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毒妃》 第001章 方大小姐 七月的日头毒辣,尤其是正午时分。 院中的花儿朵儿恹恹地垂着脑袋,清晨碧色盎然的绿叶也都萎靡不振。偌大一座园子里,红绿相间,盈盈翠翠,却弥漫着炎热浮躁,不免叫人厌恶。 一个女孩静静地跪在院中,已两个时辰了。 嘀嗒——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滴落下来,不过一瞬,地上的湿痕便已消失。 府上的人来来往往,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看她一眼。除了,刘妈。刘妈已过了不惑的年纪,此刻的她正站在廊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女孩抬头看她一眼,她的眼珠子忙撑了撑,死死盯着。(.)她当然不是可怜她,她是来监视她的。 跪得太久,她的膝盖痛得难以忍受,手指才触及大腿,便听得刘妈的声音冷冷地传来:“大小姐,您可得跪好喽!不然奴婢这就告诉老爷去!” 路过的两三个丫环闻得此话,纷纷捂着嘴窃笑,女孩生气地瞪她们一眼,她们这才停下脚步,敷衍地朝她行了个礼:“大小姐。” 她们虽叫她大小姐,可她知她们与刘妈一样,打心底里瞧不起她。她是方家的小姐方婳,不是抱来的,不是捡来的,恰恰是方家老爷方同与原配所生的嫡女。可喜的是,她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可惜的是,这钥匙她还没来得及用上就被别人抢走了。大夫人潘氏病逝后,二夫人沈氏凭借温柔娴淑上位,她先后为方老爷方同生下了二小姐方娬,大少爷方西辞,此后长达六年独宠不衰,方同也没有再娶别的女人过门。如今,方婳已十岁了,自从她记事起,大大小小犯的错已经数不清,被方同责罚的次数多如牛毛,可是她知道这一次,不一样。 刘妈见她跪不住了,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过来,阴阳怪气地说:“大小姐还是乖乖地跪着吧,这次少爷若能挺过去还好,万一要是……呸呸呸!”她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继续道,“你就等着被老爷碎尸万段吧!” 方婳蹙了蹙眉,膝盖已经疼得她懒得与她计较。 大约一个时辰前,整个洛阳的人都知道方家大小姐从小嫉妒二小姐方娬和少爷方西辞,从五岁起就不断地欺负弟弟妹妹,而今更是变本加厉,居然狠心地要毒杀幼弟。方西辞被丫环发现时已经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现下全城的大夫都让方老爷给请来了,已医治了那么久了,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又是两个时辰悄然而过,小小的方婳实在痛得不行,不顾刘妈的威胁,双手撑在地上试图减轻身子的重量。 这时,面前的雕花木门被人一把推开,方婳本能地抬头,见方同铁青着脸冲出来,她忙强打起精神,微弱地叫了一声“爹”,他看着她目光狠戾,上前就狠狠地一脚踹在她的身上。小小的她直接被踢倒在地,五脏六腑仿佛也被震碎了,那种痛,撕心裂肺,万念俱灰…… “逆女!”方同怒吼一声,那一瞬间,仿若是这朗朗艳阳天下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雷雨交加,那样的让人惊恐。她看着他有力的腿再次踢过来,十岁的孩子没有闭眼,就这样怔怔地看着。 第002章 嫡不如庶 然而那种末日后的痛楚并未传来,所有人都看着容颜憔悴的二夫人冲过来,用力抱住了方同的大腿,哭着道:“老爷不要啊!婳儿她还只是个孩子,她不是有意的!” 方同忿忿道:“你放开!她如此对辞儿,你还要为她求情吗?是不是要等她真的害死了辞儿你才能清醒!” 二夫人哭得伤心,却仍是死死地抱住他:“老爷,您就看在死去夫人的面子饶了她这一次吧!” 一直倚在门口的方娬这才怯怯地开口道:“娘,您不怕姐姐再欺负弟弟吗?” “住口!”二夫人回眸呵斥,方娬的眼睛一红,一瘪嘴就哭出来。(.无弹窗广告) 方同那一脚始终没有落在女孩身上,他转过身,嫌弃地没有再看她,只冷冷地道:“既然你二娘为你求情,我姑且就饶了你。但是也不能留你在府上了,从明天起,你搬去白马寺!”他说完,一甩衣袖便离去。 “爹。”女孩艰难地叫了他一声。 他的步子稍缓了一些,却只是一下,马上又加快了步伐离去。 二夫人在丫环的搀扶下站起来,她命人将方婳扶回房去,叹息道:“婳儿,二娘对不起你,二娘也留不住你了。” 方婳低下头,默默地流泪,直到回房也再没有说话。(.) 足足跪了四个时辰,她的双腿已不能行,几乎是让丫环们拖着回去的。她们随意地将她丢在床上,然后跟躲避瘟疫一般从她房里逃出去。以往她还算是堂堂正正的方家大小姐她们尚且那样对她,更何况如今她已经被方同亲口赶出方家了。 傍晚,二夫人来了,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看来是哭得厉害。她将一包银两交给方婳,哽咽道:“此去白马寺自己要当心,等你爹气消了,二娘再求求他,让他把你接回来,你看可好?” 方婳仍是低着头不说话。 二夫人又递给她一盒药:“这药用来擦擦膝盖上的伤,很快会好的,你拿着。” 她接了,悄悄握在掌心。 “哦,我让刘妈跟你去,也好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方婳依旧低着头,乖顺地默认。二夫人又叮嘱一些话,然后说要去看方西辞,便带着丫环走了。刘妈就站在门口,不怀好意地看着方婳,二夫人一走,她的话匣子就收不住了:“大小姐你真是不知好歹,二夫人对你可真是没话说,你还一点不知道感恩!” 这府上的人全都是见风使舵的,刘妈连敬语都懒得和她说了,不过她不计较,看着她问:“方西辞怎么样?” 方婳向来是不喜欢方娬和方西辞的,人前叫他们妹妹、弟弟不过是做戏给那些人看,现在好了,做戏也不必了。 刘妈哼了一声道:“你还有脸说!我看你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大夫说少爷虽保住了性命,可因中毒太深,这身体是很难调养好了!原本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我想着少爷以后……”刘妈的眼睛红了,哽咽地哭了。 方婳侧身躺下去,将手中的药膏悄悄塞入枕头下,试着伸了伸腿,好痛! 方西辞一定比她痛千倍万倍吧?她冷冷地一笑。 明天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方婳再忍不住,呵呵地笑出声来。 第003章 赶出方家 翌日方婳从方府离开时,方西辞还未醒来,方同和二夫人都没出来送她。她便听下人们都在议论,说昨儿夜里听得大小姐的房里传出阵阵笑声,说她一定是被方同赶出方家所以疯了。 任由丫环们将她丢进马车,方婳倒头就睡。昨夜因伤痛难忍,又因心中痛快,便整宿都没睡着,此去白马寺便要大半天的光景,不如用来美美地补一个觉。恍惚中,她似乎听见刘妈嘀咕着说:“都被家里赶出来了居然还睡得着,莫不是真疯了?” 她忍不住咧了咧嘴角,她才不是疯了,她是自由了。 ———— 原本白马寺是不接受女眷长住的,但因方同每年供奉灯油钱无数,住持觉远大师才答应。[]还说给方婳住的厢房早已让人备好,可刘妈却说老爷的意思是送大小姐来这里历练的,让住持不必照顾方婳的生活起居,打水砍柴洗衣煮饭全要方婳自己动手。 住持看了看方婳,才道:“既然是方施主的要求,那好吧。” 刘妈又道:“我家老爷还说了,让大小姐历练之外还要跟着清修。” 住持有些为难,但终抵不住刘妈的拜托妥协了:“那让我的师弟觉明收她为徒。” 于是,方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得了个师父。 其实她早知方同并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他根本没打算接我回去,还说什么历练!方同是要丢了她弃了她,从此当没有她这个女儿,这一切不过是二夫人的主意。看起来出了方府,二夫人还是不打算放过她,想要借此机会好好地整我折磨她,反正现在山高皇帝远,她就算哭天抢地也没人会来救她。 方婳原以为出了方府从此就是自由身了,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 白天她需要打水砍柴,洗衣做饭,刘妈什么都不做,来这里完全是为了叫她伺候她。晚上她便去觉明师父的房内打禅念经,不过觉明师父算个好人,他通常会允许她开会小差,打个小盹儿,所以方婳很喜欢他。 这日方婳打完水,便同往常一样去砍柴。木刺却不慎刺入了掌心里,她吃痛地将沉重的斧头丢下,伸手去拔,可是怎么也拔不出来。小小的她急坏了,插柳能成荫,不知道木刺完全刺进去以后会怎么样,它会在她的掌心长大吗? 越想越怕,再没有心思砍柴了。虽然知道若是砍得不多,刘妈便会动用“家法”来罚她,可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要是她的手变成了木头怎么办! 惊慌失措地往回跑,她要去找觉明师父,让师父救她! 她气喘吁吁跑到寺门口就看见了刘妈,她一惊,本能地停下了步子。这才想起她的斧头和柴都没带回来,要是刘妈知道了,一定会打她。这段日子刘妈总是寻些小借口就会打她,她很胖,很有力气,方婳不是对手,所以她怕她。 方婳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把斧头和柴拿回来就被刘妈发现了,她看她的目光却没有带怒,方婳心下狐疑,见刘妈与边上的几个小和尚说起话来。接着,住持大师带着一大群的大师小师们都出来了。 刘妈这才叫她:“大小姐,你还不快过来!” 方婳忙跑过去,趁势扯开话题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妈的眼神一亮,忙拉她过去道:“嘘,别说话!” 她顺着刘妈的目光瞧去,只见一辆马车缓缓在寺前停下,虽不见过多的随从,可单看那价格不菲的的车帘便知来人身份特殊。住持带着众人已快步迎上前去,她也想去瞧瞧,却被刘妈用力拽着。 第004章 与他初见 帘子被人掀起,率先下来的是一个少年,蓝布衣衫,挽髻,模样像个书童。接着又下来一名约莫五十多的老人,花白的头发与胡须,他见了住持友好一笑。 方婳有些失望,敢情这么多人瞅着,竟是为了看一个老头吗? 正打算去拿回她的斧头,却见车帘再次被掀起,少年修长的手指扣住了车沿,蓝衣书童忙上前去扶他,他缓步走出马车。 她永远会记得那一日,残阳已收尽最后一点余晖,一袭锦衣华服的少年却宛若金光塑身,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隔得有些远,住持等人与他们说什么她完全听不见,只知道他们进门时,她已让刘妈拉得远远的。(.无弹窗广告)后来刘妈也没功夫管她,光顾着和寺里的小和尚八卦去了。方婳便偷偷躲在他们身后听,那小师父说得绘声绘色:“你们都不知道吧?我前几日就听我师父说了,那位是当今九皇子,他的生母可是皇上最宠爱的柳贵妃!可惜柳贵妃太过贪心,有了圣宠还妄想要自己的儿子做上太子之位!她便联合其兄长镇国将军欲谋杀皇太孙,却不慎杀死了皇太孙殿下的胞妹莹玉公主!要知道太子英年早逝,皇太孙和莹玉公主一直是皇上最宠爱的人,尤其是莹玉公主,听闻那长得倾国倾城呢!所以皇上龙颜大怒,处死了柳贵妃和柳将军,柳家其余人等,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还连累九皇子被贬来了这里!可怜他才十五岁,本该有些锦绣前程啊。(.无弹窗广告)” 刘妈笑着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依我看,那九皇子也清白不到哪里去!有其母必有其子!” 小师父脸上的笑容收了些,压低了声音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虽说是个待罪被贬的皇子,可也不是你我能随意诋毁的。我还听闻皇上因此得了重病,连床也下不了了!” 刘妈惊道:“是吗?你的意思是……” 小师父忙制止刘妈把后面的说出来,忙道:“有些话心知肚明就是,没必要说出来。皇上年纪也大了,九皇子是老来得子,况且柳贵妃正是风华年纪,可惜了!”小师父惋惜地摇摇头,称还有事要做便走了。 方婳忙转身就跑,不知怎的,她听了觉得心里难受。原来也是个被爹赶出来的人啊,和她那么像! 匆匆将斧头和柴找回来,刘妈大约还想着傍晚时的八卦破天荒地没有罚她,方婳便又去了觉明师父的禅房。可是打扫卫生的小师父却告诉她说觉明师父被住持叫去了,说还交代了今晚她不必来坐禅。方婳一听心里就急了,那她的手怎么办呢?她还惦记着她手心里的木刺呢! 走出小院,她就忍不住哭了。出了方府没得到自由也算了,如今连手也要废了,那她以后怎么办呢? 越想越害怕,她干脆坐在地上就大哭起来。 身后何时来了人她竟一点未知,直到那道清弱的声音响起:“你哭什么?” 方婳忙止了哭声回头,月色下,少年身姿颀长,她怔怔地抬了目光,他的五官俊秀,尤其是那双黑如曜石的瞳眸,那般深,深得能叫人一眼跌入其内。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他一来,把洛阳城所有的公子都比了下去。 “你哭什么?”他又问一句,不是九皇子的高高在上,只有少年的清柔。 第005章 绝不骗你 她也顾不得许多,伸出手掌道:“我拔不出木刺,木刺会长在我的掌心里,它会长大,我的手会变硬,以后怎么办!呜呜……”她又哭了。(.好看的小说) 他似是未料到是这样,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抚袍坐下来。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细细地看一眼。他修长的手指如玉般光滑,而她的手指因为干了粗活早就粗糙了,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有些不好意思。他轻轻捉住她的手,指尖上分明有他的温度,她吃惊地看向他。这么近的距离,她才发现他的唇染着一抹淡淡的紫,见他抬眸看自己,方婳心底一惊,居然问:“唇上是涂了胭脂吗?” 他的眸子微微一闪,随即笑道:“没有。” 她“哦”了一声,讪讪地将手缩回来。他掏出帕子递给她,一面道:“不是什么要紧的,隔几天它自己就会出来了。” 她撑大了眼睛看着他:“会吗?它真的会自己出来吗?” 他笑了,轻盈似春风:“当然。” “它不会在我掌心里生根发芽吗?” “不会。” “那……要是它不出来怎么办?” “不出来你就来找我。” “真的?” “真的,我绝不骗你。” 方婳破涕为笑了,有什么比保住了自己的手更值得高兴的呢?然后一高兴就忘了形,握着手里的帕子就狠狠地把鼻涕给擦了上去。[.超多好看小说]擦完她才意识到这帕子不是她的,她忙窘迫地站了起来,低下头道:“对不起,您的帕子……”目光瞟了瞟,忍不住又用手指捏了捏,果然……比较恶心。 他没有起身,就这样抬头看她,话语略低:“你知我是谁?” 她点点头:“整个白马寺的人都在议论您。”从寺门口到觉明师父的禅房,一路上,有人的地方都有议论声。 他蹙了眉问:“议论我什么?” 她低下头不说话了。以往在方府,她是甚少说话的,她听刘妈教训下人的时候警告他们多说多错,小小的她便记在心里了。可纵是这样,二夫人还是会有办法叫她频频犯错,然后任由方同责罚她,二夫人再贤惠地出手相助。当然,她每次好意出手相助都拗不过方同的责罚。 方婳的思绪远了,听他突然道:“他们想知道莹玉公主的死到底与我有没有关系?” 她猛地回眸,他那双墨晶色的眸子里沉着她所看不透的复杂之色。见她不说话,他又问:“那你想知道吗?” 她摇头。 他问:“为什么?” 她想了想,反问他:“那您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眸子一亮,似是来了兴致:“为何?” 方婳笑了笑,道:“您若是进洛阳城就一定会听到方家的传闻,说方家大小姐因为妒忌毒害二娘的儿子,结果被逮到,方老爷一怒之下就把大小姐赶出方家了。” 他盯住她看,却是问:“方家少爷死了吗?”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答:“没死,不过据说去了半条命了,就是活下来也是个病秧子!” 他叹了口气:“真可怜。” 方婳突然就生气了,没想到他居然会可怜方西辞!此刻也不顾他的身份,转身就要走。 他未起身,不紧不慢地道:“我是说你真可怜,他们冤枉了你,是吗?” 第006章 恶整刘妈 他说他们冤枉她的时候,声音是那样温柔那样好听,以至于后来她想起那晚的场景,总也觉得连月光都是那么皎洁那么清亮。 方婳到底还是回了头,看他仍是坐在青草地上。燥热的空气里飘着青草的香气也是这样好闻。 方西辞中毒以来,从未有人问过她是不是被冤枉,甚至方同也不问她一句是不是她做的,这正是最叫她失望的,他是她爹,他却不是怀疑她,而是那样肯定。可是这样陌生人,他却斩钉截铁地说她是被冤枉的。心头的愤怒消失了,方婳突然觉得好委屈,好想哭。 他终是站了起来,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哽咽道:“公主的事一定和您无关!” “嗯?” “因为您说我是被冤枉的,您是个好人。” “你也是好人。” 她的心口一紧,再退了一步,有些羞愧地扭头就跑,拼尽力气大声道:“我不是!毒就是我下的,他们没有冤枉我!” 她跑得飞快,两三下就逃回了住处。刘妈不在,她也不管她去哪里八卦了,爬上床蒙住被子就睡。 知道了真相的他一定也会像那些人一定看她吧?他也会觉得她是个恶毒的人,觉得她不可理喻。 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哭了,明明就是她做的,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很委屈? 哭累了,也不知何时睡着的。(.无弹窗广告)只知第二日起来,她的眼睛肿得厉害,睁也睁不开。才走出房门,便听刘妈埋怨道:“我说大小姐,虽说出了方府你也不能这样肮脏吧?全是鼻涕的帕子竟还搁在床上!” 刘妈一提她才想起来,忙问:“帕子呢?” 刘妈哼了声:“扔了。” “什么?”方婳的声音高了几分,刘妈已冷眼看过来:“今天的活还没干呢,还不快去干?” 方婳握着拳道:“那是王爷的帕子!” “王爷?哪个王爷?”刘妈似乎是想到了,她丝毫不惧怕,讥笑道,“你说住西厢那位?得了吧,要我说,那还算什么王爷,都被贬出长安城了,谁还把他当王爷!” “你!”她看刘妈真是越来越嚣张了,给她等着,非要好好教训她不可! 拎着水桶出去前,先里外找了一遍,果真没见那方帕子。哼,刘妈那只肥婆!方婳气得跺脚,她不整她,她真以为她那样好欺负!打了水回来,顺道去厨房偷了点油,悄悄倒在刘妈的房门口。 等方婳砍了柴回来,果然听说刘妈摔倒了,磕到了膝盖,似乎还伤得不轻。寺里有师父来瞧过了,给配了药膏。方婳一进去就不小心将药膏给打翻了,刘妈尖叫着怒斥她。她低着头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我这就去拿药膏给你。” 正好上回二夫人给她的药膏没用呢,她直接塞给了刘妈。刘妈得知是二夫人给的东西,自是欣喜非常。 三天后,方婳掌心的木刺真的出来了,她开心极了,而刘妈的膝盖却烂了。 方婳听出来的师父这样说时,双手忍不住抖了抖。早知二夫人给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她没想到的是二夫人下手居然这么狠! 第007章 方圆之争 这下,刘妈的腿没有十天半月是好不了了。(.)方婳除了每天要给她递茶送饭外,比先前轻松了好多,她再也顾不得她一天打多少水,砍多少柴了。闲下来的时间,方婳偷偷剪破了自己的一件衣服,做了一块帕子,左看右看觉得满意了,揣着去了西厢。 他就坐在紫藤花架下,手里拿着书,风吹落几瓣紫色,闲闲散散落在身上、肩上、发丝上,他却不以为意,悠悠地翻过一页,看得极为认真。方婳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就这样站着,看着。他一页一页地翻,她一动不动地看。 日头渐渐地西沉,余晖照映着禅室雅堂,残尽里别有一番风味。[] 一整个下午,他除了看书什么都没有做,那悠然姿态是她从未见过的。记得在方府瞧见给方娬、方西辞教学的先生时,方婳也被教书先生身上的那种淡泊气质吸引过,而今看面前之人,更觉他出尘干净。 他的书童自右侧厢房出来,原本是欲上前与他说话的,却在无意间见了方婳。他也已经闻声看来,见了她,微微蹙眉,竟是问:“怎么,你手上的木刺还未出来?” 方婳一愣,忙摇头。 他搁下了书籍起了身,又问:“那你来作何?” 那书童已经开口道:“王爷,她是觉明大师的弟子。” 她下意识地站直了身躯,似在肯定书童的话。他却笑了,黑如曜石的眸子晶亮,朝她走来,徐徐道:“如此说来,你得叫我师叔了。” 他因生母柳贵妃之事被皇上贬来这里带发修行,因是皇子,身份尊贵,收其为徒,岂不是要与皇上平起平坐?所以住持觉远大师与众位大师商量过后,决定由先去的老住持收其为徒,法号觉悟。 方婳试了试,觉得“师叔”二字实在难以启齿,便又低低叫了声:“王爷。” 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漫不经心道:“我还算什么王爷,都被贬出长安城了,谁还把我当王爷。” 她惊了惊,这话分明就是刘妈对她说的,他怎会知? “您……您跟踪我?”那一瞬间,方婳忽然觉得他也没她想的那样出尘干净,也许莹玉公主之事…… 她正浮想翩翩,便听那书童沉声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和王爷说话!” 她吓了一跳,他看了书童一眼,道:“元白,退下。” 被称为“元白”的书童不服地冲方婳龇牙咧嘴一番,这才恹恹地退下了。方婳心想,她姓“方”他姓“圆”,怪不得看她诸多不顺呢! 她回眸,见他朝自己走来,她忙取了帕子给他:“给您的。” “什么?” “帕子。” 他分明是知晓的,却仍要说:“这么几天功夫,你就把我的帕子绣成了这样?” 方婳低下了头:“这不是您的那块。” “不是?” “您的给丢了。” “嗯?” “我找了,没找着。” 他还是接了,却道:“人多嘴杂,有人能议论我的事,自然也能议论别人的。” 她呆了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待他转了身,她才猛地明白过来!他没有派人跟踪她,是有人把刘妈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她立马冷静下来想了想,确定自己没有说他的坏话,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窃窃地高兴起来,原来他真的不是坏人。 他又问:“你叫什么?” 第008章 少年燕修 她答得爽快:“方婳。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于人闲,出自《神女赋》” 他轻笑:“你读了很多书吗?” 她遗憾地摇头:“没有,我偷偷学的,后来被我二娘知道,就不让我学。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他轻哧:“那是骗人的。” 她大喜地望着他,道:“您也这样认为?” 见他点头,她又乐得忘乎所以了,脱口便问:“那您叫什么?” 他却丝毫不介意,淡淡地答:“燕修。” 她再次僭越地问他:“修是哪个字?” 他略微弯腰将石凳上的书籍拾起,转身轻轻在她光洁的额头敲打了下,笑道:“《广雅》有言,修,长也;婳,好也。” 她愣愣地撑大了眼睛,半晌,竟问他:“真的吗?” 他徐徐笑出声来,也知她并未看过《广雅》,便只好道:“伊中情之信修兮?” “《思玄赋》!”方婳惊喜叫着。 他点点头,似是满意。站在不远处的元白脸色可不好,时不时还在那瞪方婳。方婳故意不理他,气死他。自个跟着燕修行至紫藤花架下,阳光虽不再,风里却并无凉意。见他又坐下,她吞了口口水,开口道:“我二娘想下毒毒死我,被我无意间知道了,我干脆就故意拿错了燕窝,那有毒的就被送去方西辞房里了。” 他的那双眸子瞧过来,似流光似深潭:“这么说你不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因为我明知那有毒却不说出来。” “你想毒死方西辞?” “不是,我只想犯了大错离开方家。” “为什么?” “因为在方家二娘不让我学琴棋书画,可我想学,所以想逃出来。” “然后?” “她派了刘妈监视我,还处处折磨我,您看我的手。”她将小手在他眼前一摊,见他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继续道,“所以我让她摔伤了腿,把我二娘给我的药膏给了她。” “嗯?” “她的腿就烂了。” 燕修的目光淡了,她以为他生气了,心下又紧张起来,却不想他只问她:“为什么要学那些?” 她便壮了胆子了:“我跟金陵袁家的二公子有婚约,袁家是书香世家,我不想嫁过去之后被人嫌弃!爹说那还是娘怀我的时候两家指腹为婚的,于是我就从记事开始一直期盼着自己快快长大,长大了就能嫁进袁家,再也不必在方府受气了。” 他浅笑道:“你当真觉得嫁了人一切就结束了?” 她不解他话里的意思。 他又问:“你怎不跟你爹解释?” 提起这个,方婳又生气了:“他才不会信我!他是帮凶!”她瞪着他,脱口道,“那您又为何不解释?” 元白再是忍不住了,跳起来就大吼:“你放肆!” 她见他冲上来,下意识地就往燕修的身后躲,燕修果真替她拦住了元白,“你同一个孩子也计较?” 方婳吐吐舌头,元白看她的目光才不像看孩子,他看她就像是在看一只厌恶的苍蝇! 她私下偷偷告诉燕修,说她不喜欢元白。 他“嗯”了一声,拉了她的手,道:“一会让华年成给你上点药。” 她撑大了眼睛:“华年成是谁?” “我的大夫。” “你病了?” “嗯。” “严重吗?” “还行。” 方婳突然想起那个小师父说柳贵妃死后,皇上也病了,所以燕修他……也病了吗? 第009章 叫他师叔 华年成便是在门口见到的那个老头,看他其貌不扬,医术却是极好的。方婳的手才用了两回药就光滑了很多,小姑娘自是开心得不得了,每每往西厢的次数也就多了。 燕修却不让她再叫他王爷,还说若要常来往,便要喊他“师叔”,她应了。怀中捧着野果跑进院子,他果然与往常一样坐在紫藤架下看书,边上搁着一杯清茶。 她曾好奇他怎有那么多的书,他笑着指给她看那满满的五大箱子书籍,这些都是他从长安城带来的。她便缠着要看,缠着他教她认字,他好脾气地笑,没有拒绝。 “您尝尝。”她将两个野果递到他面前,前前后后已洗了好几遍了,红红的果皮透着亮,让人垂涎欲滴。(.无弹窗广告) 不等他伸手,元白那个混蛋就跳起来了,指着方婳便道:“别什么东西都拿来给我家王爷!你以为我家王爷像你一样什么下贱的食物都吃吗?” 燕修蹙了眉,话语略沉了些:“元白,你又忘了!” 元白吃了瘪,不服、不甘、还有恼怒从脸上一闪而过。比起元白,方婳突然觉得原来叫燕修师叔还是很容易启齿的,原因是,元白必须要喊他“觉悟大师”或者“觉悟师父”,可每次他都会忘记。方婳却知道,也许不是真的忘了,是元白他叫不出来。 燕修已放下手中书籍,修长好看的手指取走她掌心中的一颗野果,他尝一口,笑着道:“嗯,很甜。” 方婳得意非常,回头冲元白挤眉弄眼。 燕修见她的样子轻柔一笑,起了身道:“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方婳又朝元白扮了个鬼脸,小跑着跟燕修进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她,她猴急地打开嗅了嗅,竟是清香袭人。 “这是什么?” “凝娇露,你日后干完活晚上就涂上这个,手便不会粗糙,还会比以前更细嫩。”他示意她藏起来,小声道,“别让刘妈瞧见。” 她狠狠地点头,收入怀中,笑道:“她自顾不暇呢,我ri后晚上不去觉明师父房里了,我来您这里跟您学琴棋书画可好?” 元白的耳朵又尖了,立马吼进来:“不行!我家呃……大师需要休息,容不得你来打扰!” 方婳气愤地瞪着他,她实在太讨厌元白了! 燕修却伸手揉了揉她的青丝,笑道:“那你日后白天来。” 元白很是得意:“白天她要干活,可没时间!” 燕修抬眸瞧他一眼,低笑道:“那你去替她干。” 元白的脸瞬间就黑了,下巴直接掉地上捡都捡不起来了,方婳欢快地跟着燕修出门,来了白马寺后从未有过的欢乐啊!真是太解气了! 走到外面,她悄悄问他:“那您给我的凝娇露,我是否要给元白用呢?” 他笑道:“不必,你留着吧。” 她笑出声来了,真要给他,她还舍不得呢! 燕修诚不欺她,当真要元白替她去干活,而她便能在他这里学到各种各样的知识。他的病需要每日都服药,也不知是什么药,黑乎乎的,看了就没胃口。 “苦吗?” “还行。” 为此她趁华年成去小解的空隙偷偷地尝了一口,什么还行,分明就苦得不行! 第010章 他说她美 华年成回来悄悄喝斥方婳不该偷喝燕修的药,她灌了一大杯的水才道:“可苦了!他真的每天都喝吗?” 华年成点头,将药倒入碗中,才道:“今日不学东西吗?” 她忙道:“学,给我吧。”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她忍不住又问他,“他得了什么病?” 华年成的脸色有些难看,随方婳一道往厢房走去,叹息道:“皇上生王爷时已六十多岁了,王爷先天不足,心脏有问题。” 方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皱眉道:“他没有心吗?” 华年成愕然看她一眼,摇头道:“不是,小丫头你不懂。” 方婳的确不太懂,进屋的时候燕修正在检查她的作业,他笑着夸她文章写得好,字也练得漂亮。她眉眼弯弯,觉得全世界都美好了。 华年成看着他喝了药,又替他把了脉这才出去。燕修不教方婳也不看书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便会用来作画。他每次都画同一个人,画上的女子绝代风华,美艳不可方物。 他说这是他娘柳贵妃。 柳贵妃的画像被一张张叠起来,如今已是厚厚一叠。方婳将它们拿出来,一张张地看,他没有阻止她,目光也随之望过来,黑如曜石的瞳眸中似有笑意。 “她好美。”她由衷地感叹。 他笑了下,道:“你长大后也会很美。” “真的吗?” “真的。” 她开心极了,从来都是他们说方娬如何如何美,从没有人说过她美。 方婳想,她真喜欢燕修,他是那样好看,善良,温柔…… 他徐徐收回了目光,低声问:“若是将来无法嫁给你那位袁公子,你会失望吗?” 她一惊,忙放下了手中的画起身,脱口问:“我怎么会无法嫁给他?” 他的眉心微蹙,淡淡道:“你二娘既是设法将你赶出方家,便是想好了替代你之人。” 她立马辩驳道:“不可能!我就是我,方婳只有一个,没有第二个方婳!”她转身就跑了,燕修叫她婳儿,她不理他,还跑得飞快。 很早的时候她就听方同提过,方家是除朝廷外唯一能经营战马与兵器的地方,而金陵袁家背后却有着整个大梁最错综复杂的官场关系,所以两家的结合势在必行,袁逸礼是一定会娶她的!那时候小小的她却不知道,方家只有一个方婳,却有两个女儿。袁家要娶的,不过是方家的女儿,可以是她,也可以是方娬。 ———— 春去,秋来。 夏尽,冬至。 转眼已是开平四十一年年关,方婳已十二岁了。 认识燕修的这两年里,他把她照顾得很好,就是元白一直很讨厌她,原因可想而知。这两年里,他已帮她挑了无数桶水,砍了无数的柴。其实在厌恶他的同时,方婳也心存感激,他也算是帮了她不少的忙。 可后来她又想通了,他不过是不敢违抗燕修的命令,于是方婳对他的好感又直降到了初见那时。 这些时日,长安城的来人频繁了些,每次长安来人,燕修都会不准方婳过西厢去。等人走了,她便看见他独自一人坐在院中郁郁寡欢。 ***** 妞们,喜欢寐的文就收藏一个,多多留言呗,寐一定会加油码字,给你们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哦。不要走开,后续故事更加精彩啊!! 第011章 他不需要 她便趴在他的膝盖上,悄悄地问:“师叔,怎样才能让您开心一些?” 他修长冰凉的手指滑过她的脸庞,问她:“有野果吗?” 她皱眉道:“现下这个时节,怎么会有野果呢?” 他清弱一笑,抬头之际,发现天空已飘起了鹅毛大雪。华年成跑出来劝他进屋去,方婳原本想跟着入内,却见元白跑进来说刘妈在找她,还找到山下去了!她一听,忙惊慌地回去了。 去了才知是方府来人了,自然不是来看方婳的,是来进香的。 方府的香油钱每年都有供奉,但是方同一般不会亲自来,今年倒是个例外。刘妈特意替方婳打扮一番,拉她出去道:“一会见着老爷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知道吧?” 方婳点点头,在翅膀没长硬之前,她才不会给自己自讨没趣。等哪天她嫁给袁逸礼,等她做了袁家少夫人,哼,刘妈这个可恶的胖女人,她打她多少她便加倍还给她! 乖巧地去了大殿,方同带着家眷们正在叩拜。方婳看见方娬和方西辞,他们都已经长大不少,二人身上都穿着名贵的绸缎。方娬见了她,得意地一哼,方西辞却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那种厌恶和嫌弃与他十岁的年纪是这样格格不入。(.无弹窗广告) 方婳知道他还怨恨她,殊不知真正下毒之人却是他亲娘。可她却不讨厌他了,尤其是和燕修相处的这两年,她深深明白每日吃药的痛苦,相反,她有些同情方西辞。 方同见了她,目光冷淡,仿佛她是个陌生人。只有二夫人笑着过来拉着方婳的手嘘寒问暖,还笑着说替她也准备了过年穿的新衣服。 方同始终未同方婳说上半句话,转了身便与住持大师谈事说禅去了。她心里隐隐还是觉得很失望。 出了大殿,拐了一个弯方婳便将手中的新衣服狠狠地丢在雪地里,还上前用力踩了几下! 她不需要!她才不需要! “呵呵——”方娬的笑声就这样从她身后传来了,她气愤地转身看着她。十一岁的少女,穿着茉紫衣裙,外罩一件光鲜亮丽的火红色小披风,帽檐镶着白绒绒的兔毛,脚蹬鹿皮小靴,静静一瞧,是那样美。可她一开口便毁了那副淑女形象:“呸,你还不配穿这身衣服!” “我不稀罕!”方婳握着拳。 方娬突然走到廊外,弯腰拾了一团雪,狠狠地朝方婳砸去,咬牙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是方家大小姐吗?你也配这样跟我说话!” 雪球散在方婳身上,落在手背上凉凉的,她没有上前还手,反而笑了:“明年我就能嫁去金陵了,我不会和你计较的。” “金陵?”方娬的眉梢一挑,似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爹说了,要嫁给袁公子的人是我,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说什么?”方婳吃惊地看着她,“你……你胡说!”她的心“扑扑”地跳起来,脑中不自觉地又想起了燕修的话,他说二娘已想好了替代她之人,她原本不信的…… 第012章 打她耳光 “我要去找爹!”方婳转了身折回去。 方娬冲过来拉着她:“不许去!” “放开!” “不放!” 她与方娬争吵几句便扭打起来,方娬小一岁,又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力气自然没有她大,三两下就被她摁在了雪地里。方娬却还想起来,她用力摁住她,让她的脸贴在雪地上,她冷得哇哇大叫,又大声哭起来。 方府的下人来了,二夫人和刘妈来了,最后方同也来了。 方娬被人扶起来,委屈地倚在二夫人身边,指着方婳道:“我看见她把娘给她的新衣服丢在地上,还踩它,我上去劝她别踩,那是娘亲手做的,可是她不听,还打我。呜呜,爹娘你们要为娬儿做主啊!” 什么?她还恶人先告状! 方婳爬起来就想冲过去,方同却冷冷一喝:“你给我跪下!” 刘妈见势忙上来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踉跄地跪下了,吃痛地皱眉道:“爹,我没有!” “你有。”小小的方西辞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他淡淡看着她,又道,“我也看见了。” 方同失望地骂道:“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娘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不识好歹的女儿来!我方同从此没有你这个女儿!” 方婳的心头一痛,竟咬牙问了句:“这两年来,您有想起过我这个女儿吗?” “你!”方同扬起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她捂着脸没有哭,贤惠的二夫人又上来拉着爹劝了,说的无非便是方婳还小,不要和她计较,还可以叫刘妈好好调教她。其实方婳知道,二夫人在暗示刘妈等他们走后可以打她一顿。 方婳便什么都不怕了,豁出去了:“您真的要方娬代替我嫁去袁家?” 方娬的脖子一梗,方同已开口:“不是代替,她是方家的女儿!” “我不依!”那一刻,她也不知自己是哪来的勇气,直接就爬了起来。 方同满脸怒意,胸口一起一伏着,指着她便道:“不依?现在还轮不上你来说不依!”他转身抄起一侧的扫把拉着方婳就打,她痛得尖叫,想要逃却怎么也挣不开。 二夫人原先还装模作样地劝解几句,后来被方同一吼全部出去,她就真的带了所有的人出去了。方同还是继续打她,嘴里说着要替她娘管教她。方婳咬住唇没有再叫痛,没有再哭。后来,他把扫把都打断了,才愤恨地出门。 她一个人在冰冷的地板上睡了好久好久,醒来时月亮都已经出来了。方府的人都回去了,她的后背痛得厉害,扶着墙才勉强能走几步。一个小师父来了,见了她便说是觉明师父叫他来的。方婳被他扶了去,觉明师父见了她,眼底似有震惊,他闭了眼睛道:“阿弥陀佛,送她去觉悟师弟那里吧。” 原来是燕修拜托了觉明师父派人来找她,这两年来,燕修虽说带发修行,却是极少走出西厢的,白马寺的事情他也一概不管。因为身份特殊,住持也不要求他做晨课,亦或是别的和尚们需要做的事。 元白第一次没有用厌恶的眼神来看方婳,他的眼底隐隐的有种同情,可是她却更厌恶他了,她才不需要他的同情。 第013章 我不甘心 燕修亲自给她上药,方婳将背露出来趴在他的床上。(.)他的床很干净,有种淡淡的药香,却很好闻。他没有问她是谁打了的,可她知他是知道的。 上药的过程方婳一直在流泪,不是因为太痛,实在是觉得委屈。 方娬已经抢走了她那么多东西,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方同的爱,为什么还要抢走她最后的幸福呢?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方婳便告诉自己,方府不是她的家,袁家才是。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都被她抢走了! “师叔。”她擦了把眼泪叫他。 他低低应了一声。(.好看的小说) 她道:“我爹说没有我这个女儿,还说要把方娬嫁给袁逸礼。” 燕修的神色淡淡,轻轻地将她的衣服拉好,才开口:“所以你才忍不住了?” 她将衣服穿好,盘腿坐着面对他:“可是我不甘心!那是我的,凭什么要给方娬!” “婳儿。” “我想要的,谁也抢不走!”她直接从床上跳下来,背上的伤几乎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可她还是努力站稳了,冲他笑,“师叔,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有。” “是什么?” 燕修伸手揉揉她的头,却笑而不语。 ———— 连着下了两天的大雪,院中积雪皑皑,整个白马寺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因方婳被方同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刘妈破天荒地没有再打她,但却仍是要她去干活。穿着燕修送她的小靴子走出院落,正要往西厢去,却见元白往这边走来。他的脸色很难看,见了方婳就把怀中的东西丢过去,道:“我家王爷说给你的。” 方婳本能地接住,才想问这是什么便见元白一溜烟逃了。 她便躲进廊下,迫不及待地打开怀中的包袱。 是一件新衣裳。 阳光透过云层照耀下来,将衣襟上的银丝线照得闪闪发光。橙红做底,怒放的牡丹栩栩如生地绣于其上。洛阳牡丹甲天下,国色朝酣酒,天香也染衣。她雀跃地跳了起来,太漂亮了!比方娬那身新衣裳漂亮几百倍! 燕修每年新年都会送她新衣裳,可都不如今年的这样好看与特别。他说过了年她就十三了,十三岁就是大姑娘了。 方婳便什么也顾不得,找了地方换上就去了西厢,她等不及要给他看看她穿上新衣裳的样子了! 西厢向来寂静,她冲进去叫“师叔”,燕修不在院中,也不在房内。连那个讨厌的元白也不见了,华年成也跟着消失了。她不甘心地将整个白马寺都翻了过来,还是没有找到燕修。 后来一个小师父告诉她,燕修去长安了。 她便一个人坐在寺门口哭了好久,直到手脚都冻僵也不肯回去。怪不得他送她这么好看名贵的衣服,原来连他也不要她了。 ———— 过年的时候刘妈很高兴,因为得了二夫人很多赏赐。这个年方婳却一点也不开心,燕修他没有回来。 开平四十二年二月,长安有消息传来,皇帝驾崩,年仅十七岁的皇太孙燕淇即位,改新年为光启元年。 整个大梁都沉浸在国丧之中,而她只知道燕修的爹死了。 第014章 国色天香 二月末,枝头嫩芽初放,方婳听到的一个最好的消息——燕修回来了。[] 她丢下手中的水桶就跑去了西厢。 元白和华年成正忙着搬东西,他们进进出出丝毫没注意到方婳。而她却看见燕修了,他一身孝服呆呆地站在院中,她走近他,他仿佛看不到她,那双黑如曜石的眸子里再不复往日的璀璨。 苍白的脸,苍白的唇,白的衣,白的鞋,他的身上,仿佛上一个冬天并未过去。 “师叔。”她轻轻地叫他。 他低头看她一眼,突然一把抱住了她。她微微挣扎了下,低声道:“我身上……脏……” 他不理会,仍是用力抱着她,用尽了力气抱着。抱着……抱着……她突然觉得他压得她好重,她来不及叫他,便感觉他整个人直直地压了下来! “师叔!” 元白和华年成丢下了手中的活冲过来,燕修被扶起来,他一手还紧紧地揪着胸口的衣襟,牙关紧咬,似在承受着巨大的痛。 这是方婳第一次见他发病,她吓得不知该怎么办。元白把让从燕修房里推出来,她哭着拉住元白问:“他会不会死?他会不会死?” “滚开!”元白将她推出廊外,急急朝药房跑去。 方婳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她好怕燕修死,怕他刚回来又要离开。她好怕再过一个人的日子,好怕好怕。 ———— 没有干完活,刘妈把方婳捉回去就打,还命令说要她晚上继续去干活。方婳没有去,她偷偷溜去了西厢看燕修。 燕修的房门紧闭,方婳悄悄捅破了窗纸望进去,华年成坐在燕修床边给他喂药。他是病糊涂了,一会儿说“母妃,儿臣好难受”,一会儿又说“父皇,儿臣不怪您”。方婳咬着唇,她娘生下她没多久撒手人寰了,她甚至都不知道有娘是什么样的滋味。可是燕修,她竟不知他爹将他赶出长安,他却不恨他。 是她小气吗?为什么她就很恨她爹呢? 方婳正愣愣地想着,元白刚巧从外面过来见了她,冲上来就拎住她的衣领道:“你在偷听?” “我……” “快滚,别逼我打你!”元白对她的态度越发恶劣了,方婳便想大约是燕修病了,他见她失去了靠山的缘故。 方婳负气离开了西厢,想着等明儿燕修醒了她再来,定要告元白的状不可! ———— 翌日清早,方婳正打算溜去西厢,却见刘妈站在她的房门口。方婳吓得不轻,以为刘妈识破了她的心思专门来打她的,却没想到刘妈笑米米地过了拉她道:“大小姐,你真该好好谢谢菩萨,感谢菩萨保佑让老爷回心转意重新接你回方府!” 方婳一愣,这才看见院中七七八八站着很多人,家丁、丫环都来了。她用力挣开刘妈的手,倔强道:“我不去!” 爹说不认她这个女儿的时候还动用什么狗屁家法打她,凭什么他要她回去她就回去?再说,燕修在这里,她哪里也不去! ** 经过郑重的考虑,也和编辑商讨过,最后决定用第三人称来写,前面的文已经修改,只是改了人称,没有动情节,不会给大家带来麻烦,希望妞们继续支持寐~ 第015章 再回方家 刘妈一把将她拉过去,威胁着说:“别给脸不要脸!难道你还想我跟着你在这里吃苦受累吗?走,快走!” 方婳不走,还挣扎起来,刘妈便叫了家丁将她绑起来。用很粗的麻绳将她绑上了马车,她叫燕修的名字,叫得那么那么大声,她知道他的西厢离开太远听不见。 可她却看见元白站在远处看着,方婳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她叫他:“元白!元白救救我,我不要走,我不要!” 元白没有上前,他居然还朝她吐了吐舌头! 方婳气疯了,早知道他看她不顺眼,没想到他居然这样公报私仇!元白你等着,必须给她等着! 就这样,方婳不情愿地被方府的人绑架回了方家。 她没见着方同,听说他有事出去了。二夫人来了方婳房里,方婳见了她就冷冷地道:“我要回白马寺!” 二夫人蹙了蹙眉,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傻丫头,说什么胡话,这里是你的家,你还想去哪里?” 方婳倔强地道:“这里不是!爹已经不要我了,他已经赶我走了!” 二夫人笑了笑,安慰道:“好好,这里不是,你的家在金陵,你是要嫁去金陵袁家的。” 方婳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她,半晌,才记得问:“您说什么?” 二夫人仍是笑:“你自幼便与逸礼有婚约的,你怎忘了?” ———— 方婳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把她接回来是因为要她嫁给袁逸礼。婚礼就定在两年后,等她及笄。 她承认,从很小的时候她就一直盼望着能够快快长大,然后嫁去袁家脱离这个苦海。可是现在,听到二夫人说她真的要嫁给袁逸礼了,她心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记得那时候在白马寺,她还信誓旦旦地跟燕修说,她的东西谁也抢不走!那她现在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二夫人对方婳越发殷勤了,好像当初要毒死她的那个人不是她。二夫人也不许府上的人提及方西辞当年中毒的事。后来,方同也会偶尔同方婳说上一两句话,但是不多。 二夫人准许方婳和方娬、方西辞一起跟着先生学习琴棋书画,还专门给她和方娬请了老师教她们练舞。其实方婳一直没告诉他们,除了跳舞,他们所学的东西她早已都学过。二夫人破天荒地对她好,新衣服、新玩意,好似她跟方娬他们一样是她亲生的一般。她唯一不许方婳做的事便是离开方府,为此,二夫人还叫了两个家丁两个丫环看着她,以防止她趁机逃走。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方婳越发地思念燕修。思念他修长且冰凉的手指,思念他黑如曜石的眼睛,染着淡淡紫色的薄唇,还有他身上轻如烟缕的药香。 她思念他的一切。 她甚至还会时常想起讨厌的元白,想起每每他妒忌燕修对她好时悲愤的表情。 ****** 无耻地吆喝,姑娘们收藏一个,留言给寐一点意见哦,来呀来呀! 第016章 及笄之礼 转眼已是两年过,光阴弹指一挥。[.超多好看小说] 整个方府上下忙忙碌碌了一上午,为了庆祝方婳及笄。 丫环捧着新衣裳进门,比划着给方婳换上。 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这一身榴花染舞裙是现下最流行的款式,二夫人真是花了好心思。可是它再美,在方婳眼里也及不上那一年燕修送她的衣裳。那身衣裳后来被留在白马寺,她来不及带走,如今大约也早就没了。 方婳忍不住叹了口气。[] 丫环便笑道:“大小姐为何叹气,今儿可是您的好日子!来,让奴婢给您上妆!”她拉着她坐在梳妆台前,欲执笔替她画眉。 方婳却拦住了她,道:“不必了,我自己上妆,你去外面等着。” 丫环起初有些迟疑,但见她坚定,只能出去了。方婳悄悄从最里面的抽屉里拿出一盒药膏,细细地涂在脸上,这才开始上妆。 远山黛,额上妆,胭脂扣,点绛唇。 丫环进来了,方婳呆呆望着镜中的自己,想起燕修的话,不免喃喃问:“师叔,我美吗?” 丫环忙笑了:“大小姐您当然美,整个洛阳城都没人能及上您的容貌!” “比二小姐还美吗?” 丫环脸上的笑容一僵,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方婳冷笑着起了身,这府上无人不讨好方娬,丫环自然不敢说她比方娬美。 “姐姐,真好看。”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自门口传来,方婳回眸瞧去,见方娬笑嘻嘻地站在外头。她今日一身碧色浅装,藕丝衫,藕丝裙,腰际环佩剔透,说不出的灵动出尘。她朝她走来,亲昵地挽住方婳的手臂,道,“走吧,怕是这会儿袁家少爷已到了呢!” 方婳却道:“等等。”桌上摆着新鲜的水果,她将两颗鲜香可口的檇李收入怀中。 方娬不以为然道:“一会有的是好吃的,你急什么?” 方婳不答,只淡淡道:“没什么,走吧。” 二人穿过回廊朝客厅走去,方婳侧脸悄悄斜睨了方娬一眼,她的脸上是姣好笑容,一丝一毫未有嫉妒的味道。 心下淡淡一哂,她当然不嫉妒,如今的她才看不上袁逸礼了呢。虽然这府上的人个个都不提,可方婳却再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小丫头了。二夫人设计毒杀她,本就是为了给方娬赢得袁家少夫人的名头,可惜谁想到先帝竟那么快死了,新帝登基,谁不想自己的女儿能入宫选妃,成为万凰之王?然而金陵袁家虽不比皇家,可袁家在朝中的影响力却是谁也无法替代的。历任读书台的最高文官都出自袁家,读书台乃是天子门生求学之处,如今当值的正是袁逸礼之父袁向阳,真正教学的也是他。可以说,朝中官员几乎都是袁家的门生。方家自然不愿舍弃这一门亲事,所以,被抛弃了三年的方婳才又被重新接了回来。而袁家看中的,自然是方府富可敌国的财富。 方婳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及笄的这一天,袁逸礼却来了。 第017章 水香榭舞 “听闻我那未来的姐夫可英俊了,我都等不及想看一看是否真的人如其名呢!”方娬的笑意深深,言语更是温柔似水。 方婳低笑道:“那我将他让与你怎样?” 方娬明显一愣,随即又笑:“你是我的亲姐姐,那可是我的亲姐夫。” 方婳温温一笑,毫不客气地开口道:“是吗?当初也不知是谁得意非常地告诉我,我不能嫁去袁家了,你才可以。” 方娬挽着她的手僵硬了,却没有松,片刻她又笑了,明眸里盈盈地闪着光:“有这等事吗?我忘了。” 说的好,忘了。 可方婳忘不了! 她忘不了这府里一个个从前是如何对她,忘不了他们丑陋的嘴脸,更忘不了……燕修。 所以她不要这段婚姻了,她不要嫁给袁逸礼,她要去找燕修! 纤长的手指微微收拢,广袖下,谁也不知她悄悄藏了一把匕首。 有丫环急急跑来,说袁少爷与老爷正在厅中喝茶,丫环还说大厅的水榭亭里已经布置好了。 方娬挥手让丫环下去,轻笑着道:“娘说让你先去水榭舞一曲,正巧可以让姐夫远远地瞧见你,好让他一眼就爱上你。”她掩嘴一笑,又道,“瞧娘对你多好,处处为你算计,好得连我都嫉妒了。” 方婳但笑不语,二夫人处处为她,其实还不是为了她自己的私心。 将手臂抽出来,抬步朝水榭走去。 水榭亭四周轻纱垂挂,有风入帘栊,轻纱飘曳,宛若仙境。琉璃碧瓦折射得光线熠熠,湖光波色,涟漪万千。 丝竹音空灵呼出—— 对岸亭中的男子已然回头望来,方婳轻跃入内,舞姿曼妙,挥袖似风,轻纱为伴,丝竹做魂。 若论舞姿,她自知不如方娬,方娬柔若无骨,便是天生习舞的身子。可方婳却很努力,一次不会就第二次,一次一次地练,如今终于也能不输她一二。 水榭的纱幔全都飞扬起来,似是群舞。 她缓缓停下旋转的身姿,丝竹音戛然而止。 “好!”方同兴奋的声音传来,而方婳却直直地看向他身侧的男子,这个传闻中她即将要嫁的男子…… 轻纱摇曳,远处的人面似模糊又似清晰。模糊的是他的长相,而方婳却知,清晰的不过是他袁逸礼的名字,她如今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年,他在她的心里,不过只是一个名字。 无关乎风雅,无关乎爱。 轻纱高扬,短短一瞬,她只看清了他一袭淡赭长袍,身姿挺拔玉立。 方婳上前一步,朝他施了礼,他亦是与她淡淡点头以示回礼。 他们之间还隔着满池碧莲,二夫人已笑着走向他,才要开口,却被方婳抢了先。 她问:“袁少爷,你真的要娶我吗?” 他微微一愣,随即道:“方小姐与我早有婚约。” 她又问:“那你喜欢我吗?” 他答:“夫妻之道,当相敬如宾,逸礼自当爱护方小姐。” 她继续问:“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会对我好吗?” “婳儿,不许胡闹了!”方同忍不住出口阻拦她继续说下去。 她不管他,重复了一句:“你会吗?” 第018章 自毁容貌 袁逸礼的脸上略有讶异,方婳见他转向了方同。[.超多好看小说]她的嘴角一扬,答案可想而知,她与他素未谋面,仅有的关系不过是空有一纸婚约罢了,他怎会爱她? 二夫人的目光朝方婳看来,忙道:“婳儿,别闹了,快过来!” 她不动。 二夫人朝边上人使了一个眼色,道:“还不快请大小姐过来!” 丫环们朝她跑来,她扬手便举起了匕首,大喝道:“都别过来!” 丫环们都吓得呆在了原地,方同大声道:“你做什么?还不快放下匕首!” 二夫人也慌了:“婳儿,你这是……是……” 她转身看向他们,一手挑开了轻纱帷幔,好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袁逸礼。狠狠地将匕首划过脸颊,鲜血瞬间迸出来。 “婳儿!” 方同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二夫人惊叫一声踉跄地往后退了数步,方娬也睁圆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亭中的女子。 袁逸礼自然也是错愕、讶然至极。 只有方婳,那好看的唇角上扬,仍是问他:“现在,你还会要我吗?” 他不说话,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 “哈哈,哈哈哈——” 她笑着转身就跑,一路上,府中无人敢拦。丫环们尖叫着:“大小姐疯了!大小姐疯了!” 府外果然拴着几匹马,方婳解下其中的一匹马跃上马背就走。 两年来他们处处看着她,不放她,不过是因为要她嫁去袁家。而现在,她当着袁逸礼的面自毁容貌,她已是一枚弃子,她爹和二夫人不会再管她。 她要回白马寺,她要去找燕修! 从未骑过马,一路上从马上摔下来好多次,可是方婳真的一点也不觉得疼,她很开心,等不及要见燕修。 ———— 白马寺还如从前一样,寺门口静悄悄的。 方婳敲开了寺门,开门的小师父她认得,他却被方婳一脸血污吓到了。她忙用衣袖擦了擦,他已开口道:“今日寺门要关了,施主若是进香请明儿再来。” 他说着就要关门,她急忙推住道:“小师父,是我呀!是我!我是方婳!觉明师父的弟子方婳!” 他吃惊地望着她,似乎有些认得了。方婳又道:“我师叔在吗?觉悟大师他在吗?” 小师父点头:“在西厢……” 不等他说完,她已经一溜烟儿跑了,此去西厢的路,在梦里早已千转百回,就算闭上眼睛她也能找到! 燕修,你的婳儿长大了。燕修,我来了! ———— 月是这样的白,夜是这样的静,方婳提着裙摆小跑着,四周只听得见她的喘息声,还有脚步声。 远远已能望见西厢的院子,有微光从漆黑夜幕中透出来,她知他还未睡!跑得喘不上气,却觉得一点也不累,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在门口差点与一人撞了满怀。 “什么人!”那人警觉地推开一步,目光直直地看着闯入的女子。 是元白!那个讨厌的元白! 方婳见了他心情却极好,顾不上喘息便开口道:“元白,是我呀!我是方婳!” 元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方婳径直入内:“他在房里吗?” 第019章 认不出她 “你……站住!”元白有力的手臂拉住了她,两年了,他还是那么讨厌,一点也没变!不知为何,方婳心里却有些窃喜,仿佛她这一走不是两年,仿佛往日之事还在昨夕。 今天她回来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变。 所以元白越恼怒,方婳就越开心。无视他的生气,她正要开口,忽听见那边的房门被人打开了。她惊喜地回头,里头的光亮已直直照在了院中的青石板上,而出来的人却不是燕修,是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姑娘。她怔怔一愣,又见人走出来,是她朝思暮想的燕修,他只简单的一身纳白衣衫,高华清贵。 她听那姑娘道:“修,这书今晚借我拿回去看可好?” 他含笑点头:“好。(.无弹窗广告)” 元白趁机在她耳边道:“那是吏部尚书之女楚小姐,一年前得了场大病,来白马寺疗养的。她可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她博览群书,与我家王爷志同道合,我家王爷早已引她为知己……” 她如被雷电击中,一步动弹不得。 只是知己吗? 可她却叫他“修”,修,修……自己却偏偏要叫什么“师叔”!她恨死这两个字了! 楚小姐来了一年了,原来燕修早已有人陪伴,只有她却还傻傻地以为他也同她一样孤单。楚小姐转了身,元白匆忙将方婳拉至角落里,她走了,丝毫不曾注意到院中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门口的那抹身影正要转身,方婳不顾一切推开了元白的手冲上去,大声叫他:“燕修!” “你……这两个字也是你能叫的!”元白的脸色比月更白。 燕修终于回头看向她,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笑,抬手将脸上的血污擦擦,再擦擦,然后不着痕迹地拭去眼角的泪。他的目光看过来,轻盈似履带,温柔若春水。方婳低头将那两个檇李拿出来,放在手心里小心地递给他。 那一年的那一天,她趴在他的膝盖上问,如何才能使他快乐,他说他想吃野果。 这句话,她记了整整两年多。 他看着她手中的檇李,眸中似有疑虑,片刻,才低声道:“姑娘这是何意?” 他叫她姑娘…… 他问她何意…… 腿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了,方婳忍不住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手中的两个檇李一下子滚落在地,一个还眼巴巴地滚去了他的脚边。 燕修看着她的样子,眉目更沉了些,他突然道:“你受伤了吗?元白,去叫华年成出来看看。” 元白没有动,方婳却转身就跑了。 她想了他两年,念了他两年,不惜毁了婚约跑来见他。 他,却没认出她来? 眼泪滚出来了,仿佛是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倾泻了。方婳,方婳,你还那么傻吗?若非他忘了你,两年而已,又怎会认不出你! 寺门口,那小师父还在,见她跑出来,他想与她说什么,可是她没给他机会。一路冲出去,脚绊在台阶上,从高高的地方一直滚下去。 第020章 我不介意 心都掉进深潭里了,哪里还顾得上身体上的痛。 额角磕破了,这下是真的血流出来了。 方婳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温热的血直接淌过睫毛,半张脸都浸在鲜血里了。 马蹄声“哒哒”的传来,这么晚了,谁还来进香呢。方婳抬头看了眼,朦胧的视线里却映出男子清晰的面孔,他勒着马缰笔直坐在马背上,长袍衬得他气宇非凡,竟是袁逸礼!她就这样狼狈地坐在地上望着他,他胯下的马看起来熟悉,她朝下面看了看,原本被她骑来的马匹早就不见了。她说呢,袁逸礼怎会知她来了此处,原来这是他的马。 他朝她伸手,她不动,他干脆跳下马来,将她抱上去。 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可是她的神智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竟没有一丝陌生感。方婳苦涩一笑,原本最熟悉的人都能瞬间成为陌生人,这个世上人与人之间到底还有什么不同? 她笑了笑,问他:“为什么来?” 他双手握住马缰,大喝一声“驾”,接着掷地有声道:“我不介意!” 不介意……她的容貌吗? ———— 整个方府都要翻天了,方同将全洛阳的大夫都请来了,方婳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回想着袁逸礼的话,手指缓缓抚上脸颊那道狰狞伤疤,猝然一笑,难道她注定是要嫁给他的吗?便是这样了,他居然也不在意! 呵呵—— 她轻轻笑出声来。 其实伤疤是假的,她一早就在脸上涂了东西。匕首也是假的,血就装在匕刃里,倒过来就流下来了。她设此局只为脱身,而现在,那个让她用计的原因都已经不重要了。那她该告诉袁逸礼吗?告诉他,他的新娘仍旧国色天香,是一等一的美人坯子? 有泪留下来,她又想起燕修,还想起楚小姐的那声“修”…… 坐在镜前,处理了额上的伤口,仍是做了一条假的伤疤贴在脸颊。 翌日,二夫人早早地来了,见方婳带着面纱,便道:“婳儿,你可真要知足了!你都这样了人家袁少爷也不嫌弃!快快,跟二娘来,袁少爷在外头等着呢。” 方婳讶然道:“作何?” “说要带你上街去逛逛,筹办你们大婚的东西,快,快跟我走!” 未至门口便有丫环跑来说老爷要二夫人去细数大小姐的嫁妆,二夫人便让丫环送方婳出门,笑着离开了。 丫环扶住方婳的手,笑道:“大小姐您不知道,为您出嫁,老爷可是准备了很多嫁妆呢!怕是公主出嫁也不过如此!” 她冷冷一笑,方同做那么多,无非是想给方家长脸。 “二小姐。”丫环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方娬轻摇着团扇朝她们走来,朝丫环道:“下去吧,我陪姐姐出去。” “是。”丫环福了身子退下。 方娬含笑看向方婳,伸手过来,方婳没有躲,任由着她掀开自己的面纱。方娬的眸子微微瑟缩,紧接着是一抹得意的笑:“啧啧,真是可惜,姐姐也下得去狠手。” 第021章 牡丹花会 从容将面纱重新戴好,方婳缓步朝前走去,淡声道:“你要说什么?” 方娬跟上她的步子,低笑着:“我只是在想,西辞若是知道,一定很解气。” 方婳莞尔一笑。 便是她回方府那一年,方同和二夫人送了方西辞去长安,说是二夫人的五兄长在长安,要方西辞出去历练的。说起来,她也已快两年未见他。 穿过院落,门口那抹颀长身姿已清晰可见,方娬停下了步子,道:“你便与姐夫好好玩吧。” 不待她转身,方婳回头看她,只问:“你扪心自问,当真认为给他下毒之人是我吗?” 方娬错愕看着她,方婳笑一笑,转身离去。[.超多好看小说] 袁逸礼见她出来,含笑走向她。方婳才要与他见礼,忽而腕口一紧,手已然被他捉住。她惊讶地挣了挣,他笑道:“怕什么,你我早有婚约,我便是你的夫君。” 他说得坚定,明眸里尽是笑意,那样坦荡那样温暖,与燕修的清弱高华完全不一样。 方婳呆呆被他拉去了街上,他一路都在说话,而她只知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具体说的什么,却一句也没记着。这是她期盼了多年的幸福,可是幸福真的就这样简单吗?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哪里,却又说不出来。 “婳儿。”他的眼底有笑意,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她。 “什么?”她茫然问了句。 他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些,指着前面道:“今日洛阳花会,整个大梁的人都来赏花了,我们也去。” 洛阳牡丹名满天下,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汇聚天下人士前来赏花。 爱花之人为寻花而来,美人赏花,公子们赏美人。其中不乏名门闺秀,王公贵族。方婳虽生在洛阳,却从未来看过花会,总觉得那一些与她无关。 袁逸礼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生怕她与他在人群中走散。 今年的花会尤为热闹,洛阳位于晋国境内,晋王燕付为了给太皇太后五十大寿贺寿亲自下令选花皇,以献于太皇太后。 花会上,每一朵牡丹上都有一个谜语,答对者便能上台领奖,年年如此,但却年年热闹非凡。 袁逸礼拉着方婳去猜了几个,都是极简单的字谜,方婳答对了他便去领奖,奖品很小,便是一些不贵的耳环、簪花。她将奖品递给袁逸礼,回头时瞧见一名锦衣公子大步朝领奖台走来,他一跃便上了台。姑娘们“嗬”了一声,那公子便道:“猜来猜去都是些字谜,也没什么趣事,既是牡丹花会,自是要出与牡丹有关的谜。在下不才,倒是想了一个,谁若猜中了,奖品便是这块玉佩。” 随着流穗的落下,那块白如羊脂的玉佩呈现在众人眼前,有识货的人立马就议论纷纷,不停地道“好玉”。方婳蹙了眉,她也是见过不少好玉,但这样上乘的玉果真是少见,这公子好大的手笔! 所有的人都闻讯涌过来了,方婳讨厌这种人挤人的地方,转了身便要走。袁逸礼拉着她道:“听一听又何妨?” ** 妞们,请收藏一个,给寐冲杯咖啡留条言,那便是对寐最大的鼓励~~ 第022章 弃她而去 这时,台下已有人叫道:“谜语呢?快出谜吧!” 锦衣公子笑着拿起另一手上的牡丹花,置于鼻息间嗅了嗅,神情似享受,他睁眼,淡淡一抹笑痕过,朗声道:“这便是谜题。” “这算什么啊?” “是啊,这算什么?” “我看他就是舍不得他那玉,耍人呢!” 方才还跃跃欲试的人瞬间就不安了,方婳的嘴角微微一扬,心下赞道:的确是个不错的谜题。袁逸礼的声音突然传来:“婳儿,你知谜底是不是?” 方婳笑了笑,没有否认。若她没瞧错,那位公子手中的牡丹便是姚黄,此种牡丹光彩照人,亭亭玉立,世人称其为“牡丹之王”。她的目光缓缓环顾四下,果真见台下不远处便有一株魏紫。姚黄乃是“王”,魏紫便是“牡丹之后”。 答案,便是它。 她弯腰将一朵魏紫递给袁逸礼,他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推她道:“上去。” “我不去。” “去吧,让他们都看看我袁逸礼的夫人是何等聪慧!” 方婳微微一怔,呆呆望着他,莫不是他真的不在乎她的容貌,他看中的是她的内在吗? “看来有人猜中了。”台上那位公子的声音已传来,顺着他的目光,所有人都看向方婳。他已笑着道,“姑娘,还请上台吧。” 方婳被迫上了台,目光却仍是怔怔看着袁逸礼,他冲她一笑,又一笑。接着,她见他的手指一动,一颗石子飞过来。方婳只觉得面上一凉,遮面的纱巾已飘然落地,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露了出来。 底下的人纷纷对她指指点点: “她就是方家的大小姐?听说她毁了容,没想到是真的!” “这真是我见过的最丑的女人!” “她原先与金陵袁家的公子有婚约啊!袁公子不会还要娶这样的女人吧?” “不会吧,袁公子除非是个傻子,不然谁愿意娶这么丑的女人?” 方婳呆呆站着,忘记了去遮挡脸上的伤疤。袁逸礼,他就这样与她对视,他的脸上仍有笑,那样得意,那样解气。 “为什么?”她问他。 他笑得明朗干净,话语如刀锋:“我早说过我不会娶你的,你偏还要拉着我赏什么花,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鬼样子!”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他。 他落下一枚笑,话语掷地有声:“没错,我就是袁逸礼。” 而后,扬长而去。 “就是,凭她也想匹配袁公子!” “要是我,趁早死了算了,呵呵!” 她就这样站着,看着袁逸礼的身影越来越远。 “方姑娘。”身侧的公子开口叫她,他的手伸过来,方婳狠狠地推开他跑了出去。那个瞬间,似有什么东西跌落破碎的声音,可是她顾不得那么多,他不过是袁逸礼雇来羞辱她的,他们都在算计她! 第023章 静待时机 方婳被袁逸礼抛弃的消息很快传回了方府,并且连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方同的脸丢尽了,一巴掌就打在方婳的脸上:“看看你惹出的好事!” 二夫人叹息道:“老爷,您打她也没用啊。” 方同气愤地转了身,二夫人又道:“不然给婳儿安排一下,让她在洛城找个公子嫁了吧。依我们方家的声望,还是会有好男儿愿意的。” “我不嫁!” 方同看都不看她,只冷冷地道:“由不得你!” ———— 独自在院中坐了一夜,夜空很多的星星在闪烁,方婳抬头仰望,没有哭,反而是笑了。其实是她自己傻,却还怪袁逸礼弃了她。是她悔婚在先,他不过是选择了一个人更多的地方将她对他做的事重新做了一遍,她没什么好怨恨他的。 二夫人这么急着要把她嫁出去也是为了顾及方家的名声,由始至终,在爹和外人面前,她都想做个贤惠的方夫人。她为方婳安排与洛城的公子们相见,事情办得那样尽心尽力。 而方婳知道他们愿意来,不过是看上了方家的钱,倘若被他们知晓其实她在方府的地位,他们一个个逃都来不及了吧? 去月轩楼的时候,方婳连面纱都懒得带了,那些公子们看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厌恶,与他们脸上的笑显得那样格格不入。(.无弹窗广告) “听说你们都愿意娶我。” 他们都笑着点头。 “你们难道不嫌弃我面目丑陋吗?” “方小姐心地善良,能歌善舞,且聪慧异常,娶妻当娶贤。”其中一个开口说道,底下的人纷纷点头称是。 方婳笑了,目光掠过他们个个虚情假意的脸,道:“那好,娶我者此生不许纳妾,不许出入烟花柳巷,一生只许爱我一人,你们可以吗?” 他们看她的眼神更厌恶了,但嘴里还是说着好。 她又道:“那便与我立下毒誓,有违此约者,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有人无法掩饰了,一甩衣袖骂了句“疯妇”便匆忙离去,还有人想走,但又迟疑,终是止步于方家富可敌国的财富上。更有一人,上前一步,颇有壮士扼腕的味道:“我愿意一试!” 哧—— 有人笑了。 方婳也笑,上前一步靠近他,轻声道:“我的脸破了,身子也已破了,你,还要娶我吗?” 他的眸子瞬间撑得老大,像看个怪物一样的看她。紧接着,他往后退了三步,颤声道:“我……我还有事,先告辞!” 其余的公子们立马都寻理由跑了。 ———— 从此,方家大小姐在洛阳城声名狼藉。 方同再也不管她了,丢她在府上自身自灭,丫环、家丁们再也不必对她恭敬了,她再不是名符其实的大小姐。 可方婳不在乎,她只是在等。 先皇驾崩已有两年,正是赶上太皇太后五十大寿,待到七月,便会给新帝选秀。到那时,凡满十三岁且待字闺中的女子都要参与选秀,民间嫁娶一律停止。因是新帝登基后的初次选秀,是以没有名额限制。 她的手腕一翻,将院中的牡丹折于手中,嘴角衔笑,既是要嫁,那便嫁最好的! 天下男子谁最好?那便是——皇上。 第024章 晋国初选 先帝驾崩,新帝年幼,太后容氏一手把持朝政,而容家的人更是封王的封王,封侯的封侯。[.超多好看小说] 断断续续下了半月的小雨,七月初五天气放晴,温度一下子回升,烈日当头,燥热不堪。方婳着一袭轻纱挽袖,独自站在院中,刺目眩晕的日光,像极了那一年,她跪在这里被方同责罚的情景。想着想着,她却笑了。半个时辰前,有家丁匆忙跑进来告诉方同,城墙上张贴了皇榜,新帝的第一次选秀终于开始了。 一整个上午,府上的人进进出出,方同与二夫人忙着给方娬张罗选秀的东西。方婳带着一身热气进屋,方同正吩咐丫环去买胭脂水粉,见她进来,不悦地皱眉问:“有事?” 方婳瞥一眼屋内几大箱子的衣服,淡淡道:“爹难道忘了我也有资格选秀。” “哧——” 丫环捂着嘴笑了,悄悄看她的目光分明在说凭她也配? 方同咳嗽了一声,自然不敢违抗皇命,只得道:“你想要什么?” “我只要娘留下给我陪嫁的首饰。”那些本该在她嫁去金陵袁家的时候便给她的,可婚约取消后,方同便没有再提这些。她屏住呼吸看着他,见他点了点头,她终是松了口气。 娘留下的首饰不多,却件件名贵。东海夜明珠钗,朝凰墨玉簪,凤血镯……这些都有的是她的嫁妆,有的便是爹送的。方婳听府上的老人提过,以前外公在世时,潘家也是名门望族,后来外公辞世,便家道中落了,爹趁娘死后就撇清了两家的关系,谁愿意与穷亲戚来往呢?方婳将其中的羊脂白玉手链留下,别的都用小盒子装了起来。娘死的时候她还很小,不知她喜欢哪件不喜欢哪件,只后来有一次,方婳听二夫人说起喜欢这串手链的事,刘妈便说这串手链是从死人身上拿下来的,晦气,从此二夫人便再没提过。羊脂玉手镯居多,因手链制作工序繁复,且这般色泽上乘的玉,怕是世间也少有,二夫人未得到它一定耿耿于怀吧?方婳微微一笑,将它戴上,冰凉的羊脂玉滑过她的肌肤似多了一抹余温,她从未感觉到自己与娘这般近过。 ———— 七月初八,初选先从各国开始,每国呈送一百名秀女往长安,再由梁廷进行最后的大选。方婳粗略一算,今上除却已故的莹玉公主便再无其他兄弟,先帝除了太子以外却还有五个儿子:昌王燕俦,晋王燕付,陵王燕傲,寿王燕仁,还有……燕修。 他的名字缓缓淌过心房,心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马车内,方娬的声音突然传来:“这么说来,这次入宫的秀女岂不是有五百之多?” 方婳忙回了神,丫环已笑道:“二小姐您担心什么,您这样才貌双全,纵是再多一半,也都不是您的对手啊!再说了,老爷与夫人早替您疏通打理妥当,只等您将来做皇妃光宗耀祖呢!” 方娬卷着帕子的手指轻轻一挑,嬉笑道:“死丫头,再胡说仔细你的嘴!” 丫环笑着说不敢。 方娬的目光落在方婳的面纱上,痴痴一笑,道:“明知要落选还去吗?若是我,才不会自取其辱!” 第025章 贿赂张蕴 丫环的目光也随之瞧来,不含半分恭敬。[]自方婳被袁逸礼当众退婚后,方同气得不想认她这个女儿,二夫人也可以明目张胆地冷落她,便是此刻,她身上所穿比丫环也好不了多少,哪里像是个去选秀的望门闺秀? 方娬嘴角那抹笑越发悠长了,她笑了会儿,似又记起什么,笑着道:“我算错了,是四百秀女。” 丫环吃惊道:“怎么错了?” 方娬又笑:“九王爷没有封地,自然不会呈送秀女。” 丫环恍然大悟,随即遗憾道:“听闻柳贵妃得宠时先帝最喜欢九王爷了,谁知先帝死了,他连个封号都没有,做王爷做成他那样也真是心寒了。” 方娬痴痴笑着不说话。 车内另一人的脸色却变了,他已早早不要她,她却仍会因他而难过。 ———— 晋王宫坐落于洛阳城西北,靠山临水,风光旖旎。日落时分,骄阳似火,映照着五彩琉璃瓦斒斓绝色,熠熠生辉。王宫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园里百花齐放,怒放有姿。 殿内玉璧华梁,丝竹萦绕,丝丝入骨。秀女们齐聚一堂,温婉姿,柔情sè,软语轻笑,酥|骨|媚|香。 晋王却还不曾来,方婳悄悄拉过一侧王宫的侍女问:“晋王殿下还不来吗?” 侍女低声道:“殿下不来,选秀由张蕴张大人全权负责。” 这张蕴大人方婳自然也听过,便是晋王手下第一家臣,晋王对其甚是信任,他在晋王宫的地位堪比梁宫总管。 只是…… 方婳尚未开口,便闻得一名紫衣女子道:“这是给皇上选秀,可是晋国的大事,晋王殿下怎么会不来?” 侍女的脸上有了恭敬,低头道:“朝廷有贵客来,殿下脱不开身,请各位小姐稍候片刻,张大人马上就到。”侍女福了福身子告退。 那紫色女子一脸不悦,哼了一声扭头走开了。方婳看一看方娬,见她正忙着打探别的秀女的底细,无暇顾及她,她舒了口气,往后退了三步,利落地转身出了大殿。 沿途拉住一个侍女问了张大人在何处,侍女笑着说他正在赶来的路上,很快便能抵达王宫。方婳立马就跑去了宫门口,希望在张蕴来时能见着。 紧紧地抱着手中的盒子,里头装的件件都是稀世珍宝,张大人一定会动容的! 门口的侍卫不认得她,嬉笑着与她打趣:“是帮你家小姐来给好处的吧?怎么现在才来呢?早干嘛去了?” 方婳不说话,他们来劲了,还朝她走来。 “怎么不说话?蒙着脸你就以为我们不知你是谁的丫环了?告诉你,这种事哥们几个见得多了,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就是就是,把面纱拿开叫我们瞧瞧,看你这般身姿,想来是个美人,不如跟了哥哥我,我一定不亏待你!” 他说完便大手朝方婳伸来,她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冷冷道:“走开!” “嗬,阿强,瞧这小丫环还看不上你!” 那被唤做阿强的侍卫一听就来气了,大步上前就将她推在廊柱上,愤愤道:“哥哥我好歹也是晋王宫的侍卫长,你一个小丫环居然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今儿倒是要看看你是怎样倾国绝色,这眼睛生得那样高!” 方婳惊慌地挣扎起来,手中的锦盒“啪”的一下掉在地上,各式名贵首饰都翻滚出来,那边的侍卫眼睛都直了。阿强得意笑着伸手过来,她挣扎不过,双手被他反剪在身后,他粗厚的手指伸过来了…… “住手!”男子冷冷一声喝隔空传来。 第026章 跟她道歉 方婳闻声瞧去,来人长身玉立在台阶下,玉冠束发,一袭湛蓝长衫衬得他的五官越发神采俊朗。 她心中不免一惊,是他! 洛阳花会上,与袁逸礼一起耍她的那位公子! 禁锢着她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面上各种复杂神色。锦衣公子含笑朝她走来,她往后退了一步,他的眸子晶亮,必然是认出她来了,她愣愣看着他,却忘了说话。 他弯腰将地上的首饰都捡起来,装入锦盒,忽而蹙眉道:“可惜,碎了。”方婳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见里头的凤血玉镯已摔成两半,便是从前再名贵,如今也是一文不值了。 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锦盒,揣在怀中转身便走。他追进来,在后面叫她:“方姑娘!” 她不想里他,步子走得飞快,他却更快,很快便能与她并肩。 她气愤道:“我不认识你!” 他的脸上仍有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方婳蓦地收住了步子,回头狠狠地看着他,厉声质问道:“道歉有用吗?你让我在天下人面前被人抛弃,让我沦为洛阳城最大的笑话,你觉得道歉有用吗?” 他吃惊地望着她,琥珀色的双瞳里尽是讶异,片刻,才听他道:“在下不过是想说……那玉佩还未给你……” 方婳的心头猛地一跳,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似挣扎着又补上一句:“……那是作为你答对谜题的奖品。” 她咬下了唇,她在说她被袁逸礼当众抛弃的事,他却在说他的奖品…… “你……你不是和袁逸礼一伙的?”其实已不必再问,她心中已然明白答案。 果然,他点点头:“在下不认识他。当日我本想将玉佩给你,谁知你一挥手就给打落在地,便碎了。” 她隐隐记起那日匆忙离场时,身后传来的破碎声了。 他却又笑,解下系在腰际的另一块玉佩递给她:“这个当是补偿给你的。” 方婳摇头拒绝,才想问他是谁,便瞧见从门口进来一人官袍加身,大步往选秀大殿而去,她惊道:“那是张大人?” 男子“唔”了一声,方婳急着要走,他却一把拉住她,邪笑着开口:“听闻这一届秀女个个美艳动人,方姑娘确定还要去吗?” 她回头瞪他:“用不着你管!” 他也不拦她了,将玉佩塞入她怀中,笑笑道:“那你便去吧,若你落选了,记得来找我,就用我给你的玉佩,我暂时住在晋王宫,我叫……” 方婳跑得飞快,她才不管他叫什么,她是方婳,方婳是不会落选的!她才不会去找他,也不需要他的玉佩。这样一想,她便直接将它丢入锦盒中充当贿赂张蕴的首饰。 “大人!” 轻盈的面纱摇曳,她见一脸严肃的张蕴转过身来。他负手看着她:“你是……” “我叫方婳,我爹是方同。”明媚日光下,少女笑得如花灿烂。 他“哦”了一声,方婳觉得他看她的眼神似已将她与那个恶名远播的弃妇联系起来了。她才不管,上前一步恭敬地呈上手中的锦盒,“这是民女孝敬大人的,希望大人有一双慧眼。” 第027章 认错了人 张大人低头看了一眼锦盒中的东西,他的脸色一变,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本官秉承公平公正的原则替皇上办事,怎会收受这些东西!”他伸手推开了方婳手中的东西。 方婳浅浅一笑,将锦盒小心轻放在地上,道:“大人若瞧不上这些,大可扔了便是,民女先告退了。”她规矩地福了身子退下。 若说两袖清风,这张蕴肯定不是,不然二夫人又是如何替方娬打点的呢?他说不要,不过是假意推脱罢了。方婳冷冷一笑,大步朝大殿走去。 ———— “你去哪里了?”方娬找了她一圈了,此刻见方婳进门,忙拉着她问。 方婳笑了笑:“随便看看。” 方娬轻哧道:“我还以为姐姐临阵退缩了呢!”她一句话,引得一侧的丫环也捂嘴笑起来,方婳抿了抿唇未同她计较。 “张蕴张大人到!”外头内侍的声音隔空喊入,秀女们忙都依照队形站好。 方婳的目光看向门口,来人紫袍金带,身材微胖,走起路来却是步履生风。众秀女已朝他行礼,脆生生地道:“参见张大人。” 方婳呆住了,他是张蕴张大人?那她在门口遇见的那个人又是谁? 秀女们已在侍女的引导下开始参选,方娬整了整衣衫,面带微笑往前。唯有方婳还愣愣地想着方才的事,她还问了给她玉佩的那位公子,他说那就是张大人啊! 可恶,她是不是又被他耍了? 她握紧了双拳,姣好的面容瞬间就青了。 “方婳!” 她的名字被叫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她。方娬伸手推了她一把,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民女在。” 缓步走到大殿中央,她盈盈一拜。 张蕴皱着眉道:“把面纱摘了。” 她略一迟疑,咬咬牙,还是抬手摘了下来。 女子衣着普通,右侧脸颊竟是爬着一道三寸长的伤疤! 张蕴原本慵懒地斜倚在座位上,怎料入目这样一幅丑颜,他猛地坐直了身躯,定睛看了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大人。”耳畔经侍女柔柔提醒。 张蕴用力一拍扶手,怒道:“大胆!这副尊荣也敢来选秀,你就不怕惊了圣驾掉脑袋!来人,拖出去!” 方婳惊慌地看着他,外头侍卫已奉命入内,她的双手被押住无法动弹,却是此刻,闻得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慢!”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来人同样身着紫色官袍,比张蕴高一些也瘦一些,嘴边还有两撇胡子。方婳撑大了眼睛,这不就是她在门口见到的那个“张大人”吗? 他看她一眼,径直朝上座的张蕴走去,附在张蕴耳畔轻言一番,张蕴的嘴巴渐渐张大,随即忙挥手让侍卫下去,还亲自起身下来道:“本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方老爷的千金,方小姐,请入内殿!” 入内殿便是入选了,大殿内一阵哗然,方娬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方婳忍不住悄悄看了刚进来的那位大人一眼,悬起的一颗心算是落下了。他虽不是张蕴,也幸好他收了她的贿赂! 第028章 新鲜血液 内殿就在后面,跨步入内,映入眼帘的便是玉璧华梁,轻纱帷幔,更有曼妙身姿,盈盈笑声。(.)方婳进去时面上的轻纱再次戴上了,其实选秀前她就该去了这道疤,但她怕二夫人得知她并未毁容千方百计阻止她选秀,她势单力薄,斗不过,也输不起。 入选的秀女们陆续进来了,三三两两开始议论方婳。她低头一笑,自顾倚在窗口欣赏外面盛开的紫薇。 “你是怎么做到的?”清丽嗓音自身后传来,方婳回头,见是之前那位紫衣女子。她见了她缓缓一笑,“我叫傅云和。(.无弹窗广告)” 傅云和是个孤儿,从小就寄人篱下被养在叔父家里,但有关于这位方家大小姐的事她自然也是听说过不少,自是知道方老爷是不会替她在选秀时打点一切的。 她这样一问,边上的秀女们都伸长了脖子凑过来,想听听方婳的惊世妙计。 方婳只淡淡地道:“做了你们都做的事。” “你胡说,张大人肯定没有收礼!”有人出口反驳。 方婳睨她一眼,道:“那便是给了另一位大人。” 方才开口的秀女吃了瘪,却听傅云和道:“那位大人是朝廷派来监督选秀的,他可不收礼。” “你怎知?”方娬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她一双明媚瞳眸却是死死地盯住方婳,那种愤怒早已不言而喻。 傅云和笑了笑,毫不掩饰道:“因为我见王员外家的小姐送了,被拒绝了。” 方娬一怔,似是想起傅云和口中的王小姐了,她已落选,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方婳却是惊讶,怎会…… 方娬看她更是像看一个怪物,分配房间的时候也不愿与她同屋,倒是傅云和说不介意。夜里方婳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傅云和说那位大人是不受贿赂的,那她怎就入选了呢? 谁在帮她? 被藏于心底的那个名字从心口跳出来,她猛地坐了起来,燕修,是他吗? ———— 连着两日,方婳都心不在焉,她打听到那位大人叫章鸿之,怪不得她问那锦衣公子那是不是“张大人”时他会说是。方婳很想当面问问章鸿之到底为什么帮她,真的是因为燕修吗?可她又害怕知道答案,倘若真的是,她还舍得走吗? 第三日,百名秀女已齐,便要出发去大梁都城长安了。 下人们进进出出地准备随行物品,丫环们都哭哭啼啼地与自家小姐分别。只因上头吩咐,所有秀女一律不得带家里的丫环上路。 “那谁伺候我们呢?”问话的是池县令的千金。 传话的侍女浅笑道:“将来各位小姐若有幸蒙皇上圣宠,还怕没有伺候的人吗?” “那,若是没选上的呢?”池月影继续问。 侍女低声道:“那便换落选之人伺候别人了。” 池月影的脸色一瞬间变了。 先帝驾崩后,除却太皇太后、太后、皇上身边伺候的几个大宫女未动之外,各宫掌事宫女全部调离原职。新帝登基,前朝风谲波诡,后宫闺阀格局自然也要注入新鲜血液。 而历代女官无一不是出身名门。 第029章 锦衣公子 刺目的日光被厚重的云层遮住,方婳抬眸之际便见了扶手立于前方马车边的章鸿之。(.无弹窗广告)她不自觉地握紧了帕子,咬着菱唇,内心挣扎一番,她吐了口气,还是打算上前问个明白! 她才跨出了一步,一侧有风至,暖意里夹着笑。 “我等了你两日,你今日才来找我吗?”还是洛阳花会上遇见的他,他今日换了身赭色长袍,腰际环佩琳琅,一手的水墨金边折扇轻轻摇晃。 方婳睨他一眼,不禁想到那日初见袁逸礼,他也着过淡赭的衣裳,而面前之人与之相较,更有一种纨绔味道。 他的眼睛眯得更小了,用力扇了扇,道:“我早说你不会入选的吧,没关系,你也不必泄气,他们不选你,是因为他们不会欣赏你的美。[.超多好看小说]” 方婳淡淡一哧:“你也想说我心地善良,能歌善舞,聪慧异常吗?” 他的长眉一扬,却听她又道:“让你失望了,我入选了。” “什么?!” 他大叫一声,手上的镶金扇骨竟被他生生折断了。 方婳不觉蹙眉,心下想这人还真是奇怪得可以! 王宫的侍女近前来说请各位秀女上车,方婳再不看他,径直随侍女离去。 对面,一个侍卫手按着佩刀穿过长廊跑得飞快,他远远便瞧见愣愣站在前头的华服男子,忙加快了步子上前道:“侯爷,原来您在这,章大人到处找您呢!” 男子的目光从方婳身上收回,他愤恨地将折扇往地上一掷,转身道:“走,去见章鸿之!”他正想见他,好当面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 眼前喧闹的人群渐渐往宫门口而去,金殿门口,静静立着一人,一袭蟒袍庄严肃穆,轻薄日光散着周身王者之风,他伸手扶着汉白玉栏杆深深凝望着远处。(.好看的小说) “殿下,秀女们您可是一眼未瞧。” 晋王淡淡一笑:“太后速来多疑,本王瞧上一瞧,她指不定还疑心本王派了什么细作去皇宫,本王倒不如不瞧。” 张蕴笑了:“殿下说的是,您让臣收受贿赂,也是要让他们看看,这些秀女可不是殿下的人。不过说来也奇怪,那方婳……” 晋王一拢衣袖回身,打断他道:“不必你管的事便不要管,好了,你也是时候去宫门口送送他们了。” “是,臣先告退。” ———— 多达一百名秀女,光是马车便是浩浩荡荡的二三十辆,更别提一路随行的侍卫了。章鸿之刚目送了几辆马车出去,转身就见一人直冲过来,一把就将他拉至一侧,质问道:“你是怎么办事的?那么丑的也能选上做秀女?” 章鸿之一本正经压低了声音道:“侯爷,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姑母的意思?”他糊涂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章鸿之侧身,谨慎地将一件东西从袖中取出,交给面前的公子,低语道:“侯爷请看。” 章鸿之拿出的是一块玉佩,色泽剔透,盈如羊脂,最重要的是它上面镌刻着一个“容”字。“燕”乃大梁国姓,而“容”这一字,在如今早已不输国姓。当下太后专政,容家的信物有时比圣旨还好用! 锦衣公子下意识地一摸腰际,顿时恍然大悟,他一把夺下章鸿之手中的玉佩就冲出门去,方婳在哪辆马车?他非把她找出来不可!这是他给她来见他的信物,她……她竟用它去贿赂章鸿之! 第030章 欺君之罪 此去长安需要六七日的光景,盛夏天热,又是四人一辆马车,几个身体羸弱的秀女很快便中暑了。队伍不得不被迫停下,就地扎营。 方婳从马车上下来,仲夏夜的天空繁星闪闪,是那样美。她寻了安静处坐下,才喝了口水就瞧见一人大步朝自己走来,她来不及抬头,他的影子已压下来,有力的臂膀一把将她拉往一侧的树干后。 “来人啊!”方婳惊慌地叫出声来。 那人没捂她的嘴,冷笑道:“只管叫,叫来了人我就把你的秘密公布于世!” 方婳一惊,心下百转千回,尚未明白他知道她哪一个秘密,借着月光,男子的面容她却是看清了:“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初见他在洛阳花会上,再见是在晋王宫,如今他却又出现在这里? 不是侍卫,却也不像朝廷命官…… 方婳正努力地想,那一个仿佛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琥珀色的眸子盯住她,启唇道:“我是谁你会不知道?” 方婳愣住:“我不知道!”这人怎么这样奇怪! 他强压住心头怒火,将手中的玉佩塞给她,咬牙道:“还认得这块玉佩吧?我给你时你就高兴得心花怒放了吧?我真是蠢!居然会把这东西给你!” 月白光皎洁,玉佩上精心雕刻的那个“容”字清晰无度。 方婳不自觉地撑大了眸子,“你是太后娘娘的什么人?” 他看她无辜的表情真是气不过,夺下她手中的玉佩便道:“得了,别装得像是此刻才知晓我是容家的人一样!我不过是当了一回看你受辱的观众,我竟不知你居然把我当做你往上爬的踏脚石!”他素来骄傲,从小到大便是爹娘手心里的宝,就连姑母也是很疼惜他的,这天下还没人能叫他心里这样不舒坦过,他非得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他气得连呼吸声都粗了,却不想身侧的女子竟是痴痴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 她笑她终于知道了入选的真相,不是燕修,与燕修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到底不曾给过她半分挣扎的机会。她含笑望向他,却是道:“我笑你居然为此生气,而我不过是看都没看这玉佩上的字便将它丢进了锦盒里给了章大人。” 他吃了瘪,皱眉道:“你说真的?” “真的。” “你敢不敢以你脸上的疤起誓?” 她的眼底浮起了不解,脱口问:“为什么?” 他终于扳回一局,原本面上的愤怒早已难掩笑意:“因为这疤是假的。” 她直直地望着他,玉眸中惊窒、不解、惶恐一闪而过。她拼命稳住了情绪,强挤出一丝笑容给他:“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耳畔却又记起他曾说——他们不选你,是因为他们不会欣赏你的美。 难道他并不是想夸她的内在美,他根本就是在说她其实没毁容的事?可是,他怎么会知道? 她的目光忽闪,分明是在思忖。他闲闲往草地上一坐,单手撑在地上望着她,笑道:“随行官员已将你们所有人的相貌特征记录在册,一旦被人发现你的疤是假的……”他故意拖长了音,“你这可是欺君大罪!” 第031章 是友非敌 先前的怒不可遏早已在他面上寻不到踪迹,方婳却已知晓了,她是输了,输得那样彻底。若非手握真凭实据,他断断不敢说得这般肯定。 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 她吐了口气,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撑着草地的手松了,她以为他要起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见他只是盘腿坐正了身子,目光一抬,落在她美丽的玉眸上。 “那日洛阳花会,你脸上的面纱掉落时我便知道了。这世上,若论易容术,我容止锦认第二,天下无人敢说自己第一。你这点雕虫小技又怎么能逃得过我的法眼!”他说得得意了,完全忘了他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好看的小说) 方婳本能地抬手抚上脸颊,喃喃道:“真这样假?” “你想听实话?” 她点头。 容止锦拍了拍身侧,道:“过来。” 她听话地坐下了,他才侃侃道:“老实说你这疤做得也还算可以,你能顺利骗了那么多人,不过是因为他们一眼瞧见你的脸都觉得太丑太恶心,都不屑再看第二眼。但倘若你遇上几个不怕恶心的,让他们近看几眼,他们若再看不出来,那就是瞎子。” 他说得不错,她也是怕如此,所以才日日戴着面纱的。 “你要去揭发我?” “我为什么要去?再说,你如今在章鸿之眼里可是太后娘娘的人,就是疤是假的,他也不敢说。” 方婳想起他手中的玉佩,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她又看着他道:“你会帮我。” “何以见得?” 她笑了:“既不是敌人,自然就是朋友。” 他也跟着笑了,一笑,眼睛便如弯月,只剩下欢乐的缝。方婳见他起了身,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我帮你。”他在心里开心地想,帮她把疤做得真真儿的,她就一定会落选。 容止锦自己也闹不明白为什么不想让她做皇上的女人,他只知洛阳花会上初见,她是那样与众不同。他的谜题曾考过很多人,却只她答了上来。被袁逸礼当着天下人之面羞辱抛弃,她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没有闹,只淡淡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容止锦便又笑,一直笑,一路笑。 “侯爷何事这般开心?”章鸿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 容止锦忙低头咳嗽一声,“没什么,章大人都忙完了?” 章鸿之点头道:“营帐都已搭成,下官让人备了酒菜,侯爷可要一起过去小酌几杯?” 容止锦摇头道:“不必了,我还有点事。”他确实有事,晚上还赶着去做一条真真儿的疤呢! 他走到营帐前,却听章鸿之的声音再次传来:“侯爷,方婳虽是太后娘娘的人,可她的身份还是秀女,您最好别与她走得太近,若传出去,对你们都不好。”面前之人是太后的侄子,国舅爷的小公子,有些话他也不宜说得过重。 容止锦的眉头一蹙,果然眼睛多的地方人就不太自由。他挥了挥手:“知道了,不会让章大人为难的。” 第032章 易容之术 翌日大早,方婳才梳洗打扮好便听外头有侍卫说章大人召见她。(.无弹窗广告)她忙收拾下跟着侍卫前去,章鸿之就站在前面的小河边等她,方婳一到,他就挥手遣了侍卫回去。 “参见大人。”方婳规矩地行了个礼,与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章鸿之却冲她笑,开口道:“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方婳的心猛地一跳,一时间忘了说话。他朝她伸出手来,掌心空空,哪里有什么东西,倒是有一条——疤?方婳惊窒片刻,恍然大悟道:“是你!” “哈哈。”“章鸿之”一笑,露出容止锦本来的声音来,他得意地冲她挤眉弄眼,“如何如何?不赖吧?” 昨日他说他自己易容术天下第一时,方婳还有些觉得他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果真令人叹服!无论是他装扮的章鸿之,还是他给她做的疤,都完美得天衣无缝。 他替她换了伤疤,她迫不及待地趴在水边看,浑然天成,靠得再近也辨别不出真假! 她回头惊喜地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伸手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我做了什么吗?”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起来。[] ———— 章鸿之一早起来就没见容止锦,走过一个营帐时,闻得几个秀女在议论: “你们说章大人那么早见方婳干什么呀?” “谁知道呢,她是章大人保进来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章大人和她之间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嘘——别乱说,一个是秀女,一个是监督选秀的官员,这若传出去是要杀头的!” …… 章鸿之的步子渐渐地沉重了,他今早何时见过方婳了? 至此以后,方婳身边似乎从来不缺人,有时是尖脸侍女,有时是圆脸侍女,再隔天又换了一个红脸侍女,总之每天换人,从不间断。长长的队伍里议论声此起披伏,所有人都想知道方婳是怎么做到跟那么多侍女都交好的? 章鸿之的头是一天比一天大,他早就听闻国舅家的小侯爷顽劣,看来这先前的时日他真是太给他面子了,居然让他过了那么多天平静的日子! 一个侍卫上前来,皱眉问:“大人,与方秀女说话的那个侍女叫什么?真漂亮,属下怎么从没见过?她也是随行从长安城来的吗?” 章鸿之顺着侍卫的目光瞧去,只看了一眼,他差点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那是什么侍女?那张脸分明就是容止锦的妹妹容芷若! 方婳已注意到很多侍卫的目光都看着容止锦,她压低了声音道:“你今天的扮相太惹眼了,你不是说最好扮相平庸一些吗?” 容止锦一个劲地打哈欠,揉着眼睛道:“每晚做面具,我都累死了,所以我昨晚想偷懒一下,正好发现我从长安来时还带了一张我妹妹的面具,就顺手拿出来用了。” “什么?”方婳惊叫一声,她忙捂住了嘴,“这是你妹妹?” 见他点头,方婳心中替他妹妹哀叹,原来身边有个会易容的哥哥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第033章 各显神通 各国送秀队伍抵达长安城那一日正是七月十五,鬼节。 传闻这一日阴气盛重,晚上若无故出门便会招惹阴魂。内侍太监尖声尖气说的时候,下面几个胆小的秀女已忍不住瑟瑟发抖了。太监交代完毕,便有宫女上前来领各位秀女下去休息。 ———— 延宁宫内熏香四溢,温热空气里又带着丝丝凉意。 窗畔紫藤木塌上,一名美妇身着淡纹绣凤丝衣,肩上斜斜披着一件百鸟朝凤轻薄锦缎,保养绝佳的手仍是白希似少女,她轻折下面前一朵牡丹,睨了一侧的宫女一眼。宫女会意,忙上前替她戴上,并将镜子递上前。 美妇却推开了镜子,笑着看向帘外,道:“诸位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各自回府休息去吧。(.)” “谢太后娘娘体恤。”众人齐叩首,方起身退下。 太后却突然叫住其中一人:“章大人。” “臣在。”章鸿之站住了步子回身。 宫女见太后坐起身,忙上前将她扶起。碧色珠帘晃动,内室的身影近了,章鸿之低下头去,还以为她要提方婳的事,只听她问:“这一路,止锦那孩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没有。” 太后笑了笑,松了扶着宫女的手,章鸿之忙上前伸出手臂。(.)红润玉手轻搭在他的手臂上,太后又道:“晋王一切可好?” “晋王很好。” “九王爷呢?” “臣等去白马寺时,九王爷病着,不见客。” “哦……”太后淡淡应了一声,也不知是何意。片刻,她才又开了口,话语已是无关紧要,“皇上祭祀回来了吗?” 身后的宫女忙回道:“奴婢才去紫宸殿瞧过,皇上还不曾回。” 太后转了身,道:“宝琴,你陪哀家去一趟紫宸殿,等皇上回来,哀家有些话想与他说。” 宝琴应声上前伺候,章鸿之已识趣地退下,太后不提的事,他还是不要问的好。 ———— 宫中为安置秀女,特辟出了淑景、仪秋、紫云三殿,月色如水,偌大三座宫殿却静谧无声。方婳睡不着,只着了亵衣赤脚立在窗前,一句招惹阴魂便令四百秀女静若无人,宫里人做事果真很有一套。 “姐姐。”方娬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因是不同马车,这一路上方娬是到了此刻才有机会与她说话。 “路上与你说话的人到底是谁?”方娬的眉目幽深,定定睨视着她。 方婳略一笑:“你说哪一个?” 方娬抬手将雕花木窗推至最大,月光如流水般倾泻在少女美丽的容颜上,她的嘴角一扬,话已出口:“什么哪一个,分明就只有一个人。”方婳微微一惊,她继续道,“我早就观察过,与你说过话的侍女根本就不是随行的侍女,且每日都换,身高却不换,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都说女儿像娘,方娬早已青出于蓝。 方婳浅笑着回身:“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她即便是知道那些人全是同一人又如何,谅她也猜不到会是平阳侯容止锦。 “你!”方娬脸上的笑容收尽,咬牙道,“四百佳丽,你以为你能脱颖而出吗?” 夜幕中,闻得方婳淡淡道:“那就各显神通吧。” 第034章 帝君燕淇 博彩碧天,宫殿耸峙入云,含元殿外,众秀女静静等待。(.无弹窗广告)太后端庄坐在上头,今日的她一身锦绣凤袍,华美贵重的凤冠衬得她肤色越发白希。 方婳才想着皇上怎还不来,便闻得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 “跪!” 立于下首的太监尖声开口,秀女们纷纷俯首跪拜下去。方婳悄悄抬了眸光,阳光映照着白玉柱熠熠生辉,一人缓缓自高台步出。 明黄及地祥云纹龙帝袍,朝珠垂胸,帝冠半遮龙颜,他略略一低头,冠珠轻曳,削薄的唇,如墨点睛的双瞳,熠光流彩,柔美似画。(.)燕修的美高华清贵,隽淡中带点英气,文雅里又不失阳刚。袁逸礼出身书香,但身上更多的是种气宇轩昂的俊朗与豪气。容止锦纨绔不羁,但那双瞳里永远明白透彻,泾渭分明。可方婳却从不知世上竟有这样一个男人,其容颜俊美无双,妖冶更甚妇人。 他便是大梁帝君,燕淇。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排山倒海的声音如风扬起,淌过含元殿,拂过百花园,悠扬延向九重云霄…… 方婳这才猛地回神,忙低下头去。[] 片刻,才闻得皇帝开口:“平身。” “谢皇上!” 秀女们纷纷起身,各自整着衣衫,试图让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子一眼便相中自己。方婳吐了口气,回眸之际见方娬愣愣望向上面,脸上那份自信正一点点地消失。她自恃容貌过人,殊不知高台上那一个才是真正的美。 燕淇却是看也不看底下的美人们,而是转向一侧的太后,低声道:“这种小事母后来即可,何必要儿臣也来?” 太后面色一拧,话语里却是难掩宠溺:“又说的什么胡话,立后选妃是皇上的大事,当然要你自个挑选,母后可做不得主。” 闻言,燕淇微微抬手一挥,太监的声音马上响起来:“马文秀,冀州来县人士,年十五。陈玉清,渝州府尹之女,年十六。沈瑜,工部侍郎侍女,年十五……近前,觐见——” 被报到名字的秀女忙排好队上前。 燕淇淡淡扫过一眼,却摇了摇头,很快又换下一轮秀女。他大多只瞥一眼,偶尔见有停留的,但秀女却一个也没留下。 一个时辰过去,太后美艳的脸上明显有焦虑,才欲开口,却见燕淇揉了揉眉心,转向她道:“儿臣看累了,明日再继续吧。” “皇上……” “还剩这么多秀女,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儿臣还有几本折子要看,先行告退了。”他起了身,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哦,母后若有中意的,可先留下。” 皇帝突然离去,底下的秀女们就乱了,更有落选的不顾场合掩面哭起来。太后猛地起了身,怒道:“哭有什么用!几百号人,难道没人能留住皇上的心吗?” 他的心…… 方婳微微一哂,他的心根本就不在这里,要她们如何去留? ** 这绝对是一个不同于你们想象的后宫文,有权斗,有妃斗,也有后宫职场~男主们各有特色,妞们拭目以待哦~~ 第035章 湖畔相遇 秀女们回到住处,有一人却被带去见了太后,众人都在议论那是哪家的小姐,方婳略一思忖,仿佛一下子全明白了。那秀女被带走时她匆匆瞥了一眼,她不曾见过她,却见容止锦扮过她。 那是国舅的女儿,太后亲侄女容芷若。 今日含元殿前所选秀女燕淇一个未留,太后自然是怕自己的亲侄女也落选。看来皇后一位早已内定,便是容芷若。 方婳讪讪一笑,既然又回想起皇上,他看秀女们的眼神仿佛只是在看一件两件美丽的物品,他不喜欢她们,也毫不动心,那她该怎么办? 穿过了回廊走出去,外头静悄悄的,远处偶尔有巡夜的宫人走过,手里的灯笼一点一点地闪着光。(.好看的小说) ———— 太监宫女们全都恭敬地静候在紫宸殿外。 殿内,琉璃青灯微微跳动。 太后一身锦绣凤袍还未换下,面上难掩怒意:“皇上已登基两年,后宫竟是虚设,你如今还说不要立后纳妃,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燕淇冷笑着:“朕不喜欢她们。” 太后逼问道:“那皇上喜欢谁?” 燕淇抚袍起身,“朕喜欢谁就能和谁在一起吗?” 太后一阵语塞,听他又道:“朕听闻母后将芷若叫去了您的延宁宫,可是母后想要儿臣立她为后?” “皇上!”太后的脸色一变,“你竟这样跟哀家说话,你可是哀家亲生的!” 燕淇的目光一黯。[.超多好看小说] 太后往前一步,哽咽道:“你父亲早早抛下我们先走,五年前你妹妹去后,就只剩下我们母子相依为命了,母后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大梁天下,为了你啊!” 燕淇再不说话,片刻,闻得珠帘剧烈摇晃,面前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已破开帘子出去,沉重殿门被推开,太监宫女欲跟上,却被冷冷一声“退下”喝住了。 众人愣愣看着皇上趁夜离去。 ———— 鬼节一过,宫里的“宵禁”自然也就解了。 方婳沐着月光缓缓走在静僻小道上,有风吹来,面纱紧贴着脸,她微微颔首深吸了口气。风中带着淡淡的湖水味道,也不似别处的燥热,反而有些凉意。方婳睁开眼睛望去,前面一片亮亮的反光,想来便是宫中有名的太液湖了。 她拢了拢衣衫,不自觉地朝湖边靠近。 才往前几步,不想早已让人捷足先得,那人与她一样未带灯笼,借着月光,她只瞧见那人衣袍一角,因是背光,并未看得清楚,她便以为是同她一样睡不着的秀女,这样一想,她便想离开。却在转身之际,闻得身后传来“噗通”一声,方婳吃了一惊,忙转身跑过去。 绕过杨柳,她才知那哪里是什么秀女,竟是皇上!此刻见他的手从湖水中伸出来,掌心里似握着什么东西,广袖湿了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脚边。 原来只是掉了东西,他在捡。 方婳才想着,见燕淇的目光瞧过来。她心头猝然一惊,忙跪下道:“奴婢参见皇上!” 燕淇微微蹙眉:“是你?” 第036章 与君谈话 方婳被他一句“是你”说的愣住了,片刻才问:“皇上认识奴婢?”不应该啊。 燕淇淡淡道:“那么多秀女,黑压压一片,只你戴着面纱,朕就看见了。” 面纱……方婳松一口气,还以为他在哪里见过自己呢。 他不叫起,她只能跪着,听他道:“为何戴着面纱,引起朕的注意?” 她低俯着身子,利落地答:“遮丑。” “嗯?”美如画的眸子微缩,他退一步在身后石头上坐下,道,“抬起头来。” 方婳依言抬头,伸手揭下脸上的面纱。她瞧见他的眼底淌过一抹震惊,随即开口问她:“你是这届的秀女?” “是。” “谁选的?” “章鸿之章大人。” “他是眼瞎了,还是当朕瞎了?” “奴婢贿赂了他。” “哦……你贿赂了本朝最清廉的章鸿之?” “用容家的玉佩。” 话落如锤定,燕淇嘴角的笑容瞬间敛起,盈盈似画的眸子也一瞬黯淡。他动怒了,方婳已感觉到,她深吸了口气,不顾他的脸色将玉佩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从洛阳花会猜谜到晋王宫阴差阳错地送错礼,独独将袁逸礼这一段略去。她见他的薄唇微微上扬,片刻,竟是大笑出来:“这么说这机会你是捡来的?” 被他这样一说,方婳心里却不乐意了,壮了胆道:“自然不全是,那谜题确确实实是奴婢答对了,才赢了侯爷的玉佩。” 他想了想,似乎觉得有理。 方婳松了口气,心想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目光一垂,便见地上已湿湿地淌了一地的湖水,她这才道:“您的衣袖湿了,奴婢替您挤干。” 他点了点头,方婳这才起身过去替他挤干广袖上的水。她取了自己的帕子去替他擦手,却见他的手心紧紧拽着一枚璎珞,那分明是女子该有的东西。 刚才掉了的就是它吗?他堂堂一个皇上,竟对这样一件小东西如此在意。 她细细看一眼,这枚璎珞很别致,两侧没有用寻常流苏,而是选择了价格不菲的玉坠代替,盈透无比,华贵无双。方婳低语道:“难怪皇上不喜欢秀女们,您已心有所属。” 他的目光看过来,温柔恣意,却转了口道:“当日洛阳花会,止锦将玉佩给你,你为何没接,还打碎了其离去?” 方婳一怔。 他浅浅道:“这中间还有事,你却未曾告诉朕。” 不知为何,那一个瞬间她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燕修。他们一样的聪颖,不同的只是,燕修不喜欢说出来,可他不一样。也许是因为他是皇上,皇上说话,没有对错,只有肯与不肯。 她苦涩一笑,只好道:“皇上英明,只因那日奴婢被金陵袁家的二公子当众抛弃。” 他蹙眉:“你说袁向阳的儿子?他嫌你丑?” 她摇头:“并不完全是,其实是奴婢弃他在先。” “嗯?” “奴婢不愿嫁他,不惜毁容来悔婚,他气不过,就当众也弃了奴婢一次。” 他的目光落在女子脸颊蜿蜒丑陋的疤痕上,他不自觉地伸手拂过她的脸,“为什么?” 第037章 奴婢方婳 他看她的眼中有怜悯,更像是一种鼓励,方婳笑了笑,道:“奴婢与袁公子自小有婚约,奴婢的二娘却设计要妹妹代替我加入袁家,后来皇上要选秀了,二娘又想妹妹入宫为妃,便又将奴婢推上去给袁公子。奴婢心气高,不愿任人摆布,只有袁家退婚,奴婢才有机会入宫。” “为何要入宫?” 她将小脸一扬,一字一句道:“皇上才是天下最好的男子。” 他顿一顿,倾世容颜上尽是笑,他起了身抚一抚衣袍,笑道:“有人入宫为争斗权势,有人为荣华富贵,有人为光耀门楣,你却是为了一口气?有趣,实在有趣。” “皇上……” “你叫什么?” “奴婢方婳。(.无弹窗广告)” 他点点头:“你很勇敢,朕欣赏你这样的女子。可也许有一天,你会突然发现,做朕的女人并不是件好事,你也会发现朕并不如你想象中的好,你可会后悔?” “奴婢不会。” “即便不快乐也不后悔?” 听他问出这句话时,方婳的眼前蓦地闪过燕修的脸,她掩住心中的痛,含笑道:“路是自己选的,即便不快乐也绝不后悔。” 燕淇定定望着面前的女子,这样弱小的她,却有如此强大的一种坚定。他绝美的脸上却缓缓拢上一抹复杂之色。 “皇上!皇上!” 一个公公领着太监和宫女们跑来了,“皇上您在这啊!哟,怎么都湿了?快快,还不快扶皇上回宫!” 方婳跪下恭送他,人影渐渐远了,她抬头看一眼。她将一切都告诉了他,除了……燕修的事。 明日,他会选她吗?会吗? 她起了身,将手中的面纱丢在湖面上,笑了笑道:“你有你的楚小姐,我也会有我的幸福,我会忘了你。” ———— 翌日还未前往含元殿,淑景、仪秋、紫云三殿便似炸开了锅,容芷若的身份被人知晓,很快便传遍了三殿。而方婳趁夜私会皇上的事也不知被谁捅了出去,一时间三殿内的秀女们人心惶惶。 方娬含怒瞪着方婳,恨恨道:“我竟不知你还有这等本事!都这样了,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媚|惑皇上?” 方婳淡淡一笑,面纱也不戴了,径直道:“就用我脸上这道疤。” “你!胡说八道!”方娬气急了,方婳不看她,抬步往殿外走去。 ———— 含元殿前,秀女们人人自危。皇后的位子看来是没得争了,最可气的是那个脸上有疤的丑女居然也能选上? 皇上与太后高高坐在上头,太监与前一日一样分批请秀女们近前觐见。 方婳的名字被叫到,接着是方娬、容芷若……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方娬一张俏丽小脸瞬间就青了,这……不是给她难堪吗?她若是输给那个丑八怪姐姐,日后怎么出去见人! 一排十个人都规矩地站好,燕淇的目光看下来,他跳过了前两个秀女,径直定在容芷若的身上。少女被他看得一脸绯色,情不自禁笑着低下头去。方婳侧脸看向容芷若,她腰际挂着一枚粉色璎珞,两边垂着明艳美丽的流苏,方婳略略蹙眉,看来皇上心中之人并不是她。但因她是太后亲侄女…… 第038章 落选 殿前肃静一片,结果仿佛已是任何一个秀女心头的伤。(.好看的小说) 太监见皇帝的龙袍微动,他忙上前将耳朵凑过去,那两片好看的薄唇一张一合,片刻,太监立马正了身,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声音尖锐道:“洛阳方同之女方娬,封贵人!” 一瞬间,多少惊愕目光纷纷朝方娬看去,连她自个也惊呆了。 是她,居然会是她! 方婳见她转过脸来看自己,她愣愣站着,目光却是越过方娬看向容芷若。容芷若美丽的脸庞尽是错愕与不安,贝齿狠狠地咬着嘴唇,一颗眼泪直接就滚了下来。 太监扭动着身躯往前走了几步,这才清了清嗓子道:“贵人还不谢恩吗?” 方娬一怔回神,忙上前跪下谢恩。 燕淇的薄唇轻扬,眼角含笑,大约是今日没有着朝服的缘故,墨龙锦袍就着深绯衣襟,更衬得他肤质白希,那一笑,倾国无双。他的身上再瞧不见昨日的冷淡和不在乎,仿佛太液湖边那个心有所爱之人并不是他。 方婳定定望着他,他一眼未瞧她,斜斜依靠在龙椅之上,气定若闲。她又看向一侧的皇太后,她起初微微蹙了蹙眉,方婳以为太后必会替容芷若说话,可她竟没有! 宫女过来提醒落选的秀女可以离场。 出现了这样大的一个意外,后面的秀女们仿佛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燕淇前前后后总共封赏了三十几位秀女,傅云和与池月影都被封了美人,方婳立在院中听回来的太监宫女们在议论,突然有人从身后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一时没收住步子,直接就从凭栏处摔了出去。 手腕本能地撑了一把,一种尖锐的痛便袭上来,她咬牙回头,方娬得意非常的笑脸撞ru瞳眸。 “姐姐以为耍了手段就能赢得皇上的宠爱吗?你有再多手段也掩饰不了你的丑,皇上是天子,可天子也是男人,呵呵——”方娬笑着回身朝身后的太监宫女道,“走吧,去宜萱阁。” 入选的秀女纷纷搬出了三殿。 方婳低头欲起身,手腕处根本使不上劲儿,她吐了口气,一人已扶住了她的手臂。她抬头,见竟是傅云和。 傅云和叹息道:“早知如此,当初你还要执意入宫吗?” 方婳轻抚手腕,笑了笑:“多谢美人挂心,奴婢很好。” 一朝落选,她们的身份便是天壤之别。一为主,一为仆。这是大梁历朝历代的规矩,因是秀女出身,虽不会成为低等宫女,但说到底也都是个奴才。 她朝她福了身子转身,傅云和的话在身后传来:“你我同出自晋国,日后你有事,可来找我。” 方婳心中感动,回头笑着说了声“谢谢”。 转出院落,才走了几步,便见一人突然从一侧的花丛中窜出来。方婳吃了一惊,听容止锦道:“听说你落选了?啧啧,很伤心吧?没事,还有本侯罩着你!”他说的时候那笑容明显是掩饰不住,直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第039章 安分守己 方婳挤出一丝笑,道:“我知道你笑什么。” “你倒是说说我笑什么?”他跟上她的步子,得意地问。 “你在笑你的诡计得逞了。” “我能有什么诡计?” “替我做了条以假乱真的伤疤,这样皇上就不会看上我。”她说的时候眼睛眨都未眨。 容止锦被一语戳中心事,脸上笑容微微一僵,他低咳一声掩饰尴尬:“倘若我真这样坏,你怎还愿意用这疤?” 方婳睨他一眼,她那是没办法,为了不让二夫人起疑能顺利进ru初选,错一步便要用更多的错误来掩饰。(.好看的小说)可不管怎么样,她就是知道燕淇不选她,与她的伤疤无关。那仅仅只是一种感觉,没有真凭实据,她也说不上来。 她沉默着在想一些事,容止锦安慰她道:“其实做皇上的女人也不见得好,成天巴巴地等着他去你宫里,我瞧着你也不像是这种女人。这样吧,我回头去求求太后娘娘,把你赏给我吧。” 方婳吃惊地看着他,脱口道:“你胡说什么?” 他一脸盈盈:“我是认真的。” 她咬牙道:“即便落选,做个宫女,那也是皇上的人!” 容止锦笑出声来了:“皇上后宫那么多女人,谁记得你呀,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谁说朕不记得?”那道声音平静传至,不怒自威。[.超多好看小说] 方婳回头,燕淇着一袭纳白纹龙常袍立于前头,只随身带了一位公公。容止锦已笑着上前行了礼,便道:“皇上,这么丑的女人您留着不是污了您的金眼?” 燕淇微微一哂,道:“你也说这么丑,朕若赏了你,怕母后与国舅都以为朕欺负你。既然你在此,那朕便陪你入淑景殿瞧瞧,好好给你选几个漂亮的带回去。” “皇上!”容止锦的脸青了,“您说笑吧?” “朕既开了金口自然是真的,进去!”他将下巴微微一抬,柔和光滑出完美的弧线。方婳忍不住轻叹,这个男人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美。 容止锦垂头丧气地进去了,哪里还有半点来找方婳的得意? 方婳低头恭送他们离开,那抹纳白身影在她面前略略一滞,冰冷话语已从燕淇口中吐出:“要在宫里留着,便给朕安分一些,若再叫朕看见你和男人牵扯不清,朕决不轻饶!” “是,奴婢遵命。”她应了。 好个霸道的皇上,他不要她,却也见不得她与别人说话。方婳的心跳微微加快,她已看不透这个男人。 此时,淑景殿剩下的秀女们都已匆忙出来,诚惶诚恐地跪在院中。 燕淇负手往前一站,只落下一个字:“挑。” 容止锦苦逼着一张脸凑近他,低声道:“姑母逼您娶了不喜欢的女人,可您也不能这样打击报复在我身上啊,我可是一直站在您这一边的。” 燕淇不为所动,又道:“钱成海,替他挑。” “是。”身后的太监才要往前,便见容止锦捂着肚子道:“皇上,我肚子痛!肚子痛!” 第040章 收她为婢 容止锦跑得飞快,说是要去如厕。 钱成海皱眉道:“皇上,这……可要奴才替侯爷选了送去府上?” 燕淇略略一笑,淡声道:“不必了。”容止锦的性子他还不了解?方才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他们两个一般大,容止锦过的生活他却羡慕得紧,他自然不会真的去破坏这样的美好。即便自己得不到,能看到这样的生活也是好的。 “皇上……” 钱成海还欲说什么,便见面前的天子已回身朝外走去。方婳早已不在外头,殿外落了一些花瓣,燕淇颔首,见前头的一株紫薇开得正旺。他伫足停下,伺候多年,钱成海早就深谙主子的心思,忙上前听候指令。 燕淇示意他靠近,在他耳畔低语一番。 ———— 大选已过数日,相较于悬而未决的后位,对落选的秀女们来说,更担忧的便是她们的前途。被调往哪宫伺候将决定她们一生的命运。方婳依稀还记得不经意间听到一位秀女在说要出逃的事,也是,未能得到皇上青睐,谁又愿意在宫中一辈子? 雨后的宜萱阁处处透着清凉,偏殿正巧依着一棵高大的木槿,茂密的叶子将日光遮去了大半。期间,粉色的花,嫩黄的蕊,一眼已是美不胜收。 身后传来脚步声,方婳回头,见方娬扶着宫女的手款款而来。芙蓉长裙,瑰丽束带,她已褪下稚嫩的少女装束,长裾逶迤着满室浮香。 “奴婢参见贵人。”方婳恭顺地低下头去。 面前女子的嘴角扬起,她松了宫女的手上前,扶了她一把,这才笑道:“姐姐何须多礼,坐吧。” 方婳不坐,她倒是坐了。俏丽娇容上多了一抹韵味,她的脸色红润,看起来气色极好。方婳抿了抿唇,方娬是最早承恩的一个,听闻皇上对她尤为宠爱,短短数日便已来了宜萱阁三次。外面都在传,娬贵人进位是迟早的事。 “姐姐。”方娬又叫她,话语盈盈,“没选上你也别太伤心,你不还有妹妹我吗?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太惨的,我昨儿求了皇上,要他答应把你调来我身边伺候,怎么说大家都是姐妹一场,做妹妹的自然不会太亏待姐姐你。”那双丹凤眼里藏着笑,挑衅地看着方婳。 方婳却又低了头,道:“奴婢谢过贵人。” “你愿意吗?”白希纤长的手指在皓腕的翡翠镯子上来回摩擦,方娬含笑看着她。 “奴婢愿意。” “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 方娬轻笑出声,她自知如今已不是她的对手,不过是在强撑罢了!她今日不会找她麻烦,日后有的是机会!方娬看向宫女,道:“流儿,给方秀女上茶。” 流儿才开了门,却见燕淇大步入内。 “皇上!” 所有人都跪下了。 燕淇看似心情极好,亲扶了方娬起身,将其搂在怀中道:“朕正好有事要告诉你。”他说话时瞥见一侧有人,目光在方婳身上停留片刻,马上又移开,“朕打算进你为婉仪,圣旨已叫人去拟了。” 第041章 妩婉仪 “皇上……”方娬的美眸撑大,脸上难掩喜色。 从贵人到婉仪,连跳两级,这,是不合规矩的,可见皇帝对她的宠爱。 燕淇却搂住她柔软的身躯,笑着开口:“不过有一点,朕觉得你的名字好是好,却少了点女子的柔媚,朕自作主张在封号上给换了一个字。”他拉过她的柔荑,在她掌心里写下一个字。 方婳看清了,是“妩”。 “‘妩’与‘娬’同义不同字,也不枉费你爹娘替你取名的深意。”他含笑望着她,这份宠爱放眼后宫也是无人能及。 方娬忙跪下道:“臣妾谢皇上赐名!” 当初取名时,也是因为上三朝时一位武姓皇后,传闻其拥有倾国美貌,更是得尽帝宠,世间该有的全有了,世间不该有的皇帝也能为其觅得。二夫人便希望女儿也能如此幸福,故而才有了这个“娬”字。 当然,这些方娬是不会在他面前提的,她是个聪明人。 燕淇伸手扶了她起来,她顺势倚在他身上。燕淇仿佛是此刻才瞧见跪在地上的方婳,蹙了蹙眉问:“怎的还有人?” 方娬忙道:“哦,她就是臣妾的姐姐,臣妾昨儿跟皇上提的事皇上应了吗?” 他不答,反问:“流儿伺候得不好?” 流儿的脸色大变,忙叩首道:“奴婢该死,请皇上责罚!” 方娬有些尴尬:“流儿伺候的很好,臣妾是想……” “既很好,那就不必换宫女了,淑景、仪秋、紫云三殿的人内局自有安排。[.超多好看小说]朕还有事,先回去了。”他握了握她柔软的小手,笑着起身。 方娬无奈,只能恭送了他出去。 ———— 皇上没应,方娬自是没有权力留方婳在宜萱阁的。得她羞辱几句,对方婳来说自是无关痛痒。沐着余晖出来,才走几步,便见燕淇负手立于蜿蜒小道旁。 “皇上。”她行了礼。 他转身,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低声道:“你不是说你同你妹妹关系不佳,怎的她说要留你在身边时,朕看你竟未曾有一丝慌张?” 方婳低下螓首道:“皇上不会应的。” “哦?你怎知?” 她仍是不卑不亢:“您刚才也说了,奴婢等的去处,内局早有安排。” 朝廷不允许秀女自带丫环,怕是便是有人鱼目混珠,如今由宫中指定宫女伺候,一来可以探探各位秀女的底细,二来也能知晓各位妃嫔私下动静。试问又怎会让一个秀女去伺候另一个?再者,落选的秀女未必就会清白,让她们与宫人们一起,也是一种试探。 燕淇笑了笑:“你果然很聪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叹息道:“却仍不得皇上喜欢。” “未必,也许日后朕会发现你的好。”他的话语淡如水,听在耳里却惴惴的重,“去尚宫局,朕给你安排了好去处。” 第042章 方典正 尚宫局乃内廷女官“六尚”之首,除此之外还有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工五局,六尚各司其职,直接听命六宫之首皇后。而如今宫中后位空悬,内廷诸事自然还是由太后做主。 方婳刚入宫不久,对宫中布局并不熟悉,燕淇便派了一个宫女领她去。 宫女名唤“玉策”,乃是紫宸殿的御侍大宫女,开平三十七年入宫,是均州太守的庶出女儿,入宫六年,在燕淇身边伺候也有五年了。宫中嫔妃尔虞我诈,而那些能在倾轧中存活下来的宫女必然也有其不寻常的手段。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还能风光无两的宫女,怕都已是太后的人。方婳在心底细细地想。 一路前去,玉策简单地介绍后宫格局,六尚设立在皇宫西北,西面与内侍五局相连。她二人才入内,便有人迎出来,笑着道:“今儿什么风把玉姑娘给吹来了?” 方婳抬眸瞧去,只见来人身着墨绿素锦宫裙,一对玛瑙镶金簪子斜插入鬓,端庄大气,装束已异于普通宫女。 玉策笑着道:“白尚宫客气。我知你尚宫局典正一位自映岩去后一直空着,这不给你带个人来吗?方婳,见过白尚宫。” “奴婢方婳见过白尚宫。”方婳微微欠身。 白素碧的目光打量着朝方婳看过来,她略蹙了眉:“这事不是该由掖庭局管吗?” 玉策低低一笑,道:“是由他们管,且所有落选秀女的去处都已安排妥当,我只是先把人给你带来了,莫不是白尚宫要亲自去掖庭局查一查吗?” 白素碧的脸上笼起浅浅的尴尬,她忙道:“这就不必了。” 玉策点点头,转身叫住一个宫女,道:“带方典正到处转转。” 方婳只能告退离开。 玉策将声音一压,道:“人是皇上要我带来的。” 白素碧满脸诧异:“皇上可有说什么?” 玉策却摇头:“这倒是没有,我得回去复命了,白尚宫你自己看着办吧。” “哎……”白素碧看着玉策离开,脸上覆着一抹沉重。既是落选的秀女,皇上又怎会这样上心?可要说喜欢,为何不干脆纳入后宫?白素碧左思右想也猜不透皇上的意思。 ———— 方婳与宫女此刻已走得远了,宫女除了引路别的话什么也不说,偶尔方婳问一句,她才回答一句,看来是个谨慎之人。转过前头的院落,便听得有声音从后面柴房里传出来。 “是谁在那里?”方婳说着,径直朝那边走去。 宫女忙跟上,开口道:“是锦瑟。” “她在骂人吗?”隔得有些远,方婳听不太清楚。 宫女点头道:“她天天都在骂,可骂些谁也听不懂的。” “她疯了吗?” “大家都说她疯了,两年前她得了一场大病,听她同屋的宫女说她分明是没气儿了,拉出去埋的时候突然醒了,然后一直疯疯癫癫,白尚宫就命人把她关起来了。” 此时,她们已走近了,方婳听得里面骂得起劲:“放我出去!你们这群白痴脑残神经病!非得逼姐天天问候你们祖宗十八代吗?一个个脑壳被驴踢了,眼睛都长屁股上了!姐不是锦瑟不是锦瑟,不是啊啊——” 第043章 好去处 骂声还挺中气十足的,方婳伫足听了会儿,果真只听了个半懂,却在听她骂“眼睛都长屁股上”时,忍不住笑出声来。饶是她从小没人约束也不会说这样粗鲁的话,不过她觉得……挺有趣。 “听,可不是疯了吗?天天嚷着说自己不是锦瑟,尚宫局那么多眼睛,谁还不认识她呀?”宫女打开了话匣子,话一下子多了起来。 方婳收住了步子,又问:“她以前是做什么的?” “哦,以前是映典正的女史。” “映岩,映典正?”方婳隐约记得先前玉策和白素碧谈话的时候提过。(.) 宫女点头。 方婳忍不住问她:“映典正是怎么死的?” 宫女的脸色有些异样,见四下无人才低低道:“自尽的。” 方婳吃了一惊,忙问:“为什么?” 宫女再不肯多说,指了指另一边道:“方典正,我们该往那走了,您刚来,白尚宫和钟司正会有话和您说的。” 方婳识趣地没有多问,她不过一个小小典正,别说六尚,在尚宫局她上头便还有尚宫和司正压着。目光再次看了眼柴房,她抿唇笑了笑转身回去。 傍晚时分便有宫女前来让方婳过主厅去。 厅内正中之人方婳见过,便是尚宫白素碧。宫女小声告诉她,在白尚宫右下依次便是司言沈巧,司簿柳墨吟,左下依次是司正钟秋灵,司闱宋茜茜。 方婳跪下行了礼,便闻得白素碧中规中矩地说了几句,便由得钟秋灵将她带出主厅。 钟秋灵身量高挑纤细,正是芳龄女子,比方婳大起来五六岁,却因早进宫,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傲娇在里面。她睨了方婳一眼,开口道:“尚宫局是做什么的,可有人与你提及?” “是,奴婢知道。”方婳恭顺回答。 尚宫局下设“四司”,各掌管奏启、计度、推罚、管龠。司正便是掌内宫女眷推度刑罚,上至嫔妃,下到宫女,管琐碎小事,自然也管一些棘手的大事…… 何为大事,便是宫闱之中那些见不得人的,嫔妃之间的尔虞我诈,宫女们的清白……关于传闻,方婳也已听了太多。 钟秋灵看起来很满意,难得地笑着道:“你果真是个聪明的人,要知映岩走后,我身边虽还有裳如,但她远没有映岩聪慧。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是。”方婳应声。 钟秋灵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有不懂的,就问。宫中最忌讳不懂装懂,没的丢了脑袋。” 她又笑了笑,径直离去。 方婳抬起头来,那抹锦色身影已消失,她推开窗户,今夜无月,风里却夹杂着燥热,让人很不舒服。 “好去处……”她低低一笑,燕淇他这不是明摆着要她得罪宫里的那些女人吗?也许映岩便是得罪了太多的人才会选择自尽。 第044章 用情至深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倒不是因为害怕自己今后的处境,竟是一直在想那叫锦瑟的宫女。方婳蹙眉起了身,拉过外衣披上,悄然出了门。 ———— 延宁宫。 太监恭敬地跪在底下,开口道:“回太后娘娘,皇上今儿又召了宜萱阁妩婉仪。” 太后挥手示意他下去,回头握住身侧少女冰凉的手,道:“男人自然是有三妻四妾的,何况他是皇上。” 容芷若尽力忍住哽咽,道:“可表哥都没选我……姑母,小时候的事难道表哥忘了吗?我们曾经那么要好,他……他怎忘了?”她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下来。 “傻孩子。”太后取了帕子替她擦拭,安慰道,“哭什么?便让他去宠别的女人,你就安心留在姑母身边,等过个一两年,姑母替你择个好夫婿,让他好好地疼你!” “我不!”容芷若决绝地摇头,坚定道,“我便是一辈子留在姑母身边伺候您,也不要嫁给一个陌生人!姑母,您要答应芷若,决不能随便把我指给别人!” 太后宠溺地摸了摸少女美丽的脸,轻声道:“好,姑母知道了。姑母可是把你当亲闺女的,哪有做娘的不希望女儿好?”话至最后,太后的眸光稍稍黯了。[.超多好看小说] 容芷若想着她大约是想起了莹玉公主,便小声问她:“您又想起欢姐姐了吗?” 太后适时地别开脸,“芷若,你先下去休息吧,哀家想一个人静一静。” ———— 容芷若穿过了珠帘出来,宝琴上前道:“姑娘怎出来了?”她说着便要入内。 “宝琴。”容芷若拦住她,摇头道,“太后娘娘想一个人静一静,她……又想起莹玉公主了。” 宝琴张了口,说不出话来。 容芷若叹息一声,转了身喃喃道:“我也想念欢姐姐,欢姐姐若是在就好了,我家里就两位兄长,所以我有什么心事也都同她说。皇上若欺负了我,都是她替我出头,皇上与她感情好,每每都会听她的话……”她说着说着,便又伤感起来,“我现在每每见着皇上,总会想起欢姐姐。” 宝琴低声道:“皇上与公主是双胞胎,别说姑娘有此心,我们也是。只是日后别在太后娘娘面前提公主了,太后娘娘好不容易从丧女之痛中走出来。” 容芷若怅然点头,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只是觉得难过,欢姐姐走后,皇上伤心难过了好久,一切都不一样了。” 宝琴静静站在她后面听着,眼底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 是夜,夜黑风高。 锦瑟骂累了,趴在门口才入睡,隐约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立马跳起来,警觉地问:“谁?” 方婳未曾想她还没睡,拉紧了衣衫在门口坐下,问她:“你叫锦瑟?” 里面传出一声哼:“拿问题回答问题很不礼貌。” 方婳抿唇一笑,这个锦瑟果然很特别,她便道:“我叫方婳。” 第045章 女史锦瑟 里头安静片刻,竟听她道:“方婳?不认识。” 方婳不生气,又道:“我是新来的典正。” “典正?我不知道什么典正,我只认识碘酒。” 方婳原先只觉得这宫女骂人的方式很奇怪,此刻听着越发新奇了,但不管怎么样,此人都不像是疯了。她面朝着门,压低了声音道:“你说你不是锦瑟,那你是谁?” “我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除非你放我出去!”她的声音桀骜起来,还谈起了条件。 方婳轻笑着:“我怎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尚宫局所有的人都说你是锦瑟,你偏说不是。我怎知你是不是在唬我这个新来的?” 锦瑟想来,大约觉得也有理。须臾过后,才闷闷地道:“我叫乔夏,夏有乔木雅望天堂的乔夏。” 方婳蹙了黛眉,她的形容还真真怪异!她却来了兴致:“你既不是锦瑟,又为何会在这里?” “哎,别提了!”门后的声音里透不尽的埋怨,她便开始说,大自便是两年前的某一天,她的手机被偷了,然后她跟着小偷追了两条街,突然又不知从哪里横穿出一辆汽车把她撞飞了,然后等她醒来她就在这里了。 方婳听得纠结,那番话她很多都没听懂,门后之人突然问她:“你明不明白我的话?”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你是借尸还魂了?”关于借尸还魂一说民间还是有诸多传闻的,不过方婳自然也不曾遇到过。 谁知门后之人却哀叹道:“什么借尸还魂啊!姐是穿越了!穿越了好不好!” “穿越?” “……好吧,姑且就当我借尸还魂了吧!话说,你要不要放我出来?”她站起来,窗纸有好几处都破了,她细细瞧出去,昏暗光线下,瞧见女子淡淡的身影。 方婳起了身与她对视,却是问:“这么说你被关在这里两年了?” 她一瘪嘴:“可不是?人家穿……呃,借尸还魂都那么好命,不是千金小姐就是公主,我怎么这么倒霉,还被骂诈尸,还说我是疯子,就直接把我关在这里!你不知道,两年来你可是第一个和我主动说话的!送饭的人连一声都不吭!” 宫里人明哲保身方婳自是明白,再说,谁会与一个疯子说话? “那你就没想过法子出去?” “想啊,但没人和我说话,就是我想有什么用!还用那么粗的链子锁着门,我又没钥匙,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 方婳忍不住笑了。 二人又聊了会儿,方婳大约是有些明白了,这位自称乔夏的姑娘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但那个世界又不像是天堂,总之听她的话是回不去了。 自离开白马寺后,她也被关在方府整整两年,她身边虽有丫环家丁,可说到底与乔夏有什么不同?她忽而就同情她了。 “喂,方……方婳?” “嗯?” “你是不是也没办法放我出去?” 方婳笑了笑:“办法倒是有,可你要听我的。” 第046章 她要帮她 “从今往后你不许再说自己不是锦瑟的话,还有关于借尸还魂的事也不能再说。这是皇宫,若传出去会惹来麻烦,我也会叫你锦瑟。” 那一个不悦地嘟着嘴:“可是锦瑟……一听就是丫环的名字,电视里都那么演的……”她顿了顿,终于妥协,“好吧,你说是锦瑟就是锦瑟。” 听她极为勉强的口气,方婳掩面一笑,道:“你靠近一些,让我看清你的容貌。” “干什么?”锦瑟问一句,但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幽暗光线下,方婳还是看清楚了眼前人的脸,水灵的大眼睛,很是清秀的丫头。她谨慎地四下看了看,才又道:“这几日我都不会来,需要准备一下,你过来,仔细听我说……” ———— 连着两日,尚宫局相安无事,方婳听从外头回来的宫女在说谁谁蒙了圣恩了,谁谁又进位了,她只一笑置之。原以为皇上会注意她,终究是她天真了。后来她又听送饭的宫女说柴房那边真奇怪,锦瑟都安静两天了。 方婳嘴角衔着笑倚在华梁下,这两日她得了空便来这里等着,容止锦若是入宫来看太后此处便是必经之路。 这两日她想了很多,宫女对映岩之死的欲言又止,还有作为映岩女史锦瑟的突然病逝,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有着巨大关联。否则何以一个典正去了那么久都无人接替?尚宫白素碧对此事也许并非一无所知,方婳便大胆地想,他们把锦瑟关起来也是为防止她乱说话,若不是认定她已疯癫,怕是这一个“锦瑟”也早就命丧黄泉了。 她要救她,便必须要消除那些人的疑虑。 “参见侯爷!”远处,宫女的声音脆生生地传来。 方婳猛地回神,果真瞧见容止锦一手握着折扇翩翩而来。她松了口气,等了两日总算是等到他了! 她提着裙摆跑上前,小声叫他:“侯爷。” 容止锦琥珀色的眸子一亮,利落地将折扇一收,笑吟吟地看着她:“哟,本侯还以为有上次皇上的话,你必不敢来找我了呢!”不过她不来找他,他倒是心痒痒想去招惹她,否则也不入宫来了。 方婳气愤地瞪他一眼,趁四下无人,伸手便将他拉至一侧假山后面。容止锦一惊一乍道:“喂,你不是想在就地勾|引本侯吧?”话虽这样说,他的眼底却无一丝惊慌,更有抹期待的味道。 方婳不想与他废话,径直将东西往他怀里一塞。 “什么?”他伸手接住,嘴角扬起一丝玩味,“定情信物?” 方婳微微一蹙眉,先前认识他时还不曾想竟是这样口没遮拦的一个人。她似乎有些了解从洛阳来长安这一路上章大人的苦了。 容止锦已将手中的宣纸打开,他不免皱眉,居然是一幅画像?他不悦了:“你不是要给我做媒吧?” 败给他了,亏他想得出来。方婳忍住笑,道:“帮我做张面具。” 第047章 下不为例 容止锦盯住画像看了半晌,才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方婳低声道:“你说我……” “咳咳。(.无弹窗广告)”他打断她的话,趾高气扬道,“麻烦请对本侯用敬语。” 他好看的眼睛眨了眨,那一瞬,方婳只觉被雷电击了一记。她暗暗一叹,只能道:“您也说奴婢犯了欺君之罪,那您还是帮凶,您不帮,奴婢就去告诉皇上去。” 他咬了咬牙,随即又笑了。顺势倚在假山壁上,目光盈盈地看着她:“去,只管去。太后是我姑母,皇上是我表哥,我倒是要看看你一个小小的典正还能在后宫兴风作浪不成?”他睨着她,小丫头,敢威胁他的人还没出世呢! 方婳却不惧,朝他福了身子便转身:“那奴婢就去了。” “喂!” 她还真的从假山后面出来,往紫宸殿的方向去了。 容止锦咒骂一声冲上去将她捉回来,一把将她按在假山壁上,道:“这一去什么后果你知道吗?太后会护着本侯,你自然就是妖言惑众,必当众处死!” 她微微一哼,道:“反正您已让奴婢失了为妃的机会,活着不如死了。” “你!你当真以为做皇上的女人那么好?” “你没做过你怎么知道不好?” 容止锦被问得哽住,片刻,妥协道:“这人是谁?” “我认的义妹。[]” “义妹?”他夸张地一叫,“你才入宫几天就认义妹?宫里人别谁都去帮!”他以为她是聪明的女子,难不成一入宫就笨了? 看他怒不可遏的样子,方婳心中隐隐淌过一丝感动。她自是知道要小心宫中之人,可锦瑟不是宫里人。 她朝他又行了礼:“侯爷若是帮了这个忙,奴婢会记在心里。”放眼整个长安城,除了容止锦,她再没有一个可信任之人。 容止锦定定地看着她,挣扎片刻,终还是妥协了,咬牙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而方婳下一句就让他觉得头大了:“其实,不止要一张面具。” “什么?”他的眼睛一撑。 方婳凑过去,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轻言一番。 ———— 回到尚宫局,方婳径直去了一个女史的房间。此人她之前在淑景殿见过,与她一样是落选的秀女,便是听她偷偷说要出逃的那一个,方婳还知道,她叫苏昀,没什么家世,利州人士,距离长安城十万八千里。 “奴婢见过方典正。”苏昀规矩地行礼。 方婳反手关上门,低声道:“我知道你记挂家里病重的母亲,一心想出宫去服侍。倘若现在有个机会,你要是不要?” 苏昀的眼珠子睁圆,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女子。方婳含笑上前,附于她耳边道:“你若是要走,便帮我做一件事……” 从苏昀房间出来,方婳舒了口气。转身见一个宫女跑来,喘着气道:“方典正,您在这里呀?快,钟司正找您呢。” “何事?” “还不是因为太皇太后寿辰的事?各属国王爷们都要来长安给太皇太后贺寿,顺便述职,怕是要在宫里住上一阵子。一个时辰前上头的命令就下来了,要六尚准备相关事宜……” 宫女滔滔不绝说着,而方婳一颗心却远了。 王爷们都来,燕修呢?他也会来吗? 第048章 偷龙转凤 尚宫局内厅。 一众女官都站在下首听着白素碧的交代,方婳整个人有些恍惚。走出内厅时,被外头的热浪一卷,她心头的苦涩瞬间就蔓延开来。 不是不在乎了吗?不是要忘了他吗?那为什么还对他的消息这般念念不忘?他来与不来又与你何干? 指甲嵌入掌心,她却浑然不觉痛。 裳如与几个女史过来见她站在外头,不免道:“怎还站在这里?白尚宫说了,王爷们回京述职期间宫中可不得出现不干净的,钟司正也特地交代我们都要当心,叫你的人眼睛也都尖一些。” 方婳回眸,勉强笑道:“我知道,多谢姐姐提点。” 才说着,便见一个宫女匆匆跑来,道:“裳典正,尚食局的宫女被偷了耳环,钟司正要您过去处理呢!” “什么?”裳如的秀眉微拧,一落衣袖往前道,“这帮丫头简直不想活了,都什么时候了,手脚还这样不干净!” 方婳转了身欲走,闻得身后有人叫她:“方典正,有人托奴婢将这交给您。” 东西用锦缎抱着,方婳拿在手里一握便知是面具,她笑着道了谢,匆忙回到自己的屋内。 ———— 翌日,听闻昨儿偷了耳环的宫女被揪了出来,裳如命人打了她三十大板,还关了静闭。[.超多好看小说]傍晚,苏昀来了,方婳将准备好的银两给她,低声道:“你去西华门,有马车在那里等着你。出了长安便不要再回来,从此改名换姓重新开始。” 苏昀颤抖地接过包袱,含泪跪下道:“方典正的大恩大德奴婢一生都不会忘记!” 方婳微微一笑:“去吧。” 苏昀行至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才离去。方婳将房门紧闭,戴上面具,从后窗翻了出去。 锦瑟趴在门边突然瞧见外头出现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差点就吓晕过去,方婳只丢下一句哈“按计划行事”。 “哎……”锦瑟还想说什么,便见眼前之人已离去。 ———— 半个时辰后,尚宫局主殿。 白素碧猛地从敞椅上站起来,盯住底下宫女道:“你说有人看见锦瑟在御花园?” “是,千真万确!好多人都看见了!”宫女坚定地道。 白素碧扬声道:“来人,去柴房看一看!” 去的人很快就回,沉着脸色道:“回尚宫,人真的不见了!” “什么?”白素碧脸色大变,“还不快去找!” ———— 方婳此刻戴着锦瑟的面具,她穿过了御花园,知马上便会有人来抓她,她只要再戴着这张面具到处晃晃,等四下无人时便摘了面具,任谁也找不到锦瑟了。 她正盘算着,忽而身后传来一声“她在那”,方婳本能地回头,见两个宫女已朝她跑来,方婳暗吃一惊,怎这般快! 她转身便跑,翻入一侧的长廊,她的步子加快,却不想在尽头拐角处稳稳地撞ru一人怀中。方婳惊慌抬头,那一瞬,她只觉得心蓦地沉了沉。 袁逸礼,怎么会是他? 第049章 意外相逢 袁逸礼抬手整了整朝服,一双错愕至极的瞳眸就这样撞ru眼帘。[.超多好看小说]面前宫女分明是一张陌生的脸,却奈何……他的眉心微蹙,已闻得她身后的追赶声。 方婳尚未反应过来,便觉得身子被推了一把,踉跄地跌在了花丛后。 追她的宫女来了,见了袁逸礼忙行礼道:“袁大人,奴婢们正在找一个犯了宫规的宫人,您瞧见了吗?” 袁逸礼微微点了点头,伸手往后一直:“往那边去了。” “谢大人!”两个宫女忙抬步追去。 见她们行得远了,袁逸礼这才回身,却发现那花丛后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宫女的影子。他不免微微一嗤,说不清为何,他仿佛在刚才的宫女身上看到了那一个人的影子。洛阳方府初见,她看他的目光便不曾有一丝感情,相反却有淡淡的厌恶。后来洛阳花会他当众弃她而去,她眼底对他的厌恶之色已溢于言表。而刚才那个宫女看他的眼神,竟也是如此! 他垂于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数不清多少夜晚,他总会在睡梦中见到那双美丽双瞳,还有她的那句“为什么”。大哥笑他太小气,委实不该当众弃她,他没有言语。他们从小便有婚约,他不曾期待,却也从不抗拒,他只是想不到她居然不惜毁容也要退婚。他堂堂金陵袁家的少爷难道还配不上她吗? “袁大人,袁大人?” 思绪被徐徐拉回,眼前太监的身形也渐渐清晰了。太监见他动了,忙道,“皇上等着您呢,您怎么还在这儿?” “哦。”他勉强一笑,道,“我马上去,有劳公公。” ———— 方婳见容止锦的时候跑得满头是汗,容止锦将手中东西交给她,道:“你怎把自己搞成这样?” 方婳把锦瑟的面具递给他,喘了几口气,这才开口:“这张面具您带出宫就毁了。” 容止锦将面具纳入坏中,继而又蹙眉:“皇上若是知道我帮你做这些,非杀了我不可!” 方婳却是笑:“怕什么,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权当成全了一个思母心切,想要在母亲病榻前尽孝的女儿。您这还是做了好事呢!” 容止锦瘪瘪嘴,道:“那宫女已出城了,很安全。反正你这人情是欠了本侯了。” 方婳点点头,转身要走,手腕处一紧,听他的声音传来:“我还没同意你就想走?” 她看他玩味又上来了,可她还急着回去办事呢!若是迟了,只怕全功尽弃! “侯爷,您别玩了,人命关天的事。”她适时服个软,容止锦的性子她算是有些摸着了。 果然,容止锦心中一得意,松了手,清了清嗓子道:“得了,你跪安吧。” “奴婢告退!”她转身就跑了。 容止锦悠悠笑着,正要离去,却听燕淇的声音传来:“止锦。” 第050章 又改名字 此时的尚宫局正热闹着,方婳入内时见白素碧与钟秋灵正站在院中。钟秋灵一眼见她进去,叫住她问:“你去哪了?” “哦,奴婢带人找锦瑟去了。”方婳态度诚恳。 钟秋灵便不再说话,一个女史过来了,行了礼便朝方婳道:“方典正,怎不见苏昀?打算叫她出去找人呢!” 方婳神色淡淡:“哦,苏昀犯了错,我让她在我房内罚跪,我这便叫她出来。” 她匆忙入内,将房门一关,便叫:“锦瑟?” “你来了!”锦瑟从床底下爬出来,笑着道,“真有你的!我还想没有钥匙怎么逃呢,没想到那群傻子打开柴房的门一看我不在,连门都没锁就跑了!居然没想到我藏在干柴里!” 方婳压低声音道:“没人见你来吧?”她问着,将手中的面具递给她。(.好看的小说) 她接过,一面道:“没有,人都去找我了,我从后窗进来的。咦,这是什么?”她一顿,惊讶道,“人皮面具!”这东西只在电视里见过,没想到世上还真有! 方婳推她坐下,帮她戴上,小声道:“日后你便是苏昀了,利州人氏,家中只有一个病重的母亲。在尚宫局是我的女史。(.)” 底下之人的眼睛圆了,不可置信瞪着她道:“不是吧?一天之内你给我改了两次名字!你真是我干妈呀!” 方婳抿着唇:“不许贫嘴,日后也不许乱说话,在这里要自称奴婢。” 面具戴好了,又给她换上了女史的衣裳,方婳推她一把道:“现在,你出去。” “干什么?” “假装去找锦瑟。” “噗……”她差点就喷了,但见方婳一脸严肃,她也只好出去了。太棒了,她终于算是自由了,趁机出去溜达溜达,说不定还能勾|引个皇上! ———— 白素碧将目光从盛开的丁香上收回,闻得钟秋灵低语道:“您别怪奴婢多嘴,奴婢知道锦瑟是您远方侄女,您不忍心……可那丫头实不该留着的。” 白素碧转了身,片刻,才道:“她已疯癫,也不知晓什么事。” 钟秋灵跟上前再欲说什么,但见白素碧的脸色只能缄了口。 ———— 御花园东侧一处亭中。 燕淇一袭翔云常袍坐在石桌前,他一落流云广袖,低声问:“方才你在和谁说话?” 容止锦低着头道:“哦,没什么,一个宫女。”他趁机便转口,“对了,臣见那些宫女都跑出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燕淇微微蹙眉,目光一瞥,钱成海已上前回禀道:“听闻是尚宫局在找一个犯了事的宫女。” “哦……”容止锦拖长了音。 燕淇笑道:“你何时还对这等小事上心了?” 容止锦忙道:“没,就是随便问问。皇上您还有事吗?没的话臣去看太后了。”他告退转身,忽而闻得燕淇道:“止锦,你掉东西了。” “啊?”他下意识地一摸胸口,没掉呀,面具还在怀里啊! 燕淇的嘴角一扬,如画瞳眸里淌过一抹深不可测的光。 第051章 好好办事 容止锦捂着胸口才要走,远远便见袁逸礼随着太监朝这边走来。他一怔,忙回身问:“皇上,那不是袁逸礼吗?” 燕淇“唔”了一声,容止锦又问:“他不是在金陵?怎来了长安了?” 燕淇的眉目带着笑,目光落在容止锦脸上:“他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自是要在长安。” “什么?”容止锦纠着眉心,“何时的事?礼部尚书不是那个陈老头吗?” 一侧的钱成海也笑了,低声道:“陈大人告老还乡了,袁大人上任时侯爷您大约还在洛阳呢。[.超多好看小说]” 才说着,袁逸礼已近前,他一拢衣袖朝燕淇行礼:“参见皇上。” 燕淇略抬了眸光,淡淡道:“免礼。” “谢皇上。”他直起了身子,这才注意到边上还有一人。 容止锦与其对视一眼,原来那日在洛阳当众弃了方婳后跑长安来当官了!他微微一哼,甩袖离开。袁逸礼蹙眉跟着他转身,此人不正是他在洛阳花会上见到的锦衣公子吗? “袁爱卿。”燕淇的声音不缓不慢地传来。 袁逸礼忙回身,低头道:“臣在。” 燕淇端起茶杯轻呷一口,上好的碧螺春嫩香味醇,他的心情极好,笑道:“这又不是朝堂上,不必拘礼,坐吧,” 袁逸礼谢了恩,宫女已上前替他斟茶,碧绿清澈的茶水,叶底柔匀,抿一口,回味无穷。 燕淇淡淡问:“你大哥可好?” 袁逸礼垂下眼睑:“多谢皇上挂心,大哥一切安好。” 燕淇点点头,又道:“袁将军替大梁镇守边关五年,朕一直想将他调回长安。” “替皇上办事是臣等的福气。” 燕淇笑了:“你与你哥哥倒是像。你们袁家对大梁功不可没,朕都记着。” “臣惶恐!”袁逸礼放下了茶盏欲起身,却被燕淇拦住。他略略侧身,华美璎珞淌过侧脸,柔和日光散在绝美的容颜上。袁逸礼微微怔住,恍似这般容颜在哪里见过,却听燕淇道:“太皇太后寿辰的相关事宜朕已交由礼部处理,又值各位王爷回京述职之际,这趟差事你可要好好办。” 袁逸礼郑重应声。 “朕的九皇叔也会来。”他忽而这样道了一句,清玄目光落在袁逸礼脸上。袁逸礼一怔,尚未明白皇上话里的意思,燕淇的眸子映着笑,甫声道,“钱成海,替朕宣刘太医来。” “是。”钱公公转身退下。 袁逸礼蹙眉问:“皇上龙体不适吗?” 那一个不禁莞尔:“朕好的很。”他说着抚袍起身,话语轻淡,“朕还有事,你便在此等着刘太医吧。” 袁逸礼一阵吃惊,再欲问,便见面前天子已出了亭子远去。他的眸光微紧,他大约已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第052章 一概不究 苏昀从尚宫局出来转了好几圈,此刻她正喘气扶着廊柱休息。一面喃喃道:“这皇宫和紫禁城比可真是大了太多了!老天,你到底让我穿到了什么地方!” 她干脆在凭栏处坐下,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痛! 她龇牙咧嘴捂着脸蛋,火辣辣的感觉直涌上心头。 “你在干什么?” 苏昀本能地回头,见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长身玉立在她的身后。她的目光往上,对上她双摄人心魂的眸子,苏昀心头一悸,已闻得男子身后的宫女沉声道:“大胆,见了皇上还不行礼!” 苏昀的脑子“嗡”的一声,皇上?面前之人是皇上!妈呀,她第一天出来就遇见了皇上! 顾不得心中的激动,苏昀忙起身跪下了:“奴婢参见皇上!” 古代人最重尊卑礼仪,尤其是皇宫里,她可不想早早地去见阎王。 燕淇站定了步子,嘴角露着玩味笑意:“朕若没看错,你刚才自己在打自己?这是为何?” 苏昀低着头:“回皇上,奴婢奉方典正之命来找宫女锦瑟,可没找到,奴婢觉得自己没用。”她可不是宫女,撒谎也不会脸红。 “哦?”燕淇的俊美微微一佻,抿唇道,“方典正好本事能教出你这样忠心之人,朕定要去犒赏她。” “皇上……”苏昀抬眸,见那抹身影真的朝尚宫局去了,她一咬唇,不是吧? ———— 方婳正听着宫女禀报找人的情况,便见另一个宫女跑来说皇上来了。 尚宫局一众人等全部齐聚在院中。 燕淇的眼眸晶亮,斜斜坐在敞椅中,浅笑道:“朕听闻你们在找人?” 白素碧额上冷汗涔涔,不明白这事皇上怎会来过问。此刻忙上前道:“是,不过是一个犯了错的宫女,奴婢已经派人去找了。” 燕淇点点头,目光流转,落在一人身上,启唇道:“方典正。” 方婳来时便瞧见跟着燕淇一道进来的苏昀,她当即就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听他叫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奴婢在。” 燕淇挥手示意其他人都散了。 方婳看向苏昀,苏昀冲她耸耸肩表示很无辜,然后跟着众人退下。 方婳低着头,瞧见那双锦绣御靴近了,他的话语落下来:“那宫女去哪里了?” 他的话说得她猛地一怔,她压住心慌道:“奴婢不知皇上说什么。” “是吗?”他哂笑道,“可朕知道是止锦给你做了张面具。”容止锦素来爱干净,他的身上除了会藏面具,别的一律不可能上身。故而他先前小小的试探,容止锦那伸手入怀的动作便已出卖了他。 方婳的削肩微微一颤,他有力的手一把扼住她的皓腕,她吃痛地蹙眉,男子的声音冷冷传来:“这宫里头,聪明之人不见得可以活得久。” 她咬着牙:“皇上却不想杀奴婢。”他若是有杀心,必不会跟她浪费唇舌。 他华美的眸子逆着光,握着她的手缓缓松了,他低低一笑:“很好,朕要你替朕办事,过往朕一概不究。” 第053章 奴婢遵旨 他的眸子睨住她,虽是淡淡话语,却已丝毫不给她拒绝的理会。(.好看的小说) 方婳终是低下螓首:“奴婢遵旨。” 他修长的指尖滑过她娇嫩脸颊,他低低一笑,转身出去。 方婳松了口气。 后来有人说瞧见锦瑟逃出宫了,白素碧再要派人找想来也是不了了之了。 苏昀关上房门一惊一乍道:“什么?你都没问他什么事就应了?” 方婳叹了口气,道:“他是皇上,我能说什么?” 苏昀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恐惧,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不过说实话,他很可怕,我从没遇见过一个人就往那儿一站能让人冷得发抖的。婳婳,我觉得他不是好人。” 方婳忍不住笑了,人前她称她方典正,私下却叫她婳婳,久而久之,方婳也懒得去纠正她。她只淡淡道:“那是皇上。” 苏昀坐在梳妆镜前,仔细地端详着自己脸上的面具,一面道:“我还想去勾|引他呢,现在想想还是算了,他很冷酷,我吃不消。嗯,话说,这给我做面具的帅哥是哪位,手艺不错嘛!”她伸手摸一摸,手感柔软,丝毫看不出这张脸是假的。 方婳一想起容止锦,不免嘴角一弯,道:“是国舅家的小侯爷容止锦。” 苏昀一下子来了兴致:“帅吗?” “还行。” 苏昀跟上前,倚在屏风上看着方婳,美滋滋道:“我听闻各国的王爷很快就来了,不知道会不会有很多帅哥?” 方婳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道:“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在外头要收敛一些,免得惹祸上身。” “我知道!”苏昀点头。 方婳坐下倒了杯水,抿一口,才问:“当初锦瑟怎么会好端端病死的,你真的不知道?” 苏昀一脸苦逼地坐下,道:“我不知道,我进ru这具身体时她应该死了。”想起自己占据着一具死人的身躯,苏昀不免打了个寒战。她一把拉住了方婳的手道,“婳婳,你别问了,我怕我忍不住从这身体里跳出来。” 方婳被逗笑了,伸手点了她的额头道:“尽胡说,去休息吧。” ———— 八月初,距离太皇太后寿辰三日,各封地的王爷们陆续抵达长安城。 加上述职的时间,王爷们大约会得长安待上半月,宫里早半个月就一直在忙碌着准备相关事宜。 太液湖东侧的上阳行宫被单独空出来作为各位王爷的寝殿。 宫里很多宫女都跑出去看热闹了,自皇上登基后,宫中已不曾这般热闹过。苏昀看了热闹回来,见方婳独自一人坐在柳树下,素手折了半截柳枝在手,在地上轻轻画着圈。 苏昀跑过去道:“你怎不去看看,可热闹了!不过可惜,那些王爷们看着可都不年轻了呀!哦,不对,除了九王爷!婳婳,你不知九王爷长得那叫一个帅啊,皇上美则美矣,可我却更喜欢九王爷优雅的笑,啧啧,我好喜欢这样的帅哥哦!” 方婳的手指一颤,半截杨柳掉落在地上,她猛地站了起来,闻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太监的声音:“方典正,皇上召见。” ** 明天燕修就出来了,喜欢此文的妞们请收藏一个,给冲一杯咖啡,这样寐就更有动力码字啦 第054章 上阳行宫 方娬才扶了流儿的手从紫宸殿出来,远远便瞧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方娬的脸色微变,沉声道:“她怎么来了?” 流儿低声道:“方才您在殿内时,奴婢听玉姑娘在说,似乎是皇上召见她。” 方娬不免吃了一惊,她不是去尚宫局了吗?皇上为何召见她? 流儿见她不说话,又问:“小主可要上前教训教训她?” 方娬略一思忖,冷笑道:“不必。”现下是皇上要见方婳,她可不会自讨没趣。 ———— 淡而不腻的熏香混着一丝半缕的龙涎香,方婳低头随着玉策入内,燕淇斜披一件团云锦袍靠在软榻上。 “奴婢参见皇上。”她跪下行了大礼。 燕淇轻笑道:“多日不见,你是越发懂规矩了。” “是皇上教导的好。” “很好。”燕淇满意一笑,示意她近前。 方婳起身往前,恭顺地垂下眼睑。他已开口:“各位王爷暂住宫内,六尚都需有人前往上阳行宫,朕与白尚宫商量过,她力荐让你前往,朕已应下。朕不希望在朕的皇叔们述职期间,上阳行宫发生任何有违宫规之事,你明白吗?” 底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方婳略吸了口气道:“奴婢明白。” 他哪里是不希望上阳行宫发生有违宫规之事?他这分明就是要她前往监视各位王爷!此事怕不是白素碧提议,根本就是他有心要她去。 真好呢,又是给她的一件“天大的好差事”! 方婳心里恨恨的,皇上的心思太飘渺也太危险,她似乎隐隐有些明白他们于太液湖初见,他那些话里的意思了。 从紫宸殿出来,便匆匆去了上阳行宫。 苏昀沉闷了一路,这很不像她的性子。及至上阳行宫门口,她突然拉住了方婳道:“我怎么想都觉得这差事太悬乎了,眼下行宫住着的可都不是善善之辈,一旦出什么事,皇上这不是推你去死吗?” 方婳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倒是觉得燕淇这一步棋还在试探她,他想要看看她是否真的会全心全意替他办事。 王爷们住在行宫,家臣、侍卫一律不得带入宫来,里头都是宫里掖庭局直接分配伺候的宫女和太监。 方婳进去时,便有太监上前来告诉她哪宫住着哪位王爷,方婳细细记着,苏昀一直沉着脸色。 “那是九王爷住的夙锦轩。”太监伸手远远一指。 方婳抬眸望去,夙锦轩隐在众宫殿之后,又隔着一片杏林,葱葱翠翠,遥远得触不可及。她一恍惚,又想起他们还在白马寺的时候,一别经年,有些记忆却越发清晰。 苏昀终于开了口:“九王爷怎住得那么偏僻?” 太监笑道:“九王爷没有封地,又无权无势,还是代罪之身,他能来给太皇太后贺寿已是隆恩浩荡了,哪里还计较这个?” 苏昀“哧”了一声,方婳已握紧了手中锦帕转身。略一抬眸,兀自对上身后之人那双墨晶色的眸子。她蓦然心惊,从未想过她与燕修会这样突然遇见…… 第055章 不喜欢他 他着一袭简单的靛青长衫,腰际去了香袋环佩,更显得俊逸清朗。 苏昀还是初次这样近地看他,他就这般气定若闲地站着,雅量高致。她一时看得愣了,从前听他们说谪仙般的人指的便是他这样的吧? “奴才见过九王爷。”太监已低头行礼。 苏昀一阵吃惊,也忙跟着行了礼。 方婳的指甲已深嵌入掌心,她美丽瞳眸定定望着面前男子,他亦是淡淡望她,黑如曜石的眸子里沁出了一丝暖暖的光。 他,是认出她了吗? 苏昀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见她仍是不动,她只得提醒道:“方典正,这位是九王爷。” 方婳的视线有些模糊。 苏昀咬了牙:“婳婳!” 她终是回过神来,规矩地朝他行礼:“奴婢见过九王爷。” 他含笑上前,话语清弱:“不必多礼。” 身后的宫女开口道:“奴婢带王爷去寝殿。” 他点头,未作丝毫停留,随着宫女离去。 ———— 静僻处,苏昀拉住方婳责怪道:“你刚才怎么回事嘛!你不是告诫我在宫中行事要谨慎的吗?你不会是……你不会是看上九王爷了吧?” 方婳的脸色一白。 苏昀立马摇头:“不行!绝对不可以!你要知道是皇上把你安排进来的,虽然我觉得皇上内心比较阴险,可他估计看上你了,不然怎么会对你那么上心?要是让他知道你喜欢九……” “我不喜欢他。”方婳干脆地打算苏昀的话,脸上笑容一收,转身道,“去做事。” 苏昀跟上她的步子,脸上也无笑:“我知道九王爷生得好看,我承认我第一眼也被他迷到了。可是婳婳,一见钟情什么的都不可靠,等你了解了他那个人,也许你会发现他并不如你想的那样好。” 方婳的步子突然滞住了。 苏昀差点撞了上去,她惊险地避开,瞧见方婳的脸色,这才忙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反正你不信我,以后你会明白的。” 以后?她哪里还需要以后?有白马寺朝夕相处的三年就够了!她以为对他很了解,其实她不过见了他身上冰山一角罢了。她不免笑了笑,这又是怎么了?不是已经忘了他吗? 是啊,忘了。 她是方婳,方婳是最坚强的!她颔首,风吹在脸上,暖暖的,很舒服。 苏昀突然想起一事:“你不是说一会六尚的人都要去见礼部尚书吗?” “嗯。”苏昀不说她还真的要忘了。 礼部的人来无非便是交代一切琐事,方婳抱着无谓的心态前去,却不想竟又遇见了袁逸礼。 太监正热情地引他入内,他一抬眸就瞧见那熟悉的眉目,说不清为何,他竟蓦地一笑。笑过后又自顾觉得可笑,他咳嗽一声正了色。 方婳欠身道:“奴婢尚宫局典正方婳,见过袁大人。” 第056章 看低他 既知是袁逸礼,方婳更不想听他在上面交代什么了。苏昀悄悄问她如何知道礼部尚书姓“袁”,她搪塞着告诉她听来的。 苏昀的黛眉一佻,明眼人都知道方婳在撒谎呢,不过她很给面子地没有揭穿她。 宫人们都忙开了,袁逸礼疾步穿过院子便瞧见前头的方婳,他叫她:“方典正!” 方婳的步子一滞,回眸见他快步过来,她本能地往后退一步,才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从他进ru上阳行宫开始,面前的女子就没拿正眼瞧过他,袁逸礼的心情说不清的郁闷,便蹙眉道:“那时在洛阳你可不会这般卑躬屈膝。[]” 她笑了笑,仍是低着头:“大人手段其高,奴婢不是对手。昔ri你我门当户对,大人都能将奴婢整得那样惨,今时不同往日,奴婢想好好活着。” 听她提及往昔,袁逸礼心中微怒,沉声道:“那也是你弃我在先!” 这话说得似乎又有另一种味道了,方婳娇俏脸上笑容未减,盈盈开口道:“如此说来,大人当众弃奴婢是为出一口气?” 的确是为一口气,可这话被她说出来,袁逸礼顿时有种被羞辱的感觉。(.无弹窗广告)他的拳头紧握,她已欠身离去,他忍不住问:“即便知今日下场,你也会不惜毁容退婚,入宫来做个宫女?” 她的心坠坠一痛,她退婚的真正原因袁逸礼是不会知道的。 那时候,她从来就不曾想过要入宫。 如今却早已没了退路。双眸一阖,她惨淡一笑:“是。” “好,很好!”他气得发抖,“你一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方婳,你该不会以为还有机会吧?” 这一次,再听不到她的回答,他只愣愣看着那抹纤弱身影越来越远。 她竟是这般看低他吗? 袁逸礼愤恨一拳打在身侧的树干上,“哗”的一声,翠色叶子落了一地。 ———— 余晖满天,将夙锦轩前一片杏林映得斒斓绝色。燕修握着书卷闲坐在窗前,几缕发丝轻落在侧脸。宫女进来点了熏香出去,他短短看一眼,身边没有华年成与元白,是难得的安静。 而他的心……却怎么也安静不起来。 眼前又浮现那张熟悉的容颜,他的手一颤,书卷落在桌上,他蓦然起身,从一侧的箱子里翻出了佛经来看。 ———— 上阳行宫这会住了太多的人,故而苏昀便只能与方婳一间屋子了。这丫头白日里累了,才过酉时便已睡沉,方婳无奈的笑笑,羡慕不已。 睡不着,便又穿了衣服悄悄地出去。 这个时间大家都已歇下,她下意识地朝夙锦轩的方向看了眼,重重宫闱掩映,她自是什么都看不到。 她也不知怎的,走着走着便进了杏林。 第057章 杏林相遇 已过了杏子成熟的时候,仲夏夜里,只闻得空气里带着淡淡的杏子叶的味道。(.)远处偶尔有宫人巡夜,这里却是昏暗一片。 方婳深吸了口气,才要转身离开,忽而听得前头林子里传来细碎的咳嗽声。她悄悄循声找去,微弱光线下,隐约瞧见一个人影。 他静静坐在林中石凳上,身形消瘦,她却只消一眼便已认出他。 这么晚了,他怎会在这里? 他也已听得这边的脚步声,微微侧脸,在瞧见女子纤弱身姿时,悄然松了口气。他叫她:“方典正。” 话语淡漠得没有一丝感情,好似他与她从不曾认识过,白日里在上阳行宫才是初见。 方婳掩住心中不安,勉强笑道:“王爷何故还不休息?” 他“唔”了一声,低语道:“方典正不也一样?” 她毫不掩饰道:“奴婢睡不着。” 他淡淡一笑,道:“睡不着也不该随处走,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夜幕中,男子仍是一动不动坐着,话语清弱,却是逐客令。方婳忽然觉得好笑,她不过是碰巧在这里遇上他,难道他还以为是她蓄谋的吗?他心有所属,只想推开她,他又怎知她不会成全他? 何必……要如此! 她生气了,便硬要与他杠着! “奴婢还是头次进上阳行宫,早就听闻行宫里的杏林美极,自是要来看看。” 他笑一笑,温润如玉:“杏花艳态娇姿,犹如胭脂万点,自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只可惜如今花季早过,你该来年再来。” 来年……来年这里还会有他吗? 方婳自嘲一笑,果真如人所说,桃养人,杏伤人。 她咬咬牙,又道:“杏花美则美矣,但总有凋零的时候,葱葱绿叶也未必不是一番美景,否则王爷怎也不舍得走?” 他微微蹙眉,浅笑道:“原是我打扰了方典正。” 他虽这样说,却也不走。方婳气结,也不知他今日怎么了,她先前认识的燕修从不喜与人周|旋,倘若真是厌烦了她,他为何不先走?他就那样背对着她,连看也不看她,当真那样不屑吗?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便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突然道:“本王想一个人静一静。” 方婳整个人似被雷电击中,他从不会拿身份来压她,即便如今他与她形容陌路他也不曾!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按捺住心头的紧张,她再不顾他的话,疾步绕了过去。 月色下,他的脸色苍白如雪,额角尽是一层薄薄的汗,她见他一手紧紧揪着胸口的衣襟,靠一侧身躯倚着才勉强没有倒下去。方婳的心口一紧,燕修的病! “药呢?”她伸手扶住他虚软的躯体,什么尊卑礼仪统统都忘了! ** 留言呢留言呢?支持寐呀,寐给你们喜欢滴修加戏加戏!咖啡留言统统上交!哈哈 第058章 成全他 她来时他便已很不舒服,强撑着病体一心只想赶她走,哪知她就是不走。(.) 燕修无奈一笑,话语低下去:“我已服过药。” “何时?”她已顺势探上他的脉,昔日在白马寺,闲暇时她曾缠着华年成学过一些皮毛,虽学了一知半解,倒是会把一些脉。而他此时的脉象虚弱,内息紊乱。 心口的闷痛愈发地猛,他揪着衣襟的指关泛白,片刻,才又答:“一个时辰前。” “怎会……”方婳讶然脱口,华年成的药她是知道的,即便服下没有即时见效,也不可能一个时辰过去还严重了! 他原以为熬一熬这痛便过去了,未曾想会在这里遇见她。 “我替您宣太医!” “不必,我休息下便好。” “那我扶您回夙锦轩。” 他仍是拒绝:“不用,你回去。” 回去?他现在这般叫她如何放心回去! 方婳再压不住心头的怒火,咬牙道:“即便再讨厌我,身子是自个的,何必糟蹋它!我送你回去,替你宣了太医自会走!”他不动,她强行欲将他扶起来。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身子一软直接靠在了她身上,方婳惊呼一声,伸手抱住他,脱口叫他:“师叔!” 一出口,她便怔住了。 她曾憎恨过这二字,羡慕楚小姐唤他“修”,可她如今叫出来,才发现她叫他师叔时,她与他好似又回到那年在白马寺的情形——他清弱的笑容,俊美如神邸的容颜,温润如玉的谈吐……他教会她一切,送她衣服,给她上药……曾经,他便是她的一切。 燕修,是她的一切。 他从剧痛中回过神来,艰难地开了口,却是道:“不许……这般叫我。” 不许,他说不许…… 她忍不住落下泪来,这样残忍的燕修! 他用尽力气推开她,“回去。” 她愣愣睨他一眼,哭着跑开,他已不需要她,她会成全他! 他跌坐在石凳上,伸手支住摇摇欲坠的身躯,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燕修却淡淡笑了。 ———— 翌日,苏昀瞧见方婳便吃了一惊:“婳婳,你哭了?” “没有。”她淡淡否认。 苏昀黏上去,皱眉道:“你看,我对你可是掏心掏肺,什么老底都揭了。你们古人真是奇怪得很,什么都搁心里!要是我,早得心脏病了!” 方婳的脸色微变。 苏昀又道:“今日别吃得太咸,否则你眼睛肿得更厉害!” 方婳正要出门,闻得她这样说,蓦地一怔。昨夜她遇见他时,他便是在杏林中,既是发了病为何要出来?她要送他回去他不愿,也不愿她宣太医,她一心只想着他是厌恶她想要她走,倘若不是呢? 方婳的心跳加快,径直朝夙锦轩而去。 第059章 外科医生 伺候的宫女说九王爷一早出去了,方婳将他的房间搜罗了一遍,苏昀皱眉问:“你找什么?” 她也不知道,她说不出来。 苏昀看着着急,才欲再问,便听得门外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二人忙出去,见一个宫女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屋内的宫女惊慌跑出去扶住她:“小菊!小菊!” “怎么回事?”方婳皱眉问。 苏昀已蹲下身去,低声道:“她是哮喘发作。”她看向一侧的宫女,“有袋子吗?给我找一个袋子来。” 袋子很快找来了,苏昀将袋口对着小菊的嘴,道:“不要怕,吸气再呼气。” 小菊照做,片刻,症状竟好了很多。另一个宫女忙感激道:“谢谢苏女史!也不知怎么回事,小菊的病好了很多了,可一来这里伺候就又犯了!” 宫女扶着小菊下去休息了,方婳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猛地转身,被褥、帘子、膳食……不,这些都不可能。 熏香! 她的目光回转,冲过去打开了盖子。闻不出异常,她却冷冷地笑了,宫里人做事又怎会让人一闻就闻出来? 苏昀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问她:“这熏香有问题?”说着,她也俯身嗅了嗅。 “如何?”方婳抬眸问她。 她摇头:“我不知道啊,闻上去不是和你房里的一样吗?” 方婳忍不住道:“你不是会医吗?”方才见她处理小菊的事那么利落。[] 苏昀“哦”了一声,道:“我是外科医生,这些中医我哪里懂?” “外科医生?”方婳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称呼。 苏昀的头又大了,只得叹息道:“好吧,我承认这事我没告诉你,但是绝对不是刻意瞒着你,这个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 方婳悄然将香炉盖子盖上,问道:“那你到底懂不懂医术?” 苏昀点头道:“懂是懂,但是……这么说吧,我和宫里的太医们不是同一个领域的,他们懂的我不一定懂,我懂的他们不见得会。你若是要查熏香,得找宫里的太医问。” 方婳的面色微拧,却是摇头:“不能问。” 苏昀见她的脸色也已猜出几分,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九王爷和人有仇啊?谁啊?”能在皇宫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看起来能耐很大啊。 方婳已转了身,打开了一侧的抽屉,果真就见最上面的抽屉里隔着一个小小瓷瓶。这是华年成要燕修随时带身上的,是以备不时之需的药。她倒了一颗在掌心,递给苏昀:“你看看这药是否有异?” 苏昀捏在手上看了又看,皱眉道:“我哪看得出来?” 方婳叹息:“你不是会医术吗?” 苏昀将药丢进瓷瓶里,懒懒道:“我是操刀的,又不是制药的。在我们那个世界,医生不用做药,做药有专门的药厂,呃……药厂就是做药的地方。医生只需记得什么药可以治什么病就好了,做药不归我们管。” 方婳自是听懂她的意思了,她一拂手,将瓷瓶收入掌心,转身便出去。 “婳婳,你这是偷东西呀!你不会想知法犯法吧?”苏昀追出去,却差点撞了上去,她一抬眸,瞧见前面之人,立马转了脸色,“九王爷,您回来了?” ** 看到有读者说找不到收|藏在哪里,就在简介下面“放入书架”,点击即可。 此文走向绝对神秘精彩啊,和你们现在猜想的都不一样,嘿嘿,暂且保密,求支持! 第060章 不该 方婳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他只独身一人,前后也不见宫女太监。他定定瞧着她,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方婳却径直转身入内。 “哎……”苏昀只能跟着她进去。 燕修入内时已反手关上房门,他的声音略冷:“你拿了什么?” 苏昀吃了一惊,正想着怎么帮方婳解释,却不想她自个将手上的东西往桌上一摆,脸一抬,直直望着他,道:“房间有东西至你宿疾发作,而你的药也被人动了手脚,是不是?”所以他宁可在外坐一宿也不回来,所以他才说已服了药却没有任何效果,还不让她宣太医…… 苏昀的眼睛撑大,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方婳,又看向燕修。他往前一步,不动声色将桌上瓷瓶纳入怀中,覆下眼睑道:“你不过一个小小宫女,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方婳的呼吸略微沉重,她咬着唇道:“我是皇上亲封的八品典正,王爷们述职期间上阳行宫事无巨细我都能查!” 他的眸光一抬,悠悠落在她的眼底,他笑了笑,道:“既知你是皇上亲封的,这件事还要查吗?” 他说得风淡云轻,那样的满不在乎。 方婳一时间指尖冰凉,心中怀疑的,此刻已被他悉数道出。苏昀也听明白了,她说谁在宫里也那么嚣张呢!原来九王爷得罪的人是皇上! 阴险狡诈的皇上果然是惹不起的! 苏昀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伸手拉住方婳的衣袖打算明哲保身,方婳却道:“你替王爷看看。” 苏昀“啊”了一声,方婳轻轻一推将她推上前。燕修的目光瞧过来,落在宫女清秀的脸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色的脸,唯有那削薄唇上染着淡淡紫色。苏昀的眸子一紧,蹙眉道:“这是紫绀!” 方婳低声问:“那是什么?” 苏昀未答,径直将他推在桌边坐下,直接将耳朵贴在了他的胸口。燕修一惊,抬手欲将她推开,方婳握住了他的手。苏昀已低低问:“王爷心脏不太好?” 方婳道:“你能治吗?” 苏昀的脸色沉重,她伸手在他胸口比划着:“紫绀型先天性心脏病一般都在心脏内或者大血管内有不正常的通路,致使右边心脏的血不经过肺直接流到左边心脏和主动脉去,一旦这里的血流超负荷,就会发病。轻者会感到胸痛、咳嗽、心悸,重者会……” 方婳害怕听她说出那些,打断她重新又问:“你能治吗?” 苏昀摇头:“这里不能手术我也没有办法,这类病人通常只能活到四十岁。”话一出口,她才猛地意识到这里是古代,而她正轻描淡写地在诉说一个王爷的生死!苏昀捂住嘴,却听燕修淡淡笑了:“是吗?华年成还说我活不过二十五,照你说来,我岂不该偷笑了?” 方婳的脸色铁青:“你说的手术是什么?” “心脏移植。”苏昀站了起来,“就是你们俗话说的换心。” 第061章 窝囊 方婳不免吃了一惊,却听燕修闲适笑道:“这不是妖术吗?” 从未听说过换心还可以活的。(.无弹窗广告) 苏昀翻了个白眼,自知无法解释,便只好道:“算了,反正这里条件也不成熟,当我没说过。” 方婳却想再问她,忽而瞧见燕修一手悄然扶住了桌沿,她的心一沉,忙道:“我出去一趟,阿昀,你在这里守着王爷。” “哎……”苏昀回身,方婳已推门出去,她瘪了瘪嘴,回眸见燕修按着胸口,脸色不大好。她忙问他:“痛得厉害吗?” “还行。(.好看的小说)”他的声音轻淡,一晃化在空气里。 方婳并未走远,闻得他的话心头微微一颤,犹记得那时在白马寺,她问他的病严重吗?他说还行。后来她见他日日服药,问他药苦吗?他又说还行。可是她偷偷尝了,分明苦得不行。她再笑不出来,加快了步子离去。 苏昀在燕修身侧坐下,忍不住问:“您不是王爷吗?皇上怎么敢这样做?就不怕您起兵造反了?” 他蹙眉望向她。 她继续道:“您也得给皇上点颜色瞧瞧,叫他不敢再嚣张!” 他忍着痛一笑。 “您笑什么?” 他的话语清弱:“我手中没有兵。” 苏昀的眼睛不觉撑大,压低了声音道:“可我看别的王爷们说话都底气十足的,您怎么混得这样窝囊?” 窝囊?燕修微微一哂,这小丫头说话倒是有趣。他起了身推开木窗,消瘦身躯轻倚在窗台上,良久未再说话。 苏昀只以为他生气了,再不济他也是个王爷,居然被一个宫女这样评价,换做是她也难免要生气。她纠结一番想着不然上前道个歉,却听他悠悠道:“去打盆水来。” “啊?”苏昀不解。 他低低道:“温水。” ———— 袁逸礼才与几位王爷说了话出来就瞧见了方婳,他伫足一愣,方婳疾步走向他,开口就问:“皇上将行宫的一切事务都交给袁大人了吧?” 他不明所以,点了点头:“此事你该早知道。” 她上前一步,犀利眸光锁住他,咬牙问:“敢问大人在九王爷房里放了什么?” 话落,袁逸礼的脸色骤变,他伸手将方婳拉至树后,沉声道:“皇上让你来这里可不是查这些的。” “皇上是要奴婢来隐瞒的。”她心如明镜,却无法做到不闻不问。 面前男子的眸子蓦然瑟缩,他还以为是她看不通透,她却比他想象中还要聪颖。他抓着她手臂的手却不松,定定开口:“你既知道,还问这些做什么?” 方婳掩住心中痛楚,低语道:“皇上恨他之心奴婢明白,可如今王爷无权无势,他真恨极了他,何不干干脆脆地动手?为何要这般折磨他?” 袁逸礼冷笑道:“你只知当年柳贵妃联合柳将军害死公主,却不一定知道公主是怎么死的。” 第062章 心碎之痛 方婳蓦地抬眸望着面前之人,他一字一句道:“那一箭射断公主心脉,公主她……承受着心碎之痛而亡!” 方婳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冰凉感觉一直从指间蔓延而上。 心碎之痛…… 竟这般残忍! 袁逸礼继续道:“皇上乃公主双生兄长,便在公主死后也心绞痛了整整三日,他们从小感情深厚,你觉得皇上会轻易放过九王爷?” 所以不让他死,还要他日日承受病发的痛。 “可是,公主之死与王爷无关。”她的声音颤抖。 袁逸礼却笑了:“我以为你不是那么天真的人,他说无关便无关?宫里人谁不知道九王爷箭术了得,百步穿杨,例无虚发!” 他虽笑着说完,方婳却从他的话里尝出了丝丝冰冷的恨。 是吗?他会箭术,她确实不知。 他一松手,转身负手对着她,道:“这宫里头,有些事不该你管的便不要管。否则别说你还想为妃,便是项上人头也难保!” 她凝视着他的背影,咬牙道:“袁大人为何恨他?” 他终是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猝然笑道:“你不知吗?若没有五年前那场惨事,莹玉公主早已嫁于我大哥为妻!公主去后我大哥自请戍守边疆,今日若换做我大哥,九王爷的痛必会多承受百倍!” 方婳不免震惊,原来公主与袁家还有这等渊源。 远处,一个太监急急跑来,隐隐已瞧见树后的二人。太监绕过来便道:“袁大人在这里啊!皇上来了,正要见您呢!哦,方典正也在?那奴才不必多跑一趟了,请随奴才走吧。” 方婳不免朝袁逸礼看了一眼,他已恰到好处地敛起怒意,笑着道:“有劳公公。” 方婳跟上走了几步,闻得袁逸礼的话语传来:“皇上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必我来教你吧?” 她低着头不说话,自是不必他来教。皇上对燕修的恨是散不了了,若让他再知道她与燕修的关系,对燕修而言只会更不利。 ———— 燕淇今日穿着庄严帝袍,墨云翔龙风氅逶迤身后,他折了一截紫薇在手,看起来心情很好。 玉策从外头进来,低言道:“皇上,袁大人和方典正到了。” 他“唔”了一声,将紫薇搁在窗台,转身抚袍落座。玉策递了茶盏给他,他抿一口,笑道:“你的手艺越发好了。” 玉策垂眉一笑。 袁逸礼与方婳入内行了礼,方婳退至一侧听袁逸礼向燕淇汇报各位王爷的行踪。晋王与陵王一早便去看了太皇太后,昌王去了御花园,只有寿王一直闭门不出,却独独未提及燕修。 燕淇的面色柔和,听他说完便起了身,道:“事情交给袁爱卿朕很放心,朕出去走走,都不必跟了。”他的目光却瞥向方婳,“方典正。” 方婳应声跟上他的步子,他沿着回廊往前,步子不缓不慢,她低着头,忽而听他道:“听闻你一早去了夙锦轩,可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第063章 与他为敌 他的话语素淡,听不出味道。[]方婳却悄然握紧了双拳,她自以为行事小心,却忘了皇宫是这个男人的天下。 悄然将神色一敛,她低语道:“九王爷病了。” “哦?”他伫足回眸,言语从容,“可有宣太医?” “不曾。” 他一落衣袖往前道:“那朕去瞧瞧。” 方婳依言跟上他,漫漫阳光淌过男子绝美的侧脸,她从他的眼底看不到异常,没有兴奋,没有得意,就连方才的话都有如家常。袁逸礼恨燕修已是溢于言表,而她从燕淇的脸上却丝毫瞧不出怒恨。苏昀说皇上内心阴暗,她却觉得这个男人心思太深,叫她觉得心悸。 过夙锦轩时,苏昀已不在,只燕修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看书。 方婳微微愣住,她还记得那一年的那一天,他便是如今日这样坐在白马寺的西厢小院,紫藤架下,一张敞椅,一卷书籍。清风徐来,他自逍遥。 燕淇含笑在他面前坐下,燕修忙起了身行礼:“臣参见皇上。” 皇帝轻握住桌上的书卷,浅笑道:“在看佛经?” “是,先皇要臣潜心静修,臣不敢忘。” 燕淇略略一笑,抬眸凝视着他,道:“朕听闻九皇叔身子不适,可有好些?” 他低声道:“臣不碍事。” “不碍事便好。”燕淇落下书卷,一笼御袖,淡声道,“否则朕还以为皇叔在白马寺觉悟不够,佛主不曾原谅你。” 燕修修长手指缓缓收紧,眸光从眼前之人身上收回,低语道:“劳皇上挂心,臣愧不敢当。” 他笑了笑,抬步往内,道:“外头风大,九皇叔身子弱,还是进来的好。朕今日无事,想与皇叔对弈几局,不知九皇叔可否赏脸?” “臣遵旨。”他转身入内。 方婳动了唇,终是不曾说话出来。昔日听闻别人叫他觉悟大师只觉得有些尴尬好笑,她是今时今日才知,“觉悟”二字分明就是在羞辱他。要他带发修行,日日夜夜替公主之死忏悔,皇上是不信公主的事与他无关。 叫人送了棋来,燕淇明媚凤目流转,清婉笑道:“方典正,你下去替朕与九王爷备了薄酒送来,朕要与九皇叔好好对弈几局。” “是。”方婳应了声,目光淌过燕修的脸,只见他笑容静淡,青葱指尖已握住黑子,思忖着落下棋子。方婳转身出来,穿过了院落,便见苏昀跑过来,道:“这么快就出来了?皇上呢?” “与王爷在里头下棋。” “里头!”苏昀惊叫一声,随即忙捂住了嘴,道,“啧啧,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皇上啊,九王爷的身子才好些又被他拖进去折腾,真是太可怜了!” 方婳抿着唇,道:“皇上让我去备酒。” 苏昀的眼睛撑大,拉住她道:“心脏不好最忌讳饮酒!” “我知道,我有办法解决。”方婳侧脸看她,“你身上有药吗?” 苏昀一愣,她又道:“我见王爷的病情比先前好多了。” 苏昀却摇头:“不是我的药,他自己不知从哪挖了合欢的树根来,叫我用温水洗净了吃的。我看了都想吐,不知他怎么咽下去的!婳婳,你可要想清楚,你帮他就是与皇上为敌!” 第064章 盛怒 她知道,只是无法袖手旁观。 自嘲一笑,方婳,你还是不够心狠。 苏昀被她笑得心底有些慌,她紧跟着她的脚步,又低声道:“你知道的,他的病情不乐观,迟早是要……” “阿昀!”方婳惊慌打断她的话,“不许胡说。” 苏昀瘪瘪嘴:“你知道我不是胡说,真搞不懂你!” “你回去。”她推了苏昀一把,“我不想连累你。” 苏昀变了脸色,拽住她的衣袖道:“你这是什么话?我都横穿时空了还怕这个?我不过是担心你!” 方婳的心头一暖,偌大的皇宫里,总算还有个知心人。她拍了拍她的手,低语道:“没事的,放心。” ———— 一片叶子随风吹入屋内,飘然落在桌边。燕淇目光淡扫,又见燕修渐渐苍白的脸色,嘴角衔笑道:“九皇叔屋内的香很好闻,这可是朕千挑万选特意给你留下的。” 燕修干净利落吃掉他五枚白子,笑了笑道:“多谢皇上厚爱。” 燕淇的俊眉微拧,跟着落下一子,眉目温然道:“应该的。” 掌心已徐徐沁出了汗,燕修微微一握,已不动声色带开话题:“臣入宫以来还不曾去探望太皇太后与太后,却劳皇上先来了夙锦轩,臣实在有愧。” 燕淇朗声一笑,道:“皇叔这是哪里话,朕得知方典正一早来了夙锦轩,问了才知你身子不适,朕来见着你没事也就放心了。” 燕修低头取棋,眸光悄然一黯。 方婳入内时见他二人正厮杀得厉害,她行至燕淇身侧欲替他倒酒,却听他笑道:“先给王爷斟满。” “是。”方婳转身,锦袖下的手按住了壶口上的小小开关,给燕修的酒盏倒满。 燕修清隽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已回到燕淇身边倒酒,他径直端了酒盏浅啜一口,忽而蹙眉道:“怎是水?” 方婳握着酒壶的手忍不住一颤,只能再次按住了开关。燕淇面前的酒盏斟满,他抿一口,龙颜微怒:“方典正!” “奴婢该死!”方婳俯身跪下,“定是方才弄错了,奴婢马上去换!请皇上恕罪!” “出去!”燕淇的声音已冷下去。 方婳不免看向燕修,他的目光落在棋盘上,似在认真考虑如何落子,丝毫不曾在意身侧之人。她咬着唇出去,酒壶是鸳鸯壶,一边是酒,一边是水,只要燕修不说便不会有人知晓,方婳怎么也没想到,他却捅破了她的局。 重新换了酒来,她看着他们一杯一杯地喝,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她的心却揪了一路。 后来,燕淇是笑着离开夙锦轩的,说空闲了还要来下棋。走时,还带走了方婳。 ———— 静跪在紫宸殿已有一个时辰,静谧中闻得杯盏被搁下的声音,接着珠帘晃动,玉策的声音传来:“方典正,皇上让你进去。” 那抹锦绣身影就坐在软榻上,方婳上前跪下,只见他单手一扬,整杯酒“哗”的一声泼在她脸上,燕淇的声音沉着怒:“说,为什么要帮他!若有半字不真,朕决不轻饶!” 第065章 二十大板 烈酒充斥着她的口鼻,方婳低下螓首道:“奴婢没有。” “没有?”他伸手挑起她小巧的下巴,眼底含怒,“你真当朕是傻子吗?” 她吃痛蹙眉,却是浅浅一笑道:“不如此,皇上怎会注意到奴婢。倘若奴婢真的与九王爷有关,他怎会傻到说出那不是酒的事实?” 燕淇玩味笑道:“如此说来你是为了引起朕的注意?” “是。奴婢知道皇上因公主的事恨透了九王爷,奴婢怎敢帮九王爷?奴婢入了宫便是皇上的人,奴婢对皇上忠心不二。” 他的眸光一闪:“谁告诉你这些?” “袁大人。” “你不恨他弃了你?” “奴婢与他一人一次,当是扯平了。[.超多好看小说]” 他笑着拂过她的脸,说得缱绻温柔:“那好,在长安的这段时间,朕把他交给你,朕不希望他过得太好。” “是,奴婢遵命。” “婳儿,别让朕失望。” 她低眉垂目:“奴婢不会的。” 他点头,满意地笑。 从紫宸殿出来,一路急急回上阳行宫,风里透着燥热,方婳的心却沉甸甸地痛。她不明白燕修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方才若稍有不慎,皇上会杀了她。 夙锦轩内亮着灯,方婳才行至门口便听得里头有声音传出来:“婳婳为了王爷不惜以身犯险,可王爷是怎么对她的?皇上把她带走快两个时辰了,她要是出什么事,我苏昀必在你身上讨还!” “阿昀。[]”门被悄然推开,方婳的声音倦淡。 苏昀见她回来,忙上前拉住她,急着问:“皇上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他打你了吗?罚你了吗?”她上下打量着,见方婳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方婳摇了摇头:“我没事。”目光越过苏昀看向床上之人,她咬牙问他,“为什么?” 他的半侧脸隐在阴暗处,只见两瓣薄唇微启:“没有为什么。” 苏昀一听就怒了,厉声道:“什么没有为什么?难道王爷不知皇上会杀她吗?” 他终是转过脸来,淡淡睨了方婳一眼,道:“方典正忤逆皇上的意思,早该料到会有如此下场,本王也不需要方典正帮,出去。” “你!”苏昀真恨不得上前把他揍一顿! 方婳拉住她:“阿昀,我们走。”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却换得他这样淡漠的态度,方婳只觉胸口堵得厉害,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苏昀却不依,甩开了方婳的手便往前,指着燕修的鼻子道:“你别以为你长得帅点就可以这样嚣张,你信不信我把你……把你……”好吧,苏昀承认他这样的表情实在太无辜,生得倾世出尘,还偏这样一副孱弱身躯,她这一拳也实在下不了手了。 没想到床上之人却淡淡道:“来人,这宫女对本王不敬,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什么?苏昀的眼睛撑大。 外头的太监将她拖出去,苏昀此时才发现自己竟是拿老虎当病猫了! 方婳亦是吃了一惊,忙道:“阿昀不是有心的,请王爷放了她!” 那一个已侧身躺下去,话语轻微:“手下的人管不好,日后迟早要闯祸。” 方婳心中一窒,深吸了一口气道:“既是奴婢管教不慎,该罚的自当是奴婢。” 他的声音不偏不倚地传下:“本王成全你,自己出去领罚。” 第066章 受刑 板子一下又一下落在身上,唇角已磕出了血,方婳仍是一声未吭。[]苏昀疯一般要冲过去却被人狠狠地押住,她这会学乖了,不敢乱说话,唯有那双眸子含着恨,死死盯住行刑之人。她在心里发誓,今日所受屈辱,势必要讨还!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容止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方婳艰难地抬头看一眼,男子的身影已有些模糊。 容止锦看清了受刑之人,他的脸色大变,忙冲上来吼道:“住手!你们干什么!” 行刑的太监忙道:“侯爷,是九王爷的命令。”他说着,示意他们都别停。 容止锦上前一脚踢在太监的身上,怒道:“不许打!” 太监吃痛地皱眉:“可是,那是王爷……” “王爷?他还算什么王爷!代罪之身而已,你们还不听本侯的话?信不信本侯让太后娘娘治你们的罪!”他的言语犀利,说得太监忙磕头求饶。容止锦疾步上前扶住方婳瘫软的身子,“你怎么样?” 她勉强笑了笑,忽而头一歪,直接昏倒在他怀里。容止锦咒骂着,抱起她便往她的住处跑去。苏昀挣脱了身后之人的手,红着眼睛追上去。 太医配了药出去,苏昀将手伸入被下,确定方婳的脊背未受伤,这才松了口气。苏昀替她上药换衣服,折腾一番她已醒来。 “婳婳!”苏昀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觉得怎么样啊?你怎么那么傻,他要打我就打好了,我还怕他吗?” 方婳伸手握住她的手,嘘声道:“我好像看见侯爷了。” “嗯。”苏昀指了指屏风外。 容止锦听到声音冲进来了,见方婳已醒来,便怒道:“早和你说跟本侯走你不听!今天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还有命?” 苏昀擦了把眼泪,略哼着说:“什么及时,都打了十八大板了,就不知早点来?” 容止锦吃了瘪,作势便要走:“看我不去教训那几个太监!” “侯爷!”方婳忙叫住他,摇头道,“您凭什么去教训他们?就因为他们责罚了一个冒犯了王爷的宫女?” 容止锦心中有气:“难道你要咽了这口气?” 方婳垂下眼睑,不然又怎么样?他是燕修啊! 容止锦气愤地坐下了,瞪着她道:“我真弄不明白你,皇上给你的那叫什么差事?不然我跟太后娘娘去说说,把你调去延宁宫?芷若在太后娘娘身边做大宫女待遇还不比一般的小主差。” 方婳不说话。 苏昀忍不住道:“婳婳,既然九王爷不领情,何必自讨没趣?” 容止锦点头道:“我看你还没这丫头想得通。” 苏昀不悦地睨他一眼:“什么丫头不丫头的,我叫苏昀!” “本侯知道。”他的眉毛一佻,他念书的记性不怎么样,可做面具的记性却好得出奇,做过什么面具,面具本来的主人叫什么,只要他知道,一定会记得。这张面具的主人还是他给送出长安城的呢!想起老本行,他的心情就好了,补上一句叫她,“苏昀丫头。” 第067章 闲话 苏昀被他一句“苏昀丫头”叫得拧起了眉心。 皇上容颜惊世,可惜内心太过阴暗。九王爷俊美似谪仙,却太过冷情。这个小侯爷热情是热情,似乎热情得过了头,怎么尝都是满嘴的纨绔。 苏昀有些头大了,怎么古代的男人一个两个都不能正常一点吗? 她转过脸干脆不理他,径直问方婳:“我给你倒杯水?” 方婳摇头,目光看向容止锦,道:“侯爷请回吧,免得让人说闲话。” 他却认真地问:“谁敢说闲话?叫他们报上名来!” 苏昀“哧”的笑了:“闲话说也便说了,谁会蠢得报自己的名字?” “苏丫头!”他生气地瞪她,她已起了身送客:“就算没人闲话,婳婳也要休息了,侯爷还是回吧。[.超多好看小说]” 容止锦看一眼方婳苍白的脸色,想了想,还是起了身出去。行至门口,又嘱咐道:“好好照顾她,有什么事让人去我府上说一声。” 苏昀送走了容止锦,回到内室坐在床边道:“这小侯爷对你还是挺好的,以后九王爷的事你就别管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看的小说)” 方婳黛眉微拧,低低道:“阿昀,你不懂,若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方婳。” 苏昀自是听出了她的弦外音,吃惊道:“你早就认识他?” 她点头,思绪仿佛再次回到十岁那年,她因害怕木刺在掌心长大坐在觉明师傅禅房前哭,他悠悠的声音传来:“你哭什么?” …… ———— 晋王绕过回廊,瞧见燕修扶着华梁正在吐,宫灯的光映照在他消瘦脸颊,更衬得苍白无力。晋王上前扶住他,他低声叫他:“四皇兄。”他身上散着浓郁的酒味,晋王不免蹙眉:“怎喝那么多?” 他浅笑着:“皇上赐酒,我怎敢不喝?” 晋王心中清明,扶住他无力的身子,道:“这几年在白马寺我见你的身子也好了许多,这才回宫几日?” 他仍是笑:“在外清茶淡饭惯了,回来山珍海味便不习惯了。” 晋王架着他回房去躺着,桌上的饭菜一口未动,他便道:“我让人重新热了给你送来。” 燕修却拦着:“不必麻烦了,我不太舒服,也吃不下。” 晋王没有勉强,蹙眉道:“我听闻你叫人责罚了一个宫女?” 他“唔”了一声,晋王又道:“明知皇上处处针对你,你怎还不收敛一些?你可知那宫女是太后娘娘的人?” 燕修蓦然一惊,脱口问:“你怎知道?” 晋王低沉了声音道:“章鸿之说的。” 燕修的眉眼低垂,是吗?短短两年未见,她居然已成了太后的人。难怪皇上那么重用她…… “九弟。”晋王的声音再次传来,“日后无事不要为难那个宫女,你早些歇着吧,明日便是太皇太后寿辰,缺席了晚宴可不好。” 他茫然应着:“谢四皇兄提点。” 第068章 苦衷 晋王已走了半个时辰,琉璃青灯下,燕修的脸色苍白。[]晋王若真的是要帮他,早该提醒他方婳是太后的人。事到如今再来告诉他,以为他会揪着方婳不放吗? 他不会。 缓缓侧了身,他抬手捂住心口,皇上用药精准,必要他日日承受心绞之痛,却不会要他性命。 木窗“吱呀”一声被风吹开,他闻声瞧去,恍见一道人影自窗外闪过。燕修披了轻薄外衣下床,朦胧月色下,那搁在窗台上的分明是合欢树根。 ———— “所以你才入宫来?”苏昀听方婳说完,一时间坐不住就跳了起来。她爹太不像话了,她二娘简直不是人,还有她所谓的妹妹,还有袁逸礼、燕修…… 她从不曾想过方婳身上竟背负着这样复杂的身世,她弯腰握住她的手,道:“九王爷心里没有你,你日后多为自己考虑。你不喜欢平阳侯我也不逼你,毕竟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可是婳婳,你真的觉得皇上好吗?” 方婳苦涩一笑:“皇上……皇上也有他的苦。”公主之于他,便如方西辞之于方娬,当年方西辞中毒,方娬想要爹打死她的心方婳不是看不出来。(.无弹窗广告)公主之死想来对皇上打击很大,他自然恨燕修。 苏昀动了动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阿昀。”方婳低低叫她。 “嗯。” “日后在宫中说话做事都当心,这里不是你的那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公平。还有……”她的坚定的眸光落在苏昀的脸上,“我不想连你也失去。” 苏昀的喉咙有些堵,狠狠地点头:“你不会的,我会帮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她也不想失去她,在这里,她只有方婳一个朋友。 ———— 珠帘轻俏碰撞,一阵环佩声动,容止锦已随宫女宝琴入内。太后与容芷若正在赏画,见容止锦垂头丧气进来,太后便笑道:“你又怎么了?” 容止锦朝她行了礼,这才闷闷道:“没什么,觉得无趣。” 容芷若打趣道:“你也会有无趣的时候吗?长安城里那么多好玩的,你怎不去玩?” 容止锦瞪她一眼,邪笑道:“你是不是还想尝一尝被门槛踏破的滋味?” 他一句话,说得容芷若脸色变了,她咬着唇开口:“那还不是你自己犯错,非要跟着大哥去云州!” 那一个甩着衣袖道:“要不是你告状,我哪里用地着在这里唉声叹气!云州好玩的多了去了!” 太后掩面笑起来,“你妹妹也是怕你去危险,那年云州土匪横行,你哥哥止铭奉命前去剿匪。你倒是好,还为此扮成芷若在长安处处留情,要不是你爹出面,哀家的芷若可真要被人娶了去!” 容止锦蹙眉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姑母怎不召大哥回来?” 太后的眉目幽深,将手中的画卷搁下,这才道:“你大哥在那边还有事要办。” “什么事?” 太后淡扫他一眼,笑道:“官场上的事,你不必管。” 第069章 寿宴 八月十一,太皇太后寿辰。 宫人们忙碌一整天,残阳西下,宫灯延绵不绝,熠熠似星火。 琼华殿内玉壁华梁,丝竹环绕,方婳与苏昀随六尚一众人等立于大殿最末。王爷与嫔妃们已入座,燕修静静坐在进门处,只偶尔与边上的寿王说上一两句话。 苏昀低头问她:“婳婳,还坚持得住吗?” 她点头:“我没事,放心。” 苏昀便不再说话,撑住她的手却不敢松,嘀咕道:“这样看来果真还是做皇上的女人好,做奴婢的身体不好还不能请假!” 方婳不禁莞尔,低斥她:“又胡说!” 苏昀吐吐舌头,便听外头太监高叫着:“皇上驾到——太皇太后驾到——太后驾到——” 殿内所有人齐齐下跪行礼。[.超多好看小说] 皇上与太后小心扶着太皇太后步入大殿,自先帝去后,太皇太后的凤体一直违和,几乎常年不出延禧宫。此次寿辰也是听了太皇太后的意思,只办个简单的家宴。 方婳在苏昀搀扶下起来,她的目光悄然向上座瞧去。入宫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见太皇太后,她今日穿着紫金九天凤袍,发鬓金钗满饰,上好的胭脂水粉却仍掩不住脸上的苍老。[.超多好看小说]太皇太后不过五十岁的年纪,竟已这般色衰。 方婳失了神,却见燕淇的目光突然朝自己看来,她猛地一怔,忙垂下眼睑。 片刻,听皇上在上头客气地说了几句话,王爷们各自呈上寿礼,殿内一派融融气氛,母慈子孝,兄友弟恭。 后来方婳随众人退出内殿,只剩下几个贴身的宫人在里头伺候。 苏昀才走出大殿就“呸”了一声,道:“太假了,你看那些王爷们一个个说的话,我看他们就都不甘心的很,谁都盯着那把龙椅不放!还有那些个嫔妃,什么大家一起伺候皇上,哎呦别叫姐笑了。婳婳,你看见妩婉仪的脸色没有?多清高,多骄傲啊,我真看不惯她!” 方婳勉强笑了笑,拉住她道:“你管他们作甚?我们回去。”她身上的伤痛得很,方才在琼华殿是硬撑着,此刻只想回去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管。 苏昀看她的脸色便知她定是咬牙忍着,便道:“能走吗?不然我背你。” 方婳感动道:“没事,我不至这般柔弱。” 苏昀不禁佩服起来,若换做是她,一定痛得呼天抢地了。这样一想,扶着她的手更加小心翼翼。 碍于方婳身上有伤,二人走得极缓。苏昀突然道:“平阳侯的手艺还真不错,你若不告诉我你脸上的疤是假的,打死我都不信啊。还有,你不知道吧?他给我做的面具也不知用了什么材料,很透气,居然还能出汗呢!” 方婳笑了。 苏昀又道:“他真的可靠吗?要知道我们两个的事一的那被人发现会直接被‘咔嚓’了!” 方婳点头,欲开口,忽而见一道身影自拐角处过来,她们来不及避开,严严实实撞了满怀。对方惊呼一声,手中的东西没拿稳,直接翻落下来。 第071章 楚美人 苏昀用自己的身子接住方婳,她的手一撑,摸到了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她的眉心一拧,这不是合欢树根吗? 面前的女子显得很惊慌,忙弯下腰去捡,方婳顾不得身上的痛站起来,目光直愣愣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不认得方婳,可方婳却见过她。 在白马寺燕修住的西厢小院,还听她叫他“修”。 “美人,美人,您这是要去哪里啊?”宫女跑得气喘吁吁,见了这边情形,一下子呆住了。 方婳的脸色苍白,她怎忘了,皇上大选,民间所有嫁娶一律停止,面前女子贵为吏部尚书之女,自然也是要参选的。 楚姜婉忙用锦帕将合欢树根包好,匆匆从她们面前离去。那宫女朝方婳看来,方婳不动声色将苏昀手中的一截根茎掩住,低声道:“还不跟上你家主子?” 宫女一惊,这才追了上去。 苏昀喃喃道:“她好端端要合欢树根干什么?啊,难道是……” 方婳捂住她的嘴,将她手中的半截根茎丢进花丛,低低道:“今日之事你我只作未见。” 苏昀不笨,她虽不知道楚姜婉与燕修的关系,但已猜到此事与燕修有关。路上无人,她心里的气却更深了:“我说呢他从哪里挖来的合欢树根,原来是有人在帮他!婳婳,你懂了吧?他根本用不着你帮忙!” 是,她懂了,他真的已不需要她。她离开白马寺的两年,他身边已有了楚小姐,即便她入宫成了皇上的女人,可他却仍不曾拒绝她。 苏昀继续道:“要我说,就该告诉皇上九王爷与他的美人有染,皇上不正也想找机会收拾九王爷吗?我看九王爷后不后悔把你打成这样!” “阿昀!”她低低一喝。 苏昀瘪瘪嘴,无奈道:“哎哎,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嘛!我就是替你不平。” 方婳知她的好意,勉强一笑不再说话。 苏昀又道:“我知道你在盘算什么,皇上不希望九王爷过得太好,你不能违抗皇上的命令,但是你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个美人去帮九王爷,是不是?” 知她者,苏昀也。 方婳浅笑着:“阿昀,你也不会说的。” 苏昀其实不赞成,不过听她这样说,只能叹息:“我不说,我答应你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就会帮你。” 身后的喧嚣渐渐淡了。 上阳行宫今夜注定寂静,方婳与苏昀才进了行宫,便见袁逸礼负手立于院中。他转身见了她们,神色微微尴尬,方婳朝他行了礼,他低咳一声道:“听说你被九王爷罚了?” 方婳低着头道:“大人若是在看奴婢的好戏那就不必了,奴婢做了错事被主子责罚也是应该。” 袁逸礼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将手中的药膏搁在石头上,一甩衣袖道:“药是皇上让我拿来的,用不用随你!” 第072章 燕淇召见 皇上的药自然是好药,单是闻着味道就不一样。(.好看的小说) 苏昀的心情也好起来:“看来皇上真不是那么阴暗啊,起码还知道给你送药来。” 方婳趴在床上由着她给自己上了药,伤处清凉一片,舒服得很。二人在一起说着话,说着说着便睡了。 翌日大早,钱成海亲自来,说皇上召见方婳。苏昀原本想跟着去,钱公公却说皇上只见方婳一人。 方婳跟着钱成海前去,燕淇已下了早朝,褪下朝服换上轻薄翔云锦袍端坐在湖边凉亭内。昨夜的药效甚好,不过一晚上她身上的伤已不那么痛了。她近前才欲行礼,却发现方娬竟也在旁边,她忙低头道:“奴婢参见皇上,见过妩婉仪。” 燕淇道了句“平身”,方娬剥了一颗葡萄送至燕淇唇边,他张口吃了,笑盈盈开口:“妩儿挑的葡萄就是甜,朕很喜欢。” 方娬娇俏脸上尽是笑意,华美眸光一转,落在方婳身上,道:“既然人都来了,皇上还不问问吗?” 他“唔”了一声,却是问:“朕听闻上阳行宫有人对你动了刑?” 方娬的黛眉微蹙,道:“皇上……” 燕淇盈如画的眸子一闪,目光犀利地落在方娬身上,她心中一惊,再不敢插话。[.超多好看小说] 方婳深深埋下螓首,燕淇说话总叫人捉摸不透,谁对她用刑他还不知道吗?她不答,只道:“奴婢多谢皇上的药,奴婢很受用。” “药?”燕淇温然眉目悄起了波澜,凝视着底下女子,“什么药?” 方婳低语道:“袁大人说是皇上给的药……”话出口,方婳心头微沉,已然明白过来了。 果然,燕淇轻轻笑起来,他抚袍起身,言语间满是笑意:“看来袁爱卿是觉得当初当众弃你真是过分了。” 方婳紧握着双拳,真是这样吗?所以特意来送药,还偏说是皇上给的! 男子的锦绣御靴映入眼帘,下一秒,方婳整个人已被他拉起来,他的笑容清朗,凤目流转道:“看来朕这药也不必给你了。”方婳这才瞧见石桌上静陈的一盒药膏。他将她拉过去,低语道,“坐。” “皇上……”方娬撑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男子。 他手上一用力,直接将方婳按在石凳上,身上的伤痛得她蹙了眉,头顶传来燕淇的声音:“昨夜夙锦轩的事,朕相信与方典正无关。来人,把香玉带上来。” 宫人应声下去。 方婳不免问他:“昨儿夙锦轩发生了何事?” 燕淇却不答,方婳悄然看向方娬,她似笑非笑轻蔑睨视着自己。 那叫香玉的宫女很快被带来了,方婳只消一眼便讶然,这不是楚美人身边的宫女吗? 上头坐着皇上,香玉吓得一动不敢动。燕淇已启唇问她:“妩婉仪的宫女流儿说瞧见你家小主昨夜出入夙锦轩了?” 第073章 暗通款曲 香玉哭着承认,不住地磕头求饶:“奴婢原想拦着的,可是小主不听啊,皇上,不关奴婢的事,她是主子,奴婢实在拦不住呀!” 方婳一张脸苍白了,真想直接冲上去打昏这个宫女! 燕淇抿了口茶,淡声道:“钱成海,把楚美人和九王爷一并给朕请来。” “是。”钱成海下去了。 方婳的掌心尽是冷汗,与嫔妃暗通款曲,这罪名会要了燕修的命! 方娬的声音柔柔传来:“皇上,方典正不知此事,虽算得上玩忽职守,不过还请皇上念在她是臣妾姐姐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她说得字字恳切,方婳厌恶睨她一眼,她果真与她娘一样,在世人面前做足好人,却用最狠的手段来折磨她!给楚美人按上一个秽乱后宫的罪名,再说她玩忽职守,多好的一石二鸟之计! 燕淇闲适一笑,却是道:“朕不罚她不是因为她是你姐姐,是因为此事与她无关。”方娬吃惊望向他,听他继续道,“她有伤在身,昨夜该很早便就寝了。” 方娬的脸色铁青,他却还要命地补上一句:“妩儿放心,朕又不是昏君,怎会赏罚不分?”方娬被他堵得再是说不出话来,只得暗中攥紧了锦帕,发狠地瞪着方婳。(.无弹窗广告) 方婳抿唇一笑,见燕淇含笑眉目,压抑的心忽而松懈几分。他在帮她吗? 他已朝她看来,俊逸华眸微微瑟缩,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脸色竟这样苍白,是身上的伤痛吗?”她的指尖冰凉,他的手轻柔而温暖,将她拉至身侧坐下,附于她耳畔低语道,“这一身的伤,朕替你出了这口气,可好?” 呼吸短短一窒,她掩住慌乱,低语道:“谢皇上。” 此时此刻她再不能替燕修说话,只怕一说,将会有更多的人牵涉其内!她看方娬的目光里含一丝戾气,她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楚姜婉来时瞧见地上的宫女,她的脸色微变,从容跪下行礼。燕淇并不与她周|旋,径自道:“昨夜你去了夙锦轩?” 女子削肩微微一颤,但仍是平静回答:“是。” 钱成海带着燕修入内,他瞧见坐在燕淇身侧的方婳,不免一愣。燕淇已浅声道:“九皇叔有病在身就不必多礼了,赐坐。” 燕修谢了恩坐下,他似才瞥见地上的楚姜婉,俊眉微拧:“楚美人?” 燕淇淡淡道:“昨夜有人见朕的美人去了皇叔的夙锦轩,朕正打算问个明白。” 楚姜婉深低着头,唇角已咬破,尝出了丝丝血腥之气。燕修的声音倦淡:“原来皇上说的是这个,昨夜臣从琼华殿回去路上凑巧遇见了楚美人,臣便邀她过夙锦轩赏了几幅画。” “是吗?”燕淇眼底的笑越发恣意,“自古男女有别,看来楚美人是忘了自个的身份。” 楚姜婉低伏下身躯,颤声道:“臣妾僭越,请皇上降罪!” 燕淇朝钱成海看一眼,太监才要上前,却见燕修忽而起身跪下道:“是臣执意邀楚美人赏画,皇上若是要罚也该是罚臣,与楚美人无关。” 第074章 守宫砂 方婳吃惊看向面前男子,皇上言明只罚楚美人,他……他却跪下求了情!他明知皇上有心为难他,他怎还傻傻地自己撞上这枪口去! 楚姜婉也震惊了,美丽瞳眸里闪着泪光,她急声道:“臣妾甘愿受罚,此事不关王爷的事!”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燕淇整张脸都沉了下去。方娬冷笑着道:“妹妹太不懂事了,竟还说这些话。” 楚姜婉心慌意乱,似是此时才想起自己实不该说那两句话,可现在为时已晚!她紧攥着自个的衣袖,身前那抹锦色身影逼近,她的手腕被握住,只觉手臂蓦地一阵凉……燕淇的眸光落在她白希藕臂上。(.好看的小说) 方婳忍不住拽着丝帕起了身,她知他在看什么。 守宫砂! 燕淇低哧一笑,松了手,这才道:“既是皇叔要替她受罚,朕就成全你,不过你是王爷之尊,跪在这里怕是不好。” 燕修的唇角露出一抹释然笑容,他低声道:“谢皇上,臣去宗庙跪着。” 燕淇点头,示意太监将人带走。 楚姜婉颤抖地哭,却不敢发出声音来。燕修伸手将她拉起来,揽住她颤抖的身子,蹙眉问:“你叫什么?” “臣妾姜婉。[]” 燕淇笑了笑,道:“朕知你与九王爷是清白的,可朕不太喜欢朕的女人与别的男人走得近,你,可明白?” “臣妾谨记。” “很好。”他满意一笑,松了手道,“下去准备准备,今晚过紫宸殿伺候朕。” 待她离开,方娬才忍不住道:“皇上,您就这样轻易放她走吗?臣妾担心宫里人乱嚼舌根,说她……秽|乱后宫。” 燕淇又重新坐下,满不在意睨她一眼,道:“怎会?妩儿方才不也看见她的守宫砂了吗?” “臣妾是……” “好了,你且退下,朕与方典正还有话要说。” 方娬心有不甘,此刻也只能依言告退。方婳低下头,却见他伸手拉自己过去,言语里尝不尽的高兴:“你是朕的人,除了朕,没人能欺负你。” “奴婢谢皇上厚爱。” 他轻轻笑起来:“朕说过要给你出气的。一会你去宗庙替朕监刑,不跪满二个时辰不许他回去。” 方婳应下,又僭越地道:“奴婢以为皇上会给他治个私通嫔妃的罪名。” 燕淇轻缓笑道:“朕可不是那般无情之人,太医说他能活到二十五岁,那朕一定让他好好活到二十五岁。” ———— 苏昀在行宫左等右等不见方婳回来,容止锦倒是来了。 “她去见皇上了?”容止锦一张脸就沉了。 苏昀见他转身要走,忙拉住他道:“小侯爷,您先别走,奴婢有事求您。” “求我?”这丫头心气儿可不低,容止锦一下就来了兴趣。 苏昀笑得兴奋:“奴婢想请您给举荐举荐,奴婢要跟太医院的太医学中医去!” “中医?” “这……就是学医,等我学会,也能好好照顾方典正了!”她吐吐舌头,差点忘了这里哪有中医西医之分。 第075章 监刑 容止锦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当下就带了苏昀去太医院,一一给她引荐了太医们,还说他们谁若是不愿教苏昀医术就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于是苏昀如愿以偿地得了很多医书药理。 后来她问他:“这又关太后娘娘什么事?” 容止锦扬起扇骨敲打在她额角,嬉笑道:“笨,不这么说他们难免偷工减料,用太后压着,你便能自由出入太医院了,谅他们也不敢不尽心!” 苏昀摸摸额头,也不恼怒,嘀咕道:“果然真正拼爹的时代在古代。”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您随意啊,奴婢要回去潜心研习医书了。”苏昀挥挥手,一溜烟跑了。 容止锦站着看了半晌,这才又抬步追上去:“苏丫头等等我!”他是来见方婳的,这人还没见着呢! ———— 方婳入宗庙时,见燕修静静地跪在先帝的画像面前。闻得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微微侧脸,看清来人,他的眉头微蹙,徐徐道:“怎是你?” 她于他身侧站定:“皇上派奴婢来监刑。” 他略一笑,却不再说话。 殿内静谧得不似凡间,头顶的盘香袅袅萦绕,一个时辰后,他的呼吸声渐渐沉重,有些难以支撑了。他一手撑住了蒲团,寸寸筋骨分明,方婳却不能上前去扶他。门外有宫人正瞧着,看得清里头情形,却未必能听到他们说话。 “她就那样重要,让您不惜替她受罚?” 他艰涩一笑,喘息道:“她给本王的快乐,你不会明白的。” “那我呢?” 第一次,她在他面前问得这样明明白白。 白马寺三年,她曾无数次看着他笑,难道她就不曾给过他快乐吗? 心口似被人狠狠揪住的痛,额角已是涔涔冷汗,他抬眸凝望她,抬手抚上胸口,一字一句道:“我这里,已经有了人。[.超多好看小说]” “是她吗?”她真是不甘心。 他的笑容苍白:“你已知答案,何必再问。” “她已是皇上的女人!” “不管她是谁,也不管我的心再残缺,她就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 他的气息很弱,可每一个字都似一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划过她的心。她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身上的伤痛瞬间蔓延至全身……那日元白的话分明已经那样清楚,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总说忘了他忘了他,却根本就做不到。 他又缓声道:“婉儿说昨夜曾撞见了方典正,你不要以为本王不知你做了什么。” 方婳的眸华猛地一撑,他什么意思?以为是她告密吗? “我没有!” 他痴痴一笑,又低头咳嗽几声,“有或没有,方典正自己心里清楚。婉儿若有事,我不会原谅你!” 不会……原谅她?他竟是这样看她的吗? 他的身子一晃,她下意识地近前,指尖尚未触及他的手臂便见他抬手狠狠一推,力气之大叫方婳骇然!她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手肘重重磕在冰冷地面,加上背上的伤痛齐发,尖锐的痛蔓延上心口,她却仍是直直望向他。 他朝她看来一眼,再不是从前的温和清明,竟带了恨。 为了楚姜婉,他竟恨她! ** 本文明天上架了,会有大更!求首订!! 燕修真的喜欢楚姜婉吗?他会和婳儿决裂吗? 燕淇对婳儿的若即若离是试探还是喜欢? 方娬对婳儿的恨又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当年莹玉公主的死真的与燕修有关吗? 典正映岩之死与“锦瑟”的疯癫到底又隐藏了什么惊天秘密? 苏昀的良人到底又是谁? …… 后文还有更多的人物出现,传闻中对莹玉公主感情至深的袁将军,还有容家神秘的大少爷…… 更多精彩内容尽在《嫡女毒妃》! 这里有很多是寐以前的老读者,跟过寐之前文的宝贝们都知道,寐的文都是越往后越精彩滴,所以不要犹豫,该出手时就出手!19号会有3万字大更,今晚过了12点会更2万字,剩下一万字将在19号晚上8点更新!宝贝们,握紧你们的月票,使劲地砸过来吧! 75第076章 决裂 方婳蓦地一笑,强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眸华睨着他,一字一句道:“今夜楚美人侍寝。(.)” 他置于膝盖的手分明是一紧,眼底淌过一丝悲哀,喃喃道:“是我害了她。” 方婳胸口一窒,那一个冒死给他送药,他却说是他害她,好一个鹣鲽情深!昔日方娬抢走袁逸礼,她单是气愤与不甘,而如今,她嫉妒了,从未有过的嫉妒!她一心为他,他当真早已不把她放在心上,他竟还说,楚小姐就在他的心里,哪里也不会去…… 有眼泪泛起,她深吸了口气,咬咬牙逼回去。 他似又念及什么,徐徐抬眸,低语道:“看来往日情分上,你别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她。辶” 她,又是她! 方婳蓦然收紧了纤纤十指,猝然笑道:“师叔竟这样在乎她,那您可还记得,三年前婳儿就说过,我想要的,谁也抢不走。” 轻纱帷幔静垂,灯台烛火跳动,微弱灯光映照在他消瘦身躯上,他的眸光落在她半边侧脸,没有疤的侧脸,灯芯蜿蜒,朦胧妩媚,竟是这样的倾国之色。他却缓缓笑了,似哀似叹,话语微沉:“本王可不是一件物品。澌” 她也跟着一笑,锦帕流转在青葱指尖:“您就不怕我跟她抢吗?宫外的争不到,宫里的却未必,莫非师叔当真以为皇上宠她是因为爱她?” 她与他都清楚,不过是因为那一个是燕修所爱,否则燕淇如何会瞧上一眼? 燕修的脸色更白了,她却已别开脸去再不看他。 今日一番话,殊不知究竟是谁伤了谁。 可她的心却彻底死了,往后,再不能有半分奢望。 太监入内来告诉她时辰已到,方婳点了点头,淡漠吩咐:“送王爷回去。” 外头进来几个太监宫女,燕修被他们扶了出去,她没有跟上,缓缓步出宗庙。寂静夜里,清风徐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赫然瞧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他就这般静静立着,目光似流水,倾泻在她瘦弱的身躯上。 他,何时来的? 她怔怔一愣,竟忘了行礼。 燕淇举步过来,华美瞳眸将她整个人都映入其内,言语间似有担忧:“怎的脸色这样白?身上的伤还痛吗?”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冰凉凉,竟不像是活人的手,他略一踌躇,眉宇蹙得更深。 她没有逃,任由他握着手,低笑道:“奴婢的伤虽痛,可心里却快意。” “哦?”他的眉梢一挑,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她笑得轻柔:“奴婢方才告诉九王爷,今夜楚美人侍寝。” 燕淇“哧”的一笑,问道:“你伤着他了?” “自然。”她将小脸一扬,飘渺宫灯散淡的光淌过她白皙的颈项,柔美似白玉。 “很好。”他的声音略沉,却是透不尽的笑意,“婳儿,你做得很好。” “谢皇上。”她顺从地低下螓首。 他微微一哼,拉着她穿过万紫千红的百花园,风里带着湖水的味道,再往前便是太液湖了,方婳不免一惊,他是要送她去上阳行宫吗? 被他握住的手渐渐沁出了汗,她忍不住问他:“皇上今日不是说要宠幸楚美人吗?” 他“唔”一声,淡淡道:“朕已临幸过她,难道还要将她留在紫宸殿吗?” “您不是想让九王爷看看您是怎么宠爱楚美人的吗?” “朕知道,婉昭仪的名分已不辱没她了,朕还将景云宫赐给她。” 他的话说得极淡,那双如画瞳眸却盈盈熠光。碧纱宫灯在风中轻微摇曳,风里尽是暖意,方婳的心却渐渐生寒。 皇上杀人,不见鲜血,不闻血腥。 从二品昭仪,看似莫大的隆恩,殊不知他不过简单一道圣旨,早已将那纤弱女子推上满目荆棘之地,从此荣宠不再,只剩挣扎。 景云宫她亦是有所耳闻,那便是柳贵妃生前的寝宫,燕淇他是要有多恨燕修! “你在怕?”他绝色容颜压下来,定定看着身侧的女子,她满手的汗,他早有察觉。 方婳抿唇一笑,开口道:“奴婢自然怕,往后昭仪娘娘还怕整不死奴婢吗?” 他未曾想她竟在担忧这个,朗声笑道:“凭你的心智手段,还怕她吗?” 她将心一横,干脆咬牙道:“皇上何不收了奴婢,奴婢也便无须怕她了。” 他寂冷眸子里又粘了笑意,浅声道:“此事不急,朕如今已给了她们一个极好的目标,不需要再用你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她的心微微一跳,他这是在保护她吗? 前头整片的宫殿耸峙入云,已到了上阳行宫外,他却不入内,带着宫人们转身便回。方婳动了动唇,到底没有叫住他。 苏昀说皇上表面光鲜内心阴暗,但他再不济,这一次也是护了她。贝齿狠狠地咬下,她毅然转身。 钱成海躬身上前,低问道:“皇上,是回紫宸殿吗?” 他笑了笑:“先不回,朕今日高兴,随朕走走。” “是。”太监应声退下,示意宫女们都仔细将宫灯举好。 周遭万籁俱静,远处更漏声渐长,燕淇淡漠一笑,这宫里已安静得太久了,是该热闹热闹了。 ———— 方婳转过回廊,忽见晋王长身立在凭栏处,她暗吃了一惊,忙朝他行了礼。他墨色瞳眸睨着面前宫女,低笑道:“方典正好福气,能得皇上亲自相送。” 方婳微微一惊,此番回来天色已晚,不想竟还是叫人瞧见了。她沉下心思,低头道:“晋王殿下说笑了,皇上原本是想来看看九王爷,可也不知怎的一到门口又回了。”话语不必说得过多,皇上为何回,是因责罚了九王爷再来探望尴尬,亦或是觉得纡尊降贵折了自己的身份,这便让晋王自个想去。 面前身影缓缓转过来,他赞许看她一眼,道:“果真是个聪明人。”难怪太后会看上她。 “奴婢愚钝,不知殿下何意。”她仍是低着头,晋王朗朗一笑,转身离去:“本王去看九弟。” 她抬头,幽暗光线下,那抹朦胧身影已出了廊下。自晋国选秀他想独善其身开始,方婳已隐隐感到晋王心思之深,看来燕淇派心腹袁逸礼任礼部尚书管理行宫事无巨细果然没错。 76第077章 凤求凰 虽只在太皇太后寿辰那晚远远看一眼,可方婳还是一早就认出来了,忙拉了拉苏昀跪下行礼:“奴婢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从太监手中抱过小狗,见了地上二人的穿着,低低问:“尚宫局的人吗?” 方婳忙答:“奴婢尚宫局典正方婳,她是女史苏昀。ww.vm)” “典正?”太皇太后微微蹙眉,“便是你接了映岩的空?” “是。”方婳低着头,心中却是暗暗一惊,典正不过是一个小小八品女官,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居然会知道映岩的名字!她忙鼓起了勇气问,“太皇太后还记得映典正?辶” 太皇太后似是未听到她的话,转身便同身后的宫女说话:“哀家说不出来,你们偏都劝,这一出来可好,小家伙跑得都快没影儿了!” 宫女低笑道:“您成日都待在延禧宫,难得出来一趟,它自然高兴。” “嗯。”太皇太后抬步回去,又道,“哀家今日也高兴,听说景云宫的婉昭仪有喜了,真好,宫里又要添新人了。澌” 宫女仍是笑:“是,昨儿太医去看过。太皇太后,奴婢扶着您。” “嗯。”太皇太后又走几步,她忽而回头,那两个宫女还跪着,她的眸光微微一闪,如今还敢提映岩的人可没几个了。方婳,这个小宫女她会记住的。 ———— 重重帷幔后传来瓷器破碎的清晰声。 珠帘一阵轻巧碰撞,两个宫女闻声入内,容芷若“呀”了一声,忙上前替太后擦拭指尖是水渍。宝琴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闻得容芷若问:“太后怎么了?” 太后华美的脸上一丝笑意全无,冷冷看一眼地上的残片,不悦道:“婉昭仪有喜了?” 容芷若垂下眼睑:“是。” 太后拂开她的手,转身重重地落座,言语间带着怒意:“这么多嫔妃承恩,怎她偏偏就先怀上了?” 宝琴已收拾了残局悄然退出去,容芷若小声道:“昭仪娘娘怀了龙子,太后您该高兴才是。” “她是……”太后动了唇,方觉失言,忙低咳几声道,“哀家就是不喜欢她!” “可皇上喜欢。”容芷若低下头轻轻地呢喃了一句,太后见她的样子,叹息一声,又问:“皇上还说要为此办个家宴?” 容芷若应声道:“不全然是为昭仪娘娘,也是为袁将军接风洗尘的。” “哦,哀家倒是快忘了。”太后徐徐点头,眼底似另有深意。 ———— 不过半日的光景,婉昭仪怀孕的消息就在后宫传遍了,据说太医诊断也才是昨晚的事。 苏昀趴在医书上,一手托着下巴道:“你说昭仪娘娘现在该是什么心情呢?” 方婳正替她整理书籍,头也不回道:“主子的事不是我们该管的。” 苏昀清亮眸光朝她望去,嬉笑道:“我就是这么一问,不过婳婳,你怎敢问太皇太后映岩的事?那件事你还没放下呀!” 手中的动作徐徐慢了,方婳回眸睨她一眼,反问道:“锦瑟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不好奇吗?还是你打算一辈子都戴着面具生活了?” 苏昀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道:“戴着就戴着,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可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早就死无对证了,难不成你还想在我身上招魂吗?” 方婳抿唇一笑,回身将书籍搁在架子上,外头的风声有些大,方婳却像是瞧见有人影站在窗外。她微微一惊,疾步上前,“哗”地推开了木窗。 “怎么了?”苏昀警觉地站了起来。 廊下宫灯飘曳,树影随风动,偌大一座院子静悄悄的,哪里有什么人? 方婳微微蹙眉,笑着道:“没什么,可能我眼花了。” 苏昀合了书籍走上前,俯身重新关了窗,转身握住她的双肩,道:“你一定是累了,早点回去歇着,那什么袁将军要回来,接下来几天又有的忙呢!” 方婳点点头:“你也早点休息?” “嗯,我还有几页,看完就睡。晚安!” “什么?” “哦,就是睡个好觉!”苏昀俏皮笑道。 从苏昀房内出来,方婳又驻足环顾四周,院中月光散淡,黑的影凉的风,果真是她紧张了。转而又想起楚姜婉……她会要那个孩子吗? 她忽而又想起燕修,想起他清弱的笑。 咝—— 指尖传来一抹刺痛,她低下头才发现门闩上竟有一根小小的木刺,此刻已刺入她的手指。回房点了灯才发现它已刺入太深,拔也拔不出来了。她微微一叹,就这样放着不管,隔几天它就会自己出来,剩下的那些刺痛也不会再有。可是为什么住在她心里的人不像木刺,非但挤不掉,还会扎根。 她抬手抚上心口,总说忘了他忘了他,也许真是忘不掉了。既然如此,那就关上她的心房,关起来,一辈子不要打开。 ———— 连着两日阴雨绵绵,廊下雨滴不断。 方婳奉命去紫宸殿时,钱成海正服侍燕淇喝药,她行了礼,便问:“皇上病了吗?” 他将空碗递给钱成海,笑道:“无碍,一点风寒而已。朕今日在琼华殿设宴,想你去弹一曲。” 方婳愕然道:“可是皇上,这不是司仪局的事吗?” 他俊美脸庞的笑容一收,话语也随即冷下去:“何时轮到你来质疑朕了?” “奴婢不敢!”她低下头去。 外头有人进来,隔着珠帘与钱成海说了几句话,钱成海又附于燕淇耳畔低言一番,敞椅上,那抹华贵身影猛地站了起来:“何时?” 太监恭顺开口:“今早。” 燕淇紧拧着眉心不再说话。方婳更为不解,宴上乐音都归司仪局司乐所管,皇上却叫她去,这又是何意? 苏昀听说后立马道:“你惨了,司仪局的人一定会恨你抢了她们的饭碗。” 方婳一路沉默,恐怕最惨的还不是这个。但究竟是什么,她现在还说不上来。总觉得燕淇在将她调来尚宫局后,就在一点一点将她往后宫这个漩涡里拽。 77第077章 夜惊心 袁逸轩不说话,牙齿“咯咯”地响,反手将长剑抽出来,却被袁逸礼一把拦住:“大哥,住手!” “王爷!”元白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方婳见他急冲过去,狠狠地将袁逸轩推开,挡在燕修的身前道,“袁将军想以下犯上吗?”元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拼命沉住气。 方婳一颗心却落下了,太好了,元白来了,元白会保护他。她虚软地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扶住了廊下梁柱。 袁逸礼用力拉住了袁逸轩,元白转身道:“王爷,我们回去。”他伸手扶住燕修,燕修不动声色看一眼方婳,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之色,转身与元白离开。 “逸礼,你……放开我!”袁逸轩的脸色铁青辶。 袁逸礼无奈,只能抱住他道:“大哥,皇上也不会放过他,你何必急于一时!皇上也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但倘若你今日在这里杀了他,连皇上也保不了你!多少人盯着我们袁家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袁逸轩的目光狠狠地看向燕修离去的方向,良久良久,他的手一松,长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大哥……澌” “对不起,是我一时间没忍住。”他低下头,言语间的怒意已悄然散去。 方婳扶着廊柱愣愣望着,她说希望让他觉得公主还在这里,所以他在看见燕修的时候才会那样怒不可遏,他想要公主的魂魄见证他为她报仇吗? 可是……只有她相信燕修没有杀公主,他没有。 眼下的情形,想来袁逸轩也无心思再听她抚琴了,方婳识趣告退。 袁逸礼抬眸望着她的身影缓缓消失于视野,闻得袁逸轩的声音传来:“不追吗?” 他猛地回神,皱眉道:“我为什么要追?” 袁逸轩上前拾起地上的剑,回房入鞘,这才道:“今日我找她来原本也是想给你一个机会,我却不知原来你私下早就去找过她,还替我道歉?那为何你得知她要来,却执意躲在厢房内,连见一面都不肯?” 袁逸礼的神色尴尬,他略咳一声道:“我同她,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袁逸轩摇头一笑,抬手将长剑搁在桌上,言语里满是悔恨,“我都只恨那时候同公主说的话太少,见的面也太少,我多想时间能回到以前,哪怕最后仍是一样的结果,我也只希望能与她再多说一句话,再多看她一眼……逸礼,以后,你会明白的,你会的。”他重重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袁逸礼愣愣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受了伤的手指痛得他有些难耐,他低头将纱布解开,上过药的地方红肿得厉害,竟还有些微微的糜烂。袁逸轩见了,忙拉过他的手问:“你这手上上了什么药?” 袁逸礼却将手一缩,起身道:“没什么。”他恰到好处地掩起了受伤的手指,飞快地从房内出去,低头看着手上的伤,他眼前似乎又想起苏昀殷勤的样子,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他却奇怪没有生气,反而忍不住哧的笑出来。 这便是要留疤了,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方婳离去的方向,他从未想过原以为能断得干干净净的那个人,竟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 走出院落,灵空寺的一切对方婳来说都是陌生的,偶尔有路过的小沙弥与她见礼。方才真真是吓到她了,若不是袁逸礼拦着,怕袁逸轩真的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来。 方婳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 咝—— 手指勉强发力,掌心的伤竟又裂开了。现在身上没带药,只得回宫再说,方婳加快了步子出去,未曾想迎面却见了华年成走来,她不免愣住,倒是华年成笑着叫她:“方姑娘。” 他还是习惯这样叫她,一如他们都还在白马寺的时候。 见他手中端着药盏,方婳低声问:“是他的药吗?” 华年成点点头,他的目光落在方婳的手上,吃惊地问:“手受伤了?” 方婳下意识地往身后一藏,低语道:“没什么。” 华年成却道:“你稍等,药房有药。”他说着,将手中的药盏递给方婳,见方婳不接,他只得搁在一侧的地上,道,“你等我一下。” “华伯伯……”她叫他,他走得飞快,方婳的心瞬间就暖了。 四下无人,她小心端起燕修的药,又偷偷尝一口,一如既往的苦,她忽而就笑了,好似偷喝他的药是件令人多么快乐的事。 华年成回来重新替她上了药,又换了纱布,这才道:“我听元白说你来寺里弹琴了?手伤成这样可弹不得。” 她低下头,轻声道:“是为了袁将军,我知道他记挂着公主放不下,又执意要离开长安,怕日后也难有机会来这里,所以才执意要给他弹一曲。” 华年成一阵叹息,她又问:“师叔……好吗?” 他摇头:“太皇太后寿辰从宫里出来后,他似总有心事,夜里时常难以入眠,他便会起来作画。他的病最忌讳劳累,我劝他,他也不听。” 方婳勉强笑道:“是因为昭仪娘娘吗?他知她怀孕了吗?” “怎会不知?”华年成黯然道,“皇上有心要他知道的事……” “他可有说什么?” “没有。” 方婳笑一笑,道:“你回去告诉他,昭仪娘娘现在很好,叫他不必挂心。我该回了。” “方姑娘。”华年成叫住了她,动了唇,似乎是要说什么,可转至舌尖,他又改变了主意,“在宫里自己当心。” “谢谢华伯伯,我会的。”她冲他灿烂一笑,俏皮如当年。 华年成低头看一眼手中的药,王爷的药每一碗都是他亲力亲为的,哪怕是少上一丁点他也瞧得出来。他蓦地又抬眸朝离去的女子望了一眼,忍不住喟叹一声,当年的坏习惯,她竟一点没变。 只是,好多人好多事,却都变了。 端着药回去,元白坐在梨树下,握着手中精巧的匕首正细细地擦拭着。华年成没说话,径直去了燕修的房间。 78第078章 封妃 殿内的人都被吓到了,太后当机立断叫人送楚姜婉回景云宫,又派了宝琴去请太医。 嫔妃们匆匆回到各自住处,方婳与裳如立在门口,也不知是谁出来时狠狠地撞在方婳的肩膀上,她吃痛地皱眉。 裳如轻拉着她的衣角道:“我们怎么办?要去景云宫吗?” 后宫事无巨细司正房都要管,但此事却……敏感!方婳眉心微蹙,低语道:“你先回去问问白尚宫和钟司正,再派个人去打听打听。” 目前也只能先这样,裳如匆忙离开辶。 潋光正吩咐人将地上的血污打扫干净,方婳上前问道:“姑娘,我等奉命来查昨日延禧宫可有失窃……” 她的话未完,便闻得太皇太后虚弱的声音传来:“哀家这宫里没什么丢的,也不必查了,潋光,你去景云宫看看,有什么情况马上回来告诉哀家。” “是。”潋光忙应声出去澌。 方婳也福了身子欲退下,却见一侧的宫人们正将各位小主们用过的茶杯收走,她忙拦住,回身道:“太皇太后,这些茶具可否暂且留下?” 太皇太后的眸光透过轻薄帷幔落在外面宫女的脸上,她右侧脸颊印着一道清晰丑陋的伤疤,她微微蹙眉,是她? “为何?”她低声问出。 方婳从容道:“昭仪娘娘突然在延禧宫出事,是以奴婢……” “你怀疑哀家这延禧宫不干净?”太皇太后打断她的话。 方婳心头一惊,忙上前跪下道:“奴婢绝无此意,只是此事事关昭仪娘娘腹中的龙种,奴婢身为司正房典正不敢怠慢。” 帘后,传来太皇太后轻缓的笑声,接着,一阵若风拂面,里头之人已起身出来。她朝方婳伸过手来,方婳忙起身上前扶住她,她径直问道:“听你的意思,婉昭仪腹中是人为?” 方婳谨慎道:“奴婢不敢妄下定论。” 太皇太后一个眼色,示意宫人们将外头的东西收走,方婳掩不住讶然,才欲问,便听太皇太后又道:“哀家在这宫里不是一日两日了,谁若真要动手,也必不敢在哀家的延禧宫里,还当着太后的面。” 太皇太后虽已年迈,心智却仍这般清晰,方婳不免佩服道:“太皇太后就不想查一查,好确定那些茶具真的没问题吗?” 她缓缓步出内室,阳光刺目,她不免眯起了双眸,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她的声音淡然:“哀家膝下无子,皇上虽不是哀家的亲孙子,却也是哀家的依靠,哀家这延禧宫的人不会有问题。(.)你倒是可以去查一查宜萱阁的妩婉仪。” 垂于一侧的手忍不住一颤,方婳一阵吃惊,太皇太后继续道:“方才,潋光告诉哀家,说瞧见妩婉仪,笑了。” 是吗? 方婳眉目幽深,方娬也是谨慎之人,看来真是对这样的结果开心得不行。此事一出,方娬定是脱不了嫌疑,只因没人比她更清楚,在这之前,方娬就曾出手陷害过楚姜婉。 将心思缓缓收回,方婳的声音略低:“太皇太后为何要帮奴婢?” 太皇太后侧目看向她,低声道:“哀家觉得你很聪明,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太皇太后苍老的眼眸里闪着一抹亮亮的东西,是希望吗? 方婳忍不住怔住,她总觉得她说看不到的东西,似乎还不止今日之事…… 她的思绪又远了,身侧之人突然站住了步子,锦帕掩面,剧烈地咳嗽起来。方婳忙将她扶至凭栏处坐下,伸手抚着她的后背。她咳嗽很久才止住,那方素锦帕子上,斑驳血迹清晰可见。方婳难掩眸中惊愕,忙道:“奴婢马上去宣太医!” “太皇太后……” 方婳见她自个起了身,只得扶住她,重新回到寝殿,方婳扶她上床躺下,将鎏金帐子一落,闻得太皇太后低语道:“婉昭仪即便德行有亏也是皇上的嫔妃,她腹中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哀家不希望你会手软。” 她握着纱帐的指尖微动,沉声道:“奴婢会秉公办理。” 隔着朦胧纱帐,她悄然朝里头之人看了一眼,素闻太皇太后因病久居延禧宫,可方婳却知道,虽隔着高墙瓦砾,太皇太后仍然耳聪目明。否则,又何以会说楚姜婉“德行有亏”的话?她大约也知晓她与方娬的关系,是以才有了方才的话,倘若此事当真与方娬有关,她自然不会包庇。 “太皇太后!”外头,潋光惊慌地跑进来,她满额的汗,看来是赶得很急,“太皇太后不好了……” ———— 内室一阵瓷器破碎的声响,接着闻得太医闷痛地叫一声,他捂住被踹中的肩膀,狼狈地再次爬起来跪好。 燕淇的神色盛怒,钱成海慌张拦住他,他一把推开,怒道:“你再说一次?” 刘太医冷汗涔涔,颤抖着道:“回……回皇上,昭仪娘娘腹中的龙种保……保不住了,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他身后的另外两个太医也忙磕头求饶。 “一群饭桶!”燕淇怒喝一声,厅内肃静一片,谁都不敢喘气。 “皇上……皇上小心气坏龙体。”钱成海小心翼翼地规劝。 刘太医突然再次开口道:“皇上,娘娘突然小产乃因接触了麝香所致……”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景云宫里怎会有麝香?当值的宫人都不想活了吗?”太后恰巧入内,闻得太医的话愤怒地问道,容芷若陪在太后身侧,她悄然看了看燕淇,只见他脸色铁青,分明是震怒不已。 霁月随一众宫人“扑通”一声跪下,俯身道:“奴婢们万万不敢有所怠慢,请皇上、太后明察!” 有人自外头入内,附于钱成海耳边低语,钱成海回身道:“皇上,尚宫局司正房的人来了,就在外头候着。” 不待燕淇开口,太后已道:“让她们进来好好查查,哀家倒是要看看,到底谁那么大胆敢谋害龙嗣!” 79第079章 疑云重重 到底是怎么从景云宫出来的,方婳已经想不起来了。夜风扑在脸颊上,透着微微的寒,他扣着她手腕的手很有力,握得她有些痛。 身后的喧嚣远了,那些人质疑轻蔑的目光也淡了,方婳一颗心却跳得更厉害。 有宫人急急跑上来,燕淇将麻木的她拖上台阶去,殿门被推开,玉策的身影近了:“皇上,您……” “都退下。”燕淇的脚步未止,径直将方婳拉入内。 轻纱摇曳,珠帘碰撞,两抹身影已入了内室。团云翔龙的屏风后,一张锦绣御塌闲置在窗边,燕淇扼着她的手一松,便像是某种支撑着她的力量瞬间被抽走,方婳的双腿一软,直接倒在软榻上辶。 他一掀衣袍坐在身后敞椅上,目光定定地望着她,话语略冷下去:“你不是很聪明吗?竟这么容易就叫人给算计了?” 她咬着牙撑起身子,在他面前跪下道:“奴婢有罪,叫皇上失望了。” 他直直坐着,内室瞬间沉寂下去,就连周遭的空气仿佛亦是静止澌。 良久良久,方婳才又轻声问他:“皇上为何会信奴婢?”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燕淇在景云宫说的那番话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膝盖上,须臾,才浅声道:“朕知不是你做的,朕倒是好奇,你跟婉昭仪又是怎么回事?” 他说信她,却不解释为何信她,燕淇是个谨慎之人,方婳自知没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叫皇上无条件地信任自己。[]不过眼下,她没闲情去想这个,但玉簪的事如今已没有真凭实据能证明是方娬陷害楚姜挽,况且,玉簪的事能骗过楚姜挽,却未必能骗过燕淇,她不能再一次一次地提,怕燕淇会想到她帮楚姜挽另有深意。 她低着螓首,徐徐道:“婉仪小主的宫女流儿将昭仪娘娘去过夙锦轩的事告诉皇上后,娘娘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便想联合奴婢防范婉仪小主,奴婢不愿,娘娘便生了气。奴婢也不曾想,竟是被太后娘娘宫里的人瞧了去。” 燕淇的瞳眸微微一闪,他低哧一声道:“婉昭仪只是联合你防范妩婉仪?” 这个男人的心思永远那样剔透,方婳越发庆幸自己将真相用半真半假的事实替换。她将螓首埋得更深,低语道:“娘娘想要奴婢帮她冤枉婉仪小主。” “呵。”他阴冷一笑,“看来朕的妃嫔们一个个都不是省心!那你又为何拒绝?若朕记得没错,你应该很恨你那个妹妹才是。” 终于,又绕回来了,方婳只觉得悬起的心已放下了。她的嘴角一弯,开口道:“只因奴婢不想让皇上失望。” 他一抬手,仙云广袖一落,到底是闲适一笑:“那你对朕失望吗?还觉得朕是天下最好的男子?” “是。”她毫不迟疑地答。 是不是早已无所谓,从她入宫那一日起,这条路便再无可能回头。 “起来。”他淡淡地说。 方婳依言起了身,他示意她坐下,这才又道:“你如愿了,从现在起,你便是朕的婳妃。” 她的心口一震,随即又跪下道:“谢皇上!”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笑了笑道:“你倒是直接,也不担心如此破格的册封多少人眼红,或许太后也要拦着。” 她答得从容:“这宫里,您才是皇上。” 燕淇的眉心微蹙,他的眼底淌过一丝复杂之色,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平静,他启唇道:“起来说话。” 她这会倒是紧张起来了,垂于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拳,轻声道:“奴婢以为皇上不会收奴婢。”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说不清究竟在紧张什么。 “朕也以为不会。”方婳吃一惊,便见他起身转至外头,方婳跟着出去,见他自顾倒了茶,抿一口道:“还自称奴婢吗?” 她低着头,谨慎道:“圣旨未下前,奴婢还是奴婢。奴婢有一事相求,望皇上答应。” “何事?” “昭仪娘娘小产一事请皇上交由奴婢去查,奴婢定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他手中的杯盏被重重搁下,燕淇脸上的笑容淡了,“这事你还要碰?” “是。”她应得从容,谁在背后主使这一切,又是谁陷害了她,她势必要弄个清楚! 没想到燕淇却道:“此事朕自有定夺,你不必再插手。” “皇上……” “好了,朕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说。”他已掉转话题,“仪和、静淑两宫都空着,你可以随便挑一个做你今后的寝宫。” 方婳微微一愣,忙道:“奴婢能挑自己的宫女吗?” “你要苏昀?”他的心思倒是转得快,不待方婳开口,便又道,“这宫里的嫔妃还没有人能自个挑自个的宫女。” 那一刻,她便壮了胆了,咬着唇道:“皇上怕有人会危害您的江山,可奴婢是您的人,绝不会背叛您。” 面前的男子转身朝她走来,她没有退,他的手指捏住她削尖的下颚,将她的小脸略微抬起,她的目光对着他如画双瞳,只听他冷冷道:“婳儿,你很聪明,朕希望你的聪明不要用错了地方。” “奴婢不会。”她启了菱唇道。 “很好。”他点了点头,“去吧,明日朕的圣旨便会下。” ———— 自皇上突然拉着方婳离开后,景云宫一下子乱了套。内室传出楚姜挽嘤嘤的哭声,外头的嫔妃们各个神色异常,方娬紧握着双手,长长的指甲嵌入了掌心她也浑然不觉痛。 皇上喜欢方婳?怎么会这样?到底是何时的事,为什么她一点察觉都没有? “太后娘娘?”宝琴见太后转身要走,忍不住唤她一声。太后此刻的脸色也不好看,皇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忤逆了她,她正是有气没地方撒去。瞧见一屋子的嫔妃,便沉声道:“都别站着了,散了吧。” 太后回宫去了,嫔妃们也各自回了宫。 池月影与傅云和走下台阶,池月影便轻蔑道:“傅姐姐还想着替方典正说好话,原来人家方典正早就找到靠山了呢!哦,不对,赶明儿见着了,可得叫一声‘娘娘’,你我还得跟她行礼呢!” 80第080章 洛阳行 玉策给方婳沏了茶,随侍在一侧道:“娘娘请稍等,皇上有点急事去一趟御书房,很快会回的。[.超多好看小说]” 方婳点点头,她茫然端起茶盏抿一口,滚烫的茶水直接从舌尖滚至喉咙,杯盏从手中翻落,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玉策吃了一惊,忙关切地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她的喉头火辣辣的,玉策忙叫人进来收拾,一面道,“您有心事?” “没有。”她低下头,不敢再去想燕修的事。 玉策又重新给她倒上茶,低声道:“娘娘若是还在为婉妃娘娘小产一事担心,那就不必了,皇上说了会信您,他就一定信您。辶” 方婳勉强一笑,她的眸光转至别处,渐渐又黯然。燕淇会信她,当真那样纯粹和简单吗?她总觉得燕淇不是那样的人。 “皇上。”玉策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入内,忙起身迎出去。方婳也起了身,他已入内,轻薄披风上沾着丝丝寒气,玉策替他脱下,他径直在桌边坐下淡声问:“朕听说今儿太后为难你了?” 方婳忙道:“没有,太后怎会为难臣妾?澌” 他微微一哼,道:“日后她不会再针对你了。” 方婳不免吃惊,本想问一句为何,却见他的脸色不大好,便上前小声问:“皇上不开心吗?” 他“唔”一声,抬手揉揉眉心道:“今年南方干旱,收成不佳,到处都有饥荒。” 方婳握着茶壶的手微微一滞,后宫不得干政,他却在她面前说得这样随意,倒叫她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的眸光一抬,轻盈落在她的脸上,蹙眉道:“朕想听你的想法。” 她低下头,给他面前的茶盏倒满,这才道:“若是臣妾说错了,但请皇上一笑置之。”将茶壶轻放在一侧,她继续,“皇上可下令开仓放粮,把粮食租给百姓,等他们有了收成再还给国家,这样既可解燃眉之急,也能保证国库今后所需。” 他赞许看她一眼,低头轻呷一口茶,笑道:“朕就说这后宫里就你最聪明,嗯,和朕想到了一处。这个法子朕半月前便已让人实行,可现在问题在于,粮仓有一部分粮食不能动,那是军粮,而给百姓的粮食已不够,仍不能完全解决饥荒。” 方婳的心头微怔,脱口问:“边疆真的会打仗吗?” 她的话音才落,便瞧见燕淇的脸色已沉下去,她知道她僭越了。索性的是,他并没有追究,只道:“朕方才与大臣们商量,他们建议让属国的王爷们主持募捐,呵,朕的皇叔们若能这样大方,朕当真能安枕无忧了。” 王爷们即便有粮也不会上交,这是连方婳都知道的事。 燕淇的手指轻轻扣在桌沿,他深邃的目光朝方婳看来,启唇道:“朕倒是想到一个人,他手中必然有粮,即便没有,凭他的财富,高价购买亦是可行。” “您说臣妾的爹吗?”她望着他道。 他的眉毛微微一扬,笑道:“朕就喜欢跟你说话,永远不必多费唇舌。方同坐拥富可敌国的财富,朕还破格晋升了他的女儿为妃,他难道不应该表示表示吗?” 他俊逸笑容里带着三分狡黠,原来如此,他便是用这样理由要太后日后别为难她吗?他还真是不做亏本生意! 方婳笑了笑,指腹摩挲着娘留下的羊脂白玉手链,低语道:“皇上想要臣妾的爹出力,您可得进妩婉仪的位份才行,怕是臣妾不得力。” 他不以为然地笑:“朕就要你办妥这件事。你起程回一趟洛阳,办好了,回来,朕会好好赏你。”他起了身,负手入了内室。 方婳迟疑片刻,只能跟着进去。珠帘轻俏碰撞的声音散落在身后,他已身后推开半掩的木窗,几片落叶随着秋风吹入内,落在窗台上,他捏在指尖,闻得身后的女子道:“皇上为何一定要臣妾去做?” 他的指尖一松,叶子随风飘去,他低低道:“朕的身边也需要一个能帮朕的人。” “为何是臣妾?” “朕喜欢你这样的。”他回眸浅笑,倾国诱人。 他说喜欢她这样的,而不是喜欢她,如此的坦白而直接,竟叫方婳紧绷的心弦悄悄松了几分。 “朕会让袁大人随行。”他的声音轻淡,却叫方婳蓦然一怔:“皇上怎会要袁大人随行?” “嗯,他自请的。” 简短一句话,把方婳堵得再吐不出一个字。良久良久,她才又道:“您知道臣妾与袁大人的过往,您不怕……” “朕怕什么?”他转过身来,目光凝住面前女子,“怕你对袁大人动情,还是袁大人会对你不轨?婳儿,你会吗?” 她下意识地摇头,她当然不会! 燕淇点头道:“那就好,袁大人随行,朕很放心。” 方婳的秀眉紧蹙,她怎么觉得袁逸礼随行这一路会很纠结呢?若让燕淇知道袁逸礼之前还想要了她,他还会这样放心让他们一起去洛阳吗? 这时,外头传来钱成海的声音:“皇上,觉悟大师来了。” “传。”燕淇脸上的笑容微敛,一抚衣袖在身后的敞椅落座。 方婳没想到燕修会来,忙道:“臣妾先告退。” 他却捉住她的手,低声道:“不急着走,朕一会还有话同你说。” 燕修入内时,她正被皇上牵着手,她有些尴尬,只好点头在燕淇身侧站了。燕修的眸光素淡,才欲行礼,却被燕淇拦住道:“大师今日既不是以臣子的身份来的,这些俗礼就免了。超渡之事结束了吗?” 燕修依言起了身,宽大的僧袍让他看起来越发消瘦。他点了头道:“回皇上,已结束了。” 燕淇点头道:“有劳了,朕叫你来是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皇上请讲。” “一月之前,昌国出现疫情,昌王上表一度得以控制,就在半月前再次蔓延。朕记得开平三十九年北方有疫情时便是华年成的药方使疫情得控,所以朕想让华年成去昌国走一趟,你意下如何?” 81第081章 强吻 容止锦向来看袁逸礼不爽,此刻闻得他这样说,他更是用力咬了一颗糖葫芦在嘴里,猛力地嚼两下,道:“本侯跟娘娘说几句话,有谁规定不行吗?皇上有规定不行吗?有本事去宫里领了皇上的圣旨来,本侯立马回府去!否则给我闭嘴!” 他说得起劲,一手拿着糖葫芦在袁逸礼面前晃啊晃,袁逸礼一腔怒意就上来了,抬手一挥,直接将容止锦手中的糖葫芦打落在地上。(.) 容止锦的眼睛都睁圆了:“袁逸礼,你竟敢打落本侯的糖葫芦!” 袁逸礼冷声道:“不过是我不要的糖葫芦!” “你!”容止锦感觉脸都被踩在地上了,将扇骨重重敲在掌心里,袁逸礼身后几个侍卫悄然按住了佩刀往前走了一步,容止锦见此讥笑道,“想打群架是吧?来人啊!”他一声令下,身后十多个家丁直接围了上来,国舅为了防止他逃走,派给他的家丁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他才不怕袁逸礼这小子!更别提这几天他积压了一肚子的气,正好趁机全部发泄了辶! 苏昀一个头两个大了,喃喃道:“完了完了,一串糖葫芦引发的血案……” 方婳见袁逸礼往前一步,她忙跳下马车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低喝道:“袁大人!”她与他不是头一天相识,虽不曾有过太多深交,却也知他是个稳重的人,今日这是什么了?被容止锦几句话挑衅就沉不住气了? 袁逸礼侧目看她一眼,因要外出,她特地戴了面纱,此刻,她的眸光带着犀利、不容抗拒,他不免一愣澌。 容止锦见此更是嚣张了,打着扇子道:“怎么?怕了?也是,你们袁家势力再大也是在金陵,这里可是长安城,日后见了本侯学得客气些!” 苏昀听不下去了,上前打了他一下,小声道:“侯爷,少说两句!您真的想跟他在这里打起来,闹去皇上耳朵里,叫我家娘娘背黑锅吗?” 容止锦的眉心拧了起来,方婳松了手,往前走几步,朝他道:“侯爷回去吧,你的事我会记着,你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云州吧。”她冲他一笑,转身欲上马车。 不知怎的,她这样一笑,笑得容止锦心里有些难受,便脱口叫她:“方婳。” “嗯?”她回头,他面露难色,咬咬牙才又道:“我不生气了。(.无弹窗广告)” 苏昀哧的一笑,方婳也笑了,虽是面纱遮面,可她眉眼弯弯,看起来竟是这样美。其实在苏昀叫他时,他从对街过来方婳就知道他不生气了,真好,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洛阳初见,她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如今会成这样的好朋友。 马车渐渐地远去,容止锦站着看了好久好久,直到马车都已经消失在视野里,他仍是站着,扇子轻轻地摇着,嘴角含笑,连着眸子都是笑着的。 原来方婳还是方婳,她还是方婳,连苏丫头也没变。 “二少爷……”身后的家丁忍不住小声叫了他一声。 他回了神,咳嗽一声,笑道:“嗯,走,我要入宫去,找皇上去下棋,找姑母去喝茶!”他一面说着,步子走得飞快。 家丁们面面相觑,只能慌忙跟上。他们真是搞不懂了,那日从宫里回来后,二少爷闷闷不乐好多天,老爷又成日派人跟着他,他见了他们就是厌恶的眼神,今儿竟是笑了……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 苏昀塞了一颗蜜饯在嘴里,笑笑道:“我说的吧?侯爷那人隔几天就没气了,他的气就跟吃东西一样,淌过肠子,在胃里消化一番,拉出来就没了。” 方婳笑出声来,却听外头传来袁逸礼的声音:“娘娘就是娘娘,怎能让人随便叫闺名,若让人听了去,娘娘就不怕麻烦吗?” 他坐在高头大马上,眉心紧蹙,说得一本正经。目光落在马车上,却见窗帘被人挑起,他略显尴尬,闻得方婳道:“袁大人是想去告状吗?” 他被她一问堵得说不出话来,她继而俏皮一笑,道:“那本宫先谢过大人不与侯爷计较。”她将帘子一落,他的眉心拧得更深,拉着马缰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谁说他不和容止锦计较! “袁大人。” 他本能地回头,见苏昀从马车内出来,示意他过去,他勒马靠过去,见她邪邪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奴婢知道您为什么生气,因为侯爷抢了您的糖葫芦。” “胡说!”他当下便厉喝。 苏昀吐吐舌头钻进马车内,剩下袁逸礼一张涨红了的脸。真是太可笑了,从小到大他都没吃过糖葫芦,他讨厌吃那种!他是男人,大哥说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他岂会稀罕区区一串糖葫芦!容止锦……容止锦他不算男人!他喝一声策马往前,扑面的风带着微微的清寒,他的脸上却烫得很,心也不知怎的跳得厉害。 ———— 傍晚,沿途找了客栈歇下,袁逸礼始终未和方婳再说一句话,好似刻意避开她。苏昀听闻掌柜的说附近野味极多,她便缠着袁逸礼去打野味,没想到袁逸礼一口答应了。留下侍卫给方婳,自己带着苏昀便走。 方婳在房内带了半个时辰便闻得下面传来声音,她以为是苏昀他们回来了,忙推开了门下楼去。她跑至客栈门口,只见门口又停下一辆马车,站在马车边上之人竟是元白!她猛吃了一惊,见车帘被掀起,露出燕修清瘦俊逸的容颜。 是了,她怎忘了,燕淇要他们前往昌国,眼下这一段,他们该是同路。 华年成背着药箱下来了,他一眼就见了方婳,忙笑着道:“方姑娘!” 元白吃了一惊,忙回过头来。燕修的目光也看过来……余晖斜照在女子单薄的身躯上,轻薄面纱摇曳,她灵动的眸光就这样直直落在他的身上、心上…… 华年成拉了元白一把,道:“还不把王爷的东西搬进去?” 元白皱眉道:“可是……” 82第082章 心尖人 “师叔!”她再次叫他。 他终于动了,双手撑在地上欲起来,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方婳瞧出了他的异常,这时,华年成也听到响动跑进来了,他看一眼地上的情形,忙跑过来将他扶起,利索地从怀中取了药给他服下。 方婳忙爬了起来,他却别开脸不让她瞧见自己的样子,他一手抓着华年成的手臂,呼吸急促,话却是对着她说:“待在房内别动,不要站在窗口张望……华年成,扶我回去……” 直到华年成扶燕修出去,方婳才猛地回过神来,她急忙冲至门口,正巧苏昀惊慌地跑来,二人差点就撞到了一起。苏昀捂着胸口道:“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看见侍卫们都往屋后去了!”她那时候正在厨房,津津有味地看着大厨做菜,哪知才出去一会就出了这样大的事。 她的目光越过方婳肩膀,瞧见插在地上的飞镖大叫一声:“婳婳,这是……”她伸手一指,浑身有些颤抖。方婳来不及解释那么多,袁逸礼飞快地从楼梯上来,他一手还紧紧地握着一支羽箭,方婳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燕修射出去的辶。 袁逸礼径直过来,沉声问:“九王爷呢?” 苏昀惊讶地回头看他,见他转了身,大步欲朝燕修的房间走去。方婳忙拉住他的衣袖道:“他不是想杀你!”她就知道,燕修那一箭出去没射中黑衣人便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的眉目幽深,话语亦是冰冷:“是吗?这一箭可是落在我的脚边!娘娘还觉得他不是想杀我吗?澌” 他叫她“娘娘”便是生气了,以为她在包庇燕修。 不过她的确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只得咬唇道:“是我推了他一把,我怕王爷误伤了你,所以想阻止他,没想到晚了一步。”更没想到的是她弄巧成拙,给了敌人一个可攻击的目标,还连累燕修救她…… 是吗?她怕九王爷伤他……袁逸礼胸口的愤怒渐渐淡了,怪不得百发百中的九王爷也会失手,原来竟是如此!目光看向她的房间,他一眼就瞧见她房内的飞镖,他的眸子狠狠瑟缩,回看向方婳:“可有伤到?” 她摇头,掩不住的焦急:“我没事,王爷为了保护我犯了病,我正要去看他。” 苏昀“啊”了一声,见袁逸礼松了口气,话说得有些硬邦邦:“你与他身份有别。” 苏昀听不下去了,皱眉道:“什么别不别的,袁大人还执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吗?这又不是皇宫,再说,娘娘去看自己的救命恩人还管什么身份,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她是了解方婳,知她这一次无论如何都是拦不住的,倒不如先说服了袁逸礼再说。 方婳感激地看了苏昀一眼,也不顾袁逸礼的脸色,径直朝燕修的房间走去。袁逸礼跟着走了一步,却被苏昀一把拉住,闻得她的声音传来:“大人该不是那样不通情达理的人,您再讨厌王爷,可今晚若没有他,我们娘娘可就出大事了!大人难道更愿意看到那样的场面?” 袁逸礼的神色紧绷,他怎会愿意看到那种场面?方才在下面捡到手中的羽箭,他还怕是这里出了事,这才匆忙折回的! “大人,人跑了,属下们怕对方调虎离山,不敢再追!”从外头来的侍卫朝他禀报。 袁逸礼回身顺手拉上了方婳的房门,沉声道:“叫外头的人都别进来,守在客栈周围,再若出事,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了!” “是!”侍卫领命,转身下楼去。 苏昀感激地道:“谢谢大人,您果真是个好人!”袁逸礼不说,不代表随行的侍卫们也不会说,毕竟婳妃深夜去九王爷房间事传回长安就不好了。他虽未同意方婳去看燕修,可他着手支开侍卫便已说明一切了。 方婳入内时,华年成正收了针从屏风后出来,她忙上前问:“华伯伯,他怎么样?” 华年成将银针放入药箱,安慰她道:“没事了,只是乱了内息,稍作休养便无碍。方姑娘进去吧,王爷醒着。”他冲她一笑,转身出去道,“我去煎药。” 方婳目送他出去,转身深吸了口气进去。既然来了,便没有那么多矫情,外面的事她不去想,苏昀是个叫她很放心的人。 他披着外衣半坐着,她进去时他正低头扣着里头的亵衣,手上无力,衣带缠在指尖,他蹙了眉似是懊恼。方婳疾步上前,伸手握住他身前的衣带,他吃了一惊,忙拦住她,她不看他,径直替他系好,咬牙道:“昔年师叔还替我上过药呢,如今你倒是骄矜起来了?” 他的眉心紧锁,傻丫头,那时她还小,和如今能一样吗? 帮他穿好,见他自个悄悄拉紧了外衣,她这才直起身子,深吸了口气道:“不是以为害你的婉儿小产的人是我吗?不是恨我吗?那刚才又为什么还要救我?我死了,岂不是称了你的意,往后也再不会有人跟她争宠了吗?” 他的容色里仍有倦意,略一笑道:“你不是很担心袁逸礼吗?那又在我这里作何?” 方婳怔住,闻得他又言:“你若不拦住我,今夜那偷听你们说话的人逃得掉吗?现在,你给我出去!”他的音色徐徐冷了,脸上的笑容敛起,方才,他几乎是凝聚了浑身的力气才在那样短的时间将她推开,那一瞬间,他竟仿佛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停止了……他知他会救,却想不到会救得这样彻底。 这几年,他一直活得那样小心翼翼,他还不能死,还不能。 她见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恍惚中似乎又想起他拉弓上箭的样子,原来他那样有把握可以射中那人吗?竟是她坏了他的好事。 “对不起。”她不该疑心他。 他静静半坐着,再是不说一句话。 “婉妃的事不是我做的。”她不知道楚姜婉在他面前是如何评价她,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话。他心里满满的全是他的婉儿,会信她的辩解吗?可此刻也不知为何就是解释了。 83第083章 爱慕 不许……她说不许,说得那样坚定那样沉。 苏昀也不免怔住了,认识她以来,只觉得方婳心思玲珑,是绝顶聪明的女子,而苏昀所见她便是一个极会隐忍之人,她从没想到那样看似柔弱的女子也能这般强硬。 苏昀的嘴角缓缓扬起,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和方婳在一起了。 元白的动作飞快,这会便已经出来了,华年成回头朝他道:“把东西搬上楼,王爷要留下。” 元白的掉下来了,又看一眼拉着马缰绳的方婳,瞬间就明白了事情原委。方婳的声音略低,开口道:“王爷请下车吧。辶” 不待燕修说话,元白便抱着箱子上前道:“王爷的书属下拿来了,您不是说现在就要走吗,那我们……” “主子在说话何时轮到你来插嘴!”方婳冷冷回头睨他一眼。 这一眼,三分犀利七分怒,令元白不自觉地愣住。他仿佛是此刻才意识到面前的女子已是大梁的婳妃娘娘,早不是昔年在白马寺可任由他欺负的小姑娘了澌。 苏昀见元白吃瘪的样子顿感畅快,她早看他不爽了,眼睛长到天上去了,看谁都不顺眼似的。她笑着跑上去,跳上马车道:“王爷请下来吧,奴婢扶您。[]” 她伸手过去,他却没有动。 车内光线幽暗,他静静坐着,目光直看向帘外的女子。那一双明眸从容不迫地凝视着他,丝毫不见退缩畏惧。 苏昀无奈地看了方婳一眼,她不走,压低了声音道:“你还不出来,是要我亲自上来扶你吗?”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讶异,继而又念及她大胆吻他的样子,他竟突然笑了。他也不知为何会笑,他燕修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光明正大地威胁。 还是,一个女子。 华年成上前劝道:“王爷,今晚暂且先住下吧。” 苏昀直接扶住燕修的身子,开口道:“王爷请吧,夜里风冷,您可好,这马车挡风,我们娘娘了受冻着呢!”她不由分说便将他从马车内拉出来,方婳蹙了眉,见华年成已上前扶他。 他却朝袁逸礼看了一眼。 袁逸礼也朝这边看来,蓦地,竟是对上方婳生气的脸。苏昀与华年成扶了燕修入内,元白无奈只能跟着进去,袁逸礼却被方婳拦住了。他一张脸沉得厉害,觉得他与她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大约又要毁了,却不想她却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我不需要,至少不是现在!他若连夜赶路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你明白吗?”她抬眸,目光盈盈地望着他,再不似之前的责怪,此刻竟是恳求。 他原本强硬的心又软下去,总觉得这些是他欠了她的。 他迟疑了,便是这一迟疑,让方婳瞬间放了心,她又笑了笑,道:“谢谢。” 其实袁逸礼真不是个坏人,相反,他还很好。倘若一切顺遂,她嫁与他为妻,也许也会很幸福。只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 华年成打发了元白去厨房给燕修准备些吃的,苏昀未走,目光落在燕修身上,皱眉道:“都说久病成医,王爷难道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吗?您不休息跑上跑下到底想折腾谁呀?” 华年成吃惊地看着苏昀,燕修倒是见怪不怪了,当日他在皇上面前揭穿方婳的诡计使得方婳被皇上叫去时,这丫头还叫嚣着不会放过他呢。 他掩着笑:“这是本王的事,与你何干?” 苏昀气愤地转身,一屁股坐在他的床沿,气道:“您的事关我家娘娘的事,我家娘娘的事就关奴婢的事,您说与奴婢有没有关系?” 华年成实在忍不住了,上前劝道:“昀姑娘,王爷的床榻可不是你随便可以坐的,还不快起来?” 她斜他一眼,哼一声道:“这都不是皇宫,也不是你家王爷的王府,哪来那么多死板的规矩!这是客栈,你家王爷可以租,我也可以租!哦……”她似想起什么来,“忘了,你家王爷没有府邸……” 华年成的脸色变了,燕修只微微蹙眉,出了宫,这丫头越发口没遮拦。 她还不打算住口,转向燕修道:“王爷,您这病最忌劳心劳力,您最好哪儿都别去,就在房间养养身子,有太阳的时候出去晒晒太阳,若有条件就在院子里逗逗小鸡……” 燕修清俊脸上有了笑,他这样努力活着,可不是为了逗小鸡的。 “还有,您那个侍从真是讨厌,依奴婢看,您最好打发了他重新换一个,看他笨手笨脚还不会说话看眼色奴婢就替你憋得慌……” 元白端着才进门就听见苏昀在这样评价他,他一脚绊在门槛上,直接就扑了进来。连带着手中的碗盘全都摔了粉碎。 苏昀一挑眉,指着他道:“瞧,这是要有多笨手笨脚?” 华年成也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帮元白一起收拾干净了出去重新准备。 苏昀回头见方婳进来,她笑着压低声音问她:“你的老情人那边搞定了?” 方婳点点头,袁逸礼又将侍卫支开去外面了,眼下倒是可以放开说话,袁逸礼的性子是决计不会做出偷听那种事的。苏昀放心一笑,起身将她拉过去坐在自己刚才坐过的地方,道:“我去楼下看看,免得那个笨手笨脚的元白把厨房都摔了!” 苏昀飞快地出去了,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燕修半靠着软枕坐着,赶了一天路,先前又动了真气,乱了内息,他此刻已累到极致。目光落在方婳美丽的双瞳上,他低语道:“我早和你说,管好你身边的人,别叫他们闯祸。” 方婳知他又在指苏昀,心中一暖,却是道:“阿昀是很有分寸的人,除非师叔故意针对她!” 他不觉莞尔,却问:“不恨我打了你?” 方婳不答,只转口道:“袁大人的话你那么在意作何?横竖也不差这一天,日后你去昌国,我回洛阳,谁也见不着谁!” 84第084章 将计就计 苏昀塞了一块桂花酥在嘴里,边吃边笑道:“婳婳,你那二娘走的时候那张脸你看见了吗?哈,就像全世界都欠了她钱一样!想来她再矜持这下回去也免不了要发火了吧?真有你的,我还怕你受她威胁真的给皇上写信呢!”她说着,又吃了一块桂花酥。(.好看的小说) 方婳笑着将一碟子桂花酥都推到她面前,道:“皇上若是想进方娬的位,也就不必叫我来了。” 苏昀点着头,赞道:“话说,这桂花酥味道真不错。记得走的时候叫他们多做一些,带着路上吃。” “嗯。”方婳轻轻应着。 “婳儿!”门外突然传来方同的声音,苏昀一口桂花酥噎着了,忙手忙脚乱倒了水喝才咽下去。方同从外面进来,脸上尽是笑意,开口便道,“爹正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爹今日出去筹到了一大笔钱,正好可以用在南方的灾款上,爹还可以把手中的粮食给放出来,不够的可以去买!辶” “真的?”方婳笑着问,她心下不免疑惑,二夫人从她房里出去才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方同竟这样快就来答应了?最奇怪的是,看他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为她用方娬威胁他们而生气…… 方同郑重地道:“自是真的,爹能骗你吗?这是银票!”他伸手将三大叠银票直接搁在桌上,方婳不免吃了一惊,苏昀更是撑大了眼珠子,有种眼冒金星的感觉。[] “爹,这是……澌” 方婳才开了口,便闻得外头传来丫环的声音:“老爷,二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什么事?”方同显得有些不耐烦。 丫环低着头:“二夫人没说,可……二夫人很急,有重要的事。” 方同无奈,只得起了身:“婳儿,爹先去一趟。” 他转身走了,丫环急急跟着他离去。方婳站了起来,自她这次回来,府上所有人见了她都很怕她,刘妈还干脆就躲得没影儿了,她不觉一笑。 苏昀上前掂一掂桌上的银票,好家伙,可沉了! 有脚步声靠近,苏昀回眸一瞧,立马笑道:“袁大人,大清早您去哪儿了?” 袁逸礼抬步入内,他今日换了一身靛青长袍,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方婳却蹙眉问他:“你和我爹说了什么?”丫环说二夫人要见爹,那便说明他回府后还未见过二夫人,却急着来告诉她他愿意出钱赈灾,方婳知道这绝不是他良心发现了。 苏昀“啊”了一声,立马把袁逸礼失踪了一早上的事联系起来了,她忙压低了声音问:“您不是也让人给威胁了吧?” 袁逸礼的面色一僵,威胁倒不是,可他去讨好方同倒是真的。 方婳示意苏昀出去守着,房门一关,她才道:“你许了他什么?” 他淡声道:“没什么,他愿意出钱便好,你在皇上那也能交差,若是没什么事,我们明日便能启程回去。” 方婳气道:“为什么不和我商量?这件事我可以做好的,你怎么……” “这是我一开始就该做的。”他沉沉打断她的话,顿一顿,继续道,“那两年……我错过了你在白马寺的两年,这一次,就让我做吧!”那时就该是他保护她,她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可惜他错过了,让九王爷得以在她的身边,让她依赖上九王爷…… 她曾心心念念要嫁给他,每每思及这个,他的心难受得犹如千万只蚂蚁在爬,那种痛说不出道不明。他只知,是他晚了! 苏昀站在门口,正看着远处几个丫环走过,突然身后的门被人打开,袁逸礼沉着脸出来,步履生风,她还未来得及说话,那一个就走远了。 苏昀回头入内,脱口问:“你老情人又怎么了?” 方婳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自这一路从长安来洛阳后,她觉得袁逸礼似乎越来越奇怪,她越来越看不清他的心思了。 ———— “你说什么?她真这样说?”方同听完二夫人的话气得拍桌站了起来。 二夫人忙拉住他,小声道:“嘘,老爷您别这样大声!她如今可是娘娘了,我们开罪不起的。我原本只想让她看在娬儿是她亲妹妹的份儿上,想她拉娬儿一把的,我也想劝老爷您帮忙去赈灾,谁知她竟对我说这样的话!” 方同的脸色铁青,冷冷一哼道:“她哪一点比得上咱们娬儿?等着吧,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皇上会发现娬儿比她好千百倍,我们娬儿一定会当上娘娘的!届时也有辞儿在一旁鼎力相助,娬儿还担心什么?” 二夫人听得茫然,蹙眉问:“老爷您说什么?辞儿……” “嗯。”方同的脸色终是有了笑,重新坐下道,“袁大人已经答应让袁老大人亲自收辞儿为徒,再过两年,户部尚书便到告老还乡的年纪了,到时候我们辞儿便能上任!” 二夫人的眼睛撑大:“您说真的?” 方同得意道:“自然是真的,我亲眼看着他写完书信用信鸽送去金陵的。其实这样更好,娬儿到底是女儿家,将来辞儿才是我方家的继承人,他的前程定了,你我还怕将来不舒坦吗?” “太好了太好了!”二夫人将先前的阴霾一扫而光,满面春光,上前拉住方同道,“还是老爷厉害!” 方同微哼道:“婳儿现在哪里还像我的女儿,罢了,给了她钱,早早打发走,省的见了不舒心!” 二夫人笑着点头:“一切都听老爷的。” ———— 绥靖城,昌国王宫。 浩浩荡荡一行人在王宫外一字排开,昌王一身紫皂蟒袍加身立于前。远远一辆马车驶来,昌王含笑往前,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元白扶了燕修下来,昌王近前道:“九弟,一路辛苦了。” 燕修淡笑道:“三皇兄别来无恙。” 昌王笑着吩咐下人们将燕修的行李搬入王宫,目光又看向华年成,道:“你们刚到,本王备了酒宴给你们洗尘。” 燕修却道:“不必了,先让华年成去疫区看看,救人要紧。” 85第085章 辱皇之恨 紧张的气氛仿佛在瞬间被抽空,燕修松一口气,心口处猛然传来一阵抽痛,好似有一只大手狠狠地握住了他的心脏般,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单膝跪下去。 连日的劳累,加上方才一张一弛间的紧张与不安,再次诱发了他的心脏宿疾。 他勉强用弓弦支撑着身子,眼前的景象渐渐开始模糊。 周围,马蹄声肆虐,火光中,一人一马越过了坍塌的营帐冲过来,在他身后勒住了马缰。那人利落地翻身从马背上下来,火光将他的身姿拉得越发颀长,夜风吹得他华贵的风氅“噗噗”作响。 燕修强撑起意识回眸瞧他一眼,玄朱色相间,那是西楚皇族辶。 他对上燕修的眸光,嘴角扬起一抹惬意的笑,淡淡道:“幸会,东梁尊贵的九王爷。” ———— 方婳离开洛阳的这一日,天空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苏昀扶她上了马车,然后收伞钻入里头澌。 方同带着府上所有的人一起来送他们。自那日后,方同对方婳的恭敬里带了一丝不满,倒是二夫人仍然对她热情,临走还给她准备了很多东西。衣服、首饰,还有吃的,当然这中间就有苏昀喜欢的桂花酥。 苏昀可是不客气的,用她的话来说,不要白不要。反正现在这个情况,这个二夫人也不敢在食物里下毒,所以她也乐得接受。 袁逸礼穿了蓑衣戴着斗笠骑在马背上,他挥一挥手,马车缓缓往城门而去。 苏昀坐下来,松了口气地道:“婳婳,你这家还不如不要回呢,我都感觉闷死了!你爹和你二娘都阴阳怪气的,真吃不消!” 方婳抿唇一笑,低声道:“我也不想回,日后……大约也不会回来了。” 苏昀点点头,忽而又想起什么,她挑起窗帘,望着外头的袁逸礼,问:“你说他到底给了你爹什么好处?” 方婳喟叹道:“大约和方西辞有关。”依袁逸礼的性子,应该不会开口承诺给方娬什么好处,所以一定是方西辞。 苏昀恍然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还有个所谓的弟弟!啧,袁大人这生意可真亏!要知道,他就算不承诺什么,就凭你对你二娘说的话,谅他们也不敢不答应赈灾啊!” 方婳的目光望向外,雨点落在他的蓑衣上,迸发朦胧的雨丝,她又想起那日他说的话,忽而万分感慨。 她曾一心一意为嫁给他努力时,他根本就不曾想过有她这个人的存在。(.)后来,他们两看生厌。如今,他却又愿意这般助她。 她艰涩一笑,她与袁逸礼,终究是要错过的。 ———— 廊外几只流雀叽叽喳喳地叫唤着,几抹身影急急从回廊走过。氤氲萦绕的内室,太后猛地拍桌起身,将手中的奏折狠狠地掷在地上,怒道:“昌国的侍卫全都是饭桶吗?竟叫西楚的人这样容易就潜入进去!昌王这个时候来领罪?哀家看真该治了他的罪!九王爷是随行的,昌王竟让他去疫区!” 燕淇仍是坐在敞椅上,他的目光扫过地上半开的奏折,哼一声道:“母后不会真的以为三皇叔毫不知情吧?” 太后的脸色一变,握紧了手中的锦帕,回身道:“皇上的意思是……” 燕淇将脸上的笑容一收,沉声道:“三皇叔自恃是朕的皇叔里最年长的,一直对其封地偏远耿耿于怀,母后想必也有耳闻。眼下南有饥荒,边疆动荡,此时西楚人闯入,难保就不是他默许的。” 太后华美脸庞露出震惊,往前一步,才道:“他真的敢?” 燕淇微微蹙眉,起身捡起了地上的奏折,深吸一口气道:“此事是儿臣疏忽,竟叫华年成去了。” 太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外头,容芷若端着茶水入内,她亲自倒了茶端给燕淇,道:“这是上好的君山银针,太后娘娘收着说等皇上来一起品的,奴婢一早去收集了露水,皇上您尝尝。” 燕淇含笑接过,闭上双眼轻轻一嗅,赞道:“嗯,很香。芷若泡茶的手艺越发好了。” 容芷若低头笑道:“皇上若喜欢,便常来坐坐。太后娘娘宫里好茶可多着。” “嗯。”他应了。 容芷若又转身将另一杯递给太后,太后一脸悻悻,挥了挥手道:“罢了,哀家现在可没心思品茶!” “太后娘娘,发生了何事?”容芷若皱眉问她。 太后愤愤地回身坐下,伸手搁在桌面上,精美的护甲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开口道:“皇上打算怎么做?西楚是要个人质,届时便好开口相要挟!” 燕淇轻呷一口茶,这才道:“他们无非便是想要那片地,问朕买,朕不应。他们也想强抢来硬的,如今倒是又有了极好的筹码。” 容芷若算是听明白了,她忙道:“可他们却想不到抓了个最不中用的,皇上完全可以不做理会,九王爷是害死欢姐姐的凶手,他若死在西楚人手中,也省了皇上的心。” 她的话落,却见太后剜她一眼,太后冷笑着道:“妇人之见!皇上即便恨他,那也是大梁的内事,搁着他在西楚不管,岂不叫天下人耻笑皇上,耻笑我大梁无能!” 容芷若忙低下头去:“是,奴婢多嘴了。” 燕淇清冷笑道:“芷若不必在意,母后并不是针对你。朕只是觉得让九皇叔死在西楚未免太便宜他了。钱成海。”他忽而提高了声音。 外头,太监匆匆入内:“奴才在。” 他瞥一眼,吩咐道:“派八百里加急,一路去洛阳,给袁大人送个信。” 太后不解地问:“这个时候还去洛阳作何?洛阳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他们也该在回程的路上了。” 燕淇点头道:“饥荒的事是解决了,朕是要逸礼去沧州,朕怕袁将军态度强硬,会逼得西楚人杀了九皇叔。” 太后面色凝重,袁逸轩倒真是有可能。 容芷若叹息道:“袁将军是个难得的痴情人……” 燕淇蓦然转了身,眼底闪过一丝阴戾。 86第086章 燕修的心 沧州边境,数万士兵正在操练,整齐的声音震慑着整个山谷。袁逸轩一身银色铠甲站在城楼上,他凝着目光望向远处西楚军营。 天未大亮,那边火光微窜。 “将军,昌王殿下与袁大人到了。”有士兵上来禀报。 袁逸轩的眉心微拧,没有回身,只道:“让袁大人带人上来,你叫钱副将带昌王殿下去休息。” 士兵领命下去,不消片刻袁逸轩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士兵又跑上来,道:“将军,属下拦不住昌王殿下,他……辶” 士兵的话未说完,便闻得昌王的声音传来:“袁将军,本王也急着想知道西楚的情况。” 袁逸轩的脸上无笑,他侧目看了身后之人一眼,话音微冷道:“军中有军中的规矩,您虽贵为王爷,在这里,还是末将说了算。钱副将,请殿下下去休息!” “是!”钱副将这会涨了气焰儿了,大步上前往昌王面前一立,粗声道,“殿下请吧!澌” 昌王的面色铁青,重重一哼拂袖离去。这袁逸轩果真嚣张得可以,连皇上都需礼让他三分,他竟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倘若那天袁家失了靠山,他倒是要看看这位叱咤风云的袁将军还怎么张狂! 苏昀见昌王丧气走过身侧,忍不住抿唇而笑,明眼人都得出无论是袁大人还是袁将军都不希望他在现场,可他还那么死皮赖脸,她也是看不下去了。她对袁逸轩的印象本来就比袁逸礼好,这会更觉得面前这位年轻的将军可爱了! 袁逸礼亦是解气一笑,这才疾步上前道:“大哥。” 袁逸轩此时才转过身来,他点了点头,目光越过袁逸礼看向他身后之人。在看到华年成身侧两名女子时,袁逸轩的眸光猝然一紧。其中一个虽戴着蒙纱斗笠,看不见脸,可她边上的侍女他认得,便也不难想象那蒙面的女子是谁了。 “将军。”华年成上前行了礼。 袁逸轩却蹙眉道:“你怎把她也带来了?” 袁逸礼微微侧目,叹息道:“此事说来话长。” “昌王可知她的身份?” “不知,我没说,他也不问。” 袁逸轩的眉目幽深,方婳已抬步上前,径直开口问:“将军,西楚有消息吗?” 袁逸轩却道:“您如今已贵为娘娘,千金之体怎能来边疆这等苦寒之地?稍后末将派人护送娘娘回长安。” “袁将军……” “来人,送娘娘下去休息。末将有事要与逸礼、华先生相商,还望娘娘见谅。”他直白打断她的话,转身便往一侧的楼梯下去。 袁逸礼回头看了方婳一眼,无奈只能与华年成一道跟上。 有士兵上前来给方婳引路,苏昀惊道:“这袁将军是怎么了?” 方婳的黛眉紧蹙,她也看不明白了。 ———— 将帐子一落,又遣了两名侍卫在外把守,袁逸轩才道:“逸礼,我总以为你办事稳妥,难道你真是让感情冲昏了头脑吗?” 袁逸礼被他说得脸色异常,低咳一声才道:“皇上派我与婳妃娘娘去洛阳办事,此事稍后再议,大哥,西楚那边难道没信?” 华年成也忙问:“将军,西楚到底怎么说?” 袁逸轩的眸光一沉,转身负手道:“暂时没有动静。” 袁逸礼吃惊地问:“怎会?我接到皇上的消息赶到这里已过半月,怎会这半月来都无消息?” 袁逸轩沉沉地“唔”了一声。 华年成动了唇再欲问,却被袁逸礼抢了先:“大哥最是了解皇上,难道会不明白皇上派我来作何吗?皇上怕你……” “皇上怕我公报私仇吗?”他适时打断他的话,阴冷一笑道,“九王爷是自个不慎让西楚人掳去的,难道还是我派人指使的吗?” “大哥……”袁逸礼蹙眉,皇上果真也很了解他大哥,今时今日的情形一早就考虑到了,他一把抓住袁逸轩的手臂,沉声道,“西楚到底传了什么消息来?” 袁逸轩用力拂开袁逸礼的手,怒道:“公主的仇你忘了?” 袁逸礼心中一震,果然是这样!他忙道:“我没忘!皇上与太后娘娘也没忘!皇上有分寸的,你就不能信皇上吗?” 华年成上前直接跪下了,朝他磕头道:“袁将军,当年的事再解释也于事无补,我也知你不会信,可王爷是无辜的,他早年就孤苦无依,如今西楚要大梁的土地,怎好叫王爷去受苦!将军请救救王爷,请将军高抬贵手!” 他用力磕头,即便底下是泥地仍是听得人心惴惴。袁逸轩伸手拦住了他,气道:“我等都敬重华先生,我还记得开平三十九年那场几乎席卷了整个北方的时疫,那么多人都放弃了,是华先生一直在坚持,才得以让千万百姓幸存下来。你要为九王爷效力我无话可说,但有些话,你也不必多说。” “将军……” 袁逸轩用力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制止他再开口:“华先生不必多说!” 语毕,他负手走出营帐。袁逸礼一咬牙,只能追着出去。 他走得飞快,话语冰冷:“皇上让你来,怕是怎么也想不到你也劝不住我。” 袁逸礼不知怎的,心中有了气,忿然道:“大哥口口声声说爱公主,难道公主活着就希望看到西楚辱我皇室吗?” “公主若活着,必也不愿看到西楚夺我大梁土地!” “大哥!” “你住口!” 周围路过的士兵纷纷侧目,袁逸轩方觉得自己失态了,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袁逸礼也瞬间冷静下来,他悄然上前几步,立于袁逸轩的身侧。 “西楚骑兵是将军放进来的吗?” 女子悠悠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兄弟二人本能地回眸,见方婳仍是轻纱斗笠遮面,直直地站在他们后面。他们欲行礼,却被她止住:“在这里,我只是一个随行女子,不是婳妃。袁将军还不曾回答我的问题。” 袁逸轩冷笑道:“自然不是。” 方婳点头道:“那便是了,不是将军放的,便是昌王所为。” 87第087章 西楚太子 她感觉他手上的力道在减弱,她越发地用力握紧他冰凉的手,哽咽道:“那日客栈外偷听我与袁大人说话的也是元白,所以你不惜要杀了他,你怕他将我和袁大人的话告诉皇上,是吗?” 客栈一夜后,她与燕修的事在也瞒不住了。[] 方婳忽而看向华年成:“所以华伯伯才要在他的茶水里下药?” 华年成点头,却叹息道:“可我没想到他没喝水。后来方姑娘去王爷房里的事,元白一定知道。我们去昌国的一路上,他几次都试图传信回长安,但都被我与王爷拦下,待到昌国,便是再拦不住。辶” 方婳一点点理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华年成才要在众人面前说元白是为救燕修被西楚兵杀死的,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皇上与太后也便不会怀疑燕修了。她的心蓦地一沉,抬眸脱口道:“元白的匕首不是刺向西楚兵,而是你,是不是?” 华年成替他穿好衣服,他的脸色较之先前还要难看,却没有否认。 方婳此刻仍是后怕,紧紧握住他的手气道:“你怎敢做这种事!”他若没有避开那把匕首,后果会如何已不是方婳所能想象的了澌。 他忽而低下头去,方婳欲叫他,却见他猛地侧身,重重一咳,一口血喷洒在地面上。她吓得抱住他,哭道:“华伯伯,怎会这样!” 他伏在她怀中喘息着,却是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虚弱道:“无碍,我这病是血脉不畅所致,现下……好多了。” 她颤抖抱着他不肯松开,他笑着叫她:“婳儿。” 她却咬着牙问她:“那楚小姐呢?”他还说他心里早就有了人,还说那个人是楚姜婉呢! 他的容色倦淡,话语亦是轻微:“我辜负了她。” 华年成已将银针收好,擦了一把汗,才道:“楚小姐来白马寺时已有少女心思了,况且她的身份也瞒不住,皇上与太后迟早是要知道的。” 方婳才不听华年成说的,她更不想听燕修说什么负不负的,她只要他明明白白一句话:“你爱她吗?” “我不爱她。”他说得毫不犹豫,那样的干脆。 她却突然失声痛哭,仿佛什么都已不重要。 ———— 此时的苏昀正穿着方婳的衣服,戴着轻纱斗笠坐在帐中,外头隐约似有脚步声传来,她深吸了口气,手指已攥紧衣裙,眼睛瞪大大大地,盯住帐门。(.) 帐门微晃,有人自外头握住了它,苏昀咬着唇,外有之人已入内。 来人未着战甲,玄色风氅内衬朱墨相间的锦袍,腰际不见兵刃,环佩香囊倒是一件不少,哪里像是来行军打仗之人? 看他的穿着打扮,苏昀瞬间倒是想起了容止锦那个纨绔,她的秀眉狠狠地拧起,目光不自觉地往上…… 男子玉冠束发,长眉入鬓,正长身玉立着望着她。 这便是轩辕承叡。 很帅,很美,很高大威武。 苏昀在心中粗俗地评价他,不过看他面若桃花的样子,真的干过弑杀千人那种暴力的事吗? 轩辕承叡一掀衣袍,毫不客气在苏昀对面坐下,含笑道:“你就是婳妃?” 苏昀这才猛地回神,清了清嗓子道:“当然,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人会供太子殿下认错吗?”反正这轩辕承叡没见过婳妃,她爱怎么说话就怎么说。 轩辕承叡蓦地一怔,随即朗声笑道:“既是你要见孤,还戴着这斗笠作何?孤都让你见了,婳妃却让孤见一顶斗笠吗?” 苏昀不觉莞尔道:“太子殿下是男人,怎会计较这个?再说,本宫乃大梁皇妃,岂是别人说见就能见的?” 轩辕承叡清冷眸光一闪,开口道:“既如此,不知婳妃要见孤作何?”他的脸上仍有笑意,可那双墨色瞳眸不会骗人,这个男人分明就是生气了。 苏昀掩住笑,道:“本宫听闻了一些关于殿下的丰功伟绩,一时间觉得好奇,又想着,日后回了长安,再要见殿下何其难,不如趁现在见一见,好让本宫仰望殿下的风采。” “哦?”轩辕承叡含笑望着她,道,“那不知婳妃觉得孤的风采如何?”他说着,还扬一扬衣袖,像是真的在让苏昀欣赏他。 她透着轻薄面纱望出去,一身华贵衣裳,打扮得像只花孔雀,她差点就想要问他“真的是来打仗的吗”。 “婳妃娘娘?”他看她不说话,不免又叫她一声。 苏昀这才神游回来,笑了笑道:“果真……不同凡响,殿下风采闪瞎了本宫的狗眼。”话出口,苏昀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天啦,她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那一个丝毫不掩饰直接嗤笑出来,笑了好半晌才止住,轩辕承叡好奇地凝住她,往前倾身道:“婳妃才是真的不同凡响!” 闪瞎了狗眼……此话天上地下怕也不可能有第二个女子能说得出来。 苏昀无比纠结地赔笑道:“过奖。” 他笑得开心,伸手倒了一杯茶抿一口。苏昀“呀”了一声,忙道:“殿下好胆量,竟不怕本宫在这茶水里下毒吗?” 他已经咽下,蓦地一愣,随即笑道:“你会吗?” “会啊,为什么不会。”她的声音还透着无辜。 轩辕承叡又喝一口,苏昀忍不住凑上前,认真地道:“殿下,不好意思啊,我真的下毒了。” 他的俊眉微蹙,杯沿置唇边停住,犀利眸光落在杯中茶水上,上好的碧螺春,芬芳四溢,齿间含香……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将手中杯盏搁下,抬手利索地封住自己胸前两大穴道,一掌击在自己胸口,别过脸,一口血喷了出来。 苏昀吓得站了起来,轩辕承叡的声音已传来:“什么毒?” 苏昀张大了嘴巴站着,心想怪不得说他弑杀千人,他出手伤自己都能这样不眨眼睛!她拍了拍胸口,低语道:“殿下好魄力……本宫只是跟殿下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殿下还当真了。” 88第088章 尘归尘 苏昀的眸子不自觉地撑大,脱口道:“选二?我看你才是个二!不成,我要重新出题,没有二这个选项了!只能选一!” 轩辕承叡嘴角一扬,笑得意味深长:“原来你喜欢九王爷。ww.vm)” 苏昀握着匕首的手一颤,立马顶回去:“你才喜欢九王爷!” “孤可是男人。”他说得时候那个骄傲呀。 苏昀讥笑道:“谁说男人不能喜欢男人?辶” “哦?”他吸了口气,似是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的是女人?莫不是随行入我军营的医女?” 苏昀头大了,这个男人的思维跳跃得可以,她却不想与他废话,将匕首逼近,恶狠狠地开口:“殿下若想跟我在这里兜圈子就免了,人你到底是放还是不放?” 他的唇上一抹近乎妖冶的嫣红色,目光仍是直直地看着苏昀:“你是谁?澌” “啊?”苏昀被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问糊涂了。 轩辕承叡又道:“孤就算栽了,也不想栽得不明不白。” 苏昀轻笑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苏昀是也!”她在心里想,是你妹妹呢,她才不叫苏昀! 面前男子的眸华却渐渐凝聚起来了,他低叹道:“你果然不是婳妃,那个医女才是婳妃……婳妃跟九王爷有奸情?” “噗……”苏昀差点就喷了,虽然说起来好像是应该算奸情,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别扭呢! 那一个又哀叹道:“梁帝真是可怜。” 苏昀的嘴角微微抽搐,听他又道:“孤倒是很想见一见婳妃,到底是怎样的奇女子,竟能够男女通吃。” 苏昀的脸黑了,无奈地承认能铁腕杀人的男人果真比较变态!她心一横,一把将他推在桌沿,手肘抵住他的胸膛,发狠地将匕首挥了挥:“下令放人,否则我不客气了!” 他的眉目染笑,淡淡望着她。 苏昀干脆将匕首移至他俊逸的侧脸,厉声道:“我在你这倾国绝色的脸上划两刀怎么样?” 果然,轩辕承叡的眸子一紧,花孔雀果然很在乎外表! 苏昀趁势道:“叫你的人进来,回去传话放人!太子殿下最好别耍什么花招,不然我杀你之前先在你的脸上赏你三刀,叫你做鬼也不风流!” 虽是被威胁着,可轩辕承叡不知怎的总想笑呢?他放弃了挣扎,终于妥协道:“好,孤放人。”这个女人实在有趣,看来这一趟东梁没有白来。[.超多好看小说] ———— 方婳与华年成被西楚士兵强行带出营帐,方婳回头望去,帐子落下的瞬间,将里头那抹消瘦身影彻底掩起。她的心头却像是突然空了,走几步,又突然转身往回跑去。 “干什么?拦住她!”有人大声叫着。 她的手臂被压住,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脸贴着地面,她咬牙道:“我不回沧州城,让我留下照顾王爷!” “方……昀姑娘!”华年成欲上前来,却被士兵拦住了。 她急得哭了:“华伯伯,他不走,我也不走!” 西楚的士兵一脸嫌弃地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冷冷地道:“不走也由不得你!” 又有人过来,沉着声音道:“还不轰走!这点小事也办不好,等殿下回来看他不治你们的罪!” “是,将军!” 方婳拼命挣扎着,是她想得简单了,以为叫燕修戴上苏昀的面具就能平安出去,她从没想过他不愿……如同她都不敢想他根本不爱楚姜婉一样。 两个士兵一起将她拖出去,却是此刻,营外有人匆匆跑进来,在那将军耳畔低言一番。将军的脸色骤然变了,沉声问:“殿下真这样说?” “是,这的殿下的令牌。”士兵将手中的金令交给将军。 将军看一眼,脸色更沉了,瞥见方婳被士兵自眼前拖过,他迟疑片刻,才终于道:“住手,先放开她。你们两个,去九王爷的营帐。” 方婳错愕不已地看着他,只见他已负手朝燕修的营帐走去,方婳当下未多想,拔腿追上去。 ———— 空气里飘着碧螺春的清香,苏昀感觉握着匕首的手指头都要僵了,她小半个身子都压在了轩辕承叡的身上。 他却突然安静起来,目光悠悠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苏昀不耐烦起来:“我说太子殿下,你的人办事效率也太差了吧?难道你想要他们拖上两个时辰吗?我可告诉你,过了一个半时辰我就要动手了!” 轩辕承叡“唔”了声,轻声道:“孤觉得孤的人还是会在乎孤的生死的,孤都不急,昀儿,你急什么?” 方婳叫她“阿昀”,宫里更多的人叫她“昀姑娘”,此刻忽而听他叫一声“昀儿”,苏昀只觉得浑身的汗毛猛地竖了起来,她涨红了脸道:“呸,少跟我套近乎!” 他笑一笑,自顾道:“孤叫轩辕承叡。”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听说的。” 他似是不悦,又道了句:“那孤亲口告诉你一次,孤叫轩、辕、承、叡。”他还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生怕她记不住似的。 苏昀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此,她一心只想着如何那边的消息还不来?难道她真的要在这里掉链子了?倘若是真的,万一坏了婳婳的计划,她一定恨死自己了! 她有些心猿意马,外头倘若传来大梁士兵的声音:“娘娘,九王爷与昀姑娘回来了,将军请您回城。” 苏昀的眼睛一亮,先前的紧张阴霾顿时一扫而光。她笑着道:“知道了,本宫马上回!”她将手中的匕首一收,转身去捡地上的斗笠。 “喂……”身后的男人突然出了声,见她的步子站住,随即又转身朝他走来,轩辕承叡笑着欲开口。 啪—— 她一巴掌甩在他脸上,他的眼睛都直了,听她咬牙切齿地道:“这一巴掌是打你对我动手动脚的!” 他的长眉拧得快打结了,她又一巴掌落下:“这一巴掌是打你杀了元白!”虽然她很讨厌元白,但是总觉得那样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实在可惜! 89第089章 母凭子贵 燕淇冰冷的话语还回荡在耳畔,又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地掷下来,翻落在方婳脚边,她低头凝视一眼,见是一本奏折,上面赫然是昌王的署名。 她就说呢,“婳妃”见西楚太子的事袁家兄弟应该都不会说,燕淇怎会这么快就知道,原来是昌王那只唯恐天下不乱的老狐狸!如果没有证据证明他勾结西楚,他倒是快活了! 方婳掩住心中怒意,深吸了口气,低着头道:“回皇上,臣妾没有私会西楚太子,臣妾只是利用他将九王爷救回来,皇上也就不必受西楚的要挟。” “是吗?”燕淇的话语阴沉,他起了身走下来,抬手狠狠地捏住女子精巧下颔,用力抬起来,逼迫她对视着自己含怒眸光,冷言道,“是我大梁没人了,才要你一个女流之辈去?” “臣妾……知错了。”她忍住痛,终于又低下声去辶。 他狠戾的眸子紧紧锁住她,话语弱十里春寒:“婳儿,你不过仗着朕喜欢你,你当真以为你做什么朕都会纵容你吗?你可是朕的妃子!” 方婳心中一震,她蹙眉挽起了衣袖,将手臂上的守宫砂呈给他,“臣妾始终谨记是皇上的妃子,不敢……有半分僭越。” 她柔弱眸华落在他俊美无双的容颜上,看着他眼底的愤怒渐渐散去,她实则有些想笑。他说她仗着他喜欢她,她真是想问问,他当真喜欢她吗澌? 他终是撤了手,狠狠一甩衣袖背过身去,良久不再说话。 里头一众人等都只能跪着。 熏香漂浮着,一室袅袅萦绕。 外头传来钱成海的声音:“皇上,袁大人来了。” 他转过身来,说了句“传”,这才又让地上众人起身。玉策忙过来扶了方婳起来,方婳朝他福了身子,退下时,又闻得他问:“朕答应许你一个愿望。” 方婳的步子一滞,她未曾想那件事他还记得。 燕淇又道:“说吧。” 她重新又回身,想了想,还是道:“皇上曾说,只要您能办到的,臣妾许什么愿望都可以。现在,还是这样吗?” 他点一点头,华美脸庞又有了笑,仿佛刚才的怒并不曾有过。 方婳低头道:“臣妾想请皇上恩准让平阳侯去云州见一见他大哥。” 燕淇的脸色微变,话语沉下去:“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哪怕你要免死金牌朕也会给你,你当真要让给止锦?” “是。”方婳不改初衷。 燕淇的呼吸声有些沉,分明是不愿,只是有先前的那些话,他是九五之尊,出尔反尔未免太有失体统。 外头传来珠帘轻巧碰撞的声音,随即,闻得袁逸礼的声音传来:“臣参见皇上,婳妃娘娘。” 方婳微微侧身与他见礼。 燕淇到底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先退下。” “谢皇上。”方婳转身离去。 袁逸礼的目光悄然跟随至她出去,随即又不动声色转回,却瞧见地上半开的奏折,他弯腰捡起,闻得燕淇遣退了众人。袁逸礼低头瞧见奏折上的署名,皱眉道:“皇上,娘娘绝非私会西楚太子,娘娘是……” “她已自行解释过。”燕淇淡淡打断他的话,回头凝视着他,道,“朕记得你很讨厌她,怎的这回却肯替她解释?逸礼,觉得后悔了吗?” 袁逸礼脸色大变,忙拂袍跪下道:“臣不敢!” 燕淇转过身来,亲自扶了他起来,却已转口:“九皇叔留在沧州,是你大哥的意思吗?” 袁逸礼略略一怔,继而道:“不是,是华太医的意思,西楚人对九王爷动了刑,华太医说依他的情况承受不住车马颠簸。” 燕淇的眸光一闪,似有震惊:“西楚的人竟对他用刑?” ———— 苏昀在外等得焦急,眼下见方婳出去,这才松了口气。 “婳婳,每次皇上单独见你我就慌张呀。” “你慌什么?” 苏昀想了想,这才道:“说不清楚,就是觉得皇上每次都喜欢坑人的样子。” 方婳抿唇一笑,才走几步,远远已见容止锦步履生风朝她们走来。苏昀眉开眼笑地叫他:“侯爷!” 容止锦走得更快了,腰际环佩声玲珑,才走近,他便道:“可算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宫里都要变天了!” 苏昀不解地问道:“什么变天了?” 容止锦不悦道:“还不是玉清宫那位!” 方婳不觉问:“玉清宫哪位?” “啧,瞧我!”容止锦抬起折扇打了下自己的头,这才又吵方婳道,“就是你妹妹,她有孕了,现在可是昭仪娘娘了!” “是吗?”苏昀惊讶道,“我们娘娘才出去多久啊,回来皇上都要当爹了!”她心里道,男人果真是靠不住呢,这样一想,又觉得还是九王爷好,起码人家没有三宫六院。 方娬眼下算是独宠,有孕那是迟早的事,方婳倒是并不觉得惊讶。 苏昀又道:“对了,上回婉妃流产的事还不了了之呢,不知她现在怀上有什么感受?” 她的话落,容止锦便接口道:“婉妃的事已经找到凶手了,说是司衣房的一个宫女身上挂了装有麝香的香囊,事发后她因害怕偷偷欲把香囊烧毁,被同屋的人瞧见了。太后娘娘知道后大怒,当夜就给杖毙了!” 苏昀一阵吃惊,连方婳也愕然,脱口道:“什么时候的事?” 容止锦想了想,才开口:“记不清了,反正你们那时应该在洛阳。我隔日入宫时听芷若说的,皇上因此还下令,六尚所有宫女今后一律不准佩戴香囊香袋。”他说着,目光落在苏昀的腰际,伸手指了指她挂着的香囊道,“喏,还不摘了?” 苏昀毫不客气地推开他伸过去的手,哼一声道:“奴婢已不是六尚的人了,爱挂什么挂什么!” 容止锦微微一愣,暗笑倒是他忘了。 方婳沉着脸色,若真是司衣房的宫女出了纰漏,这件事倒是真的该结束了。那采苓的死呢?又是谁把麝香放在方娬房里的? “怎么了?”容止锦见方婳呆住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方婳这才回过神来,不再去想此事,只转了口道:“你的事我跟皇上提了,他答应了。” 90第090章 独处 燕淇来时方婳正要就寝,闻得外头传来太监的声音,方婳忙穿了衣服与苏昀一道出去迎驾。他大步进来,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苏昀低着头悄然看了方婳一眼,方婳深吸一口气,示意她退下。苏昀无奈,只能与其他宫人一起出去。 大梁帝君宠幸嫔妃都是传召其去紫宸殿,从没有皇帝亲自去嫔妃住处的先河,方婳的掌心沁出了汗,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燕淇会在这个时候来。 他径直入内,挑起了珠帘进去,转身坐在她的绣床上。绛色帷幔半垂,方婳忙上前将垂下的帷幔挽起,燕淇已侧身躺下去,鞋子也不脱。 “皇上。”方婳轻声叫他辶。 他闭着眼睛贴在她的绣枕上,却是道:“很香。” 方婳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他又道:“婳儿,你这屋子很香。” “皇上怎么了?”她站在床边看着他,却没有靠近澌。 他到底睁开眼来,眸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他忽而朝她伸手。她将手递过去,他把她拉过去,内室灯火明亮,他的手指修长纤细,竟比她的还要美。 她坐在床边,整个人有些局促。虽已是他的妃子,她却从未与他这般近过,还是在房间内的独处…… 他感觉到了她的紧张,不免开口道:“你怕朕?” “没有。”她否认,却早已底气不足,却还要拼命地掩饰,“皇上来臣妾这里……不和规矩。” 他倒是从容:“朕没说要在这里留宿。” 方婳的眸子一紧,有些不可阻挡地看着他,紧绷的心弦却在瞬间松了。燕淇翻身坐起来,蹙眉道:“朕有心事,却是谁也不能告诉,婳儿,朕可以信你吗?” 他的九五之尊,却在深夜跑来问她这样的问题。方婳被他看得耳朵也烫起来,她随即低下头道:“皇上不让臣妾说的,臣妾定会守口如瓶。” 他却又问:“你骗过朕吗?” 骗……她与燕修的事,算是欺骗吗?广袖下,她的手指圈紧,这不能算是欺骗,因为他没有问过她。 掩住心中慌张,她低声道:“臣妾不敢骗皇上。” “很好。”他点头,握住她的手蓦地收紧,浅声道,“你可曾喜欢过人?” 燕修,只有燕修。 那个名字缓缓淌过心口,方婳悄然吸一口气,摇头道:“没有,臣妾在努力让皇上喜欢臣妾。” “朕喜欢你。”他毫不犹豫地答。她才不信他的话,听他又道,“朕很羡慕你。” 羡慕她什么? 方婳有些迷糊,脱口问他:“皇上心中有人,却无法相守吗?” 他的眸光微微一闪,竟没有否认。 “怎会?”方婳略有吃惊,这次大选她是如何逃过的?她的目光流转在燕淇阴沉的脸上,屏住呼吸问,“她……还活着吗?” “活着。”他的话语素淡,听得方婳有些难受。 莫不是……她已嫁做人妇吗?方婳顿了下,又道,“究竟是何人,竟比皇上还要好吗?” 他突然冷冷一笑,松了握住她的手起身,开口道:“朕已永远失去了机会。” 永远……他说得那样坚定那样绝望,方婳的心莫名地疼了。 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即便他坐拥那么多别人不可能拥有的,可他仍是一个人,也会有七情六欲,也不可能事事顺心。 宫里那么多女人对他趋之若鹜,却竟有女子不选择他,还能叫他如此心心念念。若有机会,方婳真想亲眼见一见那究竟是怎样的奇女子。 他再次回身,眸华一低,落在方婳的脸上:“你妹妹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她低声应着。 他跟着一笑,却是转身出去。方婳忙跟上他的步子,外头,所有宫人都静静候着,此刻见他们出来,忙行礼。燕淇行至台阶口,忽而回眸道:“婳儿,你也不爱朕。” 方婳怔住。 他华美脸上不见怒意,只道:“在朕身上,你没有妒心。” ———— 燕淇已离开很久,方婳却再没了睡意。苏昀与她二人在房内待了很久,她忍不住问:“皇上的话什么意思?他知道你跟九王爷的事了?” 方婳摇头,他应该不知道,元白没有提过,再说眼下还有楚姜挽这个幌子,燕淇不可能猜得到。 苏昀叹了口气道:“皇上果真是皇上,事事都心知肚明。他说你没有妒心,你又不喜欢他,当然没有妒心。管他宠幸谁,管他进谁的位,你照样不争不抢。” 方婳静静站在窗前不说话,燕淇说羡慕她,他究竟羡慕她什么? “好了,别想了,睡觉。”苏昀拉她进了内室,将她推在床上,道,“我困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苏昀出去了,门开了又关,方婳吐了口气。她也嫉妒过,在得知楚姜挽得到了燕修的心时,她嫉妒得几乎要发疯。直到那一日,燕修在她面前亲口否认爱楚姜挽,她是哭了,那样高兴。他虽不曾说过爱她,可她早已明白他的心。 算算时间,她离开沧州已有大半月,他的身子差不多也该养好了,是时候回长安了吧?方婳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袁逸礼同她说过,苏昀也说过不要与燕修走得太近,其实她都明白。他为了她亲手杀了元白,连华年成知道了,也要劝她离开他了。 她自顾一笑,其实和皇上比起来,她真是要幸运很多,起码那一个与她一样心中有她,不像皇上,空留了相思。 一夜无眠。 翌日给太后请安回来,才出了延宁宫便瞧见楚姜挽扶了霁月的手走在前头。自那次之后,方婳还不曾见过她,今早也只在太后宫里匆匆见了一面,她似乎瘦了些,却比先前爱笑了,还会与边上的嫔妃们说话。 “娘娘。” 方婳回头,见傅云和与池月影一道走下台阶来,她离宫这段时间,燕淇分别进她们为婉仪、顺仪,一早上,都见池月影开心得很。 方婳笑道:“你们还不回吗?” 傅云和道:“这便回了,听闻皇上昨儿去娘娘宫里了?” 91第091章 离宫 燕淇已经离开很久了,苏昀的小脸惨白,她苦逼地拉着方婳的手道:“惨了,我惨了,那个混蛋一定来找我报仇来了!婳婳,你跟皇上去龙山行宫,把我留在宫里吧,求你了婳婳!” 方婳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想笑,抿着唇道:“你现在戴着面具,他应该不认得你。” 话是这样说,可是……苏昀立马想起当日在沧州城外,她信誓旦旦地说,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她叫苏昀! 那会她还很得意来着,想着反正苏昀不是她真实的名字,现在想来,她干嘛不说她叫乔夏啊? 苏昀的头大了,撅着嘴道:“可我嘴巴大,告诉他我叫苏昀了。辶” “阿昀……”方婳不觉蹙眉,那这件事还真不好办了,她想了想,只能道,“那好吧,你就留在宫里。” 苏昀却没有显得很开心,叹声叹气道:“真是倒霉,其实我也很想跟你去宫外走走的。” 方婳知她的心思,笑而不语地看着她。轩辕承叡想来应该早就知道苏昀不是婳妃,他是聪明人,知道见了她就会见到苏昀。只可惜苏昀躲他都来不及,方婳笑着起了身澌。 苏昀在她身后道:“说明天就到了?怎么那么快!那混蛋赶着来投胎吗?” 方婳伸手将雕花木窗推开,凉风入内,扑在她的脸上,她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这才道:“该是早就出发了,只是皇上今日才来告诉我罢了。” 苏昀闷闷道:“皇上怎就不拒绝?” 方婳回头瞧她一眼,才道:“大约西楚太子给了他不好拒绝的理由,阿昀,我不在宫里,你无事不要出去。” 苏昀点头道:“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让那些女人欺负我。” “若有事,记得叫人去行宫告诉我一声。” 苏昀笑了:“你这不还没走吗?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罗嗦得跟个婆婆一样!” 方婳也笑了,自打入宫就和苏昀在一起,去哪里都没有分开过,虽然这次只是分开几天,可不知道为什么,方婳心里有些不安。 现下内室无人,苏昀便大胆地从后面抱住方婳纤细的腰身,嬉笑着道:“婳婳,要不要我给你准备些小毒,到时候你可以好好地整整那个西楚太子?” 方婳皱眉道:“我都不想和他见面。” 苏昀自是明白:“还在为九王爷的事生气?” 说不气那是假的,燕修有病在身,他们居然还对他动刑,若是可以,她真想加倍还给轩辕承叡。只是这一次,他以西楚太子身份来谈合作,她真若报复了,又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可想她笑脸相迎,他想都别想! 苏昀觉出了她紧绷的身子,她抱着她的手臂悄然收紧,吐了口气道:“婳婳,别生气了,我帮你一起骂他,扎他小人,好不好?” 方婳伸手握住苏昀的手,轩辕承叡都快到长安了,那燕修应该早就回来了吧?没有他的消息,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 延宁宫里,三三两两的宫人进进出出地搬东西,容止锦才入内,便闻得太后笑道:“你去一趟云州,是要把整个云州都搬来宫里吗?” 容止锦跑上前就挤眉弄眼地给太后介绍他带来的新花样,容芷若拣了一对耳坠看了看,才问:“不是早就入宫了吗?怎的现在才来?” 他“唔”一声道:“我先去看了皇上,不是说皇上病了吗?” 容芷若脸上的笑容微微敛起,恹恹地搁下了手中的耳坠,道:“嗯,姑母去看过两次,太医也说只是染了风寒,不严重。” 容止锦从她的话里听出端倪来了,忙转过身好奇地望着她:“你没去?”这倒是天下第一稀奇事了,以往皇上的事她不都很上心吗? 容芷若的脸一白,扭头就跑了。 “怎么了这是?”容止锦也不笑了,跟着起了身。 太后叹息道:“哀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问她,她也不说,正好你回来了,去劝一劝她。” 容止锦点头追出去。 宝琴端了茶进来,见容止锦跑得飞快,不禁道:“侯爷才来就走吗?茶也不喝?” 太后道:“他还不走,茶你搁下,再准备些点心,一会让他来吃。哦,宝琴,叫人把这些东西都拿下去收起来吧。止锦这孩子也真是,还带这么多东西给哀家,你看,这么艳丽的绸缎,哀家哪还能穿?” 宝琴一面招呼了人进来,一面道:“太后娘娘还年轻,怎不能穿这个颜色的衣服?侯爷孝顺您,您该高兴才是。” 太后听了更是高兴了,开怀道:“也是,他娘从小管得他严厉,他倒是同哀家更亲近一些。” 宝琴应了,又轻声道:“其实让侯爷去见一见容大人也好的,日后他也不常念叨了。” 太后的眸华一转,望向门口,美丽的脸庞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容止锦追出去,见容芷若站在花园里,一片一片拉扯着一侧的叶子。他放慢了步子过去,伸手撞撞她,低声道:“怎么了这是?皇上欺负你了?告诉二哥,二哥给你出气去!” 容芷若哧的笑了,斜睨他一眼道:“你敢去吗?” 容止锦梗着脖子道:“我怎么不敢?我告诉姑母去,我治不了皇上,姑母总可以!”他说着,还真的转身要走,容芷若忙拉住他道:“二哥,你别去。” 容止锦回头,见她脸上的笑容淡去,她随即低下头,叹息道:“皇上说不喜欢我,还说从前让我错以为他喜欢我他很抱歉……二哥你是知道的,我喜欢他很久了,我总以为等我长大了,等我够资格选秀了,他一定会选我的,他会宠我爱我,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没想到我竟错了,还错得那样离谱。”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哭起来。 容止锦不免愣住了,他们兄妹二人素来打闹着长大,她也从未在他面前这样软弱过。他以为他这个妹妹很坚强,坚强得不会哭。 如今,他倒是茫然地不晓得如何安慰了。 92第092章 勾|引 车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龙山行宫,守在外头的侍卫见钱成海扶燕淇下来,忙跑上前来道:“参见皇上,袁大人说将西楚太子安置在茗香暖阁。(.好看的小说)” 燕淇一甩衣袖,沉着脸大步入内。 一侧,钱成海与玉策也急忙跟上去。 方婳在宫女的搀扶下从御驾下来,容止锦还站在一侧,她瞧他一眼,蹙眉问:“侯爷不进去吗?” 容止锦这才回了神,一本正经地道:“嗯,本侯在想这回进去是对着西楚太子笑呢还是笑呢……辶” 方婳忍住笑上前,他跟上来,她开口道:“你就那么想笑吗?” 容止锦话说得毫不客气:“那是自然,轩辕承叡野心勃勃,没丢了小命大约就是因为菩萨午睡去了。” 身后的宫女也跟着笑了,方婳回头睨她一眼,宫女这才吓得捂住了嘴澌。 方婳与容止锦入了行宫,上阳行宫建造在皇宫内,虽也别致雅静,但终归不及龙山行宫。这里依山傍水,东部还连着一片猎场,整体竟比皇宫还要大。 方婳是初次来,容止锦却来过多次了,他此刻早把西楚太子的事丢一边了,一个劲地跟方婳说他前几年来这里狩猎时的丰功伟绩:“每年都是我射中的最多,皇上也比不上我!你不知道,那边的猎场可大了,风景还很不错,若有机会,我带你去瞧瞧!” 方婳笑着点头,迎面有几个宫女过来了,朝方婳行了礼道:“娘娘,袁大人已给您安排了住处,就在前面的水云轩,请随奴婢们来。(.无弹窗广告)” “那本侯呢?”容止锦摇着折扇上前来了。 宫女们的脸上露出一丝错愕,其中一个忙道:“奴婢该死,不知侯爷也会来。可……袁大人没说您也来……” 那意思就是没准备容止锦的住处了? 他倒是不生气,上前就道:“那就顺便找一处跟婳妃娘娘的水云阁相近的寝居好了。”他的话音才落,似乎又想起皇上也在这里,容止锦的脸色变了变,立马改口道,“本侯的意思是说找个跟婳妃娘娘的住处稍远的寝居。” 宫女们面面相觑,脸色里似有疑惑,这侯爷说的前后真的是一个意思吗? 那到底是要近一些,还是远一些? 识趣地宫女也没有再问,先带了方婳去水云轩。 ———— 茗香阁内外都有西楚侍卫把守,燕淇入内时,见袁逸礼从里头出来,他径直问:“太子伤到了?” 袁逸礼摇头道:“倒是没有,他们的将军受了伤。” “严重吗?” 燕淇的话音才落,便闻得里头传来轩辕承叡的声音:“大夫说仇将军伤及声带,日后也不知能不能恢复,梁皇陛下以为严重吗?” 燕淇抬眸,见轩辕承叡一袭锦衣华服自内室步出。西楚是马背上的民族,服侍也多是窄袖,如今入了大梁,他们倒是也会随俗。此刻,轩辕承叡的脸上不见一丝笑意,燕淇亦是蹙眉道:“袁大人,宣最好的太医来看看。” 袁逸礼应声欲出去,却闻得轩辕承叡冷冷道:“不必麻烦梁皇陛下的太医了,我们自己有随行军医。” 他直接拒绝了,燕淇也不好强求。 轩辕承叡的脸色也徐徐缓和一些,语气也和善起来:“梁皇陛下请坐吧,我方才有些急了。” 燕淇抿了抿唇坐下道:“太子请。” 轩辕承叡落座,燕淇又道:“太子在大梁境内遇刺,此事朕一定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轩辕承叡的眸光掠过面前之人绝美的脸庞,他微微一怔,随即他似想起那会在沧州他说自己倾国绝色,苏昀奈何是那种不屑的表情了。他低头一笑,道:“有梁皇陛下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当夜刺客,我们倒是留了一个活口。” “哦?”燕淇的眉目幽深。 袁逸礼也跟着吃了一惊,既有活口,他来时轩辕承叡竟能那样沉得住气,半分不曾透露?他的目光随之看向面前的华服男子。 轩辕承叡倒是一点也不急,不动声色引开话题道:“这次我来贵国,还是想与梁皇陛下相商你我两国边界的问题。” 燕淇点头:“朕明白,但朕也同太子说过,大梁国土若在朕手里流失,朕便是大梁的罪人,日后也无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轩辕承叡微笑道:“所以我带了一份礼物来,也好谈一谈我大楚东部边境牧民的事。” 燕淇自是没想到他们才见面,那一个就开始切入了正题。他挥了挥手,示意除袁逸礼之外,所有人都退下。轩辕承叡留下一个侍卫,也让西楚另外人等外头候着。 轩辕承叡张了口,袁逸礼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正等着他说话,没想到他竟又突然转口道:“咦,婳妃娘娘不曾来吗?” 袁逸礼的眉心蓦然拧紧,不悦地看着面前男子。燕淇倒是从容道:“哦,来了,让人带她下去休息了,一会晚宴,太子便可见着她。” 轩辕承叡似是满意一笑,回眸朝一侧的侍卫看了眼。侍卫会意,忙上前将怀中的信封取出,小心搁在桌上。轩辕承叡修长的手指搭在牛皮封信上,缓缓推至燕淇面前,轻声道:“梁皇陛下看一看吧。” 里头是一封信,燕淇打开只消看上一眼便已认出是昌王的笔迹。他的呼吸沉了,虽是早就猜到昌王勾结西楚,但亲眼看见证物内心终归无法平静。他可是堂堂大梁皇帝,这就好比是自己的女人出轨,最后还是奸夫来给了他证据一般。他握着信纸的手指用了力,看完最后一个字,胸口的怒意还是忍住了。 轩辕承叡已开口道:“敝上认为与昌王合作是件两全其美的事,我当时欲劝说,可敝上一意孤行,如今看来,昌王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主,还差点令我大楚与贵国生出嫌隙,说到底,昌王想做皇帝,也是他自己的事。是以敝上派我来,是想告诉梁皇陛下,敝国也不想大动干戈,我帮陛下指认昌王欲谋造反,从此两国友好,贵国允许我们的牧民入境游牧,敝上也答应,每年以银两做交换,梁皇陛下意下如何?” 93第093章 比试箭术 容止锦的话脱口而出,末了,他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瞪着轩辕承叡道:“就算我输了,婳妃娘娘怎会是你的?” 方婳的脸色更沉,这个轩辕承叡哪里是想要她,他就是要逼她把苏昀交出去。可,苏昀是她身边最好的姐妹,且当初若不是为了帮她救燕修,又怎会撞见轩辕承叡?她说什么也不能把苏昀交给这个男人! 容止锦被他说得浑身的怒,他一伸手道:“那太子殿下请吧!” 轩辕承叡从容笑着转身辶。 “侯爷!”方婳急着拉住了容止锦的衣袖,容止锦回眸看她一眼,低语道:“放心,我的箭术可不差!” 他说着,拂开了方婳的手径直跟上轩辕承叡。 方婳知道容止锦箭术不差,可是轩辕氏乃是长于马背上的民族,他们的骑射无疑会很精湛,况轩辕承叡能说出这样的话,难道还不是势在必得吗澌? 她徐徐攥紧手中锦帕。 “娘娘。”宫女换了新的杯盏出来,却见院中只剩下方婳一人,不免蹙眉问,“娘娘,还喝茶吗?” 方婳摇了摇头,突然大步出去。宫女忙叫了她一声“娘娘”,却闻得她低声道:“不必跟了,把外头的东西收拾了吧。” 宫女欲再说话,却见那抹纤弱身影已出了院子。 方婳心底慌乱得很,她因是初次来行宫,也不知围场在哪个方向,才打算找了个宫人问,远远地就瞧见袁逸礼在对面回廊上走来。 她顿一顿,仍是隔空叫他:“袁大人!” 袁逸礼是奉命去了一趟皇宫回来的,此刻见方婳站在对面廊下,他忙穿过了院落过去,行了礼,才蹙眉问:“娘娘怎不在寝居休息,独自一人在此?” 方婳看一眼他身后的侍卫,袁逸礼会意,回头遣退了他们,这才又问:“发生了何事?” 方婳自知此事再瞒不住了,咬着唇道:“袁大人!” 女子的音色里透着焦急,令袁逸礼不自觉地伫足。方婳疾步上前,附于他的耳畔道:“轩辕承叡手中有本宫的把柄,他知道当日与他见面的是阿昀,而本宫……去了西楚军营接应九王爷。(.好看的小说)” 她怕的是真的把轩辕承叡逼急了,他跟燕淇说出这些事,那么多人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袁逸礼清澈眸瞳里涌出了震惊,他似乎缓缓想起当日他护送“婳妃”去见西楚太子,无论是去的路上还是来的路上,“婳妃”都奇怪得很,一句话都不同他说,原来竟是如此!去的人是苏昀! 他的呼吸一窒,眼底已有怒意,方婳自知做错了,忙垂下眼睑,不敢与他对视。他一把将她拉至一侧静僻处,压着怒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她低着头,就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如蚊声道:“没了。” 他的大手仍是抓着她纤细的手臂不松,呼吸声渐渐沉起来,她竟这样看重九王爷……竟不惜深入敌营也要去看!只有他,在她面前就是个笑话! 方婳知道他会生气,可是眼下只有他能帮自己想想办法了!她不能把苏昀交给轩辕承叡,也不能给轩辕承叡说出事实的机会。 “袁大人……” 他的心头一震,蓦然撤了手,冷声道:“沿着回廊走到尽头,左拐一直往前就是围场,你去拖时间!”他说着,转身往前走去。 方婳急着道:“我怎么拖时间?” 那一个头也不会,话语里仍有气:“你心思狡黠,都能背着我在沧州做那么多事,还拖不住一个轩辕承叡吗!” 方婳怔怔望着男子的背影,心想若不是眼下时间紧迫,他恨不得出?她又吐了口气,他是生气了,可他还是会帮她。 围场上,几个侍卫早已将弓箭搬来准备好。方婳去时,见容止锦与轩辕承叡已经比试过几场,二人每一箭均射中靶心,靶子已越摆越远,瞧着,大约已有二三十余丈了。方婳不觉蹙了眉心。 “咻——” “咻——” 两箭,均又中靶心! 轩辕承叡侧目看了容止锦一眼,低笑道:“侯爷的箭术不错,可与孤比试这么多场还不败下阵来的,你还是头一个。” 容止锦看一眼朝靶子跑去的两个侍卫,浅笑道:“太子也不赖啊。”他说着,已看见了朝他们走去的方婳。 方婳低叫了他一声“侯爷”,他已转身过来,暗暗擦了把汗道:“惨了,他再叫人把靶子挪远一些,我就射不中了!” 方婳抬眸望去,那边侍卫已经开始换靶了,容止锦嘀咕着:“这已经是我最好的水平了!今天风还那么大,那轩辕承叡竟真的这样厉害!方婳。”他突然凝眸望着她,“我要输了怎么办?” 她不觉怔住。 他猛然握紧了手中的弓,咬牙又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跟那个混蛋的!” 其实倒真是只跟了轩辕承叡也不算最坏的事,最坏的是她被握在轩辕承叡手中的把柄呀!她的心思回转,只得附于容止锦耳畔轻言道:“你去和他说……” 轩辕承叡远远瞧见侍卫将靶子重新插好,他回眸,见容止锦雄赳赳地大步过去。轩辕承叡猝然一笑:“侯爷养足精神了?” 容止锦呵呵笑几声,眯起眼睛看了看远在百米开外的靶子,啧啧道:“依我看,这么个比法,比到太阳落山也分不出胜负,不如我们换个法子比一比?” 94第094章 璎珞 袁逸礼垂于底下的手还在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先前与轩辕承叡直接对上一掌,已是凝起了全身内力,他却不想那一个的内力竟如此深厚! “快扶袁大人坐下!”方婳急着吩咐侍卫。 容止锦闻言过来了,瞧见眼下局面,心中竟有几分得意,哼一声道:“我还以为袁大人有多厉害,没想到还负伤下场了,啧啧。” 方婳气得瞪他一眼,他乐呵地吹着口哨转过身去。 袁逸礼却一把推开了侍卫的手,低声道:“剩下的事交给九王爷,相信他不会输,臣还有事,先回了。辶” “袁大人!”方婳往前追了一步,他的步子止住,并未回头,只道:“娘娘就不担心他?是要跟臣走吗?” 他的话说得方婳蓦然怔住,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轩辕承叡已经张弓跃跃欲试了,方婳的眸光落在燕修颀长身姿上,再没办法移开。他们一个个虽没有凶神恶煞的样子,但平静的气氛早已剑拔弩张,方婳一颗心已揪起。 袁逸礼悄然离去,走出了围场,他才一手扶住了路旁的树干苦笑,明知她不会抛下九王爷跟出来,为何竟还有奢望澌? 他的脸色苍白,再是抑制不住胸口的气血翻涌,低头又是吐了一大口血。他缓缓背身靠在树干上,低低喘息着颔首,天际云清风淡,竟是这样美好的景致。 明明是隆冬时节,他却不知为何似乎又闻到牡丹醉人的香气,眼前好似又瞧见那日洛阳花会,她聪颖答对容止锦谜题的样子…… 扶着树干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树干上粗糙的皮屑已深深嵌入指甲中,他却浑然不知道痛。心里满满地都在想——她已失魂落魄从白马寺出来,为什么他还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弃了她! 为什么,袁逸礼,你到底为什么! 他徐徐笑出声来,嘲讽里带着悲凉。 ———— 方婳出宫半日了,这静淑宫里虽然依旧人来人往,可苏昀却一下子觉得空虚起来。傍晚那个混蛋就该到了,他不会为难婳婳吧? 她顺手折了一段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 “昀姑娘!”廊外传来太监的声音,苏昀抬眸瞧去,只见一个太监站在外头道,“玉清宫的昭仪娘娘说要见你!” 那个坏女人? 苏昀秀气的黛眉一皱,直接回道:“我不去!” 太监吓了一跳,忙道:“哎呦我的祖宗啊,人家是娘娘,主子要见你,哪里还有你说不去的道理!快点去吧!” 苏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方婳才出宫多久呀,那个女人就按捺不住了?她哼一声,仍是道:“不去!” “啧啧,昀姑娘好大的架子!”流儿的声音自太监身后传来,她看苏昀的眸子里带着一抹轻蔑,直接朝身后的两个太监道,“既然昀姑娘要忤逆主子的旨意,那就带走!” 那两个太监应声上来,不由分说就押了苏昀出去。 苏昀挣扎着,伸腿踢他们,可还是无济于事。她咬牙道:“你们干什么!你们敢动我,等我们娘娘回来叫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流儿冷笑道:“那你就祈祷你能活到婳妃娘娘回来再说!” 方才与苏昀说话的太监眼睁睁地看着苏昀被带走,他的脸色铁青,婳妃娘娘离宫时便嘱咐了,宫里若有事要尽快想办法出宫告诉娘娘! 苏昀被带出了静淑宫,流儿直接将苏昀的嘴巴堵住,她不快道:“叫叫嚷嚷的,成何体统!我们娘娘可是叫你过去的,是你自个不愿走,我们才不得已带你过去的,可怨不得我们!快走!” 苏昀挣扎不过,只能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她。 哪天落在她手里,她一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方娬见苏昀这样被带进玉清宫,不免皱了眉。流儿忙解释道:“娘娘,她太不识好歹了,直接说不来见您!虽然婳妃娘娘受宠,可她却不过是一个奴婢,竟敢这样不把您放在眼里,奴婢气不过,只能这样把她带来了!”流儿顿了下,继续道,“这次婳妃娘娘出宫却不带她,想来她在婳妃娘娘心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流儿一个眼色,太监狠狠地将苏昀推倒在地上。手肘撞在生硬地板,登时传来一抹锥心的痛,苏昀咬着牙握住手肘。流儿上前踢她一脚道:“见了我们娘娘还不跪好行礼!” 苏昀算是知道方娬的如意算盘了,她就是看准了方婳不在宫里想为难她了,横竖这一趟都免不了要吃皮肉苦了,苏昀才懒得朝她们卑躬屈膝。她揉着受伤的手肘,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娘娘”也懒得叫一声。 方娬美丽的瞳眸锁住地上的女子,流儿气得叫:“你……你……反了反了!娘娘……” 流儿的话未完,便见方娬抬手示意她住口,流儿虽心有不甘,此刻也只能闭了嘴。方娬浅声道:“还不扶昀姑娘起来?赐坐。” 啥? 苏昀本能地抬眸看向那娇美的女子,她没听错吧?说要给她看座?果然,刚才狠狠将她押来玉清宫的两个太监已经客气地上前将她扶起来了。昂贵的梨花木敞椅也被挪至了她身后,苏昀可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倘若糖衣炮弹就免了,她苏昀可不吃这一套,不过现下有便宜,她还是愿意捡的,毕竟这大冬天的坐在地上不是好事儿。 “给昀姑娘倒茶。” 方娬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下,流儿冷着脸,很不情愿地给苏昀倒了杯茶。 苏昀想着自己给轩辕承叡下毒的事,便不敢喝茶,她瞥一眼神色淡然的方娬,开口道:“您有什么话直接问吧,别跟奴婢拐弯抹角的。” 方娬抿唇一笑,开口道:“昀姑娘果真快人快语,那本宫也就直说了。”将手中的杯盏轻轻搁下,她才继续,“本宫知道姐姐她……与人暗通款曲。”她的话语轻微,目光定定扫过苏昀的脸。 苏昀在听得她说“暗通款曲”的时候,眼前霍地闪过燕修的脸!她扶着敞椅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紧。 95第095章 受刑 轩辕承叡见方婳看着地上的璎珞,他的眉头微蹙,尚未来得及开口,方婳一扭头便跑了,看起来真的很急。轩辕承叡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重新藏入袖中,他的俊颜微沉,那丫头当真出事了? “殿下!”他身后一个西楚侍卫匆忙赶来,见了他跑得更是飞快,“仇将军找您呢,您……” 侍卫的话未完,便见轩辕承叡已经飞速转身朝茗香暖阁而去。侍卫无奈,只能转身追上他的步子。 ———— 稀薄日光透过云层照下,又穿过雕花木窗,染得鎏金香炉熠熠生辉,香薰萦满一室。纱幔轻曳,映出宫女曼妙身姿辶。 美艳贵妇在宫女的轻扶下落座,锦绣逶迤及地,她惬意地抚着新换的华美护甲笑道:“章大人来得好早。” 章鸿之忙低头道:“臣是来谢太后娘娘恩典的!” 太后笑一笑,凤目回转,低语道:“章大人乃国之栋梁,你喜得贵子,哀家自是要恭喜你的。澌” 章鸿之又是谢恩。 外头珠帘晃动的声音传来,接着,环佩声动,容芷若的身影已入了内室,她快步行至太后身侧轻言道:“太后娘娘,静淑宫那边传来消息说妩昭仪拉了婳妃的宫女过玉清宫去责罚了。” 太后的眉心微蹙,话语说得毫不在意:“她要罚便是那宫女有错,这等小事怎还要来同哀家说。” 容芷若略有迟疑:“可婳妃娘娘才出宫……”她的眸华略抬,瞧见太后一脸不屑的样子,到底是缄了口,退至一侧。 她们说话声音虽小,可章鸿之自是也听见了,他的脸上露出惊讶。太后忽而道:“章大人还有事?” “哦……”章鸿之见眼下里头皆是太后心腹,便也无所顾忌,开口道,“婳妃娘娘不是您的人吗?昭仪娘娘怎敢动她的宫女。” “哀家的人?”太后的眼底涌出几分惊讶,不觉坐正了身子,“此话怎讲?”她倒是奇怪了,怎的外头还有这样一说吗?就她不知? 章鸿之一怔,这才发现他的话似乎多了,眼下见太后问及,他也只好将当日晋国初选一事告诉了太后。太后自是断定方婳手中的玉佩是假的,她心中盛怒,蓦地站了起来,脸上笑容敛起,眸光似入冰窖。 好个方婳,竟是用这样的手段进宫的!皇上如此宠爱她,原也是被她蛊惑了!她愤愤一落广袖,厉声道:“宝琴,叫人备轿,哀家也要去玉清宫好好审审婳妃的那个宫女!” 苏昀与方婳同是秀女,她未必就不知道方婳的事! 眼前那抹华丽身影已出了帘外,两个宫女急急跟着出去,章鸿之愣在了当场。 婳妃不是太后娘娘的人? 这个想法自脑海里蹦出来,他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就站不住了! ———— 漫漫日光已将整个院落悉数照亮,清寒风里透着丝丝暖意。 苏昀却觉得浑身都彻骨的寒,双腿上早已血迹斑斑,那些人手里的板子却还不停。她只恨自己怎么没痛昏过去! 流儿的眸光里泛着狠,冷冷道:“你还不从实招来吗?当真不想要你的腿了?” 又是严严实实一板子落下。 痛—— 牙齿颤抖得厉害,嘴角也磕破了,苏昀却还笑得出来,一字一句道:“有本事……打死我……否则日后我……我要你好看!” “砰——” 里头的方娬猛地站起身来,扬手便将手中的杯盏摔破在地上。流儿亦是吃了一惊,忙惊慌地回眸瞧去。苏昀强撑起眼皮往里头看一眼,见方娬的脸色铁青,看来她是忍不住了,以为她是软骨头一打就招供吗?她才不招! 方娬的目光阴戾,扫了外头呆滞的两个太监一眼,冷冷道:“愣什么?还不继续!本宫倒是要看看,这贱婢的嘴究竟是有多硬!” 太监们一个哆嗦,手中的板子忙又落下去。 “啊……”苏昀一时间痛呼出来,方娬这个毒妇!要不是她怕婳婳回来无法收拾,她此刻就想把面前这个女人骂得狗血喷头! “太后驾到——” 外头骤然响起太监尖锐的声音。 方娬的脸色一变,忙出来迎接。流儿脸上的笑也收敛了一些,忐忑地不知太后如何好端端地来了。 众人朝太后行礼,容芷若的目光越过太监看向被行刑的女子,她的发鬓已散开,血迹已浸透了外衣透出来,容芷若的心口一紧,慌忙将目光转向别处。 太后只瞥一眼,不悦地问:“何事?” 方娬未曾想太后会来,她极力掩起心中慌乱,苏昀没将方婳与容止锦的事招出来,万一她跟太后一说,太后为了容家脸面要将这件事压制下去……她不但得不到好处,或许还会让太后介怀。但倘若这话先让苏昀说出来,情况可就大大不一样了。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仍是低着螓首答:“回太后娘娘,有人瞧见婳妃娘娘不检点,臣妾问了这宫女,她嘴硬得很,想替婳妃娘娘瞒着,臣妾无奈之下,只能用刑了。” “你说什么?”太后越发愤怒,狠扫了奄奄一息的苏昀一眼,道,“婳妃她真敢!那就打,给哀家狠狠地打,哀家倒是要看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方娬点头称是,忙又道:“这里污秽,太后娘娘请回避,等有了结果,臣妾会派人禀报您。” 太后却冷冷地道:“不必了,哀家就在这里坐着!” 太后大步往前,一众人忙都跟着上去。 苏昀的视野渐渐有些模糊,心也不免颤抖起来,太后也来了,婳婳与九王爷的事一旦被抖露出来,那……那该怎么办? “打。” 简短的字,仿若一道催命符,狠狠地砸在苏昀心头。 ———— 方婳以最快的速度进宫,宫门口的侍卫见她只单身一人都颇觉奇怪,目光怔怔地看了她好久。她起初快步走着,后来干脆提着裙摆飞奔起来,什么天家礼仪她统统不要了! 一路上,所有见到她的宫人都傻眼了,急急忙忙朝她行了礼,又在后头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方婳此刻哪里顾得上这个,静淑宫是不必去了,她径直朝玉清宫跑去。 96第096章 希冀 袁逸礼正迷糊睡着,乍闻得外头雨点落下的声音,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他这才睁眼醒来,见是刘太医亲自煎了药送来。 “大人醒了?”刘太医上前搁下了药盏,顺势替他把了脉。 袁逸礼侧身坐起来,微微吸了口气,气血较之先前已顺畅许多。他顺势接过太医递过来的药,一口气喝完,才问:“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申时。”刘太医转身将药盏放下,见袁逸礼已起了身,径直取了外衣套上,刘太医忙道,“大人的内伤不轻,这几日须得卧床静养。” 袁逸礼蹙眉望向他,脱口道:“我不是嘱咐了不要告诉皇上吗?今晚皇上要宴请西楚太子,我自是要去的。辶” 刘太医忙道:“大人吩咐的,我自是没说,只是……皇上回宫了,晚宴应是取消了。” “回宫?”袁逸礼一怔,越发疑惑,“为何好端端地回宫了?西楚太子呢?九王爷呢?”莫不是围场上出了事?他的脸色瞬间沉了,全怪他没留下来!莫不是皇上因为九王爷的事动怒,方婳蠢到替九王爷说了话吗? 刘太医见袁逸礼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只得道:“听闻西楚太子也随皇上去宫里了,九王爷还在行宫寝居内,哦,好像是婳妃娘娘有事……澌” “何事?”袁逸礼回转身子,直直地盯住面前太医。 果真还是她的事! 太医却摇头道:“何事我也不清楚,皇上走得匆忙,钱公公也没留下话来。大人,大人……” 太医的话未完,便见袁逸礼已经推开了房门大步出去。 外头,冷雨未歇,风亦是出奇的大。 袁逸礼于廊下伫足思忖片刻,终还是朝燕修的寝居去了。若真是在围场上出的事,那他必须先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此进宫才好帮得上忙。 ———— 冷风卷着雨点打在窗棂上,早前的日光已然收尽,又下着雨,内室的光线越发地暗沉。华年成将窗前的一盏琉璃青灯移至梨花木案几上,低语道:“王爷自围场上回来就一直在这里写字,也该停一停了。先把衣服换了吧,一会就有人来请您过去用膳了。” 华年成才说着,门口的脚步声近了,接着传来人叩门的声响。华年成以为是传膳的太监,才转了身,便闻得袁逸礼的声音传来:“王爷。” 燕修执笔的手腕蓦然一顿,笔尖落在宣纸上,墨水瞬息之间化开。华年成开了门,袁逸礼大步入内,他赶得急,又未打伞,此刻发上、脸上尽是冰凉雨水,更衬得他的脸色苍白。 燕修的神色悄然一变,搁下了笔回身望向来人。 袁逸礼已开口道:“今日围场上,皇上因王爷的事生气了吗?” “不曾。”他的话语轻悠,“本王答应过大人,即便皇上动怒,本王也不会让皇上迁怒婳妃娘娘。袁大人匆匆而来便是问本王这个?”他倒是觉得奇怪了。 袁逸礼的脸色又淡几分,皇上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吗?他松了口气,忙转了身,行至门口,才又道:“晚宴取消了。” “发生了何事?”燕修平静双瞳里略掀起了波澜。 袁逸礼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却是这时,有人自前头匆匆跑来,见了袁逸礼便道:“大人原来在这里?钱公公派人传话,说皇上今儿大约不会回行宫了,宫里有些事要处理。” 侍卫喘着气,拣了要紧的讲。 有雨丝自外头飘进来,凉凉地落在额上,周遭一切似在顷刻间静了,袁逸礼神色稍敛,开口问:“可有说宫里出了什么事?” “这……”侍卫的目光有些躲闪,低着头道,“属下也是听闻,说是婳妃娘娘与人私通,正被皇上与太后审着。” “什么?”袁逸礼骤然一问,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燕修一眼。 “大人……”侍卫又叫一声,道,“钱公公传话说,大人可在行宫歇着,等候皇上明日……大人!” 面前身影急速自眼前离去,侍卫转过身又急急叫了他一声,这才追上他的步子离去。 房门大开着,凉风卷入,将燕修散落的几缕发丝吹至眼前,他惶惶然往前一步,双腿像是灌了铅,那样沉那样重。 华年成急着拉住他,压低声音道:“王爷可去不得!您没听到方才那侍卫说皇上与太后娘娘亲自在审婳妃吗?” 燕修行至门口才伫足,他一手徐徐扶上木门,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去不得,他明白,怎会不明白? “王爷……”华年成叹息一声,将房门关上。 内室,冗冗沉沉斥满压抑。 燕修的容色惨淡,自嘲道:“她为救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如今她深陷囫囵,我却连一点忙也帮不上。华年成,她要离开我是对的。” 华年成心中一窒,忙道:“王爷千万别这样说!” 他却轻轻笑起来,侧身倚靠着身后冰凉墙壁,眸华微敛,如扇睫毛掩住万千惆怅:“皇上乃天下人主,能予她荣华恩宠,可替她遮风挡雨。我却空担了天家尊贵的姓氏,两手空空,自顾不暇又何谈护她?纵是袁逸礼亦是能帮得她光明正大……” “王爷!”华年成见他的眸光淡了,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他仍是笑,话语越发轻轻淡淡:“元白在时,我需编造很多谎言假象来骗他。如今元白死了,我却仍要自欺欺人。” 华年成叹息着上前扶他道:“王爷想得太多了。”他扶了他过床边坐下,燕修的眸光黯淡,活似一塑泥雕般。 “父皇驾崩前,我最后一次回长安,他曾问我,要不要那帝王之位……” “王爷!”华年成骤然打断他的话,“小心隔墙有耳!” 燕修那双如墨双瞳霎时深邃如潭,他再一笑,终是不再说话。 ———— 雨点骤然落下,轩辕承叡抱着苏昀往身后的树下靠了靠。方婳被容止锦扶得有些局促,他的掌心仿佛是瞬间滚烫起来,让她纵使站着也是煎熬。 97第097章 入骨牵挂 整个龙山行宫的人都知道了西楚太子敲锣打鼓地抱了一个女子回来,宫人们更是伸长了脖子想知道那个女子是谁。ww.vm) 仇定也来了,他的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银色面具后只露出两只同样震惊异常的双眸。 轩辕承叡一脸阴沉坐在外间,睨了仇定一眼道:“仇将军有伤在身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免得以后真的再也说不出话了。” 仇定的眉心拧得更深了,目光不觉看望内。 华美屏风后,依稀只见了军医忙碌的身影,床上究竟是谁,能让太子殿下这般着急辶? 两柱香后,军医才出来,他擦了把汗,开口道:“回禀殿下,那动刑之人下手很重……” 轩辕承叡重重将杯盏搁下,冷声道:“说重点!” 军医一愣,这才道:“因打击没有集中在一处,双腿有不同程度的骨裂……澌” “能不能医?” “下官以为……可以。” “好。”轩辕承叡冰封的脸上又有了笑,抬一抬手道,“等她醒来,你进去告诉她,说断了。” 仇定的眸光一缩,军医更是愕然道:“殿下,这……骨裂不是断了,是……” “孤叫你告诉她断了就是断了,你是听不懂孤的话还是如何?”他的音色一沉,眸光亦是不善起来。 军医被他看得冷汗涔涔,连连点头道:“是……是,下官明白!” 轩辕承叡的嘴角一勾,闻得外头有人道:“殿下,东梁的袁大人来了。” 他“唔”一声,起身出去。 袁逸礼独自撑伞站在院中,衣袍下摆早已浸湿,再瞧不出气宇轩昂的样子。廊下几盏宫灯在夜风里摇曳,将他的身影也也拉扯得越发蜿蜒旖旎。 他见轩辕承叡出来,这才走进去,二人沿着长廊往前,他低声问:“我听闻太子殿下将昀姑娘带回行宫了,她现下如何?” 轩辕承叡笑着反问:“袁大人这是替谁问的?” 袁逸礼略笑道:“自是替婳妃娘娘。” “哦。”轩辕承叡淡淡应了,道,“还行。” 还行?袁逸礼不觉蹙眉,轩辕承叡已折回自己的房间,马上有宫女上来解下他身上的风氅。轩辕承叡请他一并坐下,又吩咐宫女上了茶,他惬意地轻呷一口,袁逸礼却不动手,只好道:“昀姑娘是我大梁宫女,住在殿下这茗香阁不太合适,我会命人带她去别处歇下。(.)” 轩辕承叡疑惑望向他,不解道:“为何不合适?孤已向梁皇陛下要了她,且陛下也同意了,她已是孤的人。” “什么?”袁逸礼吃惊地脱口问道,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婳妃娘娘知道吗?” 轩辕承叡认真想了想,点头道:“现下也该知道了。”他又喝一口茶,眼底盈盈的全是笑,仿佛在说,知道又如何,皇上应了,她区区一个妃子还能拒绝吗? 袁逸礼猛地起了身,欲转身时,胸口的气血猛地上涌,他下意识地扶住了桌沿。 “袁大人?”轩辕承叡不觉放下了杯盏起了身,眉宇间不见担忧尽是笑意,“看来袁大人伤得不轻啊,是孤下手重了,对不住袁大人。不如叫孤的军医给你看看?” 袁逸礼强行将后头的腥甜咽下,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忍住怒道:“不必了,是我技不如人,不敢怪太子殿下,先告辞。”他快步离去,连搁在门口的雨伞也忘了拿。 轩辕承叡狭长的凤目里全是欢愉,重新又坐下,心情极好地开口:“孤饿了,叫人把晚膳送来孤房里。” “是。”宫女忙出去传话。 ———— 静谧夜色里,华年成端着药急急从长廊上穿梭而过,迎面瞧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自燕修的房内出来。华年成一怔,忙加快了步子进去。 里头之人正拂开了珠帘出来,华年成吃了一惊,空出一手拉住他,问:“王爷去哪里?” 燕修的脸色苍白,呼吸更是急促:“轩辕承叡从宫里带出的人被打断了双腿,华年成,她……她在这里。” 华年成慌忙拦住他,药盏“砰”地摔碎在地上,他急着拉住他道:“王爷糊涂了吗?西楚太子就算从宫里带了人出来也未必就是婳妃娘娘!” 他却不听,硬是要去:“他的赌注本就是她,况且,他带了人回寝居后,袁逸礼急着去了,难道还不是她吗?” 袁逸礼会去,这倒是华年成没想到的。他微微一愣,燕修已推开他出去。 “王爷!” 他不理他,走得飞快。白日里亦是不顾华年成的阻拦从灵空寺来的龙山行宫,却是不想,仍是未能护她吗? 后头,华年成的脚步声近了,燕修深吸一口气,干脆跑起来。 “王爷!”华年成的脸色大变,他知他心里有方婳,却从不曾竟已是这般重要。他在沧州军营同方婳说的话,到底还是无用吗? 夜雨仿佛越下越大了,那抹消瘦身影已一头扎入雨帘。院门口,一个太监从外头进来,一手打着伞,一手提着灯笼。 他才进来,便与冲出来的燕修狠狠地撞到,雨伞飘落,灯笼也破了,被雨水一淋,瞬息就灭了。 “王爷!”华年成的声音急传而至。 太监这才看清楚自己居然撞到了九王爷,他忙爬起来跪下道:“奴才该死!竟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燕修一手撑在地上欲起身,华年成已扶住他,他身上的素锦长袍早已浸了雨水,沾了泥沼,颇为狼狈。修长手指伴着夜雨,更觉得冰冷无比,华年成的眉心紧蹙,也不看对面吓得哆嗦的太监,只道:“还不过来扶王爷起来?” 太监忙应声上前,此处光线昏暗,他看不清燕修的脸色,只知他的气息微弱。太监的手颤抖得厉害,这一个即便不得宠也是王爷,倘若真是因为自己有个什么好歹,他死上千次也不足以抵罪。 燕修的话语清弱,却透着不可抗拒:“华年成,你放开!” 他不放,哀哀道:“我死了才会放开王爷的手。” 98第098章 旧爱新欢 方婳不答,回头朝跟着入内的华年成看一眼,道:“给袁大人看看吧。[]” 华年成将药箱搁下,袁逸礼这才蹙眉道:“华先生?” “大人请坐。”他不坐,华年成推他坐下,伸手给他把脉。 方婳笑着道:“是皇上命本宫来的,袁大人还要再问吗?” 袁逸礼惊讶抬眸,见她浅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他却是皱着眉头,言语中仍是有气:“娘娘有伤在身请先回吧,臣已无碍。辶” 她不听他的,径直看向华年成问:“华先生,如何?” 华年成撤了手,低头道:“大人内伤未愈,又受了风寒,这才伤情反复,我去给大人配几帖药,大人安心服用,卧床歇息两日便无大碍。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去配药。”他敛眉收拾了东西出去。 方婳的目光随他往外,不免暗叹一声,自他同她说了那番话后,他们之间似乎一下子陌生了。其实她不怪他那样说,他又何必如此介怀澌。 回神间,袁逸礼已经穿好了衣服,他淡淡看她一眼,开口道:“娘娘请回吧,臣要去见皇上了。” “袁大人。(.)”她不觉皱眉道,“华先生的话你没听见?” 他和缓笑道:“华先生当谁都是他家九王爷,臣身强体健,不必卧床。” 他的话听了真叫人生气,方婳见他要走,她干脆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他下意识地拂开她的手。 肌肤相触,方婳这才大惊:“你发烧了?” 分明烧的是他,此刻,他倒像是被灼烫了手,瞬间将手缩回去,尴尬地握成了拳,又一落衣袖道:“这几日皇上政务繁忙,西楚太子还在行宫,臣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他的话未说完,方婳再次拉住他的衣袖,手上一用力,直接将他推在桌边坐下,他横了眉,满脸怒意地要站起来,她径直上前伸手拦住他道:“再不好好坐下,难道真的要我僭越婳妃的身份来‘请’你留下吗?” 他一脸铁青。 她又道:“皇上既已知晓你有伤在身,也不差你这点功夫了。”她自顾坐下,休息一夜,背上的伤好了很多,此刻站得久了,还是会觉得有些痛。可比起袁逸礼的伤势,她这也不算什么。 他不看她,目光低垂,不悦道:“皇上并不知,他只以为我身子不适,我也嘱咐了钱公公不必禀报。” 方婳有些惊讶,不过一回想,他的性子估计也不会说。否则燕淇若问他何故与轩辕承叡比试,倒真有些说不过去了。她脸上带着笑,看着他道,“这次的事,谢谢你。” 很早就想和他说谢谢,来的路上想了很多的话,可临到头,却仍只这二字,干干脆脆,却并不是吝啬于过多的话。 袁逸礼侧身而坐,听到她后一句话时心头微震,他为她做那么多,并非是想要她一声“谢谢”,他也许,什么都不求。脸色仍是铁青,脸上的笑容亦是牵强,他定了定神,才开口:“说什么谢,难为九王爷的事你不怪我。” 听他突然提及燕修,方婳微愣,蓦然垂眉道:“我知道你仍看他不顺。”是以他让燕修来行宫后便自行离去,燕淇问起燕修为何而来,袁逸礼根本就不曾想过要帮他解释。可即便如此,她又有什么理由去责怪? 他低笑一声,冷冷道:“他与袁家的仇是散不了了,哪怕他死也无法赎罪。” 他与袁将军手足情深,袁将军怎样恨燕修,他亦如是。可话从他的口中甫出,方婳仍觉得心悸。她暗暗吸了口气,转口问:“方娬曾与你婚配过的事谁告诉你的?”这是一直压在她心头的事。 他却不愿答,只问她:“身上的伤势如何?” 她一愣,摇头道:“没事了。” “额上的伤呢?” 方婳下意识地扶额,为了遮掩,她今日还特地梳了前发下来,倒不想他还记得。 “太医说不会留疤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还重要吗?”他浅浅反问一句,截得方婳再问不出来。是啊,他都当着那么多人说出来了,是谁告诉他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大约……也是那时去洛阳时,在方府得知的吧。 她细细一想,终没有再问。 内室瞬间安静下去,两道呼吸声一深一浅徐徐流淌,却并不会感到压抑。袁逸礼的嘴角微微勾起,目光似有似无地瞟过她的容颜。从前看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未婚妻,美则美矣,难免少了几分心动。后来看她,是大梁尊贵的娘娘,再美再好,也与自己异常遥远。似乎从没有如这一刻,看她就是方婳,干干净净的方婳,是他此生无法触及却又想放在心里的女子。 说不悔是假的。 他多想就此告诉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毁了你我的婚约,可不可以有一辈子的时间让我来弥补?”可他现在知道,他晚了,早已失去了那个机会。 但他会远远地看着她,会让她得尽皇上的宠爱,给她世间女子最渴望得到的一切。 ———— 辰时一过,灿烂日光已将雨后的院落照得晶莹透亮。 一个多时辰了,太后仍是没有召见,方娬的额际涔涔是汗,她以手支撑才勉强没有倒下。一侧的宫女忙上前来劝:“娘娘还是先回去吧,何苦糟践自个的身子?” 她咬着唇不说话。 容芷若扶着太后自里头出来,太后一眼瞧见跪在外头的方娬,嫌弃道:“她怎么还在这?” 容芷若小声道:“昭仪娘娘说,您不答应见她,她就不起来。” 太后重重一哼:“她还有什么脸面来见哀家!” 方娬已闻得她们的说话声,抬眸见了太后,忙道:“太后娘娘息怒,臣妾知错了!在臣妾没有将事情弄清楚,差点误会侯爷!请太后娘娘念在臣妾一心为了皇上的份儿原谅臣妾吧!” 太后冷笑一声道:“现在来求哀家原谅?你若开始就告诉哀家你指的是止锦,哀家也不至于这么丢脸!误会止锦,就是打容家的脸!打容家的脸,就是打哀家的脸!” 99第099章 婚约 方婳一时间心绪繁杂,迫不及待就想知道韦如曦到底是何人?她既是燕淇的心尖人,那又为何会在西楚皇宫?她会想轩辕承叡的人吗? 太皇太后轻轻咳嗽几声,挥手遣退了宫人,只剩潋光在内。潋光已取了软枕垫在她的身后,她的眸光隽淡,徐徐看向眼前的轻纱笼缦,似已忆起往昔:“她乃是骠骑将军之女,昔日她父亲还在朝中为官时,她也随皇上与公主入宫来过几次,哀家见过,是个美丽又善良的孩子。那段时间皇上与公主还在金陵读书台求学,因她父亲的关系,她作为公主的陪读,也曾在那里学过一些时日。哪知年轻的姑娘情窦初开,我们公主便对袁家大公子一见倾心。” 太皇太后说及此,脸上有了笑容,好似她也同孩子们一起年轻了。方婳却是不解地问:“公主本就与袁将军有婚约,这不是可喜可贺的事吗?” 太皇太后圈起手至于唇边咳嗽起来,脸上却仍有笑意。潋光已代她道:“娘娘有所不知,原先与袁将军有婚约的人其实是韦小姐。” “啊?”这倒是方婳始料未及之事,上次袁逸礼与她提过莹玉公主与袁将军之事,倒是没说这个韦小姐,莫不是袁家悔婚了吗?若真是这样,也怨不得袁逸礼不提了辶。 潋光似已瞧出方婳眼底的疑惑,她朝太皇太后看一眼,得到了应允,这才继续道:“袁将军也对公主有意,但他二人觉得愧对韦小姐而始终没有提及,后来有一次韦小姐撞见袁将军与公主私会,袁将军这才不得已说出事实,欲求得韦小姐原谅。韦小姐听后却是松了一口气,原来她早已悄悄对皇上芳心暗许,如此,袁韦两家解除婚约,先帝又给公主与袁将军赐婚,也算两全其美了。” “原来如此。”方婳不觉一笑,“那后来呢?” 潋光的眼底闪过一丝迟疑,床榻上的太皇太后却低声道:“都说到此处了,也没什么隐瞒的。开平三十九年,宫中出了大事,先帝震怒。至于是什么事,婳妃聪慧,不必哀家点拨。那件事牵涉极广,柳家倒台后,所有与柳家有关的人全部被彻查,唯恐那个惨案还有漏网之鱼。骠骑将军与柳将军乃是至交,于是整个韦家都被殃及。韦将军入狱,韦家所有女眷全部驱逐出大梁国境,此生不得归国。皇上与袁将军苦苦哀求都没能改变先帝的主意,后来,哀家听闻如曦死了,可是哀家一直不信,那个孩子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呢?她曾同哀家说,她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留在皇上身边,一生一世照顾皇上。哀家知道,她若活着,一定想回来的,可如曦怎会在西楚的大兴宫内?澌” 太皇太后眉宇间有了疑色,方婳收了笑,看来太皇太后与她想的一样。 这时,外头有宫女断了药进来,方婳转身道:“给本宫吧。” 潋光忙道:“这可如何使得?还是让奴婢们伺候。” 潋光欲伸手过去,方婳却不依,径直接过了药盏,小心用勺子舀了,吹凉了递置太皇太后唇边,低语道:“臣妾家中,母亲与祖母皆已离世,正好来太皇太后跟前尽尽孝,太皇太后嫌弃臣妾吗?” 太皇太后喝了药,笑道:“怎会,哀家高兴还来不及。哀家这延禧宫常年没人来,你若得了空来陪哀家说说话也是好的。” 方婳点头道:“臣妾会常来。”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倘若皇上真的接如曦回宫,婳妃,你也要理解。” 方婳略吃一惊,太皇太后是怕她会吃醋吗?她浅笑道:“难得有情人,臣妾知道怎么做。”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头,道:“怨不得皇上喜欢你,咳咳……” “太皇太后别说话了,先把药喝了吧。” 潋光熟稔地轻轻抚着她的胸,太皇太后摆摆手,艰难笑道:“哀家老了,不中用了,也不知还能熬几时。” 潋光的眼眶红了,强忍住哽咽道:“您会长命百岁的。” 太皇太后又笑了,虚弱道:“哀家走了,最放不下的就是潋光,大好年华,全都葬送在哀家这延禧宫了。哀家一直想着找机会跟皇上提一提你的婚事呢。” 潋光含泪而笑:“奴婢若有心仪的公子,必定来求您成全,所以在奴婢还未找到之前,求太皇太后可别撇下奴婢先走。” 太皇太后嗔怒地道:“你这傻丫头!” 她们主仆情深,看得方婳有些难受。从延禧宫出来,外头的日光甚好,偶尔还能瞧见一两滴晶莹的露珠从叶尖滚落。 方婳于延禧宫前愣愣一站,一时间竟不知究竟是要去哪里。 “娘娘还有事吗?”一个小太监自里头出来,见她站在这里,便上前来问。 “哦,没有。”她低叹一声,茫然举步离去。 回静淑宫还是去找燕淇,求他让自己出宫去见苏昀? 方婳独自缓步走着,蜿蜒小道旁,冬青草染起一地翠色,隽冷空气中飘着梅花香气。一侧有声音传来,似乎是太后。方婳小心地站在假山后,见太后扶着宝琴的手缓缓走来,容芷若紧随在一旁。 太后道:“太皇太后又病了,底下的人也不知怎么当差的,眼下才告诉哀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故意不去探望。” 宝琴笑道:“她们也是怕您昨夜忧心,不便再叫您烦恼,太皇太后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太后叹息道:“哀家确实烦心得很,当年韦家落难时皇上对韦如曦被逐一事一直愧疚,眼下又时隔多年,难免就不会心动。怕是哀家昨夜同他说的话,他也不曾放在心上。哀家倒不是不喜欢韦如曦,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在西楚皇宫!她如何去的,何时去的?谁知是不是西楚人的阴谋诡计,想用美色迷惑皇上!” 宝琴劝解道:“您也别这么说,如曦小姐奴婢也是见过的,是知书达理,深明大义之人。再者说,我们皇上又怎会被美色所惑?” 100第100章 韦如曦 容止锦此时倒是学乖了,规规矩矩地与方婳见了礼,这才蹙眉道:“别看了,回宫去吧。扶你们娘娘回宫。”他冲方婳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方婳不觉轻笑起来:“侯爷以为本宫是专程来看韦小姐的吗?” “难道不是吗?”他理直气壮地反问,见她还笑得出,压着心中恨铁不成钢的气,毫不客气道,“得了,伤心就别笑了,我又不是外人,我还不了解你吗?” 他真是不了解她。 不过方婳还是感激他,目光远远地朝御驾看一眼,利落地收回,笑着道:“本宫要出宫了,侯爷请便吧。辶” “去哪里?”他跟着她转身。 “去看阿昀。” 她的话落,便闻得容止锦跟上的脚步声,接着,他的声音里也透着乐:“正巧呢,我也是很久不见苏丫头了,我也想去看看。”说话间,他似又忽而记起什么,脸上的笑容微微敛起了一些,步子也止住了,方婳奇怪地回头看他一眼,他讪笑着摆手道,“你先行,本侯随后来。澌” 经过方娬冤枉他们的事后,容止锦果真也算成熟几分,知晓在大庭广众之下要避嫌了。方婳笑了笑,携宫女离去。 容止锦遂又转身跟上了前头的御驾,正巧燕淇入了后宫说要先去太皇太后的延禧宫,容止锦忙寻了个由头退下了。眼下燕淇一心在韦如曦身上呢,自然没有闲暇的功夫去管他,容止锦乐得开心。 灰蒙的天空似要下起雨来,潋光命人将窗户都关上,又在内室添加了暖炉进来。太皇太后今日的精神看起来倒是不错,才喝了半碗银耳粥,外头便听得燕淇来了。 潋光出去迎驾,燕淇一手牵着韦如曦的手,径直拂开了珠帘入内,他的笑声畅然:“皇祖母,您看谁回来了?” 太皇太后的目光看向燕淇身侧,女子清灵眸光一如从前,娇美脸庞比之五年前更多了几分成熟恬静,高了,也瘦了,却仍能一眼认出来。 韦如曦碎步往前,规矩地行了大礼:“民女韦如曦,拜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伸手向她,苍老眼底溢出了笑:“好孩子,快起来,到哀家面前来。” 韦如曦谢恩上前,伸手握住了太皇太后的手,哽咽道:“没想到还能见到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亦是感叹道:“哀家也没想到,最后还能再见到你。看到你,哀家就想起我们公主,公主若是在,也如你一般大了……” 韦如曦不免红了眼睛,握紧了她的手道:“您若不嫌弃,就让我代替公主来尽孝。” 太皇太后倍感欣慰,话语却轻了:“你爹的事,皇上告诉你了吗?”骠骑将军在入狱后第二年便病死了。 韦如曦点点头。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忽而连连咳嗽起来。潋光忙上前轻抚她的背,低声道:“皇上,太皇太后该休息了。” 燕淇点头道:“那皇祖母好好歇着,朕要带曦儿去延宁宫见母后,孙儿先告退。” 他才要走,便闻得太皇太后道:“皇上,哀家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众人都先推出去,独留下燕淇在内室。 窗外疏疏密密传来冷风的声音,似是下雨了,窗棂上发出“啪啪”的声响。燕淇已静然道:“皇祖母若也要说曦儿的事,朕主意已定,那件事已过去五年了,再说曦儿当年也是受累的,朕打算留下她。” 太皇太后却低缓笑道:“皇上要如何安置如曦哀家没有异议,哀家只是想劝皇上,即便将来纳了如曦为妃,也希望皇上不要冷落了婳妃。” 燕淇不觉蹙眉,随即,他朗朗一笑:“婳妃手段奇高,这才多久,就把皇祖母都给收买了?” 太皇太后知他在说笑,也不生气,只道:“婳妃和如曦都是哀家喜欢的孩子。” 燕淇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庭院里的梅花在冷雨中颤颤地在枝头抖动,廊檐下雨滴不断,一众人等都静侍候着。不多时,紧闭宫门被推开,燕淇孑然步出。他朝钱成海看一眼,淡淡道:“去延宁宫吧。” 韦如曦忙跟上他的步子,神色里透着不安:“皇上,是……太皇太后不喜欢我吗?” 燕淇闲闲笑道:“没有,皇祖母很喜欢你。” 她似松了口气,低低问:“那……您还会让我走吗?”梁楚两国素来干戈不断,入了西楚大兴宫,她还以为与他这辈子都无缘得以相见。她等这一天,等了那么久那么久。虽然西楚公主待她很好,从不把她当奴婢看,但越是那样,她就越是思念昔日的莹玉公主,更是思念少时就被她珍藏在心底的那个少年。所以,不管多苦,不管等多久,她终归是要回来。 女子的眸光熠熠,并不十分惊艳,却依然叫燕淇觉得灼眼。他的眸光悄然望向远处茫茫天际,低声道:“曦儿,朕已同那时不一样了,朕有三宫六院……” “我不介意!”她来都来了,还会介意这些吗? 他不免一怔,步子也停住了,吓得身后撑伞的小太监差点就撞了上去。 不介意,这样熟悉的话。 是了,芷若也曾说过的。 燕淇蓦然一笑,世上竟真的有女子痴傻至此……不介意,当真都不介意吗? ———— 方婳去茗香阁时,苏昀正在长廊上摆弄自己的轮椅,几个太监宫女在一旁伺候着。她一见方婳就眉开眼笑:“婳……娘娘!” 宫人们忙朝方婳行礼,方婳让他们都退下,这才道:“这是什么?” 苏昀将轮椅滚了一段路,回眸笑道:“看,不错吧?花孔雀说他的能人志士没带来,特意帮我找了长安城里最好的工匠做的。” “不错。”苏昀的脑袋瓜子里也不知装了什么,这椅子倒是新奇的很。 二人说着话,容止锦风风火火地来了,瞧见苏昀的样子,他便笑道:“中气十足的,想有事都难。” 苏昀微微一哼,将轮椅推至方婳身侧。 容止锦的眼睛不自觉地撑大,指着她坐下的轮椅道:“滚椅?” 102第101章 她伤了他 韦如曦被封妃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各宫各院。(.好看的小说)方婳闻得底下的宫女诚惶诚恐地禀报,她的嘴角微微一笑,这样的结果,早在她知晓韦如曦是那枚璎珞的主人时便已猜到。燕淇是重情重义之人,韦如曦曾受累于公主遇刺之事,如今事过境迁,燕淇自会好好补偿她。 方婳还听闻宫女说这一日,玉清宫里的妩昭仪一整日都在笑,笑得宫人们都心有戚戚。方婳却知道她笑什么,无非是皇上又有了新宠,在笑她方娬得不到的,方婳也休想得到。 太后急召了燕淇去延宁宫,所有人都被遣退了,外头的人只闻得里头有争吵的声音传出,太监宫女们个个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谁都知道太后不喜欢韦如曦,皇上转身就封妃了,难怪太后会动怒。 容芷若静静地站在末端,她的目光悄然看向紧闭的房门,她的一双眼睛通红通红,还大言不惭地说不是她,也不会是韦如曦呢,却原来,皇上只是不喜欢她罢了辶。 “芷若姑娘。”宝琴诧异地看着她,因容芷若的身份,宝琴的品级虽比容芷若高一级,却仍是客气地叫她姑娘。 容芷若回神,见宝琴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她这才一怔,赫然发现不知何时竟已落下泪来。 宝琴叹息一声,太后的顾虑她都明白,也不知皇上这是怎么了,竟这样明摆着与太后作对!不过她只是个奴婢,有些话不是她该说的澌。 燕淇从延宁宫走时脸色并不好,看来他并不打算听从太后的意思。 ———— 晨霭漫漫散漫整个院落,叶尖有露水滴落,此时的晴语苑里幽幽静静。 韦如曦一袭清水蓝衣立于梧桐树下,这个时节的梧桐早已落尽了树叶,稀稀朗朗只剩下交缠的枝干。她素手抚上,脸上似有笑意,好似时间又回到多年以前的那个夏日里,天气异常闷热烦躁,这一片梧桐树荫下却异常地凉快,她同公主坐在树下软语轻笑的情景仍能清晰可见。 “娘娘。”身后传来宫女的声音,“皇上派人给您送了新衣裳来,还说今夜召您侍寝呢!”宫女言语间尽是快乐。 韦如曦惊诧地回眸,俏丽脸庞早已飞上一抹霞色,她略低了头,盈盈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告诉传旨的公公,就说本宫会准备好的。” “是。”宫女笑着退下。 韦如曦微微颔首,阳光洒下,那样温和,她低语道:“公主放心,曦儿回来了,曦儿会好好照顾皇上,好好孝敬太后、太皇太后。” 燕淇赐她宫殿时,她说宁可住在这晴语苑,也不想搬入那些看似奢华无比,实则却冷寂的宫殿中去。莹玉公主是她这辈子最好的姐妹,皇上是她最爱的男人,她能留在晴语苑,那她这一生,也算完美了。 ———— 锦绣屏风后,几道人影旖旎,语声里浅浅夹杂着咳嗽声。近段时间,太皇太后的凤体越发地不好了,时常整日整日都昏迷着,方婳更是在她面前衣不解带地伺候,也不大有时间去龙山行宫。好在苏昀的伤势较重,不易车马劳顿,轩辕承叡定也没那么快要走。 这日过了正午,太皇太后便浑浑醒来,待看清了床边之人,这才低声道:“婳妃怎么还在这儿,去休息吧。” 方婳亲和笑道:“臣妾不累,您醒了,臣妾也能陪您说说话。” 潋光上前扶太皇太后起来,仔细地在让身后垫上软垫,这才又退至一侧,道:“太皇太后和娘娘先说着,奴婢让人去将药端来。” 身后传来珠帘轻巧碰撞的声响,想来是潋光出去了。 方婳落座在太皇太后床榻边,笑道:“您可是睡了好久的,太后娘娘早上才来看过您。” 太皇太后微叹道:“哀家不中用了。” “您千万别这样说。” 太皇太后一笑,容色里倒是有了几分快意,她示意方婳靠近一些,才欲开口,便闻得外头太监的声音传来:“太皇太后,曦妃娘娘求见。” 太皇太后不觉蹙眉,方婳忙道:“皇上已封韦小姐为妃,您那时候正好睡着。” “哦。”太皇太后似才想起来,吩咐了太监请韦如曦进来。 方婳自床榻上起身,女子轻盈似风,腰际环佩玲珑,她绕过屏风上来,规矩地行礼道:“臣妾参见太皇太后。”她的美眸流转,落在方婳的身上,眸光里似有诧异,但仍是低头道,“给婳妃姐姐请安。” 入宫以来,她不止一次地听过婳妃,却还不曾亲眼见过,亦只是从容芷若口中得知这个传闻中的婳妃娘娘并不貌美,她倒是不曾想,婳妃的脸颊居然有这样一道丑陋的伤疤。 方婳早已习惯被人盯着脸上的伤疤看,只抿唇一笑,道:“曦妃妹妹不必多礼。” 太皇太后伸手向她,韦如曦这才忙将目光从方婳身上收回,转身上前握住她枯槁的手。 太皇太后温和笑道:“打扮一下,哀家看如曦都不一样了。” 韦如曦脸上一片绯红,娇嗔道:“您就会取笑人。” 太皇太后轻微咳嗽几声,道:“没和皇上在一起吗?竟有时间来哀家这里。” 韦如曦似有顾虑地斜看了方婳一眼,这才低语道:“皇上晚上才召见臣妾,眼下,想来还有政事要处理,臣妾便想着来看看太皇太后。” 这一句“晚上召见”是何意思,自是大家心知肚明。太皇太后略有深意地看了方婳一眼,见她的神色如旧,脸上丝毫瞧不出不悦,到底也松了口气。 她就这样静静坐在一旁听着太皇太后与韦如曦说话,听她们提及当年的事,那些关于皇上、公主还是少年时的往昔……却独独没有燕修,那时候的燕修,也该还是个孩子。方婳广袖下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曾无数次地祈祷没有那一场惨事该有多好?而柳贵妃一案,她竟也没有任何头绪着手去查。 潋光端了药回来,韦如曦欲亲自侍奉太皇太后喝药,却见潋光微微侧身避过,从容道:“太皇太后的药一直都是婳妃娘娘侍奉的,奴婢怕曦妃娘娘还不上手。” 104第102章 给他取暖 外头的宫人听到方婳的叫声匆匆跑进来了,内室,一地的狼藉。(.无弹窗广告)太皇太后昏迷在凤榻上,衣襟上、地上都有斑驳血迹,方婳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床头。 “娘娘,发生了何事?”宫女见此,吓得脸色惨白,忙上前来问。 外头,脚步声近了,潋光带着几个大宫女冲进来,见方婳在此,潋光的神色巨变,忙疾步上前来,她才欲开口,又瞧见太皇太后唇角的血渍,更是大惊道:“娘娘,究竟发生了何事?” 方婳广袖下的手还在不住地颤抖着,吩咐了宫女去请太医来,这才回眸看向潋光。她方才进来时的神色,方婳一眼便知,她知道实情! 怪不得整个延禧宫空无一人,定是潋光将他们都支开。可潋光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从尚工局回来了辶! 宫女们手忙脚乱地收拾地上的东西,方婳起了身行至帘外。潋光回头朝床上昏迷不醒的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这才急急跟着方婳出去。 外间无人,方婳一手撑住桌沿,潋光忙扶住她道:“娘娘没事吧?” 她的声音颤抖,拽住潋光的衣袖问:“你到底瞒着本宫什么?澌” 潋光的眸子微微撑大,她愕然道:“您……您看见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意,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方婳的衣袖上,华贵锦缎上的血迹清晰可见,竟是这样多……潋光猛地想起什么,心口一震,忙又问,“王爷呢?” 她问王爷,方婳还能蠢到不知她问的是谁吗? 她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本宫以为他是刺客,不慎……伤了他!” “什么?”潋光大惊,“那……” 太医从外头匆匆进来,潋光忙缄了口,她的目光随太医瞧去,遂又压低了声音道:“现下全宫上下的目光都在这里,娘娘快把王爷带去安全的地方。(.)” “安全?何为安全之地?”她心中冷笑,她们放他进来,早已将他置于危险境地,试问如今宫中,还有安全之地吗? 潋光忧心于太皇太后,闻得方婳这样一问,她猛地怔住,半晌,才道:“娘娘的住处,便是延禧宫里最安全的地方!” ———— 潋光早已不在眼前,她的话却一遍遍萦绕在方婳的耳畔。诚如潋光所言,宫人们都焦急地关注着太皇太后的病情,无人注意到她悄然离场。 西窗下的阴暗处,他仍在。 趁着夜色将他扶回了房间,也不敢点灯,凭借着昏暗的光线将他安置在床上。 “师叔。”方婳颤声叫他,他的神智尚且清醒,握住她的手问:“太皇太后如何?” 方婳摇了摇头。 他的脸上已失尽了血色,墨色瞳眸低垂,虚弱道:“是我不好。” “不……”她哽咽道,“是我不好,我不该下手伤你!”她都后悔死了,他扼住她的手已经松了,她为何还要下手! “婳儿……” “先别说话,你等我一下!” 翻遍了整个房间也没有找到药,方婳急得快哭了。 外头却突然有人敲门,方婳震惊望去,听见潋光的声音传来:“娘娘,是奴婢。” 方婳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忙打开了房门,潋光将手中的瓷瓶塞入她的手中,低声道:“奴婢借口说娘娘伤了手才问太医要的,再多便是不能了。王爷……怎么样?” 方婳紧紧握着手中的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潋光的神色凝重,只道:“娘娘既没有告发王爷,便是会救他的,是吗?奴婢只想告诉娘娘,王爷入宫只是来看看太皇太后,别无其他!” 方婳这才想起潋光不知她与燕修的关系,今夜于潋光来说已是万般无奈,才会冒险信她。见方婳点了头,潋光才松了口气道:“奴婢该回去伺候太皇太后了,今夜奴婢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娘娘。” 语毕,她已伸手拉上了房门。 方婳来不及细想,转身匆匆入了内室。将所有的帷幔全部放下,她才在里头点了一盏宫灯。 他煞白脸上尽是汗珠,她将宫灯移近,他这才抬眸看她,低声问:“是谁?” “你放心,是潋光。”宫灯被搁在床头,烛辉微微闪动在她亦是苍白的脸上,在听到是潋光时,她见他稍稍松了口气。她半咬着唇,俯身颤抖地去解开他的衣裳。才揭开衣襟,便见他胸口露出一样东西,藏青的布裹住什么东西在里头。方婳蹙眉伸过手去,他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师叔……”她吃惊看着他。 他自顾将东西取出,塞入枕下,强忍住不适道:“婳儿,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方婳此刻只想着怎么救他,哪里会执着于他藏起来的东西?眼下什么也不顾,找了剪刀来小心地剪开他的衣裳,他的呼吸声渐渐微弱下去。 “师叔!”她抚上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声在她的掌心下几乎微不可闻。她忙取了他身上的药喂他服下,一手握住了匕首,深吸一口气,咬牙将匕首拔出,再将事先准备好的药倒上,用干净的纱布紧紧地按住。 剧痛使他又清醒了些,迷离的目光渐渐聚拢,缓缓落在眼前女子瘦弱的身躯上。 她死死地咬住牙,避免自己因害怕哭出声来,眼泪却是不停地往下掉。 他艰涩一笑,道:“傻丫头,哭什么?” 她哭得更厉害,却又想拼命地忍住。她只想他过得好,又怎想到,竟是她差点不慎就杀了他! “你……你怎么会在延禧宫里?”她的声音透不尽的颤抖,此刻仍是后怕。 他疲惫合上双眸,嘘声道:“我得知太皇太后病重,入宫来……来见她最后一面。皇上顾忌我,必不会让我去见……见太皇太后。” 他的呼吸声急促,话语越发微弱,方婳忙按住他摇头道:“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话了!” 他终是点了头。 逾子时,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方婳蓦然心惊,几乎是本能地站了起来,疾步行至窗边。悄然打开一条缝望出去,外头到处都有人走动,宫灯仿佛是要映照亮半壁天空。方婳不觉回头看一眼,床上之人已昏睡过去,莫不是宫中有所察觉,在找刺客吗? 106第103章 同寝 肌肤相触,她同他还是头一次这样亲密。(.无弹窗广告)因为太冷,她的牙齿打颤,冻僵的手臂努力地抱紧了他。 他偷偷入宫来看太皇太后,如今在宫里出了事,想必华年成一定担心死了。她一定要救他,不会再让他陷入危险境地! 宫灯灭了,内室的光线越发地暗沉,外头树影随风动,她却觉得自入宫以来,从没有哪一天如今日般安心。 韦如曦有燕淇,她有燕修,所以她才不羡慕燕淇的宠爱给谁。 将小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均衡的心跳声,她的紧张也徐徐地散了辶。 强撑着不愿睡去,好让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可她也着实很累了,到底还是抵不住缠绵睡意。 迷糊着睡了不知多久,只觉得脸颊越来越烫,方婳嘤咛一声醒来,他仍昏睡着,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抚上他的额头。方婳的眉心拧得更深,好像……退烧了呀?她摸上自己的额头,惨了,是她发烧了! 昨夜一冷一热,最容易得病了澌! 她急忙从床上起来,快速穿好衣服,起身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她伸手撑住了桌沿,浑身不太有力气了。[]糟糕,燕修受了重伤,她若是病倒了可怎么办! 推开了房门,方婳才扶着门出去,外头的宫女已迎上来道:“娘娘,您这是要去……娘娘您怎么了?脸色在难看?”宫女瞧出了她的异常,忙上前来扶住她。 方婳低声道:“本宫好像着了凉。” 她的话落,宫女便道:“奴婢给您去请太医来!” “哎……”方婳本想叫住她,奈何那小丫头跑得飞快,一溜烟儿就没影了!方婳暗道不好,她一定是去太皇太后的正殿找太医来的,那燕修……她只能咬牙回身入内,用了吃奶的劲儿才将他往里头挪了挪。她本想不惊动任何人自己去太医院的,怎想那么巧就有宫女守在外头!现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师叔。”她轻轻拍了拍燕修的脸,一会儿太医来了,他若一直睡着也好说,就怕突然醒来出个声儿,那就麻烦了! 他还不醒,方婳心中着急,她不敢冒险!这样一想,她将心一横,手伸入被衾下,用力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 燕修浑浑噩噩的,徒然一抹钝痛自手臂上蔓延开来,他蹙眉睁眼,那张熟悉的俏脸近了,他见她笑着欲开口,外头忽而传来宫女的声音:“娘娘,奴婢带着太医进来了。” 方婳脸色大变,此刻也来不及与燕修细说,一把扯过被衾将他整个人盖了起来,她自己则侧身躺着。绛色帷幔直垂,宫女引着太医穿过了水晶珠帘入内。太医朝方婳行了礼,才近前道:“听闻娘娘染了风寒?让臣替您把把脉。” 白玉藕臂自直垂帘子内伸出来,太医的指腹才搭上她皓腕,便闻得她浅声道:“本宫也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发热,你就给本宫开一些药,要极好的药,本宫希望马上就见效。” 太医讶然道:“娘娘……太皇太后也嘱咐您这几日好好休息,不必过前边儿去,您委实不必如此心急……” “本宫心急不急不是你管的,你只要给本宫开最好的药!”方婳心中生气,口气也强硬起来。 外头的太医和宫女都吓到了,素闻这位婳妃娘娘得尽宠爱,却也是最谦和的一个人,原来也是有脾气的。太医只能应了下去,宫女迟疑片刻,终是开口道:“那……奴婢一会儿给娘娘把药送来。” 她转了身欲走,方婳忙道:“药拿来了就搁在门口,本宫身子不舒服脾气就特别大,你最好离本宫远一些!” 宫女吃了一惊,忙点头称是。 确信人都退下了,方婳才长长松了口气,她这般一闹,潋光就会知道这里的事,后面潋光会替她安排,她也不必担心了。方婳转身将被衾掀开,见他就这样直直地看着自己。她欲开口,他修长手指已缠上她的皓腕,长眉紧蹙:“怎就病了?” 他的容色苍白,墨色瞳眸里却洋溢着担忧。 她看得仿佛连身体也不那么难受了,笑一笑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燕修看她的笑有些诡异,略微一怔,她已俯下身,用手肘支撑着身子,毫不避讳地开口:“昨夜你高烧不退,我没有药,也请不到太医,好在现下隆冬时节,夜里冷得叫人直打哆嗦呢。”她笑得得意,眉眼弯弯,脸颊的绯色煞是好看,“师叔,你让我抱也抱了,睡也睡了,华伯伯要知道了,一定很恼我。” 方婳莞尔,却不愿再说。 早在上回在龙山行宫相见,燕修便觉得方婳与华年成之间有些奇怪,他后来问了华年成,他也不曾说,如今她话中有话,难道还以为他听不出来吗? 她干脆就坐了起来,他握着她的手却不松,话音带着一丝低沉:“华年成同你说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他们在沧州之后就不曾见过,那是在沧州吗?燕修的眉目幽深,怪不得她回长安时都不曾去见他! 他的手指并未有多大的力气,却让她无法挣脱。她微微迟疑,到底是开了口道:“他说母凭子贵,才能帮你。” “他胡说!” 他厉声喝道。她已笑着道:“我原先还觉得他是对的,后来觉得他真是胡说。”她脸上的笑容敛起,郑重道,“当年莹玉公主的死一定另有隐情,我只要找出证据证明公主之死与你母妃无关,那皇上一定不会再为难你了!我也不必去讨得他的欢心来护你的周全!” 燕修的脸色大变:“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猜……”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她的话未完便已被他直直打断。 108第104章 拥吻 苏昀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又回眸惊愕地看着方婳,这才将声音压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在这里?” 方婳低沉着脸色道:“你先给他看看,剩下的事,我慢慢再和你解释。[.超多好看小说]” 苏昀心中有气,她不在方婳身边她到底能惹出多大的事?她有些愤愤地伸手拉过燕修的手,他略一笑,低语道:“昀姑娘好大的脾气。” 苏昀冷笑道:“在沧州的时候华先生不就警告我们娘娘别接近王爷吗?那现在算怎么回事?王爷难道不知娘娘的身份,你想害死她吗?” “阿昀!”方婳伸手抚上苏昀的肩膀,喟然叹道,“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伤了他,他也不会滞留在宫中。辶” “伤了哪里?”怪不得脉象这样虚弱,苏昀的黛眉深蹙,眸子里的怒意散了些,抬眸道,“扶王爷过来一些。” 方婳小心扶住他,咬牙道:“他被我刺了一刀,还有,他的药快没了,阿昀,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去找华先生?” 她的话音才落,便闻得燕修道:“不能去找华年成。澌” “师叔……” “婳儿,昀姑娘现在行动不便,若要找华年成,她必不能独自避人耳目前去,你还想不明白吗?嗯……” 苏昀有些粗鲁地将他的衣服揭开,他闷闷一哼,有一包东西从他胸前掉出来,他一手拽住,不动声色藏于身后。(.无弹窗广告)苏昀才不管他藏了什么,目光定定落在他的伤处。看得出纱布缠得很认真,可隐隐还是有殷红之色透出来,苏昀的眉心紧蹙,沉声道:“拿剪刀来。” 上回剪过纱布,剪刀还各搁在头的柜子里,方婳转身便取了来。苏昀接过,利索地将缠住伤口的纱布剪断,她一把将沾着血污的纱布扯掉。 苏昀咬着唇,果真是这样! 方婳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阿昀,我……我明明是上了药的!” 苏昀的眉头不见舒展,她盯着伤处看了半晌,才道:“伤口需要缝合,王爷又没有服药,自是好不了。” “缝合?”方婳的脸色越发苍白。 苏昀点头道:“缝衣服你会吧?去找针线来,还要酒,再打一盆水。”她有条不紊地说着,方婳的脸色有些沉,如此大动干戈,别说延禧宫的宫人,外头的袁逸礼可不是好唬弄的! “婳婳?”苏昀见她站着不动,不免又叫她一声。[.超多好看小说] 方婳惨白一笑,低声道:“我知道了。”她转身行至外头,燕修略撑起身子道:“拦住她,她不能去!” 苏昀不悦道:“难道王爷真的想死在这里吗?” 他不看她,径直推开她的手:“婳儿……” 话才脱口,便闻得外头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燕修的心蓦地一沉。 容止锦百无聊赖坐在院中,他同袁逸礼自是没什么好说的,眼下苏昀不在,他心里更是憋得慌。 门突然被推开了,露出苏昀惊恐的脸:“侯爷不好了,娘娘不慎手上的伤口又裂了!” “什么伤口?”容止锦疾步过去,探头探脑地便想进去。 偏苏昀拦在门口道:“前些日子照顾太皇太后时不慎弄伤的,便是皇上也病了的那日,她没宣太医,可现在伤口又裂了,你能不能去找些酒来,再准备一盆清水,哦,还有上好的药,干净的纱布……” “我知道了,你等着!”她的话还没说完,容止锦已转身冲出去了。 苏昀松了口气,关门时瞧见袁逸礼正直直地看着自己,他的目光带着一抹探究,苏昀心虚地一愣,忙合上了房门。 燕修伸手按住方婳手上的伤,他的容色里略有怒意:“为什么要这样做?” 方婳忍着痛,却还笑得出来:“上回潋光给我药的时候便同太医说是我的手受了伤才问太医要的,现下岂不正好合了潋光的话吗?” “婳儿……” “你别说了,只要你能好起来,我受这点伤也是值得的。” 苏昀在外头闻得这话,更是生气了,上前就拉过方婳的手用力按住,冷冷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还真是不爱惜自己!” “阿昀……” “一边待着!” 方婳却不怕她,知道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看见这样的苏昀,她心里很高兴。有姐妹在身边的感觉真好,她却尚未相处留下苏昀的理由,这样一想,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容止锦准备了东西前来,苏昀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叫容止锦留下了东西便出去。 先替方婳上了药,这才入了内室。 苏昀让方婳点了一根蜡烛,自己则在棉帕上倒了酒欲清洗他的伤处。燕修抬手拦住她,虚弱道:“我自己来。”他长这么大,除了方婳,还不曾有第二个女子碰触过他的身子。 苏昀嗤声道:“王爷也执着于那些虚礼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大夫的手下没有男女,只有病患!”语毕,她看也不看他,直接推开他的手,沾了酒的棉帕已擦拭着他伤口的血污。 他本能地拽紧了被衾,方婳忙扶住他,目光看向苏昀道:“阿昀,你轻点!” 苏昀气道:“九王爷自己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就该想到会有这种下场!还有,谁叫他碰上你这个庸医!”她瞪一眼方婳,又是狠狠道,“我现在替他缝合,你就好好跟我说一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她本就没打算要瞒着苏昀,只能给她听。 苏昀转身将长针在火上烤了烤,一面听着,一面道:“王爷,奴婢的针线活挺烂的,到时给您留下一道难看的伤疤您可别怨奴婢。” 燕修半靠在方婳怀里,他的语声微弱,似又带着笑意:“看来她很不喜欢我,难为她肯救我……嗯……” 方婳不忍去看苏昀替他缝合的场面,咬着唇别开脸,心“彭彭”跳个不止,她不自觉地抱紧了怀中之人,开口道:“阿昀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怪她。” 他哪里是真的怪苏昀,今日见苏昀来了,他是心里高兴。那一夜他高烧不退,虽是昏迷着,恍惚中却又像是什么都清楚着。她孤身一人,所以他拼命地撑着,如今这样一闹腾,意识下仅存的一丝强人也像是随风散去,难受便是难受,他无须再硬撑了。 109第105章 独占君心 她伏在他的怀里瑟瑟颤抖着,他徐徐圈紧她娇弱身躯,心口徒然觉得一阵绞痛,片刻,他才低低喘息道:“婳儿,跟我走,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她哽咽地点头。(.) 他艰涩开口:“皇上不会放过我们。” 她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目光盈盈看着他:“那我们躲起来,躲去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的眸光闪过一丝痛:“即便将来有一天我会永远地离开你吗?辶” “不许……不许你胡说!”她本能地伸手捂住他的嘴,眸光直直落在他苍白俊逸的脸上,她惊恐瞳眸里却徐徐又绽出了笑意,话语更是霸道,“你在一天,就要陪我一天!” 他先是一愣,随即释然一笑,复又将她抱进怀里,下颚抵在她的头上,闻着她秀发的清香,低声道:“好,我答应你,我带你走。” 她在他的怀里笑靥如花,忽而觉得一切都美好了澌。 拂面的风也不觉得寒冷,漫漫阳光轻缓流淌,在这冬日里也平添了些许的暖意。她的目光远眺,嘴角带着轻微笑容,轻轻地开口道:“出宫后,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然后造个小房子,要有庭院。在院子里搭一个紫藤花架,我陪你坐在下面看书、下棋。” 他清辉眸光微微带着迷离,启唇问:“这便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她抬眸瞧他一眼,而后俏皮笑着钻进他的怀里。其实她只想说,哪里有他,哪里便有她想要的生活。 他修长手指缓缓拂过她散落的发丝,她又道:“到时候我们把阿昀带上,我们一起逃吧!” 燕修微微一怔,他略蹙了眉道:“婳儿,其实……” 他的话未完,外头突兀地想起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方婳的心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了,她慌忙从燕修怀里出来,本能地朝门口看了一眼,燕淇怎么会突然来这里?床上是不能躲了,燕淇还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万一他坐在床上发现了燕修就糟了!屋子里……环顾四下,燕淇若是不急着走,在屋子里转一圈,那也没地方藏人。衣柜吗?方婳的目光看向角落里,可衣柜在房门的那一边…… 她想到的,燕修自然也想到了,他当机立断一把推开了后窗,朝她道:“快去迎驾!” 方婳略一迟疑,房门已被人从外面推开,她咬着牙,忙跑着上前。燕淇才推开了房门,便见方婳惊慌失措地从里头冲出来,他皱眉道:“何事这般慌慌张张?” “臣妾参见皇上!”方婳低着头行礼,“臣妾没想到皇上会来这里,臣妾这几日在房内休息,也……也不曾梳洗打扮,还请皇上多多包涵。” 燕淇含笑将她扶起来,浅声道:“朕又不是外人,跟朕还见外。朕是去看了太皇太后,听闻你病了,就来看看。怎么样,身子都好了吗?” 方婳仍是低着头:“臣妾该死,您病的时候臣妾都不曾去看您。”她也不提中毒之事,既然太后说他是染了风寒,她只作不知便是。目光悄然往上,见燕淇的脸色看起来不错,看来身体已完全好了。 燕淇抚袍坐下,笑着道:“坐,在朕面前不必拘谨。朕那么多嫔妃,独你最孝顺,皇祖母虽昏睡着,可她身边的宫女个个都在朕面前说你的好。” 方婳提着茶壶的手微微一愣,他的手已握住她的皓腕,俊眉紧拧:“手怎么了?” 方婳本能地一缩手,茶壶从指间滑落,“砰”的一声打翻在桌面上。她忙伸手将茶壶扶起,跪下道:“臣妾该死!” 外头的宫人们听到声音忙都冲进来,燕淇挥一挥手,他们才又重新出去。他浅笑道:“你又是作何?就这样怕朕吗?朕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你。朕只是问问你的手怎么了,你怎么了?” 方婳缓缓起身,忙道:“臣妾……这几日不知怎的,有些恍惚。手上的伤是上回在太皇太后寝宫不慎划伤的,现下也好得差不多了。” 他点点头,目光环顾四下,低声问:“怎的伺候的宫人一个都不在?全都偷懒了吗?” 方婳摇头道:“不是,是臣妾想静静地休息,就遣了他们都出去。” 燕淇“唔”一声,忽而阖上了双目深吸了口气,他的眉心拧得更深:“怎的你房里药味这般重?” “哦……前几日下雪,屋子里就没有开窗。” 燕淇起身行至内室,径直朝后窗走去,一面道:“既是病着,内室还是要多透透风,门窗都紧闭着作何?” 他说着,伸手去推窗,指尖才触及窗户,便闻得身后之人大叫了一声“皇上”。燕淇不免吃一惊,回眸道:“怎么?” 方婳掩住慌乱神色,快步往前,走到他面前,目光盈盈地看着他,低语道:“臣妾……臣妾听闻您把曦妃妹妹接去紫宸殿了?” 他微微一愣,低眸凝视着她,良久良久,才轻笑道:“怎么,你吃醋了?朕还以为婳妃是最不会吃醋的一个。” 方婳的心跳飞快,她说得有些心猿意马:“臣妾以为皇上喜欢听到臣妾这样问。” 他自是想起那日从静淑宫离开时,他曾说她不爱他,因为在她的身上他看不到妒意。如今听她这样说出来,他倒是觉得万分别扭,他的目光清俊,将面前女子锁在眸瞳之中,笑道:“朕还记得当初要接曦儿回来时就曾问过你,你说希望朕能和曦儿在一起,你现下后悔了吗?” 他的话语素淡,听不出到底是不是生气了。 方婳一时间心乱如麻,只好勉强笑道:“臣妾没有,臣妾只是觉得奇怪,您明知道太后娘娘不喜欢曦妃妹妹,何苦还接她去紫宸殿?皇上若真是很爱她,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册后。” 她的语声出奇的平静,他脸上的笑意却淡了,直直开口道:“你真这样想?” 方婳暗自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她抬眸与他对视,认真地点头道:“是。” 110第106章 不舍松手 方婳猛地吃了一惊,本能地站住了步子,她没想到这个时候燕淇怎会来延禧宫? 华贵车帘已被人掀起,露出燕淇绝美容颜,他隔着宫灯旖旎的光蹙眉望着她,见她只孤身一人越发新奇:“这么晚了,你怎不在延禧宫待着?” 方婳下意识地将燕修给她的字条藏入衣袖中,朝他行了礼,才答:“臣妾发现太皇太后最喜欢的那把匕首缺了一颗宝石,正想送去司宝房叫他们补上。(.)” 燕淇示意落轿,他抬步行至她面前,伸手接过方婳手中的匕首看了眼,低声道:“朕见过,还是先帝在世时送给皇祖母的礼物。倒是该准备给她陪葬的,你想得很周到。钱成海。” “奴才在。”钱成海忙上前来辶。 燕淇将匕首交给他道:“你亲自去一趟司宝房,就说朕的旨意,不管多晚,明早辰时前一定要送来延禧宫。” “皇上……”方婳吃惊地看着他。 他略一笑,道:“这种小事怎用得着你去,让钱成海跑一趟便是。澌” 方婳的十指不自觉地收紧,燕淇来了,她是去不了尚宫局了,这下可怎么办! 钱成海领命匆匆往司宝房而去,燕淇没有再上御驾,而是信步朝延禧宫走去。方婳无奈,只能被迫跟上他的步子。月白的光如流水般倾泻在他俊眉容颜,他微微侧脸道:“怎就一人出来了?” 方婳拼命稳住慌乱的心,低语道:“曦妃妹妹在太皇太后灵柩前守着,臣妾原本是想回房休息一会,就没叫人跟着。后来想起太皇太后的匕首还在臣妾房里,哦,是上次让人去司宝房送修的时候臣妾留下的,大约是司宝房的宫人大意了,竟没补全。臣妾便想亲自走一趟,也好监督他们做事。” 燕淇点点头,这才道:“累了就早点回去歇着,曦妃在正殿,那朕便去看看,你就不必去了。” “是。”方婳朝他行了礼,目送他缓缓远去,这才转身急急朝卧室而去。 将房门推开,方婳疾步入内,她不在,屋内是不会点灯的。昏暗中,燕修的声音传来:“婳儿?” 她将琉璃灯点起来,转身见他看她的眸光里带着些不解,她上前在他身侧坐下,急着道:“我没去司宝房,路上遇见了皇上,他让钱公公把太皇太后的匕首送去了。师叔,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燕修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便猜到事情有变,他的脸色微沉,没有了匕首这个好借口,眼下天色已不早了,方婳贵为娘娘,怕是再没有任何理由能让她在这个时候前往司宝房了。他们身边如今无一人可用…… 其实方婳在回来的一路上便想过这个问题,没有好的由头她不能轻举妄动,燕修如今还在宫里,她决不能因一己私欲为燕修带来危险。否则,太皇太后花下那么多心思就全白费了。 颤抖的手被他的手握住,方婳抬眸看他,听他浅声道:“别急,我们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准备。” 她听话地点头,哪怕他是安慰她的,她心里亦是高兴。 在床边稍坐一会儿,方婳忽然想起一件事,伸手往衣袖里一摸,字条呢?她不甘心又仔仔细细搜罗了一遍,没了! “怎么了?”燕修见她的脸色大变,忙低声问。 方婳猛地站了起来,脱口道:“你写给我的字条不见了,我明明是藏起来的,难道掉了吗?我得回去找来!” 燕修没来得及拉住她,她就已经冲了出去。 原路返回去,全都没有。 方婳又回到遇见燕淇的地方,前前后后都找了,哪里有?她的脸色愈加难看,是被风吹走了?还是被人拾了去? 即便是前者她也该尽快找到它,若是后者那可要出大事了!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掌心已徐徐沁出了冷汗。 “娘娘?”一道声音突然自方婳身后响起,方婳吓得惊叫了一声,回头才看清楚是钱成海。钱成海也没想到她这么大的反应,忙低头道,“奴才该死,惊吓到了娘娘!” 方婳捂着胸口,深吸了口气,才道:“钱公公起来吧,东西送去司宝房了?” 钱成海点头道:“娘娘在找什么?奴才叫人来帮您找。” 这东西若是帮她找到了,那她可够死几百次了! 方婳敛起了心思,勉强笑道:“没什么,就是本宫的帕子掉了,既然找不到也就算了,不是什么要紧的。哦,公公这是要去给皇上复命吗?那快去吧,本宫也要回去休息了。” 钱成海低头道:“是,娘娘慢走。” 方婳转身走了几步,忽而闻得远处脚步声急促,她不禁回头看一眼,见一个侍卫匆匆跑来,附于钱成海耳畔请翻一番。隔得远了,方婳看不清钱成海的脸色,只见他步履飞快地朝灵堂跑去。 ———— 灵堂内,太皇太后身着华贵寿衣静静躺在楠木棺椁中,一众宫女太监都低头跪在周围。 韦如曦侧脸看了燕淇一眼,低声道:“皇上前些日子才……才大病初愈,还是早些回去吧。臣妾代您在这里尽孝,太皇太后在天有灵会知道的。” 燕淇清浅一笑,道:“没事,朕再陪陪你和皇祖母。” 他的话语才落,钱成海自外头急急入内,燕淇蹙眉责怪:“什么事,这么慌张?” 钱成海疾步往前,压低声音在他耳畔低语几句,燕淇的眉心霍然一紧。韦如曦才想问什么,却见他已起身匆匆离去。 月色中,更漏声渐长。 燕淇的话语低沉:“何时的事?” 钱成海跟上他的步子,急着回禀:“说下午的时候还在,晚上就不见了,那边也还闹不清楚状况。” 燕淇的眼底含怒,步子更是飞快,厉声道:“让禁卫军统领即刻去御书房见朕!还有,召礼部尚书进宫!” “是。”钱成海忙应着。 两抹身影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不远处,方婳倚在廊柱后远远地望着,走得那样快,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方婳是脸色凝重,不过不管是什么,也应该不会是燕修写给钟秋灵的字条,否则这延禧宫一定早叫人给围起来了。确定燕淇真的走远了,方婳才又出去,又找了几圈,连周围也不放过,但就是奇怪得很,那字条像是长了翅膀,说不见就不见了。 111第107章 惊变 这一句“知道”,方婳说得很轻很轻,但她知道楚姜挽一定听到了。ww.vm) 后头的霁月诚惶诚恐地跑上前,低声朝楚姜挽道:“娘娘,奴婢扶您回去吧。” 前后出了延宁宫,楚姜挽才松了霁月的手,命她退下。她的目光回头向方婳看来,犀利中带有怒意。 若之前还是猜测,那么这一眼无非已让方婳肯定了,燕修写给钟秋灵的字条被楚姜挽捡了去。紧张了一夜,这于方婳来说大概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方婳悄然深吸了口气,缓步上前,低问道:“东西呢?辶” 楚姜挽冷冷看着她,话语含怒:“娘娘也以为我同您这样蠢吗?明知道那种东西会害人性命还会留在身边?” 方婳微微一愣,悬了一天的心却是松了,那字条最好的处理方式自然是销毁,看来楚姜挽还真不是个笨蛋。不过她当时待在身上的原因自是不能告诉楚姜挽,思及此,方婳道了句“谢谢”便转身要走,楚姜挽开口道:“娘娘难道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方婳的步子一滞,她没有回身,只浅声道:“本宫不知你在说什么。”燕修虽已出宫,但她同样不会将之前的事情透露,哪怕是楚姜挽澌。(.无弹窗广告) 楚姜挽见她要走,咬牙道:“婳妃娘娘!话都已经说开了,娘娘还要和我装什么糊涂!”她快步上前,拦在方婳面前,目光里带着急切,“他怎么会在宫里?他为什么要找你帮忙?” 为掩人耳目,燕修写给钟秋灵的字条上便只有一个字——帮。 是以即便有人捡了去,认不出他字迹的,也便不会有什么大事。而此刻方婳来问楚姜挽,那她理所当然以为燕修是要她帮忙。 与楚姜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方婳装作无辜地反问:“他没告诉你吗?” 这一问,令楚姜挽猛地怔住。 方婳笑一笑道:“我以为你是早知道的。” 早知道……楚姜挽的脸色难看,他在宫里,她不知道,方婳却知道,怎么会这样?楚姜挽不自觉地握紧了帕子,面前之人已翩然离去。 隔了好久,霁月才上前叫她。楚姜挽猝然回神,眼前是宫里晃动的脸,她抬眸才发现方婳不知何时已走远了。楚姜挽却猛地想起,先前在延宁宫里方婳可不是这样说的,她问她是不是知道了,现下却又说以为她早知道。[]那样的明显,方婳就是有事情隐瞒她,关于燕修的事。怎会这样…… “娘娘。”霁月轻声唤她,随即扶住她略微颤抖的身子,蹙眉道,“您也别太伤心,太后娘娘虽……虽降了您的位份,可您只要不在冷宫,日后还是有机会得宠的。奴婢扶您回去吧。” 宫女的话楚姜挽并不在意,什么得宠不得宠,当初若有办法,她是决计不会入宫来的。 由霁月扶着缓缓朝景云宫而去,楚姜挽的心思渐渐地远了。 她不争宠,婳妃亦是。 她心里有燕修,难道婳妃也…… 方才他就在送太皇太后出殡的队伍里,那抹魂牵梦绕的身影,她只要有心,一眼就能找出来。她见婳妃也那样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究竟……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阳行宫?洛阳省亲? 沧州! 她的脸色愈发难看,一定是这样,否则何以他在宫里没有来找她,却叫婳妃帮忙?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霁月见她的脸色异常苍白,担忧地问她。 楚姜挽一把推开宫女的手,大步朝前走去。宫女欲追上前,却听她冷冷道:“让本宫一个人静一静!” 霁月吓得再不敢往前,楚姜挽恍恍走着,那次上阳行宫便是方婳告发了她,害的燕修被皇上责罚。后来她害她小产失宠,如今还要抢走燕修吗? 指尖一颤,帕子被风一卷便飞走,她遥遥望一眼,心中冷笑,即便他们身份有别,方婳心里的人也休想是燕修!她不会允许的! ———— 独自回静淑宫的路上,方婳的心情大好,虽不能跟燕修一起出去,但是改天找个时间借口出去看苏昀,届时逃走就是了。最重要的是,燕修平安了。 前头,隐隐有哭声传来,方婳循声望去,瞧见了傅云和的身影。她迟疑了下,抬步往前,见傅云和面前的池月影哭成了泪人,押送她去冷宫的两个太监远远地站着,见她过去,忙朝她行了礼。 池月影猛地看向她,似是见到了救星,忙朝她磕头道:“娘娘,娘娘您救救嫔妾吧!嫔妾真的是被冤枉的,嫔妾没有推她!” 傅云和的脸上无笑,回头看着方婳,低声道:“嫔妾与池顺仪交好这才让公公们行个方便,让嫔妾和池顺仪说一会儿话。可她一直说是被冤枉的,娘娘您知道,池顺仪虽说话不太有分寸,但嫔妾相信那种事她绝对做不出来。可否请娘娘去皇上跟前说句话,别让她去冷宫。” 池月影闻言,哭得更厉害,跪着上前拉住方婳的衣袂:“娘娘若是救了嫔妾,嫔妾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方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她自是知道池月影是被冤枉的,应是当时楚姜挽怕燕修有事,所以才伺机吸引众人的目光,怪就怪池月影运气不好,偏偏就站在楚姜挽身旁。 “娘娘,娘娘您救救嫔妾吧!”地上的人还在哀求。 方婳定定看她一眼,略弯腰将衣裙从池月影手中拉走,她的话语素淡:“这是太后娘娘的旨意,本宫也没有法子。”太后素来不喜欢她,她若去和皇上求情,岂不是得罪太后吗? 她朝一侧的太监看了一眼,太监们会意,疾步上前将池月影带走。池月影哭得更凄惨了,大叫着冤枉:“娘娘,嫔妾是无辜的!嫔妾是无辜的啊!” 她的叫声远了,方婳缓缓将眸光收回。傅云和还站在她的身侧,看她的目光里带着些许的疑惑,方婳忽而淡声问:“姐姐,在这宫里,有谁是真正无辜的?” 111第108章 心思 什么叫不在龙山行宫? 方婳听得云里雾里,她急忙问:“她去了哪里?” 燕淇笑一笑,语中微冷:“自是去西楚了,还能去哪里?” 方婳一时间愣在了当场,去西楚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她略一思忖,却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不可能,她和苏昀说好了,苏昀不会那么轻易就和轩辕承叡走。[]即便真的拖不住,她也一定会入宫来和她说一声的辶! 方婳的心不自觉地沉下去,她的目光落在燕淇的脸上,颤声问:“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燕淇却淡淡道:“没什么,她是朕亲口允给西楚太子的人,跟着他回西楚也属正常。” “皇上……”方婳上前在他面前跪下,咬着牙道,“阿昀跟随臣妾那么久,臣妾了解她,她不是那种会不告而别的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一定是出了事……您告诉臣妾,阿昀是不是出事了?澌” “娘娘,您快起来。”玉策上前来扶方婳,方婳抬眸看她一眼,怪不得她跟玉策提及她来此的目的时玉策的神色那样奇怪,他们一定都知道,只有她什么都不知!她不起来,就直直跪在地上,回眸再次看向燕淇。 燕淇深吸了口气,朝玉策看一眼,玉策会意,转身打发了所有的宫人都出去。沉重殿门被合上,内室的光线瞬息暗沉下来,龙涎香的味道渐浓,两道呼吸声也渐沉。 “起来。”燕淇浅声道。 方婳迟疑了下,终于还是起了身,紧张地看向面前之人。 燕淇的脸上无笑,话语更是冰冷:“轩辕承叡借口和谈入梁,想要谋害朕,被朕察觉后,便带着人火速逃回西楚去了。” 方婳大吃一惊,回想着前段时间他中毒一事,脱口道:“皇上中毒是西楚做的?” 燕淇回眸,蹙眉看着她,方婳这才想起自己失言了,她忙低头道:“那日臣妾遇见曦妃妹妹,是曦妃妹妹告诉臣妾皇上中毒之事,但臣妾未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他微微一哼:“你倒是会做事,那你就不想着来看看朕?” 她垂眉敛目道:“太后娘娘对外声称您是染了风寒,臣妾怕是也见不着皇上。” 他的神色略有缓和,看起来并没有生气。方婳掩住心中惊慌,苏昀懂医术,因为容止锦的关系,这在宫里也不是秘密,燕淇又是中毒,难道他怀疑是苏昀做的吗?悄然握紧了手中锦帕,她低声问:“皇上确定是西楚人做的?” 他示意她坐下,这才道:“朕看你想问的是朕是不是怀疑和你的宫女有关吧?” “皇上……英明。(.)”轩辕承叡是好是歹可不是她关心的,她只关心苏昀。 燕淇终是笑了笑:“朕若怀疑和苏昀有关,你还能安然无恙坐在这里?” 方婳一愣,倒是她糊涂了。若真和苏昀有关,那她不是主谋也一定是半个同谋,说不定现在早就在刑部大牢里了。 “谢皇上相信臣妾,那……皇上又是怎知道的?” 他的脸色忽而又难看起来,清寒道:“朕让司正房的人彻查,吃的用的,全都查过,查来查去却都说没有问题。” 方婳不自觉地皱眉,找不到凶手她能理解,可却连对方怎么下毒都不知道……司正房的人难道全是饭桶吗?她蓦地想起燕修的话,钟秋灵是燕修的人,莫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司正房的人根本没尽心吗?这样一想,她的掌心徐徐沁出了冷汗。 燕淇的声音再次传来:“朕开始没怀疑轩辕承叡,即便所有人都说他送曦儿来是别有用心,即便所有人都说曦儿是西楚的奸细,朕送来都不放在心上。”方婳的眼睛猛地撑大,还有比这些话还清楚的吗? “是……曦妃妹妹?” 他毫不迟疑地点头:“朕不得不承认轩辕承叡很有手段。” 方婳惊道:“是曦妃妹妹对皇上下毒?” 没想到他却摇头:“不是。” “那是为何?”她听不明白了。不过方婳却知道了他为何要把韦如曦接来紫宸殿,大约是怕太后迁怒,他对韦如曦倒是真的用心良苦。 燕淇却不打算再说,只转了口道:“只可惜朕顿悟得太晚,轩辕承叡又不知从哪得到风声,连夜就离开了长安。不过,他倒是记得带走你的宫女,看来还真是重视她,怕留下她朕会迁怒。” 方婳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苏昀一定走得很不情愿,她却一点忙都没帮上,就让轩辕承叡带走了她!她还说会想办法留住她,到底是她食言了! 她的胸口难受得很,似乎从未想过真的有一天,她和苏昀会再也无法见面。她根本也没有做好道别的准备她就那样走了…… 她整个人都有些颤抖,喃喃问:“皇上的身子……都好了吗?” 他“唔”了一声。 方婳的思绪有些乱,想着那些天他中毒时韦如曦的紧张,便不自觉地道:“皇上若还有不适,可宣华先生来看看,他的医术可是……” 她的话未完,便闻得燕淇怒道:“日后别在朕面前提那边的人!” 方婳猛吃一惊,这才想起燕淇最恨燕修了,自己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还提燕修的人?她忙低下头道:“臣妾该死,臣妾失言了!” 殿门忽而被人推开,方婳循声瞧去,见韦如曦跌跌撞撞进来,“扑通”一声跪在燕淇面前道:“皇上……您说的是真的吗?太子殿下利用臣妾给您下毒……”她话语颤抖不已,眼泪已从眼角滑出。 燕淇大蹙眉看着地上之人,方婳识趣地退下。 身后传来韦如曦带着哭声的话:“臣妾不是有意要偷听……皇上打算瞒着臣妾多久?竟是臣妾……” 方婳走得远了,后面的话也渐渐模糊。 外头的宫人们都远远的站着,不见玉策几个大宫女,想来是都没敢拦住韦如曦。燕淇大约也没想到会被她偷听到。方婳不觉笑一笑,他明知是那个女子差点害自己丧命,却仍选择隐瞒,大约那就是爱吧? 109第109章 死讯 找她?方婳倒是惊讶了,就算是找她,那为何不去静淑宫,他那样神通广大知道她这会要来紫宸殿吗? 被方婳这样一看,袁逸礼似猛地反应过来,他忙撤了手,那表情像极了握着的东西烫手得很,他飞快地将手藏于身后。[] 方婳猝然笑道:“大人是找本宫,还是恰巧就远远地看见本宫过来?不过本宫找皇上可有急事,先失陪了。” 袁逸礼快步拦在她面前,低沉道:“想去龙山行宫吗?” 方婳一怔,这才回过神来:“侯爷告诉你的?辶” 他并不想掩饰,径直道:“我正要出宫,他急着跑出来,我一问,他就说了。” 怪不得! 方婳心中不悦,开口道:“那又如何?我帮阿昀收拾东西又碍着你什么事了?让开,我要去见皇上。澌” 他道:“皇上不在紫宸殿,现下还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那我进去等他!”她说着上前推了他一把,他竟笔直站着,纹丝不动。方婳气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眼底略微也有了怒意,话语也跟着沉下去:“我知道你要出宫去做什么。” “做什么?我去帮阿昀收拾东西!” 他冷冷一笑:“当着是帮昀姑娘收拾东西吗?你确定你不是想去找九王爷吗?” 话落如锤定,重重敲击在方婳的心口,她不可置信地撑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之人,指尖有些颤抖,半晌,才咬牙道:“你……你胡说!” “我是胡说吗?”袁逸礼的脸上竟有了笑意,却看得人心底生寒。他转了身,信步往一侧走去,方婳愣了片刻,此刻也只好无奈跟上他的步子。她了解袁逸礼,在他说出她要去找燕修的话时她便知晓,任何解释掩饰都已是徒劳。 可她就是想不明白,袁逸礼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他见她不动声色跟了上来,也不回头,脚下的步子倒是更快了。方婳心底紧张,见此更是烦闷,拎着裙摆跟上他的步子,他转了个弯,悄无声息闪进一侧的院落。 进去了,方婳才知这座宫殿还空着,眼下也没什么人,倒是说话的好地方。常青藤盘根交错地攀爬在宫墙上,将日光懒懒地遮去几许。袁逸礼于廊下一站,回过头来看着方婳。她被他看得心虚不已,只好举步朝他走去。 他突然伸手过来,一把将她拽过去,她忍不住轻呼一声,只觉得身子一旋,被他的大手按在凭栏处坐下,他的双手继而握住她的削肩,眸光骤青,一动不动睨着她。 方婳被他看得心慌意乱,动了动身子,他的力气大得很,她只好气道:“你干什么?放开!” 他无视她眼底的慌张与挣扎,深邃眸子里竟有几分遗憾:“他竟那样好吗?为了他你愿意抛弃一切吗?我多少次警告过你要离得他远远的,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听我的话!为什么你还要做那样的事?” 自洛阳一行后,袁逸礼已甚少会对她用这样恶劣的态度了。此刻连番问话,让方婳一时间不知道要从哪里去答。 她的肩膀被握得生疼,吃痛地皱眉,闻得他又道:“皇上待你还不够好吗?” 她一愣,这句话倒是听清了,忙摇头道:“皇上待我很好。”舍弃了韦如曦要立她为后呢,还能不好吗? 袁逸礼越发生气,清辉目光此刻也隐隐含了赤色:“那你为什么就不知道珍惜!为什么还要帮九王爷?” 帮…… 方婳的心头一跳,似猛地又想起那日在延禧宫,他与容止锦带着苏昀来看她那一次,她就觉得袁逸礼似乎是知道了什么,难道他那个时候就知道燕修在房内? 原本抓着他手臂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方婳紧张地问:“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他重重一哼,松开了握住她双肩的手,愤恨地一甩衣袖道:“昀姑娘说你伺候太皇太后时候弄伤了手,又要准备药,又要准备水。别说你就是真的伤了也不需要那么多药,何况那日一早我见你之时你的手上并无伤。你为什么要故意弄伤自己?你在掩饰什么?你的药到底给谁用?” 方婳震惊非常,她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袁逸礼当日短短一面竟让他怀疑上了燕修! 他继续道:“试问这世上除了九王爷,还有谁能叫你这样帮着遮掩?你同侯爷要好,照理说多日未见,你不该对他只有片言只语。于是出宫后,我亲自去了一趟灵空寺,华先生虽掩饰得很好,可我知道,九王爷一定不在寺中了。” 她被他看得低下头去,手中的帕子紧紧地绕在指尖也不知痛。猝然闻得他厉声道了句:“他是乱臣贼子!” “他不是!”她撑大了眼睛瞪着他,猛地从凭栏处跳起来,怒气冲冲地站着。 他似听到了颇为好笑的笑话,话语森冷道:“没有皇上传召私入禁宫,这还不是乱臣贼子?他骗得了你,却骗不了我!也就你蠢,竟会相信他!” 方婳连连摇头:“你胡说!他只是来见太皇太后最后一面!” “他那样告诉你的?”袁逸礼步步紧逼,她一退再退,撞上身后的围栏,半截身子几乎要翻出廊外。他揽住她纤细的腰身,低头凝视她道,“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叫你对他那样死心塌地?” 方婳被他看得有些窒息,他却蓦地松了手,退开站定,一字一句道:“你不必出宫去找他,皇上知道他私入禁宫之事了。” 抛却先前的忿怒激扬,这一句显得那样平淡肃静,方婳的掌心顿时已渗出了涔涔冷汗。太皇太后出殡那日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原来她没看错,那日他的目光就是看向她,偏她还安慰自己瞧错了。 袁逸礼负手而立,定定地开口道:“我是皇上的臣子,既是知晓有人图谋不轨,便不能坐视不理。” 有泪涌上,方婳的话语颤抖:“为什么?他已经走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110第110章 夜探 钱成海已急急离去了,韦如曦在外头站了片刻,宫女璃儿小声问:“娘娘,还进去吗?” 韦如曦这才回过神来,忙抬步入内。 燕淇就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婳的脸看,此刻闻得有人和韦如曦行礼,他才回过神来。韦如曦朝他屈膝道:“臣妾参见皇上,婳妃姐姐还没醒吗?” 燕淇“唔”一声,浅声道:“你怎来了?” 韦如曦缓步上前,细细看了床上女子一眼,叹息道:“臣妾也是担心所以来看看,太医怎么说?怎的好端端病得这样严重?”她的目光流转,有意无意看了燕淇一眼,试探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吗?辶” 燕淇蹙眉睨着她,低声问:“曦儿何出此言?” “哦……没什么,臣妾就是随口一问。”韦如曦悄然将目光移开,看来皇上并不知道袁大人见过婳妃的事,那……她还是不要说的好,免得弄巧成拙。 燕淇的目光中带着探究,一个太监匆匆自外头入内,低头道:“皇上,袁大人求见,已在御书房等您了。澌” 燕淇点着头起身,吩咐了宫人们好生伺候,又看向韦如曦,只听韦如曦道:“臣妾再留下陪陪婳妃姐姐,皇上慢走。” 他到底也不再说话,径直大步出去。(.好看的小说) ———— 袁逸礼随燕淇入内,御书房的门被人合上,燕淇拂袍转身,沉声道:“何事?” 袁逸礼的脸色低沉,低头道:“我们派去的人和他们在西北边界的地方交手过,但……还是未能拦住,眼下他们已入西楚国境了。” “混账!”燕淇怒得将御案上堆得如山高的奏折狠狠拂在地上,袁逸礼心头一震,忙跪下道:“皇上息怒,是臣等办事不利!” 燕淇朝地上之人看了一眼,深吸了口气,才道:“起来,给朕加派人手暗中监视各位王爷,西楚即便是要利益也不至于来杀朕,朕死了,难道这皇位还能便宜他轩辕承叡吗?” 袁逸礼忙道:“皇上英明,臣已派人前往各属国,哪位王爷若是有异动,我们的人马上回知晓。” 闻言,燕淇的怒意才稍有缓和。他将脚下的一本奏折踢了一脚,往前坐在梨花木敞椅上,袁逸礼迟又开口道:“九王爷的事皇上打算怎么办?” 他的手指均匀地敲打着桌沿,从容道:“暂不发丧,免得朕的那些皇叔们又有话要说!” “是。”袁逸礼点头,如今正是特殊时期,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潋光还是没招?”他抬眸问道。 袁逸礼应声,随即道:“臣会盯着此事,叫刑部那边加紧讯问。” 燕淇的身子微微往后,靠在椅背上,抬手轻揉成眉心,他的双眸轻阖,低语道:“知道了,你先下去,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袁逸礼告退出去,行至门口,却又忽而站住了步子,他回头看了燕淇一眼,动唇,仍是缄口。 悄然从御书房退出,袁逸礼的心情却说不出的复杂难受。遥遥望见钱成海快步过来,他叫住他:“钱公公。” 钱成海笑道:“原来是袁大人,皇上在里头吗?”见袁逸礼点头,他便要进去,袁逸礼伸手拦住他道:“公公还是稍等片刻,皇上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是有什么急事吗?” 钱成海忙道:“哦,也不是急事,皇上要奴才把昀姑娘的东西都带回宫来,奴才已让人送去静淑宫了,特此来回禀的。” 袁逸礼幽沉的眸子微微亮了,他低声问:“我听闻婳妃娘娘前些日子病了,现下可有好些?” 太监叹息着摇头:“太医日日都去把脉也不见好,皇上才去了娘娘宫里探望呢!太医们连病因也找不出,一说是照顾太皇太后劳累的,又说是思念昀姑娘,还说也许娘娘自小身子弱……皇上还动怒了。哎……大人,袁大人?” “哦。”袁逸礼猛地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我还有事,先出宫了。” “大人慢走。”钱成海行了礼,转身走到御书房门口,继而又想起袁逸礼的话,到底没有进去,静候在御书房外。 袁逸礼行了一段路,便闻得容止锦的声音传来:“哟,这不是礼部尚书吗?” 袁逸礼睨他一眼,他玩弄着腰际的环佩,步履生风地走来。袁逸礼不想与他说话,径直往前走去,偏那一个追上来,笑着道:“我看大人的心情真好,有些人都命在旦夕了,你倒是快活似神仙!” 容止锦每次和他说话都阴阳怪气的,不过这一句,说得袁逸礼的心口一震,他下意识地脱口道:“婳妃娘娘的病真的这样严重?” 果然是承认了! 容止锦之前以为是燕淇不让方婳出宫所致,可在静淑宫得到了答案。不是燕淇,那是谁?那日他出宫时正好碰上袁逸礼,他嘴巴大便同袁逸礼提过,看来真是这混蛋去找过方婳! “你去看过她?”袁逸礼见他不说话,忍不住又问。 容止锦不笑了,冷冷看着他道:“是又怎么样?难道你良心发现也想去看她?不过可惜啊,袁大人是外臣,哪能去看娘娘呢?” 袁逸礼被他损得说不出话来,容止锦一把将他推住,咬牙问:“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他同方婳说的那些话自然不能告诉容止锦,袁逸礼伸手推开容止锦的手,“这个侯爷没必要知道。” 容止锦气急,忿然道:“那我告诉皇上去,说你谋害皇妃,到时候刑部的酷刑一上,看你招不招!” 他果真说走就走,袁逸礼没有拦住他,只冷笑着开口:“侯爷只管去,到时候我要是真的招了,怕是死的也不止我一个。” 容止锦的步子骤然止住,他吃惊地回头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侯爷那么聪明,我什么意思你自然懂。” 袁逸礼在暗示他方婳做了一些被皇上知道了会杀头的事吗?容止锦两条好看的眉毛打了结,他思来想去,莫不是她脸上的疤?这样一想,他顿觉豁然开朗,鄙夷地看着他道:“你以为就你知道吗?我告诉你,她的事我全知道!要不是本侯帮她掩饰,她早不知死了几百回了!” 111第111章 画像 宫门口,侍卫们拦下了容止锦,见容止锦晃晃手中的腰牌,哀怨道:“哎,这小宫女死了夫君,太后娘娘特地恩准她连夜出去看看。” 侍卫蹙眉道:“公公,宫女怎么能有夫君?” 容止锦低咳一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太后娘娘恩准了对食的一个太监,都年逾古稀了,哟哟,真是可怜。” 侍卫看了袁逸礼一眼,错愕至极,虽说这宫女生得人高马大了些,不过那张小脸还是挺可人的,如花似玉的人儿就这样被指给一个老太监对食,真是悲惨! “好了好了,走吧!辶” 袁逸礼低着头跟在容止锦身后,走过侍卫面前时,听他同情地道了句“姑娘节哀”,一从宫里出来,袁逸礼掀掉了面具便忍不住问:“你刚才和他们说什么?” “没什么,进出宫正常的盘问,啧,你堂堂礼部尚书当然不懂宫人们出宫的麻烦。”他接过袁逸礼手中的面具很宝贝地收起来,做面具很费时间,所以每一张他都珍惜得紧。 袁逸礼倒不是特别关心这个,又问:“她脸上的疤怎么会是假的?澌” 容止锦睨视着他,却是道:“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你不是都知道吗?还有,别以为我会忘了今晚的事,别以为我真的会守口如瓶!” 袁逸礼深吸了口气背过身去,片刻,才开口:“是我一厢情愿,不管她的事。” “什么?”容止锦的眼睛一亮,绕至他面前道,“你是说她不喜欢你?哈哈,袁大人,本侯好同情你!”他就说,方婳怎么会喜欢他!他可是方婳一心要退婚的男人! 袁逸礼掩起心口的伤,“她的脸怎会……” “什么怎会怎会,你很想她真的毁容吗?”容止锦哼一声道,“那不过是她要和你退婚的一种手段,我家婳婳的聪明是你想不到的!”他哼着歌,得意地走了,夜幕中,步子也格外轻快。 袁逸礼愣愣站着,良久良久,他才蓦然出笑。 容止锦吹着口哨走道了容府后门,他才猛地想起一件事来,既然袁逸礼根本不知道方婳脸上假伤疤的事,那他那天去找方婳干什么? 哎呀!他竟得意得连正事都忘了问了! ———— 宫女醒来时,见方婳已穿好了衣服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宫女吃了一惊,忙上前伺候。宫女的脸色苍白,心想着若是被皇上知晓她守夜的时候竟睡着了,一定又要受罚。(.好看的小说)她悄然看了看方婳,见她神色淡淡,似乎并不愿同她说话,宫女悄悄松了口气,也许娘娘并不会告诉别人。这样一想,她伺候得更加殷勤了。 燕淇听闻方婳醒了,下了朝便径直来了静淑宫。方婳刚喝了药,见他进去欲行礼,他却伸手拦住,低声道:“不必多礼了,你若再不醒来,朕的太医们可都吓得不轻。”他拉着她行至桌边坐下,“你也坐。” 方婳依言在他身侧坐下,低语道:“臣妾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哦?”他略一笑,“梦里可有朕?” 宫女上来倒茶,方婳见他低头抿了一口,才轻笑道:“臣妾梦见和皇上初见的那晚,梦到皇上问臣妾,后不后悔入宫来选秀。臣妾那时候说不后悔。” 燕淇自是记得那一晚,她在他眼里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秀女,以为中选便能有一切了,那时的她那样单纯。他将杯盏轻轻搁下,启唇问:“那你如今后悔了?” 她却摇头:“不是后悔,是愧疚。皇上待臣妾很好,臣妾却连万分之一都没能回报给皇上。” 她的心已给了燕修,也幸得燕淇所爱之人不是她,也幸得韦如曦陪在他的身边。 他握住她消瘦的手,轻问:“你真的想要报答朕?” 她郑重地点头。 他忽而笑了,明言眸光里尽是欣慰,话语也轻柔下去:“朕记在心里了。” 方婳有些恍惚,见他起了身要走,她忙开口道:“皇上,潋光呢?她不是早该回来了吗?” 他的步子一顿,似是才想起这件事来,淡笑道:“哦,朕忘了告诉你,潋光还是不舍得离开太皇太后,自请常伴皇陵,还要朕转告辜负了你的好意。” 他一字一句说得那样从容随意,就连那张清绝容色亦是瞧不出分毫掩饰的痕迹。 他又道:“朕原先想让玉漱来伺候,不过朕听玉策的口气,你不大喜欢。没关系,隔几日你身子好了,自己去掖庭局挑一挑。朕还有是要去御书房,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臣妾恭送皇上。”她低首道。 燕淇铁了心要从潋光的嘴里问出点什么,这个时候她不能执意要潋光“回宫”,袁逸礼是对的,这个当口,她必须要撇清和潋光的关系了,苏昀还等着她去救。她不会忘记袁逸礼说苏昀是被强行带走的,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是她唯一的朋友,燕修不在了,她一定不会丢下苏昀不管! ———— 轩辕承叡踏入苏昀的寝殿已是十多日后,他才入内便闻得里面换来惊心动魄的声响,他蹙眉问:“什么声音?” 迎接他的宫婢忙答道:“回殿下的话,是昀姑娘在里面砸东西。还说……说是殿下允了的。” “嗯?”他似乎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都那么多天了,她还没砸到手软吗? 他大步朝她的卧室走去,心情倒是大好。宫婢替他推开了门,一只碧玉碟子“咻”的飞出来,轩辕承叡闪身避开,碟子啪地摔了粉碎。里头的宫人见此,忙都跪下:“殿下恕罪!殿下饶命!” 看着内室一片狼藉,轩辕承叡的眉头狠狠地蹙起,原来都是他的宫人们在砸,苏昀一副闲然姿态坐在轮椅上嗑瓜子。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轻蔑道:“怎么,太子殿下心疼了,终于忍不住要来制止了?” 轩辕承叡微愣片刻,随即上前在她身侧坐下,道:“孤还以为你的腿动不了,力气全长手上了,怪不得砸那么多天还没手软?原来是假手于人了,孤还真是看高了你。” 112第112章 皇权 袁逸礼没想到方婳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愣了愣,她的脸色坚定,行至后窗前悄然推开木窗。袁逸礼不顾礼数按住她的肩膀,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你帮不帮?”她不答,回头反问他。 袁逸礼的脸色越发难看,她特意穿了衣服出来,便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要去见潋光。她算准了他会将随行的人都留在寺庙外,那他们在里头消失几个时辰也不会有人知晓,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不帮吗? “我只能带你去见她一面,别的,我不能答应你。” 方婳不说话,救潋光,她眼下也没有这个能耐。于燕淇来说,潋光是帮燕修谋逆的叛贼,袁逸礼忠于燕淇,自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辶。 见她默认,袁逸礼才上前揽住她的纤腰,提气从窗口跃出去。因着上次奉命来灵空寺搜索燕修留下的东西,他对这里自是熟门熟路,很快就从后门出去。 在街上雇了一辆马车,先去了他的府邸,方婳要进刑部大牢,自不能穿这样的衣服。马车在府门口停下,他跳下车,迟疑了下,才掀起帘子,低声问:“进去坐坐吗?” 她望出去,眸光瞧见府门前高高挂起的“尚书府”,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睑道:“不必了。(.)澌” 他原本还想说什么,可看见她这般模样,终究只是暗自窥探一声,转身入内。 车帘直垂,将外头的一切都掩去。 方婳莫名地握紧了双手,从她记事起,她就曾无数次地想象金陵袁家的二公子长得何等英俊模样,无数次地想象日后他们会住在怎样宽敞漂亮的府邸……她蓦地一笑,果真只是儿时的憧憬,美好而遥远,永远都不可能变成事实。如今,看与不看也没什么不一样了。 袁逸礼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套侍卫的服饰。 他在外头赶车,方婳便利落地在车内将衣服都换上。 马车停在离开刑部大牢稍远的地方,方婳下车与袁逸礼步行过去。守卫忙上前来盘问,看清了是袁逸礼,随即赔笑着放行。 有侍卫上前来到:“不知袁大人要来,我们大人现下不在,大人请稍等,属下马上去请。” 侍卫转身要走,袁逸礼忙道:“哦,不必了,我就是来看一眼,你们不用跟了。” 谁都知道袁逸礼是皇上的亲信,闻得他这样说,自是无人怀疑,将钥匙给了他便退下了。 方婳跟着他入内,从长长的阶梯下去,壁灯摇曳着泛黄的灯光,将昏暗的天牢照得人心惶惶。方婳抬眸看下去,中间一块不大的空地,上面摆着十字木架,边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器,细细一看,竟还有斑斑血迹。方婳的心倏然一紧,脚下蓦然踩空,她轻呼一声,身子已落入袁逸礼宽大的怀抱里。他责怪看着她道:“当心一些。” 她急忙挣脱他的怀抱,咬着唇问:“她在哪里?” 他将目光移开,转身往前一指。方婳不顾一切推开他,朝前面跑去。 关押潋光的牢房就在正中,四周都空着,看样子也知这里是专门关押特殊犯人的地方。里头之人趴在杂乱的稻草上,身上的囚服也已污秽不堪。 “潋光!”方婳颤声叫她。 袁逸礼上前替她打开了锁,方婳径直冲进去。她的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潋光身前,伸出手,却颤抖得不知道该如何去扶她。 地上之人似乎有了知觉,她吃力地转过身来,凌乱长发几乎遮住了双眼,她欲抬手,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方婳忙替她拂开遮面的发丝,哽咽道:“潋光,是我。” 潋光的眼底满满的全是不可置信,方婳伸手去扶她,却发现她两条手臂都绵软无力,方婳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袁逸礼:“怎么会这样?她的手怎么了?” 袁逸礼并没有进入牢笼,隔着木桩道:“刑部的人为防止她自尽,挑断了她的手筋。” “你说什么?”方婳只觉得心头被狠狠一击,霎时喘不过气来。她缓缓回转了身子,小心地将潋光扶起来,哭着道,“潋光,你……你要和我说什么?” “娘……娘娘……”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可怎那样口齿不清?方婳伸手将她脸上的乌发全部拂开,借着昏暗的光,她见她满口血污,竟……竟已…… 身后,袁逸礼的声音幽幽传至:“这是为了防止她咬舌。刑部有千百种方法让她在招供前好好活着。” 方婳浑身颤抖地将面前之人抱进怀里,来的路上她想到刑部会对她动刑,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对一个弱女子下手那样残忍无情! “娘娘……”袁逸礼往前走了一步。 方婳的话语里伴着眼泪和愤怒:“让我和她待一会!” “娘娘……” “袁大人,让本宫和她单独待一会!” 袁逸礼的眉头微蹙,他到底没有说话,转身出去。 那脚步声渐渐地远了,直到再也听不见。良久良久,方婳才悄然松开了怀中的人,潋光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她勉强笑了笑,道:“奴婢没想到还能……能见到您。” 方婳哭得厉害,“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潋光却摇头:“奴婢不痛。” 怎会不痛?怕是她已痛得麻木,再也感觉不到痛了。 方婳紧紧握住她的手,咬牙道:“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潋光的眼底也涌出了哀痛,良久,才闻得她道:“是奴婢对……对不起太皇太后,去地下也无颜面见她,奴婢……奴婢未能保护王爷。奴婢没想到会有禁卫军出来拦截……” “别说了,不要说了!”他们出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方婳一直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的,此刻闻得潋光说出来,她只觉得整颗心都颤抖不已,她好怕听到燕修出事时的场面,好怕! 潋光的眼角有泪滑出,她的目光定定落在方婳的脸上,眼底竟有一抹安慰笑意:“奴婢愧对娘……娘娘,奴婢以为是娘娘出卖了王爷。” 113第113章 朕信你 空气里漂浮着的熏香也似在瞬间淡了,灯辉摇曳,将二人的身影拉至很长。 方婳的眸光直直落在面前之人的脸上,遮遮掩掩那么久,临到头,她竟是一点也不害怕了。 燕淇睨视她良久,片刻才轻笑出声,伸手握住她的柔荑,道:“怎么不说话?被朕吓到了?朕也就是随口一说,朕知道你不是。” “皇上怎知道?”她径直反问。 他的笑容清浅,低声道:“若真是九皇叔,逸礼早就知道了。辶” 换而言之,袁逸礼知道,他燕淇便也会知道。 原来他竟这样相信袁逸礼。 倘若他知道恰恰是袁逸礼骗了他,他一定会动怒吧澌? 袁逸礼说,皇权面前,什么都是渺小的。 方婳的心口暗自一紧,将那几乎卷在舌尖要说出来的事实艰难地吞咽了下去,她是恨袁逸礼出卖了燕修,可她却不能出卖袁逸礼。 脸上又有了笑意,她和缓笑道:“皇上英明。” 他轻缓一笑,转至一侧的锦塌上坐下,旖旎灯光照在他的侧脸,那道红肿的划痕看着越发清晰起来。 他见方婳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笑道:“连皮都没破,没什么要紧的,怎么,怕朕也同你一样毁容吗?” 方婳一怔。 他又道:“你一个女子都不怕,朕怕什么?” 方婳心中五味杂陈,她脸上这一道又不是真的!再说,面前之人生就那样一副倾世容颜,便是稍稍划上一些伤痕也会叫人觉得可惜无比。她定了定神,才咬唇问:“还疼吗?” 他不自觉地抬手碰了碰,认真道:“还真是有点儿。” 方婳忙道:“那臣妾再给您上点药,这药有些清凉,会舒服些。”她说着,取了药俯身上前。 他的目光辗转落在她的脸上,她靠得他很紧,轻软气息吐在他的耳际,他却趁机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她的手一颤,欲逃之际,腕口已被他捉住。他的话语轻悠:“朕不过是划上一条也觉得辣辣的痛,不知婳儿当初狠心给自己划下一刀该是怎样撕心裂肺的痛?” 方婳这才发现他的指腹竟是在她的疤痕上面摩挲! 此刻躲也躲不了,她的双腿有些僵硬,只能祈祷容止锦以假乱真的水平不要让燕淇觉察出来。她努力使颤抖的手平复下来,继续替他上药,低语道:“已经很久了,臣妾都忘了。” “真的忘了吗?”燕淇如画瞳眸里似有笑意,“朕还记得朕小时候有次贪玩从假山上摔下去,当即磕破了膝盖,鲜血直流,朕还痛得哭了。(.无弹窗广告)为何朕如今想起来,那种钻心的痛仍然清晰?” 方婳的心悄然一怔,她的眸华低垂,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脸上。他仍是笑着,可那笑容里却多了一抹深意,他不点明,她却看出来了。 正在她心慌意乱之际,他却又撤了手,自顾站了起来,笑道:“不早了,朕该回去了,你若想起还有什么没告诉朕的,随时来紫宸殿找朕。”语毕,他再看她一眼,转身出去。 方婳愣愣站在锦塌边上,手中还拿着上好的药膏,风从外头吹进来,摇晃着珠帘碰撞作响,她一颗心惴惴地还收不回来。 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她脸上伤疤的事了吗? ———— 翌日,燕淇为了方婳被太后打了一巴掌的事被传遍了整个后宫,方婳却不以为然,传闻总是会无限夸张。还说燕淇为了方婳甚至于太后动了手,各传各样。 方婳的心情非但没有被那些流言破坏,反而好得很。 因为一大早便有宫女进来,说是洛阳方家给方婳送了一件新年礼物来。方婳起初也疑惑得很,等到打开礼物,她才知,哪是方家送来的? 这是一件橙红新衣,多年以前她便见过。 她的指腹缓缓拂过,衣襟上的银丝线依旧那么闪亮,上面的牡丹怒放有姿,栩栩如生,如同那个新年她初次收到这件衣服时一样。 她笑着抱入怀中,她知道这是袁逸礼借方府的名义送给她的。皇上能命人搜查灵空寺,必然也能命人搜查白马寺,她知道这一切袁逸礼一早就安排好了。他待她很有心,她心里也是感激的,只是…… 忍不住叹息一声,已闻得身后传来宫女的声音:“娘娘,曦妃娘娘来了。” 方婳忙将手中的衣服藏好,这才步出内室。韦如曦见她出来,忙起了身,她笑得勉强:“看来婳妃姐姐的身子好了很多了,我让人特地带了些燕窝来。”她说着示意宫女将手中的食盒搁在桌上。 方婳将目光从宫女身上收回,这才道:“妹妹今日来可不是为了给本宫送燕窝的吧?” 韦如曦的脸色有些尴尬,她低下头,手指下意识地绞着手上的帕子。方婳打发人都退下,请她坐了,这才道:“妹妹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韦如曦的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她勉强笑了笑道:“记得我刚来时,就听人说皇上已不是那时候的皇上了,皇上身边有了婳妃姐姐,皇上对婳妃姐姐是不一样的。我也曾将信将疑,甚至于后来,皇上召幸我,那晚他对我极尽温柔,他说他会爱我一辈子,会宠我,我还以为一切都没有变,皇上还是原来的皇上。”她的目光看向方婳,话语里稍带着羡慕,“皇上根本就没召幸过姐姐,却一直对姐姐疼爱有加。这段日子,我住在紫宸殿,和皇上聊天下棋,如同寻常夫妻,皇上因身子缘故也不曾碰我,我以为一切都会好的,我们还会回到以前一样。可是姐姐生病,皇上那样着急,甚至除夕夜,还不惜为了姐姐忤逆太后娘娘,我终于相信,无论是我还是容小姐,都没能赢了婳妃姐姐。妩昭仪即便身怀有孕,皇上也始终对她不闻不问。” 方婳听得吃惊,蹙眉道:“曦妃妹妹是误会了,你在皇上心里始终是最重要的。” 韦如曦缓缓摇头道:“我也是个女人,皇上的心思在变,我又怎会真的觉察不出来?我今日来,并不是要责怪姐姐什么,我曾和姐姐说过,这宫里,只有姐姐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你看我的目光那样坦荡不会让我觉得紧张。我来只是想告诉姐姐,皇上这段日子总是心事重重,姐姐能开导皇上,就请你多些时间陪陪他。皇上同我即便是聊天,也只说些家常话,从不会有其他。我知道,他有些话不愿同我讲,如果有一个人会让他敞开心扉,我想在这个皇宫里,那一定是姐姐你。” 114第114章 帝王心(揭秘,必看) 红墙碧瓦伴着光辉掩映,清寒风里沁透着一丝半丝的药味。(.好看的小说) 宫女替方婳推开了房门,里头木窗紧闭,扑面而来的暖意却并不让人觉得舒畅。宫女并没有跟随入内,方婳拂开了碧色珠帘进去,锦绣屏风后,那抹身影若隐若现。 方婳缓步上前,记忆中,自她被封妃之后便似乎不曾踏足过她的寝殿,最近那一次,还是苏昀被杖责时,她也仅仅只在院中站了。 床上之人的脸色苍白不堪,她的目光闻声瞧来,见是方婳,她吃力地撑着身子欲坐起来,奈何实在没有过多的力气,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方婳在她床榻前站定,她并不再上前,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孩子果真是没了。方婳的心底一叹,竟有种悲伤蔓延开来,不管怎么样,孩子总是无辜的。还是个皇子,也难怪太后会那样怒不可遏了。 内室,隐隐的还能嗅出血腥气,虽已用浓郁的熏香掩盖,但方婳却仍能闻得出辶。 方娬的唇上无一丝血色,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方婳,颤声唤她:“姐姐……” 方婳不觉握紧了帕子,她略蹙了眉,方娬哭道:“是曦妃要害我,是她把我推下台阶的,整个偏殿的宫人都看见了!求你一定要告诉皇上,让皇上给我的孩子报仇!” 她哭得肝肠寸断,好像真是那么回事。[.超多好看小说]方婳心下冷笑,开口道:“难道不是你说曦妃推你误导了宫人们吗?澌” 方娬的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你竟相信他人的话?” 方婳终是忍不住一笑:“当初你派人将麝香藏进我房间时怎不想着我是你的姐姐?” 方娬明显愣住了,方婳转了身道:“原本也是要来问问你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现下看来,也不必多问了。” 方娬惊讶地见她往外走了一步,她忙掀起被子从床上下来,却因浑身实在没有力气,连着床边的水杯也一并摔在地上。 一阵刺耳的破碎声,终是引得方婳回过头去。 “你这是干什么?” 地上之人吃力地爬至方婳脚边,伸手拉住她的衣裙,费力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可……可这一次是真的!我说的都是实话!曦妃今日能害我,明日一样能害你!她和后宫其她嫔妃都不一样,皇上会偏袒她,莫非姐姐当真有把握日后被她陷害时皇上能站在你这一边吗?”她喘了几口气,继续道,“你帮我……帮我给我的孩子报仇,也是给你自己日后肃清了一个敌人,你还要犹豫吗?” 她拉着她衣裙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分明是无力,却依旧要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拉住她。[]这样的方娬叫方婳觉得骇然,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方娬抓着她的手却不松,抬头吃力地看着她:“我知道,从小你我就两看生厌,但这一次,就一次,请你相信我!” 她说得那样诚恳,令方婳不觉动了容。她叹息一声将她扶回床上,方婳径直问她:“你怎么会去紫宸殿的偏殿?” 方娬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庆幸:“你相信我了?” 方婳不答,又问她:“你怎么会去偏殿?” 方娬的目光低垂,脸上无笑:“曦妃了一个太监来玉清宫,说要请我去喝茶,我便去了。” “那个太监呢?” 方娬摇着头,发狠地道:“方才司正房的人来过,说已找不到那个太监。一定是事发后,曦妃叫他躲起来了,又或许他早就出宫了,她早早计划好了的,又怎会让人找到把柄!” 方婳微微一愣,这让她想起了死无对证的采苓,莫非那个太监也已经…… 宫里人做事果真很有一套。 她却突然转口道:“来玉清宫之前,太后娘娘叫我去了一趟延宁宫,原因是事发前,曦妃曾与我单独在静淑宫内说过话,太后娘娘怀疑你小产一事我也有份。”她的眸华一抬,悄然落在方娬苍白的脸上。 方娬的眼底涌出了讶异,震惊地睨视着面前之人,片刻,她抓着她手腕的手指却猛地收紧,话语说得笃定:“我知道和你没有关系!” 方婳清浅一笑:“你这样肯定?” 方娬咬牙道:“曦妃诱我去偏殿,又把我推下台阶,这当中你没有插手的余地,何苦空担一个同流合污的罪名?能凭借这样的容貌得到皇上的青睐,你还不至于那么笨!” 方婳释然望着她,看来失去了孩子,她的心思却仍然透彻。方婳略吸了口气,开口道:“我再问你一件事,婉昭容小产那件事,真不是你做的?” 方娬没想到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她还记着。稍一愣,随即才道:“不是我,麝香是我回来后发现的,不知谁放在我的屋子里,我当时以为是你和婉昭容一起要陷害我,所以才让流儿趁你不在藏进你的房里。” 方婳沉了心思:“那采苓失足掉进荷花池溺毙一事,你知道吗?” “知道,那时你回洛阳省亲了。”她说到省亲的时候特意加重了口气,带着羡慕与妒恨。 方婳却不在意,蹙眉起了身,这次要将她拖下水的是楚姜婉,但上一次却不是她。采苓的太后宫里的人,死在延宁宫,谁的本事那样大,能把手伸往延宁宫去杀人? 当日那件事过去便过去了,她本不想再查,可两件事都牵扯上她,她又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联系…… 眼前的珠帘轻微摇曳,方娬徐徐靠向身后的软垫,自嘲笑道:“那件事你还想查什么?这宫里头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该知晓司衣房的那宫女替人背了黑锅,司正房找到个能交差的也便了事,上头也不追查,自是结案了。至于你说的宫女,还能有谁比太后娘娘更容易下手灭口?” 方婳震惊地回眸看着她,只闻得她道:“太后娘娘不喜欢婉昭容,此事怕是你比我还清楚。” 看来方娬即便不知太后讨厌楚姜婉的真正原因,却也明白太后对楚姜婉的厌恶。可方婳却觉得哪里不对劲,太后讨厌楚姜婉却不讨厌她腹中的孩子,要说她会替那个凶手掩饰,方婳自是不信的。 115第115章 真相 罩纹灯辉映着方婳错愕到极致的容颜,空气中,轻软气息微敛,大约是酒劲的缘故,龙床上之人的目光迷离,似笑非笑看着方婳。ww.vm) 方婳猝然低下头去,动了樱唇,却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之人,皇上吗?还是公主? 内室瞬间静寂无声,漂浮在空气中的酒气和香气好似也渐渐地淡了,床上之人到底是笑了,半似颓唐地开口:“既已猜到了,如今还摆出这副样子作何?”流云广袖一落,她纤长手指往龙榻边一指,落字干脆简短,“坐。” 方婳的心底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害怕,又像是释然。恍惚中,像是突然又忆起她先前说的话——你信了朕,朕也会信你。 所以,她只要一查到事情真相,她就根本没打算隐瞒她吗?是因为她是将死之人,所以会让她死得明白吗辶? 掌心仍有冷汗持续冒出,方婳暗自深吸了口气,到底是上前坐了。她的眉睫低垂,目光落在自己紧拽着锦帕的手上,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开口:“所以,太后娘娘极力要掩饰的是……是皇上其实是公主的事?” 燕欢寡淡一笑,嘴角笑容蜿蜒而上,点头道:“不错。” 目光整整移看向地上滚落的酒樽酒盏,方婳自嘲一笑,她还以为在白素碧口中得到了什么重要线索,原来根本什么都不是!让映岩丧命的,不是别的,正是这件事澌! 当年死的不是莹玉公主燕欢,恰恰是真正的皇太孙燕淇!太后为求自保,极力隐瞒了此事,然后坐看柳氏灭门,让燕修被贬出长安…… 原来如此…… 紧闭殿门似固若金汤的一道阀,将静谧内室与外头的尔虞我诈劈开两半,这里没有血腥杀伐,没有谎言骗局。[.超多好看小说] 燕欢蓦地一笑,思绪仿佛已回到多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个她此生都无法释怀的地方。 ———— 开平三十九年七月,皇陵。 正值先太子仙逝五年的忌日,太子妃容氏携皇太孙与公主前往皇陵祭拜。 太子妃牵着莹玉公主的手行至先太子墓前,她回头朝禁卫军首领道:“你们都暂且退下吧。” 禁卫军首领应声,随即道:“娘娘还是同往年一样吗?” 太子妃颔首点头。 禁卫军转身示意身后的侍卫都退下,五年了,太子妃每每来皇陵祭拜都不喜外人在场打扰他们一家四口短暂的团聚。 太子妃亲自焚香,递给燕淇与燕欢,随即恭敬跪在先太子坟前笑道:“殿下,臣妾带淇儿与欢儿来看您,他们都已长大,您不必记挂,臣妾会好好照顾他们,会让淇儿秉承殿下遗愿。” 燕淇与燕欢一左一右跪下,二人朝墓碑叩拜完毕,燕欢上前扶了太子妃起来,望见她已满脸泪痕,燕欢的心中一痛,哽咽道:“即便父亲不在了,您还有欢儿和哥哥,将来哥哥执掌天下,您也势必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欢儿和哥哥都不会让您再受到任何委屈的。” “欢儿。”太子妃动情地拥住她,抽泣道,“是娘没用,殿下走后,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娘唯有对你们更加严厉,将来才能成大器。你们懂吗?” 燕欢的眼角也忍不住滑出眼泪,却是狠狠地点头。 燕淇上前扶住太子妃颤抖的肩膀,低声道:“儿臣与妹妹时刻谨记母亲的教诲,一刻都不敢忘,所以母亲放心吧。” 太子妃紧紧握着他们的手,苍白脸上有了笑意。 大风卷起一地落叶,眼前尘土肆虐。 燕淇解下风氅给太子妃披上,嘱咐道:“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太子妃却握住他的手,蹙眉道:“我听钱成海说你前日受了风寒未好,谁让你把披风解下的?还不快披上!” 燕淇笑道:“儿臣是男人,怎会在乎这个?” 燕欢嬉笑着缠住他,解开自己的披风裹在他身上,不过他的挣扎,紧紧都箍住他的身子,盈盈笑道:“你不在乎,可有人在乎得紧!像芷若啊,如曦啊!” “臭丫头!”他伸手捏住她小巧的鼻子,她“咯咯”得笑个不止,却也不逃开,就那样肆意妄为地抱住他。 太子妃宠溺地看着他们兄妹二人,笑着道:“好了,都多大了,还同小时候一样!叫你们皇爷爷见了,又得说你们没有体统!” 燕欢撅着嘴道:“您不说,谁会知晓?再说我最烦宫里那套繁文缛节了,父亲在时便会允我们在东宫‘放肆’,眼下父亲正看着呢,您可不许说我们!”她说着,伸手挽住燕淇的手臂,“哥,你说对不对?” 燕淇冲她温和一笑,浅声道:“在母亲面前还不装得乖巧一些?” 燕欢如画双瞳中溢出微怒,哼一声道:“你不站在我这一边,等我们回金陵去,我就让如曦天天缠着你!” 燕淇的俊眉微拧,略沉了声道:“欢儿,你若再……”他的话未说完,只闻得“咻”的一声,一道影子自眼前闪过,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在耳畔裂开,燕欢猝然回头,那支冷箭已直直刺中燕淇的心口。 他的步子猛地止住,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随即缓缓地倒下去。 燕欢吓得抱住他瘫软身躯,殷红的血自他胸口汩汩而出,她本能地伸手用力压住他的伤口,眼泪倏地滚出来:“哥!哥!不要,啊——” ———— “我永远记得母后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叫喊的那一刻,我看见她眼底的惊慌还有那失去一切的恐惧。从那一刻,我便发誓,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人的欺压,并且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那些凶手血债血偿!”燕欢自床榻上起身,抬手将贴在喉间的假喉结取下,恢复了她属于女子的声音。 她的话,瞬间将方婳从过去的回忆里硬生生拉往现实,或许是因为燕欢对于过去的悲哀太过真切,方婳直至此刻仿佛仍然能感受到他们兄妹在一起时的温馨场面,还有那一场生离死别。她有多爱燕淇,便有多恨燕修。 116第116章 执掌凤印 浑浑噩噩之际,恍惚中似乎听见有风吹开木窗的声响,眼皮好像有千斤重,也不知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得以睁开。[.超多好看小说] 她记得她和燕修在白马寺的西厢,暖暖的日光,清雅的小院……她不记得何时躺在了绵软床榻上,目光望向被风吹开的木窗,外头怎就暗了天色,没有月光星辰,茫茫一片漆黑月色。 里头已掌了碧色宫灯,头上是鎏金帐顶,华贵垂纱朦胧轻挽在床勾上。眼前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微微摇晃,方婳本能地眯起了双眸,视野望出去朦朦胧胧,片刻,她才减缓看清楚眼前之人。 燕淇!不,是燕欢! 方婳蓦地想起来了,她根本就没去过什么西厢小院,她一直在这里,大梁后宫的紫宸殿!而眼前的燕欢早已褪下娇媚女装,此刻又是一身素云翔龙的家常龙袍,乌发用金冠束起,明艳流苏缀着玛瑙朝珠微晃在脸颊两侧,又是初见她时的倾城绝色辶。 燕欢也已见她醒来,浅笑着在床边落座。 方婳吃惊地欲撑起身子,奈何浑身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她只能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启唇问:“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她分明喝下了燕欢给她准备的毒药,可要说死了,燕欢又怎会在这里?陪伴她的,不该是她朝思暮想的燕修吗澌? 燕欢斜坐在床榻边睨视着她,开口又是那个方婳熟悉的声音:“活着,你还睡在朕的御塌上。” 虽已懵懵懂懂地猜到,可方婳仍是惊讶非常,不解地问她:“为何?您不是说……” “朕是说过,这紫宸殿知晓那个秘密的人只有钱成海和玉策,可婳儿却不是朕这紫宸殿的人。”那双如画瞳眸里似有笑意,她俯身将方婳扶起来,让她靠坐在软枕上。 方婳尚未从错愕中回神,眼前之人继续道:“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朕都上了一个早朝,并且从御书房回来了,你若再不醒,朕该找刘清是问了。” 方婳一怔,没想到这已是第二天的晚上。她的脑子有些混沌,好一会儿才想起她口中的刘清便是刘太医,看来这件事刘太医也是知晓的,至于太医院其他太医,方婳觉得没有问的必要,燕欢早已安排妥当。 “太后娘娘……” “她不需要知道这里的事。”燕欢淡淡地打断方婳的话,由皇嗣引出她们母女间的分歧后,大约还有另一些分歧是方婳不知道的。[.超多好看小说]但不管怎么样,燕欢都会谨守当初的诺言,用她眼下的身份坐稳大梁江山,还要保住太后与容家的地位。见方婳盯住自己看,她又笑了笑,道,“后宫所有的人都知晓你昨夜留宿在朕的紫宸殿了,还知晓你今夜仍在这里。” 方婳的心口蓦然一紧,外头的人都会怎样想,她自然也知道了。她只有一事不明,眼下却无论如何也是要问:“您为何不杀我?” 床前之人蓦然起了身,她行至镂空雕花的香炉面前,指腹缓缓拂过浮雕炉盖,话语氤在袅袅摇曳的熏香烟云中:“朕问过你多次,问你心中之人是否是逸礼,你却总是否认。如今朕是知道了,当初你是碍于你和逸礼的身份,在朕面前不敢说实话。昨夜你也已知晓朕的真正身份,也无需再隐瞒和逸礼的事,逸礼心中有你,朕自然不会杀你,就当朕欠了他们袁家的。” 方婳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是因为这样,所以她不杀她?她深信袁逸礼,所以以为“爱”着袁逸礼的她也是可以信任的? 她的心“扑扑”地跳个不止,脱口道:“不是……我和袁大人……” “还要掩饰吗?”燕欢轻笑着回身,她一落锦绣广袖,笑着道,“你临死还要朕将你的尸身交给他,朕若再不明白,岂不是蠢笨至极?不过朕若真的将你的尸身交给逸礼,怕是他要怨恨朕一辈子了。”她无奈地揉了揉眉角,言语间却并没有怒意。 方婳到底是愣住了,她悄然收紧了手指,她要袁逸礼亲手安葬她又岂是这个意思?不过眼下她更不能说出来了,燕欢视袁逸礼为心腹,倘若被她知晓她的心腹竟隐瞒着她那么多事,恐怕到时候谁也保不住袁逸礼了。 伴君如伴虎,即便眼前之人是女儿身,方婳依然必须提醒自己深谙这个道理。况且,现下看来,若没有她与袁逸礼的这一层微妙关系,她早就死了。 燕欢的指尖摆弄着耳侧垂下的流苏,浅声笑道:“朕其实早知道你们的关系,否则你以为朕那时候在龙山行宫为何会准你去他房里看逸礼?钱成海说他身子不适,朕特意让钱成海来通知你去。” 方婳心中一惊,那日她果真就心急火燎地去了,然后更加让燕欢误解了吧?她颓然一笑,微低下头不说话。 燕欢将桌上的吃的端进来,小心搁在床边,开口道:“朕打算等逸礼回长安就给他一个惊喜,明日,朕会让太医对外声称婳妃突染急病,往后,你脸上的伤疤便可揭了。即便有人发现礼部尚书的新夫人生得像极朕的婳妃也没有人能解释你脸上无疤之事,便让他们以为逸礼不过找了个与婳妃模样相似之人成亲也没什么大不了,朕相信逸礼不会计较这个。” 她说得从容,分明已在暗中安排好了一切,方婳震惊之余不得不说她为她的去处考虑得那样妥当,她待袁逸礼也是极好的,不管这当中是否有袁逸轩的关系。方婳也终于明白为何袁逸礼会对她这般忠心,那绝非是一蹴而就的。在过去漫长的五年内,袁逸礼当她是燕淇,是他大哥最好的朋友,亦是他此生值得追随的圣明君王,而他亦是做足了一个忠臣该做的。 指甲狠狠地掐入指尖,尖锐的痛令方婳瞬间清醒过来,她猛地摇头:“我不愿!” “为何?”燕欢的眼底涌出了讶异。 方婳死死咬着唇,这为何自是不能告诉她的。倘若她应下离宫这件事,燕欢无疑会寻了由头赐婚,袁逸礼或许会顾及她的心思与她做对假夫妻,可她的内心不允许!当初入宫选秀是她误会了燕修所致,如今她也清清白白,她不想他日去了地下叫燕修知晓她嫁给了袁逸礼!不论如何,这都是她自己无法原谅自己的! 117第117章 人心 燕欢的面色里隐约夹杂着愤恨:“西楚与我大梁开战了。” “什么?”太后的容色里有了震惊,来时的原因此刻也已经不重要了,太后疾步上前,见她紧握的手中捏着什么,太后已然明白这绝不是一个玩笑。她急着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燕欢的的眉心紧拧,扬声道:“来人,召各位大臣进宫!”她人已绕过御案出去,行至门口忽而侧脸道,“母后先回延宁宫,儿臣晚上会过去。” 太后尚未应声,眼前的身影已消失。 “太后娘娘。”宝琴担忧地唤她一声,见她的眼底只有得知战事的震惊,看来婳贵妃的事她早忘了辶。 一路急急回了延宁宫,容芷若忙将准备好的新茶沏了端入内室,太后却瞧也不瞧,容芷若又看了宝琴一眼,低声问:“贵妃娘娘让您生气了吗?” 太后哼一声道:“哀家不是为了这件事。” 不是?容芷若的眼底越发不解,难道对于婳贵妃的事太后一点也没有生气澌? “你们都先出去吧。” 太后下了命令,里头随侍的宫人们忙都恭敬地退出去。 行至外头,容芷若忙拉住宝琴问:“发生了什么事?太后娘娘没有去紫宸殿吗?” 宝琴回头朝里面看了眼,压低了声音道:“大梁与西楚开战了,太后娘娘自是管不着后宫那些事。” 容芷若“啊”了一声,两国交战可是大事,相比之下,后宫嫔妃之间的事自然就成了小事了,也难怪太后回来后会是那也的脸色。 容芷若急急拉着宝琴问:“那皇上会御驾亲征吗?” 宝琴笑了笑:“姑娘急什么,边疆有袁将军,皇上怎会御驾亲征?” 闻言,容芷若才算是松了口气。 ———— “她真那样说吗?”韦如曦诧异地看着来禀报的璃儿。 璃儿点头道:“是的,贵妃娘娘是那样说的,说娘娘不能离开偏殿半步。” 韦如曦缓缓退了一步在身后的锦塌上落座,她知道皇上虽然保了她,可也许皇上也不相信她,以为是她害了妩昭仪的胎,她没有怨言,只怪自己太蠢。可现在她只想离开这里,还给皇上与婳贵妃一个二人世界,为什么连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也不允? “贵妃娘娘!” 帘外的那抹身影是何时来的?璃儿只觉得一股血气猛地冲上脑门,慌慌张张地找方婳行礼。(.无弹窗广告) 韦如曦的目光直直地望去,见方婳独自一人朝她走来,她忙起了身行礼:“臣妾见过贵妃娘娘。” “妹妹无须多礼,你我还同以前一样。”方婳伸手将她扶起来,一个眼神示意璃儿退下。璃儿下意识地朝韦如曦看了一眼,得到应允后忙转身出去。 韦如曦悄然将手收回广袖下,方婳略一笑,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从未变过。” 她颓然一笑,低语道:“皇上已经不信我了,他定也以为妩昭仪的事与我有关,否则他为何那么久都不召见我?” 她说的召见是何意方婳自是知晓,可她却无法告诉韦如曦,因为真正的燕淇已经死了,燕欢无法召幸她。 目光悄然落在面前女子哀伤的脸上,方婳开口道:“皇上信你,知不是你做的,他不来见你,是因为手上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皇上还特意交代我一定要把你留在偏殿,因为一旦你出了偏殿,皇上有心要护你怕是也力不从心。” 韦如曦的眼底有了一丝安慰:“你说要我留在偏殿是皇上的意思?”见方婳点了头,她的脸上才有了笑,随即又蹙眉道,“那……皇上在忙些什么?” 笑容微敛,方婳压低了声音道:“几个月来,西楚一直扰我大梁边境,眼下已经开战了。”之前太后去了那么久都不回来,方婳觉得奇怪便派人去御书房看了看,去的人传来消息,说两国已起了干戈。韦如曦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子,这一切用来骗她已是足够。 果然,方婳见韦如曦的脸色大变,忙抓住了方婳的手,声音里带着颤抖:“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的,我离开西楚的时候,柔福公主也曾说过,她也讨厌战事,她说楚帝一定也不会发动战事的。” 方婳淡淡望着眼前的女子,启唇道:“怕是现在西楚真正掌权的人是他们太子了。” 韦如曦轻呼一声,蓦地松开抓着方婳的手,娇美脸上尽是苍白容色,她大约也想起了正是轩辕承叡让她毒害皇上的。 韦如曦永远不会知道,若真正的燕淇没有死,那如今大梁的江山怕早就易主了。 ———— 燕欢连着三日未回紫宸殿,边疆的奏折堆积如山,她时常批阅到半夜便在御书房的暖阁歇下。 三日后,袁逸礼回长安。 方婳立于白玉栏杆前,远远瞧见那抹鸦青色的身影急急步入御书房,她隔得虽远,却还能看清袁逸礼脸上凝重的表情。 玉策悄然靠近,低声问:“娘娘,我们还去吗?” 方婳点了头,后宫嫔妃不得擅入御书房,是以她们只能去暖阁等着。 玉策将带来的点心一样一样取出来,搁在桌面上,方婳却道:“你也不必急着拿出来,袁大人来了,皇上不会那么早来暖阁。” 玉策低下头,叹息道:“奴婢好几日没见着皇上了,没有奴婢在身边伺候,也不知这几日皇上习惯吗?” 她的话令方婳想起那时燕欢曾说过,她是离不开玉策的,如今方婳自然也明白什么意思了。 玉策忽而看向方婳,她的目光缓缓凝聚起来,方婳被她看得有些尴尬,不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浅声问:“本宫身上有何不妥吗?” 玉策猝然一笑,摇头道:“不是,只是奴婢有一事一直很想问问娘娘,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什么事?”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方婳几乎对玉策也无话不谈了,燕欢都敢信她,那她也没什么好惧的。 118第118章 太子妃 宫人们都静侍在紫宸殿外。 殿内明火摇曳,太后华美脸庞上尽是怒意,转身斥责道:“皇上竟让一个女子上战场?这若是传出去,有损我大梁颜面!” 燕欢却轻悠浅笑道:“朕还以为母后气什么,原来是这个?西楚太子妃还是女流之辈,她都能与西楚太子并肩作战,我堂堂大梁贵妃为何去不得?” 太后的面色一冷,开口道:“一个蛮夷之国怎能与我大梁相提并论!” “这仗都打起来了,母后还在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燕欢转身在御塌上落座,不以为然道,“那朕还是女儿身,不照样坐稳这大梁江山?辶” 一句话,说得太后脸色骤变,她快步行至燕欢身侧,怒斥道:“这等话也是皇上可拿来随便说的吗!” 燕欢笑一笑:“看母后紧张的?这紫宸殿前前后后的人都让您给遣出去了,怕什么?难道您还会说出去吗?婳儿的事也是,您不说,有谁会知晓?反正朕对外声称婳贵妃突染急症,这段日子让她迁居龙山行宫静养了。” 太后一噎,再是说不出话来澌。 ———— 离开长安的第五日,临近幽州时,在城外瞧见了大批难民。 方婳微微蹙眉,袁逸礼低声道:“定是从边疆逃来的,走吧,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他的双腿一夹马腹,径直往前。 方婳追上他的马,目光从哪些难民身上收回,直直落在他的身上。从长安城出来后,一路上他几乎没怎么和她说过话,通常都是她问一句他才答一句,这还是他初次主动开口。 方婳驱马上前,与他并肩,眸华仍是落在他的脸上,她皱眉道:“在金陵发生了什么事?” 他诧异看她一眼,随即道:“没有。” 方婳嗤笑:“那你为何怪怪的,看来好像都不愿意同我说话?” 袁逸礼的神色有些尴尬,眸色里尽是复杂,略微别开脸,道:“你想多了。” 方婳有些懊恼,从不曾见过这样别扭的袁逸礼,她所认识的袁逸礼,不该是将什么心思都深藏的人,可是这一路,他却沉闷得像个活死人!她一路也被诸多事烦着,眼下也没心思追根究底,马鞭狠狠地抽打在马臀上,大喝一声“驾”便疾驰而去。 袁逸礼忙追上眼前的身影,握着马鞭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是他极力将她推向皇上的身边的,如今皇上对她宠爱有加,封她为贵妃,给她凤印,许了她任何想要的东西,这不该是他希望的结果吗? 可为何在瞧见皇上与她送别时的亲昵他心里却还会感到不舒服? “驾!”低沉一吼,袁逸礼的脸上尽是自嘲笑意。 快马加鞭又是五日才抵达沧州,这已是方婳第二次来了,她还记得上一次来,也是与袁逸礼一起,却是为了燕修。这次来,为苏昀,也为燕欢。 袁逸轩派了钱副将相迎,方婳已利落地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钱副将上前行了礼,笑道:“娘娘别来无恙。” 上次来时,为防昌王袁逸轩便没有公开她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钱副将一见她的容貌也就知晓了。她勉强笑了笑,身后的袁逸礼已上前问:“袁将军呢?” “在城楼上。”钱副将说着已转身引他们上前。 方婳随着他们走上城楼,袁逸礼大步走向前方的男子,大声道:“大哥!” 一身铠甲的男子转身,兄弟俩狠狠地一抱,袁逸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路辛苦了,贵妃娘娘呢?” 袁逸礼侧身让开,袁逸轩正***行礼,却被方婳拦住了,她的目光望向城下,只问:“眼下情况如何?” 袁逸轩却不答,行至方婳的身侧,低声道:“娘娘是来劝说他们太子妃的,末将却不认为此计可行。” 方婳蹙眉回头看他:“将军何出此言?” 他冷冷一笑,侧目看着方婳,开口道:“女子出嫁从夫,娘娘不会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吧?况且,您的侍女和西楚太子这一段姻缘,也还要感谢娘娘从中搭线。” 方婳不觉吃一惊,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袁逸礼一眼,这件事只有袁逸礼知晓,袁逸轩会知道那便只有他说的。袁逸礼显然没有要否认的意思,方婳否认道:“阿昀不是那样的人。” 三从四德在苏昀眼里就是一个笑话! 袁逸轩反手抽出佩剑,直指向远处的敌营,冷笑道:“那娘娘便睁大眼睛看看您说的不是的结果。” 敌营的情形方婳一上来就看到了,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安排我见一见她。” ———— 方婳亲笔写的信已送去了敌营一个时辰,她在营帐内开始坐立不安。 有人自外头进来,方婳忙都站起来,袁逸礼径直入内,皱眉道:“她说会见你一面,但要你不准带侍卫出去。” 方婳急着道:“我去。” “婳儿!”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脸色凝重道,“你就真的敢?你不怕他对你做什么?” 方婳摇头道:“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别人不了解,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吗?” 袁逸礼一声,随即道:“可是……” “没有可是,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放手。”她推开他的手,抬步要走。袁逸礼愤愤地拔出靴筒中的匕首递给她:“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方婳回望他一眼,他不容她拒绝,径直将匕首塞入她的手中。方婳道了句“谢谢”,将匕首收入袖中出去。 外头,袁逸轩亲自将马牵给她,看着她上了马,他才道:“末将会命人开启侧门让娘娘出去,出城后娘娘往西行二里路,她在西边的树林等您。” 方婳点点头策马便离去。 “娘娘!”袁逸礼自帐内追出来,被袁逸轩一把揽住,他气愤道,“大哥,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你知不知道很危险?” 袁逸轩用力拦着他,沉声道:“她既敢在皇上面前夸口,你就该相信她。” “大哥!”袁逸礼握住他的手臂,眼底已多了几分疑惑,“大哥,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119第119章 背叛大梁 “是!”钱副将领命下去了。ww.vm) 袁逸轩也不再看方婳,径直朝军帐走去。 方婳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站住了步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见到的那一个明明是苏昀,可她怎会不认识她?是装作不认识她吗? 不,不会辶! 苏昀就算不喜欢袁逸礼也不会痛下杀手的! 回想着之前在林子里发生的一切,方婳整个人颤抖不已,缓缓蹲下身去。燕欢说时间在变,人也会变,她不信,她信誓旦旦地说苏昀不会变。原来真是她天真了,离开长安时燕欢便已早早道出谶语,是她不信而已。 袁逸礼也要她别去,她一意孤行才害得他受伤!她缓缓回头看向身后的营帐,也不知道他到底伤得如何澌? 天色已暗,营地里点起了火把,身侧时不时会传来巡视士兵的脚步声。方婳脸上的泪痕已干,冷风吹上来竟有种刺刺的寒。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军医从里头出来。方婳忙站起来,却因顿得太久,双腿已麻木,她下意识地扶住了木桩,急声问:“袁大人怎么样?” 火光跳动不止,军医的额头分明是一片冷汗,此刻闻得方婳问他,他才吐了口气道:“回娘娘,眼下伤势已控制住,可大人失血过多,还受了内伤,需得卧床静养十天半月。” 方婳紧绷的心弦悄悄松了一些,颤声问他:“只要卧床静养……就会好吗?” 军医点头道:“会好,下官现在去跟将军复命,最好三日后等大人的伤情好些,让将军送他回城里。这里条件恶劣,不利于大人养伤。下官告退。” 他朝方婳行了礼,转身离去。 一侧又有一队巡逻士兵过来,方婳猛地回神,忙转身入了营帐。里头早已升起了火盆,暖暖的温度与外面似隔开了两个世界,袁逸礼换下的衣裳都被仍在地上还没有收拾,一眼望去,尽是嫣红鲜血。 她咬着唇,缓缓行至床榻边,双腿一软便跌倒下去。 伤口已用纱布缠住,因伤在后背,军医只得让他侧卧着。他的上身不着丝缕,她的目光扫过,没有羞涩与不安,只低头拉过被褥替他盖上。 她哪里会不知他的心思?可他越是这般对她,她心里越是愧疚! 眼泪想要忍住,却不知不觉流下来,尝一口,竟是那样苦涩! 床上之人突然微微呻吟一声,方婳的心口略紧,目光朝他看去,闻得他低低地叫她的名字:“婳儿。” “大人?”方婳惊喜地靠近一些,他的手一把捉住她的柔荑,方婳大吃一惊,他没有睁眼,浓眉紧蹙,话语虚弱却透着坚定:“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准去!” 他的话里透着不容她拒绝的味道,方婳震惊非常,又脱口叫他两声,再没有回应,他分明又是昏睡了过去! 她抽了抽被他握住的手,他的力气却很大,方婳不免骇然,他以为她还会不顾一切出城去吗?所以即便昏迷着也要紧紧抓着她的手不准她离开…… “我不会再走了。”她哽咽着低低地说。 她现在已经完全弄不明白苏昀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她不会轻举妄动,不会再给他和袁将军添麻烦。 马不停蹄赶来沧州,方婳一路上几乎也没什么合眼,如今往袁逸礼床榻上一靠,睡意马上就上来了。 梦里又见了苏昀,她问她为什么会不认得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苏昀笑着朝她走来,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狠狠地向方婳刺来…… “啊!”她惊呼一声从梦中惊醒,浑身都已被冷汗浸透。 手仍是被袁逸礼握着,他的双眸紧阖,脸色苍白虚弱。方婳捂着胸口,闻得外头的脚步声近了,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袁逸轩端着药碗入内,一眼便瞧见了帐内的情形,他的目光落在那双紧握的手上,眉头不自觉地凝起。 “将军……”后头传来军医的声音。 袁逸轩猛地回头,冷冷喝道:“退下!” 帐帘被放下,到底是没见着军医进来。方婳这才反应过来,想将手抽出来,奈何袁逸礼却握得她很紧。 袁逸轩见此,大步上前,精准地弹在袁逸礼的麻筋上,他的眉心一簇,握着方婳的手松了。方婳抚着手腕站起来,急忙解释道:“将军,我和袁大人……” “娘娘记得自己的身份便是。”袁逸轩淡淡打断她的话,弯腰将床上之人扶起来,亲自给他喂药,“娘娘若是无事就出去吧,外头有士兵会带娘娘去营帐休息,逸礼这里有末将就行了。” 方婳知道他在怪她,若不是她一意孤行,袁逸礼也不会受伤。她亦知道事情都这样了,再解释也是枉然,只得叹了口气走出营帐。 士兵见她出来,忙站直了身躯,道:“娘娘这边请。” 方婳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营帐,却径直朝城楼走去。 士兵追上来:“娘娘,您的营帐在……” “本宫知道,本宫只是上去看一看。”语毕,她加快了步子朝前走去。 士兵踌躇了片刻,只能跟上她的步子。 守城的士兵见方婳过去,个个都吃惊地行礼,方婳行至城墙口,手掌抚着冰凉瓦砖,目光遥遥望去。 远处的火光若隐若现在山谷林子后,方婳的手指缓缓收紧,苏昀真的和轩辕承叡并肩作战了,也许在她的心里,她不是梁国人也不是楚国人,她只是选了值得相守的夫君而已。袁将军说的不错,苏昀与轩辕承叡的这段姻缘,还是她搭的线。倘若时间能回到以前,她想她还是会那样选择,因为那时候,她有燕修。 方婳的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笑容。 如今想来,她真希望紫宸殿那一夜,燕欢真的一杯毒酒赐死了她,她与苏昀也始终停留在那时美好的记忆里。 夜黑风高,方婳未披风氅,整个人都已冻僵了,她却还不想回去。回去了,孤寂的营帐中也只有她一个人,她很讨厌。 笑着笑着,竟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120第120章 相逢 来不及多想,方婳径直就冲出了袁逸礼的帐子,外头之人见她出来吃了一惊,军医才想上前问袁逸礼的情况,便见方婳匆匆离去。 凭着记忆跑至军帐前,有两个士兵坚守着拦住方婳。方婳急着道:“让开,本宫要见袁将军!” 高个子的士兵皱眉道:“娘娘,袁将军带兵出城了。” 已经出城了? 方婳的心已悬起,脱口问:“那钱副将呢?”士兵还未开口说话,她自己却摇头否定,“不行!辶” 她怎能将此事告诉钱副将?这件事即便要说也只能跟袁逸轩一个人说! 士兵见她突然又转身离去,二人面面相觑,露出疑惑的神色。 ———澌— 军医替袁逸礼的纱布换到一半便见方婳又回来了,袁逸礼的脸上已失尽了血色,他伸手拦住军医的手,冷冷地道了句“退下”。方婳迫不及待地上前,脱口道:“袁将军已经出城了!” “什么?”袁逸礼拉过一侧的衣服披上便要起身,方婳忙按住他的身子,蹙眉道:“告诉我,怎么才能出城?我去找他,我能说服他!” 袁逸礼却摇头:“你不能,我去!” “你伤成这样怎么去?你就信我一次不行吗?让我出城,我一定可以说服他!一定!”她的目光坚定,直直地看着面前之人。[.超多好看小说] 袁逸礼拉着外衣的手有些颤抖,别说他现在体力不支,纵然真的站在袁逸轩的面前,他也未必会听他的话!可是……他伸手拉住方婳的手腕,呼吸声渐沉:“大哥他知道西楚的人想对你不利,他拦着不让我尾随你出城。” 在袁逸礼说出袁逸轩和西楚人勾结时方婳自然也想到了她出去见苏昀的事,亦是明白袁逸礼不放心她去见袁逸轩的原因。她敛起了笑意,低声道:“他听了我的话,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你打算怎么说服他?”他还是不信,一脸虚弱地望着她。 方婳回头朝外面看了眼,咬牙道:“你再磨磨蹭蹭就真的要来不及了!我回来再和你解释不行吗!” 他的容色越发苍白,她有一些事在瞒着他,可眼下他却没有再多的时间问她了。握着她的手吃力地收紧,他的话语微弱:“他对你有戒心,一定会嘱咐士兵不准放你出城。城东有条隐蔽小道,可容你出去,可是婳儿……” “我马上去!”她打断他的话,快速地站了起来,他的手上无力,圈住她手腕的十指就这样滑了下来。(.好看的小说)她不自觉地一愣,却勉强冲他笑道,“你安心养伤,我会让袁将军回头的!等着我!” “婳儿……” 他又唤她一声,眼前那抹娇弱身影却已消失在帐子门口。 没时间换衣裳,方婳就穿了女装悄悄绕过士兵沿着城墙往东走去。她果然很快就找到了袁逸礼说的小道,很小很窄,一人通过也有些勉强,幸好她身影瘦小,穿过的时候没那么困难。 地上很多脚印,西楚人的靴子和他们不同,靴底的纹路一眼就看出来了。方婳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一些,袁逸礼既能与西楚的人暗中联合,这里会出现西楚人的脚印也不是稀奇的事,只是有几行脚印还清晰的很,看着像是昨天才留下的。 方婳的心弦一拨,双手不自觉地紧握,她自是想起了昨夜营帐中的刺客,这么说来果真是西楚的人? 耳畔,蓦地想起那个士兵的话——幸亏没回营帐去…… 她当时的注意力全都在营中的sao乱下,全然没想到这个。她出袁逸礼营帐时,士兵所要带她去的营帐不正是那个方向吗? 也就是说,发现刺客的营帐根本就是她的营帐! 袁逸轩要她回营是借机支开她,是要赶她回营帐去,好让西楚的人发现她!她虽不知道轩辕承叡到底要抓她干什么,可一想到这个,方婳仍是觉得一阵寒意自后背窜起来。 脚下的步子为止,她抬头冲出去。 不管怎么样,她相信只要她告诉袁逸轩事情的真相,袁逸轩一定不会再和轩辕承叡合作! “皇上,对不起!”她咬着唇往前跑去,是万不得已她才要如此的。 拨开层层矮木丛,方婳从小道上出来,眼前只见茫茫一片尘土黄沙,梁楚的人马已经交战。方婳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找了好久,才终于遥遥看见那抹身影。 方婳深吸一口气,一头冲了进去。 周围尽是刀光剑影,***血腥,吼声、惨呼声不绝于耳,方婳一张脸吓得惨白,可她知道眼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下步子。 有人突然从她右侧摔过来,把她狠狠地撞到在地上,方婳吃痛地爬起来,见那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早已没了头颅,鲜红的血正从断口汩汩而出,整个躯体还在不住地抽搐。 方婳竟得大叫一声,慌忙地伸手去推那具尸身。 突然,她只觉得身上一轻,一个梁兵替她肃清了身上的重量,梁兵的眼底竟是震惊:“贵妃娘娘!您怎在此?”他说着,又挥刀砍中一个楚兵的手臂,他一把将方婳拉至一侧。 方婳随着他左闪右躲,急着道:“本宫要见袁将军,有很重要的事要见袁将军!” 梁兵的眉头一直紧蹙着,听她这样说,只好道:“娘娘跟紧属下!” 方婳一路紧紧地跟在那士兵的身后,他带着她杀过去,遥遥望去,袁逸轩却还是离开他们那样远! 方婳咽了口口说,才想说话,忽然瞧见一柄刀自前头飞射过来,直直地***眼前梁兵的胸口,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口中已有鲜血溢出。 方婳惊呆了,又不知哪里挥过来一刀,只听“卡擦”的声音,原本还在身上的头颅一瞬间已滚在了地上。方婳捂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迸出的鲜血已染了她整整一脸,口鼻之间尽是浓重的血腥气,她飞快地回过神来,想要逃,手臂已被人一把抓住,她回头瞥见西楚士兵的服饰,那人也不说话,径直举起了刀便要劈下来。 121第121章 再见燕修 方婳眼底的震惊一点点溢出来,指尖再也承受不住那张面具的分量,略一松,面具便重重落在地上。(.好看的小说)颤抖地抚上他的脸,那个真实,不是梦,真的是燕修! 强忍住的眼泪倏地滚下来,他望着她的瞳眸里浮起一抹疼惜,指腹触及她的脸颊,缓缓拭去她眼角的泪,低语道:“婳儿,是我。” 她知是他,可是,为什么? 指尖颤抖得厉害,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她怔怔看着他,哽咽道:“潋光说你们遭到了禁卫军的截杀,她还说看着你的尸身被他们带走。袁大人也说皇上把你葬后想要引出幕后之人,潋光还为此丧了命……” 他握住她发抖的削肩,掌心下的温暖却怎么也安抚不了她紧张的心,他略蹙了眉开口:“那不是我,华年成在扰乱禁卫军的进攻时便已趁机将我转走。辶” 不必他点名,方婳亦是已明白死的那一个一定是他的替身。她恍然低头,目光落在地上的面具上,喃喃问:“你联合西楚攻打了我们大梁?” 燕修的眸色略沉,显然不愿同她说这个话题,他握住了她的手,浅声道:“婳儿,跟我走。”他转了身,她却蓦地推开他的手。 “婳儿?澌” “我不去西楚!”她不会离开这里,她对轩辕承叡向来就没有好感! 燕修叹息一声,哄劝着她:“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再次拉住了她剧烈颤抖着的手,她瞧见他身上的血迹,又想起身后一地的梁兵尸身,到底不再挣扎,任由他拉着离开。她差他一步摇摇晃晃跟在后头,眸华落在他的身上,身着铠甲的他看起来是那样挺拔,风吹来,他的身上再闻不到淡淡而熟悉的药香,尽是刺鼻浓郁的血腥气。方婳的内心有些恍惚,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泛了起来…… ———— 大梁长安。 钱成海接过信件才要入内,却闻得身后侍卫道:“钱公公,袁大人说,请您务必先看了此信再进去给皇上。” 钱成海吃惊地回头看着侍卫,他是内官,照理说是不便查看军机的。待回过神来,他才脱口问:“是袁大人说的?不是袁将军?” 侍卫脸色沉重地点头。 钱成海的心头一跳,忙点头打开了信件。 一炷香后,御书房的门被推开,钱成海悄声入内。燕欢手执朱砂笔正在批阅奏折,钱成海一直行至御案前,才低声道:“皇上,沧州来信。” 燕欢的眸华一抬,忙搁下了手中的笔,伸手道:“呈上来!” 钱成海迟疑了下,却未再上前,握在手中的信件被他用力拽着,他深吸了口气才道:“我军打败,沧州……已失守……” “什么?”燕欢的脸色大变,此刻什么也不顾,径直绕过御案走到下面,一把夺过钱成海手中的信件。 “皇上……”钱成海本想拦着,却被她挡开了手。燕欢利落地读着信上的内容,华美脸庞一点一点失尽了血色,信上说袁逸轩叛变,临阵指挥亲信倒戈助楚,致使梁兵大败,沧州失守。 她惶惶往后退了数步,指尖一颤,信纸飘然落在地上。 “皇上!”钱成海疾步上前扶住了她,她的目光呆滞,喃喃道:“不会的……袁将军不会叛变……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钱成海的脸色亦是苍白,沉声道:“是袁大人亲笔书信,他不会骗皇上!” 燕欢的眼底闪着光,她一把拉住钱成海的手臂,咬牙问:“那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你告诉朕,为什么?” 钱成海一愣,他怆然摇头:“奴才不知道,只是袁大人还说……” “说什么?”燕欢撑大了眼睛问他。 钱成海看了一眼地上的信纸,满满两页的信纸,燕欢根本就未看到以后。他将声音压低,开口道:“袁大人说开战时贵妃娘娘不顾阻拦独自去了战场,她说一定能说服袁将军回心转意,可直到战事结束也没见贵妃娘娘回去。娘娘她……失踪了。” 燕欢一愣,随即忙弯腰捡起了信纸急速又看一遍,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袁逸轩为何叛变,信中只字未提,燕欢却从字里行间看出来,袁逸礼一定已知晓,但怕别人窥见他不敢在信中提及。燕欢的手猛地收紧,她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却仍是一字一句道:“朕要御驾亲征!” ———— 光启六年三月初,大梁与西楚一站大败。 将军袁逸轩叛变投靠西楚,副将钱广延被提为护国将军,与礼部尚书袁逸礼一并退守越州。 越州军营中,袁逸礼披着外衣坐在榻边已看了面前的地图一个时辰。他修长的手指敲打在地图上,蹙眉沉思,西楚在沧州一役中大获全胜,却突然停下了进攻,无端观望起来,这让袁逸礼很疑惑。 “轩辕承叡不该在我军失了主将,来不及整顿时趁机进宫一举歼灭吗?他又为何停下了脚步?”这个问题已困扰他多时,但他始终想不明白! 钱将军皱着眉头,他也想不通。 二人又在帐内坐了很久,钱将军终于忍不住站起身道:“今日先这样,袁大人休息吧,我去和将军们再探讨探讨。” 他说着,转身便要走,袁逸礼却叫住他:“钱将军。” 钱将军止步回头:“袁大人还有事?” 袁逸礼的脸色苍白,嘲讽道:“我大哥和将军共事多年,与他为敌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知道营中很多人都对他很失望,也对我颇有微词。” 钱将军郑重地回过身来,开口道:“钱某跟着袁将军已有八年,将军的为人我很清楚,与他为敌是我从未想过的事,现下想来也还跟做梦一样。我不理解将军的选择,但却一定会死守越州。至于别人的话,大人大可不必理会,皇上信大人,钱某也会信你。” 袁逸礼略一笑,目光落在面前地图上,低声问:“贵妃娘娘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钱将军叹了口气,道,“也许娘娘已经……” 122第122章 爱上他 眼前之人虽仍是她魂牵梦萦的样子,却早已不是她心里认识的那个燕修了。她望见他眼底的震惊,她刻意垂下眼睑回避他的目光。 他低低凝视着她,良久良久,才喃喃道了句:“他待你很好。” 她的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抬眸与他对视,他的瞳眸明亮似夜空星辰,连着一侧的火光也越发燎原璀璨。 她知他在说皇上。 方婳孑然一笑,开口道:“是,她对我很好。辶” “所以……你真的爱上他了?”他的话语轻弱,隐隐带着颤意。 她仰起脸望着他,咬牙道:“是!” 她其实好想问他,如今她爱谁,对他来说还重要吗澌? 他的眸光一黯,低头自嘲一笑,低语道:“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回到他身边,然后与我为敌吗?” 心突然很疼,仿佛有一只大手将她的一颗心撕成一片一片。泪水模糊了视野,她看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叹息。 她不说话,只是忍不住眼泪横流。他徐徐收紧了双臂紧抱着她,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上,他晶亮瞳孔中的目光飘渺不定,话语却透着释然:“婳儿,你终究是舍不得。” 她再抑制不住,蜷缩在他怀中嘤嘤哭出声来。他是她心尖儿上的人,她如何舍得与他为敌? 偶尔从洞外灌入的风也仿佛特别冷,即便燕修抱得她再紧,她还是觉得从指尖到心底都是冰冰凉凉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早上,燕修恍惚醒来,见怀中的女子已昏睡过去,一张脸上尽是苍白容色。 “婳儿。”他叫她,她似未听见,他又叫一声,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掌心贴着她的额角,发现她整个人烫得厉害。燕修的脸色大变,忙将她抱起来,她说她不想去西楚军营,眼下由不得她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出事! ———— 仇定与华年成坐在帐中愁眉苦思,忽而瞧见一个士兵进来禀报道:“将军,王爷回来了!” “在哪里?”华年成猛地站了起来。 士兵忙道:“回营帐了,王爷请华先生过去。” 华年成与仇定对视一眼,忙转身出去。 燕修仍是一身铠甲站在床榻前,闻得有人进来,他转过身,华年成疾步上前问:“王爷有没有受伤?” 仇定直直站在门口,沉声道:“王爷怎敢戴着面具上战场?若是有个意外……” “华年成,给她看看。”仇定的话未完,便见燕修侧身让开,床榻之上,赫然还躺着一名女子。 华年成吃了一惊:“她怎会在这?”他的目光从方婳身上转移至了燕修身上,怪不得他背着他们上了战场,是因为方婳吗? “先给她看看。”燕修的声音低沉,透着微微的怒意。 华年成只能上前把脉,外头传来西楚士兵的声音:“九王爷,我们太子殿下请您过去。” 仇定回头微哧一声,道:“西楚太子的消息真是灵通。” 燕修仍是目不转睛看着方婳,开口道:“告诉他,本王马上去。” 帐外的脚步声离去了。 华年成起了身道:“娘娘是染了风寒,喝几帖药,休息休息便无大碍。” 燕修紧绷的心弦终是松了:“你亲自去替她熬药。”他说着,转身走了几步,似又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道,“以后别叫她娘娘。” 华年成略微惊愕,抬头时,见那抹身影已出了营帐。仇定已经转身跟随他出去。 ———— 轩辕承叡慵懒地坐在矮桌旁,惬意地品茶。燕修掀起了帘子入内,他只抬眸一笑,话语却是对着仇定道:“孤就说不必那么着急,你看他不是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吗?” 仇定不说话,燕修上前坐下道:“正好本王也有话要和你说。” 轩辕承叡浅浅一笑,轻呷一口茶道:“那可真是巧了,孤也是有要紧事要找你,才派人请你来的。” 燕修不理会他,径直开口道:“本王要见苏昀。” 轩辕承叡哧的一笑,伸手将杯盏搁下,蹙眉道:“真是不巧,孤想要和你说的,正是要婳贵妃离昀儿远一点。” 燕修的眸子略紧,闻得轩辕承叡又道:“这可是你我开始的时候说好的,孤帮你把昀儿带出长安,事成之后,人归孤,你也不必过问。怎么,事情才过去多久,你就忘了吗?” 燕修的脸上无笑,那一个接着道:“你我的合作还在继续,可别为了一个女人就伤了和气。孤看王爷风尘仆仆地回来大约也没什么休息过,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稍后再议。”他笑着起了身,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道,“孤约了昀儿散步,先失陪了。” 燕修蹙眉从营帐中出来,见轩辕承叡早已信步走远。耳畔传来仇定的声音:“王爷要见他们太子妃作何?” 燕修摇头道:“没什么。”说着,一面朝营帐走去,一面又问,“情况如何?” 仇定跟在他身后开口道:“沧州已被我们攻陷,梁帝已调集各封地的兵力,还听闻他要御驾亲征。” “是吗?”燕修的俊眉微蹙,“那袁将军呢?” “袁将军去了沧州了。” 燕修“唔”了一声,伸手掀起帐帘入内,仇定识趣地没有跟着进去。华年成早已出去,里头只方婳一人静静躺在床上。他缓步上前,命人打了冷水来,浸湿了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她悄悄嘤咛一声,他忙握住她的手,她本能地反握住,眼角竟有泪流出。 他看得心疼不已,张了张口,却仿佛是失了勇气。 方婳醒来已是半夜,他还守在床边。营帐里只有他二人,微弱火光跳动在他的脸上,轻薄里透出几分苍白虚弱,方婳微微侧身,伸手悄然探上他的脉。 脉象平稳有力,他的病真的好了。 有泪沁出,是高兴。 她连做梦都想着他能好起来,如今真的梦想成真了,她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病了,他会守着她。他若受伤,她也会心疼。可她与他却早已经回不到以前…… 123第123章 赐婚 帐帘一落,耀眼的阳光似隔开两个世界。ww.vm) 苏昀大步上前,径直推开了轩辕承叡的手臂。轩辕承叡的长眉微拧,快步跟上她,伸手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臂,开口道:“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苏昀却不答,回眸瞪着他,吐出两个字:“你猜。” “昀儿!”他的话语里带着急躁,分明是没有耐心了。握着她的手指收紧,冷冷道,“除了孤,他们谁的话你都不能相信!” 她咬牙抽了抽,他的力气很大,她笑着道:“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当初引婳贵妃来干什么?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婳贵妃就在军营中?辶” “那是东梁的事,和我们无关!” “真是无关吗?那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也是东梁的人?” 他的神色僵滞:“你不信孤?澌” 她赌气地别开脸:“那是因为你隐瞒了我太多事情!” 他若真的爱她,敞开心扉不好吗?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轩辕承叡的脸色铁青,他用力将她扣在怀中,紧紧地锁住,声音瞬间低沉:“你不必去问外人,你要知道什么,孤告诉你!” 她挣扎一番,闻得他这样说,到底是一愣,脸颊一片微绛胭脂色,略微喘着粗气望着他,启唇道:“我是婳贵妃的侍女?” 他的脸色不变,淡淡地答:“曾经是。” “是你强行把我从长安带来?” “是。” “为什么?” “因为孤喜欢你!”他低头看着她,目光灼灼如华,那样坚定丝毫不见动摇。 她原本是该信的,只是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他是天生的王者,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他见过他对待东梁人的样子,侃侃而谈的智者,转身之际便能剑拔弩张。 第一次,他让她觉得害怕,怕他对自己说的就是假话。 苏昀却蓦然笑了笑,认真地看着他道:“叫你的亲信侍卫进来,让我问他一个问题,他回答了,我就信你。” “好。”他毫不犹豫地应下。 苏昀何尝不知,他身边所有亲信都对他忠心耿耿,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他,可她就是要从他们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 侍卫进来了,笔直挺拔地站在帐子里。 轩辕承叡握着她的手,笑着道:“你要问什么就问,他都会回答。” 苏昀当然知道,飘忽不定的目光徐徐自轩辕承叡的脸上移开,她看向面前的侍卫,开口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我数到三,你们就要同时给我答案,只问一个问题。[]” 轩辕承叡的脸色大变,瞬息之间他才知道落入了苏昀的圈套,他咬着牙正欲开口,便闻得苏昀道:“为什么把我带出长安?” “一。” “二。” “三。” 帐内,鸦雀无声,侍卫吃惊地看着轩辕承叡,轩辕承叡紧抿着唇,墨色瞳眸里分明是有怒意。 苏昀哧的一笑,她知道她若单独问那个侍卫,她便会得到一个她很满意的答案。他忠于轩辕承叡,便会替他编造一个谎言,这个谎言可以有千百种理由。只可惜,他们事先没有通气,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二人同时说出同一个答案。 除非,是那一个真正的答案! 而这,便是轩辕承叡要想方设法瞒住她的! 鼻子酸酸的,想要哭,她多么希望轩辕承叡的话是真的,他带她来是因为爱她,可显然不是!方婳说得对,他带她来另有目的,却不是为了她! “阿昀,你听孤解……”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说我不必问别人,想知道什么就问你,可你还是在骗我!”她大吼着从他的怀里逃出来,退口几步冷冷地看着他,“你告诉我,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轩辕承叡的目光冷冽,狠狠扫了侍卫一眼,那侍卫满额的汗,忙告退出去。他又重新看向苏昀,她眼前的迷雾似乎再也承受不住重量,倏地滚落下来。她却不惧他,自嘲笑道:“我平时最恨一件事,就是被在乎的人欺骗!” 轩辕承叡竟是生气了,怒道:“就因为她几句话,你就用这种态度跟孤说话?孤对你难道不够好吗?你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孤也答应了,此生只爱你一个,绝不会再娶!你又何苦执着于以前的事!” “这么说来,还是我错了?呵呵!”她笑得越大声,眼泪流得就越多,“是你觉得以前不重要,不代表我也觉得不重要!” 若是不知也就罢了,如今她既然已经知道,她就不能释怀!他骗了她,根本不爱她,娶她也是别有用心,现在来和她说什么以前不重要?一派胡言! 苏昀狠狠地擦了把眼泪便要走,他冷声道:“去哪里?” 她头也不回:“你管不着!” 他用力将跑至门口的她拽回来,丢在床榻上,她爬起来,含泪凝视着他笑:“不准出去闹,你又是要面子,是吗?” 他坐在床沿,按住她的削肩,一字一句道:“你是孤的太子妃,只能在孤的身边,哪里也不准去!” 她咬牙道:“不过是挂名的太子妃!你既没有下聘,也没有和我举行婚礼!” 他的声音冰冷:“那又如何?你也是孤昭告天下的太子妃!你出去,谁说你不是孤的人?看来真是孤太宠着你了!”他的眸子一紧,俯身压在苏昀的身上,低头吻住她甘甜芬芳的唇。 苏昀的眸子蓦地撑大,她狠狠地咬住他的唇,他吃痛地松开,闻得她大声道:“那就离婚!” 离婚? 她的话音一落,二人都愣住了。 轩辕承叡从不曾听过这样奇怪的词,而苏昀竟觉得是那样熟悉。 没有人教她,她是本能地喊出来,那便是她残存的记忆吗? 眼泪徐徐从眼角滑出来,她不再挣扎,不再动,如同一个玩偶呆呆地躺在床榻上。轩辕承叡的眼底闪过一抹痛,他猛地起了身,大步走出营帐。 苏昀在里面还能听到他吩咐人看紧她的声音,紧接着,她听见士兵包围营帐的脚步声,她若再想逃走,看来真是要挖地道了。 124第124章 表白 一句赐婚把方婳和袁逸礼都惊到了,气氛在瞬间凝住。 袁逸礼猛地反应过来,急着道:“皇上,此事……” 燕欢却浅浅一笑,径直打断他道:“此事婳儿还未开口说话,你着急什么?”她的眼底含笑,目光转而看向一侧沉默不语的方婳。 她的脸色苍白,垂于底下的手指早已颤抖得无法握拳。上回说等苏昀回来再考虑这件事纯粹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方婳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而这一次,再不能向上次那样搪塞推托了辶。 “婳儿?”燕欢见她久久不说话,脸色又这样难看,不免又唤她一声。 方婳的心口一抽,深吸了口气道:“皇上,我……臣妾有话要和您说。”她曾在心里发过誓,等沧州的事情解决她就把她与燕修的事告诉皇上,那时候她曾想,她是要去地下和燕修团聚的,如今……呵,方婳自嘲一笑,即便不能相守,她也要告诉皇上她爱的人是燕修,由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她不会嫁给袁逸礼的。 燕欢绝美的脸庞起了笑意,话语若扶风杨柳,散漫轻柔:“是什么话,连袁大人也听不得吗?澌” 方婳侧目看了袁逸礼一眼,见他也正诧异地看着自己。[.超多好看小说]倒不是听不得,她是怕到时候燕欢一动怒,袁逸礼便会替她求情。她已亏欠他太多,袁将军叛变袁家安然无恙便是燕欢力保的结果,方婳不想让袁逸礼再背负一个欺君的罪名。 想到此,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袁逸礼的眉心微蹙,闻得燕欢道:“既如此,逸礼就先退下吧。” 袁逸礼迟疑了下,总是低头道:“是,臣告退。”袁逸礼起了身,才要出去,忽而闻得外头有马蹄声传来,紧接着,脚步声近了,门窗上映出了侍卫的身影。 燕欢与方婳亦是闻声望去,外头士兵急促开口道:“禀皇上,钱将军请您马上回越州,西楚军营有异动!” 袁逸礼已经一把打开了门,士兵急急赶了一路,发丝上还沾着雾水。燕欢的脸色骤变,疾步出去,随行的侍卫早已将她的坐骑牵过来。她拉住了马鞍,又回头看向方婳,略一思忖,又回过身来,将方婳拉至一旁道:“朕有要事要先回去,你的事等朕空了再慢慢听你说。”她随即压低了声音,道,“朕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但去沧州之事就此作罢!朕已选择了这条路便不能回头了,朕与他已经……缘尽!朕还有母后和整个容家,不可能随性而为!你若当朕是朋友,就谨守这个秘密!” 方婳一愣,她已松了手上了马背,方才那种阴鸷神色已散去,她又看向袁逸礼,开口道:“你们不必跟朕回越州,逸礼,朕把婳儿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 袁逸礼的神色凝重:“可是皇上……” “朕的旨意你也要违抗吗?再说,你只是礼部尚书,行军打仗自有别人在,不必你挂心。”语毕,她再不逗留,马鞭狠狠一落,策马扬长而去。 随行的侍卫们快速跟在她的身后。 方婳呆呆望着马队离去的方向,燕欢同她说的,她又岂会不明白。开始她以燕淇的身份活下来的为了复仇,如今江山已稳,她却是为了太后和容家在谨守这个秘密。一旦被他人知晓,燕氏宗亲不会容忍太后和燕欢犯下的荒唐事,届时前朝后宫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朝纲不稳,百姓便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燕欢要为当初的那个决定弥补一生,如今,谁又能说这究竟是对还是错。 左不过就是,选择了,再也没办法回头。 金色的阳光穿透了厚厚云层将灰蒙的天色染起了光亮,世间万物仿佛也在瞬息之间开了眼。 几只流雀落在树枝上追逐嬉戏,很快又从这根枝头飞往那一边。 袁逸礼缓步行至方婳身后,低声道:“现在,你想去哪里?” 方婳回眸,柔和日光下,他的脸色不佳,薄唇上染着一抹不自然的苍白,她愧疚地垂下眼睑,开口道:“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再说。” “婳儿……” “休息吧,赶了一夜的路,我也累了。”她自顾进去,袁逸礼终是跟进门。她知道他的身体没有完全康复,不过他的性子绝不可能会告诉她。昨夜是她自私了,一心想着要去沧州把那个秘密告诉袁逸轩,一点也没有顾忌他的感受。 坐下了,方婳才自嘲笑道:“皇上不让我回越州军营便是早有打算不会让我回宫了。” 袁逸礼的眸子一缩,目光悄然流连在她的脸上,直言道:“你选择跟我走,还会再回去九王爷的身边吗?” 她掩住心伤摇头,她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他紧绷的心弦却稍稍松了,仿佛她的犹豫便是他所能抓住的机会。他整个人蓦然坐直,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咬牙道:“那就让我照顾你,我没有你和他在白马寺朝夕相处的三年,可是我可以给你下一个三年,下下个三年,一辈子的三年!直到我的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我都会保护你,维护你,袒护你,爱护你!我不需要皇上的圣旨,我要的是你一个心甘情愿!” 他一心想要将她推至皇上的身边,以为他想给她的一切就是最好的,可最终他才发现他还是错了!方婳就是方婳,她和别的女人都不一样,不会为荣华富贵折腰,不会为虚名所累。现在皇上已明明白白告诉他想要成全他们,而她也离开了九王爷的身边,他再也不想压抑自己!大哥说的没错,珍惜眼前的,他却蠢得直到现在才明白! 方婳睁大了双眸怔怔凝视着他,他握着她的手没有很大的力气,竟是在微微颤抖。那一刻,她的心突然很疼很疼,曾经那么骄傲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袁家二公子,竟肯为了她这样低声下气。她努力了很久才忍住了泛起来的眼泪,将手一点一点从他的掌心抽出来,他的脸色一白,蓦地再次抓住她的纤细冰凉的手指。 125第125章 掌掴 珠帘碰撞的声音传入耳中,容止锦眯起眼睛看了眼,送饭的侍女焦虑地道:“侯爷,求求您吃东西吧,否则太后娘娘会责罚奴婢们的!” 容止锦唉声叹气道:“吃东西能有什么用,成天把本侯关在这里,饿不死也闷死了,倒不如一边饿死一边闷死,你说这样去了地府阎王爷该怎么写我的死因呢?” 侍女错愕地睁大了眼珠子,真不知道这个小侯爷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那一个突然翻了个身,俊颜略微扭曲,看起来真是难受。 侍女与他保持着合适的距离道:“侯爷,您怎么了?” 容止锦愤愤地叫:“没看出来本侯胃痛得很吗?辶” 侍女涨红了脸,小声道:“那……那是您不吃东西。” “就你们这样把人关着,谁会有胃口啊!”他理直气壮地瞪着她。 侍女忙道:“您自个惹太后娘娘和国舅生气了,他们才会关着您,您日后听话了,自然就不会关着您了。澌” 容止锦翻了个白眼,太后姑妈把他关在这里的真正原因自然不会同他们说,不过容止锦想来也觉得太后给的那个理由应该很劣质!他继续翻了个身,呻吟着叫痛。 “那……奴婢给您请个大夫来。[.超多好看小说]” 侍女说罢便要走,容止锦皱眉道:“请什么大夫啊,你是想找人把吃的给我灌下去吗?” 侍女摇头。 他又道:“那不就得了,你做点让本侯开心的事,本侯心情一好就有胃口了,有了胃口就吃东西了,吃了东西胃就不痛了!”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侍女倒是警觉了,咬着牙道:“小侯爷,您可别想着逃出去啊,这外头可有好几十的侍卫呢,您逃不了的。到时候,怕又惹太后娘娘和国舅爷生气!” 容止锦的眼珠子转溜了两圈,嬉笑道:“这么多天我都那么安分,也该给点奖赏了。你去找我爹,把我最喜欢的那柄金边折扇给我带来,我摸着它就开心了,开心了就有胃口了,不然,饿死了本侯,看你们怎么跟我姑妈和我爹交待!” 侍女在他床前愣住了,似在犹豫。 那一个呻吟得更欢快了,最后干脆在床上打起滚来,侍女到底听不下去了,只得答应了。 门一关,容止锦立马跳起来捧过碗就开始狼吞虎咽,绝食真不是人干的,饿肚子太难过了,他得吃饱了才有力气逃出去。[.超多好看小说] 容止锦的嘴角一勾,他还要谢谢刚才的侍女告诉他外头有好几十的侍卫,否则他还真的打算硬闯了,眼下看来,他还真是得忍一忍。 吃饱喝足,侍女才带着他的宝贝折扇姗姗来迟。 “啊……”侍女看着桌上一片狼藉惊讶地站住了步子。 容止锦疾步上前就夺下了她手中的折扇,不悦地瞪着她道:“看什么看,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难道你要本侯把吃进去的给你吐出来不成?”他说着,伸手一抠,还真的做出要吐的姿势,侍女吓得立马收拾了东西跑出去。 听着锁链的声响结束,容止锦才松了口气转身坐在床沿上,他的拇指微微用力,折扇的扇骨轻易被推开,里面用薄如蝉翼的真丝抱着一样东西。他舒了口气,将东西拿出来小心摊在桌面上,正是他素来做面具的材料。俗话说的好,握剑者剑是命,他的本事在这里,做面具的东西自然也是要随身带着的。只不过那次事发突然,他被太后押来时折扇没带身上! 两个时辰后,里头又传出容止锦的叫喊声,一个侍女推门进来,隔着屏风问:“小侯爷您怎么了?” 容止锦坐起来,盯着那侍女看了会儿,突然脸色大变道:“怎么换你了?先前那个人呢?” 侍女低笑着道:“奴婢阿绿,阿彩肚子不舒服,如厕去了。” 容止锦瞥一眼身后的面具,哀叹道:有没有搞错啊! 他可只够做一张面具的材料! 容止锦咬咬牙,坚持道:“你叫阿彩来伺候我,马上叫她来伺候我!” “可是……阿彩在……在茅房。” “混账,那你就去把她叫来,难不成你要本侯去茅房找她吗?” 阿绿的脸色白了,咬着唇低头站着。 容止锦继续道:“还不出去叫人去?你也不回去照照镜子,就你这样子看得我更加不舒服了!” 阿绿“嘤”的一声哭着跑了。 阿彩果真很快就来了,径直绕过了屏风上前,见容止锦背对着她站着。 “小侯爷?”阿彩狐疑地叫他一声。 容止锦冲她招手:“过来,本侯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阿彩忙上前立于他的床边,低声问:“您要给奴婢看什么?” “就是……这个!”容止锦猛地转过身来,仰着脸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阿彩。 看着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一张脸,阿彩的眼珠子猛地一撑,随即惊叫一声吓昏得了地上。 “喂……”容止锦吃惊地跳下床来,他原本只是想小小吓她一下,然后把她打昏了出去的,那知道现在还省事了!弯腰拍拍阿彩的脸,果真是昏过去了,容止锦深吸了口气,低语道,“阿彩丫头,借你的衣服一用,得罪了!” …… 阿绿坐在廊下抹着眼泪,忽然见阿彩也哭着从里头出来,身上还披着容止锦的披风。阿绿吃惊地站了起来,叫她:“阿彩,你怎么穿着侯爷的披风?” 阿彩哽咽哭着叫:“他说我的衣服丑!”说着哭着跑开了,一路冲出府邸去。 阿绿愣愣地回头看身后的房间一眼,心情一下子就平衡了,原来那小侯爷看谁都丑呢,那一准是他的眼光有问题! “阿彩”一口气跑到了外头才松了口气,掀掉了面具露出容止锦的脸来,这侍女的衣裳也太短了,幸亏他有准备把自己的衣服也藏在披风下带出来了! 身上没有钱,他只能将金边折扇跟一个小贩换了一匹马,也不必多想,毫不犹豫是要去边疆的! ―――― 126第126章 密谈 脸颊突然感受到一丝冰凉,袁逸礼缓缓睁开眼睛,万千雨丝自天空落下来,天色早已昏暗。袁逸礼蹙眉闭了眼,片刻他猛地坐起身来,喉间涌起一股血腥味,他捂胸站了起来,婳儿呢? “婳儿!婳儿!”四周静悄悄的,分明是没有人。 袁逸礼四下查探一番,雨才刚刚落下,地上的痕迹还没有被洗刷掉,清晰的一队马蹄印,看来是往西楚军医的方向去了。袁逸礼咬着牙,他现在势单力薄,即便去了西楚军医怕也救不出方婳。依轩辕承叡的性子,一定会在上次的事情后加强军营的守卫,而他也绝不可能有第二次那样好的运气能恰巧看见苏昀出来。 怎么办? 袁逸礼思忖须臾,他飞快地转身,皇上说不要去越州,但他现在实在没有办法了辶! ———— 风出奇的大,燕修已在沧州城楼上站了快半个时辰,远处天际已是乌云密布。身后响起了脚步声,细微处,闻得铠甲摩擦的声响。 燕修没有回身,闻得袁逸轩的声音传来:“王爷还是防着我,你派仇将军领兵去越州,却让我镇守在沧州。澌” 燕修笑一笑,低语道:“本王防的不是将军。” “哦?看来还是我误会了王爷?”袁逸轩近前,与燕修并排站在城楼上,他的目光远眺,话语徐徐沉下去,“王爷以为西楚太子会过河拆桥?”所以仍然派他留守在这里,为防止后院失火。 燕修侧目看了看他,脸上是清弱笑容,语声如风:“本王曾帮过他,这一仗他势必是要帮本王的,但他能帮到何种程度便不好说了。而将军要的结果与本王一样,本王以为你我最好不要猜忌。”他顿了下,随即又道,“况,本王安排将军在这里,也是怕将军与皇上对阵未免尴尬。” 袁逸轩自然明白他的用力,毕竟他与燕淇是君臣也是挚友,可就是他的挚友设计害死了他最心爱的女人!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长剑,从知道的那一天起,他就发誓,那一个再不是他能无怨无悔追随的明主了! 袁逸轩随手搭在冰凉石砖上,似笑非笑地转口道:“先帝遗诏王爷打算什么时候拿出来?” 燕修已转身直面着他,淡声道:“等时机一到,本王便会昭告天下。” 袁逸轩的眉头微拧,他尚不明白他在等什么时机,却闻得他又道:“这段时日军务繁忙,本王差点忘了恭喜将军新婚大喜。” 袁逸轩的脸上无笑,话语更是冷漠:“这又算什么喜事!”他的新娘,他的夫人他甚至连一面都未能相见,若不是他正忙着与九王爷联手的事,他是必然要亲赴金陵阻止那场荒唐的婚事,如今……不过是又多了一个可怜人罢了! 燕修的眸华淡扫他一眼,未再开口说话。 一个士兵自城楼下匆匆跑上去,见了燕修便急着道:“王爷,有密报!” 燕修的神色一拧,伸手接过士兵手中的信笺,打开扫视一遍,他的脸色骤然变了,猛地将信笺揉在掌心中。 袁逸轩上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却不愿说,只略沉了声音道:“王爷有事,失陪。”语毕,他再不看袁逸轩,抬步匆忙离去。 袁逸轩却叫住了送信的士兵,直声问:“哪里来的密报?” 士兵答道:“西楚军营来的。” “下去。”袁逸轩一挥手,他行至城楼边,看着燕修疾步走进他自己的营帐。 ———— 华年成入内时闻得燕修在吩咐士兵下去准备行装,华年成吃惊地上前问道:“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燕修的呼吸声有些低沉:“婳儿在轩辕承叡手上!” “什么?”华年成一怔,随即忙道,“这不可能,她不是已经和袁大人走了吗?王爷还说不必派人去追,眼下也该是到了越州军营了!” 燕修的脸色难看,他也觉得奇怪,他特地算了时间,给了他们够到越州的时间他才来沧州的! “王爷……” 燕修转过身来,将手中的信笺丢在榻上。华年成迟疑了下,随即上前拿起来,燕修的声音传来:“我在西楚军营的暗卫探得消息,轩辕承叡带了一名女子回军营,还叫人严加看管。除了婳儿,还能有谁?” 华年成急声道:“可这信笺上没有明确说那女子的身份,也许根本就是别人呢?” 燕修冷笑道:“别人?轩辕承叡带一个陌生女子去军营作何?你别告诉我他行军打仗寂寞难耐!别忘了,苏昀还在营中!” 一句话,问得华年成再答不上来。 外头传来士兵的禀告,说一切已就绪。 燕修径直出了帐子,华年成忙跟着出去道:“王爷要回西楚军营吗?” 他“唔”了一声,步子未停,直直朝门口走去。 华年成拉住他的衣袖,未开口劝,便听他道:“越州有仇将军,这里有袁将军,就这几日,不会出事的。” “可是王爷……” 燕修凉凉看了他一眼,华年成叹了口气,只好道,“您若执意要去,我也拦不住,可是王爷想过没有,娘……方姑娘她的心已不在您这里,她是不会感激您的!” 燕修的容色一淡,他随即低语道:“我和轩辕承叡也还有一点事要解决。” 华年成到底是松了手,他仍是跟上燕修的步子,开口道:“王爷定要去,那便带我一起去。我的职责,就是保护王爷。” 燕修点点头,伸手拉住了士兵手中的马缰绳。 袁逸轩站在城楼上定定地看着他们出城,他身侧的士兵上前低声道:“这个时候九王爷还要去哪里?将军您也不过问吗?” 袁逸轩嗤笑一声道:“他会有分寸的。” 他忍气吞声蛰伏了六年,袁逸轩相信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 整整三日过去,梁兵与仇定的人交战了四次,双方谁都没有占了上风,将军钱广延下令防守休整。 午时刚过,守城的士兵有些昏昏欲睡,忽而闻得背后有脚步声靠近,士兵猛地清醒过来,忙笔直地站好。 127第127章 混入军营 从长安出来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往边疆,容止锦一脸的风尘仆仆。此时,他跳下马背,将马匹栓在路旁,走到溪边喝了几口水,溪水清澈见底,他定定望着水中的脸,摸一摸,得意地笑起来。 太后姑妈知道他逃了一定会派人到处追查,殊不知他早就买了材料换了一张脸,前几日才大摇大摆从那些人面前走过呢! 容止锦摸摸腰际的玉佩,眼下容氏掌握了半壁江山,拿着这玉佩随便找那些地方官员借点钱那都是他花不完的,如此太后若还能找得到他,那真是出奇了! 他又喝了几口水,坐在树根下啃起了馒头来。他已经赶了那么多天的路了,照理说沧州城也该到了,怎还是遥遥不见踪影?吃饱喝足,他牵了马才要走,迎面瞧见一个老农拉着一车柴火过来,容止锦笑着上前问:“老爹,这里离沧州还有多远?” 那老农一听,立马变了脸色,皱眉道:“这位公子还去沧州干什么?袁将军都投靠西楚了,难道你不知道?辶” 这事容止锦当然知道,他只道:“难道他没在西楚军营吗?” 老农摇头道:“他还在沧州守着,叛军都攻向越州城了!沧州那边能逃的人都逃出来了,你可别往那边去啊!” 老农劝说一番才离去,容止锦摸着下巴往前面看了看,突然又想起什么,忙转身喊道:“老爹,那西楚太子也在沧州吗?澌” 老农回头道:“这倒是没听说,应该没有吧!” “没有……”容止锦越发觉得疑惑,他也是见过轩辕承叡几面的,那家伙一副除了他谁也不信的样子,又怎么会放袁逸轩一人在沧州?容止锦飞快地翻身上马,加快速度朝沧州而去。 前面的老农停下了脚步,回头道:“哎……”他是才想起来沧州城应该过头了呀,他一听沧州有些闻风丧胆了,这才想起来那位公子岂不是走错了路!眼下他想说,那公子却已经远了,老农摇摇头,叹了口气继续往前。 …… 斜阳余晖映照着西侧天际橙红一片,容止锦的脸越来越黑,不该啊,怎么天都快黑了还是没见沧州城的影子? 他勒住了马缰跳下去,伸手狠狠地抓了抓头发,回头看着来时的路,懊恼道:“不是吧?难道我真的走错了路?” 他转了几个圈,发现一片茫然,完全就不知道沧州在哪个方向了。 “有没有搞错,刚才那老爹为什么不提醒我?我还看他一脸淳朴的样子,原来他的心那么黑啊!”容止锦一脸愤愤地坐下休息,他想了想,还是将马牵离了大道,在林子找了一处地方坐下。天黑不好赶路,他只能先将就一晚,明天得找人问路了! 容止锦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树干上,要真如那个老农说的,那苏昀就铁定是在西楚军营里,方婳应该在越州了,那他……去哪里? “哎!”他叹了口气,翻身起来捡了一堆柴回来,才要拿出火折子点火,隐约听见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容止锦忙将火折子藏起来,躲在树后悄悄地看着。 马蹄声近了,看起来是好大一队人马,容止锦将自己藏好,闻得那声音渐渐地慢了下来。接着,马队停下了,他听见有人道:“赶了大半日的路了,王爷在这里歇一歇吧。” “王爷?”容止锦心中疑惑,眼下这里的梁兵应该都撤出去了,大梁那个王爷会来这里?容止锦伸长了脖子看出去。 燕修下了马,士兵已经点了火把过来,火光一照,他的脸色若隐若现,容止锦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九王爷! 容止锦的心头一紧,他说呢,怎么那声音听着也耳熟,原来是华年成啊! 燕修接过水壶喝了几口水,华年成又道:“王爷不必急,就算人真的在西楚军营,暂且也不会怎么样,若要出事,西楚太子也不会将人带回去了。” 燕修深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容止锦将探出去的身体缓缓收回来,他们是要去西楚军营?啧!他说呢,轩辕承叡在军营怎会放袁逸轩在沧州,敢情袁逸轩和九王爷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可是,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容止锦只觉得满脑子一堆浆糊,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过眼下,他倒是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了。不必想也知道自己真是走错了路,而这条路一路过去应该可以抵达西楚军营,那他就去那里!而他也想好该怎么进去了,还有比燕修的脸更方便的通行证吗? 他猫着腰,悄悄将马匹牵走,绕至前面的大道上,这才上马快速离去。 ———— 方婳逼着眼睛靠在矮桌上,轩辕承叡说要带她去沧州,她知道他说到做到。他没有告诉她他想做什么,但无疑是想渔翁得利。 整夜没有睡,外头的脚步声开始频繁起来,方婳知道天已亮了。 轩辕承叡大步从外面进来,方婳吃了一惊,他上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她挣扎道:“放开我!你即便把我带去沧州也无济于事,你以为皇上会因为一个女人妥协吗?你太天真了!” “他不会吗?”轩辕承叡的眼底含笑,直接将她带出了营帐,嗤笑道,“他知道你在孤的手上,已经迫不及待要来见孤了,我们也不必去沧州,梁帝约了孤在前方二十里处相见。” 方婳的眼睛猛地撑大,怎么可能…… 外头早已准备好了马车,方婳被塞进车没,手脚被绑住,嘴巴也被堵住。轩辕承叡笑着道:“你就安静地待着,孤急着想知道梁帝为了赎你回去,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 车帘一落,再看不见轩辕承叡得意的样子,方婳喊了几声,只能发出呜咽。 不多时,车轮滚动,马车缓缓出了军营。 …… 容止锦也从另一条路上到了,他躲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做了一张燕修的面具戴上,然后大摇大摆朝军营走去。 守卫的士兵见了他非常诧异,忙道:“九王爷?您怎么一个人?” 128第128章 兵戎相见 已是回暖时节,风中带了暖意,撩动着树叶“簌簌”作响。燕欢披着团云风氅立于马匹旁边,钱成海上前低声道:“皇上不必着急,西楚太子既然愿意和您谈,便一定不会对贵妃娘娘做什么。” 燕欢略微笑了笑,道:“朕知道。” 不多时,小道尽头的尘土翻滚,车轮轧轧的声音传来,还伴着马蹄声,燕欢的眸子微紧,定定地朝前望去。 方婳被绑坐在马车内,别过脸,透过微掀的窗帘瞧见外头一片葱葱郁郁,她的心却止不住地紧张起来。车速渐渐地慢了,然后马车停了下来,方婳猛地回头看向直垂的车帘,外头有人下马的声音,接着她闻得燕欢的声音传来:“婳儿!” 方婳的眼睛蓦地撑大,车帘无人来掀,轩辕承叡的语声中带笑:“看来梁皇陛下真是心急,你放心,贵妃娘娘就在马车内,绝对毫发无伤。辶” 燕欢看着轩辕承叡的眸中蕴藏着怒意,她的脸上无笑,只开口道:“把她带出来给朕看到!” 轩辕承叡的长眉一佻,笑道:“不相信我吗?”语毕,他回头使了个眼色,一个士兵行至马车旁,将车帘掀起。 方婳吃惊地看向前往,燕欢的脸色一变,冷冷道:“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澌” 轩辕承叡瞥一眼,说得无可奈何:“贵妃娘娘生性好动,我也是无奈之举,还望梁皇陛下海涵。(.无弹窗广告)”他回眸道,“替贵妃娘娘松绑。” 绳索解开,手腕处还是觉得刺刺的痛,方婳将塞在口中的布条拿下,缓缓抚着手腕自马车上下来:“皇上……”她往前走了一步便被西楚的人拦住了。 燕欢的眉心微蹙,她的目光已看向轩辕承叡,低语道:“朕的婳贵妃生性怯弱,太子还不放人吗?” 轩辕承叡转身行至方婳身边,锐利目光流连在方婳的身上,他笑道:“放是自然要放的,就是不知贵妃娘娘在梁皇陛下的心中究竟有多重?” 方婳咬着牙道:“皇上,您不要管臣妾……” “贵妃娘娘!”轩辕承叡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微怒道,“孤放你下来可不是想听你乱说话的,否则孤也只好再帮你绑回去!” “你!”方婳心口愤怒,狠狠地瞪着他。 燕欢的声音已淡淡传来:“朕也想知道朕的九皇叔许了你什么?” 一句话,说得方婳脸色大变,她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是啊,轩辕承叡是何等人,他怎会无缘无故帮燕修! 轩辕承叡朗朗一笑,开口道:“西郡十二城,不过依孤看,梁皇陛下看来还能更大方一些。” 燕欢的脸色微变,一侧的钱成海已压低了声音道:“皇上,九王爷疯了吗?” 西郡十二城,这可不是一个小缺口,西楚人野心大,燕修为了皇位连理智也不要了吗?燕欢的美眸骤然紧缩,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压下心头愤怒,抬眸看向轩辕承叡,道:“朕是大梁皇帝,他能给爹起的,朕自然也给得起!” 方婳震惊地看着她:“皇上!” 燕欢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必说话。轩辕承叡笑道:“和梁皇陛下谈事情就是爽快。” 燕欢点点头道:“届时你要答应把九皇叔和袁将军交给朕处置,并且退兵六十里。” “自然。”轩辕承叡黝黑的眸子闪着光,他随即又道,“不过既是和陛下合作,我倒是还有两个建议。我的皇妹柔福公主已到了出阁的年纪,和陛下站在一起那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陛下后宫不也缺少一个贤内助吗?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要了西郡十二城还不够,轩辕承叡还想要大梁的后位!届时皇后诞下皇子,西楚便有机会可以掌控大梁江山了。方婳震惊地侧目看着身边的男子,他的嘴角衔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方婳心下却是冷笑,他若知晓大梁帝君根本就是个女的,那该作何感想? 燕欢绝美的脸上笼上了一抹尴尬,钱成海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燕欢清了清嗓子才道:“你今日大约也看到朕的所爱了,当真还要柔福公主和亲吗?” 轩辕承叡浅笑道:“我的皇妹可是大楚第一美人,陛下若是见到了一定会喜欢上她,这些自然不用我这个做皇兄的来担心。” 燕欢的眸华流转,落在方婳的脸上,她蓦地一笑。 方婳也笑了。 燕欢已出声道:“好,朕应了!” “皇上……”钱成海才开了口,便见燕欢横了他一眼。 轩辕承叡满意地点头道:“还有一件事,我知道陛下当日选秀时竟遗漏了容家大小姐,我也有幸见过一面,那样一个美人只在太后身边做个宫女未免太委屈,我想替我八弟承个情。” 方婳实在听不下去了,咬牙道:“你别太过分了!”他要容芷若去西楚和亲,根本就是用她来要挟容家! 燕欢的脸色微沉,轩辕承叡的野心可见一斑,要柔福公主和亲大梁,又要芷若嫁去西楚,互相掣肘,他考虑得果真很周全。她若不答应,他一定不会放方婳过来,她若应了,日后真怕后患无穷。 方婳见她沉默下去,知她在考虑,她此刻什么也不顾,大声道:“皇上,臣妾待您如何您心里清楚,臣妾不值得您这样做!臣妾死不足惜,您却万不可答应他这等要求!啊……” 手臂被狠狠地拧至身后,方婳忍不住痛呼出声。 “别伤害她!”燕欢的眸子一紧,咬牙看着轩辕承叡。 轩辕承叡的眉目幽深,他看了眼方婳,继而又看向燕欢,话语压低,却是对方婳说的:“怎么?梁皇还知晓你与九王爷的事吗?孤还真是好奇,既如此,他竟也不在意吗?” 话语悄然落下,如重锤直击在方婳的心口,她的美眸猛地撑大看着身侧之人,燕欢当然不知道她与燕修的事,她方才的话燕欢也只会以为她在说袁逸礼! 轩辕承叡见她苍白的脸色,蓦地笑一笑,轻声道:“你放心,孤是个生意人,知道这件事说出来会有损你们皇上的颜面,眼下东梁还有这么多侍卫在,这个面子孤还是会给他的。孤这次来,是为了和你们皇上谈条件,可不是专门来破坏你的形象的。” 129第129章 千娇百媚 她捋起方婳的衣袖,军医等人已自觉转过身去,燕欢看了一眼,突然脸色大变! 轩辕承叡想来是用了很大的力道,方婳白皙娇嫩的手臂上明显起了几处青紫,燕欢的指腹缓缓拂过,方婳吃痛地蹙了眉,她的手指却悄然落在方婳手臂上那颗完好无损的守宫砂上。[.超多好看小说] “皇上……”方婳有些不解地唤她一声,燕欢的脸色冷滞,撤了手径直站了起来。方婳落下了衣袖也跟着她起身,燕欢上前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见钱成海转身下去了。 方婳见她回眸望着自己一笑,心痛里半含着嘲讽,方婳一颗心下意识地沉了,她不知道方才那么短的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亦不知道燕欢看见了什么。 手缓缓地抚上被轩辕承叡捏得生疼的手臂,钱成海已朝她走来,恭敬道:“娘娘请上马吧,我们该起程了。辶” “去哪里?”方婳脱口问了句。 钱成海笑道:“自是先离开这里。” ———澌— 已离开西楚军营很远了,容止锦用轩辕承叡的衣服去附近的农户家里换了两套男人的衣服来,苏昀拉着马匹站在路边等着,容止锦将衣服丢给她,道:“去换上!” 等苏昀换了男装出来,容止锦直接丢给她一张面具,而他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换了一张脸。苏昀不免佩服他,便笑着道:“你爹娘给你的脸我看你都不怎么用嘛!” 容止锦倚在树干上轻笑着看着她,道:“谁说的?我爹娘给的那张脸在长安城可好使了,走哪儿都没人敢惹我!不过在这里就……嘿嘿,轩辕承叡知道我们跑了一定会派人来追,还是小心行事的好。” 苏昀点点头,一转身已经换上了面具,她笑着问他:“你怎么有那么多面具?” 容止锦耸耸肩:“还不是为了躲避追兵一路换着来的?”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了轩辕承叡和燕修的面具,咬咬牙,还是忍痛将它们丢入了眼前的河水中,眼下他的身上最好别再带着面具了,万一在路上遇到人被一搜查可就惨了。 苏昀坐下开吃啃馒头,容止锦跟着在她身边坐下,回眸问她:“轩辕承叡欺负你了吗?” 苏昀略微一愣,随即垂下眼睑道:“他对我还算不错……” “不错?”容止锦立马跳起来了,“苏丫头,本侯对你也很不错!你说要学医,本侯为了帮你去太医院都把太后娘娘也搬出来了!这次可也是为了你,本侯才风尘仆仆一路从长安赶来的!为了你深入虎穴啊!” 苏昀“哧”的笑出声来,微微一哼道:“真汉子可不邀功的!” “喂喂……”容止锦一脸的不悦,“看来真是方婳太纵容你了,叫你对我越来越不客气!” 听闻他提及方婳,苏昀脸上的笑容悄然黯淡了。容止锦咳嗽了一声,拍拍灰尘起身道:“走吧,我们得尽快赶到越州。” 苏昀点头行至马匹边上,低声问:“我们到了越州你能有办法让我记起以前的一切吗?” 容止锦却摇头道:“我不能,不过可以问问那边的军医,再说你去越州不就是想问方婳一些事情吗?” 苏昀沉默了,即便方婳告诉了她,她自己想不起来,又怎么能确定她说的是真的? 容止锦知道她在郁闷什么,便嬉笑着道:“别丧气,就算越州那边的军医都没有本事,我可以带你去找我师父,我师父最喜欢潜心研究一些千奇百怪的东西,我想他会有办法的!” 苏昀的脸上终是有了笑容,爬上了马背看着他笑:“谢谢。” 容止锦先是一怔,随即欢乐地道:“啧,我要去告诉方婳,苏丫头居然和我说谢谢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哈哈,驾——” 苏昀好笑地看着他,难道她以前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一个人吗?她笑一笑,策马追上他。 ———— 马队往后方撤退,却并没有一路往越州城而去,在上次轩辕承叡将方婳带走的那个农舍停下了。方婳有些吃惊,见燕欢等人都下了马,她也只好跟着下去。 这里还是空无一人,因前几日下过雨,地上的痕迹早已被冲刷干净。燕欢推门入内,方婳迟疑了下只能跟着进去,钱成海却没有入内,而是将门替她们拉上。 燕欢上前在床榻边坐下,她的眸华朝方婳看来,温柔里带着一丝阴鸷。方婳的心口略紧,却闻得她轻声笑了笑,开口道:“无论袁将军做过什么,逸礼在朕心里早已是君臣亦是挚友,不光是为了弥补朕与袁将军的遗憾,朕也纯粹想要逸礼好。所以朕派你西行前往沧州那一日便已早早下了决定,自此之后你便不必再回长安了,朕要成全你和逸礼,让你们至此永远相守在一起。反正朕一早便对外声称你染了疾病迁居去了龙山行宫养病,届时只需对外宣布婳贵妃病故即可顺理成章结束这一切。” 方婳的心一紧,不明白为何她在此刻又无端端提及她与袁逸礼的事,她不觉上前一步,才要开口澄清她与袁逸礼的关系,忽而闻得燕欢低缓一笑,她伸手拍了拍身侧的床榻,低言道:“过来,朕想说个故事给你听。” 她的脸上笑容轻浮,方婳却似在那一瞬间百种愁肠,总觉得似有什么压在心头,叫她说也说不出来。 依言上前在燕欢身侧落座,燕欢倾世容色里有了柔美笑意,窗外的风仿佛也在瞬间轻柔和煦起来…… 方婳侧目认真地看着她,她已笑着开口:“二十年前,曾有一个名叫梦卿的小姐,她生于望族,长于贵胄之间,她的美貌与才情征服了当时几乎所有的仕族公子,求婚的人络绎不绝,梦卿的父亲已早早替她择了一门好亲事,嫁于当朝储君为嫡妻。 而梦卿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梦云,她在太子初次登门时便对他芳心暗许,她便央求梦卿将自己引见给太子,称自己非太子不嫁,并且发誓即便将来加入东宫亦不会撼动梦卿太子妃的位子。梦卿的侍女得知此事便私下劝说梦卿拒绝梦云的请求,可梦卿不忍看到妹妹如见消瘦的样子,最终劝说太子纳其为妃。 130第130章 自作多情 轩辕承叡独自一人静坐再软榻上,士兵们说先是九王爷回了营,后来有见他回来……呵,他阴冷一笑,普天之下能这么快一人饰两角的人除了容止锦还有别人吗? 随即,他的拳头缓缓握紧,如此一来,他派出去找苏昀的人就麻烦了,容止锦一定会一路换脸过去,天知道现在他和苏昀变成了什么样子!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有人掀起了帐帘入内,轩辕承叡本能地抬眸望去,来人一袭银色铠甲入内,见了他便行礼道:“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轩辕承叡略微吃惊地皱了眉,定定地看着面前之人,疑惑道:“简将军?你不是在京师吗?” 简崇英点头道:“末将是奉皇上的命令领兵十万来助殿下一臂之力的!辶” “哦?”轩辕承叡阴沉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忙站了起来道,“你刚到大约还不太了解这里的局势,孤带你去军帐。” 简崇英却低头道:“末将已率先问过了,末将还知晓了娘娘的事。” 轩辕承叡的笑容敛起,闻得简崇英又道:“末将想劝殿下几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只是一个女人。等将来有一天殿下坐拥天下江山,还怕缺少一个女人吗?澌” 他的话音才落,便闻得轩辕承叡的声音蓦地沉了下去:“此事就不必简将军劳心了,军帐就在前面!”他冷冷地说着,再不看简崇英,大步朝前走去。 简崇英叹了口气,只能跟上。 ———— 燕修与华年成仍僵持不下,侍卫们警觉地查探着四周,绝不会让敌人有可趁之机。 燕修推开了华年成的手,他忍住心痛道:“即便……她是自愿的,我还是会去看一看!” “王爷!”华年成的脸色骤青,追至他的马匹边上,咬牙道,“六年前,自她踏入西厢小苑那一刻就早注定了!您到如今还不明白吗?” 他修长的手指蓦然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马缰绳,狭长的凤目低垂,他的脸上泛起了一抹苍白之色,华年成的声音还在继续:“事已至此,您就算心软也来不及了。王爷,回去吧!” “回去……”燕修的眸光茫然,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记忆中,母妃曾说因为爱了,所以就不会退缩,不会逃避,哪怕最后落得粉身碎骨亦是无怨无悔。可是为何他却那样害怕,那样害怕…… 也许华年成说得对,现在的结局早已注定,他早早做了选择,如今还来说什么心软!婳儿会选择燕淇也是应该,她没有错…… 华年成看他的神色淡了,他一颗悬起的心却是渐渐地放下了。 ———— 面前的身影徐徐站直了身躯,方婳仍是呆滞坐在冰凉地面上,她的目光怔怔地望着自己手臂上那颗刺目非常的守宫砂,脑中那些被深藏在心底的记忆如同一幅幅画顷刻涌出来……她的心一点一点凉下去,那么多的事,被她一点一点联系起来…… 燕欢说是她蠢,没有早早看透这一切,那她岂不是比她更蠢! 眼前之人不知何时已离开,身后传来房门被打开的“吱呀”声。 钱成海瞧见燕欢出来,忙躬身迎上去,他的目光看向身后,隐约看见方婳跪坐在地上的背影,他心中略吃了一惊,回头又看见燕欢手臂上的伤口裂了,他震惊道:“皇上,您的伤口……军医!” 军医闻言忙背着药箱跑过来,燕欢却铁青着脸色往前走了几步,眉宇间凝着一抹沉重,稍作思忖,才开口道:“你进去把贵妃的丝帕给朕拿出来。” 钱成海愣了下,见燕欢已负手背过身去,他忙应声入内了。 燕欢站了会儿,径直推开了另一间屋子的房门,又命人严守方婳的屋子。钱成海很快就来了,军医站在门口一脸踌躇,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进去。此刻见钱成海使了个眼色,他才深吸了口气入内。 他打开了药箱将干净的纱布等都取出来,燕欢却不看他,将手中的丝帕摊在陈旧桌面上,想了想,伸手蘸了自己的血飞快地在丝帕上写下几行字。她随即将帕子握在手中,叫了一个士兵入内,将丝帕丢给他,沉声道:“定要给朕送去九王爷的手中!” “是!”士兵郑重地应了退下。 钱成海也不知她写了什么给燕修,不过看着她的脸色他也知道不该问,忙招了手叫军医上前。 燕欢在桌边坐下,仍有军医上来替自己更换纱布。她的眸华黯淡,低头望着坑洼不平的桌面,突然开口道:“钱成海,你是否也觉得朕太过心慈手软了?” 钱成海皱眉道:“奴才的职责就是好好照顾皇上。” 燕欢笑起来,目光流转落在他的身上,冷冷道:“婳贵妃背叛朕,你觉得朕还如何做?” 钱成海去拿帕子时瞧见方婳的样子,他也便猜到贵妃与皇上之间定是出了事,他却是怎么也没想到贵妃居然背叛皇上!钱成海的脸色大变,闻得燕欢又道:“你说朕该放过她吗?” 军医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燕欢吃痛地皱起了眉头,军医吓得立马跪下道:“小的该死!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燕欢并未看他,目光定定望着钱成海的脸。钱成海的脸色缓缓平稳下去,他随即低下头,坚定地开口:“既然娘娘选择了背叛您,那您大可不必心软也不必觉得内疚。” 燕欢的嘴角一勾,浅浅笑出声来,不必心软不必内疚。不错,当年的柳贵妃如此!柳家如此!连前不久的潋光亦是如此! 拳头被骤然紧握,一路走来,她果真是不必有任何朋友的! 她曾那么信任的人全都背叛了她!她付出的真心岂是随便让他们践踏的! 军医仍是颤抖地跪在地上,燕欢踏入半跪下去,锐利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她笑一笑,低声道:“想活命,就给朕办一件事,朕让你将功赎罪!” 军医的脸色煞白,怔了怔,随即忙用力地点头。 131第131章 赴约 容止锦迟疑了下也打算跟着出去,身后的苏昀忙站了起来:“喂,去哪里?”她起身跟上,容止锦出了帐子仍是回身又进去,他的目光落在苏昀的脸上,蹙眉道:“你就待在这里等着,万一军中有人认出你是西楚太子妃我怕到时候惹出事端来。(.)” 苏昀一把伸手拽住容止锦的衣袖开口道:“你不会想就此把我丢在这里吧?” 容止锦两只眼珠子蓦地一撑,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苏昀瞧了半晌,他随即猝然笑出声来,凝视着苏昀道:“不是吧苏丫头,你还怕被我丢下呀?” 苏昀尴尬地一怔,那一个已经甩甩衣袖得意道:“放心,本侯不会丢下你的,虽然你的脾气暴躁了点,可再怎么说也算是个美人儿,谁叫我是个男人呢?” 他的话音才落,眼前忽然一花,紧接着腿上传来一阵痛,容止锦吃痛地弯腰捂住不苏昀毫不客气踢了一脚的地方,叫道:“喂!你别不知好歹啊!辶” 苏昀看也不看他,径直转身过一侧坐了,翻了个白眼吐出二字:“白痴!” 容止锦望着她的眼眸里没有愤怒,徐徐又染了笑意,他看了会儿,这才心情不错地转身出去。 苏昀抬眸看了看,瞥见他嘴角的一抹笑靥,苏昀不自觉地笑了下,那一瞬间,她莫名有想起了轩辕承叡的脸,脸上的笑容敛起,置于膝盖上的手蓦然紧握在一起。他对她还是不错的,只是她却不能忍受他隐瞒了她那么多事,更不能原谅他竟抹去了她的记忆澌! 容止锦出了帐子随便打听一下便知袁逸礼去了城楼,他当下未作多想也跟着去了。 钱将军也在,正个袁逸礼谈论他的事,钱将军以为苏昀是他的随从,容止锦便也不解释。斜阳西沉,天际最后一点光亮也收尽了,士兵已经点起了火把。 袁逸礼到底沉不住气,转身就下了城楼。 “喂!”容止锦紧随着他下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皇上还未回来,怕是出了事!” 容止锦蹙眉道:“也许只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呢?再说,刚才钱将军不也说了,是皇上命你镇守在越州城,你若无故离开,岂不会让人猜出皇上已不在城中?皆是军心不稳可不是你能担待的!” 袁逸礼的步子慢了,这个道理他自然也懂,只是…… 容止锦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拍拍胸脯道:“这样好了,你让我带人出去找!” “你?”袁逸礼一双黝黑的眸子盯住面前之人,显然是不信任。 容止锦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咬牙道:“难道你觉得还有更好的办法?你和钱将军都是不能离开越州的!” 内心纠结一番,最终袁逸礼还是答应了,给容止锦指派了一队精锐侍卫随行。苏昀又重新戴上了面具与容止锦一道出城。 ———— 士兵怀揣着燕欢给的丝帕一路朝沧州城疾驰而去,为防路上出现变数,他已早早换下了梁兵的服饰。 沿途却瞧见了很多楚兵,似乎是在找什么人,见他骑马过去,便拦下问道:“哎,有没有瞧见一男一女过去?” 士兵愣了下,忙摇头。 那楚兵却踏入又皱眉道:“也许不是一男一女,也有可能是两个女的,还有可能是两个男的……总之,你有没有见过两个人一起走过的?” 士兵错愕地看着眼前的楚兵,一男一女,两个女的,两个男的……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见他愣住了,另有一个楚兵走了过来,唉声叹气道:“这么个找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不是说东梁的平阳侯易容术超群吗?他要是一路换脸,怎么可能找得到?难道还要我们见着一个人先拉过来撕他的脸皮不成?” 方才和梁兵说话的楚兵也跟着叹气道:“不然还有什么办法,上头的命令难道你敢违抗吗?”他说着,目光再次回到梁兵身上,不耐烦地道,“我说你到底见没见着啊?” 梁兵摇头道:“大爷,我真没见过!” “算了算了,走吧走吧!” 梁兵点了头,他的眉头拧起,他们说的是容家的那位平阳侯吗?可他没听说小侯爷来边疆了啊! 马匹往前走了几步,他正要抽下马鞭,却听见身后的楚兵又道:“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九王爷突然又回来了,好像跟殿下闹得不快!” “听说为了一个女人,那这合作还继续不继续啊?” “啧,它继不继续你我也得接着找太子妃!别废话了,去前头吧!” …… 楚兵的声音远了,梁兵吃惊地回头看着他们,九王爷不在沧州了?他忙勒停了马匹,略一思忖,掉头往西楚军营的方向而去。 是夜,西楚军营守卫森严,巡逻的士兵们随处可见。 夜幕中,马蹄声由远及近,守卫的士兵立马警觉地抽出了佩刀,来人利落地跳下马背,一手持着令牌,大步往前道:“奉我大梁皇帝之命有事求见九王爷!”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就被押住了。 他用力挣了挣,厉声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个楚兵冷声道:“吼什么吼,没人说要斩你!不过你既是来了这里,自是要先见过我们太子殿下。带走!” ———— 轩辕承叡才与简崇英从军帐中出来便听闻了此事,他吩咐简崇英退下,自己则往前走去。那个梁兵被押了过来,火光照亮了他整个人,轩辕承叡的目光微微一缩,他随即冷笑道:“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孤很是好奇,梁帝要你来传什么密报?” 梁兵的脸色低沉,开口道:“我要见九王爷!” 轩辕承叡缓步上前,嗤笑道:“这是大楚军营,可由不得你!来人,将他带去孤的营帐,孤要好好审问他!” “住手!” 轩辕承叡一怔,回眸看见燕修大步走来,他的眉目低沉,却仍是笑:“九王爷车马劳顿,还不歇息吗?” 燕修的目光越过他的身体径直看向身后的梁兵,他的话语略冷:“放人!” 132第132章 蚀骨缠绵 火光瞬间照过来,燕修本能地眯起了眼睛,有人自屋子内出来,他模糊望去,记忆中这张脸仿佛已快要忘记。 燕欢看着他的目光骤冷,她冷冷笑着道:“朕还以为皇叔对待她会像对待潋光那样,呵,真是出乎朕的意料。” 燕修跳下马背,余光瞥向四周,看来他早已被包围了,眼下要突围是绝不可能。缓缓将目光收回,重新看着面前之人,他沉声道:“婳儿呢?” 燕欢浅声笑道:“自会让你们相见,你急什么?”她冷冷使了个眼色,一侧飞速冲出两个侍卫径直押住了燕修的手臂,利索地将它们反绑住。 “这是干什么?”燕修蹙眉问辶。 燕欢淡淡道:“不拿下你,朕又怎么知道跟随你来的人不会对朕暗下杀手?”她的目光锐利,冰冷中带着几分阴鸷。 燕修却是笑道:“我没带人来。” 燕欢笑一笑没有说话,他自然会说没带人来,但她却不信。能那么缜密地把一枚棋子这样悄无声息安插在她身边的人,做梦都想着能将她从龙椅上赶下来的人,又怎会真的那么听话独自前来?眼下她虽未曾发现燕修的人,但她却仍不能掉以轻心澌。 侍卫已将燕修押上前,燕修只道:“放她走,这件事与她无关!” 燕欢冷滞一笑,低语道:“九皇叔当朕是元白,那样好骗吗?” 燕修一怔,面前之人又道:“元白根本就没死在西楚人手上吧?可惜朕想通得太晚了。” 燕修抿着唇不说话,燕欢继续道:“有一件事朕一直想不明白,既然你还活着,那当日死在皇陵外的人又是谁?朕亲眼见过尸身,简直与你一模一样。” 燕修回眸看着她,低声笑道:“自然是用了易容术。” 钱成海的脸色一变,他忙看向燕欢,只听她倏然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把止锦也拖下水吗?你以为朕会信你?” 燕修淡淡道:“你错信的人也不少了。” 话落,燕欢的脸色骤然大变,她反手抽出了侍卫身上的佩刀,倏地架在燕修的颈项上。她疾步上前,锋利的刀刃划破他的皮肤,一排血珠很快就渗了出来。 他的俊眉微蹙,燕欢冷冷道:“你以为你赢了吗?以为这样你就赢了!”她美丽的瞳眸里尽是怒意,连呼吸声也渐渐沉重起来。 “皇上……”钱成海在一侧小声劝她。(.无弹窗广告) 燕修仍是不惧地看着她,笑一笑道:“被信任的人背叛滋味不好受吧?” “你!”燕欢握着佩刀的手指一紧,她随即冷笑道,“你放心,就是要死,朕也不会让你死得这么轻松!把他带进去,让你去见见你的婳儿,也要让你死得瞑目!” ———— “驾!驾!” 一队人马疾驰在小道上。 华年成的脸色低沉,他不放心才又去燕修的营帐看了看,竟发现他早就出去了!不必想,他也知道一定是往越州的方向去了,也许那个梁兵来传的话根本就不是燕修说的那样!是他大意了! 也不知行了多久,突然听见身后的侍卫大声道:“华先生,那边有人!” 华年成凝神顺着侍卫手指的方向瞧去,昏暗的林子里,的确似乎有一个人,没有火把,会是谁? 难道是王爷? 华年成的脸色大变,忙道:“快,上前去看看!” ———— 外头的说话声已经持续了很久,方婳被绑住丢在床榻上,外头的脚步声忽而近了,她下意识地抬眸瞧去,房门被人狠狠踢开,一个人被推了进来。他踉跄往前几步,才勉强站住了步子。 屋内点着灯,男子的面容瞬间落入眼帘。 方婳的心头一跳,她几乎是本能地咬牙撑了起来。燕修怔怔望了她一眼,忙抬步朝她走去,她却往后缩了缩,红着眼睛道:“你不要过来!” “婳儿……”他的眸中一痛,低声问她,“有没有哪里受伤?”她不知道,他在拿到那方丝帕时心到底有多痛,他以为那些血是她的,以为燕淇打了她。如今见她安然无恙,他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泪水弥漫而下,她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着,他看她的眼底似有担心,分明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燕修,倘若没有那么多事,她一定会很开心,开心在死前能见着他最后一面。 燕修瞬间说不出话来,他定定看着她,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流淌下来,他的眸华低垂,不经意间便落在她半挽起衣袖的光洁藕臂上。内室灯火透亮,那颗守宫砂显得愈发夺目刺眼,他看得一愣。 她悄然低头睨了一眼,徐徐开口道:“轩辕承叡给韦如曦下毒是因为他深知她喜欢皇上,可轩辕承叡不会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在我的记忆中,它似乎一直这样艳丽耀眼。”她略微一顿,话语更是轻柔下去,“师叔,是你做的吗?” 自燕欢告诉她韦如曦身上带着和她一样的毒时她便怀疑了,不会是轩辕承叡,燕修既然与轩辕承叡,他能拿到便也不是稀奇的事了。 世间万物似乎也在那一瞬间安静了下去,也不知隔了多久,那道声音才缓缓地响起:“是。” 她已早早猜中,却在听到他亲口承认时,心痛弥漫。 方婳悄然别开脸,不想他看见自己此刻的狼狈,暗自深吸了口气,她才又道:“告诉我。” 既是问了,那便问个彻底,反正是要死了,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等去了地下,也要告诉阎王,下辈子不要再和他相遇! 燕修呆立在她面前,俊颜早已失尽了血色,他的嘴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终是开口道:“凝娇露。” 凝娇露! 方婳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多少年了,白马寺的一切仍像是昨天发生的一般,时常出现在她的眼前,她还清晰地记得那日,他轻笑着告诉她,他有一样东西要给她。他说擦了凝娇露,手就不会再粗糙,还特意嘱咐了她要藏好,别让刘妈看见。 133第133章 变数 卯时早已过了很久,容止锦却还在燕欢的帐内。(.) 那一个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面具,容止锦却显得有些不耐烦,两条好看的眉毛纠结了良久,他才忍不住道:“皇上今日就回长安了,那……臣也要一起去吗?” 燕欢略一昂头,目光淡淡看着他,轻声道:“你不跟着朕走还想做什么?” “臣……”容止锦的眼珠子溜了几道弯,突然脸色一变,捂着肚子道,“臣身子不适,可能不宜车马劳顿,所以还请皇上……” 他的话未完,便听燕欢猝然一笑,道:“得了,收起你的小把戏,这些也就能骗骗你府上的那些侍女们,朕可不是她们!马上回去收拾东西,一个时辰后出发!辶” 她已下了逐客令,容止锦的脸色难看,讪讪行至门口,却又突然回身,径直在她面前跪下道:“臣不回去!” “止锦!”燕欢的眉头紧蹙,气愤地看着底下之人。 容止锦转念想,反正他的那些小伎俩也不必使,干脆就和盘托出了:“这次来边疆不是姑妈要我来的,我是自己逃出来的。皇上就算答应我不做那件事,可回去之后不还是姑妈的天下?皇上若还惦记昔日情分,就允了我!澌” 其实他说的燕欢大抵也猜出来了,她望着他浅浅一笑,问:“就算不回去,日后你打算怎么办?” 容止锦忙道:“日后的事日后再说,也许到时候姑妈就找到比我更好的人了!” 燕欢的脸色一沉,却不再多言,只转口道:“朕可以不带你回长安,但是你却不能留在越州,这里是军机重地……” “我知道我明白!”一听她不说要带走他,容止锦的脸上立马有了笑容,他忙道,“军机重地不适合我待,我也不想待在这里,您放心,您走后我马上就走。大不了游历江山,过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也不是坏事!” 他的眼底似有了憧憬,盈盈的载满了笑意,燕欢的心情蓦然大好,她笑着点了点头:“朕姑且应了,若让朕知晓你在外闯祸,你就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将一个大活人藏掖得不被朕找到。” “是是,臣遵旨!”容止锦心中得意,想着他的脸能千变万化,到时候皇上表姐能找到他才怪呢!他忙爬起来欲告退,燕欢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知道为什么不管你换成什么脸朕都能认出来吗?” 那抹行至门口的身影蓦地一怔,容止锦蹙眉回头,燕欢倾世脸上的笑容涌动,她的美眸流传,轻笑着道:“因为你的脸虽然变了,可你每次同人说话时眼睛里透出的笑意却从不曾变。”她见他徐徐敛了笑,便挥手道,“下去吧。” 容止锦悻悻地走了,燕欢转身将手中的面具搁下。 刚才的话自是骗容止锦的,不过她却是知道容止锦的一些小秘密,所以她才不怕他躲去天涯海角,只要她想,就能把他找出来。 ———— 容止锦出了帐子后立马命人找来了镜子,他坐下左看右看,眼珠子撑了撑,又笑一笑,随即紧蹙了眉头,真的是这样吗? 怪不得袁逸礼那混蛋还说他傻笑呢! 可是怎么办?他天生爱笑啊! 容止锦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冲出营帐去,远远地看见袁逸礼去了燕欢的营帐。 袁逸礼行了礼近前,见那张人皮面具就被搁在桌边,袁逸礼低声问:“臣听闻皇上今日就走?” 燕欢点头道:“不错,东西朕给你准备好了。” 袁逸礼点点头,燕欢忽而又道:“朕也知道要你在战场上对敌自己的亲哥哥很为难……” “他是大梁叛将,臣不会觉得为难!”袁逸礼的脸色铁青,咬牙道,“臣只希望皇上能好好照顾婳儿。” 燕欢寡淡一笑:“那是自然,朕等你的好消息。”她说着,拉过一侧的披风罩上,抬步出去,一面道,“止锦不随朕回长安,朕走后,你不得让他留在军中。” 袁逸礼跟在她的身侧一一应下。 外头,钱将军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 橙色光晕笼罩在头顶的茶棚上,方婳斜视了身侧的士兵一眼,蹙眉道:“你怎么不喝啊!这茶不错,很解渴。” 士兵见周围似乎是没什么危险,才终于放松了警惕,他伸手欲端茶碗,却见徐仲显笑着过来道:“茶都凉了,小的给军爷换一碗热的。”他过来端了茶碗就走,还不忘道,“眼下这个时节还不是很热,茶要热的喝才好。” 茶很快被换了上来,方婳笑着道谢。徐仲显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处,明显几处淤青,似乎是被绳索绑过,徐仲显不动声色一笑,转身走开。 士兵三口茶就放下了茶碗,取了几个铜板放在桌上,起了身便催着走:“姑娘,走了。” 方婳皱眉道:“再等等。” “等来等去,你这是要等到什么时候?走!”他不耐烦地伸手将方婳拖起来,方婳轻呼了一声,讶然道:“喂,不是说我救了你们副将吗?哪有这样对待恩人的?放手!你……放手!” 士兵的脸色低沉:“姑娘请老实一些,我只答应送你去白马寺,却没说怎么送你去!” 那边沈氏见此,吓白了脸,徐仲显拦住她道:“先别出去。” 沈氏颤声道:“显哥你看到了吗?娘娘根本就不想和他走!” 徐仲显点头,但仍是拉住了她的手臂。 方婳挣扎不过,只能被士兵拖着走向马匹。却是这个时候,方婳只觉得拽住她手臂的手一松,眼前的人“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她捂住嘴尖叫了出来,苏氏已经冲上去,查看了地上的人,确定被迷倒了,她这才松了口气,转身跪在方婳面前道:“让娘娘受惊了!” 方婳震惊非常,徐仲显也出来跪下道:“娘娘的大恩大德,阿昀和我一直记在心里,阿昀还怕这辈子没机会报答您,老天总算待我们不薄!” 苏氏见方婳愣愣地站着,忙起身扶她去桌边坐下,安慰她道:“娘娘您别怕,他被我们下了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小侯爷现在在越州,我和显哥马上送您过去!到了越州您就什么也不必怕了,小侯爷会保护您的!” 134第134章 意外相见 燕欢已秘密离开越州城半个时辰,容止锦很是自觉地牵了一匹马就出去。 “侯爷。”袁逸礼的声音传来,容止锦愣了下,见他朝自己走来,开口道,“你若回长安就帮我去看看她。” 容止锦蹙眉而笑:“我可不回去,长安有皇上在,你还不放心吗?” 袁逸礼的脸色有些尴尬,容止锦与他也没有过多的话说,耸了耸肩转身便走。袁逸礼原本还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口倒是噤声了,他浅浅叹息一声,看着他独自从城门口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袁逸礼回头,见钱将军走来,沉着声音开口:“三日后各属国的军队该到了,从今天开始,大人该换个身份出来了。辶” 袁逸礼点着头转身,一路朝军帐而去,顺道问:“袁将军仍在沧州吗?” “目前来看,是的。” 袁逸礼的步子一顿,随即再没有说话,径直往前去了澌。 ———— 马车平稳行驶在路上,方婳与苏氏一起坐在车内说着话。 提及徐仲显,苏氏略显出了羞赧:“他对我很好,事事都依着我。” “那他的腿……” “哦……”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低声道:“那是有一次给家里的屋顶补漏时摔了下来,大夫说他的腿以后都会不良于行,显哥原是个秀才,读过很多书,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他是仕途也算是无望了。(.)可我觉得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人活着,一家人在一起,是不是有荣华富贵我并不在乎!” 方婳笑了,从她的笑容里就看得出徐仲显对她是极好的,这是任何金钱富贵都换不来的。 皇上……皇上也会待她这样好吗? 她才想着,马车突然被勒停,方婳下意识地握住了车沿才没有扑出去。 外面传来徐仲显的声音:“侯爷!” 苏氏吃了一惊,忙起身出去。 容止锦笑着看向面前的二人,开口道:“你们怎么来了?我正要去找你们呢!”他原来是想问苏昀后来有没有回去,不过眼下看来应该是没有,容止锦不免有些失望。 有人自苏氏身后出来,容止锦的目光一瞥,他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了,连忙急急跳下马背冲过去:“娘娘!” 方婳的黛眉微蹙,他也叫她娘娘,看来苏氏和徐仲显真的没有骗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容止锦站在马车边上直直地看着方婳,她有些衣衫褴褛,看起来似乎有些狼狈。(.无弹窗广告)不待方婳开口,他又一惊一乍地叫,“不会是半路又让人给抓回来了吧?不应该啊,皇上安排送你去长安的人身手不能这么差啊!” 他说着,伸手抓住了方婳的手腕,蹙眉道:“不行,我得送你回长安去,不然皇上回长安没见着你,一定会很着急的!” 方婳被迫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几步,见他蓦地又停下了步子,眉心拧得更深了:“还是不行!我万一被姑妈拦着关起来了,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哎呀,方婳,你倒是给说句话啊!你平时不是注意挺多的吗?” 听他突然直呼自己的名字,方婳不觉一愣,冥冥之中竟似乎有种亲切的感觉。 苏氏忙跟着上前,直言道:“侯爷,娘娘她失忆了!” 容止锦猝然回头看了苏氏一眼,复有重新看向方婳,分明是同一双眼睛,他却真的从里头看出了几分陌生。容止锦的心头震惊,脱口问:“失忆?连你也失忆了?” “也?”方婳咀嚼着他的话。 容止锦抬手一拍自己的脑门,哀叹道:“苏丫头也失忆了,不过你估计也不记得了。” 果然,听她问:“苏丫头是谁?” “苏昀啊!”容止锦想也没想便脱口道。 面前三人却都震惊地看着他,容止锦一个头三个大,只得道:“我知道,这件事非常奇怪,总之我说的苏昀不是眼前这位徐夫人,她是你的侍女。” “我的……侍女?”方婳只好问,“那她为什么没有和我在一起?还有,她为什么会失忆?” 容止锦咬牙道:“她成了西楚太子妃了。” “什么?”苏氏倒是惊愕了,她不觉回眸看向一侧的徐仲显,他同样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容止锦摆摆手道:“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正是在找她,不过眼下看来你的事也很要紧。”他转而看向苏氏,“她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 苏氏忙答:“有个叛兵带着娘娘来我们的茶铺喝茶,我和显哥把娘娘救下的,侯爷您看,娘娘的手腕处的淤青分明就是被人捆绑过,想来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才会放了她。” 容止锦的目光落在方婳的手腕处,果真就见了上头的淤痕,他的眸子一紧,愤愤道:“谁下手那么狠!被我知道,一定饶不了他!” 徐仲显上前道:“先别说这个,眼下侯爷打算怎么办?” 容止锦沉吟片刻,才道:“去找我师父。”原本他就打算带苏昀去找他师父的,只可惜苏昀有无故走了,他只有让师父帮方婳恢复记忆才能知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婳脱口问:“你师父是谁?” “你不认识,不过我想他对你的失忆会有办法。”容止锦说着将自己的马牵上前,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朝徐仲显道,“你们两个也别回茶铺了,安全第一,先回利州吧。” 徐仲显点头:“侯爷放心,我们心里有数。” 苏氏也开口道:“把娘娘交给侯爷我和显哥就放心了,那你们一路小心。” 容止锦应了,目光落在方婳的衣服上,才又问:“你们马车上有衣物吗?可否给她换一身?” 苏氏为难道:“有是有,可民妇的都是些粗布麻衣,怕损了娘娘千金贵体。” 方婳“痴”的笑出声来,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总比我现在穿得破破烂烂的好吧?我早就想换下它了!” 苏氏这才引她重新上了马车换衣服。 容止锦取下了自己身上的玉佩,递给徐仲显道:“日后有什么事,拿着这个去官府,谁都不敢为难你们。” 135第135章 夫君 燕修诧异非常,手指蓦地收紧,她怎会在这里? 方婳的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那是种很讨厌很讨厌但是却有说不出来的感觉,她的黛眉微蹙,见面前之人诧异地盯着自己看,她才忙直了身子,低声道:“对不起啊!” 她竟对他说对不起…… 那晚她目光迷离地跟他说再见,他仍记得清清楚楚,他让她忘了他,特意安排人将她送去白马寺,发誓此生不再相见。却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她果然忘了他,丝毫不记得他们之间的过往辶。 是上天在惩罚他吗? 她忘了,他却仍然要饱受折磨,时时刻刻记得是他伤害了她。 他不配得到她的爱,也不配爱她澌! 他的心口徒然一阵痛,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与他的病无关,他知道这一刻,是面前的女子让他痛。 这个世上若还有一人能令他失态,那必定是方婳。 他的俊颜染着不自然的苍白,眉宇间尽是虚弱疲惫,方婳愣了下,才轻声问他:“你……病了吗?” 他缓缓坐起来,艰难地顺了口气,勉强笑道:“我病了,病得很重。” 不是先前的旧疾,不会致命,却无药石可医。(.无弹窗广告) 方婳忽然恍然大悟,脱口道:“你也是来这里求医是吧!” 燕修怔住,她继续道:“我听说这里有些神医,我也是和人一起来求医的!” 他清弱一笑,浅声问:“你得了什么病?” 方婳干脆在他身侧坐下,摘了地上的一根狗尾巴绕着圈,叹息道:“我忘了一些事,所以就来了。听说住在这里的大夫专治疑难杂症。你呢?你得了什么病?” 她绝美的脸庞尽是柔和笑意,灿若星辰的瞳眸里是那样单纯干净,没有恨,亦没有怒。时间仿佛再次回到六年前他们初见的那个晚上,她天真无邪的模样总会一遍遍出现在他的眼前,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是他毁了曾经那样美好的婳儿! 喉头泛起了浓浓的血腥气,他别过脸强压下去。 方婳见他不答,思忖着他们也不熟,人家未必肯将私事告知,这样一想也便坦然了。她回眸时,瞧见他身侧放着一根鱼竿,许是之前她摔下来时他因为救她所以连鱼竿都弯了,细细地看,连鱼钩都被拖到了岸边。 方婳却惊讶地发现鱼钩上没有鱼饵,光秃秃的钩子在日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 她笑着回头道:“这是愿者上钩吗?” 燕修不答,只开口道:“你走吧,离开这里。” 方婳震惊道:“为什么?” 他的话语清弱:“这里没有神医。” “不会的!”方婳忙摇头,“我那位朋友说他师父就在这里,他……对了,他怎么还不出来?”方婳不自觉地站起来,目光朝来的方向望去。 ———— 华年成的匕首架在容止锦的脖子上,他蓦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抵上腰际,不待他低头去看,便听见容止锦的声音传来:“华先生的身手不错啊,不过本侯也不差!” 正逢乱世,他身上可也是一直藏着匕首的! 华年成的脸色沉下去,只开口道:“原来是小侯爷,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多有得罪。”话虽这样说,握着匕首的手却没有松。 容止锦的眉毛一挑,浅笑道:“本侯倒是好奇的很,华先生来这里干什么?” 华年成反问道:“那侯爷又是来这里做什么?” 容止锦说得理直气壮:“我来找我师父,我师父在哪里?” “他走了。” “什么?”容止锦的眼珠子蓦地撑大,他随即忙道,“不可能,这里是他半辈子的心血,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你快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华年成仍是道:“我说的是真的,侯爷若还不信,可以四处找一找,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容止锦咬着牙,思忖片刻,才道:“先把匕首撤了,这样说话不累死也憋死了!” 华年成点了头,二人一起撤了手,容止锦转了身仔仔细细将例外搜罗了一遍,真的不见一个人影! 他再转出来,见华年成仍是站在院中,容止锦忍不住道:“你和我师父什么关系?这个地方那么隐蔽,根本不可能被人轻易找到!是不是你把我师父抓起来了?” 华年成不免笑了笑,他的目光凝视着容止锦,开口道:“侯爷大约不知道我的本名叫年成。”华年成不过是个化名,他为了方便才加了一个“华”姓。 容止锦惊讶地半张了嘴,指着他道:“你……你就是我师父的大哥?”他以前听师父提过曾有一个大哥,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而分开,他不知师父叫什么,但却知道他姓年。 但容止锦绝想不到,师父的大哥就是华年成! 华年成点头上前,他开口问:“侯爷还没告诉我你来找你师父做什么?” 皇上和太后对燕修深恶痛绝,不过他倒是没有那么强烈的恨意,此刻也不想瞒着,便道:“找我师父来研制一种能医治失忆的药,既然华先生是我师父的大哥,或许你也有办法?” 他的话音才落,却没想到华年成的脸色骤变,他蓦地转身冲出去。 “喂,华先生!”容止锦怔了下,只能跟着他出去。 华年成径直冲到了溪边,果真远远地就瞧见了女子娇小的身姿,他的心口一紧,疾步跑至燕修身边,低声道:“公子没事吧?” 燕修缓缓摇头。 容止锦也跟着跑来了,见方婳站在一侧,惊讶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方婳见他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又看了眼华年成,便指着他道:“他就是你师父云天大师吗?” 容止锦的眉心拧起,才要否认,却闻得燕修淡淡道:“是,他就是云天大师。” 华年成也不明所以,愣了下,听他又道:“这位姑娘是来求医的,我同她说大师不会给她医,她不信。” 华年成这才恍然大悟,他的脸色一变,却是道:“既然姑娘是来求医的,那就先去屋子等一等,待我忙完了再给姑娘看病。” 136第136章 坏脾气 方婳去找容止锦的时候他已经将里面捣腾得乱了一地,她一面收拾一面道:“还真被你说对了,那个人脾气好坏!你说,是不是他不同意,你师父就真的不给我医治啊?” 容止锦埋头在医书堆里,头也不回道:“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真的。[.超多好看小说]” 方婳一脸绝望道:“他爹到底给了你师父多少银子啊,他怎么那么听话啊!你不是你师父的爱徒吗?怎么你说话一点用都没有啊!” 容止锦咬着牙,他好想说那根本就不是他师父好吗? 方婳不知何时蹲在了他身边,拿起地上一本医书道:“你到底在找什么?辶” 容止锦又将手中的医书飞至一侧,道:“我记得我师父以前有一本记载疑难杂症的书,但我不知道他放哪里了,说不定找到了我也可以治你的病。” 方婳皱眉道:“这还不简单,我去问你师父!” “喂!”容止锦转身就见她跑远了,他拂额叹道,“他会知道才怪!澌” 方婳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华年成,她有些丧气,无奈打算折回去找容止锦的时候看见华年成端着药进了燕修的房间,方婳忙跟着跑过去:“大师!云天大师!” 华年成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径直入内。(.好看的小说) 方婳加快了步子,却听见里面传来器皿破碎的声音,她暗吃一惊,忙冲进去。地上打破的药盏还冒着热气,床上之人双眸紧阖,分明是失去了知觉。华年成急着拉过燕修的手腕,方婳见此不免惊道:“怎么会这样?刚才我和他说话的时候还好好的……” 华年成猝然回头看向她,语中带怒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方婳的心跳略微加快,低声道,“也没说什么呀……就说……说他脾气差……”后面那句叫她夫君收拾他的话她可不敢说,别说皇上不在这里,就算真的在,他只要是个明君就一定不会为了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跟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置气。 华年成的脸色铁青,吐字道:“你出去。” “可是,大师……” “出去!” 方婳叹了口气,悻悻死出来。 容止锦找得满头大汗,正碎碎骂着从后面过来,见方婳傻愣愣站在外头,便笑道:“碰了一鼻子灰吧?” 方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你师父怎么那么势力啊?不就是给了几个钱吗?赶明儿我找皇上借一些,保证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容止锦“嗤”的笑出声来。(.好看的小说) 方婳气道:“你笑什么?难道你觉得皇上很小气不愿借我吗?” 容止锦的眸色盈盈,擦了把汗道:“你们方家可是大梁首富,你用得着向皇上借吗?” 方婳微微讶异,她似隐约想起苏氏曾提过她家里的事,不过她记不得,听过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瘪了瘪嘴,转身倚靠在廊柱上,目光悄然看了燕修的房间一眼,低声道:“那现在怎么办?” 容止锦倒是从容:“今晚先住下,你可以睡我以前的房间,我刚才去看过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那你呢?” “我睡客房,正好有四间房,他俩一人一间,我俩也一人一间。”容止锦拍了拍手,伸了个懒腰道,“本想给皇上送个信,现在看来送不出去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方婳垂下眼睑,容止锦行至她面前道:“走吧,带你回房休息去,我一会儿再找一找,我就不信找不到!” 方婳被送去了房间,桌面上摆满了书,方婳无聊翻了翻,全是有关易容的书,她看了也提不起兴趣,仰面躺在床上,躺着躺着睡意就上来了。 ———— 西楚军营。 帐内传出一阵刺耳破碎声,紧接着,两个军医吓白了脸退出来。 简崇英正巧过去,拦住一个军医便问:“殿下又发货了?” 军医低头道:“是……” 简崇英挥手让他下去,自己上前利于帐门口,开口道:“殿下,探子来报,东梁的援兵到了,梁帝亲自坐镇指挥,越州的梁军已和仇将军的人在越州城外开战了。袁将军想来是接到了命令,也打算率军前往。您看我们如何?” 片刻,才闻得里头传来轩辕承叡冰冷的声音:“按兵不动,袁将军若要相助自会开口!” 简崇英应道:“是,末将明白。” 帐内,轩辕承叡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苏昀的脸上,他看着地上还跪着的军医,蹙眉道:“你既说太子妃体内没有余毒,为何她仍未醒来?” 军医低着头,浑身瑟瑟发抖地道:“娘娘身子虚弱,又连日奔波,这才会气血盈亏,一直沉睡不醒。” 轩辕承叡的眸华凛冽,冷冷道:“孤要听的可不是这个!” 军医颤声道:“是……小的明白。其实,有一味药,也许可以令娘娘醒来……” “那你还犹豫什么?还不去熬药?”轩辕承叡愤怒地看着他。 军医忙道:“是那剂药中需要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 “人……人血。小的们都是粗鄙之身,怎敢让娘娘喝低贱的血……” 他的话未完,便听轩辕承叡道:“用孤的。” “太……太子殿下……”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轩辕承叡大喝一声,军医吓得立马爬起来逃出去了。 他坐在床边,大掌缓缓轻抚着苏昀苍白的脸颊。自他被流放之后,只有苏昀能给他真正的快乐,也是他发誓不会放手的人。 帐外,斜阳徐徐落下,军医才端着药盏急急入内。 轩辕承叡握着匕首利落地一刀自腕口滑下去,眉头也不曾皱一下,军医倒是忍不住缩了缩身子,轩辕承叡的目光一瞥,望见床上之人的手指微微一动。 鲜血落入药盏的滴答声还在继续,耳畔已传来军医颤抖的声音:“殿下,够……够了,殿下……” 他撤了手,军医忙上前取了药和纱布替他包扎,他试着握了握拳,示意军医出去。 随后,轩辕承叡亲自端了药盏过去,一手扶了苏昀起来,他低头吹凉了药送至她的唇边。勺子触及她的菱唇,她却突然别过脸去。 137第137章 摊牌 微凉的风吹在脸上,方婳到底是拗不过良心的谴责,上前又将他扶起来,他无力地半靠在她的身上,怪不得看他出来的时候走得那样慢,眼下这种情况再要他走回去是绝对不可能了。 方婳不免气道:“大半夜的,你到底出来干什么啊?” 他往树干上一靠,别开脸就不想理她。 方婳又道:“你别以为我想管你啊,只要这事儿和我下午说的那些话没关系,我才懒得管你!” 他终是开了口:“与你无关。辶” “那好!我回去了!”她拍了拍手站起来,往回走了一段路,悄然回眸看了眼,皎洁月光下,他就坐在那儿,目光轻柔地望着她。 见她回过头去,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忙又低下头去。 方婳的黛眉微蹙,树影掩住他半侧身躯,她远远地看着,竟觉得他这样孤寂澌。 她咬了咬唇,到底是折身回去:“我扶你回去。” 他不说话。 方婳蹲下去,伸手捉住了他的手,他猛吃了一惊,本能地欲抽出来,她干脆用两只手一起拉着他,喝道:“别动!我可不是要怎么你,我就是想给你把把脉,我和你可是清白的,你别想诬赖我啊!” 他乍一听她说清白,眸华一颤,匆匆扫过她愠怒的小脸。 呵,他们算不得清白吧? 方婳的指腹探上他的脉,他到底安分了,她的眉心狠狠地拧起,低声道:“这什么毒啊,竟这样厉害?” 他却顺口问:“你还懂医术?” 方婳一愣,随即讪讪一笑,道:“我不懂,我就是……好像懂一点。反正我忘了,我问你呢,这什么毒啊?” “嗯,很毒。”他却是答非所问。 方婳也见怪不怪了,反正这人就这样奇怪得很。她撤了手,圈着膝盖在他身侧坐下,抬头望着夜空中高高悬挂的月亮,“哎,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话语轻弱:“不管你的事。” 她斜斜地瞪他一眼,咬牙道:“臭脾气!” 他别开脸,却是偷偷地笑了。 方婳深吸了口气,头往后一仰,月光散漫树冠,她却在头顶的树上发现了好东西!她忍不住站了起来,笑着道:“有果子!” 她找了几根树枝敲下了几个来,果子圆圆地滚落在地上,她捡了揣在怀里,笑嘻嘻地递一个给燕修,道:“给你!” 他不接,她径直搁在他面前,自己坐在一侧,用衣角擦了擦,狠狠地咬了一口。 真甜! 燕修淡淡的声音传来:“檇李可不是这么吃的。” 方婳吃惊看着他,还以为他打算装哑巴呢!她却来劲儿了,哼一声道:“吃东西还有讲究怎么吃法啊?吃进肚子里不就可以了吗?” 他嗤笑一声,捡起了地上的檇李,伸手搓了搓,然后递给她道:“檇李一定要将果肉搓软,然后在皮上轻轻咬一个口子,就能将里面所有的果汁都吸出来。” 方婳愣愣看着他递过来的檇李,喃喃道:“真的?” 他低声道:“不信你可以试试。” “我娘教我的。”他淡淡望着她,六年前,他就很想教她,只是他没有抓住那个机会。 方婳微微愣住,脸上的笑容也悄然敛起,她叹息道:“也不知我娘在哪里?她是不是在家里等着我?我看见她,还认不认识她?”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果汁,坚定地道,“所以我是一定要记起来的,我要回家去见我娘!” 燕修的俊眉紧拧,他多想告诉她,她娘早就不在了,世上没有她所留恋的人,她根本就不该记起任何事任何人! 可是,他此刻却无法说出口! “你不吃吗?”方婳将手中的檇李按照他说的搓软,递给他,“真的很好吃,很甜。” 他摇头道:“我不需要。” 方婳没有强求,她将剩下的几个檇李小心搁在一侧,打算带回去给容止锦尝一尝。 二人都不再说话,方婳心中思忖着是不是该回去叫人来背他,她考虑了很久,才欲开口,忽而觉得撑在地上的手背上滑过一阵凉意,她下意识地低头一看。 “啊!有蛇!” 她惊叫一声,燕修蓦然回神,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抱住径直压在身下。 草丛发出细碎的声响,不多时,那声音渐渐远去。 方婳被他护在身下,她闻着他周身淡淡的药味一时间愣住了。 总觉得这一切都那样熟悉,但是却又说不上来。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你……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你……快起来!”孤男寡女独处,如今还弄得这样暧昧不清。 他缓缓起了身,冷冷地道:“你放心,我对你没有意思。我已经……已经娶妻了。” 方婳拉紧了衣襟,恍恍惚惚地道:“那正好,你已娶妻,我也嫁人,你我最好隔开些距离,这样好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人来背你回去!”她说完,再不逗留,径直爬起来就往回跑去。 燕修直直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低缓一笑。 多好,这便是他曾经认识的婳儿,这样单纯可爱的婳儿。 他已经毁过一次,不想再毁掉她第二次了。 ———— 方婳回去后,什么也顾不得只能去了容止锦的房间。 那一个正睡得熟,被她狠狠地摇醒,容止锦揉着眼睛朦胧道:“方婳你干什么?” “快起来跟我出去!”她将衣服丢给他。 容止锦这才一个激灵真正清醒过来,猛地扯过被子瞪着她:“你……你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间!男女授受不亲你没听过吗?” 方婳识趣地背过身去,开口道:“我还听过人命关天,快穿衣服跟我去救人!” 容止锦无奈,只能拉过衣服套上,一面问:“这大半夜的你要救谁啊?” 138第138章 钻入他怀 容止锦尴尬地笑了笑:“你想多了吧?” 方婳哼道:“我失忆了,你还真以为我傻吗?咦——”方婳的目光落在他面前的医书上,惊道,“你找到了!” “啊……”容止锦还未开口,方婳就一把将医书拿过去,翻了翻,很快就发现其中有一页被撕下了,她吃惊地看向容止锦。(.无弹窗广告) 容止锦无奈地道:“喏,我想的就是这个,我们要的东西被撕了。” “撕了?”方婳震惊无比,再次前后翻了翻,“只缺了这一页啊!怎么会这样?谁会知道我们想要干什么?辶” 容止锦无关痛痒地道:“也不知道谁干的,哎,给我吧。” 他伸手去拿,清风入帘栊,一阵清幽药香气自鼻息见盈盈飘过,方婳的美眸倏然一紧,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去,拿起手中的医书置于鼻下嗅了嗅。 没错,是书上散发出的药香气澌。 “这书你哪里找来的?”她回头问他。 容止锦一愣,皱眉道:“什么哪里找的,就……就是在书房找到的啊。给我吧。” 方婳却不给,目光定定地睨视着他,不客气地道:“你骗我。” 容止锦仍是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我得把这书还回去,若我师父回来发现它不见了,他会杀了我的。” 他伸手过去,方婳愣是推开了几步,回眸朝门外看了眼,低声道:“这书是那个臭脾气给你的。” 臭脾气……九王爷……燕修! 容止锦的脑子转了几个弯终于回过神来了,他错愕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一时间不知该承认还是否认。 方婳又道:“书上有他身上的药味,我没说错吧?” 容止锦悄悄一拍额头,懊悔居然被她给猜到了,眼下也只能开口道:“也许……他看在我们救了他两次的份儿上才愿意帮我们,只是没想到我要找的东西却没了。” 方婳回瞪了他一眼,扬一扬手中的医书,骂道:“你怎么那么笨啊,一定是被他撕了!不然他怎么会那么好心突然把书给你!不行,我找他去!” 语毕,她转了身就跑出去。 容止锦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忙追出去:“方婳!喂,方婳!”他一边追,一边还不忘将撕下来的那页纸藏好一些,他不愿往她记起来,却还得留着那药房将来给苏昀用。哪知道方婳居然猜到了这书的来历,还误会是燕修给撕了去,这怎么越来越乱了! ———— 华年成服侍燕修服了药,嘱咐道:“王爷这两日暂且在屋内歇着,再有三五日便能启程回沧州了。” 燕修点点头:“你下去吧。” 华年成却不走,迟疑着道:“侯爷与方姑娘的事……” “可以留下他们,但是不能伤害他们。”他浅浅打算华年成的话,华年成略一思忖,到底是应了。 他才出去,片刻便已听见外头急急而来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推开,燕修回眸,见方婳气冲冲地过来,狠狠地将手中的医书摔在桌面上,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燕修惊讶地看了一眼,容止锦也来了,他忙冲燕修摇了摇头。 方婳上前,将医书翻开,指着那被撕下的地方道:“是你撕的吧?拿出来!”径直在他面前伸出手去,清亮眼眸中微微带着恼怒。 燕修见容止锦的脸色,又听方婳的话,自是明白怎么回事。他从容转身在床沿坐下,从容道:“不是我。” “你骗人!”方婳紧紧握着拳头,气愤道,“只有你知道我来医治什么病!我连云天大师也没告诉!不是你撕的还能有谁!” 容止锦讶然道:“你连这个都和他说了?” 方婳瞬间有些憋屈,咬着唇道:“我一时口快没克制就说了,我知道错了。”后面一句,她很不情愿地压低了声音,惹得容止锦差点笑出声来。 她狠狠瞪他,低声道:“你别长别人志气灭我的威风啊!” 他这才咳嗽两声,一本正经地道:“要真是你撕的,你就拿出来。” 却不想,那一个淡淡道:“可见知道这件事的也不止我一个。” “你!”容止锦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是做贼心虚,当然怕燕修这样说。 方婳咬牙道:“你别挑拨离间,真没想到你不但脾气臭,也品行也不怎么样!我的病医不好,你又有什么好处!” 容止锦一看她咄咄逼人的样子,怕再闹下去自己的马脚就要露出来了,赶紧拉住她的手臂道:“算了算了,看他的样子一定死不认账,我们还是回去吧。” 方婳认真地道:“不行,他必须给一个说法!” 容止锦无奈道:“给什么说法啊,这个世上赖皮的人多的是。”他故意压低声音,“现在咱俩势单力薄,你看,人家有那么多家丁护着,我们打也打不过,钱也没有他多……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方婳执拗地道:“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你没听过古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容止锦睁大了眼睛:“不是……” 她用力推他一把:“你要卧薪尝胆,你自己去!”她随即大步走到燕修面前,眯起了明媚眼眸,低低道,“我知道你后台大,爹是大官吧?是官更好,你今天若是得罪了我,你回去就得要你爹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在大梁好好混而不被我发现。” 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将威胁的话说得那样顺溜。燕修忍不住抿唇一笑,圈起手置于唇边轻轻咳嗽两声,浅笑道:“我爹在大梁混,还没怕过任何人。” 方婳当然断定他在说谎,生气道:“行啊,那你敢不敢告诉我,你爹姓甚名谁?” 他脸上的笑容微敛,眸华一瞥落在容止锦的脸上,容止锦哀叹连连,忙上前拉住方婳道:“你别和他废话了,我看他就是一骗子,骗子的话你也信啊,反正现在他是山大王他最大,你何必跟他较劲!药方虽被他撕了,这不还有我师……师父的吗?我这就带你去求我师父去!” 139第139章 没穿衣服 方婳紧拽着那锦盒的手蓦然松了,看他的眸光从愠怒渐渐地带了震惊与不安。她只觉得他脾气坏,品行也不端,却从未想过他还杀过人。 他倏地笑了笑,空洞寂寥,浓密睫毛覆下如墨双瞳,遮掩住眼底万千眸华星辉。他见她安分了下来,这才舒了口气从地上起身,红木锦盒被小心搁在床榻上,他垂目低看向地上的女子:“姑娘请回吧,你要的东西,不在我这里。我又不认得你,你的病好与否,与我何干?” 他的言语轻淡,方婳这才徐徐回过神来,撑在地上的手略微有些颤抖。说不清为何,他说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夫人,为何她却无端地难过起来。 眼下,早把她此行的目的忘却。 惶惶然从地上起身,她却不走,凝眸直视着他,启唇问:“你不爱她吗?辶” 他如雷击愣在当场,未曾想她会开口这样问他。 昔日她心中皆是他,他却从未在她面前轻言一句爱,如果她全忘了,以一个旁人的身份来问他,他心中自嘲而笑,薄唇轻启,终是道:“我很爱她。” “那为什么……”既然很爱,未能保护她也算了,竟然还亲手杀她,方婳的心口惴惴一痛,她的脸色霎时苍白了一片澌。 他说的对,他又不认识她,那她也不认识他,但为何他此刻的悲凉无助她却像是感同身受? 燕修缓缓吐纳一口气,背过身去道:“你出去吧。” 他不愿同她多说,她亦不知还有什么理由能留下。恍然点了点头,转过身,她却又忍不住问:“那你会时常去祭拜吗?” 他没有回身,只留给她一个凄凉孤寂的背影,语声清浅微弱:“我没有安葬她,我让她随风逝去。” 随风逝去,不留骨灰。 她的心尖似芒刺触痛,他不葬她,不看她,可方婳却觉得那一个人并未在他心底消逝,而是永驻。 一路自燕修的房间回去,方婳都有些心不在焉。 浓郁的药味顺着清风徐来,方婳不免站住了步子,顺着味道前去,远远瞧见华年成站在药炉旁,他一手拿着炉盖,正弯腰闻着药味。听到脚步声,他才抬起头来,眉宇间似有踌躇,他蹙眉道:“方姑娘?” “云天大师……” 自容止锦告诉她他是怎么让云天大师和喜欢的姑娘好事黄了之后,方婳便对眼前的人很是同情。 可她往那儿一站,总觉得心里头怪得很。 熬着药的炉子,站在一侧的医者,就连他叫她方姑娘她都觉得熟悉得很。 怎么会这样呢? 照容止锦的说法,她也没来过这里呀,更没见过云天大师,奈何一句“方姑娘”她熟悉什么呀? 华年成不再管她,自顾将药倒了又重新去配药,想着给燕修配一剂补药,奈何味道怎么都不对,他正烦着,自然没功夫去看方婳。 方婳看着他忙,站了会儿便走了。 路过容止锦的房间,他趴在窗口叫:“方婳!方婳!” 她回眸看他一眼,他便笑着问:“你去哪儿?” “外面随便走走。” 容止锦忙道:“等等我,我也一起去啊!” 方婳却瞪他:“去什么去?你不是脚扭了吗?” 容止锦一阵吃瘪。 方婳见他的样子哼一声道:“难不成你没扭伤,骗我呢?” 容止锦忙摇头道:“谁……骗你,真扭了,疼呢。” 方婳不说话,大步从他面前走过。容止锦张了张口,眼下没理由叫住她,待她出去,他才懊恼地一拍大腿,咬牙切齿道:“好端端的九王爷送什么檇李!害我一时间头脑发热就想了那么个理由,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愤愤地转身在床沿坐了,悄悄地将袖中的药方拿出来,随即叹息一声,他知晓了燕修太多的秘密,燕修和华年成当然不会放他离开,他该怎么把这个送出去,最要命的是他连苏昀在哪里都不知道! 苏昀啊苏昀,她要是不走该多好,现下,好歹他们三人又都在一起了! 容止锦再次喟叹一声,整个人直接倒在床榻上,目光定定地望着头顶的轻纱顶账发呆。 ———— 越州城外的仗已打了两天了,叛军背叛退了二十里。 袁逸礼仍是燕淇的面孔坐在帐中,王爷们已抵达,袁逸礼并没有与他们相见,全都丢给了钱广延去处理。 此时,钱将军就坐在袁逸礼面前,沉声道:“我们人多,可叛军仍在死守,想来是在等袁将军的人。” 袁逸礼握着手中的情报,脸色低沉道:“最多两天,袁将军便会抵达。” 抵达之时,便是他们兄弟阵前对敌之日。 袁逸礼的脸上无笑,他蓦然起了身,开口道:“吩咐下去,这两日养精蓄锐,定要将叛军全部剿灭!” “是!”钱将军郑重地应下,随后转身出去。 帐子一落,他便瞧见一身墨青色长袍立于前头的晋王,钱将军一愣,晋王已朝他走来。 “晋王殿下。”钱将军与他见了礼。 晋王蹙眉朝钱将军身后的营帐看了眼,低声道:“我等来了这么多天也甚少见皇上出来走动,钱将军,皇上没什么事吧?” 钱将军忙笑道:“殿下多虑了,皇上只是略感疲惫,没什么大碍。怎么,殿下不在帐内休息吗?” 晋王“唔”了一声,低缓笑道:“本王觉得帐子里闷,便出来走走,将军若有事要忙,不必顾及本王,将军请便。” 钱将军点了头离去。 晋王又抬眸朝那边重兵把守的营帐看了眼,身后有脚步声急急传至,他略侧目,只见一个侍卫快步行至他的身后,低声道:“主子,有密传。” 晋王转身回到帐中,侍卫将手中信笺递给他,晋王打开扫视一遍,蓦然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行至帐外。 侍卫吃惊地追出去,不解地问:“主子,发生了何事?” “毕风,你自己看。”晋王将手中的信笺丢给身后侍卫,目光却是怔怔看向前面那重兵把守的营帐。 140第140章 叫她婳儿 窗户就在燕修的身后,他转了身,方婳的眸华一抬,悄悄看他一眼。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他走过的地方竟有血印。 方婳扶着门的手一颤,她仔细看了看,见房间内到处都有印子,她这才发现他来时居然未穿鞋! “等一下!”她不顾外头的容止锦,反手将门闩顶上,抬步往前道,“你的脚……” “没什么事。”他看也未看,一手推住了窗户。 方婳咬牙上前拉住窗户道:“什么没事,都出血了!你等下,我有药!”那还是容止锦说扭伤脚的时候她去药房拿来的,什么都拿了一些辶。 将他推到在床榻上,没有纱布,只能先撕了他的长袍将他受伤的脚裹上。燕修的俊眉紧蹙,她低声道:“衣服反正烧破了。” 他不说话。 她低头替他细细地包扎,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叫我什么?澌” 他的指尖微颤,此刻才想起来情急之下竟然破了口!燕修的眉目幽深,却是道:“我没有叫你。” 什么没有叫呀! 方婳的眸华一抬,落在他略带着苍白的容颜上,窗台处的那盏琉璃灯照得半室旖旎,她见他脸颊稍稍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绯色,方婳的神色紧绷,憋着气道:“你叫了婳儿!” 燕修铁青着脸,一本正经地道:“没有,我说的是火。(.)”语毕,他自顾站了起来。 方婳傻愣在了当场,是吗……他说火,她却听成了婳儿…… 天啦,还有比这更丢人的自作多情吗? 她的脸瞬间烫得更厉害了,像是整个头都被按在火上烤。方婳低着头站起来,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衣裙,她本能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燕修拉了她一把,她的另一手撑在他的身上。 掌心触及他敞开的衣袍内的肌肤,浑身似有激流涌过,掌心下,像是碰到了什么,她本能地睨了一眼,那是一道疤,整齐的切口,分明已是完全愈合,她却仿佛是见了汩汩而出的殷红之色! 就像是她握着利器刺入他的身体! 那样真实的场面和感觉! 方婳吓得忘了呼吸,森冷惊慌的感觉一直从脚底板爬上脊背,宛若被一双手狠狠地扼住了脖子,难受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下意识地抬起眸华,他深邃墨瞳里闪着幽幽光亮,见她站稳,他松了扶住她的手,径自扯了扯袍子,未朝窗口走去,而是大步上前将房门打开。(.) 容止锦仍旧低沉着脸站在外头,见他出来出拳就打过去,燕修伸手握住袭来的拳头,容止锦压低声音道:“不是你说要我看着她别让她接近你,你这什么意思!” “发生了什么事?” 暗卫见燕修大半夜衣衫不整冲进方婳的房间,挣扎着才终于去告诉华年成,是以华年成这才姗姗来迟。 燕修淡淡扫了他一来,一言不发地推开容止锦的手就离去。 容止锦欲追上前却被华年成拦住了,他气得回头瞪着看向方婳,方婳此时的脸窘迫得跟只红苹果一样,哪里还管容止锦瞪不瞪她? 那一个却冲进她的房里去,指着她的鼻子道:“你知不知道他……他……” “我知道,我自作多情可以了吧!”她头脑一发热,也不管容止锦要说什么,自己一心只想着人家分明是说火,她怎就无耻地听成了“婳儿”! 容止锦的眼睛蓦然撑大,什么?她还自作多情了? 他被噎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 华年成折回时,燕修已换了衣服,正坐在床边将缠在脚上的布条取下。华年成的脸色大变:“王爷受伤了?” 他淡淡道:“没事,出去的时候不慎划到了。” 华年成细细看一眼,幸好口子不深,他重新给他上药,一面问:“您怎么会在方姑娘房里?” 他显然不愿多说,只含糊道:“一个误会,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华年成却不走,半晌,又道:“王爷……” “我知道,不会再有第二次。”他的话语寡淡。 华年成无奈,只能点了头出去。 燕修缓缓躺在床上,回想着她理直气壮地质问他为何叫她婳儿的样子,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今晚要不是闻得她的惊叫声,他也不会慌不择路地跑出去。 他不应该去的,不应该去。 脸上的笑容瞬间敛起,他侧了身,目光瞥见内侧的锦盒,他的指腹掠过锦盒上精美的浮雕,随即将它抱入怀中,长长叹息一声。 方婳整宿都没睡,一闭眼就是燕修冲进来的样子。 还有他身上的那道疤,掌心下的触感那样真实可怖,如同一个梦靥,一次一次击溃她平静的心。 天未亮,她就干脆起来将自己着了火的衣服拿来改一改,将底下一圈剪掉,重新缝边。 窗外的天色开始蒙蒙亮起来,她探出头去看了看燕修的房间,没有灯,果真是睡了。她不免叹息一声,真是奇怪,人家都没记着,怎么她就那么别扭呢? 容止锦从房内出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方婳从厨房吃了东西回来。这几日厨房的东西一直不会少,想来是那些“家丁”的功劳,方婳不想去追究,抬眸就见容止锦办倚在她房外的廊柱下。 她远远站着,见他抬手欲敲门,又停下了,又抬手,又停下。 “你干什么?”她实在忍不住就开口问他。 容止锦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转身,尴尬道:“你想吓死我吗?” 方婳哼了一声,只问他:“吃过东西了吗?” 他摇头道:“不吃了,我有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方婳直面着他道:“正好,我也有话要问你。走吧。” 她转了身,他忙问:“去哪里?” “这里风景不好,去那边,我看见几簇花开了。”她伸手一指,容止锦果真见墙角边的花开得灿烂,却完全没注意到另一侧已是燕修的房间。 他跟上前,见她停下了步子转身,他忙一本正经地道:“我昨晚想了一夜,我就不明白他就那么好吗?你非得倒贴上去?” 141第141章 恢复记忆(转折,必看) 耳畔,是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 眼前,是汹涌不绝的刺目之色。 “啊——” 方婳惊叫一声从床榻上跳起来,半开的木窗外阳光明媚,内室纱帐轻曳,原来是个梦! 容止锦支颔靠在桌边,闻得她的尖叫声,他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揉了揉眼睛才喜道:“你醒了!辶” 她自顾从床上下来,颤抖着声音道:“我……我刺伤了他……” 容止锦将她按回床上,蹙眉道:“没有,别瞎说,他好的很,眼下早在去沧州的路上了。” 方婳愣住了,目光飘忽不定澌。 容止锦叫了她几声也不见她回答,他心中不安,蹲在她面前道:“方婳,你怎么了?喂,方……” 他才说着,外头突然传来打斗声,容止锦的脸色一变,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快速行至窗口。 方婳也从呆滞中回过神来,跟着往前观望。 燕修走时留下了四个暗卫看着他们,凭容止锦的功夫是绝不可能带着方婳逃出去的。 来人一身玄墨色劲装,头上带着蒙纱斗笠,虽是看不清楚样貌,可单凭那身形也知是个少年。他出手干净利落,以一敌四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一柱香后,那四个暗卫均已败在他的手下。 随即,房门被推开,容止锦下意思地将方婳护在身后。方婳惊恐望去,少年手中的剑尖滴着鲜血,一路蜿蜒而来。 她又细细看一眼,这才惊讶地拉住容止锦的衣袖,想必他也已经看见了,来人手中握着的竟然是一柄木剑! 这番打斗非但没有断裂,反而越发喋血锋利! 容止锦沉声道:“玄木剑!” “什么?”方婳小声问了句。 他侧目道:“玄木剑乃取材北寒之巅的铁桦木所制,传闻此木坚硬无比,比玄铁更甚。” 持剑少年清朗笑道:“师兄好眼力。” 容止锦紧抿着薄唇,他自然见过这柄剑,当年他还在这里求学时,这柄玄木剑还被闲置在师父的房内。此刻容止锦凝视眼前之人一眼,蓦然笑道:“看来师父是为玄木剑找到了一个好主人了。” 少年笑着往前一步,容止锦却身手揽住方婳又往后退了几步。方婳疑惑地看向他,他们师兄弟之间有种近乎敌对的感觉,她的心不免提了起来。 容止锦的声音略冷:“师父让你来的?” 少年笑一笑,却是答非所问:“师父说我所见之人都能随我处置,倒是没想到师兄也在此,哦,这位姑娘是?” 容止锦不说话,故意侧身一步将方婳完全挡住。 那一个又笑言:“莫不是嫂子吗?” 方婳躲在容止锦的身后,拽着他衣服的掌心已然悄悄冒出了汗,纵然她不知他们师兄弟之间的事,也已觉出了此时气氛的不妙,自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容止锦蓦地握上了方婳的手,将她拉着出去道:“看来师弟还有事要忙,我们先走了!”他的步子飞快,方婳回眸看了少年一眼,隔着直垂的轻纱,她仿佛瞧见那双精锐眸子正直直地瞧着自己,那种寒意不由得从脚底板升起,她迫使自己收回了目光。 行至院中,方婳才发现倒在地上的四个暗卫竟都已毙命! 每一剑都直刺心口,剑法精准狠辣,谁都不敢相信竟出自一位少年之手! 容止锦一言不发走得飞快,方婳小跑着跟上他离开。 面前二人已离去,少年这才抬手将头上的斗笠取下握在手中,他的目光空索,嘴角渐缓浮起一抹笑意:“嫂子……” ———— 容止锦带着方婳一路走出山谷,直到穿出了瀑布他才似长长松了口气,脚下的步子却仍是为止。方婳被他拉着走,这才忍不住问:“刚才发生什么事?你怎么跑得这样快?” 他一面走一面道:“我承认我有些话骗了你,事关我师父和我的师兄弟,也只那句‘我师父每个徒弟只学一种绝技’是真的。” 方婳讶然望着他,他继续道:“我师父总共六个弟子,分别学习玄木剑法、布阵兵法、毒药、易容、暗器、巫术。我们师兄弟之间不会照面,更别提什么情分,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师父最得意的门生,所有人都想着能把对方击败。这也是我为何出了长安独身一人时几乎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原因。” 方婳瞬间了悟,匆忙中却又忆起一事,脱口问:“想必你若不是瞧见他的玄木剑,也不会猜出他的身份,既如此,他又是怎知你的身份?”照容止锦的说法,他们师兄弟并未相见啊? 容止锦的眉头紧拧,似乎才想起这一茬来。 思忖片刻,他才道:“大约是我在长安高调惯了,早已名声在外。” 这话若搁在以前,他说的时候一定会眉飞色舞得意非常,只是眼下,连方婳也听得出其中的苦涩与不安。 二人跑得气喘不止,方婳无奈道:“依我看,他既肯放我们走,也一定不会再追上来了,歇一歇吧。” 容止锦的步子这才稍稍慢了,他心悸地回头看一眼,见果真无人追来,他悬起的心才放下了。 二人坐在树下,容止锦见方婳转过脸来正要和自己说话,他忙抢先道:“我看我们还是暂且先不去长安!” 方婳一愣,脱口道:“你也这么想?” 容止锦的眼底略有诧异,他是不能送她去长安才这么说的,原来她早有此打算?那她想去哪里? 才想着,便闻得她道:“我们去越州!” ———— 燕修等人快马加鞭终于赶在初晨时分抵达了沧州,城门开启,马队贯入。 “袁将军呢?”燕修顾不得下马便朝前来迎接的一名副将问。 副将忙答:“回王爷,将军已于四日前率军去越州了!” 燕修的眉目深敛,他未发一言,调转了马头便出城。 “王爷!”华年成忙叫人侍卫一起跟随出去。 燕修行得极快,华年成急追上前,大声道:“王爷,您再快也追不上了!” 他的目光冷峻,沉声道:“你难道还猜不出燕淇的用意吗!” 142第142章 绞死 燕修一路策马而来,空气里到处可闻到血腥气,他的俊眉紧蹙,翻身下马,疾步往前。 “王爷!”仇定也跟着跳下马追上去。 燕修驻足一望,一眼便瞧见了眼前的明黄色营帐,他的薄唇紧抿,忙抬步过去。袁逸礼既然扮成燕淇留在营中,那婳儿一定和袁逸礼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行至营帐门口,抬手掀起了帐帘入内。 袁逸轩丝毫未注意到有人进来,黄金羽箭已被拔出丢弃在地上,一侧放衣服的木箱也被打开,那套袁逸礼的衣服被袁逸轩找了出来。他坐在床边,细细地给袁逸礼换上衣服辶。 “王……” 仇定也进来了,燕修抬手示意他噤声,仇定这才看见床上的男子,他的眸中掩不住的惊讶。怎么回事?中箭的不是燕淇? 在战场上时他隔得远,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眼下他才如醍醐灌顶,怪不得袁逸轩最后会杀红了眼澌! 仇定惊魂未定地看向燕修,见他的眉心紧拧,眼底却没有惊讶,仇定更觉疑惑,莫不是王爷早就知晓了? 那又是何时的事? 燕修的目光定定地望着面前之人,袁逸轩正笨拙地替榻上之人扣上扣子。燕修垂于两侧的手悄然收紧,他张了口,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原本是想拦着的,可惜他来晚了一步。如今再多安慰的话,亦是枉然。 眉目低垂,他瞧见滚落在地上的黄金羽箭,箭尖仍沾染着触目惊心的血渍,他似恍惚中忆起袁逸轩与他合作时曾说过的话。 他说莹玉公主便是被一箭射断心脉而死,他定要燕淇也尝一尝这种痛。为此,他专门命人精心打造了这支黄金羽箭,既然燕淇觉得权力那么重要,那他定会打造一种配得上他帝王身份的兵器。 只是谁都没想到,被黄金羽箭射中,并且躺在这里的人并不是燕淇,而是袁逸轩最疼爱的弟弟! 燕修的脸色铁青,这种看着挚爱死在自己面前却又无能为力的痛楚他明白! ———— 开平三十九年七月,碧色蓝天,难得风和日丽的一个好日子。 燕修连发三箭都正中红心,引得一侧伺候的宫女们惊叹连连。他转了身,鎏金青顶华盖下,柳贵妃品茗着好茶微笑地望着他。 “殿下的箭术又进步了。”柳将军笑着起身上前,伸手接过燕修手中的长弓。 柳贵妃搁下手中的杯盏,浅声笑道:“那还不是哥哥教的好?”她的美眸转至燕修身上,低语道,“过来歇一歇,一会你的皇兄们就该来了。” 燕修依言落座,元白倒了茶水递给他,他接过抿了一口,突然问道:“今日父皇来吗?” 柳贵妃朝柳将军看了一眼,唇角似有笑意,言语轻柔道:“皇上不来,不过皇上让你今晚去紫宸殿,说有些话要同你说。” “什么事?”他抬眸凝着她。 柳贵妃又端着杯盏轻呷一口,低语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燕修点头,元白忙笑着道:“皇上定是觉得殿下长大了,也想着要赐个封号给殿下了!” 燕修笑了笑,柳将军的目光看向远处,开口道:“他们来了。” 昌王燕俦与陵王燕傲走在前头说笑着走来,晋王燕付与寿王燕仁跟在后头,二人走得极缓,正惬意地一路欣赏着美景过来。 诸位王爷近前与柳贵妃见了礼,昌王笑着道:“贵妃娘娘倒是好兴致,来看我们切磋吗?” 柳贵妃翩然笑道:“过几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辰,皇上打算在行宫给太后娘娘贺寿,皇上信任本宫,将此事交给本宫准备,本宫正好趁着这机会来行宫看看。你们若是觉得本宫碍事,本宫离开便是,正好那边的事也没忙完。”她说着由宫女扶着起了身。 晋王上前一步,笑着道:“三哥不是这个意思,娘娘不必走,我等兄弟几个随意切磋而已,您坐着看便是。” 后面的侍卫已上前将弓箭呈上,各位王爷选了顺手的长弓便转身往靶场走去。 “娘娘。”宫女轻声唤一声,柳贵妃笑着正要回身坐下,一侧“当”的一声,杯盏落地的声响令她本能地回头看去。 燕修半垂下眼睑,扶着茶几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柳贵妃的脸色一变,忙拂开了宫女的手上前,忧心地问:“修儿,怎么了?” 燕修的呼吸声略微急促起来,他勉强摇头道:“没什么,不小心打翻了茶盏罢了。元白,把我的弓箭拿过来。” 元白应声去拿。 燕修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只走了一步,忽而觉得心脏一阵剧烈收缩的痛,他下意识地揪住了胸前的衣衫。柳将军对扶住他,急声道:“娘娘,殿下是犯病了,药呢!” 白玉瓷瓶自袖中取出,柳贵妃娴熟地倒出了药给他服下,美丽容颜上再无笑意,俱是心疼与担忧:“好端端的怎会犯病?修儿,很难受吗?元白,送殿下回宫!” 元白闻言,忙放下了弓箭跑过来。 燕修却摇头道:“不用,儿臣休息片刻便好。” “母妃不许!”柳贵妃嗔怒道,“你忘了华太医的嘱咐了吗?现下就乖乖地回宫去,母妃忙完这里的事马上回宫去看你。” 燕修无奈地抬眸看了前面的靶场一眼,柳贵妃了解他,叹息一声道:“母妃知道,不会同你的皇兄们说你身子不适,就说你有事回宫一趟。元白,扶殿下出去。” “是。”元白小心扶住他,低声道,“殿下当心。” 柳贵妃回眸望着他们离去,她的黛眉紧蹙,他从小便要强得很,最不喜欢别人拿他的病说事,她若不在身边,他只会硬撑着,这一点,像极了他父皇。 想到此,柳贵妃无奈地一笑。 元白扶着燕修出去,马车就停靠在行宫外头。 车帘落下,马蹄声自外头传来,燕修靠在车内软垫上,额角早已沁出了汗。这一次发病和以往似乎都不太一样,除却心口的痛,他仿佛有些喘不上气来。 143第143章 王牌 马车一阵颠簸,容止锦的后脑勺“砰”的一声撞在车壁上,他龇牙咧嘴地醒来。[.超多好看小说] 这里是哪里? 容止锦的眼睛撑了撑,很快就看见了坐在他面前的陵王。陵王见他醒来,笑着道:“小侯爷可算是醒了,你若再不醒来,本王差点就要杀了那将你打昏的侍卫了,真是不知轻重!” 容止锦一手本能地抚上后颈项,怪不得还这样痛! 他随即咬牙道:“你的人把我打昏了?辶” 陵王并不想掩饰,点头道:“若不那样又怎将你从越州城救出来?” “我们已经出城了?”容止锦脱口问着,本能地转身掀起了车帘,外头一片绿色盈盈的原野,他们的马车此刻更行驶在官道上。他心中一个激灵跳起来,立马冲出马车去。 “侯爷!”陵王的脸色一变,忙跟着出去澌。 马车被迫停下了,陵王从车上下来,见容止锦的脸色低沉得厉害。他前后看了看,看来陵王带着自己的军队打算回陵国去。 容止锦回头见陵王朝自己走来,他忙问:“方……贵妃娘娘呢?你们有没有看见贵妃娘娘?” 陵王蹙眉摇头:“没有,后来就没见她了。” 容止锦立马想起当时他冲进袁逸礼营帐的时候就不见方婳了,他的脸色难看得厉害,伫足片刻,突然又往回跑去。 陵王大声道:“拦住他!” 几个侍卫很快上来将他团团围住,容止锦厉声道:“滚开!谁敢拦住我!” 陵王的声音不紧不慢自身后传来:“本王也是为你好,眼下越州已经沦陷,你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容止锦用力咬着牙,袁逸礼死了,依方婳的性子一定不会离开越州的!说不定那时他进去,方婳刚好出去找他了!不管是哪种情况,容止锦都深信她还在越州! 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的! 陵王眼看着侍卫们拦不住,他的眉头紧蹙,千辛万苦把他带出越州了,他又怎么会允许他就这样回去!他使了个眼色给侍卫,侍卫会意,上前就又一掌劈在容止锦颈后,随即利落地接住了容止锦倒下去的身体。 重新被带上马车,车轮轧轧的声音传来。 容止锦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广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同样的戏码用两次,这陵王看起来还真不算个聪明人。可容止锦却学乖了,刚才那个侍卫的手劈下来的时候他稍稍转过了一点,是以那侍卫根本就没把他打晕,他自知面对千军万马硬闯不出去,只好暂时忍着。(.无弹窗广告)这陵王看架势是要将他送回长安去,他可不要回去! 果然在夜里扎营的时候容止锦就等到了机会,陵王留下一个侍卫在马车外看着他就带人离去。 容止锦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迅速放到外头的侍卫,转身就溜进了林子里。 等陵王发现时,容止锦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 长安,皇宫。 御书房内传出“砰”的一声响,钱成海站在外头摇头叹了口气,今天已是第四次了。 “公公,太后娘娘来了。”宫女在一侧小声提醒着。 钱成海回头,见太后扶着容芷若的手急急走来,他忙迎上去行礼道:“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必多礼了,皇上在里头?” 钱成海点头道:“是,自早上收到飞鸽传书后,皇上的心情就一直没见好过,也不见任何人。” 太后的眉头微蹙,开口道:“去开门。” 沉重殿门被打开,太后松开了容芷若的手独自入内。容芷若伸长了脖子朝里头张望了一眼,并未瞧见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她不免有些失落,忙拉着钱成海问:“钱公公,皇上还好吗?” 钱成海勉强笑道:“应该没什么事,姑娘不必牵挂。” 容芷若点点头,她随即又想起容止锦,甚久不见他了,也不知他在云州过得好不好。 太后缓步入内,见燕欢坐在敞椅上,一手扶额,脸上无一丝笑意。 “哀家听钱成海说前方来消息了,皇上怎么不高兴?” 燕欢抬眸看向太后,嗤笑道:“轩辕承叡未带人从后面堵截叛军,现下钱广延已死,越州失守,母后叫朕怎么还笑得出来!” 太后大吃一惊,忙上前一步道:“怎么会这样?皇上不是已经和西楚太子订下合约了吗?他竟然言而无信?” 燕欢愤怒地站起来,她的声音冰冷:“眼下不必考虑轩辕承叡,袁将军才是棘手的,越州失守,他便可一路东行,朕的那些皇叔们一定不会选择殊死抵抗折损自己的兵力!” 太后被她说得冷汗涔涔,颤声道:“那……那怎么办?”素来高枕无忧的太后在这一刻才又突然感到了危机。 自从柳家倒台,宫中再无人能撼动她们的地位后,这种不安的感觉已经多年不曾有了。 燕欢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咬牙道:“九皇叔还活着,他还活着……呵,看来感情在他心里真的不算什么!” 太后不知她在说什么,蹙了眉才要开口,却见燕欢抬步行至窗边,目光远远看向外头,低声道:“九皇叔若真越过湛江,那就看他怎么堵住悠悠之口,朕还健在,他这摆明就是阴谋篡位,即便他顶替朕坐上这把龙椅又如何?照样被世人诟病!” 太后紧绷的脸色丝毫未见舒展,手中的锦帕已被拽得褶皱不堪,燕欢见她的脸色苍白得无一丝血色,不觉回身问:“母后的脸色怎这样难看?身子不适?” 太后摇头,挣扎了良久,才咬着唇道:“哀家有一事,一直未曾告诉你。” “何事?”燕欢见太后的脸色凝重,不觉皱了眉。 太后蓦地压低了声音道:“先帝……先帝也许真的留了遗诏。” “什么遗诏?”燕欢的眸子一紧,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太后沉着脸道:“当年先帝一直中意九皇子……” 燕欢的心猛然一震,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道:“不可能!皇爷爷当初分明已立下皇太孙!” 144第144章 机智应对 容止锦自陵王手中逃出来后原本是想去越州找方婳的,后来听闻燕修已离开越州抵达了辽州,他郑重地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辽州,倘若当初方婳真的留在越州城,那燕修无疑会带走她。 他感到辽州已是五日后,连日的逃亡他身上早已分文不剩,自然也没有钱去买做面具要用的材料。 现在怎么办? 他有些懊恼地徘徊在军营外,凭他这张脸要混进去简直就是比登天还难,这些的人谁不认识他? 没法子,他只能等天黑看看能不能趁机溜进去辶。 ———— 帐内一片静谧,袁逸轩静静坐在矮桌前。燕修掀起了帘子自外头入内,夜风撩动着一侧的烛火摇曳。 自袁逸礼死后,袁逸轩几乎都不怎么说过话澌。 闻得身后的脚步声,袁逸轩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王爷还不休息?明日大军便要过湛江,还有硬仗要打。” 燕修点点头,上前将一壶酒搁在矮桌上,他自顾坐下,开口道:“长夜漫漫,既然将军与本王一样失眠,不如小酌喝几杯。” 他将酒盏斟满,推至袁逸轩面前。袁逸轩没有拒绝,端起酒盏扬一扬手,然后仰头饮尽。他随即自己有倒满了整杯。 燕修低头浅啜一口,笑容轻淡道:“本王与将军上一回在一起喝酒还是开平三十五年父皇的寿宴上,。” 袁逸轩低嗤一笑,又饮一杯,道:“那时柳将军还在先帝面前夸我剑法好,日后必能成大器。彼时我爹还仍希望将来我能当个言官,希望我能像他一样接手读书台。” 到底是事与愿违了。 他心中暗自一叹,目光飘然看向面前之人。 燕修伸手与他碰杯,他脸上的笑容悠然,语声轻弱:“不能改变过去,那就创造未来。将军是聪明人,定能明白本王的话。”他说着,将杯中剩下的酒灌入喉中,随即起了身离去。 才掀起了帐帘,便闻得身后之人定定道:“我做这一切,并不为王爷!” 他与他会携手并进,只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仅此而已。 燕修的步子一顿,却仍是一笑离去。 天气渐热,纵使夜晚也微微感到了热气。燕修驻足颔首,夜空中已有疏星,闪闪点点,他阖了双眸深吸一口气,寒冬终是过去了。 站了片刻,不远处传来了打斗声,燕修蹙眉睁开眼来,见那边火光移动,有士兵拿着兵器往那边冲过去。 “发生了何事?”他伸手拦住了一个欲前往的士兵。 士兵忙低头道:“回王爷,说是营地里出现了刺客!” 燕修的脸色一变,士兵已匆忙跑去,他迟疑了片刻,到底也是往前面去了。 仇定早已赶到了现场,燕修过去时见一人被士兵擒住狠狠地压在地上。 仇定见他过来,伸手拦着道:“王爷当心,刺客已被拿下,但不知还有否别的同党。”他转过脸,朝士兵吩咐道,“下令全军戒严,加强巡逻,一有异常及时禀报!” 士兵领命下去了。 燕修的目光仍是看向被压在地上的刺客,他的脸在火把微弱的光线下若隐若现,燕修蓦地推开仇定的手上前一步,蹲下身仔细看了眼,随即惊愕道:“怎么是你!” 脸上虽然涂了一些泥巴,可燕修还是认出来了,不正是容止锦吗? 容止锦见这么快就被认出来,干脆也就不遮掩了,咬着牙道:“装什么装,我为什么来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放肆!”押住他的士兵大喝一声,钳住他的手用了力,痛得容止锦哼出声来。 燕修却道:“放开他。” 士兵们吃了一惊,仇定忙上前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燕修已负手站起身,开口道:“放开他,是平阳侯。” “什么?”仇定惊讶之余又将目光扫向地上之人,经燕修一说,他倒是越看越像了。 士兵们松了手,容止锦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揉着胀痛的手臂在嘴上碎碎地骂着。偷偷摸摸果真是比不上光明正大,他若是能做个十张八张面具带在身上,哪轮得到他们嚣张! 容止锦有些愤恨地擦了擦脸,抬头直直看向燕修,直声问:“方婳呢?” 他一句话,问得燕修脸色大变,他蓦地回身凝视着容止锦,脱口道:“她不是和你在一起?” 容止锦也懵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华年成闻声赶来了,见了他吃惊道:“侯爷?王爷,他怎么在这里,这怎么回事?” 燕修顾不得回答华年成的问题,伸手便将容止锦带回自己的营帐,帐帘一落,他才忍不住又问他:“我亲眼看着她和你一同进了越州城,后来你们不是一起总地道走了吗?” 容止锦的脸色苍白,他半张着嘴瞪着燕修看了半晌,才恍然回神,匆忙摇头道:“我没和她在一起,我是被人强行带走的,我以为她被你带走了啊!没有吗?怎么可能,她一定留在越州没走啊!” 燕修的目光微微沉下去,他的呼吸声也沉重起来,他很确定方婳没有留在越州城,他们的人入城后前是搜了军营,后来挨家挨户都搜查过,方婳一个人不可能藏得住!他以为她是同容止锦一起走了,怎会这样? 容止锦原本还以为燕修在撒谎,如今看他的脸色好像也不是假的,莫非方婳真的不在这里? 他短滞一念,一手握拳敲打在掌心,咬牙道:“糟了!” 燕修抬眸看向他,只见他愣愣地看着自己,脱口道:“当日营中很多人都知道她是身份,她该不会是被人送去长安了吧?” 燕修的身子略微紧绷,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倘若婳儿落在燕淇手里,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他缓缓往前一步,在床榻边坐下,眸华回转落在帐内点燃的烛火上。 大军正要东进,眼下却又出了这样的事,他该怎么办? ———— 眼前似有人影晃动,方婳的黛眉微蹙,缓缓睁开眼睛。 鎏金凤尾床勾挽起降色纱帐,眼前珠帘晃动,琉璃青灯照得内室一如白昼。 145第145章 试探利用 刚下过一场春雨,叶尖上还挂着晶莹的露水,空气里浮起一抹清新的香气。 韦如曦扶着宫女的手从内室出来,燕欢着一袭金丝线织就的团云纹龙炮斜倚在桌边品茶。韦如曦忙上前朝她行了礼,道:“皇上怎的这个时候来了?” 燕欢笑一笑,俯身扶了她一把,拉她在一侧坐下,道:“朕知道这段时间忙于政事忽略了你,日后朕得了空自会常常来看你。” 韦如曦低首笑道:“皇上日理万机,不必想着臣妾。”她顿了一下,才鼓起勇气问,“边疆的事……还好吗?” 她的话落,只见燕欢的笑意稍敛,再不是之前的惬意神情。韦如曦忙道:“臣妾……并不是要干政,臣妾只是……辶” “朕知道。”他淡淡打断她的话,眸子里染着笑道,“外面的事自有朕在,你不必担心。” 闻言,韦如曦才松了口气,她随即又浅声道:“臣妾去过静淑宫,可那边的宫人说是皇上的意思不让任何人去打扰贵妃娘娘。皇上,贵妃娘娘病了吗?” 燕欢的眉头微蹙,他随即起了身道:“其实朕不让你们去见婳儿,是有原因的。澌” “娘娘怎么了?”韦如曦紧张地跟着站起来,手指本能地绞着手中丝帕。[.超多好看小说] 燕欢叹了口气,伸手抚上桌沿,道:“她失忆了,以前的事根本不记得了。” 韦如曦惊道:“怎么会这样?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失忆?” 燕欢摇头道:“朕也不知道。朕知道你同她交好,那便去看看。正好朕还要去一趟延宁宫,你就准备准备吧,朕有空再来看你。” 她说着,负手转身出去。 “皇……”韦如曦张了口,见那抹身影已出去了。宫女璃儿蹙眉道:“皇上怎来的这样匆忙,娘娘还专门命人下去准备点心呢,这点心也没吃上。” 韦如曦浅浅叹息一声道:“算了,这段时间皇上忙得很。你下去叫人把点心装进食盒里戴上,我们去静淑宫。” “是。”璃儿点了头下去。 ———— 从昨夜起,宫里便都在传,说婳贵妃其实不是去龙山行宫养病,而是让皇上偷偷带出去找了一个神医治病。 那位神医医术高明,有起死回生、令玉茎重生的本事,那区区脸上的一道疤自然算不得什么。 方娬立于窗前,暗沉着脸色听着外头两个小宫女叽叽喳喳地说着。(.无弹窗广告) 贴身宫女木芸小声道:“娘娘别听她们胡说,现在皇上不让任何人去看婳贵妃,惹得宫里头那些好事的人到处乱嚼舌根。哪里真的有那么高明的太医?” 方娬嗤笑一声,回眸看向她,低声问:“你之前见过婳贵妃吗?” 木芸先前是司衣房的宫女,是方婳出宫后才来玉清宫伺候的。她低头道:“奴婢虽不曾仔细地瞧过,可婳贵妃也来过六尚几次,奴婢远远地见过。” 方娬转过身,伸手拂开了珠帘出去,木芸说未曾见过方婳脸上的疤也觉得不可能,她倒真是好奇了,这些流言又到底是如何传出来的? 木芸扶着她在锦绣榻上坐下,才奉了茶给她,便瞧见外面一个小宫女飞快地跑进来,低头道:“娘娘,贵妃娘娘来了!” 方娬的指尖一颤,杯盖“当”的一声撞在碗口,她的黛眉微蹙,目光直直朝门口瞧去。方婳很快进来了,她望着方娬的目光里尽是坦荡笑容,方娬一愣,木芸忙悄然拉了拉她的衣袖,方娬这才恍然回神,起身朝来人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 方婳疾步上前,亲自扶了方娬起来,笑道:“这里又没有别人,你那么多礼做什么?” “娘娘……”方娬的眸中露出了错愕。 方婳忙制止她道:“哎呀,叫什么娘娘,我是你姐姐,你以往在家怎么叫我,现在也一样。” 在家? 方娬的脸色蓦地变了,她在家大多时候都是直呼她的名字,只有少许情况会不情愿地叫一声姐姐。 今天的方婳怎让她觉得这样奇怪? 方婳拉她坐下,却是朝屋内的宫人道:“你们都下去,我们姐妹要说些体己话。” 宫人们都退了出去,方娬的眼中越发的不可置信,她的眸华定定看向方婳,原本有一道丑陋疤痕的脸颊果真是光洁无暇,肤质细腻白嫩,就像是根本没受过伤一样! 这……这什么可能! 方婳注意到她在看自己的脸,她的素手缓缓抚上脸颊,蹙眉道:“他们都说我这里原来有一道疤,可是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好像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呢。如今连你也这样看着我,看来便是真的了。” 方娬心头一震,脱口道:“什么叫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方婳低下头道:“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 “什么?”方娬惊呼一声,怪不得这次见她回来她整个人这样奇怪!可是,她是怎么失忆的?方娬张了口,这才觉得好笑起来,她已经失忆了,问她又有什么用? 方婳却不顾她的惊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我现在什么都记不得了,皇上又很忙没空去看我,我想在这个宫里,你才是我的亲人,有些事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亲人?方娬不觉暗自冷笑一声,大约在这个皇宫里,与她最不亲近的人也就是方婳吧!她倒是忘记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却来同她说什么亲人! 方婳接着道:“大家都说我是贵妃娘娘,那我为什么不在宫里,却去了战场上?” 她的话说得方娬一阵讶异,她脱口道:“你是说你去了战场?”这又是怎么回事?皇上分明是对外称贵妃染病出宫去龙山行宫养病去了,难道这段日子她根本没在龙山行宫? 方娬的脸色低沉,是了,这也便能解释为何好端端的是晋王将她送入宫来了。边疆起了战事她自是知晓,但具体情况如何后宫嫔妃是无从知晓的,照这么说,晋王该是也去了战场上。 方婳叹息着点头,表情尤为无辜:“是啊,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战场上,但是那边的士兵却都不叫我娘娘,他们叫我方姑娘。哦,我一直和逸礼在一起,逸礼……”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逸礼说要娶我呢!可惜,他后来……后来战死在沙场上了……” 146第146章 刮目相看 容止锦见燕修看完了手中的信,忍不住上前问:“如何?” 燕修的脸色铁青,沉声道:“婳儿的确在长安。” 容止锦“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他似略有迟疑,最终还是咬着牙道:“我去长安把她带出来!” 燕修的眸华定定落在容止锦的脸上,见他要出去,他忙起身问:“事到如今,侯爷还有什么瞒着本王?” 容止锦的步子一滞,下意识地回头看他一眼辶。 燕修径直道:“凭你跟婳儿的感情,你不该有所迟疑。而据本王所知,容氏疼爱你,也绝不可能会同意你来战场,本王倒是好奇,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容止锦会迟疑,便说明他不想回长安,但却应该不是讨厌回去,否则在当下的情形,他不该会犹豫的。 但燕修一时间想不出到底是为什么澌。 容止锦的眼底徐徐浮起了讶异,他没想到燕修竟然这样敏锐。不过他为何不愿回去的原因他当然不能告诉燕修,那是姑妈和皇上表姐最大的秘密,他是容家的人,不能背叛容家。 垂于两侧的手悄然紧握,容止锦脸上却是勉强笑道:“没什么,就是我贪玩逃出来的。怎么,我说我回去你还不高兴吗?你不想救方婳?” 看来他是不会说了,燕修往前一步,蹙眉道:“本王比任何人都想救她!” 容止锦点点头,掀起了帐帘出去。 燕修行至门口,目光望着容止锦离去的背影,话却是对士兵道:“去请仇将军来。” ———— 从昨晚到现在,方婳躺在床上并未睡着,脑中一遍遍地想着自己的计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叫了宫女入内给自己梳妆打扮,不多时,外头有宫人说玉清宫的妩昭仪特地派人送了些点心了。 这么早就送点心? 方婳的嘴角一勾,彻底松了口气。看来方娬对她的恨意并未消减,不过如今是她也正是需要这个。 宫女扶了她出去,木芸站在桌边,朝方婳行了礼才道:“皇上吩咐娘娘静养,我家主子虽不方便过来但心里也一直惦记着,今儿一早特地亲自做了点心让奴婢给娘娘送来。主子还说这些都是昔日在洛阳时娘娘最喜欢吃的点心。” 木芸说着打开了食盒,里头摆着小桃酥、芝麻酥、桂花糕…… 木芸细心地用筷子夹了一块小桃酥搁在碟子里,笑着道:“娘娘快尝一尝吧,新鲜的才好吃呢!” 方婳才要伸手接过,便闻得一侧的宫女道:“娘娘,皇上说了,您的饮食都要让人检验过。”她说着,示意一侧的太监上前。 方婳笑着道:“妩昭仪乃是本宫的亲妹妹,你的意思是本宫的亲妹妹会对本宫下毒吗?” 木芸的脸色微变。 宫女已经吓得跪下道:“奴婢不敢!” 方婳望着她一笑,伸手将她拉起来道:“什么敢不敢的,又不是什么大事。这是本宫的妹妹亲手做的点心,还有什么好验的?木芸,快给本宫尝尝。” “是。”木芸这才松了口气,将手中的小碟子递给方婳。 方婳未见迟疑,接过就放入口中。香酥松软,甜而不腻,味道真是好,不过方婳也知道这根本不是方娬的手艺,以往在家里,她可从来不下厨的! “真好吃,你回去替本宫谢谢她。” 木芸笑道:“是,奴婢一定转达。那奴婢不打扰娘娘了,先回去了。” 方婳点头,看着木芸匆忙离去,她松一口气笑了笑。 木芸回去复命时,方娬正站在院中赏花,瞧见她来,忙压低了声音问她:“如何?她吃了吗?” 木芸肯定地道:“吃了,奴婢看着她吃下去的。” 方娬冷冷一笑,伸手将花圃中的一根杂草连根拔起,笑着道:“这花园里的花早就该清理清理了!”她转了身,又道,“木芸,一旦静淑宫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盯着,本宫希望那个好消息,本宫是第一个知道的人,而第二个知道的,便是太后娘娘!” 木芸低头浅笑:“娘娘放心,奴婢谨记。” ———— 燕欢等了三天也未等到燕修的回应,倒是等来了叛军渡江的消息。 镇守在湛江对面的王师兵被迫与叛军开战。 燕欢的眉心紧蹙,她在去信中写得明明白白,倘若叛军过江她就杀了方婳血祭三军,难道方婳在燕修心里真的什么都不是,她已是一枚弃子? 蓦地握紧了手中的信纸,燕欢的脸色铁青,既如此,那她还留着方婳的命做什么? 她猛地站了起来,钱成海忙劝道:“皇上稍安勿躁,您可还记得那日,九王爷急着冲出来求您救娘娘,还说愿意拿他的命做交换?奴才以为九王爷心里是有娘娘的,他对于您的要求没有应也没有不应,只是不回信,那还不能说明一切,您不然再等等。” 燕欢冷声道:“朕觉得已经没有等的必要了,机会朕已给过他,是他自己不要。” 钱成海再欲说什么,但瞧见燕欢的脸色,到底是什么也没有再说。 ———— 方婳自一早起来就呕吐不止,宫女忙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 太医给把了脉,随即惊喜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这是喜脉啊!” “真的?”宫女兴奋地问,“可是娘娘回宫时也有太医来把过脉,也没说起啊!” 太医略有迟疑:“也许是当时娘娘身体虚弱,才没有发现,但是这次绝对是真的,我已特地把了两次脉。” 宫女笑着道:“奴婢马上去告诉皇上这个好消息!” 她说着,转身就跑了出去。 方婳的脸上带着笑意,眸华落在太医的脸上,轻声问:“不会错吗?” 太医奇怪地看着方婳,随即郑重道:“下官行医多年,绝对不会错的,娘娘这就是喜脉!恭喜娘娘啊!” 静淑宫上下闻得此消息都高兴得合不拢嘴,都在底下传,倘若贵妃娘娘能生个皇子,日后荣登皇后宝座便毫无悬念了! 147第147章 不在乎你 太后特意命人辟出了西侧的翡翠阁给方婳住,连容芷若也被指派到了翡翠阁伺候方婳。 宫人们前前后后忙完了出去,方婳这才松了口气在床沿坐下。 房门被轻轻推开,容芷若端着燕窝进来,搁在桌上道:“娘娘,这是太后娘娘特地叫人炖制的血燕,给您补身子的。” 她说着,上前来扶了方婳过去,方婳在桌边坐下,目光落在燕窝上,笑着道:“本宫现下没有胃口,什么都吃不下,你替本宫谢太后娘娘恩典。” 容芷若却是劝道:“即便是没有胃口也好歹吃一些,这对娘娘腹中的皇嗣有好处。辶” 方婳略一笑,眸华一抬落在容芷若娇美的脸庞,轻声道:“本宫何德何能,竟要芷若姑娘主动要求来伺候本宫。” 容芷若脸上的笑容微微僵持,她随即笑道:“娘娘身怀有孕,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福气。” “芷若姑娘不愧是太后娘娘亲自调教的,让本宫受宠若惊。”她说着缓缓起了身,望见容芷若低头浅笑,她话锋一转,道,“不过本宫这十月怀胎日后还需得有劳姑娘,这碗燕窝是太后娘娘赏赐,必是上品,本宫就借花献佛,赐给姑娘吧。澌” 话落,容芷若的脸色蓦地变了,她吃惊地看向方婳,忙道:“这怎么使得?这可是太后娘娘专程给您补身子的。” 方婳依旧浅笑如花,话语轻柔道:“怎么使不得?姑娘照顾本宫也得有副强健的好身体,这碗燕窝给姑娘吃,同本宫自己吃是一样的。本宫把话说到这种份儿上了,你还要拒绝吗?” 容芷若的手指狠狠地收紧,菱唇因为用力而咬得有些泛白,片刻,才见她颤抖地伸出手,缓缓端起了燕窝,送至唇边。 苍白的薄唇已触及碗口,刹那间,眼前那抹华丽身影回转,只觉广袖如风,手中的燕窝瞬间就摔碎在了地上。容芷若吃惊地看着方婳,方婳的眸子紧缩,面色低沉道:“值得吗?” 容芷若的眼底分明有诧异,却仍是道:“奴婢不知娘娘在说什么。” 方婳冷笑道:“你不知吗?是不是要本宫现下禀报太后娘娘,要太后娘娘宣了太医来验验这碗燕窝里到底有没有毒!” 容芷若倏然抬眸与方婳对视,咬牙道:“是又怎么样?娘娘与人私通就是死罪,奴婢虽不知娘娘用什么方法哄骗了太后娘娘,可事实就是事实,皇上不会说谎的!您便是告诉了太后娘娘又如何,奴婢心甘情愿受罚!” 望着她坚定的神色,方婳心中不免一叹,她上前一步,低声道:“我知道不是你的主意,是皇上要你这样做的。” “你……胡说!是我自己要做的!”容芷若煞白着脸道。 方婳摇头叹道:“为了不让皇上与太后嫌隙更深,你竟甘愿至此……芷若姑娘,你不值得。” 容芷若心中一震,眼底缓缓浮起了一层晶莹,她忍住哽咽道:“对于你这样会移情别恋的人来说当然不会理解我!就算全世界都背叛皇上,我也不会背叛他!” 方婳听了心底难受,从当初容芷若处心积虑要楚姜婉流产,到如今下毒害她,容芷若都是为了皇上。可她却不知道她一心一意面对的人早已不是她的心上人。 好几次,方婳动了唇都差点说破这个秘密,可临到头终于还是忍住了。 很多时候,知道真相反而比不知道好。 当初她以为自己将死的时候拼命地要问清楚燕修是否利用过她,如今想来,倘若时间能回到过去,她宁可不知。 不知道便还能抱着一丝幻想,便能毫无顾忌地去爱。 方婳转了身,背对着她,言语中掩不住的怜惜:“就算你为她做尽千般事,她最终也不会爱你,不会纳你为妃。” 容芷若低着头,唇瓣被咬破,她仍是道:“我不信!” 方婳笑一笑,回眸凝视她道:“皇上若心中有你,便不会让你来做这种事,今日我死了,太后娘娘待你还会一如从前吗?你不会明白我腹中这个孩子对太后娘娘来说有多重要,所以皇上若真的在乎你,就不会对你有如此要求。” 容芷若的眸子徐徐撑大,血色褪尽的脸不似活人的样子。 方婳又道:“即便你今日担下所有罪责,你以为你死后皇上会追封吗?芷若姑娘,你是个聪明人,你活着皇上都未能纳你为妃,死了又怎么可能会封一个罪婢为妃?” 容芷若呆呆站着,眼泪早已打湿了脸颊,这些道理她其实明白,只是不让自己去想,不愿将它捅破。 方婳重新坐下,道:“你下去吧。” 容芷若仿佛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脱口问:“你为什么不向太后娘娘告发我?” 她的眉睫低垂,指腹轻轻摩挲着娘留下的那串和田手链,低声道:“我只是希望姑娘可以为自己而活,不该是你的就不要惦念着。” 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容芷若颤声道:“你是觉得皇上不爱你,所以你才要背叛皇上吗?” 方婳脸上的笑容尽收,她的声音冰冷道:“我从来就没背叛过她。” 她一字一句说得那样坚定,容芷若不免浑身一震,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方婳。 皇上可不是这样对她说的,可是为什么,她却像是有些想要相信眼前的方婳? 总觉得她是这样坦荡干脆,怪不得二哥这样喜欢她。 容芷若再是不发一言,默默蹲下身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退出去。方婳直直望着房门被合上,眼底笼起一抹忧伤,她若是知晓她大哥和二哥的事,还会对太后和燕欢更加失望。 但这件事,容止锦不说,还轮不到她来说。 ———— 翌日方婳独自在延宁宫的花园内散步,正巧见方娬向太后请了安出来,她远远地看见方婳,扶着木芸的手不自觉地一紧,脸上更是一丝笑意皆无。 方婳未躲开,反而笑着上前走向她,开口道:“妹妹知道我怀孕了不高兴吗?” 148第148章 放不下 方婳下意识地将房门重新关上,只见容止锦从胸口拿出一张面具,径直搁在桌面上,重复道:“我要带方婳出宫。” 方婳的目光本能地看向那张面具,她的眸子不禁撑大,那不是容芷若的面具吗? 容芷若自然也瞧出来了,眸子猝然紧锁,容止锦已开口道:“你去跟姑妈求个恩典,让她准许你和我出宫,今晚住容府。” “然后你让她扮作我的样子和你出宫?”容芷若抬眸望着他。 不待他说话,方婳便拒绝道:“不可以!事情败露就会牵连到芷若姑娘,侯爷,她可是你的亲妹妹!辶” 容止锦的眉目幽深,他侧目看了方婳一眼,淡淡道:“放心,我有万全之策,不会连累芷若。” “什么万全之策?”方婳追着他问。 他的脸色低沉,却是低声道:“眼下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他转而看向容芷若,开口道,“芷若,你帮我这一次,日后,我许你一个愿望,不管什么我都会做到!澌” 容芷若微微吃了一惊,从她刚才进来抱住他的那一刻就觉得二哥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不过他看方婳的眼神依旧满是关心,甚至,较之先前的更深。 因为深爱,她能为表哥做一切事,这也是二哥突然回长安的原因吧? 手指不觉圈紧,她抬起脸望着他,启唇道:“她背叛了皇上,怀了袁逸礼的孩子,二哥,即便这样你还是要帮她吗?” 方婳的脸色微变,只见容止锦的眸子闪动,长睫覆盖着双瞳,他的声音仍是坚定:“不惜一切也要带她出去。” 容芷若的心口一震,她的嘴角缓缓有了笑意,转过身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和姑妈说。” 她伸手触及门闩,闻得身后的声音传来:“我和你一起去。” 容止锦径直跟着容芷若出去,方婳往前走了一步,只能伫足先将桌面上的面具收起来藏好。 ———— 从太后寝殿出来,容止锦与容芷若二人缓步走在回廊上。 容芷若的脸上略带着笑容:“说起来,我真是好久没有回过家了。” “芷若……” 容芷若摇头道:“你什么都不必说,我都明白。二哥,是不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无论何种境地都不会对她加以利用?” 容止锦的身子一震,长睫下的瞳眸微微撑大,他略转过身,于廊下站住,咬牙道:“是。” 容芷若的美眸中笼起了一抹阴霾,她失望一笑,回眸看向身侧之人,她蓦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快走吧,趁天黑前出宫才好。” 容止锦被她拉着往翡翠阁而去,他的目光落在女子娇小的身躯上,眸中渐有暖意。 方婳安静地待在寝宫内,见容止锦等人回来,她才换了衣裳,又戴上面具。容止锦行至容芷若身后,低低道:“抱歉了。”说话间,他抬手用力劈在容芷若颈后,随即飞快地接住容芷若的身子,小心将她放在地上。 “侯爷……”方婳才开了口便被他打断道:“出了这道门尽量不要说话,来的匆忙,没时间给你做改变声音的东西。” 方婳却仍是忧虑地看向容芷若:“真的不要紧吗?” 他抓住她的手,低语道:“不要紧,相信我。” 方婳深吸了口气,点头跟上他的步子。 外头的宫女见他们出去,忙低头推至一边,容止锦开口道:“贵妃娘娘要小憩一会儿,你们无事不要入内打扰。” “是。”宫女忙点头。 从延宁宫一路往宫门口而去,二人的步子飞快。 …… 燕欢与钱成海自另一侧过来,远远望见韦如曦扶着宫女的手伫足看着什么。她蹙眉往前,低唤了一声:“曦儿。” 韦如曦回眸看见她,忙笑着过来道:“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燕欢笑道:“刚来,看是看得这样出神?” 韦如曦忙道:“哦,也没什么,就是很长时间不见小侯爷了,突然见他进宫就多看了两眼。皇上是要回寝殿吗?” 燕欢的脸色微微一变,顺着韦如曦看的方向瞧去,此刻早已不见容止锦的身影,她不觉拧起了眉心:“止锦回来了?朕怎么都不知道?” “臣妾看那方向大约是去看了太后娘娘回来。”韦如曦一顿,才又道,“芷若姑娘也跟着小侯爷一道走了,他们兄妹也是甚久不见了。” “芷若……”燕欢一怔,忙抬步朝延宁宫的方向走去。 “皇上!”韦如曦见她的步子飞快,疑惑地看向琉儿,“本宫说错了什么吗?” 琉儿亦是不解道:“没有啊,不过看皇上那么急着去延宁宫,不会又要跟太后娘娘吵架吧?” 宫女说得韦如曦一脸紧张,她忙道:“快去看看!” ———— 容府的马车就停在宫门口,方婳出去一眼就看见马车边上的十几个壮实的男子,那绝不是家丁!她吃惊地抬眸看了容止锦一眼,瞬间便想起来了,一定是太后与国舅怕他再逃跑特地找来看住他的。 容止锦一言不发将方婳扶上马车,为首一人过来道:“小侯爷,小姐……也回府?” 容止锦“唔”了一声跳上马车,方婳才要说话,却被容止锦制止了。车轮滚动,容止锦开口道:“先不回府,芷若要去灵空寺进香。” 外头马上有人道:“可是小侯爷……” “可是什么?爹只说不准出城,可没说在长安还有哪里是本侯不能去的!难道你们这么多人也怕看不住我们吗?若真看不住,也要你们无用了!” 语毕,外头的人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容止锦松了口气,他回眸看向方婳道:“出来了总比在宫里逃走简单。” 方婳的心弦依旧紧绷,话虽这么说,可外头那么多人,要逃走也是不易的。 “不能回容府,我即便以你妹妹的身份也待不长久,顶多住一两日便是要回宫的。” 容止锦点头道:“所以在灵空寺一定要逃出去。” 方婳脱口问:“你有办法?” 他难得一笑,浅声道:“算是吧。”修长的手指将车帘挑起,他定定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蓦地似又想起什么,回眸道,“一会逃走你可以吗?你的身体……” 149第149章 重逢 延宁宫内,太后沉着脸坐在桌边,燕欢亦是一言不发,指腹来回不停地摩挲着光滑的桌沿。[] 容芷若入内才飞快地跪在太后面前道:“太后娘娘恕罪!奴婢实在不知道二哥是打了这样的主意!奴婢……” “好了,起来吧。”太后冷着脸打断她的话,怒道,“那不是止锦,外头已传来消息称在灵空寺找到了两张面具,一张是你,另一张是止锦。” “啊?”容芷若吃惊地看着太后,宝琴上前将她扶起来,容芷若仍是愣愣地想着,那不是二哥吗? 燕欢的目光落在容芷若的惊讶非常的脸上,低声问:“身上有不舒服吗?辶” 容芷若乍然回神,忙低头道:“没有,只是被打昏了。” 燕欢抿着唇不再说话,容芷若的目光悄然在她的脸上流连,手中的锦帕不自觉地握紧。 皇上还是关心她的澌。 这样一想,她不禁又浅浅地笑了。 太后坐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问:“来人不是止锦,那会是谁?他又怎么会有制作那么精良的面具?哀家可是和他面对面坐着,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都没看出来啊!” 容芷若也蹙眉看向燕欢。 她的手指仍是不停地摩挲着,片刻,才嗤声道:“想来止锦落在九皇叔的手上了。” 太后“啊”了一声,不觉站了起来,容芷若的脸色也变了,脱口道:“皇上的意思……来人是九王爷?” 太后立马道:“这不可能,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冒这么大的危险来长安?” 燕欢的脸上无一丝笑意,她缓缓站起身,负手行至窗边。将木窗推至最大,暖风涌入,燕欢微微眯起了眼眸颔首看着碧色蓝天。 她如今终于知道为了燕修会不顾她的信挥军过江,原来他人早来了长安,只是他没想到会被国舅关在容府多日,这才没有及时来宫中将方婳救走。 否则,怕是她根本就没有机会杀方婳! 燕欢蓦地又想起什么,她猛地握拳狠狠地砸在窗台上。太后吓了一跳,容芷若忙冲上去握住了燕欢的手,急着道:“皇上这是做什么?” 燕欢依旧紧握着拳头,心中怔怔地想着,这么说来,方婳失忆也是假的? 她竟被他们这么简单地耍了! “钱成海!” 太监闻声急忙从外面进来,听燕欢吩咐道:“传令下去,抓不住活的,必要时,格杀勿论!” 钱成海下意识地看了太后一眼,见太后呆呆站着没有说话,他这才应声下去了。 燕欢将手从容芷若的掌心抽出,容芷若只觉心跳加快,她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太后似乎已从失神中回转了心思,她上前几步立于燕欢的身侧,沉声道:“倘若皇上猜测的是对的,那必然不能让他活着离开长安。” 如今两军还在湛江畔僵持着,倘若这个时候燕修死了,那群乌合之众便无需担忧了! ———— 禁卫军追至城郊的山脚处,便见那两马车静静地停在山脚。 有侍卫上前查探了,回来禀报道:“大人,里面没有人,看来是躲进山里去了!” 统领一挥手道:“包围起来!” 一队人马很快便散开。 两柱香后,有马蹄声靠近,来人下马附于统领耳畔轻言一番,将一包东西叫至他的手中,这才由匆忙离去。 方婳躲在一个树后定定看着,只见那统领握着长剑大声道:“给我进去搜,皇上的命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侍卫们齐齐应声,随即飞快地消失在丛林中。 方婳的掌心一片冷汗,确定人都进去了,她这才悄悄出来。从先前到现在又多了两倍的人马,这般地毯式地搜索过去,只怕苍蝇也难逃,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的心跳加快,不过好在那些侍卫们以为他们两人都上山了! 方婳思忖片刻,才悄然尾随着上前。 这一片山林不小,侍卫们找了很久也没有看见线索。 天色渐暗,火把被点了起来。 方婳却是松了口气,敌在明我在暗,这总算也是个不错的局面。 侍卫们又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下了,方婳吃了一惊,忙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她悄然蹲下去,手扶着一侧树根处一块打石头,探出脑袋往前看去。 前面传来声音道:“前面好像有人!” 一人示意所有人都别说话,伸手指挥人都散开,小范围地包抄过去。 方婳暗叫不好,当下什么也顾不得,大叫一声,随即咬牙将那块大石头从山坡上推了下去。 那边有侍卫道:“听见了吗?有女人的声音!” “快快,一定在那边!” “好像有人滚下去了!” “愣着干什么!追!快追!” 一群人借着昏暗的光,举着火把匆匆朝石头滚落的方向而去。 方婳忙站起来往前冲去,月色暗沉,她似隐约瞧见有人从地上站起来,方婳咬牙冲过去。那人已回过神来,猛地转过身欲朝方婳出手,方婳忙压低声音道:“是我!” 掌风扫过了方婳的鼻尖儿! 方婳只觉得一阵凌厉的风自面额擦过,她随即已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方婳深吸了口气,一把拉住他的手便往前跑去。 那些人追下去发现是石头一定会马上折回的,他们必须在侍卫们回来之前先找地方躲起来! 今夜的月色适合躲藏,却也不利于逃亡。 也不知跑了多久,方婳只觉得身侧之人的步子略微缓慢,他一手扶了树干一把,方婳仍是低声道:“别停下来!” 再次勉力跑了好远,二人终于在一个矮坡下的树干旁找到了一处藏匿之地。 躲了进去,拉过了一侧的树丛遮挡一些,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一深一浅两道呼吸声交织着。 掌心的汗几乎要流淌成小溪了,他的腕口似乎滚烫起来,方婳蓦地松了手,大口喘着气,心底默默地盘算着他若问她为什么回来,她第一句话到底该怎么说? 继续陪着他装傻充愣,还是一下子揭穿他的谎言给他难堪? 150第150章 以吻封缄(甜蜜蜜哟) 开平四十一年,冬,洛阳。 “啪嗒”,方婳轻呼一声捂住了头,一大团雪落在她的头上,接着传来元白不悦的声音:“这么大早的你来干什么?难不成刘妈在这种天气还要你出去砍柴、挑水啊?” 方婳狠狠地瞪他一眼,大步跨进院子里。 昨夜下了整晚的雪,积雪足足有四五寸厚,她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 元白见她不理会,叉着腰站在屋檐下道:“喂,你听没听见我的话?辶” 方婳一抬头,脚底打了滑,哎呦一声就摔倒了,元白嗤的笑了。方婳咬咬牙道:“你那么闲着怎么就不清理清理这满院子的积雪啊!你混蛋!”她说着,抓起一把雪狠狠地就朝元白砸去。 元白灵活地一闪身,那团白色的雪球直接飞过去。 房门刚巧打开,雪球“啪”的一下砸在燕修身上澌。 元白“啊”了一声,方婳忙爬起来就冲过去:“师叔!我……我不是要砸你来着……” 她小巧的鼻子冻得红红的,说话间还呵着白气。 燕修好脾气地笑了笑,伸手将身上的雪掸落,浅声道:“不是元白犯懒了,是我不让他扫雪,推开窗户,这样白皑皑的美景一年之中可也见不了几次。” 方婳回头看了眼,只见长长一串脚印,院子正中还因为她的摔倒出现了好大一个雪坑,什么美感也没了。(.好看的小说) 她像是犯了错,低着头道:“师叔,我不是故意的。” 燕修却回头朝元白道:“去给我沏壶茶来。” 元白应声下去了,他这才又笑道:“我们去外头赏雪。” “真的吗?”她抬眸看着他,笑靥如花。 他点头抬步出去,方婳开心笑着跑上去,伸手拉住了他的手,他侧目看她,嘴角噙着笑意,修长手指圈紧了她的手。 外头的雪早已让个寺内勤劳的小师傅扫干净了,就算一会元白追出来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方婳心里得意极了。 她拉着他的手,从西厢小院一路跑到了白马寺的后山,漫山遍野都是白色雪景,她搓着手呵着气,又回头看他:“师叔你冷吗?” “不冷。”他墨晶色的瞳眸里似也染着笑。 方婳吐了口气道:“其实师叔也不喜欢元白吧?”燕修蓦地一愣,闻得她继续道,“元白在的时候你都不怎么说话,他不在,你笑的都不一样。” “是吗?”他低低问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当然是真的!”方婳认真地点头。 他拉住她的手一路往前,清浅道:“有些话在元白面前不能说。” 她撑大了眼睛道:“我知道,因为不喜欢所以才不愿说!” 他抿唇一笑。 二人在林子里逛了很久,元白与华年成一起找来了,方婳拉着他躲在树丛后,听着身后两个人的叫声心中得意。 一直兔子倏地从身边窜出来,方婳下意识地欲叫出来,却被燕修伸手捂住了嘴。 ———— “别出声。”燕修悄声在她耳畔说着,方婳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远处再不是元白与华年成的叫声,黑夜静悄悄的,凌乱的脚步声仿佛是越来越近了。 看不见他的脸色,方婳却仍是固执地抬眸,扳开了他的手,她离得他很近,轻声道:“我出去把他们引开,你在这里别出声。” “婳儿!”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怒。 她却故作轻松道:“你忘了我脸上贴着东西呢,就算被他们抓到了,我就说我迷路了。” 他的眉心紧拧,捉住她的手却不放。 她的掌心尽是冷汗,他的手上却徐徐传来了一丝暖意,她的脸上仍是笑,什么误会憎恨仿佛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她反握住了他的手,略笑道:“既然不放我走,那就永远别放开,要死死在一起!” 他的心口一震,恍惚中似瞧见那双盈亮诱人的眸子,他轻启了薄唇道:“好。” 倘若这次能活下来,他就把一切都告诉她。 “准备好了吗?”她轻轻问他。 他“唔”一声,紧握住她的手,深吸了口气拉着她冲出去。前面是一片漆黑,隐约能看见树木的影子。 后面早已是成片的火把缓缓靠近。 有侍卫的声音响起:“快看!朝那边去了!” “追!快追!” 方婳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好多的火把朝他们靠近,她咬着唇,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我有一件事忘了问你。”她喘息得厉害,侧目看着他。 燕修微微一怔,开口道:“什么事?” 她急促地喘息着,尽量使自己的话听起来清楚一些:“小侯爷是不是在……在你手上?你……” 她尚未说完便被他打断:“放心,他好的很。” 好的很…… 这她就放心了,放心了。 手再次握紧了他的手,漫无目的地往前跑去。 这么黑的夜,她也许再也没有办法看到阳光了,最可惜的,是没能在太阳升起时看清楚他最后一眼。 “放箭!放箭!” 身后有人大叫着。 接着,“咻”的一声,有箭射入树干的声音。 燕修紧紧拉着方婳往前跑去,前面似乎能听到水声,恍惚中还有光亮。 箭矢铺天盖地地朝他们射去,有什么擦过方婳的肩头,她吃痛地蹙眉,脚下没站稳,直接往前扑过去。燕修飞快地接住她的身子,二人在坡上滚了下去。 突然,身子一空,迅速往下掉,方婳惊叫着抱紧了燕修。紧接着“噗通”一声,二人沉入了水底。 河水湍流得很急,方婳睁开眼什么都看不到,只觉得肩头是火辣辣的痛。双手胡乱挥着,谁的手伸过来,用力地拉住她的手臂,她的防线一松,蓦地呛了两口水。 意识徐徐散了。 她只记得有个怀抱紧紧都圈住她,不是流水的冰冷,恰恰如春天般温暖。 …… 禁卫军们追至山头,用火把一照,只见满地插满了箭矢,却不见人。 “听声音是掉下去了,大人,现在怎么办?” 为首之人眉头紧蹙,又有人道:“有血!大人,看来是受伤了!” 151第151章 做他的腿 烛火灯辉渐渐变得旖旎妖娆,屋内两道喘息声交织缱绻。[] 他的大掌紧紧地扣住她的纤腰,将她的身子紧贴着自己。她的指尖滑过他性感的锁骨,指腹下已感觉出他身上渗出的密密的汗。 炙热的唇在她胸前落下一个吻,燕修艰难地深吸了口气,伸手将她推开。 她的小脸染着不自然的潮红,他略带苍白的脸颊亦有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绯色。 她娇羞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那次不是好时候,现在却不是好地方。辶” 在他面前,这丫头素来大胆得很,燕修的唇角勾起一抹笑,点了头翻身在她身侧躺下。虽说在这里他们暂时看起来没有危险,但是那个少年的身份不明,凡事还需谨慎些才好。 方婳识趣地下了床,坐在床边盈盈地看着他,纤长手指与他的手指相交,他浅笑着坐起来,望着她道:“婳儿,把窗开了吧。” 他自认克制力很好,眼下放着心爱之人在身边也差点把持不住,此刻整个人都还如火一般烧着澌。 方婳窘迫地起身开了窗,风马上吹进来,轻拂在身上,霎时舒服极了。 她听他又道:“晚了,回房休息吧。” 她却执拗地不走,蹙眉道:“怕一觉醒来是个梦,怕你又在我面前说各种各样的谎言。” “不会了。”他叹息着。 她瞪着他道:“你知道吗?每次你在我面前撒谎我都很想揍你!” 他终是忍不住笑出来,目光缱绻落在她带着绯色的脸颊,半似庆幸道:“幸亏你忍得住,否则我岂不是会被你揍得很惨?” 她哼了一声,嗔怒道:“原来你也知道在我面前说了很多谎话吗?” 他无奈地笑了。 她仍是过去在床边坐下,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她就算回房也不一定会睡得着。 “婳儿……”他的俊眉微拧。 她抬眸便问:“你困了吗?” 他一愣,随即摇头,先前是药物所致,他才昏昏沉沉睡了一觉,眼下有怎么可能有睡意? 方婳深吸了口气,俯身将他身上的被褥掀起,查看了他脚踝处的伤口,终于没有再出血了,她松了口气,随即伸手在他腿上轻轻捏了捏,道:“感觉怎么样?” 他动了唇,在看见她的眼睛时,到底转了口,摇头道:“不太好。” “没有知觉吗?” “嗯。” 他低低应着,方婳的脸色凝重,她又加重了力气,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她开始有些心慌。燕修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你好好的,对我来说就值了。” 她的眼眶红了,如果她活下来的代价是他的一条腿,她宁可不要! 燕修瞧见她的脸色,黯然一叹,只好道:“我倒是觉得困了。” 她知道他只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勉强笑了下道:“那我扶你躺下。” 她伸手过去,他却笑道:“不用,别真的当我是残废。” 殊不知她的脸色骤然一变,脱口道:“你才不是残废!” 他一惊,见她转身便冲出去。 “婳儿!” 她跑得飞快,连门也来不及带上。燕修不免一叹,他就是怕她自责,奈何怎么说都像是错的。 他抚着左腿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果真是没有感觉。 方婳一路冲出来,再是忍不住,在凭栏处一站便抑制不住地哭起来。 难道老天叫他吃得苦还不够吗?为什么现在还要折磨他! 一个人哭了很久,她似猛地想起什么,沿着长廊往前走去。 就像那个药童说的,这里是药铺,步入前厅就已闻到各种药香混杂的味道。她在又折回自己的房间拿了灯笼前来,打开了几个放药的抽屉,她才又失望了。 她又不懂医术,这么多药,能认出的也是寥寥无几,更别说医治燕修的腿。 要是苏昀在就好了。 “阿昀……” 方婳低头叹息,她已经很久没有苏昀的消息了,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她静静坐着,烛火将她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 静谧中,似有声音自后院传来,方婳吃惊地回头,见燕修突然出现在通往内院的门口。她惊得站了起来,见他冲着自己笑,额角尽是一片涔涔的汗。 她忙冲过去扶住他,他一手扶着墙壁,另一手也不见有握着什么东西,他便是这样扶着墙走来的吗? 仅靠一条腿支撑着,不必想也知道他这段路走得多辛苦。 她哽咽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扶着墙壁的手一松,他整个人有些不稳,她忙撑住他的身子,闻得他笑,“这样就好了,我站不稳,还有你。只要你一直扶着我,我就不会倒下。” “师叔……” “婳儿,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对我来说你一直都是最重要的。以后,我怕是更离不开你了,所以你再不能像刚才那样不声不响地跑开,不然,我找你的时候,会很辛苦……” 他的话落,她的眼泪已夺眶而出,狠狠地一把将他抱住,用力抱住,咬着牙道:“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任性,再也不随便跑开,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要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伸手环住她,嘴角是欣慰笑容。 ———— 才下了早朝,燕欢回宫更衣,便见一个侍卫已早早候在紫宸殿外。 玉策替她换下朝服,钱成海这才宣了人进来。 燕欢沉着脸色道:“又是人没找到的消息?”这段时间她已经听到了太多了,每回都要发一顿火。 侍卫却跪下道:“不是,是西楚来的消息。” 燕欢的眉头微蹙,钱成海已上前将侍卫手中的密函呈上。她打开,一眼就看见右下角轩辕承叡的私印。 西楚皇帝驾崩,如果轩辕承叡已是西楚新帝。 燕欢的目光缓缓看下去,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钱成海见她笑了,悬起的心这才松懈,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几乎都不怎么看见她笑了。 ———— 由于燕修迟迟未归,仇定与华年成派了很多人秘密暗访燕修的下落。 152第152章 黑手 回辽州已是七日后,两军仍对峙在江畔。[.超多好看小说] 袁逸轩入营帐,第一句话便是:“轩辕承叡登基称帝了。” 燕修的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看了方婳一眼,方婳的黛眉紧蹙,开口道:“当日皇上见轩辕承叡时曾与他谈过条件,轩辕承叡要两国联姻,并且还要大梁割西郡十二城给西楚。” 袁逸轩与燕修对视一眼,随即冷声道:“他应了?” 方婳点头,目光看向燕修,道:“只因王爷也曾答应过轩辕承叡西郡十二城的事。辶” 她的话落,便见燕修的眸子微微一缩,他下意识地脱口:“本王何时应过?” 方婳吃了一惊,闻得袁逸轩嗤声道:“轩辕承叡果真阴险狡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方婳这才恍然大悟,莫不是当日他开口索要西郡十二城根本就是他自己想要,燕修没有许诺过澌? 不过她不得不说轩辕承叡很聪明,很会拿捏机会,那种情况下,燕欢必然会相信,就连她也信了,当真以为燕修为了夺回皇位连理智都不要了。 愧疚地吸了口气看向燕修,只见他的眉目深沉,略低着头一言不发。 帐帘被人掀起,华年成从外头进来。 袁逸轩正了色,开口道:“王爷刚回便好生歇着,我先出去。” 方婳见华年成上前来,忙识趣地让至一侧。他半跪下揭开了缠在燕修脚踝的纱布,那伤口他只消瞧上一眼自是明白根本不是不慎割伤所致。 燕修却看向方婳,笑道:“现下倒是饿了,婳儿,你帮我去拿些点心来。” 方婳点点头出去。 华年成张了口,却被他打断道:“你不必说,该怎么医就怎么医,若医不好……就算了。” 华年成吃惊地抬眸看着他,他说算了竟说得这样轻巧!他抚上他伤处的手却是忍不住一颤,华年成的呼吸低沉,他起身扶他躺下,利落地卷起了他的裤管。 银针扎了整整一排,燕修的神色倦淡,华年成便知他是没有知觉。 华年成的心情沉重,取了最后一根银针在他的脚掌扎入,瞧见他的眉头微微拧起,华年成脱口道:“王爷?” 燕修蹙起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他浅浅一笑,道:“刚才有微微的刺痛。” 那一瞬间,华年成悬起的心瞬间落下了,他严谨的脸上也略有了笑,低声道:“三日内王爷不要下床,左腿不能使力,剩下的,交给我吧。” 燕修点着头,道:“你日后待婳儿,就需同待我一样。” 华年成一愣,见他已俯身将自己的裤管落下,低语道:“在我心里,她同母妃一样重要,所以你若不想我分心,就好好保护她。” 华年成转身拿了纱布重新替他缠上,他终是道:“我知道了。” ———— 方婳才出了营帐,便闻得容止锦的声音传来:“方婳!” 她转身,见果真是他! 身上不是锦衣华服,可那脸上纨绔的笑容却是丝毫不变。 她驻足站着,他已飞奔过来,前后上下都将她打量了一遍,见她真的完好,这才松了口气道:“九王爷诚不欺我,果真将你带回来了!” 方婳点点头,忙问:“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他们将你抓来的吗?” 容止锦的眉头拧起,不悦道:“原来在你眼里本侯就这点能耐?要不是我自愿而来,就凭九王爷,他能抓得住我?” 她被他逗笑了,他却一本正经地问:“这次你回长安,皇上竟愿放过你?” 皇上…… 当日那个宫人强行要灌她毒药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方婳脸上的笑意缓缓散去。 “方婳?”他又叫她一声。 方婳勉强一笑,低语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反正我好好地回来了,也不重要了。对了……”她不觉一顿,深吸了口气,才有继续问,“袁大人的尸身……” 听她提及袁逸礼,容止锦脸上的笑容也瞬息淡了,他沉了声道:“袁将军将他安葬了。” 心中似有什么东西时不时地刺痛着她,她记得他闭上眼睛的样子,唇角还带着笑意,可她却不敢去想袁将军看见他尸身时的情景,那该是怎样撕心裂肺的痛。 容止锦悄然上前,握住了她的肩膀,皱眉道:“若是想哭就哭吧。” 她却摇头,凝视着眼前的人道:“他走的时候很安详,我知道他不恨任何人了。” 不恨袁将军。 那一刻在袁逸礼的心里,有陪伴在他身边的方婳,还有信任他的皇上,所以他走得很安心。 容止锦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语道:“他葬在越州,你若想去,我带你去看他。” 方婳点点头,她是一定会去的,但不是现在。 深吸一口气,她才开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容止锦的神色有些黯淡,“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不会回长安了。” 方婳不禁道:“即便九王爷和袁将军要攻打长安,你也不会回去吗?” 他终是愣住了,良久良久,才闻得他“嗤”的一笑,随即低头凝着方婳,目光清明含笑:“也许九王爷回长安也不是件坏事,他们皇家的事,谁知道呢?” 他说着,背过身去。 方婳急着绕至他的身前,望着他道:“可太后娘娘终归是你的亲姑母,皇上终归是你的亲……亲表哥!” 容止锦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道:“方婳,有些事你不懂!” 比如皇上表姐的事,女儿家又能将那把龙椅坐上多久?自他得知皇上的身份时,便细细想过,也许九王爷登基称帝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们容家的人不必再为了太后姑妈的私心做出那种荒唐之事。 他的确有些话不便说,有些忙他也不便帮,但不代表他就没有立场。 方婳也被他说得语噎了。 他以为她还不知道皇上和太后那点事,可她却不想在他面前捅破,他虽有时候放荡不羁,终究还是个要面子的人,她宁可装作不知晓太后要他做的那些难以启齿的事。 二人静静地站了半晌,容止锦才又恢复了一贯的笑道:“你打算留下吗?” 153第153章 天衣无缝 一句“退兵”说得容止锦的脸色大变,他下意识地脱口问:“退什么兵?”这一仗是大梁内战,轩辕承叡不是早就带人回西楚去了吗?这会又和西楚扯上什么关系? 方婳眼下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容止锦解释,只得简单地道:“皇上恐怕和轩辕承叡合作了。[.超多好看小说]” “恐怕?”容止锦的脸色不佳,目光朝燕修的营帐看了一眼,随即冷笑道,“他说的你就信?如今大梁是皇上的天下,她也是燕氏子孙,怎会连这样的利害关系都不明白?方婳,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不说什么,可你若是听信九王爷的一面之词诋毁皇上,别怪我会生气!” 容止锦再怎么说也是太后的侄子,他会有偏袒自然也是常事,方婳不同他计较。叹息一声,颔首望着天空,喃喃道:“就算找到阿昀,也不知她是否恢复记忆了。” 容止锦回神看着她,想了想,才终是告诉她:“那个药方……在我手里。只要能找到苏丫头,应该就可以让她恢复记忆。辶” 方婳吃惊地看着他,药方何时在他手里? 容止锦被她看得有些尴尬,不自觉地别开脸去。 “是你撕的?”她脱口问着,他咬着牙不答澌。 她想起来了,那时候被撕下的一页纸,她还以为是燕修,还怒意冲冲地去责问过,那时燕修否认,她却是怎么也不信。 现下她是知道了,容止锦藏起来而不愿告诉她的原因,怕也是希望她永远不要记起燕修。 她明白他的苦心,自然不会怪他。 不过既然药方在他们手上,那事情就好办了。她上前一步道:“你找个机会将药配了,我……” 话至一半,方婳忽然见华年成端着药盏走过来,她忙缄了口,见他近了,只好道:“华伯伯,仇将军和袁将军在里头。” 华年成不觉愣住,目光看向帐帘直垂的营帐,皱眉问:“发生了什么事?” 方婳见容止锦的神色不悦,只好道:“我也不清楚。” 说话间,仇、袁两位将军正从帐内出来,二人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沉重,各自朝各自的营帐走去。 华年成将药盏递给方婳道:“把这个给王爷送进去。” “哎……”方婳张了口,便见华年成急急朝仇定离开的方向去了。 回过神来,容止锦转身道:“进去吧,别叫药凉了。(.无弹窗广告)” “侯爷。”她回头看他,他已往前走去,抬手挥了挥道:“我去想办法将药配出来,事成之后,我再来同你说好消息。” 她不自觉地一笑,他即便是因为之前她的话生气也不会连累苏昀,容止锦虽然纨绔不羁,其实性子却是极好的。 掀起了帐帘入内,见燕修静静坐在床上,一手撑着额角,似乎在冥想什么。她刻意放轻了脚步声,他却仍是听见了,抬眸冲她浅笑道:“来了?” “嗯。”她径直上前在床边坐了,将药盏递给他道,“华伯伯叫我给你的。” 他接过喝了一口,突然又停住了。 “很苦吗?”她忙问。 燕修摇头道:“不是,只是想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他忽而严肃起来,令方婳也不自觉地揪起了心。 他淡淡凝视着她,暗自吸了口气,才道:“燕欢想联合轩辕承叡让我腹背受敌,我想让袁将军将大半兵力调走,让他们绕至西楚大军的后方,届时,到底谁是瓮中之鳖还犹可未知。” 方婳震惊地看着他,随即蹙眉道:“先撇开兵分两路我们兵力够不够的问题,即便此计可行,眼下我们的人已经过了湛江,就算你把兵力调至西楚大军后面,中间隔了一条湛江也是个问题。” 燕修轻缓一笑,赞许地看着她道:“你说的问题我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个要解决不难,我让仇将军假装败退,我们再退回湛江对岸。待西楚大军来时,那与我们相隔一条湛江的便是王师兵,届时他们要渡江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这样便可弥补我军兵力上的弱势。” 他笑得从容,方婳到底是佩服他,竟能考虑得这般周全。 不过马上,她又紧张地道:“所以你想留下来指挥诱敌?” 他浅笑道:“没那么严重,我是主帅必然要留下,否则怕被燕欢瞧出端倪,这件事必须进行得小心翼翼,一旦走漏风声,我军再无机会扭转局势。再说,我如今腿脚不便,要转移也并非易事。” 方婳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毫不客气地道:“你打算要我跟随外调的军队去西楚大军的后方?” 他墨晶色的瞳眸微微一闪,她果真猜的没错,这才是他要跟她说的话! “我不去!”不待他开口,她便果断地拒绝。 即便燕修的计划周全,可此战仍然凶险。 就算一切都能顺利进行,他们的人也必须在王师兵渡过湛江来支援西楚大军时能速战速决,否则依旧还是腹背受敌的局面。 可轩辕承叡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届时必然又将是一场恶战! 他怕根本不是要她跟着转移的部队走,他根本就是想安排她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看她的脸色他也知道她是生气了,他转身将药盏搁下,伸手握住她略微颤抖的手,笑道:“不是赶走你,我是不想分心,你在这里,我会分心,会有牵挂。” 她的指尖还是颤抖不已,心跳也微微加快了,他说的她都懂,可若跟随她的心走,她是绝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他的。 可是…… 脑中突然闪过苏昀的脸,于燕修来说转移兵力是唯一一次机会,而她要想去见苏昀,这恐怕也是唯一一个机会。 咬着唇挣扎很久,她才勉力开口:“要我暂时离开也可以,但我不去跟着袁将军走,我去越州看一看袁大人。” 他的俊眉微拧,摇头道:“兵荒马乱你独自一人我不放心。” “跟袁将军在一起,我会因为那件事愧疚,你不放心就叫侯爷同我一起去。”她径直开口,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你若不同意,那我就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154第154章 明媒正娶 ——婳儿,你抱抱我—— 记忆中的燕修似从未这般同她说过话,方婳的心瞬间柔软了,他的逞强与坚韧在这一刻终是消失无踪。(.) 却仍是她最初爱上的那个燕修。 伸手用力抱住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临到头居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燕修悄然松了口气,闭上眼睛靠在她的身上,嘴角噙着笑意,喃喃道:“真想一直就这样抱着。辶” 她的脸烫烫的,取笑他道:“你以前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他“唔”了一声,随即轻笑道:“以前我也不怕死,可如今却怕了。”她略吃了一惊,闻得他继续道,“真正有了牵挂,就舍不得放手了。” 她的指尖微颤,然后徐徐收紧,先前他总一味地推开她,想一个人过得毫无牵挂吗?她生气地推开他,瞪着他道:“你若敢放开我的手……澌” “你就嫁给华年成,我知道。”他说的时候脸上全是笑意,方婳被他说得哭笑不得,那句话她也就是气急了说了一次,如今倒是好,他说起来真是顺溜! 方婳的眼底压着愠怒,猛地站起了身,他拉住她的手却不松,墨晶色的瞳眸对上她含怒的美眸,笑了笑道:“你答应过的,不会躲开。” 她涨红了脸低下头去,咬牙切齿地道:“你再取笑我,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嗯。”他应得真是快,都不给她反应过来的时间。 身子再次被他拉过去坐在床边,方婳指了指一侧的水盆,微怒道:“你还擦不擦?” 他清浅一笑,才要开口,忽而见华年成从外面进来。 方婳吃了一惊,见华年成的眼珠子蓦地撑大,嘴巴也张大了,直直地看着他们。方婳猛地想起来,燕修眼下衣衫不整…… 她欲起身,一手却仍被他牢牢地抓着。 她只好回头瞪他,却见他一手从容地拉紧了衣衫,随即缓声道:“何事?” 一句“何事”才令华年成回神,他忙站直了身躯尴尬道:“哦,我是来替王爷把脉的。” 他点点头,这才松开了抓着方婳的手,方婳忙起身闪至一侧。 华年成上前把了脉,又细细地嘱咐一翻,这才匆忙出去。 后来送饭的士兵在外头禀报了好几次才敢进帐来。 方婳坐在一旁沉着脸医生也不吭,燕修却是笑着道:“你素日里不是很大胆吗?今日又是怎么了?” 她咬咬牙:“你知道的!” 他笑着坐起身,斜睨着望她,浅声道:“我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道你忘了那次洛阳行,你在客栈外都对我做了什么吗?” 客栈外? 方婳似乎突然变得有些迟钝,支着额角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 他见她一副呆呆的样子不觉一笑,伸手将她拉过来,扣在怀中低头就稳住了她的菱唇。 她的眼睛蓦地撑大,却望见他静柔的笑,清浅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闻得他低低问:“如何?现在可想起来了?” 她的脑子“嗡嗡”作响,是啊,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可望见他一副得意的样子,她干脆将目光一瞥,瘪着嘴道:“不知道!” 他的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笑,利落地一把将她捞上床去,等她回过神来,双手早已被他禁锢住。 她这才恍然大悟,面前的男子何曾柔弱过,完全就是城府极深的狐狸! 她气道:“把你的手放开!” 他自顾靠在她身侧躺下,淡淡道:“是你自己说的,不准我放开你的手。嗯,婳儿,这才多久,你又忘了吗?” 她气急了,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他轻阖了眸子,语声中带着欢畅笑意:“你气什么?” 气什么? 方婳不自觉地一怔,仔细想想,她似乎也没什么好气的。当初确实就是她对他动手动脚的,他偶尔讨还一些好像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她心里就是说不出的不舒服,像是被他欺负了…… 他抓着她的手悄然松了,她一时间居然忘记了起身。 他的声音低低传来:“婳儿,日后再我面前无需顾虑,就像……就像以前一样。” 她的心口一震,蓦地转身抱住他:“我不在,你要乖乖听华伯伯的话,等我回来,你亲自来迎我。” “好。”他干脆应下。 “要好好保护自己,记得你同我说过的话。”她抬眸凝视着他。 他点头道:“我知道。”她的眼眶忽而就红了,他的俊眉微拧,指腹拂过她的眼角,“好端端的,又怎么了?” “没什么!”她钻入他的怀里,小脸贴在他的胸口,脱口道,“师叔,你有没有说过喜欢我?” “嗯?”他蓦地愣住。 她没好气地笑,抬手捶打在他的胸口,身子一倾,吻上他的薄唇。他墨色的眸子里沉满了笑,伸手抱住她回吻过去。 一粒扣子不知何时落下,燕修捏于指尖一转,只听得空气里传来细微的一阵风声,帐内的烛火忽然灭了。 一时间万籁俱静,黑暗中只闻得想到交织缱绻的喘息声…… ———— 这一夜仿佛是异常温暖,她紧紧拥住他,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 翌日醒来,一睁眼便瞧见燕修低头望着她,方婳猛吃了一惊,这才明白原来昨晚不是一个梦! 她忙背过身去,脸上染着不自然的绯色。 后来仇、袁二人进来时,正逢方婳低头冲出去。 明明又是她主动,为什么如今倒是觉得羞涩了? 方婳用力咬着牙,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 三个时辰后,前线传来兵败的消息,大军迅速后退,渡江的船只早就已经备好。 方婳与容止锦远远地站着,见燕修被抬上甲板,仇、袁二位将军正在他身边说着什么。 容止锦的眉头紧蹙,终是忍不住道:“吃了败仗,我看九王爷一点也不失落啊。” 方婳心中吃惊,这才想起燕修的计划容止锦是不知晓的。她心中略一迟疑,还是不打算说,他们马上就要离开军营,她不知道一路上容止锦会不会给燕欢传信息,她实在不知道。 155第155章 迎亲 国公府内外到处挂着火红灯笼,全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女子一身红色喜服端庄地坐在绣床边,陈夫人伸手握着她的手,哽咽道:“宁儿,嫁了人就是别家的儿媳了,日后有什么事也要忍着些。” 陈宜宁凝视着陈夫人,浅声道:“娘,我知道,您放心。” 陈夫人止不住的哽咽,她边上的丫环笑着道:“夫人您就放心吧,整个金陵的人谁不知道国公府家的小姐最是温柔贤惠,小姐不管嫁去哪儿都会招人喜欢的!” 陈夫人的脸上难得有了笑:“就你这丫头会说话。辶” 廊外传来了脚步声,陈夫人本能地回头看了眼。陈宜宁的美眸微拧,门开了,却是陈国公亲自来了。 “老爷,新郎官来了?”陈夫人不觉站了起来。 陈国公示意丫环将房门关上,行至床边,迟疑片刻,才道:“袁将军人在边关未回金陵。澌” 陈宜宁略一吃惊,陈夫人已脱口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不知道他今日成亲吗?老爷,这太过分了!虽说他们袁家伸手皇上器重,可我们陈家也不是小门小户,袁将军怎么能……” “夫人。”陈国公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望向陈宜宁,叹息道,“宁儿,爹知道今日之事让你很委屈,可你要知道袁将军是为了我们大梁才没有回来。眼下袁二公子已在门外等候,代兄迎亲,爹希望你能识大体,不要计较。” 陈夫人的眸中含泪,心疼地看着女儿。 陈宜宁略笑了笑,低语道:“宁儿明白,爹和娘先出去招呼二公子,我准备一下马上出来。” 陈国公欣慰一笑,伸手拉着陈夫人出去。 房门合上,丫环绮兰转身将一侧的红盖子抖开,正欲替她盖上,却见她猛地站起身,一把夺过绮兰手中的红盖头,甩手一掷便丢在床榻上,拧眉道:“袁逸轩他好大的架子!” 绮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小姐的脾气又来了…… 人前她是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却只有与绮兰在一起时,她才会露出她的本性。绮兰吐了口气,要不怎么说她家小姐腹黑呢?连去岁的大选都能被她设计逃脱啊。要不这会儿,她估摸着都是娘娘身边的当红宫女了。 绮兰暗自吸了口气,停止了胡思乱想,勉强笑了笑,试探地问:“小姐……当初为何要答应这门婚事?” 陈宜宁的目光犀利,半带着笑意道:“我原先是想着,袁逸轩常年驻守边疆,那岂不是管不着我?” 绮兰的额角悄悄冒出了汗,果然三从四德在她家小姐的眼里根本就是个笑话。[] “那……您到底嫁不嫁?”虽说新郎官儿没来,可迎亲的人好歹也到门口了啊。 绮兰握了握拳,做好了跟着小姐逃婚的准备,却不想那一个竟然转身坐下,自觉地拿起红盖头盖上,道:“嫁啊。” 袁逸轩不来更好,她自逍遥! …… 绮兰扶着她出门,陈夫人哭哭啼啼的在门口为她送别。 头上的盖头遮得严严实实,陈宜宁只能从底下勉强看见眼前之人的靴子。 玄色长靴,靴头滚着红边,因是代兄迎亲,袁逸礼未着大红喜服,黑色压暗纹锦缎,衣襟与袖口镶着红色缎带,再配以正红腰带,身子挺拔立于花轿旁,看得绮兰差点丢了魂儿。 陈宜宁暗中拉了她一把,绮兰这才回过神来,忙小心地扶她上了轿。 欢庆的喜乐延绵了一路。 花轿停在袁府门口,陈宜宁才被扶下轿子,门前的鞭炮突然被点着,她离得近,火星子瞬间就滚到了她的丝屡上。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 眼前,一抹身影急移,迅速挡在她的身前,他的声音稳重而低柔:“让嫂子受惊了。” 方才点了鞭炮的家丁忙惨白着脸冲过来,道:“小的该死,忘了将鞭炮放远一些了!惊到了少夫人,小的该死!” 袁逸礼挥一挥手道:“不要紧,下去吧。”语毕,他才又回头,浅笑着朝绮兰道,“扶你家小姐入内吧。” 绮兰从惊愕中回神,结巴道:“是……是二少爷。小姐,我们进去。” 陈宜宁的嘴角一弯,低声道:“看来这袁二公子不错啊,能让绮兰也心神恍惚。” 绮兰红着脸,靠近她道:“小姐,二少爷真是一表人才,办事稳妥,待人温和,幸好他和那位方小姐的好事黄了,不然,我们金陵的姑娘真是碎了一地芳心啊!” 陈宜宁促狭一笑,伸手拧了丫环一把,嗔怒道:“今天你家小姐我出嫁,你给我正经一些!” 绮兰忍住痛,悄悄侧脸看了走在她们身侧的袁逸礼一眼,眼底掩不住的笑意。 入内,循着规矩拜堂。 在那声高高的“送入洞房”后,陈宜宁瞧见那只手握着红绸带伸了过来。 袁家世代书香门第,他的手净白修长,握笔写字果真是好看。 陈宜宁淡淡一笑,纤长手指拽住了红绸带,他转身引她入内。 行至新房门口袁逸礼便停下了步子,将红绸带的另一头交给绮兰,这才笑着道:“嫂子请先行休息,逸礼还有事要忙。” 陈宜宁也未作逗留,在他转身之际已推门入内。 绮兰这才回过神来,忙跟着进去。 房门一合,那块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已飘然落地。 绮兰大惊道:“小姐,您怎么把盖头给揭了!这……这不吉利呀!” 陈宜宁望着她一惊一乍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袁将军远在千里之外,何时归来还是未知,你该不会要我一直顶着这红盖子等他来揭吧?” “话虽这么说,可是……”绮兰一时间语噎了。 陈宜宁转了身,目光缓缓扫过屋内的一切。 床上的东西都换了喜庆的颜色,东侧窗台下的书桌上却仍是压着宣纸与书籍,想来便是袁逸轩的东西,下人们不敢随便移动。 她不自觉地上前,意外地发现上面那本被翻过的书却并不是兵法,竟是一本诗作。而那些摊在桌上的宣纸上有画亦有练字的痕迹。 156第156章 喂药 容止锦才走了几步便看见方婳急匆匆朝自己冲过来,还对着他挤眉弄眼,容止锦干脆好笑地站住了步子,瞪着眼睛看她,待她跑得近了,他才笑着道:“干嘛呀,你脸抽筋了?” 方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未见方西辞的人,只见了燕修营帐的帐帘微微晃动着,她这才松了口气,推着容止锦回到他的帐中,道:“你师弟来了。” 容止锦才坐下就又跳了起来,睁圆了眼珠子问:“他来干什么?” 方婳被他问得一愣,方西辞来找燕修无非就是谈生意,这件事她还是不能告诉容止锦。 想了想,她便道:“可能……来找华伯伯吧。辶” 云天大师与华年成的关系容止锦也知道,听方婳这样说,他丝毫没有怀疑。 转身摸着下巴坐下,他略蹙了眉道:“难道云天老头有什么事?” 方婳在他身侧坐下,道:“总之你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免得被他看见,再说我们晚上就离开了,还有重要的事要办,这中间万不能再出现意外。澌” 容止锦深吸了口气握了握双拳,想她容止锦昔日在长安城如何张扬跋扈,如今却只能躲在这屁大点的营帐当个缩头乌龟,实在是有失脸面。 他的内心颇有不甘,不过闻得方婳这样说,也只好作罢。[] 二人坐了一会儿,便有士兵来这里找她,说是燕修要见她。 “王爷的客人走了?” 方婳跟着士兵走到外面,才问了一句,便见方西辞站在前面,与华年成在说话,他略一回眸,便瞧见了方婳。 方婳不自觉地一怔。 华年成似乎与他说完了,点点头抬步离开,只剩下方西辞站在前面直直地看着她。 士兵回过头来,疑惑地叫她:“方姑娘?” 她回神,勉强一笑,道:“告诉王爷,我马上去。” 士兵点头离开。 目光再次看向那边的少年,他的斗笠遮挡住了眼睛,可方婳却知道他一定也看着自己。 双脚像是钉在了地面上,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 她一直有很多话好问,可是眼下面对面见了,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方西辞抱着剑又站了会儿,风吹得斗笠上的黑纱飘曳,他终是转了身。 “方……方西辞!”她忍不住往前追了几步。 方西辞的步子一顿,他本能地侧目望过去,她又朝他走了几步。 他蓦地笑了笑,抱着剑转身对着她,冷声道:“你知道了?” 她蹙眉凝视着她,只问:“为什么?” 他的目光稍冷,再次背过身去,低声道:“当年的事我知道了。” 当年? 二夫人想毒死她,而她故意拿错了无毒那碗的事吗? 方婳的眸子微微撑大,眼前的人已离去,他走了几步,却又侧脸道:“我应了此事是要你知道,不管日后如何,我希望你始终记得姐姐与你一样姓方。” 语毕,他再不逗留,快步离去。 方婳愣愣地站了很久,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她才叹息一声转身去了燕修的营帐。 去了才知方西辞答应暗中给燕修提供战马与兵器,她才又猛地想起方西辞离去前说的那件事,原来是与燕修谈的事。 他是个聪明人,两边都不得罪,也以此来给方娬买一个保障。 不得不说,她心里真是嫉妒,娘去的早,未能给她留下兄弟姐妹。方娬再可恶,她也该庆幸她有这样一个好弟弟。 “婳儿,怎么了?”燕修低声问她。 方婳忙摇头:“没什么。” 他浅声道:“我见你去了那么久未归,心中担忧,才叫人去找你。” 方婳在他身侧坐下,想了想,还是打算告诉他:“那位陈姑娘是袁将军新娶的夫人,陈国公府的千金。” “是吗?”燕修略垂下眼睑,良久未闻得他说话。 方婳忽而开口道:“我和侯爷已经准备好了,天一黑就走。” 他本能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才欲开口说什么,便被她打断道:“你什么也不必说,我都知道,你好好养伤。” 他点头将她揽进怀里。 二人静静地待在帐内,里头的光线渐渐暗了,因着方婳在里头,也没有人进来点灯。 她抬眸望着他,见他正温柔地凝视着自己,她的心头一跳,干脆闭上眼紧贴在他的胸口。 隔着轻薄的衣衫,她可以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 她现在都明白了,纵然这一颗心不是原来那一颗又如何,燕修仍是原来那一个燕修,这就足够了。 往后的事她不去想,眼下的战事已迫在眉睫,他不反击就会被杀,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帮他! 后来,外头传来士兵的声音,说是容止锦来了。 方婳深吸了口气推开燕修,起了身道:“我该走了。” “婳儿。”他不舍地望着她,勉强笑着道,“越州城门东侧有一个密道,若是事出紧急,你们也许用得到。” 她点头:“我知道了,师叔,保重。” 话落,她再不迟疑,转身就快步出去。 容止锦站在外头,身上背了两个包袱,一侧一个,显得有些奇怪,见她出来,他咧嘴冲她一笑,一甩头道:“走吧!” 方婳上前,伸手欲接她的包袱,他却适时转身,一面走一面道:“和女人上路我就勉为其难吃亏一些,谁叫我拿了九王爷的银子,哎,拿人家的手短……” 方婳听着忍不住就笑出来,追上去一把将包袱抢过来自己背上,道:“你拿他的,关我什么事,他又不是我什么人!” 容止锦的俊眉紧拧,追过去道:“他不是你什么人?不是你什么人?” 士兵将马匹牵过来,方婳二话不说上马便走,容止锦摇摇头,翻身上马跟上她,嘀咕道:“古人诚不欺我,果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军营,陈宜宁从袁逸轩的帐子里出来,远远地望着。 听说方婳是去越州祭拜袁逸礼去了,可陈宜宁却知道她对九王爷撒谎了。袁逸礼在方婳心中也许很重要,但绝没有九王爷重要,她是个女人,她懂。 157第157章 孬种 苏昀才要喊人,却见地上之人突然双手抚着喉咙在地上边打滚边道:“完了完了完了!吞下去了!完了完了!” 苏昀不觉愣住了,皱眉看着地上奇怪的人,分明是她被人抢占了便宜,他说什么完了! 容止锦摸完脖子开始摸自己的肚子,一副就要毒发身亡的样子,弄得苏昀都忘记喊人了。 地上之人还理直气壮地瞪着她道:“苏丫头你看什么看啊,我把药给咽下去了,怎么办怎么办?” 这个声音…辶… 苏昀拧着眉头盯住他看了良久,她猛地一怔,指着他脱口道:“侯爷?!” 容止锦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脸色凝重:“不是我还有谁?快,快给我看看,快点!”他边说着,边伸出手去给苏昀。 苏昀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只得上前搭上他的脉,她沉吟片刻,才笑道:“没事啊,你一点事也没有。澌” “真的?”容止锦摸了摸自己的脸,庆幸的笑容马上就爬上了脸颊。 苏昀吐了口气,认真地看着他,问:“你想给我吃什么?”她现下还觉得口中一股的药味儿,方才反应快,被灌进去的她早就一口吐了。 “娘娘!”那边有士兵听到了动静赶过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容止锦已经站了起来,正儿八经的站在了苏昀的身后。[] 苏昀朝来人摆摆手道:“没什么,你退下吧。” 士兵应声退下了。 苏昀这才又看向容止锦,皱眉问:“说,你刚才想给我吃什么?不说我就喊人了啊。” 容止锦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和方婳两个人想了很久,最后他才想到这么个法子,没想到最后还给他自己吞了! 之前方婳还说不妥,这一不小心就是会自己吞下的事,他还偏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现在好了,可真是没脸出去见她了! 苏昀见他不说话,她也不急,斜睨了他一眼,道:“要是让他知道我被你吻了,你觉得你还有命活着出军营吗?” 容止锦此刻正懊恼得很,也没听清苏昀的话,脱口就无辜地问:“他是谁啊?” 苏昀冲他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喊:“来……” “喂喂!”容止锦飞快地冲过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还来真的啊!我告诉你,我给你喝的解药,能让你记起一切的解药!” 苏昀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愣愣地望着他。[.超多好看小说] 容止锦捂着她的首微微送了一些,试探性地道:“我放开你,你可不许乱叫啊。我放了啊,我放了。” 她点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容止锦低头想了想,深吸了口气,豁出去道:“我若再回去重新弄一份药进来,你还在这里等我吗?” “你有病吧?”她太无奈了,以前这么没发现这小侯爷说话这么逗啊。 他大半夜闯入敌营,眼下她与他怎么说也是两个阵营的人吧,他说话还真是一点不顾忌,他这么就真的她愿意在这里等他! 这样想着,苏昀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容止锦倒是难得的认真,脸上的笑影也收了,想了想,竟道:“那要不这样,我把药方给你,你让军医给你熬?”他正愁没法子带进来呢。 苏昀真是服了他了,干干脆脆地就道:“我和你什么关系?你和婳贵妃就是一伙的!” 容止锦皱眉道:“这是什么话啊,我和方婳当然是一起的。” “所以我不相信你!”苏昀哼了一声接过他的话。 “不是……哎,怎么就不相信我了?是不是轩辕承叡又给你灌输什么邪恶思想了啊?”容止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还没问你当初怎么就不声不响地走掉了呢!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 “不知道!”说来说去,苏昀像是有些生气了,就那样结束,以后大家都不要见面难道不好吗?她已经尽量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她失忆的事情了。 容止锦却不知道她这个时候又耍什么脾气,他再欲开口,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动,他本能地回头看去,只见一队士兵举着火把就冲出去了。 苏昀的侍女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也不顾苏昀身边还有一个士兵,见了她便道:“娘娘,皇上让您回营帐去。” “发生了什么事?”苏昀往前一步。 侍女喘着气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在外面发现了刺客吧,听说我们的一个人都让他们打昏了呢!就在前面树林里!” 侍女才说完,容止锦的脸色大变,他下意识地欲往外冲去,却被苏昀拦住了。 苏昀开口道:“慌张什么!” 侍女以为说的是她,吃了一惊,低下头道:“奴婢……奴婢是担心娘娘。” 苏昀回眸看她,道:“知道了,你去我帐内把灯点了,我马上回来。” 侍女急道:“可是皇上说……” “你能不能改改,别老是皇上说皇上说,不然你让他来和我说话!”这侍女心善,就是太循规蹈矩了一些,有时候难免招人烦。 侍女怕她生气,忙转身下去了。 苏昀回身看着容止锦,凝视着他的眼睛道:“还有谁也来了?” 容止锦咬着牙道:“你说还有谁?方婳啊!” “婳贵妃!”苏昀惊讶非常,“怎么可能,她来这里干什么?” “哎,我现在一时半会儿和你说不清楚,我得去救方婳,不然她死定了!”他急着就要走。 苏昀直接拽住了他的衣袖,沉声道:“现下你要是出去,你们两个才是真的死定了!” 容止锦的脸色苍白:“我就是不出去,轩辕承叡他也知道我来了。方婳在外面,他又找到了被我打昏的士兵,难得还猜不出我易容成那士兵的样子混入军营来了吗?” 苏昀仍是不放手,瞪着他道:“我说你是真的傻还是装傻啊,他就算猜到了又如何?他没找着人才不会对婳贵妃做什么!” 容止锦不觉愣住,苏昀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看来他真是乱了套了。 哎,全怪他一口气把解药咽下的缘故! 158第158章 惯着她 袁逸轩回眸睨视了陈宜宁一眼,将手中的药盏递给她,随即背过身去,淡淡地道:“本将军没有成过亲。”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绝情和冰冷。 陈宜宁端着药盏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男子的背影,用力咬下了菱唇,他竟说没有成过亲…… 原来在他心里,他从不曾承认过她! 深吸了口气,她凝望着他惨淡一笑,道:“将军果真忠心,为九王爷都能抛却七情六欲!辶” 语毕,她匆忙转身,大步离去。 袁逸轩蓦然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微微叹息一声。 七情六欲,他早就不配拥有澌! ———— 容止锦很快便找到了几个军医,他握了握拳头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将手中的药方往其中一人手里一塞,开口道:“这是给娘娘补身子的药方,皇上吩咐你们赶紧将药配出来。” 军医低头细细看了看,里头很多都是大补的药,他自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疑惑地问:“这是谁开的方子?” 容止锦一本正经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皇上没说。皇上只说要你们赶紧将药煎好,我好送去给娘娘。” 几个军医面面相觑,最终点头下去抓药了。[] 容止锦松了口气,他也不走,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在旁边坐下。 方才接他药方的军医突然问他:“听说抓了一个刺客?是不是真的?” 容止锦点头道:“真的啊,还是个女的!” “女刺客?” “那是,还貌美如花呢!” “啊?难道是美人计……” 容止锦忍住笑,开口道:“我想我们皇上定力很足,绝不会败在美人计下。” 军医闻言,自豪道:“那是自然,皇上心中只有娘娘一人,别的女子不管如何貌美都无法入得了他的眼。” 二人正说着,便见一小队士兵举着火把径直朝这边来了,容止锦依旧镇静地坐着不动。 为首一人道:“有刺客混入了营中,你们这里有没有可疑的人来过?” 军医摇头道:“没有啊,不是说已经抓住了吗?” 士兵哼一声,一面四处查看,一面道:“抓到一个女的,有一个男的还没抓到。” 军医惊讶道:“雌雄双刺啊?” 噗—— 容止锦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人当个军医真是屈才了啊,他怎不说书去啊! 士兵的目光朝容止锦看来,他盯住他看了半晌,才挥手道:“每个人都要查验!皇上说了,那个刺客精通易容术,我们不得以,得看看你们的脸到底是不是真的。” 容止锦从容地将自己的脸凑上去,笑着道:“那可真得好好查验查验,万一身边的人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熟人就惨了!” 士兵点头道:“就是啊,满军营都在查呢!不过也没线索,我估摸着那人害怕,夹着尾巴逃了!” 容止锦的眉梢一佻,隐着怒道:“有可能!” 去里面查验的人都出来了,纷纷摇头表示没有可疑的人。 为首的士兵叹了口气,冲容止锦耸耸肩道:“哎,又是白忙活一场!” 容止锦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辛苦了。” 士兵哀叹道:“那也是没办法的,那我们先走了啊。” “哎。”容止锦拉住了他的手臂,压低声音问,“听说抓住了一个女的,还说貌美如花,皇上他该不会已经在享用了吧?” 士兵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道:“哪儿啊,皇上就看了几眼,直接给拉去关起来了!不说了,我们还得赶下一个营帐查去。” 他说着抬步边走。 容止锦的脸上挂着笑:“慢走啊。” 他还真的朝他们挥了挥手,那士兵走了几步还回头道:“空了来喝酒!” 容止锦认真地点头:“好说好说,一定一定!” 他们走远了,容止锦转身,才发现里头抓药出来一个留着胡子的军医正直直地看着他,突然道:“娘娘身边不是有侍女吗?怎么皇上会派你来,我好像也没见过你啊。” 容止锦仍是笑着,面不改色道:“这营里那么多人,你没见过也正常,我前几天才调去看守娘娘的营帐的。再说,娘娘身边的侍女正在帐子里跪着受罚呢,惹娘娘生气了,皇上才刚去瞧过。” 他见那小胡子军医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神色,继续道:“你不信我啊,哦,刚才带人来查验的那个就是我兄弟,他还叫我去喝酒来着,是不是啊?”他的目光看向之前与他聊天的军医。 那军医愣了下,随即道:“是啊,他们认识,哎,别废话了,药给我,快熬上。” 小胡子军医到底不再多问,转身去忙别的事了,容止锦暗自松了口气,再若问下去,他的汗都快冒出来了! 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容止锦背身坐下,目光警觉地看着四周。 不时有巡逻的士兵走过,但几乎都没有看过他。 果然大隐隐于市! 一个时辰后,药熬好了,容止锦才站了起来突然捂着肚子说:“哎呦,哎呦不行,我突然肚子痛!” 军医吃惊道:“怎么这个时候肚子痛?” 容止锦可怜兮兮地道:“一定是吃坏了,怎么办?这药一定要先送去给娘娘,凉了就没药效了。”他顺手拉过一个士兵,道,“兄弟,麻烦你替我把药送去给娘娘,一定要送到她手里啊,皇上特地交代的,说这药叫魏紫!不行了,我忍不住了,我走了!” 他说完,跑得比兔子还快。 那士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听军医说了一遍,这才忙端着药盏离去了。 容止锦站得远远的,见那士兵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眼下他可算大功告成了,可不能去关押方婳的地方冒险,万一在路上碰到了轩辕承叡岂不是找死吗? 现下找个如假包换的士兵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问题了吧。 ———— 轩辕承叡喝了一盏茶还不见苏昀回来,他不安地起了身走出营帐去。 远远地瞧见苏昀的侍女狼狈地在前面跑过,轩辕承叡使了个眼色,一个士兵忙上前将侍女带了过来。 159第159章 换心术 身后传来房门被合上的声响,苏昀怔怔地看着燕修苍白虚弱的脸色,原本有很多问题想问,眼下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无弹窗广告)ww.vm) 燕修的脸上徐徐有了笑容,轻弱道:“婳儿很好。” 苏昀的眸子一缩,几乎是脱口道:“真的吗?婳婳没事?” 他点头,随即目光低垂落在她的腿上,又问:“你的腿如何?” 她应着,开口道:“没事,修养一阵子就能下地站立了。”诡异的感觉好不容易散去,苏昀顿了下,忙问,“王爷怎会在这里?还有,你和西楚太子又是怎么关系?辶” 燕修吃力地坐起来,低喘着气道:“我和他没关系,不过是三年前我让仇将军助他夺回大权,他如今要将这人情还给我罢了。” “仇将军是你的人?”苏昀越发震惊。 他没有否认,忽而低下头去,右手下意识地抚上胸口,苏昀吃了一惊,脱口道:“王爷!华……澌” “昀姑娘。”他伸手按住了她的手,似是承受着极大的痛楚,声音带着颤意,“今日我……我若死在这里,你一定要回去找婳儿,告诉婳儿她身上有‘千娇百媚’的毒。解药……解药在轩辕承叡的手里。” 苏昀的美眸狠狠地撑大,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喃喃道:“‘千娇百媚’……轩辕承叡他怎会有解药……王爷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俯身过去抓住他的手臂,猛然觉得他的手臂倏地僵直,捂住胸口的手指用力地收紧。燕修的额角沁出了薄薄的汗,他咬紧了牙关,就像有一只大手,狠狠地握住了他的心脏般,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苏昀的目光一瞥,瞧见搁在一侧的药瓶,她忙倒出一颗喂进他的嘴里,转身时才发现水壶摆在那边桌上,她够不着! 燕修冲苏昀摇了摇头,他皱眉将药丸咬碎了吞下。 苏昀忙扶他躺下,他却拽着她的手不松,虚弱道:“昀姑娘一定要记得我的话,一定要从轩辕承叡手上拿到解药。” 苏昀的脸色难看,生气道:“告诉我,谁下的毒!” 他的呼吸紊乱,脸上仍有笑意:“我若无法挺过来,婳儿……婳儿就拜托你了。你就告诉她,就说是我……我下的,你告诉她凝娇露,她就会明白……” 他的脸上苍白无一丝血色,苏昀心中更加生气,咬着牙道:“王爷是要我骗她吗?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她!” 燕修艰难地笑了笑,呼吸声渐渐地弱了下去。(.无弹窗广告) “王爷!”苏昀的脸色骤变,忙回头大声道,“华先生!华先生!” 华年成破门冲进来,他铁青着脸上前搭上燕修的脉,略一沉吟,猛地抬眸看着苏昀,沉声道:“昀姑娘请准备一下。” 外头马上进来两个侍卫,小心将燕修抱出去,苏昀低头看着自己开始颤抖的手,这种手术在医学发达的现代都存在高风险,何况还是这个历史上完全没有记载的国度! “昀姑娘,得罪了。”耳畔也不知是谁的声音,苏昀只知道自己被抱了出去。 她的目光仍是愣愣地望着自己颤抖不已的手,可那一个是婳婳的所爱,他若死了,婳婳一定会狠伤心很伤心,她舍不得。 她会救他,一定要救他! 救他,救他…… 脑中满满的全是“救他”,仇定抱着她穿过一道房门,苏昀回神之际才见房间内墙的书架后还有一道门,仇定没有迟疑,抱着她步下长长的台阶下去。 这是一个密室,墙壁上点着整齐的长明灯。 仇定径直往前,右侧有一道紧闭的铁门,他们虽未靠近,却仍能感到阵阵凉意。 “那是什么地方?”苏昀皱眉问。 仇定没有回头,抱着苏昀一直往前走去,低声道:“那下面存放着千年寒冰。” 千年寒冰? 苏昀心中震惊,她在宫中的医书上曾见过,传说千年寒冰可永远不化,其寒气冷于冰雪千百倍,没有人知道它从何而来,甚至都没有人真正见过。 没想到传说中的东西竟真的有! 她惊讶之余才发现前面一扇门已打开,燕修平躺在里头的床上,边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药材,她只消看上一眼亦是知道这些药材都珍贵无比。 更让她吃惊的是床榻边上还摆放着一张轮椅,华年成还真是有心了。 仇定将她放在轮椅上便退了出去,顺道带上了木门。 苏昀这才发现房内除了她与燕修、华年成三人外,还有另一个人,他套着宽大的灰色长袍,瞧着年纪与华年成相差不大,竟还有七分像了华年成! 他上前解开了燕修的衣衫,目光探究地回头看着苏昀,邪笑道:“听家兄说这位姑娘医术惊人,老夫倒是很想见识见识,连家兄和老夫都束手无策的病,姑娘竟可以医治?” 苏昀本能地看向华年成,这位是他的弟弟?她可从来没听说过华年成有弟弟啊,不过看他们的长相,果真很有说服力。 华年成的脸色并不好,他也不介绍自己的弟弟,只上前道:“昀姑娘开始吧。” 苏昀扶着轮椅的手一颤,她下意识地看向燕修,咬着唇道:“就这样开始吗?我什么都没有。” 灰衣男子行至床边,笑着道:“老夫会用自己的内力令他的脉络保持通畅,老夫从小以百草泡浴,内力中亦有良药,即便将死之人亦是可以延命,姑娘请安心医治。” “可是……” 华年成转身取了一样东西行至苏昀面前,低声道:“你在找这个吗?” 他手中拿着的像是玻璃瓶,在苏昀那个世界,玻璃最早三千多年前的欧洲就已出现,而中国使用却已是十七世纪,不过在这里,苏昀的记忆里似乎还没见过玻璃这种东西。 不过细细看来,华年成手中的玻璃似乎比一般的更纯更净一些,里头还装了水,透过它望过去,华年成的脸显得特别大,竟夸张地都可以看见他脸上的毛孔血管! 她讶然道:“这是……” 160第160章 她的立场 “婳婳……”苏昀见她突然哭了,她有些无措。(.无弹窗广告) 方婳抬手将眼泪逝去,穿过了牢笼握住苏昀的手,深吸了口气道:“我是太高兴了,阿昀,我真怕你回来仍是叫我婳贵妃。” 苏昀“嗤”的一笑,反握住她的手道:“我才离开大梁多久,你爬得倒是挺快啊,都做贵妃娘娘了!” 苏昀并不知晓燕欢的事,眼下方婳也不好说,她勉强笑了笑,低语道:“这些稍候再说,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苏昀用力地点头,她也是辶! “婳婳,你等一下。” 她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拿了钥匙进来,利索地给方婳打开了牢笼。 方婳惊讶道:“这样没关系吗?轩辕承叡……澌” “不许提他!”苏昀径直打断她的话,伸手紧紧地拥住方婳,哽咽道,“你说过会想办法接我回宫的,可是等我醒来却已到了西楚,你知不知道我当时真的快要崩溃了!” 方婳的鼻子一酸,伸手回抱住她,咬着牙道:“对不起阿昀,对不起!” “嗯!”苏昀吸着鼻子,道,“所以你要对我负责,一定要带我回宫去!” 回宫…… 方婳的心口一震,苏昀松开了她的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直直地盯住她问:“对了,九王爷起兵了,你现在到底帮哪边?” “自是帮我师叔。”方婳淡淡开口,眼底沉着一抹坚定。 苏昀呆呆看了她很久,才笑道:“嗯!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帮你!” 方婳望着她笑了,她紧握住苏昀的手,道:“我这次来,是真的想求你帮忙。” 苏昀吃惊地道:“我们俩什么关系,你说什么求啊?” 外头,正巧有巡逻的士兵走过,迈着整齐的步伐,方婳本能地抬头看了眼,火把的光将一排人影全都照映在了营帐上。有风掀起了帐帘,将外头尘土的味道一并带入。 方婳的眸华低垂,脸上的笑意散了,暗自吸了口气,才道:“皇上想要与轩辕承叡联手对付师叔,西楚军队已出发了,眼下能让轩辕承叡改变主意的人便只有你一个了!阿昀,你无论如何也得帮帮我!” 她握着苏昀的手倏然收紧,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敢抬眸看她,眼底带着一丝哀求。 苏昀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女子。 “阿昀……” “婳婳!”她急声打断方婳的话,隐着怒道,“你知道他欺骗我的事吗?我很讨厌他我也恨他!你要我去求他,我……我做不到!” 她蓦地松开了与方婳相握的手,飞快地背过身去。 呼吸声微微低沉,苏昀还清晰地记得她站在轩辕承叡房外的那一日,他与华年成在里面说的那些话,她无法说服自己去原谅他! 方婳望着她消瘦的背影,心中无比难受,她低声道:“都是我的错,当初我若没有误伤师叔,你就不会被轩辕承叡带走!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可是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皇上想对师叔赶尽杀绝,轩辕承叡亦有他的野心,我不想看到师叔腹背受敌!” 她往前一步,身子一矮,直接跪在苏昀身后:“阿昀,求求你!” 苏昀震惊地回头看着她,她忙弯腰扶住她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是你,轩辕承叡是轩辕承叡,他做的事和你没关系!” “阿昀……” 苏昀艰难地别开脸,不悦地开口:“你也说他的野心极大,就算我开口他也未必会听我的!” 方婳含泪道:“阿昀,那你试一试。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想放弃!” 苏昀思忖片刻,才终是点了头。 帐外的士兵见苏昀亲自带着方婳出去,个个面面相觑但也不敢上前阻拦。 轩辕承叡仍是独自坐在苏昀的帐中,她挑起了帘子入内,他的目光朝她看来,再看向方婳时,那抹柔和之色骤然成了犀利。 苏昀徐徐走到他面前,深吸了口气才道:“你和皇上联手了?” 他深邃的眸子紧紧锁住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一言不发地看着。 苏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咬咬牙道:“请你退兵吧!” 她垂于两侧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头,言语里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目光更是锐利如刀锋,哪里有半点是来求人的样,倒更像是来打架的。 轩辕承叡的薄唇微微扬起,他认识的苏昀就是这样的与众不同。 苏昀见他不说话,强压下去的最后一点耐心也没磨光了,再是忍不住,盯住他便厉声道:“行不行你就说句话!给个痛快!” 他的置于膝盖的手指悄然一动,若不是帐内还有另一人,他估计就会无忌地笑出来了。 只是他的喜怒哀乐不太习惯在除了苏昀以外的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 轩辕承叡拂一拂衣袍站起身,目光盈盈望着苏昀,浅声道:“退兵可以,朕只有一个条件,你必须永远留在朕的身边。” 苏昀的眸子蓦然撑大。 方婳亦是震惊无比地望着眼前男子冷峻的容颜。 指尖也似瞬间冰凉了下来,苏昀努力使自己冷静,眼前男子分明是一副认真模样,奈何她却像是在冥冥之中听到了他张狂肆意的笑声。 好像在说:昀儿,你始终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她也许真是逃不了了。 苏昀低头自嘲一笑,开口道:“只要你做到,我就答应你。” “好!”他毫不迟疑地应下。 “不可以!”那一刻,方婳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快步上前,伸手将苏昀呆滞的身子拉至自己的身侧,颤抖着手紧握住她的手,浑然不顾苏昀的挣扎,她只朝着轩辕承叡一字一句道,“她不会留在你身边的!” “婳婳!”苏昀拧着秀眉望着她,拉扯着道,“这是我自己愿意的。” 方婳仍是紧紧拽着她的手,莫名的哀郁怜惜瞬间涌上心头,她摇头道:“倘若今日没有任何约束你还想留下,我必不拦着你,我还会祝福你。可若是为了退兵之事他要逼你,就算你应了,我也不会应!” 161第161章 黄雀在后 袁逸轩的大军距离西楚大军后面二十多里远远地跟着。(.无弹窗广告) 夜里,袁逸轩卸下重重的铠甲,换上宽松衣袍静坐在帐外篝火旁。 陈宜宁扶着树干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火光照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她却独独在他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孤寂哀郁。 这一路的行军,除却军机要事,她几乎甚少见他同士兵们说话。可她当日听袁逸礼描述的他,并不像是这般沉默寡言之人。 陈宜宁的黛眉微拧,他并不热情,反而近乎冷清,可要说他冷漠却也似乎不尽然,她越发地看不懂他了辶。 陈宜宁正欲转身,突然感觉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下来落在她的手臂上,冰冰凉凉的,她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 袁逸轩的眸色一拧,飞速朝树下的女子冲去。 陈宜宁的身子软软地就倒下了,袁逸轩矮身滑过去,飞快地接住她的身子,顺道用捡起的石块重重打在蛇身上,蛇身猛地一卷,随即飞快地游离澌。 袁逸轩只觉得怀中之人浑身瘫软,面色发白,弄得他紧张道:“被咬了吗?哪里被咬了?” 方才匆匆撇了一眼,若是瞧得没错,那应该是无毒的蛇啊。[.超多好看小说] 陈宜宁见他着急的样子,咬住唇别开脸,闷闷道:“我……怕蛇。”她从小就怕蛇,见到蛇浑身不自觉地就全软了,站都站不住,还会止不住地颤抖。 不知为何,在他面前承认,她觉得有点尴尬。 袁逸轩倒是松了口气,将她扶靠着树干坐下,陈宜宁却是轻呼一声欲逃离,奈何浑身没有力气,直直就栽倒在袁逸轩的身上。 “将军!”有士兵过来禀报军情,见了这番清醒,虎躯一震,忙背过身去,“报……报告!” 袁逸轩回头看了士兵一眼,闻得陈宜宁小声道:“我不坐这儿!” 刚才的阴影还在呢,这个地方叫她觉得害怕。 袁逸轩的长眉拧起,他微微一愣,随即伸手就将她横抱了起来,目光却是看向那士兵,沉声道:“说。” 士兵依旧背对着他,昂首挺胸道:“前方探子来报,说又见几个人入了西楚军营!” 袁逸轩的眉心拧得更深,陈宜宁伏在他怀里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她颤抖地攥着他的衣襟,抬眸怔怔地望着他。 他已然开口道:“到底是几个?” 士兵似恍然回神,忙清了嗓子道:“三个!” 袁逸轩思忖片刻,才点头道:“知道了,不要打草惊蛇,没有本将军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是!”士兵郑重地应声,然后快步跑步离开。 袁逸轩这才低头看了陈宜宁一眼,她的脸早就一片绯色,几乎红了个透。手上已恢复了力道,她却不自知,手指用力攥着他的衣襟,唇角已被自己咬破。 袁逸轩低咳一声问:“陈姑娘可以下地走了吗?” 他的声音并不大,好似温吞溪水徐徐在她耳畔流淌而过。 陈宜宁蓦然心惊,急促道:“你放我下来!” 她略一挣扎,袁逸轩已弯腰将她放下。甫一着地,她下意识地逃来了数步,目光悄然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就跑了。 袁逸轩低头,见胸前的衣襟已被她握得褶皱不堪,他轻轻吐了口气,随即转身朝营帐走去。 ———— 简崇英带着人疾步走出营帐,见了来人便单膝跪下道:“末将参见皇上、娘娘!” 容止锦此刻已是轩辕承叡的样子打扮,他低头看着地上之人,大大方方地道:“简将军起来吧。” 简崇英依言起身,略低着头道:“皇上怎突然来了?” 容止锦道:“哦,朕有要事要同简将军说。” 简崇英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苏昀,这才点头道:“是,皇上这边请。” 容止锦点点头,一手负在身后大步往前走去,苏昀和方婳忙紧跟在他身后。 士兵挑起了帘子,众人入内,简崇英蹙眉道:“此处距离军营路途遥远,皇上怎可与娘娘独自出来,也不曾带侍卫吗?” 容止锦下意识地看了方婳一眼,方婳的眼睛眨了眨,他咳嗽两声道:“人多速度就慢了,朕急着与简将军见一面。” 简崇英讶然道:“何事需得皇上亲自前来?” 容止锦极为认真地道:“朕收到九王爷的飞鸽传书,他说倘若朕能与他合作,便能与朕划湛江而治。” “哦?”简崇英震惊的道,“此话当真?” 容止锦笑着道:“朕都来了,这还有假?所以我军先退兵,好彰显我们的诚意嘛!” 简崇英笑了笑,道:“皇上说的是,不过……末将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九王爷给皇上的密信能否让末将看一看?” 容止锦伸手便将密信从衣袖中取出来递给简崇英,一面道:“朕此次来正是应九王爷的要求,需秘密前往辽州与他见一面,简将军就随行吧。” 简崇英的目光细细地看过手中的密信,昔日燕修还欲轩辕承叡合作时他自是见过九王爷的字迹,眼下看来,还真的是。 “看来九王爷为了皇位倒是也豁出去了,末将可还记得当初皇上开出割地时他还不应呢!”简崇英恭敬地将手中的密信交还给容止锦。 容止锦得意看了方婳一眼,方婳松了口气低眉垂目。 她一手字都是燕修教的,字迹自然与燕修的无异,幸亏他们早有准备。 容止锦转了身道:“事不宜迟,你让人带大军返回西楚,再安排一队精兵随朕前往辽州。” “是,末将领命!请皇上稍候片刻。”简崇英应声出去。 帐帘一落,苏昀才拍了拍胸口道:“太好了,一旦简崇英跟我们进去辽州地界,即便到时候他得知有诈,九王爷的人也能很快将其拿下。” 方婳点头道:“轩辕承叡丢失一员大将,此战再要打也困难了。” 容止锦嘿嘿笑道:“两位军事果然深得朕心啊!” 苏昀伸手拧了他一把,不顾他龇牙咧嘴的样子便道:“你还真上瘾了啊?” 容止锦捂住被她拧过的地方,跳开几步低声道:“注意点形象啊,我可还是他们西楚的皇帝!” 162第162章 他的嫉妒 温热粘稠的液体瞬间涌出来沾上她的指尖、掌心…… 苏昀惊恐地睁圆了眸子望着他,轩辕承叡的长眉微拧,薄唇颤抖着,分明是在强忍住痛。 “皇上!”简崇英大叫着跳下马背冲过去,轩辕承叡却抬手示意他不必上前,简崇英的脸色苍白,一声按住腰际的长剑,不情愿地停下了步子。 轩辕承叡的神色依旧冷淡,苏昀却早已心跳如鼓,她握着匕首的手指蓦地松了,他却再次用力连带着她的手握住刺入自己身体的匕首。 她吓得眼泪倏地流下来,哽咽地道:“为什么?辶” 为什么…… 轩辕承叡却被她这样一句问得愣住了,为什么……他竟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便是方才她用匕首对着他的一刹那,他只觉得胸口悲愤异常,握住她的手便往自己身上刺,哪里曾想过那么多? 想到此,他蓦地自嘲一笑澌。 苏昀见他眼下这种情况还笑得出来,心中不免一滞。 不过一瞬,她用力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随即撕下衣袂按住他的伤口,她飞快地回头,见简崇英一脸担忧地站在身后,上前不是,不上前也不是。 苏昀脱口便喊道:“简将军还愣着干什么?把他送回军营去!” 简崇英按在长剑的手指蓦地一颤,此刻闻得她这样说,这才疾步上前,回头叫来了侍卫帮忙。 容止锦仍是挡在方婳面前,不过侍卫们似乎再没有心思管着他们了。 方婳已从马背上下来,快步朝苏昀走去。 “方婳!”容止锦见此忙下马追过去。 简崇英小心将轩辕承叡从地上扶起来,苏昀低着头没有看他,只沉声道:“压着他的伤口!” 简崇英应着,一手用力压着轩辕承叡的伤处,轩辕承叡却一把抓住苏昀欲抽离的手,他的声音竟是平淡无波:“不许走。” “皇上!”简崇英沉着脸色道,“末将恳请皇上回营!” 他不动也不理会,目光仍是怔怔地看着苏昀,她的手腕被他用力握着,却并未回头去看他,只在暗中与他较劲,他的神色未变,手上的力道却不减。 “阿昀!”面前传来方婳的声音,苏昀吃惊地抬眸,闻得她道,“阿昀,你同他回营去。” 苏昀愕然道:“婳婳……” 方婳快步往前,压低了声音道:“难道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吗?阿昀,我不想你以后后悔!”她伸手握上她的肩膀,这个世界已有太多的人做了太多后悔的事,她不想苏昀将来也会如此。 她虽也是不喜欢轩辕承叡的,可轩辕承叡对苏昀的特别她不是看不见。 苏昀对他,也并非只有厌恶,若只有厌恶,便不会恨他对她的利用。 这些没有人比方婳还了解。 当初她在误会燕修利用她时,也曾痛苦过恨过,所以她懂,她都懂。 容止锦也跟着过来了,咬着牙道:“方婳,你疯了!苏丫头若跟他回去,那还有机会再逃出来吗?” 方婳回眸睨视了他一眼,低声道:“侯爷不必再说了。” 苏昀一时语噎,低头片刻,才咬着牙开口道:“待他的伤口处理完,我便同你们汇合。” 方婳点头。 简崇英扶轩辕承叡坐起来,他手上的力道加大,一把将苏昀拉过去扣在怀中,话语冰冷道:“汇合?你觉得朕会放他们走吗?” 苏昀回眸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瞳,瞬间脸色大变:“轩辕承叡,你说什么?你……你放开我!” 她惊慌地挣扎起来,他仍是用力将她扣在怀里,伤处被撞到,痛得他脸色煞白,他闷哼一声,看向简崇英的目光又幽深几分,喘息道:“全部带回去!” “是!” 士兵们郑重地应声。 “轩辕承叡,你混蛋!你无耻你王八蛋!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 回去军营的路上,苏昀扯开嗓子骂了一路。 方婳与容止锦并未叫人绑住,只是由人看着关入了一个营帐内。 营地里一切照旧,哪里有半分要退兵回西楚的样子? 容止锦气愤地坐下道:“现在怎么办?真是功亏一篑,没想到轩辕承叡居然会来这里!” 方婳始终未曾说一句话,轩辕承叡心思缜密,当日他们从西楚军营那么轻易逃走时她便觉得心有不妥,平静了那么多天,果真还是栽了。 见她不说话,容止锦又道:“你也真是的,叫苏丫头跟他回来干什么!” 方婳这才淡淡笑了笑:“既然我不叫她回来,你觉得我们能走得了吗?凭轩辕承叡的性子,便是绑也会把她绑回来。” 容止锦似是恍然大悟,脱口道:“哦,原来你是这样打算的啊!说的是啊,不然你我不被五花大绑才怪呢!” 方婳回头朝直垂的帐帘看了一眼,她倒还真不是因为这样想才叫苏昀回来的。 ———— 简崇英的帐内,灯火明亮,气氛却凝肃。 苏昀独自站在角落里,因为有轩辕承叡的命令,她是出不了这个营帐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轩辕承叡的身上,两个军医在床榻边忙了两柱香的时间,血还是未止住。 简崇英瞧见轩辕承叡越发苍白的脸色,怒道:“你们还不快点止血!都不想活了吗!” 两个军医被他一吼,更是害怕,其中一个恐惧道:“皇上的伤口极深,我等……我等已经尽力了。” “混帐,你再说一遍?”简崇英伸手便抽出了长剑。 军医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旁边的士兵见此忙上前来拦住简崇英,劝阻道:“将军息怒,您若杀了他们,谁来医治皇上的伤?” 简崇英的目光冷峻地扫过地上二人,震怒的心情这才平息了一些,他将长剑收起来:“还跪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军医们忙爬起来上前。 伤处的血仍是汩汩而出,压在伤口的一大卷纱布已被鲜血浸透,重重地落下来。 眼前的景象渐渐地模糊起来,轩辕承叡只觉得浑身的力量在一点点地流走。 军医把了脉,脸色大变道:“皇上!将军,得送皇上回大楚,或许宫里御医能救皇上!” 163第163章 退兵 自方婳同容止锦说了那番话后,他面上倒是不再那么烦躁,只是来回踱步得越发勤快,方婳知道他心情复杂。[] 她认识他这么久似乎也是初次见他的心情这个糟糕。 “侯爷。”她不免叫了他一声。 容止锦似有些挫败地在她身边坐下,挠了挠头发道:“真是这样吗?” 方婳被他问得一愣,他随即又道:“苏丫头对轩辕承叡,我竟没看出来……”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年我大哥喜欢韦如曦我也一直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公主表姐。辶” 方婳直直看着他,他似乎亦是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忙咳嗽两声转口道:“芷若对皇上用情至深我也没察觉,只觉得那时她年纪小,长大了自然也就淡了……方婳,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笨?” 方婳浅浅笑道:“自然不是,只是比起这些侯爷更加专注于易容术上罢了。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在这件事上阿昀也未必就比你敏感。” “你说真的?”容止锦的眸子撑了撑,似是极度安慰澌。 方婳笑了笑。 容止锦有恢复了一贯的神色,拍了拍衣袍站起来道:“可就是这样,一想起轩辕承叡有可能平安无事我心里就不爽快!” 方婳见他皱眉的样子也跟着起了身,她敛起笑意道:“轩辕承叡若真的出事,那我们三个才真的谁也走不了了。这一次,唯有他没事,我们才有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容止锦咬着牙,到底心有不甘。 不知何时,外头有脚步声传至,二人警觉地朝门口看去,只见帐帘被士兵掀起,苏昀弯腰走了进来。 “阿昀!”方婳惊喜地叫。 苏昀的身上还站着血渍,脸上略显疲惫,精神却还好,方婳终是松了口气。 容止锦开口便问:“他死没死?” 苏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径直走向方婳,低声道:“我和他说好了,你跟侯爷回辽州去,他会退兵。” 容止锦震惊无比地看着苏昀,方婳亦是吃了一惊,容止锦脱口道:“那你呢?” “我……我暂且先和他回西楚去。” 方婳大吃一惊,本能地握住她的手道:“你说什么?他又对你做了什么?是不是拿我和侯爷的性命相要挟?” 苏昀摇头道:“没有,你别瞎想,这次……这次是我自愿的。” “苏昀……” “他说只求我陪他至伤愈,他伤愈后不管我是留是走他都随我。[]”苏昀从容地开口。 方婳却仍是不信:“阿昀,他的话……” 苏昀反握住她的手打断她的话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这次是真的,我相信他。你回去告诉九王爷,不必记挂后方,凭他现在的兵力,一举攻下长安已不是什么难事。”她略微靠近方婳的耳边,压低声音道,“等九王爷当上皇帝,而你母仪天下的那一天,我一定回来!” 她说得坚定,方婳心中仍然忐忑。 容止锦不知她们在说什么,便上前道:“苏丫头你别那么轻易相信轩辕承叡的话,反正我是不信!” 苏昀瞪着他,道:“那你连我也不信吗?” 那一个一时间语噎,半晌,才昂着头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怕你被他骗了!” 苏昀再欲反驳,便闻得方婳开口道:“你让我和他见一面。” ———— 方婳入内时,帐内只轩辕承叡一人在。 他只穿着宽袍亵衣,外面斜披一件湖水色单衣,他的脸色不大好,却含笑坐在矮桌边。 方婳行至他面前坐下,不知何故,她总觉得今日的轩辕承叡奇怪的很,从她进来后便一直望着她笑,究竟在笑什么? “要说什么?”轩辕承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淡淡扫向方婳。 方婳深吸了口气道:“阿昀说要跟你去西楚,她说相信你,可我却并不怎么信你。” 他倒是从容不迫:“你不信那是你的事,和朕有什么关系?若只是说这些就出去,朕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方婳不走,径直问:“你伤好了,真的会随她吗?” 他得意地笑了笑,道:“你若不信,大可跟朕一起回大楚去。”方婳咬紧了樱唇,手指也不自觉地收紧,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笑道,“怎么,是放心不下九王爷吗?也是,朕这里无事的消息是该早早通知九王爷知晓的,也要让他早点拿下长安。” 方婳就是这样想的,轩辕承叡这只狐狸,把什么都算计得清清楚楚,知道她没时间跟苏昀去西楚。 她低下头,心中有些凌乱,眼下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轩辕承叡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笔墨,低语道:“你可先写封信给九王爷,告诉他这里的一切,朕会派人用飞鸽传书送至。” 方婳回眸看他,脱口道:“你会这样好心?” 他别过脸低低咳嗽两声,随即哑声道:“朕若愿意,你和平阳侯谁都走不了,全都杀了,也就不必如此麻烦,朕……不愿再解释更多。来人。” “属下在!”两个士兵从外头进来。 轩辕承叡摆摆手道:“带她出去。” 士兵朝方婳走去,方婳自个起了身,她又看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行至门口,忽而又闻得身后之人浅声笑道:“方婳,你到底没有赢朕。” 方婳吃惊地回头,见他谢倚在矮桌旁轻笑着看她,眼底再不是森然笑意,徐徐地淌着一抹暖意。 她略一怔,随即转身出去。 恰逢苏昀来给他换药,她见了方婳便道:“你先回去,我一会儿来找你。” 她推开了帘子进去,轩辕承叡冲她惨淡一笑,道:“昀儿,来扶我一把。” 苏昀没好气地将东西放下,上前吃力地将他扶起来,道:“我不是和你说要躺在床上休息吗?谁要你下来!” 他一手轻按着伤处,忍住痛道:“我不能输了气势!” 苏昀愣了下,随即“扑哧”笑出声来,他蹙眉睨视着她,干脆伸手抱住她,低声道:“你再笑,我就反悔了。” 164第164章 再见燕欢 窗外风拂影动,花香四溢。[] 燕欢铁青着脸负手立于雕花木窗前,目光定定地望着御书房外的一切,密件被她随意丢弃在御案上,有风入帘栊,瞬间就飘落在地上。 连着半月,前线接连来信,燕修的人再次越过湛江与王师兵开战。 信中关于西楚大军的事只字未提,而燕欢在前一日便收到探子来报,轩辕承叡班师回朝了。 她原先还以为是误传,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辶! 怎会这样? 她坚持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竟真的不能挽回吗? 天分明已渐渐炎热,燕欢却是在六月感到了刺骨的寒冷澌。 仿佛是一下子掉进了冰窟深潭,她拼命地想要往上游,却怎么也做不到…… “皇上。” 钱成海已前前后后进来了三次了,每回叫她都不见她应,他叹息一声,只得将点心悄声搁下退出去。 迎面瞧见容芷若款步朝这里走来,钱成海忙迎上前道:“芷若姑娘怎么来了?” 容芷若朝他身后紧闭的门看了眼,才道:“是太后娘娘要我给皇上送燕窝来的,皇上在里头吗?” “在在!”钱成海忙点头道,“你进去看看吧,一整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了。” 钱成海说着,伸手推开了御书房的门,容芷若深吸了口气入内。 那抹身影就站在窗边,负手背对着她。 容芷若轻声上前,瞧见桌上的东西一点未动,她担忧地看向燕欢,小声道:“奴婢听钱公公说皇上一整天未进食了,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好歹也吃一些,太后娘娘让奴婢给您送了燕窝来。” 她将食盒放下,果真见面前之人回过身来。 “放下吧。”她淡淡说了一句。 容芷若回头定定地看着她,她的容色略带着苍白,眼底再不复往日的神韵,黯淡里沉着一抹失落。 容芷若握着锦帕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下意识地往前一步,低声道:“是不是前线的情况不太好?” 后宫女子素来不会知晓前朝的事,即便是太后也不会同她说这些,可她这段日子看见皇上的样子,心中已然猜出了几分。 燕欢的眸色又淡了几分,她终是蓦然出笑,抬步朝容芷若走去。她被她看得不觉往后退了一步,燕欢的脸色微变,嘴角淌出一抹暗笑:“芷若也怕朕吗?” 容芷若心中倏然一惊,她也说不清方才为何就退了一步,此刻才忙摇头道:“芷若不怕。” 纱影轻摇,映着燕欢明媚的一抹笑意,她启唇道:“守不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第二个人面前承认,即便是母后,她也未曾说起过。 容芷若美丽的瞳眸里骤然浮起一抹诧异,守不住……是那个守不住吗? 那皇上又何以……何以说得这样平淡出奇? 容芷若只觉得双腿一软,她本能地伸手扶住了桌沿,努力睁开眼睛望着面前之人。 燕欢一步一步走得从容,深沉地凝望着容芷若,笑容里夹杂着几分落寞,低语道:“湛江防线一破,叛军便会长驱直入,长安城破,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芷若,你走吧,离开这里。” 容芷若震惊非常地看着她,半晌,才狠狠地摇头:“芷若不走!” 燕欢叹息道:“眼下长安还无人知晓外头的局势,你此刻不走,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芷若不会走!”她惊叫着冲上前,跪在她面前,抬眸微笑望着燕欢,道,“在芷若心里,您永远都是大梁高高在上的皇上,就算国破宫倾,芷若也不会离开皇上!” 有泪自眼底弥漫起来,燕欢悄然别开脸,微微叹息道:“朕做得很失败,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容芷若诧异地摇头道:“花无百日红,皇上又能要求谁做得十全十美?即便所有人都背弃皇上,芷若也不会!” 不会吗? 即便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吗? 燕欢动了动唇,终究还是喟叹一声没有言语。 容芷若自顾擦干了眼泪站起身,将燕窝端出来,道:“皇上过来吃点东西吧,太后娘娘也跟记挂您。” 燕欢点了头,才往前走了一步,便见钱成海自外头进来,他一见容芷若不觉愣了下。 燕欢却径直开口道:“说。” 如今她大势已去,还有什么能叫她觉得害怕的? 钱成海这才开口道:“皇上,小侯爷回来了。” 不待燕欢开口,容芷若已喜道:“我二哥来了?” 见钱成海点了头,容芷若忙笑着看向燕欢,燕欢抿了抿唇,道:“去吧。” 此时的容芷若便像个得了宝贝的孩子,兴奋地告退便冲出去,她与容止锦甚久不见了,这一回……这一回真的是她的二哥吧? 她边跑还边想着,大梁出了大事,二哥回来也许还能帮到皇上也说不定。 这般一想,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 钱成海仍是站在御书房内,见容芷若行得远了,他才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和小侯爷一起回来的,还有贵妃娘娘。” “婳儿……”燕欢喃喃开口,须臾,才回过神来,明眸朝钱成海看去,低声问,“人在哪里?” 钱成海开口道:“暂且先送去静淑宫了,太后娘娘还不知道,皇上您看……” 她轻阖了双眸,道:“朕去看一看。” ———— 容芷若得了恩准径直出宫回了容府,穿过回廊,老远便听见容止锦愤怒的声音。 他的房门外果真部署着多名侍卫,看来这一回他是插翅也难飞了。 她上前一亮令牌,侍卫们帮放了行。 虽是白日里,门窗紧闭,内室免不了仍是要点灯。 容芷若拂开了珠帘进去,见容止锦被五花大绑捆在床上,他一眼看见容芷若,两只眼睛猛地撑大,吃力地撑起头道:“芷若!芷若快快!快给我松绑!” 容芷若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番情形,她忙上前道:“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绑着你!” 容止锦一脸的咬牙切齿,哼着声道:“说来话长,你先给我松绑,我的手都要断了,痛死我了!” 165第165章 有孕 袁将军起兵谋反的原因,是公主你。他是在为你报仇,是在为心爱的女子报仇! …… 方婳的话恍恍惚惚回荡在燕欢的耳畔,她随即摇头,不是,袁逸轩是背叛了大梁,背叛了她和哥哥! 目光狠厉地望向床上的女子,方婳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广袖下的十指蓦然收紧,燕欢冷冷一笑,道:“朕知道你为了什么,怕朕拿你要挟九皇叔,是不是?可是婳儿,你以为你同朕说这些朕就会信你,就会放过你吗?辶” 她猛地又倾身,一把扼住方婳虚软的手腕。燕欢的指上发力,指甲似已嵌入方婳的肌肤,刺痛徐徐卷上心头,方婳的目光淡淡看向她,不躲不逃避,只低声道:“事已至此,早就无法挽回了,从你设计要袁将军亲手杀死袁大人的那一日起,你同袁将军才是真正的不可能了。” 原来以她会解释,会惊慌,没想到都没有。 燕欢听她从容地将这番话说出来,心口钝痛瞬间糜烂蔓延。从方婳开口说袁逸轩是为了她时,她心中首先想起的人便是袁逸礼,那个相伴了她多年的挚友澌。 是挚友…… 所以才无法忍受他的欺骗和背叛…… 眼泪在眼中氤氲浮动,燕欢死死地咬住了唇。 方婳却不打算放过她,挺直了脊背开口道:“袁大人从未背叛过你,只是你一直不信罢了。他到死都不怪你,一直觉得是袁将军的错,从未想过是你算计了他,他至死都对你深信不疑!”她的声音忍不住地颤抖起来,拼命地稳住自己的气息,才继续道,“是你辜负了他。” 扼住她皓腕的手猛地一震,随即松开,燕欢惊声道:“你胡说!” 方婳惨淡笑道:“如今人都死了,我还有必要在这里胡说吗?你九皇叔未将你的身份告知袁将军,是因为他一旦知晓真相,会怪责自己报错了仇,他更不会原谅自己因此而害死自己的亲弟弟。” 燕欢的眸子闪着光,她黯然往后退了数步,才喃喃道:“我不会信的,你说的一切我都不信!若不是九皇叔欺骗袁将军,他又为何会以为是开平三十九年的事与我母后有关!这分明就是九皇叔的阴谋!” “阴谋?”方婳兀自一笑,面前之人终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如今她眼底的害怕与隐怒终将她小女儿的心态显露出来。方婳到底不怕她了,干脆从床上下来,起身立于她的面前,一字一句道,“元白是你母后的人,当日你九皇叔是如何去了皇陵,难道你母后她没告诉你吗?” 燕欢如画瞳眸定定看着方婳,将面前容颜平静的女子映入眼帘。(.好看的小说) 开平三十九年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燕欢的脸上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她不自觉地抬手捂上心口。 哥哥被羽箭射中心脏的模样她仍记得,她惊慌扶着倒下去的他,还有满手温热粘稠的鲜血的感觉…… 方婳的声音再次传来:“是元白在他的茶水里下了药令他病发,是以他才会离开龙山行宫,待他再醒来,便已身处皇陵,伴在他身边的仍然只是元白。” 燕欢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方婳又道:“你当他是傻子,即便要暗杀皇太孙,又为何会用柳家专用的羽箭?” 昔日哥哥死时,她曾将一切的不合理全都选择无视,今时今日竟是怕被他人提及。 燕欢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的手死死地攥紧了衣角。 ———— 开平三十六年,长安。 东宫上下仍是黑纱遍地,白灯高悬。 燕欢带着两个宫女路过书房,望见里头有灯光透出,还传来翻书的声音。 她以为是父亲,惊喜地提着裙摆便冲进去。父亲已去世一个月了,她却仍为能从他的离世回过神来。 “哥……” 在看清楚了里头之人时,她不觉愣住了。 燕淇手中握着书卷,望见她进来,疲惫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浅声道:“怎来了这里?” 她缓步上前,瞧见桌上已经堆满了各种书籍,不免拧眉道:“这几日你一直在这里看书吗?” 他笑一笑,道:“无事便回房吧,我再看一会儿。” 她的眼睛一红,上前一把将他手中的书卷夺下,哽咽道:“那你为什么就不回去休息?” 燕淇无奈看她一眼,叹息道:“前日皇爷爷问了我几个问题,我竟没能答上来,我是父亲的儿子,不该叫皇爷爷失望。” 燕欢瞪大了眼睛道:“你没答对,可皇叔们也答不出来,凭什么你就要这样辛苦!” 他眼中的无奈缓缓变了柔和,温声道:“因为我是储君,他们不是。” 燕欢一时语噎,手中的书卷再次被他拿走,他温婉声音传来:“送公主回去休息。” “是。”宫女应了声,却见燕欢转身推开她们便跑出去,一面愤愤地道:“谁也不许跟着我!” 寂静夜里,只听见她自己的脚步声。 一路往正殿而去,远远就看见守在外头的宫人们,似乎还有容府的侍卫。 太子刚殁,皇帝为安抚太子妃情绪,特地准许太子妃兄长容子聿自由出入东宫拌驾。 燕欢熟稔从小路进了内院,才要靠近,便闻得里头传来舅舅的声音:“皇上虽立了皇太孙,可似乎对九皇子更为喜爱一些。” 太子妃的声音未及传出,燕欢便已推门入内。 里头二人都吃惊地看过来,燕欢哽咽地冲上去扑进容氏的怀内,哭道:“为什么哥哥要那样辛苦,父王已经不在了,欢儿不想哥哥也那样辛苦!您去跟皇爷爷说,要皇爷爷不要问哥哥问题,让哥哥不要那样辛苦可好?” 容氏望着她的眼底涌出几分不忍,她伸手紧紧将她拥在怀里,低声道:“娘不会叫你哥哥一直那样辛苦的,一定不会。” …… 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在耳畔裂开,她记得哥哥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她更是记得母后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叫出声来时的那种失去一切的恐惧。 166第166章 爱深恨切 有些茫然地将信踹入怀中,方婳讶然望向玉策。 似乎从方才进来开始她就没叫过她一声“娘娘”,她叫她“姑娘”,燕欢是要放她走吗? 方婳蓦然一阵吃惊,这才又想起燕欢托玉策给她的信来,她低头欲打开信件,玉策却伸手拦住,道:“皇上交代了,这信等姑娘出了宫再看。” 方婳脱口问:“为什么?” 玉策仍是笑了笑,道:“皇上没说为什么,只是要奴婢如此转达。姑娘请随奴婢走吧。辶” 方婳想了想,终是点了头。 ———— 窗外的牡丹开得明艳如斯,晶莹水珠顺着叶尖低落下来,容芷若伸出手接住冰凉的水滴,忽而一阵急促脚步声自对面匆匆传来,她的手蓦地一颤,目光已本能地回眸望去澌。 隔开一道回廊,若是瞧得没错,竟是父亲吗? 容芷若缓缓站直了身躯,才欲上前,已见宝琴从寝殿内退出来,将房门拉紧,领着宫人们静侍在门外。 容芷若不免呆住,自她落选来到延宁宫后,记忆中似乎还不曾见过父亲来这里见姑母。今日来了,却是连宝琴都被遣了出来…… 宝琴可是姑母最贴心之人,有些话姑母不能让她知晓的,宝琴也能听,今日是怎么了? 手指不自觉地握紧,指甲缓缓嵌入掌心,容芷若兀自又记得那日在御书房皇上对自己说的话。长安也要守不住了,皇上要她走,如今父亲也入宫了,真的要结束了吗? 呆滞双眸中似有氤氲水汽浮起,心中却无害怕之意。 她的目光又朝那边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垂手将掌心的水滴甩尽,她深吸了口气,抬步朝延宁宫外走去。 …… 薄薄的熏香自錾金香炉内升起,精美珠帘后,太后一袭华服端庄坐在敞椅上。她抬眸朝来人看了一眼,国舅已低头行礼。 太后动了唇,开口道:“哥哥坐吧。” 国舅谢了恩上前在她身侧坐下,他侧目看她,那精致粉饰的华美容颜下,终是有几道皱纹再也遮挡不住。 他垂下目光,幽幽一叹。 太后转身亲自沏了茶递给他,低声道:“哀家听闻哥哥前些日子入宫来了,却不曾来看看哀家。” 国舅端着杯盏的手微微一颤,他随即低头抿了一口,才道:“是皇上召见,问了一些止锦的事。” “是吗?”太后的容色里带着几分笑,言语间却是从容不迫,“当真只是问你止锦的事吗?” 国舅“唔”了一声,仍是低头喝茶。 太后缓缓扶着指上的护甲,略带失望道:“不知何时开始,哥哥与哀家竟然生分了。” 静谧空气中传来黯然一阵叹息,国舅的眸华一抬,准确无误地落在身侧美妇的容颜上。圈着茶杯的手指蓦然收紧,国舅的气息一敛。 他是父亲的长子,从小父亲便望子成龙,从不允他同其他兄弟们一起玩耍嬉戏,自三岁起便将他单独隔在学芜苑读书。 此后数十年,衣食住行他从未踏出过学芜苑。 直到八岁那一年,有个女孩悄悄从外面溜进来,探出脑袋望着他,脆生生地喊他“哥哥”。他的生活从此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不知自己有个如此漂亮可爱的妹妹,从不知有个妹妹是何种感觉…… 她每隔三日便会偷跑进来一次,给他带他从未见过的零食和玩具,还会在他累的时候给他擦汗。 他是从那时开始喜欢她的吧? 只因无人告诉他,妹妹就是妹妹,哥哥是不能喜欢妹妹的。 他亦是从那时开始便在心里发誓,不论他的小妹妹要什么,他都会双手捧着奉至她面前。 开平二十年秋,他金榜题名,父亲很高兴,在容府大摆筵席。 那一日是十六,月亮却尤其的圆,他的小妹妹悄悄将他拉至一旁,指着席上的华服少年,羞赧地告诉他:“哥哥,我好喜欢他!” 那夜皇上驾临容府,而随驾前来的少年便是太子。 他的瞳眸闪着光,笑着道:“好。” 他因才华横溢,连太子都歆羡,他同太子很快便成了挚友…… 后来,他的小妹妹终于成了太子妃。 再后来,她有了皇太孙和公主。 后来的后来,他发现他的小妹妹变了,再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会笑着脆生生喊他哥哥的女孩了。 “哥哥?” 略带探究的声音骤然响起,国舅的思绪纷乱,他蓦然回神,杯盏已从指间滑下,“砰”的一声碎在了地上。 他忙站起来,低头道:“臣一时失手,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的目光望着面前之人,蹙眉道:“哀家见哥哥的脸色难看,是身子不舒服吗?” 国舅低眉垂目,点头道:“臣怕是不能陪太后娘娘聊天了,就先行告退了。”他施了礼,转身退出去。 身后传来长裾淌过地面的声响,紧接着便是她略带颤抖的话语:“哥哥终究也恨了我吗?” 他的步子倏然止住,广袖下的手顷刻间握成了拳,那道声音还在继续:“止铭的事我也很伤心,我同哥哥一样深爱着他,他是哥哥的儿子,亦是我的儿子,因为止铭的离去,哥哥也在心里恨我了吗?” 国舅的眉心紧蹙,片刻,才回过神低首道:“臣不敢。” “不敢?那你又为何处处躲着我,能不见面就不与我见面,长安城要破了,连我最亲的哥哥也要疏离我了吗?”太后似瞬间苍老了,眼泪仓惶自眼睛里涌出来,她晃晃往前,颤抖地拉住他的衣袖。 犹记得小时候,她时常这样攥着他的衣袖,踮起脚尖冲他微笑着撒娇。 她要什么他都能满足她,且从未说过一个“不”字。 开平三十六年的那个仲夏夜,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不。 欢儿突然闯入,哭着求她别让淇儿那么辛苦,她抱着她哄了好久女儿才在她怀中哭累了睡下。 唤了宫女将欢儿抱走,她的眸华才又徐徐落在面前之人的身上,深吸了口气道:“哥哥也说皇上虽立了皇太孙,但却更喜欢九皇子一些……我却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殿下已经不在了,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淇儿的皇储之位!” 167第167章 羁绊 月华如银,冷白的光幽幽洒落下来,燕修负手静静立于矮坡旁,诸多心事萦绕在心头,如何都挥之不去。ww.vm) 袁逸轩的大军都已赶上来了,可婳儿却还没有来,是途中还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即便有,她为何不与他传个信好叫他安心? 从先前抱有侥幸到如今音信全无,燕修到底有些坐立不安了。 他私下也悄悄问过袁逸轩,他说不曾见过婳儿,他是信他的辶。 如今最后一战在即,他作为主帅的确不该再这个时候儿女情长,只是……他的嘴角爬起一抹自嘲的笑,喉间却似被厉风刮过的刺痛,将她的名字辗转念在齿间唇瓣,白马寺最艰苦的几年,他不得不承认,在被仇恨支撑的同时,也因为可以看见她的一颦一笑,他才能活得下来。 倘若到最后,他真的得了天下失了她,那他定会生不如死。 “王爷!澌”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侍卫回来了。 燕修急忙转身,脱口问:“可有消息?” 月色下,侍卫的眉宇间染着一抹踌躇色,迟疑片刻,才道:“属下在后方五十里处听人提过见过一个女子被当地的山贼带走,形容很像方姑娘,但属下们还未得到证实,留了人前往查探,属下先行回来禀报。” 燕修的眸子一紧,果真还是出了意外! …… 火光侧影,一抹身影快速步入营帐,燕修取了弓箭才出去,早已闻得消息的华年成恰好在帐门口拦住了他。 左右尽退,华年成才敢开口道:“王爷三思,大军明日就拔营,还剩下最后一战,您此刻离营就不怕将士们诟病?即便日后方姑娘安然回来,或者等您登上高位后母仪天下,那也会被人说成是差点危害社稷的祸水红颜。” 燕修知他会拦着他,眼下也不打算与他纠缠在此处,只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放心,明早拔营前,我一定会回来。母后与柳家的仇我没有忘。” 不过五十里,他办完事连夜赶回定能来得及。 华年成见他心意已决,自知劝不住,只得道:“那就让我一起去。” 燕修却道:“不必了,此事需要速战速决,人多反而误事。”语毕,他再不看他,疾步朝营外走去。 华年成在他身后跟了一路,直至见他策马离去,这才又极快地嘱咐了跟随的侍卫几声,这才眼睁睁地看着那身影越来越远。 星辰明月下,闻得华年成幽幽一阵叹息。 王爷再聪颖也始终是个凡人,凡人难免要有七情六欲,遇上了,再若想要抽身,哪里又是这般简单的事。 “难得见华先生没有拼命拦着。” 身后传来仇定淡淡的声音。 华年成不觉回头,再望见那张面具时,他自嘲一笑,道:“我已拦了王爷太多次了,也做了太多叫他生气的事,俗话说,事不过三,我也不是蠢笨之人。” 他说完,转身朝营帐走去。 仇定跟着回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低语道:“华先生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 至情至性? 华年成忍不住一笑,身后之人又道:“我听闻华先生也成过亲,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脚下的步子微微一滞,却只是一瞬,他随即又极快地离去,没有回答仇定的问题。 远处,陈宜宁端着茶水定定地瞧着,见那边的人都走开了,她才转身,便见袁逸轩长身玉立在帐门前,似也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 她径直朝他走去,他识趣地侧身让开,待她入了帐子,他才抬步跟着进去。 陈宜宁将茶水放下,低声道:“将军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沏了茶转身递给他。 他一手接过,却又是朝外看了一眼,道:“九王爷连夜出营了。” “为什么?”陈宜宁的眸华一抬,震惊地看着他。 袁逸轩的剑眉紧蹙,他来时九王爷就曾问过他方婳的事,这段时间又总见九王爷时常心不在焉,他早猜到了,多半与方婳有关。 “是不是和方姑娘有关?”陈宜宁的脸色微变。 袁逸轩点点头没有否认。 陈宜宁讶然道:“九王爷也不像是没有分寸的人……将军也认为他鲁莽吗?” 帐内的灯辉跳跃,火光将人影拉长映在帐子上,袁逸轩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整个营中唯独他最不会因为此事看低他。 当初他与九王爷联手的原因,说到底,也是因为他的儿女情长。 倘若今时今日公主还在,他亦如九王爷。 只可惜,这些对他来说已经是奢望。 身后的女子睁大了美眸呆呆地望着他,自他们回来后,二人谁都没有再提休书的事,她仍叫他“将军”,他多半时候是不叫她的,只是也不曾说要她离开军营的话。 有时候陈宜宁会恍惚中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变了,像是有些亲近,可是此时此刻,这种漠然冰冷的气氛下,她才恍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仍是那个遥不可及袁将军。 袁逸轩呆滞站着,突然只觉得手上一轻,原本被他握在手中的茶杯被人夺下,眼前是女子嗔怒的眉目:“既是不想喝就别喝了!” 她说着,自己仰头将杯中的茶水喝了,转身将茶具收拾完便端出去。 “等等。”她行至门口,却闻得袁逸轩叫住她。 她吃惊地回头,见他的脸色苍白,又是迟疑片刻,才开口问:“逸礼的死,爹娘是不是对我很失望?他们对你说了什么吗?” 陈宜宁端着茶具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关于逸礼之事,她很想问,却一直不敢问。 从未见他时的憎恨,到后来察觉到他小心翼翼地隐藏,她变得越来越不敢在他面前提及这个话题。 却没想到,最后是他自己问了。 她回转了身子,目光低垂望着手上的茶具,出口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爹娘……什么都没说,娘……哭了整宿,我看见爹独自站在院中,手中握着一截短鞭……” 一直沉在胸腹间的气息仿佛在瞬间涣散,眼前人影一晃,袁逸轩退后几步跌坐在床榻上。 168第168章 杀心 分明是在营中屯着千军万马,却也似在仇定话落瞬间万籁俱静了。(.) 燕修的目光从仇定的身上移回,再次落在华年成的脸上,望见他眼底的肯定,燕修的心头涟漪波动,回身便又上马。 华年成拉着马缰道:“王爷去哪里?” 燕修的话语稍冷:“袁将军往哪里走了?” 华年成的脸色一沉,忙道:“王爷是怕这个时候他还能策反袁将军吗?王爷大可不必由此忧虑,袁将军因为袁大人之死恨极了他,袁将军只想他死,不会背叛王爷!辶” 燕修的气息微敛,他怕是就是袁将军是去杀燕欢的! 仇定见他的脸色奇怪,不觉上前几步,闻得燕修道:“传令下去所有人按兵不动,他们约在哪里见面?” 仇定与华年成踌躇不定,一道女声隔空传来:“王爷,我知道!澌” ———— 风影树动,马蹄声里卷起了一片“莎莎”的声响,袁逸轩墨色的眸子紧拧,远远已望见前方那抹明黄色的影。 他深吸了口气紧握着马缰绳往前。 长安一别,细细一算,竟快两年了。(.) 彼时他们是君臣,亦是挚友。 如今再见,却已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自认出现在视野,燕欢的目光便未从他身上移开过。 开平三十九年他离开长安前往边疆后,她曾无数次地想过他戎马沙场时的英武神勇,如今真是见着了,却是以这样敌对的方式。 她的心口短滞一念,嘴角却是浅浅地笑了。 人这一生到处都是选择,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当年选择以哥哥的身份活下来的同时,早就抛却了她与他之间的感情。 从此往后,天下再没有燕欢,只有燕淇。 马蹄声止住了,袁逸轩的目光深沉,燕欢却驱马上前几步,袁逸轩示意身后的侍卫们都待在原地,他径直往前,沉声问:“你找我来说什么?” 燕欢的目光丝毫不见回避,直直地看向他,言语间却带着一抹涩然:“朕早听闻袁将军在沙场上神勇无比,原先还以为是讹传,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看来逸礼的死似乎对将军丝毫没有影响嘛。” 乍然闻得她提及袁逸礼,袁逸轩的脸色骤青,他的眸光狠绝,厉声道:“是你故意设计要我杀了逸礼!” 燕欢轻缓一笑,挑一挑眉道:“是朕,那也是因为他有个背叛了大梁的大哥!袁将军别来同朕说你现在后悔了?” 袁逸轩没想到面前之人非但没有半点痛心惋惜之情,竟还可以将话说得这般绝情!他一手悄然按住腰际的佩剑,恨不得此刻就拔剑冲上去。 燕欢见他脸色铁青得厉害,又兀自笑了笑,这才道:“怎么,袁将军见了朕就没有什么要问的?” 有,他来此也只想再问一句。 “公主的死是不是真的和你有关?” 虽是知道当中缘由,袁逸轩却还是想听面前之人亲口承认一声。 燕欢的眸色微微一黯,婳儿说的果真是实话! 她暗自吸一口气,脸上仍是一抹轻蔑笑容,从容道:“是。所以,这就是袁将军背叛大梁,背叛朕的理由?” “这理由难道还不够?你根本就不配做大梁的皇帝!先帝早留有遗诏,传位于九王爷,你又算什么,居然泰然坐在那把龙椅上那么多年!”袁逸轩怒不可遏,手指松开腰际佩剑,反手抽出了背上的黄金羽箭,一手取过挂在马鞍上的长弓,拉弓上弦就一箭朝对面之人飞射过去! 燕欢如画瞳眸里微微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嘴角却有笑容扬起。 说时迟那时快,有什么东西穿破了空气飞过来,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那至黄金羽箭被撞落在地上。 袁逸轩吃惊地望去,只见黄金羽箭旁直直地插着一支玄铁箭矢! 燕欢亦是震惊张望,燕修一手握着弓箭正策马狂奔而来,陈宜宁伏在他的身后,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袁逸轩。 “将军!”陈宜宁担忧地叫他一声。 袁逸轩怔怔地看着燕修,满目皆是怒意:“王爷这是干什么!” 燕修至此才松了口气,拧着眉宇只好胡乱诌道:“本王是怕此处有埋伏,他岂会这样简单来见你?快跟本王回去!” 袁逸轩却执拗道:“我与王爷不过是合作关系,王爷不必管我的死活,即便我今日死在这里,我的人马也会供王爷调遣!” 他的话落,便闻得燕欢哈哈大笑道:“真是叫朕惊讶,没想到九皇叔也来了。果真还是九皇叔了解朕,朕既然来了,又岂会没有任何准备?袁将军怎就不回头看看,这周围全是朕的人,今日你们一个也走不了!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燕欢一声令下,无数士兵从林子里冲出来,迫使袁逸轩的人不得不与之交战。 袁逸轩的眸中含有一抹厉色,咬牙道:“你派人传话你我都不待过多人马,你言而无信!” 燕欢晓得恣意飞扬:“事到如今你还来同朕说什么信不信,岂非太过可笑!”她说完,再不逗留,调转了马头便离去。 “站住!”袁逸轩的俊颜近乎扭曲,他一夹马腹便要追。 “袁将军!”燕修厉声叫他,他恍若未闻,单人独骑已冲出重围去。燕修再欲上前,却被王师兵团团围住,他不得不出手应付他们。 陈宜宁的脸色惨白,喃喃道:“将军……” 犹记得在帐中他曾对她说过,这一战不为荣华富贵,他亦不怕死。 是以明知道前面形势凶险他也依然义无反顾…… 为什么,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耳畔,传来燕修低沉的声音:“抓紧了!” 陈宜宁猛地回神,茫然应了一声,下意识地抱住了燕修。 眼前早不见了燕欢与袁逸轩的身影,燕修心中越发肯定燕欢今日引袁逸轩来此的目的,他已没有时间去想燕欢是怎么知道的,他眼下必须要阻止袁逸轩! 王师兵分明是无心恋战,次计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燕修与几人交手便感觉得出对方没有杀意。 169第169章 遗书 钱成海的声音哽咽,再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容芷若更是哭在不能自已,身子软绵绵便倒在燕欢的身上。 方婳见此,猛地反应过来,用手肘撞了撞容止锦,容止锦也意识到了,忙弯腰将容芷若扶起来,低声劝道:“芷若,别哭了……”话虽这般说着,容止锦自己的眼眶也红了,不管面前这一个是皇上表哥还是公主表姐,总归是一同长大的人。 容止锦心中暗自一叹,伸手抱住了苦成泪人的容芷若。 方婳的话语里亦是带着哽咽:“钱公公还不把皇上送回去?辶” 钱成海似乎恍然大悟,忙擦拭着眼泪点头站起来。 容止锦却推开了容芷若,上前道:“我来。” 他弯腰径直将地上之人背起来,转身走了几步,却见方婳站着未动,他回头看向她,闻得她道:“我就不去了。澌” 她眼下的身份实在不宜出入燕欢的军营,再说,燕修的人就在前面,她急着想见他。 容止锦略一迟疑,还是点头走了。 钱成海主动留了一匹马给方婳,他将马缰绳递至她手中,含泪道:“姑娘走好,宫里之事姑娘不必担心,皇上俱已替姑娘安排妥当。” 方婳惊道:“公公这话什么意思?” 钱成海回头看了离去的一行人,这才道:“姑娘出了长安,宫里便有圣旨颁下,婳贵妃已客死异乡。”他说完,低头转身离去。 方婳握着马缰绳愣愣地望着,胸口忽而觉得沉闷难耐。 她蓦地又想起燕欢给她的信,第一封信中说倘若她死了,那就要方婳看第二封。指尖触及藏在胸口的信封,方婳想了想,还是打算先见了燕修再说。 她爬上马背,又朝容止锦等人看了一眼,这才掉转了马头。 容止锦一行人才走了一段路,便见前面一个士兵匆匆跑来,他一眼见了钱成海,便急着道:“钱公公,太后娘娘与国舅爷来了,急着要见皇上!” 钱成海的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容止锦。 容止锦亦是震惊了,爹和姑母怎会来? 背上之人已一点点冰冷下去,容止锦灰淡的俊颜再是笑不出来,恨恨地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地加快了步子。 容芷若在后头叫士兵搀扶着,她一路啜泣着,双腿发软,要不是被人扶着,怕是早就走不动了。 ———— 陈宜宁早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转身望着帐内静坐许久的男子,她深吸了口气上前道:“我原先以为王爷是怕将军落入皇上的圈套,可后来见王爷独身一人也毫发无伤地回来了,我回头想想便觉此事蹊跷。” 若论身手,燕修定然及不上袁逸轩。 燕修闭着双眼坐在榻上,他的身上仍是先前的铠甲,胸前肩胛处暗泽的血渍还清晰可见。此刻闻得陈宜宁的话,他才徐徐睁开眼睛,淡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陈宜宁快步行至他面前,咬着牙道:“王爷明知将军与皇上的深仇大恨,为什么不让将军杀了皇上?” 燕修嗤笑道:“将军虽说与本王是合作关系,眼下却也是本王的人,本王有本王的做事方法,本王要燕淇死在战场上。” 陈宜宁的秀眉微拧,紧拽着衣袖道:“所以,皇上还活着?” 她的眸光直直地望着他,犹记得袁逸轩问他是放了皇上还是杀了皇上时,他什么都没有说。 后来皇上的人马都来了,袁逸轩这才无奈只能带着她撤回。 陈宜宁心有恍惚,面前男子眉目清淡,似乎不像是在撒谎,莫非真的是她想多了吗? 燕修又微微阖上了双目,昨晚连夜赶去见婳儿,剿了那山贼窝才知道那个女子并不是婳儿,只是有些相似罢了。 他心中忐忑,却又像是有些放心,也许婳儿本没事,就在哪里候着伺机来见他。 也亏得他回来了,否则今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悄然暗吐了一口气,他复又睁开眼睛,见陈宜宁依旧站在帐内,他浅声笑道:“陈姑娘不去袁将军帐中吗?” 陈宜宁悠然一笑,缓缓回神道:“我同将军的关系,是方姑娘告诉王爷的吗?” 燕修点头,这件事实在没有瞒着的必要。 陈宜宁轻柔笑道:“方姑娘离开军营好久了,王爷想她吗?” “想。”他说得毫不迟疑,每时每刻都在想,醒时梦中都在想…… 眼下但凡有一点她的消息,他都会抛下一切赶去她的身边。 只可惜…… 婳儿,你到底在哪里? 他悄然握紧了拳头,外头却传来仇定的声音,他入内,见陈宜宁也在,不觉愣了下。 陈宜宁识趣地道:“我先告退了。” “什么事?”燕修望着那双面具都是眼睛,他好久不曾见过这样的仇定了。 果真,仇定的一句话令他瞬间愣在了当场——燕淇死了。 怎么会这样? 燕修的脸色骤变,他记得很清楚,他走的时候燕欢还好好的,虽然受了伤,可那伤在肩胛处,便是看过去血流得有些惊心,但那并不致死! “怎么死的?这消息又是从何而来?” 仇定不假思索道:“都在传是与袁将军见了一面后死的,说是被袁将军亲手杀了。消息是我的探子探的的,绝对错不了,容氏和国舅也已到了军中,眼下那边已乱成一锅粥了,王爷,是出兵的好时机了。” 燕修的俊眉紧拧,这么说来,竟是真的? “王爷,末将愿为先锋!” 耳畔传来仇定坚决的话语,燕修的心里却乱得很,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他还有些想不明白。 燕欢怎就突然死了,到底是怎么死的? “王爷?”仇定未见踌躇,“都什么时候了,王爷还犹豫什么?” 燕修仍是拧着眉心,他徐徐转过身去,低声道:“将军,让本王再想想。”他的额角渗出了细汗,仿佛一阵踌躇后,竟又怀疑起这到底是不是燕欢的阴谋诡计。 当年容氏与燕欢手段狠辣,心思缜密才至他与母妃不得翻身,如今越是离成功近,他心中反而越是不安。 170第170章 登基 帐帘被人飞快地掀起,容止锦急喘着气冲进来道:“爹,他们打过来了,快带姑母走!” 国舅回眸看了一眼,遂又看向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阖的太后,低叹一声道:“不必了,你带芷若离开这里。” “爹!”容止锦的脸色大变,疾步行至他面前,道,“你同姑母留下,九王爷不会放过你们,快走!” 他伸手过去却被国舅轻巧避开,他摇头道:“这半辈子我都不曾自己做过什么选择,止锦,你带芷若走吧。找一个无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重新开始,我会陪太后娘娘走到最后。你们还年轻,这一切本不该要你们来承担。” 容止锦的脸色铁青,忿然道:“芷若不走,爹也不走,好,那大家都别走!”语毕,他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辶。 “止锦!”国舅叫他一声,他的步子未止,很快便已经远去。 国舅喟叹一声,目光落在面前之人的身上,他低低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澌— 帐内虽已点燃了烛火,光线却似乎仍是昏暗。 容芷若含泪呆坐在燕欢的床榻前,目光呆滞地看着她。 钱成海自外头入内她也全然不知,身后的脚步声近了,随之有一抹浓郁的香气自鼻息间淌过,容芷若只觉得视野渐渐模糊,接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钱成海小心将她扶至一侧,随之掐灭了手中的迷烟,取下了面罩望向床上已冰冷的尸身。他的眼底含泪,哽咽道:“皇上,奴才来送您最后一程。” 他缓缓跪下,脸上早已是老泪横流。 容止锦从太后的帐内出来后心里说不出的烦闷,仰头望着天上的夜空,想着方婳此时应到了那边的营地了吧? 他长长吐了口气,转身欲往营外走去,却是这个时候,闻得有人惊叫道:“着火了!着火了!” 容止锦闻声望去,他蓦地一怔,那不是皇上的营帐吗? 飞快地折回,跑去救活的士兵却被拦在帐外,容止锦吃惊地看着里头已将兵器出鞘的禁卫军,厉声道:“你们干什么?还不快让开!” 禁卫军仍是一动不动。 “侯爷。”一侧传来钱成海的声音,容止锦震惊地回头,只见钱成海扶着容芷若站在一旁,他的眼底涌动着泪水,强忍住哽咽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钱成海缓缓上前将容芷若交给他,容止锦伸手抱住了昏迷中的容芷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钱成海回眸看向火光冲天的地方,悲伤道:“侯爷会理解皇上的。” 容止锦的心狠狠地一痛,皇上表姐是要将那个秘密带到地下,她至死都不愿告诉世人她并不是燕淇。 “皇上!皇上!”太后颤巍巍地从帐内冲出来,哭着欲冲进火场,国舅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圈在怀中:“太后娘娘,请让皇上去吧!” 太后拼命地挣扎着,哭着:“不……不!哥哥你放开我,放开啊……啊……”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国舅红着眼睛望着昏倒在自己怀中的女子,他抱住她,徐徐跪下去。 周遭一众禁卫军、士兵全都低着头跪在燕欢的帐前…… ———— 光启四年夏,帝君燕淇驾崩。 陵王与晋王打着匡扶燕氏正统的旗帜,先后参与兵变,与燕修的人一起抗击王师兵。 半月后,王师兵兵败。 燕修与两位王爷直入长安,后党以及容家的人全部入狱。 皇宫仍需整顿,各位王爷暂且先住在龙山行宫。 燕欢虽已昭告天下婳贵妃已死,不过方婳仍需要有个身份,是以为避免不必要的争端,自晋王与陵王来后,方婳都戴着面纱见人。 大军径直入了皇宫,将各宫各院的人都控制起来,嫔妃全都被安置在太后的延宁宫内,宫外派人监守。 方婳跟在燕修的身侧,低语道:“晋王与陵王观望了那么久突然出手相助,是怕你登上皇位后再回头来处置他们。眼下他们好歹也算你半个同盟。” 燕修笑了笑,道:“我手上有遗诏,他们此刻若再反我,无异于会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可都是明白人。” 方婳点点头,又问他:“你打算如何处置容氏?” 燕修脸上的笑容敛起,半晌,才道:“我听说她疯了。” “是,得知公主的死讯就疯了,她倒是好,眼下什么都记不得了,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底淌过一抹黯淡之色,手被宽厚温暖的大手裹住,她抬眸,见他正望着自己,却突然转口道:“我让方西辞带走了方娬,作为当初他提供给我兵器与战马的条件,你不会生气吧?” 方婳一愣,随即摇头,方西辞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置方娬于不顾的,眼下让他带走方娬,也省得她再与方娬碰面。 相信以方家在洛阳的威望,爹与二夫人给方娬寻一门亲事应该不会是难事。 “那么,楚小姐呢?”她凝神望着他。 他握着她的手指悄然收紧,遂低头侧目,坚定地望着她道:“你放心,我心里的那个人只会是你。” 她蓦地一笑,都已经历那么多,她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师叔。” “嗯?”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何事?” 她的脸颊突然红了,踮起脚尖在他耳畔道:“你要当爹了!” 她一手拽着他的衣襟,脸更红了,心也跟着“砰砰”地跳个不止。 燕修清明的眸子徐徐撑大,他伸手抱住她,喜不自胜地问:“你说真的?” 方婳低头应了一声。 连日来乌云密布的脸终于带了畅然笑意,他视若珍宝般将她抱在怀里,激动地道:“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婳儿,谢谢你,我现在好幸福,真的好幸福!”他低头亲吻她的额角,低语道,“待一切都处理妥当,我便册你为后,我要我的婳儿母仪天下。” 她紧紧回抱着他,喃喃道:“我不要什么母仪天下,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171第171章 辞官 “皇上是个至性之人。”国舅低低一叹。 容芷若垂下眉目,轻言道:“他为了方婳当真什么都可以牺牲,我原以为我会很恨他,可是事到如今,竟也没有那样恨……” “芷若。”国舅伸手抚着女儿的脸。 车内,传来容氏的声音:“啊……不要,不要——” 国舅忙回身欲伸手,却见她惊恐地坐起来,拼命地缩在角落里,撑大了眼睛瞪着他,道:“不要过来!走开!你们全部都走开!走开!辶” 国舅拦住了欲上前的容芷若,低语道:“好好,我们都不过来。” 容止锦站在外头没有入内,只开口道:“爹,你们先走。” 容芷若吃惊道:“二哥,你不同我们一起走吗?大哥还在云州等我们呀!澌” 听她提及大哥,容止锦的神色黯淡几分,他勉强一笑,道:“还有些事,昨晚我就去云州跟你们汇合。” “什么事?”容芷若追着他问。 他却不愿答,目光定定地看向国舅,国舅点了点头,道:“自己多加小心。” 容芷若震惊道:“爹,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国舅回头看了容氏一眼,这才低声道:“没什么,芷若,我们走。” 容止锦远远地站着,见马车渐行渐远,他的明眸不由得一暗。(.无弹窗广告)他原本问爹时只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却不想爹却说当年表哥的死于姑母无关,那便是另有凶手! 容止锦的脸色低沉,便是那个人害得容柳两家反目,他一定要把那个人揪出来! ———— 虽已是遮光背阳的西苑,风里却仍是带着难耐的燥热。房檐瓦砾上千光照耀,犹如明珠般斑斓彩色。 几个宫人侍在一侧轻打着扇子。 陵王笑着道:“皇上当真就这般轻易地放过容家其余人等?想当年容氏阴谋篡位,即便是将容家满门抄斩亦不为过!” 晋王接着道:“非也,皇上初登帝位,自是希望仁德天下。” 燕修略笑着道:“此次多亏两位皇兄相助,朕心中记得这份情,只不过朕初掌天下政事繁多,两位皇兄不如先回封地,待朕择了良日再召二位回京一聚。” 晋王点头道:“如此也好,就请皇上先专心政事,你我兄弟来日方长。” 陵王道:“那我便与四哥同行吧。” 燕修淡声道:“朕会派人护送两位皇兄。” 回廊上骤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即有太监的声音传来:“皇上,宫里来消息说袁将军在御书房外求见。” “哦?”燕修这才起了身,道,“那朕先回宫了。” “恭送皇上!” 晋王与陵王随即站直了身子,二人相视一笑,随即拱手道: “四哥请。” “六弟请。” 二人走出亭子,各自离去。 晋王却又回头,见直直看着燕修离去的毕风道:“毕风,我们走。” 毕风将眼睑垂下,应声跟上。 ———— 窗外的风似乎越发大了,吹得木窗“啪啪”作响。 方婳回眸瞧了一眼,便见一个宫女急急跑进来,低头道:“姑娘不好了,曦太妃自尽了!” “什么?”方婳脸色一变站起来,“人怎么样?” 宫女后怕道:“人是救回来了,可是药也不肯吃,话也不说,奴婢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来告诉姑娘。” 皇上登基已有几日,虽不曾册封,可宫里人都知道这一位无疑便是将来的皇后娘娘,是以谁也不敢怠慢。 方婳迟疑片刻,终是道:“去看一看。” 一直不曾踏入北苑,一来是不知见了韦如曦该如何解释,二来她也确实有私心,不想见到楚姜婉。 宫女小心地挑起了帘子引她入内,琉儿坐在一旁拭泪,见方婳入内,才忙起身行礼。 方婳的目光朝床上女子看去,她呆呆望着帐顶,娇美脸颊无一丝血色,露在外头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细细看,还有殷红之色透出来。 方婳的心不由得一紧,她低语道:“你们都退下。” 琉儿随一众宫人都退下了,方婳这才缓步行至韦如曦的床榻边坐下。 她伸手揭下了面纱,低语道:“曦妹妹,是我。” 韦如曦的指尖一颤,她徐徐转过脸来,目光游离在方婳的脸上,见真的是她,她吃力地撑起身子,用力握住她的手道:“姐姐,真的是你!他们说皇上驾崩了,说皇上不会再回来了,这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不是?” 她的美眸撑得大大的,期待地望着方婳。 方婳悄然别开了目光,低语道:“是真的。” 真的…… 韦如曦的手蓦然一松,眼泪早已夺眶而出,她颤声哽咽道:“那为什么要拦着我,就让我去陪皇上,让我去陪着皇上……” 她挣扎着要下来,方婳伸手按住她,红着眼睛道:“就算你死了,先帝也不会活过来了!” “先帝?”韦如曦浑身一震,她怔怔地望着她。 方婳垂下眼睑,一字一句道:“九王爷已登基,你不是真的不知道。” 韦如曦缓缓坐直了身子,咬着唇道:“他篡位!” “他没有!”方婳厉声喝断她,随即话语又轻柔下去,“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要接受太难了,很多事我不便解释,我只能告诉你,九王爷手中有遗诏,他是堂堂正正的皇位继承人。” 韦如曦失望地道:“那姐姐便是说皇上才是阴谋篡位之人吗?姐姐,皇上他深爱着你,处处为你着想,你怎么能这么诋毁他!” “曦妹妹,我……” “我不要听!你走吧,你走!”韦如曦捂着耳朵,“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皇上爱错了人,我也看错了人!” 错?要说错,她韦如曦有何尝不是爱错了人? 燕欢曾同她说过,燕淇所爱也并不是她,而是容芷若,兜兜转转,她原也是个可怜之人。只是眼下这一切,她却不能同她解释一句。 哀伤地叹息一声,方婳到底是重新戴上面纱转身出去了。 外头的宫人见她出来,个个都不敢说话,唯有琉儿踉跄地跑上前,拉住她道:“姑娘可有劝娘娘吃药?娘娘愿意吃药了吗?” 172第172章 黏人 霞彩铺满天际,内室熏香四溢,萦遍衣袖。(.好看的小说) 身后传来珠帘轻悄碰撞的声响,方婳睁开双眼回过头去,燕修独身一人入内,见她呆坐在窗边,蹙眉道:“听宫人说你胃口不大好,可是身子不适?我让华年成来给你瞧瞧。” 方婳略吃一惊,忙摇头道:“不用,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事情还多着吗?” 他“唔”一声,正巧见他身后又来了两个宫女,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出去。他伸手将她拉过去坐下,亲自盛了汤递给她,道:“我让晋王和陵王回封底去了,仇将军也已动身前往边疆,长安还有袁将军,你不必担心。” 方婳低头喝了口汤,闻得他这样说,这才松一口气辶。 燕修自顾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道:“去了北苑吗?” “嗯。”她浅声应着,不知为何又马上扯开了话题道,“傅太嫔想拜托我寄一封家书,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你要看看吗?” 他清浅一笑,与她挨得近了一些,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明眸里荡漾着笑意,道:“你都看了,我还看什么,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办就好。澌” 原本都已提及北苑这个话题,方婳便是想顺便说楚姜婉的,可是不知怎的,试了好几次,还是说不出口。 两人就像是故意的,谁也不点破。 起风了,朦胧纱窗外,树影摇曳,片刻,泠泠汀汀地竟下起雨来了。 天色骤暗,宫女们悄声进来点起了琉璃灯,只是内室碍于燕修在,没有传召无人敢入内来。 他看着她将整碗汤都喝了,这才笑着伸手将她抱入怀中,轻柔道:“你可有想要的宫人,我把他们调来你身边伺候。” 方婳的眼底似有萤火之光,却是瞬息之间又沉下去,太皇太后临终前曾留下遗言将潋光留给她,如今潋光已去,这偌大的皇宫内,除了燕修,她谁都不想要。 抬眸望着他,她却是问:“钟司正呢?” 他的眼底有笑意,不浓不淡,道:“等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完,自会封赏她。” “那……先帝之事呢?” 她凝视着他又问。 燕欢的身份如今知道的人并不多,世人眼里她仍是燕淇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戳破,如今更不会了。 窗外的雨仍是淅淅沥沥地下着,细碎声响令一室的烦闷也消减了一些。 燕修点头道:“派人在查,还没有眉目。” 方婳的心里又不安起来,伸手抱紧了他,道:“即便是哪位王爷,可已明知道你手中有遗诏,在那个时候下手杀先帝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要说到好处,那也全是你占了,对方若是专门下手为你铺路,那又为何不言明身份?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可是想来想去总想不明白。师叔,我心里很怕,很害怕……” 仿佛幸福来得太简单太美满,她又怕一不小心又全都没了。 如镜花水月,到头来终成一场空。 燕修拥住她颤抖的身子,安慰笑道:“不用怕,我就在你身边,哪里也不会去。” 她似乎安心了些,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他又笑着道:“日后我让华年成每天来给你请脉,你要乖乖吃饭,乖乖睡觉,给我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她羞赧地靠进他的怀里,细如蚊声道:“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认真想了想,低头道:“男孩英明神武像我,女孩蕙质兰心如你。”温柔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我都喜欢。” 她将目光一瞥,道:“骗人!” 他却呵呵笑起来,起身将她拉至床边坐下,咳嗽两声,道:“日后就算我骗尽天下人也绝不敢再骗你了。” 方婳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说真的?” “真的真的。”他仍是笑,黑如曜石的眸子闪着光,道,“这帮丫头果然是想给我省烛火钱了,这么老半天也不进来点灯。” 方婳闻言回头便欲喊人,他却拉住她道:“都省了这么久了,便省到底吧。”语毕,方婳只觉得身子一轻,已被他抱起来小心放在床上。 脚上丝屡褪下,他已过来轻躺在她的身边,与她十指相缠。 方婳心中淌过一抹暖意,却仍是本能地挣扎一番,咬着唇道:“你干什么?” 他干脆翻了个身抱住她,笑道:“天色已暗,夫人难道还不愿就寝?” 方婳的指尖一颤,夫人……他素来唤她婳儿,从未叫过她夫人。 心跳如鼓,她浅哼一声道:“谁是你夫人!” 他的嘴角一挑,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含笑温柔道:“你,方婳。” 若是此刻屋内点着灯,方婳想她的脸定是红得见不得人了,悄然用手背碰了碰,果真烫得很。不知为何,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她背过身去,他跟着贴在她的身后,她只好道:“你平时睡觉也这样黏着人吗?” 自他登基后,政务繁忙,总是来看了她便走,就今日这般夜宿还是头一回。 燕修听到这句话竟然笑了,在她耳后轻声软语道:“我从前是否这样,你难道不知道?” 方婳的脸有红几分,她眼下倒是庆幸今日未曾点灯,她抿着笑,执拗道:“我忘了!” “忘了?”他饶有兴致地一问,随即抱着她的手臂越发紧了些,感慨道,“健忘可不好,看来是为夫之过,今夜为夫要好好给夫人加深加深记忆。” 他直接将她的身子扳过去面朝着他,不由分说便将她拥在怀中,方婳轻呼道:“师叔……” 他颔首轻笑道:“还叫什么师叔,叫我的名字。” 她蓦地咬住了唇,记忆中,唯有一人是叫他“修”的,便是楚姜婉,那时她也曾嫉妒过,只是后来,她便再没有过叫他名字的念头。叫他的名字,她便会想起楚姜婉,总是会一遍一遍地想起她。 温顺地靠在他的怀里,她笑着道:“不要,我习惯了!” 他叹息一声,笑得有些无可奈何:“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每次听你叫我师叔,总觉得我这个老头占了你的便宜似的。不过,也罢,我也习惯了。” 173第173章 故人泪 多日不曾见容止锦了,虽是笑着同她打招呼,可他的脸色并不好,苍白中带着一丝忧郁。这,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脸上的。 方婳骤然一愣,突然心底莫名地痛起来。 就像是原本一直珍藏着的东西也消失了,面前这一个分明还是容止锦,燕修也不曾下旨削他的爵位,可到底有什么东西变了。 燕修握紧了方婳的手,她回眸勉强冲他一笑,道:“你先回去,我同他说几句话。” 燕修点点头,留下一队侍卫远远地跟着他们辶。 再回头,见容止锦笑得更深,琥珀色的眸子里尽是笑意,好似之前的那丝忧郁是方婳的错觉。 她心里蓦地又开心了,伸手将他拉至一侧,他却识趣地拂开了她的手,轻声道:“你现在什么身份,怎敢跟我拉拉扯扯?” 她吐了吐舌头,笑着道:“我一时间高兴就忘了!对了,你怎么不走呢?你让芷若一个人走了吗?澌” 燕修因她放过了太后与国舅之事方婳并不知晓,容止锦知道燕修是怕她有心理负担才不说,碰巧大约她也没问,他想了想,便道:“先帝的事还没有结果,我不想走,芷若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替她安排好了。” 听他提及燕欢,方婳脸上的笑容淡了。 容止锦却突然靠近她,细细地看了她几眼,这才又笑着道:“我发现我这么些天不见你,你好像胖了呀!这么看来,皇上果真没有亏待你!你说,你是不是把司膳房搬去你寝殿了啊?” 容止锦总有本事叫人立马喜笑颜开,瞬间的悲哀被很好的掩去,让她暂时忘却了是来送灵的,方婳的脸颊爬上绯色,她羞涩道:“我怀孕了。” “什么?”容止锦霎时间也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故意的,问话突然也大声起来。 方婳一脸窘迫道:“干什么喊那么大声,你听到的!” 容止锦果真呆呆地站了良久,见她往前走去,这才拔腿追上去,跟在她身侧道:“你说真的?” 她点头。 他又问:“皇上知道吗?” 她还是点头。 容止锦突然就生气了:“他既知道,为何还不立后?想叫你没名没分跟着他?” 他的声音瞬间又大了,方婳浅浅睨他一眼,这才道:“现下不是时候,立后是大事,动辄惊动朝野上下,如今他刚登基,前朝后宫一堆的事要处理,再者说,我也得找个合适的身份才可以。[]你也说先帝的事没解决……那件事一天不解决,我心里一天都放心不下来。前日夜里,曦太妃突然殁了……宫里都说她是自尽,可我知道她不是……” 容止锦颇为震惊,脱口道:“你说刚才扶灵出城的是曦太妃?韦如曦?” 方婳黯淡低下头去:“正是。” 他沉默了下去,低着头走在她身侧,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婳知道原先容止锦的大哥正是喜欢韦如曦的,想着他大约便是想起了自己的大哥,便转了口道:“你若一人住在容府觉得闷,我去同皇上说让你暂且住到上阳行宫去,我也可时常见到你。” 他侧目看她,眸子里晶亮亮的,笑着道:“不好,我是容家的人,你同我走得太近不怕招来非议吗?” 方婳嗤笑道:“我都是从鬼门关打过转的人,还怕招人非议吗?难道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他跟着笑了,随即又道:“其实这也不是主要的,我还是想查一查先帝之死,在宫里放不开手脚,容府还有人手,都是从前忠于爹之人,我要见你还不简单吗?即便皇上不让我进宫我也能进去,这天底下就还没有我容止锦进不去的地方!” 他说着说着,又自豪起来。 二人一路走去,不经意间便瞧见了前面的礼部尚书府,方婳的步子不觉停下了。 犹记得她初次来这里,还是同袁逸礼一起,他还问她要不要进去坐坐,她却冷淡地说不必。 她不是没看见他眼底的失望,她只是觉得既已退婚便没有再留恋的必要。 那时正逢潋光入狱的时候,因为袁逸礼是燕欢的人,她甚至还恨过他。 “怎么了?”容止锦也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她,见她的目光呆呆地望向前面的尚书府邸,他似恍然大悟。退回到她身侧,轻声道,“想进去看看吗?进去吧。” 方婳仍是站着不动,容止锦干脆伸手将她拉过去:“愣着干什么,走啊。” “侯爷……”她的手缩了缩,他的力气却很大,径直拉着她上前,道:“你在怕什么?既然怀念,那就去看一看。你在愧疚吗?方婳我告诉你,即便到最后一刻,他最不怪的那个人就是你,相反,他是一直觉得亏欠了你的,他一定不会怪你!” 她的眼看倏地红了,喉咙堵堵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能有你陪在身边,于他来说其实已经很幸福了。” 容止锦的话语轻柔地传来。 方婳呆呆地被他拉至门口。 尚书府外如今驻守的全是袁逸轩的人,他们一见容止锦过去,伸手就拦住他,讥讽道:“哟,这不是小侯爷吗?大白天的,小侯爷不会看错了字,走错了路吧?” 另一个马上挖苦道:“小侯爷莫非也是知道我们将军深受皇上宠信,怕容府从此没落来求将军网开一面的吧?” 容止锦脸上的笑意全无,他拉着方婳的手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两道眉毛紧拧着,分明是生气了却还得拼命忍着。 方婳的思绪猛地收回了,从前太后只手遮天,容家乃是皇亲国戚,天下欲巴结容家的人怕是多得门槛踏破,想他容止锦在长安城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方婳气得往前一步,却被容止锦暗中拦住了,他冲她一笑,方婳已看出了其中的勉强。他总这样替别人着想,知晓方婳如今虽在宫里得众人尊敬,到了外头,尤其是将士面前,她终归还是没有堂堂正正的名分。 那两个士兵再欲上前,方婳后面的禁卫军飞快地冲上来,亮出兵器挡在他们面前。 174第174章 棋局 内室静谧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闻得外头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有急报。” 燕修本能地朝楚姜婉看了一眼,只见她已低垂下眸华,悄然转过身去,并不再看他,他又迟疑片刻,终是转身出去。 ———— 方婳急急走进北苑,却被告之傅云和被燕修传去了紫宸殿。她心中略吃一惊,这才忙又折回去了紫宸殿。 一众宫人守在外头,见她过去,似乎是想拦又不敢拦着辶。 方婳蹙眉问:“皇上在里头吗?” 宫女低着头道:“在。” 方婳又道:“那进去禀报吧。澌” “是。”宫女忙闪身进去了,很快便出来恭敬地请了她入内。 原还以为里头一个宫人都没有,现下看来也并非如此,宫女太监一个不少,全都低头静侍在一侧。 錾金香炉里烟熏袅袅,方婳才进去,就见燕修端坐在桌边,傅云和垂首站在他面前。 他见方婳过去,不觉起身扶了她一把,低语道:“你怎么来了?” 方婳将声音压低:“我想起来傅太嫔家中并无姊妹,正想去北苑问她呢。” 燕修冲她点点头,道:“我已派人前去查探,的确如此,她所留的也是个假地址。” 方婳讶然道:“那封家书?” 燕修的话语索淡:“已叫人截下。” 方婳松了口气,回头看向傅云和,她已徐徐抬头朝她看来,清明的眸子里倒影着方婳的影子,傅云和开口道:“家书没有什么问题,娘娘不必担忧。” 方婳一怔,闻得她又笑道:“娘娘虽蒙着面纱,可我还是知道你是谁,正是因为我知道你是谁,才会来找你替我送家书出宫,娘娘恩怨分明,你我从前的情分虽算不得好,可也不算差。” 傅云和说得没错,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帮她。 方婳转身正对着她,蹙眉道:“既然你没有在家书里动手脚,那又为什么要撒谎?” 她的目光翩然看了眼燕修,继而又低下头道:“娘娘很快会知晓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方婳的心口猛地一紧,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傅云和的话语仍是淡淡的:“从前我想依附娘娘,你却不愿,我还以为你想明哲保身,并不是真的想争宠。如今我是知道了,原来娘娘也有一心想为之人,不过那一个不是先帝罢了。” “那么你又为了谁?”燕修上前一步,悄然将方婳揽至身后,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傅云和终是笑了,目光清浅落在燕修的脸上,开口道:“皇上天资聪慧,自然早已猜到,又何须还要来问我?” 方婳震惊地看向燕修,只见他的俊眉紧蹙,那神情分明就如傅云和所说他已猜中傅云和的身份。 不过眼下,她不会拉着他问个不止,目光转而又看向傅云和,方婳深吸了口气问:“曦太妃之死是否和你有关?” 琉儿说她是回去取了披风才不见了韦如曦,不是有人叫住了她,便是她瞧见了谁。 当日韦如曦是要来找她的,而傅云和那时正是找了她回去的时候,也许她们就在太液湖边遇见了。 这些全都只是她的猜测,并没有什么能证实。却不想傅云和丝毫不想掩饰,点头道:“是的,我自以为大功告成,得意忘形地对着霞彩说话,却不想被她听见了,我没的选择,只有这一条路。其实娘娘不必为她难过,先帝走后,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了。我也算帮了她一把。” 原本听到这些话方婳该是怒不可遏的,可不知为何,她在愤怒里分明还夹杂着一丝怜悯在里头。 犹记得那时候,傅云和与池月影走得近,相较于池月影的口没遮拦,傅云和的话往往不多。如今她竟说独自对着霞彩说话,可见在这深宫里她过得有多寂寞。 谁也不敢信,谁也不能信,高兴伤心时都不能对谁坦言。 竟是谁,能叫她如此付出? 傅云和的神情至始至终都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皇上赐死我吧。” 方婳听到此话时几乎想也没想便道:“不能赐死她!” 燕修的眉心紧拧,瞧着也是方婳的意思,却不想傅云和轻笑道:“他没有皇上的仁慈与温柔,不会因为区区一枚棋子就被人要挟,皇上今日即便不赐死我,日后的结果还是一样。” 燕修到底没有赐死她,叫了侍卫进来将她押下去,严加看管。她被带走的一刹那,方婳忍不住问她:“为什么?” 傅云和回眸又看她一眼,嗤笑道:“我曾有个妹妹,是那个人出钱给我妹妹看病,虽然最后她还是走了,可那份恩情我会铭记于心,即便为他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方婳惶惶回眸,见燕修将傅云和的那封家书拿出来,她忙接过打开。 “吾妹亲启,分别两载,甚是想念。姊身居皇宫,此生恐再不能归去故里,望妹安好。待尘埃落定,便是无法相聚,相信也有再见的一天,勿念。” 很简短的家书,方婳曾细细地看过几遍,如今再读,字里行间竟全是绝望中生出的希望,无法再尘世相聚,便去天上再见。 这日夜里,北苑便传出傅云和咬舌自尽的消息。 方婳从梦中惊醒,见燕修早已下了床,她披着外衣出去,瞧见他将一卷明黄锦帛交予门外的太监。她疾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蹙眉问:“方才那是什么?” 燕修冲她浅浅一笑,道:“是楚太嫔病故的入殓的圣旨,我答应她,让她出宫,昨夜已派人护送她离去。” 方婳震惊道:“你怎不同我说?” 他伸手圈住她,道:“原是想说的,后来忘了。她说先帝嫔妃接二连三地死去,世人定会以为是我苛待他们,如今连傅太嫔也死了,这罪名我果真是要背定了。对了,你怎不多睡一会儿?” 方婳却伸手推开他,目光怔怔地盯住他的瞳眸,开口问:“傅云和是谁的人?你猜到了是不是?” 175.第175章 大结局(上) 太医已来了两柱香的时间,拿着茶壶到处端详查探,丝毫不敢有所怠慢,方婳却是忍不住,起了身问道:“如何?是什么毒?” 太医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盖子,低首道:“姑娘,这并不是毒。” “不是吗?你再好好看看?”容止锦的声音里透着急,他干脆将方婳推上前,道,“看看她有没有事?” 太医略有吃惊,但还是给方婳把了脉,随即认真道:“姑娘的脉息平和,没有中毒的症状啊,这也确实不是毒药。” 听得他这样说,容止锦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方婳,她的脸色却仍然难看,他不觉叫了她一声,她猛地回神,疾步行至门外叫来了宫女,急着问:“皇上是在御书房吗?辶” 宫女怔了下,低语道:“大约是的。” 方婳未作停留,径直朝外走去,容止锦忙跟上她的步子,见她额角有细细的汗渗出,便安慰道:“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也许本就没什么事。” 方婳勉强笑道:“嗯,我就过去看看。澌” 御书房的房门紧闭,太监见他们过去,忙迎上来行礼。 “皇上在里头吗?”方婳边问边往里头走。 太监拦住她道:“回姑娘的话,皇上不在里头,去礼部尚书府了。” ———— 陈宜宁瞧见府上一下子多了很多人,她吃惊地从房内出来,才欲前往袁逸轩的房间却见他从里头出来。 “发生了何事?”她追上去问。 袁逸轩的眉心紧蹙,回眸道:“看好府上的下人,别叫他们乱说话,我一会同你解释。”他说着,已急急转身朝门口而去。 陈宜宁呆呆望着他的背影,绞在一起的双手却像是松懈了一些,他说会跟她解释,这是他之前从未与她说过的话。 嘴角露出一抹欣然笑意,她转身吩咐丫环去召集府上所有的下人。 房内只留下两个丫环,还有华年成。 燕修半靠在软枕上,由着华年成将他的衣袖卷起,长针扎入穴位,顷刻间变成了黑色。他低咳几声,虚弱道:“先前略有不适,朕以为是这半年来行军打仗太过劳累所致,以为是旧疾。” 华年成一言不发地退出银针,直接弃在地上,从袖中取出一颗药喂他服下,回头道:“你们都出去。” 丫环们应声退下,华年成的脸色瞬间苍白,紧皱着眉头道:“是云天的毒,是……‘月食’,须用引子才能诱发毒性,皇上可是在尚书府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怪不得他要丫环们退下,燕修艰难笑一笑,道:“不是,和袁将军无关。傅太嫔是晋王的人,而朕的毒,早在当日救婳儿出长安时便已种下。”当初他为方婳割血做药引,那祖孙俩给他用过很多止血良药,他也不懂药理,那时他们要下毒害他便是再容易不过。 只是那时,已没有他选择的余地,他不救,婳儿便会死。 他略阖了双眸,轻弱道:“这毒你还是解不了吧?” 良久未闻得华年成开口,他才又道:“晋王想等朕死后登基称帝,婳儿的孩子还有六个月才能生下来,来不及了……” “皇上!”华年成的声音低沉,张了张口他竟半个字也再说不出来。 燕修却又清浅笑道:“即便生下来也未必就是皇子,朕若不在了,也怕她一个弱女子罩不住前朝后宫,还是叫她离开的好……” 房门被人猛地推开,华年成吃惊回眸望去,见方婳红着眼睛冲进来,愤愤道:“你说过往后什么也不瞒着我,再不骗我,现在又想背着我安排什么?我不走,我哪里也不会去!” 燕修略吃了一惊,见她近前来,他朝她伸出手去,她用力握住了,哽咽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要死也死在一起!” 他温柔笑着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轻笑道:“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要好好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 她才不要听他说这些,咬牙打断他的话问:“谁下的毒,你告诉我!”傅云和放的即便不是毒药也一定与燕修中毒有关,方才她就一直在想,若是这样,那燕修到底是何时中的毒,可她脑子很乱,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燕修的目光扫过华年成的脸,终是开口道:“那对祖孙。” 方婳的眸子猛地撑大,身后容止锦惊诧道:“我师姐?”他一顿,随即又道,“那就是云天老头的毒!” 方婳这才想起来,这么说来下毒之人已死,可云天大师还活着啊! 她忙转向华年成:“他不是你亲弟弟吗?你去求他,他一定会拿出解药的,一定会的!” 华年成始终站在一侧看着燕修,整个人似乎苍老了十岁,摇头道:“此毒没有解药。” “不可能!”方婳惊叫一声,道,“他既能制出此毒,怎么可能会没有解药?即便他没有,那把他找出来,他也一定能制出来的!” 华年成愣愣地站着,只见他的脸上褪尽血色,却是再不发一言。 “华伯伯!”方婳欲起身,却被燕修按住了身子,他低喘着气朝她摇头:“婳儿……” 眼泪似断线的珠子,不断地滚落在衣襟上,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蓦地收紧了手指,低语道:“华年成,你先出去,朕同她说几句话。” 华年成的眼神空洞,他犹豫了片刻,终是转身出去了。容止锦惊讶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方婳与燕修,也只好跟着出去。 方婳的瞳眸略略撑大,便是当初燕修病重时也不曾见过华年成露出这样绝望的神色……不会的,不会的! 她拼命摇着头,俯身抱住他的身子,嘤嘤地哭起来。 燕修伸手轻抚着她颤抖的脊背,倦声道:“不必再为难华年成。” “我不是要为难他,他和你的感情深厚,难道他就不想救你吗?为什么不试一试就放弃,他的医术那样高明,说不定就能制出解药不是吗?”她边说边哭出声来。 他低低叹息一声,勉强开口道:“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176.第176章 大结局(中) ?燕修低垂了眼睑不说话。 袁逸轩的声音冷淡:“果真如皇上所说,以往是我们小觑了晋王,今时今日的境地想来他已策划了许久。人在晋国,却能将长安的事控制得分毫不差!皇上,现在怎么办?” 方婳自惊慌中回过神来,她愤然道:“还有一个办法,你写下诏书,立陵王为储君!”无论如何也不能叫晋王得逞! 燕修清弱一笑,摇头道:“他算计了那么久,你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眼下陵国必定有晋王的人,我若真的那样做了,怕是连陵王也难逃……咳咳,难逃一死。” 他略一低头,嘴角已有血渍辶。 “师叔……” 他摇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平阳侯。袁将军,不论生死,都要找到。” 袁逸轩看了方婳一眼,点头道:“末将知道。澌” 待他出去,燕修才又道:“你放心,即便我不在了,总有一人会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你不会死的!”她伸手捂住他的嘴,他的眼底噙着笑意,冰凉薄‘唇’‘吻’在她的掌心。 她将额角抵在他的额头上。 夜幕渐深,不知不觉已是月之中天。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外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方婳睁开眼来,见燕修并未醒,她悄然推‘门’出去。 院中诸多兵士都举着火把,方婳远远地瞧见有人过去说了几句话,那些人才都渐渐散去。方婳心中吃紧,便见一个丫环朝这边过来,见了她忙道:“将军请姑娘过去。” 西侧客房内,方婳才行至‘门’口便见谅袁逸轩的身影,她正‘欲’问话,视线越过他的身子不经意便瞧见里头的容止锦。 华年成正在‘床’边替他医治,方婳震惊地入内,见他整条手臂尽是鲜血,她惊呼道:“怎么‘弄’成这样?华伯伯,他的伤势如何?” 容止锦却还笑得出,扬起脸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被刺了一刀,手不会废掉。” 华年成点点头证实他的话,谨慎地替他上‘药’包扎好,他起身提了‘药’箱便出去,方婳看他一眼,只见他面如土‘色’,见她看他,竟有种‘欲’言又止的样子。 耳畔传来袁逸轩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平阳侯去了哪里?” 方婳这才回头看向容止锦,他蹙眉道:“有人用芷若引我出去,然后将我抓住关在一处暗室,我是拼了命才逃出来的。” “是晋王的人吗?” 方婳脱口一问,容止锦的眼底分明掩起了一抹怒意,他随之摇头道:“也许是,可我不清楚。” 袁逸轩冷声道:“即便是他,他也不会现身叫你看见,不过眼下你的手伤成这样,也做不了面具了。” 方婳却道:“你府上不是应该有很多面具吗?”她是知道他很宝贝他的面具,不是万不得已,他做的每一张都会留下保存着。 袁逸轩却接口道:“我派人去容府找他时,发现容府有被翻盗的痕迹,想来那些面具也不会在了。” 方婳“啊”了一声,回头看向容止锦,他的面‘色’低沉,点了点头,道:“都被毁了。” 看来晋王是算准了不能让容止锦从中‘插’一手。 良久,才闻得袁逸轩道:“明日暂且让皇上称病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却不想,翌日大早,所有重臣全都出现在尚书府外,直言要面圣。 一夜之间,晋王便已将燕修病重不久于人世的话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恰逢燕修称病不朝,在有心之士眼中无异于‘欲’盖弥彰。 三日后,晋王便名正言顺地进京了。 袁逸轩震惊道:“他不是在晋国吗?三日时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晋国来长安!” 方婳低着头说不出话来,她迟疑了片刻,蓦地起身冲出去。 这些天华年成总是独自待在厨房内研究各种各样的‘药’,此刻闻得身后有脚步声,他回头见是方婳,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又回头看向手中的‘药’方。 方婳反手关上房‘门’,回身道:“华伯伯你老实告诉我,他的毒是不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 “你骗我!”方婳厉声道,“倘若是真的,当日我问你时你便不会有犹豫,倘若是真的,这几日你不会总不去看他,因为你心有愧疚,所以你不敢去见他!” 华年成的眼底悲恸弥漫,他适时转过身,一手紧握着拳头行至窗边,仍是不发一言。 方婳心中像是见到了希望,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道:“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要救他!华伯伯,我求求你!” 她在他面前跪下,华年成不肯说,那定是因为救燕修的代价太大,可她不怕,她不怕! 华年成低头看着地上的‘女’子,她晶莹泪珠里带着一丝期待的光芒,他的脸上哀愁更浓,摇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研究‘月食’的解‘药’,可都没有结果。三年前,我确实找到了一个办法,但……皇上不会同意的,我不敢在他面前说。” 方婳的脸上‘露’出了笑,急切道:“那你告诉我,我保证不会告诉他!” 华年成叹息一声拂开她的手:“方姑娘你不要再问了,皇上会恨我的。” 方婳急着道:“晋王已经进城了,难道你真的打算眼睁睁看着他辛苦打下的江山落入晋王手中吗?你告诉我,就是我要救他的,他要恨便恨我好了!”华年成仍是挣扎不定,方婳哭着道,“难道你舍得看他死吗?你舍得吗?” 舍得…… 他如何舍得? 当年那个人去后,他因缘巧合来到燕修的身边,这么多年,他早已拿他当做亲生儿子对待,他就是自己去死,也不舍得看他去死啊! 方婳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动摇,她趁机道:“你既然舍不得他死,你若真的爱他,难道还怕被他恨吗?” 怕,他当然不怕! 华年成的眸‘色’一凛,低头看着她。 方婳擦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认真地盯住他,道:“救他!” 厨房里安静下去,只剩下炉火中发出轻微的兹兹声。 177.第177章 大结局(下) 禁卫军已将那二人团团围住,晋王与毕风显然还想负隅顽抗。 袁逸轩提剑冲过来,燕修脱口叫他:“袁将军!” 袁逸轩愣了下,疾步行至燕修身边,道:“皇上龙体未愈,还是先行回府,这里交给末将便可。” 他欲走,燕修忙拉住他的衣袖,…… 《嫡女毒妃》177.第177章 大结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