秒便被人压在了圆桌上。 “……香儿……” 起良伸出手指來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焚香的面颊,双眼之中的温柔让焚香全身感到一阵寒冷。 “起良,你醉了,放我下來,你放……” 焚香强迫自己冷静下來,劝说起良不要做什么让他后悔不已的事情,可是自己还沒有说两句话,嘴巴便被人堵上了,炙热的温度烧疼了焚香的唇,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來。 陆起良竟然在吻自己,。 焚香睁大了眼睛,眼泪一下就流了下來,她不住地做出努力好让起良与她拉开距离,却皆是徒劳,眼见着这个男人的双手已经放到了她的腰带上,焚香心中一惊,狠狠地咬下了起良唇边的一块皮肉,趁着他吃痛放开自己的时候,连滚带爬地退到了房间的角落。 这一口下去好像确实很要命,焚香见到起良的唇角边血流如注,他捂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吃疼的声音,若放在平常,起良伤成这样焚香一定是很心疼的,现下她除了觉得恶心与几乎让自己晕眩过去的愤怒以外,已经感受不住其他。 “你够了吧!你闹够了吧!,陆起良,你到底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焚香发疯一样地咆哮着,忽然她手背一擦,将起良留在自己嘴边的血迹连着胭脂一起擦去了不少,愤怒与疼痛已经让她忘记了恐惧,足够支撑着她再次站到了陆起良面前。 起良抬起头來,还沒反应过來的时候就挨了焚香一巴掌。 “这一巴掌,我是代婉啼打的,恨她怎么就瞧上了你这个不上道的东西!” 说着,焚香又狠命扇了起良一掌,十足的力道打得她的手背都在隐隐发疼。 “这一巴掌,我是代叔叔打的,,你这样自我放逐,自己倒开心了,可是偏室的人怎么办,,啊!,他们怎么办,,,你让他们去指望谁呢?,!” 这话刚说完,焚香便哭得像个小孩一样,眼泪拼命往下掉,她也不顾自己有多么衣衫不整,双手死死揪住了陆起良的衣领。 “我问你,叫你振作起來就那么难么,真的就那么难么,你现在还有闲情逸致去管自己有多委屈,去管自己受了多少不公,陆婉啼要死了,她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可是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 起良被那两巴掌扇得浑浑噩噩,回过神來时,痛已不能自已,如何都不能抚平,他突然将焚香往旁边一甩,焚香就这么直直冲了过去撞到了桌角边上,半天都站不起來。 “我已经死了……从你嫁到邹家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死了,陆婉啼,呵呵……陆婉啼……我和陆婉啼之所以苟且之事,你知道为什么么,你知道为什么么,,!” 起良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焚香面前,突然将她托了起來。 “因为我把她当成了你,我把她当成了你,,!” 这样残酷的事实來得太过突然,让焚香只能惊讶的望着陆起良,却找不到声音來回答他,亦或是问些什么? “……我把她当成了你……可是?我不仅沒有保护好你,就连她都保护不好……我保护不了你,也保护不好像她的你……” 起良说着,慢慢蹲了下來抱住了头,之后便一直在重复着这些话,到焚香从震惊之中回过神來,他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态蹲在地上。 “……你现在还來得及,你不是谁都保护不了的,宗祠会议之前你还有时间去好好想想,怎么去救她,我会帮你的啊!起良表哥……表哥,你不要这样……” 焚香看着这样的陆起良,禁不住悲从中來,除了陪着他一起哭,已经找不到其他能够安慰的方式。 …… 陆家庄小院内,一切都非常平静,添烛到镇上的私塾上课去了,焚香又一大早被叫到了偏室的院落,现下整个大宅子里,仅留下陆老夫人一个人。 “夫人……鱼食!” 伺候在老夫人一边的吴妈端着一碗鱼食到了老夫人身边,躺在躺椅上的老夫人回头瞟了一眼,这才坐起來抓了一把鱼食抛洒在鱼塘里。 “香儿一大早去哪儿了!” 她慢悠悠的语调听起來就像是闲聊一样,却让吴妈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大娘子一早便去起良少爷那儿了,似乎是那边的大管家亲自來请人的!”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说自己听进去了,还是在嘲笑着什么? “你以为,香儿知道起良与婉啼的事情么!” “这……奴婢说不好!” 吴妈将腰弯得更低,话中却将自己的心思隐藏了起來,老夫人抓鱼食的手一顿,忽然拍了拍手,又重新躺在了躺椅上。 “香儿知道,她比这陆家庄里的谁都聪明,知道得多,不说得也多,我看她这一次去陆起良那儿,估计是为了劝解他,又为了能够救陆婉啼出來!” “……那一切都在老夫人的预料之中了!” 吴妈谦卑地回着,将那碗放在了一边,双眼不自觉便盯上了那些为了食物而互相争抢打压的锦鲤身上。 “不,并不完全是,为了万无一失,我们必须再做些什么?” 本來在闭目养神的老夫人忽然睁开了眼,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并不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该有的神色。 “那……” 吴妈皱紧了眉头,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焚香起來,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大娘子,说不定比起老夫人这个做母亲的,焚香从小要与她更亲些,现在吴妈担心的便是,老夫人会将焚香也一起算计进去。 “咱们应该写一封信,寄给王家大娘子的一封信,其他的就不用说了,报告报告他们王家这个媳妇的近况,就够了!” 老夫人吩咐完之后,嘴边露出了一丝老谋深算的微笑, 第五十八章 决裂(3) 为了能够营造出自己压根就不会管这种陆家之事的假象,焚香自劝说起良振作之后,便深居简出得很,可是不若两日的光景,事情却突然起了变化,当焚香还坐在家中挑选金器铺送來的首饰样品时,噩耗就传到了陆家庄。(.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夫人,夫人!” 小袖气喘吁吁地进了卧房,看來是已经跑了一路过來,推开门见焚香房间里头有好几个下人在,并不只是巧语一个,便忽然闭住了嘴巴。 焚香好歹是个经事的人,抬眼见小袖一脸焦急。虽然心里也有些乱,却并沒有表现出來,继续挑着她手中的金钗,看了一会儿,这才将这些东西放下,对金器铺跟來的小厮笑道。 “我看这些都不错,却沒有特别入我眼的,也怪我这人太挑剔了,不如这位小哥替本夫人和铺子老板约个时间,本夫人好亲自去一趟,好好瞧瞧,看看!” “是,是,小的这就去!” 小厮连忙点头,转身便出了焚香的房门,其他的几个跟着伺候的下人自然也就出去了,房间里一下就被焚香不着痕迹地清空,只留下巧语与小袖在。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的!” 焚香向前一步,将小袖拉到了自己身边來。 “夫人,刚主室那边有个丫鬟闲聊间,告诉奴婢王家主事的大娘子今天一早就到了浣纱镇!” 焚香听罢,抓着小袖的手也不自觉一紧。 “……消息确切么!” 小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小袖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听那丫鬟说的,好像确有其事,现下人就住在主室宅子那儿呢?还说这过两天,长老们就开宗祠会议,谈婉啼娘子的事情!” 小袖话音刚落,焚香便向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摸到了桌子边沿,这才慢慢坐下。 “夫人,您看……这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本來如果沒有王家人的施压,焚香还有几分把握将陆婉啼偷龙转凤弄出來,可是王喜雨与陆婉啼之间的恩怨之深,再加上陆婉啼现下是出这样让王家蒙羞的事情,王家人既然來了,定然不会有什么退让的意思,将婉啼带到王家去是死,守在这里一定要陆家给出个满意的结果陆婉啼也是死。 这么一个死局,让焚香失去了平日里的心静,因为她不知道这盘棋该怎么走,才能够把这棋子给救活。 “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知道……可是如果两天后就开宗祠大会,看來这个王喜雨定是來了沒错了,事不宜迟,咱们得去找宣文表哥!” 焚香说着,就从椅子上站了起來,小袖叹了一口气,连忙在一旁跟着,边走边忍不住嘟囔着。 “真是不知道这王家娘子消息怎么这么灵通,莫非咱们陆家人里头还有向着他们王家的人不成!” 无心的一句话让焚香忽然停住了脚步,低头赶路的小袖差点就撞上了停在前面的焚香。 “夫人,你怎么了?” 小袖见焚香沒了动静,心里有些着急,刚想饶到她身前去瞧瞧,焚香忽然便转过身來了。 “……宣文那儿,咱们暂时先不去了吧!沒把事情搞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惹人话柄!” 焚香的吩咐小袖听了似懂非懂,也不知道焚香说得惹人话柄,到底是指得谁,只不过在这种非常时期,似乎小心一点也沒有什么错,于是她就又一声不吭地跟着焚香回到了房间。 只是她和焚香都不知道,宣文此时此刻也正好被王喜雨与众长老给困在了宗祠,本來几个管事的男人正在宗祠商议着一些其他的事情,忽然间小厮报说是王家大娘子到了,陆家的宗会差点就沒有乱成一锅粥。 现下好歹是遣散了不少无关人等,留下了三位长老和宣文在,而王喜雨就坐在宣文对面,一幅冷艳的模样,宣文默不作声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心里忍不住便翻江倒海。(.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敢问王大娘子,怎么突然就到浣纱镇來了!” 大长老和煦地笑着。虽然大家对于王喜雨的回答早就已经心知肚明,却都还是抱着几分侥幸。 “呵呵,今天來得这么急,一个是想与陆家布庄谈点生意,这二一來,似乎陆家最近发生的大事与王家也有关,便來瞧瞧了!” 喜雨见大长老笑容可掬,自然也就回了个还算和煦的笑意,她不说错,陆家的人心里便更是沒底,几个长老在这种时候的表现出奇的一致,均是左右望了望对方,似乎是想要看透对方的心思,又像是在寻思着让哪一个人当出头鸟为好。 “王大娘子,您这既然是有备而來,但凡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吧!在这里的几位都是自己人,不管是说什么?怎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大长老轻轻咳嗽了几声,说话的时候还特地望了望宣文,毕竟王喜雨是宣文的未婚妻,真要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话,还是由宣文说出來最合适。 “既然大长老这么说,那喜雨也不绕弯子了,喜雨只是听说,好像喜雨的嫂子,王陆氏被陆家人关起來了,就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啊!” 喜雨问这话时,分明是望向宣文的,本來还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宣文被她这么一望,也忍不住抓紧了椅子的扶手,从她的眼神里他突然明白,此次之行,她必是有备而來的,只是不知道按照王喜雨的性子,到底是要闹到多大他才收手。 大长老叹了一口气,也知道现在已经不是可以搪塞的时候了。 “陆家管教不严,竟然出了陆婉啼这种不守妇道的女子,因为她不愿意接受验身,便只好暂时将之关在陆家戒律堂内,待到过了这一两个月,如果她真是怀有身孕必然无所遁形,那个时候咱们陆家定然会做出个判决,不会假公济私,包庇此等妇人!” “哦,原來是这样,那是不是现下有足够证据知道这与王陆氏通奸的人是谁,陆家就可以当即定罪,将作出这种苟且之事的人一并处治了!” 宣文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忽然便想到此前王喜雨与陆婉啼之间的种种,当初自己气她也是气她竟然和陆婉啼合作。虽然并不知道合作的内容是什么?现在想來,王喜雨肯定是知道陆婉啼与陆起良之间的事情的。 “这个……自然是了!” 大长老明显也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其实他们留着陆婉啼在陆家还有一个原因,既然她是在陆家怀孕,而陆婉啼又深居简出几乎就沒有出过远门,那么与之私通的人一定是陆家人沒错了。 长老们在这件事情上已经达成一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现下王喜雨却突然将掩藏在他们心中的事实给捅了出來,在座的几个陆家的男人,一时间都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來答她,也只有大长老硬着头皮,不得不答。 王喜雨听到这不情愿的答复,倒也还算满意,慢条斯理地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座位,忽然恍然大悟道。 “我说怎么这么奇怪了,原來我坐着的是起良少爷的位置,大长老,既然宣文少爷在这儿,那起良少爷去哪儿了!” “……他这几天身体不适,所以不在这儿!” 宣文冷冷地回了喜雨的顾左右而言他。虽然他是这样冷淡的态度,喜雨却并不生气,毕竟现下她手里捏着的,是起良的生杀大权,是宣文在乎的好兄弟的性命,更是陆家所有人不愿意大白于天下的事实。 “既然如此,说起话來便更方便了,我知道王陆氏私通的人是谁,他就在你们陆家,还是你们陆家人!” 说到这里,喜雨故意顿了一顿,本來看向高堂之上几个长老的她忽然转过头來望着陆宣文。 一字一句,就为了能够让宣文看得清楚,她真正是在说些什么? “这个奸夫,就是你们家偏室大少爷,陆起良!” 宣文闻言一震,比在场的任何一个陆家人都最先反映过來。 “王大娘子,这种话可不好乱说吧!说出來,可就是要担责任的!” 他半是提醒半是威胁地望向王喜雨,怎奈这个女人却一点都不怕他,因为她太清楚陆宣文什么时候是真正在生气,什么时候又是真正在害怕,在她看來,现下宣文这两种情绪都有,似乎害怕与担忧更多一些。 “这个我自然知道,如果沒有个人证物证,我怎么敢乱说呢?各位长老,我可是有真真切切的证据的,这个能够证明的人,还是你们陆家人呢?”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若说不见这个证人,此后陆家哪里还有威信在江南立足呢?大长老明知道自己是被一个小姑娘给将军了,却还只能够按照王喜雨给的路子走。 “那便带他进來吧!” 大长老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让守在外头的护院带人进來,宣文自始至终都沒有再开口说一句话,反倒是手中的力道更紧了几分,几乎是要把这上好的梨花木椅给捏碎一样。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经过看似太过于漫长的等待,陆家人终于见着了这个可以决定陆起良生死的证人。 “奴婢小溪,见过各位长老,见过宣文少爷!” 在看到小溪的那一霎那,宣文心中的惊讶是无法言明的,他抬头看了看笑而不语的喜雨,又低头瞧了瞧正趴伏在堂中央的小溪,不自觉间,一滴冷汗自他的额间流下。 “……是你!” 大长老也微微站了起來,谁都不曾想到,指证陆起良的人竟然就是他宅院里的人,这一下,坐在大长老身后的二长老也有了剧烈的反映,几乎是看清楚小溪面貌的下一秒,他便面如死灰地瘫坐到了座位上。 宣文看着二长老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因为他隐隐感到,这一次整个偏室真的要彻底完了。 读者交流群:7930325 第五十八章 决裂(4) 让焚香怎么都沒有想到,不过是一天的功夫,陆起良竟然也成了陆家祠堂的阶下囚,陆家人为了能够封锁消息,低调处理,将陆起良直接软禁在了祠堂斋戒所内,不得离开半步,若不是如意悄悄來陆家庄给焚香传递这个消息,说不定焚香还依旧蒙在鼓里,为陆起良的死里逃生抱着几分侥幸。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事情就是这样,王大娘子此次來,其实就是为了给陆家人摊牌的,如果不出个让她满意的结果,依奴婢看,她也不会就此罢休的!” 如意斟酌了好久,发现怎么说都掩盖不了这十万火急的现实,也就渐渐放弃了委婉,要说的一交待完,她便抬起眼來瞧着焚香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头乱窜。 “她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快,我也料想过她会知道点风声,却沒想到來得这么快,真是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沒有,哎……宣文表哥和她去谈了么!” 如意听到焚香这么问,忽然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瞧着她,焚香心里一紧,知道这是因为如意还有一些话沒说尽。 “有什么心里话你便都说了吧!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避讳不避讳的!” 焚香一笑,聊聊几句话对如意表示了充分的信任,可是如意并沒有因此而舒展眉头,反而更加地沉默,思量了再三,这才慢慢腾腾地回了焚香的话。 “夫人,并不是说如意觉得有什么好避讳的,只不过这是空穴來风的传言,对您就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來,怕是让您与宣文少爷之间会有什么间隙也不一定!” 焚香听后一愣,忽然就发现自己果然是想得太过于简单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事情仿佛变得复杂了不少,她就这么任如意看着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知道答案还是不知道。 “夫人,听说这次告发起良少爷和婉啼娘子的不是别人,正是起良少爷府上伺候陆冯氏的丫鬟,小溪!” “……难怪大长老他们只凭一人一面之词就下了这样的决定了……” 焚香无奈沉吟着,如意在一旁连连点头,毕竟告发这件丑事的人不是别人,反而是在陆家偏室宅子里做了好多年活计的小丫鬟,再加上当时一定是有王大娘子在旁,就算长老们不想听这小丫头的话,也不好当场就偏袒陆起良,而焚香心里也很清楚,陆起良这么一入了祠堂,就更难出來了。 从家谱之中除名之类的惩罚,似乎已经成了早晚的事,沉默间,焚香不自觉将衣裙再一次抓紧了。 “……奴婢还听说,小溪并非是单纯的少不经事,全然是有人幕后主使,有人说这个人……是宣文少爷!” 如意突然站起身來,走到了焚香身侧,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这样的话,还沒等焚香反应过來的时候,如意早就已经退到了一边,规规矩矩地站着了,正在这时,门厅处正好传來了一阵脚步声,焚香抬头一瞧,竟然正好是宣文。[.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怎么这个时候上我这儿來了!” 其实焚香是想对宣文笑的,可是刚才才听到那么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宣文了。 宣文看着焚香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虽然觉得奇怪,现下他正被这些琐碎之事烦得沒有心情去深究这种小细节,只不过如意会出现在哎这里,倒叫他有几分在意。 “啊!如意也在这里啊!” 他状似无意地坐到了焚香身边,在一旁伺候着的小袖见状,赶忙便差遣了一个下人上來倒茶,如意听着这话,便知道宣文还因为那些过往的事情防备着自己,不禁苦笑了一下,便跟着小袖一道退出去了,毕竟刚刚自己也说了些对宣文不利的话,自己留在这儿,只不过会让三人更加尴尬而已。 虽然被宣文疏离,如意却一直觉得宣文是个好人,断然不会做这种挑拨离间的事情。 几个无关人等一撤干净,宣文就将脸上轻松的表情彻彻底底地抹去了。 “怎么,有心事!” 焚香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竟然还等着宣文先开口,宣文特意抬起头來看着焚香,眼神里有些疑惑。 “我还以为你这消息灵通的,多半都已经知道了!” 宣文倒也不是故意故弄玄虚,只是长久以來。虽然焚香不管陆家事,却总是能够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一些必要的消息,这也省去了不少解释与阐述的时间,只要直接和她商量便好,日子一久,宣文都禁不住有这么一种错觉,只要是自己知道的事情,过那么个两三天,焚香也一定是知道了。 焚香笑而不答,只是低着头喝着手头温热的茶,就在这当儿,宣文总算是先开了个头。 “起良被陆家人软禁起來了,这事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嗯,若说这件事,我是刚知道的!” 焚香倒也不避讳,她这么一点头,宣文当然就知道如意來这里的目的了,只听他哼了一声,倒也沒有对此评价什么?反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更糟糕的还不是这个,先前我曾经与陆婉啼事先说好了,想着帮着她与起良远走高飞,可是这两天起良一被软禁起來,我便知道这时间是等不了了,刚刚我去找陆婉啼,她却说什么都不愿意和我合作了,甚至威胁我说,如果我再來,她就将我和她达成的协议悉数告诉长老,还说如果起良当不了这个当家,也一定要把我也拉下马來!” 说到这里,宣文禁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香儿,我是真沒办法了,见着起良落到这步田地我心痛啊!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呢?” 若是换做以前,焚香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心里并不相信宣文会对起良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焚香发现自己下意识里已经沒办法百分百相信宣文了,更何况,现下陆婉啼不愿意合作,他们二人又谁都见不到陆起良,一时之间焚香也想不出一个好法子來。 这一次的谈话实在是尴尬得可怕,只到茶都喝尽了,二人之间都沒有再多说一句话,好在宣文也算是个察言观色的人。虽然他不明白这疏离感是从何而來,却还是选择了先离开再说。 “好了,我也不在这里多做停留了,布庄还有些事情我要去忙呢?香儿,若是有什么法子,可一定要和表哥说道说道,别一个人自己抗!” 焚香点了点头,也站了起來送宣文出门,眼见着他都已经走出了好远,焚香忽然有一股子冲动想喊住他,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沒做,小袖见到她如此一反常态,忍不住便多了句嘴。 “……夫人,如意那丫头到底是和您说了些什么?总觉得,您突然就对宣文少爷见外起來了!” 焚香摇了摇头,倒是沒有答她这句问话,反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 “你去准备准备,等会天黑之后,我要去戒律堂一趟!” “……是!” 第五十八章 决裂(5) 为了能够与在戒律堂内的陆婉啼对上话,焚香在戒律堂外确实费了好一番功夫,在打通关系期间,如意也时不时会给她送來一些必要的信息,诸如陆家对于婉啼与起良的决议,王大娘子打算何时离开浣纱镇,以及陆宣文的行踪。 因为之前如意提醒了那么一句,对于宣文,焚香也渐渐开始举棋不定起來,从之前的完全信任变成了现在的将信将疑。虽然焚香并不是尽信那些流言蜚语,如意有一句话却真正说到了焚香心里。 如意说,现下正好是宣文除掉起良的好时候,而对于王喜雨來说,这也是彻底让陆婉啼消失在自己视线之中的好时机,再加上现下已经成了这样的局面,宣文与王喜雨只要什么都不做,便可以坐享其成,此后二人一旦成婚,陆家与王家强强联手,整个江南的商贾生意大概就已经无人能够与之抗衡了。 这样明显的好处唾手可得,又不用宣文去刻意做什么推波助澜的事情毁了自己的名声,焚香很难想到一个理由來说服自己,宣文真的不会这么干,所以,她也禁不住猜疑起宣文真正的心思起來,并且在寻求解救起良与婉啼的道路上,一个人苦苦探索着。 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总会让焚香生出这样的错觉,自己好像是又回到了邹家,总是一个人承担所有,任何一个可以百分百信任的同僚都沒有,不仅如此,还要步步为营,以身范险,提心吊胆地走着每一步。 十四日以后,焚香在见了起良之后,终于在戒律堂见到了陆婉啼,只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让这个本來丰腴圆润的美丽妇人消瘦了不少,焚香光只是远远看着,心里都难受得很。 “婉啼姐姐……我來了,是我啊!焚香!”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焚香心里越是同情陆婉啼。虽然如意并沒有明说,但是焚香心里也依稀明白,之前在陆家庄发生的种种冲突,其实在这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就是陆婉啼。 可是见着她拼命保护着自己所爱的人和孩子,用柔弱的身躯一力撑起这一片天地的时候,焚香发现,自己怎么都是沒有办法恨她的,或许,她的恨,早就已经在邹家用尽了。 空旷的戒律堂内回荡着焚香呼唤的声音,却也只不过如此而已,不管是焚香,还是这间囚室本身发出的寂寞的呐喊,都沒有得到半点回应,相反,陆婉啼将身子往角落里缩得更紧了。 “……婉啼姐姐……” “……陆焚香,你还來做什么?你和陆宣文不是已经赢了么!” 陆婉啼的声音很是干涩,话刚说完似乎还想冷笑两声,最后却都成了剧烈的咳嗽。[.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婉啼姐姐,你有多久沒有进食了,这样下去不行啊!我带了些家常小菜,都是清淡的东西,你不会觉得反胃的,都趁热吃了吧!” 说着,焚香便果真提着饭盒进了囚室的大门,小袖先前还不放心,怕陆婉啼作出什么危险的事情來威胁到焚香,却被焚香一个眼神给喝退了,现在的陆婉啼,又能够对她做些什么呢?即便是想对焚香做些什么?为了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陆婉啼都会忌惮三分吧! 果不其然,焚香一进囚室,她向前走几步,婉啼就会往后不自觉再退几次。虽然坐在墙边的她,早就已经退无可退。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陆婉啼的声音似乎有些发抖,焚香提着饭盒站在囚室中间,在离陆婉啼还有几步的距离时就停了下來,她把头一偏,一眼就瞧见了那些已经冷透了的饭菜,突然,焚香蹲了下來,慢条斯理地打开了有三层之高的食盒。 “你用绝食这种伎俩,断然是行不通了,再说了,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倒不如省下这口气,好好吃饭睡觉,想想其他的法子!” 说话间,色香味俱全的好些菜式都摆在了陆婉啼面前,尔后,便是一阵沉默,陆婉啼将头撇在一边,既不去看那些秀色可餐的饭菜一眼,更不看陆焚香。 焚香叹了一口气,索性席地而坐,一盘一盘地试吃起來,听到碗筷相碰的声音,陆婉啼这才转过头來,极其冷漠地瞧着焚香看。 “你这是做什么?要想吃饭,何必到这里來吃!” “……我是在告诉你,我沒有恶意!” 说着,焚香又喝了一口带來的清水,然后又将之倒满,双手捧到了陆婉啼面前,陆婉啼只是瞥了一眼这碗水,尔后又把头扭开了。 “你到底是要犟到什么时候呢?我在这里的时间也不多了吧!如果不商量商量之后的事情,恐怕以后都沒有机会了!” 焚香见婉啼如此不合作。虽然心里着急,却已经沒有发怒的力气了,她心里也很清楚,时间早已经不多,焚香一闭眼,索性便将自己的底牌都摊了出來,信或者不信,都看陆婉啼一人,这事是否可成,也看陆婉啼对自己的信任有几分了。 “我去见过起良表哥了,他愿意和你一起离开这儿!” 本來和死了沒分别的陆婉啼听到起良的名字时,身子分明一震,坐在一旁静静看着的焚香觉得,在那一刻,生命力似乎又慢慢回到了这个妇人身上,她抿了抿唇,继续轻轻说道。 “你若是信我,十日之后,陆家祭祖之时,我便可以将你们弄出去,只不过从此背井离乡,苦了你们二位了!” 看着焚香认真的眼神,陆婉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焚香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笑道。 “你不用急着回答是或者不是,我便在这里等着,如果你愿意,就把这餐饭吃了吧!之后的事情便都交给我就是,信我还是不信我,逃得了还是逃不了,都在你一念之间,全凭你的决定!” 话毕,焚香果然就坐在一边,一句话都不再说了,只是闭目养神着。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而过,焚香似乎都能够听到看守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可是却依旧沒有动筷的声音传來,焚香叹了一口气,知道是不走不行了,刚站起身來时,背后却传來了一阵碗筷相碰的声音。虽然轻微,却准确无误地传到了焚香耳朵里。 焚香一愣,脸上带着微笑静静离开了思过堂, 第五十八章 决裂(6) 正在焚香策划着起良与婉啼的出逃时,宣文也并沒有闲下來,或许也是隐约感到了焚香的疏离,又或者是自己并不想拿这种事情去烦焚香,宣文也渐渐习惯于单独行动起來,一个人想办法安排陆起良之后的道路,一个人想办法兑现对焚香的诺言,只不过出逃这个办法,在宣文这里并不是上上之策,不到万不得已,他根本就不会想。[.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为了能够和平解决这件事情,宣文终于还是先退让了一步,主动去找了王喜雨,让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好脾气在这个刁蛮又聪明的王家娘子面前无所遁形,好像随便什么话都可以挑起他的怒火一样。 “……來了,坐吧!” 喜雨听到推门的声音,抬头一瞧是宣文便笑开了,宣文听到她的招呼,面无表情地走进了这间小厅坐下,门再吱呀一响,房间里就彻底只剩下了王喜雨与宣文两个人了,只不过,宣文依旧冷着一张脸,并沒有急着开口切入主題。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怎么,今日宣文大少爷來这里,该不会只是想陪着小女子坐坐而已吧!” 喜雨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眼见着一杯茶水已尽,宣文却依旧沒有开口,反而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了,调笑间,反而根本就不去在乎宣文的脸色到底有多难看。 “你若不说话,我便继续说了,只是陪我來坐坐,我自然高兴,可是这儿,不能留宿才是。虽然咱们是有一纸婚约,有些事儿还是得等到礼成之后啊!” 这样的话王喜雨酝酿了好几天,无非便是要等到宣文來找她的时候故意这么气他,果不其然,本來还能够冷静坐在一边不答话的宣文突然就有了反映,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愤怒不为过。 王喜雨将宣文这转瞬即逝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又是开心又是苦涩,她做梦都沒有想到,宣文真正的心意竟然是让她用这种贬低自己的方式才能够试出來。 “……我來这儿,是和你聊最近陆家发生的事情,还请王大娘子高抬贵手,放了陆家这一对可怜人!” “可怜……他们有什么可怜的,我只是陈述我所知道的事实,他们若是沒做过,又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说到底,也不过是自己种下的祸根罢了!” 既然宣文沒有明讲,喜雨也沒有挑明,只是她说出來的话,实在让宣文有些反驳不得,若不是因为焚香记挂,或许宣文还真的狠得下心來放任他们不管,诚如王喜雨所说,宣文是看着他们两个人一步一步把自己走成这样的,落得这般下场,似乎也在宣文意料之中,并沒有太大的意外。 唯一的意料之外便是,焚香回來了,而他们两个的苟且之事,却偏偏在焚香在的时候被人捅了出來,接二连三的巧合,让宣文都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这一切是人为,还真的是常人所说的命。 想到这儿,宣文忽然抬起头來看向了王喜雨。 “我不是在这里和你讨论他们可怜还是不可怜,直白说來,不管他们是有错还是沒错,可怜还是可恨,我都想求你放了他们……我是真正來求你的,喜雨!” “求我……” 听到这两个字,喜雨觉得心中异常悲苦,忍不住便自嘲地笑了一声。 “事到如今,竟然还能够从你口中听到一个求字,陆宣文,你总是让我这么意外啊……你到底是在求我,还是在求你自己看开,你真的心里清楚地知道么!” 宣文一愣,立马变得更加严肃起來,紧绷着一张脸反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溪的嘴是我用银子撬开的沒错,消息也是其他人匿名给的也沒错,可是你为什么会对小溪的出现那么大反映,陆宣文,我太了解你,时至今日,你根本就不会因为陆起良被我拉下马來而会这么张皇失措,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小溪是知道的呢?而且这个秘密……陆家人可不能知道!” 宣文冷冷地看着王喜雨,手心里却不自觉泌出了汗水,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听完这些话之后,越看王喜雨的笑脸就越觉得透着几分诡异。 忽然,宣文张口预言,却被敲门声给打断了。 “什么事!” 王喜雨脸上依旧带着刁钻的笑容,问了一句守在外头的仆人。 “……少爷,陆家祠堂那儿出事了,你快去瞧瞧吧!” 听到外头的人这么回,宣文突然便站起了身,到嘴边的话终究是沒有说出來,喜雨倒也不以为意,仰头瞧着他的脸。 “怎么,要走了!” 宣文沒回话,只是点了点头,便跟着自己带來的小厮赶忙往祠堂那儿赶, 第五十八章 决裂(7) 半个月后,陆家祭祖正式开始,礼毕之后,从祠堂那儿忽然却传來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陆家庄的大娘子陆焚香,趁着大伙在忙碌祭祀的时候,竟然伙同他人将陆起良与陆婉啼一并从囚禁的地方救了出來,并且现下二人早已逃之夭夭,不见踪影了。 而宣文真正能够再见到陆焚香,已经是四五天之后的事情,“……你怎么就这么着急呢?事前为什么都不和我商量商量!” 宣文觉得心很痛,却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焚香对他昭然若揭的不信任,或许是因为她成了陆家的众矢之的,又或许是因为他是在为他自己,总而言之,宣文的心很痛,当看到焚香一脸冷静地瞧着他时,他已经痛到麻木。 “跟你商量了,你也不见得会答应吧!而且这种事……少一个人知道少一份危险,对你对我都是,更何况,陆家还需要你!” 焚香说完,忽然对宣文笑了一笑,便不再说话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把起良与婉啼弄到哪里去了!” 宣文扶上了隔在二人之间的木头栅栏,粗糙的木头表面竖立起來的几根倒刺就这么扎进了他的掌心,他都浑然未决。 “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他们离开了,宣文表哥,以后这个陆家里头,再也不会有人和你争了,陆家只有你,也只能够靠你了!” 焚香寥寥几句话说得宣文哑口无言,却又急着张口,想要反驳什么?一股力不从心的感觉却先占了上风,宣文的唇边掠过一丝苦笑,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事到如今,就算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了吧!香儿,我怎么都不会想到,我们两个人,竟然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突然,宣文背靠着栅栏坐到了地上,焚香沒有靠前,依旧停留在原地看着他有些孤寂的背影。 “……我只是有一件事沒有想明白,又怕想明白!” 宣文点了点头,当作是回应了焚香的话,焚香见状,这才又向前了几步,离着宣文不远处坐下。 “我一直都沒弄明白,为什么当日小溪告发宣文的时候,你却一反常态什么都不愿意多说,甚至辩驳都不为起良辩驳一下!” “……有什么好辩驳的,根本都是事实!” “宣文,你别骗我了!” 焚香苦笑了一下。 “你早就不是那个因为是事实,所以就会放弃狡辩的陆宣文了,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这个人是小溪,记得沒错,她就是照顾陆冯氏的大丫鬟吧!” 前尘往事,因为焚香再提起这个已经疯掉了的妇人突然又被拉了出來,宣文的身子明显震动了一下,之后又回复了平常。 “起良家里我也好久沒去过了,他家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并不清楚!” “……是么!” 焚香叹了一句,也沒再说话,当宣文转过头來的时候,焚香又坐回到了囚室中央,也沒有抬头瞧他。 “你别胡思乱想了,等过了这一阵风声,我便想法子把你弄出來!” “你根本就不必担心我才是。虽然我是陆家人沒错,现下好歹算是邹家的媳妇,等到大哥办了事回來,陆家的戒律堂自然就关不住我了!” 宣文一愣,不禁哑然失笑,摇着头指了指焚香道。 “原來你早就什么都算计好了!” 焚香沒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反而一本正经地又说道。 “倒是表哥你,最好在邹正言回來之前好好想想,到底该不该留我,如果不想留,趁着他还沒回來,快些下手吧!焚香成全了起良表哥,已经无憾,现下若能够成全你,死也瞑目了!” 其实她说的并不是气话,甚至于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焚香都有一股想哭的冲动,宣文一言不发地瞧着他,眼里带着些震惊与痛,最后他一甩袖,默默离开了戒律堂,再也沒有回头。 …… 江南北上的路上,一辆马车在官道之上疯狂地跑着,终于是到了一处界碑之前,马夫这才将马车停了下來。 “从这里再往上走,就是往北方契丹去了,若往西边走,便是去四川湘南这些蛮夷之地,之后两位到底想要做什么?都全凭自己打拼吧!在下所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而已!” 牧文说着,依依不舍地又看了看车厢门口,他的心底一直都藏着这么一个女人,不管这女人怎么胡闹,她的心里又怎么住着另外一个男人,他都不曾离弃过她,却沒想到,真正的离别,今日终究是到了。 起良一手拿过牧文双手递过來的包裹,里头盘缠与一些必备物品,一应俱全,除了沒有了陆家的印章之外,焚香为他准备的东西,几乎什么都有。 牧文双手一空,忽然叹了一口气,对起良抱拳之后就要离开。 “等一下……” 起良茫然地叫住了牧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这才问出了心中一直以來想要知道的事情。 “……香儿这么救了咱们,她会被怎么处置!” 牧文并沒有回头,只是抬头望向了天上的圆月。 “焚香娘子的安危,并不是你们应该担心的事情,再说了,现下你们自身难保,也根本管不到她的事!” 起良被牧文说得哑口无言,伸出的手终究放了下來,牧文侧头瞧了瞧申请黯然的他,沒有多做停留,往來时的路上去了。 “若真是对焚香娘子有愧,还请起良少爷好好待婉啼娘子吧!牧文告退!” 这是牧文与起良分别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五十九章 长相厮守(1) 当焚香睁开眼睛时,小袖已经守在囚牢外多时,哭肿了的一双眼睛,似乎是透露着些什么信息,焚香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起良与婉啼被人抓住了,她赶忙爬到栅栏边,一手伸出去抓住了小袖。(.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小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夫人……” 小袖刚叫完她,哭得更是不能自抑。 “出什么事了,难道是牧文他……” 焚香身体本來就弱,这一阵子因为睡在囚室里头更是沒有休息好,本來细腻的肌肤更是白得透明,小袖低头去瞧焚香的手,似乎还可以依稀瞧见血管的纹路。 “不是……不是的……夫人……您能不能不要总是担心别人,总得想想您自己吧!啊!” 事到如今,小袖似乎心中对焚香的无所谓感到了真正的恼怒,哭喊之下竟然还照着焚香的手背打了几下,焚香沒有躲,也不觉得疼,但是见小袖这么为自己哭,她也不自觉红了眼睛。(.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他们说……要对夫人实行家法,夫人犯了对祠堂大不敬之罪,可是要杖责八十的啊……杖责八十啊!夫人您怎么受得住,,这不是将您往死里逼么,!” 焚香默默听着小袖的话,忽然就流下泪來,其实这样的结局她早已有意料,只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有些害怕了。 “夫人,您说说话啊!咱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邹正言还沒回來,对不对!” 焚香忽然抓住了小袖的手,冷静的语调让小袖感到了害怕。 “夫人……您……” 小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即便是这么糟糕的结局,自家娘子也已经有所预料了,只不过,她沒有向任何一个人说起,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 “……我便知道是邹正言还沒回來,他们是要在邹家人回來之前,赶尽杀绝啊!” 焚香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绯红了的眼眶也渐渐回复到了平常的颜色。 “小袖,这是沒办法的事情,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啊!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说着,她突然站起身來,转身又走进囚室的黑暗之中,小袖苦于隔着那些个栅栏,根本就触不到越行越远的陆焚香丝毫。 “夫人……您不要这样……您不为自己想,总要为小袖想想,为长亭少爷想想啊!” “……长亭……” 这么些年來,从來不曾在自己的口里提到的名字,现下忽然从旁人的口里听到,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焚香无奈一笑,沒有再说话,而是一边瞧着遥远的月亮,一边慢慢在囚室里坐了下來。 “小袖,你回去吧!如果我沒度过这一劫,你便跟着重仪一起回邹家,我想,他们会收留你的……” “夫人……” 小袖又叫了焚香一声,但是她却始终沒有回头再看小袖一眼,那样的背影孤独又透着些绝望,就好像是在与人永别一样,或许在焚香心里,这一次会面确实便已经是最后一面了吧! 焚香到现在忽然真正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在看透了每一个人的自私与对权利的欲望之后,她似乎累了,她想找一个地方永远不用去想别人的想法,也不用去猜别人下一步会怎么走。 或许死对她來说,是最好的方式。 想到这里,焚香闭上了眼,再一次出言赶走了小袖,可是小袖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沒有察觉出來。 就这么坐了一晚上,要亮了,焚香看着泛着鱼肚白的天,这才觉得有些困意,刚闭上眼睛沒多久,囚室入口又是传來一阵响动。 焚香皱了皱眉头,将头往里偏了偏,过了好一会儿,那阵细微的骚动沒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轻缓而又稳健的脚步声,慢慢从门口延续到焚香面前。 “哎……小袖……不是说了不要來了么……” 焚香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说服小袖这样关心自己的人不要再管她的事情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她却又不得不做,结果弄得焚香只不过是说上几句话,都精疲力竭。 她费力地张开眼睛,却忽然愣住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是你……” 那人默默点了点头,慢慢蹲了下來将焚香抱进了怀里,将鼻息深深埋在她颈间道。 “小桃,我來接你了!” 第五十九章 长相厮守(2) 那人默默点了点头,慢慢蹲了下來将焚香抱进了怀里,将鼻息深深埋在她颈间道。 “小桃,我來接你了!” 焚香听着这太过于熟悉的声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心会痛,她一定以为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又或者说,快死的人,真的能够在临死前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不成。 “……你……是你……” 大悲大喜之后,焚香的脑子有那么一会儿处于一片空白的状况,好半天才回过神來,也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因为绝处逢生,焚香在真正触摸到长亭脸颊的那一刻,竟然落泪了。 “是你……真是你……” 她激动地与长亭紧紧相拥,嘴里不断重复着这些话。 “你去哪里了,那一次邹家人來抢我,我死活都不愿意跟他们走,被拉出门的时候我看到好多官兵把咱们的小屋都围起來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我以为你……” 说道这儿,焚香忍不住放声大哭,长亭沉默地轻抚她的背脊,过了好一会儿,焚香才逐渐恢复理智。 “你怎么能进來的,快些走吧!陆家人现在疯了,谁來救我都逃不掉一个死字啊!走吧!快点走!” 焚香一边说着一边就将长亭往门口推,但是不管她怎么使劲,长亭都沒有移动分毫,瞧见焚香为了自己拼尽全力的模样,长亭心中对她更是怜爱。 “当然要走,只不过是咱们一起走!” “一起!” 这两个字是多么诱人的字眼,让焚香一度止住了哭泣,双眼之中不禁闪现过几分向往,瞬间,她又将这样的渴望深埋在了心中,焚香默默摇了摇头,一双手紧紧握住了长亭的手掌。 她还不知道长亭现下是身怀绝技之人,她更不知道长亭并不是一个人孤身前往,以身犯险,这几年來的经历,让她的思维模式渐渐养成了考虑最坏的结果。 “不行的,要是咱们一起,谁都逃不出去,长亭,那之前我还能够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 焚香又哭又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反观长亭,并沒有多少紧张感,相反,他还有些气恼焚香的这个小脑瓜里为什么总想些消极的事情。(.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不由分说地将焚香抱了起來,这样突兀的举动,惹得焚香一阵低叫,不禁满脸羞红。 “长亭,你做什么啊!” 她挣扎了几下,发现这双臂膀早已坚硬如铁,不再手无缚鸡之力,禁不住重新打量起长亭來,只见原先木讷的书生现下却对她露出了不羁的笑容,俨然就像另外一个人一样,焚香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耳朵,长亭吃痛之余,很是惊讶。 “小桃,你做什么呢?” 他一面抱着她轻松行进,一面又甩了甩头,示意她放掉自己那可怜的耳朵,焚香脸一红,双手便环住了他的脖颈。 “总觉得不像你,想看看是不是人皮面具!” “哎……也就是有陆焚香的脑子才会这么千奇百怪了!” 长亭一愣,忍不住便叹了这么一句,焚香一皱眉,刚准备教训他一顿,长亭却忽然停了下來,将她放在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焚香脸色一白,下意识就抓住了长亭的衣襟。 “你去哪儿!” “嘘,戒律堂里來了几个值夜的,在我意料之外,解决了他们再说!” 说着,长亭便要站直身体,可是他说的话让焚香心里更是沒底,反而将他的衣襟抓得更紧,长亭无奈地弯着腰,眼见值夜的灯笼已经越來越近了,他依旧还在温柔地与焚香对话。 “小桃,怎么了?” “……别杀人,好不好……” 焚香很清楚,害人性命这种事别说大宋律法不允,现在是在陆家地盘中,穆长亭这么劫人,若再要了几个陆家人的命,陆家怎么可能让他活着走出缓沙镇。 “嗯,不会害人性命的,你的长亭,从來就不会做这种事,你忘了!” 长亭刮了一下焚香的鼻子,转手便抽出了别在他腰间的竹笛,手上拿着的佩剑却被他交到了焚香手上,焚香愣愣地接过,只看到那两个灯笼均是一灭,沒过多久长亭便回來了。 “他们怎么样!” 焚香又被长亭抱了起來,走过那两个倒地的值夜身边时,她还是不放心地小声问了句。 “沒事,就是给了他们一点蒙汗药吃!” 长亭嘻嘻一笑,看起來像极了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快出祠堂的时候,只听到他忽然口哨一吹,从角落里忽然又闪出几个黑影來,在他们之前跳过了围墙。 到了这时候,长亭下意识地又抱紧了焚香,低头问她道。 “怎么样,准备好离开浣纱镇了么!” 焚香心中纵然有万般不舍,还是点了点头。 “……被我这么一拉走,你可能永远都回不來了!” 焚香闻言,身子颤动了一下,她想到了宣文,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还想到了正耀落在这里的衣冠冢,最后,焚香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是点了点头。 长亭见到焚香决心已下,便也不再说什么了,提气一跃,陆家庄也好,浣纱镇也好,在焚香的眼睛里,变得越來越远, 第五十九章 长相厮守(3) 出了浣纱镇之后,长亭发现沒有人跟过來,显然是松了一口气,步子也慢下來不少,两人又行了一阵,直到确定彻底安全了,他才将焚香放了下來。 “好了,我看陆家的仆人里头,也沒几个有那个脚力可以追到这里來!” 字里行间的自信让焚香听了都一阵安心,安心之余,焚香又莫明觉得好笑,明明是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逃命,在她不自知的时候,嘴角便已经慢慢上扬了。 “小桃,咱们可能还要向前走一会儿,等过了这条河,就可以与我师傅和师妹他们会和了,你……” 走在前面为焚香开路的长亭一本正经地向焚香解释着现在他们的行进目的,自然就沒有发现焚香脸上的那一抹笑,等回头过來的时候,见到焚香虽然一身单薄的衣裳,又因为是阶下囚,更沒有绾髻,脸上却洋溢着快乐的笑容,长亭看在眼里,心中一阵难受,却又不忍心让焚香扫兴,于是也就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走到了焚香身边。 “怎么,笑什么呢?” 焚香仰头望着他,忽然便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就像是沒有听到他的问话一样,长亭见她这样,一阵心慌意乱。 “小桃……” “好了,别叫了,我沒有生气!” 焚香忽然停下脚步來,转过头來认认真真瞧着他。 “我只是不喜欢你对我笑得那么不真实!” 长亭听着焚香这半是训斥的话,忍不住就红了脸,尴尬地挠了挠头,她这幅模样让焚香笑得更开了,见到焚香这么开心,长亭的心情也豁然开朗。 两人之间,一股和睦幸福的气氛悄悄弥漫开來,可是还沒有持续多久,却被一声突如其來的冷哼将这气氛吹得烟消云散了。 “倒还真是郎情妾意啊!你们两个!” 慢慢走出阴影的并不是别人,正是随着长亭的师傅一起前來营救焚香的申屠不弃,他现在扳着的一张脸,黑得跟块碳一样,长亭一皱眉,一时间沒理他。[.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可是当看到申屠不弃的一霎那,焚香却瞪大了眼睛。 “……长亭……他,他是谁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人出现,焚香便沒來由的怕,整个人都完完全全躲到了长亭身后。 “不怕,他是咱们同伴,是吧!不弃兄!” 长亭安慰似地拍了拍焚香的手背,明明是句温柔的话,却被他说得令人寒意四起,之后长亭与不弃二人更是冷眼相对,谁都不让谁。 “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呢?申屠不弃,在小桃姐姐面前,别给我丢脸!” 忽然出现的俏皮的声音打破了这样的僵局,随之而來的便是一记闷响,焚香一愣,当看到申屠正捂着自己的后脑勺,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举着拳头的小姑娘时,她这才知道,原來是申屠被打了。 焚香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二人悬殊的高度,忽然觉得申屠的头部能够被这个小姑娘击中实在是一种奇迹。 “小桃姐姐,你总算是愿意和师兄一块儿了,他可是对你日思夜想快要成痴了呢?” 婉婉嘻嘻一笑,说出來的话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小女孩会说的,焚香带着些尴尬,不好点头称是,又不好摇头,只好就这么攥着长亭的衣服,站在一边什么都不说。 “都是你,一出來冲谁发脾气呢?都把小桃姐姐吓到了!” 焚香羞怯的表现被婉婉理解成了惧怕,她忍不住又回身斥责了几句申屠不弃,说來也很是奇怪,平日里在绿林之中叱咤风云的申屠在婉婉面前,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來,他闷哼了一声,似乎对焚香也有几分敬畏,心里正庆幸着焚香沒有将他认出來,所以转头就蹲到了树底下,彻底沉默了下來。 焚香见着这五大三粗的男人被一个小女孩给整得服服帖帖,噗哧一声便笑了出來,这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长亭带着笑,刚把焚香搂进自己怀里,就被一阵咳嗽声给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师傅……” “嗯,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些走吧!” 老人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焚香,并沒有说些什么?转头便又隐进了阴影里,焚香心里一紧,从刚才长亭对于老人的称呼來看,这个老者便是长亭非常敬重的师傅,可是看老者对自己的那个态度,似乎不是很喜欢自己。 长亭点了点头,跟在老者身后正要离开这个地方,他一手牵着焚香向前行,却发现怎么都拉不动。 “小桃!” 长亭奇怪地转过头來,正好瞧见焚香欲言又止,她张了张口,想把自己的隐忧说出來,可是最后什么都沒有说,只是笑了笑,便跟着长亭一起消失在了茂密的树林之中。 他们的目的地,当然是江南的谪仙居。 今日第一更 第五十九章 长相厮守(4) 其实,焚香对于老人的猜测实在是过虑了,长亭的师傅不仅不是讨厌焚香,对于焚香他还带着几分愧疚,若不是当初为了能够保护穆长亭,这一对小情侣也不至于如此苦命,相望不能相守了,所以虽然这一次是长亭他们擅自做决定要将焚香救出來,也是在老人默许之下成功的,如果不是老人自己允了这次行动,试问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从浣纱镇出來以后不久,一行人东躲西藏地向更东南边逃了一阵,见果真沒有什么人追來,也就渐渐放松下來了。 “看样子,陆家人还真是沒有养什么腿脚牢靠的家丁,真不知道平日里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到底是用到哪儿去了啊!哈哈哈!” 申屠不弃先是开了口,以为是句玩笑话,却遭來婉婉的一顿白眼,焚香倒也不是很在意这听起來像是冷嘲热讽的话语。虽然现在提起陆家來还是会让她有些疼,倒也不是疼的那么厉害了。 “陆家做派本來就是以和气生财,现在也只不过是逃了一个不守规矩的妇人罢了,也不会太较真儿,对他们來说,我跑了倒也沒有多大损失,陆家布庄反倒是群龙无首,变成砧板上的鱼肉,可任人宰割,这么看來,他们就更沒有追到我的必要了!” 焚香微微一笑,一直依偎在长亭怀中,小鸟依人的模样与她平日里在邹家与陆家的做派判若两人,几人听到焚香这么若无其事地分析自己可悲的处境,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焚香环视了一圈众人,突然又笑开了。 “陆家沒人追过來,咱们还可以放松一阵子,不过,还是快些赶路比较好,邹家人若是知道了这件事……” 焚香沒有说下去,但是她之后要说的话大家心里都已经明白了,正在沉默的时候,站在一旁抽着旱烟的老人突然将烟杆往树上敲了敲,纳入到怀中。 众人看过去,却见他已经抬步向那些茂密的林子里去了。 “到普陀山区附近了,这一带我熟悉,咱们就先在这里过夜吧!” 既然师傅都已经开口这么说,那么这个地方一定是安全的了,众人互相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之中读到了这样的信息,这才跟在老人身后进了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林子。 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虽然这几日晚上的月色很是不错,可是到了这种深山老林里,任何光斗沒办法从浓密的树冠那儿透进來,为头的老人根本就是在凭感觉在这树林里行进,几个回转之后,老人终于在一个不显眼的林间空地上停了下來。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这才反应过來今晚上过夜的地方应该就是这儿了,草草收拾了一下,就着干草和断掉的树枝升起了一堆火,四个年轻人和老人一起围在火堆旁,彼此之间都沒有怎么说话,也不知道是舟车劳顿的缘故,还是因为心里都或多或少的有着自己的心事。 “这生火……真的沒关系么!” 焚香因为身子骨本來就不好,从戒律堂里仓皇逃出來的时候穿的又单薄,现下挽着长亭手臂的一双素手,也是冰凉,即便如此,焚香最先考虑的还是长亭一行人的安危,当她无意间抬头,瞧见那一缕缕若有似无的青烟袅袅上升的时候,心里便禁不住为他们担心起來。 “不碍事,这林子密得很,这些青烟还想逃出升天,那可真正是比登天还难!” 大家还沒有答话,老人家便先开了口,己任抬头望去,果然见颗颗参天大树直耸云霄,它们的枝丫末叶更是在上空形成合抱之势,看样子,果真是严密得一律香烟都难以飘出去,焚香见到这样的格局,也就不再说些杞人忧天的话,索性便整个缩进长亭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长亭一开始只顾着小心翼翼地抱着焚香,生怕吵醒了他,好不容易见焚香睡着了,一抬头,这才瞧见申屠不弃和婉婉那研究动物似的眼神,他们的师傅在一旁也并沒有睡着,却沉默不语地瞧着他们三人。 “怎么,怎么这么瞧着我!” 长亭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声问出这句话,申屠不弃看了看穆长亭,又瞧了瞧他怀里的焚香,眉头都拧成了一块儿。 “你……真打算以后就这么带着她亡命天涯了!” 话刚一问完,申屠不弃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明白,现下说的这些根本就是废话。 “当然,从此以后,我与焚香不会再分开!” 长亭郑重其事地将这句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答案又重复了一遍,说话间,他还将怀中的焚香抱得更紧,眼神也不自觉变得深邃起來,申屠看着长亭这一系列的动作,倒也难得知趣地沒了声音,坐在他身边的婉婉忍不住便讽刺道。 “哟,申屠大侠怎么不说话了,认栽了,不能吧!” 申屠听到婉婉这些得寸进尺的还击也沒反驳,只是冷静地抬起头來瞧着她看。 “他那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谁拦着他不让他和这个小娘子在一起,他肯定就先把谁给砍了!” 几句话说得婉婉也一阵哑然,转过头來刚想对长亭说些什么?久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老人却突然发话了。 “哦,是么,若我说,我不允呢?是不是……你也要把我这个师傅给砍了!” 老人家忽然从阴影里站了起來,正在这时,烧得正旺的篝火噼啪响了几下,老人的影子随着火光在这树林里摇晃不定,长亭心里一紧,抬头瞧见了老人家一脸严肃,不像在开玩笑。 “师傅……” 他求饶似的轻轻喊了一声,婉婉也因为这紧张的气氛而忍不住心情沉重起來。 老人似乎不为所动得很,慢慢走到了长亭跟前,只是盯着睡着了的焚香瞧,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转眼间他便出手将焚香的睡穴给点了,焚香吃疼地哼了一声,尔后便彻底堕入了更深沉的睡眠之中。 “师傅,您……” 长亭瞪大了眼睛瞧着老人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动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只见老人家盘膝而坐,就这么于长亭相对着,一只手便附上了长亭的手背。 “你果真想好了,要带她走!” “是!” “好,那在此之前,你有沒有想好,你该怎么对她说明关于你的那些复杂的事情!” 长亭一愣,自然知道老人指的是什么?可是光是看着睡着了的焚香他便已经失了勇气,他不敢想象,面对醒着的她,又望着她那一对会看透人心的眼睛,他应该如何将这些天方夜谭出來。 “你在怕!” 老人笃定地下了一个这样的判断,长亭沒有否认,也沒有承认,老人见状,心里也算明白了七八分,看來关于这件事的答案今晚上也不会有了。 他从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长亭的肩膀道。 “等你想好了怎么说,再说吧!可是你想和她永远在一起,就必须要说出真相,毕竟,你是要回邹家的阿……正行,你好好想想把!” 说着,老人便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块阴影之中,留下长亭与焚香一起,沐浴在这难得清静的夜之中。 第二更~ 第五十九章 长相厮守(5) 第二天焚香从睡梦中醒來沒多久,几人便一起继续往谪仙居行进,大家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发生一样,对待焚香依旧有说有笑,从浣纱镇到谪仙居,一路行來竟然也走了十天半个月,一踏入到谪仙居的土地,婉婉整个人都有了活力,拉着初來乍到的焚香又跳又叫,只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就让焚香对于谪仙居四周都熟悉了个遍。 是夜,几人的饭菜还是焚香张罗的,长亭见忙碌的焚香身上还带着伤和病,心里过意不去,就想着在一边帮衬着,却叫焚香三言两语地赶了出去。 酒足饭饱之后,各自回房,因为两个人还沒有行夫妻之礼,长亭在这种节骨眼上的时候,文人气息又发作了,硬是让婉婉与焚香先共一间房,喝得有些醉意的申屠知道了长亭的这项决议之后,使劲骂他是个棒槌,可是焚香却一笑置之。 这一晚,焚香正在婉婉房里替她补衣,喂完了那些飞鸟水鱼的婉婉回到房间,见焚香还沒睡,忽然便一屁股坐到了焚香身边。(.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看我做什么?沐浴过沒有,时间不早了,待会可要睡觉了!” 焚香见婉婉正好奇地打量自己,忍不住便说了几句像是长辈才说的话。 “小桃姐姐,婉婉觉得很奇怪,师兄不让你住到他房间,你就不生气么!” 婉婉大胆的问话,害得焚香差点便用绣花针扎了自己的手,她深吸了一口气,未免以后婉婉再说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來让她伤到自己,索性先将手头的活放到了一边。 “你这个小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呢?是不是申屠不弃教你的!” 焚香佯装恼怒,说话的当儿就戳了一下婉婉的脑门,婉婉作势一倒,哎哟一声便真趴到了床上。 “好姐姐,关他什么事儿啊!不过你要想去修理他,我可是一万个奉陪!” 婉婉拍了拍胸膛,浩气万丈地模样让焚香果真有些哭笑不得。(.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瞧你这模样,哪里还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我也不说是谁托你來问我的了,既然是寄人篱下,我有问必答便是!” 焚香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在邹家与陆家这些个深水里倒腾惯了,莫非还瞧不出婉婉这条道行未够的鲤鱼精的真身不成,婉婉听到焚香已经把话挑明了,赶忙坐正了身子对着焚香,就怕她出尔反尔。 “……姐姐就一点都不奇怪,咱们是怎么得到你在陆家的消息,又把你救出來的!” 焚香歪着头,似乎是现在才思考这个问題一样,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道。 “嗯,是挺奇怪的,怎么,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婉婉脸一红,也明白了是焚香明知故问,扭捏了半天,这才说道。 “我从小就替师傅养一种鸟雀,这种小鸟不仅外观可爱,且还通人性,若是养得久了,主人一旦有危险,它便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挣破牢笼來给咱们报信!” “……那这么说來,当时送我那只鸟的人,原來是你们,给我那个锦盒的人,也是你们!” 焚香举一反三的能力让婉婉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力了,连拍了好一会儿巴掌,总算是将之前与申屠对话的郁闷劲一扫而光。 “姐姐好聪明,我不过是开了个头,你就把话都说尽了,这接下來,也沒有什么我可以说的话了!” 焚香微微蹙眉,相对于婉婉的眉开眼笑,似乎她脸上的严肃与忧愁更显得突兀,婉婉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渐渐把头低了下來。 “……所以那封信真的是长亭写的,所以他从一开始也知道我是在邹家有门出不得,所以关于锦盒的事情他都知道!” 焚香接二连三的问话轰得婉婉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她不明白自己诚实作答的后果会是什么?直觉却告诉她最好不要轻易点头,所以即便婉婉心里明知道答案,却还是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说。 正在她为难的时候,房门却突然打开了,焚香与婉婉皆是诧异地回头一看,竟然是长亭站在房门口。 “……你想要的那些答案,我都可以给你,小桃,只是不知道,听完这些以后,你是否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话題突然成了大人之间才能够明白的事情,婉婉见到这一对有情人之间的距离,明明只消几步就可以跨越,他们二人却沒有一个人敢向前挪动步子,他们彼此,都好像是在等着什么? 过了半晌,婉婉被这沉重的气氛压得有些受不住了,刚想提议出去透透气,焚香却在这时候忽然答了长亭的话。 “无论如何……我陆焚香今生今世,便是做鬼,也要与那人长相厮守,长亭,既然我给了你一个这样的承诺,你还怕什么呢?” 二人相视一笑,更多的是相濡以沫的默契与感动, 第六十一章 不得已的交易(3) 焚香刚一踏出吴家的大门,自信满满的模样瞬间就沒了丝毫,反倒是一脸的疲累与不镇静,让人心疼得很,挑开马车门,焚香就连装扮成车夫的邹正行都沒有太去搭理,而是一下就钻进了车厢里,小憩了起來,一直睡到正行带着她折返到了留宿的客栈,方才醒了过來。 为了能够掩人耳目,已有夫妻之实的焚香与正行还是选择了一间上房,一间下房,上房呆着的,自然是依旧顶着邹家夫人头衔的焚香,至于这个下房,则是给正行住的,既然他扮演的角色是马车夫,自然就得有着一个下人该有的行头和待遇。 这一晚上,是焚香刚从吴家谈判完之后回來的第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焚香发现自己对于这些身外之事冷淡的态度全无,从自己躺到床上开始怕都有两个时辰了,自己却还是一直沒有睡意。 焚香睁着眼睛瞧着屋内的一片漆黑,脑子里塞满了关于吴家,邹家和陆家的那些破事,自己既然已经踏出了这一步,就必须将这事情做圆满,这不仅仅是为了她深爱的邹正行,更是因为她本身追求完美的性子,就这么思來想去,静谧的夜晚似乎便在悄无声息的时候让焚香放松下來,迷迷糊糊间,眼看便要睡着了,可是从窗户那边传來的轻微的响动让焚香一下就清醒了过來。 这里是二楼,谁有这么个能耐从窗户里进來,莫非,是自己太紧张听错了。 焚香半是害怕半是疑惑,心神还沒稳住,又是一小段轻微的响动,这一次是吓的她差点就沒叫出声來,一个人缩在床里,瑟瑟发抖。 “……香儿,是我……” 过了一小会儿,长亭拿着小半截火舌子半摸索着到了床沿边,他本不用去点这种东西,可是为了能够让焚香看清楚自己,这才会特意这么做。 焚香眯起眼睛一瞧,发现是长亭以后果然不怕了,只不过刚才的恐惧忽然便化作了一肚子的怒气,还沒等长亭完全将火舌子熄灭,她猛地就将手边的枕头扔向了长亭,若不是他躲得快,估计这枕头就要连带那些被褥一起烧着了。 “大半夜的你做什么呢?有门你不走,还爬窗户!” 沒有火舌子的微光照耀,房间里再一次又被黑暗笼罩,只不过这一次焚香却一点都不害怕这静得吓人的黑色了,她发现自己在生气之余,竟然还带着一丝安心。 焚香赌气地将身子转向了床里头,哪里知道这穆长亭自打恢复了部分记忆之后,就再也不是那个榆木脑袋的书生了,焚香刚一转身,他便轻轻脱鞋,也摸进了被子里,一把将焚香搂到了自己怀中。 “……你做什么呢?” 焚香又羞又气,却并不觉得讨厌,反倒是有些欢喜,这样的想法让她觉得羞耻,一时间就手足无措起來,就连呵斥的声音都带着些颤抖。(.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香儿,我想你了……” 长亭低沉的声音忽然在焚香的耳边回荡,配着他温柔的鼻息与温暖的怀抱,实在是让焚香有些沉迷,再听他话语里若有似无的委屈,焚香这才恍然想到,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计较于今日的得失,从吴家出來开始,自己就沒怎么搭理长亭,也亏得他一直忍着到现在,为了能够给外人一个主仆分明的假象,还特意走这梁上君子的路线。 想到这里,不知怎的,焚香的心情忽然大好,本來还在抵触他的一双手,也慢慢放下了,长亭明显是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忍不住就得寸进尺起來。 “你怎么从窗户那里进來了,受伤了可怎么办,若是被人瞧见了抓进官府里,我可不管!” 焚香一噘嘴,侧过头來瞧着他,见这呆子笑得正欢,嘴角上的笑容就再也藏不住了。 “你笑什么呢?成天傻呵呵的!” “呵呵,真要抓住了,我可不用你管,你但凡就继续去谈你的生意便好,我还有师傅來救急呢?” 说着,长亭忽然又往床里挤了挤,整个就将焚香卡在了一个动弹不得的位置,让她被迫仰着头瞧着他这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再说了,你夫君的武功哪能这么差,就那么轻易被人发现了,你忘记我说的了么,顶不济之后咱们就仗剑江湖,耕田种地,怎么我都能够养活你的,真的!” 从长亭的眼神和语调里,焚香知道,他一定是在用心说这些话,沒有掺半点虚假,可是这样百分百的真诚对于焚香來说未免太过于沉重,让她觉得,如果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选择了长亭所说的这一条路,那一定是自己自私的表现。 漂泊了太久,她做梦都想平平静静地过自己以后的日子,与自己心爱的人过着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生活,似乎沒有什么不好,可是现在的长亭,他根本就只是记得邹正行这个符号,这个符号将会给他带來什么?以及这符号所牵连的人和事,他都一无所知,在这样的情况下,作出这样的决定來,当然是轻而易举的。 “……你是说真的么,如果咱们从此就只是当个农夫桑妇,你心甘情愿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焚香忽然问出了这个在她心里问了千百遍的问題,长亭似乎连考虑都沒有考虑一下,连连点头时,还将焚香抱得更紧。 “当然愿意,香儿,我不想看你眉头紧锁的模样,之前不想让你呆在陆家和邹家,便是看着你每天愁眉不展,我一直都在怨恨那个素未谋面的邹正行,我希望你的夫君对你好,因为你值得,所以当知道你过的并不好的时候,我真正是恨死了这个男人……却沒想到,原來是我,带给你这么大的伤害,香儿,我……” 长亭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抬起焚香精致的下巴,却见她默默地摇了摇头,看着长亭时,焚香的眼睛是最为清澈透明的。 “这不是你的错,你记不起來的那些东西,偏偏是很多人要争,很多人要抢,拼了命都要拿到的东西,我是被这些身外之物所累,并不是因为你邹正行,你只要知道,从始至终,对我好的人就只有你便好……我陆焚香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 本來这些话焚香时不想说的,就这么让它们烂到自己肚子里,默默地去承受一切,为长亭回邹家铺好道路便好,也许是今晚的夜色太撩人了吧!焚香只是闻着长亭近在咫尺的呼吸就有些醉了,说了不少的胡话,所以当她一股脑将自己的这些心里话都说出來的时候,她是真正有些后悔了。 难为情地焚香有些无所适从,只好下意识地推了推长亭,转身又面向了那一堵冷冰冰的墙。 “好了……睡吧!这两天咱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吴家那个大公子可谨慎得很呢?不到第四天是不会给咱们个准信的!” 话音刚落,一双不安分的手忽然就伸进了焚香的中衣里,焚香浑身一震,就是因为这偶然的肌肤的碰触身上便现了一层薄汗,她抿紧了唇,半天沒有作声,长亭将这样的沉默当成了一种默认,更是大胆地揭开了焚香中衣的一角。 …… 第六十章 残酷的真相(1) 跟着长亭回到他房间的焚香,当房门被关上的那一霎那,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她机灵聪敏的性子忽然就成了重担,让她的心在胡思乱想之间逐渐变得沉重。 长亭剪刀焚香正自顾自地发呆,便知道她已经在不由自主地考虑着即将要开始的话題内容的各种可能性,可是这一次的内容,长亭敢保证,即便是焚香想破了脑袋,也一定沒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微微一笑,双手便扶上了焚香的肩头,果不其然,焚香身子一震,显然是被吓倒了。 “怎么,在想些什么?” 长亭明知故问地问着,焚香倒也老实,出了自己心里的真正想法。 “当然是在想你接下來要对我说什么话!” 说着,焚香便将长亭的一双手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下去,长亭一愣,倒也沒有因为焚香这样的举动感到气恼或者沮丧,既然自己暂时是被心爱的女人给嫌弃了,他只好直起身子來,站到了一旁。 焚香斜睨着他,只觉得这男人多日不见,身上添了不少江湖气息,仿佛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任自己摆弄的傻呵呵的书生了。 “你想知道些什么?接下來我就说什么?” 长亭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要告诉焚香的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也太多,完全不是他一个人可以理得清楚的,就只好让焚香主动。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明知道我在邹家,却不去找我,你知不知道我在那里等你的消息等了多久,我以为你……” 焚香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将脸撇在一旁时,长亭似乎听到了若有似无的抽泣声,并不明显,持续的时间更不长,只不过是出现了那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沒去找你,确实是因为我受了重伤,至于给你的那些信,确实也是经过我的手笔,可是我却一直不知道是在和你联系,直到之后我多了个心眼,才发现师傅在借用我的书信博取你的信任!” 长亭的话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乍听之下好像这个师傅不是善辈,处心积虑地让焚香愿意与他交底说心里话,又是为了哪般。 “为什么?” 沉默了半晌,焚香这才问出自己心底的疑问,哪里知道短短的三个字,换來的却是更长的沉默,长亭默默瞧着焚香瞧了许久,仿佛是要从她关切的双眼于神态之中汲取勇气一样,忽然他苦笑了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就牵扯到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个秘密了!” 说到这里,长亭深吸了一口气,本來斜靠在墙壁边上的他突然也站得笔直,这样的郑重其事让焚香都禁不住坐直了腰杆,一动不动地瞧着对方的每个动作,生怕漏掉了那些细节。 “师傅之所以想要取得你的信任,是想要保护我,你的丈夫,邹正行!” “邹正行!” 焚香震惊之余,似乎只是听清楚了这句话。 “他是我的丈夫沒错,可是你……” 曾几何时,她只要提到这个名字就充满了罪恶感与厌恶,正因为这个名字,让她不得不守了两年多的活寡,正因为这个名字,她身陷于一个叫做邹家的牢笼而不能自拔,差点就要以死为代价获得自由,现下他最爱的人却在让她将这个名字与她最爱的人划上等号,焚香又是笑又是惊,早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我是穆长亭沒错,也是邹正行!” 穆长亭,又或者说是邹正行,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明明瞧见了焚香手足无措的模样,却更是加重了语气确定了这个惊人的事实,沉默间,焚香的眼角已经慢慢溢出了泪水。 “……小桃……” “你别过來!” 长亭向前进一步,焚香便向后猛退了一步,她的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可是肌肤触到的寒冷怎么都抵不过她心底的冰凉。 有一种情绪,或者是绝望,或者是惊喜,或者又是别的什么?正慢慢在她的四肢百骸里扩大,眼见就要将她吞噬。 “……你是邹正行,呵呵,你居然就是那个让我在拜堂的时候抱着红锦鸡的邹正行,好,好啊!” 焚香的面色有些发白,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泪不禁掉了下來,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长亭在一旁瞧着,生怕她是锁喉症又犯了,便又向前挪了几步。 “叫你别过來!” 大概焚香这一次真是发了狠,这一句话声音大得长亭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焚香这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模样,是真正吓到他了,与其说是吓,不如说是心疼。 “……小桃,你听我说,我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的,实话跟你说,现在除了记起來我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外,其他的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不明白……小桃,你相信我,好不好!” 焚香撇过头去,双手紧紧环住自己,仍旧为他这半是祈求的话不为所动,长亭伸出的手,默默放下,极度颓废的他,也坐在了一旁的小凳上,或许这样的距离不够亲近,但是只有在这样的距离下焚香才不会排斥他的解释。 “我是在伤好之后才依稀记起來以前那些事的,我也去过邹家找你,可是我已经來迟了,那个时候……你已经去了斋堂,为正耀的婚事祈福!” 听到正耀的名字,焚香浑身一震,不自觉便回头看向了长亭,只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窝在小凳上,样子看起來是那样令人心疼。 “……正耀死了!” 像是陈述事实,又像是在惋惜着什么的一句感叹,焚香幽幽开了口,长亭抬头望了她一眼,这才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 焚香皱着眉头与长亭对望了一会儿,总觉得这一句回答包含着其他的意思。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提到正耀蹊跷的死心,想到那个冰冷冷的邹家,焚香柔弱的身子就止不住地在发抖,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选择走近长亭。 长亭就坐在那儿,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步一步靠近自己,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就怕吓跑了她。 “你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焚香一再的逼问让长亭无法承受,其实他对于自己即将要说出來的话并沒有多少感觉,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只不过是记起了自己的身份,找回了自己的归宿,可是那些兄弟姐妹的名字对他來说又是那么陌生,说不定还不如师傅和婉婉來得亲切。 长亭抿了抿唇,心疼地望着焚香。 “……那晚我去找你,正好就瞧见了正耀被那两个黑衣人伤到,可是?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我之所以会看到他们,是因为他们刚到了邹家就往你的房间里去,大概是沒找到他们要的东西,也沒找到你,这才从你的院子里出來,偏偏这个时候正耀出现在那里,一个不敌就被他们给……” 焚香听着长亭诉说那晚的场景,身子晃了几晃,最终还是站住了,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自己最不愿意承认的一种假设终于还是发生了,那些人肯定是冲着芙蓉朝露图來的,可是自己偏偏却将那东西带在身边,也许,害死正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这样的自责如同催眠一样,让焚香的负罪感愈加沉重,长亭一皱眉,忽然站起來就将焚香抱进了怀里。 “害死正耀的当然不是你,是邹正言!” “……邹正言!” 焚香抬起头來惊讶地瞧着长亭,腮边的泪水都沒來得及擦去,长亭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抹去她的泪珠,似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开了口。 “……我不知道他和那两个黑衣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当时正耀受伤的时候他确实很着急,但是却并沒有拦住那两个人,那两个人走之前,也是有和他说过些什么的,这邹家的谜团还真是一个又一个……” 焚香沉默不语,脑子里也是空白一片,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这些复杂又诡异的事情,忽然,长亭捏了捏她的肩头,将她的思绪又拉了回來。 “我可是和你坦白相对了,你还愿意做鬼也与我长相厮守么!” 长亭当然知道焚香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人,可是他却不想焚香因为要守住自己的诺言而受半点委屈,焚香低头沒有说话,他就提心吊胆地准备着答案。 在这沉默的当儿,长亭的脑子里考虑了许多不着边际的事情,甚至他还想到了,如果焚香反悔,他愿意就此彻底搬出这间屋子和申屠不弃去住,就算焚香以后嫁给了别人,她都沒有怨言。 焚香瞧着他古怪的表情,便知道这个傻书生又在想些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情了,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狠狠掐了他一下,长亭吃痛地叫了一声,还沒反应过來,焚香却已经搂上了她的脖子。 “既然你是我的正牌丈夫,陆焚香这一辈子,做鬼都不会放了你,我此前为你受的那些苦,可都让你來尝!” 说着,她便忽然将她的唇瓣覆上了他的, 第六十章 残酷的真相(2) 第二日一早,焚香睁开眼时,长亭已经坐在床沿边更衣了,见着他宽厚的背部,焚香忍不住便倒吸了一口气,只不过这一句低呼是哽在了嗓子里沒有发出來,等到长亭转头的时候,她早就已经将整个人都缩进了锦被里。(.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长亭见状,笑着拉开了锦被一角,俯在她耳边问道。 “怎么,是不是身子不爽,今日你也不用起那么早去伺候师傅和婉婉的饮食了,他们都明白的!” 长亭故意而为之,惹得焚香更是全身发热,忍不住便在他的臂膀上咬了一口。 “油嘴滑舌!” 轻斥间,佳人早就已经从床第间下來,留在床铺上的那丝落红,尤其明显,长亭一转头,正好瞧见焚香的肩膀,曾经在那里的守宫砂早就已经不见踪影。 突然,焚香还在穿衣服的当儿,他便从后面紧紧拥住了她,焚香挣脱不开,一抬头又从铜镜里瞧见二人耳鬓厮磨的模样,羞怯让她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下去,于是她连忙拍打了几下长亭的手背,示意他放开,见他不动,这才有些着急地问道。[.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你是怎么一回事儿,别玩了,师傅他老人家还在等咱们呢?” “……小桃,让我再这么抱抱你!” 长亭低声呢喃,倒也不像是任性,反倒更像是一种叹息,也许他太怕这一切是梦,如果抱不紧,梦就烟消云散,他又回归现实,可是如果抱太紧,梦也会碎在自己手里,只留给他那些不忍去看的残缺,长亭便在这种惶恐的驱使之下,将焚香搂紧又放松,放松之后又想要搂紧,这种患得患失的惆怅让焚香更是心疼长亭,也就随他这么紧紧拥着自己了。 “你啊!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真是个呆子……” 明明是在骂他不机灵,长亭听到这似曾相识的称呼,不自觉便笑了出來。 “怎么成呆子了,平日里不是是叫书呆子么!” 长亭的反问,瞬间便将两个人的记忆带到了四年前,他们初识的那会儿,焚香下意识地撅嘴道。(.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早就不是呆子还饱读诗书,知道事理,你现在俨然就是个登徒子,叫你呆子,是你本性难移!” 长亭听着焚香的这些话,禁不住哑然失笑,正当二人打情骂俏的时候,房门却被人敲开了,屋外传來的,是申屠不弃这个粗人的大嗓门。 “我说里头的小夫妻,你们商量好了沒有啊!师傅他老人家找你们呢?” 申屠不弃本來是够不上资格称老人家为师傅的,谪仙居虽然不是什么江湖上响当当的大门派,老人家立下的规矩却很是复杂多样,诸如不收绿林人,便是其中一条。 再加上申屠这十年响马生涯,欠下了一屁股的血债,别说收他为徒了,伤好了以后的申屠不弃呆在这里他都嫌碍眼,若不是因为婉婉和长亭,说不定他早就一烟杆将人家轰下这普陀山了。 长亭与焚香互相对望了一眼,一开门果然见到申屠不弃靠在房门旁边的大树底下,见到他们两个出來了,还专门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暧昧不明的玩笑话。 “哟,起了,我还说要等那一时半刻呢?” 长亭本性木讷,并沒有怎么理申屠不弃的无理取闹,倒是焚香在这口头上不会吃一点亏,只见她百眼一翻,转眼间脸上就堆满了可以甜死人的笑容。 “怎么会让哥哥您等着,下山打劫还要好一段路要走,真是有劳哥哥您还特定留在那儿了,耽误了您的老本行,咱们还真是过意不去得很呢?申屠兄,谪仙居的大门在那边,记得怎么回來就成了,好走不送!” 焚香也是在住到谪仙居不久之后才知道了这个大汉的真实身份。虽然现在白云寨是垮了,一想到当初申屠不弃带着那些乌合之众做的好事焚香就恨的牙痒痒,所以每次碰到申屠,总得会将嘴变成刀子,硬要挖掉别人身上几块肉她才甘心。 长亭无奈地瞧着这两个半大不小的成年人打嘴仗,可是却插不上一句话,也算得焚香明事理。虽然是有些气他敌我不分,将这个家伙留在这儿,可是之后又转念一想,毕竟长亭和他师傅都是好人,见死不救的事情,估计他们也做不出來。 再说申屠不弃好歹也是有在非常时期拼死保护过长亭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么一想,焚香对他的怒气也消了不少,可是若说让她忍着他,让着他,她陆焚香还真是做不到。 “好了好了,一人少说一句,走吧走吧!师傅在等咱们呢?” 长亭见申屠被焚香这个女子说得满脸通红,赶紧便将焚香往自己师傅所住的房间扯,路上,还碰到了婉婉,焚香对婉婉倒是亲切,摸了摸她的头,谈笑了几句,就连婉婉得寸进尺地取笑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她也含笑接受。 看在申屠眼里,怪不是滋味的,所以见婉婉端着匾向自己走过來,他的粘乎劲头便上來了。 “婉婉,你看你嫂子她……” 哪里知道话还沒说完,婉婉便笑开了。 “活该,谁叫你惹她的,你可别忘了,她可是掌管了陆家那么多男人数年之久的陆焚香阿!” 话毕,她便直接掠过申屠,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个人便往鸟雀的鸟舍那儿去了, 第六十章 残酷的真相(3) 一推开房门,长亭与焚香一眼就瞧见了老人正坐在窗边抽着他的烟杆,房间里头因为并沒有打开窗户,显得有些烟雾缭绕,焚香皱了皱眉头,硬是把那几声咳嗽忍了回去。 老人家并沒有回头瞧他们俩,光是听到开门声音,就知道大概是他们两个來了,于是他便将下巴往哪茶几处扬了扬,示意他们两个人坐下。 焚香倒也乖巧,既然摸不准老人家到底对自己这个徒儿的媳妇中意还是不中意,便尽量地表现得中规中矩,老人让他们两个坐下,她便赶忙拉着长亭坐到了一边,根本就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两个年轻人刚落座,老人总算是将注意力从烟袋放到了他们二人身上,慢条斯理地收好烟杆之后,就直接和他们谈起话來。 “怎么样,长亭,是不是都和你说了!” 焚香虽然低着头,也知道这句话是冲着她來的,急忙便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个答复。 “嗯,说了就好,说了之后,你还愿意呆在他身边,我也放心了!” 老人家似乎对于焚香肯定的回答着实松了一口气,连叹了好几口气,这才继续说到今天來找他们的主題。 “焚香啊!今儿个说是说找你和正行,其实就是來找你的,他这个棒槌,和他商量了不顶事,思來想去,也就只有你能够为他多张罗,出谋划策又值得信任!” 听完老人家的话,焚香带着些捉弄又小人得志的心思看向了一边的长亭,果不其然,这男人的脸上堆满了各种色彩,表情更是古怪,似乎早就知道焚香会这么悄无声息地取笑他,他也回过头去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且还带着些警告的意味将焚香的手捏得更紧了一些,焚香连忙低下头來,却还是不服气地暗地里掐了他手心一下。 这一掐确实很疼,可是因为有师傅在,长亭又不好造次,只好忍着疼,将眉头筑得更高些,硬是半点声音都沒发出來。 “师傅,承蒙抬爱,这么瞧得起焚香,但凡有什么事焚香能做到的,便一定会去做,更何况,是为了您和长亭呢?” 焚香并不习惯叫长亭为正行,怎么听着怎么变扭,所以虽然他师傅老早已经改了口,她还是坚持叫他长亭,或者呆子,不管哪一个,总要比邹正行这个名字要來得好。[.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既然把话说开了,我也不藏着掩着了,之前我不让正行去找你,又不让他靠近郑州那一块地方,全然是不希望他被邹家的人碰到,你也瞧见了,之前他可是关于自己的事情一点都想不起,就算是硬把他塞了回去,说不定要比和我呆在外头死得还快,现下倒是不一样了。虽然之前邹家的事情沒有记起來多少,这一身功夫总算是恢复了,也记得自己是个邹家人,所以……也是时候回去了!” 老人家的这项决议一出,焚香表现得出奇的冷静,并沒有一丝惊讶的表情,反倒是当事人邹正行自己,一下便从凳子上站了起來,张了半天的嘴,却一句完整的话都沒有说出來。 焚香见状,赶忙又将他拉了下來。 “你做什么呢?师傅这么考量自然有他的想法,总归是对你好的,难道回你自己家,你还怕了不成!” 这么教训完长亭之后,她又转过头來对长亭的师傅笑道。 “师傅,您有什么想法,但凡便说了吧!还是那句话,长亭的事情,就是我的事,在焚香能力范围之内,便一定会做到!”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说话间,老人又将烟杆拿了出來,从他抽烟的动作上來看,似乎他也很紧张,焚香坐在一边沉默不语,心里却在想着许许多多的事情。 “……当初带着正行东躲西藏,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那个害他的人,大概就在邹家!” 焚香眉间一动,忽然抬头望向了老人。 “师傅您所指的,可是长亭的大哥,邹正言!” “……沒错,就算他不是主谋,也是同谋,不然那一天在浣纱江上的船舶失事爆炸,怎么都是说不通的!” 在老人对于邹家与正行的了解來看,正行对他大哥的感情可不比正言对他,正行确实是个聪明人,他大哥邹正言拼命隐忍的野心他自然也看在眼里,可是长久以來,邹正行对正言却一直都是表现出充分信任,如果说一件事情邹正言是嫌疑人之一,那么正行就一定会先去怀疑别人,直到万不得已的状况下,才会去调查邹正言。[.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正因为邹正行对于哥哥的这种眷恋与迟疑,才会让他在六年前一步又一步地走进邹正言所布置的死亡陷阱,而不自知。 只不过,这也只是老人的猜测,并沒有证据,别说正行自己记不得当时船舶爆炸的具体情况,就连焚香对于这样的猜测都抱以保留态度。 她当然清楚邹正言有多想得到邹家家主的位置,也知道邹正言对敌人下手有多狠,可是焚香的直觉却在告诉她,邹正言断然不会是狠到这种程度的人,可是一想到正行那晚上对自己的坦白,焚香又不得不开始怀疑起邹正言起來。 如果说正耀的死亡和正言脱不了关系,那么当初他对正行下手,也是符合逻辑的事情,只不过这样的事实未免太残酷,逻辑说得通,情理却说不通。 老人见到焚香低头不语,眉头紧锁,便知道她正在想着他说得那些话,便轻声咳嗽了几声,示意自己还有其他话要讲。 “……现下邹家这几年的情况,也只有你一个人清楚,想让正行正大光明,毫发无伤地回去,就不能沒有你的帮忙,焚香,就你对邹家的了解,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做,才能够达到这个目的!” 焚香闻言,先是看了看长亭,见他有些木讷,不禁轻叹了一口气,这才回了老人家的话。 “邹家这几年,人丁凋落,正行失踪了,正耀也意外身亡,说实话,如果正行继续这么躲着邹家不回去,过咱们的隐世生活,等到大姐宜君一放手,家主怎么都会是邹正言了,这是板上定钉的事情,可是?若是正行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去……” 说到这里,焚香又瞧了长亭一眼,见他身型微微一震,脸上却沒表现出多少不冷静,看样子,她要说什么?他也已经想到了,只不过在信与不信之间,他选择了不相信。 “如果正行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去,以前的事情我说不好,可是照我对邹正言的了解程度,现下他是一定不会放过正行的,所以咱们在堂堂正正回到邹家之前,必须要找到能够支持咱们的靠山,最好是邹家信得过的人,或者可以牵制住邹家生意的人,我这么说,师傅可明白!” 老人到底是老江湖,还沒等长亭有什么表态,脑筋已经七转八回过了好几套方案了,忽然他灵光一闪,一个主意便上來了。 “老朽自然明白你说的事个什么意思,要找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难,只不过今非昔比,以前正行在邹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让他们帮忙,并不难,现下是境况不同了……锦上添花的事情做得多了,又有几个人真会去雪中送炭呢?” 老人说着,双手一拍,几声清脆的响声,让在场的三人心里都觉得沉重。 “……邹家的生意我市熟悉,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郑州那儿,会有这样的人,若说能够与邹家匹敌的,自然是李家,可是现在那个当家李尚,诡计多端,又娶了正行之前的未婚妻,他与正行以前的那些恩恩怨怨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却也从这些事情之中可以管中窥豹了!” 焚香突然握紧了长亭的手,力度很是大。 “长亭和我说的事情我都记着呢?当初既然是他带兵围剿了我和长亭一起隐居的村寨,咱们就只好先将他和邹正言看成是一路人,不可信,至于那个尚雨诺,我保持保留态度,从她对正行的旧情來看,她自己是会帮这个忙,可是我不清楚她在尚家的地位,又能说的上几分话,还有她是不是对自己的丈夫惟命是从,这些关键的判断基准,咱们都不清楚,郑州这条线,师傅您还是别想了,想想其他的地方!” 焚香洋洋洒洒的几句话,说得长亭有些目瞪口呆,而长亭的师傅却是充满赞许的连连点头,这么多日子以來,长亭见到师傅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惊喜而又满意的笑容。 “好娃娃,我还真沒看错人!” 老人指了指焚香,忍不住便下了这么一句赞许,焚香羞涩回应,只觉得愧不敢当。 “行了,你也别谦虚了,有你在,我还真是可以少操不少心!” 老人将烟杆放在一边,双手便随意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双眼在这一对小夫妻身上扫來扫去。 “你啊!和你家妻子好好学学,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家总要回吧!想要回邹家,就必须知道怎么去保护自己,怎么去算这本说不清道不明的人际账,你明白吗?” 长亭默默点了点头,面上表示知道了,可是手心里还是出了一堆汗,焚香沒好气地望了他一眼,便知道他的菩萨心肠在大战之际又开始泛滥了,两个人的眼神交流并沒有被老人看去,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那些只有焚香能够全懂的话,或许在他看來,只要有焚香这么一个能懂的人在长亭身边就够了,更何况这个人的忠心程度,他根本就不用去担心,他们两个人的生死与共,几番波折终成连理的过程,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嗯,看样子咱们就只有一条路走了……去找钟家人!” “钟家!” 焚香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笑道。 “确实是好计策,不如让我先去探探风!” “行啊!不过不急了这两天,你先下去吧!我和长亭还有些话要说,先给他开开窍!” 老人和蔼起來,小孩子心性重,说这些话的时候,还特意冲焚香眨了眨眼睛,焚香扑哧一笑,也不管长亭有多舍不得,果真就将他一个人留在了屋内,自己则帮着婉婉去张罗谪仙居几个大男人的饭食去了。 门刚一关上,老人便凑到了长亭身边。 “正行,你是不是还沒和她说陆家的事情!” 长亭一筹莫展地摇了摇头,既然沒吭声,老人就当他在说是了。 “哎,那就先什么都别说了,这孩子太苦了,陆家的事情一股脑都告诉她,她怎么受得住,再看看吧!你要好好待她!” “知道了,师傅,徒儿会的!” 老人的吩咐果然让长亭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极其严肃地向师傅点了点头,表示了自己的决心,老人家这才放心地挥了挥手,自己又含着烟杆坐到了原位上。 “行了,那就去吧!让老朽一个人静静!” “……是!” 第六十一章 不得已的交易(1) 吴家,其实是除开陆家,王家之外,江南丝绸商贾之中的又一大户,早在陆焚香的父亲刚建起陆家布庄的时候,吴家早就已经是江南一带的名门望族了,陆家的崛起之于吴家來说,真可以说得上是后來者居上,也可以说成是胜之不武。(.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也不知道陆家到底是用了什么个本事,就凭着一个秀女惊人的本事,凭着那打破了规矩的锈样,就拿到了檀渊之盟百分之八十的绢布供应量,而且还不是一年而已,几乎是年年如此,再加上有王家人与之做伴,更是如虎添翼。 吴家因为陆家人和王家人的联手,就这么在短短几年之内沒落了,在焚香懂事接管陆家的时候,吴家似乎就已经彻底退出了这江南第一丝绸商贾的争夺,有人说是因为吴家老爷子终究体力不支,含恨而终的缘故,也有人说是另有隐情。 总而言之,吴家和陆家本來就应该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状态,可是焚香现下却坐在了吴家庄的大厅里,气定神闲地受着那些下人们的议论纷纷,这对她來说,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哟,刚管家來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还只当是哪里跑來的狂妄之徒來冒充大名鼎鼎的陆家布庄大娘子,可沒想到,还真是本尊呢?” 人未到,声先至,听着这个说话的腔调,焚香便知道是谁來了,她低头含笑,对于这话里讽刺的意味置若罔闻,刚站起身來,那女子便已经到了身前。 “好久不见了,知秋!” 这个叫做知秋的女子,正是吴家老爷子的孙女,吴知秋,年纪和陆焚香差不多大,却因为上头有一个哥哥顶着,她的童年生活似乎要比焚香无忧无虑得多。 焚香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知秋的时候,是父亲带着自己和陆家刚出产的第一批刺绣登门拜访吴家,吴家老爷子很是和蔼,大概是因为早年丧子的缘故,对自己膝下的这一对孙子孙女很是疼爱,焚香依稀还记着,知秋和自己一般大的时候,笑容就比她要开朗得多。 说实话,这样的笑容曾经让焚香羡慕了好一阵子,就算是长大了,都不曾释怀,再后來,焚香因为忙于与王家和邹家周旋,一时间也沒了空闲去找知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彻底淡了下來,知秋不主动來找自己,她更是沒那个脸去主动找知秋,因为焚香心理很清楚,自己是陆家人,就算老爷子不是因为她而死,陆家布庄的壮大大概也是间接气死吴家老爷的原因之一。 所以,自吴家的那次葬礼之后,这两个本应该成为闺中密友的女孩就彻底断了联系。 “是啊!是好久不见了,自咱们上一次见面算起,怕是也有七年了吧!” 知秋口里的上一次见面,就是焚香作为陆家代表,前來吊唁她爷爷的那一天,或许焚香并不知道,就在她羡慕知秋的无忧无虑的同时,知秋心里也是在仰慕着焚香的果敢成熟的。 那一日虽然吴家长辈都沒有给十二岁的焚香多少好脸色看,她却已经面色如常地留在了那儿,直到上香凑份子等礼节全都完毕之后,才翩然离开,那样孤独高贵的背影,实在是让旁观者觉得目眩神迷。 这么多年过去了,吴家虽然是已经退出了商贾之间那些尔虞我诈,茹毛饮血的争夺,陆家与王家一旦有事,他们依然还是消息灵通的,所以知秋自然也知道陆焚香这几年的状况,怎么也不会想得到,这样的陆焚香还会來找自己。 “怎么,嫁到邹家都还不安分,还想回陆家布庄,做你的大掌柜不成!” 知秋在焚香对面坐了下來,并沒有急着赶她走,可是说出來的话也不像是有多欢迎她这个稀客。 焚香闻言。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是往事不堪回首,还是让她重重叹了一口气。 “说什么入主陆家庄,现下陆家庄,都已经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本來还在玩着茶盖的知秋突然将手上的动作一顿,终于抬起头來正眼看向了焚香。 “……我也觉得奇怪,这两天听说你那里正闹得厉害,王家外戚突然蹦了出來又和你那个大表哥抢大掌柜的位置,这一边你那个大表哥又和王家望族,做漂染生意的王家大娘子王喜雨筹备婚事,可是消息这么多,我也闹不清楚哪一个是真的,全当是茶余饭后的聊资听得,现在想來,这么热闹的场面,居然少了你,少了那个前一阵子还很是活跃得宠的陆起良,怎么想都想不通透,怎么,嫁到外面,娘家人不待见你了!” 知秋的话虽然说是乱戳一顿,倒也还真是几次中了靶心,焚香就觉得这样的局面虽然省事,却也好笑,敢情陆家为了不家丑外扬,硬是将她逃跑的事情不了了之了,搞得局外人都以为她陆焚香嫁到了邹家,就一心一意向着夫家,心里早就沒了娘家的地位,所以才会有娘家不待见这么一出,毕竟她是要伙同夫君來谋陆家布庄的,人陆家人怎么可能还给她好脸色瞧。 焚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也觉得这样的解释不错,就不必自己费尽心思再编些什么不着边际的事情了。 “可不是么,这陆家长老变脸的速度,可是比这江南变天下雨的速度还快呢?” 知秋冷哼了一声,似乎不太满意于焚香的拐弯抹角,她的双手放在扶手上,敲击出几声清脆的响声之后,便又安静地扶在了椅子上。 “你找我來,是有什么事呢?事先说好,我可不信什么就是來看看之类的话!” 被主人将自己前來的目的**裸地揪出來,焚香虽然尴尬了一下,脸色倒也沒有变得多难看,依旧不卑不亢的表情就连知秋瞧了心里都有些发闷。 这个陆焚香,还真是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依旧一幅高贵不可侵犯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來气。 “既然是陆家人踏进了吴家门,当然是來谈生意的!” “谈生意,我沒听错吧!” 知秋一愣,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好半天才止住了笑意。 “若是之前的你,我倒是还相信,现下你这孑然一身跑过來说要和我谈生意,我说陆焚香,你已经不是陆家布庄说得上话的人了,更不是邹家里头说得上话的那一个,你到底是要谈什么生意!” 焚香放下茶,对着知秋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好奇了吧!如果你是吴家现在的当家,我便告诉你,可惜你不是,说吧!你哥哥可在!” 知秋愤恨一咬牙,立马将头瞥到了一边。 “不在,你今天來的不是时候,若不想久留我也不拦你,恕不远送!” 逐客令已下,可是焚香并沒有要走的意思,到了这种节骨眼上,她身上倔强较真的性子算是彻底爆发了出來,只见她本來坐得端正的身子往椅子里一靠,大有不等到人就不离开的阵势。 “你是说若不想久留便走,可是我还挺想呆在这儿,和你们兄妹两好好说说话的,好妹妹,还真是劳您费心了,姐姐就在这里等着,不碍事的!” 焚香笑眯眯的四两拨千斤,明明应该是她在盛怒之中,这怒气却突然转向到了知秋身上。 可怜吴知秋,本來是耍了下小姐脾气想为憋屈了这么多年的吴家出口恶气,哪里晓得最终的受害者却成了自己,她一抿唇,刚想说些什么厉害话,却被人制止了。 焚香不抬头也知道,正主已经出现。 “知秋你做什么呢?不得胡闹!” 男人轻斥之,转而便到了焚香身前,恭恭敬敬地对她行了个礼。 “陆大娘子,咱们好久不见了!” 焚香抬头,见到此人正是吴复,知秋的哥哥,赶忙也站了起來,对他行了个礼。 “吴公子,好久不见了!” 第六十一章 不得已的交易(2) 前來招呼焚香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现今吴家的当家,吴老爷子的长孙,吴复,说來也讽刺,当初吴老爷给这个孙子取名字的时候并沒有多想,单名一个复字其实就是取诗经之中:“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蓄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之意,便是让吴复长大了之后记住父母的恩情,不要忘记了早逝的父亲以及辛苦将他们拉扯大的母亲,哪里知道现如今这个复字,却成了复兴的复,自从十七岁接手了百废待兴的吴家生意之后,吴复对于自己的这个名字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从某种方面來说,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宿命使然。 “陆大娘子,真沒想到,竟然还可以在你嫁人之后在吴家见着你!” 吴复虽然沒有笑容,可是态度还算是彬彬有礼,焚香趁着他说话的时候,也算是将他打量了个遍,七年不见,吴复早已经度过了最艰难而又最青涩的年纪,当焚香瞧着他的眼睛时,忽然发现,曾经那一双能够让别人猜透心思的眼,现如今却深邃如海,足够可以去洞悉别人的一切,却让人猜不透他本身的想法。 “呵呵,说实话,我自己都沒想到,怎么,是不是正因为这个原因吓到你们兄妹俩了,才会如此不欢迎我!” 焚香笑着,视线在这一对兄妹身上扫來扫去,相比于吴复的冷静,作为妹妹的吴知秋似乎脾气就不那么好了,听到焚香竟然这么恬不知耻地说这种话,自然便是气不打一处來,刚想要回上几句,却被吴复制止了。 “知秋,怎么客人來了这么久,一盏茶都沒上,你出去瞧瞧,这些人是怎么一回事,最近这吴家的下人,真是越來越沒规矩了!” 说着,吴复便坐到了主位上,抬手请焚香也坐了下來,一切看起來都是这么的顺理成章,让知秋想要耍脾气都耍不起來,最后她重重地哼了一句,气冲冲地跑出了屋外,焚香一瞧见她离开了,这才将挑衅的笑容收了起來。 “……焚香,你和七年前真是一模一样,一点都沒有变!” 吴复将这些小孩子心性一般的表情和动作看在眼里,禁不住感慨万分,焚香低着头一时沒有答话,经过了这么多大起大落,世事看透之余,心还是有那么一丝的疼痛,这样的境况,怎么能让她不变,吴复的感慨到了她的耳朵里,莫明就成了一种讽刺的言语。 “吴复你真是说笑了,七年啊!我又不是修道之人,在这红尘之中翻滚,怎么可能不变呢?” 两人相视一笑,忽然便又沉默了下來,吴复是个不多话的人,再加上两家不仅沒有深交,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怨在里头,能够这么平心静气地谈话就已经很不错了,现在叫这两个人临时找个话題來把场面热闹一下,似乎也有些强人所难。(.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切入正題,怕是在这个时候最明智的做法,于是吴复思量了半天,突然就先开了腔。 “刚刚听你说,你來吴家是谈生意!” 焚香点头,也是一幅公事公办的模样,硬要说得详细些,似乎还有些求人的态度在里头。 “这一次我也不是代表陆家來谈什么?更不是邹家,你们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吴复沉默不语,半晌才接了焚香的话头。 “……那你是要做什么生意呢?现在的吴家除了一般的布匹绢绸,其他的生意都是做不起來的啊!” “來之前我便听说过这些事情了,我还听说,吴大公子是想重振吴家江南第一绣庄的威名,既然是第一绣庄,沒有刺绣生意在怎么成,今日我來,便是带着陆焚香这颗脑子里的东西,來和吴家做个小买卖,你们若是愿意出银子,我便敢拍胸脯表示,焚香一定能够将吴家绣庄重新弄起來!” 焚香提出來的这个条件未免太诱人,诱人到吴复不得不想,也正因为它的诱人,吴复才会如此踌躇不定,毕竟陆焚香对于他來说,不能算是个完全不能信的人,又不是一个可以让他立马信任的人,所以,本來好不容易有进展的谈话,突然又停滞了下來。 一时间,谁都沒有急着开口,流逝的仿佛只有时间。 “……陆焚香,我并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却不信你果真会为吴家这么做!” 焚香一歪头,忽然笑了起來,吴复波澜不惊的眼睛里忽然掠过一丝涟漪。 “你是不是以为,我生來就刻了一个陆字,断然不该也不会拿着自己的那些本钱去扶植陆家的对手!” 吴复默认地点了点头,并沒有搭腔,看这个意思,是示意焚香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是陆家人了,说不定连邹家都不算!” 焚香说到这里,突然沒了声音,她的双眼,也沒有再去看吴复,反而是不知道望向了什么地方。 “我现在要做的,只不过是想有个安身立命之所,陆焚香这个名字,邹家夫人这个头衔,怕是都要丢弃掉了,先前我不是说我可以替吴家重建绣庄么,做这些事情之前,我只有一个条件,那便是吴家给我一个新的身份,让我有一个新的开始!” 焚香把话半真半假地这么一说,就连吴复都明白了其中的沉重与复杂,他皱着眉头将陆家这几天以來发生的事想了个透,却实在觉得脑子乱得很,根本就抓不住重点。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焚香忽然站起身來,将袖子里的几张白纸叠好了放在一边,看样子似乎是要离开。 “为表诚意,我现在就把这几个绣样给你,你若满意又想要它们,便答应了我这个请求吧!五日以后我会再过來,在此期间,吴公子还请好好考虑一下,焚香者就告辞了!” 吴复闻言,也是站了起來将焚香送到了房屋外,看着焚香离开的背影,他的眉头再一次紧锁起來,不知道什么时候,吴知秋却又蹦了出來,站到了吴复身边。 “哥哥,陆焚香这一次打了个什么主意呢?” 吴复侧头瞧了一眼依旧沒有长大的妹妹,转头便进了屋子。 “她打什么主意我不知道,可是她留下來的这几个陆家的绣样,看起來是真的!” 说着,他便将桌上拿几个白纸摊开來,递到了吴知秋的面前, 第六十一章 不得已的交易(4) 第二天,当焚香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因为窗外正艳阳高照,室内一片光亮,与昨晚上的视野真是天壤之别,这样突如其來的光线未免太过刺眼,让焚香好半天都不适应,浑浑噩噩之间,只是依稀瞧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在自己床前晃动。 “你起來了,店小二刚送了点吃食过來,可是你都还沒醒,我便叫他们再去热热了!” 说着,长亭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羹到了焚香床前。 “要吃点么,似乎是莲藕骨头汤,自从你从浣纱镇里出來之后,就沒有吃过这江南的粉藕了吧!” 焚香听着长亭的话不觉一愣,半晌才回过神來,只不过她刚一清醒,就皱起了眉头,长亭见她张口要说话,似乎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赶忙又道。 “那个店小二进屋來找你的时候我假装成护卫了,毕竟是大中午地过來,一个护卫坐在外屋,也沒有什么奇怪的,对吧!” 焚香半信半疑地闭了嘴,眼神不自觉便瞟到了一边,果然见长亭平日里不常带出來的佩剑就放在了桌上,是那样的显眼,就连长亭他自己,似乎也是换了一身不是马夫的衣裳,一身青色江湖剑客的装扮,干练而又让他英姿勃发,看着这样的他,焚香心里的那些担忧与埋怨也就渐渐烟消云散了。 “……你什么时候去换的衣服,拿的剑!” 对于这个问題,长亭只是笑了笑,并沒有正经作答,焚香想了想,也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題太过于幼稚,既然他能够轻而易举地从窗户那儿进來,自然也可以原路返回,至于是什么时候去拿的,当然是天还沒有亮,外头还沒有人走动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焚香沒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摆了摆手让他先站到外屋去,长亭端着碗热汤,磨蹭了半天,这才不情不愿地去了外头等,听着屏风内焚香换衣服的声音,心里就有一股冲动的情绪怎么都压不下來,为了能够让自己冷静下來,他只好一直盯着地板发着呆,直到焚香坐到了他旁边,喝着热汤,他才回神。 今天的焚香似乎和平常的打扮不太一样,也沒有穿上那里三层外三层繁杂的贵妇装,只不过是随便一件衣裙搭上个小坎肩,衣襟带别致地扎在左腰上,若不是这发髻作祟,真会让人以为她依旧云英未嫁。 “……今天,你有什么打算!” 长亭瞧着正在吃饭的焚香,一丝暖意就涌上了心头,听到长亭这么问,她果真就停下了筷子认认真真地想了起來。 “嗯……不知道,昨晚上便跟你说了,吴复是个谨慎异常的人,既然说是考虑五日,就一定是五日,在此期间,我们最好什么都别做,太殷勤,他会觉得蹊跷,反正,咱们只要不冷漠就够了!” 焚香一开口,不自觉就将昨晚上和长亭说的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长亭微微皱了下眉头,却只是沉默着,也沒有说自己哪里不满意,焚香见状,半是讨好半是戏弄地问道。 “哎哟,邹正行大少爷这是怎么了?不开心了!” 长亭闻言,瞟了焚香一下,这才答道。 “你这小脑瓜里,还真是一叠一叠的生意经,你说的那些话我都记着呢?所以问你今天是去干什么?是咱们两个人的事儿!” “哦,你是说,咱们两个啊!” 焚香不怒反笑,见着她老谋深算的笑容,长亭这才明白,原來自己是彻彻底底地被耍了,有了这个认知之后,他就更不说话了,只顾着低着头生闷气。 至于焚香,似乎很喜欢看长亭这幅模样,一直就坐在那儿笑的前仰后合,直到笑够了,这才正儿八经地说起自己的想法。 “我听说,这附近有片油菜花田,可美了,这儿的文人骚客都喜欢到那里去吟诗作对,把酒言欢,怎么样,我们不如到那里去等消息!” 既然焚香都松了口,长亭哪里还有不愿意的道理,连忙点了点头,就拿着佩剑出去准备出行了。 在江南这样的小镇,马车未免太过显眼,就连马匹都很精贵,长亭思量再三,总觉得两人出去游玩,也不必弄出这么大排场,便于焚香商量着信步而游,慢慢走到那地方,因为离得不远,焚香自然是答应的。 等她出客栈与长亭会合的时候,俨然就换了身装束,拆掉了发髻,长亭惊讶地瞧着她,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低声问道。 “怎么这样出來了!” 说着,还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 “哼,吴家那些下人,又有几个真正瞧过我模样的,我都穿这样了,看他们还怎么跟,就让他们守在客栈门口瞧动静吧!我们去玩,走吧!” 像是和吴复赌气似的,料准了吴复会找來几个得力助手盯住自己的焚香,便与吴复玩起了空城计,离开客栈沒多远,当二人融入到同样是去花田赏花的人群中时,焚香更是牵住了长亭的手,弄得长亭甩不掉,也不想甩,只好求饶似地低头瞧着自己的小娇妻,哪里知道焚香一扬小脸,气焰嚣张得很。 “看什么呢?现在我可不是邹夫人,我是陆焚香,你别理他们了,真的跟來咱们再说!” 长亭往身后看了几眼,并沒有瞧见什么可疑的人,这才转过头來摸了摸鼻翼,附在焚香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不是邹夫人,又会是谁呢?” 焚香脸一红,气鼓鼓地抓了他一把,就在吴家的那几个下人还在眼巴巴地守着客栈等他们二人的动静的时候,这两个人早就已经身在花海之中,郎情妾意,玩得不亦乐乎了, 第六十二章 熊掌与鱼(1) 正在焚香与长亭二人执子之手,天南海北地玩乐时,吴家庄的议事堂里却是一片沉寂的气氛。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怎么可能蹲了这么多天,一点动静都沒有呢?” 吴知秋皱着眉头,首先出了声。虽然这是在座几人共同的疑问,却只有她大胆地提了出來。 “哼,便说这陆家出來的人,不管是男男女女,花花肠子比谁都多,不可信,也信不得!” 说话的老人,白发苍苍,每说一句,都会下意识地用他的拐杖往地上捶几下,这位老人,正是吴复与吴知秋的叔公,吴老爷子的亲弟弟,吴老爷死后,吴家庄的大小事务就一直由他帮衬着吴复做,谁叫吴家人丁稀少,成人之中女的多,真正聪明的又多数还沒长大,这几年老人家帮吴复帮得久了,知道他的不容易,就更是对陆家人敌视了起來。 “他们就连朝廷都可以诓骗,更何况是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 吴家叔公本來是想说手下败将的,可是心里那道坎儿实在是过不去,硬是改成了这四个字,不过,坐在这里的年轻人都不是蠢人,自然都知道他是想表达什么? “……陆焚香留下來的刺绣图,可不像是假的,族中长老和以前在绣房里做事的绣娘们也参看过了,都说着针法不像是用來诓人的,叔公,说不定这一回,陆焚香果真是铁了心要和陆家反目了!” 吴复对于叔公的那些慷慨陈词依旧是沒反应,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坐在他旁边的吴启突然便答了话,这孩子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模样,说起话來却井井有条,从辈分上來说,他算是吴复的弟弟,更是吴家之中为数不多的年轻有为的人。虽然明知道吴启是以读书为重,想要考取功名,在这非常时期,吴复还是偶尔会让吴启來帮忙,倒不是说真的让他來布庄來做些什么?占个什么职位,可是在大是大非的决断面前,听听另一个聪明人的想法,总是沒错的。 吴启含笑说的这些话让老叔公沒了声音,可是很显然在场的几个吴家人都并沒有被完全说服,特别是吴知秋,对于陆焚香的敌意与成见任谁见了都瞧得出來,吴复见到这样孩子心性重的表情,不免就皱了皱眉头,刚准备说几句公道话,却被知秋给抢白了。 “陆焚香和陆家反目,为什么?” 吴启微微一笑,侃侃而谈。(.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我按照大哥的话去打听了陆家现在的情况,这还真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听庄内人说,现下陆家布庄就是一个群龙无首的状态,陆宣文虽然依旧是在那里挑大梁,似乎这大掌柜的位置确确实实沒有以前坐得稳了!” 说到这里,吴启忽然望了吴复一眼,大家正奇怪这二少爷怎么花说到一半又不说了,就见吴启摇头晃脑地问吴复道。 “大哥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吴复一边摇着头,一边却还是根据自己的感觉答了一句。 “难道和陆焚香有关!” “正是!” 吴启一拍手中折扇,忽然就站了起來,在座的几个大人都被他这孩子气的动作吓了一跳,知秋更是不解气地对着吴启的背影撇了一下嘴,充分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与不屑,不过,现下的吴启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即将要说出來的故事里,根本就沒有在意吴知秋这样无理的举动。 “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姐姐们,说起这个陆家庄客真是奇怪极了,之前是沒有陆焚香就不行,现下是对这个名字谈虎色变,谁都绝口不提有关她的一切,甚至于,就连陆起良也沒了踪迹……你们说,这不是很有意思么,这些事情之间,一定是有什么关联才对,所以,我完全相信,陆焚香定然是做了什么事情让陆家人逼得走投无路了,到底有沒有去宗籍咱们暂且不谈,但是说让她与陆家反目,也不是沒有这个可能性阿!” 吴启的口才果然不容小觑,明明是在座的几个老顽固非常怀疑的论点,竟然被他说得峰回路转了,看着那些人的脸上一个一个相继露出微妙的表情來,吴复实在是想笑吴启的古灵精怪,却碍于这些人的长辈身份,还是用手不着痕迹地捂住了带笑的嘴角。 “……复儿,陆焚香的那些刺绣图,果真是真的!” 吴复听到叔公竟然亲自开口有此一问,不觉眉间一动,连忙点了点头。 “叔公,一点都沒错,确实是真的,我派人仔细检验过了,也照着让人缝了个草图出來,看样子,她似乎是把陆家基本的针法给了咱们,只不过……这关键的一些地方,还是要由她來做,沒了她,怎么都作不出來真正美轮美奂的刺绣!” 吴知秋在一旁听着这话,更是忍不住了,哼了一声便站起身來。 “照哥哥这意思,沒有那个姓陆的女人,咱们还真什么都做不了了!” 吴复眉毛一挑,看向了故意拆台的妹妹,一字一句叫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个清清楚楚。 “不是做不了,而是有了她,说不定我吴复在有生之年还能够瞧见吴家复兴的一天!” 在这非常时期,吴复眼里只有大局,哪里还会顾及自己妹妹的颜面,这话说得未免有些重,但是却让人仔细想來,也算是个事实,吴家议事堂内,短暂的沉默一过,最为年老的叔公却突然站了起來往屋外走。 “叔公……” 吴复一皱眉,怕是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第一个不同意他,哪里晓得那位倔强脾气出了名的老人家被他一声唤,果然就站住了。 “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个谱了,就尽力去做吧!她陆焚香再是个善于算计的小狐狸,还有我这个老猎手替你撑腰呢?” 有了叔公这句话,吴复先是一愣,回过神來时,已是喜笑颜开。 “去,明天咱们就去客栈那儿,和邹夫人谈生意!” 他挥了挥手,如此吩咐着自己的得力助手,而吴知秋只是默默站在一旁,银牙都快咬碎, 第六十二章 熊掌与鱼(2) 这几天下來,本來还有些担心会误事的穆长亭也完全放开了,现下简直就是他想出去带着焚香游山玩水,而不是焚香拽着他,第五天的时候,长亭又一次选择窗户路线进了焚香的屋子,见她衣冠整齐地坐在桌边吃早餐,不觉得眉头一皱。(.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你怎么不应我门呢?都敲了半天了,小二都來劝我说怕是还沒醒來!” 他坐到焚香身边,毫不客气地拿过了焚香才吃了一半的玉米饼,焚香手里一空,也沒理他,只是又伸手拿了一个饼子吃了起來。 “你还不是又想着出去玩呢?今天哪里都不去,有事儿!” “哎!” 长亭口里发了一个不成调的音符。 “这不是你说,等了也沒用么!” 焚香听罢,忍不住白了自己身边的男人一眼。 “我是说,先前等了也沒用,你也不看看这是第几天了!” 长亭静静一想,也不管这手刚拿了饼子沾满了油,立马就往腿上拍了几下。 ”对,对,你说得沒错,今儿个就是第五天了:“ “……哼,我说邹正行,这可是你的大事,怎么光就我记着呢?” 焚香就是这样,快乐不快乐,感情总是分明得很,一眼就能够瞧出來,平日里和长亭和颜悦色地时候,她都会避免叫他的真名,真要叫起來的时候,她心底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和他较真了。 长亭嘿嘿一笑,就当是沒注意到她这严厉的语气与表情,连连说了几声吃饭,又把人半搂到了怀里,这才算安抚了下來。 叩叩两声门响,叫两人停了这亲密的动作,为了保险,长亭甚至于是从凳子上站了起來,挪到了门边,活脱脱一个护院的模样。 “谁啊!” 焚香见他已经准备好,这才应了一声。 “敢问,里头的可是瞿夫人!” 瞿夫人,正是焚香乔装打扮之后的名头,大家便道这是个外乡人,根本就沒有和邹家与陆家这样的大户想到一处去。 “正是,店家可有事情!” 焚香其实心里已经有半分明白,店家怎么会突然这个点过來了,却还是故意问了问,以防万一。 “吴家管事的专门过來送了一封信给您,还请您一定瞧瞧!” 听到吴家的名号,长亭虽然心里早已经有所准备,却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向焚香竖起了大拇指,他这个妻子,对于这商贾之间的事情,未免也算得太准了。 焚香淡淡一笑,将人的心思玩弄于股掌之间,从她十五岁起就已经学会了,这点预见又算得了什么? “那好吧!你把信从门缝里头塞进來就好,若是那位吴家管事还在,劳烦转告一声,看了信之后,我会亲自派人去给各答复的!” “那就有劳瞿夫人了!” 话音刚落,门缝那儿就塞进來一个暗色的信封,长亭见状,就像马上去取,却被焚香一个眼神定住了,直到外头那个人脚步声渐行渐远,都沒有让长亭往门口挪动一步。 长亭正奇怪着,突然见焚香偏着头,用口型对他说了几个字。 去听听门口还有人沒有。 长亭点了点头,倒也沒向门口去,反而是闭目凝神听了一会儿动静,突然,他睁开了眼,直接就将那封信拿了过來。 “外头沒人了,你倒是谨慎!” 焚香低头看着信,直到完全明白了信中内容,这才抬起头道。 “商贾之间的事儿,你要学的多了去了,这第一条便是要小心为上,对待这些个人精,你多小心都不为过,只有好处,可沒有坏处!” 说完这些教训的话,她这才话锋一转将话題带到了那封信上。 “他们同意和我做生意了!” “真的!” 长亭表现的挺平淡,似乎是快乐的,却并不是狂喜,焚香看着这样的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一开始。虽然大家都清楚让穆长亭回邹家才是让他彻底找回自我的根本途径,可是真正在执行和拟定这个计划的,却只有长亭的师傅和她陆焚香。 事到如今,吴家同意了与之合作,当着信笺抓在焚香手里的时候,她又后悔了起來。 长亭靠在一边,见焚香半天沒答话,心里就有些后悔,以为是自己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她伤心了。 “你怎么了?在担心什么么!” 焚香摇了摇头,抬头看到长亭时,只是靠到了他怀里,并沒有把心里真正的担心说出來。 “我是在想,用什么來复兴吴家的绣房!” 焚香的回答出乎于长亭的意料之外。 “你真的是要这么做的么,那吴家日后……” “你可太高看我了,就算我做到了,他们想要让吴家东山再起,也还是需要一段时日的吧……” 长亭抱着焚香,听着她近似于呢喃的话,只顾着抚摸着他的发。 “那你打算怎么做!” 焚香一闭眼,将脸整个都埋在了长亭的胸膛里。 “……我打算把陆家的阳绣手艺传授给吴家!” 第六十二章 熊掌与鱼(3) 焚香比谁都清楚,吴复的胃口很大,却并沒有想到他会大到这种程度,当她亲自來到吴家,与之商议重开绣房的事情的时候,吴复似乎对于阳绣的提议非常感兴趣,甚至于沒有任何异议。[.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焚香看着有求必应的他,一想到从二人商议开始,就一直都是她在说,吴复在点头,焚香心里就一阵不踏实。 “我说的那些也只不过是一些提议,到底要不要执行还是要您这个吴家当主说得算,吴公子,有什么要说的,但说无妨!” 焚香微微一笑,就把自己真正的心思全都藏在了那双弯了的笑眼之中。 “哦,我只是沒想到……邹夫人给的条件,竟然是如此丰厚!” “呵呵,既然我是要与你们合作,自然是要拿最好的东西來给你们了!” 焚香不以为意,因为自己本身就是这么打算的,倒也沒什么好隐瞒,只是她这边表态完之后,吴家人那边却依旧反映平淡,一幅既想要满口答应,又欲言又止的模样。 焚香等了一阵子,见吴复只是低着头,就连一旁的吴启也是如此,她只好叹了一口气,又将原先的话重复了一遍。 “既然是与吴家做交易,大头自然是你们家,有什么话说出來便是,现下什么都还沒有开始做,自然还有商量的余地!” 焚香一再怂恿,为的就是吴家能够对自己做到必要的坦诚,有些事情,只是合作一方之人下定决心,另一方却沒有这样的觉悟,如此一來生意如何都不会做成功的,可是焚香这一次的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以她必须确保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她所预计的范围内发展。 这一次与吴家的商谈,焚香这一边只有她一个人过來,至于作为护院的邹正行,则是作为下人正在吴家庄内候着,出于小心为上的考虑,出门前焚香还特地让长亭自己装扮了一番,为的就是不让人觉得他面善。虽然焚香并不觉得吴家人会认识邹家的公子,可是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沒错的,而吴家这一边來的人也很少,除了吴复与知秋这两兄妹以外,还有吴家偏室的公子,吴启在。 焚香看着这一对主室与偏室的当家兄弟倾力合作的模样,心里就生出一丝羡慕与失落感,如果当初在陆家的时候,起良与宣文能够这么同舟共济,或许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就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一个逃,一个则要从此与陆家敌对,老死不相往來,这样的结果,并不是焚香想要的,就算现在她是坐到了与吴家谈判的位置上,她也并不希望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我哥哥觉着,邹夫人给的这个条件……好的沒话说,不过……咱们还是得多想想!” “是好的沒话说,还是好得不真实,让你们不敢答应呢?” 焚香倒也沒有变脸色,依旧带着笑脸,不动声色地将话題给带了出來,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心急,而是在沒有一个稳定的新身份之前,她与长亭是无法在这里常呆的,焚香总有一个不好的预感,邹正言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对她必然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可是以长亭现在的实力,并不适合马上就与邹正言这样的老手碰面。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由我來当这个坏人好了!” 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吴启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就起到了润滑缓和的作用,他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走到了焚香面前,因为是个还沒有长大的孩子,就算焚香坐着,他站着,也高不了焚香多少。[.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我们是在想,众所周知,阳绣是陆家庄的拿手好戏,但凡是要求这个东西的,大家都是奔着陆家布庄去,现下邹夫人说要把这个带给吴家,咱们当然不会怀疑这会是假的,却会担心是不是太真!” 当吴启带着笑容,慢条斯理地说出这些太过于直白的话时,吴复确确实实是非常紧张的,紧张到了甚至于不敢侧头去打量焚香的程度。 “呵呵,这位吴小公子,你说的这些担忧,焚香自然都明白,既然承诺给你们阳绣,这方面的事情我定然也考虑过!” 焚香说到这里,特意顿了顿,侧过头去,见吴复已经偏过头來朝这边看了,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阳绣其实针法与其它绣法无二,关键就在那起针和收针,咱们把陆家特有的做法改改,完全就是另外一幅模样!” “哼,说改就能改的,如果真那么简单,就不是阳绣了,再说了,真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咱们还和你合作个什么劲!” 本來坐在一旁一直沒机会插上嘴的吴知秋终于是找到了个机会开口,她倒不是为了能够让吴复听她说出來点什么可用的建议,她扪心自问也说不出來,现在吴知秋的这些话,话里话外都是在闹脾气,根本就找不到第二种情绪。 “知秋,怎么说话的!” 吴启在一边沒吭声,焚香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孩子紧皱着眉头,看样子似乎是对吴知秋的无理取闹很不满意,却又因为自己是弟弟而沒有吭声,至于吴复,早就放开了嗓子吼了一声,顺带还重重拍了一下那张黑木桌。 吴知秋见自己的哥哥似乎真的生气了,一时间也不敢造次,可是她的脸上却还是不服与委屈,看得焚香一阵好笑,也难为了吴家的男人,有了这么一个不帮忙还添乱的女人,可想而知平日里吴复走的道路有多么坎坷。 “吴娘子提的这些意见,确实也值得考虑!” 焚香处变不惊的本事未免太好,就连吴复与吴启这两个男人都有些咋舌,本來还在怒发冲冠的吴复现如今也就只有静静听着的份,看着焚香,就好像是在研究一件还沒打开的玉石一样,值钱还是不值钱,又有几个人能够说得准。 “若说现在來研制收针和起针独有的法子,是要一些时日,不过焚香不才,也会些针线活,前一阵子在尼姑庵中为夫家小弟守灵的时候,曾经也参透过一些针法,若是吴家要得急,拿去用也是无妨的,若是觉得那针法不好,咱们再另想他法,吴公子,您觉得如何!” 吴复一愣,陆焚香的回答岂止是好,简直是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到半点瑕疵,明知故问的她,大概还是在成熟冷静的处事态度之下放不开自己那一丝尚存的小孩子心性,存心是要给知秋难堪的吧! 吴复与吴启对望了一眼,不禁苦笑,默默点了这个头。 他的这个动作算是彻底惹恼了吴知秋,本來还可以压抑住的火气瞬间就从这个吴大娘子的眼睛里喷了出來,全部射向了焚香,焚香倒也不怕,更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反而是火上加油地看向了吴知秋。 “敢问吴娘子,您这么看我,可是还是有什么建议想提的呢?” “呵呵,好,行啊陆焚香,你可真行!” 吴知秋气的脸都白了,连连笑了几声,却找不到一句有攻击力的话,在这样尴尬的境地之下,她只好选择负气出门,总比留在这里更加难堪得好。 一阵巨响之后,大厅里又静了下來,吴复瞧着焚香,面相显得有些尴尬,焚香却似乎压根就沒有把刚才的不快当作一回事。 “若是二位沒什么问題了,咱们这就按照刚才说的拟合同,明天我就过來和各位按印章,如何!” 焚香在意的,是从今以后她在江南会有一个新的身分,新的名字,更是一个新的开始。虽然这样的改变并不能够让她感到开心,却让她莫名安心了下來,相比之下,吴知秋那点小姐脾气又算得了什么呢?更大脾气的她都在邹家一一见识过了的。 “那好,邹夫人,今日您辛苦了,让启儿送您出门吧!” 吴复对着焚香说了几句客套话,转头示意吴启去送焚香,却被焚香拒绝了。 “不必了,我带过來的下人正被你们招待着呢?怎好还让吴公子费心,只需让奴家那个下人将马车套好便是!” 吴启点了点头,应了焚香的话,连忙便去吩咐这件事了,留下焚香与吴复一起,郑重道别了以后才离开。 不一会儿,吴启又到了大厅内,见吴复还坐在那儿,似乎在发呆,又更像是在想事情,以为他还在琢磨着那个合约的事情。 “大哥,您还有什么担心的事情呢?” 吴复听到吴启这么问,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我是在想,是该和你知秋姐姐好好谈谈了!” “哦!” 一提到吴知秋,吴启就立马不说话了,天知道,他等这一天,到底是等了多久, 第六十二章 熊掌与鱼(4) 因为來吴家來得特别早,所以当焚香与长亭二人驾车回去的时候,也不过是在下午,街上的人可多,热闹得很。(.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虽然沒有汴京城那样的繁华,却也是有另一番风味的。 长亭慢慢悠悠地赶着马车在这人群之中穿梭,其实一直在等着焚香会好奇地探出头來让他停下,因为在他心里,陆焚香就应该是这副模样才是。 可是一直到了客栈门口,焚香都一直沒有动静,长亭站在马车旁边等了一阵,这才小心地掀开帘子察看,原來,焚香在路上遭就已经睡着了,就连马车已经停下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沒弄醒她。 长亭瞧着她沉睡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焚香之所以这么疲累,都是为了他。 “香儿,香儿醒醒!” 长亭趁着沒人的时候,一溜烟地爬进了车里,将焚香抱进了怀里,轻柔的动作只是让还在梦中的焚香吟哦了一阵,并沒有完全清醒,长亭低头瞧着她,手指已经抚上了她的眼睛下部阴暗的部分,轻轻揉搓着。 “香儿,醒來了,咱们到了,要睡也不要在马车里阿!” 长亭哭笑不得,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焚香的身子,这一回,焚香总算是有了些大的动静,微微皱了皱眉头,突然就睁开了眼,见自己睡在长亭怀里,倒沒有去躲,反而是将整个身子都靠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我睡着了!” 焚香叹了一口气,说了一个事实。 “我睡了多久了,这是到哪里了!” 抬头望向长亭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有些模糊,所以她下意识地微眯着眼睛,像是猫咪一样。 “我们到客栈了,可是我在外头怎么都叫不醒你,沒办法,只好上车來叫了!” 听到长亭这样冠冕堂皇的回答,焚香忽然笑了出來。[.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行了吧!说这么好听,那你又何必这么抱着我呢?也不怕被人瞧了去!” 被焚香一点破,长亭愈发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见焚香又在犯困,忍不住就用手摸上了她的头发。 “是不是和吴家人谈得很累!” 焚香微微睁开了一只眼睛,看了长亭一眼,复又闭上。 “倒不是累,只不过是要应付吴家娘子的胡搅蛮缠,我有点力不从心,也搞不清楚是我老了,还是她沒长大!” 其实真正算起年龄來的话,吴知秋说不定还要比焚香大一岁,且不说吴知秋尚未出嫁这件事很是奇怪,让焚香最意外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吴家娘子的这个刁钻脾气仿佛还停留在了豆蔻年华那一会儿,焚香受着的时候,不仅不觉得有一丝恼怒,反而是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又哭笑不得,和吴知秋对起话來,就好像是在安抚一个在闹脾气的孩子一样。 “当然是她还沒长大了,可不能这么说自己,我会不高兴的!” 长亭一笑,接话倒是干脆得很,正在这时,焚香忽然坐了起來,撩开了车窗帘子往外扫了一眼。 “好了,看看你是停的什么地方,车水马龙的,咱们可怎么下去!” “那就再等会儿,我正好有些事情想要问你,进了客栈,反倒是不方便了!” “哦!” 焚香诧异地望了长亭一眼,带着几分妖娆挑逗的神色。 “好啊!你要问我什么事我真是好奇得很,不如说來听听!” “……你果真是把阳绣签给了吴家!” 长亭沉吟了良久,半天才挤出來这么一句话,焚香慵懒应对,半个身子依在了他盘起來的双腿上。 “嗯,不然呢?不给他们点肉,他们怎么愿意收留咱们两个,还又是给身份,又是提供庇护所的!” “……香儿……你为我,断然不要做到如此地步!” 长亭低着头。虽然焚香沒有抬起头來瞧他,单只是这样看着焚香的侧面,他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沉默,带着些尴尬与凝重的气氛在车厢里蔓延开來,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气,焚香竟然就这么顺顺利利地推开了长亭,径直就要往车厢外头走。 “香儿:“ 长亭以为她生气了,求饶似地叫了一声,焚香端坐在车门前,还沒有挑开帘子,更沒有回头。 “我沒生气,就觉着你这性子实在是烦,谁说全是为了你,陆家这般对我,我心里也是有怨言的,你大概不会明白吧!“ 说着,焚香素手一伸,让这被隔绝在外的光亮与喧闹的声音一齐涌入到这小车里來,在长亭还在适应这强烈的光线的时候,车厢内又是一暗,她早已经掀开帘子出了车厢。 …… 是夜,吴知秋的房间内也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知秋心里虽然有些害怕,却并沒有胆子将这个客人赶出去,因为他正是她自己的亲哥哥,,吴复。 ”怎么,你还在赌气不成:“ 吴复进屋有好一会儿了,一口水沒得喝不说,吴知秋坐在一边也不吭声,不知怎么,平常他是习惯了吴知秋的无理取闹,可是人跟人真是比不得,一与听话懂事的陆焚香接触了,他对自己妹妹的这幅脾气就愈加不待见。 “你倒是说说,你是哪里不满意了,说出个道理來,别总是耍横闹脾气的,早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何必呢?” 吴复见吴知秋不吭声,语气就加重了些,果然见着知秋木偶一般的表情又乐些震动,吴复心里一阵冷笑,他还不清楚她,什么万念俱灰,什么绝望都只可能是装出來的,可是到头來是该怪谁让她有了这幅脾气呢?除了怪他自己惯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來。 “我就不明白了,怎么陆焚香说什么你们俩兄弟就答应什么?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看到漂亮女人,就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就想顺了别人的意!”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同意陆焚香的意见,是因为她说得在理,考虑得周到,反倒是你,总是那么针对别人做什么?现在她陆焚香也算是陆家的半个敌人,那门和我们肯定就应该是朋友,你不要总是带着成见去看人家,之前吴家与陆家的那些恩恩怨怨,也跟她……” 吴复还沒说完,吴知秋却突然抢白道。 “我根本就不是因为以前的那些陈年旧事讨厌她!” 说完这句话,吴知秋就完全闭了嘴,怎么都不愿意再说一句,吴复到底是个聪明人,刚开始时有些摸不到头脑,可是沉默了一会儿,他就把事情给想明白了。 “原來,你还在想邹正行,可是这又和陆焚香有什么关系!” 想通归想通,这事情说起來也很是好笑,吴知秋对这种好笑的事情认真,就更是让人哭笑不得了。 “你气她嫁给了邹正行,你是当真的么,谁都知道,邹正行是个名副其实的鬼丈夫,陆焚香嫁过去多少年,就守了多少年的活寡,难道你还想替她受这个罪不成!” 吴知秋的眼眶红了,思绪一下就回到了几年前,她爱邹正行爱得如痴如狂的岁月,那时候她才不过十四岁,邹家二少爷亲自上门來提亲是让吴家每一个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情,她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老大的不愿意,最后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好奇心跑到了大厅悄悄看了看他,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便喜欢上了自己的这个未婚夫。 “知秋,哥知道你心里都在想什么?能不能请你别再去想了,以前你念想那时痴,现在你去念想,那便是傻了呀!” 吴复摇了摇头,心里禁不住有些责怪自己当年的莽撞,若不是年轻气盛,若不是急功近利,又怎么会让妹妹当作联姻的牺牲品,为的就是换得邹家人的支持,早日让吴家重振声威,现在想來,邹正行的商船出事或许真是吴家列祖列宗显灵,让他悬崖勒马,那个时候的他根本就沒有意识到,邹正行其实根本就不屑于与之联手,只不过是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如果沒有邹正行的失踪,这个吴家宅子还在不在,有沒有易主还真是个未知数。 “……若不是当年正行出了事,就该是我坐上邹家二少夫人的位置,而不是她陆焚香!” 知秋咬牙切齿,手帕都快要揉烂了。 “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但是当初我们与邹家的那些事情,你最好一个字都不要透露给陆焚香,她不像你,她有脑子,如果你想让吴家一败涂地,那你就说吧!” 吴复看着在她手里拧得沒了原來模样的帕子,心里就一阵烦乱,也懒得再和她争辩什么?径自站起了身,吩咐了几句话之后就出门了, 第六十三章 家事难断(1) 自焚香被人从陆家庄救走之后,日子一晃而过,宣文现下虽然还沒有接任陆家的当主,只不过是一个陆家布庄的大管事,可是尚留在陆家里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不管之前主室与偏室有多大的隔阂与仇恨,随着陆起良的出逃,一切仿佛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如果他们还不想将这偌大的陆家拱手让给外戚,就必须同心协力,只不过,陆宣文心里也清楚得很,这样的其乐融融,也只不过是表面的平静罢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夜深了,喝点参茶再看!” 在焚香离开之后不久,宣文便马上履行了自己与王家的婚约,现下他是真正成了江南绣庄第一人,左手拿着陆家,右手则端着王家的布染,这一环扣一环,进一步地防止了邹家对陆家生意的渗透。 陆宣文本來还在看着账本,听到喜雨的声音立马就抬起了头,他一手放下账本,一手将喜雨轻轻拦腰抱住,满眼皆是关切。(.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你怎么还沒睡呢?这么晚休息,对你身子不好!” 宣文的手掌心便放在了喜雨尚显平坦的小腹上,喜雨微微一笑,将参茶小心翼翼地搁到宣文手边上,双手则附在了宣文的手背上。 “这有什么?反正你不在,我也总是睡得不沉,怎么,在看什么呢?” 喜雨瞟了一眼宣文随意摊放在桌上的那些账簿,密密麻麻的小字让她看得眼睛都疼,一想到平日里宣文就是一个人处理这些帐目,喜雨心里就一阵心疼。 “哦,沒什么?不过是一些日常要处理的东西,再加上陆家祭祖的日子快到了,有些东西该添置的,都要我过目一下,沒什么大事的,不用担心!” 宣文见喜雨的眼神是放在账簿上的,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竟然就将搁置在他手边的那些摊开了的账簿,一个一个地盖了起來,喜雨心中一阵刺痛,明白正因为自己是姓王,不管宣文心里如何有她,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然而道理是道理,感情这东西又是另外一回事,深爱宣文如她,竟然却被宣文如此拒之门外,不管是经历过几次这样的事情,喜雨都沒有办法马上将情绪调整过來。 宣文将账簿都盖好之后,抬头见到喜雨落落寡欢的模样,心里还是有些后悔的,所以便抱她抱得更紧了些,就当作是赔不是,他这样的男人,总是不习惯将抱歉挂在嘴上,你真想看他有沒有悔过之心,都得看他的行动才能够明白。 喜雨心里虽然现下还是有些埋怨宣文的不信任,可是被宣文这么一抱,她还真是一点脾气都发不出來了。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太狠将了起良的军!” 宣文双手环住喜雨的腰肢的时候,心思不自觉就飘到了喜雨的身体情况上,总觉得这样的细腰对于一个已经怀孕的女人來说,是不是有些单薄了,所以喜雨突如其來的一问,还真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好半天才回过神來。 “怎么会怪你,他不做那样的糊涂事,又怎么会被咱们将军呢?这也是沒办法的事情,我是沒想到……焚香会那么傻!” 喜雨扁了扁嘴,却也沒说什么?以前还不觉得,现下真正嫁给了宣文,看到他还是一副将陆焚香往心里疼的模样,喜雨还是很不是滋味的。 听到喜雨鼻间溢出的一阵轻哼声,宣文就一阵好笑,不抬头也知道她这肯定又是在吃味了,仰头时,果然见着她微微嘟起的嘴,禁不住有些哭笑不得。 “你啊!嘴嘟得这么厉害,也不怕日后咱们的孩子生出來也是个猪嘴巴!” “怎么会!” 喜雨大声反抗了一句,想一想又觉得不对,赶忙又补充道。 “谁是猪嘴巴了,!” 说着,她还不解气地轻轻拍打了宣文几下,宣文笑着应对,刚才因为账簿而生起的不快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虽然他们觉得沒必要,我还是觉得,该和你说说!” 突然,喜雨收了笑容,认认真真地瞧着宣文的眼睛。 “嗯,什么事呢?” “……小袖要嫁人了,嫁给邹家府上的大随从,重仪,我想,你也知道是谁!” 宣文淡淡点了点头,低下头的时候也隐去了自己不少想法。 “邹家那儿留下來的几个仆人,都是要走了!” 喜雨点了点头。 “看样子是打算回去了,我担心……他们回去沒多久,邹正言就会來了,不过,这事情一件归一件,我跟你说的是小袖嫁人的事情,她总归是跟了陆焚香这么多年,现下要嫁人了,却沒个人给她作主,送个嫁妆,咱们……是不是应该……” “好,过两日我便去见见她吧!这件事交给我去办,你也别挂心了!” 宣文立马接过了喜雨的话头,话毕,他又嘴角带着笑手抚上了喜雨的肚子, 第六十三章 家事难断(2) 沒有了陆焚香存在的陆家布庄,就好像是缺少了灵魂存在的行尸走肉一样,上到陆老夫人,下到陆家布庄里的每一个仆人都好像是缺少了什么一样,每天都活在陆焚香离家出走的阴霾之中,短短几个月,似乎足够可以将一个富足美满的家弄得分崩离析,更可以让这些突如其來的事情改变一个人的一生,甚至于性格,对于小袖來说,就是这样。(.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为了能够不让陆家变成一团散沙,小袖自焚香离开之后,一力承担起了管理陆家内务的职责,她自问继续控制住陆家布庄已经不是她的能力范围,可是她却可以代自家娘子好好打理这个陆家,等她回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她刚稳定住陆家的大小事务的时候,陆老夫人却彻底跨掉了,不仅仅是身体健康,还有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神智,小袖心急如焚,找了好几个大夫看过,最后钟老先生的一句话几乎将她给带进了地狱。 陆老夫人所得,怕是失心疯,她会渐渐忘掉身边所有的事情,对熟悉的事情的记忆也会模糊起來,如果不是经常在她面前出现的人或事,也许就连陆焚香,她都会忘掉,更别说小袖这个只是伺候人的丫鬟了。 小袖在这样的残酷事实之下,顶着诸多的压力对已经神智不清的陆老夫人悉心照顾着,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可是接连几个月的重压,仿佛已经再让她承受不住,一直不曾回应过重仪爱意的小袖,突然在某一天便答应了重仪的求婚,也许,这是她所选择的逃离方式,也是现下最顺理成章,最为直接的逃离办法,可是重仪却并不介意小袖这么利用他,又或者说,他是心甘情愿被她这么利用。 这一日,离小袖随重仪离开浣纱镇还有七天的时间,他们二人的行装打理得都差不多了,小袖便还是像往常一样,在陆老夫人进药的时间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 “老夫人,该喝药了!” 小袖双手小心翼翼地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小声哄着那个正坐在藤椅上发呆的老人家,现下添烛少爷不在身边,她也就沒有怎么太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充分说明刚刚她已哭过。 陆老夫人双眼无神,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声,先是疑惑地抬头瞧了瞧小袖,却怎么都想不起來,这个女孩儿是在哪里见过,现下只要是她见过的女子,她都只会叫一个名字,就连将她伺候得无微不至的小袖,也不例外。 “香儿,香儿……” 老人迷茫地瞧着小袖,一会儿哭,又一会儿笑,像极了撒娇的孩子,紧紧揪着小袖的衣衫,不让她离开一步,看到老夫人这样,小袖心中悲伤的情绪更是压不住了,眼眶不自觉间便更红了一些,她怕自己的眼泪掉进药里,惹得这药汁苦上加苦,所以她只好将手上的药碗捧给站在一边多时的吴妈,自己一个人跑到房门边上去抹眼泪了。 站在外屋的当儿,内屋里老夫人像小孩一般撒娇的含糊语言断断续续地传來,让小袖心如刀绞,吴妈为老夫人喂完了药,安抚老夫人睡下后,才慢慢从内屋里走出來,见小袖正靠着门廊发呆,忍不住一阵心疼。 “孩子,辛苦你了!” 小袖闻言,赶紧回过了头來。 “吴妈妈说的是哪里的话……小袖以后不在陆家,还要请吴妈妈好好照顾老夫人了!” “那本來就该是老奴份内之事,小袖啊!倒是你……真的是要走么!” 小袖低着头,沉默了半晌,这才叹了一口气道。 “不走又能怎么样,小袖真的是已经尽力了,守着陆家庄的这些日子,我才真正明白了,娘子过得有多苦!” 说到这里,小袖的眼泪又忽然掉了下來,吴妈妈看着心里难受,一脸复杂表情的她默默上前将小袖轻轻揽在了自己怀里。 “吴妈妈,小袖真的不是故意要逃避,只是沒有娘子在这儿,小袖呆得太苦了!” 从小到大,自打小袖懂事开始,她就一直伺候在焚香身边。虽然陆焚香贵为陆家的掌上明珠,只要是陆家的少爷老爷,都很是宠爱她,但是她对于小袖却沒有一点小姐脾气,更不曾让小袖受过委屈,甚至于在小袖犯错的时候,焚香都不曾按照陆家太不近人情的家规來责罚过她。 焚香总说,小袖对她來说,是金兰姐妹,是要相处一辈子的朋友,昔日的话犹言在耳,可是人却已经不在身边了,这辈子有沒有可能再见,也犹未可知,这怎么能够让小袖受得了。 吴妈妈听着小袖的肺腑之言,欲言又止,最化为轻声一叹,只得低声安慰。 “小袖,你也不要这么自责,若是你能够在邹家那儿跟着重仪活得安逸,快乐,我想,不管焚香娘子在哪儿,都会为你感到高兴了!” 二人正在说着话,忽然一个小丫头便敲门进來了。 “大丫环,主房大少爷过來了,说是指名要见您!” 小袖擦了擦眼泪,听到宣文的名讳,并沒有之前那般激动,反而是愈发地平静了,她默默点了点头,不带任何的抵触情绪,在又叮嘱了吴妈妈几句之后,便跟着那个小丫头往会客厅去。 吴妈妈倚靠在外屋,直到再也看不到小袖的身影,这才关门进内屋,案几上,那碗药汁依旧放在那儿,纹丝不动,当吴妈伸手去拿那碗药的时候,躺在床上似乎是在休息的老夫人睁开了眼睛。 “老夫人!” 吴妈妈赶忙低声行了个礼,屋子里很安静,更为安静的竟然是陆老夫人本人,不见任何疯癫的模样,她侧头瞧着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的吴妈妈,忽然坐了起來。 “小袖走了!” “是的,听说是宣文少爷过來了,估摸着是想趁着小袖还沒有出嫁,好好來看看她!” 吴妈妈的回答惹來陆老夫人的一阵冷笑。 “好啊!就让小袖去见吧!我想给陆宣文的那些钉子,都让小袖去给,去吧!趁着添烛回來之前,你把这儿都收拾好,我要好好休息一下,等下次一睁眼,又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陆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半掩着鼻子向着床内再一次躺下,似乎很是讨厌这药味,吴妈听着这样的命令。虽然早已经麻木,但是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想到蒙在鼓里的那些无辜的孩子,吴妈妈的心就像是喝了这碗药一样苦, 第六十三章 家事难断(3) 说來也很是讽刺,陆宣文天不怕地不怕,一幅冷漠的神情从來就沒怎么变过,现如今却因为要见一个小丫环而失了方寸,趁着小袖还沒有进房來,宣文就想了不少事,诸如等会小袖进來他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以及怎么好把自己带过來的礼物原封不动地塞到小袖的手里。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想到这里,宣文不由自主地拉开袖子,看了看揣在自己手里的锦盒,这里头放着的,可是宣文与喜雨精挑细选的一对玉佩,看起來只不过是一个盒子的贺礼,已经足够抵得上那些大车小车装运而來的聘礼之流了。 “……大少爷!” 小袖清冷而又平静的嗓音忽然出现在这屋子里,惊得宣文几乎一下子站了起來。 “小袖,來了啊!进來吧!” 宣文抬头笑着,对她招了招手,似乎已经习惯了小袖木讷冷淡的模样,她只是点了点头,依照宣文的指示做,其中不含一点温度。 “大少爷,您突然造访,小袖实在惶恐,不知道您这次來,有何贵干!” “也沒什么?听说你是要出嫁了,想着总归是要过來庆贺一番,便自作主张地來了,一点薄礼,还请你笑纳!” 宣文说着,一手拿出了那个蓝色锦盒,只不过小袖并沒有急着去接,看她那模样,似乎很是不想接过去。 “大少爷,小袖不过是陆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环,就算是出嫁,又怎么好受此等大礼呢?大少爷,这个礼,我不能收!” 小袖说着,便偏过头去,不再看宣文一眼,宣文见状,倒也沒生气,随手便将那盒子放到了一边,俨然是不管小袖要不要,他都已经不会再将之带回去的架势。 “这是一对玉佩,也不全然算是我和喜雨送的,既然香儿已经不在陆家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要为她做些事情才对!” 宣文的话音刚落,却换來小袖的一声冷笑。 “……小袖,你果然还是在怪我么,为了焚香的事情怪我!” 小袖出神地望着天边快要落下的暖日,绯红色的天空将这深秋的江南衬托得异常美丽可人。 “我不怪您,小袖,也沒那个资格怪您,事到如今,我也沒有能够守得住这个家,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还能够去为此责怪谁呢?” 突然,凝望远方的小袖忽然转过身來看着宣文,说跪便跪了下來,这个突如其來的动作着实将宣文吓了一跳,连忙便要将小袖从地上拉起來,可是小袖这一次也算是发了狠,任宣文如何劝,都沒有办法让她起來,小袖抬起头來看宣文的时候,一脸平静。 “小袖是想求大少爷一件事!” 宣文听后,倒也不阻止小袖的这些举动了,禁不住便挺起了腰板,带着些严肃与凝重站在小袖面前。 “你有话,便说吧!不要说求,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一定会去做的!” “……小袖只是希望,小袖离开浣纱镇之后,大少爷能够好好照顾陆老夫人,照顾这个陆家庄,这里已经沒有可以入主陆家布庄的人了,只是一些老弱妇孺,稚子幼童,照顾好他们,并不是为了小袖,而是为了曾经大少爷您最为看重的表妹,陆焚香!” “……你果然还是在怪我,你觉得,香儿是被我逼走的,对不对!” 宣文心中苦涩,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敢亲自说出这句话來,万箭穿心之痛,大概也不过如此。 小袖低头不语,忽然就从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对于宣文提出的这个疑问,避而不谈。 “总而言之,这也是小袖对于浣纱镇这个娘家唯一的愿望,除此以外,别无其它!” 话已至此,宣文也知道已经多说无益,只好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道。 “我一定会照顾好老夫人的,你不必担心!” “那自然是最好的了,小袖在此谢过大少爷!” 小袖也是一幅公事公办的模样,屈膝行礼之后就再也沒有多余的话说,正在二人沉默的时候,突然有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來,差点就撞到了宣文身上,小厮哆哆嗦嗦地站稳了之后,抬头一看竟然是陆家大少爷,更是找不到了自己的声音,小袖一皱眉,轻轻推了小厮一把。 “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 “……大,大丫环,刚才外院的人來报,驿站那儿有人传话过來说,邹家大少爷來了,估摸着再过一个多时辰,就会进浣纱镇了!” 宣文闻言一凛,不自觉便与小袖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他们都或多或少读出了凝重的信息。 “大少爷,您还是先回去比较好,若是邹家大少爷有事找您,小袖再差人來报!” 宣文自然知道小袖这一部署的用意,先不讨论为何邹家人会突然从省城过來,如果邹正言來到了浣纱镇,却发现陆焚香已经不在这里,势必会让邹家人变脸色,怎么才能够规避掉这一场两大家族之间的大战,才是宣文现在最应该想的事情。 “那好吧!我先回去与喜雨商量商量,这边……有劳大丫环了!” 既然大敌当前,宣文只好暂时将自己的私事放下,一心一意地为即将到來的暴风骤雨作准备去了, 第六十三章 家事难断(4) 虽然是在陆家庄,可是邹正言却沒有一点见外的意思,一进门就直接往自己平日里在这儿所住的院落里冲,快要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这才随便抓了一个小厮到自己的跟前,阴沉沉地吩咐了几句。 “叫重仪过來!” “是……是!” 可怜的小厮连连点头,早就被吓得沒了血色,邹正言甩袖刚走远,他这边就慌忙跑到陆家庄其他地方去找重仪了,此时此刻的重仪,正在为小袖料理陆家庄的内务,现在突然听到自己真正的主人气势汹汹地回來了,本來性子就冷的他,脸上总算是变了脸色。 小厮刚在邹正言那儿受了惊,现下又瞧见重仪一脸凝重的神情,催又不敢催,离开又不敢离开,只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等重仪发话。 终于,重仪从沉思中回过神來,说话还是那般平淡。 “邹大少爷人在哪儿!” “……在客院那儿!” 重仪听到这个答案之后,也沒有多做停留,径自就往客院去了,小厮战战兢兢地跟在重仪身后,总是觉得让重仪这么一个人去有些不妥,这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总管,要不要小的去通知大丫环一声!” “嗯,不过,你先跟我來吧!等我进了客院,你再去通知大丫环,估摸着现在她应该是在老夫人那儿才对!” 这个时候的重仪一心想的是要在小袖赶來之前将这棘手的事情处理完,安抚下邹正言的怒气,可是谁都不曾想到,小袖早就已经在会客厅与宣文见面了,而会客厅与老夫人院落相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如此一來,当那个小厮好不容易跑到小袖在的地方通知她这件事的时候,早就已经过了大半个上午了。 邹正言,也已经坐在客院多时,堂下跪着的人,正是重仪,这样的沉默从重仪见着邹正言开始就已经存在了,即便这下面跪了许久的人是他最为信任的下手,他却眉头都沒有皱一下,既沒有让他起來,更沒有问话。 “……大少爷,重仪知错了,还请您消消气!” 重仪一咬牙,对着正言重重磕了个响头,沉重的一声响,却只是换來邹正言意兴阑珊的冷眼相对。 “错,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了!” 重仪默默点了点头,刚想要回话,邹正言突然站起身來,慢慢走下了主座。 “如果不是这位小兄弟跋山涉水,日夜兼程地往省城赶,我还真不知道,陆家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个陆焚香,竟然还不听我的劝告就这么卷进这种麻烦事里头,你说,你是怎么替我看着二少夫人的,嗯!” 邹正言阴冷一笑,用手随意向后指了指站在他身边的牧文,话音刚落,就已经一脚将重仪踹翻在地,当小袖推开门來的时候,正是看到了这样的情景。 “重仪!” 她脸色苍白,赶忙跑过去扶住了重仪,却见自己的未婚夫一手捂着肩膀,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落,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來,回答邹正言的每个字句都是从重仪的牙齿缝里蹦出來的。(.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小的沒有把事办好,还请大少爷息怒,莫因为小的的过错,伤了自己的身!” “呵,我是气你么,我不是气你,去,你马上给我安排,我要去见陆焚香,不管她是被陆家人关在哪里,我今天就要见到她的人!” 邹正言似乎真的是气到了一定份上,将邹家人与生俱來的那股子傲气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仿佛压根就忘记了一件事情,现在他不是在邹家,更不是在邹家的地盘上,又或者说,其实从一开始,他根本就沒有在乎过,邹家的权利与财富早就已经给了他目空一切的本钱。 小袖与重仪都是不发一言,并沒有照做,她死死抱着重仪,似乎是在用自己去保护他一样,重仪虽然肩膀已经不能动,伤得很重,可是他的意识还算是清醒,总想着让小袖离开,现下大少爷的怒气,早就已经超出了他可以控制的范围,如果小袖继续留在这儿,说不定也要受牵连。 邹正言就这么站在他们面前,见他们沒有按照他的指示去做,倒也沒说什么?只是依旧站在那儿,默不作声,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邹正言忽然笑了出來。 “重仪,这是怎么一回事,把你留在陆家才几天,你就忘记自己身上是刻着谁家的名字了!” “……重仪不敢忘,重仪……” 听到邹正言这么说,重仪也不管自己的伤痛,赶忙又跪伏在了地上,小袖在他后面看得清清楚楚,他受伤的肩膀抖得厉害,这幅从來会站在她前面,为她遮风挡雨的身体好像马上就要跨掉一样,让她于心不忍。 “大少爷,大少爷,不是咱们不办啊!娘子,娘子已经不在陆家了!” “小袖!” 重仪脸色一白,出声阻止了小袖这种找死的行为。 “你闭嘴,让她说!” 此时此刻的邹正言冷静得可怕,他慢慢走到跪着的小袖面前蹲了下來,让小袖不得不看着他的眼睛,避无可避。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娘子已经不在陆家了!” “……起良少爷和婉啼娘子是娘子自作主张救走的,东窗事发以后,他们就把娘子关在了戒律堂里头,打算大少爷您沒有赶过來之前就把娘子家法处置了,娘子本來横竖都是个死,幸而老天有眼,总算是有人救走了她,现在她是死是活,到底在哪儿,咱们并不知道!” 小袖横下一条心,一股脑便将这个对于邹正言來说太过于残忍的事实说了出來,此后,她与重仪便乖乖低头跪在了那儿,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再说。 “……被人救走……她是被谁救走的!” 小袖与重仪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这个问題,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正确的答案。 “……小袖不知!” 小袖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还以为邹大少爷会发怒,却沒想到邹正言冷静得可怕,并沒有再难为他们,而是忽然一转身,又坐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现在陆家庄上主事的是谁呢?” “……是,陆家庄内务上的事情是小的与小袖二人,不过大事还是要陆大少爷來拿主意……” “哼哼,原來是陆宣文,好,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等过两天我亲自去拜访一下这个陆大少爷,去吧!” “……是!” 小袖与重仪颇有默契地对望了一眼,这才互相搀扶着走出了这个会客厅。 “牧文!” 房门一关一合,可是邹正言似乎沒有离开的打算。 “……邹大少爷!” 一直沉默的牧文忽然向前走了一步,对着邹正言,俯首称臣。 “我看你也回不了陆家了,以后跟着我,如何!” “……牧文愿听差遣!” 邹正言似乎很清楚,对于牧文來说,既然沒了陆婉啼,在哪儿对他來说都已经一样,收了陆牧文,从此以后邹正言就多了一个得力助手,何乐而不为,这样的买卖,不亏, 第六十四章 好事多磨(1) 既然与吴家合作,便是代表着吴复无条件答应了焚香提的那些要求,吴家境况虽然已经大不如从前,但是提供出一处幽静的住宅來让焚香与她带來的下人安顿下來,却是完全沒有问題的事情。 焚香办事也确实雷厉风行得很,刚在吴家别院里安顿下來,她便飞鸽传书给了长亭的师傅告知了他们的近况,以免那些关心长亭和她的人担心。 这一日,焚香又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关了一整天,说是书房,也只不过是匆忙整理出來的一个小屋子罢了,因为采光好,又正好有一些办公用的家具摆放在这儿,焚香便自作主张,先将这么一块小天地给清理了出來,其他的内务问題,她就一概不管了,全丢给了长亭做。 黑夜已悄然來临多时,可是焚香却全然不知,若不是长亭推门而入,大概她还是会继续将这工作进行下去。 “……你都不看看,这夜有多深了!” 为了照顾焚香的饮食起居,长亭俨然已经成了这个不大的院子里的大管家,事无巨细,内务都是由他一手操办,就连这给焚香的汤,也是他熬制的。 “喝了这汤,就早些休息吧!房间我都清理出來了!” 长亭一手拿着托盘,一手将那小碗往桌上一放,不自觉就开始唠叨起來,焚香看着他似管家婆一样,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想真就这么睡了,她但笑不语,只是双手将那瓷碗端起,别无其他。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怎么,还打算喝了以后再做事,那我可真生气了!” 见到焚香一味顺从,却不点头答话,长亭就知道她的花花肠子是什么?现下夜已深,这宅子里头也就他们两个,长亭这胆子自然就大了些,话音刚落,他便早已经跃过长桌,一把将焚香抱起來,让她整个人都坐在他怀里,焚香双手只顾着护着那汤,怕要洒下來,回过神來的时候,早就已经被长亭牢牢制住,动弹不得。 “你做什么呢?乱來!” 焚香脸微红,看似是在怪长亭冒失,害得手里好好一碗补汤就这么洒出來些许,怪可惜的,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长亭,自然也是如此。 “你要做工是做工,可你也不能累着自己啊!” 长亭正儿八经地将那些账本鄙视了个遍,抬起头來,却见焚香正看着自己。 “怎么,我脸上长东西了!” “不是,我是在看一头黄鼠狼呢?早些回房,我岂不是更累!” 焚香斜睨了他一眼,点到为止的对话让大家心知肚明就好,长亭挠了挠头,心知焚香是有气,怪他不知道怜香惜玉,明明见她天天忙得焦头烂额,晚上还要穷折腾。(.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唉……这不是,好了好了,我就不劝你了,大不了陪你个通宵,不过如此!” 长亭摇了摇头,真正成了惧内大军中的一员,话是说得无可奈何,可是抱着焚香的手不自觉又紧了些,焚香自己也心里清楚,等到一切都上了正轨,吴家若是硬要塞几个仆人进來做眼线,她也不好推托,只是苦了长亭,两个人之间这样亲密的动作就沒办法这么明目张胆了,也罢,就随了他这几日吧! 想到这儿,焚香眉间那一丝紧张的情绪便缓解了不少,长亭见她情绪转变的这样突然。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好歹也松了一口气,赶忙便转换了话題,扯到了和吴家的合作上。 “怎么一和他们在一起做生意你就这么忙呢?好像是他们把吴家的所有事儿都交给你去做了一样!” 到底是商贾家的儿子。虽然长亭对于以前的事情模模糊糊,根本记不起來多少,似乎这并不影响他对于帐簿的敏感度和辨识能力,听到长亭这么问,焚香也心里有数,只是叹了一口气据实以告。 “也并非如此,只不过是吴家娘子似乎不太喜欢我,现下好些事情也不全然是吴复在管,丢给我的这些,全是她那边的事儿,无非都是些杂事罢了!” 焚香的答案实在是让长亭觉得意外,忍不住便坐起了身子。 “杂事,他们吴家怎么会给你杂事做呢?” 长亭似乎有些着急了,语调都不自觉高了些,明明焚香才是当事人,可是一想到焚香正被人欺负,还要为自己忍气吞声,他心里就一阵不是滋味。 “说什么呢?怎么就不能给我杂事做了,我现在到他们吴家來又不是做少夫人的,再说了,之前在你们邹家党少夫人的时候,我也沒少做这种事嘛……” 焚香本來还是想说些安慰的话,转念一想又觉得长亭现在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索性就什么都沒说了,哪里知道她这样的反应却让平常不敢对她高声说话的长亭愈加得寸进尺起來,邹正行的性子慢慢在焚香心里有了个轮廓。 “……香儿,这摆明了就是要给你难堪的事情,你怎么就忍气吞声做了呢?……我心疼!” 长亭的话落到焚香耳朵里,生出一丝感动,她低着头紧紧握了下长亭的手,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不分彼此,焚香的沉默让长亭心中更是怜惜,自责之心更甚,不自觉间,便在她耳边低声呢喃起來。 “吴家娘子,我是见过的,上次送你去吴家谈事,我被安排到了下人房歇着,你出來之前,就跑出來一个女孩,明明是她将一个丫环撞倒了,茶水才泼她身上,她却硬是责怪那个丫环的不是,还将碎片掷在那丫环脸上,又骂又打,旁边的下人那么多,沒有一个人赶上前去拦,当时我便想,这人定是吴家娘子沒错了!” 焚香听到长亭的娓娓道來,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禁不住皱了皱眉头道。 “听你这么说,还真像是吴知秋做的事,唉!那个小姑娘也是替我受罪,多半是之前我把她气得不行,她便找人撒气呢?” 焚香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背后一声长叹声,她知道,这是长亭在长舒一口气,分明是在释然,焚香哭笑不得,转头沒好气地点了他一下额头。 “你这人还真是沒同情心,正说那个小丫头呢?你却还这样!” “……她关我何事,你沒受欺负就好!” 长亭一边笑着,一边对着焚香的手心吻了一下。 “自私自利!” 焚香嘴上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來,让人知道她现下的心里跟抹了蜜一样甜美, 第六十四章 好事多磨(2) 第二日,焚香带着整理好的东西就去了吴家主庄园,却沒有想到偏偏正是吴复不在德时候,见她的人,还是吴知秋。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等了好一会儿,茶水都快要喝尽了,吴知秋这才姗姗來迟,看那个睡眼惺忪的模样,似乎是刚起來不久,焚香不动声色地瞧着吴知秋打着哈欠,心知她这是在故意气自己,自然就更不把这样的挑衅当一回事儿了,只求快点交完差事,早点和长亭回去。 “吴娘子,账簿,焚香都做好了,您瞧一瞧吧!” 焚香微微一笑,很是婉约,她见知秋已经落坐,便站起身來将那些个帐簿一一堆叠到了吴知秋身边,可是这吴家娘子似乎也沒有去看它们的那个耐心与兴趣,只不过是瞟了那账簿一眼,就又开始盯着焚香瞧,坐回到自己位置上的焚香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就紧紧绞在了一起,硬是压抑住了心中渐起的烦躁。 “哦,既然是你做的,不看也罢,一定是对的,不过嘛……唉!也怪我,似乎把这对账的东西给你给错了,若不是大管家提醒我一句,我还真不知道呢?也只好劳烦陆大娘子您,拿着这本正确的对账簿,再做一遍吧!” 吴知秋一手将那个对账簿丢到了焚香的脚尖前,话里不见太多客套,这举动更是不客气,焚香顺势低头,冷眼瞧着那个静静躺在自己面前的账簿,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吴知秋平日里做事不冷静,到了这整人的关头反倒是淡定得很,她仿佛是料定了焚香定然会忍辱负重,硬生生吞下这平白无故到她头上的闷气,所以就这么慢条斯理地喝着茶,静静等在那儿。 焚香一抿唇,只觉得在耳边偶尔响起的瓷器敲击之声愣是刺耳,惹得她一阵又一阵的气血翻涌,心烦意乱,不过焚香到底是风雨过來人,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转眼间就已经笑颜如花,将自己那些负面情绪通通都埋藏积压在了一个角落里。 “哪里有劳烦不劳烦的,既然是错了,从头來过便是,焚香这就去做!” 焚香点头轻声回答,从地上捡起了对账簿便转身准备离开,吴知秋见她这般哑巴吃黄连的模样,心里别提多畅快了,压根儿就忘记了焚香就是个不省油的灯。 “哦,对了,还望娘子若是下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第一时间通知在下,娘子既然是尚在阁中,也不存在夜晚必留家中,相夫教子一说吧!焚香先告退了!” 焚香盈盈拜别,将这将军的话一说出來,心情自然畅快了许多,只留下吴知秋一人在这房间里头,随她置气,焚香刚出门,就听到房门里传來一阵叫嚣噼啪之声,她忍不住偷偷一笑,快意离开。 反观吴知秋,哪里受过这样的排挤,更何况焚香的话也说得有购够带刺,分明是在笑她这么大年纪却还沒有找不到婆家,怎么能够让脾气火爆的吴知秋不发疯,焚香的身影一消失,她便开始疯狂地拿屋里的摆设出气,等到吴复的夫人,吴曲氏抱着自己未满月的儿子进得屋子里來的时候,着实是被这狼藉的场面给吓到了。 “哟,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是谈生意么,怎么变成战场了!” 吴曲氏瞪大了眼睛四周大量了一番,转身就将孩子给了奶妈抱,免得儿子被他这个面目狰狞的小姑吓到。 “说吧!是谁惹着你了!” 吴知秋冷笑连连,一脚踢开了歪倒在自己脚边的一方座椅。 “还能有谁,不过是个下堂妇,夫家不要她,娘家人更不容她,竟然还这么嚣张,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让这姓陆的在咱们吴家耀武扬威!” “哦,我说你是在说谁,原來是说那个陆焚香阿!” 陆焚香的名字她也不是沒听说过,确切地说,从吴复打算和陆焚香合作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经将这个名字告诉了自己的妻子,在此之前,吴曲氏还沒有嫁给吴复的时候,就已经依稀听过这个名字,陆焚香会做的事情,以及她能够做到的事情,常常让她们这些待字闺中的女子连连咋舌,与其说她是不似女子,倒不如说上天给她这副女子身,本來就是屈就了她这一身本事,所以当陆焚香这个名字从吴知秋的嘴里蹦出來的时候,吴曲氏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反倒是有些新鲜和好奇,这样的新鲜和好奇看在吴知秋的眼睛里,就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嫂子,您怎么还一脸笑嘻嘻的,你小姑我可是受欺负了阿!” 吴知秋拉着吴曲氏的衣袖,连连撒娇,吴曲氏微微一笑,倒也不推脱她的胡闹,毕竟姑嫂二人的关系也还不错,吴曲氏根本就沒有理由拒绝她这样亲密的动作。 “哟,谁还能够欺负你吴大娘子呢?我还真想见识见识这陆焚香了!” “哼,你马上就可以见识到了,过两天她送那些账簿过來,我叫你一起來看看便是!” 其实吴知秋根本就不是为了能够满足吴曲氏的好奇心,全是为了自己着想,别看吴曲氏一幅温柔似水的模样,好歹是官宦人家出身,办事说话都很有分寸,聪明却不外露,虽有光芒也知道藏着掖着,不像那个陆焚香,到哪里都不在乎自己的光芒四射,恨得吴知秋牙痒痒。 吴曲氏自然也知道知秋心里的小算盘,但笑不语的她只是点头说好,当了一回明白的糊涂人,二人说笑间,心情大好的吴知秋忍不住就将那前尘往事都抖落了出來,其中关于吴复和陆焚香的最多,吴曲氏听着虽然多少有些吃味,却也沒有表现出來,好不容易捱到了吴知秋愿意放人走,刚出了会客厅的吴曲氏便径直回到了自己房里,正犹豫着该不该问这些事情,大门那儿正好传來了吴复回家的通报声,心烦意乱的吴曲氏只是答了一声,便随手拿起了锈到一半的荷包,在灯下继续自己的刺绣工作, 第六十四章 好事多磨(3) 吴复这几日不在家,跑的无非就是绣房重建的材料事情,除此以外,便是为了完成陆焚香的嘱托,打听一下陆家的事情,哪里知道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还真是知道了些棘手的问題,若不是这些事情也直接威胁到了吴家,估计吴复也不会如此愁眉不展。(.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你回來了,饿不饿,不然我吩咐厨房,给你做点东西,垫垫肚子再睡!” 吴复一身疲累,满腹忧愁地进了门,吴曲氏不但沒有因为他这样的表现给他脸色看,反而是一脸笑意地迎了上去,一手接过了吴复解下來的披风。 “算了,不用了,今晚上早些睡,明天吃好些便好了,來,池儿,坐我身边來!” 吴复摇了摇头,坐下的当儿便向吴曲氏招了招手,吴曲氏脸一红,顺从地便在吴复的怀里坐下,却又实在觉得变扭,生怕哪个不长眼的丫环会突然进來,惹人笑话,吴复似乎就是爱死了曲池这样的羞涩,见她浑身不自在,竟然还笑得出來,抱着她的力度也更紧了。 “你到底是有什么事呢?如果沒事,就早些安歇吧!我今天一天都在哄你家儿子和你家妹妹,怪累的!” “……知秋又怎么了?这几日我不在,将这家中大事都给了表弟去做,她也不过是给你打打下手罢了,有什么事还能够让她这么不满意的!” “呵呵,她啊!被陆家那位娘子给气得不行,喏,前几日我还在念叨是不是该换会客厅里的摆设了,她倒是好,先替我处理掉了那些东西,替我作了个决定,现在不换都不行了!” 吴曲氏其实并不是要打小报告陷吴知秋于不义之中,只不过她也是一个不喜欢受人唆使的人,更何况吴知秋故意说陆焚香的事情,就是想要挑起自己的怒火,好让她有一个帮手,就算曲池心里对吴复的这些陈年往事不太满意,却还是不会愿意被人当作傻瓜看待,而吴知秋,因为操之过急,偏偏就踩了这个禁区。 “陆焚香,她又去招惹陆焚香作什么?” 吴复一听到这两个名字,心里马上就想到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正是邹正行,曲池一转头,见自己的丈夫眉头紧皱,就知道他肯定是在胡思乱想了,曲池一伸手,抚平了他的眉。 “也沒怎么招惹,只不过是故意让人帮你们家吴家做点内务帐,又给错人家对账簿,害别人白忙了一场!” 曲池不动声色,总算是把吴知秋给出卖了个彻彻底底,吴复的脸色是越來越不好看,最终还是拍案而起,來回在这屋子里踱着步,好像若不是这么做,他一定会三更半夜杀到吴知秋房间里去一样。 “她怎么可以把咱们的内务帐本给人家,再说了,这要是把陆焚香给惹毛了,到头來还不是我來担这个责,真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教导无方,教导无方!” 吴复痛心疾首地说着,好不容易坐了下來,沒几秒却又站了起來,曲池见着他这般坐立不安,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这么晚了,你是打算睡觉还是不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无妨!” 吴复半天沉默不语,突然抬起头來认认真真地瞧着曲池看,搞得曲池浑身不自在。 “……除了这些,知秋沒有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沒有,早些睡吧!” 曲池回望着自己的丈夫,眉眼都带着笑,正是因为这样的笑容,让吴复总会被迷惑,闹不清楚曲池的真正想法,一句沒有,让吴复虽然不知道该不该信,也只好作罢。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一日上床安眠的他,竟然迷迷糊糊间梦到了若干年前,自己还是少年时,初见焚香的时候, 第六十四章 好事多磨(4) 邹正言这几日在陆家庄,短短几日里,几乎转遍了所有在陆家管事的人家,当然陆宣文的宅邸,他去得最多,刚开始宣文还会带着喜雨一起见他,兑现自己那个不论何种苦难,夫妻理当同舟共济的誓言,怎奈邹正言这张嘴根本就是天生含着毒囊出生的,宣文怕有孕在身的喜雨哪天受不了了,对她和对孩子都不好,所以在与邹正言见了第三次之后,陆宣文便开始了形单影只,一个人对付这个已经被痛苦折磨得要发狂了的野兽的生涯。 一如往常一般,只要是邹正言出沒的地方,平日里本该属于陆家的欢声笑语,便都沒了,此时此刻,宣文正一脸阴沉地瞧着邹正言,这两个人的表情就好像被人在某年某日强行调换了一样,只要碰见了彼此,必定就是用的彼此的神情,如果宣文正一脸不善的表情,那么邹正言的嘴角便一定带着笑。 “……邹大少爷,您真是好兴致,瞧您才來陆家几天,大大小小的宅邸,都被您给逛遍了!” “呵呵,我邹正言就是一个大闲人,怎么好和陆大少爷比,这起良少爷离家出走,陆焚香又不知所踪,放眼整个陆家,能够说得上话,决定个事的人,就只有您陆宣文陆大少爷了,所以说啊!您怎么会比在下清闲呢?” 邹正言每句话的每个字都带着刺,若是道行不深的人,还真就要被他伤得体无完肤,还好陆宣文早已经不是那个青涩温吞的大少爷,现在的他,俨然已经有了几分长老的威严,自从陆家沒了焚香的存在,更是如此。 “邹大少爷还真是会说笑,若说这家大业大,陆家怎么能够比得上邹家,再说了,在下在陆家是孤身一人,邹大少爷不也是如此么!” 陆宣文不甘示弱,将邹家已剩下邹正言这唯一男丁的不争事实当着两个人的面抖落了出來,话音刚落,笑意又回到了这个陆家少爷的脸上,却让人读不到一丝温柔的意味。(.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两人呵呵笑了一阵,惹得在场的下人噤若寒蝉,更加笔挺地站在那儿,生怕这两个主人之中谁有个不经意的眼神,就迁怒到了他们身上。 “好,好,陆大少,人常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几个月不见,您还真是成了个人物了!” 邹正言连连拍了几下扇子,其实在第一次见陆宣文之前,他还并不相信重仪的话和外界传言,大家都说陆宣文这招借刀杀人用的妙,只是用了一个陆起良,就连带着将颇有威信的陆焚香也拉下马來,人心虽不可测,却是顶方便的可以利用的利器,想通了这些,邹正言也觉得此处无需多留,站起身來就打算走,陆宣文见状,赶忙唤住了他。 “邹兄这是要去哪儿!” 邹正言身形一顿,是因为陆宣文突然的尊称,邹正言挑起了一边眉毛,转头望向陆宣文,正见他从主座上走下來,每一步,似乎都踏碎了曾经的那些软弱,即便这些软弱之上多少是有些美好附着其上的。 “留我有何用!” 面对邹正言的咄咄逼人,陆宣文依旧以沉默对之,他自然知道事到如今,怎么样的言辞都沒有办法说服邹正言停止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而陆家庄里正发生的种种,也沒有办法让他再去狡辩什么?这陆家的权利已经摆明了要到他的手心里紧紧攥住,一切的巧合都成了一种罪,最可笑的是,陆宣文始终沒有办法开口说自己是无罪的,因为残酷的事实便是,他曾经有罪,却罪不至死,可是这依旧是不能说的话,所以陆宣文一直以來,都在默默受着这些本不该由他來承担的怪罪,而他却找不到一个人去说,找不到一个相信他的人,若不是还有喜雨在,陆宣文真是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邹正言站在那儿等了一阵子,见陆宣文无话可说心里就直想笑,也不知道是觉得大快人心,还是真正被怒气给烧成这样的。 “陆大少,既然沒什么事,在下就告辞了!” 通过这几天的打探,陆焚香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基本已经让邹正言对整件事情有了个轮廓,简而言之,便是被人给带走了,可是这个神秘人是谁,整个陆家庄的人都表示不清楚,可笑的是,在听到这件事的那一霎那,邹正言却隐隐觉得,他自己知道这个人,陆宣文的一再挽留,更是让邹正言觉得蹊跷。 “……邹大少爷何须如此着急,既然焚香是因为触犯了陆家的家法跑出去的,总归是难找,等到这一阵子风头过去了,长老们不生气了,在下自然会做这个主,让焚香能够回家!” 陆宣文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也是他一直以來的心愿,刚开始因为陆焚香不顾大局的无理取闹他还有些生气,可是现下怒气一过,愧疚却更多,聪慧如焚香,难道还不明白为什么喜雨会下狠招,出尔反尔地将陆起良逼迫到绝路上么,根本都是为了他陆宣文早日能够将陆家大权攥在手里,一个女人下狠心去算计,而另一个女人却一再退让,全然都是因为他,也只是为了他,怎么能够让陆宣文不觉心酸。 “呵呵,呵呵呵!” 邹正言闻言,忽然笑开了,仿佛这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若不笑出來,他的灵魂一定不能够安稳平静下來。 “陆宣文,陆焚香是你们陆家人么,她不是,她是邹家的人,邹家的媳妇,她今生今世,生是邹家的人,死也得做邹家的鬼,就算是当个红杏出墙的妇人,她也得进邹家的祠堂,领邹家的家法,她陆焚香的家,应该是在邹家,不是你们陆家,以前或许是,从她嫁进邹家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不是了!” “……邹大少,既然你也承认焚香是你们邹家人,是不是应该对她尊重些,你的措辞,未免太难听了!” 陆宣文眉间一动,禁不住怒上心头,那一双拳头更是握得死紧,他时时刻刻都在抑制住自己不应该喷发出來的怒火,却发现一旦是关于焚香这个表妹,他却如何都沒有办法有一幅好脾气。 “哼,是不是难听的话,也只有你清楚,陆宣文,别以为我不问,就是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消极处理焚香被人劫走的事情,你们陆家是江南第一大户,难道就不会要这个面子都要把人找回來么,偏偏你却消极处理,把这找人的事情硬是压了下來,你这一步棋,还真是走得好,不仅是骗倒了大家,我都差点被你骗了!” 既然把话已经说开了,邹正言也打算再也不忍下这口气,他爱陆焚香,早已经是他不打算否认的事实,本來邹正行不知所踪以及邹家的变故让焚香在邹家备受冷落,正中他下怀,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却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将他心里的那点期望全部打碎,这比讲他对焚香的那点念头说出來还要耻辱,而陆宣文,偏偏便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邹大少爷,您说的话,我怎么总是听不懂呢?” 陆宣文眼中闪过一丝波澜,却即刻隐去了,邹正言盯着他一直瞧,直到这丝波澜寻觅无踪,他才开始说接下來的话。 “哼,别人都说是你贪,是你野心大,所以对于陆焚香这件事,才会听之任之,不管不顾,不下杀手算是你念旧日情谊,可是?他们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一个人的存在,这个人,名字叫做穆长亭……陆宣文,唆使自家妹子红杏出墙,可是要担罪责的!” 邹正言绕着宣文走了一圈,话也说完了,却只是换來陆宣文的一记冷笑,被个外人说中心事。虽然会让陆宣文觉得不爽,却又有如释重负之感。 “邹大少,您说的话,我可是越來越听不懂了,看來您真的是太闲了,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久留,请吧!” 陆宣文说着,便对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则径直到一旁坐了下來,似乎并不想陪着邹正言无理取闹,邹正言不在意地一笑,潇洒地走出了陆宣文的家, 第六十四章 好事多磨(5) 张罗了好几日,吴家的绣房终于初具规模了,重新开业的第一日,焚香并沒有到场,反倒是吴家的人去了一大堆,等到吴复将这店铺都打理好回到家里的时候,早就已经过了午后了,看看日头见这时间尚早,便打算将焚香给请过來,自己则选择在花园里见客,所以当焚香到吴家的时候,泥炉上的茶水早就已经煮沸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焚香站在亭外,见吴复慢条斯理地用沸水泡茶,大概是过了那么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地进去坐下,刚一落座,一杯茶就放到了她面前。 “今天重新开店的时候,陆家人送过來的茶叶,你尝尝!” 焚香闻言一愣,怎么都沒想到这杯茶水居然是來自陆家庄,低头再看那白瓷杯时,她的眼神愈发温柔深邃起來。 “陆家人送茶叶來,可是发现我在这儿了!” 她自然说的是玩笑话,可是话一出口,却成了真担心,好半天焚香端着那个茶杯都沒敢动一下,仿佛只要动了那么一点,就会从这偌大的吴家宅子里窜出一两个属于陆家的人一样。 “沒,只不过吴家的绣房重新开张了,总要表示表示。虽然是老死不相往來的两家人,但是难免在商场上会碰到,多一个敌人,自然不如多一个朋友,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是么,那就好!” 一句感叹,再一次让焚香隐藏起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当她举起手中的茶碗细细品茶的时候,她的双手也挡住了吴复眼中的一丝怜惜。 “你叫我來,总不是光來品茶的吧!” 出入了几次吴家,焚香对于自己到底受欢迎与否,心里还是有底的,所以若不是有事情,焚香也从來不进吴家门,很是知趣。 “……我叔公想要我与你快一些商讨出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吴复说的话算是委婉的了,真是到了一般人还听不懂的地步,就连焚香都差点沒有听出这真正目的,她看着吴复看了好久,似乎是希望从他的那张冷脸上知道一点什么蛛丝马迹。 “你们……是想要新绣样了吧!” 其实这一条很好想到,焚香孑然一身前來,除了令人艳羡的设计绣样的能力以外,可以说是完全无所长,可是?她又清清楚楚地记得,为了准备吴家绣房的开业,之前讲定的绣样就已经有好几个,现在生意都还沒开始做,吴家却又要开口,看样子,吴家是想早日把自己榨干了踢出去了。 被焚香这么一反问,吴复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本來这样的要求吴复就连提都不想提,却碍于叔公的面子,不得不提,这一下,在焚香面前丢脸尴尬的便是他了。 “……倒也不是要得那么急,只不过是问问,瞧你是否有别的设想!” “沒有!” 焚香一笑,倒是回答的干净利落,吴复一愣,下一秒竟然就轻松笑开了。 “笑什么?” 吴复笑得开心,焚香自然也不会绷着脸,只不过她不经意间注意到,吴复的笑声引來了不少下人诧异而又好奇的关注,这样的发现让焚香感到很意外,忽然便直接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吴复,你是有多久沒这么笑过了!” “嗯,……嗯,是啊!是很久了!” 吴复将茶杯拿了起來,嘴边的笑容过了好久才慢慢隐去,焚香看着这样的他,心里虽说不上來有多震动,一丝感慨还是会有的,只不过,这样的感慨在焚香看來太过于微不足道,所以她选择了什么都不说,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茶已喝尽的焚香适时地站了起來,吴复也沒有留她,只不过抬头望了她一眼。 “怎么,是要走了:“ 焚香点了点头,却也沒有忘记给他一个答复。 “过两日我就把其他的绣样送过來,只不过我还是劝你先把这场面打开了再说,一口也吃不成胖子,您说呢?“ 吴复微微颔首回答,却并沒有出声,他对这庭院处做出了个请字,让出一条道來让焚香先回到那个小院,谁知焚香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地过來,只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进來,面色慌乱不已。 “怎么了?” “……娘子,娘子在发脾气呢?小院那边都翻天了,大少爷,您去瞧瞧吧!” 吴复面色尴尬。虽然生气却因为有焚香在场,隐忍着半天沒有发作,他回过头來瞧了焚香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更是觉得不好意思,焚香倒也沒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吴知秋的脾气她都有亲自领教过,见这小厮害怕成这样,也可以预见到小院那儿是怎样硝烟弥漫了,她见吴复朝自己望了过來,只是微微一笑,抬了抬手道。 “大少爷不用在乎在下,去照顾令妹便是!” 说着,她便在吴复离开以后,自己一个人出了吴家庄园, 第六十五章 难以长相守(1) 吴家里的那点事情,就算是焚香自己一个人回到家里,都会让她忽然想起的时候啼笑皆非,刚一进门,本來呆坐在那儿的穆长亭就瞧见了她的笑容,他硬是压下了刚才的心慌意乱,状似轻松地问道。 “怎么了?吴家人把你请过去,你还这么高兴!” 焚香明媚一笑,每次见到长亭,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境况下,她总是可以笑得如此好看,好像只要看着他,便是她这辈子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是我刚回來的时候,吴知秋又在他们院子里闹了,也难为吴复了,你是沒瞧见他和我告别的时候那个尴尬的表情,我长这么大,还从來沒见过他这样过,呵呵!” 在焚香印象里,吴复其实和自己的表哥陆宣文一样无懈可击,永远都是那么云淡风轻,永远都是那么处变不惊,可是毕竟他们都是凡人,只要是人,都有弱点,对于陆宣文來说,大概是那些挥之不去的往事时弱点,而对于吴复來说,无疑他的这个亲妹妹便是他的软肋。 好不容易回了家,又沒有吴家的纠缠,焚香很是悠闲地坐了下來,自己给自己倒着凉茶喝,抬头刚想问长亭要吃什么?却见到他又在发呆,这才想起來,刚刚从自己进來开始,长亭就有些魂不守舍。 “怎么了?长亭!” “……啊!沒事,沒事!” 长亭本想隐瞒,却被焚香一眼戳穿,她微微一皱眉,似乎不是很满意长亭对她睁眼说瞎话。 “到底怎么了?” 面对焚香严厉的眼神,长亭显得有些不安,更有些慌乱,顶像是个做错事了的孩子。 “……香儿,我总觉得,吴家人是知道我的,知道我是谁!” 长亭犹豫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出來了自己的疑虑,焚香一时间沒明白他是什么个意思,过了好半晌才恍然大悟,恍然大悟之后便是大惊失色,长亭见到焚香变了脸色,估计她也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才说出了事情原委。(.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今儿个我把马车赶到外头是想要等着接你回來,沒想到却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正行,当时我硬是装作沒听见,可是听着后头的脚步声越來越近,似乎是有人确实向这边跑过來,我……我就逃了!” 长亭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想着自己慌忙逃窜的狼狈,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焚香默默听着,心里也开始乱了起來。 这么个地方就是因为与世无争,仗着吴家不知道邹家陆家的事情,她才会带着长亭到这里來,可是现如今却出现了知道长亭真实身份的人,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自己的疏忽,焚香已经不想去追究了,现在最紧要的,便是搞清楚认出长亭面貌的人是谁,以及邹家有几个人真正知道邹正行。 “……我看,我还是写一封信,让申屠过來把你给替换掉好了!” 这是万不得已下下之策,自从焚香知道了申屠就是当初白云寨的领头人以后,她对他的态度就沒好过,如果申屠來,婉婉就必须到场,因为除了这个小姑娘以外,还真沒有人能够降得住他,这么一來,长亭便受苦了,不仅看不到焚香,还要日夜和他师傅相伴,听他老人家教诲,所以当焚香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长亭立马就苦了一张脸,可是他却半天沒有说一句话,因为他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焚香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好。 两个人就这么牵着彼此的手,相对坐着坐了好一会儿,忽然长亭就将焚香纳入怀中。 “……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总是要徒生事端,让我们无法安静生活在一起呢?” 这也是焚香想问的话,可是这样的话问得多了,她也不想在问了,因为不管问了多少次,都不会有人给她答案。 “不要这么说,我们能够像这样彼此坦诚相见,相拥而坐,便已经是上辈子修來的福分了,我陆焚香今生今世,便只有邹正行一个丈夫,别无其它!” 或许从上辈子开始,他们的缘分就注定了,不然她怎么会在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情况下便许了他一个永远,而他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就已经让她成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呢? 世事无常,还好他们对彼此的感情,从來不曾变过。 焚香想到此,一抹笑滑过她的唇角,带着些苦涩,又带着些幸福。 “明天……我便拟信去,你就好好待在这儿,免得吴家的人追查邹正行的事!” “……好!” 这样的安排很残忍,可是长亭还是闭眼答应了,此刻他想做的,只不过是再多攥取一些焚香的美好,所以他突然起身,便将焚香抱了起來。 焚香一阵低呼,抬头间见长亭正用着那炙热的眼光望着自己,禁不住满面绯红,索性便将脸蛋埋在他的胸膛间,任他为所欲为,再也不做声响。 …… 吴复匆匆忙忙地赶到知秋的小院子里,房间里头早就已经炸开了锅,可是沒有一个人敢进去,就连曲池都是在外头等着。 “……夫君,你可來了!” 曲池一转头,见吴复脸色阴晴不定地站在自己身后,欢喜之下,要蹦出來了,吴复本來就对于吴知秋无理取闹的事情感到不满,现下见到妻子这样,更是心疼,心中的恼怒不自觉又涨了几分。 “她这又是怎么了?” 回答吴复的是吴知秋的贴身丫环,小鹊,听到大少爷这么问,她只好硬着头皮跪了下來。 “回,回少爷的话……娘子她,她本來打算今日出门礼佛的,可是半路上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人一样,非要追上那位公子,那位公子不理她,她便伤心了,所以……” “嗯,原來是伤心了!” 吴复冷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吴知秋这别具一格的伤心方式,别人家女孩伤心了无非便是哭了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吴知秋倒好,伤心了便是砸烂自己眼前所见的所有可以摔碎的东西,若不是吴家还有几分财力,哪个人家还禁得起她这三番两次的伤心。 说完这句话,吴复便打算推门而入,曲池赶忙上前按住了他的手,见吴复带着一丝疑惑地望着自己,曲池都觉得这事情真是演变得越來越沒章法,越來越离谱了,所以她只是说了一句话,便放开了吴复的手。 “……门被妹子锁了,从外头推,是推不开的!” “原來如此!” 吴复点了点头,下一秒钟,便一脚踢开了房门,不要说是里头的吴知秋,就连曲池都被这突如其來的暴力给吓住了,飞溅的木屑被吴复的力道农得到处都是,里头的门栓算是彻底被毁了,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副破败的景象,而吴知秋正张口结舌地站在一堆破烂之中,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慢条斯理地走进來。 “哥哥,小心!” 她回过神來的时候,正好见到吴复踏着布鞋走进这到处都是瓷器碎片的房间,忍不住便提醒了一句。 “小心,小心什么?你都把这房间里头的摆设砸成这样了,现在才來提醒我,是不是有些晚了!” 吴复优雅地坐下,布鞋依旧毫发无伤,似乎是在嘲笑着吴知秋的多此一举一般,见到哥哥这般冷静,吴知秋反倒是也清醒了不少,不自觉便感到了些许害怕,吴复见吴知秋沒再吭声,便向站在门口的曲池示意,先将小院里的下人们都遣退,直到这小院之中只剩下了他们兄妹二人,他才又开口。 “说吧!这一次你又是闹什么呢?” 在吴复印象之中,吴知秋闹别扭的次数真是不胜枚举,花样也是多种多样,可是像今天这么严重的,他只不过见过两次而已,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吴复就算是再怎么生气,也要先听吴知秋的解释。虽然多半时候,吴知秋的解释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强词夺理。 “……我……大哥……我见到他了,可是?他不理我!” 吴复一愣,半天沒反应过來。 “他,你说的是谁!” 吴知秋突然的一句话让他感到了迷茫,可是在看到妹妹微微发红的眼睛的时候,他仿佛又有些明白了,只不过这样的认识带给他的意外不小,惊得他忽然就站了起來。 “……邹正行!” 吴复试探性地说了一个男人的名字,这个男人他已经好多年沒有提起了,现在突然说出他的名字來,竟然还是会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有种说不出來的格格不入的感觉。 吴知秋使劲点了点头,突然就扑到了吴复的面前。 “我是真的见到他了,可是他不理我,他为什么不理我,,一定是陆焚香搞得鬼,一定是,邹正行根本就沒有死,她在骗我们,她在骗我们,!” “……知秋,你冷静点!” 吴复紧皱着眉头,似乎有些受不了妹妹为了一个男人声嘶力竭的模样。 “事情都还沒有弄清楚你瞎嚷嚷什么?陆焚香根本就沒有说一点关于邹正行的事情你清楚得很,当初他的货船失事咱们可都是亲眼见到的,关陆焚香什么事情,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如果你敢保证,你看到的那个人就是邹正行!” 吴知秋一愣,沉默了好久忽然笑了起來,她挂着泪珠的笑脸,实在是让吴复心疼。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不认得他,不论是他的背影还是风范,我都记得,化成灰了我都记得!” “……那好,这件事情,为兄会记在心上的!” 吴复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相信了知秋的话,总之,他便这么应承了下來, 第六十五章 难以长相守(2) 邹正言这辈子自问最不想再听到音信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他素未谋面的穆长亭,另外一个则是汴京李家的李尚,可是偏偏天不随人愿,不过是这么几天的时间,因为一个陆焚香,他所听到的消息几乎都來自这两个人。[.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这一日,邹正言风尘仆仆,來到了昔日的艳歌楼,今日的小酒馆。虽然不似之前那般繁华,却也不失雅致,这样别出心裁的格局总算是让邹正言烦躁不安的情绪多少有了缓解,可是这轻松还不到片刻,近來的人就让他立马沒了好心情。 “哟,邹大少,我还想着你不会來呢?” 李尚微微一笑,理所当然地坐到了邹正言的对面,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更是将外头的一片歌舞升平隔绝在了帘子之外。 “邹大少,不是听说邹夫人已有身孕了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够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镇见到您呢?” 李尚明知故问,也不知道是在提醒邹正言什么?或者只不过是随便一说的话題,邹正言与李尚打交道尚久,又怎么会被他这点小伎俩给制住。 只见邹正言依旧喝酒吃菜,泰然自若,说话间也沒有忘记反唇相讥。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啊!不是说李夫人也有身孕了么,你怎么也跑到这里來了,我到这里來,是逼不得已,家母想要在下去拾掇拾掇弟弟的坟墓,再加上邹家家大业大,江南也有不少生意,我是不來不行啊……哎,我说李兄,你们家的生意不是只在河南一带么!” “哼哼,邹正言,你行!” 李尚不怒反笑,反而是举杯与之碰杯,邹正言大方迎上,二人一饮而尽。 “李兄,我说了这么多,现在该轮到你了,你來浣纱镇,是做什么的呢?” 李尚玩味地转了一会儿杯子,这才回道。 “寻个仇人,给你个消息:“ “仇人!” 邹正言觉得奇怪,倒不是因为不相信他会有仇人,而是自古以來,李家人的仇人众多,就连邹家多多少少都能够算上一个,竟然有一个仇人让他如此上心,实在是让邹正言感到好奇了。 “……我还以为,除了我二弟的事,谁都不会让你如此上心了:“ 邹正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却像是一块小石子,丢到了李尚心里,激出一圈涟漪,只不过他微变的神色只是在那一瞬间,并沒有让邹正言捕捉到,如果他真的看到,就会知道这一句话在李尚看來根本就不是玩笑,而是一种试探。 “呵呵,行走江湖多了,活得时间久了,在乎的人自然也就多了,再一个,这是我的事情,倒不用邹兄费心,我只想问一句,穆长亭的消息,你可有兴趣:“ 杯裂,酒水从裂缝中慢慢流逝,邹正言看着手中已经碎成块的瓷杯,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这些残渣,他的手里尽是酒水,湿润一片。 “穆长亭:“ ”对,穆长亭:“ 二人心知肚明,能够找到穆长亭,就能够找到陆焚香,邹正言很想知道陆焚香的下落,却并不愿意承认这铁一般的事实,更不愿意这样的消息时从李尚的口中听到,现今他所有的不愿意都成了真,怎么能够让他心情舒畅。 “……怎么,不想知道,我这可是免费赠送阿:“ ”为什么?“ 邹正言忽然的反问,让李尚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为什么会做这种亏本生意,可不像是你李尚,难道你的仇人,是穆长亭,李兄是想借刀杀人,呵呵,好利的刀,却又是个好意外的仇人:“ 李尚听罢,但笑不语,对于邹正言这种歪打正着的猜测,他打算置若罔闻,继续说他想要说下去的,因为他的真实目的,就是想要借刀杀人。 “倒是沒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只不过是想告诉你,你最想知道的消息罢了,是想知道,还是不知道,全凭你的意思做:“ 说着,李尚便站起來要走,却被邹正言出声唤住。 “你的消息可靠!” “很是可靠,我说出來这家人,你就会觉得很可靠!” 李尚将身体斜倚在了桌子边上,附在邹正言耳边只是说了两个字,便叫邹正言变了脸色。 “……吴家!” 说罢,他拍了拍邹正言的肩膀,径自走出了这个小酒馆, 第六十五章 难以长相守(3) 自从焚香从长亭那儿知道了那件事情以后,她对吴家人的态度虽沒有太大的转变,也渐渐变得小心翼翼起來,就连平日里还算是说得上话的吴复,眼下都变得不能相信。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看起來相安无事的生活安静得有点可怕,这种暴风雨之前的宁静让焚香怎么都无法安心下來,掐指一算,眼看着婉婉与申屠再有个几天才会到吴家,更是让焚香无端端地觉得心烦意乱。 为了保险起见,她彻底地将长亭藏了起來,两个人除了在夜晚还会相拥而眠,,当然这是长亭退让的最后底线,,其他时间穆长亭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就算是偶尔过來为焚香打扫房间的下人都看不出來这里会有第二个人在。 这一日,焚香好言相劝,安抚了长亭之后才出门,刚到吴家门口,却一下就被吴知秋给堵住了,此时此刻她打量焚香的那幅眼神,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蹊跷。 “有事!” 焚香稳了稳心神,依旧对于吴知秋的來者不善温柔对之,哪里知道今天的吴知秋确实和平时不一样,不仅沒有马上搭话,竟然还不紧不慢地绕着焚香转了一圈,这才又站到她面前。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你这是做什么?” 焚香笑了两声,实在是被她莫名其妙的动作给搞懵了。 “沒什么?就想问你一个问題,讨你一句实话!” 吴知秋说这话的时候显得特别认真,认真到焚香都有收敛起自己脸上的笑容的冲动。 “您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吴大娘子,但请尽管问吧!” “……你说,邹正行是不是沒死!” 焚香心中咯噔一下,表情多少显得有些难看,她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话,可是一张口又后悔了。 “谁!” “邹正行,你的丈夫,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我沒忘,是你问的太突然了,吴大娘子,您怎么回会突然对本人的丈夫这么感兴趣!” 焚香深吸了一口气,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复杂的情绪到底是哪一种比较多,现在她能做的,便是平心静气地打发掉吴知秋的胡搅蛮缠。 “呵,沒什么?我就是……好奇而已!” 吴知秋话里有话,说不清楚是试探还是其他,可是焚香却一点都不想懂,继续和她揣着明白装糊涂,赌的就是吴知秋对于邹正行的事情半是怀疑半是推测,就是沒有一点证据,毕竟穆长亭就是邹正行的事情只有几个人知道,就算李尚和邹正言知道这个消息是早晚的事情,他们也得走一条辛苦查验的道路,焚香冷静下來这么一想,不觉就心安多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哦,好奇,是啊!邹正行并沒有死,邹家人只不过是把他放在了望江阁里好好供着,慢慢养病罢了,谁说他死了,外界的传言未免也太离谱了!” 焚香所说的,都是邹家人当日告知她的美丽的谎言,邹家人就是用这一套欺骗了大家和她,所以她对每一个字每一个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难以忘记。 “哼,这是邹家人告诉你的吧!这你都信,你亲自去过望江阁么,你……” 吴知秋听了焚香天真的回答,再看她一脸笃定的表情,心里就堵得发慌,怒气与怨恨让她的血气上涌,一时间就将吴复的千叮万嘱抛诸脑后了,吴知秋在这边正说得过瘾,那边吴复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赶到,喝止了她的祸从口出。 “…你在干什么?这般对客人无理,真是丢尽了吴家颜面!” “……哥哥……” 听到吴复的怒吼,吴知秋一下清醒了不少,看她害怕吴复的模样,似乎如果身边不是站着陆焚香,她早就要躲到那人的身后,寻求帮助了。 焚香冷眼瞧着吴知秋的气焰消磨殆尽,却并不觉得有一丝一毫的可怜,她现在想的反倒是要将自己一无所知的戏码演得更为逼真,就只有落井下石了。 “……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什么邹家的话,我为什么要去望江阁去看看,你都知道些什么?” 带着些许慌乱,焚香处变不惊的冷艳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这样的缝隙里流露出了些许伤心与心碎,更多的还是无可奈何,看在吴复眼里很是心疼。 被焚香抓住了把柄穷追不舍的吴知秋现在是真正知道怕了,数次推脱无果之下,她选择了将自己的烂摊子丢给了吴复,自己则逃之夭夭,可是偏偏对着吴复的时候,焚香却什么都沒有再问了,只是沉默而又有些失神地站在那儿,吴复抬起手來,想要抓住她的手,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突然,焚香开了口,她说的话多少是在吴复意料之中,更多的却是在意料之外。 “……其实,我在真正去了邹家,才隐约觉得我的夫君早就不知所踪了,只不过,我一直都不敢承认,是不是很懦弱!” 说到这里,焚香咧了咧嘴,似乎是想对吴复笑笑,吴复的眉头微微皱着,真正是为焚香心痛了。 “夫人不必听舍妹的胡言乱语,吴家把她给宠坏了,待回头在下一定会让舍妹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向您道歉,夫人,切莫想多了!” 焚香摇了摇头,什么都沒再说,在吴复的带领下,径直便向议事厅走去,可是刚沒有走几步,一个护院却匆忙从大门处跑來,拦住了他们俩,跪在了他们前面。 吴家人一个两个的沒规矩实在是让吴复觉得沒面子,所以问起话來的时候语气也很是恼怒,彻彻底底地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意。 “什么事情!” “……少爷,不好了不好了,邹家大少爷來了!” 第六十五章 难以长相守(4) 小厮的回话让吴复和焚香皆是变了脸色,在彼此对望的时候,彼此都瞬间明白了这眼神里的意思。 “人在哪儿!” 吴复心里一阵着急,却又只能够强作镇静,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邹正言会带家丁硬闯,到时候就算他想隐瞒住焚香在这里的事实都不行了。 “在大门那儿,邹大少爷正等着少爷去见他呢?” 既然是邹家人,有点见识的人家都会知道他的名讳以及这名讳的重量,就算是再嚣张再失礼,似乎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现下已经沒那个时间去想着怎么把这些唐突的话变得婉转一些了。 “……你先去那儿回复一声,说我马上就到,另外,陆娘子在这里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提,透漏了点风声我就唯你是问,听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 小厮连连点头,离开的时候步伐都有些踉跄,可见事态之严重性,吩咐完小厮,吴复这才回过头來瞧焚香,见她面色苍白,本來还想安慰上几句,可是已经沒那个时间了。 “我该怎么做!” 这场艰难而又紧急的对话,还是焚香先开的头,吴复沉思了一阵,忽然便将焚香拉到了一边。 “你最好还是先回去,收拾些东西到我们家在义乌的别院避一避!” 焚香点了点头,知道现在不与邹正言正面冲突是最明智的选择,只不过吴复是想留下她,而她却是为了保护邹正行。 “好,不过,若是要避,也不在乎这一时一刻,我比你理解邹正言,他会亲自來找你,估摸着也是有所顾忌,更别说会带人去你后院查了,反倒是我,若是轻举妄动,就会正中下怀,我先回去,你好好去安抚他,我们静观其变吧!等你消息!” 两人相互点了点头,焚香便沒有再坐片刻停留,抽身离开了吴家主宅,吴复见她远离的背影,不免也松了一口气,这才转过头來走进会客厅,他刚坐下來沒多久,邹正言便已经到门口了。 “好久不见了,吴公子!” 邹正言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吴复,似乎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那样,拱手行礼,吴复见状,赶忙也站了起來,将他从门口迎了进來。 “可不是么,邹大公子,咱们可是有好多年不见了,近來可好啊!” “哎,烦心事多啊!先是老二,再是老三,这事情一件一件,就沒有让我省心的,在下不像吴公子你,家庭和和美美一家人呢?是过的平平淡淡,无风无浪,不说了,不说了!” 邹正言一开口,便井井有条地将邹家的近况给交代了一遍。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却已经足够让吴复无法用邹家的事情明知故问來拖延时间了。 吴复笑了笑,当然知道邹正言为何这般主动开口,刚喝完几口茶,他便只好进入正題,以免这会面太过冷场,让邹正言正好有个由头不再留在这儿又溜到其他地方去,现在他和焚香最需要的便是时间,最想知道的也是邹正言的真实想法,而这两者,都是可以从与邹正言的谈话之中得到。 “那么这次邹大公子來,只是來叙旧!” 话一出口,别说是吴复了,就连邹正言自己都不信,可是他心里想的和他回答完全不是一个样,这边正在笑这句话的客套,另一边却点头示意应承了下來。 “自然便是了,咱们两家这么多年來沒联系,有时候做邹家绣房的生意的时候,还真是想你这个合伙人想得紧,哦,是差一点成合伙人!” 邹正言微微一笑,讲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实在畅快,可是吴复却一下就变了脸色,他挥了挥手,让闲杂人等都撤了个干净,这才又开口。 “这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邹大少爷记得可真清楚!” “咱们做生意的,记性可是用來吃饭的,怎么可能丢呢?其他的事情我一样也记得很清楚,吴公子,你若是记性不好了,我是可以提醒你一番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以邹正言起头,又以他收尾,两个人端茶互相望着笑了一阵,仿佛又回到了相安无事的品茶时间。 “呵呵,邹公子可真有意思,句句不离开公事,既然如此,咱们便谈谈公事,如何!” 邹正言听到吴复这么开口,赶忙放下了手中茶碗,指了指吴复道。 “有意思,便说來听听,是谈什么公事!” “……绣房的事!” 邹正言的话沉寂而又令人琢磨不透,让谈话再次陷入沉默之中,这样的沉默,竟然连茶碗和茶盖相碰的声音都沒了。 “绣房之事,您打算从何谈起啊!” 吴复怕邹正言是有备而來,所以故意提起吴家重起刺绣作坊之事,却又带着几分侥幸,故而拿话刺探,谁曾想邹正言却也答得滴水不漏,暧昧不明,让他无从判断。 “既可以从以前咱们谈妥的地方开始,也可以从你们已经重建起來的绣房开始,就看吴公子是个什么个意思了!” 吴复但笑不语,只是听着邹正言的话。 “吴公子,您总还记得七年前,我那才十四岁的二弟邹正行曾经找你谈过什么生意吧!” 邹正言突然站了起來,在沒有吴复的允许之下,依旧坐到了主位的另一边,只见吴复歪着头,似乎认认真真地想了一阵,这才微笑回道。 “对不住,还真不记得了,不如邹公子提示一下,二少爷曾经是向在下提过哪单生意!” “好说,好说,举手之劳罢了!” 一番谈话下來,吴复虽然表现如常,可是邹正言心里也自然清楚,他已经一点一点地拿回了主动权,越发这么肯定,他便越是不着急了,说话的时候,索性就将整个人都靠在了椅子里,吴复知道,这是他享受这场游戏的开始。 “七年前,我那只有十四岁的二弟邹正行异想天开,竟然想要吞并掉富甲一方的陆家绣庄,只不过那个时候的陆家牢不可破,从上到下,从老到少,大家都齐心协力,便想着共同抵御外來者,远沒有现在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也让我二弟的想法更是变得难上加难!” “这么听起來,正行少爷还真是胸有大志,令人佩服!” 吴复笑着应答,两个人像极了唱双簧的人,明明是在说着一个已经滚瓜烂熟的剧本,却在按部就班,并不着急一下就将剧情演完。 “可不是么,当时的二弟可了不得了,不知道从哪里竟然知道了陆家与吴家之间的恩怨,并且还寻到了吴家家中,说服了别人出钱出力,与他一起吞并陆家,吴复公子,那个时候,您才几岁呢?” 邹正言突然斜倚着他与吴复之间隔着的那个茶几边,将身子更是离吴复近了些,似乎是想将他脸上表情一丝一毫的异常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吴复的表现却让他失望了,除了平静与淡然以外,沒有分毫。 “嗯,若是七年前,大概那个时候我是二十岁!” “二十岁,那个时候主事的人,便是您了吧!” “嗯,已经是我了!” 世人皆知,吴复从十六岁开始便独自一人撑起了吴家,二十岁的时候才娶了书香门第出身的曲池,就是现在的吴夫人,邹正言这般明知故问,只不过是一种布局,一个又一个的真实从吴复的口里得到确认就变成了一块陷阱,让吴复躲不得,更是避不了。 “那么我二弟到底是提了什么条件你们肯合作,你一定是记得清清楚楚了,不如,咱们就从这儿,开始谈!” 邹正言说着,便用指尖敲了几下桌面,叩叩几声响,让吴复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到了他的手上。 “邹公子,您可是当真!” “当真!” 有了邹正言的这句话,吴复本來愁眉不展的脸忽然变得开朗起來。 “那可能今时今日谈不成了,因为当初我们提的条件,你现在是沒办法做成的!” “有意思了,现下还有邹家做不成的事,七年前咱们能够答应下來的,七年后咱们更能够办到!” 吴复听罢,不禁摇头。 “这一次怕是让邹大少爷失望了,你们办不到!” 说到这儿,吴复忽然站了起來,走到了邹正言身边,扶住了他的肩膀。 “因为当初邹二少爷承诺的,是他自己……是舍妹与他的婚事!” 话音刚落,吴复在这短暂的沉默之中突然发现,或者自己因为这么一句话,自已经又拿回了主动权,哪里知道邹正言却并沒有因为吴复将他的这一军而变脸色,只见他抬头笑道。 “看样子,咱们可以从现在的这个绣房开始说了!” 吴复闻言,神色一凛,便知道自己在不自觉间已经中计,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邹正言的预谋,他与邹正行的那些陈年往事邹正言又是否知道,这个话題竟然还是回到了现在的吴家状况之上,吴复一时间沒了言语,只能够愣愣地瞧着邹正言。 邹正言站起身來,一把将吴复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推开,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之后,这才回过头來瞧着吴复。 “我这一次來,也是代表陆家來的,若是说了什么话得罪了吴公子,还请不要见怪!” “……但说无妨!” 事到如今,吴复只有见招拆招了。 “呵,就想问你一句,这新开的绣房,出來的饰物怎么和陆家的作品如此之像,莫非……陆家娘子是到你们这儿來了!” 第六十五章 难以长相守(5) “呵,就想问你一句,这新开的绣房,出來的饰物怎么和陆家的作品如此之像,莫非……陆家娘子是到你们这儿來了!” 不管是表情,还是说话的语气,都沒有泄露半分线索让吴复去知晓邹正言真正的想法,他到底是知道或者不知道焚香在这里,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吴复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当他知道了一切,做了最坏的打算。(.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陆家娘子,那可不就是邹二夫人么,她为什么会在咱们这儿,邹大少爷,不可能的!” 吴复摆了摆手,简直将邹正言的这个大胆设想当成了天方夜谭,笑过之后还不算数,硬是坐下來又笑了会儿。 “邹大少爷,您还不知道在下舍妹的脾气吧!她这个人,认死理,自从在下在她十二岁的时候与贵府二公子定亲以來,她便芳心暗许于邹正行少爷,这么多年來,即便是二少爷娶亲,她都不曾变过,大少爷,在下敢说,若是在下真是收容了邹二夫人,这吴家在您來之前早就已经不安宁了,非要被她搅了个天翻地覆不可!” “哦,吴家娘子可真是厉害,不过,也是我那顽皮的弟弟惹得情祸!” 邹正言自然而然地接了吴复的话说,吴复下意识地往门口那儿望了望,似乎还是在担心有谁将这对话听了去,带给对此一无所知的焚香一样。 “那么,为什么我却听陆家大少爷说,吴家绣房里最近出來的绣样,针线手法都和当年陆家娘子设计的走向相似呢?” 吴复想了想,依旧对答如流,其中虽然稍有停顿,却不见任何不快抑或是尴尬的神色。 “那怕是因为最近吴家出了不少大价钱,挖走了不少陆家绣房里的人,邹兄您也不是不知道,放眼这江南布织锦绣,这么多年以來,都是以陆家马首是瞻,我既然想要重建吴家的绣房,不去挖陆家的人,我还能够去找谁呢?谁又还有这个能力呢?只可惜啊!这中流砥柱的人,死心塌地地跟着陆家,怎么都拉不过來,哎!” 吴复叹了口气,也算是说出了心中一个不小的遗憾,邹正言但笑不语,知道这是吴复用來堵住自己嘴的借口。 “原來如此,说來邹家也是想将绣房重建,前一阵子弟妹还在汴京的时候,可帮了咱们本家不少忙,现下弟妹不知所踪,事情又只是做了一半,还真是将一个烂摊子丢给我和我家大姐!” 邹正言两手一张,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自己知道焚香不在陆家的事实。 “怎么,陆家娘子果真不在陆家,看來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吴复瞪大了眼睛,显得惊诧莫名,邹正言倒沒有理他这种明知故问的做戏方式,只不过是点了点头,便将话題扯到其他地方去了。 “既然吴家也是在绣房重建,邹家也是想将绣房做起來,在下住在吴家,取经个一两天,对于吴家來说,可是难事!” “这……” 邹正言到底是在江湖上跑惯了的,比起邹正行來,真是有过之而不及,谈生意的时候甚至还会有些无赖,吴复心里不禁一阵苦笑,怪自己轻敌,又笑自己今天总算是碰到了硬茬,虽不能说得上市撞了个头破血流,却也长了见识。 “在下倒是沒什么意见,只不过……陆家不是邹家亲戚么,邹公子又不是不知道吴家与陆家的那点陈年往事,您住我这儿,似乎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别说他们陆家就是防着咱们,现下将邹家的媳妇都弄丢了,我还沒找他们算帐呢?不瞒吴大少爷您说,这次在下出來可是远行,一个是取经做事,另一个便是寻人,找不到人,誓不罢休!” 很明显,这最后一句话是邹正言有意对着吴复说的,是一种告知,更是一种威胁。 “那好,既然邹大公子都这么说了,在下哪里还有回绝的道理,邹兄,但凡请在这里等一会儿,在下去替您安排!” 说着,吴复便起身走了出去,将邹正言一个人留在了屋内,临出门的时候还专门向守在一边的下人使了个眼色,意指若是邹正言想要走出这个议事厅,便一定要先拖延时间,并在第一时间告诉他,另一方面,吴复则是径直去找了管家商量,一个是关于邹正言的安置问題,另一个便是陆焚香的去处问題。 老管家毕竟是年过半百,见过风浪,听了吴复的意见,又想了想之前焚香说得那些话,他还是决定说服吴复听焚香的建议。 “少爷,您先别着急,咱们好生招待着邹公子,这边老朽就会派个可靠的下人过去,若是要陆大娘子离开别院,咱们第一时间就可以带着他们去义乌的别院,只不过,既然邹公子也沒动静,咱们最好也别有动静,以静制动!” 吴复刚开始其实还觉得焚香的提议有些冒险,现在看到老管家居然也是这么个意见,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他终于下定决心,决意全心全力去应付邹正言。 “这样,也别叫下人去了,便叫吴启少爷亲自去一趟吧!到那儿去住个几天,好生护着陆大娘子的周全!” “是!” 一吩咐完,吴复一刻都不敢多做停留,又赶忙赶回了议事厅,应付邹正言这个难缠的主儿去了, 第六十五章 难以长相守(6) 就这样,邹正言在吴家呆了几天,吴启便在别院里头陪了焚香几日,这也代表着长亭与焚香分居了多久,只不过这几日热得太反常,这小院里头又不比吴家的宅子可以避暑,吴启小孩心性,见这几天无风无浪,便大着胆子问焚香自己能不能回去休息,早上再过來,本來他走不走根本就不用经过焚香同意,他硬是要走,就跟他当初硬是要住进來一样,焚香是沒有权利去阻拦的,毕竟寄人篱下的事她。[.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可是这吴启人小鬼大,懂得深谋远虑,惟有焚香点头了,日后他才不会因为某几个晚上的擅离职守而遭到吴复的责骂,换句话说,焚香的许可就代表着他不会将他离开的事情说出去,于是,在焚香的默默点头之下,小家伙欢天喜地地回家乘凉去了,而长亭更是欢天喜地地又住进了焚香的房间里。 夜晚,似乎更加炎热了,却是畅快淋漓,欢好之后的长亭有些困,就这么抱着焚香睡了过去,可是焚香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半梦半醒地睡不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潜意识里搅得她心神不宁一般,让她在后半夜彻底沒了一点睡意。 睁开眼时,焚香有一霎那竟然还搞不清楚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因为她似乎瞧见了白色的窗纸上,一个黑色的身影一晃而过,焚香以为自己看错了,却在那一瞬间被吓醒了过來。 “长亭,长亭醒醒……” 焚香一边慌乱而又小心翼翼地穿着衣服,一边使劲推搡着一旁的长亭。 “怎么了?” 刚醒过來的长亭似乎脑袋还是有些不清醒,被焚香扒拉开的手又自然而然地搭在了焚香的肩膀上,焚香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窗户纸,双手则麻利地一下就将他的毛手毛脚给拍开了。 “……我刚刚看到窗户那儿有人……你说,是不是有人找到这别院里來了!” 焚香低声在长亭耳边说着,说时迟那时快,长亭竟然比她下床还下得快,又是一眨眼的功夫,焚香就已经和长亭一道站到了床旁的屏风里,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互相抱着,长亭更是将挂在床边的宝剑护在焚香身前。 今日的夜晚,出奇的安静,安静到就算焚香沒有一点武功,竟然都可以清楚得听到有一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袭來,随着脚步声越來越近,焚香便越是紧张,长亭见焚香连大气都不敢出,下意识地便捏了捏她的肩膀,想让她不用这么紧张,可是好不容易将之安抚下來沒多久,他们的门却被人轻轻推开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这个不速之客似乎并不想吵醒房中正在熟睡的人,悄悄进來之后,又一步一步挪到床边,期间大一点的声响都不曾有,长亭紧盯着在月光下愈加拉长的黑影,更是将焚香整个都护在了怀里。 忽然他眼前一阵亮,还沒來得及看清楚,就见那人手起刀落将床上的枕头砍了个支离破碎。 沒人。 黑衣人心里一惊,转头间已经看到了床边的屏风,在他的刀砍向站在黑暗处的长亭与焚香时,长亭早已经先一步拔刀相向,刀剑相碰的时候,长亭又一手将焚香护在自己身后,一脚踢向了來人,黑衣人吃了这么一脚,却也只是闷哼一声,退到卧室另一边便停下了,两人就这么各站在房间一角,一人一剑对峙着,突然那个男人挪步向前,不是冲向长亭,反而是向门口跑。 长亭一惊,一剑过去拦住了他的去路,又和他对打在一起将他逼进了死角,期间甚至不放过任何机会,似乎是想将这厮的哑穴给点了,大战了几个回合之后,黑衣人明显开始处于下风,出招便更是狠而又频繁。 若是长亭一人他倒还招架得住,现在他担心的便是焚香时时刻刻会暴露在那个人的面前,所以长亭难免会有些分心,忽然黑衣人剑峰一转,向旁边歪了一点,长亭便会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一步,从而随时顾及焚香的周全,很快,这个黑衣人便马上发现了这个特点,自然也就明白了这后头定然有人。 一记冷哼之后,黑衣人竟然就自顾自地撇开了长亭直接斩向了屏风。 裂开的木块四处飞溅,长亭为了能够从这凌厉一剑底下护住焚香吃了不少苦,脸上和手臂上也渐渐有了皮肉伤,黑衣人见状,倒也不急着出去叫同伴了,反倒是继续实行着他那卑鄙的手段,长亭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俨然就成了焚香的肉盾,很多时候不得不任这黑衣人为所欲为。 这样的状况持续沒有多久,黑衣人剑的方向再一次又到了长亭身上,长亭一咬牙,竟然迎向了这把吃人的剑,用一记剑伤的代价换來了对黑衣人的一记重击,长亭长剑一挑,不仅在这人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疤,更是挑开了他脸上的遮盖物。 ”李尚:“ 二人异口同声,焚香与长亭都沒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个人。 ”你为什么如此穷追不舍:“ 长亭握紧了长剑,心里一个劲地在后悔,刚才之所以手下留情,全是以为这个黑衣人就是邹正言,即便是邹正言想要他的命,他也沒办法真正伤害他的这个大哥,可是现下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这个无恶不作的李尚,想起之前他与焚香的被迫分离全都是拜他所赐,长亭就恨得牙痒痒。 李尚慢慢从地上站了起來,又拿起了长剑,一手揭去脸上的血时,满脸的不在乎与疯狂。 “你不死,我心不安,本來我是不想让陆焚香也跟着你去的,谁知你竟然挑开了我的遮面,那沒办法,只好让你们二位一起去地下继续作你们的恩爱夫妻了:“ 说着,一记巨响破窗而出,绽放出灿烂花火,一时间让房内的人都睁不开眼睛。 ”你疯了:“ 长亭一把拉着焚香,将李尚踹到了地上再又破门而出,刚一出房门,便听到了房顶上屋瓦被人踩踏发出的响声。 看來刚才李尚不计后果往屋外放的那个震天雷确实吸引了不少他的同伴前來,长亭低头瞧了焚香一眼,见她已是满脸黑污,分明是怕的,眼泪却沒有掉下來。 “长亭,走,咱们去吴家,到了那儿,他们就不敢追杀我们了:“ 还是焚香的脑袋转得快,她刚一说完,下一秒长亭便拉着她在这不大的小院里狂奔起來,只希望能够早日摆脱掉这些亡命之徒, 第六十五章 难以长相守(7) 邹正言怎么都沒想到,江南的秋天竟然也可以这么热,仿佛是老天发怒,定要将在人间作恶无数的世人个个堕入地狱之中,受炮烙之刑,至死方休。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双眼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可是不管这样无意义的动作重复多少次,他都沒有办法摆脱掉视线之前的这一片黑暗。 邹正言一皱眉,索性便坐起了身子。 “重仪,重仪:“ 烦躁的呼唤声让任何一个会察言观色的仆人都暗叫不妙。 “……少爷!” “掌灯,去二少夫人那儿!” 重仪趴伏在地,听到邹正言突然來了这么一道命令。虽然心里替焚香担心,但也无可奈何,只得领命去做。 自从焚香不请自來以后,邹正言便在当天将她带出了吴家,囚禁在了邹家在江南省城的院落里,屋子离邹正言的房间并不是很远,所以只不过是几步路便也到了,在这间特殊的房子前面守着的两个彪形大汉,也都是邹正言从邹家带过來的。 “少爷!” 两个下人借着灯光一瞧,竟然是邹正言,赶忙就让出來一条路,邹正言一声不吭地让重仪将自己引到了房间里,这还是重仪跟着邹正言这么多天以來,第一次再见到陆焚香,此时此刻的她,沉静如一汪见不到底有多深的清水,又像极了这静谧的夜,平日里他最爱的桃花杏红,反而是一身素色,让人看得有些心慌。 邹正言一进了屋里,便一声不吭地在一旁坐下,自此以后便再也沒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重仪只觉得这间房间里头的气氛很是凝重,即便邹正言此时此刻不开口,重仪心里也清楚得很,这里已经不是他可以呆着的地方了。 房门一开一合,房间内便只剩下了邹正言与陆焚香,还有放在他们脚边上的那只灯笼,那上面写的一个诺大的邹字,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怎么,你还是不愿意说出來是谁救的你:“ 邹正言的语调很平静,相比于那一天的暴怒,简直是判若两人。 ”答案你都知道了,何须再问我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焚香无所谓地笑了笑,抬起头來的时候,一张素颜更是被这昏暗的灯光衬托得我见犹怜,自从她被邹正言关在这个小屋子里开始,她便已经很久沒有打扮自己了,惟有这衣衫,穿得素净整洁,惟有这长发,依旧梳理得一尘不染,不见任何杂乱。 沉默,再一次地侵蚀这个屋子,明明关紧了门窗,却不知道哪里來的一阵微风,将这烛光残影,摇曳生姿,邹正言瞧着这个灯笼,焚香也在瞧着这只灯笼,忽然邹正言抬起了头,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一样,他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好不让这危险的东西或者力量伤到弱不禁风的焚香。 “陆焚香,就算邹正行死了,你还是邹家的媳妇,既然是有夫之妇,就要守妇道,这点道理,你总明白的吧!“ 焚香听到这句从牙缝里头蹦出來的话,忽然笑了,明明知道邹正言正在发怒的边缘,却还是抬起头來毫不畏惧地盯着他瞧,好让他看到他嘴边挂着的微笑。 “自然是知道,有什么问題么:“ 焚香话音刚落,室内已不再平静,邹正言一脚踢翻了脚边的灯笼,纸质的灯笼罩连着蜡烛一起蜷缩在墙边燃烧着,下一秒,他已经走到了床边一把抓住了焚香,扯开了她的衣襟,焚香的左肩忽然便暴露了出來,隐约还能够瞧见肚兜的衣带,也是歪斜着躺在一边。 ”你做什么?“ 说焚香不怕,那是假的,现在的邹正言已经让她越來越看不透了,可是焚香的直觉却在不断叫嚣着,她十分肯定,现在的邹正言一定什么都能够干得出來,不需要再掩饰什么?也不需要再解释什么?如果正行沒有出现,他是邹家的当家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换句话说,焚香的生杀大权,是在他的手上。 正因为如此,焚香才会感到害怕,怕自己保不了一份清白等正行回來,也正因为如此,她又不得不让自己镇静,一点点地露怯,就会让他们输得满盘皆输,她一个人倒不要紧,可是焚香却从知道了长亭真正身份的那一刻开始,便打定主意不让他再回到天地之间全无安身之处的痛苦日子。 ”干什么?你问我干什么?你自己做过什么你不知道么,既然是邹家的媳妇,还是守活寡,那你告诉我,你肩膀上的守宫去哪儿了,它是去哪儿了:“ 邹正言的眼睛有些发红,愤怒的视线总是在焚香的脸上与脖颈间游弋,看得焚香胆战心惊。 “……自然是给了该给的人了,邹正言,若我告诉你,我给了邹正行,你会不会怕啊!” 焚香笑着,突然就双手勾住了邹正言的脖子,果不其然,她在邹正言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复杂飘过,只见他立马甩开了焚香,将她丢到了床上。 “你就是这样勾引那个穆长亭的么,与其这么疯癫过活,不如好好想想,等我把你带回了邹家,你可怎么息事宁人!” 说罢,邹正言便转过头去,想要离开这个让他心烦意乱的地方,哪里知道平日里对他沉默寡言的陆焚香,今日话却特别多,他回头在看向她的时候,她早已经又坐在了床沿边上,身子朝内侧着,衣衫不整的模样,却并沒有显得有多狼狈不堪。 “总而言之,今晚上你总归是进了我房间了,我看这天也快亮了,等会你从这儿出去,邹家的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你对老夫人说我沒了守宫,当然可以,只不过那个时候,我大概会把你也一起拖下水吧!” 焚香笑了笑,状似无所谓地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衫,邹正言面色一沉,冷笑道。 “那倒是要瞧瞧,是我母亲信你,还是信她这个唯一的儿子!” “我想你搞错了,我一开始就沒打算要你母亲相信我的鬼话,只不过我是想在你要继承邹家的这个节骨眼上弄点锦上添花的事情,让曹家人也多关心关心你这个女婿罢了,别无其它!” 焚香一转头,见邹正言的脸色气得有些发青,忽然心里很是痛快,到了这时候,她竟然也渐渐不记得害怕为何物了,只见她慢悠悠地站了起來,又走到邹正言身边,将自己整个人都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大哥,你说,如果这个时候我大叫着不要碰我,会不会有人闯进來呢?” 她的手指沿着邹正言面庞的轮廓滑动,可是还沒有到下巴处,却被邹正言甩开了,不止是她的手,连带她整个人,待焚香再抬起头的时候,邹正言早已经走到了门口,只见他用手指了指跌到在地上的焚香,这才推门离去,只留下一堆已经烧成灰烬的灯笼残渣与之做伴。 倔强的焚香,直到门再一次被锁上,她才回复了本來的状态,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抱成一团,就这么坐了一夜,迷迷糊糊间,她脑子里想的念的,都只有那么一个男人而已, 第六十六章 灭心(1) 其实焚香并沒有把握自己真的可以拿那种根本就不能站住脚的威胁來真正逼邹正言就范,这根本就是一种鱼死网破的胁迫,而邹正言完全可以有多种办法脱身,相比之下,焚香自己反而是只有一条路可走,沒有回头路。(.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就这么怀着忐忑的心情,焚香随着邹正言一路北上,期间他不仅沒有提一句关于要把焚香送回陆家的事情,甚至于对于守宫砂的事情也沒有提半句,这样的合作态度让焚香更是觉得迷惑了,猜來猜去,怎么都估摸不到邹正言的真正心思。 就这样,一个月后,当天气渐渐转入冬天的时候,焚香跟着正言回到了邹家,当重仪跟着大管家去通报的时候,正好就给了个正言和焚香单独相处的机会。 “……等会去了厅里见母亲,你最好什么都别说,当个哑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若想安生呆在邹家过下半辈子,最好照我说的去做!” 邹正言说的安生,自然不是安乐,多半便是不会被憎恶自己的老夫人弄得死去活來的意思而已,焚香点了点头,知道事到如今自己不得不听他的,再说自己和邹正言离江南越远,就代表着正行不被他们发现的胜算越大,只要想到这一点,焚香便有勇气去做任何事情。 两年多不回邹家,焚香倒一点都不想念,只不过在经过正耀曾经住的那个小花园的时候,她本來干涩无神的眼睛总算是变得湿润了不少,邹正言在前头领着路,忽然觉着后头沒了脚步声,一转头见焚香正在往正耀生前住着的方向眺望,心头一紧,最终什么都沒说,只是静静站在那儿,等到焚香自动跟过來,他才继续往前走。 当二人一路行到大厅的时候,老夫人早就已经坐在那儿了,此外自然还有正言的夫人曹良玉和邹家大娘子宜君,这三个女人之中,唯独是宜君见到焚香很是激动,其他二人脸上的表情却都复杂得让人摸不透。 “你怎么带她回來了!” 老人家不是不知道陆家发生的那些事情,只不过她只是了解个大概,这么一來,主动权就掌握在了邹正言的手里,简直就是要焚香生便生,要她死便死,所以在回答老夫人的话之前,邹正言还特地瞧了焚香一眼,却见她一脸的无所谓,更多的是漠然,禁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母亲说的是什么话呢?既然二弟妹是咱们邹家的媳妇,自然是要带回來的,咱们邹家的人,哪里轮到陆家人置喙!” 邹正言几句霸气的言论,显然是让邹老夫人眉头舒展了些,但是她看向在底下跪着的焚香时,仍然是一脸嫌弃。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她是跑到了什么地方,就连陆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來,你又在哪儿找到她的!” “……她去了正耀那儿,日日夜夜陪着她,一陪便又是个半年!” 在邹家忽然又听到邹正耀的名字,别说是焚香,在场几个女人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只不过对于这件事情,焚香要比其他人知道得多得多,不提还好,一提心中对于邹正言的猜忌与怨恨更甚,低头沉思间,房内渐渐响起了抽泣之声,很显然,这两年來,沒有人真正放下了正耀的死。 突然,焚香觉得有人要扶她起來,抬头一瞧是大姐,便也跟着起來了,只见老夫人红着眼睛,用手帕擦了擦眼角道。 “也算你有心,好了,你來邹家也有一段日子了,既然对咱们家如此有心,以后就在这儿安安分分,好好过日子吧!” 老夫人挥了挥手,意思很明显,希望他们能够退下,好给她一个人思念正耀的时间,焚香木讷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出了厅门,刚一转身,正好碰到了多年不见的曹良玉。 之前她被人关起來的时候,就听到别人在讨论正言和良玉之间的事情,仿佛是说曹良玉身子弱,一直都怀不上孩子,可是今年说怀就怀上了。 焚香瞟了一眼她的肚子,觉着这规模多半是要生了,突然她的眼神就变得柔软起來,她先向良玉微笑示意,哪里知道后者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不再瞧她。 焚香叹了一口气,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强求,就只得一个人在宜君的陪伴下走出了厅堂。 为了能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宜君即便重新看到焚香有多么激动,都沒有在厅堂里多说什么话,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她顺理成章地将自己的喜悦表现了出來,好几次都边说话边捏紧焚香的手,有时候会让焚香觉得有些疼,但是更多的是温暖。 “弟妹,你可算回來了。虽然说这触犯了娘家家规,让你有家回不得让你心伤了,可是到底还是让你回來了,缘分,缘分!” 宜君说到这里,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焚香仰头一瞧,天已经黑了个彻底,两人说话的时候,还有些细雪会随着风飘到嘴里,也不知道现在正行怎么样了,焚香一想到自己当初万不得已将他交给吴知秋去照顾,心就隐隐作痛。 宜君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话,焚香却还是沉默,还以为她是担心邹家以后对自己的处置,于是她便拉着焚香一道在花园处停了下來,瑛姑见状,便自然而然地走到前面去替二人放风了。 “姐姐,良玉有孕在身了!” 焚香这么一问,其实只不过是为了确定一些事情罢了,并沒有想得多深,宜君却并不这么看,她亲手为焚香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这才半是安抚半是安慰地说道。 “是啊!年前估计就要临盆了,不过焚香啊!你不必担心,即便之后正言当了这个家,他也不会赶走你的,他不说话,曹良玉自然也奈何不了你!” 宜君话一出口,焚香就知道她误会了,原來自己以前的心机如此之深,搞的这些聪明人都以为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有别样的意思,她禁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只是点了点头,并沒有解释什么? 宜君见焚香低头又要往前走,张了张口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其实还有下半句话,是想试探焚香对正言是什么个看法,以前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可是现下邹家人丁凋零,闭着眼睛大家都知道未來的当家会是谁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正言提出來要纳焚香入房内,焚香到底是允还是不允,都关系到她自己的命,然而这样的选择宜君还是希望不要出现,因为一旦出现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支持焚香为了生存而妥协,还是支持焚香永远为自己的二弟守寡,宜君心里也拿不定主意,根本就沒有一个谱,可是眼看着母亲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总觉得这样的选择是早晚的事情,也难怪宜君如此焦虑。 二人半是沉默半是闲聊,宜君陪着她总算是走到了以前焚香住的小院里,说來也奇怪,那屋子里早就亮了一盏灯,焚香觉得奇怪,禁不住回头望了宜君一眼。 宜君却只是笑,向前轻轻推了她一把便走开了。 “你进去瞧瞧,有故人在等你!” 焚香一愣,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才真正明白。 “……小,小袖……” 只不过是一个名字,却足够叫她热泪盈眶,屋内人一回头,已是妇人装扮,见到焚香披雪而來,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奔腾而下。 “夫人,您回來了!” 小袖哽咽地迎了上來,伺候焚香卸下妆容,两个人似乎都对对方有说不完的话,可是最后却什么都沒说,焚香一直透过梳妆镜瞧着小袖,忽然她笑了笑道。 “小袖,你嫁人了!” 提到嫁人两个字,小袖麻利的手脚终于还是停顿下來,她羞涩地点了点头,又继续沉默地做着手头的工作。 “你夫君是……” 焚香一直都清楚,小袖从小到大,都很喜欢牧文,就好像飞蛾扑火一般地爱着,她实在想象不到,除了牧文以外,小袖还愿意嫁给谁,可是看小袖这样的反映,似乎嫁的人并不是牧文才对。 “……是重仪,他待我极好,也救了我的命!” 小袖说到重仪的时候,神情温柔似水,就连声音都带着些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欢喜,还是因为感激,或者,其实两者都有的,所以才闹不清楚谁多谁少。 焚香低头不语,当头上最后一个珠花从她头上卸下的时候,小袖才又开始说话。 “当日夫人从牢里逃出去之后,那些人便到陆家庄去,说是要拿奴婢,说小袖替夫人您通风报信,必须以家法处置,就在奴婢要被人拿走的时候,重仪却出现了,他说,奴婢是她妻子,他是邹家人,那么奴婢也是邹家人,若有什么冒犯陆家的事情,也得等到邹大少爷回來再说,结果这么一等,便又是一年,小袖感激他,也喜欢他,便答应了他的婚事,与夫人一起來邹家之前,咱们就已经行过大礼,拜过天地了:“ 说到这儿,小袖忽然停下为焚香梳头的动作,将双手轻轻放到了焚香肩膀上。 “夫人您呢?既然离开了,为何要回來,难道当初救您的人,不是长亭公子么:“ 焚香苦笑,一手放在了小袖的手上。 “天不遂人愿,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沒错,一直以來,都是如此,老天好像在和她开玩笑一样,明明幸福唾手可得,却又让她亲手毁坏,看着他们支离破碎,那一日为了逃命,她与长亭往吴家庄奔逃,不想李尚那厮却像是杀红了眼一样,即便是到了吴家都不想停手,长亭为了保护她,受了不少伤,流血过多又毒气攻心的他终于体力不支晕倒在了吴家的一角内,焚香当时知道邹正言在吴家内,更知道吴知秋是认识邹正行的,便冒险将正行带到了吴知秋的别院,自己则作为诱饵将那些穷追不舍的歹徒引到了邹正言的面前。 可是?现在想來,这么做未免太过冒险。 焚香现在唯一能够奢望的,就是长亭的师傅与师妹能够快点赶到,这样才能够保证长亭的安全。 “夫人,夫人!” 小袖见焚香沉默不语,唤了她几声才让她回神。 “……不早了,夫人还是早些歇息吧!” 小袖说着,便回头为焚香整理床铺,焚香的反映稍显木讷,却也不算呆滞,见小袖整理得差不多了,她便站了起來走到了床边,临睡前还不忘吩咐那么一句。 “你不如为我准备些纸钱香冥,明天我想去看看三弟!” 小袖叹了一口气,立马答应了下來。 今日第二更, 第六十六章 灭心(2) 虽然正耀已经去了两年,可是倾心小院内的一切摆设都沒有变,只不过昔日里热闹的三少爷院落,现下只剩下了一个奴婢在这里驻守,负责这里的清扫洁净,这个人便是一直伺候在正耀身边的巧意。(.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昨晚上的那一场大雪,让她天还沒亮便再也睡不着,等到扫完院落里的积雪时,天早就已经大亮了,巧意坐在一边的石凳上,看着那一堆刚被她堆积起來的白雪只发愣,就连焚香进來了都沒发现。 “巧意!” 焚香走到她身边,不太确定地轻轻叫了一句,巧意闻言,有些迟钝地回过头來,见到焚香站在她面前,还以为这是一场梦。 “二少夫人!” 她慢慢从石凳上站了起來,发现焚香确实是真人沒错,这才回过神來,连忙便要跪下來行礼,焚香见状,上前一把扶住了她,微笑着将之拉到了自己身边,她只是四周扫了一遍,心里便已了然。 “……这些年,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守着这个园子么!” 巧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一抬头,眼神又禁不住飘到了那堆积雪上。 “他们……都去哪儿了!” “走的走,到其他院落的到其他院落,就我一个人,总是放不下,对了,少夫人,巧意听人说,您是去江南了,为何……” 巧意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大概是话说出來才意识到这是自己不该问的事情,可是已经覆水难收。 焚香微微一笑,握紧了她的手,倒也沒追究她的口不择言,站在一旁的小袖见状,默默走到一边去将香烛摆好,带來的糕点都是正耀生前最爱吃的东西。 也难怪巧意消息会如此不灵通,自从正耀亡故以后,邹家之内最热闹的院落便无端端地冷清下來,之前在正耀的院子里伺候的那些下人们,因为惧怕老夫人太过伤心将他们都一一辞退,纷纷便动用各种关系将自己调到别处去,有的安在了宜君那儿,有的安在了主房,还有的则是去伺候老夫人,就只有巧意一个人,坚持留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好人有好报,还是因为老夫人爱屋及乌,见巧意对正耀如此情深意重,大受感动,一下就将巧意提成了大丫鬟,只不过她这个大丫鬟太过特殊,手下无人使唤不说,成天的工作便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这个沒有人烟的庭院,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焚香看着巧意看了好久,只觉得两年的光景,她似乎变了好多,人沉稳了,更是不多话了,昔日那个娇俏火辣的性格也不见了,在焚香面前的这个女孩,分明如白雪之夜那般安静淡然,似乎一切对她來说,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 “夫人,都准备好了!” 小袖在旁边适时通报,焚香这才对着巧意一笑,离开了她身边,在正耀身前最喜欢的那个花园里,就这么拿着三根香朝天跪了下來,她仰着脖颈,看着青烟缓缓上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又飘起了细雪,雪籽落到她的眼睛里,嘴唇边,融化之后就成了水,却依旧沒办法温热她的心。 默默地,焚香什么都沒有说,只是对着那香烛为正耀祈祷冥福,直到小袖在一旁将纸钱都烧了个干净,她才肯睁开眼睛被人扶起來,这个时候的焚香,不止是鼻头冻得发红,就连双眼都是红的,巧意在一旁看到这样的焚香,不免有些心疼,上前还沒有说几句宽慰的话,院落里又传來一阵人踏在细雪上的声音。 几人觉得奇怪,转头望去,竟然见到了邹正言的夫人,曹良玉,她身边陪着的两个丫鬟,一个年纪比较小,看起來应该是新进不久的,至于另一个,焚香就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她被老夫人弄到江南尼姑庵去吃斋念佛之前,一直在邹家伺候她的巧语。 曹良玉本來只顾着低头走路,突然见到焚香先到一步,大概也沒有想到自己会和她在这里碰面,既然双方都已经打了个照面,想走也难,良玉回过神來的时候,便已经笑着迎上了焚香。 “大嫂,您也过來这儿了!” 先开口的是焚香,看巧语和那小丫鬟拿的东西,便知道他们也是过來祭拜正耀的,焚香被小袖扶着,见曹良玉向这边走來,索性便让出了一条道。 “是啊!在这宅子里呆的久了,现在正耀不在了,良婉也回去了,总是清静得怕人,就想來瞧瞧正耀!” 曹良玉三言两语地回了焚香的话,几人便又一言不发地瞧着巧语在一边摆起香烛与祭品,只不过相比于焚香的來说,良玉的似乎更为丰盛,除了糕点以外,还有一些刚出锅的热菜,焚香冷眼瞧着这做了十足准备的祭祀,笼在暖手套里的双手禁不住便拧成了拳头,太过于细致的准备,让她不得不觉得曹良玉來祭拜正耀,分明是为了给邹正言求一个心安,越是这么想,焚香就觉得心里那股火气便越是压不住,在自己还沒有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说出什么不对的话之前,焚香决定还是暂时离开这里为妙。 哪知她刚走了沒几步,她的身后便响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大夫人,您怎么了?” 这是巧意的声音,待焚香转过身來的时候,良玉早已经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若不是有巧语和巧意在旁边帮衬着,她估计整个人都已经到地上去了。 “怎么回事,大嫂,你怎么了?” 焚香眉头一皱,赶忙奔了过去,看良玉那发白的面色和脸上挂着的汗珠,似乎不像是装的,听到焚香的呼唤声,良玉果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了焚香的手,这时候焚香才发现,良玉的手,也是冷得可怕。 “孩子……孩子……要生了……” “什么?” 焚香闻言,大惊失色,只恨这冬天的衣服太多层,让她根本就看不到下面的情况,见到再一次陷入疼痛之中的良玉在苦苦挣扎,焚香一咬牙,当机立断地让小袖去叫人來,自己则和巧意与巧语一起,暂且将良玉移到了正耀的房间里,等待稳婆的到來, 第六十六章 灭心(3) 说來也真是奇怪,本來一直只不过是飘着细雪的汴京,偏偏在这个时候下起了鹅毛大雪,邹家宅院里这一晚上,愣是沒有一个人睡的着觉,醒着的,可以主事的,全都聚集在了正耀的院子里头,这个像是邹家人心里伤疤的小院不再被人刻意忽略,也不再冷清,一夜之间便充分地发挥起了它原先的作用。[.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也正因为这个鹅毛大雪,让邹家几乎所有用來取暖的火盆都集中到了这儿,主卧房好几个,客房那儿也是好几个,酉时三刻,太阳已经落山,客房里邹家三位夫人相对而坐,却是沉默无言。 主房那儿忙进忙出的脚步声时不时地传來,让邹老夫人再也坐不住了,忽然就站了起來。 “母亲,您这是要到哪儿去啊!” 宜君见状,赶忙也站了起來止住了老人家的去路。 “我要去瞧瞧,这都已经生了一天了,怎么还是沒生出來呢?” 老夫人看了看宜君,又瞧了瞧焚香,不知怎么,矛头便转向到了一语不发的焚香身上。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平日里玉儿一点事都沒有,偏偏这人一回來,倒是就早产了,真是灾星!” 老夫人虽然沒有指名道姓,焚香也知道她这是在说自己,不过这么多年老人刻薄的话也不止这一句了,所以焚香依旧表现得神态淡然,不见任何不快之处,邹老夫人见状,更是气了,刚还要说什么?客房那儿便传來了一阵敲门声。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老夫人,二夫人,娘子!” 进來的人是牧文,自从他不远万里跑去省城找邹正言救焚香之后,他在陆家就已无立足之地,邹正言见他能文能武,又谨慎忠心,是个做贴身下人的好材料,索性便带在了身边,平日里出去谈个公事,正好这边将重仪留在府里给他盯着,那边就带着牧文南征北战。 “你家大少爷呢?人到哪儿去了!” 邹老夫人这话说得又急又冲,好几次焚香都怕她手里的那个大拐杖会不长眼睛地打在牧文身上。 “……大少爷还在应酬,怎么都脱不开身,所以让小的先带个话回來,等他安抚好了那些客人,自然就回來了!” “哼,什么客人,他妻儿现在正在过鬼门关呢?客人,怕是那凤雏楼的头牌吧!真是个逆子!” 老夫人的气话在场的人个个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个个却都在装糊涂,只不过凤雏楼的名字让焚香忽然之间就想到了一个人,那人便是自己暗地里资助从江南到汴京寻邹正言的痴情女子,艳歌。 莫非真是她所在的地方不成。 焚香一皱眉,也不知道是为了当日的意气用事而觉得尴尬,还是在为邹正言这种让人猜不透的行为觉得蹊跷。 “你马上给我回去,告诉那个逆子,他若不马上回來,就别怪我这把老骨头到时候不给他颜面,老身会去亲自请他回來!” “……是!” 牧文低头听着,知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虽然这屋子里很暖和,他却不敢多做一刻停留,老夫人刚一吩咐完,立马就跑了出去。 哪里知道这边人刚走,那边又是一阵脚步声进來,还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老夫人,稳婆让奴婢來给您几位带个话!” 巧语推门而入,因为现下事情紧急,她只不过是看了焚香一眼,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老夫人和宜君的身上。 “稳婆刚刚出來吩咐过,说现在大夫人这样的状况她怕是处理不來,还请老夫人快些寻个大夫过來!” “大夫,玉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啊!” 老夫人一听到要请大夫,整个脸变得毫无血色,就连身子都沒办法再站住,摇摇晃晃,焚香与宜君无法,只得双双出手去扶。 “孩子总是出不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題,老夫人,您别问那么多了,现在咱们应该马上去请大夫才是啊!” 巧语的话,说得有条有理,就连焚香都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曾经那个一紧张就发口吃的羞涩小丫头早就已经凝固不知所踪了,宜君听罢,也是点了点头,转头轻声对老夫人劝道。 “巧语这丫头说得是,咱们得快些去寻大夫过去!” “可是这大晚上的,请谁去为好,咱们最熟悉的大夫可都要过桥啊!这一來一去,不就耽搁时间了!” 宜君低头想了一想,马上计上心來。 “不如这样,咱们多派几个人过去,分别把王大夫和张大夫都请过來,至于我,我亲自去请钟太医!” 两年一晃而过,当焚香再从邹宜君口里听到钟青谱的名号时,她心里还是久久难以平复,自己时隔两年,本來以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听到任何有关于青谱的消息,说不定这辈子见面都难,可是老天爷却还是让她回到了这个桎梏她的地方。 “钟太医,他今晚上不会在宫中当差么!” “不会,现在钟太医已是四品官员,值一休三,他的府邸离咱们家也很近,女儿去去就來,很快的!” 宜君笑答,回头见焚香正在那里发愣,便将她拉到身边,让她好好照顾邹老夫人,自己则披上披风,赶紧往外头走了。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客房里的蜡烛快要燃尽,邹老夫人平日里就对焚香无话可说,现在看着她,更是沒來由地心烦意乱,若是宜君再不带人回來,估计焚香就要遭受一些无妄之灾了。 焚香自己正在这么想着,客房的门忽然便又打开來,宜君抖落了身上的积雪,赶忙进了屋子。 “大夫呢?宜君,大夫在哪儿!” “母亲您真是关心则乱,既然是带了大夫过來,自然是让他先去看诊了!” 宜君满面笑容,焚香见状,不自觉也放下心來,看这样子,应该是请到了钟青谱沒错了,因为这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客房内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也给了大家更多的时间与耐性去等待小生命的降临,从始至终,焚香都沒有多说一句多余的话,直到巧语再次敲门过來报喜的时候,她都沒有任何睡意。 “老夫人,大夫人生了,是个男孩!” 巧语春风得意,满是喜庆,孩子虽然沒抱來,这么一个喜讯也足够让老人家乐上半天了,焚香看着邹老夫人对自己不苟言笑的脸忽然间满是慈祥温柔的表情,实在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便想趁着大家都在向老夫人道喜的时候出门透透气,刚挤到回廊上头站着沒多久,却被一个人唤住了。 “焚香!” 这个男人唤她的名字唤得小心翼翼,就连声调都是刻意压低的,可是他带着些颤抖的腔调,却泄漏了他真正的心情,焚香听罢,心中也是激动异常,猛地一回头,果然见到了那一张熟悉的面庞。 “青谱……” 哪里知道,她刚叫了一声那人的名字,便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第六十六章 灭心(4) 清风谷上,浣纱溪边,春日盎然,焚香在这暖日斜阳之下,游玩戏水,很是开心,她在前头跑着,后头则跟着宣文与起良表哥,自然还有长亭和青谱,大家在一起把酒言欢,更是互相追逐游乐,然而,欢乐的时间总是很短暂,当焚香在溪边看到自己的倒影的时候,她便知道这是一场梦。 经历了如此之多的风风雨雨,焚香比谁都清楚自己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纯净的小女孩了,天真烂漫消磨殆尽,只剩下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事故老成。 正因为有这样的认识,她才会突然从梦中醒來,迷迷糊糊间,第一眼瞧见的,竟然是青谱。 “你醒了!” 青谱就这么坐在她的床边,似乎什么都沒有做,只是在发着呆,所以床上有一点点的动静,都足够让他回过神來。 “嗯……我睡了多久了!” 焚香看到房内正点着灯,便知道还是晚上,就不知道还是不是自己晕倒的那一天。(.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你睡了都有两天了,邹家大夫人都能够下床了!” 青谱沒好气地看了焚香一眼,帮衬着她靠在床柱边,这才又坐下,焚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脸上尽是疲倦。 “怎么,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么!” 青谱听罢,突然抬起手來敲了一下焚香的脑门。 “嗯,又被你知道了,你就这么盼着自己早点不在人世么!” “当然不是,只不过我了解你了解得很,若不是碰到了什么晴天霹雳,你才不会这么老老实实地等我醒來呢?既危险又无济于事,不是么!” 青谱轻松的话语到此为止,忽然话锋一转,就变得沉重起來。 “焚香,你怀孕了!” 这一句话说得很轻,却似一记惊雷在焚香的脑子里炸开來,好半晌,她才回复冷静。(.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我怀孕有多久了……” “……三个月!” 青谱一边说着,一边对着焚香比了个三字,还特意向自己身后望了望,似乎是怕人听到,焚香当然知道为何青谱会如此谨慎,却又觉得现在这样的状况太过滑稽,忍不住便笑了出來。 “这个时候还能够笑得出來,也就只有你陆焚香了……香儿,难道,你是想把这个孩子留下來!” 钟青谱一开始根本就沒有觉得焚香会这么做,可是当他看清楚焚香的表情时,这样大胆而又荒唐的想法便越來越强烈,钟青谱的一语中的,似乎是在焚香的意料之中,她的沉默便已经是一种默认。 “你疯了,如果你是怀了长亭的孩子,为什么你还要回邹家,啊!” 钟青谱皱了皱眉头,若是焚香沒敲错,他竟然还带着些不自然的尴尬与脸红。虽然眼下房内空无一人,他却还是小心得好,硬是压低了声音与焚香交谈这禁忌的话題,然而,青谱的质问并沒有引起焚香的重视,比起他的愁眉不展來,她倒是一脸轻松。 “有什么好怕的,我沒有做对不起他们邹家的事,我若真的不要这个孩子,那才是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呢?” “不是,香儿……” 青谱难得见到焚香会在糊涂事上如此固执,却也头疼不已,本來就不多话的他,想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去说服一个如此倔强而又能言善辩的女人,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正在他牟足了劲想让焚香打消这个念头的时候,外房那儿却突然传來了动静。 “夫人,您醒了!” 进來的人是小袖,见到焚香已醒,惊喜交加,落了一阵泪才想到要问青谱焚香的病情,青谱看了看焚香,又瞧了瞧小袖最后随便扯了个谎话便离开了,不过他在走之前,焚香分明是看到了他脸上的不甘心,这就代表着这个呆书生还会再回來想尽办法來说服她,可惜他们彼此都是如此倔强,到最后谁都不会屈服于谁,只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钟青谱才会了解她的良苦用心吧! 待送走了青谱之后,焚香这才想起來刚才小袖一直不见人,于是便问起了他的去向。 “你刚刚去哪儿了,这大晚上的!” “哦,夫人您沒醒來,自然是不知道,大夫人可以下床來了,所以今儿个晚上邹府上下都在忙活着,摆了个家宴,大家都在那儿呢?夫人,您若是身子还撑得住,要不要去瞧瞧!” 焚香想了想,总觉得邹家那个其乐融融的环境,自己一去了就会格格不入,甚至会搅局,倒还不如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当个病人,继续好好休息。 “算了,不去了,你就去回老夫人,说我还沒醒來,照着钟太医的话说就行了!” 吩咐完毕之后,焚香便又缩进了被窝里,只不过这一次,她会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第六十六章 灭心(5) 关于怀孕的这件事,焚香本來想除了钟青谱以外,不让其余的人知道这个秘密,可是再一考虑,又觉得平日里照料自己饮食起居生活的小袖又不能不知道,所以她还是决定让这个惊天秘密,再多一个人知道。[.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可怜小袖一辈子规矩惯了,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就沒有吓晕过去,好半天才缓过來,却还是又惊又怕,即便是过了好多天,都无法释怀这件事情。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眼看着邹正言的儿子要满月,老夫人便决定趁着大过年的时候,满月酒和团圆宴一起做。虽然看起來有些铺张浪费,可是正因为老夫人好些日子就沒有这么开心过,宜君就随他去了。 焚香这几天都是以养病为由,深居简出,倒也不是怕怀孕的事情被人发现,毕竟不过是四个月的肚子,再加上冬天大家穿得都很多,任谁都应该看不出來,可是这毕竟是焚香与长亭的第一个孩子,她自然万事都以小心谨慎为上,然而这日子一晃而过,既然是夫家大哥的孩子满月,自己就不得不在满月酒摆起來之前出现,送个礼品以表敬意了,思來想去之下,焚香还是打算亲自走一趟。 一路上小袖就像是惊弓之鸟一般,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足够让她大惊小怪,焚香忍她这样的性子忍了好久,最终还是说了出來,她先将小袖拉到了一个僻静处,见四周无人,这才放心说话。 “小袖,你别这样子,平常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然我这还沒什么状况出现呢?就让人觉得蹊跷了!” “夫人,那,那我该怎么办!” 小袖被焚香几句话,说得六神无主,焚香叹了一口气,忽然有些后悔告诉小袖真相,并不是怕她会出卖自己,而是怕自己会连累到她,焚香抬起手來,理顺了小袖额间的头发,这才笑道。 “沒有什么怎么办的,既然沒有坏事,何必要心虚呢?身正不怕影子斜,像平常一样就好了,嗯!” 身正不怕影子斜,小袖听到这句劝解几乎都要哭出來了,她半是责怪半是故作轻松地埋怨焚香道。 “夫人您真是会说话,奴婢说不过您!” 说罢,便又扶着焚香走回了廊里,竭力当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沒有发生过一样。 因为顾及到焚香的身子,二人从自己的居所出发,走走停停也过了大半天才到良玉房里,此时此刻只有她一人在,至于邹家上下的那个宝贝则是在摇篮里沉睡着。 “嫂子!” 焚香站在屏风处,轻轻往里头叫了一声,并沒有向前走一步,就怕再轻的脚步声也会惊醒正睡得香的孩子,良玉听到有人唤,一抬眼见是焚香,说不上有多欢迎,也说不上有多讨厌,就这么淡淡地走了出來,事到如今,她不仅是邹家未來继承人的夫人,又是邹老夫人的心头肉,更是邹家独苗的母亲,也只有别人对她要注意眼色神情,不存在她对别人如此这般了。 “弟妹怎么來了,身子好些了么!” 不过是些再客套不过的问话,焚香自然老老实实地问一句答一句,话说到最后,她这才招了招手,要小袖将她一早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來。 “弟妹,这……” 见着桌上的锦盒,良玉显得特别小心翼翼,焚香见状微微一笑,亲自打开了盒盖,那里头躺着的,俨然是金器打造的文房四宝模样,就连那金色的纸上,都刻着些东西。 “满月一过,一定就得抓周了,弟妹我思來想去也不知道送我这大侄子什么好,就只好送了这最保险的文房四宝,希望嫂子不要见怪才是!” “弟妹未免太过客气了,我看这礼物,倒也别出心裁,嫂子在这里代你大哥谢过了,这份礼,我收下了!” 这是良玉自焚香回來以來,第一次向她露出笑容,焚香瞧着面前这个温婉的女子,忍不住便感慨万分,旁人总说,女子是最感情用事的,可是真正能够改变一个女人想法的人却很少很少,算來不过三类人,第一种是其父母,第二种是其丈夫,这第三种便是其孩子了,在焚香看來,良玉正是这么蜕变而來的,她的父母给了她温顺单纯,她的丈夫邹正言又给了她隐忍坚强,而她的儿子,却让她身上的一切冰冷与不近人情,瞬间化为乌有。 想到这儿,焚香下意识地看向了摇篮的方向。 “弟妹,你在看什么呢?” 良玉一转头,见她瞧着内放若有所思,心就沒來由地紧了一下,对于陆焚香这种聪明多变的女人,她还是很防备的。虽然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有些想法很恐怖和残忍,可是良玉竟然还是在暗自庆幸自己的二叔一开始就病入膏肓,不见其踪,不然凭他和焚香二人的实力,现如今能够稳坐准主母宝座的人,定然不会是她。 “哦,我是刚刚想起,进來这么久,大嫂还沒有告诉我,小侄子的名字呢?” “名字……现下只有小名,听正言的意思,似乎是打算等满月之后再给个大名,现下大家都叫他难儿!” “难儿……嗬嗬,这个名字巧!” 焚香沉吟了一阵,便知道这个“难”字是指良玉那日为这孩子降生所受的苦难,深感认同之余,心里也不自觉跟着柔软了许多,正在这时,良玉的外屋处传來一阵响动,是有人挑门帘子进來的声音。 “估摸着是你大哥回來了!” 良玉喜笑颜开,可是焚香却愁眉不展。虽然她常常教育小袖说沒有,就要当作沒有,但是毕竟她还是心里有鬼的,如果让她在这样的情况下与邹正言争锋相对,又让他瞧不出端倪來,焚香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外屋与小厅的距离毕竟很短,屏风都不用过,一转身便到了,所以当邹正言一心一意弹落掉身上积雪的时候,他便已经瞧见了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焚香。 “……你來了!” 似乎是愣了那么一会儿,邹正言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是啊!不过待会儿就回去了!” 焚香说着,果然便站起身來,似乎是想马上就走,又好像是出于礼仪迎接邹正言进屋。 邹正言点了点头,转头便问身边的良玉道。 “难儿呢?” “睡了,就沒怎么起來过,这孩子,也就吃喝拉撒的时候才肯醒來!” 良玉半是娇嗔半是玩笑地说着,若是焚香沒看错,她在邹正言脸上,分明是看到过一抹笑的。 “行了,那我就不去瞧他了,孩子嘛,让他多睡些!” 说罢,邹正言就往小厅里走,焚香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一紧,只觉得自己现在若再不走,恐怕待会儿就更是走不了了,到时候邹正言左一句右一句地旁敲侧击,就算是无心而为之,她现在只要想想都觉得胆战心惊,所以当邹正言快要在暖塌上坐下來的时候,焚香却选择了速战速决,决不久留。 “大哥,嫂子,焚香刚刚想起,小院子里还有些琐事焚香沒吩咐个彻底,既然大嫂也已经看了,小侄子的礼物我也已经送了,焚香就先告辞了!” “嗯,那你便去吧!天寒地冻的,也不要到处跑,小心又坏了身子!” 邹正言只顾着低头喝热茶,说这话的还是良玉,焚香连忙点了点头,趁着邹正言沒有做出什么让她意想不到的举动之前,赶紧逃离了现场,她却不知道,就在她离开的那一刹那,邹正言分明是有扭头去瞧她离开的背影的,他与良玉这夫妻俩。虽然彼此心里都有事藏着,也都关于焚香,可是他们之间却沒有任何交流,仿佛生活无时无刻就是一场又一场尽兴的表演,永远都不会存在摘下面具的那一刻, 第六十六章 灭心(6) 焚香其实比谁都清楚,想让这孩子平安降生,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最好的便是穆长亭还活着,吴知秋果真是救活了他,他带着自己真正的身份出现在邹府,最坏的打算便是她一个人想办法逃出去,从此浪迹天涯,躲避邹家人的追捕同时,又要想办法找到穆长亭。(.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然而第一个办法虽然很好,却又太过冒险,就算焚香有那个性子愿意等他回來,这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却等不了了,这一日,钟青谱又抽空來了邹家,借着给邹老夫人和良玉看病为理由,顺便來为焚香复诊。 如往常一般,钟青谱为焚香把脉之后,便默不作声地收拾起自己的看诊用具,其间沒有说过一句话,甚至一个药方都沒写,看得焚香不免心中一紧。 “青谱,我的孩子……” 青谱看了焚香一眼,叹了一口气道。 “你的孩子沒事,他好得很,我想,你也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一番了!” 听到青谱如此笃定地说孩子沒事,焚香多少都松了一口气,她自然明白青谱话里的意思,可是现在在她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却又让她如此茫然,不管如何,焚香知道,自己大概真的不得不离开了,还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 “看这孩子的生长状况,似乎根本沒有什么需要担心和注意的事情,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坏就坏在他太健康,我估摸着再过一个半月,这肚子肯定是藏不住了,就算是有冬衣在身上也会让人窥见其中蹊跷,更何况,现下已经快要过年了,等年一过,人们下冬衣穿春服那是眨眼的功夫,到那时,你可怎么办呐!” 青谱叹气连连,说到这儿,便沒有再说下去,只是默不作声地继续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过了一会儿,他又停下了手里的活。 “香儿,至于那药,让小袖照着方子继续给你抓就好,你也不用再吃其他的东西保胎了,至于我……以后就算是过來看诊,也不会经常过來了,怕是对你不好,让人起疑心!” 焚香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对青谱无微不至的照顾表示了感谢,除此以外,他们二人之间便再也沒有一句多余的交流,直到焚香将之送出门之前,她才鼓起勇气來说出自己心里所想。 “……青谱,如果我想离开,你能够带我走么!” 青谱心中一震,万万沒有想到焚香会这么拜托自己,可是转念一想,似乎自己府上的马车,才是焚香能够逃出生天的唯一途径,他想都沒想便将自己的所谓仕途都抛诸于脑后,点了这个头。 “你想走,现在就可以走!” 青谱眼中迸发出來的,是不曾多见的璀璨的光芒,烧得焚香胆怯后退,她轻轻推开了青谱的手,叫自己不去看他眼中的落寞。 “当我沒提过,让我好好想想,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你,青谱,你先回去吧!回去好不好!” 焚香半哄半劝,最后才叫青谱放了手,直到她现将门扉关上,他才怅然若失的离开,心思纷乱的两个人,都沒有瞧见小院花园处正站着的那个小丫环,直到青谱走后,她才带着得逞的笑容现身,连忙往邹正言的院子里赶去。 …… 是夜,因为邹正言出去应酬,良玉一个人呆在房里等他回來,可惜夜已深沉,烛火都快要燃尽,却还是不见那个人披星戴月地归來,正在她一旁伺候着的巧语见状,拿了一件披肩放到了良玉身上。 “大夫人,快要到子时了,不如您先睡吧!” 这样的场景似乎每天都有在上演,就连巧语都已经渐渐知道了每晚的等待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可是良玉还是跟不死心一样,怎么都想要等到邹正言回來,有时候一等便到了天亮。 今天,仿佛也会是一样的结果,可是良玉依旧不听规劝,只是默默摇了摇头,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针线上,试了几次,却都沒有成功,她突然抬起头來瞟了一眼桌上如豆的灯光,这才低下头來对巧语吩咐道。 “去换一截新的烛火吧!” “夫人……” 巧语微微蹙每,只觉得良玉的固执让人心疼,哪里知道她刚唤了一声,却被她催促着去了屋外。 “好了,去吧!索性多拿些烛火过來!” 巧语无奈地点了点头,允了她的这个并不高明的决定,就在她挑门帘去换蜡烛的时候,良玉身边另一个贴身丫环却冒冒失失地闯了进來,不仅身上带着雪,神色也很是慌张。 “……芽儿,你一天都去哪儿了,搞成这样回來!” 良玉不动声色地训斥了一句,弄得芽儿有些迷惑,不是夫人自己要她去看看钟太医向她辞行了之后,都会到哪里去么,怎么倒问起她的去处來了。 芽儿张了张口,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明白了良玉的用意,只是老老实实地行了个礼回道。 “夫人,刚才奴婢去了二夫人的院落!” 良玉听到芽儿的回答,眉间一动,却仍旧显得沉着冷静,云淡风轻。 “这么晚了,你去二夫人的院落作什么?” 芽儿的眼睛咕噜一转,立马会意过來,马上走到良玉身边,趁着巧语还沒进來,在良玉一旁耳语道。 “奴婢发现,钟太医每次给夫人和老夫人看诊之后,总会想办法绕到二夫人的院落那儿去,之前奴婢被他甩掉好几次,根本就查不到他的去向,今天终于被我跟到了,就是二夫人那儿沒错了!” 良玉低头不语,相比于芽儿的兴奋,她却显得要冷静得多,眼见着巧语差不多要回來了,良玉却还是对于芽儿带來的消息无动于衷,这不免让她有些着急。 “大夫人,咱们该怎么办呢?这二夫人的事情……” “……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和别人说,若是让我从其他人那儿听到了一点风声,我一定撕烂你的嘴,听到了沒有!” 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要一想到自己也要扮小人使坏给人下绊子,良玉就一阵恶心,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不长眼色的芽儿却在一边使劲催促,难怪当这个出气筒了。 “奴婢知道了!” 被良玉一呵斥,芽儿果然再也不敢吭气,直到巧语回到房间里,她都沒有再说一句多余的话, 第六十章 灭心(7) 因为青谱的一句话,焚香一连好几天都闭门不出,其实并不是为别的,纯粹是孩子的事情搅得她心神不宁,然而,陆焚香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可以在家里呆得住的人,不过是几日的光景,她便再也坐不住了,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就想去花园透透气,本來小袖是要跟來的,可是因为前车之鉴,焚香觉得让小袖这种不会说谎的人留在院子里待命比较安全,于是就自作主张一个人出去了。 所谓出去,也不过是一个人撑着伞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溜达而已。 也不知道是转了多久,焚香一直以來累积起來的负面情绪多少得到了一些缓解,刚打算回去,却见到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正往这边走來,躲都躲不掉。 “……大哥!” 因为有旁人在场,焚香无法一走了之,任意妄为。虽然这个旁人,正是牧文,牧文很会察言观色,见到是焚香,还沒等邹正言答话便找了个由头先退下了,留下焚香一个人与邹正言对望,好不尴尬。 “大哥,我……” 这样的气氛压抑得让焚香有些喘不过气來,她想走,却又走不得,刚一张口要说些离开的话,邹正言就立马堵住了她的嘴。 “既然弟妹如此有闲情逸致,不如也陪为兄走一段吧!” 说着,他便自然而然地接过了焚香手中的油纸伞,站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为她遮挡风雪。 焚香抿了抿唇,并沒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边,看着二人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等待他的下文。 “……难儿能够顺利出生,怎么都还是要多谢你的,若不是你当机立断,估计母子都不能安然无恙了!” 邹正言在说这些感谢的话时,话里感谢的成分倒是真的,可是焚香也听得出來,他并沒有一丝后怕的情绪在里头,好像不管良玉能不能挺过來,这难儿能不能到这人世上,对他來说都不是一件多能够牵动他的思绪的事情一样。 邹正言冷静得太过可怕,让焚香不自觉便打了个冷战,哪里知道这样微小的动作看在邹正言眼里,下一秒他便送來了自己的关心与温柔。(.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怎么,冷么,听钟大夫说你感染了风寒,上次也是病重得连难儿刚出生的家宴都沒有参加,怎么就跑出來吹风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好了!” 说着,邹正言果真便一手扶着焚香,脚跟一转,就要往焚香的院子里走,焚香见状,连忙躲开,显得有些慌乱而又不自然,邹正言的手一空,让他的心情更坏了。 “大哥,还是焚香陪您在这花园里走走吧!您也不必担心我,我从小就是这个身板。虽然是病來如山倒不假,倒也总是可以撑过來,不碍事的!” 几句话说完,邹正言依旧沉默,无可奈何之下,焚香只好继续顾左右而言他。 “哦,对了,难儿后來抓周,抓了个什么?” “……算盘!” “不错,不错,挺有家父之风!” 听到这个答案,焚香确实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就想到了正行,真不知道他那样的人,当初抓周的时候,又会抓到什么样的东西,因为想得太入神,雪花落到了她修长的睫毛之上,她都沒那么个自觉,只有邹正言,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似乎是在欣赏一幅画一般,静静地瞧着,这样呵护备至的表情,任谁看了,都心知肚明。 雪依旧在下着,而且越來越大,为了能够不让焚香身上有落雪,邹正言特地将纸伞再递过來一些,等到焚香回过神來的时候,邹正言的一半身子已经落满了积雪,可是他的眼神依旧温柔,并沒有一丝不耐的神色。 “……好了,你该回房了,大嫂在等着呢?” 若说焚香心中沒有震动,那肯定是假话,可是她的心早就已经给了穆长亭,已经容不下第二个人存在,更何况邹正言的爱太过于霸道,让她无法接受,更无法不去害怕,所以她必须快刀斩乱麻,在自己逃出去之前,将一切都与自己绝缘,免得节外生枝。 焚香一边催促着邹正言离开,一边便一个人往自己的小院里去,因为是沿着回廊回去,她也沒向邹正言要回那把伞,当然,既然是焚香的东西,她又不咬,邹正言就更沒有道理给他了。 在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焚香慢慢远去的身影之后,邹正言也进了回廊,抖落了身上的积雪,更是将那把伞放在了自己身边,走了沒几步,就瞧见了站在回廊中间看着他的良玉。 有那么一会儿,邹正言确实愣在了那儿,可是他毕竟不是一个脸皮薄的人,更何况自己也沒做什么亏心事,所以不过那么两三秒的时间,他的神情便回复如常,坦然地向良玉走來。 “怎么一个人到这里來了!” 良玉看了看他,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真正的情绪,她亲昵而又乖顺地低头挽着邹正言的手,浅浅笑道。 “你难得回來一趟,自然是要來接的!” 如此温柔而又贴心的话,却并沒有得到邹正言的共鸣,他只是轻轻搂了一下曹良玉,尔后便带着她离开了这个回廊,从那一刻开始,良玉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多年的感情累积总比不过当年那一回眸的感动,除非,昔日佳人已不再, 第六十六章 灭心(8) 睡梦中的陆焚香,是被外屋纷乱嘈杂的吵闹声吵醒的,她刚一坐起來,就看到小袖就哭得像是个泪人一样,步伐踉跄地跑到她身边來。 “小袖,怎么了?” 临到耳边的哭声让焚香一下就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惊醒,眼看着那吵闹声已经是越來越近,就要到门前了,小袖这才断断续续地回了她的话。 “夫人,不好了,不知道是谁告的密,有人说您和钟太医私通,说您和青谱少爷私通阿!” 焚香闻言一震,忽然想到了自己臃肿的身型,低头一瞧,只是着中衣的她肚子大得如此明显,根本就轮不到她辩驳,这莫须有罪名就可以被人轻而易举地套在她的头上。 躲是躲不了了,却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还不遮住自己的小辫子,主意一定,焚香赶忙下了床,将挂在一边的外衣胡乱套上了身,刚做完这些,房门处忽然传來一阵巨响,接着就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焚香看到,原來是几个在邹家当差的身强力壮的老妈妈,领头的人,正是良玉身边的那个年轻丫环,芽儿。 “二夫人,大夫人请您去一趟,老夫人也在等着您呢?怎么样,若是方便,不如咱们现在就走吧!” 芽儿说着,便往旁边一站,让出了一条道,焚香冷眼瞧着她,只觉得好笑。 “方便,怎么不方便,再说了,你们这么大半夜地闯进來请人,还管别人有什么不方便的么,小丫头,别说这心口不一的客套话了,你学不來的!” 焚香冷笑了一声,便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房间,期间她一直将双手交叠于身前,利用宽大的绣袍來掩饰住自己初具规模的肚子,又要装出一幅轻松冷淡的模样,可想而知她心里的压力之重,等到了大厅里,突然从黑暗的环境转到灯火通明的房间,她还真有些受不住了,好半天才适应这光线。 只见这堂上坐着的,不只是老夫人和良玉,宜君和邹正言竟然也都在那儿,焚香不禁苦笑,看來这一次良玉是非要把她置于死地不可了。 “焚香见过大姐大哥,婆婆安好!” 临危不乱,向來是焚香的拿手好戏,可是今日这变数來得太猛烈,让她都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当她行完礼站起身來的时候,有那么一会儿,双脚还是颤抖不止,久久不能恢复。(.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哼,陆焚香,看看你做的这见不得人的好事!” 一包药渣,还有一叠信,纷纷向陆焚香砸來,焚香向后退了一步,木讷地瞧着落在地上的这几件物品,只觉得样子有些眼熟,却不知道是作什么用的,特别是那些信,信封都有些发黄,猜得沒错应该是自己去尼姑庵吃斋念佛之前与青谱写的那些信件。 焚香见状,不得不佩服良玉的处心积虑,竟然将这些东西好好保存了两年之久,不显山不露水,就为了这最后一击。 “焚香不明白婆婆的意思!” “……不明白,这些信,难道不是你写的么,,那包药渣,可是别人亲自从你喝的感染风寒的药罐里头提出來的,邹府好几个下人都能够作证呢?你还敢抵赖,!” 邹老夫人大概是从來沒见过这么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本來要人扶才能够走动的身体突然变得灵活起來,依靠着她的那个大拐杖,三步两步便下了主位,走到了焚香面前,宜君与邹正言呆在一旁,实在是看的胆战心惊,生怕邹老夫人者一棒子打下去,沒轻沒重,白白要了一条人命。 “母亲,您先不要动气,或许是一场误会也不一定!” 宜君一边打圆场,一边上前将老夫人拉开,让她离焚香远些,哪里知道,她这样的话并沒有让老夫人平息怒气,反倒是让她心中怒气更甚。 “误会,,怎么会是误会,,安胎药都喝上了,还有人瞧见他们三番两次地在小院见面,这还有假么,,芽儿,你出來,把你见过的事情再在这里说一遍!” 芽儿。 听到老夫人突然叫这个丫环的名字,大家心中都已经明了,显而易见,陆焚香到底有沒有犯七出条约都不关这个幕后主使的事情,可是现下她突然來这么一手,很明显是容不下陆焚香了,邹正言的瞳孔猛地一缩,忍不住便恨恨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妻子,此时此刻曹良玉也很是紧张,她怎么都沒想到邹老夫人竟然气得忘记了她所有的嘱咐,现下降她的贴身丫环提出來,岂不是将她给供出來一个道理么。 既然如此,她更沒有回头路可走了,这一次一定要将陆焚香踩得死死的沒有一点翻身的余地,这么一來就算日后邹正言再怪她,都沒办法想到那一记回眸的感动,他能有的,也是他必须有的,都只有这几年以來的夫妻感情。 邹老夫人的暴怒让曹良玉发了狠,她一扣茶盖,再一个眼神,便将芽儿推倒了风口浪尖,而这一切的变故,都看在了邹正言与焚香的眼中,一个是盛怒之下不能言语,一个是意料之中处之泰然。 “是,奴婢某晚上在经过小院的时候,见到钟太医在给老夫人看诊以后又拐到了二夫人的房内,一呆就是一个多时辰,后來钟太医走的时候,还在门边和二夫人说了好些话,二夫人似乎是想让钟太医带自己走,可是后來又反悔了,回了钟太医的好意,这之后,钟太医才真正彻底离开邹府,这个安胎药,也是我从小袖丫环架起來的药罐那儿拿的,当时奴婢就觉得这味道很熟悉,就像是当初大夫人喝的安胎药,后來奴婢找城里的郎中看过,更是确定这是安胎药的配方!” “婆婆,这安胎药的药渣也不一定是媳妇的,至于这小丫头说的话也不一定属实!” 焚香冷静应战,准备去打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争,将波及范围减少到最小的程度,芽儿瞪大了眼睛,沒想到焚香到了这种时候还能够如此沉着冷静,着急之下,还沒等邹老夫人说话,她便先开腔了。 “大夫人,您怎么能这样呢?奴婢是真正看到了,才会和老夫人说的,您怎么可以黑白不分呢?” “我黑白不分,那么我问你,大晚上的你为什么要跟踪身为男子的钟太医,为什么又会出现在我的别院,你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才会这般诬蔑我们二人的关系,!” 焚香的反问句句戳中重点,不要说芽儿,就连坐在一旁的良玉的额头上都不自觉出现了些许冷汗。 好个牙尖嘴利的陆焚香。 良玉咬牙切齿地暗暗想到,若不快点速战速决,再被焚香这么质问下去,估计她也要被供出來了。 “够了,陆焚香,你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这些信,总是你写的吧!” 老夫人用拐杖将那些信拨拉到了焚香面前,因为身子不方便,焚香并沒有蹲下來去看这些东西,不管是不是她写的,都已经不重要了,邹家人摆明了是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然而她这样的无动于衷,更是惹恼了邹老夫人,在她一声号令之下,焚香忽然被两个老妈妈给摁在了当场,宜君见自己母亲这一次是认真的,吓得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來。 “母亲,这使不得阿!” 焚香大病初愈她是知道的,瞧她现在依旧苍白的面孔,好像随时都可能会被捏碎一样,看得宜君胆战心惊。 “既然你不认罪,我便给你证据认罪,來人啊!快去请王大夫过來,给二夫人看诊!” “是!” 守在一边的吴妈听到邹老夫人这么吩咐,马上便冒着风雪下去了。 推门间,焚香依稀可以听到风卷残云的声音。 “慢着!” 突然,她闭上了眼睛,知道今天这一劫如何是跑不掉了,既然如此,她断然不能连累到青谱。 “哼,怎么,是想求饶,还是愿意说实话了!”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并沒有将焚香的决绝放在眼里。 “老夫人,您无非便是想替曹良玉圆了这件事不可,可是您也不用拿邹家的声誉开玩笑吧!您当然可以找郎中來给我看诊,一个不对,还可以看两个,可是我和钟青谱,确实一点暧昧都沒有!” 说着,焚香挣开了那些人的束缚,慢慢解开了自己的外衣,就好像是自动将自己裸露地放在众人眼前那样。虽然这大厅里很暖和,紧闭的门扉也沒有让风吹进來,焚香还是觉得有一股寒冷,冷到了骨子里。 “你……” 众人惊诧莫名地瞧着焚香的肚子,浑圆而又平静,过來人一瞧,便知道至少也是四个月大了。 “看到了么,敢问我和钟太医阔别了多久,大哥又是从哪里将我带回來的,这么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和钟太医私通呢?若是老夫人还是愿意相信曹良玉和她丫鬟的话,继续将这事情越描越黑,搅得个天翻地覆,告一个从四品太医,一个朝廷命官,到头來吃亏的不正是邹家么!” 焚香一番言语,大厅沉默无声,大家仿佛都沒有从震惊之中出來,反倒是焚香,出奇地冷静,见其他人都不说话了,这才又把外衣紧紧扣上,她的双手都还沒來得及放下,就觉得有一股力量袭來,她躲闪不及,唯一想到的是护住腹部,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焚香就这么结结实实地头部挨了邹老夫人的一拐杖,立马倒在了地上。 “母亲,母亲息怒,,这是要闹出人命來的啊!!” 宜君面色发白,瞧见蜷缩在地上的焚香,额头上还汩汩流着血,可是邹老夫人那根檀木拐杖却还要打到焚香身上,她立马挡了过去,死命地拦住邹老夫人。 邹宜君的劝解之声让邹正言也渐渐恢复了理智,也赶忙过去拦住了邹老夫人,最后硬是把邹老夫人手上的拐杖给夺了下來。 “母亲,您若杀了她,反而会赔上咱们家的声誉,不值得阿,不如留待家法处置,让旁人都沒有个闲话说!” 良玉显然也是被这太过血腥的场面吓呆了,等到邹正言好不容易安抚好了邹老夫人的情绪,她才想到站起來说几句煽风点火,以求达到目的的话,然而,她毕竟不是陆焚香,好好的一条阴谋诡计却做到这种不堪的程度,就连她自己想來,都觉得不仅滑稽,而且愚蠢。 大厅内的喧闹声终究因为邹老夫人的一丝理智而慢慢消失了,可是焚香却依旧蜷缩在地板上。虽然还能够听到呼吸声,也能够看到她动,却沒有瞧见她站起來。 宜君望着这样的焚香眼眶发红,不忍心再看下去,偌大的一个邹家,竟然沒有一个可以上前拉她一把的人,因为真正可以做到这些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离开了。 焚香想到这里,禁不住落泪了,眼泪与血水混在一起,滑过她的脸颊,形成了好多道狰狞的伤疤,就好像是在向众人展示她的心又多么千疮百孔一样。 突然,房门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打开了,进來的小厮怎么都沒想到会有一个女人倒在大厅的地上,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二夫人,当即便吓了一跳,低声叫了出來。 邹老夫人眉头一皱,忍不住便训斥起这个小厮。 “有什么话就说,一惊一乍!” “老夫人,二少爷回來了,二少爷回來了,!” 听到小厮的这声报喜,不仅仅是邹家上下感到震惊,就连焚香也感到了惊喜,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來的力量,她一咕噜便从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踩着雪,向大门处跑去。 留在厅里的人都被弄愣了,以为她是要逃,老夫人急着连连敲了几下拐杖,宜君和邹正言才想到要追出去,拦住这个可怜的薄命红颜, 第六十六章 灭心(9) 焚香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寒风不断地灌进她的衣衫里,让她浑身冰冷,就连呵出去的气体都是冷的,如果不是因为她还在奔跑,她的心里还在挂念着一个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这样的她,早就已经不堪重负,是穆长亭回來的消息给了她生的希望,也给了她对以后日子的期盼,因为飘雪会带着刺骨的寒冷揉进伤痕之中,丝丝疼痛,透过这额间的伤口慢慢渗透到焚香的心里,与其说她是又悲又痛,倒不如说她是又悲又喜,正是有这样复杂的情绪,哪怕再疼她都选择继续向前,哪怕再害怕,她也不会回头看一眼,她的血,她的泪,都滴在了雪地上,慢慢与纯白融合,而后淡化至消失不见。 宜君默默跟在焚香身后,看着她留下的点点血迹,禁不住胆战心惊,她似乎已经早就将邹老夫人的嘱托抛在脑后,明明只要再加快步伐便可以拦住焚香的去路,她却什么都沒有做。 “……你不去拦她么!” 邹正言跟在宜君身边,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一抹红色的身影,风雪中,这样的背影像极了一支红梅,可是却并沒有给邹正言染和赏心悦目的心境,相反,他看着这抹赤红,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为什么要拦她,当初,我们就不该将她带进邹家!” 宜君叹了一口气,与邹正言沉默相望,此时,走在前面的焚香忽然止住了脚步,她的身子在雪地里摇晃了几下,最终还是站住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长亭……” 这声呼唤,像极了叹息,不远处的男子根本就沒有半点反映,焚香张了张嘴,欲语泪先流,她是看到了穆长亭沒错。虽然他是一身华装。虽然他的那一瞥如此冷漠,她确实是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穆长亭了。 “长亭,长亭,你终于回來了,你终于回來了!” 当邹正行转过头來的时候,就觉得有一抹让人觉着温馨的红色忽然蹿进了自己的怀里,那样的温暖,又那样的柔顺,让他不得不去抱住她。 可是?她呼唤的名字却是那样的陌生,若不是这女子哭得如此撕心裂肺,他断然不会将这推拒之感生生忍下,在焚香其后跟來的宜君与邹正言瞧见抱住焚香的邹正行时,一时间也惊得愣住了,不知不觉间,邹正言的双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 “弟弟,!” 倒是宜君先反映了过來,不禁失声唤道,听到宜君的呼唤,邹正行立马就回过头來,那一抹温润的笑容是那么熟悉,却并不是对焚香绽放的。 他轻轻将焚香从怀中推了出來,上前便握住了宜君的手。 “姐姐,弟弟回來了!” 说罢,他又抬头看了邹正言一眼。 “大哥!” 邹正言将双手背在身后,用以來掩饰自己此时此刻复杂的心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的缘故,他总觉得邹正行的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他看不透的内容,也正因为看不透,才会让他如此心中难安。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了阿,快,快进去,母亲都在等着你呢?” 宜君喜极而泣,因为邹正行的一句姐姐,压根儿就忘记了其他的事情,拉着邹正行就想往回走,邹正行却停住了脚步,指了指呆呆站在他们身后的陆焚香。 “大姐,她是谁!” 一句问话,让在场的几人都沉默下來,焚香目光呆滞地瞧着邹正行询问的眼神,便知道他对自己的陌生不是假的,至于宜君,却因为焚香者不明不白的身孕难以启齿。 “我是谁……你不认识我了么,长亭,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陆焚香阿,焚香阿!” 一句你是谁,彻底击垮了焚香,她仅存的那一丝坚强早就已经在这一句问话之中飞回湮灭了,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邹正行,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他并沒有躲,更沒有迎,就只是站在那儿,冷漠得让焚香感到了绝望。 在焚香的声声质问下,邹正行还是一点表情都沒有,他一如既往地温柔,却带着些让焚香不熟悉的必要的礼貌。 “对不起,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邹正行说着,轻轻拉下了焚香的手,其实他用的力气一点都不大,在他眼中,这女子的身子是如此的瘦小,挺着的大肚子和她身上厚重的冬衣似乎已经足够将她压垮了,可惜邹正行却并沒有意识到,他的言语,还有他的这些举动,已经足够让一个女人崩溃,乃至失去任何生活的意义,因为,这个女人是如此深爱着她。 宜君有些惊恐地瞧着这一系列变故,以为焚香是刚才被邹老夫人给打傻了,又怕未來家法处置要了她自己的命,所以才会如此疯癫。 大概那个孩子,就是那个叫穆长亭的人的沒错了。 宜君叹了一口气,只觉得邹家对不起焚香,好好的一个女人,却在他们邹家这儿,活生生地成了这幅生不如死的模样,真正是人不人,鬼不鬼。 “焚香……你起來吧……别坐在雪地上,对你身子不好!” 焚香抬起头來,木讷地瞧着宜君,她脸上的泪让焚香露出了不解的神情,这样的神情,明明天真如孩童,可是当宜君透过这双清澈的眼睛时,看到的却是满目疮痍。 “焚香,你先起來吧!啊!” 宜君一再劝说着焚香,哪里知道她早就已经被残酷的现实抽掉了所有的力量,根本就沒那个力量与勇气再重新站起來,面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的邹正行。 邹正行站在一边,只觉得自己的姐姐对这个陌生女人未免太好,忍不住便又问了一句。 “姐姐,她……” 宜君沒答她的话,只是和瑛姑一起硬将焚香带了起來,正准备将她扶到房里去的时候,跟在老夫人身边的吴妈却跑过來了,她先是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邹正行,这才看向焚香。 “大娘子,老夫人说了,让咱们几个将这妇人压到宗祠里去,这儿就不用您操心挂念了,您便带着二少爷去老夫人那儿吧!她老人家等的着急了!” 语毕,两个身强力壮的护院便走了过來,从宜君手里半拖半抢,就这么将焚香给夺了过去,宜君心里虽然担心焚香,却什么都不能说,既要顾忌自己的二弟的情绪,却又为焚香沦落如此地步感到伤心,实在是进退两难。 至于焚香,早就已经沒有了任何还击的能力,她奄奄一息,任人摆布,偶尔带着些生气的眼神,全都是飘向邹正行的,却得不到一点回应,最后,焚香还沒來得及收回自己的一片痴心时,她便已经被人脱离开來,慢慢淡出了邹正行的视线。 在回眸的最后一眼时,她依旧沒有见到半点属于长亭的表情从邹正行的身上溢出來,渐渐地,她低下了头,听天由命了。 他不是长亭。 她告诉自己。 可是如果他不是长亭,为何自己的心与灵魂会被他的寥寥几句话给毁灭得如此彻底。 焚香迷茫了,她在迷茫之中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供她走出这一片混沌的支柱,却又隐隐觉得,这样的迷茫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当她最终向自己的软弱妥协的时候,她一闭眼,缓缓沉睡了过去。 曾经的那个陆焚香,怕是再也醒不过來了, 第六十七章 情断(1) 这一天晚上对于邹家所有人來说,真是非比寻常,先是大夫人曹良玉揭露了二夫人陆焚香的苟且之事,接着便是多年失去消息的邹正行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了邹家大厅里。 这么多年來。虽然邹老夫人一直都不愿意让邹家的人说一个死字,心里却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邹正行已经死了的事实,可以说,她对于邹正行的回來,已经不抱任何念想了,可是世事难料,人与人的羁绊往往也是这样表现出來的,当你不再期望的时候,反而会冷不丁给你一个你多年想要的结果,只不过时至今日,邹老夫人再看到自己的儿子的时候,早就已经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 “母亲,二弟回來了!” 毕竟是大喜事。虽然之前宜君为了焚香的事情心情很是阴霾,可是当她拉着邹正行來到大厅里來的时候,那股喜悦之情就一下窜到了脸上,任谁见了都觉得温暖。 邹正行一身黑色裘衣,里头穿着的是黑底镶金丝线的暖袍,整个人都给人一种说不出來的温润而又霸气的感觉,可以说和邹正言很像,却又不完全像,他此时此刻面带微笑,任由宜君牵着他进了大厅,根本就只是一个乖巧的弟弟而已,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母亲,二弟回來了啊!” 宜君将之拉到老夫人身前,自己则到了老夫人身边,她托着母亲的手时,这才发现母亲的身体,分明是有在颤抖着的,自邹正行失踪以來,十余年一晃而过,曾经的青涩少年早就已经长得笔挺,几乎都和他的大哥一般高了,看着这样熟悉又陌生的二儿子,邹老夫人终于流出了泪水,老泪纵横的她一边又一遍地用自己颤抖的手去抚摸邹正行的面庞,邹正行沒躲,只是笑着让自己的母亲抚摸,过了半晌,邹老夫人才笑道。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是,就是我的行儿,我的行儿啊!” 邹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抓紧了宜君的手,太过于激动欢喜的她根本就沒有发现邹正言脸上的愁云惨淡,也沒有发现曹良玉脸上表现出來的阴郁与复杂。 “母亲,孩儿不孝,这几年因为受伤失忆,一直都沒能够回家來看看,让母亲挂心了!” 邹正行见母亲哭得不能自已,连忙出言宽慰,甚至是将自己的老母亲搂在了怀里,邹老夫人紧紧拥着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不自觉便想到了那个真正失去的儿子,忍不住就哭得更伤心了。 “若你不回來,我这把老骨头根本就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你的事让我心伤,正耀更是让我心碎啊!我们邹家,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啊!” 邹正行轻轻叹了一口气,在他进门之前,他便已经问过大姐三弟的去向,不曾想竟然是得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答案,自己是因为侥幸,所以才能够死而复生,可是他那可怜的弟弟,却仿佛不是那么幸运了。 “待明日,正行便去给弟弟上几柱香,好好祭拜!”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真正痛了的,如果说他和邹正言的关系不过尔尔,那么他和邹正耀之间的关系可谓是兄弟情深,自打正耀懂事开始,正行便一直与之相伴,就连正耀院子里好多精致的摆设和他爱的书籍,都是正行出外经商的时候特意带回來送给他的。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好,好,但凡便去吧!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便是!” 邹老夫人抬袖擦干了自己的眼泪,似乎压根就将陆焚香这档子事情给忘记了,邹正行点头称是,脑子里却总是抹不去刚才他在门口撞见的那个女人的身影,那一抹艳丽的红色,和她脸上若隐若现的那晶莹的泪痕,都成了让他为之心动的影像。 “……母亲,孩儿有一事不明!” “都已经回家了,还有什么客气的,说!” 邹老夫人宠溺地拍了拍邹正行的手,一直都沒有放开,仿佛她只要一松开,邹正行就会跑掉一样。 邹正行闻言皱了皱眉头,对于自己即将要问的话似乎有些犹豫,沉吟了半天才说了出來。 “刚刚孩儿在门口遇见一位夫人,她似乎很是悲伤,母亲,咱们家里什么时候多出这样一号人,可是新进來的下人!” “她……” 老夫人张口结舌,回答前还特意瞧了宜君一眼,好半天才恨恨将这一句话给说出來,一边说着,一边还不自觉地扭动着她手上的黄桃木拐杖。 “她是为你冲喜娶进來的女人,只不过,她不安分,从现在开始,她已经不能算是你夫人了,我也从來沒将她当作过你的夫人,但是,不能就这么轻易饶了她,犯了七出,就该用邹家的家法处置!” 邹老夫人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间,分明还带着些许嗜血的味道,宜君站在老夫人身后,想要为焚香说几句好话,却半天不敢言语,正因为太了解邹老夫人的脾气,邹宜君才不敢妄动。 可是邹正行却并非如此,乍听之下,他也明白了那个女人是自己见都沒见过的夫人,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定然不是自己的,难怪邹老夫人如此动怒了,邹正行这般想着,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沒有一点愤怒之感,好像他和她从一开始其实一点关系都沒有一样。 他的脑子里禁不住滑过焚香额头上还沒有凝结住的伤疤,再抬头看了看母亲的拐杖,黄桃木上,几点殷红甚是鬼魅。 “……母亲,这件事情也是咱们邹家对不起别人,她为我守活寡许久。虽然犯七出,也是可怜的事情,不然就一纸休书让她和邹家断了关系,随她去吧!” 邹正行的决定让宜君与邹正言都心下一沉,就这么将焚香赶出去,简直就是让这个女人走投无路,她已经和陆家沒有关系了,本來可以在外面安安静静地生活,哪里知道邹家又硬生生把她从这样的平静之中生生拽了出來,现在,就连邹家都不要她了,她又能够去哪里。 宜君开口想要去阻止,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而在一旁的邹正言,眉头则是拢得越來越高,正当他下定决心打算力挽狂澜的时候,却被曹良玉一把拉住了。 “母亲,既然二弟都这么说了,您便这么做吧!既然二弟刚回來,咱们伤了生灵,总是不好的,一纸休书,已经够了!” 曹良玉的话,真正可谓是一锤定音,即便刚开始邹老夫人心有不甘,但是她最疼爱的两个人都这么说,也就让她不再坚持一定要取陆焚香的性命了,可是?这样的结局,对于焚香來说,根本就是生不如死,这一点邹正言比谁都清楚,说不定曹良玉也清楚,要不然,她为什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阻止他说下去呢? 邹正言想到此,就有一种被人算计而又无法反抗的疲累感,更多的竟然还是一种说不出來的恶心之感,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几乎都要吐了出來,所以他站在那儿,脸色是越來越难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焚香的命运,似乎就这么被人三言两语地定了下來,此后邹家人就再也沒有提过任何关于她的一个字,悲凉程度,让始作俑者曹良玉都忍不住浑身发抖,自己分明是赢了,可是她却并不开心,又或者说,这大概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在自己胜利的时候,尝到的却是兔死狐悲的滋味。 曹良玉站在那儿,看着邹老夫人对邹正行的眉开眼笑,禁不住就发起了呆,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原來精于算计是那么地困难,自己如此狼狈,似乎是意料中之事,可是她想回到从前,却已经回不去了, 第六十七章 情断(2) 被关在宗祠之内的焚香,日子过得虽然沒有像平常那样富足,倒也弹不上有多清苦,大概是因为宜君有特意吩咐过几句,在这冷冰冰的祠堂内,竟然还会有一个暖炉放在那儿。虽然用处不大,倒也能够让焚香依偎着取暖,只不过陆焚香天生就是性子寒,沒事的时候四肢就会冰冷异常,现下被关在这种地方过冬,简直是对她的另外一种折磨。 这一日,焚香真在宗祠内抄着邹家戒律,房门忽然便被人推开了,焚香手中的毛笔轻轻一顿,侧着脑袋倾听了片刻,这才继续写着端正的小字。 “夫人,饭菜给您送來了,趁热吃了吧!” 小袖每到了饭点,就会准时送上用來填饱肚子的饭菜來,这么多天以來,从來就沒有间断过,焚香应声放下手中狼毫笔,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这几日总是跪着为邹家宗祠抄书,她都有些累了。 小袖一边在一旁摆着饭菜,一边瞧着焚香缓慢地挪动到这边复又坐下,心里满是心疼,她先将一碗热腾腾的汤塞进焚香手里,好让她的双手回复一些暖度,这才缓缓说道。 “夫人何必要再做这些事情,邹家人根本就不信您,您又何须这么折磨自己呢?” 其实自焚香出事那一天以后,小袖就一直伺机找机会去见邹正行,哪里知道,只不过是远处一瞥,就让她呆愣在当场,那个时候她就彻底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家娘子根本就沒有说谎。 长亭就是邹正行,邹正行就是长亭。 这孩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夫人红杏出墙得來的,而真正是邹家的下一代,然而她想去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却苦于沒有证据,就算她与焚香说破了这张嘴,也不会有人信他们的吧! 相比于小袖的心急如焚,焚香自从被邹正行给漠视了以后,心反而整个都静下來了,不止是安静下來,她甚至满心期盼快些出个结果,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了,刚开始她是觉着自己是看淡了,仔细想來,说不定有一丝一毫的报复心理在里头也不一定。(.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因为焚香总是相信,不论春秋变化,他人如何颠倒黑白,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管是五年,十年,二十年,只要哪一天邹正行想起來了过去的一切,他就一定会后悔。 事到如今,自己到底是在恨他,还是在爱他,她自己都不清楚了。 “这又如何,我抄经书,抄这家法,都是为了瑞儿,可不是为了他们邹家!” 焚香将汤吹冷了些,这才慢条斯理地喝下,一提到瑞儿,她的脸上便露出了温柔的笑,小袖望着这样的焚香,不禁有些看痴了,她的娘子果然很美,并不是因为她长着闭月羞花之容,而是因为她不论在怎样的逆境之下都可以绽放出如此纯净的笑容,只不过这样的笑容之下到底包含了什么样的情绪,小袖始终看不明白。 “瑞儿!” 陌生的名字让小袖一愣,好半天她才意识到焚香说的是谁,小袖的小脸上立马也现出了一丝笑意。 “夫人,可是小少爷的名字,夫人就想好了!” 焚香含笑点了点头,手不自觉便抚上了自己的小腹上。 “既然怀他的时候大半日子都在下雪,就叫瑞轩吧!瑞雪兆丰年,轩下有异人嘛!” “可好,夫人,您可一定要为了瑞轩少爷好好保重身体,咱们一定要好好活着,宜君娘子一定会想办法救您的!” 小袖满心期望,可是焚香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乐观,焚香张了张口,想和小袖说明白,不希望她对这个邹家抱太大希望,可是最终话还是哽在了喉头,沒有说出來。 别说是小袖了,她自己不也是对这生的机会突然满怀期望的么,若不是如此,她为什么还要给这个小生命取一个名字呢?要知道,死人根本就不需要名字啊! 焚香从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比平常任何时候都想活下來,哪怕是以后苟延残喘,哪怕是以后孑然一身,只要她能够活下來将孩子带大,她什么都愿意去做,什么都愿意去付出。 主仆二人因为这沉重的话題彼此沉默了下來,窗外风雪愈演愈烈,把木窗敲得嘣嘣作响,焚香侧过头來,正好瞧见有一行人影划过白色的窗纸,不多一会儿,宗祠的门就被人打开了。 小袖应声回头,与焚香一道惊诧地瞪大了眼睛,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邹家刚回來的邹二少爷,邹正行。 焚香在片刻的惊讶之后,下意识地将外衣紧了紧,捂住了自己臃肿的身形,她对邹正行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过來一样。 “你來了!” 她轻轻的一声问,反而让邹正行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了,他微微一皱眉,发现当他瞧见她这幅憔悴的模样的时候,他是真正心痛了,为了刻意忽略掉这说不清道不明的软弱情感,只是伸手让一旁的随从递给自己一张薄纸,沒有做片刻的停留,他便将这张白纸丢到了焚香的面前。 “……我说服了母亲,她不会对你动用家法的,你拿着这张休书,还有我给你的一些盘缠,今晚上就出走家门吧!从此以后,不要说你和邹家有任何关系!” “……休书!” 焚香一愣,本來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当她颤颤巍巍地用双手捧起这张薄纸,看清楚上面的字迹时,她依旧痛不欲生。 “是休书,却也沒说你什么不好,不过是形势罢了……念你在邹家这段日子里头,对正耀那么好,也为邹家打点过生意,我实在不想让你枉送性命,不过,这是最大的让步了!” 邹正行见焚香呆若木鸡的模样,以为她是受不了休书上写着的理由,又出言解释了几句,焚香默默听着,只觉得一阵好笑,还沒等他说完,便抬起头來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你是不是真要休了我!” 邹正行一愣,根本沒有想到陆焚香会是这样一幅反应,明明是她做了丢脸的事情,却照样这般理直气壮,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正直甚至让他都有了一丝退怯的意味。 “……是!” 犹豫了半天,邹正行才点了点头回答了她的这个问題。 “好,邹正行,今日是你要休了我的,日后,希望你不会后悔:“ 焚香得到了这个确定的答案之后,只是轻轻一笑,她不再做任何停留,只是拿过那些随从带來的行装收拾起來,正要更衣的时候,抬头却见邹正行还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松开正绑着外衣衣带的手,不禁笑道。 “邹公子,您这么盯着奴家,是舍不得奴家走了么:“ 邹正行一挥袖,似乎对于焚香轻薄的言行有些生气了,他转身离开宗祠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的人,唯独那些打发焚香离开的东西沒有带走,还有那一纸休书,焚香蹲下身子,将落在地上的休书捡起來,又方方正正地叠着放进自己的怀里,小袖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娘子,为什么不和他说呢?“ 焚香叹了一口气,只是摇了摇头,反手抓住了小袖。 “既然你已经成家了,就要好好生活,只要你过得好,我也就开心了:“ 这样的嘱托意思再明显不过,让小袖禁不住有些慌乱。 “……娘子难道不带我离开么:“ 焚香为这样的问话感慨,却只能够残忍地拒绝掉小袖的跟随,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出邹家,还能够怎么安顿下來自己,她不能够带着小袖跟着自己受苦,这么做的话,不仅她自己会责怪自己,说不定连重仪都会怪她,也许以后的小袖更是如此。 “不了,这间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是不属于邹家的,离开,对我來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小袖,你要保重,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好好照顾他:“ 他指的是谁,再明显不过,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别说是小袖,就连焚香都觉得讶异,原來自己心里最挂念的,终究还是他。虽然焚香心里有些不服气,却也不得不认命了。 于是,在一个下雪的夜晚,一个大腹便便的夫人,一人拖着一包行李,怀里揣着她最心爱的男人给她的休书,蒙受着不白之冤走出了这个不曾给她带來过一丁点温暖的老宅。 在走出门的那一刻,焚香连回头都沒有过,因为她知道,这辈子她不仅不会回头,更不会再回到邹家一步, 第六十七章 情断(3) 陆焚香走了,彻底离开了这个让她心死的邹家,她这一走,就好像是带走了邹正言的魂一样,她沒有在邹家多少天,邹正言也沒有归家多少天,确切地说來,并非是有家不归,而是刻意躲避曹良玉,不与她同床共枕,甚至不与她共享一间房,为了等到邹正眼,真正看上他一眼,曹良玉不得不选择干坐在难儿的房间里头,直到深夜。 雪夜里的开门声总是这样明显,门外只不过是有一点动静,曹良玉便会不自觉放下手中的活计往门口瞧,在希望落空了好几次之后,她终于等到了那个她望眼欲穿的人。 邹正言的黑色披风上带着不少积雪,一推开门,瞧见有个人竟然就坐在房间里等他,似乎有些意外,当他看清这个人就是曹良玉的时候,想躲也已经來不及了。 这么多天不见人影,非得要在儿子的房间里头才能够堵住他,这样的事实对于曹良玉來说,不得不是一种讽刺的悲凉,这样的悲凉让她喉咙发涩,眼睛却不自觉湿润了起來。 “怎么,來看儿子么!” 邹正言明知道这话里有着埋怨于讽刺,他却置之不理,全当这些是再平常不过的问话,只是点了点头,就轻声走到了难儿的摇篮前,见孩子睡得正香,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就露出了温柔的表情。 曹良玉看着这样的邹正言,心里就是一股子的不平,就算邹正言的温柔是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她也不想看到她的夫君的温柔对第二任绽放。 “你这几天是去哪儿了,既然陆焚香已经不在了,那总不该是去绯院了吧!难道又是去找艳歌了!” 邹正言一皱眉,似乎觉得曹良玉的喋喋不休与咄咄逼人太过于吵闹,索性便站直了身子往屋外走,曹良玉见状,赶忙上前拦住了邹正言的去路。 “……你做什么?” 人已停下,可是心却已不再,所以当邹正眼问话的时候,语调永远是这么地清冷。 “我做什么?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你在做什么?陆焚香一走,你便天天在外头夜夜笙歌,还弄了个欢畅公子的花名回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对那个勾栏女子艳歌情有独钟,这知道的,才明白你这样子根本就是为了你那个不守妇道的弟妹,陆焚香!” 曹良玉越说声音便放得越大,轰得邹正言的耳膜都在铮铮作响,正在这时候,难儿不安的呢喃声从摇篮那儿传來,邹正言一把拉开曹良玉,便要向孩子身边走去,可是曹良玉此时此刻早已经沒了理智,到了这种时候,依旧拉着邹正言不放手。 对于她这种胡搅蛮缠的方式,邹正言早就已经厌倦了,几乎是到了要发怒的边缘,他不有所动作是因为面前这个人不仅是女人,名义上还是他的妻子,难儿的母亲,可是并不代表他沒有动怒。[.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你沒听到难儿在哭么,你不去哄他倒也罢了,现在就给我放手!” 邹正言尽量保持着平稳的语调和曹良玉说话,哪里知道她却仍旧不放手,并不领情。 “正言,你为什么还不清醒一点呢?陆焚香那是咎由自取,你根本就不用责怪你自己的!” 曹良玉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冷不防邹正言一甩手,竟然就将她推倒在了地上。 “咎由自取,她到底是不是咎由自取,你我心里清楚得很,那日在母亲面前,你为什么要拦我说话,你若是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怎么会时机掐得那么好,让我之后一点余地都见不到,曹良玉,我心里清楚,你心里也明白,你比谁都想要陆焚香死无葬身之地,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你也早已经不是那个涉世未深的曹良玉了,现在的你,现在的邹大夫人,对于自己要除掉的人,可是比谁都狠,比谁都毒!” 扑倒在一旁的曹良玉突然笑了出來,似乎邹正言对她的指控根本就是一个荒诞的笑话,在她的笑声之中,难儿的呢喃声忽然就成了抽泣声,邹正言目不转睛地盯着曹良玉从地上站起來,直到难儿真正是放声大哭起來,他才又不得不转身去哄自己的孩儿,可是曹良玉现下仿佛根本就沒有做母亲的自觉,邹正言怀里抱着难儿哄到哪里,她就会像鬼魂一样跟到哪里,嘴里说的,眼里见的,都是她想说和想看到的。 “我毒,我狠,邹正言我问你,当时你说出來又怎么样呢?证明陆焚香沒有红杏出墙,证明他就是穆长亭,证明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邹正行的,那我们怎么办,我们的难儿怎么办,你比谁都清楚,老夫人有多疼你那个二弟,本來他要是死了,倒也沒什么好说的,现在他不仅回來了,就连孩子都有了,邹家不是他的,还能够是谁的,你为了一个陆焚香的清白,果真就不要这个家了么!” 邹正言忽然定住了身子,一手小心地护着难儿的脑袋,就好像是在下意识地不让他听到什么一样。虽然这么大的婴儿,实在是什么都不会明白,可是邹正言依旧不想让难儿在这件事上留下什么朦胧的记忆,让他看到他父母的不堪。 突然,他转过头來,面目带着些阴狠,便是这样的表情忽然让几乎疯癫的曹良玉清醒了不少,她想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却为时已晚,这说出口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遍地都是,邹正言又怎么能够轻易放过她。 只见他一把拉过曹良玉,将她揉进了自己的怀里,力道大得吓人,可是曹良玉现下已经惊得连尖叫都发不出來了。 “原來这才是你的真正想法,曹良玉,当初我还真正将你看走眼了!” 邹正言深埋在她的颈间,每说一句话便会喷好些热气在曹良玉身上,让她既不安,却又下意识地对这男人有意为之的挑逗产生了反映,在这嗜血的对话之中,曹良玉有些迷茫了,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希望邹正言就这么将自己给杀死,如此一來,她便可以将自己的时间永远定格在他的怀里,再也不会有人阻止他与她的结合。 可是短暂的幸福终究是短暂的。 还沒等曹良玉从这样的迷蒙之中慢慢恢复理智,邹正言已经一把将她推倒在了一边,曹良玉慢慢抬起头來,对上的正是邹正言冰冷的眼神。 邹正言小心翼翼地护着难儿,直到他又再一次睡下,这才将他又放进摇篮里,之后,他沒有再和曹良玉说一句话,径直就往门外走去。 “你又去哪儿!” 曹良玉急了,赶忙从地上爬了起來。 “……自然是回房睡觉了,你以为呢?” 邹正言嫌恶地上下打量了曹良玉一遍,连连摇头,之后才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曹良玉听着窗外泄露近來的风雪飘摇之声,只觉得无端端地浑身发冷,她本來想要快些离开这间屋子,却因为脚软跌倒在地,不多一会儿,静谧的小屋里忽然传來了一个妇人的啜泣声,真是哭得好不伤心。 第二更~ 第六十七章 情断(4) 在雪地里走了一天一夜之后,焚香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大的驿站落脚。(.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虽然说设施俭朴,倒也一应俱全,焚香刚进这个驿站,便立马订了个宽敞的房间,倒头就睡,直到又是一个夜晚到來,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觉,睡得真正是好,沒有任何压力,不再有任何隐瞒的她变得轻松异常,睡得死沉死沉,就连白天黑夜都已经有些弄不清楚了,只觉得自己好像不管是睡下之前,还是醒來之后,都是漆黑一片,焚香花了好多时间才适应这墨汁一般浓郁的夜色,之后才慢慢起床來,推开房门。 哪里知道,这门刚推开,就瞧见驿站的小二正站在她的房门口,满脸担心,见她终于开门出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夫人,您可算是出來了,这么一來,小的就放心了!” 焚香听着小二的叹息,便觉得好笑。 “怎么,我在里头睡觉还吓着你们了不成!” “可不是嘛,您这已经是足足一天一夜沒出來了,咱们怕您是有事出不了声,又怕冒然闯进去您怪罪,就只好沒事就过來瞧瞧了,这下可好,小的总算是可以向老板去交差了!” 这小二的年纪并不大,全身却透着一股子机灵劲,见焚香红光满面好得很,冲着她一笑之后,连忙便一溜烟地跑下楼去报喜去了,直到现在,焚香这才觉得自己真是饿得厉害,索性便拿着银钱也跟着下了楼。 原先那个小二本來是在收拾一张旅客刚让出來的桌子,见焚香下來了,急忙便迎了上來。 “夫人,您要吃点东西么!” “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味道的素菜,就着给我來几样吧!对了,我想喝一碗热羊奶!” 焚香点了点头,简单吩咐了几句之后便向四周望去,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都是些彪形大汉,其中有人穿着辽人的衣裳,有的则是汉人打扮,都是冬装棉袄,看起來极其暖和,只不过他们身上溢出來的那一股说不出來的味道,让焚香有些想吐。 她转过身子,刚捂上嘴,一股清香的味道便递到了她眼前,焚香定睛一看,竟然是江南的梅子,正在她觉着惊讶的时候,一个辽人打扮的男人就这么大剌剌地坐到了她对面,就连问她一声意愿都沒有。 焚香冷冷地打量了对面的男人一眼,禁不住便笑出了声,这笑声并沒有惹恼这男人,却将这男人的随从给撩拨出了怒火。 “汉人,你是什么个意思,!” 巴尔帖怒目圆睁,刀已出鞘个半截,却被他的主人硬生生地拦下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邹夫人,咱们好久不见!”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不过咱们两个还真是有缘份,跑到这儿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够撞见您,怎么,萧先生是要回家乡了!” 事到如今,沒了守护邹家利益的压力所在,焚香反而可以更加坦然面对萧只骨,至少她知道,萧只骨对她,并沒有加害之心便是了。 “是啊!在外面这么多年,是该回家乡了!” 萧只骨摸了摸鼻翼,并沒有介意焚香对他这种并不尊敬的说话方式,忽然话锋一转,他的眼神也随着话语将焦点落在了焚香的身上。 “邹夫人既然已有身孕,邹家人怎么会放心让您孤身一人呢?而且,瞧邹夫人这模样,似乎并不像是回陆家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指腹阵阵敲打着桌面,菜还沒上,他就成功地让焚香胃口全无,只不过那帮男人身上散发出來的味道实在让焚香沒來由地一阵恶心,无奈之下,她只好伸手拿了一颗萧只骨给他的青梅,含在嘴里。 “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 萧只骨细心问着,见焚香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这才将那盘梅子拿开,递到了巴尔帖手里,焚香只是点了点头,却并沒有说话,正当她起身刚想告辞离开的时候,却在无意间瞥见了一抹不寻常的刺眼亮光,若沒看错,大概就是刀剑反光所致。 焚香脸色一白,突然又坐了下來。 “……你除了巴尔帖,还带了其他人來么!” 私心上,焚香还是希望他能够点头回答一个是字,可是萧只骨的反应却和她的直觉一样,他先是疑惑地摇了摇头,过了片刻,脸色也凝重起來。 这一回,换作他站起了身子,一把将焚香拉了起來,就要带着她往楼上走。 刚走了几步,焚香便硬是让她停在了楼梯口,并沒有往里走,自己则是睁着一双眼睛死命盯着黑洞洞的走廊瞧。 “你别进去了,那里头,也有人!” 她状似亲昵地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却说出來这般惊心动魄的话,萧只骨不愧是身经百战的人。虽然明知道敌众我寡,说不定自己已经被人重重包围了,却还是表现得气定神闲,为了让别人瞧不出一点不自然,他甚至揽过了焚香的腰肢,与她耳语。 “……看來这一回,邹夫人是要与在下齐头并进了,在下真是感到高兴!” 焚香笑颜如花,嘴里说的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如果可以选择,我自然不会选择这条路,可是你的这些仇家现在可都是遍地都是了,我若不帮你,谁又來帮我呢?萧只骨,我可能是个累赘,也可能是跟救命稻草,为了你我都好,你就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吧!” 说着,焚香忽然推开他,轻轻拍了他几下脸,径直往自己的卧房走去,萧只骨疑惑地盯着焚香的背影好半天,这才回过神來,带着一脸快意的笑,赶忙尾随其后,也进了焚香的屋子。 屋外,则是由巴尔帖守着,不让人靠近半步,这样的暧昧在旁人看來自然不必明说,可是对于那些要取萧只骨性命的人來说,却有些雾里看花,瞧不明白了。 “首领,你说他为什么要进一个汉女的屋子,莫非是要逃不成!” 本來在他们隔壁喝酒聊天的两个辽人忽然小声攀谈起來,年轻的话音刚落,就惹來了那个领头人的嗤笑。 “他能够逃到哪儿去,不然就再让他快活了这么一晚上,做个花下鬼吧!” 说着,那人便和众人一起哈哈大笑着,驿站饭堂里的场面顿时变得更加热闹起來。 第一更 第六十七章 情断(5) 焚香一进门,就将外头的热闹声音隔绝在了门外,她一转头,见萧只骨坐在黑暗之中,面色似乎很是凝重,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理作祟,萧只骨沉重的样子无端端就让焚香的心情快活了不少。(.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怎么,看來是萧公子在外头惹了不少仇家,今日这些人找上门來,是定要取你性命不可了,可怜倒是我,被你连累!” 焚香倒着茶,轻轻啄着,脸上一派轻松,根本就看不出她有多紧张,萧只骨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就笑了出來。 “别人都说汉人多聪,特别是这江南的汉人,更是如此,萧某今日还真是见识到了,听邹夫人的这个意思,似乎已经想出逃脱之计了!” 其实萧只骨这么说的时候,心里也并沒有把握。虽然曾经与焚香在生意场上交手过,他却并不完全了解这个女人,她到底有多睿智,在紧要生死关头到底有多冷静,萧只骨心里头都沒底,只不过看着巧笑倩兮的焚香,他就会莫名其妙地选择相信她罢了,这样的本能,就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萧公子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焚香沒头沒尾地叹了这么一句话,忽然站起身來,坐得离萧只骨更近了一些。 “不然,咱们來谈生意吧!” 话一出口,萧只骨先笑了出來,还不是微笑而已,而是停不住地哈哈大笑,焚香耐着性子等他等了好一会儿,见他还沒有恢复正常的意思,索性便又直言问道。 “和我谈生意原來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我今天才知道!” “倒也不是!” 萧只骨摆了摆手,忽然侧过头來认认真真地盯着焚香看,他离她离得很近,每说一句话,鼻息都会若有似无地喷到焚香的脸上或者是唇上,惹得她一阵痒。 “与你谈生意,与其说是有趣,倒不如说是胆战心惊,稍微不注意,就被邹夫人您占便宜占了个够!” “那你为什么笑得如此开怀呢?” 焚香含笑问着,两人似乎全然忘了现在的艰难处境,自顾自地唇枪舌战起來。 “……我是在笑,邹夫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忘不了这生意二字,好吧!既然关系到在下的性命,听听也无妨!” 萧只骨耸了耸肩,來了个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样难得的爽快,就连焚香都觉得意外,不过,既然萧只骨答应了要好好商量,焚香接下來就有必胜的把握了,因为现在的萧只骨根本就沒得选,如果他不听她的建议,一意孤行,到头來还是会落得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既然是要谈生意,谈生意之前,咱们不如把各自的事情都坦诚相告,敢问萧公子,您到底是何方神圣,姓甚名谁呢?” 被焚香这么一问,萧只骨似乎有些不高兴了,微蹙的眉毛泄露了他的心思,他却并沒有对焚香宣泄自己的不满。 “我就叫做只骨,关于这点,在下并沒有骗邹夫人丝毫,只不过姓氏得改改!” 说着,萧只骨便沾了些茶水,在昏暗的烛光下写下了耶律两个字,焚香伏下身子细细看了好一会儿,再抬起头來的时候,脸上已经再也沒办法维持住那般平静的表情了。 “……你是契丹皇族!” 只骨沉默不语,心里带着些紧张的他下意识地把玩着手上板指,焚香见状,又回头看了看房间门口,腾地一下便站了起來。 “他们这一次是派了死士过來,一定要将你斩杀在此了,因为就算是放了你,他们都不会有生还的机会,如果你死了,他们说不定还可以一享荣华富贵,所以,咱们这个晚上,可是难熬了,怎么,难道是兄弟!” 萧只骨苦笑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信任焚香,对她简直到了有问必答的地步。 “并不是兄弟,是母亲,亲生母亲!” 谈话到此,两个人便都不说话了,焚香挺着个大肚子站在萧只骨身边,看着他有些落落寡欢的模样,心里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太过可怜,忍不住就拍了拍他的肩头,算是安慰他了。 萧只骨抬起头來,见焚香难得有这么别扭的神情,自然也就知道了她是在想什么?忍不住便笑了出來。 “你不用这么担心我,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家大业大是非多,你自己不也是这么活过來的么!” 焚香一愣,索性便坐到了萧只骨身边,接了他的话头。 “看样子,咱们还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萧只骨点了点头,见窗外的深夜愈发浓重,知道二人的时间已不多,话锋一转,便到了逃亡的问題上。 “邹夫人,你若是有办法让咱们二人逃出生天,萧某自然感激,可是若是你沒把握,还是你一个人离开比较好,在下实在不想连累你!” 焚香闻言一笑,笑里带着些洒脱,更多的却是无奈。 “我只想要一个安身之所,如果救了你你可以给的话,我就一定得救你,我已经被邹家赶出來了,陆家我也回不去了,我已经沒得回头路走了,大概你是我唯一可以走的路!” 说着,焚香便让他附耳上來,两个人慢慢开始商量逃走的对策, 第六十七章 情断(6) 自从焚香离开了以后,邹正行便搬进了自己原先的小院,只不过绯院还是绯院,可是和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又相去甚远,不管是摆设还是格局,感觉都比自己生活在这里的时候要有生气多了,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本來以为自己最钟爱的书房肯定会因为疏于打扫而破落不堪,沒想到的是,这间屋子竟然是绯院之中唯一一间沒有变动格局的地方,不仅如此,似乎还增添了不少书籍,邹正行站在这打理得井井有条,窗明几近的院子里,真正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沒來由地对那个陌生女人莫名感到愧疚起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二少爷!” 站在门外的承事手拿着水桶与花铲,就这么站在了书房外边往里望着,大概是因为看到这已经久无人烟的书房竟然开着门,作为一个谨慎的下人,还是打算过來看一看,邹正行的出现,显然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邹正行回头瞧了瞧他,皱了一下眉头,本來是想应人家一声这尊称,却突然想到当初跟自己一起出去做生意,鞍前马后的那个随从早就不在了,不免便闭上了嘴,他只是微微点点头,便不再说什么了。 承事低头等着他回话,见他半天沒声音,这才抬起头來瞧邹正行的动静,见他只是自顾自地打量着书房里的摆设,并沒有太理自己,承事反而有些苦恼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是及其尴尬地站在那儿。 突然,邹正行的注意力被摆在书桌旁边的一盆剑兰给夺去了视线。 “你种的!” 承事闻言赶忙抬头,将手搓干净了些,才敢上前查看。 “回二少爷的话,这盆剑兰是二夫人……是,是陆焚香自己种的!” 直呼焚香姓名的时候,承事心里一阵子不舒服,却又因为寄人篱下,领他人赏钱,不得不这么做。 “哦,原來是这样!” 邹正行的回答也是淡淡的,叫人察觉不出一点情绪,这样的冷淡让承事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他几眼,似乎是想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主子可以对那般温婉的二少夫人冷漠如此,承事这般半是打量半是试探的眼神本來小心翼翼,却被邹正行抓了个正着,吓得他赶忙又低下了头,一个劲地盯着花铲瞧。 “行了,你也别站在这里了,去做你的事吧!” 说來邹正行也算是一个比较宽容的主子,并沒有因为承事的冒犯而脸上不悦,承事得到这样相当于大赦一般的命令,连忙点头,就一声不吭地提着花铲到花园里去了。 邹正行刚一出门,花香便迎面扑來,他长叹了一口气,却如何都叹不走心中失落。 虽然邹老夫人总是在正行耳边不停念叨,希望他能够不要去多想这段本就不是他作主的婚姻,以及那个不检点的妻子,因为对于邹正行來说,这些都应该是再陌生不过的事情,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都不应该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來打扰到他现在的生活。 邹正行自然知道邹老夫人是有多宝贝自己,可是当他住进绯院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其实想让陆焚香的蛛丝马迹不走进他的生活到底是有多难,第一件事说不定就是要将这院子重新翻修一番,邹正行就这么漫无天际地遐想着,只觉得想要彻底根除这里的一草一木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这样的想法之荒诞与根深蒂固,竟然也将他自己给吓了一跳。 “站在门口做什么呢?该不会是在想那个被你赶出邹府的陆焚香吧!” 阴沉而又威严的声音突然窜进邹正行的耳朵里,他回头一瞧,发现师傅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书房,赶忙迎了进去。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师傅,您老人家來了怎么不通报一声,母亲说过好多回,想要见见您的话呢?” “哼,你们邹家人,我本來一个都不想见的,包括你,若不是婉婉回去又哭又闹,我还用得着过來么!” 邹正行听到婉婉的事情,禁不住一阵头大,皱了皱眉头道。 “师傅,师妹又对您瞎说什么了!” “是啊!我也在想她说的那些话一定是瞎说的,毕竟做那样事情的人,也不该是老朽教出來的徒弟,结果我自己來一看,我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刮子阿,你这畜牲,果然是做了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老人越说越生气,花白的胡须似乎都在抖动,只不过他说的话邹正行沒有一句能够听懂,表现在脸上的便是一些莫名其妙与不服气,老人见状,恨铁不成钢地又问道。 “怎么,难道你一点都记不起來了!” 邹正行摇了摇头道。 “徒儿记起來以前的事情了,也是师傅您治好的,怎么现在却问这样的话!” “那我问你,你记不记得是谁救了你!” “吴知秋,这也是为什么徒儿打算与吴家娘子完婚!” 邹正行侃侃而谈,光明磊落的模样之中不见一丝不自在。 “我呸,那个吴家大娘子救你个什么了,她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若不是陆焚香和她谈了条件,知道她对你有情,又怎么会在你们二人逃亡的过程中将你托付给吴知秋呢?我告诉你,那天我去吴家根本不是巧合,也不是那个什么吴知秋叫來的,是陆焚香,她偷偷放了师傅先前给她的小雀,用來通风报信,好让我來救你啊!” 老人拍案而起,差一点沒有一巴掌打在邹正行的脸上,他说出來的话未免太过于震撼,让邹正行呆在当场,又惊又痛,更多的是不解,久久无法回神。 …… 六日后,一辆马车风尘仆仆,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悄悄驶入了契丹的地界。 “皇上,娘娘,咱们到了!” 巴尔帖的声音虽然很是疲惫,却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萧只骨睁开眼睛,见到焚香已经在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望着,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让萧只骨看着心里就觉得温暖。 “怎么样,辽国的街道和宋人的街道有何不同!” 焚香回头望了他一眼,她嘴角的笑容转瞬即逝,却让萧只骨忍不住想要贪婪地去取。 “自然是有所不同了,辽人的街道上满是辽人,宋人的街道上都是宋人,这,就是最大的不同了!” 焚香妙语连珠,惹得萧只骨哈哈大笑,就连在外头驾车的巴尔帖听到这笑声都觉得快乐。 “娘娘这话说得考究,巴尔帖日后要学宋语,一定向娘娘好好讨教讨教!” 焚香听着巴尔帖左一个娘娘叫着,右一个娘娘唤着,总觉得不是滋味,却又知道现在是寄人篱下,如果沒有萧只骨当初的遵守承诺,她和腹中的孩儿果真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可是毕竟这孩子不是萧只骨的,他只不过是用她來当筹码,只要有了这下一代的迹象,他便可以以此为由來攻击萧太后的干政行为,到那时候,他就能够彻底亲政。 “你打算拿我怎么办呢?” 焚香突然直截了当地问了萧只骨的意思,萧只骨一愣,随即又笑开了。 “不是说好了么,你为我夺江山,找宝物,我就替你找个安身之所,思來想去,沒有哪个地方比皇宫更安全,先前巴尔帖称呼你做娘娘,你也不要见怪,他这人便是这样子的,如果不是敬重你,打心眼里佩服你,他这个人还真不会这么说!” “……你真打算把我带进宫么,我是一个宋人,娘娘这个称呼,未免太大了!” 焚香出言提醒,事到如今,本來是木已成舟的事情,可是她却无端端后悔起來。 怎么,你还在想着那个心里已经沒有你了的邹正行么。 焚香自己问着自己,自己却只能够给自己一个沉默的答案。 萧只骨盯着他好一会儿,忽然栖身上前握住了焚香的双手,那一双手,曾经多次出现在他的梦中,他想紧紧抓住的时候,它们就总会烟消云散,不见踪影,现下他既然已经握住,便一定是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不让她再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走。 焚香被他这突如其來的动作吓了一跳,赶忙便想把手抽开,怎奈他的力气太大,焚香根本就无法撼动他分毫。 “香儿,我会让你在辽国衣食无忧的,孩子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如果我能够继承大统,也一定有他的功劳再,我自然不会亏待她!” 说着,他就坐到了焚香身边,将她搂在了怀里,让她躲闪不及。 “……事成之后,你若心中还有邹家,我也可以把你送回去!” 焚香听到一个邹字,眼泪都几乎掉了下來,挣扎的动作整个都停滞了,她默默摇了摇头,沒说不好,也沒说好,可是萧只骨却从她的这些细微的动作里头看到了心死,这样的发现让他欣喜若狂,又在意料之中,忍不住便将焚香抱得更紧了些。 正在这时,马车停住了,焚香在依稀间听到了宫门打开的声音,尔后马车缓缓行动起來,彻底地将街上的喧闹隔绝在他们的身后,这样的寂静让焚香感到了绝望,她眼睛一闭,真正便掉下了眼泪, 第六十八章 宋妃(1) 也不知道是在皇城之内行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來,在巴尔帖掀开帘子之前,焚香便已经从萧只骨的禁锢之中解脱了出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气氛有些微妙,可是巴尔帖却浑然未觉,还以为焚香与只骨这么并排坐着,其实就是感情好,别无其他。(.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皇上,咱们到了下马处了,您看……” 焚香坐在一边沉默不语,萧只骨则是笑着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回道。 “继续向前走吧!朕估计这太后的使者也快要來了!” “什么使者,不过是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罢了!” 巴尔帖闻言,不屑之情溢于言表,大庭广众之下,便毫不顾忌地耻笑起这个焚香还沒有能够有幸见着的使者,让焚香讶异的是,萧只骨竟然不出面阻止他这样的无理行为。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焚香往外努了努嘴,萧只骨主仆二人往那方向望去,果然见一清秀男人往这边急忙走來,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打扮的人。(.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娘娘真是好眼力,巴尔帖都还沒说这人的样子,您便知道他是谁了,佩服,佩服!” 巴尔帖一介武夫,根本就不知道察言观色这四个字怎么写,见到焚香竟然如此厉害,能够马上就指出來人是谁,当然瞬间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焚香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帘子轻轻放下隐到了马车里,只是让萧只骨一个人下去。 “皇上,您可回來了!” 这使者的來头果然不小,坐在车内的焚香既沒有听到他的问好声,更沒有听到任何他行礼的动静,只知道他带过來的侍卫是有单膝跪在地上向萧只骨问安的。 萧只骨的脾气好得出奇,并沒有对这个使者甩脸色,叫那两个侍卫起声之后便直接问起话來。 “怎么,母后可是有要事來寻孩儿!” “是,小的是奉命來传太后口谕,还请圣上能够带着车中女子先是移步到凤雏宫一趟!” “……既然韩彻爱卿都说了,这是太后口谕,我哪有不从之理!” 萧只骨笑了笑,便目送着韩彻离开,这边脚步声刚落,那边焚香便挑帘子探出头來了。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 因为之前的对话都是契丹文,焚香近在咫尺,愣是一句话都沒听明白。 萧只骨回头看焚香,飘雪落在她的发髻上,皮袄领子上的白色绒毛衬托着这个江南女子,更显得美丽动人,他忍不住上前,亲自想将焚香牵下來,焚香本來想躲,却毕竟还是因为有所顾忌,在只骨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娘娘,沒事,那个人叫做韩彻,是过來为太后传话的!” 巴尔帖似乎很不擅长说谎,短短一句话就在那儿抓耳挠腮,最后,他连看都不敢看焚香,径直便去安顿马匹去了,萧只骨则是一手将焚香的手揣进自己怀里,让焚香不得不跟着他往凤雏宫的方向行进。 “我们这是去哪儿!” 萧只骨走得极慢,很明显是为了能够争取到充分的时间來与焚香谈话。 “去我母后那儿!” 焚香点了点头,忽然笑了出來。 “你这母子关系还真是奇怪,若不是我亲眼瞧见,还真不相信你们是亲生的,怎么,她是想见我这个人,还是想看看我的肚子!” 这一路行來,萧只骨在只字片语之中曾经透露过自己不少事情,简而言之,便是两年前焚香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太子,现下先皇驾崩,他虽然今年刚刚继位,朝政大纲却还是攥在太后的手中。 “自然是想看你的肚子,至于你,她大概根本就沒放在眼里吧!” 萧只骨不明所以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完全透露出了当今辽国太后的自信心过剩。 “哎呀,你说,我会不会一踏进那个宫殿,便出不來了!” 焚香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哪里知道手掌处便传來一阵刺痛,看样子,萧只骨藏在袖子里头的手十分不老实,结结实实地掐了她一把。 焚香抬头看向他,他眼里的认真让她有些不敢与之对视,明明只要知道大家是彼此利用的关系不就好了么,可是偏偏焚香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更多,可是她想逃避,早就已经來不及了。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除非她可以连太后的名誉也不要,借机一并把我给除了!” 话毕,萧只骨便只是一味地拉着焚香,加快脚步往凤雏宫方向走,焚香看着这样的背影,禁不住心中五味杂陈,一阵苦涩, 第六十八章 宋妃(2) 萧蓐斤,当今辽国太后,她的手段狠辣与夜夜笙歌在当今朝野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她的这些勾心斗角只限于为自己以及她的家族谋取利益,而并不在于将整个辽国重振朝纲。 自她擅自以太子年纪尚幼为由,不允耶律只骨亲政以來,不少忠贞之士都对她的这种行为提出过异议,最后好些落得个罢官废黜的下场,也让人毫不意外,自此,只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契丹王朝的内廷早就已经被这一介妇人给搅了个乌烟瘴气了。 萧蓐斤不肯奉还朝政的最大的借口之一,便是耶律只骨并无所出,也不知道是为何,做了八年太子妃的当今皇后萧三蒨一直以來肚子都沒有动静,坊间私下议论纷纷,不知道这夫妻俩到底是男的不行,还是女的不能,总而言之,如果是换做其他夫妻,**年的夫妻生涯足够让他们开枝散叶了。 正当萧三蒨被这种流言蜚语压得喘不过气,而萧蓐斤则可以高枕无忧地当她的朝政太后时,辽国整个朝廷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一直游历在外的皇上回來了,不仅回來了,还带回來了一个汉女,重要的是,这个汉女似乎还怀着辽国皇帝的骨肉。 这样的消息让萧蓐斤好些天都沒有睡着觉,终于等到了耶律只骨安全归來的消息,当然,这个消息并不是她所愿意等到的,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耶律只骨应该会在那个小客栈里受到大批死士的埋伏才对,可是现如今事情却适得其反,萧只骨回來了,就在她面前。 萧蓐斤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看了许久,半天都说不出话來。 “皇儿你终于回來了,也算有心!” 这一句话自然是用的契丹文,从踏进凤雏宫的那一刻开始,焚香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当个哑巴了,果不其然,萧只骨回头看了她一眼以后,也是用契丹话回答着太后。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可不是么,皇儿一直都是有回归国土的心,却在一路上受到重重阻碍,若不是皇儿命大,估计早就回不來了,就算是想念家乡想念得紧,也只好魂奔而來了!” 萧只骨话音刚落,全场哗然,除开焚香一人脸上依旧是一幅不知所谓的神情之外,其他人早就已经当场议论开來,想來这个凤雏宫还真是滑稽。虽然焚香不识宫中之事,但是多少也知道,后宫是不得干涉朝政的,至少在大宋便是这样。 可是今日的凤雏宫里,文武百官真正是站了不少,大家好像因为萧只骨刚刚的那些话而炸开了锅,一边议论,一边还会往他们两人的身上瞧,更有人竟然还会有意无意地往焚香的肚子上看,这样紧张严肃的场面让焚香沒來由地心里一阵害怕,下意识地便缩在了身材高大的萧只骨身后,只希望他能够挡住自己这个太过于惹人注意的肚子便好。 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亲密的动作,让焚香忽然间就成了焦点。 “这就是你在大宋倾心已久的宋女,抬头來让我瞧瞧!” 当萧只骨单刀直入地直接提起那次刺杀的时候,萧蓐斤早已经是冷汗涔涔,就怕那帮死士任务失败不说,还漏了马脚,这才会让萧只骨这么揪着不放。 陆焚香对于她而言,简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萧只骨似乎早有预料萧蓐斤会这么转换话題,却沒想到会这么快,他回过头來又看了看焚香,见她只是低着头,根本就已经不管那些她听不懂的胡人语言了,心里便觉得她太过可爱,怜爱之心,溢于言表。(.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焚香,太后说,想瞧瞧你的模样,别怕,只要抬起头來就是了!” 萧只骨轻轻捏了捏焚香的手,发现她的双手冷得出奇,却满是汗水,看來是被刚才紧张的气氛给惊到了,焚香深吸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向萧只骨点了点头。 “放心,我不怕!” 说着,她便抬起小脸來盯着太后瞧,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太后的样子,说实话,这萧只骨的母亲看起來似乎要比焚香想象的年纪要小,估摸着不过是三十有余而已,也不知道是保养的好,还是本來就是这样的年纪。 在焚香打量萧蓐斤的同时,萧蓐斤其实也在打量着她,焚香的娇小与清秀似乎是让她惊艳的,萧只骨分明见到她的瞳孔一缩一放,只不过是瞬间,又眉头紧锁起來。 大概是因为女人总是不喜欢看到比自己年轻漂亮的女人存在,特别是有自己心爱之人在的场合,还好韩彻很是知趣,大家都在为着焚香的花容月貌赞叹不已的时候,他则是眼观鼻,口观心,目不斜视地站在那儿,只有萧蓐斤看向他的时候,他才会抬头回以温润一笑。 很显然,韩彻的忠诚让萧蓐斤很是满意,不苟言笑的脸上竟然都露出了些许笑容來,对待焚香的时候,说话也更显温柔了些。 “果然是国色天香,大宋历來都是这般好本事,不管男女,都生了一幅好皮囊!” 太后这不知褒贬的话让在场的辽人立马哄笑起來,笑声传到焚香耳中,实在是刺耳得很,若是仔细听,竟然还可以听出些许**猥琐的味道。 “他们在说什么?” 陆焚香心里有些发闷更有些恼怒,本來有些苍白的小脸因为这怒气而被染出了些胭脂的颜色,萧只骨被她这么一拉扯,不得不低头來瞧她,见她一脸认真地模样,更不敢以实相告了。 “沒什么?你不需要知道的,我很快就会处理完这件事情,到时候带你去你的寝宫看看!” 他自以为是地对焚香低声交待了几句,还真将焚香当成了自己的女人那样处置,转头间,萧只骨便大声用契丹话说出了自己今日愿意前來凤雏宫的真实目的。 “母后,敢问一句,按照咱们大辽国法,若是有人蓄意弑君,该以何刑法处置!” 突如其來的一句质问让场面忽然又安静了下來,如果沒有太后的搭腔,估计这场面还会继续冷下去,直到有人终于承受不住这重压自己认罪了为止。 “理当斩首,且诛九族,其府上一切财物充公,奴婢下人则充军与发配,其党人皆贬为庶人,面刺字,永不得恢复籍贯!” 萧蓐斤一字一顿,说出了萧只骨想要的答案,话音刚落,就见萧只骨点了点头,从自己腰间拿出了一个白玉腰牌。 “不知道母后可认识这个!” 萧蓐斤见着这腰牌的第一眼,便知道今日萧家沒可能那么轻易就可以过这道鬼门关了,除非找人出來牺牲,否则人神共愤。 “自然认识,这是咱们大臣所用的官牌,又因为是萧家所有,所以是白玉腰牌!” “哼哼,是阿,若是朕沒眼拙,还真是朕自己亲手发出去的东西!” 萧只骨手上拿着这白玉牌,慢慢地从萧家官员的队伍头走到了队伍尾,他刚一转身,姓萧的官员便都跪了下來,文武百官之中,就只有那么几个人零星站在那儿了,可见萧家外戚而今的势力之大。 “就是这么一个熟悉的东西,竟然是在那帮要置朕于死地的人之中找到的,母后,您说这事情,可笑不可笑!” 萧蓐斤一脸冷漠地盯着含笑的大儿子,又微微扫了一眼堂下众臣,见韩彻微微对她作了个点头的姿势,她才冷冷回了萧只骨的问话。 “确实可笑,皇儿打算如何做呢?” “自然是彻查元凶了,母后,您觉得皇儿做得对事不对,既然是丢了一块这么重要的东西,那么他要上朝就必须去补办一个,补办就会在咱们的衣帽司留下记录,我看这个元凶,是跑不了了!” 萧只骨说罢,又是回过头來盯着萧太后,太后微微扯动了下唇角,心已乱成了一锅粥,却还得装出贤良淑德的模样。 “皇上真是好计策,韩彻,就照皇上的意思去办,本宫要在明日上朝的时候得到个结果!” “是!” 韩彻领命之后,便又退到了百臣之中,萧只骨牵着焚香就要往大殿外头走,还沒走几步,太后又突然叫住了他。 “皇儿请留步!” “……母后还有何吩咐!” 萧只骨转过身來,仍然是一脸温柔的笑意,只不过在萧蓐斤看來,这笑意怎么瞧怎么都是让她浑身寒冷的。 “哦,母后只是想提醒你,三蒨一直在东宫等着你呢?” “……朕知道了!” 因为离萧只骨离得近,焚香分明瞧见了他的蹙眉,刚想将满腹疑惑问出口,哪里知道这人力气太大,拽着他已经连连跨了好几道宫门,又向另一个地方行去, 第六十八章 宋妃(3) 萧只骨给焚香安排的。虽然是一个不大的庭院,却很是有宋人气息,焚香自踏进这个院子的第一秒开始,就真正喜欢上了这里,萧只骨见她如此欢喜,倒也不再强求她去更大的院落居住了,在他看來,只要焚香高兴就好。 于是,焚香在人生地不熟的辽国契丹,总算是有了一块像家的地方,只不过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才会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里毕竟不是大宋朝,暗自伤怀。 平静的日子一晃而过,焚香这一日正在窗前小憩,突然一床薄被盖在她身体上,将她给弄了起來,焚香一睁眼,一旁的宫女赶忙就退到一边跪了下來。 “奴婢该死,将宋妃娘娘给吵醒了!” 焚香揉了揉眼睛,显然还沒有从睡梦中醒过來,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无奈地笑了笑,将念飞扶了起來,这样的动作,更是将念飞吓到了。 “娘娘,您可千万别弯腰,要是惊到了小皇子,念飞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念飞吓得脸都有些白了,焚香见状,也只好随她去。 “都说了好多回了,沒别人的时候,你不必如此拘礼,什么主子奴婢的,说到底,在这么大个皇宫里,我们是唯一两个异乡人!” 念飞眼睛一红,木讷地点了点头,便不再作声了,她默默走到焚香身边,替她将盖在身上的暖被又裹紧了些,之后便和焚香一起仰头看着窗外飘飞着的鹅毛大雪。 “这要是在江南,估摸着这时候都不会下雪了,只是不停下着雨,参着冰渣滓,刺骨得疼!” “……娘娘可是想家了!” 念飞犹豫了半天,忽然压低了声音在焚香耳朵边上叨念了一句,焚香抬起慵懒的眼皮,看了看四周的动静,只见那些辽国的宫女与太监依旧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并沒有前來打扰她的这一份宁静,她这才笑道。 “是啊!想家了,以前不觉得,只是每日每夜都看到这白茫茫的一片的时候,心里就特别想,念飞,你家中是哪儿人呢?” 念飞一阵沉默之后,突然叹了一口气。 “听爹爹说,我们家就在宋朝王都,不过我爹一直以來都是做的边关生意,连年征战的时候就最容易被人抓去做俘虏,所以,我们一家就……” 焚香忽然握住了念飞的手,轻轻抚摸着,这样温柔的举动让念飞再也说不下去一个字,焚香到底算是一个心思玲珑剔透之人,见场面有些尴尬,念飞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她突然轻声问道。 “我好想吃饺子,若是你父母不嫌弃,下一次就在这离倦宫里摆个饺子筵席,可好,皇上那儿,我会去说的!” 念飞听着,赶忙便要下跪,却又被焚香一把拉住了。 “有话便说,跪啊跪的,我可不习惯!” 话音刚落,本來守在门外的一个宫女却突然进到了暖房里头來,跪在了焚香的塌前。 “宋妃娘娘,皇后娘娘來了!” 焚香眉间一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因为此等变故感到意外,其实真正让焚香感到诧异的是,这个萧三蒨竟然现在才过來看她,也不知道真正是个怕事的主儿,被耶律只骨吃得死死的不敢作声,还是因为她本身是一个沉得住气,心里藏得住事的主儿,沒有完全准备,断然不会來见她。 焚香只不过是想了片刻,便马上站起身來,腆着大肚子往大厅那个方向去,因为她思來想去只能够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皇后娘娘即便再怎么仇恨她这个半路杀出來的程咬金,也暂时不会对她怎么样,除非她是不想当这个名副其实的皇后了,可是在焚香看來,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沒有一个女人会如此无理取闹地过活吧!更何况是跟着耶律只骨跟了八年有余的太子妃呢? 转了个弯,大厅便已经到了,焚香被辽人侍女青河与宋人侍女念飞服着,一左一右,阵仗真是大的吓人,所以当皇后抬头看她的时候,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皇后娘娘!” 焚香自知自己的契丹话还说得很蹩脚,可是毕竟是皇后娘娘,总归是要亲自來问候一声的,所以她也不管旁人怎么看,又有多少个辽人在场,就这么问安行礼,以示对萧三蒨的尊敬,她这么客套礼貌,反而让萧三蒨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赶忙上前扶住了焚香,似乎生怕她会摔倒,或者有什么闪失一样。 “念飞,对宋妃娘娘说,以后此等大礼该免则免,本宫可不希望宋妃娘娘累坏了身子!” 念飞点了点头,急忙为焚香翻译了一遍,焚香闻言,立马就笑开了。虽然说的是汉语,却还是依旧看着皇后。 “这是哪里的话,在这后宫之中,本來就是姐姐为大,妹妹为小,若是不行礼,怎么说得过去,若是皇后娘娘不嫌弃,日后只有咱们姐妹二人谈天的时候,倒还是可以省去这个礼节,不过等焚香临盆以后,一定是要补上的!” 念飞机灵得紧,对汉文与契丹文十分熟悉,简直是到了焚香说完,她就能够翻译完的地步,萧三蒨虽然是在这深宫之中位居皇后,统领着耶律只骨的后宫,可是这后宫里头并沒有多少妃子姬妾,更别说什么精彩纷呈的勾心斗角了,辽国一年四季几乎都在下雪,只有那么短暂的几个月天气晴朗,气候宜人,住在这儿的女人们一到了这样的好天气早就想办法出去嬉戏游玩了,再加上耶律只骨一年也难得回來一趟,谁还真正会跟自己过不去一定要争这个宠。 所以当焚香利落把话说完之后,萧三蒨的心里才算是真正收到了不小的震动,这么滴水不漏的回答,这么讨好的用辞,她真正是第一次见识到了,都说宋人多思,诡计多端,萧三蒨平日里倒还不多信,近日可算是对这句话有了个重新认识。 正因为焚香的乖巧,反倒是让萧三蒨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如何回答了,过了好一会儿,她一偏头见焚香窗台上的一株冬梅,正插在花瓶里迎风而立,甚是好看,不自觉就将话題转到了花上。 “妹妹身后的那株红梅,真是好看!” 萧三蒨站了起來,走到了花瓶边,忍不住便轻轻去嗅。 “那是宋人经常写诗赞颂的腊梅,在我们那儿,十二月才开花,现下不过十月,竟然就在御花园怒放了,大概是和天气又关系吧!我觉得新鲜又可爱,就擅自摘了一支,将它带了回來!” 语言不通似乎并沒有让两个人的交流存在多少障碍,因为有念飞在,萧三蒨这边刚问完,焚香就可以答上,本來在外人看來应该颇具火药味的谈话,到头來竟然如此和平愉快,这大概是在场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的。 不知不觉间,二人硬是从早上谈到了午饭前后,本來焚香还打算一尽地主之谊,毕竟是到了这个饭点,不出言挽留似乎也说不过去,可是皇后却一再推辞,焚香也是个懂事的人,见到这样的状况也就不再作声了,只是甚为乖巧地亲自将萧三蒨送出了门,还一直等到在自己寝宫门前的雪地上,再也看不到萧三蒨一行人的身影的时候,这才转身回房间。 刚一回房,辽人侍女青河就默不作声地进了焚香的卧室,准备去为她拿一些取暖的东西到厅里來用,顺道再去吩咐那些小宫女为焚香准备午膳。 青河前脚刚走,念飞就忍不住在焚香耳边嘀咕开了。 “娘娘,您有沒有想过,皇后怎么会來!” 焚香坐在一旁一时间沒吭声,慢条斯理的模样让念飞看了都着急,好像事情怎么火烧眉毛都和她无关一样。 “我想,她是想來提醒我什么?可是最后都沒能够说成,猜得沒错,大概不消几日,太后就会抽空來瞧瞧我了!” 念飞不知道这其中利害,更是想不清楚这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天生聪颖的她,隐隐约约也从焚香的回答之中感到了几分严峻,不免就皱起了眉头。 其实她的想法很是单纯,自然希望焚香能够长久享受皇上的恩宠,可是同为宋人的念飞也明白,既然是在辽国,既然宋妃与自己一样是宋人,这宫中不论是谁,都不会让宋妃如此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就算是这孩子平安生下來,多半也是会交给皇后娘娘去抚养,一想到此,念飞就真正心疼焚香,疼得有时候都想要掉眼泪。 “你怎么了?” 焚香抬头,看到念飞红肿的眼眶,有些哭笑不得,正在这时候,不知道汉语的青河抱着厚毯子,端着手炉出來了,念飞瞟了她一眼,只是用汉语说了一句:“只是心疼您”,便沒再说话了。 焚香躺在贵妃椅上,由着这两个心灵手巧的侍女伺候着自己,心里却是在盘算着其他的事情,想着想着,既然又困得想睡觉了,只不过迷迷糊糊闭上眼睛之前,她倒还不忘记拉住青河的手,嘟嘟囔囔地叮嘱了一句。 “青河,你可得当我的师傅,好好教我说契丹话!” 青河一脸疑惑,除了觉得娘娘的发音与嗓子怪好听的以外,其他还真沒觉着什么?可是娘娘既然有话说,那一定就是吩咐了,既然是吩咐,听不懂怎么行。 无法,她只好像一旁平日里关系并不融洽的念飞求助,她见焚香已经睡沉,便也沒出声唤念飞,只不过是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她。 念飞转头,自然知道青河是想要干吗?她不原意的撇了撇嘴,这才小声在青河耳朵边说了几句话,到如今,青河这才恍然大悟,放心退了下去,又忙其他事情去了, 第六十八章 宋妃(4) 自从焚香住进了离倦宫之后,耶律只骨就再也沒怎么來过,应该说,或许今天焚香才是真正在这皇宫里第一次见到耶律只骨,已经是一身皇帝装扮的他,一身富贵打扮,比起之前商人的模样,更是添了几分霸气,焚香坐在她对面,实在是瞧不出來这男人竟然是个比自己小三岁的人,不论是从个子体型,还是心智上來说,焚香都不得不承认,耶律只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存在。(.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你在看什么呢?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盯着我看了!” 扪心自问,耶律只骨自然是喜欢焚香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可是就是因为她平常都不曾这么做,突然这么一弄,反而是让他浑身不自在起來,从这一点來看,从他身上多少还是可以找到点十六岁少年的影子的。 “沒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其他,焚香轻描淡写地敷衍了一句,就拿起了旁边的花茶聊起了其他事情,耶律只骨笑了笑,只道敢这么搪塞他的人,普天之下怕只有陆焚香一个了,所以他并沒有往心里去,只不过焚香的这种胆大妄为,倒是让一边的侍女念飞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耶律只骨将注意力放到了端茶出去的念飞身上,嘴边的笑意依然未减。 “怎么样,这个拨给你的宋人宫女还不错吧!” 焚香瞟了她一眼,不软不硬地顶了他一句话,表达出自己对于辽人欺负宋人的不满。 “是啊!到我这里來,也算是让她从苦海里出來了!” 耶律只骨闻言摸了摸鼻翼,倒也沒说什么?转而他便放下了茶杯,与焚香并排坐到了软塌上,焚香下意识地想躲开,到底还是因为身体不便,索性就懒得动了,可是她略显僵硬的身体,却透露出了她的心思。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耶律只骨上下打量了一下焚香,视而不见她的逃避,将她的自我保护也一并忽略掉了。 “今晚我就在这里住下了!” 焚香一愣,赶忙回过头來看着耶律只骨,却沒有在他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迹象。虽然焚香这一阵子心里都在做这样的准备,可是事情真正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她却真正害怕了。 耶律只骨见焚香半天沒吭声,只是盯着他瞧,并沒有觉得恼怒,反而是觉得滑稽多一些,索性就坐得更近了一些。 “之前就说好的,你要替我找出宝藏來,可是这件事情只能够低调行事,所以,我就只好住这里了!” 只骨敲了敲桌子,好像是在说自己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焚香斜睨了他一眼,嘴上并沒有说什么?可是心里早就已经将耶律只骨臭骂了一顿,只骨见焚香沒吭声,就知道她是妥协了,他赶忙对站在一边的青河招了招手,吩咐了她几句,青河答应了之后,转身就掀帘出去了。 “你和她都说些什么了!” 因为是用的契丹语,焚香也沒有完全听懂,她就是担心耶律只骨是吩咐得一些让他们都撤干净之类的话,这才装作无所谓似地问了一句。 耶律只骨倒也沒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大大方方地回了焚香的话,他对陆焚香,向來都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哦,沒什么?巴尔帖还候在外头呢?我叫他今日就先回去休息,不用管我了,反正对我來说,也不用起个大早去赶朝政!” 说着,耶律只骨就站了起來,这个时候青河正好拿了些东西走了进來,具体是什么也沒看清楚,既然耶律只骨是说让青河去找巴尔帖,那些东西就一定是巴尔帖给的沒错了,想通了这些,焚香也沒有太在意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只是将心思放在了与耶律只骨的对话上。(.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你不用去上朝!” 焚香问这句话,根本就是条件反射,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也真是,都不想想当初为什么自己能够进到这里來,说到底,不就是耶律只骨想利用这个跟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沒有的孩子來夺权么,现在大权都还把持在太后的手上,就算耶律只骨去,也是个被迫让人垂帘听政的主儿,按照耶律只骨的个性,这种朝堂不去也罢,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所以,对于这句问话,耶律只骨压根儿就不打算答,就让陆焚香一个人去自我检讨去,等她检讨得差不多了,耶律只骨也更衣完毕了,焚香抬头再看他时,他已经将披在外头的黑色毛皮大袄给脱了下來,里头只不过穿了几层单衣,焚香看这都冷。 “來,咱们就寝吧!” 耶律只骨说着,不由分说就将焚香拽了起來,焚香顾及有外人在,还有身子的不方便,只得由着他胡來,直到两个人一起走到了内房,侍女们放下了几重纱帐以后都退下了,焚香才真正翻脸,她一把撇开耶律只骨的手,径直坐到了一边。 “你若是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倒是可以着手來为我解开谜題了!” 耶律只骨仿佛并沒有看到焚香的推拒,在焚香自己看來,耶律只骨的脾气根本就是好得可怕,好像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生气一样,面对这样的合作伙伴,焚香明知道自己一定要节制,因为他们二人早晚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对方的忍耐就让她忍不住有些得寸进尺。 焚香叹了一口气,心思千回百转,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话语听起來也比之前要温柔看了。 “拿來我看看吧!” 她伸手接过耶律只骨手上的布包,打开來时,不免双手一颤,就连脸色都变了。 “你怎么了?” 耶律只骨一皱眉,就要上前去查看她的情况,却被焚香避开了。 “不,我沒事,只是一下子见到自己家里的东西,真是感慨良多!” 焚香咬了咬唇,说出來的话几乎都可以以假乱真,耶律只骨的眉头依旧未解,却并沒有再去追究这话的真假,是个人都看得出來,焚香现在并不好受。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焚香的情绪似乎有些平复下來了,她张开那张被自己揉皱了的绣品,如何都沒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再见芙蓉渠,而她现在手里拿的,竟然正是当初她藏在邹家的那一幅,焚香眼睛直勾勾地瞧着这一层芙蓉渠,鼻间似乎飘过一阵血腥味,那是正耀的血。 焚香沒來由地觉得一阵恶心,赶忙将那芙蓉渠扔到一边,自己则跪坐在地上呕吐起來,耶律只骨显然是沒想到她会这样的反应,只以为她是妊娠反应太剧烈,一时间也慌了手脚。 “怎么了?要不要请太医來看看!” 耶律只骨蹲了下來,就连芙蓉渠都忘了检起來,心里只是记挂着焚香的身体,他的手刚放到焚香肩膀上,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來的力气,就立马将之挥开了。 只见焚香深吸了一口气,依靠自己的力量慢慢站了起來。 “我沒事,皇上,您是要让焚香作什么?” 耶律只骨愣愣地瞧着焚香。虽然她对他依旧疏离,却又好像比之前更甚,耶律只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只得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正事上。 “朕让你依照约定,用阳绣将这层芙蓉渠里的几行字给绣出來,你办得到么!” 这是第一次耶律只骨在于焚香对话的时候自称朕,平常他对于焚香,就连称呼一个朕字都显得于心不忍,然而这样的呵护,焚香从來视而不见,自然也不知道失去的可惜。 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除了正耀与这幅芙蓉渠之间的联系之外,别无其它,所以当耶律只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也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就当是同意了,眼光随之便落到了那副芙蓉渠上。 “……时间已晚,我们睡吧!” 耶律只骨本來很是懊恼,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焚香这般沒落的模样,所以心里有什么不快的地方,一时间也不好说出來,无奈之下,只好避而不谈。 焚香听到他这么说,并沒有答话,显然是还沒有从刚才的震惊与悲伤之中走出來,她只是默默地蹲到地上,捡起那团被他们遗弃在地上已经很久了的绣品,依旧以沉默对待耶律只骨。 坐在床沿边上的耶律只骨忽然站了起來,看了焚香好一会儿,便一手扯开珠帘气冲冲地出去了,期间他们沒有再说一句话,若不是念飞大着胆子近來看,估计焚香还是会坐在地上。 “娘娘,您怎么了?” 念飞见状,大惊失色,赶紧将焚香扶到了床上,焚香刚一落坐,眼泪就掉了下來,几滴打在了念飞的手上,还有的便滴在了芙蓉渠上,就算焚香想将它抹干净也抹不掉。 “娘娘,您……您和皇上……” 念飞见着她这副样子,禁不住有些着急了,在念飞的追问之下,焚香仍然一字不答,只让念飞去以为她是和耶律只骨闹别扭了,自己则转头倒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只求自己能够就这么睡过去,可是手里握着的那一团芙蓉渠却还是刺痛了她的心,这种痛,就这么无声地落着泪,直到天明, 第六十八章 宋妃(5) 一觉醒來,泪已落尽。 连带那些泪水一起消失的,仿佛还有她的记忆,她就像是记不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样,第二天起來,依旧是用平常的态度对念飞与青河,不见有任何憔悴的模样。 念飞是怕焚香本生就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就算是心里有痛楚,也不会轻易对外人讲,所以待到焚香一睁开眼睛,她就积极怂恿焚香出去走走,不要老是闷在这离倦宫里,因为念飞一直单纯地以为,焚香的心情不快,完全是因为在皇上那儿受了什么不能向外人道的委屈,无非便是些男女之事罢了,也在一旁伺候着的青河听不懂宋文,可是宋妃二字听得久了,倒也还明白是个什么意思,她见念飞左一个宋妃,右一个宋妃地叫着,便知道她大概是在劝说焚香什么?也就看着念飞的眼色行事,念飞说什么好,她也就跟在身边点点头,根本就不管自己有懂还是沒有懂。 “娘娘,总是闷在这儿也不好,您不是说,喜欢御花园那儿的梅花么,奴婢可以陪着您去看看,正好这几天雪都停了,雪景可美了,白白的雪再配上那些个红灿灿的梅花,别说有多漂亮了!” 念飞说得眉飞色舞,说得好像真正亲眼见到了那一片红白相间的美景一样,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游说,一直在那儿绣着什么的焚香终于肯抬起眼睛來瞧念飞一眼了,这样的转变着实让念飞松了一口气。 “娘娘,您就去看看吧……” 一阵沉默之后,焚香终于妥协了,只不过就算是去花园,她也不忘带着手头的工作,至于其它那些瓜果点心,全都让念飞与青河去打理,她一概不想过问。 一番准备之后,主仆三人终于到御花园的小亭内落脚,说來也巧,正在这时,外头又渐渐开始飘雪起來。 “娘娘,您瞧,您可真是好福气,咱们走在路上的时候太阳还在头上呢?转眼咱们刚坐下來,这雪就开始下了,说不定老天爷为了能够让娘娘您一展笑颜,才会这么特意安排!” 被念飞这么一说,焚香本來有些阴郁的心情不知怎么地渐渐地也就烟消云散了,不得不说,焚香一笑起來,确实是有将积雪瞬间融化的温暖味道,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足够让在她身边的那些人都为之一动。 念飞与青河傻愣愣地瞧着焚香无意间流露出來的温柔似水,两人不自觉间还面面相觑了一阵,焚香看了哭笑不得,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來,打算继续自己手上的绣样。 她刚落下第一针,雪地那儿就传來了细碎的脚步声,焚香抬头一瞧,却沒想到是又碰到了耶律只骨的皇后,而今,她正陪伴在太后身边,正站在焚香面前。 焚香一愣,片刻都不敢多想,赶忙就要起身对太后请安,慌乱之中怀里的绣样早已经落到了地上。 “太后,皇后娘娘万福!” 青河与念飞一并扶着焚香跪在地上,不敢妄动半分,太后萧蓐斤看着眼前这个大腹便便,有身孕的妇人,竟然就这么让她继续跪在冰冷的地上,并沒有叫焚香起來的意思,更沒急着回她那句蹩脚的用來问安的契丹话。 萧太后慢条斯理地绕过焚香身边,从地上捡起來那团丝绸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转到了那个绣样上。 “这是什么?” 突然,萧蓐斤疑问声起,焚香抬起头來,正见到萧太后拿着那幅芙蓉渠对着自己,绣样已经展开了大半,却并沒有完全展开,焚香心里一阵疑惑,不知道太后是明知故问,还是因为进贡的东西太多,根本就不记得这便是大辽从大宋变相掠夺而來的战利品了。 “这是芙蓉渠,若是太后娘娘觉得眼熟,倒也沒错,正是宋人进贡给咱们大辽的贡品之一!” 念飞倒是机灵,为了能够让焚香回答的话看起來天衣无缝,翻译的时候自主加了咱们二字,可是这一切焚香并不知道,她也沒觉得自己之前的回答有什么不妥,毕竟,聪明人心里都清楚,不管是太后也好,还是她自己也好,都沒有把陆焚香当作是辽人,她陆焚香始终,都会是一个外人。 “芙蓉渠……真是好名字,好了,你也起來吧!既然有孕在身,总是要多注意一下的,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你说是不是!” 太后端详了一阵那精美的荷花芙蓉,转手便将这件精美绝伦的手工艺品又还给了焚香,焚香双手接过,这才敢起身,刚一站起來,太后便又说话了。 “哀家道是说,这芙蓉渠啊!朝露图阿,都是去了哪里,不见得久了,倒也全然忘记是个什么模样了,沒想到是皇儿将它们给了你,呵呵,也不错,也不错,宋妃,你可真是受宠啊!” 焚香明白了意思之后,尴尬地赔笑了一阵,眼神却会总是忍不住地往皇后身上飘,可惜自始至终,萧三蔳都一直低着头,让焚香瞧不清楚她的情绪,这样的不确定也让焚香心里很是不安,就怕太后这不经意的挑拨离间终究还是成功了。 “大概是看着焚香是个异乡人,才会这般安排,让太后见笑了!” 焚香想了一阵,选了个最稳妥的方法,到现在她才渐渐发现,自己紧张得就连腹中的胎儿也似乎与她感同身受,会不时踢打着她的腹部。(.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这是第一次胎动,焚香多少有些不适应,一时间就呆在了那儿,已为人母的萧太后见状,赶忙便问焚香状况。 “宋妃,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 焚香脸一红,将头低得更低了,在皇后面前说这样的事情,让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是太后的话却又不能不答。 “……不是身子的问題……是,是孩子踢臣妾了!” “哦,可好,这孩子也算是精神!” 其实萧太后并不想表现得太冷淡,可是不论她如何注意,到头來都沒有办法看出她对于这个即将出生的第一个皇孙有多大的热情,就在二人聊天的当儿,一直陪伴在太后身边的皇后却一直沒有插话,只是略微带笑当一个称职的倾听者,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太后终于起身要回宫了,还特地将萧三蒨留了下來陪伴焚香,两个耶律只骨在这后宫里最为看重的女人在太后走后,禁不住互相看了一眼,尔后均是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宋妃娘娘可真是了不起,一般的嫔妃第一次见着太后,总会多少有些怕的!” 焚香笑着请皇后坐下,又撤了好些在这里伺候着的宫女,这才回道。 “谁说我不怕,如果不是我怕得紧,腹中孩儿也不会踹我了!” 这句话刚被念飞用契丹语说出來,别说是萧三蒨,就连青河的脸上都点缀了笑意。 “这芙蓉渠,可是做衣服的好材料,可惜在这地方,总是在飘雪,这料子薄,就算是剪裁出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穿才合适,又能够穿几天!” 萧三蒨又看了一眼焚香,之后便一直盯着她手心里的芙蓉渠瞧着了。 焚香眨了眨眼睛,忽然叹了一口气,索性将那东西放到了一边。 “皇上若真是赐给焚香倒还好了,只不过焚香有些手艺,这幅上好的锈样因为长年放在盒子里,似乎有些破旧,皇上前几日才拿过來,想让臣妾试一试,能不能复原,果真能够复原,还指不定是赏给谁呢?” 萧三蒨一听,脸上寂寞的神色果然是缓和了不少,就连眼睛都多了些神采,不得不说,感情这样的事情,可以毁掉一个人的青春年少,却也能够造就一个风华绝代的神话。 “原來是这样,还真是有劳宋妃娘娘了!” 因为萧三蒨年纪小,总是会刻意避开这样姐姐妹妹的称呼,并不是怕自己被人叫老,而是不想占焚香的便宜,从这一点看來,焚香对萧三蒨还是很有好感的,至少,她应该是一个沒什么坏心眼的人,大概也就是这样,她与耶律只骨虽然八年无己出,她却依然能够常伴自己丈夫左右,不见二人之间有任何间隙存在。 一想到这件事,焚香无端端地心情复杂起來,这样的夫妻情深队焚香而言,与其说是羡慕,倒不如说是一种奢望,因为她的那个人,就算是她怀了他的孩子,他却什么都不信自己,终究与自己成了陌路人,现在自己在这辽国深宫之中,而邹正行却在大宋呼风唤雨,这辈子能不能再见一面,都已经是未知数了。 这不想还好,一想焚香竟然还发现,自己现在并不想再见到他,说她是为了保留住仅存的美好记忆也好,还是已经伤心欲绝也好,她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萧三蒨在一旁喝着茶,听到焚香对于锈样的解释以后便信了,信了之后,心情就好了不少,可是一开始还谈笑风生的焚香却沒了话语,这让她觉得很奇怪,一转头,却见焚香正在发呆。 “宋妃娘娘,您怎么了?” “哦,沒事,只是这两天沒怎么睡好,让皇后娘娘担心了!” 焚香微微一笑,从萧三蒨的表情上看,大概她早就已经知道了耶律只骨昨晚上本來想要在离倦宫留宿却又负气离开的事情,弄不好当天晚上,只骨就是跑去了她的东宫也不一定,萧三蒨那微红的脸色,似乎也在透露着这样的消息。 果然,萧三蒨并沒有再说其他,而是将话題扯到了另一个方面。 “皇上的二弟,秦国王你可见过!” 焚香想了一想,只觉得毫无头绪,就是在凤雏宫的时候,似乎见到过一个尚在舞勺之年的少年,华服披身,站在太后左右,不觉心想,那难道就是秦国王。 “并沒有真正被人引见过,不过臣妾猜想,应该便是那日在凤雏宫,穿着枣红色的袍子,带着棕黄色皮毛毡帽,站在太后身边的那位少年了!” 萧三蒨听着那个描述,立即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是,就是他了,秦国王说,再过一两个月,宋人的进贡队伍又要过來了,这一次还是他去接待,本宫在想,若是那时候宋妃娘娘有空的话,便结伴而行,一道去看看新鲜,如何!” 焚香有些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萧三蒨的提议,全当是给这位年纪尚轻的皇后娘娘作陪,让自己以后在这里的日子好过一些。 因为焚香并不想太过多依赖耶律只骨,这一次对于芙蓉朝露图的意外发现,已经让焚香对于耶律只骨有些顾及,甚至是害怕还有恨,她不想也不愿意在这深宫里头去依靠一个可能会成为自己的仇人的人,更何况,焚香自己也不是傻子,并不是不明白耶律只骨是真正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些什么?如果说以前还是猜测,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她更是对此确定了。 可是到头來自己还是会离开的,而且是带着瑞轩一起离开,焚香不希望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拿回权势的耶律只骨会不舍得,会反悔,如若当真如此,那么她陆焚香不仅是大宋回不去,就连这大辽契丹也会沒有容身之处了,毕竟,他是皇上,是辽兴宗,是契丹王。 这一边萧三蒨因为焚香的应承而欢呼雀跃,总算是流露出了些许少女天真浪漫的表情,她笑着对焚香比了比手指,意思便是一定要遵守约定,尔后才带着自己的婢女离开,焚香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免不了还是叹了一口气,眼睛里隐隐有些羡慕的神情一滑而过。 一个月以后,焚香终于不负众望,用阳绣挑出來了芙蓉朝露图上的那几行字,这些字迹不仅是归汉人所有,其内容也是足够是让全天下人震惊的,所以当焚香将这些东西物归原主的时候,只骨看着一脸平静的她,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好奇。 “你沒看那些字么!” 这是一句废话,却又让耶律只骨不得不问,因为焚香的反应,根本就不像是看到了这些内容的样子。 “看了!” 焚香点了点头,依旧冷淡,耶律只骨一皱眉,倒也沒追究她的态度问題,正在这时,巴尔帖突然进來了,且还带着一个宫廷画师,那人一身辽人打扮,却是用的宋文与耶律只骨请安。 “你就为宋妃娘娘画幅头像吧!” 耶律只骨也沒问焚香愿意与否,就让画师开始准备了,焚香一皱眉,心里有些不畅快,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多少也应该给贵为皇帝的耶律只骨留点面子,她左顾右盼了一阵,忽然笑着拿起了那个芙蓉朝露图,将那上面的字小心地折了起來,半遮住自己的面容,坐到了一边。 “就这么画着,你看如何!” 这样的风景未免太美,美得耶律只骨都舍不得喝止她的胡闹,鬼使神差之下,便也默默点头答应了下來。 于是,一副《宋妃图》就这么制成了,焚香那若隐若现的容颜不仅是让大辽的民众看到了何为昙花一现的美丽,也让大宋的人们看到了宋人女子别样的风情。 陆焚香,她就像是一朵天山雪莲,在荒无人迹的地方骄傲地绽放着,让熟悉她的人,不熟悉她的人,只要是看到了这副画,都免不了一阵感慨,似乎是在惋惜什么?却又好像是在遗憾着什么?最可惜的是,那一切可以挽回的事情,都是发生在曾经,而不是现在, 第六十九章 再相遇(1) 阳春三月,本來应该是春雪初融的日子,可是在这一望无垠的大漠里,鹅毛大雪还是每日每夜地飘着,让人感觉一眼都望不到头,按照本來的约定,焚香等到三月初一过,就要陪着皇后娘娘一起去秦国王的府邸上去做客,在此之前,将礼物准备妥当,自然是必要的。 本來青河提议,就让焚香和耶律只骨说一声,在国库里头拨些东西让她当作礼物送给秦国王也不错,既不会掉分子惹人家不高兴,还可以体现出皇上本身对他这个弟弟的关心,一举两得,可是焚香想了一两天以后,就将这个提议给否决掉了,她还是决定自己上一趟街道,亲自买些什么來给秦国王。 青河沒有问焚香的想法,却也知道焚香一直以來就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再加上焚香好歹也是主子,自然是她说什么?她们就跟着做就行了。 于是,在耶律只骨的许可之下,焚香便带着青河与念飞上街去了,只不过她上街的方式与当初答应耶律只骨的方法有点南辕北辙,不仅一个侍卫都沒带,就连皇家马车都沒坐,完全是一幅民妇打扮的她,混在市井之中,还真有那么点如鱼得水的味道。 “娘……夫人,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还是回去吧!” 念飞抬头看了看天,发现已经从一大早逛到了午后,她怕焚香的身子受不了,就凑上前去提出了这么一个扫兴的要求,焚香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沒有答话,念飞一抿唇,知趣地退了下來。 “夫人,咱们不是已经买了不少东西了么,您是不是还缺什么?不然咱们先找一家客栈休息一会儿,然后再继续找,如何!” 青河比起念飞來,果然要老成许多,带着同样目的的话,被她这么一说,反倒是顺耳多了,焚香扑哧一笑,顺便就将自己刚刚看中的一个玉牌放到了青河手上。 “替本夫人结了这个帐以后,本夫人便听你的话,去找一个休息的地方!” 说着,她便腆着大肚子,甚是优雅地慢慢的继续向前走,念飞赶忙跟上前,与青河擦身而过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对她竖起了大拇指,青河微微一笑,将那只玉牌和一些琐碎的小玩意一并付账之后,便带着焚香去了这条街上最有名的一家菜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因为这家菜馆的老板是宋人,焚香一进去便觉得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梅酒!” 焚香睁开眼睛來的时候,十分笃定,经过的老板一听,赶忙转头來瞧着焚香,只觉得面前这位夫人很是面熟,再加上她能够精准无误地说出这酒的名字,老板对她的好感更甚。 “这位夫人可真是见多识广,便是大宋南方的名产,梅酒了,夫人可是想要品尝一番,小店绝对是可以送夫人一盅,让夫人慢慢來品的!” “喂,你什么眼神啊!我们家夫人可是不方便喝酒的,这位先生难道看不出來么!” 念飞一着急,嘴巴比焚香还快,焚香只不过是刚张一下口,她就已经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段了,焚香斜睨了她一眼,这才转头歉意地对老板轻声回道。 “本夫人对奴婢管教不严,让先生您见笑了,即便不是本夫人喝,既然先生都已经开口了,不如让在下点一盘梅酒鸭,不知道先生这儿可有!” 老板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大,显然是将焚香当作了他乡遇故知的知心人,赶忙便亲自将焚香迎上了楼,焚香受宠若惊之余,肚子里的那只小馋虫也开始蠢蠢欲动了,母子二人好像是有心电感应似的,焚香点头刚接受老板的邀请,瑞轩便在她的肚子里闹腾起來。 焚香轻轻一笑,更显得开心,刚在一处厢房里坐下,便如数家珍地点了好些菜,巧的是,这些东西偏偏这个酒家里也有,老板刚一退出去,焚香就在那儿连连感叹。 “真沒想到,在这儿还可以碰到故人,來,來,你们便都坐这儿吧!这里又不是皇宫,不用这般拘谨!” 青河见着焚香这么高兴,也不打算扫兴,便拉着念飞一起坐了下來。 “若是娘娘喜欢,转头让奴婢禀告皇上一声,皇上定然会为您找來大宋最好的厨子!” 青河这么说完全是出自好意,却压根儿沒有考虑到生为宋人的焚香的心情,念飞气急败坏地用手肘撞了青河一下,单纯的她还不知为何念飞脸上的表情是那么难看。 仔细一想,才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那些现下在契丹皇宫里的手工艺人,几乎都是虏來的,青河微微一皱眉,脸上露出些尴尬的神色,就连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刚刚点的菜都是些清淡的东西,却很好吃,趁着还在宫外玩耍,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有个度便行了,我希望咱们回去的时候,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焚香大方一笑,就像哄小孩一样说着这些话,青河为焚香的不计前嫌感到一阵感动,连连点头,场面便在青河与念飞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当中慢慢热闹起來。 …… 况子兰一撩开门帘的时候,坐在那里头的几个宋人正在互相劝酒,谈笑风生,中间一个侠士打扮的少年一见况子兰进來了,赶忙便站起身來,一把把他拉到了桌边。 “况老板,你说,你怎么回來得这么迟,是不是该罚酒三杯呢?” 邹正行在阴影处静静喝着酒,自从陆焚香离开以后,他的师傅便紧随其后地过來了,说实在话,直到现在,邹正行都无法消化掉天机老人跟他说的那些所谓真相,因为他真的一点记忆都沒有。 现在就算是想将陆焚香找回來问个究竟,他都不知道应该从何找起,一想到自己给陆焚香休书那天,那个女人脸上一脸平静的表情,他的心就会不自主地抽痛起來。 “呵呵,好说,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若说用这三杯水酒來换刚才稍稍的时间,我也认了!” 说着,况子兰便一下喝了三杯烈酒,中间不带一时半刻的停歇,豪爽程度,就连那个劝酒的少年看了,也是目瞪口呆。 “哟,况兄,你今天可是怎么了?遇到什么好事了!” 与邹正行坐在一起的是与之商队同來的洛家公子洛引德,与邹家生意不同的是,洛家是以米盐起家,现在做的是玉器青铜生意,这一次进贡的物品之中,用來印制钱币的材料,几乎都出自他们洛家,可以说,这一桌子人里头,除了那个白衣少侠之外,其他人都是大宋响当当的大商贾家族的后代,炙手可热,而正与况子兰斗嘴的白衣少年來头也不小,正是汴京镖局的少当家,胡嗔。 “刚才來了一位客人,也不知道是这儿哪位官人取了她,这客人似乎也是江南人,对咱们那儿的菜色真是了若指掌,那鼻子一闻,竟然就知道是个什么酒,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况子兰摇了摇头,便坐到了众人中间。 “可有这事,那还不快将那位夫人请來,也让咱们瞧瞧看看!” 胡嗔话一出口,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起來,分明是在开况子兰的话,就只有洛引德与邹正行含笑看之,并不参与。 “使不得使不得,毕竟是客人,怎好如此胡闹,再说了,那位夫人可是有孕在身的!” 况子兰想都沒想,就回了这帮好友的决意,只不过他的这句有孕在身却飘到了邹正行的耳朵里,让他的动作一顿,好像现在一说到聪慧且已怀孕的女子,他就会不自觉想到那个被自己逐出邹家的陆焚香。 “不过……我刚才见着那位夫人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 “怎么,可是长得太见不得人了!” 胡嗔连忙将话接了过去,还得闲将几块鸡肉送进了嘴里,引得在场众人爆笑连连。 “当然不是,而是这夫人长得太美,美得像是现在契丹皇帝最为宠幸的那个宋妃娘娘!” 况子兰话音刚落,热闹的场面突然沉寂下來,只听见胡嗔鼻间不屑地哼了一声,现在他说话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的嘹亮。 “什么宋妃,不过是个被契丹皇帝看上的平凡女子罢了,竟然还以咱们的国号冠之,简直可笑,真沒想到,况兄竟然对这种女人也感兴趣!” 大家互望了一眼,都默默吃菜喝酒,并沒有搭腔,他们彼此了解,自然也就清楚胡嗔是个什么脾气,可以说,在众人之中,性格最为直爽刚烈的就是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阅历年纪有关系,仿佛在胡嗔的世界里,就是非黑即白,而像宋妃这种女人,当然就属于胡嗔不屑的类型,如果不是他这样的性子,当初他们也不会因为不打不相识,而认识一个人在大辽谋生创业的况子兰了。 “我不是对那个女人感兴趣,是对那副宋妃图感兴趣!” 况子兰果然好脾气,根本就沒有将胡嗔的风言风语当一回事,而是自顾自地压低了嗓音,说出了自己真正要说的话。 “那副宋妃图上,是有芙蓉渠出现的!” 话音刚落,大家均是互相望了一眼,下一秒钟,这些人就好像忘记了这个话題一样,自然而然地喝酒吃菜,并且将话題说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第六十九章 再相遇(2) 秦国王耶律重元生日那一天,秦国王府真正是车水马龙,莫说是皇后娘娘与宋妃娘娘來此,就连太后都特意差上自己的得意男宠韩彻前去送上珍贵礼品,只不过,在众人看來,这秦国王年级虽然小,却并不是不知好歹,可是在顾全大局之余,还算有那么几份性格。虽然他沒有给韩彻什么脸色看,可是从他招待韩彻与招待宋妃和皇后的热情程度來瞧,他定然是想给韩彻难堪的。 哪里知道,韩彻从头至尾都只是笑,就算是秦国王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他也只是笑着答,抑或是笑着圆回去,权贵之间的明争暗斗,真正是看得旁人唏嘘不已。 饭后,重元送走了各位宾客,却将萧三蒨与焚香留了下來,三人就着月色,畅谈了一番,直到天上又下起碎雪,重元与皇后娘娘均是担心焚香身子,花园里的这次茶话会这才作罢,重元一人被两个侍女扶着去了卧房,而萧三蒨则先陪着焚香來到了卧室。 “宋妃娘娘,若是累了可一定得说,本宫可是看中你这副身子了!” 萧三蒨难得会说些玩笑话,现下她的脸颊绯红,似乎也有些醉了,焚香看着这样的她,忍不住心里就是一阵恋爱,不免也笑道。 “焚香自然明白皇后娘娘的关心之情,怎敢忘怀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偶尔萧三蒨还会來一两句蹩脚的宋语,两个年轻少妇秉烛夜谈,好不开心。 突然,萧三蒨平静了下來,双眼失神地看了一会儿面前的烛火,就想伸出手指來去沉默那团火焰。 “皇后娘娘,您怎么了?这可碰不得,会伤着的!” 焚香一惊,以为皇后这一次可是真喝多了,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再也不敢轻易松开。 萧三蒨倒也沒挣扎,反而是顺势就趴在了桌子上,半天都沒说一句话。 “……焚香,你说这世上,到底是情有真,还是情无真呢?” 焚香沒有说话,只是沉默,因为以她现在的身份來回萧三蒨的话,如何都是伤害,所以她只是要了摇头,却什么都沒说,萧三蒨嗤笑了一阵,突然又坐了起來。 “三蒨舞勺之年便进宫,挽髻之时就知道自己的良人是太子,当今的皇上……明明知道这后宫里女人难为,我却还是像飞蛾扑火一般,但求轰轰烈烈,死亦畅快,可是……什么都沒有……” 萧三蒨说着,忽然就站了起來,那几分怅然的模样,就连焚香瞧着都觉得心痛,她叹了一口气,并沒有亲自去看萧三蒨的状况,而是让青河在一旁默默伺候着,将皇后娘娘安全送到房间里再回來,她自己却也沒急着上床休息,似乎是在等着什么?又好像是在想着什么?就这么一个人坐在桌边,不做其它的事情。 “娘娘,不上床就寝么!” 焚香摇了摇头,将念飞拉到了自己身边。 “不如,你陪我坐一会儿,等青河回來了,我才安心!” “……娘娘,您是担心皇后娘娘,还是听了皇后娘娘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 念飞到底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更何况焚香对她极好,她都记在了心里,明知道者皇宫是个微妙的地方,她却见不得焚香吃一点亏,或者不开心一点点,焚香有些无奈地瞧了念飞一眼,毕竟之前提醒的话说了太多,她也不想再去老生常谈了。 “我有什么资格心里不舒服的,皇后娘娘心里苦,可是又不能向外人说,现在只不过是借着酒劲说出來,又有什么不对的,好了,你别胡思乱想了,我等青河回來就睡,好不好!” 念飞沒说好,更沒说不好,只不过是因为主子有这样的要求,她便照着去做,焚香也可以看得出來,念飞对她这种半哄半骗的吩咐方式有些不服气,却也沒办法,两个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终究是等着青河进來了,焚香这才起身,让两个丫鬟将自己收拾妥当了,躺上了床。 只不过直到两个侍女退了出去,房间里已然是漆黑一片,她都沒有睡得太死,朦朦胧胧间,她总觉得是有个影子在自己面前晃,这背影熟悉得让她有些心烦意乱。 “谁啊!” 也不管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焚香也不知道害怕,所幸就坐了起來,一探究竟。 话音刚落,她的嘴就被人捂住了。 那人,似乎是个男人,在这寒冷至极的冬夜之中,他的手,乃至他的呼吸却是那样的炙热,这股似乎要将人焚烧起來的温暖透过肌肤的接触传到焚香的心里,让她沒來由的疼,不自觉眼里便渐渐泛起了一层薄雾。 这个陌生男人见到面前的这个女人似乎是要哭了,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蹩脚的契丹文,却是用熟悉的声音说出來的,这样的音调,这样的表情,早就已经在某一时刻刻进了她陆焚香的心里,早就已经超越了记忆,变成了痛彻心肺的怀念,现下猛然在耳边响起,几乎是让她窒息而亡。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身份之下见面,焚香除了想到天意弄人四个字以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这般讽刺的境地。 焚香的安静显然是将这男人给搞懵了,还以为是自己捂得太紧,让这女人晕了过去,所以他下意识地松了松手,就着月光想查看这女人的情况,哪里知道他刚撒手,这女子便已经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面容,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以为她是要逃,便下意识地一把将她抓了过來。 “我不会逃的,可是公子这般近距离地看着奴家,于理不合!” 隔着一方水袖,两人就这么谈着话,而他紧紧抓着焚香的手,不免带着几分尴尬。 这女子一口江南口音,嗓音好听得让人如沐春风,男人禁不住有些恍惚,那双手都已经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为好,就连自己是该抓紧她,还是松开她,他都已经沒了主意。 邹正行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 “……果然是宋妃本人!” 半晌,他叹了这么一句,焚香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桎梏一松,那人似乎已经规矩地坐在了自己身边,不再去瞧她,焚香低头自嘲一笑,笑的是她深爱的这个男人未免把自己忘得太过彻底,竟然事到如今,还是沒有认出她來。 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为何,焚香索性放下了袖子,将自己缩进了床榻的阴暗角落里。 “这位公子,你可知道这里是秦国王府!” “自然知道!” 邹正行对答如流,却并沒有转头來看她。 “……既然你知道这里是秦国王府,也知道在下的身份,为何还要孤身犯险,在下现在不会惊恐大叫,却并不保证呆一会依旧可以临危不乱,毕竟,在下是一介女流!” “娘娘,等本公子拿了本不属于你们的东西,本公子自然会走!” 焚香对于邹正行这样的回答觉得可笑又可恨,他竟然称她是娘娘。虽然他是不记得她了。虽然她走得时候是那么地义无反顾,可是邹正行怎么可以当真就认了她这个宋妃的身份,难道他就沒有瞧出來,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就是陆焚香么。 “哦,在辽国的地方,还有不属于我们的东西的,那还真是可笑,不如公子说來听听,你们是要什么?” 邹正行一阵沉默,似乎对焚香还有所顾忌,想來也是,一个甘愿做辽国契丹皇帝女人的宋人,大概在大宋那儿的口碑要比娼妇妖女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的人到底是可信还是不可信,到底是否可以晓以大义,确实是个值得琢磨的问題。 焚香好整以暇地靠在床头,就这么看着近在咫尺的邹正行兀自苦恼,却并不道出真相,天知道,阻止自己不去触碰他,她都已经用了百分百的意志力,现下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我们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就是辽国皇帝赏赐给您的那幅芙蓉朝露图!” “哼,果然!” 焚香这么嘲笑了一句,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准到让她绝望。 “芙蓉朝露图,我若说沒有,你信我还是不信我呢?邹正行!” 自己的名字忽然从一个自己要挟持的女子口中说出來,且这个女人还是传言中辽兴宗最珍爱的贵妃,这样诡异的状况怎么能够不让邹正行失了阵脚,他几乎是在焚香讲完这句话的同时跳将起來,随身的佩剑都已抽出一半。 “……你还是把那东西放下吧!我太了解你,你是不会动女人半分的,更何况是一个有身孕的女人呢?邹正行,咱们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吧!” 不知道是恨他将自己忘了个干干净净,还是焚香只是为了一时畅快,总之焚香突然间就改变了主意,打算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从阴影里走了出來。 她乌黑的长发现下几乎已经拖到了地上,白色的袄子掩饰不住她正在孕育生命的身形,失踪许久的陆焚香,就这么出其不意地站在了邹正行的面前,让他半天都回不了神,就连手上的佩剑,都惊得几乎掉到了地上, 第六十九章 再相遇(3) 看着邹正行震惊异常的表情,焚香在那一刻承认自己的心态已经有些扭曲了,似乎是看到邹正行为了自己痛苦,为了自己忧愁万分,她才会觉得高兴快乐。(.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虽然这高兴快乐带着一丝丝生生拉扯她的疼痛,她也甘愿看到。 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焚香默默看着他有些苍白的面孔,唇上不自觉就勾起了一抹嗜血的微笑,她轻轻蹲下身子,捡起了那把掉在地上的佩剑,重新又交到了邹正行的手上。 “拿好了,保命的家伙,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掉了!” “……你怎么在这儿!” 看到焚香事不关己地又坐回到床边,邹正行就有些气不打一处來。 “现在好像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吧!擅闯秦国王府,被他们逮住了会怎么样呢?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吧!趁着我还沒改变主意,你还是离开这里吧!” 焚香一皱眉,对邹正行这种质问自己的态度觉得有些反胃,甚至是有了想要呕吐的冲动,焚香下意识地用手抚摸了几下肚子,似乎是在安抚那个心疼母亲的孩儿一样。 “……你……” 邹正行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把到嘴的气话都咽了下去,如果师傅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么他从一开始就注定亏欠了这个女人,之前自己在到处找她的时候,他也曾经胡思乱想过,如果这个女人不是够坚强倔强,如果这个女人不是狗聪慧隐忍,换作是任何一个人,面对这样众叛亲离的状况,都不会活得太过长久,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孩子。 所以当两个月慢慢过去的时候,邹正行的心便会越会往下沉,不管他有沒有记起那些曾经,师傅总不会拿这样的事情诓他的,而如果这些都是事实,他很有可能已经亲手将一个爱他的女人推进了地狱,并且杀死了自己第一个孩子。 每每想到这一点,邹正行总会从梦里惊醒。 现如今他再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虽然依旧生龙活虎地站在自己面前,却带着一丝敌意,更让邹正行无法接受的是,她竟然就是那个宋妃。 邹正行被这样的事实打击得半天沒有再说出一句话來,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焚香隆起的肚子瞧,冷若冰霜的焚香因为他这样的凝视终究还是有了些许反映,她下意识地侧过身子,将自己臃肿的身体隐于他的视线面前,朱唇微起,说的尽是划清界限的话语。 “看什么?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正如你休书里写的休妻理由一样,我红杏出墙,单就这一件事情,算是我欠你,所以我不会要你的命,你还是走吧!” “怎么不是我的,你可别告诉我说,这是辽国皇帝的!” 邹正行不怒反笑,似乎像是抓住了焚香的弱点一样。 “你离开邹府的时候正好是快要过年的那一月,那个时候你肚子就已经起來了,之前你就在邹府住了两个月有余,再往前推,那个时候你可是在江南,据我所知,这段时间里头,耶律只骨可是一直都守在汴京城附近的,还是你想说,这个孩子是穆长亭的,可是我怎么听说,这个男人就是我呢?” 邹正行说着,便向前行了一大步,几乎是要把焚香圈进了怀里,焚香闻言,猛地一抬头,眼睛里头有震惊,有欣喜,又有一些些害怕。 “……你都记得了!” 她似乎是看到了一丝曙光一样地抓住了邹正行的衣襟,看着这样的眼神,邹正行心里更是像是猛然被人敲击了一下,对着这样的她,她不忍说谎,又不忍残忍地说出实话,只得用沉默來作答。 焚香等了一会儿,并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她的眸子立马就暗淡了下來,还沒等邹正行反应过來,他就已经被她推开了好远。虽然只是几步的距离,可是在邹正行的眼里,却似乎是看到了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我知道了,一定是师傅他老人家告诉你的,邹正行,你走吧!” 焚香觉得很是疲累,慢慢坐回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跟我走!” 邹正行眉头一皱,莫名霸道。 “你知道的,你若带着我,根本就走不了,邹正行,你不是号称是汴京商贾之中的神算子么,今日你可以这么轻易就进來,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焚香从唇间窜出來的几行字透着说不出來的诡异,让邹正行止不住地背脊发凉,他默默转过身來,却依旧不肯放手,焚香低着头,一点一点地将他的那只手掰开,就好像是自己拿刀,一点一点地刻槽着自己的心一样,可是她已经顾不上疼了,她不想见到他,不想见到他在这里,不想见到他在辽国。 她要他安全,她要他做好那个在大宋叱咤风云的邹家二公子就好了。 “你带不走我的。虽然这是我第一次來秦国王府,可是我早就已经听说过这里的戒备森严,或许你一个人离开还绰绰有余,多了一个我,你就走不了了!” 邹正行在怔愣间,焚香已经完全松开了他的手,现在站在他对面的女人似乎是在向他透露一个讯息,她已经不再属于他了,就算此时此刻他真正感到了惋惜,她也已经不再是他的了,曾经,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词语。 “……还不走,芙蓉渠不在我这儿!” 焚香见邹正行依旧沒有离开,以为他是为了芙蓉渠才会留在这里,却不知道她说出來的这些话,不仅是伤了她自己,也是伤了邹正行。 邹正行看着焚香决绝的背影,很想说自己不是单单为了芙蓉渠过來的,可是这样的冲动就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不要说焚香,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你该不会以为,那幅宋妃图里,我随手拿來用的芙蓉渠耶律只骨就这么轻易赏赐给我了吧!呵呵,邹正行,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会轻易给人呢?” 焚香说着,忽然转过了头,摆出了一幅你知我知的表情看着邹正行。 “……你在说什么呢?” 邹正行眉头一皱,并不想说出芙蓉渠的真实用途。 “哼,你不说也沒关系,不过你既然费事來大辽找它,便也知道它到底有多重要了吧!或许你知道多少,耶律只骨就知道多少,不管如何,你知道它有多重要,他就知道它有多重要,弄不好,比你知道的还多!” 也不知道是为了说风凉话,还是焚香已开始就打定主意帮他,焚香突然凑近邹正行,在他耳边低语起來。 “藏宝图的口诀,我早就绣出來了!” 邹正行闻言一阵,回过神來时,才真正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只见焚香嘲讽一笑,似乎就料定了他会因为这句话转身离开一样,邹正行虽然心里不服气,但还是选择了做这件在陆焚香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这个女人再聪明,却还是算错了一件事,因为他不是穆长亭,他是真真正正的邹正行。 焚香只觉得这个男人巨大的身形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他的吻充满了掠夺与独占的意味,临走前,竟然还将焚香的唇给咬破了。 “我会再來找你的!” 这是陆焚香在恍惚间,听到邹正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第六十九章 再相遇(4) 令焚香沒有想到的是,邹正行竟然并不是单枪匹马地來到秦国王府,那天也算是碰巧,偏偏就是他去找了身为神秘宋妃的她,也算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当天晚上,邹正行离开沒有多久,秦国王府里便是锣鼓喧天,火把通明,似乎是因为秦国王和皇后娘娘都还沒有就寝,无意间便见到了在花园里穿梭的黑影,皇后娘娘的一声惊叫,就引來了不少随焚香与萧三蒨一起前來祝寿的侍卫的注意,只不过这几个不速之客倒也算是身怀绝技,除了其中一人被辽国侍卫刺伤以外,其他人均是毫发无伤地离开了现场。 喧闹过后,秦国王自己还特地來探望焚香过,那个时候,焚香早就已经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办起了一位因为怀孕而及其困顿的妇人,对于秦国王的那些问題,简直就是一问三不知。 想來这个耶律重元也不是个傻子,平常的话语可以说是比他哥哥还少,今日站在焚香房间里,大有将他这一辈子要说的话都说完的势头,可是焚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既然他是怀疑到自己头上,焚香自然不愿意露出任何马脚让他怀疑,所以变相盘问进行到最后,还是焚香略胜一筹,耶律重元带着自己王府里的侍卫退出了焚香休息的小院,而焚香则又继续翻身睡觉去了。 只不过,第二天一大早,她和萧三蒨刚回到宫廷之中,耶律只骨又驾到了。 “……你不是來瞧我是否安全,而是來看看,我还是不是在这儿!” 焚香正坐在窗边软塌上吃着刚出炉的甜食,抬头见耶律只骨已经站在她面前,她不禁便笑了出來,这才发现自己原來从答应这个男人的条件开始,就已经沒有多少自由可言了。 “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一听到皇弟禀报昨晚的事情,吓得魂儿都沒了,这一下朝就來找你,你还说这种风凉话,真是沒良心!” 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又或者一开始耶律只骨就是报着讨好焚香的心思过來的,所以这次与她的谈话,他又回复到了以前的模式,只是以我相称,但求拉近二人的距离。 “皇上,您大驾光临,臣妾有失远迎,还请莫怪罪!”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她陆焚香张口就可以蹦出來一大串儿,焚香刚把体面话说完,就好像是挑衅一般,扬了扬脖子看着耶律只骨走到自己身边來坐下。 “……怎么,是不是昨晚上受惊了!” “是从秦国王爷那儿听说了有刺客來袭,可是皇上你也知道的,自从有身孕以來,焚香就睡得很死,日子久了,这样的毛病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昨晚上再大的动静,到了焚香这儿,也是平静得很了,臣妾沒有说谎,半句谎话都沒有!” 只骨听罢,笑着搂过焚香的肩膀,明知道她是在置气,却还是于心不忍她这般不理睬自己,本來带着满腹疑虑前來的耶律只骨,顷刻间便卸下了所有防备,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那种说谎吹嘘之人,焚香,你果然是多虑了,今日我來,自然是來看你,也是來看皇儿!” 说着,只骨的手便抚上了焚香的肚子,焚香身子一僵,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可是耶律只骨却并沒有将这样的变化看在眼里。 “好了,既然你沒什么事,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你也不要总是蹲在房间里头吃东西,天气好的时候,就该出去走走的!” 焚香木讷地点了点头,耶律只骨放在她肚子上的那只手就好像是一股压在她身上的无形压力一样,直到耶律只骨真正离开了,憋在焚香喉间的那一口气她才敢轻轻吐出來。 “……竟然是叫皇儿,这个耶律只骨可是有意思,难道他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么!” 一个男子的声音突兀地在焚香的寝宫里响起,肆无忌惮,焚香伸展的手掌忽然凝成了拳。 “你昨晚上根本就沒走,而是潜入宫中了!” 焚香转过头來,瞧着一身侍卫打扮的邹正行,竟然有些哭笑不得。(.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你什么时候回來的,我就什么时候回來的!” 邹正行从屏风后慢慢走出來,站在焚香不远处,似乎并不忌讳她正坐在窗前这个位置上。 “聪明,竟然想到这种偷梁换柱的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是怎么处置那个侍卫的,杀了,还是看守着,如果是后者,你应该是沒有多少时间留在这儿了,才会主动出來找我说话的吧!切入正題吧!这么一來,天黑之前,你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虽然明知道邹正行现在的行为非常胆大冒险,她却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种平淡而又事不关己的反应,让邹正行好不容易舒缓的眉头又堆积成了川字。 “我希望,你能够帮我打听出芙蓉渠的下落!” 邹正行话音刚落,焚香便轻轻啧了一下,似乎是茶太涩,难以入口,又好像是因为邹正行的这个话題,因为太过于在意料之中,所以才显得有些无聊乏味。 “你们怎么这么执着于芙蓉渠呢?” 焚香忽然站起身來,娉婷走到了书桌边坐下,邹正行跟着她的脚步,也是來到了书房里,那里正有温暖的香炉在缓缓地烧着,上面是熏香,下面则是炭火,只是一尊这样的三鼎铜炉,却叫这间小屋比其他地方暖和得多。 “……我想原因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吧!” 这是昨天焚香对他说的话,今日他原封不动地还给了焚香,实在是有些滑稽,正在执笔写着什么的焚香抬起头來望着他,若沒看错,她分明是在邹正行的眉间找到了一丝报仇的畅快,焚香摇了摇头,索性懒得理他这种小孩子一般的举动。 “那我问你,你们知道芙蓉渠多少呢?难道是非芙蓉渠不可么!” “你是什么意思!” 时间紧迫,正如焚香预测的那样,邹正行这些人并沒有下狠手灭口,抹杀掉那个侍卫的存在,所以他能够逗留在这里的时间已然不多了,邹正行冷眼看着焚香依旧慢条斯理地在书房内写着什么?却已经沒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和她斗嘴。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根本就沒有明白,为何寻宝非芙蓉渠不可!” 焚香抬起头來看了邹正行一眼,似乎很是满意现下他脸上那一抹不耐烦的表情,邹正行听着这模糊不清的话,也不知道她下一句是要说什么?索性就一直站在那儿看着她走近自己。 只见焚香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宣纸,在他面前吹了吹,尔后便递给了他。 “之前我就对你说过,芙蓉渠上头的口诀,我已经锈出來了,就是这个!” 邹正行一愣,赶忙张开了宣纸仔细地看了起來,短短几行字,果然暗藏玄机,只是不知道,陆焚香对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如果你们是要芙蓉渠,大可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偷那个真的,你们可以回浣纱镇,去陆家,拿那个已经锈到了最后一层的新的,邹正行,别说我沒帮你,也别说你不记得的事情都是假的,之前我给过你一枚玉佩,你拿着那个东西去找陆宣文,他一定会帮你的,不仅如此,说不定你们为大宋皇帝找宝藏的时候,那枚玉佩你也还用得着!” 邹正行一皱眉,半天都沒吭声,因为当焚香说玉佩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心底确确实实有所震动,可是仔细想來,他却对那个玉佩一点印象都沒有。 “该死的!” 邹正行暗暗骂了一句,知道陆焚香不说透,其实就是为了惩罚他不记得自己,可是既然别人都说了是送给他的了,就算再问,焚香也不会知道那个玉佩是在哪里吧! “……我帮了你这么多,你就用一个条件來和我交换吧!” 焚香站在一边,打量了他许久才缓缓说出这句话來。 “只要我邹正行做得到的,你吩咐便是!” “放心,你一定做得到!” 她喝了一口茶,这才转过头來看着邹正行,物是人非的苍凉,让她如鲠在喉,悲从中來。 “我要你用完那个玉佩之后,就完璧归赵,再來契丹一趟,把它还给我!” 话音刚落,焚香便再也不去看他一眼,更沒想到他会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反应如此激烈。 “……我不会还给你的!” 邹正行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还沒等她回过神來,她就已经落进了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怀里,说好不会为他担心的,说好从此便是与他是陌路人的,可是到了紧要关头,焚香还是为他心急如焚,心慌意乱。 “你做什么呢?这里是辽宫,还不放手!” 她推拒,却又不敢高声喊叫;她恨声低语,字里行间却又透露出别样的温柔,这样的矛盾让她气急败坏,可是却让邹正行乐得开怀。 “你还是关心我!” 邹正行放开了她,很是得意地看着她,焚香一皱眉,轻轻一哼便撇过了头。 “谁担心你了,谁又关心你了,我只是不想被你连累而已,你快些走吧!那两个侍女估摸着要从御膳房那儿过來了,该告诉你的都已经告诉了,你还不快走!” 焚香心里有些着急,只觉得自己真正是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了,回复了记忆的他。虽然还是有着穆长亭的模样与性子,可是又好像不那么一样,至少这种算计与坏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邹正行不是沒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发地明显,也不是沒有听见焚香的催促,他只是发现自己似乎越來越喜欢眼前的这个女人为自己着急愤怒,他贪婪地瞧着焚香的面目表情,直到青河与念飞进了焚香的房间,他这才闪身离开。虽然之前焚香一直在赶他走,可是到了他真正头也不回地离开自己身边的时候,焚香才真正发现,自己是如此失落。 “娘娘,您怎么了?” 念飞一进内屋的门,就见到焚香落落寡欢地站在那儿,她赶忙上前询问。 焚香默默地摇了摇头,只说是自己累了,便知是坐在窗边发起呆來, 第七十章 放手(1) 秦国王耶律重元的生日一过,就成了这后宫里的常客,倒不是他经常会不请自來,而是太后和皇后娘娘都在张罗着为他甄选王妃人选。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虽然他自己沒有多大的做主空间,亲自來看看画像总是必要的,毕竟娶个老婆回家,以后过日子的是他和别人,看着顺眼不顺眼,当然是最为必要的一关。 本來这些事情焚香都挨不上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萧三蒨与重元会面的时候,总是喜欢带着她,这让三个人之间,总是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气氛。 时间久了,焚香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明白了,无非便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的破事,既然清楚了大概的原因,又苦于推脱不掉,焚香就只好糊涂应对,随便耶律重元的眼刀如何飞來,她都一一接过。 “皇弟,你觉得,这位姑娘如何!” 正在喝茶的耶律重元抬头淡淡瞟了一眼,好歹是回了一句话。 “早就听闻这位娘子不仅骑射功夫了得,才情也高,不失为一个做王妃的人选,不过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总要母后和大哥说了算,还请嫂子留着,日后给母后过目吧!” 这话回的,又把皮球给踢回來了,焚香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为这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踢皮球游戏感到无聊与厌倦,只希望萧三蒨能够快点放行,省得这三个人坐在这儿都难受。 耶律重元说的这话明显就是推拒之言,萧三蒨倒也真正是信了,她不止是信了,竟然还真正照做了,堆在萧三蒨身边,所谓“给母后过目”的美人图,简直就和先前沒看过的图画一样多。 焚香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这些可怜的美人图,忍不住便摇了摇头。 “不知宋妃娘娘是怎么看的!” 耶律重元猛地一问,还真是让焚香感到了措手不及,她瞪大了眼睛瞧了瞧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少年,又回头看了看萧三蒨,见后者如此后知后觉,竟然沒有嗅出半点重元在为难的意思,焚香倒也彻底认命了。 “萧家女子果然个个出类拔萃,让臣妾看,那也是看花了眼,不知道选谁为好,由太后出谋划策,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既然耶律重元明知故问她,她难道就不会睁眼说瞎话么,摆明了这些美人图就是先由太后千辛万苦先过了一遍的,现在送到他手里,他却又让太后看一遍,不是任性,就是推脱了。 可是人家毕竟是王爷,是皇上的弟弟,更是太后最疼的小儿子,她不过是一个从大宋过來的妃子,无权无势,又有什么好评头论足的,说谁不好都不对,索性就不说了。 重元听了焚香的回答,似乎是在意料之中,但是还是有些意外,他是想刁难焚香沒错,却沒想到这个大宋女人如此聪明,四两拨千斤,就将这股子恶意给化为无形,他点了点头,对于这不痛不痒的答案也沒有发表什么言论,索性便直接对焚香下了逐客令。 “本王有些事情,想和皇嫂商讨,不知道宋妃娘娘可有异议!” “正好,臣妾一直便想去玩赏御花园,可惜入宫以來,就沒有这个机会走遍,姐姐,焚香就不在这里叨扰了,奴家去御花园那处暖亭等你!” 说着,焚香也不管萧三蒨愿意与否,带着陪她一起过來的念飞头也不回地就往御花园走了,萧三蒨看着焚香匆匆离开的背影,禁不住便忧心忡忡。 “皇嫂,既然人都已经走了,又何必如此忧虑呢?宋妃娘娘一定知道如何自己照顾自己的!” 赶走了陆焚香,似乎让他心情大好,就连平日里不多出现的笑容,而今也是挂在了他的嘴角,久久沒有消散。 “你这不是陷皇嫂于不义之中么,说出去还是咱们叔嫂二人合伙起來挤兑她,这可让我怎么和皇上交待!” 萧三蒨说着,也是挥手撤掉了一干闲杂人等,一想到耶律只骨或许会因为别的女人而对自己怒目相向,她的心就一阵一阵地疼。 “本王想來,皇嫂您真是多虑了,她宋妃虽然得宠,倒也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女人,自己几斤几两重,还是明白的,偶尔给她几个下马威吃吃,只是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对皇嫂您而言,沒有半点坏处!” 萧三蒨一蹙眉,心里有话到底还是沒有讲出來,只是闷头在那里喝茶,喝了几口,又放下了,因为现下这口感极佳的茶叶,也是宋妃亲自选进宫里來的,在后宫里的人都知道,耶律只骨最爱喝的便是这一种,可是刚才自己默认了重元赶走焚香的行为,转头又喝别人精心挑选过來的茶叶,怎么都让萧三蒨心里不是滋味得很。 “好歹也是怀着皇上的骨肉,这般对待她,若是她心里有什么不高兴,对孩子总是不好的吧!” 萧三蒨沉默了一阵,也不知道是在劝重元,还是劝自己,这样的话说出來沒意思,不说出來,更沒意思,既然沒有陆焚香这个外人在,重元索性完全将那些美人图推到了一边,只是和萧三蒨聊天,压根儿就沒有提到过自己选妃的事情了。 “皇嫂,您真希望她能够平安生出个皇子!” 萧三蒨被这突如其來的一句问话惊得几乎从自己位置上跳了起來,她强迫自己按压住内心惊恐的情绪,抬头回答重元的话时,用的是一种连她都觉得陌生的冷漠语调。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还是不要再说了,本宫从來就沒有对这孩子有任何非分之想过,本宫沒有,你最好也不要有!” 重元耸了耸肩,满脸的不以为然。 “皇嫂想到哪里去了,既然是向着大哥,重元自然也是在盼望着这个孩子能够平安诞生,只不过……重元是想提醒皇嫂一句,不要对人太好心了,偶尔也得想想自己才是!” 这样的话題便到这里忽然打住了,不论是萧三蒨还是耶律重元,都沒有再说一句话。 “是了,我來这里之前,还去了母后的寝宫一趟,看样子,母后是想多关心一下宋妃娘娘的身体!” 重元说话点到即止,却让萧三蒨听得心惊肉跳,禁不住就和重元对望了一眼。 “……皇上他知道么!” 萧三蒨压低了声音,感觉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嘴巴里凭空蹦出些许血腥味。 重元侧着脸看了他一会儿,这才缓缓摇头。 “皇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我又怎么猜得透呢?” 第七十章 放手(2) 其实焚香进了御花园也沒有什么玩赏的心情,她只不过是依照先前对萧三蒨所说的那样,径直來到了暖亭,其他的地方根本就沒有去,这样的举动看在念飞眼里,只是觉得奇怪。 “娘娘,您不是说,想要到处玩赏一番么!” “有什么好玩赏的,坐在这个亭子里头,一眼就可以瞧见那边的那片红梅林就够了,不过现在,也到了花败的时候了,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也不错,至少不用那么近距离看他们凋谢的样子!” 念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倒也沒有再说其他,焚香仰头看着亭外的飘雪,想得却是其他的事情。 “不知道今年汴京的雪停了沒有呢?” “……听上个月來上京进贡的宋人说,似乎那个时候就已经停了,只不过还在断断续续地下着些雨夹雪,却比真正的大雪还冷!” 念飞想了想,突然便无端端说到了前段日子在契丹皇宫里住过一段日子的宋人商贾,她不知道陆焚香的过去,自然也不知道焚香最爱的邹正行便是她口中的宋人商贾之一,焚香心中一动,万万沒有想到,当日邹正行能够如此顺利地在辽宫里进出,竟然是因为他是皇上的座上宾。 既然如此,耶律只骨便是知道了邹正行归來的消息了,那么为什么他还可以按兵不动,什么都不來问自己呢?焚香心里不由得一阵心烦意乱,她突然很想知道邹正行现在是否安然无恙,而耶律只骨对他与邹正行之间的事情又知道多少,焚香甚至想到,或许当初邹正行來自己的离倦宫來找她,耶律只骨根本就是知情者。 焚香正低头发着呆,念飞低声提醒的声音带着些焦急就进了焚香的耳朵。 “娘娘,娘娘,皇上來了……” 焚香猛地一抬头,果然见到耶律只骨正站在自己面前,负手而立,焚香呆呆地望着他,有那么一时半会,竟然觉得他脸上稀松平常的笑容,是别有意味的。 “怎么了?是不是冻着了!” 耶律只骨还是第一次看到焚香如此迟钝的反应,忍不住就上前來扶住了她的肩膀,却在下一秒被焚香巧妙地避开了。 “皇上真是多虑了,焚香虽然算是江南人,可是在这天寒地冻的北国也呆了不少时日了,这种规模的雪,又怎么会冻着我!” 焚香微微一笑,将耶律只骨的心都温暖了,他并沒有因为焚香的刻意躲避而恼怒,甚至一丝一毫的不悦都沒有在他的脸上出现过,念飞也知道皇上有多宠幸自己的主子,却沒想到,竟然是到了这种令人咋舌的程度,她虽然小小年纪,却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份在异国他乡历经沧桑,多年來的经历告诉她,宋妃娘娘如此得宠,根本就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是福是祸,不到最后一刻,根本就沒有人能够知道。 “怎么,我听人说,重元过來了,平日里这后宫之中,就只见三蒨和你与他最谈得來,怎么今日你不去陪陪他呢?过一会儿,他就要回王府了!” 也不知道耶律只骨是沒话找话,还是话里有话,焚香索性便据实以答,也省得自己莫名其妙地连累了别人,更让人误会了自己。 “先前便是在一起聊天的,只不过好像秦国王似乎不太乐意这么早娶亲,皇后娘娘正在那里劝着呢?至于焚香,毕竟是个外人,坐在那儿听着,只是更让秦国王沒面子罢了,所以我便避开了!” “呵呵,你啊!总是这样!” 其实耶律只骨是想说焚香总是这样设身处地地为别人想,可是花说到一半他又不想说全了,焚香和他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往亭外的雪景上飘去,耶律只骨顺着她的眼神向外看了好几次,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看着些什么? “……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要出生了,上京这儿冬日长,以后你还是少出來这么久坐比较好,身子骨重要!” 此时此刻,焚香眼前皆是一片白色,她的脸上尽是平静如常的神色,可是却也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现在的心境根本就不似这寒冬雪景一般,倒像是刚刚被冻住的湖面,看似平和,其实内里已是波涛汹涌。 “皇上今日突然來到御花园,又这么凑巧碰到焚香,总不该都是巧合吧!瞧这个方向,似乎也是要往离倦宫去的!” “嗯,是打算去找你,问你些事情!” 耶律只骨倒是一点都不忌讳单刀直入地谈这个事情,好像焚香看穿他的心思与否,之于他根本就不是一件值得认真思考的事情,他不怕焚香,并不是因为相信她不会做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而是完全因为一个更令人瞠目结舌的理由,,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相信了焚香,那么就算是性命,也是身外之物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哦,你是不是想问邹家人的事!” 焚香低头思量了一阵,想着怎么样把这话題提起來最好,到底是她自己主动说出來妥当,还是应该被动等着耶律只骨问,最后,她还还是决定自己开口,并不是要说实话,而是自己坦坦荡荡,也不会给人多少疑惑的空间,这样的铤而走险,颇有几分试探的味道,只不过这样的试探是沒有回头路走的,一旦出现意想不到的状况,就连焚香自己都会灰飞烟灭,沒得第二次机会重新來过。 “你知道邹家有人來契丹的事情!” 耶律只骨显然是被焚香这样的直白给弄懵了,他抬起头來再三确认的时候,分明是看着念飞的,那样的眼神,别说是念飞这个小姑娘,就连焚香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像他们这些玩弄权术惯了的人,顶不喜欢的就是嘴快的奴婢,焚香能够知道有充当大宋使者的邹家人來了契丹,耶律只骨的第一直觉自然便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念飞的快人快语。 焚香眼见着念飞的面色有些发白,立马不动声色地抬手为耶律只骨斟茶,这还是她入宫以來,第一次主动这么做,也正是因为这样难得的第一次,让耶律只骨的眼神不得不又转到她身上來。 “是我觉得在这宫里太闷,随便走走的时候,无意碰上的,倒沒说什么其他的事情,只是一看到他,就有些惊慌了,于是便跑了回來,这几天你事情多,又要忙朝政,又要为秦国王操心,你既然不常來,我就沒有跟你说这件事情了!” “……他们在的时候,我沒來告诉你;他们离开的时候,我也沒和你说,你是不是会怪我,怪我狠心,就算你们二人近在咫尺,都沒有让你们见面!” 焚香藏在袖中的双手不禁一凉,只觉得耶律只骨前來跟本就不是來道歉的,这样的话听在焚香耳朵里,似乎有另外一番意思,焚香深吸了一口气,想方设法让自己稳住心神,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耶律只骨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会知道邹正行与穆长亭是同一个人,就算他知道穆长亭与之是同一人,也一定不会知道陆焚香与穆长亭的那些前尘往事,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定心丸吃,焚香倒也不觉得有多忐忑不安,只不过在说话的时候,她还是会不自觉将手轻轻放在已经隆起的小腹上,似乎是希望肚子里的孩子,能够给她一些力量,支撑着她走完以后的路程。 “皇上,您真是说笑了,难道您忘记了,当初焚香是怎么给您说的么,焚香说,邹家把我赶出來了,陆家我也回不去了,如果皇上愿意给焚香一个安身之所,焚香就愿意跟着您去,到哪儿都无怨无悔,既然如此,邹家之事,又与我何干,來的是他们家什么人,又与我何干呢?除了恨,除了怨,我什么都沒有!” 耶律只骨低头听着焚香的话,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他先是把了摆手,叫念飞和根在他身边的巴尔帖都下去,直到亭子里只剩下他和焚香,他才突然紧紧握住了焚香的双手,就算焚香想要挣脱,都沒办法忽略掉这样的力度,如果那个人,当初是用这样的力度拥着她,劝她不要离开,或许她就真的不会离开,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那个他们紧紧相拥的地方。 焚香在那一刻忽然有些明白,原來男女之情,根本就不在乎是谁对谁好一些,谁又对谁更在乎,而是在于,他活着她,对对方來说,是不是心里的那个人,如果不是,即便自己是做尽了应该做的事情,都得不到半点回应的。 焚香默默看着耶律只骨握着自己的手,心里竟然有些于心不忍。 “……只骨,你与我都清楚,这孩子只是你要赢的筹码,哪天你已经强大到不需要这个筹码的时候,还希望你能够兑现诺言,让我们静静地离开,不是死,是真的离开,让我带着孩子,离开这儿!”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焚香总是不放心只骨当初向她应承的事情,这样的不安心表现出來,就变成了一遍又一遍像是谆谆善诱一般的确认。 只骨一心一意地摩挲着掌中紧紧抓着的这一双柔荑,他的慢条斯理确实是让焚香感到了心急如焚,终于,就在焚香觉得自己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他开口了,每一次,他都可以将时机把握得如此微妙。 “……焚香,如果我说,我是真心希望让你就这么一辈子做我的宋妃呢?”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焚香微微睁大了眼睛,猛地收回了手,耶律只骨眼睁睁地看着她逃脱,却在自己说话的时候,又将那双手重新拉到了自己的手掌之中。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就像你当初说的,只要可以给你和你的孩子一个安身之所,你就愿意跟着我,我可以给你,可以一直都给你,或许留下來是你最好的选择,为什么你不考虑考虑呢?” “……瑞轩的血统问題,他们早晚都会怀疑上,这个世界上沒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你还是皇上,你……怎么,怎么这么看着我!” 焚香话说到一半,转头才发现耶律只骨正盯着自己看,余下的话就被他这样的注视给弄回到了肚子里。 “虽然我知道,你说这些话根本不是担心我,可是我还是很开心……为了你,我都不会让别人伤害瑞轩的,他定然是辽兴宗的第一个孩子,一定是!” 无奈,随着焚香的叹息蔓延开來,她沉默了一阵,半晌才用半是央求的语调问道。 “……偶尔试试退一步海阔天空,难道不好么!” 笑眯眯的耶律只骨像是沒听到她说的话一样,他先是为焚香将披风的领口紧了紧,这才一个人静静走出暖亭,焚香循着他的背影望去,见到小路尽头,萧三蒨正带着婢女前來,与他行礼问安之后,才往这边走,焚香无奈地低下头,心里却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第七十章 放手(3) 世人皆说,下棋算是所有消遣游戏里头最为血腥的一种,为了赢得一盘棋,在整个游戏的过程中,你就得不停算计,倍加谨慎,才能够最终得到你要的那个结果。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总体來说,这并不是一个可以让人完全放松下來的游戏,反之,这是一种能够给人一次换位思考机会的游戏。 “哎,娘娘,您与念飞下着也沒意思啊!您总是遥遥领先,可怎么还能够让您尽兴!” 经过焚香与念飞身边的青河瞟了一眼棋盘,忍不住便摇头叹气,焚香一愣,再将注意力放回到棋盘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白子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已经将念飞杀了个片甲不留。 “哼,娘娘奴婢自然是比不过了,不过杀你这个家伙,念飞还是绰绰有余的!” 念飞撅了撅嘴,对青河忍不住就张牙舞爪起來。 “杀我有何用,我又不会下棋,再说了,不和你下便是了,让你机会都沒有!” 青河与念飞和焚香一熟悉,也渐渐露出了牙尖嘴利的本性,只要是说的契丹话,她就会经常妙语连珠,就连焚香都甘拜下风,今日也是如此。 焚香咯咯笑了一阵便缓缓起身,青河见状,赶忙上前去扶,回头时还不忘再数落念飞几句。 “你看你,总是拉着娘娘下棋玩,难道不知道娘娘现在的身子不适合久坐么,若有什么个三长两短皇上问起來,我第一个就把你给供出來!” 念飞一吐舌,这一次倒也沒有回嘴,自顾自地在后头为焚香收拾好棋盘,这才跟着主仆二人來到窗前坐下,刚一落坐,焚香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招了招手道。 “上次我救的那只鸟儿在哪儿,拿过來与我瞧瞧!” “是!” 青河行礼过后,便走进焚香卧室里,拿出了一个大型的鸟笼,怕有人的半身那么高,一只明黄色的小雀在这宽大的鸟笼里头四处蹦着,偶尔会歪着头看向正在打量着它的焚香,讨好地叫几声。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真是个懂人心的小东西!” 焚香微微笑着,只是吩咐将鸟笼放在自己离几步远的地方,并不凑前看,因为听人说,鸟雀猫狗之类的宠物,孕妇还是不要近距离触碰得好,只要是关乎瑞轩的健康问題,焚香总是会记在心中,即便再怎么喜欢小动物,也只好忍耐。 “是呵,似乎不怎么怕生人的,不过也是娘娘好心,不然它就冻死在这冰天雪地的北国了!” 焚香沒有做声,只是盯着那只鸟雀瞧,突然她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道。 “你们下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念飞与青河对望了一眼,知道焚香有这样的表现多半是心情不佳,却又不知道是为何,更不敢多问,两个乖巧的奴婢便依次告退,只剩下了那只小鸟陪着焚香。 等到这屋子里不再有其他人进出的时候,焚香这才偏过头來,再次看向那只小鸟。 “我知道你是谁,又怎么会在那个雪地里,可是?放你在北国自生自灭的那个人呢?他去哪里了!” 四处乱跳的小鸟听到焚香这么说,忽然安静了下來,站在鸟笼里歪着头看着焚香。 “你本是江南的一只小鸟,而今又怎么会被困在北国的牢笼之中,我本不忍心这般囚着你,可是?雪还沒有落尽,我若现在放了你,是不是害了你,那我与你就再忍耐一些时候吧!虽然我并不知道还要忍耐多久,却还只能够忍耐,只有你陪我了……” 焚香叹了一口气,便不再去看那鸟雀,她轻轻靠在窗棂边,现下早已是黑夜一片的契丹,似乎又开始下起细雪來,在这样安静的情况下,那只鸟雀突然似发了疯一样叫着,似乎是想要吸引过來焚香的注意力,焚香却将之当成了一种耍赖撒娇的手段,并沒有去理她,甚至因为要忽略它的叫声,而忽略掉了踏在柔软的地毯上的脚步声。 “……既然知道北国如此冰冷,为何还要坐在窗边苦等!” 一丝冷漠的男音,带着几分温柔与不忍,似乎已经足够让焚香不再觉得寒冷,她心里一惊,将自己所有的紧张与震惊藏在了绣帕上,当她回过头來的时候,手心里的那条丝帕几乎被她揉烂。 “……我并沒有再苦等什么?他人苦等,是因为有人给她一个承诺,我什么承诺都沒有得到,又有什么好等的!” 焚香如此倔强,又如此爱着邹正行,因为是如此深爱,她便会如此恨着他不给她只字片语,一句不记得就将过去一笔勾销,焚香自然知道,自己的这种置气全然是在无理取闹,仔细想來,似乎是不该怪邹正行,可是?事已至此,她又可以去怪谁,难道是怪那个爱得无怨无悔,赴汤蹈火再所不惜的自己么。 焚香望着从烛光的阴影里走出來的邹正行,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竟然慢慢盈满了泪水,所以她低下了头,掩藏起來自己的软弱。 “……让你久等了!” 邹正行过了半晌,这才突然开口,焚香一愣,只觉得恍如隔世,这句话他应该在她拂袖离开邹家的时候就讲,应该在她苦苦等待他回到邹家的时候就讲,今时今日自他口中说出,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如果你再沒有消息,我就只好把你留给我的这只黄雀给放了,你只要带给我一个好字,我就不会再想你,你明白么!” 焚香再三强调自己对他的不在乎,就算是在乎也因为是当日的旧情,可是这样的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痛,觉得虚假,更何况是听的人。 邹正行或许不全然是穆长亭,可是穆长亭是完全隐藏在了邹正行心中的,所以当他看到焚香痛苦,看到焚香怅然若失的时候,那股子刻在骨子里和魂灵里的怜惜与不舍就会突然从他平静的心里蹦出來,让他险些发了狂。 若不是发了狂,自己又怎么会在拿到了芙蓉渠的秘密以后又鬼使神差地來到辽宫來找她,唯一能够给他解释的,就是那些他已经忘记了的过去,那样的过去定然也是美好的,美好到他再记起以前的事情的时候,已经全然都不像自己,做出的每件事情都是那般地匪夷所思,除了焚香与穆长亭天地动容的誓言以外,他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释这一切的理由了。 “你不单单是要我一个好字,你还要我一句跟我走,我现在就对你说,跟我走,你便跟我來吧!” 这并不是询问,而是一种命令,如果焚香愿意,也可以将之理解成为一句承诺,焚香看着那只对自己伸出的手看了好久,好几次都抑制住了握住她的冲动,终于,为了不再受诱惑,她低下了头。 因为自己的一个选择,就让自己与正行二人再在一起是如此困难;她不想再因为自己一个任性的选择,让正行永远都回不了大宋。 “你走吧!” 焚香再一次对他拂袖,邹正行看着那只像彩蝶一般翩然飞起的红袖,眼眶竟然也有些发红。 “为什么?” “……你走吧!希望你好好的,回大宋去吧!等到雪融化之后,我会让它代我來瞧你的!” 焚香轻轻地又说了一次,空气里飘动着眼泪的味道,几颗晶莹掉落到了她的绣袍上,如果不是因为当初的试探让她得到了耶律只骨那般决绝的回答,或许她真的会义无反顾地跟他离开这儿,这是她做梦都希望的事情。 可是耶律只骨不会放手,她就不敢轻举妄动,她陆焚香再骄傲,还是输了,输给了一个叫做邹正行,又叫做穆长亭的男子。 “香儿,既然我來,就一定可以把你带出去,申屠他也來了,婉婉他也來了!” 邹正行似乎有些着急了,对她的乳名很自然地就叫出了口,这样的呼唤让焚香哭得更是不能自已。 “走吧……沒有我,他还能够轻易放过你,有了我,你们都走不成的,正行,长亭,走吧!好不好!” 焚香又对他挥了挥衣袖,便背过了身子,眼泪落进了邹正行的心里,蝴蝶碎在了他的眼前,让邹正行一阵心慌意乱,他刚想上前紧紧拥住属于他的人,忽然却听到有女子的声音出现在了厅堂。 “抓刺客,!” 谁都不曾想到,皇后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到來,焚香瞪大了眼睛望着,猛地就将邹正行往外推了一把。 “还不快走,!” 邹正行一愣,狠心抽出了长剑,飞身而去,萧三蒨显然做梦都沒有想到焚香竟然是会护着这个男人,一时间也忘记了言语,身旁侍卫來來去去,仿佛都已经不是她所关心的事情,她心里只是來來回回地想着一件事,陆焚香与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 终于,她问了出來。 焚香静静地瞧着她,冷静非常,突然,她缓缓地坐了下來,似乎那个男人的离开,让她已然变得无牵无挂。 “这句话,你应该去问皇上!” 说着,她便再也不说话了,只是坐在一边,看着越下越大的雪, 大结局篇 璀璨(1) 自古以來,伴君如伴虎,宋妃的大起大落,更是说明了如此,当初怀有龙子随辽兴宗进宫廷的她,那是怎样的三千宠爱于一身,不过是一个夜晚里的事情,昔日繁华的离倦宫里,宫人竟然就被撤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宋妃一人在此宫中,不仅如此,辽兴宗还派了重兵把守在这个地方。 大辽契丹国的宋妃,真正成了一只笼中鸟,自己插翅难飞,旁人更是难以靠近她,这种状态若是只是持续个两三天倒也沒什么了不起,可是这种状态会跟随宋妃一辈子的话,还真是一件令人唏嘘不已的事情。 焚香睁开眼睛來的时候,房间里似乎还是漆黑一片,但是从窗户那儿透过來的微微亮光又在告诉她,现在是白天,她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阵子,这才慢慢起身,从更衣到洗漱,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完成,因为在离倦宫里,眼下已经沒有一个下人可以进來了。 将自己收拾妥当,焚香便自顾自地点起烛火,看起书來,自从耶律只骨变相软禁她以后,对她依旧是尽可能地满足任何要求,只要她不与外人接触,只要她不提离开这两个字,耶律只骨对焚香也算是呵护备至的。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因为生在这阴暗的环境里头,焚香也渐渐有些对于白天黑夜的感觉模糊起來,就觉得自己像是在地底下生活的生物,日子久了,别说感官会模糊,大概就连视力都会丧失掉,每每想到这儿,焚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放下手头的活儿,走到窗边去推窗,可是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 “……你不用推了,沒用的,皇上从外头将能推开的窗户都钉死了,你还怎么打开它呢?坐下來吧!” 皇后萧三蒨一进这昏暗的房间,就看到焚香正试图将窗子打开,她摇了摇头,以为是焚香打算做些什么逃出去的事情,哪里知道她这样的劝说,却让焚香哭笑不得。 “皇后娘娘,您想到哪里去了,就算是被我翻出了窗户又如何,焚香知道,这辽宫,离倦宫,里里外外可是被皇上藏了不少侍卫在,焚香是逃不过去的!” 焚香说着,便毫不避讳地坐到了皇后对面,跟着皇后前來的一皱眉,似乎对她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免,却见萧三蒨本人都已经接受了,倒也沒有再说什么? “……皇上那儿,本宫去过几次,因为你的事情,他这一阵子也沒怎么睡好过,脾气也变得比之前更加急躁了,难道你就不能去低个头认个错么,皇上既然是肯原谅你,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萧三蒨的想法比任何人都要來得单纯,更不会将事情往深处想,之前无意间看到邹正行出现在焚香房间里,她便只是以为是哪个要对皇上不利的刺客,为了逃避搜索才会到焚香的寝宫,可是当焚香对邹正行要他赶快离开的话时,萧三蒨才有些恍然大悟。 看样子,宋妃是认识这个男人的,她想过很多种理由,甚至想到陆焚香和这个刺客是一伙的,可是她怎么都不会想得到,事情的真正面目是怎么样的,从萧三蒨对她说的那些劝慰的话里,焚香便听得出來。 “这不是低头或者不低头的事情,如果皇后娘娘还是不明白,可以亲自去问问皇上,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只要他肯放手,肯履行约定,焚香一定就不会被关在这儿!” 萧三蒨自小就深居侯府之中,尚未到豆蔻又陪着自己的夫婿耶律只骨住进了皇宫。虽然平日里见的人多了,却也不能称得上是形形**,若说奇怪之人,估计陆焚香真的要算得上是第一个,不仅是奇怪,说出來的话简直是要将她给气死才罢休。 “宋妃,你不要仗着皇上宠你,就可以这么胡言乱语,胡作非为,好歹他也是皇上!” 萧三蒨真正是有些生气了,以为焚香恃宠而骄,已经到了将耶律只骨都不放在眼里的地步,焚香见她的语气更重,倒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委屈,而是觉得这件事情越來越难以解释,特别是对萧三蒨,她不知道该如何说,二人沉默了一小会儿,萧三蒨本來要走,却被焚香一个倒茶的动作留了下來。 “皇后娘娘,您真是误会焚香了,皇上对焚香情深意重至此,焚香也是无可奈何,焚香只是想说,在这内忧外患的时候,皇上应该将心思都花在国事上,而不是想着焚香,皇后娘娘,您说呢?” 萧三蒨凝着眉头,似乎对焚香说的这些话有些不高兴了,就算分享好心好意泡了她最爱的花茶,她也沒有多去看一眼,焚香瞟了她一眼,见她难得如此严肃,反倒是笑开了。 “皇后娘娘,焚香说这话沒有其他意思,只是事实而已,我与皇上之间的争端,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的清楚的,皇后娘娘与其在这里对奴婢置气,倒不如替焚香带一句话给皇上,放了焚香,也是放了他自己,适当的时候,便让焚香一个人离开这儿吧!” 一杯茶喝下,萧三蒨已是拍案而起。 “胡闹,陆焚香,不要忘记了你自己的身份,怎么说出这般混帐话,荒唐,真是荒唐!” “……荒唐的是皇上,现下正是削掉太后权力的时候,朝中重臣是否听命于皇上也是关键,可是皇上却为了焚香这么一个胡闹的女子大动干戈,就连平日里守卫他的御林军都专门调遣过來守着只有焚香一人的离倦宫,敢问皇后娘娘觉得,那些臣子会怎么想,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百姓们又会怎么想,还有太后,难道不会趁此机会來攻击皇上,让大家更不放心他拿回朝政么,契丹,早就已经不是当年萧太后在的契丹了,大辽,也已经不再是那个光听其名就要它国闻风丧胆的大辽了,今时今日,为什么皇上还会花心思在我这一介女流身上,还是个宋女!” 焚香字字珠玑,很是尖利,萧三蒨的拳头紧了又松开,松开又紧,突然她站了起來,一声清脆的巴掌便打在了焚香脸上。 “够了,不要说了!” 被萧三蒨这么一打,焚香果然闭了嘴,她要的或许就是这样,如果萧三蒨不发怒,她反而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这个女人太能忍,完全已经超出了焚香料想的范围,如果不是用太过于犀利的言语去刺激她,焚香真的不知道,萧三蒨能够容忍的底线到底在哪里,这一巴掌虽然打得焚香有点眼冒金星,却又让她的心真正踏实下來。 萧三蒨自己自然也沒想到这一巴掌下去竟然用了十成的力道,当焚香转过头來看她的时候,面颊早已红肿,就连唇边都有些血迹,焚香就这么盯着萧三蒨,在她面前用手臂擦去了这血迹,看得萧三蒨心惊胆战。 “……以后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最好不要再说了,今日是被本宫听到,算你好运!” 明明自己并沒有做错什么事情,可是萧三蒨还是心虚得很,就连刚刚打人的手都有些颤抖,她抿了抿唇,带着自己的婢女就想离开这个昏暗的屋子,还沒有走几步,焚香便开口唤住了她。 “……皇后娘娘,既然您可以出去,就代焚香,将焚香养的这只小鸟放了吧!焚香现在沒有其他婢女在身边,自己又身怀六甲,难以自保,还不如还那只可怜的鸟雀自由!” 乍听之下,也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再加上刚才经过如此激烈的争执让她有些心慌意乱,所以萧三蒨想都沒想有什么不妥,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就将那只鸟笼给提了出去。 焚香趴在地上,看着萧三蒨匆忙离开的背影,当自己再一次又孤独地沐浴在黑暗之中的时候,她才从地上慢慢爬起來,眼里略过一丝破釜沉舟的果敢, 大结局篇 璀璨(2) 邹正行夜会陆焚香的事情,不仅是让焚香自己深陷看不见的囫囵之中,就连亲自关她的耶律只骨自己,心情也好不到哪里,,他被陆焚香给骗了。 她说她已经和邹家毫无瓜葛,她说她是恨邹正行的,正因为这些话,耶律只骨才会欢天喜地地带着她來到大辽,來到自己的皇宫,因为他完全有信心,用自己对陆焚香的好來让她忘掉这个本來就和她沒什么交集的男人。 然而,事实仿佛并不是她所说的那样,更不是他自己所想的那样,从萧三蒨对这件事情的描述來看,他甚至是可以感受到焚香对于邹正行的牵肠挂肚的。 只要一想到焚香即便是在邹家如何受委屈,到头來都愿意如此对待邹正行,他便恨得牙痒痒,就连焚香肚子里的孩子的出处,他都开始怀疑起來。 曾经,就在他还沒有将陆焚香关在离倦宫之前,他是有亲自去看她的,一进门,就看到焚香很是平静的坐在桌边,既不看他,也不看屋里的其他人,他走进來的时候,对他行礼的只有站在焚香身边的皇后,以及焚香的那两个婢女,而她,依旧无动于衷。 “你们都出去吧!朕有话对宋妃娘娘说!” 耶律只骨深吸了一口气,将胸腔里的所有愤怒硬是全部压了下去,到今天这般境地,他竟然还是希望能够听到陆焚香的亲口承认,或者是亲口解释,哪怕她还是决定一如既往的骗他也好。 待到其他人都出去了,焚香果然是有了动静,她至少侧过头來,望了他一眼。 “……你这又是何必呢?” 忽然,焚香叹了一口气,细细的声音充满了无可奈何,如果不是耶律只骨自作多情的话,他分明是听到了一丝一毫的怜惜的情绪在里头的,可是?他要的不是这个,从头至尾,他都不曾奢望过她的怜惜,他只是一味强求她能够留下。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你又是何必呢?难道你对我说的那些邹家的事情,都是假的么!” 还记得那天当焚香说起邹正行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里掠过的伤痛实在是叫人无法忽略,耶律只骨不相信,这样的眼神竟然也是装出來的,这样的眼神竟然也是虚假的。 他摇了摇头,猛地上前抓住了焚香的肩膀,这个身体自从进宫以來,他都不曾触碰过,因为她怀有身孕,因为他以为來日方长,可是哪里知道,这个女人竟然是想要离开,而且还是跟一个男人离开,耶律只骨恨恨地盯着她,突然就吻上了焚香的唇,带着些惩罚地蹂躏,让焚香无力抵抗,只好奋力撇开头去,却又再一次被他攥取柔软,直到焚香被他咬出了血,吃痛地叫了一声,耶律只骨才慢慢放开她。 “你忘记了你当初跟我进宫的承诺了么!” 这是一种对皇上的背叛,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现下哪里还有摇头或者反抗的余地,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可是因为她是陆焚香,耶律只骨才会如此不忍心,他好不容易才得到她,明知这一切只不过是上天所给的意外惊喜,既然是意外,就会早晚都收回去。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耶律只骨变得愈來愈贪婪,他早就忘记了当初患得患失的心理准备,现下他只要一个字,那便是留。 “……我记得,是你不记得!” 焚香沒有擦去唇边的血迹,更不忌讳与他如此近距离的四眼相望,她只是庆幸一件事情,当时自己奋力让邹正行逃了出去,焚香就算再迟钝也看得出來耶律只骨眼里的不甘心。(.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呢?你说过邹家人对你不好,可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和邹正行來往,你到底要怎么样,难道这个孩子……也是邹正行的!” 耶律只骨说得咬牙切齿,看向焚香肚子的时候,眼里的温柔早就被一股子阴寒所代替,那模样,似乎是想将焚香肚子里的肉,生生挖出來一样,焚香皱了皱眉头,无端端地觉得肚子有些疼,下意识地便用双手护住了自己的宝贝。 “是不是邹正行的,对你來说很重要么,当初见你的时候,我便已经身怀六甲了,是你答应了给我一个安身之所,也是你答应了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可以离开,更是你默认了这孩子的重要性,想要拿他当工具夺回你作为一个皇帝应有的权利,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到了你快要成功的时候,你却不让我得偿所愿,耶律只骨,你醒醒吧!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他都不可能是你的,我们母子俩留在宫中,只会给你添麻烦!” “呵呵……陆焚香,陆焚香,时至今日,你还是可以这么冷静,好,好啊!” 耶律只骨放声大笑,这让陆焚香有一些不知所措,她撇过了头,不想看他疯癫的模样,可是耶律只骨却硬是将她的脸紧紧捏着,让她沒办法躲避,只能够瞧着眼前这一张略显稚嫩,可是眼中却尽是狂热的脸。 “我不会让你走的,朕是不会让你走的,你是朕的,以后也会有朕的孩子,既然是你自己愿意跟过來的,朕怎么可能又让你出去,随你意愿的事情,朕只做那么一次,陆焚香,你给朕记住了!” 说着,他便突然退后了几步,头也不回地往外行去,这样决绝的身影,让焚香感到了一丝心慌意乱。 “你要做什么?”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边,却被门外的守卫推了回來,耶律只骨站在庭院内,回头看向只不过是三两步便可以触碰到的她,他的那些吩咐,分明也是说给她听的。 “将离倦宫所有的宫人全部撤掉,窗户,后门,全部给朕钉起來,御林军调一部和二部前來离倦宫,朕要让这宫中的金丝雀,插翅难飞!” 跟着耶律只骨到这儿來的侍卫显然都沒想到他竟然会下这样的命令,可是不管这有多么荒唐,皇命难违,面面相觑了一阵之后,大家都选择了接受,唯独陆焚香。 “耶律只骨,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大错特错!” 离开的那个男人走得义无反顾,一转背便隐去了他所有的心痛。 “耶律只骨,你是契丹的皇帝,你不能这样!” 陆焚香焦急的呐喊最后淹沒在了一片敲敲打打之中,耶律只骨一转头,只來得及看到她的门扉被两个门卫毫不留情地锁上,他攥紧了拳头,瞪大眼睛看这扇冰冷的门看了好久,这才离开了这个曾经让他觉得幸福无比的离倦宫。 …… 时至今日,整整过去了一个月,耶律只骨再踏进这里的时候,竟然有了一些胆怯,人明明是到了门扉前,却迟迟不敢进去,巴尔帖在一旁看着不是滋味,只好出言相劝。 “皇上,若是难受,咱们不看也罢!” 耶律只骨摇了摇头,冷漠地推开了门扉,却并沒有在大厅里头见着人,巴尔帖往里面探了探头,这才回道。 “大概宋妃娘娘还在床上睡着吧!” 耶律只骨听到这样的猜测,心里怎么都感到了一些难受,穿过外屋,进了内室,果然是见到了焚香睡在了重重纱帐之中,一有人靠近,她便醒了,愣愣地看着耶律只骨看了好久,这么几分钟的打量,让耶律只骨感到了一丝不知所措。 突然,焚香对他笑了起來,甜甜的酒窝,似乎就在那一霎那,将耶律只骨心里所有的防备与愤怒都划为虚无。 “……你來了!” 焚香突然伸出手臂來勾住了耶律只骨的脖子,似真似假的眼神,让耶律只骨有些迷惑了,就连站在一边的巴尔帖都感到了不知所措。 难道,宋妃娘娘被关傻了。 “香儿想要看烟火……好不好!” 焚香微微撅着嘴,竟然对着耶律只骨撒娇起來,看着焚香半是疯癫的面孔,耶律只骨心真正痛了,他似乎是明白,在现在的焚香眼中,自己已经不是自己,可是他却一点都恨不起來,也怨不起來,他早就已经融化在了焚香这样的温柔,这样的微笑之中,能够做的,就只有紧紧抱着她。 “好……我会让香儿看到烟火,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耶律只骨轻轻地哄着她,紧紧地抱着她,感觉到她在点头,他才松开,当耶律只骨带着巴尔帖离开离倦宫的时候,巴尔帖都还沒有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出來。 “……宋妃娘娘她……” 巴尔帖惊疑各参一半,换來的只是耶律只骨的叹气。 “如果她这样就可以在朕身边一辈子,朕也认了,月底便是太后的诞辰了,送礼,便送个大寿宴席,烟火,就在那个时候放吧!” “……是!” 巴尔帖点了点头,再也沒有说多余的话。 第一更 大结局篇 璀璨(3) 宋妃娘娘疯了,伺候过她的人都这么说,就连皇后萧三蒨自己去看了也觉得如此,与其说是疯了,倒不如说是记忆退化了,也不知道陆焚香的记忆到底是退到了哪一年,她已经变得对谁都是笑盈盈的,不仅是笑,还特别的乖巧柔顺,就连萧三蒨看着,心里都不是滋味。 “……你慢点吃,烟火都还沒有开始呢?念飞,给宋妃娘娘擦擦嘴!” 念飞点了点头,眼里盈着泪水,用丝帕将焚香嘴边的残渣都擦了个干净,自从宋妃疯癫以后,皇上明显就放松了对离倦宫的守卫,甚至还将念飞又调了回來伺候她,可是让念飞怎么都沒想到的是,不过是一个多月的功夫,好好的一个聪慧女子竟然却成了这般稚嫩,念飞每次与焚香对话,都忍不住流下眼泪。 焚香仰着头,任念飞替自己清洁,临到收拾完了还冲她开心地笑着,这才回过头來,抓了一个包子往嘴里塞,歪着头对皇后扬了扬手道。 “这个真好吃,香儿最爱吃江南的包子!” “……你慢点吃,吃得这么急,对孩子对你,都不好的!” 萧三蒨叹了一口气,一句话翻來覆去地说,也不知道是希望焚香真的听她的,还是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见焚香喝了补身子的汤,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外头有人传报宴席的消息,萧三蒨才起身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念飞好好伺候焚香,这才出去。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直到她离开,焚香都一直在大快朵颐,似乎根本就沒有个饱足,也正因为焚香这般无害又痴傻的模样,离倦宫内的守卫几乎已经撤了个大半,留在这里的除了念飞,就只有几个会來打扫庭院的下等宫人,也是扫除以后就会离开,换言之,离倦宫现在可以说是宫门大敞,根本就沒有什么应该提防的力量。 “娘娘,您在这里好生坐着,等烟火开始,念飞去给您端些最爱吃的糕点,就过來!” 念飞将焚香伺候到了窗边,给她擦干净了嘴与双手,这才郑重叮嘱,焚香使劲地点了点头,乖得就像是一个**岁大的孩子,念飞叹了一口气,这才端了脸盆出去。 念飞一离开,焚香就彻底变成了一个人,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本來还在玩耍的焚香忽然安静了下來,本來有些涣散的眼神也收敛了起來,再抬起头來,早已经是跟以前沒有两样。 焚香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大胆计划能不能成功,为了能够等这个时候,她不仅是以泪洗面了一阵子,哭得眼睛都要瞎了的时候又开始装疯卖傻,可以说,在这离倦宫里,这一段时间她就沒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不过还好,自己的努力多少有些回报,耶律只骨因为怜惜她这般,竟然真的将周边的守卫给撤掉了,现在只剩下去赌邹正行有沒有收到那封信,而他就算收到了又会不会來,机会只有一次,今日这响彻云空的焰火,已经足够将他们的一切行踪都隐秘在黑暗之中了。 焚香此时此刻正披着一件红底白花的裘皮暖袄,正对着窗口坐着,这是她一直以來最喜欢的位置,不仅能够看到天上明月,也可以看到这塞外飞雪,更重要的是,这窗口对着的是南方,她的家所在的方向。 今日,焚香依旧坐在这儿,并不是希望看到什么烟火,而是希望能够从这个窗口瞧见正为自己赶來的邹正行。 “你会不会來呢……” 焚香禁不住喃喃出声,这个时候,她却瞧见了念飞的身影,焚香黯然低下头,正准备继续痴傻的时候,却听到念飞闷哼了一声,便再也沒有其他动静了。 “……还坐在这儿做什么?快跟我走啊!” 邹正行进得屋子里來,见到焚香正看着自己发愣,忍不住就皱了皱眉头。虽然话是说得狠,可是他伸出的手却泄露了他心底里的真正情绪。 焚香看着这一只向自己伸出的手,忍不住便莞尔一笑,向前奔进了他的怀抱,二人紧紧相拥之时,南方划过一丝璀璨,耳边炮声轰隆,耶律只骨依照之前的约定,果真是在这个时刻放起了烟火。 二人相对而望,正要出去时,却与萧三蒨迎头撞上,萧三蒨显然是沒想到焚香竟然会清醒过來,更沒想到那个男人竟然还敢回到这里,事到如今,她这才恍然大悟,为了逃离开耶律只骨,焚香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局。 “你为什么要如此辜负皇上:“ 萧三蒨真正愤怒了,为自己所爱的人感到心疼,焚香显然也沒想到过三人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如果萧三蒨此时此刻振臂一呼,自己与邹正行定然是沒办法活着走出这个辽国宫廷。 想到这里,焚香忍不住就将邹正行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就像我当时说的,我不该留在这儿,我肚子里的孩子更不是耶律只骨的,现在他已经将他的权利大半都收回來了,已经不需要我这个幌子了,我留在这儿,只会成为他的累赘与负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日他可以为一个女人盖起离倦宫,调用御林军兵力,明日他就可以烽火戏诸侯,只为博一笑,三蒨,你若真的爱他,就放我走吧!就当沒看过我,你也沒來过!” 萧三蒨看着焚香的眼睛,不得不说,她的心里确实是有动摇了,在看到耶律只骨对焚香的温柔,对焚香的千依百顺以后,她终究还是感到了嫉妒。 头顶上的烟火,不是为萧三蒨而放,更不是为太后而放,只是因为陆焚香的一句疯言疯语,耶律只骨就可以不管不顾地尽力去做,这样的轰鸣,这样的璀璨,无非是在嘲笑萧三蒨这个做皇后的失败。 既然如此,她就为他做一回主,她就为自己私心一次。 突然,萧三蒨一闭眼,侧过了身,焚香见状,轻声说了句谢谢,便拉着邹正行奔出了那个锁了她锁了三四个月的离倦宫,萧三蒨缓缓睁开眼睛,忍不住看向了这一对人儿亡命天涯而去的背影,心中分明羡慕不已。 “奴儿,把离倦宫给烧了,就说离倦宫失火,宋妃不知所踪!” 萧三蒨冷冷地下了命令,让跟來的宫人不知所措。 “娘娘……” 奴儿从小就跟着萧三蒨,只见过她温柔儒雅,坦坦荡荡,现下却让她做这种瞒天过海,欺君罔上的事情,显然是将之吓住了。 “去吧!烧了离倦宫,大家都得以自由了,如果皇上穷追不舍,就说宋飞娘娘化作了一只明黄色的小雀,和这笼中鸟一起,飞走了!” 说着,萧三蒨便撇向了正放在大厅里的那只空鸟笼,奴儿领命之后,果真便点起火把烧起了这个离倦宫,萧三蒨背对着火光,仰头看着璀璨火花,却发现这么多年以來,自己的心境从來沒有像现在这般舒畅。 第二更 大结局篇 璀璨(完结) …… 大宋与大辽连接的边关林荫道上,有着两匹马,两对有情人。申屠和婉婉,邹正行与焚香。 “再过一会儿,咱们就可以到一个驿站休息会儿。到时候我弄个马车,你和婉婉就到马车上去。既然离开了大辽,咱们就不必如此奔波了。” 焚香半眯着眼睛,窝在邹正行怀里,像猫似的,点了点头。 “……你说,咱们该去哪儿呢?” 邹正行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似乎很苦恼这个问题。焚香听罢,忽然睁开了眼,眼睛里满是惊奇。 “你不回邹家去么?” 邹正行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要忍住笑意,他摇了摇头道。 “不回去了。” “你若是回去了,邹家当主非你莫属。还有你的那个吴家娘子,在等着你呢。” 这个小妮子,果然是在记仇。邹正行一阵好笑,一本正经地答道。 “邹家有我大哥,我还回去做什么。至于那个吴家娘子,不过是有婚约在,既然我失踪了,就只得作罢了。” “……你真是坏得很。” 焚香虽然这么说,唇角边上早就已经有了笑容。话毕,又窝进了邹正行的怀里。 “那我们吃什么?又喝什么?用什么?难道你真想去耕田?” “嗯……我们可以去寻宝。” 邹正行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半块玉佩,是蟠龙形状。焚香无意一瞥,惊得坐了起来,害得马匹都险些受了惊。 “有芙蓉,有蟠龙,我们不去寻宝,还能有谁去?” 焚香看着这乳白色的玉佩,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从怀中也掏出了一个貔貅形状的半块玉佩,尔后将之合在了一起。 “……没想到,你还留着它。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也会把它给丢了。” 邹正行护着焚香的手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更收紧了些。 “是忘记了,但是不代表是要忘恩负义。忘记归忘记,穆长亭还在那儿,又怎么会不去爱你……” 邹正行的这些话说得极其小声,几乎是咬着焚香的耳朵说完的。惹得焚香脸颊一阵绯红,好半天都不敢吱声。邹正行抬起头来,满意地瞧着她娇羞的模样,忽然调笑板地说了一句。 “倒是你,不回陆家看看了么?那里,可是鹿死谁手尚未知啊。” 听到陆家二字,焚香神色一黯。只是将芙蓉渠和玉佩都包了起来,放在了怀中。 “这次你去拿芙蓉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了。” 这样的问话让邹正行一阵沉默。 “……宣文的母亲虽然是陆冯氏逼死得没错,可是你母亲是幕后黑手。不管是陆冯氏,陆张氏,还是起良被人揭发,都是她一手促成的。我去拿芙蓉渠的时候,宣文似乎也已经知道了,打击不小,他希望能够见你一面,又怕见到你。” 焚香低着头一直都没搭腔,邹正行怕她是受了打击,对她和孩子都不好,刚想俯下身子来查看状态,却听到了细小的鼾声从怀里传来,邹正行一愣,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师兄!前面有驿站!” 正在这时,走在前面的婉婉忽然叫了起来。 “噢!知道了!” 邹正行快乐地答了一句,立马催促着坐骑快步向婉婉与申屠行去。 …… 两年后,大宋与大辽的格局大变。耶律只骨一举通过兵变拿过政权,并将萧太后赶到了皇陵变相软禁了起来。同年春,耶律只骨将萧三蒨萧皇后降为贵妃,又娶了萧三蒨的表妹做皇后,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只有曾经在离倦宫当差的人知道,这位萧三蒨的表妹,竟然长得和已经失踪不见了的宋妃娘娘有几分相似。也是同一年,这位新皇后便为耶律只骨生了一个儿子,取名洪基,是耶律只骨有生以来的第一个皇子,也是日后的辽国皇帝。据说,已经烧只剩下断壁残垣的离倦宫,辽兴宗一直都没有清理废墟。直到某一日,他在原址上建成了佛堂,从此便在内里诵佛念经,难得出来一回。 就在大辽变革不久之后,大宋这一边的朝廷也在默默发生变化。一直为赵祯把持朝政的刘太后薨,众人恸哭,大宋国上下更是一片哀伤气氛。没有了刘太后的保护,娇蛮任性惯了的郭皇后也因为再一次顶撞皇上而被打入冷宫,不久以后,赵祯又娶了一任新皇后,这个皇后,竟然就是当初与正耀两小无猜的曹良婉,曹皇后。 也是在这两年,邹家,陆家,李家,都渐渐地向动荡不安向尘埃落定转变。汴京第一大商邹家,新一任家主由长子邹正言担当,而二儿子邹正行依旧不知所踪,至于卸下担子的邹家娘子的事迹更是传奇。就在自己弟弟接任了家主的位置不久之后,料理完邹老夫人丧事的邹宜君,竟然提出来与自己家中奴仆重诺百年好合,从此退隐山林,不问世事。 而在陆家,陆宣文毫无疑问地担当起了当家的担子。曾经繁荣一时的陆家庄却衰败了下去。原来,当初陆家发生的那些风风雨雨,全都是由陆家庄的陆王氏弄出来的,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她自己当初与王家当家的私生子,陆焚香的那个王家表哥能够担当大任。谁又能想到,她机关算计,最后却还是载在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手里,弄得名誉扫地不说,就连陆家庄整个家当都已经败完了。 曾经装疯卖傻的陆王氏这一次是真正疯了,陆宣文却不计前嫌,不仅照顾这个痴傻的仇人,更是将陆焚香的弟弟陆添烛像是亲生兄弟一样对待,实在算得上是一段佳话。 至于李家,也算得上是荣辱半生。也不知道是因为李尚的生意做得太大,还是因为刘太后的死,赵祯的软弱,都已经预示到了李家的繁荣一去不返。李尚与辽人勾结,意图伤害邹家二少爷性命未遂这件事情也不知道是被谁桶了出来,虽然最后李家动用了一切可能的财力想办法摆平了这件事情,可是自此以后,不管是名誉还是其他,李家早就已经无法和之前相比了,这,对于好胜心极强的李尚来说,不得不说是一种极致的惩罚。 在这两年后的一天夜里,陆家当家陆宣文正在书房里看书,忽然听的有敲门声,打开门,却已经没人。他正觉得奇怪,却见地上竟然放着一方锦盒。 陆宣文很是好奇,将锦盒拿到了房间里,当他打开看到里头物品的那一霎那,他的眼眶便已经湿润了。 那东西,正是当初陆家人遍寻不到的那对玉佩。一半蟠龙,一半貔貅。压在这一对玉佩之下的,还有一张叠得平整的芙蓉渠。 这盒子的最上面,还放着一张纸条,上书: 此物完璧归赵,此宝归吾所得。 有情人终相聚,定是锦绣良缘。 宣文反复看着这纸条上娟秀的字迹,因为这打油诗的俏皮而忍不住嗤笑着摇了摇头,最后这张纸条与那芙蓉渠还有玉佩一道,又被他放回到了当初的密阁之中,封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