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帝》 第一章:大明皇长子 泰昌元年八月二十八日(1620年),新升的太阳驱散了黑暗,将光明带来人间,但却驱散不了北京城笼罩的惶恐。 本该人潮汹涌的北京城,此刻各坊的街道上,却显得很是萧瑟,宛如一座死气沉沉的鬼城。 呼啸吹动的寒风,卷起了阵阵土尘,叫街道上行走的人,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伸手遮挡眼前,眯着眼,顶着寒风,快步向前走去。 随着寒风吹动的轨迹,刺眼的光芒,被明黄色琉璃瓦反射,叫坐在慈庆宫殿顶的少年伸手遮挡,透过自己的指缝,一座略显破败老旧、红墙褪色的慈庆宫,便映入在少年眼里。 “校哥儿…上面危险,快下来!!” 在慈庆宫正殿前的空地上,一长相雍容的妇人,面露担忧的抬头呼喊,然少年却并未起身下去。 听着那带有关切和担忧的呼喊,少年低头看去,却不由轻叹一声,想起自己的处境,心里有些杂乱。 他现在叫朱由校,是大明被誉为最短命的皇帝,泰昌帝朱常洛的皇长子,他穿越到大明已有两天。 还没完全适应新的身份,但彼时所处的内廷环境,御极称帝不足月的泰昌帝,却已生命垂危,这叫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前世作为一名普通的工科狗,熟悉明末历史的他,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穿越,还附身在历史上褒贬不一的木匠皇帝身上。 难道就因为自己讲了句:我大明天下无敌吗?! 初来明末的这两天,对他而言可谓度日如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牛马蛇神横行的明末,一切都是那般的不友好。 但在昨夜愕然听闻,自己明日要离开慈庆宫,被带回乾清宫,朱由校便知自己名义上的父皇,要立太子,以稳大明国本了。 ‘泰昌元年八月二十八,帝召英国公张维贤、内阁首辅方从哲等十三人进宫,皇长子出面相见……’ 一段史料记载浮现心头,叫朱由校算真正融入这个时代,过去的已成过去,这人,要活在当下! 已发生的红丸案,还没生出的移宫案,叫朱由校在心里暗暗思定,从今日起,自己绝不能有丝毫懈怠。23sk. 他要逆天改命! “校哥儿,快些下来。” 客氏小心的趴在木梯上,看向坐着的朱由校,面露忧色和焦急的说道:“乾清宫传来消息,王太监稍后便会来慈庆宫,要带您去乾清宫面圣,可不敢耽搁了时辰呀。” “嗯,知道了。” 朱由校看向客氏,那雍容且带有担忧的面庞,叫他略显恍惚,随后站起身道:“乳媪,我们现在下去吧。” “好,好。” 暗松口气的客氏,忙点头应道,随后便缓缓向下走着,边走边抬头道:“校哥儿,你可定要小心些,别摔着了。” 朱由校没有搭话,缓步朝木梯这边走来,转身,弯腰,脚踩在木梯阶上,稳当的向下走去。 “校哥儿,你方才可吓死我了,以后不敢做这危险之事了。” 在朱由校刚走下木梯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股有力的劲道,便将瘦弱的朱由校被带走了。 膨胀的衣衫。 淡淡的香气。 被紧紧抱着的朱由校,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来气,艰难的说道:“乳媪,你勒疼我了,要喘不上来气了。” “校哥儿,你没事吧。”噙着泪花的客氏,忙松开朱由校,关切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好啦,乳媪,你还是快些带我梳洗一番吧。”朱由校笑道:“不然等会儿王太监来了,我便这般去见父皇,会被说的。” “对,对。” 客氏忙点头道:“走,奴婢这就带殿下去梳洗更衣,不能叫皇爷心生厌恶。” 被客氏拉着走的朱由校,并没反抗,只是随着客氏向前走去,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有记忆以来,虽说被西李养着,但实际却是乳娘客氏在操持。 对西李,记忆深处是畏惧的。 对名义上的父皇,记忆深处却是惧内。 原本泰昌帝御极称帝以来,朱由校便跟着西李一块儿,住进乾清宫,可就因为这皇后之位没成,又被朝中大臣摆了一道,气愤的西李,竟私自将自己给送回慈庆宫,还叫客氏在旁照料。 只有愚蠢的女人,总是会做出匪夷所思之事。 “校哥儿,到了乾清宫那边,要记得谨言慎行。” 帮朱由校梳洗着头发,客氏不放心的嘱咐道:“奴婢暂时还不能跟您过去,您要多多的服侍皇爷,眼下皇爷龙体欠安,还有…不要惹娘娘生气,多跟娘娘说些话……” 坐着不动的朱由校,哪里会不明白客氏对自己讲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深宫中哪里有什么秘密。 天子重病卧床,这已成国朝第一大事,在这样的局面下,天子下旨命他去乾清宫,意图已然很明确了。 ‘李可灼、崔文升,还有郑贵妃…说来还要感谢你们啊,这红丸案与你们几位,只怕是脱不了干系的。’ 朱由校心里暗暗说道,当前所处的境遇,泰昌帝驾崩已成事实,自己将要继承大统,成为大明天子。 但是面临的困境也不少啊。 与红丸案牵扯的郑贵妃一系,西李一系,方从哲为首的浙党,叶向高为首的东林党,外加朝中的齐楚各党,国朝演变的党争,足以叫他头疼不已。 “奴婢王安…奉皇爷旨意,请小爷回乾清宫面圣。” 本陷入沉思的朱由校,被殿外响起的声音打断,抬头看了眼客氏,眉头微蹙起来,对,还有这个亲近东林党的王安。 “乳媪,你先在慈庆宫待着,不必担心我。” 朱由校缓缓站起身来,看着眼眶微红的客氏,宽慰道:“要不了多久,一切就都会改变的。” “校哥儿……” 客氏忍着哭意,伸手对转身离去的朱由校说道,与此同时,在她的内心深处,觉得自己养大的校哥儿,好像变了。 垂手走出殿门的朱由校,看着被十余名宦官簇拥的王安,在王安的注视下,朱由校扫视着慈庆宫的一切,当他踏出这里的那一刻,涉及内廷、外朝的风暴,将围绕着他展开! 第二章:泰昌托孤 去往乾清宫的途中,朱由校坐在撵轿上,神情淡漠,那藏着锐利的眼眸,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所看到紫禁城内的建筑,处处散发着磅礴、威严的气势,但同样也难掩大明财政崩溃的现实。 从万历朝被烧毁的三大殿,至今还被搁置未动,还有那斑驳的宫墙…… 现阶段的大明,就是一个棘手的烂摊子。 跟着撵轿前行的王安,看着一直沉默的朱由校,在心里是揣摩了很久,他并不是很清楚,身为大明皇长子的朱由校,此时在想些什么。 想起自家皇爷重病卧榻,那病入膏肓的情况,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他,该提前做些什么。 毕竟他的权势,根本就没享受多久啊。 此番自家皇爷下口谕,召皇长子回乾清宫,还特召英国公张维贤、内阁首辅方从哲等外朝勋戚和重臣,很明显就是恐自己时日不多,想册立太子之位,以正国本。 “小爷…这些时日,皇爷时常念叨起您。”王安捧着拂尘,看向沉默的朱由校,说道:“您这次回乾清宫,定要……” “王大伴…父皇的龙体,究竟怎么样了?” 朱由校眼眶微红,露出忧色,侧身盯着王安,打断王安所讲,言语带着悲伤道:“父皇不会有事吧? 王大伴,你可一定要如实的,给我细细讲明啊。” 对朱由校这突然转变的态度,王安先是一愣,又细想起方才皇长子喊自己‘大伴’,这叫王安心里不由生出亲近。 皇长子很关心皇爷龙体。 皇长子对他态度很好。 透过自己所揣摩的这两层意思,先前王安心里生出的不安,在这一刻消散不少。 倘若自家皇爷真的龙驭宾天,那他还能继续辅佐皇长子,再加上跟外朝东林党的关系,确保住自己在内廷的权势,根本就不是问题。 面露悲伤的朱由校,见王安没有说话,表面没有任何变化,但心里却轻笑起来,亲近东林党的老东西,先叫你心安一时吧。 日后若是想要掌控朝局,制衡朝堂,内廷就必须完全掌控,隔绝与外朝的联系,不然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死的不明不白。 当大明的皇帝,其实是极其高危的职业,从太祖高皇帝算起,历代继承大统的明天子中,有好几位都死的莫名其妙。 “小爷…皇爷的龙体,有些不太好。”王安面露忧色,红着眼,看向朱由校说道:“您到了乾清宫……” “怎会这样!” 朱由校情绪激动起来,面露悲伤的喊叫道:“本宫离开乾清宫才几日,那时父皇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停轿! 我要马上见到父皇……” 原本坐着的朱由校,站起身来,猛跺所乘撵轿,这失控的举动,可属实是吓坏了王安,也吓坏了抬撵轿的宦官。 “小爷!您小心啊!” 在王安的惊呼下,朱由校提起裙摆,直接从撵轿上跳下,神情悲伤的朝乾清宫方向快步跑去。 “小爷……” 见到此幕的王安,心里大惊,伸手便想喊停朱由校,但此刻的朱由校,又怎会错过这一在泰昌皇帝病榻前,好好表现自己的机会呢? 大明以孝治天下。 想要顺利继承大统,提前笼络一部分朝臣的心,一无所有的朱由校,除了在孝道上有所表现,他再没有别的能利用了。 记忆之中的泰昌皇帝,对自己谈不上喜欢或讨厌,但靠受宠的养母西李,也叫朱由校的处境,稍稍好那么一些。 可朱由校并不希望自己继承皇位,完全依赖西李的宠爱所致,那到时泰昌皇帝驾崩后,便会叫自己完全陷入被动境遇下。 移宫案绝不能发生! 此举关系到皇权是否被践踏,对现阶段的大明来讲,那绝对是政治丑闻,会叫自己戴上软弱的帽子。 “小爷,您慢点……” 王安面露焦急的伸手呼喊,朱由校微微喘着气,不停歇的向前奔跑,在这威严的紫禁城中,恐除了自己这样失仪,再无他人了吧。 “都给本宫闪开!别挡着本宫见父皇!!” 跑到乾清门这边,看到轮值的上直亲卫军,有所警惕的动了起来,额头满是汗珠的朱由校,便激动的大喊起来。 必须要一路跑到乾清宫。 必须要叫病重的泰昌帝,见到自己这样失仪的神态。 必须要将自己孝顺的举止,让张维贤那些勋戚和重臣见到。 心里打定主意的朱由校,忍着身体生出的些许不适,强逼着自己一路跑下去,想得到那尊皇位,他必须这样。 …… 当朱由校失仪的在宫中奔跑,引起些许混乱,此时的乾清宫,却环绕着压抑到极致的气氛。 “…诸位卿家…咳咳…朕的身体,只怕是很难恢复了……” 一道虚弱的声音,在乾清宫正殿响起,聚在龙塌旁的十几名大臣,一个个面露悲伤的站着。 泰昌皇帝倚靠在软垫上,神情憔悴,苍白的脸色透着几分青,这明显便是腹泻不止,把身体拉虚的征兆。 “陛下洪福齐天,定然会痊愈的。” 听到泰昌皇帝这样说,一身穿蟒袍的老者,面色悲伤的上前,拱手作揖道:“陛下您要尽快痊愈啊,大明离不开您啊……” “陛下……” “陛下!!” 在这大殿之内,十余道悲切的声音响起,倚靠在软垫上的泰昌皇帝,脸上露出不甘、苦笑的复杂神情。 他又何尝想死呢。 回想起先前经历的种种不公待遇,现在终于熬过去了,继承大统成为大明天子,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 “英国公,不要再悲伤了。” 泰昌皇帝虚弱的伸出手,看着眼前的老者,说道:“还有诸位卿家,你们的心情…朕能理解。 现在朕的身体这样,朕心里最为清楚,今天把你们召来,是朕有件事情,想要嘱托给诸卿啊。” 神情悲痛的张维贤、方从哲等人,听到泰昌皇帝所讲,一个个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今天子龙体欠安,恐…… 天子这是想交代后事,向他们托孤,好叫他们尽心辅佐新君,确保大明的江山社稷,不出现任何问题。 第三章:孝子 “父皇!父皇…您怎么样了!” 本安静的乾清宫,骤然被一道呼喊声打破,这叫相聚正殿的群臣,无不眉头微蹙,脸上露出各异的神情。 “何人这般孟浪。” 身体发虚的泰昌皇帝,耳朵发鸣,但殿外传来的响声,还是叫他听到了,一股燥意在心头涌现。 对重病卧床的病患,尤其是死亡逼近下,那心情都不会好,甚至还会导致心性大变。 “陛下…似是皇长子。”杨涟垂手走上前,欠身道:“想来是皇长子心忧……” “父皇!儿臣不孝……” 满头是汗的朱由校,推开相拦自己的宦官,在数道惊疑的目光下,面露悲切的跑进正殿,当见到虚弱的泰昌皇帝,眼眶湿润了,泪顺着眼角流下,快步跑到龙塌前,在泰昌皇帝的注视下,跪倒在地上,朝他跪行过去。 “父皇,您龙体怎么样了。”朱由校跪行到龙塌前,泪流满面,双手颤抖,握住泰昌皇帝那瘦长的手,痛哭道:“儿臣在慈庆宫,日夜为父皇祈福,父皇定会康复的……” 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杨涟这些朝中重臣,听到朱由校悲切的声音,无不动容,但一些人也听出了异常。 皇长子在慈庆宫? 怎会有这等事情? “痴儿,痴儿啊……” 泰昌皇帝见自家长子这般,还日夜为自己祈福,情绪有些失控,眼眶微红,想坐起身来安抚朱由校。 但是这虚弱的身体,又怎叫他能坐起呢。 “父皇,您是不是躺着不舒服了?”朱由校见状,忙站起身来,红着眼眶,面露关切道:“儿臣这就搀扶您坐起来。”23sk. 在弯腰准备搀泰昌皇帝坐起,朱由校那消瘦的脸庞,被泰昌皇帝看在眼里,感受到脊背有异动,泰昌皇帝见朱由校强忍悲伤,咬着牙在坚持,但是动作却很缓和的,将自己一点点托起。 “小爷…奴婢来帮您。” 在张维贤、方从哲他们,伸手向前走去之际,随着朱由校一路跑回乾清宫的王安,忙踱步朝龙塌前跑去。 皇长子真纯孝也! 若立皇长子为太子,大明国本必稳! 见到这一幕的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等朝中重臣,露出复杂的神情,心里无不暗暗惊叹道。 大明以孝治天下。 方才朱由校的举动,还在乾清宫外大喊,的确孟浪且失仪,但是面对生命垂危的泰昌皇帝,这些举动又属人之常情。 没人会在这件事情挑毛病。 相反都认可朱由校这纯孝之举。 ‘真是够臭的啊。’ 只是在场之人,哪里又会知道,此时朱由校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泰昌皇帝大泻数十次,纵使身边人换的再勤,那屎臭味也是难以消散的。 “痴儿,朕明白你的心情。” 倚靠在软垫上的泰昌皇帝,伸手摸着朱由校低着的脑袋,动容道:“生老病死乃是天道,痴儿不必过于悲伤。” “父皇,您别这样说。” 朱由校抬起头,红着眼,面露悲切道:“父皇是我大明的天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绝不会有事的。 儿臣愿替父皇承受这一切!” “痴儿……” 听着朱由校所讲之言,泰昌皇帝苦笑道:“好啦,别哭哭啼啼了,诸卿,你们觉得吾儿如何?” “陛下…皇长子纯孝也,乃我大明社稷之福!” “陛下,皇长子德才兼备,当早立太子,以稳我大明国本。” “陛下……” 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等人,纷纷上前,对泰昌皇帝拱手作揖道。 就当前泰昌皇帝所患病情,纵使是张维贤、刘一燝他们,都不是特别看好,毕竟天子虚相已露。 倘若真到了驾崩的那一步,而大明太子之位未定,这对国朝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会引发新的动荡。 毕竟泰昌皇帝御极登基,满打满算还不足月,在大行皇帝(万历皇帝)的身后事,尚没完全敲定前,又发生帝崩之事,那…… 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这些朝中重臣,心里根本就不敢想下去,大明何曾遭遇过这等事情啊。 “不会的,父皇的龙体无碍,你们一个个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在张维贤他们,开始劝谏泰昌皇帝后,朱由校握着泰昌皇帝有些发凉的手,情绪激动的说道:“本宫不要这些,本宫就要父皇康复,你们快说啊!” 对生命垂危者来讲,其最怕的就是自己快死了,聚在身边的人,不盼着自己康复,却劝说自己放开点,不要恐惧死亡,要安排好后事。 越是快死的人,越厌恶这种氛围。 本心底生出些许燥意的泰昌皇帝,见朱由校这般,自始至终,都只关心着自己身体,根本就不在意太子之位。 这也叫泰昌皇帝流露出愧疚、不舍的神情。 “王伴伴,你带校哥儿先下去吧。”泰昌皇帝用力的抓着朱由校的手,看向低头哭泣的王安,说道:“朕有些话,要对英国公他们说。” “奴婢领旨!” 王安忙拱手应道。 “父皇,不要叫儿臣走,儿臣要服侍您。”听到这话的朱由校,红着眼,看向泰昌皇帝说道:“儿臣先前不孝,没能服侍在父皇身边……” 在泰昌皇帝、张维贤他们的注视下,朱由校哭诉着,随被王安小声劝说,并拉起来,但却伸着手,对泰昌皇帝不断地说着。 见到此幕的众人,心情很是复杂。 大明的皇长子,能有这等纯孝之姿,定当立为大明太子,在这等动荡之际,大明需要太子,来安稳人心啊。 现阶段的大明,可谓内忧外患严重。 受多年党争的影响,加之万历皇帝不上朝,导致朝中大批官位空置,虽说泰昌皇帝继位,擢升了一批官员,只是出现的灾害,空虚的国库,使得国朝内并不安定。 而辽东那边的局势危急,起势的建虏八旗,磨刀霍霍,想乘胜而起,攻陷辽东更多的城池,在这样的态势下,泰昌皇帝重病不起,国朝局势变得更为动荡了。 第四章:李进忠 “小爷…您要安稳住心神啊。” 王安红着眼眶,对朱由校劝说道:“眼下皇爷经受不住大喜大悲,奴婢知道小爷心忧皇爷,但应尽量克制心情。” 朱由校方才在病榻前的表现,不仅叫病重的泰昌皇帝很是欣慰,还叫王安、张维贤、方从哲这些人,一个个心里都颇为认可那纯孝之姿。 在当前这种动荡局势下,若能立纯孝的大明皇长子,为大明太子,那无疑能稳住大明国本。 毕竟泰昌皇帝御极称帝时间太短,真要发生意外驾崩了,那在后宫虎视眈眈的郑贵妃,若是趁乱闹事,煽动朝中局势,迎立就藩洛阳的福王,这是刘一燝这帮东林党,所绝不愿看到的。 万历朝的国本之争,牵扯到的人,牵扯到的层面,都太多太多了,由此引发的党争,也加剧了大明吏治腐败。 “王大伴,本宫知道了。”朱由校平复情绪,点头道:“父皇病情严重,本宫不该在父皇面前失仪,太医院那边……” 在泰昌皇帝没有驾崩前,朱由校要保持住纯孝姿态,他要叫王安心安,要叫张维贤瞧见自己的表现,要叫刘一燝、杨涟、左光斗这帮东林党大臣,看到他们想看到的那一切。 倘若有可能的话,朱由校想一直待在泰昌皇帝跟前,避免被西李‘控制’起来。 在他继承大统前夕,若真发生‘移宫案’这种事情,那对他这位新继位的天子而言,于皇权和威仪来讲,无疑是不小的打击。 且此举会让刘一燝、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党人,谋取到得天独厚的政治优势,使得东林党在天启朝初期,表现得极为抢眼。 “校哥儿!你回乾清宫,为何不先来见本宫?” 一道压着怒意的质问声,叫朱由校停了下来,垂着的双手,下意识紧握起来,最不愿见到的一个人,出现了。 “沙沙……” 脚步声在乾清宫外响起,身着华服的西李,无视殿外所站大汉将军,在十余众宦官宫女的簇拥下,昂首朝朱由校走来。 “拜见母妃!” 在王安的注视下,朱由校转过身来,恭敬的向西李拱手作揖,道:“儿…思忧父皇龙体,故从王大伴这里,听闻父皇……”说到这里,朱由校无声的哽咽起来。 对性情跋扈的西李,就当前这种局势下,朱由校是无法顶撞的,这要叫泰昌皇帝听说此事,那心里定会泛起嘀咕。 纵使因为‘立后’一事,西李做了僭越之事,且埋怨起泰昌皇帝,但她毕竟受泰昌皇帝宠爱。 不然换任何一位妃子,敢当着朝中重臣的面,做出那样的事情,无视天子威仪,都会被打入冷宫的。 “行了,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西李娥眉微蹙,眸中闪过一丝厌恶,说道:“先前在乾清宫时,本宫也没有瞧见你,这般关心陛下龙体。” 一旁的王安闻言,眉头微皱,眉宇间露出些许不满,对西李这等跋扈性情,他心里显然也是不喜,但奈何自家皇爷宠爱,身为奴婢的他,也不好多表露出其他。 “王安,召校哥儿回乾清宫,为何本宫不知?” 西李那双眼眸,死死盯着王安,语气不善道:“本宫的身边人,去慈庆宫接校哥儿,跑了空,眼下陛下只是龙体欠安,宫中的规矩就无人遵守了吗?” 王安不卑不亢,微微欠身道:“回娘娘话,奴婢是奉皇爷的旨意,特去慈庆宫,接小爷回来的。” 这西李真够跋扈的啊,连自家父皇身边的心腹太监,都敢当众质问,难怪能做出那等失仪之举啊。 看来自己要另想办法,摆脱西李这所谓的‘掌控’啊。 垂手而立的朱由校,瞧着眼前这一幕,脸上没有表情变化,但是心里却暗暗思索着,毕竟西李明显是自己登上皇位的雷区! “李进忠!带校哥儿回去!” 西李强压心头怒火,呼吸有些粗重,盯着王安,却发号施令道:“本公要去陛下跟前伺候,看好校哥儿!” “喏!” 一身形魁梧的中年宦官,忙拱手作揖道,接着便朝朱由校欠身走来,可此刻的朱由校,内心却涌动起来。 李进忠?! 那不就是魏忠贤吗!? 好啊,没成想自己这样一闹,竟叫自己提前遇到魏忠贤了,且还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若是能趁着西李,在乾清宫胡搅蛮缠之际,能将魏忠贤收服,那无疑是增加一个筹码啊。 魏忠贤何许人也? 赌徒尔! 只要赌注下的够大,对他这个至今籍籍无名的宦官来讲,肯定愿意下注的,不要忘了,泰昌皇帝可是病重,这点内廷上下都清楚。 而自己皇长子的身份,天然拥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小爷,还请随奴婢回去吧。”李进忠微微一笑,对朱由校说道:“娘娘要去伺候皇爷……” “好,本宫听母妃的。” 朱由校巴不得跟魏忠贤独处,好将这头内廷猛虎拿下,当即道:“母妃,儿告退,您去伺候父皇,要多多宽慰父皇,您也要多注意身体。” 言罢,在王安、西李等各异的注视下,朱由校恭敬的拱手作揖,随后便朝着西李暂住之地而去。 为增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同时能掌握权势,在听了郑贵妃的鬼话,向泰昌皇帝索要皇后之位,未果,西李就赖在乾清宫不走了。 对西李来说,倘若泰昌皇帝真的驾崩,而自己没得皇后之位,那朱由校登基称帝后,自己想荣升皇太后,就更加艰难了。 先前跟着泰昌皇帝吃了那么多苦,待在那逼仄破败的慈庆宫,甚至在宫里只能谨小慎微的活着,那种滋味她不想再尝一遍了。 若是没有皇太后的身份,那她只能在后宫养老,这对她先前所经历的种种,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 她要掌权,她要控制着朱由校,她要以皇太后之尊把持朝政,她要将先前所失去的种种,全部都通过自己的谋划,一一回到自己身上! 第五章:我要那个皇位 权力这种东西,令人如痴如醉,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使,尤其是对身处过深渊的人,那就更为痴迷和渴望。 走在这熟悉又陌生的乾清宫,朱由校神情平静,心情却极为复杂,难怪人人都渴望当皇帝。 身处紫禁城,无数人围绕着你而转,手握皇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天下独尊的感受令人沉醉。 “小爷…昨夜您知晓要回乾清宫,不该不叫客氏通禀娘娘。” 眼瞅着回到西李暂住殿宇,见四下无人,李进忠微微垂首道:“娘娘本就生着一些朝臣的气,外朝的有些大臣,就是想趁着皇爷病重,破坏……” 朱由校停下脚步,负手而立,神情看不出喜悲,抬头看着李进忠。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叫有意想拉近关系的李进忠,愣住了,他不知自家小爷,为何突然这般陌生。 见李进忠眼神闪烁,有意躲闪自己的注视,朱由校冷冷道:“李进忠,你是要教训本宫吗?” “奴婢不敢!” 李进忠闻言大骇,忙拱手道:“奴婢只是担心小爷,怕小爷再被娘娘错怪……” “够了,你说的这些,本宫不想听。”朱由校开口打断道:“先回去,在这里待着,成何体统!” 在当前这暗潮汹涌、各路牛鬼蛇神齐聚的局势下,朱由校若想顺利继承大统,叫自己的登基之路,不出现那么多波折,不叫御极后的朝局,向东林党一边快速倾斜,那他就需要帮手破局。 外朝这边是无法接力的。 毕竟他只是大明皇长子,并非皇太子,除了乳娘客氏外,身边并没任何班底。 面对性情跋扈的西李,若不想被这个后娘控制着,他就必须设法收服,西李身边的心腹宦官。 以确保在泰昌皇帝驾崩时,在张维贤、刘一燝这些朝中重臣,来迎自己商谈继位之事,不会被西李所阻挠。 回到西李暂住的殿宇,朱由校并没有进殿,而是朝着一处亭子走去,这叫思绪杂乱的李进忠,紧紧跟在身后。 方才朱由校的表现,属实出乎李进忠意料。 这与记忆中那唯诺少年,根本就对不上号啊! “此处可还有旁人?”朱由校撩起裙摆,弯腰坐在石凳上,抬头盯着眼神有些躲闪的李进忠,冷冷道:“魏进忠…本宫希望你能正视自己。” “没……没了!” 李进忠惊愕的看向朱由校,神情间流露出慌乱,道:“娘娘去乾清宫正殿,叫走了所有的宦官宫女,小爷…您方才叫错奴婢了。” 对‘魏’这个姓氏,从自阉进宫后,李进忠就深埋在心里,纵使他拜把子兄弟魏朝,都不知晓此事。 “本宫叫错了吗?” 朱由校面露笑意,饶有兴趣的看着李进忠,道:“你早先也服侍过本宫,可曾见过本宫多说过废话? 魏进忠,肃宁人,自阉进宫前,嗜赌成性,娶有一妻,诞有一女,因嗜赌,与妻和离,在肃宁混不下去了,又背负赌债,遂起自阉之心。 本宫说的对吗?” 李进忠像是撞了鬼一般,双眸大张,看着笑意不减的朱由校,心里的惶恐更盛,他进宫前的那点事情,叫朱由校说的很准确。 看着朱由校那双深邃的眼眸,李进忠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般,在朱由校面前没任何秘密! “魏进忠,你甘心这辈子就籍籍无名吗?”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嘴角微扬,盯着李进忠说道:“能狠下心自阉进宫,本宫就知道你是个赌徒。 想飞黄腾达。 想光宗耀祖。 更想叫昔日迫害嘲笑你的人,都狠狠的踩在脚下。 只是内廷很残酷,也很现实。 年龄大了,又无钱无势,叫你这些年一直徘徊在底层,哪怕是费尽心思,搭上了魏朝的线,想攀上王安的大腿。 只可惜到现在服侍在本宫母妃身边,也要绞尽脑汁,才能保住自己所拥有的。” “呼……” 李进忠呼吸有些粗重,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内心深处对朱由校,生出深深的惊惧。 这还是他认识的皇长子吗? “眼下你有一个机会。” 朱由校伸出手,指着李进忠,说道:“能叫你飞黄腾达,能叫你光宗耀祖,你可愿赌上一注?” 对魏忠贤这样的赌徒,就必须打破他的心理防线,叫他先入为主的认为,除了‘豪赌’这一条路,他这辈子在内廷没任何出头希望。 尤其是先前的认知,被此刻冷静、沉稳、颇具帝王之气的朱由校,用表现击碎后。 那依附在西李麾下,能有依附在大明皇长子,更有前途吗? 李进忠挣扎了。 他现在脑子有些乱。 朱由校见状,缓缓站起身来,一甩袍袖,冷冷道:“本宫想要那皇位,魏进忠,你可愿臣服于本宫!?” “……” 李进忠面露震惊,难以置信的看向朱由校,尽管泰昌皇帝病重不起,甚至时日无长,这是内廷和朝野间,多数都知晓的。 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朱由校会当着自己的面,讲出这样的话。 毕竟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的话,纵使朱由校是大明皇长子,那也会被扣上不孝的帽子。 “此事很震惊吗?” 朱由校双眼微眯,看着李进忠道:“本宫是大明皇长子,是天然的继承者,父皇迟早要立本宫为太子。 本宫所讲的这些话,除你知晓,再无旁人知道,出卖本宫,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魏进忠这个名字不好,就改叫忠贤吧,你觉得呢?魏忠贤!” 面对朱由校的层层压迫,李进忠震惊之余,内心挣扎起来,然刹那间,眸中闪过一道凶光,遂行跪拜之礼,对朱由校臣服道:“奴婢…魏忠贤,拜见太子!” 就魏忠贤服侍在西李身边,内心的直接感受,跟现在的朱由校相比,西李不管是心境,还是城府,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起来吧。”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魏忠贤,你日后会感到庆幸,正是今日的正确选择,才造就你之后的地位。” 第六章:演技在线 收服不甘平庸的魏忠贤,对之后激荡、汹涌的局势,会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 泰昌皇帝没有驾崩前,被西李控制着,是不易更改的事实,若真闹出顶撞、反抗、被罚的举动,无疑会增加风险。 现在朱由校要做的事情,就是耐心等待,保持孝子形象,未继承大统前,静静等待天变! “殿下,老奴接下来要做什么?” 魏忠贤面露恭敬,微微欠身道:“眼下受皇爷病重影响,这内廷上下,包括外朝那边,都……” “魏伴伴,你觉得现在的你,能做些什么?” 朱由校站起身来,撩了撩袍袖,反问道:“当前的局势变幻,岂是你所能掺和的?先老实待在母妃身边吧。 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等到了合适的契机,在亮明自己的身份,走吧,监视着本宫,去母妃的寝殿。” “喏!” 魏忠贤神情复杂,拱手作揖道。 只是心中却生出阵阵唏嘘。 自家殿下当前的表现,跟先前相比,那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难道当初在慈庆宫时,自家殿下唯诺、寡言的表现,都是伪装的不成? 若真是这般的话,那殿下的城府可太深了! 跟随朱由校来到寝殿,魏忠贤的心里,就像经历一场斗争,侥幸的情绪没了,坚定的念头涌出。 “殿下,叫老奴来帮您吧。” 见朱由校拿个锦垫,朝寝殿的梁柱旁走去,魏忠贤忙走上前,道:“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不用管本宫。” 朱由校看了眼魏忠贤,淡然道:“本宫要为父皇祈福,你老实站着即可,从现在起,不要跟本宫多说话。” 作为在内廷这边,当前唯一能用的人手,朱由校可不希望性情强势的西李,觉察到他与魏忠贤的关系。 要是魏忠贤不能待在西李身边,那如何能在泰昌皇帝驾崩后,摆脱被西李控制的局面,继而避免移宫案的发生? “气死本宫了,左光斗、杨涟这帮奸臣贼子,竟敢在陛下面前,斥责本宫!” “你们这帮蠢材,别跟在本宫身边碍眼,全都滚出去!” 当朱由校撩起裙摆,跪在锦垫上,西李那难掩怒意的声音,就在寝殿外响起,这叫魏忠贤眉头微蹙,看了眼沉默的朱由校,随后垂手站定。 “吱~” 紧闭的殿门被推开,怒容满面的西李,走进寝殿内,张口便道:“魏忠贤,校哥儿在……” 瞧见跪着的朱由校,本询问魏忠贤的西李,一愣,娥眉微蹙,缓步朝朱由校走来。 “拜见母妃!” 朱由校眼眶微红,向西李拱手作揖,说道:“母妃…父皇的龙体好些了吗?儿在此替父皇祈福,父皇定然能康复的。” “哼…先前怎没有见你这般孝顺。” 西李居高临下,冷冷的说道:“校哥儿,从今日起,你不准离开本宫的视线,现在有人趁你父皇病重,想进献谗言,离间本宫与你父皇。” “谨遵母妃之命。” 朱由校心里冷笑,但是嘴上却说道,“儿就待在母妃的寝殿,好好替父皇祈福,哪里都不会去。” “最好如此。” 西李敷衍了一句,没再看朱由校,转过身来,冷冷道:“魏忠贤,你领着那些宦官,把守好寝殿,没经本宫允许,不准叫人进来。” “喏!” 魏忠贤忙恭敬的拱手作揖,然在低头的瞬间,却看向神情悲痛的朱由校,心里再度生出唏嘘。 在当前这种局势下,各方势力都聚焦在乾清宫,自家殿下这种藏拙的行为,还真是够奇特的。 不过自家殿下这孝顺的行为,不能就锁在这小小的寝殿内。 魏忠贤之所以是魏忠贤,在察言观色,小聪明算计方面,的确是强,尤其是入宫前,在肃宁是出了名的混子。 所耍的江湖那套把戏,并非宫里的一些人,朝中那帮勋戚、官吏所接触过的。 “你们都跟咱家出来。” 当着西李的面,魏忠贤皱眉道:“将寝殿这边的入口,还有几处地方,都守好了,别叫外人闯进来。” “喏!” 殿内所站众宦官纷纷应道,跪在锦垫的朱由校,心里暗暗笑了起来,不愧是被东林党痛骂的魏阉,这份遇事不乱的心境,表现得不错。 此时的自己,之后有怎样的改变,那都与魏忠贤息息相关。 若魏忠贤真不甘就此待在底层,就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将自己至孝的行为,传递到乾清宫那边。 ‘这两日,是自己最难熬的时刻,一定要撑住。’ 想到这里的朱由校,保持跪着的姿势,心里给自己暗暗打气,纵使是再难坚持,也必须要撑着。3sk. …… ‘我该怎样将殿下至孝的举动,传递到乾清宫那边呢?’ 站在寝殿外门的魏忠贤,皱着眉头,来回走动着,心里暗暗思量着,泰昌皇帝病重的事情,当前内廷上下,是人尽皆知的。 没有意外的话,作为天子的皇长子,必然会继承大统的。 先前没机会烧冷灶,现在机会来了,魏忠贤肯定要好好把握。 “老李,你这是怎么了?” 魏朝捧着托盘,身边跟着几名宦官,不解的瞅着李进忠,说道:“皇爷有旨,给小爷赐饭食。” 这机会不就来了! 魏忠贤眼前一亮,露出犹豫的神情,说道:“魏公公,将饭食给咱家吧,眼下小爷在殿内跪着呢,要替皇爷祈福。 这娘娘的寝殿,您就别进去了,娘娘……唉,不提也罢,来给咱家吧。” 在魏朝疑惑的注视下,魏忠贤抢过所捧托盘,就转身朝西李所占寝殿走去,根本不给魏朝询问的机会。 ‘这是什么情况啊。’ 魏朝楞在原地,皱眉暗暗道:‘自己还要见见小爷,不然在王太监那边,不好交差啊。’ “老李,你等等……” “魏公公,娘娘有令,没娘娘的允许,外人不得进内!” 本想追魏忠贤的魏朝,却被两名宦官相拦,这叫魏朝脸色冷了下来,刚要发作,可想起魏忠贤所讲,心里瞬时明白了些什么。 第七章:敬献仙丹 处在礼法下的封建王朝,一切都是围绕皇权延伸开的。 大明亦是这样的情况。 从太祖高皇帝开创大明基业,到成祖皇帝靖难登基横扫漠北,再到仁宗皇帝与宣宗皇帝开创仁宣之治。 大明的前几任皇帝,都握着极强的皇权。 唯到大明战神,一场土木堡之变,葬送大明精锐之师,斩断勋戚群体脊梁,致使大明出现倾斜,并朝着倾斜的方向,越跑越偏。 “娘娘,皇爷赐食,叫您和小爷用膳。”魏忠贤捧着木盘,走进寝殿内,看着心情不好的西李,低首道。 “本宫不饿!” 西李娥眉微蹙,言语间捎带怒意,“叫校哥儿吃吧,这时候想起我们娘儿俩了,这外臣欺负我们时,怎没见他关心啊。” 魏忠贤低头不言,没敢接西李这茬,缓步朝朱由校走去。 私下埋怨天子,这事儿西李能做,但身为奴婢的他,却不敢多言。 内廷之中稍不注意,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真是拿帝王的宠爱,充当资本,跋扈异常啊。’ 跪在锦垫上的朱由校,心里暗暗道:‘不过想想也对,先前憋屈那么多年,眼下要不容易翻身了,论谁都想得到更多。’ 遥想泰昌皇帝未登基称帝前,那在宫里过得日子,根本与一国储君不匹配,摊上个偏爱的爹,除了夹起尾巴做人,还能怎样? “小爷,这是魏朝送来的御膳赐食,您吃些吧。”魏忠贤弓腰行礼道:“皇爷和娘娘,都记挂着小爷,就算小爷想要给皇爷祈福,也要吃饱了才行。” 魏朝? 王安的心腹,魏忠贤在宫里的把兄弟。 那自己祈福之事,魏忠贤定然是透出风了。 不然也不会特意讲出谁送的御膳赐食。 “好。” 朱由校看了眼魏忠贤,捕捉到了什么,点头道:“我吃,在父皇病情没有康复前,我就在此祈福。” 朱由校的声音不大,但西李却听的真切,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就这样唯诺、迂腐的性格,自己若能被封为皇后,即便天子发生了意外,叫这小子登基称帝了,那大明还不是她这个皇太后说了算? “李进忠,本宫来问你。” 西李的凤眼,瞥向魏忠贤,无视吃着东西的朱由校,说道:“你在这宫里的时间,也不短了吧。 你觉得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大呢? 还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大呢?” 魏忠贤闻言,忙踱步走到西李跟前,拱手作揖道:“奴婢愚钝,不知这两个位置,该怎样比较。” 西李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悠然道:“这好说,若你听本宫的话,多为本宫分忧,坐上了不就知道了?” 吃着东西的朱由校,闻言,身体微顿,双眼微眯起来。 难怪移宫案发生时,魏忠贤会坚定的站在西李这边。 这再跋扈的人,也不能小觑啊。 尤其是在宫里的这些老狐狸。 幸好自己出手早一些,不然魏忠贤被西李诱惑住,那自己想要摆脱控制,只怕是不现实的事情了。 对自己的瘦小身板,朱由校是有自知之明的。 且处在这礼法下的大明,涉及到宫廷的权力斗争,尤其还是皇位继承,那就不是单纯靠蛮力所能解决的。 在各方势力都盯在乾清宫,盯在病重的泰昌皇帝身上时,朱由校所能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 …… “真是个痴儿啊,竟还想着为朕祈福。” 躺在龙塌上的泰昌皇帝,听着王安所讲,眼眶微红,叹息道:“唉,朕疏忽了,不该不多关心校哥儿啊。” “皇爷,您要保重龙体啊。” 王安走上前,微微欠身道:“小爷这般孝顺,乃我大明之幸,英国公、刘阁老他们,都说皇长子至孝。 有小爷为您祈福,老奴相信,皇爷一定能好起来的,到时皇爷便可多多关心小爷,叫大明再度中兴。” “嗯。” 身体发虚的泰昌皇帝,应了一句,顿觉眼前发昏,虽说他内心渴望活下去,但出了大问题的身体,却不受他意志控制。 这御极登基的日子,在泰昌皇帝觉得,就宛如做梦一般。 从战战兢兢的活着,到手握大权的至尊,这心境的改变太大,皇帝所享受的一切,所承受的一切,他都经历了。 本以为出现乱局的大明,能在他之手得以改善,然泰昌皇帝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病倒的这般快。 看着意识有些恍惚,似睡非睡的泰昌皇帝,王安的心情很是沉重。 方才所讲宽慰之言,是有意说给自家皇爷听的。 王安真怕讲些实话,叫自家皇爷受惊,再发生什么意外。 就太医院所诊脉案,王安很清楚自家皇爷的身体,究竟是怎样。 替泰昌皇帝擦去额头的虚汗,小心的盖好被褥,王安轻轻地离去,来到正殿门外,看着渐黑的天,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 恭候多时的魏朝,此时走上前,王安一甩拂尘,看了眼殿前所站的大汉将军、宦官宫女,侧耳对魏朝吩咐几句。 没有人知道王安说了什么。 但魏朝在听完吩咐后,便朝着文华殿方向而去。 一国之君病重不起,对外朝的影响怎样,姑且不提,但在这座紫禁城里,却宛如停摆了一般。 所有人都变得很是小心谨慎。 生怕在这个时候做错什么,惹来祸事。 朱由校昏沉之际,觉得发麻的双腿,就像是不存在一般,跪了一夜的他,终究是扛不住困意,倚靠在梁柱旁小憩。 “娘娘…有好消息啊。” 魏忠贤的声音,在这侧殿内响起,叫朱由校警醒过来。 发麻的感觉,顺着双腿冲击着他的神经,这叫朱由校倚靠在梁柱上,以缓解这发麻的感觉。 “什么好消息?” 西李惊疑的声音,叫朱由校看向魏忠贤,眉头微蹙,红丸案该出场了。 “鸿胪寺丞李可灼,来乾清宫奏请,言寻得仙丹呈献皇爷,可治皇爷绝症!不过此事关系重大,王太监他们不敢轻断,已差人去往文华殿,请方元辅商讨,若果真有效,则皇爷龙体必定康复!” 第八章:人心,人性,交锋 坐在床榻上的西李,一愣,旋即站起身,秀发披肩,就从侧殿内走出,无视神情凝重的朱由校,走到魏忠贤跟前,道:“此事是真的?” “回娘娘,是真的。” 魏忠贤低首应道。 “竟有这等好事。” 西李露出笑容,说道:“好,好,若是李可灼所献仙丹,果真能医好陛下,那真真是太好了。” 敬献仙丹? 只怕是索命毒药吧! 跪在锦垫上的朱由校,眉头微蹙,心里暗暗冷笑,日夜连轴操劳下,以及辽东传回的严峻局势,本就在无形之中,摧残着泰昌皇帝的身体。 病重之下乱投医,服用大黄,连泻数十次,进一步摧残身体。 现在敬献所谓的仙丹。 这一正一反的药性,加之虚弱之躯服下铅毒,纵使是神仙也难逃一死! 郑贵妃,你还真是够狠的啊。 “本宫梳洗一番,即刻赶去正殿。”激动的西李,看向朱由校说道:“校哥儿,稍候随本宫去见陛下,躲在暗处祈福,谁能瞧见!” “谨遵母妃之命。” 朱由校拱手应道,随后缓缓站起身,发胀发痛的膝盖,叫朱由校眉头微皱。 “小爷您慢点。” 魏忠贤见状,在西李不屑的注视下,忙走上前搀扶。 ‘被人无视,原来是这种感受啊。’ 紧握着魏忠贤手臂的朱由校,瞅了眼朝侧殿内走去的西李背影,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沙沙……” 侯在殿外的宦官、宫女,端着铜盆、托盘等物,踱步朝侧殿内直径走去,更无一人理会朱由校。 烧冷灶,不是谁都有这智慧和魄力的。 “小爷,您慢些。”魏忠贤低声道:“眼下皇爷,说不定已服下仙丹,要不了多……” “崔文升被逐出宫没?” 朱由校站直身体,盯在眼前的侧殿,低声打断道:“郑贵妃那边,你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吗?” “被司礼监逐出宫了。” 魏忠贤警惕的说道:“郑贵妃那边,奴婢没认识的人,不过若是小爷需要,奴婢可设法打探。” “不用。” 朱由校回了一句,松开魏忠贤,一瘸一拐的朝侧殿外走去,眼前这个时候,还是别生变故的好。 红丸案的真相,没有记载。 但是从慈庆宫离开,见了王安,见了泰昌皇帝,见了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这帮群臣,见了西李,朱由校愈发坚定,这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毒杀! 元凶就是闻其名,未见其人的郑贵妃。 泰昌皇帝御极登基初,郑贵妃进侍姬八人。 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御药房太监的崔文升,在泰昌皇帝患病后,进通利药,即大黄。 鸿胪寺丞李可灼,进红丸。 且期间牵扯到很多人,巧妙利用复杂朝局,每每到关键时刻,都能叫不想死的泰昌皇帝,一步步的入套。 人心是何其的可怕。 氛围到了,不死都不行! “这仙丹究竟是否可靠?刘阁老,您怎就不再劝劝陛下,万一这仙丹无用,恐对陛下的龙体,是不小的损害啊。” “本辅劝了,方元辅和英国公都劝了,但是陛下的态度坚决,眼下这仙丹已呈御前,再说无益啊。” 乾清宫正殿外,方从哲,张维贤,刘一燝,左光斗,杨涟等一众阁臣、勋戚、廷臣,分站各处,神情各异的看着紧闭的殿门。 被孤立的方从哲。 独站一处的张维贤。 扎堆站的刘一燝、左光斗、杨涟等人。 小小的乾清宫殿外,便隐射出外朝态势,摇摇欲坠的齐楚浙党,势起的东林党,高高挂起的勋戚。 在这国朝艰巨,建虏肆虐辽东之际,严重的党争风潮,已严重危害到大明,但是这一危险漩涡,却无人能摆平。 “吱……” 紧闭的殿门,被缓缓推开,方从哲、张维贤、刘一燝、左光斗等一众人,撩着袍袖,便快步朝前走去。 “王太监,陛下是否服下仙丹?”张维贤紧皱眉头,伸手对王安说道:“时下情况如何了?随驾御医是怎么说的?” “李可灼说什么没有?”方从哲紧随其后道:“服用仙丹,陛下感觉怎样?病情是否缓和了些?” “王太监,你倒是说话啊。”刘一燝紧握着双拳,对王安说道:“陛下究竟怎么样了?快说于我等。” “诸公稍安勿躁。” 王安面露笑意,开口道:“皇爷自服下仙丹,龙体起色不少,憋闷感消退,甚至还要传膳。” 竟有此等好事。 真是天佑大明啊。 听闻此言的众人,一个个露出喜意,症状减弱,还要吃东西,这不就是要好的迹象吗? 先前有所疑的张维贤、方从哲几人,此时的心情很好,倘若泰昌皇帝果真能好,那国朝局势就能稳定。 “王大伴,你说的可是真的!?” 本围在王安身边的众人,听到沙哑中透着惊喜的声音,纷纷转过身去,却见朱由校瘸着腿,撇下盛装而来的西李,快步朝王安走来。 “校哥儿!!” 见朱由校竟敢擅自跑走,西李心头生出怒意,娥眉微蹙,也不管张维贤几人,冷冷道:“给本宫站住!身为大明皇长子,怎敢这般不守宫中规矩。” 西李那趾高气昂的态度,叫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等朝中重臣,一个个都眉头紧蹙起来。 “小爷您慢一些。”王安见状,穿过眼前的众人,上前道:“皇爷服下仙丹,龙体已有起色,恐也与小爷在侧殿,为皇爷祈福有关。” “那就好,那就好。” 眼眶微红的朱由校,频频点头道,随后转身对西李说道:“母妃,父皇的龙体,有起色了,天佑大明,天佑父皇!” 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这群人,脸上露出各异的神情,透过王安所讲,及朱由校瘸着的腿,他们便猜到了什么。 “走吧,随本宫去看看陛下。” 西李保持仪态,走到朱由校的跟前,说道:“以后要遵守宫中礼仪,知道的,以为你关心陛下,不知道的,还道我皇室不知礼仪尊卑!” 言罢,瞥了眼刘一燝几人,便昂首朝正殿走去,朱由校撩撩袍袖,在张维贤他们的注视下,紧跟在西李身后,走进那正殿。 第九章:帝崩 进了乾清宫正殿的朱由校,本想跟着西李一起,前去探望回光返照的泰昌皇帝,不想却被西李勒令,待在正殿别动,还叫魏忠贤留下服侍。 名为服侍,实则监视。 朱由校能猜出西李是何意,无非是想趁此机会,向泰昌皇帝缠磨,继续索要皇后之位。 “小爷,您坐这边歇息吧。” 在王安不满的注视下,魏忠贤拱手作揖道:“眼下皇爷的龙体,才刚刚有起色,还需好好静养。” “嗯。” 故作不懂这些的朱由校,微微点头应道,随后便朝一旁走去,此时的他,也算有时间来欣赏这乾清宫的正殿。 作为大明天子的寝宫,处理日常政务所在,乾清宫是后三宫之首,处处都彰显着皇权的威仪。 要不了两日,我将入主乾清宫,以大明天子之名,号令天下,重整河山,杀出一个新大明来! 忍受着种种无视和算计的朱由校,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向那张威严的龙椅,眸中闪烁着精芒。 这一刻,朱由校仿佛见到了大明历代君王,在此处理朝政的身影。 成祖皇帝。 仁宗皇帝。 宣宗皇帝…… 他们或君威浩荡,或仁义无双,或睿智,或心忧天下,身居在紫禁城内,以大明天子之名,执掌幅员辽阔的疆域,凭借着娴熟的帝王心术,制衡着朝堂,压制着各方势力,悉心治理者大明。 那时的大明,是何其豪迈壮阔。 那时的明军,是何其骁勇善战。 那个令人神往的时代,存在着太多传奇,和可歌可泣的传说,尽扫汉人屈辱,大涨华夏神威。 可现在的大明,现在的明军,唯有用摆烂一词来形容。 幅员辽阔的大明,竟被建虏八旗打破了尊严,这是朱由校所绝不能忍受的。 ‘再稍稍忍耐些时日吧。’ 朱由校在心里暗暗说道,这个时候的乾清宫,所衍生出的风潮,并非他这个大明皇长子,而非大明皇太子,所能过多干涉的。 站在一旁的魏忠贤,看着朱由校流露出的些许神态变化,心里是暗暗惊疑和后怕,同时也无比坚信。 倘若自家小爷,日后能继承大统,那他的命运必然改变,成为不次于王安的存在。 身处在这勾心斗角的内廷,哪个太监,哪个宦官不想高升? 若非是为了权势,为了光宗耀祖,谁又会自阉子孙根,进到这内廷深宫之中。 见朱由校闭目养神,魏忠贤却觉得此时的他,看起来是那般的淡然,心里难免畅想自己得权起势的一日。 朱由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御极登基,坐在那威严的龙椅之上,以天子之名号令天下。 梦见大明在自己的统御下,一步步摆脱困境,朝着新的世界迈进。 梦见猖獗蛮横的建虏八旗,在强横的明军之下,被火器击溃,被火炮击垮,最终走向覆灭。3sk. 梦见西洋蛮夷竟组建联军,从天津打进大明,重炮呼啸之下,竟击败了大明,强盛的明帝国,竟再度衰败下来。 “呼~” 朱由校猛的一顿,惊醒过来,身上所披着的褥子,顺势掉落在地上,身上惊出一身的冷汗。 本在旁摇晃着身体,困意袭来的魏忠贤,被朱由校发出的动静,瞬时惊醒,看向剑眉倒张的朱由校。 “殿下…您怎么了?” 看了眼左右,魏忠贤低声关切道:“可是做什么噩梦了?殿下您可知,在您熟睡之际,皇爷还下床,来看您了,这褥子……” “魏忠贤,现在几更天了?” 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外面乌黑,朱由校抬起头来,那锐利的眼眸,盯着魏忠贤询问道。 该死,怎能睡这么死。 这等局势下,若是错过了机会,那先前的努力,可全都白费了。 “殿下,快五更天了。”魏忠贤强忍惧意,低首回道,方才朱由校那冷厉的神情,叫他感到胆寒。 “快五更天了。” 朱由校站起身来,嘴上囔囔说道,时间过得可真快,那在昨夜的傍晚时分,李可灼所献红丸,自觉身体有所恢复的泰昌皇帝,已经服下第二颗了。 “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啊!陛下啊…呜呜……” “太医!快传太医啊!!” “大行皇帝…驾崩了!” 彼时的正殿内,响起西李的哭嚎声,王安的哀嚎声,站在朱由校身边的魏忠贤,骤然听闻此言,脸色大变。 “这怎么可能啊。”魏忠贤瞪大眼睛,痴痴道:“昨夜皇爷服下仙丹,龙体都快恢复如常了,怎会突然驾崩啊。” 见到过下床的泰昌皇帝,那红润的脸色,高亢的神态,魏忠贤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吱~” “咚咚……” 本紧闭的殿门被推开,几名身穿蟒袍的太监,急匆匆的朝正殿内跑去,脸色大变,天子突然驾崩,这是谁都始料不及的。 守在正殿外的大汉将军,一个个如临大敌,神情冷厉的站着,几名将校,挎刀朝正殿门处跑来。 “传令下去,封锁乾清宫,快!” “传令下去,加强乾清宫周遭巡视,防止有人私自纵火,扰乱秩序,预防走水!” “传令下去……” 在一道道喝喊声下,朱由校面露悲切,快步朝正殿内跑去,大声喊叫道:“父皇,父皇……” 此时的正殿内,可谓是乱做了一团。 西李悲切的趴在泰昌皇帝身上,痛哭着。 王安等一众司礼监太监,失神的站着,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大明这到底是怎么了。 短短月余的时间,竟接连驾崩了两位天子,这在大明开国以来,尚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跑到龙塌前的朱由校,看见脸色失去光泽,透着淡淡灰色的泰昌皇帝,便知道这是铅中毒。 “王大伴,快派人传太医,将此事通传给英国公他们!”眼眶微红的朱由校,看向失神的王安,朗声道。 “嗯?嗯!” 被朱由校这般一提醒,回过神来的王安,心里暗道,是,大行皇帝驾崩,这等大事,必须要叫皇爷所召朝中重臣知道。 此时的内廷,此时的国朝,绝不能生乱! 朱由校趴在龙塌前,握着泰昌皇帝失温的手,随悲痛的西李一道,痛哭起来,不愿相信眼前这是真的。 第十章:请殿下继位 大明天子驾崩,是一件极为严肃的政治事件,是有着一套完备的礼法制度。23sk. 纵使是风雨欲来的明末,谁敢在此事有所懈怠,就不单是政治生涯断送那般简单了。 “陛下啊,你怎就这般狠心,抛下我们孤儿寡母,独活于世啊!呜呜……” “皇爷啊,大明还等着您匡扶呢,您怎就这般撒手人寰了……” “呜呜……” 在这乾清宫正殿,黄龙帐幔被立起,而在乾清宫的周遭,亦被无数白绫围幔所覆,无数哭嚎声,回荡在这片天地间。 披麻戴孝的朱由校,跪在梓宫前的灵台旁,眼眶微红,故作呆滞的跪着,耳畔旁是西李的哭嚎声,手被西李死死的攥着。 大行皇帝驾崩,国朝未册立太子,身为皇长子的朱由校,是大明礼法中,天子第一顺位的继承者。 “王安,大行皇帝的小敛已成,你即刻去安排人手,将梓宫抬至仁智殿。”面露悲痛的西李,跪在锦垫上,看向王安沉声道。 果然是这样啊。 被西李拉着的朱由校,听闻此言,双眼微眯起来,难怪在大行皇帝驾崩之日,群臣要赶赴乾清宫,请自己出来,商讨继承大统之事。 “娘娘,这不符礼制啊。”王安强压惊意,对悲痛的西李拱手道:“按制大行皇帝驾崩,要在乾清宫停……” “本宫难道不知道这些吗?” 西李强忍悲痛,红着的眼眸,死死盯着王安道:“乾清宫乃后宫之首,当今大行皇帝驾崩,先前被大行皇帝所召见的朝臣,定要前来祭拜。 叫一帮外臣,进进出出这后宫,若是传扬出去,我大明皇家的脸面何在?难道你身为司礼监太监,连这些都没考虑到吗?” “这……” 被西李这般一说,王安一时无言,虽说他不知西李为何要这般做,但是直觉告诉他,事情肯定没这般简单。 看着跪在灵前的一众人,包括司礼监的那几位太监,兹事重大,纵使是王安,那也不敢轻易违背礼制。 “王安,本宫说的话,你敢不从!” 见王安踌躇不决,甚至有意无意的瞥向朱由校,面露怒意的西李,站起身来,一把拉起朱由校,指着王安厉声道:“怎么?大行皇帝才刚刚驾崩,你个老东西,就分不清自己的身份? 难道你想趁着国朝动荡之际,心里图谋什么?还是说你这个司礼监太监,就是想叫我大明皇家的脸面丢掉?” “奴婢不敢,奴婢从没这种想法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西李质问和指责,纵使王安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也万承受不起这等罪名。 “没有最好!” 西李傲然而立,死死拉着朱由校,厉声道:“即刻安排宦官,将大行皇帝梓宫,移驾至仁智殿,以供……” 原来性情跋扈的西李,也有紧张的时候啊。 被死死抓住的朱由校,透过西李微颤的手,明显感受到西李内心的紧张。 宠爱她的泰昌皇帝,驾崩了。 即便是到现在,别说是皇后之位了,甚至连皇贵妃之位,她西李都没有得到。 就先前所接触的那帮朝中重臣,等到致奠完大行皇帝后,必然会撇下她,将身为皇长子的自己带走。 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她想要荣升皇太后,以此干涉朝政,只怕是断然不可能的事情了。 当前这个时候,尚不是跟西李摊牌,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在这梓宫灵前,所聚内廷之人太多。 倘若此时做出太多有失威仪之举,那等他明确继承大统的法理,想在最短的时间,便掌握内廷大局,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梓宫移驾……” 朱由校冷眼旁观,看着折腾起来的内廷太监、宦官,被西李死死抓着的他,并未有丝毫异动。 “李进忠,即刻带着人,给本宫把守好正殿。” 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乾清宫离去,赶赴仁智殿之际,西李呼吸有些加重,沉声道:“没有本宫之命,任何人都不准放进正殿,本宫要和校哥儿,在正殿祭奠陛下,听明白没有。” “……喏!” 魏忠贤瞥了眼朱由校,见自家殿下微微点头,当即便拱手作揖道。 虽说魏忠贤并不清楚,自家殿下有何打算,但魏忠贤明白,在这等飘摇之际,自家殿下定会有所行动的。 “校哥儿,大行皇帝驾崩了,你是我大明的皇长子,要听本宫的话。” 西李甩开朱由校的手,冷冷的说道:“朝堂那帮大臣,一个个都心怀不轨,想叫其他人继承大统。 你若是想成为大明皇帝,君临天下,就要好好听本宫的话,老实待在乾清宫,听明白没有?” “……” 朱由校没理会西李,缓步朝未撤的灵台走去,撩起裙摆,盘膝坐在锦垫上。 “哼!” 见朱由校这般,西李面露不屑,眼眸中闪烁着轻蔑,心里暗暗道,就这样胆怯、懦弱的性格,真等到你继承大统,那朝堂就是本宫说了算。 先前朱由校的表现,欺骗了西李的眼睛,叫西李在内心深处认为,自己就是那懦弱、胆怯之人。 摆布这样的皇长子,继承大统,那她只要能争取到皇后之位,等登基大典举办后,自己就将成为大明皇太后! 对西李所做的美梦,朱由校没有想过要去戳破。 反正以张维贤为首的朝中重臣,等结束了仁智殿,致奠大行皇帝后,就必然会在王安的带领下,赶到这乾清宫,那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耐心的等待。 盘膝坐在锦垫上的朱由校,神情淡漠,看着灵台上跳动的火苗,时间一分一秒的悄然流逝着。 甚至在这期间,朱由校瞧见了,等待的不耐烦的西李,朝龙案处走去,几次想坐到那龙椅之上,最终却没敢坐下。 “殿下,请您出殿,今大行皇帝驾崩,国本动荡,殿下身为大明皇长子,理应顺从天意,继承大统!” 本平静的乾清宫正殿外,骤然响起一道铿锵有力的声响,叫稍稍放松的西李,立时就变得警觉起来。 第十一章:初啼 “王太监,朝中诸公,娘娘先前吩咐了,要在这乾清宫正殿,陪殿下一起祭奠皇爷,不可轻扰。” “李进忠,你算是什么东西,敢拦着我等面见皇长子,商讨继位大事,赶紧给本官滚一边去。” “李进忠,咱家的话,你难道都敢不听了?眼下大行皇帝驾崩,正值国朝动荡之际,你想以下犯上不成!?” 乾清宫正殿外,魏忠贤、杨涟、王安等人的声音,交替传递进凄凉的正殿内,盘膝坐在锦垫上的朱由校,静静的听着。 一个个都想得到从龙之功,好在之后的朝堂上,谋取到更多的政治优势,这当大明皇帝的挑战,无疑是史诗级难度。 “一帮奸臣贼子,没有满足本宫的要求前,你们一个个休想带走校哥儿。”站在原处的西李,在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后,忍不住低声骂了起来。 “别以为本宫的心里不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什么算计,想撇开本宫,不叫本宫得封皇后之位,你们好把持着朝政。 郑贵妃说的果然没错,你们这帮东林党,个个都是狼子野心之辈,就算是把持朝政,那也是本宫!” 真是够可怜可悲的。 看着情绪略显癫狂的西李,盘膝而坐的朱由校,露出一抹可怜的神情,就这样短见的政治眼光,一眼就看穿的城府,又怎么可能想控制住自己,好把持朝政呢? “吱~” 紧闭的殿门发出声响,被推开一条缝,魏忠贤艰难的透过门缝,走进殿内,旋即便关上了殿门。 殿外站着忠诚于西李的宦官,挡着去往殿内的通道前,这叫王安、张维贤、方从哲等一众人,皆流露出焦急的神情。 在大行皇帝驾崩之际,纵使他们的身份超然,可也不敢违背礼制,贸然闯进这西李霸占着的乾清宫正殿。 “娘娘,眼下该怎么办啊。” 魏忠贤面露焦急,看向西李说道:“英国公、方元辅他们,在王太监的带领下,就聚在这正殿前。 就这般耗下去的话,若是叫王太监从司礼监那边,调来些人手,只怕事情就不受控制了啊。” 对西李讲这些话的时候,魏忠贤的视线,有意无意的瞥向朱由校,想从自家殿下举止间,寻得一些信号。 经历了大行皇帝驾崩之事,回想起先前在这乾清宫侧殿,自家殿下跟自己所讲的那些话,魏忠贤早就没想过替西李效命了。 一个是在后宫无名无分的所谓娘娘。 一个是在大明有名有份的皇长子。 对赌徒出身的魏忠贤来讲,这个押注,简直是太清晰明了了,只要能替自家殿下,摆平跋扈的西李,那赢面就太大了。 “他们敢!” 西李凤眼微瞪道:“李进忠,你现在就出殿,告诉张维贤这帮老家伙,想叫校哥儿出去也行。 必须要将皇后之位给本宫,否则他们若敢擅闯正殿,那他们可以试试,这样做的后果是……”23sk. “何必这般麻烦呢?” 西李的话还没有讲完,在这偌大的乾清宫正殿内,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这叫西李心里一愣。 那自信到极致的声音。 那不容丝毫拒绝的语调。 “谁?!” 心里生疑的西李,警惕的扫视着殿内,根本就没去看坐着的朱由校。 一直被她所无视、轻待的朱由校,其心里早就打上了懦弱、胆怯的标签,就那样的声音和语调,西李怎么都不会去想,那是朱由校讲出来的。 “这大殿内就我们三人,母妃觉得还会有谁呢?”朱由校缓缓站起身来,那双冷厉的眼眸,看向神情惊慌的西李,冷冷道。 “从本宫被母妃无故送回慈庆宫,到父皇驾崩,只怕在母妃的心里,就是将本宫当成你册封皇后的筹码吧?” “你……” 被那双冷厉的眼眸,盯到发毛的西李,下意识向后退了数步,伸手指着朱由校,脸上露出惊疑、惧怕的神情。 仿佛就像是见到了鬼一般。 这还是那个懦弱、胆怯的校哥儿吗? “本宫怎么了?” 朱由校垂着手,缓步朝西李走来,神情冷然道:“是不是觉得本宫很陌生?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这般对本宫说话。”浑身颤抖的西李,指着朱由校,厉声喝道:“李进忠,给本宫抓住这个逆子。” 朱由校前后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叫西李的内心,受到极大的冲击,在这等关紧时刻,她绝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 只是在这偌大的乾清宫正殿,没有出现任何脚步声,魏忠贤就像是木头桩子般,静静的站在原地。 “李进忠,本宫的命令,你没有听到吗?” 见朱由校轻蔑的看着自己,而魏忠贤根本没动,西李面露怒容,歇斯底里的咆哮道:“你个老货,想要造反不成?!” “娘娘息怒,奴婢不会听您所下之令的。” 魏忠贤神情淡然,迎着西李的怒视,语气平静的说道。 “你……” 西李惊慌了,双眸微张,指着魏忠贤,又指向朱由校,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一刻,她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魏忠贤,本宫的这个母妃,犯了癔病。”负手而立的朱由校,冷冷的看着西李,沉声道:“给本宫狠狠的扇两耳光,叫她回魂!” “喏!” 不容犹豫的魏忠贤,当即应道,快步朝西李走去,伸出手来,粗暴的抓住想跑的西李,便狠狠的扇了下去。 “啪!” “啪!” 乾清宫的正殿内,回响着那清脆的声音,被扇的眼冒金星的西李,不受控制的径直瘫坐在地。 这魏忠贤绝非浪多虚名啊,为了能爬上来,什么事情都敢做啊。 看着行动坚决且果断的魏忠贤,负手而立的朱由校,内心深处很是满意。 作为掌控内廷的鹰犬,倘若魏忠贤对自己的命令,有所迟疑的话,那朱由校绝不会倚重他。 毕竟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身边若无可靠的鹰犬,那是办不到的! 第十二章:乾清宫议事 “殿下,是否叫奴婢传令,命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英国公张维贤,内阁首辅方从哲,次辅刘一燝等叩见?” 魏忠贤弯腰搀起失神的西李,手上是死死的抓着,却神情恭敬的欠身,向看着自己的朱由校请示道。 有眼色! 会来事! 朱由校流露出赞许的神情,一甩袍袖,开口道:“宣吧。” 说着便转过身去,撩起裙摆,跪在灵台前的锦垫上,等待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这帮朝中重臣进殿。 魏忠贤见状,控制着西李,听到殿外吵闹的声音,以杨涟、左光斗为首的大臣,似有冲开殿外宦官之意。 “传皇长子之令,命命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英国公张维贤,内阁首辅方从哲,次辅刘一燝等进殿!!” 站在原处的魏忠贤,气沉丹田,皱眉沉声喝道,那声音之大,叫跪在锦垫上的朱由校,眉头微蹙起来。 本吵闹的殿外,此刻安静了下来。 站在殿外的王安、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等人,听到李进忠的声音,愣在了原地,脸上露出各异的神情。 方才还奉西李之命,阻挠他们进乾清宫的李进忠,怎转眼之间,却奉皇长子之命,要他们进殿了? 这正殿内究竟发生什么了? “闪开!” 杨涟皱眉走上前,对同样愣住的那些宦官,斥责道,随后便直径朝殿前快步走去。 方从哲、张维贤、刘一燝等人,纷纷撩了撩袍袖,提着裙摆,便跟着杨涟走了过去。23sk. “吱~” 沉重的殿门,被杨涟吃力的推开,方从哲、张维贤、刘一燝等人,快步朝正殿内走了进来。 “这……” 看着被魏忠贤搀扶的西李,失神的站在原地。 看着跪在灵台前的朱由校背影。 众人的心中生出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跪!” 搀着西李的魏忠贤,瞧见此幕后,迎着王安惊疑的注视,朗声道。 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左光斗等,迟疑的看了眼魏忠贤,随后左右看了看,遂向朱由校行跪拜之礼。 山呼道:“臣等拜见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历史总是这般惊人的相似啊。 跪在锦垫上的朱由校,听着众人山呼万岁,心生感慨,红丸案发生了,但移宫案却被他打散了。 等今日商定继位之事,明确登基大典的时间,那他就将成为风雨飘摇的大明,法理上的准皇帝了。 朱由校缓缓站起身来,眼眶微红,转身看向张维贤他们,伸手道:“都起来吧,本宫在此为父皇祭奠,不知诸公此来,何事?” “殿下,今大行皇帝驾崩,正值国朝动荡之际,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张维贤挺直腰板,看着面露悲切的朱由校,作揖道:“大行皇帝于驾崩前,多次召见臣等,言殿下纯孝,有储君之姿,当立国本。 只是大行皇帝驾崩突然,未能册封殿下,臣等为国朝虑,为社稷虑,恳请殿下继承大统,早日登基,以正国本!” 说一千道一万。 泰昌皇帝驾崩了,但大明却不能没有皇帝,尤其是短短月余众的时间,大明先后驾崩两位皇帝。 这在大明是从没有过的。 尤其是在后宫之中,还有郑贵妃虎视眈眈,在朱由校被西李控制在乾清宫,那郑贵妃就跑去仁智殿。 对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左光斗这帮勋戚大臣,他们不想眼睁睁的郑贵妃,鼓动力挺福王的余党,再挑起国本之争。 倘若福王最后角逐胜利,成为大明的皇帝,那他们的地位,他们的权势,必定是保不住的了。 毕竟辅政大臣的诱惑,那还是极高的。 “殿下,当前乾清宫有乱,臣杨涟斗胆,请殿下即刻移驾文华殿,面见群臣,共商登基之事。” 在人群中跪着的杨涟,见张维贤竟抢了先,紧随其后,拱手作揖道。 “臣附议!” “臣附议!” 左光斗等一众大臣,纷纷附议,反倒是王安、方从哲、刘一燝几人,则静静的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本宫是大明皇长子,为何要移驾文华殿?” 朱由校神情淡然,看着杨涟等人,语气平静道:“正如英国公方才所言,父皇生前,当着你们这些大臣的面,言本宫有储君之姿。 那依着我大明的礼法,本宫就是继承大统的储君,身为堂堂储君,移驾到文华殿,去接受群臣礼拜,是何道理? 难道不应是朝中群臣,前来乾清门,恭候本宫吗?” “……” 朱由校的这番话,叫杨涟、左光斗等人,无不心里暗惊,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至孝的大明皇长子,竞对大明礼法这般了解。 的确。 纵使现在的朱由校,没有册封皇太子的身份,但依着他皇长子的身份,在泰昌皇帝驾崩后,他也具备着天然的继承权。 可身为大明的储君,未来的天子,却被一帮勋戚大臣,哄抬着离开代表皇权的乾清宫,却前去内阁所在的文华殿,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前者代表着他们没出多少力,朱由校便顺利继承大统了,那从龙之功相对就小一些。 后者代表着他们出了大力气,朱由校才得以顺利继承大统,那从龙之功就大上不少。 等到朱由校登基称帝,他们这帮辅政大臣,又傍着从龙之功,想要在朝堂上获取政治优势,简直是轻松至极的事情。 仅仅是一个移宫,背后就牵扯到了多少政治算计,由此可见大明的党争,已然是暗潮汹涌到何等程度。 “王大伴,你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能否确保这乾清宫的安危呢?”在众人惊异之际,朱由校看向跪在一旁的王安,询问道。 “本宫有些不是很明白,杨卿所言乾清宫生乱,究竟是何意?母妃思忧父皇,致使犯了癔病,王大伴,差人送母妃前去仁寿宫吧。” “喏!” 王安忍着惊疑,抬头看了眼朱由校,忙拱手应道,此时的西李,依旧没有从失神中回来,朱由校的前后变化,显然是叫她受到极大的刺激。 第十三章:御马监 垂手而立的朱由校,看着魏朝领着几名宦官,搀扶着西李,朝殿外走去,心里不由暗松口气。 造成移宫案的始作俑者,西李,被请出了乾清宫,甚至没有产生太大影响前,就被自己轻松摆平。 这对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等众辅政大臣来说,算是很不错的加分项,至少在大明国本动荡之际,最具继承法理的皇长子,没有慌张、软弱的表现,这对处在旋涡下的国朝,绝对是一件好事。 不过月余的时间内,大明先后驾崩了两位天子,这等从没出现过的事情,可谓打了国朝上下一个猝不及防。 尤其是大行皇帝的驾崩,可谓处处透着诡异,倘若大明不尽早立下新君,以正国本,恐国朝又将陷入新的动荡。 “殿下至孝,贤明有闻,今建虏肆虐辽东,国朝局势动荡,为大明社稷虑,遵大行皇帝遗诏,请您…即皇帝位,以正国本!” 左光斗走上前,神情动容,冲朱由校行跪拜之礼,讲出其愿拥戴朱由校,继承大统的政治口号。 “臣附议!请殿下,即皇帝位,以正国本!” “臣附议!请殿下,即皇帝位,以正国本!” 紧随左光斗之后,刘一燝、杨涟等大臣,纷纷上前,冲朱由校行跪拜之礼,而张维贤、方从哲亦跟着附议。 这便是九五之尊吗?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看着眼前这帮大臣,行跪拜之礼,跪倒在自己面前,朱由校呼吸微微加重,心跳不由加快少许。 从慈庆宫到乾清宫,这几日的经历,就宛若是一场梦,朱由校谨慎的做着,有利于他的那些举动。 至孝。 睿智。 是他成为大明皇帝,所必须要具备的标签。 若是真像历史上那般,被西李死死的控制着,要靠张维贤、左光斗、杨涟他们,依靠着王安‘抢’出来,抬上那帝王宝位,只怕御极登基的初期,想要掌控朝堂,避免东林一党独大,就不太能实现了。 一步错,步步错。 在大明现有复杂的朝局下,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敢错失一步先机,所带来的政治被动,是难以想象的。 “诸公快快请起。” 朱由校那微红的眼眶,并未消散,走上前搀扶起张维贤,神情动容道:“为我皇明社稷虑,本宫愿继承大统,然父皇驾崩,本宫心神已乱,还请英国公,能主持大局,替本宫明登基大典。” “……” 此举令殿内一众人等,生出各异的想法。 扶谁。 不扶谁。 看似很小的一个举动,却彰显出不同的信号。 朱由校不去扶内阁首辅方从哲,不去扶内阁次辅刘一燝,亦或左光斗、杨涟等人,偏偏去扶英国公张维贤。 那不是没有政治目的的。 泰昌皇帝驾崩了,但是从万历朝留下的烂摊子,并未在其短暂的执政生涯里,得到太多的解决。 相反提拔起来的不少东林党官员,叫本就在大明名声鹊起的东林党,在国朝拥有着更强劲的势头。 以至于齐楚浙党,时下在国朝的处境,变得是岌岌可危。 “殿下放心,老臣定不辱使命!” 有些激动的张维贤,顺势站起身来,看向朱由校说道:“大明能有殿下统御,定然能稳定下来的。” 作为大明勋戚的一员,承袭英国公之爵,享世袭罔替、与国同休之特权,张维贤按理说是最尊崇的存在。 只是在朝没有相应权柄,使得其就是个空头国公爷,中看不中用的那种。 造成这种尴尬局面的前因,便要追溯到大明战神的封神之战,土木堡之变,叫大明脊梁被硬生生打断。 本掌握着大权的勋戚群体,多数的精英是血撒沙场,叫大明更是险些亡国。 “诸公…还请尽快定下此事。”朱由校理了理孝服,眼眶微红道:“本宫要去仁智殿,祭拜父皇。” 没有举行登基大典前,朱由校要保持至孝的形象。 即皇帝位,那只是具备继承大统的法理,算准皇帝。 而举办登基大典,在百官的见证下,完成繁琐的礼仪流程,那才是大明真正的皇帝! 目下的朱由校,身边能用的人,唯有魏忠贤一人,在没有完成礼仪流程前,他必须藏着掖着,不引起太多的瞩目。 在朱由校的见证下,于乾清宫正殿,由张维贤主持召开,研讨登基大典的时间,还有具体的流程,最终定于九月初六。 筹办登基大典,也需一定的时间,为彰显国朝威仪,新君威严,必须要给礼部留下足够的时间。 “殿下,筹备登基大典事,礼部这边,恐有诸多事宜,要觐见。”在商定好时间后,杨涟上前拱手道:“为方便殿下召见礼部官员……” “杨卿说的没错。” 朱由校见杨涟贼心不死,看架势,还是想叫自己去趟文华殿,开口打断道:“筹备登基大典事,难免会询问情况。???.23sk. 王大伴要忙于仁智殿之事。 为方便解决礼部有司事,本宫欲命魏忠贤,暂任御马监掌印太监,不知王大伴和诸公意下如何?” “……” 乾清宫正殿内陷入到沉寂之中,王安、刘一燝、左光斗等人,皆流露出诧异错愕的神情。 魏忠贤?! 李进忠何时改了名字?! 但对这帮老狐狸来讲,朱由校这般倚重魏忠贤,那肯定是很早就收服了,这也叫不少人心里惊叹起来。 “御马监掌印太监之位,至今暂空。”王安收敛心神,拱手道:“正值内廷动荡之际,殿下命魏忠贤暂理御马监事,实属英明之举。” 泰昌皇帝驾崩了,王安若想在内廷立稳脚跟,那肯定要赢得新天子的信任,在当下这等态势下,他又怎会反对此事呢? 说到底,他不过是皇帝身边的狗,老主人死了,在新主人身边,要不表忠心的话,那谁还会要他呢? “奴婢定不辜负殿下厚望!” 见没有人反对,难掩激动的魏忠贤,忙走上前拱手道:“奴婢定会管好御马监,替殿下分忧!” 第十四章:仁智殿风波 当上大明的皇帝,意味着权谋算计,离间背叛,困难叠至的浪潮,会一波接连一波的袭来。 一只脚迈进王朝末年的大明,除了自身所存弊政和毒瘤,还受小冰河时期的影响,治下各地灾害频生,加之肆虐辽东的建虏,叫本就艰难的大明财政,更是雪上加霜。 朱由校明白自己面临的处境,但既然要当大明的皇帝,那他就有信心,一一将这些顽瘴痼疾和毒瘤铲除掉。 明确了登基大典、御马监掌印太监事,朱由校那紧绷着的心,才算稍稍放松了些。 “沙沙……” 在王安、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等人的陪同下,乘坐撵轿的朱由校,便朝着仁智殿方向而去。 身为大明的新君,尤其是以孝治天下的大明,对待大行皇帝一事中,朱由校必须要做到无可挑剔。 移宫案在自己的谋划和忍耐下,最终消散于无形。 那……红丸案呢? 坐在撵轿上的朱由校,神情看不出喜悲,心里却暗暗思量着,受内廷、外朝多方的牵绊和影响下,李可灼敬献红丸一事,致使泰昌皇帝身死,可最后的结果,却是那般的差强人意。 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御药房事的崔文升。 鸿胪寺丞李可灼。 这两个红丸案的涉案之人,一个贬到南京,一个遣戍边疆,可事实真相究竟怎样,最后却成了一桩悬案。 并且红丸案一事,叫朝中的东林党抓住契机,将方从哲从首辅之位拽了下来,闹得朝堂是不得安生。 此案的风波,一直闹到天启二年,才算告一段落。 这也为天启三年,东林党掌京察之实,驱逐朝中的齐楚浙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红丸案…不能就此作罢,必须在举办登基大典前,拿下李可灼。’ 想清楚前因后果的朱由校,眸中闪过一道精芒,‘此案,绝不能叫外朝定夺,必须借厂卫之手,除掉李可灼,杀了崔文升,拿下郑贵妃,将火引到就藩洛阳的福王身上。’ 想执掌大明,就必须处处占据先机,不能叫外朝的党争,影响到整个国朝的秩序,不然之后插手辽东,保住熊廷弼,就不是那般容易的事情了。 还没完成登基大典的朱由校,思绪已想到御极称帝后,自己要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了。 “殿下,仁智殿到了。” 王安微微欠身,对朱由校拱手作揖道。 “嗯。” 眼眶微红的朱由校,在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他们的注视下,垂手从撵轿上走了下来。 作为大行皇帝梓宫停灵所在,朝中的勋戚、廷臣、朝臣等,乃至是各府的命妇,都会按制前来致奠。 “陛下啊,您怎么就这般撒手人寰了啊,国朝不能没有您啊,陛下……” 在朱由校走近仁智殿,一众的哭嚎声中,其被一道痛哭流涕的声音吸引,在旁随驾的魏忠贤,小声提醒了一句。 ‘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看着悲痛万分的郑贵妃,心里暗暗冷笑的朱由校,冷着脸,缓步走进仁智殿内,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等众朝臣陪同,这叫致奠的人群,目光都投在朱由校这个大明皇长子身上。 “父皇,儿来看您了。” 朱由校无视那些注视,撩起裙摆,红着眼,跪在灵前的锦垫上,强忍泪水道:“父皇仁德之名,大明上下无人不知……” 站在殿内的刘一燝、左光斗、杨涟等东林党大臣,一个个都面露悲切,拿着袍袖,擦起眼角的泪水。 作为他们东林党,力挺的大明国本正朔,就满朝文武大臣来讲,最不愿见到泰昌皇帝出意外的,便是东林党了。 毕竟从先前的国本之争,东林党就将重注投在泰昌皇帝身上,甚至不惜跟万历皇帝顶撞起来。 可到了该收获的时候,本该收获更多的东林党,却因泰昌皇帝的突然驾崩,叫很多东林党人都乱了阵脚。 “父皇,儿不相信您龙体那般康硕,怎好端端的就驾崩了。” 就在仁智殿内一众人等,心思各异之际,本跪着的朱由校,猛然站起身来,一甩袍袖,沉声道:“一定是有奸人暗害本宫的父皇,王大伴,你来告诉本宫,父皇在驾崩之前,究竟都吃了些什么。” “……” 朱由校的质问响彻仁智殿,叫在场的一众人等,无不心惊,谁都没有想到,在大行皇帝梓宫停灵之际,大明皇长子,未来的新君,会询问起此事来。 悲切而站的郑贵妃,娥眉微蹙,眼神有些恍惚,她没有料想到懦弱、胆怯的朱由校,会有胆子,在这样的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询问王安这样要命的问题。 “启禀殿下。”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红着眼的王安,走上前,拱手作揖道:“大行皇帝驾崩前,吃了些膳食局的御膳。 但那些入口的御膳,皆是在奴婢的监视下,由几名宦官……” “本宫问的不是御膳。” 朱由校垂着的手紧握着,开口打断道:“膳食局乃我内廷要地,是我皇家心腹所掌,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本宫要问的是,除了御膳之外,父皇吃了什么,太医院在此期间,开了什么药方,每一味药性,是否都经反复推敲。”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对李可灼所敬献仙丹一事,有怀疑的也只是少部分人,直到东林党想以此为把柄,扳倒内阁首辅方从哲,才将此事越搞越大。 在这个封建的王朝时代,诸如长生、仙丹之事,其实相信的人,还是很多的,纵使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那也有相信的。 但对朱由校而言,所谓的仙丹,不过就是含有铅毒的毒药罢了,纯粹就是没事找死的行为。 若泰昌皇帝的身体,没那般虚弱,哪怕是吃上一两颗含有铅毒的红丸,也不至于说会要了他的性命。 但好巧不巧的是,在李可灼敬献红丸之前,崔文升这个蒙古大夫,给泰昌皇帝献了药方,叫人拉到虚的大黄,这就一切值得深思了。 m.23sk. 第十五章:以孝之名,除贼! “大行皇帝驾崩之前,不是服用了鸿胪寺丞李可灼,所敬献的仙丹吗?此事内阁都是清楚的啊。” “没错,此事本侯先前就听说过,在服用仙丹前,大行皇帝的龙体,虽说不好,但不至于说……” 在这仁智殿内,所聚集的那些勋戚、廷臣、朝臣,纷纷小声议论起来,此议,也叫内阁首辅方从哲,感受到些许的心慌。 李可灼敬献仙丹之前,他就多次劝说过泰昌皇帝,觉得仙丹一事太不靠谱,但李可灼的淡然表现,叫泰昌皇帝下了旨意。 ‘好端端的,皇长子怎提及此事了啊。’眉宇间生出忧色的方从哲,看着神情冷然的朱由校,垂着的手微颤起来。 下意识瞥向左光斗、杨涟这些人。 在这些时日,多次被泰昌皇帝召见的他们,叫方从哲明显感受到,来自左光斗、杨涟这些人的咄咄之势。 反倒是刘一燝这边,却表现得很是平静。 “启禀殿下,大行皇帝在驾崩前,服用了鸿胪寺丞李可灼,所敬献的仙丹。”在一众议论声下,王安没有任何迟疑,向朱由校拱手作揖道。 “李可灼先前所言,得仙方,可炼制仙丹,服下此物,皇爷所患下的病症,便可不治而愈。” “可事实上…父皇他驾崩了!!” 朱由校神情冷厉,站在灵前,扫视着殿内众人,沉声道:“李可灼在什么地方,本宫要问话!” 既然红丸案发生了,泰昌皇帝因此事驾崩,那他就要掌握主动,控制住元凶之一的李可灼。 而不是叫东林党事后借助此事,于国朝掀起舆情,将矛盾点放到方从哲身上,以此牵连到齐楚浙党。 朱由校知道朝中的齐楚浙党,多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为了制衡东林党,叫朝堂局势受他掌控,该保的时候,必须要保。 在人群中站着的李可灼,被这般当众质问,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投来,心里生出巨大的压力。 但为了自辩清白,李可灼顶着压力,走上前,冲朱由校拱手作揖道:“殿下…大行皇帝服用仙丹,绝不会有任何错失。 且臣敬献仙丹,是得方元辅为首的内阁,在商讨后……” “闭嘴!!” 朱由校神情冷厉,朝李可灼缓步走来,厉声道:“你说没有错失?那就没有错失了?” “本宫问你,这仙方是从何处而来?炼制仙丹的药料,又都是什么? 你所说的这些话,又有谁能够给你证明,就是真的? 仅凭你一人之言,只怕这说服力不够吧! 你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要向父皇敬献仙丹的?” 深知红丸究竟是何物的朱由校,对长相颇有道骨仙风的李可灼,所言的那些鬼话,根本就不相信。 什么偶遇得道仙长。 什么误入仙境。 这些在封建的大明,或许有着相应的市场,但是朱由校何许人也,纵使他的穿越充满奇幻,可这糊弄鬼的话,他是绝不会相信的。 面对朱由校的质问,李可灼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身为皇长子的朱由校,会思绪这般的情绪。 仁智殿内所站的一众人等,一个个都流露出惊疑的神情,这个时候,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至孝的皇长子,不能接受大行皇帝驾崩的事实,要寻求真相。 别看泰昌皇帝驾崩之前,朱由校被西李控制着,可先前他见到泰昌皇帝,所表露出的那至孝举止,却被左光斗、杨涟这些人传递出去。 至于为什么这样做。 那无疑是在提前押宝罢了。 对于东林党人来说,在先前的国本之争中,为了力挺泰昌皇帝,也为他们所恪守的礼制宗法,他们将郑贵妃彻底得罪了。 所以泰昌皇帝若是真的驾崩,那他们必须要拥立新君,避免郑贵妃从中插手,倘若大明天子之位,真叫福王得手了,那东林党岂会有好下场? “对啊,这件事情处处透着可疑,当初此事就方元辅知晓,后李可灼敬献仙丹了,刘次辅他们才知晓……” “难不成这件事情,跟方元辅还有什么牵扯不成?” “殿下,此事的确要仔细调查才对,大行皇帝驾崩很是蹊跷,这李可灼跟方从哲都脱不了干系。” “仙丹一事,本官倒是觉得没有问题,大行皇帝驾崩,定与龙体损耗太多元气所致。”???.23sk. 本该是致奠的仁智殿,此时出现各种议论声,多数人都面露警惕的看向李可灼。 倘若大行皇帝的驾崩,真的有蹊跷的话,那李可灼就是投毒谋害天子的元凶。 当然,有质疑李可灼的,那也有支持李可灼的。 毕竟仙丹之事,本就是有一定市场的。 “殿下,臣知道您忧思大行皇帝驾崩,所以想查明什么。” 在种种议论声下,李可灼动容的跪倒在地上,向朱由校哭诉道:“可臣乃大明臣子,又怎会谋害大行皇帝啊,臣自幼修习圣贤之道……” 看着态势出现不定之际,朱由校皱着眉,没理会李可灼那表忠心的言论,就大明文官群体的德性,多数都是不靠谱的。 一个个嘴上仁义道德,背地里干的事情,多数都是损害大明利益的。 若他要是真信了李可灼之言,那今日泰昌皇帝的下场,就是明日他的下场。 只要触碰到文官群体的利益,那没有什么事情,是在魔幻的大明,形成不了的。 “够了!” 朱由校沉声喝道:“本宫现在严重怀疑你这老贼,假借敬献仙丹之名,谋害父皇,既然朝中衮衮诸公,都不敢轻易定论。 那本宫绝不可坐视此举不管。 魏忠贤,将此贼给本宫拿下! 王大伴,即刻派人去他府上,搜罗其所炼制红丸之器,本宫就不相信,其炼制的仙丹仅有两颗! 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本宫好好搜查,若是发现还有仙丹,带进内廷,本宫要叫此贼全部服下,看究竟是否为仙丹!” 既然是仙丹,那炼制仙丹之人,也要尝尝其炼制的仙丹,究竟是何味道,拿大明天子当试验品,这种事情朱由校绝不会就此作罢。 第十六章:拿下!着御马监督办 “殿下,臣怎会谋害大行皇帝啊,臣是大明的忠臣啊,您不能这般对待臣啊。” “殿下,您不能行此等违背我大明礼制之事啊,臣乃鸿胪寺丞,怎能叫内廷的宦官,这般被当众折辱啊!” “臣向大行皇帝敬献仙丹,是得了旨意,且仙丹这等仙界之物,本就炼制艰难,敬献的那两颗仙丹,还是臣费尽心血所炼,臣府邸根本就……” 被魏忠贤抓住的李可灼,听闻朱由校所讲之言,全然没了早先的淡定,奋力的挣扎着,想要摆脱魏忠贤的束缚。 可是他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又怎会是魏忠贤的对手呢? 在这仁智殿内,所站的那些勋戚、廷臣、朝臣,皆露出诧异、惊愕、错愕的神情,根本就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来这李可灼于朝野间的名望,还是挺高的,在大行皇帝梓宫停灵之际,朱由校当众怀疑李可灼,可能谋害大行皇帝。 这对现有复杂的朝局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般的存在。 “殿下,当前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佐证李可灼谋害大行皇帝,眼下正值国丧,纵使想查明此事,也不可在大行皇帝梓宫前,闹出这等事情啊。” “殿下,您至孝的心情,臣能理解,可是这李可灼毕竟朝中的大臣,就这般被内廷宦官扣押,若是传扬出去,恐有损我国朝威仪啊。” “殿下……” 沉默的刹那间,十余名致奠的朝中大臣,纷纷走上前,向朱由校拱手作揖,替李可灼求起情来。 瞧见此幕的朱由校,心里是不由得冷笑起来。 威仪? 体面? 能够讲出这样的话,那也唯有大明文官能做出来了! 李可灼是朝中的大臣不假,是在朝野间拥有较高的威望。 然现在躺在梓宫里的大行皇帝,他朱由校的父皇,是服用了李可灼敬献的所谓仙丹,才导致驾崩的。 不管从哪个角度分析,这李可灼都摆脱不了干系。 看着欲言又止的张维贤、左光斗等人,看着沉默的方从哲、刘一燝等人,朱由校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所谓的红丸案,必然藏着诸多的阴谋和权谋算计。 发起谋害泰昌皇帝的元凶,就是瞅准外朝暗潮汹涌的党争,清楚就算是得逞了,出于种种缘由下,必然不会付出太大的代价,所以才敢折腾出这样的闹剧。 而朝中的衮衮诸公,受日益激烈的党争影响,加之内廷较为复杂的环境,也并非是真的一心为了大明。 大明政局的严峻性、紧迫性,已到了极为严重的程度,这背后所最直观的体现,就是皇权不振! “够了!!” 朱由校神情冷厉,扫视着殿内众人,沉声道:“为了威仪?为了体面?这是本宫听过的最大笑话! 本宫的父皇,驾崩了! 永远都回不来了! 区区月余之内,本宫的皇祖父,本宫的父皇,先后驾崩,你们谁敢当着本宫的面,说这里面没有阴谋!? 谁敢!! 英国公他们,奉父皇之遗诏,明本宫新君之尊,择吉日,举行登基大典,现在本宫连替父皇追查真凶的权力,都没有了? 倘若父皇泉下有知,知晓本宫这般懦弱,这般不孝,叫本宫日后,有何颜面去面对他老人家!” 没有继承大统之前,这至孝的形象,必须要立足,叫任何人,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红丸案一事,背后究竟牵扯多少,纵使是朱由校也不清楚。 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要掌握主动权。 李可灼要抓。 被逐的崔文升,也要抓回来。 乃至是郑贵妃! 朱由校的这般激亢之言,叫跳出来劝谏的大臣,一个个都低下脑袋,不敢多言,乃至是其他人,都沉默了。 朱由校下令逮捕李可灼的初衷,太纯粹了。 就是想替驾崩的大行皇帝,查明真相。 单单是这至孝的表现,对以孝治天下的大明而言,任何人都不敢在这件事情上,找任何的毛病。 “郑太妃,你对此事又如何看待?” 掌握主动权的朱由校,垂着双手,眼神冰冷,朝郑贵妃处走去,冷冷道:“本宫的父皇,先前患染上重疾。 据本宫所知晓的情况,就是服用了原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御药房的崔文升,所献上的通利药。 在本宫没离开乾清宫前,父皇勤政克己,想解决大明所遇困境,那时父皇的龙体还很康硕。” “校哥儿,你说此话何意呢?” 郑贵妃强压着惊骇,眼神有些涣散,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投来,娥眉微皱道:“本宫不清楚此事,自大行皇帝御极登基以来,本宫就待在……” “不清楚?” 朱由校冷厉的眼神,死死盯着郑贵妃,开口打断道:“好一个不清楚,那崔文升据本宫所知,先前就是郑太妃身边的太监吧。 还有父皇病重之际,本宫的母妃一改先前性情,多次拜见父皇,想索要皇后之尊,扰的父皇无法静养。 郑太妃,你敢说你没有暗中挑唆本宫的母妃? 还有!! 父皇御极登基之初,你向父皇敬献美人,致使父皇痴迷房中术,而本宫跟父皇相处最长,父皇性情沉稳,心忧社稷,在国朝内忧外困之际,又怎会那般不克己? 这一桩桩一件件,郑太妃难道不想当着衮衮诸公,好好的解释一番吗?! 本宫绝对不会允许,父皇背负他不该承受的诟病,被史官记载进史书之中,叫后人质疑父皇的仁德之名!” 朱由校的这番质问,无疑就像是一瓢冷水,泼洒进滚烫的油锅中,瞬间就炸了锅了。 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左光斗、杨涟这些辅政大臣,一个个神情微变,略显吃惊的看向朱由校。 其实对郑贵妃的怀疑,他们的心中都生出过,但顾及到朝中复杂的局势,并没有深究起这件事情。 可朱由校却不管这些。 看似他所讲的这些,都是不该当众讲明的,这多少有违背礼制的味道。 但若这些事情真要查明,那先前背负在泰昌皇帝身上的诟病,就能彻底消散了。 “校哥儿,本宫与你何愁何怨,你要这般栽赃诬陷本宫?”脸色微变的郑贵妃,强露悲切之情,对朱由校说道。 “当前是大行皇帝梓宫,在仁智殿停灵所在,你却这般不尊祖宗礼制,当着朝中一众大臣的面,这般诬陷本宫。 可是西李暗中授意你这般做的? 若是你和西李,果真容不下本宫的话,那本宫现在就当着大行皇帝的面,撞死在这仁智殿内。 但求校哥儿继承大统后,万莫容不下你的皇叔啊!!” 说着,在不少人的惊呼下,那郑贵妃神情悲切,竟打算朝大行皇帝梓宫,伸着脑袋,欲狠狠的撞上去。 “娘娘不可啊!” “快拦住啊!!” 仁智殿内,响起无数道惊呼的声音,谁都没料想到郑贵妃竟要撞死在仁智殿内,还朝着大行皇帝梓宫撞去。 这要是传出去的话,那国朝脸面何在?国朝威仪何在? “停下来!” 防备着郑贵妃的朱由校,见到此幕,在无数震惊的目光下,快步朝郑贵妃跑去,咬牙先于郑贵妃数步,跑到大行皇帝梓宫前。 “砰~” 没有防备的郑贵妃,狠狠撞在朱由校的胸口处,失控下,整个人朝后摔去,而体格瘦弱的朱由校,遭受这等冲击,更是直接被撞翻在地。 “砰!” “……” 偌大的仁智殿内,此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下,所有人都震惊的站在原地,看着撞翻在地的朱由校。 “殿下!!” 魏忠贤见到此幕,一把甩开李可灼,嚎一嗓子,就朝朱由校跑去,王安、张维贤、杨涟这些人,紧随其后跑上前去。 作为大明即将继承大统的新君,若是朱由校敢有任何意外,那大明岂不彻底乱套了? “血!殿下你怎么了!” 抱住朱由校的魏忠贤,瞧见朱由校嘴角的血迹,整个人都吓傻了,当即嚎叫起来,殊不知这引起更大的震动。 “殿下……” 王安、张维贤、刘一燝、杨涟、左光斗这些人,包括其他的勋戚、廷臣、朝臣,都纷纷朝朱由校涌了过来。 “魏忠贤,父皇的梓宫,无碍吧~”故作虚弱的朱由校,忍着舌尖被自己咬破的疼痛,伸出的右手,颤抖着,说道。 “无碍!大行皇帝梓宫无碍!” 不知情的魏忠贤,痛哭流涕起来。 此幕,让王安、张维贤、刘一燝这些人,包括围上来的不少勋戚大臣,在听到朱由校所讲之言后,一个个神情复杂起来。 大明皇长子至孝啊! “父皇,儿无能,儿无用!” 在一道道关切的注视下,朱由校的左手,藏得很隐秘,狠掐自己大腿,眼眶微红的动容道:“儿想当着衮衮诸公的面,替您正名,可郑太妃却想冲撞您的梓宫,欲陷儿于不孝的境遇下。 今天就算儿被人骂不尊祖宗礼制,也定要还父皇一个公道。 王大伴,将郑太妃给本宫拿下,移交御马监督办,本宫怀疑父皇驾崩,是内外勾结所致!!” 第十七章:君临 仁智殿发生的种种,叫致奠的勋戚、廷臣、朝臣极为震惊,尤其是至孝的朱由校,更给很多人留下深刻印象。 只是李可灼、郑贵妃先后被抓,皆移交到御马监监视起来,这也给动荡的朝局,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殿下,您先在这东暖阁歇息一二吧。” 穿着蟒袍的王安,小心的扶着朱由校,关切道:“仁智殿那边,有司礼监的人照看着,断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有王大伴协理国丧,本宫很放心。” 故作虚弱的朱由校,缓步朝东暖阁走去,说道:“不过魏忠贤接管御马监一事,王大伴还要多费些心。 目下国丧一事,外朝有内阁和礼部顶着,内廷这边,司礼监就要负责好,断不可出现任何状况,有损我大明威仪。 将李可灼、郑太妃移交御马监督办,就是为防止意外发生,王大伴,你常年服侍在父皇身边,了解父皇的脾气性情,也知父皇早些年的处境。 本宫绝不允许,父皇驾崩以后,背负那莫须有的骂名,有损父皇的仁德之名!” “殿下放心,奴婢定会做好这些事情的。” 王安眼眶微红,微微欠身,动容道:“皇爷若泉下有知,清楚殿下为他老人家,所做的一切后,定然会很欣慰的。 奴婢已派魏朝,协助魏太监接管御马监,并叫人监视住李可灼和郑太妃,绝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你个老东西,做事真够滴水不漏的。 派心腹魏朝,到魏忠贤的身边,只怕不止是协助吧,还有监视之意吧。 魏忠贤啊魏忠贤,你若想执掌大权,若连摆平魏朝,趁当前内廷混乱,将李永贞等人,拉拢到自己麾下,都不能办到的话,那就太叫本宫失望了。 在王安的搀扶下,朱由校躺在龙塌上,被郑贵妃那一撞,对体格瘦弱的朱由校来说,的确受到些伤害,但现在早就恢复了。 就那时仁智殿的态势,若朱由校不摆出那样的姿态,那逼迫郑贵妃撞梓宫,必将会生出质疑的。 想当好大明的皇帝,若没有点演技,尤其是像朱由校这种,任何根基都没有,想立稳自己的政治跟脚和大义,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啊。 回想起仁智殿内,杨涟、左光斗几位东林党人,在郑贵妃被抓以后,一个个站了出来,言明大义,令在场之人皆不可传扬出去,损害大明威仪,朱由校的心中就想笑。 他没想到自己的演技,竟然连最善表演的东林党人,全都给骗住了。 看着躺在龙塌上,闭目养神的朱由校,侯在一旁的王安,停了片刻,便轻轻的朝东暖阁外退去。 王安以为朱由校休息了,可实际上,此时的朱由校,却在进行复盘,并对之后举办完登基大典后,自己该做些什么,暗暗在心里盘算着。 ‘眼下李可灼、郑贵妃被抓到御马监了,被逐出宫的崔文升,也被王安派人去缉拿回来。 如此一来的话,有关红丸案的几位当事人,都算被自己控制起来了。 有魏忠贤掌控的御马监,负责监视这几位最具嫌疑的人,那红丸案的主动权,就握在自己手里了。 没有继承大统之前,红丸案一事,就暂不产生风波了,先应付好这几日的事情再说。 国丧之事,筹备登基大典之事,在奉遗诏明确自己继承法理后,朝中有司官员,都会来自己这边。’ 具备先知先觉优势的朱由校,对接下来这几日,会发生什么,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或许在自己的干涉下,郑贵妃、李可灼、崔文升几人,全都被抓起来了。 但对政治野心极大的东林党来说,他们也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对内阁首辅方从哲,展开政治攻势。 事实上,如朱由校所猜想的一样。 在登基大典如期举办前,从九月初一到初五,这几日的他,经历了太多太多,但这也叫朱由校进一步加深了,对于外朝复杂朝局的警觉。 九月初六,承天门上,旌旗招展。 无数在朝的勋戚、文臣、武将悉数到场,按官阶排序,偌大的承天门广场,除旌旗被风吹动下,所传出的声响,再无其他声音。 先前穿着缞服,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分往社稷坛、宗庙祭拜的朱由校,在王安的服侍下,更换上衮服,戴十二旒玉藻的冠冕等。 衮服上要刺绣十二种图案,有日、月、星、龙、山、火等。 除了所穿内外衣,还有蔽膝、裳、大带等各式配件,大明帝王的礼服,是极为繁琐的,以彰显皇帝的尊贵地位! 那厚重的衮服穿在身上,叫体格瘦弱的朱由校,在登上承天门时,显得有些吃力,可作为登基大典的一部分,朱由校必须咬牙坚持。 祷告。 三请三辞。m.23sk. 对于大明新君,想继承大统,有着一整套的礼仪流程,鞭怎么响,炮怎么放,那都是有着规矩的。 从承天门,到皇极门,这期间经历的礼仪流程,叫朱由校几近虚脱,可为了帝王威仪,他必须要坚持。 按大明礼制的登基大典,本有在皇极殿内,要举办的礼仪,可受皇极殿被毁,至今未修缮的影响,唯有改在皇极门这边。 在极其重视此事的东林党的操持下,礼部等有司筹备‘登极仪’的主要机构,算是叫朱由校见识到大明礼法的森严。 纵使是在内忧外患、灾害频生的明末,森严庄重的大明礼法,代表着皇明的正统地位。 “宝位已定!” 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当听到典仪官唱名所喊,却见两侧所站文武百官,纷纷行拜礼山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荡在皇极门上下的声浪,叫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看着眼前这震撼的一幕,内心可谓是极其的震动。 从他在慈庆宫,被领回乾清宫,这短短几日间,所经历的种种,就宛若梦境一般,叫他生怕这个梦醒了。 可是在今日,就在此时此刻,在看到满朝文武百官,向自己山呼万岁,朱由校明白,他将是大明新一任天子! 第十八章:年号天启 成为大明的皇帝,对根基薄弱的朱由校而言,仅是一个开端,属于他的帝王之路,将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红丸案尚未盖棺定论,内廷四处漏风,锦衣卫不堪重用,京营烂到了根子上,朝堂党争不休,大明财政崩坏,内帑空虚,各地灾害频生,吏治腐败,建虏威胁辽东…… 数不清的弊政和毒瘤,紧紧依附在大明的身上,叫回到乾清宫的朱由校,感受到难以想象的压力。 “皇爷…您先歇息一下吧。”穿着大红蟒袍的魏忠贤,端着一盏茶,神情恭敬,微微欠身道:“今日的登基大典,叫您累坏了吧。”???.23sk. “的确有些乏累。” 朱由校接过茶盏,呷了一口,说道:“御马监这边,魏伴伴筛选的怎样了?本…朕叫你招揽的人,都拢到麾下没有? 李可灼他们的态度,还是那般的强硬吗?” 一场礼制繁琐的登基大典,叫朱由校从大明皇长子的身份,接受并适应大明皇帝这一新身份。 做皇帝的感觉很美妙,朱由校很喜欢这种感觉。 文武百官跪在自己眼前。 受万人敬仰。 掌生杀大权于一身。 但是所处的现实境遇,却叫朱由校内心深处明白,他这个光杆皇帝,还没有到王霸之气侧漏,令朝堂、天下真正臣服的地步。 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启禀皇爷,御马监还在加紧筛选中,那些有问题的人,奴婢都在心里记下了。” 魏忠贤微微欠身道:“李永贞、石元雅这些人,都聚拢到奴婢麾下了,看押李可灼、崔文升几人,就是他们在亲力亲为。 不过…郑贵妃他们的态度,却还是很强硬的,根本就不承认,他们之间有所串联。” 魏忠贤的心里多少有些疑惑。 自家皇爷为何这般的笃定,大行皇帝的驾崩,必然是遭人暗害的呢? 堂堂大明天子,被人暗算导致驾崩,谁要真敢做这样的事情,那肯定是会被国朝查出来的。 像郑贵妃这样身份的人,再失去先帝的撑腰,老实夹着尾巴即可,又何必冒这样的风险呢? 似魏忠贤这类想法的人,在朝野间其实是不少的。 “不承认,难道以为这样做,就代表着他们做了什么,就真的没有发生过了?”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扫视着眼前的乾清宫正殿,冷冷道:“大行皇帝的驾崩,必然是一场阴谋。 朕一定要查明! 高高在上的龙椅,勾起多少人心底的野望,累年的争斗,死了那么多人,倘若朕是郑贵妃的话,肯定不会心甘情愿的待在后宫。” 红丸一案最为高明的地方,就在于巧妙利用先前复杂朝局,拖拽住内阁首辅方从哲,想叫其与崛起的东林党相斗,好进行浑水摸鱼。 倘若最后的胜利果实,能叫他们窃取掉,那以郑贵妃为首的政治派系,就算彻底翻身做主了。 泰昌皇帝的离奇死亡,其实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了。 “沙沙~” 响起的脚步声,叫朱由校回过神来,却见王安捧着几份奏疏,恭敬的走进正殿,朝朱由校走来。 “奴婢王安,拜见皇爷!” “王大伴无需多礼。” 朱由校面露笑意,站起身来说道,缓步朝王安走去,在魏忠贤没彻底掌控御马监,靠红丸案起势,剪除掉王安在内廷的羽翼前,对待王安的态度,要保持友善。 作为泰昌皇帝的心腹太监,那城府和心计是不容小觑的。 被擢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在内廷的十二监四司八局,可是安插、笼络了不少的太监。 若是贸然出手,将王安驱逐出内廷,不斩草除根的话,那始终是留有隐患的,这是朱由校不想要的结果。 “魏忠贤,你先回御马监,忙你的差事吧。” “奴婢告退。” 在王安警惕的余光下,魏忠贤拱手作揖,恭敬的退出乾清宫正殿。 司礼监和御马监,一个内相,一个兵相。 在内廷的十二监四司八局中,是权势最为滔天的两个重要衙署。 “皇爷…这是内阁整理,呈递通政司,递交司礼监的奏疏。”王安捧起手中的奏疏,递到朱由校面前,说道:“是内阁、部院寺的大臣,所上奏的新朝年号。” 年号,是新君继承大统,御极称帝的一个重要标志,这代表着新君的意志,有安抚、笼络天下之意。 正如泰昌皇帝,所定年号:泰昌。 是希望大明国泰民安,昌运康乐。 毕竟万历皇帝统治后期,大明暴露出太多问题,导致国朝处境被动,治下百姓灾难不断,甚至在辽东损失惨重。 泰昌皇帝想通过所定年号,昭告着新的时代到来。 拿起王安所递奏疏,朱由校一一翻看起来。 乾安、永昌、天启、乾元、兴福、绍庆…… 十几个年号中,除‘天启’之外,其他所拟年号,都透着安康、守成、求稳的讯息,这也叫朱由校,明白当前国朝这边,处在怎样的境遇下。 一帮装睡的人,想要叫醒,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定天启吧!” 朱由校神情严肃,拿着上奏所拟‘天启’的奏疏,朗声道:“我大明以武立国,于乱世崛起,横扫群雄。 今建虏八旗,这大明昔日之奴才,胆敢以下克上,蔑视我大明国威,朕当奋起,率大明群贤踏平之。” 见朱由校定下‘天启’的年号,还讲出这等豪言壮语,王安当即拱手道:“皇爷英明神武,定能铲除建虏之患!” 就当前大明的局势,强势崛起的建虏八旗,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大有鲸吞辽东之意,这在国朝上下,亦产生极大的争议。 朱由校所讲这番言论,一经传到外朝那边,定会收拢一部分臣子之心。 只是王安并不知道的是,朱由校定下的天启年号,可不止是对建虏八旗,还包括他藏在心里的整个大明。 这党同伐异、吏治腐败、阶级激化、土地兼并严重、内忧频频的大明,他朱由校必当秉承太祖高皇帝之雄威,一步步彻底解决掉! 第十九章:治丧 御极称帝的朱由校,并没有像预想的那般忙碌,毕竟他才初登宝座,在很多人的眼中,还只是个孩子。 虽说贵为大明天子,统御神州,但终究是少年天子。 身为大明的臣子,总要替少年天子考虑,多争取些适应的时间吧? 这也是西李为何一门心思的谋取皇后之位。 大行皇帝驾崩,新君初登大宝,荣升皇太后的西李,就能以太后之尊,名正言顺的干预朝政。 奈何想掌更多权的东林党,绝不允许西李的政治谋划得逞。 “皇爷…按您的旨意,英国公、方从哲、刘阁老他们,已来乾清宫觐见。”在知晓张维贤等人,已至乾清宫,王安禀明之际,无意中就透露出他的政治倾向。 ‘年龄是朕的硬伤,但同样也是最好的伪装。’ 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神情淡然,心里却暗暗道:‘这王安身为内廷大太监,却跟东林党走的很近,不拿下王安,叫朕如何能放心呢。’ “宣吧。” 从朱由校登上宝座,就注定他是孤家寡人。 皇权和臣权之争,自天子这一职业诞生,就注定不会消散。 想当好大明的皇帝,朱由校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臣等拜见陛下!” “诸卿家免礼。” 朱由校看着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左光斗、杨涟等人,心里却暗暗吐槽道,父皇啊父皇,瞧瞧你登基一个月,给朕留下多少麻烦。 就算你的天子位,是靠东林党抬起来的,但也没有必要,上来就擢升这些个东林党官员吧。 还在临终之前,授予他们辅政之名。 帝王心术的制衡之道,你是一点都没学会啊。 刘一燝,东林党党魁。 左光斗,东林党。 杨涟,东林党…… 靠着一个国本之争,东林党深耕许久,在泰昌皇帝御极登基后,算是如愿获取到他们应有的政治果实了。 “得诸卿家辅佐,朕才顺利登上宝座。” 朱由校收敛心神,正色道:“目下年号一事,朕已定下,然当前的重中之重,是大行皇帝的善后之事。 涉及国丧、入陵、定庙号谥号等,朕思前想后,非一人所能独断,特召诸卿家过来,共商此事。” 尽管朱由校登基称帝了,是高高在上的大明天子,但处理泰昌皇帝的身后事,那同样也是项重要考验。 尤其是入陵、定庙号谥号这些,那可都是有着严格的礼法要遵循,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要是因为这件事情,被人打上不孝的标签,那对朱由校的统治地位,必将受到不小的影响。 况且泰昌皇帝御极的时间太短,驾崩的太过于突然,按照宗法礼制来讲,今年依旧是万历四十八年。 要等到明年,所定泰昌的年号,才能启用。 偏偏登基一个月,泰昌皇帝就挂掉了,他是一撒手不管了,却给活着的人,带来不小的麻烦。 身为大明天子,高高在上的至尊,总不能连年号都没有启用吧? 还有…万历皇帝的庙号谥号,现在也没有定夺下来,这些个棘手的事情,都算一股脑抛给朱由校了。 “启禀陛下,大行皇帝驾崩太过突然,甚至先帝的庙号谥号,当下也无定论。”左光斗走上前,拱手作揖道。 “这些事情,臣以为不可有丝毫怠慢,陛下初登宝座,要彰显帝王威仪,对待这些国之要事,必须要重视。 臣以为可从朝中挑选重臣,专办此事,尤其是大行皇帝的年号,该如何定夺,也需陛下明示。” “臣附议!” “臣附议!” 所召的这些人中,以杨涟为首的几人,纷纷拱手附议。 而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三人,却没跟着站出来表示,在朱由校看来,这多少是为了避嫌。 张维贤,大明勋戚,虽被泰昌皇帝要求辅政,但毕竟勋戚群体在朝势力和权势,已比不上从前了。 方从哲,大明首辅,浙党党魁,受当前朝局影响,面对东林党咄咄之势,尽量还是少言为佳。 刘一燝,那就更不用说了。 “朕也是这样想的。” 朱由校正色道:“大行皇帝驾崩太过突然,所定年号,并未启用,然朕继承大统,年号也定。 朕思前想后,觉得以万历四十八年八月为首,直到正旦前这段时间,定为泰昌元年,诸卿家以为如何?” “臣以为可行!” 杨涟上前应道:“年号一事,乃彰显我朝国威所在,明确天子威仪,大行皇帝虽在位时间短,然仁德之心天下皆知。 陛下至孝,能为大行皇帝定下此事,真乃我大明之福,社稷之福啊。” “臣附议!” “臣附议!” 当前所谈及的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对朱由校所表露出的至孝之心,张维贤这帮人,是不会提出反对意见的。 毕竟就当前的情况来看,这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 “好,既然诸卿家都没有意见,那年号一事就此定下,内阁明发上谕,昭告天下。” 朱由校点点头说道:“至于大行皇帝善后事,包括皇祖父庙号谥号事,朕觉得要叫朝中重臣,会同礼部等有司着办。 左卿、杨卿,这等重要之事,朕思前想后,还是由两位卿家专办此事,朕这心里才能放心啊。” 讲到这里的时候,朱由校的目光,有意瞥向刘一燝和韩爌,看二人是何反应。 别看东林党在朝势力,已然是很庞大的存在,然在东林党的内部,同样是有着诸多派系的。 东林党内的成分,也是极为复杂的,除东南一带的,还有大明各地的,这跟齐楚浙党是有本质区别的。 在党同伐异、权谋算计这一块儿,东林党不管是对外,还是对内,那都可以说是一把好手。 绕开刘一燝、韩爌这两位阁臣,重用左光斗、杨涟二人,是朱由校思量再三后,才决定要做的事情。 能挑起东林党内部矛盾,这是最好的事情。 若是挑不起来矛盾,叫左光斗和杨涟限制到治丧一事中,对之后的朝局,也是有着诸多好处的。 m.23sk. 第二十章:提督京营戎政 “臣定不辱使命,绝不辜负圣恩。” “臣愿为君分忧,为社稷分忧。” 左光斗、杨涟强压内心喜悦,向朱由校拱手作揖,表明自己的态度,能主持治丧事,还是专办,那绝对是政治资本。 在仕途之中,是浓墨重笔的履历。 若此事左光斗和杨涟,能办的圆满,那加官授赏是必然。 在场的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韩爌等人,那一个个也都是神情各异,看着被天子重用的左杨二人。 朱由校站起身,朝左光斗、杨涟走去,伸手托起二人,欣慰道:“有两位卿家之言,朕就放心了。” 虽说东林党空谈误国吧,但在宗法礼制这方面,那算是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叫左光斗、杨涟他们负责此事,朱由校也可不必在善后之事上,过多的分神的,专心谋划他的筹谋部署。 被天子当众搀扶,这叫左杨二人甚是激动,单是这份礼遇,他们还是独一份啊。 “英国公,朕有一件事情,想叫你来办。” 在左光斗、杨涟他们的注视下,朱由校朝张维贤走去,开口说道:“英国公乃我大明柱石,大行皇帝临终前,叫英国公辅佐朕处理朝政。” 说着,竟抓住了张维贤的手,这叫方从哲、刘一燝他们,一个个都心惊不已。 天子这是何意? 天子想叫英国公做什么? 难道天子想重用勋戚? 种种的想法,在他们的心中生出。 张维贤哪儿遇到过这种情况,心里一震,忙欠身说道:“老臣愿为陛下效死!为国朝分忧!” 一直以来,大明勋戚群体就像是透明人一般,除待在被架空的五军都督府,和执掌着京营事外,就没其他的权力了。 没办法。 土木堡之变,打断了勋戚的脊梁,叫勋戚元气大伤,而那时候的文官群体,则趁势抬起兵部,夺走五军都督府的权柄,更做出种种限制之举。 经历代的层层加码,使得大明勋戚群体,成了吉祥物般的存在,在大明政坛上,没有太大的存在感,这也形成了‘文贵武贱’的政治格局。 “朕先前虽未处理过朝政,但时常听大行皇帝提及过政务,尤其是辽东那边,建虏之势猖獗。” 朱由校组织下语言,看着张维贤说道:“眼下国朝的赋税征收,又存在不少问题,且多地还爆发灾情,国库可以说很空虚。 当前的大明…可谓是内忧外困严重啊。 这一点,方卿、刘卿、韩卿的心里,恐要比朕更为清楚吧。” “是,是……” 被朱由校突然这么一问,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三人,略显惊疑,皆下意识点头说道。 从三大征彻底结束,女真内乱频频,期间穿插着诸多事宜,大明的财政问题,就变得日益尖锐。 尤其是萨尔浒一战,叫大明损失惨重,这无疑进一步加剧了财政危机。 本以为泰昌皇帝御极登基,铲除掉万历朝的‘弊政’,刘一燝、韩爌这些大臣,觉得大明的好时候要来了。 大明也将在他们的带领下,走向新的盛世,泰昌盛世! 可泰昌皇帝的突然病重,又突然驾崩,却打了他们一猝不及防,以至于没有心思,再管其他事情了。 现在被朱由校当众提及,也难保刘一燝他们惊疑。 “是啊…朕初登宝座,对朝中政务了解不多,尤其是国库这边。”朱由校松开张维贤的手,边走边说道。 “但朕先前也时常听大行皇帝提及过,戍守京畿的三大营,多年来,没有人主抓,致使武备松弛,颇有衰败的迹象。 英国公是大行皇帝钦定,要辅佐朕处理朝纲的,所以朕想叫英国公,替朕整饬京营,汰兵减饷,提督京营戎政。” “这……” 朱由校此言一出,反叫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左光斗、杨涟等众大臣,皆露出惊疑的神情。 他们所关注的点不同。 张维贤关注的,是提督京营戎政。 方从哲关注的,是整饬京营。 而刘一燝他们关注的,却是汰兵减饷。 看着眼前这些人的神态变化,朱由校表面没有变化,但心里却暗笑道,跟这帮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政客,想要达成自己的政治谋划,就必须耍点心思和手段才行。 若想尽快制衡朝堂,掌握住朝中大势,被算计成透明存在的勋戚,必须要一步步崛起才行。 外朝有齐楚浙党、东林党、勋戚多方制衡,在自己的调控下,借助先知先觉的优势,不叫东林党独大。???.23sk. 这样才能给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对内培养以魏忠贤为首的内廷势力,重用锦衣卫,组建起帝党,为后续进一步掌权,奠定坚实的基础。 “陛下,提督京营戎政一事过重,臣担心有负圣恩。”张维贤强压内心激动,故作推辞的说道:“此事陛下当临择贤臣,替陛下整饬京营,汰兵减饷,以减轻国库压力。” 到底是老狐狸啊! 表明主动推辞的姿态,却强调朕要你做的事情,这分明还是想得此重权啊。 “诸卿家,你们觉得英国公,算是我大明贤臣吗?” 朱由校没接张维贤这茬,反看向方从哲、刘一燝他们,说道:“若是整饬京营、汰兵减饷事,能做好的话,这无疑能给国库减负。 诸卿家,若有异议的,可向朕提出,若没有异议,那朕就擢英国公,提督京营戎政,为朕分忧。” 朱由校要做的事情,是思虑再三后,想清楚外朝那边,所存的种种因素,才分阶段讲明的。 反观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他们,事先根本就不知情,尤其是左光斗、杨涟二人,更被天启皇帝赋予厚望。 加之叫张维贤提督京营戎政,是要整饬京营,汰兵减饷的,这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对他们有利的。 且涉及京营事,本就是勋戚群体仅剩的自留地,若是逼迫太狠的话,那势必会引起勋戚的强烈不满。 面对朱由校这样的询问,思绪复杂的众人,愣是没有人站出来。 第二十一章:君臣密谈 “既如此…那内阁就明发上谕吧。” 看着众人,朱由校神情平静,开口道:“诸卿家,都是我大明的肱股,是朕日后要倚重的大臣,辅佐朕治理好大明。 朕虽已御极称帝。 然对大明的情况,国朝的政务,朕多不是很清楚,所以希望诸卿家,能齐心协力,叫秩序尽快恢复回来。” 被外人视作少年天子,有年轻带来的种种好处。3sk. 以至孝的形象,叫魏忠贤控制郑贵妃几人,就握住了发起红丸案的主动权。 以至孝的名义,叫左光斗、杨涟主持治丧事,便给东林党去掉两位得力干将。 以国朝的层面,叫张维贤提督京营戎政,便拥有了拉拢勋戚的契机。 上述所达成的这些谋划,除了朱由校清楚的知道,自己将要达成怎样的政治目的,其他人根本就没多想。 谁没事会去进行联想,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天子,城府会这般的深沉,想法会这般的长远呢? “陛下放心,臣等定会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为社稷分忧!” 张维贤、方从哲、刘一燝、韩爌等人,神情各异的拱手作揖,以彰显他们对大明的忠诚,对少年天子的臣服。 尤其是对张维贤而言,他的内心深处更是激动。 提督京营戎政啊! 戍守京畿的三大营,都将在他的统领下,哪怕是安插一些心腹,那英国公府的权势,就能提升不少啊。 “英国公,你留一下。” 朱由校明显瞧见张维贤的神态变化,故作淡定的说道:“朕要跟你商讨一下,京营汰兵减饷的事情,切实做到给国库减负。 方卿、刘卿、韩卿…你们都先退下做事吧,尤其是左卿和杨卿,要切实领着礼部有司,做好治丧事,有任何问题,可第一时间来见朕。” “臣等告退~” “臣等明白~” 在一众应喝声下,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几人,便恭敬的退出乾清宫正殿,但在离开之际,都不忘看张维贤一眼。 谁都没有想到,天子对张维贤这般的倚重。 这是件需要警觉的事情。 “王大伴…你亲去尚膳监一趟,给朕备些御膳。”见众人离去,朱由校看向王安,说道:“眼下的内廷,朕不是很放心。” “喏!” 从拿下郑贵妃他们,到登基大典结束,这期间朱由校吃的东西,喝的东西,都是叫王安亲力亲为的。 一来,朱由校不相信当下的内廷,避免郑贵妃在内廷的余党,对自己做不利的事情。 二来,给予王安相对的信任,麻痹王安,为日后清除王安势力,做出相应的准备。 大明只能有一个皇帝,以彰显天下至尊的权威。 那内廷所养的庞大宦官群体,亦只能有一个当家人,以确保整个内廷,是处在绝对的安全下。 没有登基称帝前,朱由校不想找太多麻烦,避免生出新的风波。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英国公啊,眼下在这殿内,只有我们君臣了。” 朱由校故作轻叹,朝张维贤缓步走去,开口道:“这有些话啊,朕也能说给张卿听了。” 天子这是何意? 难不成提督京营戎政,天子还有别的想法? 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张维贤,敏锐的便听出天子话里有话,眉头微蹙起来,心中却在暗暗揣摩。 “张卿…看着朝中的权柄,被一帮文官把持着,纵使是戍守京畿的三大营,却被兵部死死卡着脖子,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朱由校一改常态,开门见山道:“在京的这帮勋戚群体,按理说是我大明的脊梁,因担负更重的职权,好为大明社稷分忧,却被死死的压制着。 朕虽然御极称帝不久,对朝中局势不太了解,但朕还是想要问问张卿,你的心里甘心吗? 堂堂的英国公,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可却没掌握太多权势,在朝堂边缘徘徊,虽顶着辅政的名义,然却形同鸡肋。” 果然天子还有别的想法! 张维贤内心有些不定,似天子所讲的这些情况,都是大明当下的实况。 地位尊崇的勋戚能怎样? 除了顶着空头爵位,代代相传,在五军都督府和三大营担任闲职,被内臣和外臣死死地盯着。 在京的勋戚群体,又怎会真的心甘情愿呢? 但这些都无力改变啊。 大明文官的嘴,那能杀人啊! “能为陛下分忧,能为社稷分忧,老臣就心满意足了。”张维贤微微垂首,讲着熟悉的场面话,“至于权势什么的,老臣并没有多想。” “老爱情,看来在你的心里,还是有着顾忌啊。” 朱由校轻叹一声,负手而立道:“朕就说句实话吧,大行皇帝驾崩一事,本是可以避免的。 然就因为朝中复杂的局面,导致人心向背,被御马监控制着的郑贵妃几人,都招了。 崔文升、李可灼二人,就是受郑贵妃的指示,做谋害大行皇帝之事,好叫大明的天,彻底改变。” “这……” 张维贤面露震惊,难以置信的看向朱由校,心里生出阵阵惊骇,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必将是大明的丑闻啊! ‘为了拉拢你这个老政客,老狐狸,好叫你多替朕办事,这有些善意的谎言,却是不得不提前讲出啊。’ 瞅着张维贤的反应,朱由校在心里暗暗道。 “此事老爱卿绝不可声张,朕对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他们,多有些不信任。”朱由校继续违心的说道:“当初大行皇帝病重后,吃的什么药,病情怎样了,内阁这边,都是会过问的。 可即便是这样,那最终的惨剧,最终还是发生了。 朕想替父皇复仇,但是有些事情,还需老爱卿协助啊。 老爱卿是我大明的英国公,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相比较于那些个外臣,朕更愿意相信老爱卿。 毕竟国朝真要出现任何危险,外臣可以拍拍屁股跑路,但我大明的勋戚,定会跟朕并肩作战的。” 朱由校的这番话铺垫下来,张维贤封闭的内心,算是被打开了一些,也叫他产生了一丝松动。 第二十二章:骆思恭 “陛下…老臣愿为您分忧!” 张维贤面露悲容,拱手作揖道:“大行皇帝之仁德,我大明人尽皆知,可却……” 可是说着说着,张维贤哽咽了,眼睛红了,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老爱卿,快起来。” 朱由校红着眼眶,上前托起张维贤的双臂,道:“这里面的恩怨,朕清楚,但是有些事情,还要徐徐图之。 崔文升他们招供一事,老爱卿要牢守秘密。 眼下在这内廷啊,还藏着不少余党,朕要借此事全部都清除掉。 老爱卿要尽快办成的事情,就是提督京营戎政,行汰兵减饷之事,将三大营之下,存在的吃空饷、喝兵血等诸多弊政,全部都清除干净。 父皇在世的时候,就不止一次的提及此事,倘若三大营的麾下,员额满编,战力强悍,那国朝在辽东一事上,就不会这般的被动。 朕心里也清楚,汰兵减饷这件事情,老爱卿若真的要去管,定然会得罪不少人,可为了国朝安定,老爱卿要多替朕分忧啊。” 戍守京畿的三大营,本该是大明精锐中的精锐,是永镇北疆安定的重要一环。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之吏治腐败的影响,三大营这一庞大军队,渐渐的也就跟着堕落了。 没有培养出忠诚于自己的武将群体,真正掌控京营,并以此锤炼出大明新军前,朱由校要通过张维贤这一政客,先行帮助自己梳理京营。 英国公一脉,对大明还是忠诚的,尤其是甲申国难出现后,末代英国公张世泽,更是为了大明,惨死在流寇之手。 尽管张维贤这个人,是城府极深、老谋深算的政客,但是对大明的忠诚,那还是有的。 只要许诺相应的好处,就朱由校的要求,张维贤审时度势之下,定然会愿意履行的。 看着欲言又止的张维贤,朱由校开门见山,伸手说道:“老爱卿,三大营这边,朕只要二十万员额。 多了裁,少了补,要实编。 此事若是能够办好,给国朝真正减轻负担,替国朝整饬出强军,那英国公一脉,朕觉得该多一尊世袭爵位。” “!!!” 本想着如何回复天子的张维贤,听到朱由校所讲之言,双眸微张,闪烁着精芒,内心生出阵阵惊骇。 多一尊世袭爵位!? 这不直追徐氏尊荣了! 想当初他们张氏最风光时,可是一门三封爵,不过除了世袭罔替的国公爵,其他两尊爵位,只是一代敕封。 “臣愿为陛下分忧!” 张维贤努力平复心情,颤抖的双手,作揖道:“不过陛下,您想审查崔文升他们,要警惕就藩的福王,毕竟…” “老爱卿,朕叫你整饬京营,汰兵减饷,就是为了预防此事。” 朱由校搀起张维贤,动容道:“当下在这国朝中,朕能绝对信任的,就是老爱卿啊,为我大明社稷的安稳,老爱卿定要好好提督京营戎政啊。” 老狐狸,朕都把话讲到这份上了,若你还为了人情世故,不替朕办实事的话,那还有何用。 被文官群体压制的勋戚,必然是要逐步崛起的,这样才能真正制衡朝堂,起到巩固皇权的作用。 要是识趣的话,朕不介意将英国公一脉,打造成天启朝的第一豪门。 大明战神搞出的土木堡之变,不仅打断了大明勋戚的脊梁,还打破了文武制衡的政治生态。 没了强势的勋戚群体,在朝堂上制衡文官群体,那对高高在上的天子,除了能重用身边心腹太监,来跟文官群体斗争,根本没其他更好的选择。 “陛下放心,臣定不负圣恩!” 就算为了张氏一门两封爵的殊荣,直追上尊崇的徐氏,哪怕是得罪一些勋戚,张维贤也要做好此事。 张维贤心里很清楚,眼前这年轻的天子,想要查明真相,想要稳定朝堂,就离不开他所做之事。 天子一言,重比千钧。 拿着朱由校给的信物,斗志满满的张维贤,离开了乾清宫,准备回英国公府,好好谋划整饬京营一事。 “王大伴…派人出宫,召骆思恭见朕。” 吃着经过多次验毒的冷饭冷菜,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对服侍的王安说道:“有些该查的事情,也要好好查查了。 崔文升、李可灼他们,存在着重大嫌疑,朕一直都怀疑父皇的驾崩,跟他们有着必然的联系。 但先前不想惊扰父皇英灵,朕迟迟没有深查此案,现在朕御极称帝,这件惊天大案,也该好好查查了。” “皇爷…此事关系重大,要不要先跟内阁的几位大臣,商讨一下再定?”王安双眸微张,看向朱由校说道。 “毕竟这件事情,牵扯到了郑贵妃,而郑贵妃跟就藩洛阳的福王,那关系……” “王大伴,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才不好惊动朝堂。” 朱由校眉头微蹙,看向王安说道:“谁能保证,在外朝那边,就没有亲近福王之人,若是传到洛阳,那福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国朝该如何应对? 在没真正调查清楚前,此事就交由厂卫来办,想当初国本之争,福王是何等跋扈,父皇又是何等被动? 朕不多说,王大伴心里比谁都清楚吧?” 王安闻言,当即欠身道:“是奴婢考虑不周,奴婢即刻去办。” 到底不是嫡系,还私下结交东林党,像你这样的奴婢,就留不得。 若是会懂察言观色、会揣摩圣意的魏忠贤。 不管朕交代什么,人家都会第一时间应下。 而不是身为奴婢,替朕这个大明天子,讲不该你说的话。 看着离去的王安,端着瓷碗的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心里却在暗暗盘算,该如何多面开花,尽快掌握好整个朝堂。 东厂和锦衣卫,这两个重要的特务组织,必须要逐步掌握住。 甚至王安这个人,包括他麾下的人,都要清除出内廷。 建立以魏忠贤为首的内廷团队,以此隔绝内廷和外朝的联系,好为之后的斗争,谋取相应的政治优势。 第二十三章:锦衣卫 骆思恭,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代理卫事。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为监察百官,加强皇权,特设锦衣卫,有明一代,锦衣卫的名号就广为流传。 但是流传的多是凶名。 大明开国两百多年,历经十四位天子,为加强皇权,制衡朝堂,多倚重厂卫势力,但不可否认的一点,锦衣卫的地位,却是在持续下降。 “臣…骆思恭,拜见陛下。” 在乾清宫的正殿前,骆思恭向负手而立的朱由校,行跪拜之礼,新君御极称帝,便召他进宫,这代表着什么? 想要重用锦衣卫啊! 回想起大行皇帝登基时,自己呈递奏疏,请补锦衣卫旗校,却被诏令兵部酌情补充。 只是被文官群体掌控的兵部,又怎会想叫锦衣卫,再度变得强盛起来,此事就一直酌议未办。 锦衣卫和文官群体,向来是水火不容的。 “起来吧。” 朱由校低头看向骆思恭,开口说道:“陪朕走走,有些事情,朕要问问你。” “臣领旨!” 骆思恭态度恭敬,行礼后,小心翼翼的站起,跟随在朱由校身后,在这乾清宫走着。 骆思恭所在的骆家,是锦衣卫世职,历代骆家子弟,皆在锦衣卫当差,这也叫骆家在锦衣卫中,有着不小的底蕴。 想要尽快掌控锦衣卫,并叫锦衣卫壮大,收服骆思恭,就目前的局势而言,对朱由校是最便捷的。 当然骆思恭的儿子,骆养性,就太不是个东西了。 “骆卿啊,眼下锦衣卫这边,有多少人?”走在这乾清宫的朱由校,看着眼前的大汉将军,对随驾的骆思恭询问道。 嗯? 骆思恭闻言,心里不由一喜。 天子询问锦衣卫的情况,那自己先前的猜想,是对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 作为万历朝的锦衣卫指挥使,当初骆思恭呈递奏疏,想增补锦衣卫旗校,未必没有试探之意。 可叫骆思恭没想到的是,泰昌皇帝会突然驾崩。 本想着怎样在新君面前,刷存在感的骆思恭,以保住自己的位置,却突然被新君召见,这叫其心里难免会多想。 “启禀陛下,目下锦衣卫的麾下,满不过千余众。” 骆思恭收敛心神,恭敬的前身道:“与万历初年相比,相差近二十倍,锦衣卫乃国朝重要所在,更是天子亲军。 当前国朝的局势不定,臣以为锦衣卫的人手过少。 倘若陛下有需的话,恐无法完成好,陛下所明旨意,若是真的那般,臣就算是万死……” 到底是锦衣卫世家啊。 这说的话,都处处带着套路。 骆思恭啊骆思恭,为了保住你的位置,这表忠心的态度,朕很喜欢。 缓步向前走着的朱由校,嘴角微微上扬,像骆思恭这样的人,若是能用得好,那的确能起到好的作用。 之后想制衡朝堂,掌控朝堂,不叫东林党独大,不叫齐楚浙党被干掉,重用厂卫,是必做的事情。 “好听的话,漂亮话,谁都会说。” 朱由校停下脚步,看着骆思恭说道:“但能否将差事办好,切实去为朕分忧,那就说不好了。 骆卿…你又是属于哪一类呢?” “臣愿为陛下效死!!” 在王安惊疑的注视下,骆思恭单膝跪地,朗声道。 锦衣卫作为天子亲军,倘若没有天子的信任和倚重,那什么都不是,甚至连厂番都瞧不起他们。 骆思恭是锦衣卫指挥使不假。 然在万历朝,这锦衣卫的权势,可谓是衰弱到了极致。 面对朱由校的询问,骆思恭若是想要保住权势,若是想要在朝崛起,唯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与此同时,用实际行动证明给朱由校看,否则一纸旨意,就能叫他一撸到底。 任免锦衣卫之事,就算是外朝都不能干涉,一切全凭天子意志。 “起来吧。” 朱由校神情平静,想了想,说道:“朕打算增编锦衣卫旗校,大行皇帝驾崩,处处透着阴谋。 朕打算彻查此事。 骆卿,你觉得在这件事情上,锦衣卫该怎么办呢?” 大案啊! 要是能给天子,查明此案,那锦衣卫必将腾飞! 骆思恭强压内心激亢,心里组织着语言,想用最直接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彻底赢的天子信任。 “谋划暗害大行皇帝,是诛九族的死罪!” 骆思恭再度跪在地上,情绪激动道:“大行皇帝仁德之心,国朝上下无人不知,大明竟有这等叛逆,敢行此胆大妄为之事。 锦衣卫身为天子亲军,当替国朝铲除叛逆! 臣在此愿向陛下立军令状,若不能查明此案,臣甘愿进诏狱,这等人神共愤的叛逆,若苟活……”天籁小说网 为了权势,对自己真够狠的。 不过锦衣卫这边,不就是需要这样心思阴沉之辈吗? 朱由校静静的站在原处,看着向自己表态的骆思恭,单论是这一点,身为老子的骆思恭,就远比骆养性要强太多。 至少骆思恭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懂得在天子面前怎样表态,只要差事能办好,那肯定能得天子重用。 可骆养性呢? 两面三刀的骑墙派! “既如此,那锦衣卫就暂增八千吧。” 朱由校眉头微挑,俯瞰骆思恭,说道:“地痞无赖,投机之徒,不准招进锦衣卫,怎样增编,那是你的事情。 但要是叫朕查出或知道,锦衣卫增扩的旗校,有这等废物进来,那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就别再当了。” “陛下放心,臣绝不辜负圣恩!” 骆思恭忙表明态度。 “好好当差,若能办好朕交代的差事,查明真相,那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就是你的了。” 朱由校一甩袍袖,看了眼神情不定的王安,朗声道:“对了,骆卿之子骆养性,朕知道快及冠了吧? 暂招进前千户所,出任大汉将军,随驾护卫。” 想要收复骆思恭这样的老油条,就要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恩威并施才是王道。 不然增强的锦衣卫,究竟是听天子的,还是听外朝文官的,那还真不是好说的事情。 第二十四章:风潮 骆思恭走了,心情很是激动。 新君对于锦衣卫的重视,叫骆思恭感受到事业第二春。 唯一值得深虑的,就是自家独子骆养性,被新军召进宫中,出任大汉将军,伴驾。 这也叫骆思恭明白,他想保住权势,就要多赢得新君信任。 锦衣卫能做的是什么? 杀人! 想到当前复杂的朝局,骆思恭没由的觉得压力倍增,但为了自身权势,他必须要趟这浑水。 “皇爷…您增扩锦衣卫旗校一事,是否要跟刘阁老他们,商讨一下?” 王安眉头微蹙,看向朱由校说道:“毕竟这锦衣卫的名声,在国朝不是很好,当前局势不定,且国库空虚。 贸然增扩这么多锦衣卫旗校,只怕于国于民,都不是件好事啊。” “刘阁老他们皆有要事要忙,就这点小事,朕一人做主即可。” 朱由校压着怒意,对王安说道:“增扩锦衣卫旗校一事,暂不用国库调拨粮饷,直接从内帑划拨吧……” “皇爷,此事万万不可啊。” 朱由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安拱手打断道:“内帑这边,本就没多少银子,还要紧着内廷各项所需。 眼下大行皇帝一事,现在还没妥善解决,若国库拿不出银子,内帑还要补上。 再者说这锦衣卫本就……” 王安你个老奴,真把朕当三岁小孩了。 到现在连自己的身份,都还没有摆正。 看来想掌控内廷,制衡外朝,你这个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辑事厂,朕要尽早除掉了啊。 朱由校双眼微眯,听着王安喋喋不休之言,对王安的忍耐,也跟着减少很多。 先前还想着多留你一段时间。 好叫魏忠贤能圆满掌握内廷,现在看来,你这老奴是不能多留了。 “此事暂从长计议吧。” 为麻痹王安,朱由校模棱两可道:“王大伴,朕有些累了,有什么事情,等明日再议吧。” “…是。” 见自家皇爷这般,王安也只能作罢。 看着年轻的皇爷,王安心里满是担忧,新君年幼,虽有至孝之心,但是治理大明,却不是靠至孝,就能治好的。 想起大行皇帝生前经历的种种,王安不想新君误入歧途。 再者说,新君倚重魏忠贤,叫王安感受到不安和威胁,他要保住自己在内廷的权势。 看来要跟东林诸公,透透口风了。 从乾清宫正殿退出,王安心里打定主意。 受万历朝国本之争的影响,外朝所形成的党争风潮,在所难免的会牵扯到内廷。 尤其像王安这样的角色,在泰昌皇帝还未被册立为太子时,得东林党上下力挺,以祖制礼法硬顶万历皇帝。 时间长了,跟东林党的关系,难免就走近了。 “做大明的皇帝,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躺在龙塔上的朱由校,脸色阴沉,心里暗暗道:“像自己这般年轻,还没聚拢属于自己的班底。 想要掌控朝局,打开局面,跟这帮精于算计的政客群体相争,必须要借力打力,先定内廷,再谋外朝。” 没继承大统之前,朱由校有要顾及的事情。 现在继承大统了,朱由校还有顾及的事情。 没办法。 泰昌皇帝生前没有登基称帝前,不受自家皇祖父喜欢,即便被册立为太子时,那也是战战兢兢,非常的小心谨慎。 而自己登基称帝前,一来也不受泰昌皇帝的重视,二来泰昌皇帝驾崩的太快,以至于没册立为太子,没来得及谋划东宫班底,就仓促间忙着登基之事了。 “党争…算是坏了大明的元气。” 入眠前的朱由校,心里不由得感慨道:“想治理好大明,叫种种悲剧不再上演,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机会来了,该杀就必须要杀! 没有震慑力的大明皇帝,想叫各怀心思的群体,臣服在自己脚下,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先前没有举办登基大典前,朱由校纵使是休息养神,那都睁着一只眼,生怕再发生什么变故。 然现在当了大明天子,这种警惕也稍稍减退些。 这一夜,朱由校睡的很香甜。 精神恢复的很饱满。 翌日,被一众宦官宫女,服侍着洗漱、更衣的朱由校,平静的享受着,在这个吃人的时代,皇帝就是最高高在上的。 万恶的封建王朝,还真叫人迷恋啊。23sk. 朱由校伸着手,在几位宫女的服侍下,换上了明黄色龙袍,佩戴好玉镶金玉带,却见到姗姗来迟的王安。 这老奴又干什么去了。 朱由校眉头微蹙。 看着捧着一摞奏疏的王安,好心情莫名被破坏了。 作为内廷的大太监,王安做什么,他这个大明天子,都不知情,那这大明究竟谁才是天子? “皇爷…此乃司礼监所收,科道、院部寺大臣的弹劾奏疏。” 在朱由校的注视下,王安走近后,微微欠身道:“多是些弹劾方从哲的,言大行皇帝驾崩,是方从哲和李可灼他们密谋所致。” 来了! 朱由校一甩袍袖,身边服侍的宫女,低首向两旁退去。 自己这才刚刚登基,崔文升、李可灼他们,皆被魏忠贤所掌御马监控制,外朝的一些大臣,就开始不安分了。 东林党啊东林党,你们搞党争这一套,还真是够娴熟啊。 王安,你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压着心头怒意,朱由校缓步走上前,从王安所捧奏疏,拿起一份,便沉默的打开翻阅起来。 “简直是一派胡言!!” 在王安刚想起身,却听朱由校厉声喝道,手中奏疏,被猛摔在地上,“大行皇帝驾崩一事,与方从哲有什么关系? 一个个放着真正的元凶不查,却将火引在外朝,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真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吗? 可笑! 狂妄! 荒谬!!!” 说这些的时候,朱由校一封封的打开奏疏,又一封封的摔在地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王安心里微颤起来。 先前性情温和,至孝的天子,为何突然间,会变得这般暴怒,为何天子这般袒护方从哲? 第二十五章:御门听政 面对朱由校表露出的怒意,殿内众宦官宫女,纷纷跪倒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多喘,生怕触怒天威,惨遭杖毙。 在这等级森严的内廷,每年不知有多少宦官宫女,死于非命。 “皇爷息怒~” 王安拱手作揖,劝道:“朝中的大臣,向皇爷呈递奏疏,乃为社稷,是出公心,纵使真有不实之处,皇爷……” “够了!” 朱由校冷芒一闪,盯着王安,挥手打断道:“这些呈递的奏疏,纯粹是臆想之言,他们果真了解真相吗? 大行皇帝自龙体有恙后,你是常伴左右的。 具体是怎样的情况,难道王大伴的心里,果真不清楚吗? 李可灼敬献仙丹时,司礼监不决,特将此事传到内阁,方从哲是内阁首辅不假,那刘一燝、韩爌都是摆设吗? 朕才刚刚登基,一个个就呈递弹劾奏疏,将火引到方从哲身上,想以此拉下内阁首辅。 这是出于公心? 这是为了社稷? 只怕并不是吧!! 事实真相都没搞清楚,就靠风评弹劾,怎么?这是打算叫朕当昏君吗?!” 红丸案。 死的是泰昌皇帝,打击的是大明皇权,但最终得利的却是东林党。 崔文华和李可灼,这些最该怀疑和审查的嫌犯,最终一个发遣南京,一个被遣戍,都没有死! 方从哲请辞内阁首辅之位。 叶向高问鼎内阁首辅。 这标志着东林党掌控内阁,也代表着东林党掌握主动,在之后的数次争斗中,凭借政治优势,打击齐楚浙党,还有诸多小派系。 皇权与臣权之争,往往就是在不经意间形成的。 “拿上这些奏疏,传朕口谕,朕要御门听政。”天启皇帝一甩袍袖,俯瞰王安,朗声道:“命朝中阁臣、廷臣悉数参加。” “这……” 王安震惊了,他没有想到天子竟要召御门听政,就为了一个方从哲,值得这般大费周章吗? “怎么?”朱由校双眼微眯,缓步朝王安走去,冷冷道:“王大伴对朕所下口谕,有什么意见吗?” “奴婢不敢!” 面对生怒的朱由校,王安忙拱手道:“奴婢即刻派人,去传皇爷口谕。” …… 暗潮汹涌的朝堂,东林党也好,齐楚浙党也罢,亦或者闽党,昆党,宣党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所凝聚的党派,在朝争权逐利,并非是为了大明社稷,更多的是想为各自代表的士绅、乡绅、地主等群体争取利益。 当然在这派系治下,所存在着的个人,也是有务实者的。 然受党争风气的影响,务实的人,到不了合适的位置,打嘴炮、空谈的家伙,却一个个占据高位。 治国如烹小鲜。 身为大明的天子,想要叫大明向着好的方向推进。 就要会识人用人,了解每个大臣,背后代表的利益,自己所主张的思想,纵使是同一派系的,那也是有着分歧和矛盾的。 打击特权派,扶持少数派,分化同派系,对标各派系,唯有这样的帝王心术,才能真正制衡朝堂。 “沙沙……” 坐在撵轿上的天启皇帝,神情冷然,看着眼前的殿宇阁楼,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索如何享受。 东林党都快翻天了,想一党独大,皇权受到极大的威胁。 这个时候他若贪图享乐,那在阉党崛起前,他难道就像东林党诽谤的那般,躲在内廷摆弄木匠活,无法插手朝堂政务吗? 若真是那般的话,那他当这个皇帝何用? 要不了多久,辽东那边就要闹出风波。 辽沈一带的重镇要地,逐一被建虏八旗夺取。 数以百计的战将,惨死在战场之上。 大明军队被打的哭爹喊娘,彻底敲断脊梁。 浑河血战的绝唱,难道要再度上演? 朱由校绝不允许这些发生! “当前的大明,就像这座焚毁的皇极殿,想真正改变,就要从夯筑地基开始。” 去往皇极门的途中,瞧见孤零零的皇极殿地基,朱由校双眼微眯,心里暗暗说道:“支撑庞大宫殿的梁柱,绝不能只有一个,既然派系无法避免,也铲除不干净,那就叫他们彼此间制衡,来撑起大明吧!” 皇极殿,乃皇权的象征。 然在万历年间被焚毁,受财政困顿的影响,虽多次提及重建事宜,但每次都没能真正其中。 透过眼前这座皇极殿,朱由校也能看得出来,大明虚弱到了何等程度。 尽管修筑皇极殿,会耗费大量钱财,会叫大明百姓背负沉重的负担。 但站在统治者的角度,皇权稳固,那才是第一要位。 跟朝堂上的文官群体相处,皇帝就是孤家寡人,想要掌握真正的话语权,叫大明按照自己的意志行进,就要培养嫡系,就要重用厂卫。 帝党,必须尽快组建! 以魏忠贤为首的内廷势力,必须尽快掌权! 不然心中谋划再多能改变大明的部署,就混乱吵嚷的朝堂,想将它们一一推行下去,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静……” 监察御史的声音,回荡在皇极门广场上下。 “啪……” 静鞭声,响彻四方。 本有些吵闹的朝班,立时变得安静下来,在监察御史的扫视下,着各色官袍补子的官员,手持朝笏,整齐排列。 站在朝班之首的方从哲、刘一燝、韩爌,神情各异的站定,方从哲那眉宇间的忧色,是怎样都遮掩不住的。 乘坐撵轿的朱由校,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出现在皇极门处,朝着龙椅走去,撩起裙摆,神情淡然的坐下。 “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看着朝班中的阁臣、廷臣,手持朝笏,向自己行跪拜之礼,山呼声在耳畔回荡。 作为大明的天子,不管朱由校再怎么年轻,像这样一种正式场合,手握大权的那帮阁臣和廷臣,都必须恭敬的行礼。 可是看着这帮朝中高官,朱由校的心情,却不是怎样的好,不知不觉间,先前被扼制的东林党,在朝堂之上的官位,是愈发的多了起来,这一切都拜泰昌皇帝所赐! 第二十六章:大明皇帝,是谁?! 作为大明的新君,按照常理而言,在大行皇帝之事,没有得到妥善解决以前,是不能召开御门听政的。 即便想处理朝政,应是传召阁臣、廷臣,或外朝有司大臣,去乾清宫共商。 泰昌皇帝御极称帝后,就是这样做的,称帝一个月,废矿税,饷边防,补官缺,此举在东林党的推动下,叫泰昌皇帝满是赞誉。 然除了饷边防之外,不管是废矿税,还是补官缺,获利最大的,当属东林党! 当然齐楚浙党,包括昆党,宣党等,也都有获益。 失去制衡的朝中各派,对大明国朝而言,是没有任何益处的。 默许这样的规矩。 一个是体现对大行皇帝的孝,毕竟大明是以孝治天下。 一个是为熟悉朝政,毕竟先前对朝情况不知。 这渐渐的也成了祖制的一部分。 朱由校御极称帝的第二日,就在皇极门召开御门听政。 且朝中的阁臣、廷臣等一众高官,悉数被要求参加,这难免会叫一些人多想。 “启奏陛下,臣要谏言!” 朝班中,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引起不少人侧目。 “陛下初御极登基,不该因朝中之事,就违背祖制。” 张问达手持朝笏,从朝班中走出,神情严肃的边走边说,行至朝班前,冲着神情冷然的朱由校,拱手作揖,朗声道:“御门听政一事,实属不该出现的,臣身为左都御史,应向陛下谏言。”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东林党人。 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看着眼前的张问达,心里便知此人是谁,脸上没有喜悲,但心里却生出怒意。 自己为何召开御门听政。 相信依着王安的性子,定会在所传口谕时,将一些口风透出去。 只是某些东林党人,这般按奈不住性子,想在这等重要时刻,当着朝中高官的面,来规谏自己。 摆明就是想刷名望啊。 “不该因朝中之事,就违背祖制?” 朱由校脸色平静,看着拱手作揖的张问达,回道:“那若是动摇国本之事,朕明知此事会产生不小的影响,也不能违背祖制了?” “……” 得意洋洋的张问达,被朱由校这样的质问,给问住了。 这怎么就上升到动摇国本了? 不就是弹劾内阁首辅方从哲,天子有些不高兴吗? 在张问达愣神之际,所聚朝班的一众高官,皆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尤其是内阁首辅方从哲,礼部尚书孙如游,太常寺少卿官应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亓诗教等齐楚浙党要员,那就更嗅到不一样的味道。 “别拿国朝赋予的职权,在皇极门这边,给朕来什么吹毛求疵。”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平静道:“朕是初御极登基不假,但朕是君,尔是臣,当着这么多高官的面,在朕还没言明何事,你就在这里行规谏之事,张问达,朕想问问你,你这个左都御史,是专盯着朕的吗?!” “臣不敢!” 张问达有些慌神,忙拱手应道:“臣就是恪守职责,在大行皇帝之事,尚未有……”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 朱由校沉声打断张问达,皱眉道:“难道朕怎样解决大行皇帝一事,你们内阁这边,就没传给外朝的院部寺等有司吗?” 朱由校这般冷静的询问,叫在旁候着的王安,莫名感到很陌生,心里有些慌乱。 这与数日前,所见到的小爷,为何这般判若两人啊。???.23sk. “内阁如实明发上谕了。” 面对朱由校的询问,被点名的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三人,在无数道注视的目光下,走出了朝班,来到张问达的跟前,拱手作揖道。 “那就好。” 朱由校站起身来,没再理会慌神的张问达,负手而立,扫视群臣道:“在都察院这等要害为官,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便想着规谏朕,真是可笑至极。 朕今日召开御门听政,就是想问问你们这帮朝中阁臣,廷臣,能不能管好自己的衙署? 在一切都没有定数前,尤其是大行皇帝一事,尚未得到妥善解决前,就靠几句风评,便上疏弹劾内阁首辅。 朕想要问问你们,那些行弹劾之事的官吏,究竟是何居心,觉得朕年幼,就必定无知吗?!” 说着,朱由校朝王安走去,抓起王安所拿的那些奏疏,便奋力的摔在丹陛上,所发出的声响,叫皇极门所站一众高官,无不身体微颤。 新君所讲的这些话,出乎所有人意料。 尤其是那缜密的质问,更叫不少人生出别的想法。 “在朕刚御极登基没多久,便掀起弹劾内阁首辅的风潮,还借着大行皇帝之事,朕不知道上疏弹劾的这帮官吏,究竟想要干什么。” 在王安异样的注视下,朱由校踩着丹陛,缓步向前走着,神情冷厉道:“但是这在朕的眼里,就是想搅乱尚处不定的朝局。 怎么? 是不是觉得朕是少年天子,就不懂朝中的格局?就不知国朝所遇困境了? 掀起弹劾风潮,叫朕恼羞成怒下,罢黜掉大行皇帝,为朕所选定的辅臣,那昏庸的名号,是不是就扣在朕的头上了?” 此时的朱由校,在诸多人的眼里,就像是斗志高昂的斗士,他们很多人都不清楚,为何新君对方从哲这般袒护。 而齐楚浙党的一些高官,震惊之余,心里不由得生出喜意。 “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官应震、亓诗教这些大臣,纷纷举着朝笏,在朝班中朗声道。 面对强势崛起的东林党,他们这些齐楚浙党要员,一个个都是难安的,毕竟他们之间的恩怨,在朝持续太长时间了。 偏袒东林党的大行皇帝驾崩了。 新继任的天子,似乎表现出侧重方从哲的态度,这岂不是表明新君,并不很偏袒东林党吗? “朕有句话,想要问问你们这些朝中高官。”朱由校没理会官应震、亓诗教他们,看着异动起来的朝班,神情平静道:“这大明,究竟是朕的呢?这大明皇帝,是朕呢?还是你们呢?” 第二十七章:红丸案 一言激起千层浪。 皇极门所聚一众高官,无不面露震惊,纷纷低下脑袋,不敢去看朱由校,心里却都复杂无比。 真是不知者无畏。 天子怎么能讲出这样的话。 弹劾内阁首辅的事情,有必要上升到这种高度吗? 朱由校的这番话,根本就没人敢接。 谁接。 谁死! 这点政治常识,对这帮沉浮官场的大臣,那还是有的。 “既然你们一个个都不说话,那朕就当你们的心里,都认朕是大明皇帝。” 朱由校扫视着眼前群臣,沉声道:“通过弹劾内阁首辅一事,朕明白一点,原来在朝中的不少大臣,都关心大行皇帝驾崩一事。 事实上,你们都没有朕更关心! 在大行皇帝病重前,明明龙体很康硕,但是为何却突然之间,就变得那般严重了? 你们有谁真正关心过这些?” 泰昌皇帝没有驾崩以前,朱由校没有说过这些话。 毕竟那时的他,只是大明皇长子,尽管具备继承大统的法理,但毕竟没有被册立为皇太子。 身边没有可用的班底,也无拉拢人的资本。 在那般暗潮汹涌的局势下,敢捅破这些窗户纸,那说不定在泰昌皇帝之前,他就被塞进红丸了。 不过当前的情况不一样了。 他成了大明的皇帝。 魏忠贤被派到御马监了,且在御极称帝前,就初步掌控了大局。 御极称帝的首日,用政治许诺,拉拢了英国公张维贤,叫其切实行汰兵减饷事。 还决定重用骆思恭,叫透明的锦衣卫,得以开始恢复元气。 尽管现阶段的大明皇权,已然比不过明初的皇权。 但是这样的皇权,终究还是皇权! 能替朱由校赢得诸多政治优势。 “在朕没有举办登基大典前,被大行皇帝所定一众辅臣,明储君之位。”看着神情各异的群臣,朱由校继续说道。 “在那停放大行皇帝梓宫的仁智殿,就下令逮捕李可灼,还有郑贵妃,乃至被逐出宫的崔文升,悉数都被扣押在御马监。 那时出于稳定朝堂,不想惊扰到大行皇帝英魂,就没有将心中所想,都一一的讲给众人来听。 今天召开这次御门听政,朕要全部言明,大行皇帝的驾崩,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且配合缜密的谋杀!! 崔文升所献药方,李可灼所献红丸,绝对是事先商量好的,且可能提前做过类似之事。 至于原因,就是想谋害大行皇帝,叫朝堂彻底乱起来,这样他们才能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23sk. 朱由校所定下来的调子,叫方从哲、刘一燝、韩爌等在场众阁臣、廷臣,无一不面露震惊。 像这样具备怀疑的肯定态度,外朝的大臣讲,跟继承大统的新君讲,那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概念。 事实上泰昌皇帝驾崩一事,处处透着蹊跷。 朝中的不少大臣,对此也都产生了怀疑。 这也是东林党想借故弹劾方从哲的根源。 一方面查明事实真相,一方面免掉方从哲的首辅之位。 只要这两个政治目的,能够达成一个,那对掀起这场风潮的东林党,都可以说是稳赚不赔的。 “陛下,既然您有这样的怀疑,那当将崔文升、李可灼等人,移交三法司会审,查明此案。” “没错陛下,谋害当朝天子,此乃株连九族的死罪,此事关系重大,应叫三法司进行会审。” “臣附议!” “臣附议!”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群臣,不少都站了出来,手持朝笏,纷纷向朱由校请谏,以表明他们的态度。 这些站出的群臣。 有东林党。 有浙党。 有齐党。 有楚党。 在这样的政治事件中,尤其是朱由校还下了定调,不管心里打着什么主意,都必须要表明态度。 所谓三法司会审,即遇到重大案情,叫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抽调官员,就案情展开会审。 可朱由校为何要将主动权,拱手让给纷乱的外朝? 叫御马监负责此案,难道不更好吗? 在东林党势头正盛下,真要将红丸案移交三法司会审,就依着某些东林党人的德性,他们会不将火,进一步引到齐楚浙党头上? 就算朱由校钦定齐楚浙党出身的大臣,来负责此案的话,那东林党肯定不满,届时朝堂就变得更混乱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朱由校想看到的。 混乱的朝堂,只会加剧党争。 而朱由校想要的是制衡朝堂。 “事实上在此之前,扣押崔文升、李可灼的御马监,就在审讯此案。”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神情平静道。 “朕为此案,定名为红丸案,已着御马监掌印太监魏忠贤,亲办此案,今日召开御门听政,就是想将此事告知诸卿家。 在红丸案没有定论之前,朕不希望外朝这边,因风评一事,再行弹劾之事,不管是涉及到谁。 国朝是解决朝政的地方,不是搅乱朝局的地方!” “陛下,红丸案牵扯众多,怎能叫内廷专办啊。” 张问达忍不住了,上前道:“国朝有刑部,更有都察院和大理寺,叫御马监督办此案,根本就不符合祖制啊!” “是啊陛下!” 刑部尚书黄克瓒,紧随其后道:“请陛下收回成命,将此案所涉嫌犯,移交刑部,并着三法司会审。” “臣附议!” “臣附议!” 这个时候,除了东林党外,以及少部分齐楚浙党,诸多无派大臣,都纷纷站出来规谏了。 宦官群体和文官群体,天然就是敌对势力。 或许对待有用的宦官,一些文官会表明亲近之意。 但魏忠贤是何许人也? 朝中的多数大臣,是不知道的。 若是此案叫王安亲办,那朝中的东林党人,或许会选择默许,可叫一个籍籍无名之辈,骤然接下这等大案,那肯定是不行的。 “此事已定,不容更改!” 面对群臣的规谏,朱由校一甩袍袖,沉声道:“涉及大行皇帝之事,朕要亲力亲为,查明真相,今日御门听政,就此罢朝!!!” 第二十八章:内廷,竟非朕之内廷?! 一场御门听政,钦定御马监督办红丸案,这不可避免的,在外朝掀起了风波。 在京为官的队伍,很庞大。 随便在京城各坊,挑选一处地方,一板砖下去,就能拍到官员。 遥想万历朝,不上朝的万历皇帝,为何总是不补官缺,尤其是在京任职的官员。 一方面是受党争影响,一方面是国朝财政出了问题,一方面是冗官较为严重。 加之一场影响颇深的国本之争,叫万历皇帝心里憋着怒火,继而才做出这一决断。 万历朝末期,像内阁这等要害,干脆就只有一个内阁大臣。 但是别看万历皇帝三十年不上朝,可身处在内廷之中,这国朝的大事,包括诸多朝政处理,人家都处理的游刃有余。 并不像某些群体嘴里所说,身居内廷安于享乐,却不顾社稷安危。 经历一场御门听政的朱由校,算是体会到自家皇祖父,当初为何身居内廷不上朝了。 张口祖制,闭口社稷。 心里却揣着私心。 面对这样的局势,还不能一味的去滥杀,否则昏君、暴君的帽子,就扣到头上了。 在舆论这一块,大明皇帝没有真正掌握着,却被文官群体所掌握着,难免会在很多时候显得被动。 回到东暖阁的朱由校,下旨要召见魏忠贤,他准备趁着东林党的大部队,尚未全部进军朝堂前,将红丸案定下。 方从哲这个浙党要员,在内阁的首辅位置,绝对不能倒下来。 否则内阁若全部被东林党占据,那他这个大明皇帝,还怎么能尽快制衡朝堂。 “皇爷…您初登基没多久,面对朝臣谏言,应当择优采纳。” 感受到地位危机的王安,微微欠身,对朱由校劝说道:“红丸案一事,牵扯重大,奴婢觉得,就算由内廷审办,也该移交司礼监督办。 御马监,终究是乃掌御厩兵符等项,于审查要案并不相符,若是这样下去,必然会在朝中引起风波。” “讲完了?” 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平静的看着王安,说道:“王伴伴,你说的这些,难道朕心里不清楚吗? 在大行皇帝病重之际,司礼监的表现,尽到自己的职责了吗? 朕一直不想提及此事,就是给予王伴伴体面,可是王伴伴呢?你讲的这些话,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先前朱由校想等内廷事态稳定,等魏忠贤掌握权势,在彻底的清除掉王安及麾下的党羽。 不出手则已。 一出手,必须清除彻底。 一个安全、稳定的内廷,才是朱由校想要的。 然事实上王安的种种表现,却叫朱由校忍不住杀意了。23sk. 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辑事厂,皇帝身边所养的狗,却不想着为君分忧,不摆正自己的位置,甚至还多次亮明倾向于东林党的意图,甚至还悄悄透露口风,这事情就做过线了。 向来都是狗看主人的脸色。 什么时候,事情反过来了。 “皇爷,奴婢从没想过什么私心啊。” 心惊的王安,拱手作揖道:“奴婢方才所讲之言,句句都是为了社稷,为了皇爷啊,奴婢……” “奴婢魏忠贤,拜见皇爷!” “奴婢王体乾,拜见皇爷!” “奴婢李永贞,拜见皇爷!” “奴婢涂文辅,拜见皇爷!” 就在王安解释之际,由魏忠贤带队,被拉拢进御马监的几名太监,出现在东暖阁内。 “免礼吧。” 朱由校站起身来,没有理会王安,朝魏忠贤他们走去,神情平静道:“大行皇帝驾崩一事,朕已召开御门听政,朕与朝中的阁臣、廷臣,都一致认为,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谋杀! 谋害天子,乃诛九族的死罪! 朕钦定此案为红丸案,着御马监督办,魏伴伴,你们御马监这边,能否督办好此案?” “皇爷放心,奴婢愿立军令状!” 魏忠贤闻言,当即拱手道:“若不查明此案,有负圣恩,奴婢甘愿自裁!” “奴婢等皆愿立军令状!” 王体乾、李永贞、涂文辅等人,在王安惊愕的注视下,纷纷向朱由校拱手道。 看看。 这才是应有的态度。 朱由校转过身来,指向难掩惊疑的王安,说道:“在大行皇帝患病之际,崔文升敬献药方,李可灼敬献红丸,此贼都表现得优柔寡断。 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辑事厂,常伴在大行皇帝身边,却一点主见都没有,致使大行皇帝被奸贼谋害。 朕怀疑此贼与红丸案有关,将其拿下!” “皇爷!!” “谨遵圣谕!” 在这东暖阁内,响起王安的惊呼声,还有魏忠贤他们的附和声,王安怎么都没有想到,先前对自己那般看重的天子,在登基称帝后,竟然要擒拿自己,还将自己跟红丸案绑在一起。 “皇爷,奴婢冤枉啊!” “闭嘴吧你!” “砰!” 在这东暖阁内,响起道道声响,所生出的动静,惊动了在殿外值守的大汉将军。 “陛下!!” 新赴任的大汉将军骆养性,先于诸多大汉将军一步,跑到了东暖阁内,见到负手而立的朱由校,还有被魏忠贤、王体乾他们,死死控制着王安。 “这……” 跑进来的一众大汉将军,见到眼前这一幕后,那都露出惊异的神情,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地位颇高的王安,怎么被抓起来了? “骆养性,即刻出宫,传朕口谕,命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进宫面圣!”看着眼前这帮大汉将军,朱由校的目光,定在了骆养性的身上,沉声道。 “臣领旨!” 心知出大事的骆养性,当即便拱手应道,随后便转身推开众人,朝殿外快步跑去。 “尔等,封锁乾清宫,任何人不得出入!” 看着骆养性的背影,朱由校冷冷的喝道。 “谨遵圣谕!!” 既然要拿下王安,除掉其麾下在内廷的党羽,那朱由校绝不会心慈手软,处在这样的态势下,任何疏漏,都会导致他处在威胁下,这是朱由校所绝不允许的。 第二十九章:内廷新格局,魏忠贤崛起 王安面露恐惧,呼吸加重,被魏忠贤、王体乾、李永贞几人,死死按在金砖上。 “皇爷,奴婢冤枉啊!” “皇爷,奴婢怎会谋害大行皇帝啊……” 东暖阁内,回荡着王安嘶吼的声音。 垂手而立的朱由校,转身看向奋力挣扎的王安,眉头微蹙起来。 纵使到现在这个时候,王安依旧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要抓他。 作为天子身边的狗,不想着维护天子,却吃里扒外,跟外人摇起尾巴。 那他不死,谁死? 瞧见朱由校的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魏忠贤伸起手来,朝着王安就猛扇下去,厉声道:“你个老东西,敢在圣前失仪!” 上了岁数的王安,哪儿经受得住,魏忠贤的这一巴掌,顿时就觉得眼冒金星,整个人都变得昏沉起来。 “咔~” 趁着王安失神之际,魏忠贤捏住王安的下巴,猛的向下一顿,东暖阁内响起一道清脆声。 王体乾、李永贞、涂文辅几人,露出诧异的神情,他们都没有想到,魏忠贤竟然会这一手。 “刚才真是够聒噪的。” 朱由校缓步向前走着,俯瞰发出‘呜呜’声的王安,冷然道:“王安,朕知道你没有谋害大行皇帝,但是你不能活。” “……” 本挣扎着的王安,听闻朱由校所讲之言,愣住了,双眸睁得极大,他没有想到新君会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 王安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先前那般礼遇自己的新君,为什么态度会突然转变这么大。 “不明白吗?” 朱由校抬起脚来,踩在了王安的脑袋上,冷冷道:“朕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亲近外朝的东林党。 甚至还与几人的交情不浅。 作为天子身边的心腹太监,却跟外朝大臣保持联系,这是你犯的第一条死罪! 大行皇帝病重,你不时对外通风报信,间接激化外朝矛盾,间接导致大行皇帝驾崩,这是你犯下的第二条死罪! 身为内廷太监,面对新君,表面尊崇,实际却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你想当冯保,但朕不是幼君,外朝也无张居正,这是你犯下的第三条死罪!” 朱由校说的那些话,就像是一把把利剑,扎进王安的心里,叫他的内心防线,破了……23sk. 魏忠贤、王体乾几人,发现王安不再挣扎,甚至这时的王安,看起来变得格外憔悴。 “既然在内廷当上了太监,那便要恪守本分。” 朱由校一甩袍袖,神情平静道:“记住…对外,朕是大明天子!对内,朕是内廷的天! 朕给你们的,那才是你们的。 朕不给,你们不能抢,更不能去想! 念在你伺候在大行皇帝多年的份上,朕给你留个全尸,魏忠贤,先将王安押到一旁去。” “奴婢领旨!” 魏忠贤当即应道,随后眼神示意王体乾、李永贞几人,合力将王安拖拽到一旁。 为了避免王安发狂,冲撞圣驾,魏忠贤解下王安的腰带,娴熟的将王安捆绑起来,防止意外发生。 ‘地痞无赖用对了地方,那也能发挥大作用。’ 魏忠贤的表现,跟王体乾、李永贞几人对比之下,朱由校的心中,生出些许感慨。 难怪九千岁之名,是目不识丁的魏忠贤,却非王体乾、李永贞他们。 “皇爷…眼下王安已被擒下。”忙完这些的魏忠贤,恭敬的走到朱由校身旁,说道:“然在内廷之中,还有不少他的党羽,若是不能全部擒下的话,恐……” “等着吧。” 朱由校朝龙椅处走去,平静道:“等骆思恭领着锦衣卫进宫,该怎么做,不用朕来吩咐你吧。” “奴婢明白!” 魏忠贤拱手作揖道:“请皇爷放心,奴婢绝不放过一人。” 在内廷辗转的这些年,别看魏忠贤没有爬上来,但凭借混迹市井的经验,对整个内廷还是了解不少的。 哪些是亲近王安的太监、宦官,魏忠贤都在心里记着呢。 当初为了巴结王安,想抱上王安的大腿,好叫自己向上爬,魏忠贤可是没少打听和琢磨这些事情。 没想到最后用在这上面了。 “朕虽御极登基,然内廷秩序混乱,为整肃内廷……” 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手指敲击着龙案,看着魏忠贤,说道:“朕决意,擢魏忠贤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辑事厂。 擢王体乾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掌尚膳监事。 擢李永贞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掌御药房。 擢涂文辅为御马监掌印太监。 魏伴伴,内廷从即日起,就交由你来掌管了,能否替朕整肃好内廷,将一应威胁到朕的因素,都清除掉?” “奴婢愿为皇爷效死!” 骤然爬到这等高位的魏忠贤,当即便行跪拜之礼,向朱由校表明忠诚。 看似司礼监掌印太监,才是最大的。 然司礼监秉笔太监,若能提督东辑事厂,那才是内廷第一太监,天子身边的心腹太监! 王体乾、李永贞、涂文辅几人,流露出复杂的神情,然内心深处,依旧是难掩的激动。 曾经的他们,在内廷是名不见经传的存在。 但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为内廷下辖十二监四司八局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这一切,都仰赖天子上谕。 “咚咚……” 杂乱的脚步声,在东暖阁外响起,神情凝重的骆思恭,率领麾下锦衣卫,快步朝东暖阁方向走去。 “朕累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由魏伴伴来做吧。” 听到响动的朱由校,看向魏忠贤说道:“今天,朕就要内廷整肃好,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另外,将这份名单上的宦官,全都挑选出来,带到乾清宫这边,朕要召见他们。” “奴婢领旨!” 魏忠贤不敢有任何迟疑,忙踱步走上前,恭敬的接过朱由校所拿文书,随后拱手一礼,便欠身向后退去。 看着离去的魏忠贤,还有王体乾、李永贞几人,朱由校神情平静,然内心深处却并不平静。 掌握大明的第一步,就先从掌握内廷开始吧,朕要打造一个全新的内廷! 第三十章:大清洗,锦衣卫扬威 在吃人的封建王朝下,皇权是至高无上的,紧密围绕皇权而转的,就是宦官群体。 对没有班底的朱由校而言,想要掌控朝堂,制衡朝堂,就要利用好宦官群体。 “以魏忠贤为首的班底,要强势崛起,作为第一梯队的急先锋,以整肃当前的内廷。” 朱由校神情平静,心里暗暗说道:“然内廷这边,想激发最大潜力,为抗衡朝堂做准备的话。 那第二梯队的班底,也要开始筹建起来了。 检哥儿…既然朕当了皇帝,那这皇位,就跟你无缘了,所谓的心腹太监,就拿来叫朕用用吧。” 王承恩、曹化淳、方正化…… 这些在崇祯朝才崛起的内廷太监,彼时多数都籍籍无名的缩着,内廷所养的数万众宦官队伍,还彰显不出他们的特殊。 朱由校有些好奇,当天启朝一系的太监班底,和崇祯朝一系的太监班底,被自己糅杂在一起,将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他来到这个时代,就不会再有什么崇祯了,只会有大明信王朱由检。 崇祯…亡了! …… 从东暖阁走出的魏忠贤,瞧见眼前大批锦衣卫,为首的正是着飞鱼服、佩绣春刀的骆思恭,这叫魏忠贤的眸中闪烁着精芒。 “骆指挥使,咱家魏忠贤,新任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辑事厂,有礼了。”魏忠贤站定脚步,抱拳一礼道:“奉皇爷口谕,着命锦衣卫,随咱家清除阉党,整肃内廷!” “……” 骆思恭双眸微张,看着眼前的魏忠贤,瞧见被李永贞、涂文辅押着的王安,内心生出极大的震撼。 泰昌朝的大太监,就这样陨落了?! “骆指挥使,咱家王体乾,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有礼了。”在魏忠贤的手势下,王体乾走上前,微微一笑道:“请骆指挥使,分调一支锦衣卫,随咱家前去司礼监。” “臣…骆思恭,谨遵圣谕!” 魏忠贤、王体乾的先后表态,叫骆思恭明白一个道理,内廷这边要变天了,新君要培植自己的班底了。 若想保住自身权势,不叫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表现。 “来人啊!奉上谕,随魏督公、王太监一起,整肃内廷!”表明态度的骆思恭,在魏忠贤和王体乾的注视下,转身对身后锦衣卫沉声道。 “王公公…你去司礼监那边,叫随行的锦衣卫,将一应人等全都控制起来。” 魏忠贤微微侧身,低声对王体乾说道:“另将魏朝抓起来,此人是王安心腹,绝不能将其放过。 咱家先去东辑事厂,待掌控后,便领人前去整肃内官监等处。 还有这份皇爷所给文书,名单上的人,你要尽快挑选出来,送到乾清宫这边。 动作要快,不然外朝定知晓此事,到时就难办了,身为皇爷的奴婢,绝不能叫皇爷难办。” “喏!!” 折腾这般大的动静,对像极了筛子的内廷,定然会传出口信的,此次整肃内廷行动,对魏忠贤来讲,也是一次考验。 魏忠贤比谁都要清楚,倘若这次考验,他不能交上满意答卷,那等待他的,只怕不仅是斥责那般简单了。 “快!” “咚咚咚……” 乾清宫这边,所响起的脚步声,还有呵斥声,势必会叫内廷变得不平静。 在大行皇帝梓宫,尚停灵在仁智殿,就闹出这样的动静,对目下的国朝而言,无疑是一场地震。 “陛下,臣骆养性,奉上谕,特召锦衣卫指挥使,率锦衣卫进宫。” 当魏忠贤、骆思恭他们,分别前去不同地方之际,骆养性走进东暖阁内,对伏案忙碌的朱由校,拱手作揖道:“时下锦衣卫,随魏太监、王太监分去内廷各处。” 这骆养性真够可以的。 年纪轻轻,城府都有一些了。 想赢取朕的好感,挺会挑时候的。 朱由校搁下手中朱笔,那双深邃的眼眸,看着骆养性,露出一抹笑意,难怪日后能掌握大权。 “起来吧。” 朱由校开口道:“差事办的不错,没有叫朕失望,擢锦衣卫前千户所,千户,日后伴驾朕身边吧。” “臣叩谢天恩!” 骆养性难掩激动,当即行跪拜之礼,向朱由校表明忠诚。 就他这样的年纪,能得新君信任,被擢为锦衣卫前千户所千户,伴驾御前,日后若好好表现,那前途必然无量! 骆家作为锦衣卫世家,骆养性这样的年纪,心智早熟是很正常的。 “骆养性,你说朕整肃内廷,锦衣卫要不要整肃呢?” 看着骆养性,起了兴趣的朱由校,站起身来,朝骆养性缓步走去,边走边说道:“朕这个大明天子,就连内廷,都有着敢忤逆朕的家贼,你怎么看?” “……” 骆养性心里一顿,他不知新君此言何意,眉宇间生出些许忧色,沉吟片刻,忙道:“锦衣卫是天子的鹰犬爪牙,谁敢忤逆天子,那就是大明的叛逆,当杀之!” 锦衣卫要怎么整肃? 难不成是整肃他老爹? 那可不成啊! 骆养性的这番表态,既是言明锦衣卫的性质,又是向朱由校表明态度,骆家永远是天子的鹰犬爪牙。 “嗯。” 朱由校应了一句,对骆养性说道:“等下值了,将你说给朕的话,原原本本的讲给骆卿吧。” “臣领旨!” 骆思恭、骆养性这两个人,没一个是简单的角色,想拱卫皇权,厂卫的力量,就必须真正掌握在手。 这次骤然展开的整肃内廷,既是对魏忠贤的考验,亦是对骆思恭的考验。 朱由校想要看看,魏忠贤和骆思恭他们,能否通过考验,要是敢有阳奉阴违之举,那他要考虑换人了。 先知先觉的优势,厂卫的特殊性,叫朱由校在内廷和锦衣卫这一块,牢牢掌握着主动权。 离开了皇权,他们什么都不是。 “淤堵烦闷的心情,终于是消散了。”朝东暖阁外,缓步走去的朱由校,看着乾清宫广场的一切,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23sk. 第三十一章:朕杀些家犬,需诸卿来断? 整肃内廷这件事情,容易吗? 答案显然易见。 不容易。 内廷的十二监四司八局,分布在皇城各处,好在泰昌皇帝御极时间短,和王安相近的太监,只安插在司礼监、内官监等少数几处。 不然就算跑死魏忠贤他们,也断无可能在一日之内,就初步整肃好内廷。 大权初掌的朱由校,算是体会到上边一张嘴,下边跑断腿,究竟是何种状态了。 短短数个时辰,各处所呈递的消息,叫朱由校心里定了下来。 “陛下…您喝些茶吧。” 骆养性捧着茶盏,走到朱由校跟前,低声道:“您都忙于朝政许久,也要顾及龙体啊。” 太监忙着镇压,锦衣卫在旁服侍,也算奇观。 “乾清门那边,朕叫你传的口谕,传了没有?”朱由校接过茶盏,看着跪在龙案前的十余众宦官,对骆养性说道。 “回陛下,臣已通传!” 骆养性忙拱手道:“朝中阁臣、廷臣求见陛下,不必通禀,可入乾清门,来乾清宫觐见。” “嗯。” 朱由校呷了一口茶,随手放下,没有理会跪在跟前的这帮宦官,继续临摹着字帖,等待着会闻讯赶来的朝中高官。 方从哲这个内阁首辅,究竟会不会过来,朱由校不清楚。 不过刘一燝、韩爌这两个内阁大学士,肯定会过来。 甚至主持国丧事的杨涟、左光斗,也会赶过来。 没办法。 万历朝发生的国本之争,东林党力挺泰昌皇帝,和万历皇帝斗,和郑贵妃、福王他们斗,激烈程度都衍生出梃击案。 算上红丸案、移宫案,并称三大案! 那时候的王安,和东林党的一些要员,关系就不错,尤其汪文言投奔王安门下后,跟杨涟、左光斗等人的关系就更近了。 内廷和外朝,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对谁最不利? 必然是身居深宫的大明皇帝! “沙沙……” 急促的脚步声,在乾清宫一带响起。 值守的一众大汉将军,旋即变得警觉起来。 内廷闹出这样的动静,对他们这帮大汉将军来讲,那绝对是架在火上烤。 新君若敢出现任何的意外,那他们定吃不了兜着走。 大明已然一月驾崩两位天子了,若是再敢驾崩一位天子,那大明就彻底乱套了。 “臣…刘一燝,求见!” “臣…韩爌,求见!” “臣…左光斗,求见!” “臣…张问达,求见!” 十余道声音不分先后,在东暖阁外响起,这叫临摹字帖的朱由校,一顿,微微摇起头来,在骆养性的注视下,放下朱笔。 “好好的一幅字,算是白费了。” 朱由校颇为可惜的说了一句,随后站起身来,撩了撩袍袖,踩着丹陛走下,看着曹化淳他们,说道:“随朕出去。” “奴婢等领旨!” 曹化淳这帮宦官,一个个带着颤音应道,旋即咬牙忍着疼痛,弓腰欠身,跟随在朱由校的身后,朝殿外走去。 东林党。 东林党。 走出东暖阁的朱由校,看着眼前的一众大臣,发现全都是东林党,深邃的眼眸深处,闪烁一道精芒。 现在朝中的东林党,都这般不顾忌其他了吗? “诸卿家,有何事吗?” 被骆养性、曹化淳等人,簇拥着的朱由校,一甩袍袖,开口道:“左卿,朕不是命你和杨卿,负责大行皇帝一事,为何突然进宫见朕?” 叫朱由校略显诧异的是,被称之为东林党斗士的杨涟,并没有进宫。 “…臣等,听闻锦衣卫,随意出入宫禁,恐有大乱,特来进宫面圣。”左光斗走上前,拱手作揖道。 “原来是为此事啊。” 朱由校故作恍然,笑着说道:“那诸卿家,可以心安了,骆思恭所率锦衣卫,乃奉朕口谕进宫。 抓一些涉及红丸案的家贼罢了。” “陛下!臣还听闻王太监…被抓了。”左光斗轻呼一声,垂着的脑袋,眉头微蹙,眉宇间生出忧色,继续说道。 “臣此来,是向陛下进谏言的,王太监是大行皇帝驾崩前,所定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辑事厂,对大明忠心耿耿。23sk. 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万莫受身边奸宦蛊惑,陛下初御极登基,若此事传扬出去,恐对陛下威仪有损。” “臣附议!” “臣附议!” 韩爌、张问达等不少东林党人,纷纷拱手作揖道。 “你们这是…在向朕逼宫?” 朱由校看着站在原地的刘一燝,面露疑惑的反问道:“怎么?难道你们这些大臣,都跟王安很相近吗?” “陛下,臣等绝无此意!” 刘一燝心里一震,忙拱手道:“臣等就是听闻此事,觉得透着蹊跷,王太监,乃大行皇帝……” “陛下,臣等绝无逼宫之意!” “陛下,臣等就是……” 朱由校的一句反问,叫左光斗这帮东林党大臣,一个个都纷纷开口解释,言明他们此来进宫,是为社稷安定,是为天子威仪。 “朕是年幼,但是非还是能分清楚的。” 朱由校神情冷然,扫视着眼前众人,掷地有声的说道:“王安,庸才也!大行皇帝的驾崩,和他有着直接的关系! 枉大行皇帝这般信任他,可是这个老贼,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辑事厂,面对叛贼的暗算,却分不清楚。 甚至连掌控内廷安定,都无法保证。 错非是这样的话,大行皇帝怎会惨遭暗害,壮年驾崩!” 朱由校的这番话,叫刘一燝、韩爌、左光斗等一众东林党大臣,一个个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怎么跟大行皇帝驾崩一事,又牵扯到一起了啊。 王安,跟他们东林党相近,若他能服侍在新君身边,那能帮助他们,时时规谏新君。 可现在王安却被抓了。 这无疑对东林党而言,的确打了个猝不及防。 “朕杀些家犬,需要诸卿来替朕决断吗?”朱由校继续说道:“一个个在朝堂上担任要职,却将眼睛都死盯在内廷,朕想要问问你们,拿着国朝的俸禄和皇粮,心思全都放在朕身上了是吧!” 第三十二章:内书堂 大明皇权衰减的根源,就在于大明皇帝,是在跟整个文官群体,做着相应的斗争和抗衡。 就目下的朝堂而言。 锐气勃发的东林党,其背后主流代表着东南地带的士绅、大地主和大海商,还有较为广泛的士绅和乡绅的利益。 东林党人来自天南海北,势头强劲的背后,也暴露出他们思想不一、立场不一、利益不一。 呈衰败态势的齐楚浙党,分别代表齐鲁的盐商、海商、地主群体;湖广地带的大小地主群体;浙地的士绅、商贾,乃至部分海商。 而昆党、宣党、川党等等,因自身在朝势力较为薄弱,一般就是左右逢源,属实是骑墙派的典范。 如此还没有算上没有派系,出身不同的朝中大臣。 倘若大明皇权没有衰减,那泰昌皇帝驾崩一事,绝不可能发生,只可惜泰昌皇帝没能力搞好这些。 “……” 面对朱由校这般赤果果的质询,刘一燝这帮东林党大员,一个个全都沉默了。 天子所言的这些话,根本叫他们无力反驳。 内廷和外朝,完全是两个性质不同的班底。 或许在外朝这边,大明皇帝可能无法做到完全掌控。 但是在内廷这边,大明皇帝那就是天! 谁敢忤逆,死! “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就退下吧。” 朱由校一甩袍袖,叉腰道:“你们中的不少人,都是三朝老臣了,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了? 当前大行皇帝治丧一事,尚未定调,朕希望你们…多把心思放在稳定社稷,稳定国朝上来,别听风就是雨。 退下吧!” 朱由校那淡然处之的神态,叫刘一燝、韩爌、左光斗这些东林党要员,心神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这就是那个至孝的少年天子吗? “臣等告退!”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众人,面对朱由校的手段,纷纷败下阵来,神情各异的拱手作揖,略显失神的离开乾清宫。 就算他们东林党,再想保住王安,但少年天子想除掉王安,根本就不会听他们的。 毕竟王安说到底,是内廷所辖司礼监的太监。 他,就是少年天子,身边养的一条狗。 主人打杀不听话的狗,需要看外人的脸色吗? “刚才的一幕…你们这些人,都有什么感受?” 看着离去的刘一燝等人,朱由校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曹化淳、王承恩这帮宦官,神情平静道:“你们这些人,是忠诚于朕的呢?还是忠诚于外朝的大臣呢?” “奴婢是内廷的人,绝对忠诚于皇爷!” “奴婢自幼进宫,心里只装着皇爷!” “奴婢……” 曹化淳、王承恩、方正化这帮崇祯朝的太监队伍,听闻自家皇爷的询问,当即跪倒在地上,纷纷向朱由校表明忠诚。 他们这些人,要么自幼阉割进宫,要么自阉进宫,那为的就是能出人头地。 只是内廷所养的宦官队伍太庞大。 纵使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宫外有些底蕴,但是在宫内这残酷社会,那根本就使不上任何力。 “你们中的一些人,和王安有过点头之交,这些朕都是清楚的。” 朱由校负手而立,俯瞰曹化淳、王承恩、方正化这些宦官,神情平静道:“但是朕给你们一次机会,叫你们暂去内书堂进修。 把朕要说的话,刻在你们的心里,刻在你们的骨头上。 别学王安这个老奴,觉得自己当上了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辑事厂,就觉得自己身份不一样了。 就胆敢背着天子,跟外朝的大臣勾勾搭搭,蛊惑天子,以此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朕不是大行皇帝,朕是你们的天,能赐予你们荣华富贵,同样也能一样样再收回来。 去吧,都老实到内书堂去,先学学规矩,什么时候学会了,朕再用你们。” 跪在地上的曹化淳、王承恩、方正化这些宦官,一个个身如筛糠,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听着朱由校所讲。 “奴婢等定将皇爷之言,牢记于心,誓死效忠皇爷!” 在朱由校讲完以后,曹化淳他们,一个个齐声喝道,生怕自己表忠心晚了,就会被天子处决。 ‘初期敲打这些宦官,算成功了。’ 负手而立的朱由校,神情平静,然心里却暗暗说道:‘先叫他们去内书堂,好好待些时日,到时在分批将他们提拔起来。 内廷所设的十二监四司八局,外加一个东辑事厂,还不够,内部制衡都不算圆满。 想叫内廷这边,日后成为自己的助力,那被裁撤的大内行厂,西辑事厂,也必须尽快搭建起来。 不过相应的职权属性,要重新构建一下,内部相互撕咬,这就违背自己的本意了。’ 朱由校的内心深处,还是挺想见到,天启朝的太监队伍,和崇祯朝的太监队伍,能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陛下…外面风大,回东暖阁歇息吧?”骆养性压着内心惊惧,躬身走上前,拱手对朱由校小声道。 “嗯。” 朱由校应了一声,快步朝东暖阁走去,经过此事后,自己整肃内廷的风波,算是在外朝有个交待了。 内廷,是他朱由校的内廷,不是外朝的内廷。 他这个大明皇帝,哪怕在诸多大臣眼里,只是少年天子,但是外朝的人,却不能触碰内廷。 谁碰,那就是图谋不轨! 在大行皇帝治丧之际,尚未定下调子前,巧妙利用此事,外加御马监督办的红丸案,相信外朝的那帮政客,在知晓他所透露出的讯号后,一个个都会老实的待着,不会轻易做出什么动作。 “等内廷整肃结束后,你去找骆思恭。” 坐到龙椅上的朱由校,端起茶盏,大口喝了起来,随后说道:“告诉骆卿,不必来见朕了。 尽快增扩锦衣卫旗校,外朝的这帮大臣,一个个想干涉朕,锦衣卫,是朕的鹰犬爪牙,朕要用锦衣卫,来震慑朝堂!” “臣领旨!” 骆养性闻言,当即拱手作揖,心里对眼前这位少年天子,却是愈发的敬畏和恐惧了。 第三十三章:帝师孙承宗 内廷整肃一事,所闹腾出的动静,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但受多方局势的影响,却并未在朝堂形成舆情。 对御极登基的朱由校而言,东林党和齐楚浙党等,能够利用的复杂局势,他这个少年天子同样能利用。 “皇爷…王安一系的党羽,悉数被看押在御马监那边。”魏忠贤微微欠身,对正在被客氏伺候着洗漱的朱由校,禀明着情况。 “不过他们的嘴都很硬,到现在都没有招供,奴婢会叫涂太监,尽快查清王安他们所做勾当。” “嗯。”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朱由校开口道:“龙案那边,有一封中旨,是任免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的。 司礼监这边,尽快着办吧。 另外告诉王体乾,叫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对整个内廷,进行一次秘密的摸查,凡与外朝有联系的太监、宦官,都给朕不露声色的控制起来。 看看现在的内廷,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一个个的心,不好好待在内廷,却偏要放到外朝去,真真是找死!” 想要彻底支配着魏忠贤、王体乾他们,就要叫他们忙碌起来,并秘密从事全面重整内廷的事情。 一次简单粗暴的整肃行动,或许能将王安这一派的大鱼大虾,全部都给捕杀掉,但是漏网的小鱼小虾,那就不清楚了。 对朱由校而言,他不允许内廷这边,存在着任何的隐患。 “皇爷放心…奴婢定会办好此事的。” 魏忠贤拱手作揖道:“不过皇爷,今日左庶子孙承宗,递了牌子,会进宫,来给皇爷讲解经书。” “嗯,朕知道了。”朱由校一愣,眉头微蹙,但旋即便开口道:“等他来了以后,便直接来东暖阁这边吧。” “喏!” 魏忠贤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他会察言观色,会审时度势。 先前朱由校的种种表现,极大程度上已震慑住魏忠贤,叫他在内心深处明白,想保住自身权力和地位,唯有尽心为天子效忠和办差。 别看昨夜忙到了后半夜,只睡了一个多时辰。 但今天以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辑事厂的身份,来到朱由校跟前服侍,那依旧是将各项事宜处理的妥妥当当。 “乳媪…你先退下吧。”想到孙承宗要来,朱由校站起身来,说道:“朕要处理朝政了,就不留你了。” “喏!” 客氏的眸中,闪烁着一抹不舍的神色,但看着朝龙案处走去的朱由校,还是微微欠身应道。 自朱由校明确储君身份,直到登基称帝以后,清除掉王安的势力后,才将客氏从慈庆宫接到身边。 作为自己的乳娘,客氏做过什么,又存在着怎样的影响,朱由校心里比谁都清楚。 但是眼下内廷刚刚整肃,朱由校并不清楚,在这庞大的宦官、宫女队伍中,是否存在着想暗算、暗害自己的。 所以朱由校觉得,眼下还不是将客氏出宫的时候,至少要等到后宫有主,魏忠贤他们掌控内廷,再将客氏请出宫。 奉圣夫人的封赏,是不可能给予客氏的,毕竟其内心深处,对权力的欲望还是极强的。 是生,是死,就看你之后的表现了。 看着客氏离开的背影,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双眼微眯,手里拿着朱笔,暗暗道,自己穿越到这陌生的世界,睁开所见到的第一人,就是你。 但机会就只给你一次,倘若依旧像先前的那般一样,就还是离开这人世间吧。 大明天子的乳娘,这天然拥有特殊光环,对励精图治的朱由校而言,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维系的皇权威慑! “皇爷,这是内帑汇总的奏疏,请皇爷过目。” 见朱由校陷入沉思,魏忠贤忙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疏,递到跟前,说道:“此为王太监接管司礼监后,应皇爷所命,初步整理出来的。” 抠门皇祖父的私房钱。 也是时候好好看看了。 朱由校闻言,眉头微挑,接过魏忠贤所递文书,说道:“魏伴伴…日后多读些圣贤书,在朕身边,若不识文断字,是不行的。”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心里咯噔一下,当即拱手应道,对他而言,混江湖的那一套,的确能叫他在内廷吃开,但是不认字,也是他的一大短板。 现在被自家皇爷点明,这叫魏忠贤在心里暗下决心,不管怎样,这个字,他都是要多认一些的。 嚯! 这私房钱还真是不少啊。 被泰昌皇帝支出两百多万两银子,竟存有一千多万两银子。 不错,不错,有了这些银子,那之后想做的事情,就好出手去办了。 翻看着手里的奏疏,朱由校的心情很好,露出淡淡的笑意。 大明的财政收入,存在极大问题和隐患。 但是内帑收入却很充沛。 这给他提供了不少的优势。m.23sk. 回想起自己的抠门皇祖父,先前以金花拖欠、内帑不敷、宫中费用过大为由,向外朝大臣哭穷,可背地里家底却攒了不少。 国库和内帑,这是两个不同的税收所在。 前者代表着大明国朝的税收,是各项收支汇聚之地。 后者代表着大明皇帝的私库,是维稳内廷、供应享乐、处置突发情况所在。 一般从内帑拨发的银子,拨到国库这边去,想再要回来,是不可能的了,且外朝大臣时常就会上奏疏,求拨内帑,出于维稳天下的考虑,历代大明天子,都会或多或少的拨发内帑银子。 但反过来说,天子想从国库拿银子,补到内帑去,那断然是不可能的,文官的嘴,骂都能骂死你。 大明天子常想做到公私分明,奈何大明文官却很是双标啊。 “臣…孙承宗,叩见陛下!” 就在朱由校心生感慨之际,东暖阁外,响起一道洪亮的声响,这叫朱由校回过神来。 天启朝的帝师,出现了。 不过孙承宗的才能,适合做出谋划策的谋士,却不适合执行战术层面,辽东那边,倒熊的风潮,还没有彻底形成,自己看来要加紧布局了啊。 第三十四章:巡视京营 “魏伴伴…安排一下,朕要出宫,巡视京营。”沉吟片刻后,朱由校放下手中奏疏,神情平静道。 魏忠贤心里大惊,他怎么都没料想到,自家皇爷竟要出宫,眉宇间生出忧色,开口道:“皇爷,这个时候出宫,不太符……” “魏伴伴,朕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朱由校深邃的眼眸,看向魏忠贤说道:“需要朕给你讲讲流程吗?准备銮驾,规模不用太大,挑选大汉将军随驾,派人给张维贤传口谕,朕就教魏伴伴这一次。” “奴婢领旨!” 魏忠贤忙拱手应道:“奴婢即刻着办此事。” 方才自家皇爷的眼神,看得魏忠贤心里发颤,这叫魏忠贤丝毫都不怀疑,若他不能尽心办差的话,那今日王安的下场,就会是他日后的结局。 “沙沙……” 在这东暖阁内,响起魏忠贤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心事重重的魏忠贤,甚至没有理会,在殿外候着的孙承宗。 “呼~” 朱由校轻呼一声,站起身来,朝着东暖阁外走去。 从他入主乾清宫后,便立下了一个规矩,自己所在之处,除魏忠贤等少数几名太监,能够伴驾出入外,其他一众太监、宦官,都不准没有得到他的同意,进到这东暖阁内。 心里生疑的孙承宗,还在思索,自己的声音不小,为何天子却没有传召自己。 就在其思虑之际,余光瞧见朱由校从东暖阁内走出,心里一紧,忙拱手作揖道:“拜见陛下!” “孙卿…免礼吧。” 朱由校停下脚步,看着孙承宗说道:“稍候,孙卿随朕出宫,去巡视京营,辽东那边的局势,叫朕很是担心。 眼下朝局动荡,朕要看看我大明的京营,究竟是怎样的,是否能谴派一部分,驰援辽东。” “……” 孙承宗双眸微张,他没有想到自己首日进宫,给新君讲解经书,却听到了令他震惊的话。 新君初登基称帝,怎能轻易离开内廷啊。 尤其是昨日的内廷,还经历一次风波,目前国朝上下,那都盯着内廷呢。 若传出新君御驾出宫,只怕又会引起不小的风波啊。 “陛下……” “孙卿,你觉得我大明在辽东那边,对建虏而言,还有什么优势吗?朕想多了解些实况。” 想要规谏的孙承宗,被朱由校的话打断了,巡视京营一事,是朱由校早就谋定的。 张维贤提督京营戎政,虽说在三大营这边,握着的权柄不小了,但想顺利推行汰兵减饷事,那还需要自己的支持才行。 “回禀陛下,臣以为辽东那边,大明所存优势已然不多。” 孙承宗思索片刻,拱手作揖道:“自萨尔浒兵败后,大明在辽东就暴露出诸多问题,武备松弛,卫所糜烂,谈奴色变,加之国朝这边,常有拖欠粮饷事,导致戍守辽东的大军,整体对战……” 听着孙承宗所讲的这些情况,朱由校还是比较满意的,对答复的内容,相对来讲比较中肯,指出了大明在辽东那边,所存在的问题。 尤其是客军援辽一项,朝廷不想承受负担,想叫辽东自理,这使得客军在辽东的境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好。 “那么孙卿觉得,熊廷弼这个辽东经略如何?” 朱由校想了想,看向孙承宗说道:“目下辽东的局势,朕了解的不多,但也知建虏以下克上之心猖獗。 抚顺、铁岭等辽地要镇,被老奴率部攻陷,那沈阳、辽阳等重镇,就暴露在建虏的兵锋之下。 就目前的态势而言,若是建虏集结精锐之师,欲攻打失去屏障的沈阳、辽阳,你觉得大明能稳住辽前局势吗?” “……” 孙承宗沉默了,似这件事情,他先前也曾多次想过,但从萨尔浒兵败后,大明精锐损失惨重,想守住失去屏障的沈阳、辽阳等要镇,对大明而言不易。23sk. 想挡住建虏的迅猛攻势,那国朝必须给予绝对的支持,否则就糜烂的辽前局势,断无可能守住沈阳、辽阳两地。 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孙承宗用委婉的方式,向朱由校讲了出来。 “走吧,随朕出宫,巡视京营吧。” 朱由校听后没说其他,踩着丹陛,便朝停放的龙辇走去,准备去午门那边,换乘銮驾出宫。 如果说土木堡之变,敲断了大明勋戚的脊梁,导致大明政坛上,形成文武失衡的政治生态。 那么萨尔浒兵败,敲断了大明在辽东的脊梁,导致大明在之后数年间,被猖獗的建虏一直按在地上摩擦。 这间接导致大明的财政,多数都倾斜到辽东战场上,可这非但没有解决建虏之患,相反还养肥了两大群体。 一个就是建虏八旗。 一个就是辽东将门! 对于朱由校来讲,在朝堂没有掌控之前,辽东那边,绝不能出现大乱子,纵使丢掉沈阳这处重镇,但辽阳也绝不能丢掉。 辽阳一旦丢掉,那么辽南的广袤地域,也将成为建虏肆意驰骋的地带,继而辽西那边也会不稳。 熊廷弼这个人,脾气火爆,禀性刚直,但是跟其他大明文官相比,还是比较懂军事的。 面对辽东复杂的局面,熊廷弼这个辽东经略,绝对不能被罢黜掉。 “孙卿,你觉得在辽东独设辽东督师,裁撤辽东经略、巡抚两职,专断辽前局势,能否帮国朝稳住局面?” “陛下…此事若传到外朝那边,只怕会引起极大的争议啊!” 在抵达五军营驻地之际,朱由校的询问,叫孙承宗心里大惊,独设辽东督师,裁撤辽东经略、巡抚两职,这在国朝并无此等先例啊。 “臣…张维贤,拜见陛下!” “奴婢……” 在銮驾外,以张维贤为首的在京营任职的勋戚,包括京营的内臣、将领,纷纷向銮驾里的朱由校山呼。 “先随朕巡视京营吧。” 朱由校闻言,眉头微蹙道:“争议不争议的,朕不在乎,朕在乎的,是辽东的安定,是辽东不被建虏全部夺取走!!!” 第三十五章:拿下!抗旨不遵就是罪! “呼~” 銮驾外吹起一阵风。 朱由校从銮驾里弯腰走出,撩了撩袍袖,居高临下的扫视着,眼前这帮拱手作揖的勋戚、内臣、将校。 有穿蟒袍的,有穿飞鱼服的,有穿斗牛服的,有着明光甲的,有披玄黑山文甲的。 “皇爷…奴婢扶着些您吧。” 魏忠贤伸出手,欠身对朱由校说道。 “哒,哒~” 朱由校没理会魏忠贤,踩着马凳,从銮驾上走下来,随驾的孙承宗,紧随其后,陪同朱由校向前走去。 “免礼吧。” 朱由校走上前,托起张维贤的双臂,说道:“英国公…朕着你在京营,进行汰兵减饷,此事是否通传?” 讲这些的时候,还不忘扫视眼前这帮勋戚、内臣、将校。 “回陛下…老臣已拟好公函,正要通传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张维贤微微欠身,眉宇间透着忧色,沉声道。 张维贤没有想到,天子会出宫巡视京营,在京营行汰兵减饷事,并非是说说那般简单的。 这中间牵扯到众多利益。 三大营的勋戚。 三大营的内臣。 三大营的将校。 自党争日益激烈后,大明吏治日渐腐败,纵使是拱卫京畿的三大营,那吃空饷、喝兵血的现象,亦是极为严重的。 “英国公的效率,还是不错的嘛。” 看着神情各异的众人,朱由校微微一笑道:“整饬京营事,朕很看重,这件事情,谁若是敢违抗,或闹腾是非出来,不管涉及到谁,定严惩不贷!” 天子竟要整饬京营? 此事先前怎没在朝中听到过? 随驾的孙承宗,略带诧异的看向朱由校,心里暗暗思索起来。 戍守京畿的京营,的确到了全面整饬的时候。 本该是大明的精锐之师,然现在却堕落了,暴露出诸多问题。 先前受辽东局势的影响,先帝多次想整顿京营,但都没能付出行动。 只是天子在这五军营驻地,当着众多勋戚、内臣、将校的面,就挑明汰兵减饷事,这多少…… “陛下…京营乃大明精锐之师,根本无需整顿。” 五军营左哨参将李广忠,站于原地,抱拳行礼道:“且行汰兵减饷事,对维稳京畿一带安定,是不小的隐患,末将以为此事不可为。” 来了! 听到此言的孙承宗,心里一惊,皱眉看向李广忠,京营这盘根错节的关系,不是想整饬就能整饬的。 朱由校面露笑意,看了眼皱眉而立的张维贤,开口询问道:“你是何人?” “末将…五军营左哨参将,李广忠!” “哦,原来叫李广忠啊。” 朱由校了然的点点头,看着眼前的这帮勋戚、内臣、将校,向前走了数步,微微一笑道:“还有谁…跟李参将的想法,是一样的?” “末将五军营右哨参将,郑志凯,附议!” “末将五军营左掖游击,张广伟,附议!” “末将……” 不过片刻间,便站出来十余众将校,向朱由校表明态度,无一例外,站出来的人,不是勋戚,也非内臣。 看着眼前这些将校,朱由校心里算是明白,为何当初万历朝,面对辽东败局,不从京营抽调大军,紧急援辽。 相反却费尽心思、耗费钱粮,从大明各地抽调兵马,叫客军千里迢迢的赶赴辽东了。 山头主义。 抱团取暖。 这些毒瘤已渗透进大明各处。 “灵璧侯…你这个五军营主帅,心里是怎样想的?”朱由校的脸上,笑意不减,瞅了眼神情凝重的张维贤,却对人群中的汤国祚询问道。 “……” 一些闪烁的目光,汇聚到汤国祚身上,被点名的汤国祚,心里暗骂一声,该死,天子到底是何意啊。 “陛下…臣觉得在国丧期间,行汰兵减饷事,太过激进。” 汤国祚硬着头皮,上前拱手作揖道:“为保京畿一带安定,不如整军备武,淘汰老弱,增补勇壮,这样能确保京畿……” 负手而立的朱由校,听着汤国祚胡扯之言,心里暗暗发笑。 不搞汰兵减饷,却搞整军备武? 这不纯粹就是糊弄三岁小孩子嘛! 你们这帮狗东西的想法,朕在清楚不过了。 一想到甲申国难发生后,闯贼从京城这边,拷饷,拷出了几千万两银子,朱由校就清楚在京的官员、勋戚,不少都是大明的蛀虫。 一个京城,就能拷出这么多银子。 那整个大明,又窖藏着多少银子啊! 这帮跳出的将校,分明就是在替他们背后的主子,保住在三大营的利益,好叫他们能继续吃空饷、喝兵血。 “英国公,你觉得灵璧侯他们,所言怎样?”强压怒意的朱由校,保持笑意,看向张维贤说道:“眼前这帮将校,一个个对朕表面尊崇,实则心里却很轻视朕,觉得朕是少年天子,并无……” “陛下!!末将等断无此意啊!” “陛下!末将等冤枉啊!!” 被朱由校这般一说,李广忠、郑志凯这帮京营将校,一个个脸色大变,抱拳行礼道。 或许在他们的心里,多少觉得朱由校是少年天子,随便糊弄一下就行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 一团和气,墨守成规,难道不好吗? 但是这些话,那只能在心里讲讲,可没谁却敢当众讲出来。 “魏伴伴,叫随驾的大汉将军,将这帮将领全部拿下!” 朱由校眼神冰冷,指着李广忠他们,沉声喝道:“朕刚当众讲明,汰兵减饷事,谁若是敢违抗,或闹腾是非出来,不管涉及到谁,定严惩不贷! 觉得朕是少年天子,就不敢动你们了是吧! 朕告诉你们,抗旨不遵就是罪! 英国公,你这个提督京营戎政,究竟能不能干好? 要是不能,朕亲自来办! 朕倒是想要看看,谁敢在国丧期间,给朕闹出大动静来! 若有敢谋反的,朕接着!看朕敢不敢诛你九族!!” “……” 朱由校掷地有声的斥责,叫聚集在此的一众人等,全都傻眼了,谁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少年天子,竟说出这样的话。 第三十六章:城府,特召勋戚子弟伴驾 “灵璧侯,恭顺侯,阳武侯,陛下已明口谕,即刻命麾下亲卫,协助随驾上直亲卫军,逮捕这些抗旨不遵,藐视圣威的将校!” 张维贤走上前,皱眉对汤国祚他们,沉声道:“陛下是刚继承大统,但乃我大明的天子。 身为臣子,胆敢当众忤逆圣意,这就是罪! 来人啊,给本公把这帮罪将,全都抓起来!” 张维贤的这番话,算是将汤国祚这几位三大营主帅,给架起来了,若是敢不奉口谕抓人的话,那他们也有罪。 眼下正值大行皇帝国丧自己,且大明一月驾崩两位天子,要是新君敢在京营这边,再闹出些什么意外。 那他们就算是大明勋戚,恐也难逃一死啊! “陛下…末将等冤枉啊。” “砰砰砰……” “我看谁敢动,本将从未藐视过圣威,本将只是谏言。” “陛下,末将从没……” “哗……” 垂手而立的朱由校,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景,神情平静,他心里笃定张维贤,不会看着自己在五军营出现任何意外。 现阶段的大明,局势太过暗潮汹涌了,倘若自己敢出现意外,也驾崩的话,那必然会生出大乱。 张维贤明白的这些道理,那汤国祚这帮在京营任职的勋戚,同样心里也明白。 吃空饷、喝兵血这等事情,在京的那帮勋戚能做出来,但是要叫他们造反,那一个个却断无这种魄力。 “陛下…这边局势危险,还请随臣暂离此地。”孙承宗面露忧色,欠身对朱由校说道:“陛下龙体……” “朕,哪里都不去!” 朱由校神情平静,掷地有声的喝道:“朕倒是想要看看,有英国公他们在,这帮罪将能否伤到朕。 大明先后驾崩两位大行皇帝,便叫有些人的心里,开始生出别的想法了。 今日就敢当众顶撞朕,忤逆朕的旨意。 那明日是不是就要造大明的反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朕当这大明天子何用?不如让给想坐此位的人!” 朱由校的这番话,叫张维贤、汤国祚他们暗暗叫苦,若此言传到文官耳朵里,那他们免不了会被弹劾。 大明文官的嘴,能杀人! “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快把这帮罪将抓起来,敢冲撞了圣驾,本公定不会轻饶你们。” “把刀都给本侯放下,你们他娘的,都想造反是吧!” 耳畔响起张维贤、汤国祚他们的声音,被魏忠贤、孙承宗护着,被大汉将军保护着的朱由校,眉头微蹙,心里却暗暗说道。 ‘看来想要全面整饬京营,叫三大营变成大明精锐,靠勋戚是不成,必须要借助外将的力量。 这个时候,主动援辽的秦良玉,还没赶回川地,秦民屏、秦邦屏所领白杆兵,戚金所领戚家军余部,还没发起浑河之战。 若是能将这两支精锐,调回京城这边,那手里也算有些精锐之师了,这对震慑朝堂,稳定局势,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对毫无根基可言的朱由校来讲,他所做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下,才选择去做的。 朝中的各派系,京城的一众勋戚,是否能靠得住,这需要用事实来证明。 但是想真正掌握朝堂,制衡朝堂,朱由校就必须自己布局,收服一些嫡系,组建帝党。 这个帝党,不单单是在朝堂上,在军队中,在地方上,都必须要涉足,否则想要逆天改命,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陛下,这帮罪将皆被擒获。”张维贤暗松口气,看了眼被控制住的李广忠等人,对朱由校拱手道:“臣恳请陛下,将这些罪将正地就法。” “不用!” 朱由校摆手说道:“全部移交到锦衣卫,叫骆思恭对他们进行审讯,朕倒是想要看看,他们向朕讲的那些话,究竟是出于公心,还是想保住自己那些利益。 若敢查明有贪赃枉法者,处以极刑。 若没有贪赃枉法者,擢升一级。 英国公,你跟朕过来,朕有些话要跟你说。” 言罢,也不管在场众人,究竟是何反应,便一甩袍袖,朝銮驾处走去。 ‘天子这手段,真够狠辣的。’ 看着朱由校的背影,孙承宗皱眉暗道:‘没直接杀了这些人,反移交到锦衣卫那边,还言明奖惩,这有效避免三大营,会生出波澜。 只是对京营的这帮勋戚和内臣,只怕接下来的处境,不会太好了啊,毕竟出动锦衣卫,若查明这些罪将身上,跟他们有联系的话,那……’ 孙承宗不敢想下去,对深不可测的少年天子,他真的猜不透,接下来天子还会做什么。 “英国公,对这次的巡视京营,朕很不满意。” 站在銮驾前的朱由校,皱眉对揣揣难安的张维贤,开口道:“通过这件事情,朕发现京城的局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安定。 尤其是在内廷那边,朕怀疑有人贼心不死…正值国丧之际,朕要特召在京勋戚的子弟,凡及冠者,悉数补进府军前卫,伴驾!” “……” 张维贤疑惑了,对天子的话,他真的揣摩不出,天子究竟有什么心思。 先是折腾这么一出。 现在又要特召勋戚子弟,悉数进府军前卫伴驾。 难不成天子真打算重用勋戚吗? “另外在京营行汰兵减饷事,必须尽快着办。” 看着沉思的张维贤,朱由校继续说道:“告诉那帮勋戚,国朝当下所处的境遇很不好,朕很不满意,等朕稳定住朝堂,朕会倚重勋戚。 现在值得朕相信的人,不多了。” “陛下放心,老臣定会办好这些旨意。” 见天子这般说,张维贤当即表态道。 不管天子是何意,但为了一门两封爵,张维贤都必须要办好此事,毕竟那样的话,那他们英国公一脉,在大明的地位和权势,必将增重不少。 看着眼前的张维贤,朱由校在心里暗暗说道,跟这乱糟糟的局势,作斗争,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朕倒是想要看看,捏住勋戚的命门后,局势会怎样变幻。 第三十七章:西苑讲武堂 “陛下…臣要进谏。” 孙承宗的声音,在銮驾内响起,倚靠在软垫上的朱由校,听闻此言,眉头微蹙起来。 他似乎能想到孙承宗,接下来要对自己说什么。 “孙卿,你说吧。” “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您是大明的天子,倘若今日在五军营驻地,出现什么意外,惊扰到圣驾,那……” 拱手作揖的孙承宗,神情严肃,将自己心中所想,如实向朱由校进行规谏。 大明先后驾崩两位大行皇帝,目下朝局可谓是暗潮汹涌,倘若新君出现任何意外,那对国朝而言,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孙卿…若是朕说在五军营那边,朕所做的那些,都是故意为之,你可信?”朱由校撩了撩袍袖,打断了进谏的孙承宗,说道。 “嗯?” 孙承宗眉头微蹙,露出疑惑的神情,他不清楚天子这般说,究竟是何意思。 “朕也知道,在五军营的所做,所为,皆非天子该做的。”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继续说道:“但孙卿可曾想过,朕这位少年天子,面对纷杂的朝局,又该如何处置? 辽东那边,大明经历不少惨败,从萨尔浒惨败开始,建虏就磨刀霍霍,欲亡我大明。 朝堂上的局势,朕就更不用提了,孙卿心里比朕都要清楚。 更为重要的一点,大行皇帝的驾崩,朕一直都怀疑,是有人蓄谋暗害,元凶可能是郑贵妃,也可能是就藩洛阳的福王。 孙卿可还记得,在去五军营途中,朕跟孙卿讲的那些话吗? 面对这样复杂的局势,倘若朕所处的京城,大明国都,都没有能拱卫圣驾的强军。 真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情况,孙卿觉得,在我大明上下,究竟有多少人,会真的臣服朕这位少年天子呢?” “这……” 孙承宗面露惊疑,有些吃惊的看着朱由校,他没有想到天子的心思,竟然会这般的缜密。 “如此说来,陛下是有意挑明,要整饬京营的决心?”孙承宗收敛心神,看向朱由校说道。 “没错。” 朱由校点头道:“昔日骁勇善战的京营,现在已然堕落,这点是不争的事实,若不整饬京营的话,那国朝面对突发状况,会陷入绝对的被动下。 有英国公伴驾,纵使朕要抓的人再多,那英国公,包括灵璧侯这帮在职勋戚,也断不敢叫朕有任何意外。 可是这次巡视京营,朕很失望,京营堕落的情况,远比朕要想象的严重。 看似那些勋戚和内臣,都没有出来反对整饬京营事,但李广忠这些京营将校,谁敢说背后不是站着一帮勋戚和内臣呢?” “……” 孙承宗沉默了,朱由校的这番言论,叫他彻底震惊了,大明的少年天子,竟有这般的见解和眼界,属实是出乎他的预料。 “知道朕在临走之际,为什么要叫张维贤传达口谕,叫勋戚子弟悉数特召进府军前卫吗?” 朱由校继续说道:“一个是捏住勋戚的命门,叫他们在整饬京营事上,心里能有所顾忌,不至于做的太难看。 一个是朕要从这些勋戚子弟中,挑选一些能堪重用的良才,待在朕的身边,朕要培养他们成材。 朕打算在西苑那边,创办讲武堂,将选定的勋戚子弟,皆招进西苑讲武堂,传授他们领兵打仗的本事。” 朱由校所讲之言,半真半假,前一个的确是真,但创办西苑讲武堂,并非只为勋戚子弟开设。 他要特召一批有潜力的虎将悍将,趁着他们现在还很年轻,并没有在大明崭露头角,皆聚集到自己身边,开拓他们的眼界,培养他们的忠诚,为日后谋划大明新军,提前做出相应的准备。 在大明党争不休、吏治腐败的大势下,还藏着众多问题,其中之一,就是在九边重镇的将门势力。 辽东将门,那只是其一罢了。 这些准地方军阀势力,若在之后的时间里,不想方设法遏制住,那他们就会变得日益庞大。 内心震撼的孙承宗,听闻朱由校这番言论后,当即拱手道:“陛下,臣请罪……” “好啦孙卿。” 朱由校摆手打断道:“朕知道,你向朕进谏,也是为了朕好,为了大明社稷好,朕不怪你。 当前国朝局势动荡,朕要解决的事情,还有很多,孙卿,你可愿助朕一臂之力,来辅佐朕,尽快稳定局势?” “愿为陛下尽忠!” 对恪守君臣之道的孙承宗而言,天子这般礼遇他,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忠职守,帮助天子解决问题。 ‘这个时候的孙承宗,跟东林党的关系并不近,魏忠贤为巩固权势,避免孙承宗回到圣前,将孙承宗划到东林党一系,只怕也迷惑了不少人。’ 看着孙承宗的表现,朱由校心里很满意,有这位精通谋划的谋士,来帮自己坐镇西苑讲武堂,那的确能省去不少麻烦。 关于孙承宗是东林党一说,朱由校心里是不相信的。 朱由校收敛心神,决定收服孙承宗,故而,有意说道:“孙师,快快请起。从今日起,孙师便为讲武堂教导首席,朕亲自担任讲武堂山长。 在朕处理朝政时,希望孙师能多多替朕,替大明,培养出一些英才,好叫我大明军队的雄威再现!” 天子竟称我为孙师?! 此时的孙承宗,完全没听进去其他话,全然被朱由校那句孙师,所惊住了。 这般的尊称,唯有帝师,才配拥有的。 能被天子视作帝师者,那无疑是天子最为信任和倚重的。 回想起自己先前在朝为官,受党争影响,遭人暗算,若非刘一燝出手相救,恐他的仕途就真的绝了。 现在自己得新君这般倚重,孙承宗在激动之余,也在心里暗暗说道,自己定要多多辅佐新君,叫大明混乱的秩序,尽快恢复回来。 尤其是辽东那边,大明丢掉的尊严和脸面,必须要夺取回来,不然继续这般糜烂下去,那大明社稷真的就不稳了。 第三十八章:打!不打不成材! 九月下的大明,已有几分寒意,国丧下的内廷,显得很是沉闷。 “呼,呼……” 乾清宫东暖阁外,朱由校叉腰而立,额头布满细汗,露出一抹莫笑。 自己的身体,可真是太废柴了。 耐力太差,体格瘦弱。 就围着乾清宫跑了一圈,便撑不住了,看来以后要勤加锻炼才行。 没有个强健的体魄,怎么能治理好大明。 “皇爷…您先擦擦汗吧。” 客氏面露担忧,走上前,递上所拿的真丝手绢,关切道:“眼下天气转凉了,您可千万别受了凉,稍候皇爷去沐浴一番吧?” “嗯。” 朱由校应了一声,接过客氏所递的真丝手绢,擦去额头的细汗。 眼下魏忠贤、王体乾他们,忙着梳理内廷,客氏暂时待在朱由校的身边服侍。 想叫内廷安稳下来,像十二监四司八局,东辑事厂,所空缺的位置,乃至留下的太监群体,都要梳理一番。 一个安全的内廷,是朱由校迫切需要的。 虽说在前几日,朱由校分批召见了冯祥、李朝钦、王朝辅等人,将他们安插到各自的位置。 但掌握内廷是一门极深的学问。 一帮没有心腹的空头太监,是无法尽到其应尽的职权的。 所以魏忠贤、王体乾他们,都被朱由校打发走了,至于在这期间,是否会暴毙一些太监宦官,是否会出现认干爹攀关系的,就不是朱由校所考虑的了。 内廷所养庞大的宦官群体,没有一批可靠的实权太监领导,是会出大问题的。 等局势明朗了,被打发到内书堂的曹化淳、王承恩这帮宦官,才会被朱由校逐步放出,以起到相互制衡的作用。 在宫女的服侍下,简单沐浴的朱由校,换了一套常服,招来御前随驾的骆养性。 “骆养性,朕要去西苑。” 活动着发酸的手腕,朱由校皱眉道:“这几日,在京的那帮勋戚子弟,都到府军前卫,去了西苑那边,朕要去看看。” “臣领旨!” 骆养性当即拱手应道。 从巡视京营回来,朱由校这几日,除收到一堆规谏奏疏,其他有用的奏疏,是一本都没收到。 天启朝的大明,虽说时常会出现灾害,但是跟崇祯朝的大明相比,还远没到那种应接不暇的程度。 得益于移宫案被朱由校直接粉碎掉,加之红丸案被朱由校截胡,移交到内廷御马监督办,这使得外朝这边的乱子,才没像原有轨迹那般混乱。 对朱由校这位少年天子,朝中的不少大臣,多了几分敬畏,而非真的没将朱由校放在眼里。 皇权与臣权之争,从来都不会消失。 左光斗、杨涟他们,没有谋定好国丧事前,朱由校会这般清闲下去,这也使得他能趁此机会,查阅司礼监所封各类案牍。 治理大明的第一步,是要先多了解大明。 “骆养性,锦衣卫增扩旗校事,眼下进行的如何了?” 朱由校倚靠在龙辇上,对随驾的骆养性询问道:“骆卿这几日,忙的连见朕的功夫,都没有了?” “陛下…锦衣卫增扩旗校事,已完成多半。” 骆养性闻言,忙欠身道:“家父近几日,吃住都在锦衣卫,唯恐辜负陛下期望,家父想着等……” 朱由校嘴角微扬,手指敲击着所乘龙辇,没有搭骆养性的腔。 看来先前整肃内廷,叫骆思恭这个老狐狸,也被震慑到了。 叫他心里明白,想保住自己的权势和地位,坐稳锦衣卫指挥使的交椅,唯有多多做事才行。 朱由校想要制衡朝堂,维稳大明,不叫东林党独大,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锦衣卫和东厂,就是必不可缺的其中一环。 不管是掀起要案大案,还是查抄所犯自己,做好了,能极大程度的震慑朝堂,转移党争的目标。 “你个老东西,还真把自己当大官了,一小小的左庶子,敢这般使唤小爷们,先前小爷给你几分薄面,可你却变本加厉!” “就是!给脸不要脸,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叫小爷们,去做那丘八才做的事情,想累死小爷嘛!” “老贼,有本事……” 朱由校所乘龙辇,刚到西苑这边,就听见一阵叫嚣声,那趾高气扬的态度,叫朱由校眉头紧蹙起来。 这帮勋戚子弟,就是一帮出身不错的纨绔,纵使他们之间,有不少是忠诚大明的,但玉不琢不成器。 “尔等是受陛下恩宠,才特召进府军前卫,来西苑讲武堂进修,区区一些军伍操练,就叫尔等这般……” 快来到西苑御台那边,朱由校隐约间能看见,被一帮激亢的勋戚子弟,所围着的孙承宗,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帮勋戚子弟,是炸窝了啊。 “骆养性!” 脸色难看的朱由校,眼神冰冷道:“领着随驾的大汉将军,将那帮闹事的勋戚子弟,都给朕控制起来。 打! 每人都打十军棍! 朕叫他们召进西苑讲武堂,是叫他们成材的,不是耍威风来了!” “臣领旨!” 骆养性当即拱手应道,随后对随行的大汉将军发号施令,领着百余众人,朝西苑御台那边跑去。 “传陛下口谕,将这帮闹事的勋戚子弟,全都控制起来,敢有反抗者,严惩不贷!” “咚咚咚!” “你们凭什么抓我等,陛下,臣等冤枉啊……” 西苑御台这边,响起各种声音,被大汉将军所控的勋戚子弟,虽说有应激反应,但却不敢闹得太大。???.23sk. 天子亲至西苑,敢在御前对抗大汉将军,那可是重罪! “陛下~” 见天子过来,压着怒意的孙承宗,拱手作揖,想解释什么,却被朱由校挥手打断。 这帮勋戚子弟,究竟是怎样的德性,他心里很清楚。 虽说孙承宗的能力不俗,但是想操练含金汤匙长大的勋戚子弟,不杀杀他们的嚣张气焰,肯定是不行的。 “给朕狠狠的打!” 朱由校神情冷然,指着这帮勋戚子弟,厉声道:“敢在西苑讲武堂闹事,一个个本事了得啊,朕来教教你们规矩!” 第三十九章:训话,明志 “啪!” “啊……” 西苑御台这边,军棍怒砸的声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荡着。 闹事的那帮勋戚子弟,被随驾的大汉将军,一批批的押着打。 没闹事的勋戚子弟,心惊胆战的站着,不少露出惊恐的神情。 天子这是动真格的啊。 真打啊! 负手而立的朱由校,眼神冰冷,看着受刑昏迷的勋戚子弟,被大汉将军架着,没有说话。 “陛下…所涉三十七人,皆已受惩。” 骆养性忍着惊意,朝朱由校走来,拱手作揖道:“这些勋……” “拿水泼醒他们!” 朱由校冷冷道:“朕要训话,还有你们,都给朕列队过来,一个个反了天了,敢顶撞孙师。 真以为西苑重地,是你们耀武扬威的地方!?” 西苑讲武堂,是朱由校所谋培养职业军官的要地。 是日后重塑大明军队的摇篮。 在援辽的白杆兵和戚家军,还没有奉旨赶回京城之前,先叫这帮勋戚子弟,来充当试验先驱。 这讲武堂的框架,包括运转体制,都还没搭建起来,便闹腾出这样的事情,叫朱由校怎么能不恼火。 朱由校一声令下,整个西苑御台乱成一团。 “快,快,站好队伍。” “别挤,别挤,我就在他身边站啊!” “哗~” “哎呦,疼死我了……” 各种声音响个不停,陪驾的孙承宗,实在看不下去了,欲上前指挥,却被朱由校伸手制止。 孙承宗就算能力再强。 但是想叫一帮先前只懂享乐的纨绔,在短短数日,就给操练的有模有样。 那断然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西苑讲武堂所教东西,许多是朱由校参考后世军队,初定下来的。 孙承宗要熟悉。 勋戚子弟要适应。 一切都处在摸索期。 面对朱由校的强大气场,列队的两百余众勋戚子弟,所列的队形,只能去用惨不忍睹形容。 被一众大汉将军,所架着的受刑之人,一个个咬着牙,额头布满汗珠,忍着疼痛,不叫自己发出声音。 生怕再惹怒了天子。 顶撞所谓讲武堂首席的孙承宗,他们没有心理负担,顶撞了也就顶撞了。 但是敢顶撞天子,那可是重罪! 这些勋戚子弟是飞扬跋扈,但他们并不傻。 “瞧你们那散兵游勇的状态,真是够丢人现眼的。” 扫视着眼前的队列,朱由校神情冰冷,厉声喝道:“这几日所学东西,全学进狗肚子里了是吧!” 被朱由校这般一呵斥,队列中所站勋戚子弟,一个个都羞愧的低下脑袋。 “全体都有!” 朱由校的声音,在这西苑御台响起。 条件反射下。 这些勋戚子弟,一个个都挺胸抬头,目视前方。 但是眼神却有些涣散,不敢直视朱由校。 “整队!” “咚咚……” 在骆养性这帮随驾大汉将军,略带惊疑的注视下,眼前这帮勋戚子弟,迈着小碎步,原地向右看齐。 本有些混乱的队列,以最快的速度,变得横平竖直。 眼前变得整齐的队列,叫朱由校心里还算满意,这帮勋戚子弟,还没有废物到不可救药的程度。 基础的队列操练,是朱由校在西苑讲武堂,所定必修课目之一。 想改变大明军队的颓废之势。 重拾大明昔日雄威。 组建纪律严明的新军,列装先进精良的火器火炮,贯彻执行线列战术,在战场上硬撼建虏八旗,是唯一的路。 只是对目下军纪涣散,谈奴色变的大明军队,想要做成这一步,朱由校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培养脱产的职业军官队伍。 组建一定规模的新军队伍。 重用精通火器的人才。 筹建完善的军工体系…… 现阶段的大明,虽然没坏到不可救药的程度,但暴露出的问题依旧不少,摆烂的态势也很严峻。 拯救大明,中兴大明,是一个系统的庞大工程。 “今天在这西苑讲武堂,所发生的事情……” 负手而立的朱由校,扫视着眼前这帮勋戚子弟,态度冰冷道:“…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 孙师是朕钦定的讲武堂首席。 要是在军中的话,就你们的所作所为,敢顶撞军中主将,那就不是打上几军棍,就能糊弄过去的。” 孙承宗心生感慨,看着被天子斥责的勋戚子弟,明显能感受到他们的变化。 被天子这般一说,这些勋戚子弟,心中都明白一个道理。 在西苑讲武堂之外,他们是谁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但来到这西苑要地,进入讲武堂接受操练,就要老实的听令行事。 敢顶撞讲武堂首席,无视讲武堂的规矩,惹恼了天子,那他们的小命,真不一定能保住。 “朕初御极登基,就遇到不少烂摊子。” 朱由校缓步向前走着,眼神冰冷的说着:“辽东,被大明昔日的奴才,狠狠的肆虐蹂躏着。 朕不知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先前都是怎么想的。 但朕要明确的告诉你们。 作为大明勋戚的一员,享受着国朝赐予的特权,那就要为国朝分忧,为朕分忧。 纸醉金迷的纨绔生活,跟你们已然断绝了。” “……” 听到此言的这群勋戚子弟,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不少更是流露出惊恐。 天子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日后还要叫他们上战场不成? 这是会死人的啊! “瞧你们那点出息。” 见到此幕的朱由校,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都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连上战场的魄力都没了。 就你们这帮废物,以后朕要之何用? 朕今天给你们挑明,日后想承袭爵位,那就要到战场上,去给朕杀敌立功,大明不需要废物勋戚! 朕不管你们是否为嫡子,或者庶子,能承袭爵位的,必然是对大明有用的。” 孙承宗面露惊愕的看向朱由校,他没有料想到,天子会说这样的话。 此言若传到在京勋戚那边,或传到朝堂之上,都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勋戚群体,在朝所掌权势锐减,除架空的五军都督府,还有京营这块自留地,大明勋戚根本就不掌其他军队。 第四十章:庙号、谥号 天启朝的大明,只要能抓好几方面,开好头,就能遏制住摆烂、衰败的势头。 这是朱由校唯一占优势的地方。 倘若在崇祯朝,面对彻底摆烂的大局,不如趁早笼络一批能臣干将,寻个地方打游击吧。 其一抓好钱粮,其二操练新军,其三培养帝党,其四制衡朝堂。 能将这些事情做好,朱由校就能手握皇权,斩断摆烂的根脉,荡平吏治腐败,打击官绅利益体,迎战皇明叛贼,积极对外开海,秉承太祖高皇帝之志,杀出个煌煌大明! “骆养性,将朕所佩的绣春刀,拿来。” “喏!” 在一众勋戚子弟的注视下,骆养性恭敬的捧着一把绣春刀,快步朝朱由校身旁走去。 “哗~” 寂静的西苑御台上,响起抽刀声,手握绣春刀的朱由校,在众多畏惧的注视下,看着绣春刀散发的冷光。 “孙师…朕所佩的这把绣春刀,便赐予你了。”天籁小说网 朱由校神情冷然,看着眼前这帮勋戚子弟,朗声道:“若谁肝胆再顶撞孙师,质疑西苑讲武堂所授课业,便拿此刀,就地正法!” “……” 所聚西苑御台的众人,包括随驾的众大汉将军,那一个个都面露惊异,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天子这是动真格的啊。 勋戚子弟,说杀就杀吗!? “老臣遵旨!” 在众多惊异的注视下,孙承宗拱手作揖,向朱由校行礼应道,归鞘的绣春刀,被朱由校递给了孙承宗。 “今日来西苑讲武堂,你们的表现…叫朕很失望!” 朱由校一甩袍袖,扫视眼前这帮勋戚子弟,冷冷道:“十日后,朕会再来西苑,这期间不准休沐,不准擅离西苑。 由孙师操练尔等,倘若表现依旧平平,那每人重责三十军棍。 觉得不能承受的,就从西苑给朕跪行离开皇城,跪行回到各自府邸,叫京城上下,看看纨绔的废物表现。 谁想这样做?现在站出来!” “……” 朱由校眼前的队列中,有加重的呼吸声,有紧握双拳的声响,有咬牙的声音,唯独没有喊退出的声音。 他们是纨绔。 但绝非没有卵子! 被朱由校这般刺激,那心里生出的邪火,肯定叫他们不甘被这般瞧不起。 “还算顶天立地的少年郎!” 沉吟少许的朱由校,见没人站出来,冷冷的说了一句:“希望别是外强中干,做那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 言罢,也不管众人是何反应,朱由校一甩袍袖,昂首朝龙辇处走去。 “哗哗……” 以骆养性为首的大汉将军,一个个挎刀跟随朱由校而去,生怕触怒了天子,今日西苑之行,谁都能看出天子的不满。 持刀而立的孙承宗,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乘龙辇而去的天子,心里生出复杂的情绪。 他不知道天子创设西苑讲武堂,还这般着重操练勋戚子弟,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目的。 倘若天子真打算重用大明勋戚,只怕到时会在朝堂之上,掀起不必要的纷争啊。 被架空的五军都督府,大权在握的兵部,这无不彰显出大明文官群体,对于在朝失势的勋戚态度。 只是孙承宗又怎会知道,朱由校想扳回大明‘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重用勋戚群体,这仅是其中的一环罢了。 在继承大统的初期,将自己的一些政治谋划,通过相对不稳的朝局,逐一的亮明出来。 要远比等到称帝数年后,才通过所谓的党争,要亮明的好。 乘兴而去西苑,败兴而归的朱由校,之后几日,什么地方都没再去了。 勋戚子弟的表现,叫朱由校明白一点,想拯救大明,中兴大明,必须先了解大明。 只是显然外朝的文官群体,不会给朱由校太多的时间,叫朱由校离开他们的视线。 “拜见陛下!” 以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为首的阁臣,会同左光斗、杨涟等治丧事官员,来到乾清宫的东暖阁,向朱由校拱手作揖。 “免礼吧。” 稳坐龙椅的朱由校,神情平静道:“几位卿家,可是大行皇帝庙号、谥号已定?选吉壤、卜寿陵之议可定?” 左光斗手捧奏疏,对朱由校欠身道:“启禀陛下,此为朝堂阁臣、廷臣等有司,为大行皇帝所拟庙号、谥号,请陛下圣裁!” 在旁静候的魏忠贤,踱步朝左光斗走去,接过那封奏疏后,便转身呈递到朱由校御前。 在方从哲、刘一燝等人的注视下,朱由校打开奏疏,便看了起来,所定庙号、谥号,和先前的一致。 庙号:光宗。 谥号:崇天契道英睿恭纯宪文景武渊仁懿孝贞皇帝。 光宗,总的来说不褒不贬,是指‘明而短折’的意思,这也算东林党人,立稳自身政治跟脚,才挠破头皮选定的了。 不似自家皇祖父,所定庙号,神宗,颇有一些明褒暗贬之意。 文人的一张嘴,能杀人! “允!” 朱由校合上奏疏,看向方从哲他们,说道:“着有司按制来办,另为大行皇帝,选吉壤、卜寿陵之议,如何?” 作为新君,为驾崩的大行皇帝,定庙号和谥号,选吉壤、卜寿陵皆乃必做的政治事件。 若这件事情做的不够妥当,不仅会被打上不孝的标签,还是对皇权的一种亵渎。 该表明的态度,朱由校必须要表明。 杨涟欠身走上前,拱手作揖道:“陛下…大行皇帝御极时间较短,仓促之间,若选吉壤、卜寿陵,定会叫大行皇帝梓宫停悬过久,此为有悖天道人伦之举。 为妥善解决此事,臣等商榷后,恳请陛下,能重启天寿山……” 景泰帝生前所修筑的那座陵墓吗? 这的确是较为妥善的解决办法。 说起来,光宗皇帝在朝堂的威望,受东林党人的影响,还算是不错的。 毕竟是东林党人坚守祖制,所推上来的天子。 但光宗皇帝活的时间太短,根本就没办法在生前修筑陵墓,否则也不会这般。 “允!” 朱由校想了想,说道:“内帑调拨一百万两银子,国库调拨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着礼部、工部等有司操办此事。” 不管光宗皇帝生前怎样吧,作为他的继任之君,朱由校能做的事情,就是叫世人挑不出理。 第四十一章:魏忠贤审案 当大明的皇帝,其实并非是件易事。 一个祖制礼法,一个官场潜规则,算叫大明文官群体,给彻底玩明白了。 所做的种种,多数都是在对付和应付大明皇帝,顺带限制皇权,以叫他们所代表的利益群体,守住既得利益。 左光斗、杨涟他们,这般快的解决治丧事,就是想叫国朝恢复原有秩序,这般东林党人才能发挥本事。 或许这并非他们的本意。 但东林党人多啊。 一个劝说,两个旁敲侧击,三个游说,四个组团…… 左君,杨君! 国朝奸臣当道,吾辈当奋起啊! ‘在野的东林党人,这是忍耐不住,想冲击朝中权柄了啊。’ 瞅着离去的方从哲、刘一燝等人,稳坐龙椅的朱由校,嗅到了蠢蠢欲动的味道,双眼微眯起来。 此时此刻的东林党,尚未达到鼎盛时期。 标志东林党崛起的重要分水岭。 一个是内阁首辅方从哲,受红丸案一事影响,浙党的领袖算被逐出朝堂。 一个是辽东巡抚熊廷弼,受朝中党争影响,楚党的巨擘被赶出辽东。 围绕这两件标志性政治事件,彻底宣告东林党手握朝中大权,得到地方刷取名望、打击异己的利剑。 凭借党同伐异的特殊政治技能,将一切违背他们理念的派系,包括无党派官员,都打上无能的标签,赶出朝堂之中。 既然一个个都按奈不住性子,那就玩玩吧。 朱由校手指敲击着龙案,神情平静,看向魏忠贤说道:“魏伴伴,内廷和东辑事厂,你与那王体乾,梳理的如何了?” “回禀皇爷,皆已梳理干净!” 魏忠贤欠身作揖道:“郑氏一脉和王安一系,皆被奴婢派人缉拿,那些重要的党羽,皆移交御马监看押。 奴婢监管不力,剩下的那些宦官、宫女,都暴毙了,请皇爷惩处!” 言罢,魏忠贤撩起裙摆,直接跪倒在地上,向朱由校表明态度。 内廷斗争,向来都是这般残忍啊。 一朝天子一朝臣,此言…非但适合于朝堂,更适合于内廷啊。 “起来吧。” 看着表忠心的魏忠贤,坐着的朱由校,说道:“你初任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辑事厂,难免会出现些纰漏。 但只此一次。 眼下这朝局已定,谋害大行皇帝的红丸案,也是时候正式开案了,涂文辅代表御马监亲办此案,你负责主抓。” 既然要重用魏忠贤,以维稳内廷,那相对应的权柄,就必须一次给到位。 和朝中文官群体,尤其是咄咄逼人的东林党,进行相应的斗争,那内廷必须铁板一块! 等到局势稳定了,朝堂制衡了,那内廷启用第二套班底,起到相互制衡,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奴婢谨遵圣谕!” 魏忠贤行跪拜之礼,向朱由校应道。 知晓自家皇爷的厉害手段,魏忠贤从不以天子年幼,而生出别的想法。 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种种经历,特别是在乾清宫侧殿,天子所表明的王霸之气,以及所许诺的种种,叫魏忠贤在恍神飘然之际,更多的是深深的敬畏。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皆因天子之言而有。 若是失去天子的信赖,那他将从仙界打去炼狱! “有态度是好事。” 朱由校站起身来,缓步朝东暖阁外走去,魏忠贤见状,忙爬起身,欠身跟在朱由校身后。 “不过光有态度却不行,朕要定性的红丸案。” 朱由校边走边说道:“以郑氏为首的逆贼,是此案的主要罪犯,且要维护皇室威严,郑氏必须不知情。 但与此同时,在此案审查之中,要牵扯到就藩洛阳的福王,何时这样做,朕会明确给予指示的。 与此同时,王安一系最多算无能,大行皇帝驾崩了,朕不希望大行皇帝不宁,这件事情你可知怎样办理?” “奴婢…明白。” 魏忠贤心里一紧,有些迟疑的说道,他没有想到,天子的要求这般多,还没进行审案,就定下了此案。 对刚刚识字的魏忠贤而言,江湖把戏那一套,他用的熟练异常,但牵扯这般多,算计这么深的案子,他还是有些不灵。 “此案若有不明的,可多跟王体乾、李永贞他们商讨,不过每日审查的案情,要如期张布到午门重地外,朕要叫朝堂的大臣,都知道红丸案始末!” 朱由校又怎会不知魏忠贤的真实情况呢? 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真正崛起的时间,都到天启四年后了,此前,都被东林党斗的,跑去表明示弱态势了。 但是奈何东林党人,根本瞧不上他,一门心思想搞死魏忠贤,彻底掌握大明国朝的话语权。 此举算彻底激怒魏忠贤,孤注一掷下,借助投效他的人,来了场背水一战,一步步反杀了东林党。 这也就有了被人尊称为魏千岁的魏忠贤了。 九千九百岁? 但此举也可看出,魏忠贤的政治才能,在某些地方是多低,连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都不懂。 也由此可见,大明的文官队伍中,有一些是怎样的没有底线。 “皇爷…要是如期张布的话,叫外朝的一些人,抓住把柄的话,那……” “你所提督的东厂,难道是摆设吗?” 朱由校停下脚步,看向魏忠贤说道:“东厂的厂番,该增扩就增扩,标准和锦衣卫的一致。 所需银子从内帑拨发。 先在京城立稳脚跟,掌握好京城的舆情搜集,有重要的情报,要汇总起来,呈递到御前这边。”23sk. “奴婢明白了。” 魏忠贤忙欠身应道。 当上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东厂的督公,并不代表着此时的魏忠贤,就具备掌握大局的能力了。 红丸案。 既是朱由校打击朝堂,以谋取有利政治格局的手段。 更是叫魏忠贤借助此案,真正成长起来的手段。 治理这个庞大的帝国,万事只靠自己这位大明天子,就算是再怎样勤政克己,都没法子治理好的,必须要倚重可用的组织和人手,这样才能起到想要的效果。 第四十二章:天子不上朝 “呼~” 换了身干爽常服的朱由校,活动着发酸的手臂,忍不住轻呼一声,对今日锻炼的成长,他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能从绕着乾清宫跑一圈,到能坚持跑三圈,这进步不可谓不大。 没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日后怎样治理大明,怎样迎娶大明皇后张嫣,还有一众后宫佳丽呢? 作为大明的皇帝,想坐稳龙椅,不叫国本出现晃动,开后宫,多诞生皇子,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皇爷…您的龙体,比之以前要更健硕许多了。”客氏面露笑意,端着一碗莲子羹,走到朱由校身前,说道。 “乳媪,给朕拿来吧。”朱由校微微一笑,开口道:“这跑上几圈,打熬一番,还真有些饿了。” 客氏递上亲手熬制的莲子羹,朱由校也不怀疑,便大口喝了起来,左右随驾的宦官、大汉将军,纷纷低下了头。 随着魏忠贤、王体乾他们,在内廷强势崛起后,于内廷这一块,没有什么有威胁的隐患存在了。 不过对朱由校来讲,想叫内廷彻底掌控起来,他还有件事情要做。 那便是名义上归五军都督府管辖,但实际却被兵部协管的上直亲卫军。 这皇城和宫城的宫禁,必须要独立起来,先前大明闹腾那么多事情,甚至还搞出梃击案这等可笑之事。 要说背后没亲近郑氏的文官群体,暗地里的推波助澜,朱由校绝对不相信。 “皇爷…此为东辑事厂,增补掌刑千户、理刑百户等一应人选,请皇爷御览。” 从东辑事厂那边,回来的魏忠贤,见到朱由校后,双手捧着奏疏,恭敬道:“按照皇爷的旨意,东厂所辖内、外辑事厂,皆已明确划分开。” “嗯。” 朱由校接过奏疏,便翻看起来,东厂,作为特务组织,其主要倚仗的,是从锦衣卫抽调的班底,组成领导队伍,并增扩厂番,来构建主要运转体系。 不过对朱由校而言,这个东厂,所辖内、外辑事厂,在职权上的划分,还是不够清晰明确的。 内辑事厂,就该清一色的内廷宦官,增加内廷的职权阶梯,叫内廷的庞大宦官队伍,有清晰的晋升目标,这样对牢掌内廷就增加不少权重。 与此同时,内辑事厂负责监察外辑事厂,还兼领抄家等特殊业务,这般内辑事厂出动下,一切斩获皆归内帑所有。 至于外辑事厂,那便是特别行动、情报搜集等,是东厂的外勤队,同时作为调往锦衣卫的特别储备。 将锦衣卫的权柄,交给骆思恭负责,并不代表朱由校就绝对信任,骆思恭这个城府极深的投机派了。 再者说,朱由校心中构想的锦衣卫,是骆思恭无法培养出来的。 朱由校要通过东厂,孵化出一个新的锦衣卫,一个对外的锦衣卫!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时间对朱由校而言,很充足,他有足够的耐心,一步步搭建他理想中的大明。 “就按照上面的着办吧。” 朱由校点点头,对魏忠贤说道:“另外朕叫你将田尔耕、许显纯等人,都聚拢到京城来,此事办的怎样了?” “已经派人去寻了。” 魏忠贤低首道:“最迟一个月,奴婢定能将这些人,全都带回京城来。” “嗯。” 朱由校点头道:“还有几件事情,要你即刻着办,一个,从御马监选派可靠人手,秘密赶赴辽前,将援辽的白杆兵和戚家军,奉旨带回京城。 一个,从司礼监选派可靠人手,去召秦良玉进京,朕要见她。 一个,朕写了一些虎将悍将的人选,多数是未进官场的,你按照朕提供的线索,将这些人全带回京城来。 上述一应中旨,皆在龙案处,你取了去办吧,另外告诫那些人,对待朕所看重的人和队伍,客气点!” “奴婢领旨!” 先知先觉的优势,是朱由校能从容布局朝堂,布局天下的倚仗,一面身居紫禁城,跟朝堂的各方势力博弈,一面利用内廷势力,来收罗能帮自己改变大明军队的良才! “拜见皇爷!” 魏忠贤刚刚离去,司礼监秉笔太监李永贞,就拿着十几封奏疏,赶到了乾清宫这边。 瞧见李永贞的脸色,有些慌乱。 朱由校便知道外朝那边,出现些乱子了。 “什么事?” “皇爷…司礼监这边,收到不少规谏奏疏,言皇爷御极以来,不开大朝,不开常朝,恐长此以往,对社稷不稳。” 听着李永贞所讲之言,朱由校敏锐的觉察到,朝堂上的一些大臣,已经将眼睛盯到自己身上了。 尤其是把控着科道的东林党,那就更是如此了。 “哼…一个个真是闲来无事了。” 朱由校冷哼一声,“朕一直在忙着熟悉朝政,不开大朝,不开常朝,是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 你拿着这些奏疏,到文华殿那边去,问问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三人,说朕不熟悉好朝政,就应朝臣所规谏之言,便是对社稷好了?” “喏!” 对朝中的一些大臣,想劝谏自己开常朝,朱由校太清楚他们的意图了。 一个是想避免自己,学自己的皇祖父,跟着玩一出不上朝,叫多数文官瞧不见天子,这样主动权就不在他们这边了。 万历皇帝虽然不上朝,但对皇明的掌控,始终都没放松,内廷的班底,配上内阁,足够他掌控天下。 不过这种消极的执政态度,不是朱由校想要的。 但是就算上朝,朱由校也不可能日日开早朝,拿流于形式的常朝,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睡眠。 朱由校要改上朝制度,以朔望朝作为大明常朝,遇到紧急事情,就召开御门听政,召有司官员处理。 一个是在野的东林党人,只怕有不少抵达京城,或者送来书信来京,想要凭借在朝的东林党人,在朝中抢占更多的交椅。 越是这样一种状态,朱由校就越不能心急,有些事情,是着急所不能解决的,他要掌握主动才行! 第四十三章:锦衣卫抄家 “骆养性,骆养性!” 看着李永贞离开的背影,朱由校眉头微皱,沉声道。 “沙沙……” 披甲挎刀的骆养性,匆匆跑来,冲朱由校欠身拱手道:“臣在!” “你…即刻出宫,去锦衣卫传朕口谕。” 看着骆养性,负手而立的朱由校,眸中闪过精芒,冷冷道:“命骆思恭奉旨,将先前在京营所抓忤逆朕的将校,凡违背军纪,吃空饷和喝兵血的,悉数抄家! 动静不妨闹大些。 另,以王安为首的罪阉,凡扣押在御马监的,在京有府邸者,亦抄家!” “臣领旨!” 骆养性忍着惊疑,忙应道,接着便恭敬的后退数步,再对朱由校拱手作揖,遂挎刀快步朝午门方向跑去。 ‘想掌控朕,想掌控朝堂格局,那咱们便斗斗吧。’ 看着匆匆离去的骆养性,立于原地的朱由校,双眼微眯,心里暗暗说道。 ‘朝中的齐楚浙党,真够废物的,连东林党都制衡不住,同为大明文官,打嘴炮,搞权谋的能力,竟这般差。’ ‘还要叫朕亲自出手,后续的一些谋划,必须加快了,拥戴光宗皇帝的政治优势,算叫东林党玩明白了。’ 想到这里的朱由校,一甩袍袖,朝东暖阁方向走去,随驾的客氏,略带畏惧,低首跟在后面。 自她的校哥儿,御极称帝后,和先前相比,变化很大,这就是当了大明天子,所带来的改变吗? 围在朱由校身边的那帮人,凡见到朱由校冷厉的一面,那心里没有不胆颤的。 奉朱由校口谕的骆养性,那就更是如此了。 自出任随驾的大汉将军,虽说他早熟,但却不敢违背天子意志。 生怕哪一天,被天子下旨缉拿。 不管是整肃内廷。 还是在西苑御台,惩处和怒斥勋戚子弟。 朱由校的表现,那帝王威仪尽显无遗。 纵使是初登基又如何,敢违背帝王意志的,都要被抓,王安他们,不就是这样的性质吗? 像出身尊崇的勋戚子弟,天子都敢赐绣春刀,下旨叫孙承宗弹压,有不服者,可先斩后奏。 这是少年天子,所能表现出来的吗? “呼呼~” 心思杂乱的骆养性,一路从乾清宫那边,快步朝午门跑去,纵使此举有违宫中礼仪,但他却不敢有丝毫耽搁。 透过天子的语气,骆养性感受到即刻着办的态度。 他敢耽搁时辰,误了天子的事情,那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此人是谁,竟敢这般跋扈,连宫禁规矩都不遵守,哼,新君御极登基,这有些大汉将军,都愈发不懂规矩了。” “没错!必须要弹劾他,倘若我等对此视而不见,那大明国威何在,天子威仪何在。” 在骆养性跑过午门城门楼子时,出入的一些文官,尤其是科道的言官御史,瞧见此幕后,颇有世风日下之感。 大明的言官御史,风评弹劾,根本无需寻找任何证据和理由,只要是听到了,哪怕是编纂的,都能拿来弹劾。 原本风评弹劾,是为规谏君王,警告朝中大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之党争的出现,使得味道都彻底变了。 若是红丸案一事,没有被朱由校掌控,并移交御马监督办。 那围绕煽动追查红丸案的舆情,就将一步步变强,在舆情达到顶峰之际,朝中的东林党人,就该借此弹劾内阁首辅方从哲了。 有趣的是…在做这些事情前,东林党在朝亦完成调整。 原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会被举荐出任吏部尚书。 邹元标接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大明第一部被东林党把持住。 而围绕内阁首辅方从哲的攻势,则是为彻底拿下内阁。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合理合法的流程下完成的。 一个内阁,一个吏部,悉数落到东林党手中,那不管是政策方面,还是晋升方面,都占据主动权了。 齐楚浙党的位子,能稳? 楚党巨擘熊廷弼,滚出辽东吧! 刷声望的辽东,还是叫东林党人,或亲近东林党的去吧。 只可惜朱由校的横插一杠,导致这些有序的谋划,被打乱了,朱由校不上朝,是有原因的。 礼部尚书孙如游,尚在任上。 东林党人的举荐,尚未发威。 大明朝堂的斗争,往往就是这般快,一步错,步步错,历史上标注的错误,朱由校绝不会再犯。 “父亲!天子口谕……” 满头大汗的骆养性,哼哧着,跑到锦衣卫衙署,叉腰喘着粗气,就大喊起来。 这锦衣卫衙署进出之人,无不侧目过来。 “在天子御前当差,成何体统!” 走出堂房的骆思恭,见自家儿子这般,皱眉呵斥道。 “呼~” 被自家父亲这般一训,骆养性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暗暗说道,是啊,自己怎这般轻浮,若叫有心人,传到天子耳边…… 骆养性不敢细想下去。 “咳咳~” 骆养性轻咳两声,神情肃穆,垂手而立,朗声道:“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听谕!” “臣…骆思恭,谨听上谕!” 骆思恭拱手作揖道。 官场之上,纵使是父子,在面对天子所下口谕,那也要放到一边。 皇权至上,尽显无遗! “着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率锦衣卫旗校,即刻出动,查抄在押罪将之家,另查抄以王安为首的罪阉,钦哉!”23sk. 骆养性的声音,回荡在锦衣卫衙署内,拱手作揖的骆思恭,眉头微蹙起来。 天子这是要立威啊。 能否在朝中立稳,就看此役了! “臣…骆思恭,谨遵上谕!” 冷芒一闪的骆思恭,朗声应道。 虽不知天子,为何事下达此上谕,但是直觉告诉骆思恭,这平静的朝堂,要起风了。 不过自家儿子的表现,真的是太差劲了,还要替他擦屁股! “来人啊!!” 想到这里的骆思恭,心情有些不好,朗声喝道:“奉陛下口谕,锦衣卫旗校集结!” 从万历朝就渐渐落寞的锦衣卫,在泰昌朝没有能够复起,眼下到了新君这边,就看他们自身的表现了。 第四十四章:天子鹰犬,大明要重走老路?! 锦衣卫有两处衙署,一个是位于皇城的衙署,一个是位于内城的北镇抚司衙署。 前者是锦衣卫官面上的衙署驻地。 后者为锦衣卫所辖诏狱! 锦衣卫掌直驾侍卫、侦察与逮捕、典诏狱,鼎盛时期,下发驾贴,令人肝胆俱裂! 一句请君进诏狱,那更是能吓死人。 凡是进诏狱者,就没能活着出去的。 “快,动作都快些!” “直娘贼的,一个个都没吃饱饭是吧,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都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胆敢误了差事,惹怒天子,那都等着下诏狱吧!” 锦衣卫衙署闹出的动静,很快惊动临近的通政使司、太常寺衙署,谁都不清楚,一向沉寂的锦衣卫,咋折腾这么大动静。 当大批着亲军服的锦衣卫,在骆思恭的带领下,及不少着斗牛服、飞鱼服的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等,浩浩荡荡的朝大明门而去。 位列皇城的五军都督府,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等诸多衙署,全都跟着炸锅了。 “尚书!出大事了。” 礼部衙署。 礼部精膳清吏司郎中,神情慌张的跑到孙如游公房,激动道:“不知为何,这锦衣卫出动大批旗校,从大明门大摇大摆的出城,朝着内外城各坊而去!” “什么?!” 礼部尚书孙如游,面露惊异,伸手指向张志典说道:“你说的这些是真的?是何人带队出动的?” “是真的!” 张志典激动的点头道:“下官是亲眼瞧见的,是那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亲自带队,整个锦衣卫高层,悉数出动! 下官甚至依稀听见,锦衣卫是奉天子口谕出动……” “这……” 孙如游双眸微张,坐在官帽椅上,顿觉脑袋嗡嗡作响,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新君竟会重用锦衣卫。 这是要出大事啊。 在国丧事初定之际,新君突然下达口谕,命锦衣卫出动,孙如游很难想象,这是什么无意之举。 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此前规谏奏疏吗? 可是天子上朝,本就是大明祖制啊…… 杂乱的思绪,在孙如游的脑海里浮现。 直觉告诉他,本就不平静的朝堂,要变得更加动荡了。 甚至孙如游都能想象到,朝中的东林党人,包括齐楚浙党等派,一旦知晓此事后,那定然会震动的。 “行…本官知晓此事了,你先退下吧。”难掩惊疑的孙如游,冲张志典摆手道:“此事万莫掺和,本官自有定论。” “喏!” 在万历朝如同透明的锦衣卫,在新君登基之初,突然间闹腾这么大动静,就依着科道那帮言官御史的性格,尤其是东林党出身的,那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甚至孙如游都能想象到,在皇城这边的诸多衙署中,已然有人跑去内城的阜财坊,赶往都察院衙署了。 事实上,何止是都察院那边啊,此时的文华殿,已然乱起来了。 “刘次辅,这锦衣卫是何时增扩旗校的,为何朝中先前并不知晓此事?”韩爌难掩内心震惊,对刘一燝说道。 “此次锦衣卫突然异动,听说是奉了天子口谕,那骆思恭是何许人也,豺狼!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天子,身边多了小人奸臣啊!” “现在我们并不清楚,骆思恭所领的锦衣卫齐出,究竟是为何何事。” 刘一燝眉头紧皱,看向韩爌说道:“纵使是奉了天子口谕,若无兵部所下驾贴,他锦衣卫也不敢违制行事啊。 另外锦衣卫增扩旗校事,绝非偶然,肯定是在此之前,天子密召了骆思恭,绕开了内阁和兵部。 倘若是……” 作为东林党中,位列内阁的两位重臣,刘一燝也好,韩爌也罢,那对大明官场的游戏规则,可谓是了然于胸。 当初光宗皇帝御极称帝,骆思恭就呈递奏疏,请扩锦衣卫旗校,此事被光宗皇帝着兵部酌议,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对大明文官而言,不管是东林党也好,亦或者齐楚浙党等派系,都不愿看到锦衣卫复起。 现在锦衣卫突然复起,无故增扩大批旗校,这叫刘一燝、韩爌心里震惊之余,又难免揣测起来,新君到底想干什么。 “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能坐视不管啊!” 韩爌情绪激动,握拳道:“锦衣卫,那是天子鹰犬,历任锦衣卫指挥使,无一不是贪恋权威的小人。 这骆思恭更甚! 天子年幼,不懂锦衣卫之毒害,倘若任锦衣卫发展下去,那我大明岂不是又要回到老路上去了?! 再者说,锦衣卫此次出动,根本就没派人去兵部,这是彻底无视国朝法纪!” 看着激动的韩爌,刘一燝眉头紧皱起来。 此事他们内阁知晓了,那么朝中其他衙署定然都会知晓,甚至是都察院和六科,只怕这个时候也知晓了。 若是张问达、杨涟他们,在得知此事的话,那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啊。 “此事,以本辅之意,暂且莫动。” 刘一燝伸手道:“内阁这边,毕竟肩负维稳朝堂之责,若跟着动起来,那事情只会变得更严峻。 这个时候,只怕科道……” 刘一燝的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但韩爌却听明白了。 “就算不动,但是方从哲这边,也要盯紧才是。”韩爌沉吟片刻,皱眉道:“真要闹出风波来,只怕齐楚浙党等,都不会眼瞅着不动的。” 别看在朝的东林党很大,可是内部的派系众多,甚至相互之间,因政见、利益等,也有着小摩擦的。 世人眼里,东林党是东南各省的集结,但实则东林党之内,多数是东南各省的,可也有不少来自五湖四海的。 大明的一个朝堂,不知藏着多少秘密啊。 对御极称帝的朱由校而言,在手里握着的底牌,不够多的时候,他就要用这样一种方式,来拨动朝局变幻,在该痛下狠手的时候,力斩下去! 一味地杀,是暴君行为。 但该杀不杀时,则为庸君! 这个度,就看朱由校如何把控了。 第四十五章:文死谏 “皇爷…按照您的旨意,内书堂的宦官,都集结起来,在乾清宫这边候着。”魏忠贤微微欠身,对朱由校说道。 “都分好队了?” “分好了。” 东暖阁内,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看着眉宇间透着疑惑的魏忠贤,露出一抹笑意。 显然猜到魏忠贤心中,在想些什么。 但他没打算说。 开发魏忠贤的潜质,不急于这一时,有些事情,言传身教是一方面,亲身经历是另一方面。 “摆驾文华殿,朕要见那几位阁臣!” “喏!” 本平静的乾清宫,随着朱由校一声令下,跟着就动了起来。 天子摆驾文华殿,乃大事。 仪仗不能少。 随驾队伍不能缺。 “沙沙……” 当脚步声回荡在宫城御道两侧,神情淡然的朱由校,倚靠在龙辇上,被几名健硕的宦官抬着,前后皆是大汉将军,御驾浩浩荡荡的,直奔文华殿而去。 而在御驾队列后,以曹化淳、王承恩为首的内书堂宦官,或拿着板子,或拿着凳子,低首随大流的跟着。 骆养性压着心思,低首跟随在龙辇旁,他不知道,天子此去文华殿,究竟所谓何事。m.23sk. 但直觉告诉他,事情肯定不简单。 “骆养性…朕问问你。” 朱由校动了动身体,所乘龙辇却无丝毫晃动,看向骆养性说道:“锦衣卫大批出动,却无兵部所发驾贴,这朝中院部寺等有司官吏,知晓此事,会作何反应?” “……” 骆养性双眸微张,心里咯噔一下,暗暗惊呼起来,对啊,此番他传天子口谕,锦衣卫并无兵部驾贴啊。 那查抄…… 联想到自家父亲的种种举动,骆养性强稳心神,欠身说道:“风评弹劾!” “原来还清楚啊。”朱由校淡笑道:“朕还以为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之子,并不熟悉朝中规矩啊。” “臣……” 骆养性根本就不知该怎样接话了。 反倒是一旁随驾的魏忠贤,双眼微眯起来,心里暗暗说道,难怪皇爷要召集内书堂宦官啊,这是要打击外朝文官的气焰啊。 “沙沙……” 去往文华殿的途中,除了些许脚步声,整个御驾再无其他声音,但不少人的心里,都各怀心思。 “陛下!锦衣卫乃祸国殃民所在,您不可听信小人谗言,倚重锦衣卫啊,倘若这般下去,我大明社稷必将动荡啊。”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豺狼小人也,心藏祸心,重用此人,我大明国本必乱啊……” 彼时在午门重地外,聚集着二十余众科道言官御史,他们跪在午门外,高举着手里的奏疏,情绪激动的悲愤山呼。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时就会出现几人,加入到规谏的队伍中。 这叫值守在午门城门楼子的上直亲卫军,在瞧见这等阵仗后,立时就变得警觉起来,甚至不少宫卫,都站在规谏队伍两侧,生怕闹出更大的动静。 在国丧尚未结束前,敢出现冲撞午门的事情,就他们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要掉脑袋的。 几名上直亲卫军,朝紫禁城内几处地方而去,有去文华殿的,有去乾清门的。 “怎敢这般啊!” 内阁首辅方从哲,在知晓午门外的态势,神情惊疑的说道:“纵使想规谏天子,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啊。 天子初御极登基,就在午门规谏,这置天子威仪何在,刘阁老,韩阁老,此事非同小可,绝不能任由事态失控!” 刘一燝、韩爌二人,虽心中不满方从哲,但知晓当前午门外的情况,那也是略显烦躁的。 方从哲说的没错。 纵使想规谏天子,不可重用锦衣卫,向通政司呈递规谏奏疏,不好吗? 非要用这种方式! “方元辅,依本辅之见,我等当……” “陛下至!!” 刘一燝的话还没讲完,在文华殿外,响起浑厚的声音,这叫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三人,心里一惊,露出惊愕的神情。 天子怎来文华殿了? 带着惊异,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忙快步朝殿外走去,见到文华殿广场处,乘坐在龙辇上的朱由校,一个个撩了撩袍袖,快步走去。 而在文华殿内,内阁中书舍人等官吏,纷纷朝文华殿广场赶去。 “臣等拜见陛下!” 看着眼前按序排列的内阁众多官吏,托腮的朱由校,露出笑意,尤其是看到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三人,神态间难掩惊疑。 “免礼吧。” 朱由校收敛心神,开口道:“方卿,刘卿,韩卿,朕听说在午门那边,聚有一帮言官御史,还有朝中大臣。 怎么? 朕才御极登基没多久,就是动用锦衣卫,查抄一帮罪将和罪阉的家,一个个就这般蹦跶起来。” 要坏事!! 这次真要坏事! 听闻此言的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一个个露出震惊的神情,心里暗暗惊呼起来,天子这是有备而来啊。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少年天子的城府,竟这般的深沉,做事竟这般的滴水不漏。 “走吧…随朕一同,前去午门的城门楼子,来好好瞻仰一番,我大明的官员,到底想要干些什么吧。” 瞅着露出震惊的几人,朱由校开口道:“觉得朕年幼,就以为朕不懂朝政,那真真是够可笑至极的!” 大明文官群体,不管是东林党也好,亦或者齐楚浙党等派系也罢,多数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朝掀起的党争,叫大明风气彻底搞坏。 导致大明官场吏治腐败。 作为大明新君,朱由校若想掌控朝堂,制衡朝堂,就必须要狠杀这种风气。 叫朝中的那帮文官,一个个心里都清楚,自己的手段才行。 若是不这样做的话,就直接上朝治政,还不知道这混乱的朝局,会朝着怎样的方向演变。 辽东那边局势暗潮汹涌,大明财政陷入被动,这么多的问题,等着朱由校去解决。 可若是朝中被党争影响,闹腾的愈演愈烈,那他拿什么去解决问题,万历朝和泰昌朝,不能解决的党争问题,他朱由校必须解决! 第四十六章:午门廷仗 “哒,哒……” 去往午门城楼的城阶,脚步声响起,垂着手的朱由校,走的很慢,身后跟着魏忠贤、骆养性等人,而内阁首辅方从哲、次辅刘一燝、群辅韩爌,被隔在后面,神情复杂的跟随而去。 “哗~” 彼时的午门重地,除旌旗飘动之声,静悄悄的,先前激亢的那帮言官御史,还有一些大朝官员,行跪拜之礼,扎堆聚在一起。 午门外,超过数百众上直亲卫军,严阵以待的立于两侧,在将校的带领下,警惕的看着这帮规谏示威的官员。 在午门城楼上,值守的上直亲卫军,一个个挺拔而立,不敢多言,他们的君王,来了! “还真是够高啊。” 行至女墙处,拍打着城墙的朱由校,看向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他们,面露笑意道:“三位卿家,你们说高不高?” “……” 天子这话外有话,叫方从哲他们,一个个眉宇间生出忧色,根本就不知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新君御极登基,出动锦衣卫,查抄罪将和罪阉,本就是无可厚非之事,毕竟牵扯到京营和红丸案。 但是朱由校做事,太过于缜密和令人揣摩不透,使得朝中的文官群体,在知晓此事后,反响格外强烈。 锦衣卫,天子爪牙,一旦新君倚重的话,那对国朝而言,必将注入新的不安定因素。 这对很多文官的心中,不管是东林党也好,亦或者齐楚浙党等派系而言,都不是所能接受的事情。 “魏伴伴~” 见方从哲他们不言,朱由校面露笑意,撩了撩袍袖,对魏忠贤说道。 “奴婢在!” 魏忠贤忙拱手作揖道。 “你说…朕初御极登基,在午门就闹出这等事情,这要传扬出去,国朝怎样看朕?天下怎么看朕?” 朱由校负手而立,对魏忠贤笑问道:“是说朕年少无知呢?还是骂朕昏庸无能呢?” “……”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几人,一个个脸色大变。 随驾的骆养性等一众大汉将军,纷纷低下脑袋,不敢有任何的异动。 聚集午门,向天子规谏,此事影响太大,也太恶劣。 每每出现这等事情,那必然会闹出这样的情况。 在新君御极之际,就出现这种情况,谁都不敢想象,真要生出什么舆情,会给天子,会给大明,带来什么。 “皇爷!所聚午门这帮官员,一个个拿着大明的俸禄,吃着皇爷给的皇粮,却不为社稷分忧。” 揣摩到天子之意,想到被天子特召的内书堂队伍,魏忠贤顶着压力,拱手作揖道:“现在又闹这样一出。 分明是想置皇爷于不利之举! 奴婢请旨,请廷仗,仗责这帮心里没有君父的恶臣!” “不可!” “陛下!绝不可听此阉宦……”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他们,脸色大变,惊呼起来,旋即冲朱由校拱手作揖,纷纷讲了起来。 看着方从哲他们的表现,朱由校对浙党和东林党,针对内廷的态度,立时就觉察到了。 齐楚浙党等派系,或排斥内廷宦官,但会顾忌天子威仪。 但东林党这一派,除对他们觉得可信的内廷宦官,态度暧昧些,但其他的,全都是阉宦。 且不会顾忌天子威仪。 在他们的眼里,规谏天子,不可轻信身边宦官,是他们觉得对的事情。 他们觉得对,那就是对! 否则国本之争中,他们又怎会屡次借着祖制、礼法,顶的万历皇帝下不来台? 纵使最终获益的是泰昌皇帝,可真正获取最大权益的,却是这帮东林党人。 “准!” 朱由校无视三人之言,冷厉的眼神,看向魏忠贤,沉声道。 “奴婢遵旨!” 魏忠贤拱手应道,理都没理方从哲他们,便在朱由校的注视下,转身朝着午门城楼下,快步走去。 “骆养性,领着一批大汉将军,监刑!” 迎着方从哲他们的目光,见他们要劝谏,朱由校冷冷的说道。 “臣领旨!” 一直低头不言的骆养性,心里微颤,忙拱手应道。 “站住!都站住!” 情绪激动的韩爌,看着魏忠贤、骆养性他们,还有不少大汉将军,分先后向午门城楼下跑去,伸手急呼道。 可没有朱由校的旨意,魏忠贤他们,又怎会听内阁群辅,韩爌的喝止呢? 不是一个系统内,你韩爌就算是东林党人,就算是内阁成员,那也管不到天子身边的人。 内廷和天子亲军,那都是大明皇帝的嫡系! “陛下,廷仗一事,万万不可行啊!此风一开,太过恶劣,对陛下威仪,也是不小的影响啊。” “陛下,您不可听信小人谗言,这些大臣都不知情,所谓不知者无罪,他们也都是出于对社稷的公心啊!” “陛下!您初御极登基,理应以仁德御极天下,若……” 眼看着事态越闹越大,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他们,纷纷拱手作揖,向朱由校规谏起来。 “……” 朱由校拍着城墙,看着眼前激动的三人,随驾的十几名大汉将军,挎刀而立,警惕的盯着方从哲他们。 至于午门城楼上,值守的那帮上直亲卫军,一个个都低下了脑袋,生怕被卷进来。 今夕的大明啊! 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大明了。 党争这种不好的风气,影响的不仅是大明社稷安定,影响的还有大明皇权威仪! 初御极登基的朱由校,若不狠狠搓搓外朝的文官,不以此打击东林党嚣张气焰,震慑齐楚浙党等派系,那他纵使理政了,也是被架空的天子。 叫他眼睁睁的看着,大明朝着坏的方向,越走越远,那这个大明天子,从一开始还不如不当! “照三位卿家之言,那帮魏伴伴口中的恶臣,指着朕的鼻子,骂朕是庸君,昏君,那朕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朱由校拍了拍手掌,看着方从哲他们,说道:“纵使朕做的是对的,他们做的是错的,朕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朕来问问尔等,这大明究竟是朕的?还是你们这帮文官的啊!?” 第四十七章:皇权,是打出来的! 朱由校的声音不大,但却叫身处午门城楼的一众人,耳畔是嗡嗡作响,心里生出阵阵惊骇。 “陛下…臣等绝无此念!” 脸色大变的方从哲、刘一燝、韩爌,虽出身不同派系,但面对朱由校的质问,却出奇的默契。 朱由校这话,说的太诛心了。 大明,是谁的大明? 是朱家的! 纵使是在当前的朝堂上,皇权和臣权的交锋和试探,从来就没有消停过,但有些话能讲,有些话却不能讲。 遥想太祖高皇帝,御极称帝的那些年,痛恨贪污,痛恨官员不作为,杀的大明文官两股战战。 敢贪污银子的,更是剥皮填草! 杀的金陵河被血染红。 那时大明皇权,是何等的强势。 所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在太祖高皇帝的眼里,纯粹是可笑至极。 敢有忤逆者,杀! 敢违背法纪者,杀! 敢不作为者,杀! 只是那样的声势,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成为过往。 对大明历代天子,经历了什么,朱由校不想过多评判,他只想叫天启朝,绝不可混沌下去。 “曹化淳,王承恩,方正化……” 魏忠贤的声音,在午门外响起,站在女墙处的朱由校,没有理会方从哲他们,双手放在女墙上,冷厉的眼神,俯瞰午门广场。 “将这帮目无君父的恶臣,都抓起来,廷仗!!” 穿着大红蟒袍的魏忠贤,垂手而立,狠厉的目光,扫视眼前这帮吃惊的言官御史,还有些朝臣,讲出令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沙沙沙……” “砰砰砰……” “阉宦,你们凭什么抓我等,你们胆敢矫诏,一个个真是胆大妄为!” “哗哗哗~” “阉宦,快松开本官,尔等知道,你们是在干什么吗?” 此时的午门外,彻底乱成一团。 放凳子的宦官,拿板子的宦官,抓人的宦官,反抗的文官,拔刀的大汉将军,手足无措的上直亲卫军…… 整个场面,可谓是热闹至极。 聚集午门的这帮言官御史,包括一些部寺官吏,他们官阶并不高,出身也杂,有东林党,也有齐楚浙党等派系。 在朱由校的眼里,这些人之所以来午门规谏,一来是为了博名养望,这也是大明文官的常规操作。 想要确保仕途亨通,有没有能力姑且不论,但是有了名望,那一切都能在大明官场的游戏规则操办。 东林党强势崛起,不就是抓住这一内核了? 二来是受背后之人的授意,想以此逼迫自己,尽早上朝理政,到时整个国朝的秩序,就能回到过去了。 在聚集午门的这帮大臣中,朱由校一个熟悉的人都没看到,像东林党斗士杨涟,根本就没出现在这里面。 “目无君父的恶臣,七十有三!大汉将军监刑!内书堂执刑!” 垂手而立的魏忠贤,看着一名名被架起来的朝臣,神情冷厉的说道:“都给咱家狠狠的打!” “喏!” 曹化淳、王承恩、方正化这帮宦官,一个个当即拱手应道,不敢有任何的迟疑,抄着板子就准备行刑。 “众人听令,监刑期间,若有冲撞者,就地擒下!” 挎刀而立的骆养性,扫视着午门的远处,发现有聚集的文官,当即便朗声喝道。 “喏!” 散布各处的大汉将军,发出振聋发聩的怒吼声,一个个挎刀而立,神情警觉的环顾四周。 “陛下!不能打啊!” 韩爌见到这一幕幕,面露焦急道:“这一打,国朝真要出大乱子啊,陛下着锦衣卫查抄罪将、罪阉,这些官员并不知情,若是他们知道……” “啊!!!!” “啊……” 午门外的惨叫声,骤然响起,传到城楼上,本规谏天子的韩爌,身体一顿,停了下来,额头的细汗布满。 完了。 这下真完了。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听到那惨叫声后,一个个心里惊呼起来,随后便跑到了女墙这边。 入眼就看见二十几名文官,被一帮健硕的宦官,死死按在凳子上,那抄着木仗的宦官,狠狠打在他们的屁股上。 其他被宦官控制着的文官,一个个脸色大变,不少见到廷仗架势的,身如筛糠,这帮阉宦是真下死手啊。 几棍子打下去,那血就渗透了官袍,显得格外刺眼。 “停!” 观察着廷仗的魏忠贤,瞧见部分受刑文官,昏死过去,当即喝道:“换下一批!” “沙沙……” “哒哒……” 受魏忠贤指挥的内书堂众宦官,听闻此言,架起受刑文官的架起,换下一批的走起。 整个节奏把控的很好,也很妙。 “啪!!” “啊……” 惨叫声再度响彻午门。 ‘这魏忠贤,审时度势的能力,还是构想的。’天籁小说网 瞧见此幕的朱由校,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笑意,暗暗道:‘知道轻重,也清楚廷仗的影响。’ “陛下,不能再打下去了。” 方从哲身体微颤,拱手作揖的手,抖动着,额头布满汗珠,颤道:“若此事传扬到朝野间,对陛下的威仪,会有不小的影响啊。 当前国朝局势动荡,若……” “你们这帮文官,都不怕这些,朕何惧?” 朱由校一甩袍袖,打断道:“朕做对的事情,却被人指着鼻子骂昏庸,不打他们,朕的威仪,就不受影响了? 要朕来看,都是惯出来的毛病。 皇祖父的仁德,被有些自私自利的官员,拿来当软弱,朕年少登基,要是还惯着他们的话,那谁还会敬畏朕!? 朕不是皇祖父,亦不是父皇。 眼下辽东那边,建虏八旗磨刀霍霍,誓要亡我大明。 可是朝堂之上,却是这样的风气,朕要不立威的话,那何以治理天下,统御天下? 难道皇明的列祖列宗,交到朕手里的江山社稷,要亡到朕的手里,你们这些内阁大臣,一个个心里才满意吗? 来人啊,传朕口谕,叫魏伴伴领着内廷宦官,给朕每人仗责二十!一棍都不能少!” “喏!” 此时,若不拿这帮小鱼小虾立威,那之后何以理政?何以震慑朝堂?何以制衡朝堂? 皇权,是打出来的!不是隐忍出来的! 第四十八章:京卫都督府 朱由校所讲的这番话,所下的旨意,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几人,被噎的说不出话。 怎么说? 怎么劝? 这都上升到亡国的高度了! 再说下去,再劝下去,新君会不会多想? 要是新君盛怒之下,再听到劝谏之言,那他们的官位,还要不要? 别看在大明的官场中,动不动会呈递奏疏,主动请辞,可都是带着政治目的的。 其一,就是被朝中掀起的舆情所累,迫不得已之下,被迫主动请辞,以此留有体面的离开。 其二,就是为了博取名望,叫离不开自己的天子,留中奏疏,或好言相劝,这样顺势之下,就选择继续干下去。 大明官场的那一套规则,算是叫文官群体给玩明白了。 “这戍守宫城的上直亲卫军,真是一塌糊涂!” 在方从哲几人,心思复杂之际,朱由校冷厉的声音,响起:“眼下是一帮恶臣,为了博名,聚在午门重地,一个个都表现的这般慌张。 倘若有朝一日,有敌视大明的叛逆,或心向建虏的奸细,扰乱京城的安定,那还了得!” “……” 对朱由校之言,方从哲几人脸色大变,这新君的思绪跳动太快,他们都有些跟不上了。 京城乃大明腹心所在,又怎会…… 然想到这里时,方从哲几人,不约而同的想起,草原诸部攻进关内,围攻京城的旧事。 一次,发生在正统年间。 一次,发生在嘉靖年间。 “叫英国公来见朕,传新乐侯刘文炳,宣城伯卫时春,进宫面圣!”朱由校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方从哲他们不清楚,天子特召英国公张维贤几人进宫面圣,究竟是为了何事。 可直觉告诉他们,事情肯定不简单。 “陛下……” 刘一燝走上前,眉头微蹙,想要询问什么,然朱由校却不给其机会,摆手道:“有什么话,等回到文华殿再议! 瞧见这帮恶臣,为了博望,便罔顾祖宗礼法,置朕于被动之境,就心生厌恶,摆驾文华殿!”天籁小说网 朱由校一甩袍袖,叫刘一燝几人,有些凌乱,转身朝午门城楼下而去。 随驾的众大汉将军,挎刀低首,跟随在天子身后。 ‘不急…我们之间的战争,才刚刚打响。’ 神情冷厉,沿着城阶向下走的朱由校,眸中闪烁着精芒,面露倨傲,暗暗道:‘上朝理政前,这戍守宫城、皇城的权柄,朕要全部夺回来!’ 自土木堡之变发生后,大明勋戚的脊梁被打断。 昔日强势的五军都督府,被大明文官群体,一步步算计,叫曾经打酱油的兵部,彻底夺走了所有权柄。 现在的五军都督府,那就是个空壳子,被架空的勋戚养老地。 而戍守宫城和皇城的众上直亲卫军,名义上归五军都督府所辖,但实际却被兵部捏着粮饷命脉。 对朱由校而言,跟朝中的文官群体斗,跟崛起的东林党斗,那必须彻底掌握内廷。 若是以魏忠贤为首的太监班底,是内廷的核心内线所在,那戍守宫城、皇城的上直亲卫军,就是卡在内廷和外朝的屏障。 屏障不能掌握在大明天子的手中。 那内廷搞的再好,变的再多,不还是跟筛子一样,叫外朝能用各种方法知晓? 朱由校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臣…张维贤,拜见陛下!” “臣…刘文炳,拜见陛下!” “臣……” 偌大的文华殿内,响起数道声音,负手而立的朱由校,神情冷冷的转过身,看向张维贤几人。 “英国公,从午门进宫,瞧见了什么?” “老臣……” 张维贤心生疑惑,看了眼方从哲几人,眉头微蹙,想说些什么,但却又怕说错了话。 “朕在问你,你看他们何意!?” 朱由校见状,皱眉喝道:“堂堂大明勋戚,世袭罔替的英国公,难道连说两句真话,也要看文官的脸色吗!?” “……”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几人,神情有些复杂,新君讲的这些话,实在是有些伤人了。 可对新乐侯刘文炳,宣城伯卫时春,却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谁不知道,大明的勋戚,很早就看文官的脸色了。 那文官一张嘴,是能杀人的! 从五军都督府被文官架空后,实权皆移交到兵部那边,在京的勋戚群体,就在朝中没有实权了。 “你不说,那朕说!” 见张维贤想要说些什么,朱由校摆手打断道:“朕御极登基之初,就有一帮不知所谓的文官,不明所以之下,靠着所谓的风评,在午门闹出这等腌臜事。 这是叫朕丢人啊! 但…相比较于这些恶臣,更叫朕觉得气恼的是,戍守午门要地的上直亲卫军,所做出的种种表现。 一塌糊涂!丢人现眼!领着大明的俸禄,吃着朕的皇粮,却连一点主见都没有。 若是有贼人冲击宫城的话,那朕这个大明天子,是不是就要束手就擒,叫贼人砍掉脑袋啊!” “……” 张维贤、刘文炳这些勋戚也好,方从哲、刘一燝这帮内阁大臣也罢,一个个脸色大变,冲着朱由校拱手作揖。 这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这话能这样说吗!? “诸上直亲卫军,表现极差!” 看着惶恐难安的众人,朱由校倨傲道:“朕决意特设京卫都督府,新乐侯刘文炳擢左都督,宣城伯卫时春擢右都督。 奉旨整饬诸上直亲卫军,限期三月,若到期不见成效,朕撤了你们的职,夺了你们世袭罔替的爵位!!” 刘文炳惊住了。 卫时春愣住了。 他们都没有想到,天子此番特召他们进宫面圣,竟是为了此事,可京卫都督府,这在大明之前,从无先例啊! 这要是捅到外朝那边,岂不非闹翻天啊!? 可又何须等到那个时候呢。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韩爌撩袍上前,在朱由校的注视下,行跪拜之礼,朗声道:“我大明断无这一先例,也从没有过京卫都督府,陛下不可违背祖制,不可违背礼法,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第四十九章:讲祖制?那这皇帝你们来坐! 偌大的文华殿内,回荡着韩爌激亢之言。 不管天子出何目的,这等变动大明政坛的举措,叫勋戚掌握实权的事情,都绝不能允许! “臣附议!” 刘一燝神情坚定,走到韩爌身旁,行跪拜之礼,朗声道。 张维贤面色凝重,看着韩爌、刘一燝的背影,眉头微蹙了起来。 刘文炳,卫时春紧皱眉头,死死盯着韩爌、刘一燝。 姑且不论天子所言,限期三月,不能整饬好诸上直亲卫军,要撤了他们的职,夺了他们的爵。 可真要叫他们上位的话。 三个月的时间。 足以叫他们整饬好戍守宫城和皇城的,那身兼重责的诸上直亲卫军啊。 方才天子讲的时候,由于此事过于突然,刘文炳和卫时春,未能想明白这些。 但现在瞧见内阁群辅韩爌,内阁次辅刘一燝,一前一后,向天子进谏,叫他们回过神来。 你们这帮该死的文官,是生怕我们勋戚好啊! 缺德玩意儿! 可恨! 若非天子信任他们,怎会将戍守宫城和皇城的重担,交由他们来担着啊,这不是…… “哈哈……” 在这文华殿内,响起的爽朗笑声,打断了刘文炳、卫时春的思绪,叫他们下意识眉头微蹙,在宫中要地,在御前,谁敢这般放肆。 可当看到仰天大笑的朱由校,二人皆低下脑袋。 “说的好,说得妙啊!” 笑出泪的朱由校,拍着手,看向刘一燝、韩爌二人,说道:“一句祖制,一句礼法,就将朕顶住了。 好啊! 给朕讲祖制是吧?好啊!那这大明宝座给你们来坐吧!朕即刻下诏,昭告天下,退位!!” “臣等绝无此意啊!” 勃然大变的韩爌、刘一燝,哪里会想到,新君竟讲出这等话,当即叩首道。 方从哲、张维贤、刘文炳、卫时春几人,当着朱由校的面,就纷纷撩袍,行跪拜之礼,一句话都不说。 天子的虎狼之词,真是愈发凌厉,杀人诛心啊! “绝无此意?朕看就是此意吧!” 朱由校伸手指向韩爌他们,厉声道:“非要叫朕挑破,把御马监那边,所查明的一些腌臜事,都讲给你们听是吧! 大行皇帝的驾崩,从一开始,就是一帮心怀异心的野心家,内外勾结所致! 大行皇帝御极称帝时,龙体健硕,朕待在大行皇帝身边,都清楚。 此事,你刘一燝不知?!你韩爌不知?! 还有方从哲、张维贤你们几人,心里都不清楚吗!? 为何御极称帝一月,大行皇帝的龙体,就迅速的出了问题,好巧不巧,崔文升、李可灼他们,又先后向大行皇帝献药,敬献仙丹!? 这些事情…你们难道都没有想过吗!!!” 朱由校的咆哮之声,回荡在文华殿内,这叫方从哲这帮大臣、勋戚,有一个算一个,都身如筛糠,脸色大变。 朱由校的咆哮之声,叫待在文华殿外的宦官,乃至是大汉将军,纷纷都跪倒在了地上。 ‘为了皇权,莫怪朕利用此事。’ 看着眼前叩首的众人,表面愤怒,内心却很平静的朱由校,暗暗对泰昌皇帝道,‘这京卫都督府,朕必须要立起来。 想打击文官的嚣张气焰,想打击东林党的嚣张气焰,想制衡朝堂,一些忠诚的勋戚,必须要在朝崛起。’ 朱由校锐利的目光,定格在刘文炳、卫时春身上。 能在甲申国难时,不投效闯贼,不卑躬屈膝,能慷慨赴死,哪怕能力差一点,这些勋戚都值得重用。 至于那些叛节的勋戚队伍,没事的,时间还长,都给他一一收拾掉就是了。 朱由校重用张维贤,重用刘文炳他们,就是这一原因。 “又不说话了是吧?” 收敛心神的朱由校,神情冰冷道:“你们不说,那朕说,从整肃内廷开始,朕就发现很多问题。 但是出于对国朝脸面的考虑。 出于对你们这帮在朝大臣考虑。 才不将这些糟心事,都一一挑明了。 现在你们既然都知道了,那就说说吧! 谁敢保证,在朝,在京城中,没有藏着其他野心家。 当前建虏八旗,在辽东肆虐,是否有人被建虏收买? 大明一月驾崩两位大行皇帝,皆是朕的至亲长辈,国本是不是处在动摇之下? 那各地就藩的宗藩,会不会跟你们一样,觉得朕是少年天子,生出别的想法!?” 跟文官夺势,就要一环扣一环,压着他们打,不然就会被动起来。 在朝毫无根基的朱由校,想以最快速度制衡朝堂,掌握朝堂,就要一步步的利用皇权的天然优势,碾压他们! “陛下……” “陛下!臣愿领旨,国朝动荡自之际,臣身为大明臣子,当为陛下分忧,当为社稷分忧!” 刘一燝的劝说之言,还没有讲出来,刘文炳瞥了其一眼,就挺直腰板,跪在地上,冲朱由校拱手道。 “臣亦如此!” 卫时春紧随其后道。 朱由校的这番话,叫二人内心震惊,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在大行皇帝驾崩的背后,藏着这么多秘密。 虽说先前他们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可这话,哪里有朱由校嘴里讲出来的劲爆啊。 倘若这些都是真的话,那大明岂不是真要亡掉了? 大明要是亡了,那他们承袭的爵位,有个屁用啊。 “看来我大明治下,还是有忠臣啊。” 朱由校意味深长的说道:“新乐侯,宣城伯,你们愿为朕分忧,愿为社稷虑,朕心里很欣慰。 但朕…要将丑话说到前面。 要整饬诸上直亲卫军事,你们不能做好的话,可不单单是撤职那么简单,这世袭罔替的爵位,也甭想要了。”天籁小说网 “臣愿奉旨!” “臣愿奉旨!” 上头的刘文炳、卫时春,哪里还会在意这些,当即拱手作揖道。 “好,此事就这般定了。” 朱由校一甩袍袖,定下调子,朗声道:“废物,朕不需要,不堪重用的,都给朕清除出去,除掉卫籍。 若招不够忠诚的上直亲卫军,就从京卫中,就从京营中,给朕招募。 粮饷,兵部不发,户部不给,那就从内帑调拨!!” 第五十章:大明这是变天了 卡在五军都督府,跟诸上直亲卫军之间的,不就是粮饷吗? 这不就是兵部的特权吗? 好啊! 那新设的京卫都督府,就绕开兵部,绕开户部,绕开外朝,一应粮饷,皆由内帑拨发。 这不变相的明确了,诸上直亲卫军,绝对属天子亲军序列了? 吃着皇帝给的皇粮,拿着皇帝给的饷银,那敢蛇鼠两端,当所谓的骑墙派,就休怪朱由校心狠了! 在这个没有家国大义的时代下,谁能给粮饷,叫当兵的吃饱肚子,那卖命又算什么? 至于养活那么多上直亲卫军,内帑能支撑多久? 就朱由校所知的内帑情况,前三年绝无任何问题,而有了这三年,依靠先知先觉的优势,搞起个内帑经济体,还不容易? 再者言内廷这边,还有一大批暗藏的家贼硕鼠,没有被朱由校拿来宰杀。 遍及北直隶各府县的皇庄,那帮仗势欺人的掌庄太监,都是肥的流油! “……” 朱由校走了,留下傻眼的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三人,张维贤出了宫,刘文炳、卫时春跟着天子走了。 他们就像是过客一样,凌乱的跪在地上。 “新乐侯,宣城伯,京卫都督府所辖其他官职,暂时空着。” 乘坐龙辇的朱由校,伸手对随驾的刘文炳、卫时春,开口道:“这些官职,朕会思定后,下旨明确。 你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厘清诸上直亲卫军,那些是忠诚于大明的,那些是有能力的。 不能担负职责的,就算是卫指挥使,都给朕撤掉,换上有能力,忠诚于大明的。 宫城和皇城的安定,关系到大明国本,朕这个少年天子,不知有多少人盯着,想看大明的笑话。” 刘文炳、卫时春闻言,连连领命,解决了粮饷供应问题,那就给他们解决了大麻烦。 要是这样他们还整饬不好,京卫都督府,所辖的诸上直亲卫军,还不如找个没人的地方,上吊死了算了。 “另外京卫都督府,就设在宝钞司驻地。”朱由校继续说道:“朕会叫司礼监,将宝钞司搬离,另选地方驻守。” 刘文炳、卫时春一听此言,那心里更激动了。 天子这般支持他们,都把宝钞司那处要地,让给京卫都督府了,这要是还不能办好差事,那还说什么啊。 大明勋戚群体,被大明文官压制这么长时间,叫刘文炳、卫时春他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现在新君这般信任他们,那他们除了以死效忠外,还能说什么? 跟随在朱由校御驾旁,朱由校讲明一点,他们就表明一次忠诚。 对朱由校而言,大明勋戚群体中,虽说有像朱纯臣这样的骑墙派,甚至是背叛大明的存在。 也有像张维贤这种城府极深,却忠诚于大明的。 当然还有像刘文炳这些没太大城府,却绝对忠诚大明的。 对成分复杂的勋戚群体,怎样用,用在什么地方,都是件极为考验的挑战。 帝王之术,唯制衡是正道! “表决心,表忠诚的话,你们就不用再提了。”看着眼前的乾清门,朱由校倚靠在龙辇上,伸手道:“朕要的是成果,说的再多,都不如实际行动,希望你们不要叫朕失望。” “臣等明白!” 刘文炳、卫时春当即欠身表态。 天子说的没错。 之所以重用他们,就是想切实改变。 路,都被天子铺出来了。 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将整饬事办好,哪怕得罪一些文官,也必须做好。 有天子的信赖,就算文官的嘴,再狠,那他们依旧能屹立不倒。 别忘了! 他们也是大明勋戚啊! 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的那种。 “天子这般疏远文官,听信谗言,这大明的天,是要变了啊!” 回过神来的韩爌,情绪悲愤的说道:“次辅,方元辅!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天子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吗? 或许大行皇帝的驾崩,真的是有小人暗算,可是正值大明社稷动荡,国本不稳之际。 天子这些所作所为,只会在国朝引起更大的风波啊。 京卫都督府一事,若是传扬到朝堂之上,那势必……” “咳咳~” 方从哲的咳嗽声,打断了韩爌的话,双眼微眯道:“老咯,老咯,精力不济了,本辅先下阁了。” 跟东林党不对付的方从哲,被东林党暗算的方从哲,才不想听韩爌的这番慷慨激昂之言。m.23sk. 沉浮官场的这些年,方从哲明白一个道理。 涉及到皇宫之事,尤其是天子之事,他都不愿掺和太多。 先前大行皇帝病重,自己被东林党暗算,被王安暗算,一起架着向火上烤,面对一波三折的局面,他根本就来不及深思。 现在新君继位,将涉及大行皇帝驾崩的人,都抓起来了,这反而叫他从困局中解脱出来了。 甚至方从哲都想过,若新君没有这样做,那朝中的东林党人,甚至在野的东林党人,会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吗? “你……” 见背手离去的方从哲,气愤的韩爌,伸手指着,整个人颤抖起来。 “眼下天子,在气头之上。” 沉默的刘一燝,眉头紧皱,看着离去的方从哲,开口道:“现在我们说什么,天子都不会听的。 这件事情不能再闹起来了。 天子并非我们所想的那样,虽说年幼,但却极有见解,这对动荡的大明而言,是好事。 等到内帑支撑不住了,我们再上奏疏,规谏天子就是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天子上朝理政,朝堂的事情,天下的事情,甚至是辽东的事情,都需要尽快明确下来啊。” “我……” 见刘一燝这般说,韩爌一时无言。 是啊。 少年天子极具见解,且城府极深,御极称帝短短数日,就折腾这么多事情。 可现在再议论既定的事情,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再闹下去,再闹一出廷仗事,那对整个朝堂,乃至是他们东林党,都没有任何好处啊。 更何况朝中的齐楚浙党,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东林党在朝中崛起的。 第五十一章:党争(1) “皇爷…喝些茶,润润喉吧。” 魏忠贤捧着一盏茶,神情恭敬,欠身走到朱由校跟前,小声道:“皇爷…午门这么一闹,只怕外朝的大臣,不会善罢甘休。” 岂止不会善罢甘休那般简单。 等到特设京卫都督府一事,传扬到外朝去,只怕炸锅的文官更多。 朱由校面露笑意,接过茶盏,漫不经心道:“魏伴伴,你想说些什么?在朕面前,何须这般扭捏呢?” 自己这位少年天子,跟外朝文官群体的斗争,不过才刚刚开始。 没有梳理好朝堂,没有制衡好朝堂前。 以魏忠贤为首的内廷班底。 以骆思恭为首的锦衣卫。 朱由校都要好好利用起来,以保持先前争取的政治优势。 像魏忠贤,是常伴身边的内廷太监,就更要好好调教和培养了。 “奴婢觉得…是否要敦促下御马监那边,加快红丸案的审判?” 魏忠贤想了想,微微欠身,小心的试探道:“若是能牵扯到朝中的一些大臣,最好是东林党那边……” “这件事情,不可做的太过明显。” 朱由校放下茶盏,神情平静道:“毕竟红丸案的真相怎样,在抓住崔文升他们,所审查的那些口供,就明朗多了。 但是考虑到眼下的朝局,有不少的大臣,想逼迫着朕上朝理政,这样他们的一些政治谋划,才能达成。 朕觉得…可以映射,然不可挑明,叫外朝的大臣,猜,或许是东林党,或许是浙党,或许是……” “奴婢明白了。” 魏忠贤点头道:“皇爷的意思,是叫朝中的那帮大臣,不管是哪一派的,因在午门表明的案情,转移注意?” “聪明!” 朱由校赞许的点头道:“朕刚刚御极登基,且先前并未被册封为太子,故而没有所谓的东宫班底。 但是朕作为一国之君,却不能没有可信的大臣倚重,外朝越是施压于朕,那朕就越不能心急。 所以你们内廷这边,做的好与坏,就关系到朕日后统御大明,是否能带领着大明,解决眼前的困局。” “奴婢定誓死效忠皇爷!” 魏忠贤闻言,当即拱手表态道。 见识过天子的手段和城府后,对出掌内廷大权的魏忠贤而言,那任何小心思都没有。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表明忠诚,保持自家皇爷对他的信赖。 若是没有了天子的信赖,那他狗屁不是! “呵呵~” 朱由校笑道:“行啦,魏伴伴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不然在乾清宫侧殿时,朕也绝不会选中魏伴伴。 去吧,找王体乾、李永贞他们,一起去御马监那边,好好商量下,怎样把朕交代的差事办好。 明日辰时三刻,就要到午门那边,张布红丸案的一些案牍。” “喏!” 朱由校的心里清楚,天启朝的东林党人,是怎样庞大的存在。 想要不知所谓,就干掉他们,或全部逮捕,那大明定会生出大乱的。 历史上的魏忠贤,借着齐楚浙党的幸存者,硬着跟东林党斗了数年,还占着常伴天子的便利,都险些叫东林党斗垮了。 对朱由校而言,想叫大明在安稳的状态下,能按照他的意志改变。 那就要借力打力,利用现有的官场规则,去一步步打击东林党。 务虚、空谈误国的不要。 务实、实干兴邦的多要。 站在大明天子的角度,纵使是在东林党内,也存在一批实干派,出于对国朝的发展和稳定,朱由校要重用这部分人,榨取他们的才能。 累年形成的党争,叫大明的官场风气,坏掉了,摆在朱由校面前的,是先解决这一问题。 当黑暗成为大明的主流,那有才能、有见解的实干派,就成为了异类,如此他们就会被官场排斥打倒。 …… “什么?天子竟特设京卫都督府?这怎么能成啊!” 张问达情绪激动,看向脸色凝重的韩爌,沉声道:“这在我大明,可从没此先例啊,韩阁老,您为何不跟刘次辅,规谏陛下啊! 还叫刘文炳、卫时春两位在京勋戚,出任左右都督,倘若是这样的话,那这在京的勋戚,岂不就要……” “德允公,难道你说的这些,本辅和刘次辅,会不清楚吗?” 韩爌眉头微皱,出言打断道:“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陛下并非想我等所想,虽年幼,但见解极深。 天子至孝且聪慧,这于国于民而言,都是社稷的幸事。 但是在天子的心里,似乎对我们,包括朝中的政务,存在着某些误会,这才是最为致命的。 君疑臣,对当前的国朝来说,绝非是好事啊。” “……” 张问达愣住了。 他心里有些不明白,韩爌此来找他,堵着他不叫进宫面圣,究竟是怎样的目的了。 眉头不由得紧蹙起来,带着审视的眼神,看向韩爌。 虽说同为东林党,但涉及到一些事情,他们都是有各自坚守的主张的。 “午门廷仗一事,包括特设京卫都督府一事。” 韩爌撩了撩袍袖,开口说道:“本辅与刘次辅的意思,都希望你们都察院这边,不要过多的深究。 德允公,你心里可曾细细想过,天子特命骆思恭,率领锦衣卫招摇出动,是出于什么目的吗?” 被韩爌这般一问,张问达眉头微挑,心中不免生出疑惑。 见张问达这般,韩爌没有说话,轻咳了一声,伸手指了指天。 嗯? 张问达皱起眉,下意识抬起头,那就在那瞬间,想到了什么,双眸微张,脱口道:“红丸……” 此言未讲完,张问达便闭上了嘴,看着微微点头的韩爌。 细想不久前,他们科道这边,规谏天子尽快上朝理政,紧跟着锦衣卫就动起来了。 看来新君对如何治理朝政,有着自己的主张啊。 若是这样的话,还真不宜,过早触怒新君,倘若被朝中的齐楚浙党等派系,抓住机会的话,那先前所取得的大好优势,岂不…… “本宪明白了。”张问达沉吟片刻,说道:“那就先看看接下来的局势吧,不过这方从哲必须下台!” 第五十二章:党争(2) 叫内阁首辅方从哲下台,是多数东林党人的共识! 纵使东林党的内部,小派系亦是极多的。 可在这件事情上,却是惊人的一致。 内阁,大明中枢所在。 一旦被他们所掌控住,那他们就能向新君,推举德高望重者进内阁,任内阁首辅。 方从哲下台,必叫浙党内部大乱。 届时寻找机会,弹劾浙党要员。 再寻找其他机会,打击齐党、楚党等,那他们的大仇,就得以报了,甚至多数人都能爬上来。 党争的本质,就是追逐利益! “元辅啊,您老真是糊涂啊。” 孙如游坐在官帽椅上,看着下值的方从哲,说道:“在午门这件事情上,您就不该跟着刘一燝他们,劝谏新君。 甚至特设京卫都督府时,亦不该过多掺和,叫新君厌恶东林党,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您难道忘记了,在大行皇帝病重之际,那王安伙同东林党,是怎么构陷您的吗?” “唉~” 方从哲轻叹一声,花白的胡须,抖动着,当时所处的境遇,叫他的确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想规谏天子,不要误入歧途。 可事后想了想,从一开始的时候,这可能就是新君布下的局。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方从哲端起茶盏,瘦长的手,微微颤抖着,呷了一口,说道:“事情已经做了,天子怎么想,又岂非我等所能左右的? 现在细想下来,新君至孝且睿智,这对我大明而言,或许真的时间好事。 想想辽东那边的局势,本辅就夜不能寐,一个大明昔日的附庸,却强盛到这等程度……” “我的元辅啊,现在提辽东之事,何用啊!” 孙如游略显焦急,握紧双拳,看向方从哲说道:“您难道还没看出来吗?这在朝的东林党人,是一门心思想叫您下台啊。 若是此事叫他们谋成的话,那咱们浙党就乱套了啊! 在内阁这边,您跟刘一燝、韩爌他们,皆被大行皇帝钦定辅政,若是您离开了内阁,那空缺的位置,东林党会放过吗?” “……” 听着孙如游所讲之言,方从哲的心情,很差,想起当前复杂的朝局,他就觉得阵阵头疼。 “元辅,这件事情,您一定要听我的。” 孙如游向前探探身,说道:“午门廷仗也好,京卫都督府也罢,一旦在朝中传扬开来,那在朝的东林党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东林党何以起势的? 不就是靠着规谏养望吗? 若是您能劝说可言(亓诗教),叫齐党那边静默,我去游说楚党,咱们坐看东林党,继续规谏新君。 只要能达成这一步,那整个朝堂的局势,就对我等有利了,您这内阁首辅之位,也能继续稳坐下去。” “罢了,罢了。” 方从哲摆手说道:“本辅知道了,景文啊,这件事情本辅知道怎么做了,你先回去吧,本辅真的有些累了。” “……” 见方从哲这般,孙如游纵使还想说些什么,也不能再说了。 从大行皇帝病重时,他就算看明白了,朝中的那帮东林党人,一个个都是野心勃勃。 一旦方从哲下台,那倒霉的就是浙党。天籁小说网 甚至孙如游都能想到,浙党不稳,像齐党,楚党这些派系,根本就不是东林党的对手。 倘若朝堂之上,叫东林党一家独大的话,那日后还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吗? 有仇必报,那是东林党的特性啊! 走出方府正堂的那一刻,孙如游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眉头紧锁的方从哲,跟着也紧蹙起来。 “唉~” 孙如游一甩袍袖,看着霞云遍布的天,心里打定主意,便快步朝方府外走去。 不管怎样,这朝堂,他们浙党必须立稳脚跟! 当黑暗笼罩这座古老的京城,在内城各坊的一些府邸中,可谓是灯火通明,但究竟都打了哪些主意,就不得而知了。 “皇爷…您从申时就写个不停,眼下都快戌时三刻了,还是歇息会儿吧。”客氏端着自己烹煮的饭菜,面露忧色,看向悬臂提字的朱由校,说道。 “终于忙完了。” 朱由校仿佛没听到一般,看着悬挂的白绫,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不少的字,甚至还有诸多的箭头。 “皇爷…喝一碗莲子羹吧。” 见朱由校端详着眼前的白绫,客氏走上前,说道:“就算您不饿,那也要吃上一些,不然伤胃。” “好,好。” 心情不错的朱由校,转身接过那碗莲子羹,边吃,边看着眼前所写,虽说字写的不太好看,但能看懂就行。 “皇爷,您忙活这么长时辰,这些…写的都是什么啊?”有意想拉近和天子关系的客氏,面露疑惑,走上前小心询问道。 “这些…都是在朝为官的大臣名单,还有他们的出身。” 朱由校端着瓷碗,瞥了眼客氏,淡然道:“另外就是辽东那边,一些主要官员的信息。” “哦~” 客氏生疑的应道,随后看向朱由校,说道:“皇爷,您没事写这些东西何用?朝中不是有吏部吗?若是……” “乳媪,这你就不懂了。” 将手里捧着的瓷碗,递给客氏,面露笑意的朱由校,说道:“朕要理清楚,在朝的这些官员,究竟藏着怎样复杂的关系。 眼下朕还没有上朝理政,就闹出这么多事情,若不将这些了然于胸的话,那日后如何处理朝政呢? 对了乳媪,你先退下吧,朕今日就在这里安歇了。” “……,喏。” 见朱由校走到龙案旁,拿起几封案牍,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客氏踌躇再三,还是低首应道。 心里有着些许的失落吧。 曾经的校哥儿,在慈庆宫的时候,那都是步步不离她的,可现在当了大明的天子,却…… 这种失落感,叫客氏的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甚至还生出些许惶恐。 “这个客氏,也要早些请出宫了。”拿着案牍,看向紧闭的殿门,朱由校暗暗说道:“虽是天子乳娘,但留在宫里,早晚是要出事的。” 第五十三章:午门起风了 九月的京城,有着几分寒意。 朱由校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走出东暖阁,昨夜忙碌到很晚,查阅案牍,分析朝局,叫他整个人的精神,有些疲惫。 ‘以后要在内书堂那边,挑选一批可塑性强的宦官。’ 呼吸着殿外的空气,朱由校叉腰而立,双眼微眯起来,‘这什么事情,都靠自己来做,那精力毕竟是有限的。23sk. 当大明的皇帝,不是来遭罪的,繁琐性强的东西,要交给专业的队伍才行。 不过现在为厘清朝堂,弄清楚大明的问题,多操劳些没什么,谁叫自己年轻呢。’ “皇爷…奴婢有件事情,要禀报给您。” 魏忠贤谨慎的走上前,微微欠身道,方才叫起自家皇爷时,明显有几分起床气,这叫魏忠贤没敢多言。 “说吧。” 伸着懒腰的朱由校,开口道。 “御马监那边……” “那件事情啊,着办吧。”朱由校打断道:“等朕强身健体后,陪朕去趟御马监,朕要见见郑氏。” “喏!” 眼下内廷这边,已彻底被魏忠贤他们,彻底掌控,对朱由校而言,他在内廷干什么,外朝是不知道的。 作为大明的天子,没有一个好的身体,肯定是不行的。 就算是再忙,再急切着想解决问题,也不差这点时间。 朱由校活动完筋骨,便开始绕着乾清宫,开启崭新的一天,随驾的骆养性,领着几名大汉将军,跟在朱由校的身后。 “涂太监,皇爷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有事情要做的魏忠贤,今日没有陪着朱由校,看向一旁候着的涂文辅,说道:“这件差事要办漂亮,要叫出入午门的官员,都知道,明白吗?” “魏督公放心,咱家知道怎样做。” 涂文辅闻言,当即点头道:“该准备的家伙事,全都备齐了,保准叫那帮文官,都知道此事。” 言罢,冲魏忠贤微微点头示意,随后便一甩袍袖,快步朝着午门方向赶去,那身大红蟒袍,看着是那般刺眼。 作为围绕魏忠贤为核心,所搭建起的内廷班底。 朱由校任免的那帮太监群体,皆是阉党一系的,且他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像王体乾、李永贞这帮人,没有被自己任免倚重前,都是内廷这边,籍籍无名之辈,或者不算太耀眼的群体。 在这个吃人的封建王朝下,一代天子一朝臣,此言一点都不假。 尤其是天子所处的内廷,那就更是如此了。 “沙沙沙……” 密集的脚步声,在午门内响起。 这出现的响动,惊动了来午门城楼视察的刘文炳。 瞧见一队内廷宦官,扛着几个木牌,提着一些袋子等物,步伐极快,跟在一着红衣蟒袍的太监,这叫刘文炳惊异道:“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 “侯爷,要不要末将下去问问?” “问什么问?!内廷的事,是咱京卫都督府,所能过问的吗?” 瞪了眼这个想表现的千户,刘文炳低声斥责道:“只要不是文官,要顶撞圣威,多余的事,别管,别问!” “喏!” 想起昨日发生的种种,刘文炳心里就明白,新君虽说年幼,但是却极有主见,身为臣子,不该过问的,就不能问。 跟在朝的那帮文官相比,一直是空头侯爷的刘文炳,要更懂啥叫规矩。 “动作都麻利些!” 穿过午门的涂文辅,趾高气昂的站着,伸手道:“把这些木牌,都立稳当的,以后你们这帮人,就轮值守在此处,都明白吗?” “喏!” 御马监的这帮小宦官,一个个纷纷应道,随后便紧张的忙碌起来。 立牌子的立牌子。 放土袋的放土袋。 刷浆糊的刷浆糊。 贴纸的贴纸。 这好端端的午门重地,突然出现这样的情况,叫进出午门的一些官员,不免都暗暗生疑,停下了脚步。 “那不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涂文辅吗?怎这般不守宫中规矩,竟在午门要地,立起那些东西?” “是啊,正是一点规矩都没有,这必须要递奏疏……” 负手而立的涂文辅,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些官员,嘴角微微上扬,看来他们御马监闹得动静,到底是吸引住外朝的文官了。 “奉皇爷口谕~” 特意清了清嗓子的涂文辅,撩了撩袍袖,朗声道:“特命御马监,于午门重地,设告示牌,张布红丸案审查进程。 此案关系重大,皇爷说了,不能光叫内廷知道,也要叫外朝的大臣,都知晓。 眼下罪阉王安已经招供,在服侍大行皇帝期间,其未能克忠职守……” 涂文辅的这番话讲出,叫那帮站着的文官,露出各异的神情,好家伙,新君钦定的红丸案,御马监这边,都审查出一些情况了? 难不成大行皇帝的驾崩,真的是遭小人暗算不成? 带着种种的疑惑和惊异,不少的文官,都撩了撩袍袖,快步朝御马监小宦官,所看护的告示牌走去。 “哎哎,劳您驾,向后退退。” 一名小宦官,见几名文官,都快跑到告示牌前了,当即说道:“此物乃内廷要务,只可看,不可摸。” “就是,就是。” 另一名小宦官,紧随其后道:“向后退退,这告示牌不撤,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俺们能诵读。” “……” 看着御马监的宦官,一个个这般趾高气昂,这叫一些文官的心里,都生出些许怒意。 区区阉宦,怎敢这般嚣张! “这王安,私底下竟背着大行皇帝,做了这么多事情?”一名言官,惊呼着指向眼前的告示牌,也打断了那些文官的思绪。 ‘瞧吧,看吧,更劲爆的还在后面呢。’ 负手而立的涂文辅,瞧见眼前这一幕,露出一抹笑意,心里暗暗道:‘经此一事后,御马监这边,在皇爷心中的地位,必然上升。’ 想到这里的涂文辅,没有理会眼前这帮激动起来的文官,撩了撩袍袖,转身朝午门处走去。 这有些事情吧,还是要交代给值守的上直亲卫军。 省的发生什么意外,那他在皇爷心中的地位,岂不就受影响了? 第五十四章:宫闱 “魏公公…来吃些糕点吧。” 客氏扭动着细腰,玉手拿着几块糕点,看着侯在殿外的魏忠贤,柔声道:“皇爷还在沐浴,奴家听说魏公公…忙于皇爷吩咐的差事,还没朝食吧,来吃一些,垫垫。” “哦…哦。” 魏忠贤一愣,看着客氏,下意识应道,尤其是客氏上前抓住他的手,叫魏忠贤的身体一紧。 要了命了! 这娘们儿真…… 客氏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媚态,叫魏忠贤有些破防,虽说没那家伙事儿了,但这不妨碍魏忠贤心里想啊! 没有自阉进宫前,魏忠贤在肃宁县混迹,是有名的浪荡子,赌客,那什么没玩过,什么没尝试过。 这人啊…有些时候,越是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 “咳咳~” 朱由校的轻咳声,在东暖阁内响起,这叫失神的魏忠贤,包括客氏,都回过神来。 “拜见皇爷!” “皇爷~” 听着魏忠贤和客氏的声音,朱由校微微摇头,不是冤家不聚头啊,看来他们的对食,是没跑了。 朕的这个乳媪,还颇有心机嘛。 看来是觉察到朕在疏远她啊。 这就开始撒网了。 够刁钻。 够直接。 “免礼吧。” 朱由校缓步从东暖阁内走出,活动着发酸的臂膀,说道:“乳媪…朕想吃些你做的糕点,等朕回来了,就呈上来吧。” “喏!” 客氏闻言,忙行礼道:“皇爷放心,奴婢定会好好做的。” 对心思较重的客氏,朱由校并非有意疏离,而是她不能待在内廷,时间久了,定然会有大麻烦。 不过客氏主动接触魏忠贤,却叫朱由校想到了,将客氏‘请’出宫的法子了。 至于要不要除掉客氏,那就要看她自己的表现了。 若是敢打着自己的旗号,在京城招摇撞市,或做什么违法之事,那没说的,必须坚决除掉。 当朝天子的乳娘,想鼓捣些什么事情,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对大明的危害太大了。 若是恪守规矩,知道进退的话,就没必要除掉客氏。 毕竟自己初来大明,唯有客氏陪在自己身边。 “涂文辅回来了吗?”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看着客氏的背影,对魏忠贤说道:“午门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皇爷,在一炷香前,这涂文辅就回乾清宫了。” 魏忠贤微微欠身,恭敬道:“还特意去午门城楼那边,跟上直亲卫军交代了几句,防止意外出现。 午门那边闹出的动静,比预想的要强烈些,外朝的一些大臣,看到张布的王安招供的罪状,反响很大。” “是吗?” 朱由校一甩袍袖,开口道:“边去御马监,边讲这些吧。” “喏!” 魏忠贤低首应道。 走在这丹陛上,朝停放龙辇的地方走去,身后跟着魏忠贤,还有骆养性等十数众大汉将军。 或许是锻炼的缘故,或许是知晓午门的情况。 朱由校的状态很好。 这执掌大明的路,一直都是按照他的谋划再走,虽说期间遇到的问题不少,但都被他一一化解了。 醉卧美人膝,醒握天下权。 踩着宦官的后背,坐到龙辇上的朱由校,很喜欢这种至尊的感受。 整个天下都围绕着他转,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起驾~” 在魏忠贤的一声令下,几名健硕的宦官,稳当的抬起龙辇,朝着御马监的方向,健步如飞的向前走着。 “沙沙……” 倚靠在龙辇上的朱由校,听着魏忠贤所讲的情况,心里对照着当前朝堂之上,各派的具体情况。 投石问路的饵儿,算是抛出去了,接下来就看外朝那边,又怎样的反应吧。 想叫自己按照他们的意愿,朝着未知的方向前行,这是朱由校绝不允许的。 如何上朝理政。 如何治理天下。 如何处理政务。 如何解决平叛事 诸多的如何,都该由他这个大明天子,来决断,而不是被一帮文官,在外朝牵着鼻子走。 “魏伴伴,你觉得朕的乳媪如何?” 厘清思绪的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看向随驾的魏忠贤,笑道:“心里有别的想法没有?” 咯噔。 魏忠贤一顿,脸上露出些许慌乱,边走边低首道:“皇爷,奴婢……” “哈哈~” 见魏忠贤这般,朱由校笑道:“魏伴伴不用向朕请罪,朕想了想,魏伴伴在宫中的地位,也起来了。 而朕的乳媪呢,长期在宫中待着也不合适。 朕就想撮合一下,要是魏伴伴有意的话,到时可记得向朕求恩典。” “……” 魏忠贤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家皇爷,竟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随驾的骆养性,忍着笑意,瞥了眼魏忠贤,心里暗暗道,就这没卵子的太监,跟天子的乳媪对食,那能干什么啊。 不过想这些的时候,却又冷静下来。 叫人揣摩不透的天子,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讲这些话,只怕天子又藏着什么深意吧。 身处高墙之内的宫闱,哪有一件事情,是简单的啊,这座承载了多少帝王的紫禁城,谁知藏着多少血腥的事情。 眼下所掌控的局势,皆在预想之中,朱由校绝不允许任何一环,脱离他的掌控。 现阶段的大明,是一点都不能乱! 在辽东磨刀霍霍的建虏。 在西南即将爆发的土司之乱。 一桩桩,一件件,那都在朱由校的心头盛着。 “皇爷…御马监到了。” 思绪有些杂乱的魏忠贤,瞧见御马监到了,忙低首说道:“要不要奴婢先去……” “不必了。” 朱由校摆手道:“去告诉涂文辅,将郑氏提出来吧,朕就在御马监的公事房,见她。” “喏!” 来见被扣押在御马监的郑贵妃,朱由校是带着目的的,被他掌控着的红丸案,那必须达成相应的政治目的。 大行皇帝跟郑贵妃,跟就藩洛阳的福王朱常洵,那彼此间的恩怨,到他这里,也该划上个句号了。 就贪婪成性的福王,必须要给他夺爵,所赐予的那些财富,包括就藩这些年,所敛的财富,全都要追缴回来! 第五十五章:最狠不过妇人心 从万历朝后期开始,其实大明的财政问题,就形成极大的问题。 造成这一原因的。 除了那众所周知的小冰河时期,就是万历皇帝一生骄傲的三大征! 大明发起的三大征,打出了国威,震慑了宵小,平息了叛乱,但是从西北,到东北,再到西南,亦叫大明消耗大量钱财。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枪炮一响,黄金万两。 也是从播州之役结束,大明财政就埋下隐患。 而一场国本之争,持续那般长时间,导致大明的问题逐步积攒,并集中到萨尔浒一战,算彻底爆发出来了。 “皇爷…郑氏过来了。” 魏忠贤的声音,打断了陷入沉思的朱由校,抬头看向神情憔悴,眉宇间透着厉色的郑贵妃,朱由校神情平静。 见走进公事房的郑贵妃,冷冷的站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朱由校,候着的魏忠贤呵道:“大胆!见到皇爷,为何不行礼!” “罢了。” 朱由校摆摆手,迎着郑贵妃的目光,说道:“论礼法,她还是朕的长辈,要是不谋害大行皇帝,朕见到她,还要行礼呢。” “校哥儿,你为何要诬蔑本宫!” 郑贵妃神情冰冷,盯着朱由校,咬牙道:“大行皇帝的驾崩,与本宫何干?你为了登基称帝,竟心狠到这种程度?” 看着眼前的朱由校,在郑贵妃的心里,生出深深的恨意。 曾经的她,在这宫闱中,高高在上。 先帝活着的时候,别说是朱由校了,就是驾崩的大行皇帝,她都不会正眼瞧一下。 “郑氏,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 朱由校双眼微眯,开口道:“纵使是到现在你都不愿承认,大行皇帝的驾崩,跟你,或是你的党羽有关。 若非是为皇室脸面,大明威仪,朕早就把你,包括崔文升、李可灼这些狗东西,全都凌迟处死!” 气势大变的朱由校,缓缓站起身来,缓步朝面露惊疑的郑贵妃走去。 “上一辈的恩怨仇恨,别以为朕那时年幼,就不知道了。” 朱由校冷冷说道:“一尊大明储君之位,叫你这个皇祖父的宠妃,心里生出想法,引发大明的国本之争。 那时候的父皇,所过是怎样的日子,朕心里也一清二楚。 包括不了了之的梃击案。 郑氏,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在朕的面前,大言不惭的讲什么诬蔑?” “你……” 面露惊恐的郑贵妃,手颤抖着,指向神情冷厉的朱由校,变的结巴起来。 “你知道吗?就因为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给大明惹来多少麻烦吗?” 朱由校继续说道:“若非是你,国朝就不会有国本之争,若无此争,那就不会叫党争这般严重。 朕现在虽说御极称帝,但现在却要收拾你带来的烂摊子。” 现阶段大明形成的格局,东林党和齐楚浙党等派,所闹出的恩恩怨怨,起源和大明的国本之争,有着莫大的关系。 “你不要…什么屎盆子,都扣在本宫头上!” 郑贵妃下意识向后退去,厉声道:“什么国本之争,什么党争,什么烂摊子,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你…身为大明的天子,没有能力处理好这些政务,那是你无能,与本宫何干,你根本就不配当大明的皇帝!” “哈哈……” 朱由校抚掌大笑起来,看着郑贵妃说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朕继承大统,乃奉祖宗礼法。 你一个妇人,难道能强过祖宗礼法? 朕不配当大明皇帝,莫非就藩洛阳的福王,朕的王叔,就配当大明皇帝了? 郑氏,朕告诉你,别痴心妄想了。 对了。 忘告诉你了,朕打算近期派兵,前去洛阳,下旨请朕的王叔,来京城做客,你觉得朕这个大明皇帝,能干成此事吗?” “你想要干什么!!” 脸色大变的郑贵妃,惊惧的看向朱由校,厉声道:“大行皇帝的驾崩,跟福王没有任何关系。 即便你是大明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也不能暗害你的王叔!” 朱由校面露不屑,瞅着郑贵妃说道:“朕的父皇,都被人暗害了,朕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 心神失守的郑贵妃,癫狂的尖叫起来,“没人暗害大行皇帝,本宫没有,别人也没有,福王更没有! 你不能这样做,不能…不能!!” 说着,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的郑贵妃,竟直接朝朱由校扑了过来。 “大胆!” 在旁警惕的魏忠贤,瞧见此幕,脸色大变,厉声扑了过去,本伸手想掐住朱由校脖子的郑贵妃,被生生的撞倒在地上。 整个人头晕眼花起来。 “啪!!” 气恼的魏忠贤,当着朱由校的面,抬手就狠狠扇了下去。 “咚咚咚……” 在公事房外站着的众大汉将军,挎刀涌了进来,为首的骆养性,脸色变得异常紧张。 方才闹出的动静,要真是叫郑贵妃冲撞了圣驾,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都出去。” 负手而立的朱由校,抬头看向骆养性他们,平静道。 “陛下……” 踌躇的骆养性,上前说道,但见天子那冰冷的眼神,心里一震,低下头来,缓缓向外面退去。 “吱~” 本被推开的房门,再度关上了。 “真是够厉害的啊。” 朱由校缓步朝挣扎着的郑贵妃走去,俯瞰着眼神狠厉的郑贵妃,淡然道:“怎么?想掐死朕吗? 先前朕就是说说,这样看来,那福王有必要来京一趟了。” “不要啊!!” 郑贵妃情绪激动的发狂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有什么本事,都冲着本宫来。” “真是够丢皇室的脸的。” 朱由校面露嫌弃,看着怒目圆睁的郑贵妃,摇头道:“那朕也就直说了,将你私藏的银子,还有皇祖父在宫外,给你置办的东西,全都给朕上缴到内帑去。 这是朕给你的唯一机会。 要是还敢糊弄朕的话,不仅你要死,那福藩一脉上下,全都要死,朕说到做到!!” 第五十六章:秦良玉 作为万历皇帝的宠妃,在国本之争落下帷幕,不受待见的儿子,成了大明储君,喜爱的儿子,拖拉着就藩洛阳。 那郑贵妃的未来,万历皇帝不可能不考虑。 纵使生命的最后几年,受辽东局势突变的影响,使得万历皇帝焦头烂额,但给郑贵妃安排后路,必然是会做的。 能给福王豪掷万金,对自己宠爱的女人,又怎会吝啬呢? “皇爷…要不要对目无法纪的郑氏,用刑?”离开御马监那边,心有余悸的魏忠贤,对闭目养神的朱由校说道:“这郑氏……” “魏伴伴,该怎么做,朕有决断。” 朱由校语气冷冷道:“不该你操心的事情,不要乱想,告诉涂文辅,朕要郑氏藏着的秘密!” “喏!” 魏忠贤连连应道。 大明的东北和西南两地,都将会在不久的以后,爆发相应的战事,都会给大明造成致命打击。 身为大明的天子,朱由校不能只拘泥于朝堂,许多事情他都要未雨绸缪,尽量叫危害降到最低。 但是想要未雨绸缪,就需要大把的银子! 当上大明的皇帝,难道就能一切凭心意而为了? 残酷的现实告诉朱由校,这根本就不可能。 纸醉金迷的东南一带,盘踞西南的土司势力,肆虐辽东的建虏,还有频繁寇边的蒙古各部。 放眼望去。 到处都是造反派啊! 银子! 银子! 自坐上那个宝座后,朱由校的内心深处,对银子的渴望,算攀升到一种新的高度。 郑贵妃只是一个开始。 就藩洛阳的朱常洵,他也不会放过。 等红丸案盖棺定论,他就要腾出手,去解决北直隶各府的皇庄。 作为内帑的收入之一,占据着那么多良田的皇庄,每年给内帑上缴的银子,就那么一点儿,纯粹是家贼硕鼠横行所致! ‘想做的事情太多,奈何眼下的局势,却不能心急啊。’ 回到东暖阁这边,朱由校轻叹一声道:‘这初登基称帝,就像走钢索一般,什么都要顾及到。 想真正意义上的乾纲独断,就必须要掌控兵权,只听皇命的强军,唯有这样,才能震慑一切!’ 坐在那个天下的宝座上,朱由校看到周遭是一个个火药桶,自己走错一步,那就会引爆麻烦和矛盾。 外朝他想闹腾,就暂时叫他闹腾吧。 趁着眼前这段时间,局势还算稳定,尽可能的掌握先机,提前落子,避免更大的麻烦和问题,才是朱由校迫切要做的。 有万历皇帝三十余年不上朝,朱由校御极登基,短暂的不上朝,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接下来的数日,朱由校稳坐紫禁城,坐看外朝起风波,谋划着他治理大明的总方针,梳理着大明政坛格局。 “皇爷…有好消息,石柱土司的秦良玉,奉诏秘密进京了。”魏忠贤面露笑意,走进东暖阁,对伏案忙碌的朱由校,拱手作揖道。 “真的?” 朱由校闻言,放下手中御笔,看向魏忠贤说道:“眼下秦良玉在何处?朕要即刻召见她!” “在阜财坊那边。” 魏忠贤忙道:“奴婢这就安排人手出宫,将秦良玉邻进宫来。” “去吧。” 朱由校挥手道:“切记,要保密,不准叫任何人,知道秦良玉秘密进京了。” “喏!” 作为明末巾帼不让须眉的存在,秦良玉的大名,那绝对是名留青史。 尤其是所统辖的白杆兵,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对朱由校而言,他迫切需要一支精锐,且还需要秦良玉这员良将,尽快返回石柱,以应对西南爆发的叛乱。 面对辽东紧张的局势,万历四十八年四月,朝廷特征秦良玉援辽,其兄秦民屏、弟秦邦屏,率三千白杆兵先行赴辽,面对秦良玉的欣然复命,万历皇帝赐秦良玉三品官服,以彰显国朝之威。 心向大明的秦良玉,在得到朝廷赏赐后,更是上疏要在石柱一带招募勇壮,然石柱贫瘠,望国朝能配战车火器。 了解这一情况的朱由校,心里清楚秦良玉定不会只说不做,故而叫魏忠贤派人,通过封存的案牍,寻得秦良玉所部大致位置,特召秦良玉秘密进京。 秦良玉所募的那批白杆兵! 包括秦民屏、秦邦屏所率的白杆兵。 及戚金所率戚家军余部。 朱由校都要调回京城,以他们作为班底,组建起一支直属内廷的强军,作为震慑朝堂的力量。 浑河血战。 援辽的白杆兵和戚家军余部,所迸发出的威慑,杀的建虏损兵折将,最后靠着车轮战,付出极大的代价,才取得了惨胜。 像这样的精锐之师,朱由校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血撒辽东那片黑土地。 作为援辽客军,本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复杂的辽前局势,叫朱由校现在还有些迟疑,究竟该怎样布局,避免之后会发生的惨败。 “臣…秦良玉,拜见陛下!”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东暖阁殿外响起,叫朱由校回过神来。 “快进来…不,朕去迎你!” 朱由校说着说着,站起身来,撩起袍袖,便朝殿外走去,而听闻此言的秦良玉,不由得一愣。 大明又换天子了? 现在不是泰昌皇帝吗? “秦将军,快快请起。” 见秦良玉单膝跪地,朱由校走上前,搀扶起秦良玉的双臂,笑道:“能见到秦将军,朕这心里甚是欢喜啊。” “臣……” 有些愣神的秦良玉,觉得事情有些复杂。 落后的信息传递,叫秦良玉并不知道,大明皇帝又换人了。 但朱由校身上穿的常服,包括没乱的内廷和京城,便叫秦良玉猜想到,新帝驾崩了。 “秦将军,咱们就别在殿外待着了。”朱由校抓住秦良玉的手臂,朝东暖阁内走去,说道:“有些事情,朕需要跟秦将军商讨下,魏伴伴,去,给秦将军赐座,斟茶。” “喏!” 在这种错乱下,秦良玉被朱由校拉着,走近了东暖阁,这里的一切,对她这位石柱土司来讲,都是那般的陌生。 第五十七章:若定川地,可封侯 “秦将军,你觉得在川地治下,存在着哪些问题?”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看向正襟危坐的秦良玉,正色道:“朕在御极登基前,就曾听皇祖父提及,秦将军忠义无双。 虽说石柱宣抚司,距京城,乃至辽东,相隔千里之遥。 然国朝所下诏书,传至秦将军之手,知晓辽东受建虏肆虐,便愿奉诏抽调宣抚司精锐,出川援辽。 朕那时虽未登基,但却清楚此事。 不过在御极登基后,查看了一些封存的案牍,发现川地存在一些问题,却不知真假,所以想听听秦将军,给朕讲一些真话。” “……” 秦良玉娥眉微蹙,她心里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少年天子没有询问,她从石柱募得多少勇壮,却询问起川地之事。 要是提及川地的话,那问题就多了。 “陛下……” 秦良玉踌躇再三,站起身来,向朱由校拱手作揖,但是这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怎样开口。 毕竟当着大明天子的面,言大明文官的坏话,若是惹得天子不高兴,那必然会给石柱带来祸事。 见秦良玉犹豫不决,朱由校便知其心中的顾忌,没办法,这跟大明特殊的国情有关。 在大明的治下啊,其实存在三套地方行政班底。 一是府州县体制,受承宣布政使司管辖。 二是卫所体制,受都指挥使司管辖。 三是宣抚司体制,名义上归各地官府管辖,但实际上却是世袭的土司,亦可称之为土皇帝。 对前两种体制的存在,以及所存的问题,朱由校不想过多赘述。 不过这土司制度,是大明西南诸省治下,历史渊源长久的产物了。 那些土地贫瘠,道路崎岖,民风彪悍的地域,往往不受大明直接控辖,所以承袭元朝所设宣抚司,以捍卫主权完整。 甚至所存在的那些土司家族,传承下来的时间,都比大明创建的时间要长。 “秦将军,你不必有所顾忌。” 朱由校站起身来,缓步朝秦良玉走去,伸手托起她的双臂,开口道:“既然你不说,那就由朕来说吧。 朕通过查看的一些案牍,发现川地的府州县各级官府,对川地治下的诸多宣抚司,都有着较为严重的盘剥情况。 一些地方官员,和某些宣抚司的土司,关系很是密切。 暗地里联起手来,去削弱另一些宣抚司,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秦良玉愣住了。 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少年天子,竟对川地的情况,了解的这般清楚。 “甚至朕还发现,川地的苛捐杂税很严重,治下的百姓,所过生活苦不堪言。” 朱由校神情凝重,继续说道:“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啊,尤其是国朝在辽东治下,跟建虏八旗交战失利。 这等消息传递到川地后,难保会叫一些苦不堪言的宣抚司,生出不好的想法。 以此来反抗这种盘剥。 朕初御极称帝,尚未完全掌控朝堂,想调整川地官员任免,还需一些时日。 每每想到这里,朕就夜不能寐。 所以思索再三,才想着将秦将军特召进京。” 天子这是预感到川地治下,可能会发生叛乱? 秦良玉双眸微张,细细品味着天子所讲,心情却变得复杂起来。 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对川地而言,必将是一场浩劫啊。 遥想杨应龙在播州作乱时,所闹出的动静,平叛期间经历的种种,秦良玉就有些心悸。 面对地方土司的叛乱,国朝的态度是坚决的。 那肯定是要坚决平叛的。 只是这平叛的主力兵马,包括平叛消耗的粮草、银子,不少都分摊到其他宣抚司身上。 这样对各宣抚司治下的山民,百姓,所承受的负担,无疑是加剧很多很多。 不知多少无辜的人,将死在这沉重的负担上。 “陛下…您是想叫臣回石柱吗?” 秦良玉思量再三,对朱由校拱手询问道。 天子御极登基没多久,就谴派内廷太监,特召她进京面圣。 跟她讲了这么多,还这般礼遇她。 秦良玉想了又想,唯有此项能说通一切。 “没错,朕就是这样想的。” 朱由校点头道:“朕想叫秦将军,率部分募集的勇壮,押送朕从内帑调拨的银子,返回川地。 朕坚信自己的预感。 甚至所爆发的叛乱,就会在重庆府一带出现。 朕决意赐秦将军尚方剑,在出现叛乱时,即奉尚方剑平叛,以正大义,可便宜行事! 在此之前。 秦将军要做的,就是秘密募集勇壮,操练成军,筹措粮草,打造军械甲具等。 同时还要在暗中联系,那些和石柱真正交好的宣抚司。 一百五十万两内帑银子,足够秦将军募集一支两万的平叛大军,却不知秦将军,是否愿奉诏领命?” 疯了! 秦良玉脸色微变,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此刻的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若是天子的预感,言川地会爆发叛乱,这点她或许会相信。 毕竟川地的弊政,就摆在明面上。 只是将范畴缩小到重庆府一带,秦良玉就难免踌躇起来,关键天子还赐尚方剑,拨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圈套? 石柱有什么地方,值得天子这般处心积虑? 难不成天子的预感是真的? 可是依据是什么啊! 秦良玉的心思杂乱起来。 “或许秦将军的心里,觉得朕所言的这些,有些匪夷所思,更像天方夜谭。” 朱由校神情严肃,盯着秦良玉,正色道:“但朕对秦将军,对多数宣抚司,是信任和倚重的。 秦将军亦是忠诚于我大明的。 一旦川地爆发土司叛乱,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会造成多少无辜百姓死于战乱,不用朕多言,秦将军心里也清楚吧? 万历年间出现的杨应龙作乱,造成了多大的危害?” 有关奢安之乱的始末,朱由校的心里很清楚。 这是先知先觉带来的优势。 只是怎样叫秦良玉心里相信,并按照自己的构想行事,就极为考验朱由校的能力了。 毕竟对没有发生的事情,便做出坚定的预判,但凡是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轻易相信了。 至于为什么不谴派大军,远赴传递,灭掉作乱西南的奢崇明、安邦彦,朱由校心里不是没有想过。 可是他没有值得信任的大军啊! 再者说西南特殊的土司制度,一旦朱由校这样做,必定会叫其他土司惶恐难安,到时会形成更严峻的叛乱。 奢安之乱爆发后,追随二贼的土司,那可同样是不少啊。 “陛下…您为何这般笃定,川地治下一定会出现叛乱?” 秦良玉收敛心神,看向朱由校说道:“难道就靠着那些封存的案牍?虽说川地治下,的确存在诸多不好的……” “登基称帝的野望吧!” 朱由校眼神坚定道:“天下至尊的宝座,谁不想坐?那生杀大权于一身,谁不贪恋? 可并非是所有人,都配当皇帝的。 现在秦将军信朕也好,不信朕也罢,最多到天启元年,川地的那场叛乱就会爆发。 到时秦将军就全明白了。 朕是大明天子,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一些预判,就对整个川地的宣抚司,展开相应的削弱,那样只会激化川地的矛盾。 等朕掌握朝堂,稳定住大局,就会谴派巡察御史,对川地展开巡察,但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朕也要先做筹谋才行。” 天子这样做,原来都是为避免出现叛乱时,他尚未谴派信任的大臣,来川地解决所存弊政。 也对。 辽东局势那般糜烂。 天子又是新御极称帝。 纵使是想治理好大明,那也是需要时间的。 听到这里的秦良玉,本迟疑的内心,才算稍稍减退一些。 “臣愿奉诏,替陛下在石柱募集大军。” 秦良玉想了想,拱手作揖道:“若是陛下能及时谴派大臣,来川地巡察,解决川地的问题,臣相信不会有人背叛大明的。 到时臣愿携所募大军,奉天子诏,出川援辽,为国朝分忧,重创以下克上的建虏叛乱!” “好,有秦将军此言,朕就放心了。” 朱由校面露笑意,走上前,搀扶起秦良玉说道:“此为朕与秦将军的诺言,不过若真出现叛乱,秦将军能率部平定叛乱,那朕可敕将军侯爵之尊! 辽东那边的局势很严峻。 朝堂的局势同样严峻。 朕值得信任的人,很少,但秦将军绝对是朕最信任的。希望秦将军返回川地,定要按朕所言行事。” 连侯爵之尊,都许诺出来了。 难不成天子的预感,是真的? 秦良玉难掩内心的惊疑,思虑再三后,拱手道:“臣定严守秘密,替陛下在川地,募集大军。 臣,永忠于大明。 石柱,永忠于大明。” 秦、马两家的忠诚,朱由校是知道的,毕竟那些都在青史中,明明白白的记载着,尤其是秦良玉,那更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若是奢安之乱,能在秦良玉之手终结,那对大明的财政冲击,无疑会大大减轻不少,到时在顺势解决川地弊政,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第五十八章:勇卫营 当大明的皇帝难啊。 尤其是当万历朝以后的皇帝,那更是难上加难。 此前遗留的诸多顽瘴痼疾,以及潜藏的毒瘤隐患,在小冰河时期的加剧下,算是逐步爆发出危害了。 “秦将军…此番归川,沿途定要多加小心些。” 走出东暖阁,朱由校边走,边对秦良玉说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归川路途艰辛,秦将军虽肩负重任,然也要多照看好自己。” “谢陛下寄挂。” 秦良玉微微欠身道:“臣会注意这些的,臣此番出川援辽,募得两千勇壮,臣之子,名唤祥麟,亦随臣一道出川。 既然陛下要留部分勇壮在京,臣斗胆举荐祥麟,替陛下统御所部。” 少年天子再三强调,川地会爆发叛乱,甚至还许诺出侯爵之尊。 这叫秦良玉的心里,不免也有些吃不准了。 若是真的爆发叛乱,那川地必然大乱。 身为母亲的秦良玉,自然不希望自家儿子,置身于危险之中。 且天子赐尚方剑,拨内帑银子,叫自己归川募兵,肩负重担,倘若自己没有相应的一些表态,那多少是说不过去的。 再者言…若川地到时没有叛乱,自己还要奉诏出川,当下自家兄、弟,以奉诏率部赶赴辽前待命了,自家儿子若能待在天子身边,取得天子的信任,说不定还能帮衬一二。 毕竟辽前的复杂局势,对他们这些外来客军而言,终究是不熟悉的,谁也难保会出现什么意外。 “秦将军高义。” 朱由校微微一笑,说道:“既如此,那便擢马祥麟为游击将军,赐锦衣卫千户世职,所部赐名勇卫营,直归御马监控辖。 这般秦将军之子,便可常伴在朕的身边。” 秦良玉的那些心思,朱由校能够猜到。 说到底还是对自己所言,有些将信将疑,但又肩负重担,再者就是担忧赴辽的兄、弟,想叫自己能多照看一二。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举荐自己的儿子,也算是深思熟虑后所定。 只是秦良玉并不知道,自己派人去了辽东,将援辽的白杆兵,还有戚家军余部,悉数都要召回京城。 不知情的秦良玉,拱手作揖道:“臣…替犬子,谢恩领旨!” “好啦,这些虚礼,咱们君臣间,就别有了。” 朱由校摆手说道:“时辰也不早了,秦将军暂且离宫,朕会叫人做好一应事宜,到时秦将军率部归川。” “臣遵旨!” 布局川地的棋,算是落下了。 秦良玉既然愿意奉诏,还将自家儿子留京,那回到川地后,定然会按照自己的构想行事。 有这样的巾帼英雄坐镇川地,那奢崇明若真要叛乱,朱由校心中坚信,提前准备的秦良玉,定能扑灭这场叛乱。 那时自己的身边,定然培养出新军,还聚拢一批务实的良臣,在叛乱开始后,便可远赴川地,彻底解决问题。 与此同时,这也为后续要推动的改土归流,奠定了坚实基础。 西南地区的土司叛乱,若真想彻底解决,唯一可走的路线,就是废除土司特权,但此事要徐徐图之。 大明的问题有很多。 但对朱由校而言,所知晓的那些问题,包括顽瘴痼疾和毒瘤,都是有极大机会,逐步解决的。23sk. 若真穿越到崇祯朝,想解决这些问题,无疑是难于上青天。 “皇爷…您为何对川地的一介女流,这般信任?”安排人送走秦良玉后,魏忠贤有些担心的说道:“想川地那等要地,若真出现叛乱的话,或许委任……” “魏伴伴,你说说现在的朝堂,朕能相信谁?” 对魏忠贤的担心,朱由校哪里会不知道,“就这样一帮弄权的家伙,不堪重用的军队,连建虏反叛,都不能为朕分忧。 从这中间挑选人,远赴川地,那闹出的乱子,岂不更大? 魏伴伴不要小觑女流,有些女流,那是巾帼不让须眉,秦良玉就是这样的人。” 被天子这般一说,魏忠贤哪里还敢再说其他,连连点头应道:“皇爷雄才大略,所谋所看,定然超远。” “好啦,拍马屁的话,就别说了。” 朱由校摆手说道:“派人去告诉涂文辅,御马监那边,增设勇卫营,然名义上以四卫营来论。 马祥麟所部,抵达京城后,便悉数移驻西苑,随同西苑讲武堂,一起接受孙师的操练培养。 另…命涂文辅整饬四卫营,凡一应老弱悉数裁撤,所缺员额暂空,等奉诏归京的白杆兵和戚家军余部,抵达京城后,从中进行补充。” “喏!” 作为自己培养的嫡系,勇卫营也好,四卫营也罢,都将是朱由校日后手中的王牌。 不管是接管三大营,还是增编定军,那主动权就掌握在朱由校手中。 等到他命魏忠贤,派人所聚拢的虎将悍将,悉数抵达京城后,在西苑讲武堂接受培训,那大规模的新军招募,就能顺势推动了。 ‘呼…一桩心头事,算是解决了,秦良玉,希望你不要叫朕失望。’ 走进东暖阁内,看着空着的龙椅,朱由校轻呼一声,在心里暗暗道:‘如此西南那边的事情,便暂时不必劳神了。 朝堂和辽东,这才是首要解决的问题。 倘若这两项解决不了,那别说干预奢安之乱了,能否坐稳这个龙椅,都不是很好说的事情了。’ 想起当前复杂的朝局,还有崛起的东林党,朱由校内心的警觉,就从没有消散过。 若不能制衡朝堂,避免东林党一党独大,那想干涉辽东,想稳定朝局,根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坐到这龙椅上,双手撑着龙案,朱由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 难怪历朝历代的天子,都喜欢说一句孤家寡人。 事实上不就是如此吗? 作为大明的天子,一面是高高在上的权势,一面却是诸多的对手,皇权和臣权之争,那从来都不会消失,除非没有皇帝,或者没有文官群体,但这两项假设,哪一项都不可能是真的。 第五十九章:巡视讲武堂 淅淅沥沥,噼里啪啦。 九月的秋雨,来的很急,好似想冲刷世间的浮躁,叫大地恢复往昔的淳朴。 明黄色的琉璃瓦上,雨滴不断滴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然多数的雨水,却透过琉璃瓦的缝隙,沿着水管流下,汇聚到石板下的水渠排出。 “哗哗……” 秋雨之下,一队队披着斗笠,挎刀前行的队伍,沉默的前行着,巡视紫禁城各处。 作为大明帝国的腹心,紫禁城的安危,永远是第一要位,皇权之下,除天子外,余者皆为臣! “这场秋雨…来的挺及时的。” 站在东暖阁外的朱由校,看着眼前所下秋雨,呼吸着那清新的空气,微微一笑道:“颇有几分,洗刷人间浮躁之意啊。”???.23sk. 魏忠贤、骆养性、刘文炳、卫时泰站在各处,神情平静的陪同天子,观赏着天子口中及时的秋雨。 “新乐侯,宣城伯,你二人整饬诸上直亲卫军,成效不错。” 朱由校转过身来,看向刘文炳他们,说道:“不过所缺的那些员额,定要尽快募够,也要筛选好,别叫不干净的人,混进京卫都督府了。” “陛下放心,臣等定会尽心筛选的。” 刘文炳、卫时泰当即拱手应道。 内廷,若是没有护在外面的屏障,那还能称为天子之内廷吗? 朱由校可不希望,自己大展宏图之际,被一帮野心家,暗地里串联值守宫禁的人,设法给暗害了。 皇帝是高危职业,长寿者寥寥。 朱由校这一世,要成为独一无二的帝王! 刘文炳、卫时泰他们的忠诚,朱由校心里是清楚的。 只要能做到赏罚分明,那在京卫都督府的这帮勋戚,还是能倚重信赖的。 “去忙吧,别待在朕的身边了。” 朱由校摆手道:“新补的那几位勋戚,就劳烦两位卿家,逐一登府,宣读朕的口谕了。” “臣等领旨!” 刘文炳、卫时泰拱手作揖,向朱由校行礼后,便小心的向后退去,准备离开乾清宫了。 宁阳侯陈光裕。 丰城侯李承祚。 应城伯孙廷勋。 兴安伯徐继本。 这是朱由校思虑下,所补京卫都督府勋戚,皆是可靠可用之辈,有他们在,相信这宫城、皇城的守备,定不会出任何岔子。 在京的勋戚数量很多。 无实权的国公,尚有两位。 定国公徐希。 成国公朱纯臣。 然京卫都督府,是朱由校掌控紫禁城,控制皇城的要害,他不可能选两位国公,来掺和进来。 再者言,定、成二系,都是投机派,城府极深,朱由校心里很不喜。 不似英国公一系,妥妥的保皇党,忠诚于大明。 虽说张维贤有些心计和城府,但是最起码用起来放心。 “皇爷…眼下雨势虽小了些,但是您的龙体更重要,要不要缓些时辰,再去西苑那边?”魏忠贤走上前,低首劝说道。 “些许秋雨,不足为虑。” 朱由校摆手道:“再者言,在西苑的那帮勋戚子弟,被孙师操练着,朕不去看看他们,不好。” 魏忠贤闻言,不敢再劝。 作为自己的帝党班底之一,被选进西苑讲武堂的那帮勋戚子弟,有不少忠诚可靠、有能力的好苗子,朱由校必须好好调教他们。 像没承袭英国公爵的张之极,没承袭襄城伯的李国桢,没承袭兴安伯的徐治安,这些都是必须倚重的。 “啪嗒~” “哗哗……” 坐在龙辇上的朱由校,看着渐小的雨势,思绪却飘在了朝堂上,随着御马监这边,在午门重地张布红丸案进程。 叫朱由校诧异的是,朝堂上的动静,却表现得很是平静。 规谏裁撤京卫都督府的事情,没了。 规谏自己上朝理政的声音,没了。 此刻的朝堂,就好像商量好一般,所有人各司其职,忙着各自的事务。 以方从哲为首的内阁,处理着非紧急政务,稳定着朝堂局势,弹劾方从哲的风潮,还没出现,就销声匿迹了。 左光斗、杨涟他们,处理着国丧事,为大行皇帝陵寝忙碌着。 但是朱由校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就依着东林党的脾性,甚至齐楚浙党等派系,都不会老实的消停。 对齐楚浙党等派,朱由校真是没脾气,看似联起手来很强,可实则还不如内部驳杂的东林党有用。 这一时期涌现出的东林党人,论及党争能力,的确要比先前被压制着的东林党人厉害。 “杀!” “杀……” 一道道怒吼声,响彻西苑,这叫朱由校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看着整齐排列的队列,一名名勋戚子弟,拿着红缨枪,站在雨中,在孙承宗的巡视下,一次次的向前挺枪。 “……” 随驾的魏忠贤和骆养性,都没想到,这帮娇生惯养的勋戚子弟,竟在雨中操练着,这属实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停!” “砰!” 孙承宗的号令响起,本挺枪的一众勋戚子弟,立时收枪,挺胸而立,那一张张不屈的脸庞,彰显出他们的骄傲。 “停下来。” 乘坐龙辇的朱由校,喊了一声,本向前走着的龙辇,立时就停了下来,冒雨而行的几位宦官,缓缓放下龙辇。 “皇爷~” 在魏忠贤的惊呼下,朱由校走下龙辇,冒着秋雨,缓步朝着正在集结的勋戚子弟走去。 “皇爷,小心着凉!” 举着伞的魏忠贤,紧跟在朱由校身后,想替朱由校避雨,却被朱由校伸手推开。 “朕不用。” 这些时日,常常锻炼身体的朱由校,身体素质增强不少。 淋些雨水,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既然这帮勋戚子弟,都开始听从孙承宗的教诲,在这西苑认真接受操练。 那对他这个大明天子而言,用这样的行为,来站在勋戚子弟身前,去真正的感化他们,收服他们,远比来虚的好用。 面对大明复杂的局势。 朱由校需要一帮绝对忠诚,绝对可靠的勋戚帝党。 而不是一帮只是遵循君臣之道的勋戚。 这二者,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第六十章:你们是大明的栋梁 雨珠从阴云里落下,滴在朱由校的脸上,滴在他的常服上,踩在水坑中,发出‘哗哗’的声响。 朱由校缓步向前走着,看着眼前这帮浑身湿透的勋戚子弟,紧握着手里的红缨枪。 在孙承宗的号令下,动作迅敏的集结、整队,喊着号子。 “塔,塔……” “砰!” “忠于陛下!” “忠于社稷!” 和初次见他们时,这帮勋戚子弟的改变,很大。 他们是那般的坚定。 他们是那般的沉稳。 ‘大明的勋戚子弟,若是能调教好,亦能成为大明栋梁啊~’ 站在雨中的孙承宗,看着队列中的勋戚子弟,那一张张倨傲、不服输的脸庞,心中不由感慨起来。 原本下雨天,是不必操练的。 但是孙承宗想要检校一番,这帮进西苑讲武堂的勋戚子弟,是否真的有些改变,是否就是装装样子。 所以才有了这场雨中操练。 “嗯?” 本想讲上几句,结束操练的孙承宗,余光瞧见,有人朝他们走来,下意识扭头看去。 看清来人是谁后,孙承宗的眼眸微张。 “臣…孙承宗,拜见陛下!” 在不少心里暗骂孙承宗老乌龟、孙老狗的勋戚子弟注视下,孙承宗转身拱手,向走来的朱由校,作揖心里道。 “……” 孙承宗这一叫,让队列中的勋戚子弟,下意识挺直腰板,昂首挺胸的挎枪而立。 “孙师无需多礼。” 朱由校走上前,托住孙承宗的双臂,笑道:“朕来西苑瞧瞧,没成想,你们竟忙着操练。” 说着,朱由校将手放下,缓步朝队列前走去。 “啪!” “砰!” 挺拔而立的勋戚子弟,强压内心兴奋,重顿手中红缨枪,一个个的眼神灼热,左手握拳,朝右胸猛顿一下。 此举叫魏忠贤、骆养性等人,心里微惊,下意识要向前跑去,生怕做出奇怪动作的勋戚子弟,冲撞了天子。 “拜见陛下!” 但振聋发聩的怒吼声响起,却叫他们都顿住了。 “……” 魏忠贤、骆养性相视一眼,心里却暗松口气,原来是向天子行礼问候啊。 “不错。” 迎着一道道的注视,神情平静的朱由校,负手而立,开口道:“这才是朕心目中,勋戚子弟该有的状态。” 调教衣食无忧、家境殷实的勋戚子弟,一味地压制是不行的,要因材施教,没事多鼓励几句才行。 生来享受特权,含着金汤匙长大,就算一辈子碌碌无为,眼前这帮勋戚子弟,也能纸醉金迷一生。 这吃人的封建时代,没那么多公平的事情。 才华再高,也没生得好来的实际。 “李国桢,瞧你那眼睛瞪的。” 看着眼前的队列,朱由校突然笑了,打趣道:“怎么?想把朕瞪走啊,先前说你们几句,也不至于,一个个这般小肚鸡肠吧?” “陛下,我……” 站在队列中的李国桢,突然被朱由校这般一说,眼神有些涣散,下意识上前想要解释起来。 “呵呵……” 没想到天子会这般,队列中的勋戚子弟,不少都笑出声来。 “徐治安,瞧你那个头,比朕都高不少,怎么没有排到队首?” 在众人笑出声时,朱由校走上前,拉住徐治安,说道:“难怪你这一队,朕方才看着有些歪。 你这个头,不就当着旁边的袍泽了,这样才对嘛。” 徐治安身体有些僵硬,心扑通扑通乱跳,脸上露出些许紧张。 在他的注视下,朱由校伸手指向,刚要收敛笑意的张之极,说道:“还有你张之极,比朕都年长几岁吧。 怎么看起来,比朕还消瘦不少啊。 你这光长个子,不长肉不成啊。 这一看平日里,就没少偷英国公的银子吧。” “陛下,我没……” “哈哈……” 张之极苦笑着想解释,却迎来的是一阵大笑,在旁站着的孙承宗,瞧见此幕,眉头微蹙起来。 但心里却暗暗感慨起来。 陛下虽然年幼,但是把控人心的手段,真是够高明的啊。 简单的几句话,几个动作。 就拉近与勋戚子弟的距离。 “全体都有!” “啪……” 在无数道的注视下,站在雨中的朱由校,一声令下,本有些涣散的队列,立时发出靠脚声。 “在朕御极登基前,就听过一些言论,调调。” 朱由校负手而立,看着李国桢、张之极他们,开口说道:“说什么,大明的勋戚子弟,都是纨绔之辈。 叫他们吃喝嫖赌,享乐纸醉金迷的生活,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 听到这些话,李国桢、张之极他们,眉头微蹙起来,神情凝重。 不少的勋戚子弟,心里生出些许怒意。 内心骄傲的他们,怎能听得了这种评价。 “在第一次来西苑时,瞧见你们的表现,朕有些认同这些评价。” 看着众人的反应,朱由校嘴角微扬,继续说道:“那时看到你们,就像是看到一帮散兵游勇。” 果然是这样! 垂手而立的孙承宗,听到这些话后,看着队列里的勋戚子弟,那一双双不服的眼眸,代表着他们的内心。 “…但是!” 朱由校停顿一下,撩了撩袍袖,看向李国桢、张之极他们,开口道:“时隔数日,朕再来看你们。 尤其是你们方才的表现,叫朕觉得那些评价是武断的。 你们是我大明的栋梁啊! 或许在此之前,你们没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没找到想做的事情。 可通过你们的眼神,朕明白,若你们在西苑讲武堂,能好好的进修,能好好的操练,从你们中间,走出一帮统兵的大将,走出一群理政的良才。 断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朕现在想问你们一句,你们是想浑浑噩噩的活着,过着那毫无意义的纸醉金迷呢? 还是想现在多吃些苦,以此来证明自己,你,仅代表你自己,并非世人口中的纨绔之辈呢?” “愿为陛下效死!” “愿为大明效死!”m.23sk. 一道道怒吼声,在这西苑回荡开来,透过耳畔回荡的怒吼,朱由校感受到不屈的斗志。 第六十一章:西洋传教士 “孙师…来喝碗姜汤,趁热。” 朱由校端着两碗姜汤,看了眼抢着喝姜汤的勋戚子弟,笑着对孙承宗说道:“多喝些姜汤好,驱寒。” “臣谢……” “谢什么谢,孙师,在西苑讲武堂,就别那么多规矩了。” 看着拱手作揖的孙承宗,端着姜汤的朱由校笑着说道,随后便将所端姜汤,递到孙承宗的手边。 “是。” 孙承宗应了一句,见朱由校大口喝着,也跟着喝了起来。 这被雨水浸湿了衣裳,虽说泡了热水澡,换上干爽的衣服,但喝上几碗姜汤,肯定是好的。 “舒服!” 朱由校眉头微蹙,嘴里满是姜的辛辣味,笑道:“魏伴伴,去,再给朕盛一碗姜汤,别叫那帮家伙,都抢光了。” “喏!” 魏忠贤忙走上前,接过天子所递瓷碗,快步朝盛放姜汤的地方走去。 “孙师…这帮勋戚子弟,本性不坏,就是先前所处的环境不对。”看着那帮说笑的勋戚子弟,朱由校撩了撩袍袖,对孙承宗说道。 “或许他们之中,有些能力,却是差一些,但好好调教的话,发掘其他能力,都是能为朕分忧的。 这些时日,孙师多多操劳些,替朕好好调教调教他们。” “陛下放心,老臣定会做好这些事情的。” 孙承宗闻言,微微欠身道:“不过陛下,想将这些勋戚子弟,都培养成材,只怕光待在西苑,是不够……” “放心吧,朕都想好了。” 朱由校摆手道:“眼下时机还不够,朕也要梳理朝堂,熟悉朝政,先叫他们的底子,都打牢再说。 等到那个时候,孙师就不用头疼,这帮勋戚子弟了,朕对孙师还有别的大用。” 叫孙承宗参与西苑讲武堂,这前期的培养,是朱由校思虑再三定下的。 等过些时日,马祥麟他们,也入驻西苑,来讲武堂进修,孙承宗只会变得更忙。 最多半年,只要孙承宗能调教好这批勋戚子弟,包括马祥麟这些外将,那后续的培养计划,朱由校还有别的考量。 “皇爷~” 魏忠贤捧着还热乎的姜汤,来到朱由校跟前,恭敬道。 “嗯。” 朱由校接过瓷碗,就大口喝了起来。 “孙师,朕还有些事情。”喝完以后,朱由校看向迟疑的孙承宗,说道:“就不在西苑待了。” 言罢,随手将瓷碗放下,便一甩袍袖,快步朝御台下走去。 “沙沙……” 魏忠贤、骆养性他们,忙跟在朱由校身后,随天子准备离开西苑。 “……” 捧着瓷碗,站在原地的孙承宗,沉默不言,眉宇间生出犹豫。 原本他还想规谏天子,培养勋戚子弟一事,最好叫外朝的大臣知道,否则早晚还是会出现些舆情的。 不过身处西苑,许久没离开的孙承宗,并不知道当前的外朝,却陷入另一种状态下。 “魏伴伴,有件事情,朕要你去办。” 坐在龙辇上的朱由校,看向魏忠贤说道:“从内廷这边,选几名可靠的宦官,去南直隶那边,寻西洋传教士,进京。 特别是邓玉函、汤若望这几个西洋人,都给朕招募回京,朕要见他们。” “喏!” 魏忠贤先是应了一句,随后说道:“不过皇爷,您要将那些西洋蛮夷,都带回京城的话,只怕朝中的一些大臣……” “朕见西洋传教士,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朱由校眉头微蹙,开口道:“过去那套顽固的观念,最好别有,朕召见他们,对西洋教派,不感兴趣。 朕要叫他们,将西洋的术算、天文等学科,尤其是火器、火炮等领域,多多和我大明的精英交流。 过去大明在辽东前线,跟建虏八旗硬撼,之所以遭遇惨败,一方面是自身的问题,但另一方面就是所配火器、火炮,出了大问题!” 今日巡视西苑讲武堂,瞧见李国桢、张之极这帮勋戚子弟,所带来的改变后,也叫朱由校想起另一件事情。 大明火器、火炮的研制进程,必须加快,或许他对专业知识了解的不多,但是日后的战场,是热武器制霸的时代。 大明想在辽东镇压建虏叛乱。 大明想重新崛起。3sk. 必须重视火器的发展。 “算了…这件事情内廷出面,的确有些不太合适。” 朱由校想了想,看向骆养性说道:“骆养性,你跑一趟吧,将朕说的那些人,包括所见到的西洋传教士,全都带回京城。 记住,此事不可声张,要秘密带回京城。 差事该怎么办,不用朕教你,都懂吧?” “陛下放心,臣知道怎么做。” 随驾的骆养性闻言,欠身道:“臣下值后,便领着一些家丁,赶赴南直隶,定能将那些西洋传教士,都秘密带回京城。” 以儒家思想为主流的大明,对外来思想,尤其是外来教派,是极为排斥的,早在万历年间,就出现过排斥教派的官方行动。 上朝天国的思想,叫大明的精英群体,对大明之外的地域,都表现出极为不屑的一面。 “嗯,花费就从内帑划拨吧。” 朱由校点头道:“必要的话,可去一趟壕镜,朕记得那里,是西洋传教士,聚集最多的地方。 像精通火器、造船等方面的西洋人,哪怕不是传教士,也都给朕带回来。” “喏!” 骆养性顿感头大,若是这样的话,那没有半年的光景,他是别想回到京城。 真不知道,天子为何对西洋蛮夷,表现得这般重视。 像火器、造船这些东西,从大明搜罗些匠户,不就能全解决了吗? ‘看来在大明的意识形态中,对西洋各国的人,都是挺排斥的啊。’看了眼骆养性的神态,朱由校暗暗说道。 ‘不过想想也对,在大明以前,所谓的西洋,那就是一群臭要饭的,怎能入得了华夏文明的眼呢? 但是大航海时代下,在某些方面,大明的确落后于西洋,想解放思想,在这些领域追赶上来,并取得相应的建树成果,就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第六十二章:大明科研院 “魏伴伴,你即刻派人去一趟通州。” 想到这里的朱由校,神情正色道:“传朕口谕,召詹事府少詹事兼河南道监察御史,督练新军的徐光启,进京面圣,朕要见他。” “…喏!” 魏忠贤迟疑了一下,欠身应道,眉头微蹙起来,通州那边,有徐光启这一号人? 自家皇爷初御极登基,怎对朝中的局势,还有一些人的官职,了解的这般清楚。 ‘发展大明的火器领域,拓宽数学、天文、几何等领域,单靠西洋传教士不行,必须要有大明精英才行。’ 朱由校没有理会魏忠贤,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暗暗思索起来:‘以徐光启为首的这帮本土科研派。 他们并不适合做官,大明官场太复杂了。 应该叫他们聚在一起,特设专门的机构,跟西洋传教士一起,从事相应的科研领域才行。 若大明能够梳理出,本土的科研体系,那大明就具备前行的源动力,这件事情必须要做好才行。’ 从西苑回到乾清宫,朱由校就将自己关在东暖阁,依据自己心中所想,将已知的那些科研派人才,一一书写下来。 徐光启,杨廷筠,李之藻,宋应星,焦勖,熊明遇,王徵…… 甚至针对研究这一块,朱由校都想好特设的名称了。 当外朝的那帮大臣,还在揣摩少年天子,究竟想干些什么时,朱由校的思绪,早就想到了其他方面。 就当前的大明,若是不想方设法,补齐短板,实现弯道超车,想中兴,想崛起,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臣…徐光启,拜见陛下!” 东暖阁外,响起的声响,叫朱由校抬起头来,看着外面渐黑的天色,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放下手中的御笔,活动着发僵的脖子,朱由校囔囔自语,站起身来,揉着发酸的后腰,缓步朝殿门处走去。 内心不定的徐光启,静静的侯在殿外,保持作揖的姿势,一旁的魏忠贤,低首静静的站着。 自家皇爷没发话,他也不敢乱动。 “吱~” 原本紧闭的殿门,被朱由校打开,看着眼前消瘦的徐光启,神情间流露出一丝不忍。 说来,徐光启的能力不俗,然在加入天主教后,就被大明官场所排斥。 有相同境遇的,还有李之藻、杨廷筠,被已故的利玛窦,盛赞为圣教三柱石。 在尊崇儒家思想的主流意识下,徐光启他们的行为,无疑是背叛圣贤之道,为多数读书人所不喜。 “徐卿,免礼吧。” 朱由校上前托起徐光启,开口道:“魏伴伴,给徐卿赐座,斟茶,朕有些事情,要跟徐卿说。” “臣惶恐!” “喏!” 徐光启、魏忠贤的声音,一前一后,对徐光启而言,新君这般的礼遇,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难道新君有意增加,驻守通州所练的新军规模,叫我领着新军赶赴辽前? “徐卿,朕听闻你精通火器之道,还对天文、历算等学科?” 走进东暖阁内,朱由校边走边说道:“朕还听说,你曾结交西洋传教士利玛窦,加入了天主教?” “……” 徐光启心里一紧,他没想到天子大费周章,派内廷宦官去通州,召他进京,是为了问他这些。 天子这是何意? 天子不喜天主教? “是。” 带着种种思量,徐光启沉吟片刻,拱手道。 “嗯,坐吧。” 朱由校点点头,伸手对徐光启说道:“徐卿为辽前平叛事操劳,朕看你都消瘦不少,为国分忧是好事,但也要照看好自己的身体。 今天就咱们君臣在这东暖阁,那些繁琐的礼数,就别提了,朕有些想法,想跟徐卿讲一讲。” 朱由校朝龙案处走去,徐光启带着忐忑,手里捧着茶盏,坐到墩子上,看着天子的背影。 “朕想擢徐卿为翰林院侍讲学士,出任大明科研院首席。” 朱由校拿起一摞文书,转身对徐光启说道:“这些时日,朕一直在思虑辽东事,发现一个问题。 单一的操练新军,或从别处抽调客军援辽,恐无法解决猖獗的建虏。 大明想改变现状,唯一能走的路,就是研制更精良的火器,威力更大的火炮,由朕在京城这边,操练一支能驱使它们的新军,才能彻底镇压建虏叛乱!” “……” 徐光启身体微顿,有些诧异的看向新君,见天子递给自己一摞文书,徐光启忙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的短案,站起身,恭敬的接过文书。 ‘大明文官操练的所谓新军,依旧是传统的旧军,那并非是朕所想要的。’ 看着徐光启翻阅着手中文书,朱由校心里暗暗道:‘不过徐光启在通州那边,所操练的新军,可补充进四卫营中,省去一些前期筹备的麻烦。 等到西苑讲武堂那边,培养出第一批脱产军官后,后续的谋划和布局,就能逐一的落实下来了。 像浪费钱粮的事情,能杜绝就杜绝掉吧。’ “陛下,您要召集西洋传教士进京?” 徐光启忍着惊疑,看向朱由校询问道:“这大明科研院,真的会像文书中,所写的那样吗? 聚集大明和西洋的人才,对火器火炮,天文、几何、数学等领域,都展开相应的研究?” “是真的。” 朱由校微微点头,说道:“不过大明科研院,暂不设编制,属民间学派,朝堂的情况,徐卿也知道。 等朕梳理好朝堂,会着内阁明发上谕,正式创设此衙署。 在此之前,大明科研院的一应花费,皆由内帑划拨,朕会寻一处临近京城的皇庄,作为大明科研院的驻所。 另外…朕所拟定的那份名单,需徐卿赴任翰林院侍讲学士后,向朕呈递举荐奏疏,朕到时会逐一恩准。” “陛下圣明!” 难掩激动的徐光启,还能说什么,当即拱手作揖道。 若大明真能重视这些领域,那研制出精良的火器和火炮,加之新君要操练新军,想解决建虏叛乱,肯定是可行的。 第六十三章:社稷之臣 大明所暴露出的问题,许多时候不是急的问题,想解决这些弊政和毒瘤,就必须从底层逻辑着手。 人才培养机制。 核心班底建设。 科研团队筹建。 新军操练事宜。 国营经济体制等等。 需要朱由校去做,去办的事情,很多。 “人才还是不够用啊。”天籁小说网 看着徐光启离去的背影,站在殿前的朱由校,囔囔道:“李之藻这帮人,有徐光启出面举荐,算是没问题了。 不过这外朝之中,有些位置也该挪动了。 不然就依着东林党的德性,还有齐楚浙党等派,肯定会再起纷争的,要设法解决这一问题。 魏伴伴,摆驾文华殿!” “喏!” 魏忠贤忙拱手作揖道。 自朱由校御极以来,虽未上朝理政,但他却没有闲着,因他而产生的影响,不管是内廷这边,还是外朝那边,都不小。 “沙沙……” 急促的脚步声,在皇城内响起,抬着龙辇的宦官,平稳的朝文华殿方向前行。 朱由校倚靠在龙辇上,魏忠贤紧紧跟在身旁,皇权之下,天子威仪尽显无遗。 “魏伴伴,骆思恭那边,查抄的钱财等,是否都运进内承运库?”朱由校托着下巴,对魏忠贤询问道。 “现在做的事情多了,内帑这边只出不进,不行,另外东辑事厂这边,增扩的厂番进展的如何了?” “回皇爷,都运进内承运库了。” 魏忠贤微微欠身,略微喘着气,说道:“东辑事厂增扩厂番一事,快做好了,随时都能出来做事。” “嗯。” 朱由校点点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说道:“先这样吧,等什么时候朕想好了,东厂再动吧。 郑氏那边,尽快把事情做好。” “喏!” 大行皇帝陵寝一事,秦良玉归川备战一事,大明科研院一事,仅仅是这些大项,就叫朱由校花出去不少银子。 看似底子浑厚的内帑,经受不住朱由校的折腾。 只是上述的这些事情,都必须要花银子。 涉及大明皇权,涉及大明稳定,涉及大明未来,就算花再多的银子,朱由校都愿意砸! 等郑贵妃这边做好,那内帑能增补不少的银子。 到时整顿内廷名下的皇庄,干掉那帮贪婪的掌庄太监群体。 派兵赶赴洛阳治下,拿下福王,查抄福王府。 这两件事情,就能同时操办了,那时内帑的进项,就相对充实很多了。 “拜见陛下!” 感慨颇深的朱由校,被一道声音打断,见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他们,向自己作揖行礼,朱由校探探身,从龙辇上走了下来。 “免礼吧。” 朱由校抬手说道,缓步朝文华殿走去,方从哲几人相视一眼,流露出各异的神情,跟在朱由校身后,便一同走进文华殿。 “朕今日过来,有件事情,想跟几位卿家聊聊。” 朱由校坐在龙椅上,看向方从哲他们,开口道:“这几日,朕一直在熟悉朝政,有不少地方,难免会遇到些问题。 你们都是先帝所选辅政大臣,内阁交由你们维稳,朕很放心,等朕熟悉了政务,就可上朝理政了。 所以…朕想在翰林院这边,擢几位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常伴在朕的身边,为朕解惑。 永城知县孙传庭,洛阳知县陈奇瑜,有大才,朕打算擢二人,任侍读学士,内阁即刻着办吧。” “……”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相视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当前朝堂的局势,天子不想着尽快上朝理政,却深居在这内廷,以熟悉朝政为由,不管外朝,这多少是不符合礼法的。 “陛下…当前外朝的局势,有些不太好。” 韩爌走上前,拱手道:“尤其是那御马监,在午门重地,张布红丸案所明罪证,颇有……” “韩卿,朕现在说的,是增补翰林院一事。”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开口道:“御马监的事情,日后再议,红丸案乃朕钦定,将查明的罪证,公布出来,难道有错吗? 方卿,增补翰林院一事,就着你来办。” “…是。” 被点名的方从哲,迟疑刹那,拱手应道。 虽然大明天子,能直接绕开吏部,提拔一些官员,但在当前的朝局下,这样做,是存在隐患的。 倒不是朱由校怕什么,主要是他简拔的孙传庭、陈奇瑜,有大才,是他挑选的帝党核心成员。 哪怕是为了他们日后的仕途,不存在任何的污点,朱由校也要费些功夫,叫陈奇瑜他们,通过正常的晋升流程,从地方擢升到朝堂上。 翰林院乃大明储相所在。 能进翰林院的官员,最后不是去了内阁担任要职,就是空降到地方担任封疆大吏。 考虑到卢象升,还没有通过科举,获取功名,朱由校不打算影响卢象升,等其高中之后,再按制留到翰林院观政。 “对了,还有件事情。” 朱由校想了想,伸手说道:“朕要见王象乾,还有督河道的王在晋,这几日,朕一直在看辽东封存的案牍。 发现辽东那边,有很多事情隐晦不清。 这两位卿家,在军政方面的建树很高。 这辽东事,乃国朝的头等大事,朕这个大明天子,要解决好,不能叫建虏叛乱,再持续下去,危害国朝统治。” 不管是陈奇瑜、孙传庭也好。 还是王在晋、王象乾也罢。 皆为朱由校选定的帝党班底。 包括在西苑的孙承宗,尚宝司司丞袁可立等,朱由校都为他们安排好了位置,等震慑了朝堂,打压东林党的嚣张气焰,他们都要到各自的位置去。 朱由校在谋一盘大棋。 大明能否拨乱反正,就看朱由校的棋艺了。 在棋局没有亮明前,他这个执棋者,要将合适的棋子,都一一捏在手中才行。 “行啦,你们继续忙吧。” 也不管方从哲他们,心里怎么想,朱由校站起身来,开口道:“朕还要回乾清宫,继续熟悉朝政,朕交代的这些事情,内阁即刻着办。 朕不希望听到,此事办不好,或者别的什么,朕要结果,别的不要!” 第六十四章:东林党的不满 “皇爷…您想简拔一批能臣,为何不直接下诏呢?”魏忠贤想起方从哲几人,所流露出的神情,看向自家皇爷说道。 “若是内阁这边,不尽心为皇爷分忧,有司有意推诿,误了皇爷的大事,那……” “那他们可以试试嘛。” 朱由校微微一笑,对魏忠贤说道:“现在这朝堂上啊,有很多的大臣,心里对朕这个少年天子,是表面称臣。 可实际上呢,一个个想法没转变过来。 国丧事,红丸案,规谏事。 这桩桩件件,魏忠贤难道没有发现,万历朝遗留的坏毛病,他们一个个都记在心里。 这不好! 新朝新气象,朕要叫那些臭毛病,坏习惯,一个个全都拔掉!” 魏忠贤心里一紧,下意识顿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家皇爷,所谋竟这般的大,想彻底改变大明风气。 想起朝中的东林党。 想起持续已久的党争。 想起辽东发生的事情。 魏忠贤便明白过来,自家皇爷是睿智的圣天子,大明所表露出的颓废之势,自家皇爷要彻底解决。 “不必留在朕身边了,去御马监那边吧。” 看着眼前的东暖阁,朱由校摆手道:“红丸案的进度,要加快些,朕要执掌朝堂,内廷这边,要切实担起职责来。” “喏!” 统御这个庞大的国朝,单靠朱由校一人,就想把事情都办好,那断然是不可能的。 内廷是一头,外朝是一头,哪一头都不能轻。 尤其是代表皇权的厂卫,就必须建设起来,不然皇权成了空谈,谁还会理会天子? 多年来的党争影响,叫大明的官场风气,彻底败坏掉了,想解决好这件事情,就要沉下心来办。 “你们说,这算什么事情!” 邹元标有些气恼,看着眼前的同僚,面露悲愤道:“身为大明天子,不想着上朝理政,却深居在内廷,长此以往,那大明还有希望吗? 诸君! 我等都是大明的忠良啊,是大明的臣子啊,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新君,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吗?” 朱由校在文华殿所讲之言,不出意外,很快就在外朝传递开,这叫一帮下旨的东林党人,聚在了一起。 “没错,尔瞻公所言甚是。” 御史袁化中,环视在场众人,沉声道:“倚重内廷宦官,将红丸案这等大事,不叫三法司会审,反移交御马监督办。 这本身就是不符合祖制礼法的。 我等出于对社稷安稳,在新君行廷仗这等事时,我等并未在做激怒新君之事。 可是新君迟迟不上朝理政,不召开早朝,这是不对的,也是不好的,国朝这么多事情,还有辽东那边。 更为重要的一点,国朝内空缺这么多官位,还有那些不干实事的官吏,窃据在重要官位上,难道我们都眼睁睁的看着吗?” 邹元标、袁化中先后表态,引起在场不少东林党人的共鸣,那一个个都激亢起来,唯独被邀请的杨涟、左光斗等人,则沉默的坐着。 作为东林党的一员,私底下相聚在一起,评论国朝发生的事情,发表不满的情绪,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岂止是在朝的东林党人,那些没进官场的东林党人,所评议朝政的尺度,所掀起舆情的规模,那都是极大极大的。 空谈误国,评议朝政,这是打在东林党身上的标签。 “诸君,我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必须要想方设法,叫新君尽快上朝理政,长此以往必生大乱啊。” “没错,现在朝堂的局势,风气很不好,倚重内廷宦官,这不是养寇为患?尤其是魏忠贤这些阉宦,在我看来,那就是奸人,小人!” “对对,我都听说了,魏忠贤这个人为人奸诈,原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被天子下旨抓捕,就是此人在进谗言,想以此独霸内廷十二监。” “为了国朝,为了社稷,哪怕是做一些激进的举动,能迫使新君碍于压力,上朝理政,也是有所为的!” 不小的会堂内,那些官位不高的东林党人,所讲的言论,是愈发的激进,这叫杨涟这些受邀官员,眉头紧蹙起来。 “文孺兄,你难道不打算说几句吗?”左光斗眉头微蹙,看着眼前这帮同僚,对杨涟低声说道:“这次我们被邀请过来,一看就是有意想叫我们说些什么,现在……” “遗直兄,还是别多说了,静静的听着吧。” 杨涟轻叹一声,皱眉道:“尔瞻公他们,公心是好的,但方式却错了,眼下我等身兼国丧事要务,还是别多惹事端的好。 新君至孝,对大行皇帝事,表现得极为重视。天籁小说网 眼下这陵寝之事,才刚有了起色,我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其他的事情了。” “唉……” 左光斗轻叹一声,看着激亢的众人,顿觉心累,虽说现在他们东林党,在朝的势力变强了不少,但内部间的争斗和分歧,也变得愈发严重了。 尤其是不少的东林党栋梁,都在朝着京城进发,准备奉诏赴任,为动荡的大明社稷,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钱谦益,刘宗周,余懋衡、曹于汴…… 当前的朝堂啊,还有这大批的东林党人,想要跻身进来,权力,权力,谁都喜欢,有了权力,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一月驾崩两天子,这对大明所产生的风波和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在大明各地扩散起来。 朱由校这位少年天子,虽说御极登基了,但是在大明各地的威望,尚未攀升到最高点。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对大明文官群体,特别是东林党人,那都是想要做成的事情。 不管是在任何时候,这皇权和臣权的争斗,想要消停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若眼前的这一幕,叫朱由校知道的话,那一定会手起刀落,免去一批人的官位。 私底下大搞串联之事,借着为国为民的大义,所做之事,却都是权力之争,都是自身利益,那要你们何用!! 第六十五章:木匠皇帝 “新乐侯,这件事情,要不要再商榷一下?”陈光裕眉头紧锁,腰间所佩暖玉晃动,追着刘文炳说道。 “毕竟我们所听到的,兴许就是一些流言蜚语,若是动静闹大的话,在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那咱们无法收场啊。” “宁阳侯!” 刘文炳停下脚步,紧盯着陈光裕,沉声道:“本侯希望你能明白,这不是流言蜚语,诽谤新君,还是在这种态势下,你觉得这是小事? 若非本侯,今日进宫值守,走的是大时雍坊,那指不定这种风气,会蔓延到京城几个坊市。” “唉~国朝这边,就不能消停下来吗!?” 陈光裕轻叹一声,伸手道:“走,本侯与你同去,被文官盯着,就被他们盯着吧,总好过……” 陈光裕一甩袍袖,那身蟒袍格外刺眼,刘文炳见状,撩了撩袍袖,大步朝乾清宫方向走去。 自京卫都督府创设后,宁阳侯陈光裕、丰城侯李承祚几位勋戚,被朱由校补充进来后,对诸上直亲卫军的补充,就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中。 走在这规矩森严的宫城内,刘文炳、陈光裕二人,恪守规矩,只想尽快能见到天子,将所知事情禀明。 “那是骆思恭?” 一路从乾清门这边,赶到乾清宫,刘文炳瞧见正殿前,一着飞鱼服的汉子,恭敬的垂首而立。 “好像是~” 陈光裕双眼微眯,瞧见新君做着奇怪的动作,迟疑道:“新乐侯,你看天子在做些什么?” “应是在打熬龙体吧?” 刘文炳有些吃不准,皱眉道:“走吧,别叫天子看见我们,在御前不守规矩,先前去拜见吧。” “好。” 陈光裕应了一声,二人加快脚步,朝乾清宫正殿前走去,这响动,引起了在旁服侍的魏忠贤注意。 “皇爷…新乐侯,宁阳侯来了。” “呼~” 朱由校轻呼一声,从特制的石凳上撑起身,稳稳站定,额头的汗珠流下,腹部觉得火辣辣的酸痛。 “今个儿是什么日子,怎这么多人来找朕?” 朱由校接过魏忠贤所递汗巾,擦了把额头的汗珠,说道:“连强身健体的功夫,都不打算给朕留啊。” “臣…刘文炳,拜见陛下!” “臣…陈光裕,拜见陛下!” 在魏忠贤、骆思恭他们的注视下,刘文炳二人,赶到御前时,恭敬的向朱由校拱手作揖道。 “两位卿家,免礼吧。” 朱由校面露笑意,将汗巾递给魏忠贤,开口道:“都用过早膳没有?要不要与朕一道用膳?” “臣等……” 见刘文炳他们有意推辞,朱由校笑着打断道:“好啦,若是没用过,就陪朕一起吧,魏伴伴,去叫尚膳监传膳,给三位卿家都备上一份。” “喏!” 魏忠贤当即应道,随后便踱步走去,给李永贞交代传膳之事。 “要是朕没有猜错,只怕两位卿家,要跟骆卿讲的事情,应该一样吧?”朱由校活动着手腕,保持笑意道:“骆卿,你先说吧,若是不一样的话,那两位卿家再向朕禀明。”23sk. “喏!” 三人闻言,当即拱手应道。 布的摊子,逐步大了,要用的人也多了,适当的一些恩赐,拉拢的举动,是有利于笼络人心的。 锦衣卫也好。 京卫都督府也罢。 都是朱由校看重的衙署,都是之后布局朝堂,制衡朝堂,要倚重的组织。 骆思恭眉宇间生出忧色,看了眼刘文炳、陈光裕,对朱由校拱手道:“陛下…不知为何,今日在京城内,出现些诽谤天子的言论。” 是一件事情!! 刘文炳、陈光裕闻言,双眸微张,看向硬着头皮讲述的骆思恭,不知为何,二人都暗松了口气。 “……” 朱由校瞧见几人的神态变化,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都说些什么了?” 朱由校满不在乎的说道:“骆卿,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吧,朕恕你无罪,朕也想听听,究竟诽谤什么了。” 表面不在乎,内心却很在乎。 若朱由校猜想的没错,只怕跟东林党人,脱不了干系! “…言新君继承大统,不…想着上朝理政,却躲在深宫中,摆弄木匠…活,”骆思恭手心布满汗珠,紧张的说着:“还…说,新君不喜朝政,不把祖宗基业放在心里,一心…只想着个人……” 说着,说着,骆思恭就讲不下去了。 刘文炳、陈光裕的眉头紧蹙起来,骆思恭所讲的这些,要比他们听到的,还要过分很多。 看来传开这等诽谤之言的,绝不止大时雍坊一地! “只想这安于享乐,说朕是木匠皇帝?”见骆思恭停了下来,朱由校笑着说道:“是不是还有诽谤之言,说朕是昏君的?” “臣死罪!” 骆思恭跪倒在地上,向朱由校行礼道。 天子所讲的这些,正是他想禀明的,但这些大逆不道之言,他却万不敢讲出来啊。 “哈哈……” 朱由校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这乾清宫正殿前,候着的刘文炳、陈光裕,低着脑袋,不敢多言。 要是知道骆思恭禀报,他们就不来了。 “两位卿家,你们要禀明的事情,跟骆卿说的一样吗?”朱由校走上前,伸手拉起骆思恭,看向刘文炳二人,询问道。 “一,一样!” “臣……” 在骆思恭起身之际,刘文炳、陈光裕有些紧张,有些结巴的回应。 “好啦,三位卿家不必这般紧张。” 朱由校见状,微微一笑道:“你们能时刻想着朕,记挂着朕的威仪,朕心里很欣慰,也很高兴。 朕倚重你们,信任你们,就是想叫你们,多替朕分忧,若是你们知晓此事,却不来向朕禀明的话,那朕只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些啊。” 相比较于骆思恭的表现,对刘文炳、陈光裕的表现,朱由校心里更为满意。 布查京城舆情走势,本就是锦衣卫的职责所在,要是骆思恭不来禀明情况,那朱由校就想着换人了。 但是刘文炳他们,将知晓的情况,第一时间进宫禀明,这代表着他们的心里,是有自己这个大明天子的。 第六十六章:风起庙堂 “臣等惶恐~” 刘文炳、陈光裕拱手说道,对新君的手段,他们都是清楚的,像京城传开的诽谤,那都是无稽之谈! 摆弄木匠活,他们能不知道? 不上朝理政,那朝堂能安稳? 京卫都督府能设立? 内廷能平稳下来? “早膳来了,走,三位卿家,陪朕用膳!” 见李永贞领着一批宦官,端着从尚膳监做出的早膳,朱由校笑着说道:“天大地大,用膳最大,有什么话,边吃边说,内廷可没有这些诽谤之言,哈哈……” 大明的官场啊,比自己预想的要厉害的多。 尤其是舆情导向,大明的天子,若是做出叫他们不满意的事情,那他们就要给天子添堵了。 看来要设法整顿舆情了,意识形态的争斗,往往是最致命的啊。 垂手向前走着的朱由校,思索着骆思恭所禀之言,不过这些都是之后要做的事情,眼前这个诽谤舆情,就要解决! “沙沙……” 乾清宫的正殿,响起一阵脚步声。 在李永贞的指挥下,一碗碗经多次试毒的早膳,被小心的端了进去。 在魏忠贤他们的监视下,由一名名宦官呈递御前,还有刘文炳他们几人跟前。 作为至高无上的大明天子,个人安危永远是第一要位。 谁都不知道,是否有人胆大包天,暗中对天子下毒。 凡是天子要吃进嘴里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要历经严格的筛查、试毒等流程。 天子要是敢吃坏肚子,或吃死了,那内廷这边,不知要死多少人,国朝又将经历怎样的混乱。 ‘有李永贞他们在,自己的安全问题,算是可以放心了。’ 看着李永贞他们,娴熟的指挥一切,朱由校暗暗点头道:‘不过天子吃顿饭,还真是够麻烦的,这都是权力带来的变化吧。’ “皇爷…早膳皆已准备妥当。”魏忠贤走上前,手中捧着玉碗、玉勺,欠身道:“还请皇爷恕罪。” 在刘文炳他们的注视下,魏忠贤先是一礼,随后便动作迅速,对朱由校的面前,所摆放的早膳,一一盛出些,放进玉碗内,每盛一样,就换一个玉勺,在盛完以后,便侧首一口吃了下去。 “几位卿家,用膳吧。” 朱由校见状,笑着说道:“这魏伴伴,比朕还要谨慎,每次朕要进膳,他都要抢在朕前面,替朕尝尝味道。” 言罢,便端起盛有米粥的瓷碗,拿起玉筷,夹起时令小菜,吃了起来。 “新乐侯,你觉得这件事情,是何人所为?” 朱由校喝了口粥,对刘文炳说道:“朕出于为社稷的考虑,要熟悉了朝政后,再上朝理政,却不成想有人这般诽谤朕,不必站起来,坐着回话就是。” “是…” 本想起身的刘文炳,微微欠身道:“臣觉得此事,必跟朝堂有关,对陛下之事,了解最清楚的,莫过于朝堂的大臣。 臣所领的京卫都督府,此前就开始整饬事宜,被淘汰的那些人手,皆得到了妥善安置。 且这些诽谤之言,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肯定是有目的的,至于出于何等目的,臣就不知道了。” 朱由校点点头,夹起一块薄饼,看了眼正襟危坐的骆思恭。 “陛下…您是知道的,锦衣卫乃天子亲军,是最忠诚于陛下的。” 骆思恭见状,忙欠身说道:“纵使是被淘汰的那些旗校,臣都妥善安置了,所以臣觉得新乐侯所言,是最有可能的。 并且这些诽谤之言,不像是普通人,所能够编排出的,然具体是何人所为,想要查明的话……” “为什么要查?” 朱由校说了一句,随后吃下薄饼,细细咀嚼着,那粮食的香气,回味在唇齿间,骆思恭他们,一个个低着脑袋,不敢多言。 “有什么话,当面锣对面鼓,问清楚就是了。” 吃完薄饼的朱由校,端起瓷碗,神情平静道:“魏伴伴,派人传朕口谕,朕要于皇极门召开御门听政。 命内阁,院部寺等有司,阁臣,廷臣悉数参加,这有些话啊,朕还是问清楚他们,比较好。” “喏!” 魏忠贤忙拱手应道。 “哒,哒。” 朱由校喝着米粥,偌大的正殿内,没有任何声响,在吃完最后一口,朱由校满意的放下碗筷。 “新乐侯,宁阳侯,召集上直亲卫军护驾皇极门,既然有些文官,不讲规矩,那朕就出手整治下他们。???.23sk. 骆思恭,从锦衣卫内,挑选些可靠的人手,伴驾!” 刘文炳三人闻言,当即站起身来,拱手应道:“臣等遵旨!” 当好大明的天子,不容易。 想在这个位置,多做些实事,改变大明的风气,更不容易! 但对朱由校而言,越是不容易,他越充满斗志,作为这个天下,大权在握的男人,他要号令天下! 东林党怎么了。 齐楚浙党怎么了。 建虏又怎么了。 别着急,一个一个解决你们! 天子之令下达,整个朝堂,都要围绕朱由校的旨意而动。 司礼监传递口谕。 京卫都督府负责警卫事宜。 锦衣卫负责震慑。 无数的朝中大臣,知晓天子要召开御门听政,那一个个都整理着官袍,朝着皇极门方向汇聚。 “魏伴伴…朕考考你。” 坐在龙辇上的朱由校,看向随驾的魏忠贤,伸手道:“红丸案被御马监督办,摁住了某些大臣,想掀起弹劾方从哲的舆情,以达到内阁首辅空缺的目的。 那短时间内,朝堂这边,没机会叫他们搅乱局势,那对某些大臣来讲,该将眼光放在何地,会叫他们能达到这一目的呢?” “……” 低首前行的魏忠贤,沉吟片刻,眉头微蹙,略带迟疑的说道:“皇爷,您想说的是辽东吗?” “还算聪明!” 朱由校拍手说道:“不错,既然他们想恶心朕,那朕也恶心他们,想以权谋私,以达到壮大自身的目的,朕叫他们一个个全都落空! 再者言,辽东事乃国朝大事,必须掌握在朕的手中,如此才有可能,叫谈奴色变的辽东,恢复真正的稳定。” 第六十七章:体面?给不了你们! 朱由校所接手的大明,准确些来讲是个烂摊子,此言一点都不为过。 朝堂上党派林立,争斗不休,搅得朝局不定。 东林党,齐党,浙党,楚党,宣党等,这些具现的党派,背后代表着某地的士绅、大小地主等特权群体。 大明的赋税,要靠这些群体来完成征收,哪怕所征收的,是底层的百姓,离开了他们,大明财政会更崩溃。 地方上阶级矛盾严重,土地兼并严重,卫所制度糜烂,灾情开始初现端异,再加上个磨刀霍霍的建虏。 纵使朱由校继承大统,成了大明天子,只是出了这紫禁城,离开这京城要地,违背大势的政令,又有几个会听? “皇爷…要不要抓一批恶臣,来震慑下朝堂?” 魏忠贤想了想,讲出心里的想法,“奴婢发现,这朝中的某些大臣,表面喊着忠于社稷,忠于皇爷。 可实际上他们做的事情,却更像是在逼迫皇爷,似乎皇爷待在他们的视线内,才能叫他们满足一般。” “抓?以何名义抓?用何种方式抓?” 朱由校面露笑意,看向魏忠贤说道:“魏伴伴,你太小觑文官了,记住朕的话,这文官的嘴,能杀人!清流的嘴,能诛心! 为何朕的皇祖父,宁愿待在内廷理政,也不愿上朝理政吗? 那就是这帮文官啊,为了博取名望,为了身后名,那一个个都敢以身犯险,逼迫着天子杀他们。” 魏忠贤有些想不通,活着难道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选择这样的路? 难道真的死了,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了? “不明白?” “想不通?” 见魏忠贤这般,朱由校反问道。 “奴婢愚钝。”魏忠贤有些迟疑,说道:“的确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就对了。” 朱由校呵呵笑道:“你们这些常伴在朕身边的人,永远都想象不到,名留青史对文官来说,带来的是怎样的诱惑。” 魏忠贤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 “沙沙……” 急促的脚步声,朝着皇极门方向而去,彼时,聚集在皇极门处的大臣,不少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太好了,天子在我等的规谏下,终于要上朝理政了,那先前所遗留的诸多朝政,也能得到解决了。” “是啊,天佑大明,幸得新君迷途知返,听进那逆耳的忠言,不然的话,恐社稷必生大乱啊。” “稍候本官就要向陛下进谏,叫朝中空缺的官位,尽快都补齐,堂堂大明国朝,怎能缺失良臣坐镇呢?” 站在朝班首列的方从哲,手持朝笏,孤零零的站着,旁边站着的刘一燝、韩爌二人,则小声的说着什么。 “唉~” 方从哲轻叹一声,心里暗暗感慨,这东林党在朝的势力,尤其是廷臣一队中,规模增加了不少啊。 想起东林党在野的人,方从哲心里比谁都清楚,在后续的时间里,他们定然会想尽千方百计,走进朝堂的。 甚至方从哲都曾想过,若他这个内阁首辅,退下来的话,东林党就会利用廷议,举荐德高望重的叶向高,出任内阁首辅。 “咚咚咚……” “咚咚!” 密集的脚步声,开始在皇极门回荡。 在不少惊疑的注视下,一队队上直亲卫军,在刘文炳他们的统御下,朝着皇极门各处分散。 “这京卫都督府,是干什么吃的,天子召开御门听政,刘文炳他们,怎这般慢才带队过来。” “就是,就是,稍候等天子来了,本官定要狠狠的参他们一本!” “没错!什么京卫都督府,叫刘文炳这些勋戚,负责宫城和皇城的禁卫事,怎么看都是不靠谱的。” 不少的东林党人,在看见这一幕后,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在他们的眼里,新君倚重在京勋戚,可不是什么正道。 “沙沙……” 急促的脚步声,再度响起,由骆思恭所领的百十号锦衣卫,在不少惊愕的注视下,朝着皇极门方向走去。 “……” 这一刻,不少文官的脸上,露出些许的怒意,那冷厉的眼神,盯着骆思恭所带队的锦衣卫。 “啪!” 错非是静鞭声此刻响起,一些激动的文官,就要走到朝班前列,指着骆思恭这帮锦衣卫破口大骂起来。 天子召开御门听政,你们这帮锦衣卫,有什么资格同他们一起,聚集在这皇极门大广场。 厂卫势力。 文官群体。 这天然就是两大敌对对象。 “天子至!” 寂静的皇极门一带,魏忠贤的声音响起。 朝班中,无数的大臣,一个个手持朝笏,微微欠身,站在原地,恭候大明天子驾临。 “跪!” 在朱由校落座龙椅,魏忠贤的声音响起,经唱名宦官山呼,眼前一众阁臣、廷臣,纷纷行跪拜之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回荡在这皇极门周遭,久久不能消散。 这便是君临天下的感受吗? 看着跪倒一片的群臣,环视皇极门上下,伴驾的锦衣卫,值守的上直亲卫军,随风而动的旌旗,朱由校的内心受到不小的触动。m.23sk. 虽说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些,但这种权力带来的感觉,叫他是如此的痴迷。 “都先跪着吧。” 朱由校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群臣,朗声道:“朕想要问问诸卿,究竟是哪位卿家,传着朕的坏话,逼迫着朕,上朝理政啊?” 朱由校的声音不大,但却能叫每一位大臣听清。 不少人的心中,都咯噔起来。 天子这是何意?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莫不是京城的舆情,天子已然知道了? 无数个想法,在一众大臣的心里生出,一个个都沉默不言,行跪拜之礼,跪在原地。 ‘既然有些人不讲规矩,那就休怪朕,也不讲规矩了。’ 负手而立的朱由校,神情冷然,扫视着眼前众人,心里暗暗说道:‘朕管你们是谁,抓不了你们,杀不了你们,那叫你们跪着,肯定是没问题的。 体面? 这偏偏给不了你们! 不打压打压你们,朕怎么完成自己的谋划?’ 第六十八章:枢密院,总揽平辽事 朱由校负手而立。 群臣跪在地上。 在这皇极门一带,除了旌旗飘动的声响,再没有其他动静。 垂首站在一旁的刘文炳、陈光裕,乃至是骆思恭,一个个在心里暗暗称奇。 天子真够沉得住气啊。 都跪了快一刻钟了。 愣是没有理会这帮群臣。 “魏伴伴,去搀扶方卿起来。” 见方从哲身体微颤,朱由校伸手道:“给方卿赐座,朕倒是想要看看,这件事情怎么说!” “喏!” 魏忠贤拱手应道,随后便朝方从哲走去,弯腰搀住方从哲的手臂,说了声皇爷叫元辅免礼,赐座。 强撑着的方从哲,颤巍巍的站起身,冲来回走动的朱由校,拱手作揖,随行的小宦官,搬来一个墩子。 “……” 这闹出来的动静,叫跪着的一众大臣,全都瞧见了,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啊。 “陛下!臣要进谏!!” 气恼的吏部尚书周嘉谟,挺直腰板,手持朝笏,作揖道:“陛下怎能因些许风言风语,就这般苛待朝臣。 再者言,新君继承大统,本就该上朝理政,此乃我大明祖制! 目下国朝内忧外患严重,辽东平叛事,各地灾情,加之国朝其他事宜,皆等着陛下决断。 然陛下却以熟悉朝政为由,身处深宫,将一应政务,皆推于内阁处置,小事小情,内阁还可决断。 可涉及平叛事,国朝补足官缺等事,非陛下不可决断啊!” “臣附议!” “臣附议!” 周嘉谟这慷慨激昂之言,讲出,左都御史张问达,兵部左侍郎袁应泰,刑部右侍郎邹元标,工科都给事中惠世扬等人,纷纷挺身,持朝笏,作揖附和。 到底是沉不住气了啊。 东林党。 东林党。 全都是东林党啊! 负手而立的朱由校,看着朝班中起身的大臣,双眼微眯起来,神情自若,但心里却冷笑不已。 一个个表现得倒是正义凛然。 可实际上呢?! 一个个都藏着小心思! 东林党之中,多数都是空谈、务虚之辈,诸如袁应泰之流,那更是给大明带来不少危害。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东林党之中,也有务实、肯做实事之辈。 站在朱由校的角度,纵使厌恶东林党的某些风气,但出于治理天下的目的,却不能做一刀切之事。 此时的朝班之中,不复先前的平静,一些小的议论声,开始出现。 周嘉谟所讲之言。 可谓是句句站在大义上,句句立足于道德上。 不管天子受多大的委屈,但身为大明帝王,就该忍着委屈,好好理政,统御天下才是。 “照周卿所言,朕熟悉朝政,也是错的了?” 朱由校缓步向前走去,神情冷厉的说道:“照周卿所言,朕出于为社稷考虑,事事想着社稷,想着国朝。 就因为某些人,看不见朕上朝理政,那所做的一应事宜,都是错的了!?” “臣……” 面对天子质问之言,周嘉谟有些慌乱,眼神有些涣散,不敢直视朱由校,低首说道。 “臣!!你除了这句话,还会说些什么?” 朱由校双眼微眯道:“好,你们一个个,不是都想叫朕上朝理政吗?行啊!那今天当着你们的面。 朕就谈谈辽东平叛事吧。 这些时日,朕查看司礼监封存的案牍,发现国朝在过去的政策上,存在着诸多问题和纰漏。 正是因为这些问题和纰漏,才导致国朝在过往的征战中,从萨尔浒之战,一次次的败给建虏八旗!!” 大明当前所面临的处境,朱由校认真划分过了。 党争,建虏叛乱,灾害,吏治,赋税财政,阶级矛盾…… 能将这些问题一一解决,那大明就能在稳定的局势下,朝着朱由校谋划的方向进展。 而在上述这些问题中,最急迫最棘手的,就是建虏叛乱事。 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之战,明军惨败。 万历四十七年,六月十六日,开原失守。 万历四十七年,七月二十五日,铁岭沦陷! 万历四十七年,八月三日,熊廷弼赴任辽阳,经略辽东。 眼下是万历四十八年,亦可称之泰昌元年,看似平静的辽东,实则却暗潮汹涌。 谈奴色变的风气下,大批辽民逃离沈阳等地。 戍守沈阳、抚顺等地明军,畏惧建虏。 国朝这边,受辽前局势影响,数次增设辽饷,增添田赋,加剧大明地方百姓负担。 关键在这朝堂之上,受党争风气的影响,一个个也都不安分。 时任辽东经略,楚党巨擘熊廷弼。 是东林党内一些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弹劾下来的对象。 以换成本党之人,赴任经略辽东,以赚取更大的政治资本。 这烂摊子,怎么样? “从萨尔浒之战,一直到泰昌元年,这期间,国朝调派了多少客军,调拨了多少钱粮?” 朱由校神情冷厉,扫视着眼前群臣,朗声道:“但是猖獗的建虏八旗,至今都没有被扼制住、 甚至丢掉的疆域,也没被收复回来。 不要给朕说,是在任辽东经略,或者其他官员、将领的错,国朝这边,就都是对的吗? 兵部,在这过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既然某些大臣,总想着叫自己上朝理政,好叫他们的一些政治谋划,能够逐一的实现出来。 那自己就绝不会心慈手软。 上朝理政,好啊,这次皇极门所召御门听政,就为解决辽东平叛事的顶层建筑! “兵部不能起到作用,五军都督府那就是摆设!” 朱由校一甩袍袖,看着神情各异的群臣,掷地有声的说道:“朕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虑辽东事。 兼顾到内阁这边,所承担的职权众多。 朕决意特设枢密院,总揽平辽事,何日,以下克上的建虏八旗,被我大明平定,枢密院再议是否裁撤。m.23sk. 在没平定建虏反叛事前,朕要简拔贤臣良臣,补充进枢密院中,辅佐朕,一同解决这猖獗该杀的建虏!!” 朱由校掷地有声的声音,回荡在皇极门一带,但却引得在场一众群臣,无不脸色大变,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第六十九章:又提祖制?诸卿愿重温大诰否!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兵部左侍郎袁应泰,情绪激动的站起身,道:“国朝有兵部掌征调、镇戍、边防等事,特设一个所谓的枢密院,那国朝制度岂不乱了套? 再者言,当前辽东局势总体平稳,万不像陛下所讲之言,那般暗潮汹涌。 定是有奸逆之辈,蛊惑陛下,好叫国朝乱起来,这样……” “是啊陛下!” 周嘉谟紧随其后,站起身来,激亢道:“纵使辽东平叛事,有需要解决商榷的地方,有兵部,有内阁,还有朝中有司在。 现在特设所谓的枢密院,国朝必然生乱。 若长此以往的话,那大明可还有安定之时?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 “陛下……” 十几位东林党大臣,一个个都跳了出来,都察院的,户部的,刑部的,大理寺的,工科的…… 闹出这些个动静,叫方从哲这帮浙党,亓诗教这帮齐党,官应震这帮楚党,乃至是李汝华这些非党派官员,一个个都错愕的看着。 一个是震惊新君所讲,要特设枢密院之事。 一个是惊诧东林党人,跳出来这么多反对。 甚至一些齐楚浙党的官员,心里都暗暗称奇,叫新君上朝理政,就属东林党跳腾的最厉害。 现在新君上朝理政了。 但要做的事情,却是这般的令人震惊。 特设枢密院,总揽平辽事,这在大明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哗哗~” 眼前闹出的动静,叫魏忠贤、刘文炳、陈光裕、骆思恭这帮人,心里大骇,忙上前朝朱由校走去。 特设一个枢密院,竟叫朝中这些大臣,闹出这样的动静。 朱由校静静的站着,没理会眼前这帮激亢的大臣,反伸出手来,在众人惊异的注视下,来回的端详着。 方从哲站起身来,退到了一旁,神情间流露出的震惊神情,难以消散。 刘一燝、韩爌站起身来,神情复杂,听着身后同僚的劝谏之言,看着神情平静的新君,欲言又止起来。 这一刻,刘一燝和韩爌的心里,他们生出了后悔的意味。 早知道是今日之局面,就不该坐视不管,叫那帮人那般闹腾。 早知道是今日之局面,就不该暗中默许,叫那帮人那般闹腾。 “魏伴伴,喝止他们。” 朱由校伸出手,指着眼前这帮大臣,对魏忠贤淡然道:“一个个这般闹腾腾的,叫朕如何理政。” “止!!” 魏忠贤闻言,当即拱手作揖,随后便在朱由校的注视下,大步向前走去,字正腔圆的沉声喝道。 本激亢的队伍,立时安静下来。 但下一秒,却迎来更大的反响。 “尔不过是一个阉宦,有何资格,在这御门听政中出言,本官今日定要弹劾你,肯定是你这阉宦……” “没错,定是这阉宦蛊惑新君,不然陛下绝不会做此武断之事……” 魏忠贤没有想到,眼前这帮东林党人,见到自己以后,那一个个情绪这般激动,甚至还要进谏,诛杀自己。 “三位卿家,瞧见了没有。” 看见此幕的朱由校,非但没有生怒,反笑着对刘文炳几人说道:“这就是我大明的大臣啊,一个个张口祖制,闭口礼法,可他们自己,却做着违背祖制,违背礼法的事情。 还美名其曰规谏!” 刘文炳、陈光裕、骆思恭他们,心里都听明白天子所讲之言了。 先是对朱由校拱手作揖,随后转过身来,向上直亲卫军、锦衣卫挥手示意。 “咚咚咚!” 密集的脚步声响起,持枪挎刀的上直亲卫军、锦衣卫,大步流星的朝皇极门广场跑来。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叫不少人的心里,都暗暗吃惊。???.23sk. 天子这是要干什么? 难不成要抓人? “止!” “砰!” 在众人惊疑之际,持枪的上直亲卫军,站到朱由校身前,一个个神情冷厉,朗声怒喝起来,以震慑眼前这帮文官。 挎刀的锦衣卫,护在朱由校左右,警惕的看着前方。 “……” 周嘉谟他们安静了。 “一个个这般喜欢提祖制是吧?” 推开眼前的上直亲卫军,神情冷漠的朱由校,扫视着眼前的群臣,盯着周嘉谟他们,掷地有声的说道:“那诸卿愿重温《大诰》否!?” 这一言,叫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都没有想到,新君会讲出大诰。 这是谁都不想谈及的事情。 《御制大诰》,太祖高皇帝所定,上面详细列明了各项罪责,敢有犯者,皆按律来惩处之。 “一个个怎么都不说话了!” 朱由校剑眉倒张,沉声喝道:“我大明在此之前,可曾遇到过建虏侵犯国朝事?张口祖制,闭口祖制! 拿这个来压朕。 一个个是不是觉得朕年幼,不能治理好大明,在你们的眼里,可还有朕这个天子!!” “臣等从未有此之心啊!” 周嘉谟这帮东林党大臣,一个个跪倒在地上,向朱由校拱手作揖道。 至于其他的大臣,一个个都低着脑袋,不敢直视天子。 眼下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太大了。 “从没有此心?那你们方才的行为,算什么!!” 朱由校斥责道:“朕明确的告诉你们,枢密院之事,朕意已决,若是谁能向朕拍着胸脯保证,三年平辽,哪怕五年平辽。 好啊! 那朕即刻收回成命! 但若是到时不能平叛,且还连累国朝局势糜烂,朕诛他十族!! 谁敢!!!” 朱由校的声音,回荡在这皇极门广场,可听的在场一众朝臣,都纷纷低下了脑袋,心里惊骇不已。 天啊。 十族都讲出来了。 这要是贸然出头,若到时不能解决问题,那凡是有关系的人,岂不是全都要被杀了? 整个大明,被诛杀十族的,唯方孝孺一人矣! “罢朝!” 朱由校神情冷厉,一甩袍袖,沉声道:“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你三人,给朕来乾清宫,朕有话要对你们说!” “臣等遵旨!” 感受到天子怒意的方从哲几人,忙上前拱手作揖道,根本就不敢有其他之言。 第七十章:辽东督师 朱由校心情很好,甚至想放声大笑,跟朝中文官的所谓交锋,他这个大明天子取得的战略优势。 其一,特设枢密院,能于国朝之上,简拔贤臣良臣,总揽平叛事,和辽东前线直接对接。 其二,上朝理政击碎了所谓流言,今日之事,必将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朝野间。 其三,掌握了朝中的主动权,为之后要谋划的部署,奠定了较为坚实的基础。 其四,打击了东林党的嚣张气焰,叫朝堂上的各派大臣,包括无派系大臣,都知道自己的厉害。 作为新君,处在这暗潮汹涌的局势下,敢有一步走错,那历史的车轮,就会惯性的碾压下去。 仅对辽东平叛事而言,朱由校不求沈阳、抚顺等地,在天启元年的那场征战中,能不被建虏所攻陷,但至少也要保住辽阳城,力争辽南诸地,不会被猖獗势大的建虏八旗,给悉数攻克掉。 辽东那个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然是烂到根子上了,尤其是各军事力量,统属间是极为混乱的。 面对这样的一种局面,想要的更多,想收复开原、铁岭等地,那无疑是痴人说梦的事情。 “皇爷…乾清宫回来了。” 内心依旧不平静的魏忠贤,瞧见自家皇爷,陷入到沉思中,犹豫再三后,小声的提醒道。 “嗯,朕知道了。” 朱由校点头说道:“刘卿,你们几人,先去西暖阁等着朕,稍候又是要对你们说。” “臣等领旨!” 随驾的刘文炳几人,当即拱手应道。 朱由校从龙辇上下来,一甩袍袖,便朝东暖阁大步走去,国朝特设枢密院一事,算定下来了。 那么关于辽前的事情,有些事情也该定下了。 辽东那个地方,绝不能频繁的换主帅,不然你一个对策,我一个策略,这般的朝令夕改,想对峙建虏八旗,那纯粹是扯淡。 “臣等拜见陛下!”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三人,心情复杂的走进东暖阁,向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拱手作揖道。 “嗯,免礼吧。”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内阁这边,能否维稳朝堂?能否替朕分忧?若是不能,你们三人,都给朕呈递奏疏,主动请辞吧!” 此言一出,叫方从哲几人,心中都咯噔起来。 天子这话说的,是对他们都很不满啊。 关键这话,叫他们无法回答啊。 “又是沉默?” 朱由校重顿手中茶盏,皱眉看向方从哲他们,说道:“你们都是父皇生前,所定下的辅政,是叫你们替朕分忧的。 看看现在朝堂的风气! 一个个都成什么样子了! 还有在这朝野间,都出现诽谤朕的言论了,怎么?是觉得朕年幼无知?还是欺我朱家无人了!” “臣等惶恐!” 面对这诛心之言,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忙撩袍,行跪拜之礼,向朱由校作揖道。 “别惶恐了!朕听够这些话了!!” 朱由校拍案而起,厉声道:“要是觉得你们,还能替朕分忧,就把这乱糟糟的朝堂,给朕平稳下来。 一个首辅,一个次辅,一个群辅。 你们三人,难道就不能做好这些? 收起你们心中的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朕初御极登基,不知道你们间的事情。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若是再叫朕遇到这种情况,或者朝堂之上,出现弹劾内阁大臣的事情,朕不罢免一个,朕把你们三个,全都给罢免了!永不录用!” 朱由校的声音,回荡在这东暖阁内,只此一言,却叫刘一燝、韩爌二人,内心深处生出惊骇。 天子这话一出,那谁还敢弹劾方从哲啊。 这内阁首辅的位置,方从哲就这样坐稳了? 永不录用的威慑,实在太大太大了。 以至于刘一燝、韩爌的心中,都想好了该怎样说服那帮同僚了。 “以后内阁这边,大事小情皆票拟意见,呈递到御前来。”朱由校缓缓坐下,看着收拾散落在龙案上茶叶的魏忠贤,冷冷道。 “朕赋予你们权柄,若是一般的政务,朕都会着司礼监批红,重要的政务,以你们票拟意见为主,但有不同的,朕会亲断。 这些话,朕只说给你三人听,若叫国朝的大臣知晓,那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另外…日后早朝的规矩,改了。 以朔望朝为主。 不再每日召开早朝,赋予你们权柄,就没必要浪费朕的时间。 这件事情怎样说,如何说,你们内阁解决,朕只要结果。” 先给方从哲他们,一颗甜枣,给予更重的职权和担子,紧接着又改动早朝制度,算是当头一棒。 这烫手山芋送到他们面前,叫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三人,是又惊喜又震惊,这事情有些大啊。 但朱由校怎会给他们考虑的时间。 早朝这个流于形式的制度,他必须要改,不然每天起大早,听着没用的政务,除了浪费时间,就是浪费元气! “另外辽东经略熊廷弼,朕觉得有大才,能维稳好辽前局势。”朱由校拿起事先写好的中旨,看向方从哲他们说道。 “朕准备明发中旨,罢熊廷弼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之衔,擢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保,着督师辽东。 此议是朕之决断,而非商讨。 行了,朕还有政务要忙,你们都先退下吧,将堆积的政务,票拟意见,移送御前。” 言罢,也不管方从哲他们几人,究竟是何反应,朱由校看向魏忠贤。 “魏伴伴,你派人去内书堂,叫方正化和王承恩,召来见朕。”朱由校神情冷然道:“朕要叫他们去辽东,宣读中旨。” “喏!” 魏忠贤忙拱手应道。 “陛……”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几人,直到现在,才消化了朱由校所讲之事,想要上前说些什么。 “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站起身来的朱由校,手里拿着中旨,朝殿外走去,“尽快把堆积的政务,票拟出来,朕好处理朝政,行啦,朕还有政务要办,就不留你们了。” 第七十一章:皇权与臣权 朱由校走出东暖阁,昂首阔步,朝刘文炳几人,所候西暖阁走去,殿外候着的宦官,沿途的大汉将军,无不恭敬行礼。 对待外朝的文官群体,不能一味地忍让,那样会叫他们觉得,自己离不开他们,蹬鼻子上脸! 方从哲这帮内阁大臣也好,张问达这帮院部堂官也罢,该用就用,该呵斥就呵斥,不能为己所用的,逐步替换掉就是! 朱由校一直在避免的事情,是朝堂的主动权,被善于权谋算计,善于发动舆情的东林党所窃据了。 皇权与臣权之争,都是在无声的展开交锋。 “拜见陛下!” 刘文炳几人,见天子走进西暖阁,忙拱手作揖道。 “免礼吧。” 朱由校说了一句,朝龙塌走去,将所拿中旨放下,撩起裙摆,盘膝坐到龙塌上。 “朕要谴派内廷宦官,前去辽东一趟。” 朱由校神情淡然,看向刘文炳几人,说道:“京卫都督府和锦衣卫,各抽调一队精锐力量随行。 除保障安全之外,还有件重要的事情,需你们挑选的人来办。 山海关,宁远,辽西,辽阳,沈阳等地,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存在哪些问题,都给朕一一查明。 朕要的是真实情报,不是编撰的假东西。 朕丑话说在前面,谁敢搪塞朕,糊弄朕,严惩不贷!若差事办好了,朕有赏。” “臣等遵旨!” 刘文炳、陈光裕、骆思恭当即拱手应道。 看来陛下是真的要动辽前了。 那枢密院总揽平辽事,看来不是说说那般简单啊。 刘文炳几人的心里,都生出各异的想法。 “新乐侯,宁阳侯,你们先退下吧。” 朱由校开口说道:“京卫都督府这边,所缺一应员额,尽快招募齐,今天的态势,你们也都瞧见了。 别叫朕对你们失望。” “喏!” 对付朝堂复杂的政治斗争,朱由校不能亲自下场,他要拉拢勋戚,驱使厂卫,借助自身的优势,来逐步制衡朝堂。 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朱由校会择机掀起大案,主打东林党,顺打齐楚浙党等派,将他们的嚣张气焰,都给打下来。 “骆卿啊,今天的这场御门听政,朕很生气。” 朱由校拿起中旨,神情冷峻道:“眼下这朝堂上,看似一个个都高喊为国分忧,为君分忧,是出于公心。 就好似他们都是忠臣良臣。 反倒是朕,成了昏君庸君。 不听他们的话,就是昏君庸君了? 事实上,他们心里的想法,是什么,朕心里很清楚,就像骆卿的心里,想些什么,朕也清楚。” “陛下!臣绝对是一片赤诚忠心啊!” 心里一惊的骆思恭,见牵扯到自己,当即拱手表态道。 “呵呵~” 西暖阁内,响起朱由校的笑声,但却叫骆思恭的心里,变得愈发没底了。 天子发笑是何意? 难道天子不信任自己? 那不行啊! 若是没有天子信任,那自己的位置…… “骆卿,忠诚不是靠嘴说出来的,是要看实际行动来证明的。” 朱由校微微一笑,看向骆思恭说道:“对骆思恭的能力,朕是认可的,但……” “请陛下示下!” 骆思恭哪里不懂何意,天子这是要叫他领着锦衣卫,在朝堂上掀起些风波,好震慑那帮文官。 认可能力,却不认可忠诚。 那锦衣卫指挥使之位,随时都会被换人。 这种威胁,骆思恭绝不允许出现! “辽前自爆发战争,建虏八旗日益猖獗,国朝就调拨不少钱粮。” 朱由校站起身来,朝骆思恭走去,“但这么多钱粮,究竟有多少真的运往辽前,这是谁都不清楚的,朕向来喜欢较真。 对不明白的政务,喜欢刨根问底。 但就朝中文官的表现,想问他们,了解实情,看来是不现实了。 京通两地的仓场,朕要了解实况。 锦衣卫眼下增扩了旗校,朕要你带队,秘密查明京通二仓,司礼监封存的案牍,朕会派人送到你手里。 是否存在亏空,是否有人贪污,朕要在半个月内得到答案,能办到不能?” “能!” 骆思恭当即表态。 天子这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场面啊。 直指京通二仓。 这要是查出问题来,那朝中的官员,尤其是户部这边,不知该有多少人,被抓了。 骆思恭的心情很是不平。 此刻的他,对新君的敬畏,亦攀升到新的高度。 “皇爷…王承恩、方正化带来了。” 魏忠贤走进西暖阁,余光看了眼骆思恭,旋即对朱由校作揖道。 “行啦骆卿,你下去忙吧。”朱由校摆手道:“朕交代给你的事,用心办,好好办,别叫朕失望。” 骆思恭拱手道:“陛下放心,臣定会竭尽所能,办好这些差事的。臣告退。” 向朱由校作揖后,骆思恭低首走出西暖阁,瞧见神情不定的王承恩、方正化,没多加理会,就朝乾清门方向走去。 天子交代这么多差事,他要挑选好人手,都做到天子满意才行。 “魏伴伴,你去东暖阁,将朕写给熊廷弼的密诏,拿来。” 朱由校坐回到龙塌上,对魏忠贤说道:“叫王承恩、方正化进来吧。” “喏!” 魏忠贤欠身应道,旋即便朝殿外走去。 “皇爷召见你们,进去吧。”看着有些惊慌的二人,魏忠贤昂首道:“不该问的别问,皇爷叫你们干什么,就应下。” “喏!” 王承恩、方正化频频点头。 此时的他们,还只是内廷的小喽啰,根本就没任何根底,从朱由校下旨整顿内廷后,那君威便在内廷传递开。 养在内廷的庞大宦官队伍,哪个对新继任的皇爷,心里不惧怕啊。 在内廷地位极高的王安。 原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辑事厂。 内廷的太监群体,宦官群体,谁见了以后,都要尊称干爹、干爷,或者督公。 但即便是那样又能如何? 还不是被新皇爷一句话,就直接打进地狱。 内廷说一不二的,永远都不是他们这些太监宦官,敢违背皇爷旨意,那就是死! 第七十二章:掺沙子 “在内书堂…如何?” 朱由校倚靠在软垫上,看向内心难安的王承恩、方正化,开口道:“去,给朕端盏茶来。” “喏!” 王承恩、方正化闻言,当即作揖应道,随后便低着头,在朱由校的注视下,忙着拿茶盏,找茶叶。 不错,不像高起潜、卢九德之辈,一个个嘴上忠诚,行动上却背叛大明。 培养内廷核心太监群体,亦是朱由校看重的事情。 不管是制衡朝堂。 还是为自己办差。 都离不开太监群体的参与。 大明的政坛,随着勋戚群体被彻底架空,使得天子的目光,投向身边近侍的更多了。 以魏忠贤为首的内廷太监班底,是对外的防线和屏障。 就跟京卫都督府,是一个道理。 可是单一的群体,处在内廷这个复杂之地,早晚是会发生失衡局面的。 魏忠贤他们要用,还要重用。 毕竟外朝的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需要有人来制衡他们,震慑他们。 但内廷这边,仅靠自己的震慑和敲打,那肯定不行。 统御这个庞大国度,朱由校不可能说,时刻盯着内廷吧,盯着魏忠贤他们吧。 他,是大明天子! 不是内廷天子! 那么在内廷这边,就需要两个核心班底,来相互制约,相互监督,形成制度,谁出现问题,皆按规矩办事。 无规矩不成方圆。 “皇爷…您喝些茶水吧。” 王承恩捧着茶盏,方正化跟在身侧,二人低声说道。 “嗯,放下吧。” 朱由校伸手说道:“叫你们过来,是有项重担,要你们扛起来做,朕能相信你们吗?” “愿为皇爷效死!!” 放下茶盏的王承恩,侯在一旁的方正化,听闻此言,一前一后,向他们的皇爷拱手作揖道。 “这里有一份中旨,朕要叫你二人,领着京卫都督府和锦衣卫的人,去辽东。”朱由校坐起身来,拿起中旨,神情平静道:“向熊廷弼宣读旨意,王承恩,你年长一些,就以你为正,方正化为副。” “奴婢定会办好此事!” 王承恩强忍激动,低首走上前,伸出双手,准备接过中旨。 但朱由校却没将手里的中旨,递给王承恩。 王承恩就这样举着,手臂有些微微发酸。 “除了此事之外,朕还有些话,要叫你们质询熊廷弼。”朱由校双眼微眯道:“方正化,把这份文书中的内容,给朕诵读出来。” “喏!” 方正化忙应道,随后便走上前,双手微颤,拿起短案上,所放着的文书。 “熊廷弼,你晓军事,知大义,然赴辽以来,是否真的查明,国朝于辽前节节败退的根源?” “熊廷弼,你禀性刚直,不甘谦恭下人,不懂体恤军民,国朝托付重担于你,那辽前可能守好?!” “熊廷弼,你内心桀骜,喜好独断,不知团结大明将领……” 朱由校的十问熊廷弼,被方正化一条条念出,拿到密诏的魏忠贤,走进西暖阁,略显诧异的看着方正化。 皇爷一面要重用熊廷弼,一面却这般质询熊廷弼,此为何意? 带着疑惑的魏忠贤,站在一旁,揣摩着自家皇爷的用意。 “这些话…你能代表朕,质询熊廷弼吗?” 看着念完的方正化,将手里的中旨,递到王承恩手里,却对方正化询问道:“你能叫朕倚重吗?” “奴婢能!” 方正化忍着惶恐,神情坚定,作揖道。 还算有些担当和决断。 若是调教好的话,未必不可成为第二班底的核心。 朱由校心里暗暗说道。 这人啊,唯有经历了一些事情,才能成长。 索性朕有大把的时间,能好好调教他们,以后的内廷,必将成为自己的绝对助力。 “魏伴伴,将那份密诏拿来。” 朱由校看向魏忠贤,伸手道:“机会…永远给有准备的人,你二人,是自此待在内书堂,还是调出内书堂,就看赴辽的表现了。 这份密诏,王承恩,你等宣读中旨,在方正化代表朕,质询熊廷弼后,择机给到熊廷弼手中。 待其看完后,亲手焚烧掉,明白吗?” “喏!” “行了,都退下吧,明日你们便出发,赶赴辽前。” 辽前的谋划,现阶段做到这程度,就足够了。 熊廷弼这个人,虽说毛病不少,但却也算稳定辽东,较为合适的人选。 等京营被整饬好,大明科研院运转起来,大刀阔斧谋改辽东的谋划,才能逐一的落实下来。 “魏伴伴,你觉得他二人,能否完成好朕的旨意?”端起茶盏的朱由校,看向魏忠贤,面露笑意道。 “皇爷挑中的人选,定然是有能力的。”魏忠贤想了想,欠身说道:“皇爷英明神武,奴婢觉得,他们能完成皇爷的旨意。” “哈哈,魏伴伴也学的圆滑了。” 朱由校笑着说道,随后呷了一口,放下茶盏,说道:“做好分内之事,朕都会看重。 今日御门听政,有何感想?” “外朝的大臣,不好!” 魏忠贤皱眉说道:“身为大明的臣子,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皇爷给的俸禄,却不想着为皇爷分忧。 皇爷英明神武,特设枢密院,总揽平辽事,是为社稷虑,深思熟虑后才定下的。 可那帮反对的大臣,却一个个反应这般大,奴婢实在不知,他们为何要反对此事。 张口祖制,闭口祖制,看似为国分忧,实则却是藏着私心。” “你能明白这些,就证明朕没看错你。” 朱由校倚靠在软垫上,微微一笑道:“朕不久前,叫骆思恭去查仓场了,东辑事厂这边,也该动动了。天籁小说网 不要只盯着红丸案。 就暗中查查,这几年,朝廷征调客军援辽,所调拨的银响,包括封存在司礼监的案牍,是否存在问题。” “喏!” 魏忠贤当即领命,心里却暗暗说道,自家皇爷这是要出手整治外朝了啊,一个锦衣卫,一个东辑事厂,所要调查的事情,都不简单啊。 若是牵扯到朝中的大臣,那必然会在朝堂上,引起不小的风波啊。 第七十三章:东林党中也有实干派 带着几分凉意的御花园,看起来有些萧瑟之意,朱由校走在这御道上,新任司礼监随堂太监刘若愚,低首跟在身后。 ‘人才啊,朕真的是缺人才用啊。’ 无心欣赏这些的朱由校,静静的走着,心里却感慨道:‘真的上朝理政后,就要直面朝堂的风波了。 辽前的谋划,已然落实下去了。 枢密院的人事调动,也必须尽快落实下来。 虽说御门听政结束,自己讲了那般强势的话,但想叫枢密院,在外朝运转起来,还需做些谋划才成。’ 想到这里的朱由校,停下了脚步,这叫随驾的刘若愚,忙站定,谨小慎微的垂手而立。 “刘若愚,朕问你几个人,看你知道否。” 朱由校朝一处凉亭走出,边走边说道,愣神的刘若愚闻言,忙跟上上,低首道:“请陛下示下。” 刘若愚,南直隶定远人。其家乃世袭延庆卫指挥佥事,父亲刘应祺,曾官至辽阳协镇副总兵。 本是官宦之后,前途一片光明,且博学多才,却在十六岁那年,因一个梦自宫,第二年就被选进宫中。 也算是个狠人。 有着文人的秉性,却性情过于耿直,常拿司马迁为榜样,也算异类。 “王洽,你可了解?” 朱由校坐在石凳上,看着刘若愚这个狠人,说道:“朕打算挑选枢密院人手,把你知道的,告诉朕。” “喏!” 虽说刘若愚进了宫,但隶属司礼太监陈矩名下,对大明的政坛,还是有着一定见解和认知的。 “王洽,临邑人士,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刘若愚想了想,开口说道:“为官清廉,自……” 还真是记忆大师啊! 刘若愚这个人,若是能用好的话,帮自己分析局势,提出参考意见,能省去不少麻烦啊。 看着侃侃而谈的刘若愚,坐着的朱由校,心里暗暗感慨。 “那李邦华呢?” 朱由校接着问道。 “李邦华,江西吉水人士,受业同里邹元标,其与乃父,同举万历三十一年乡试,亦算一处佳话。” 刘若愚不假思索道:“李邦华在中进士后,被授泾县知县……” 朱由校听着刘若愚所讲,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这样的人才,要好好培养。 “那你觉得这二人,朕若是召他们进京,出任枢密院大学士,你觉得朝中的反对声,会大吗?” 朱由校看向刘若愚,开口询问道:“这朝堂,一个东林党,还有齐楚浙党等派,相互间争斗不休。 你对外朝的党争,又是怎样看的?” “奴婢……” 见自家皇爷,询问自己这等要命的问题,刘若愚迟疑了,拱手作揖不敢乱言。 “说吧,朕恕你无罪。” 朱由校拍了拍裙摆,淡然道:“朕将你擢为司礼监随堂太监,可不是为当摆设的。” 内廷,那是吃人的世界。 没有点真才实学,没点根底,想在内廷混得开,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切掉子孙根,若不能向上爬,那意义何在? “皇爷…据奴婢所了解的情况,王洽和李邦华二人,亦是东林党一员。”刘若愚心里一横,低首说道。 “东林党这个派系,跟齐楚浙党,乃至是宣党、昆党有所不同,其并非是以地域来结交的。 像思想、师承等,只要相近的,皆会被认为一派。 至于说外朝的党争,奴婢觉得由来已久,看似是为打击异党,将自己的治政主张,能得到落实。 然在奴婢看来,各派间的争斗,万变不离其宗,是为仕途,名望等在争斗……” 党争在历朝历代皆有。 尤其是在大明中后期,那党争就更为激烈了。 正如刘若愚所言的那般,党争的本质,就是利益之争。 为他们自己争! 为他们背后之人争! “那你觉得王洽和李邦华,这两个人如何呢?”朱由校保持笑意,看向刘若愚说道。 刘若愚低首道:“从司礼监这边,所封存的案牍来看,王洽和李邦华,有才能,但性情却有些……” “好!” 朱由校站起身,轻拍刘若愚的肩膀,说道:“你很好,以后就常伴乾清宫吧,兼领乾清宫太监。” “奴婢领旨!” 幸福来的太突然,叫刘若愚有些惊疑,本就是司礼监随堂太监的他,又兼领乾清宫太监,那在皇爷心中的地位,无疑增加不少啊。 ‘如刘若愚所说的那般,这王洽和李邦华,若按东林党的划分,那亦能称之为东林党的一员。’ 朱由校活动着手腕,双眼微眯,心里暗暗道:‘但上述二人,虽是东林党人,但只跟部分东林党结交结识。 毕竟东林党这个派系,太大太大了,能囊括其中的成员,又是数不清的存在。 这些成员中,又分为很多小圈子。 别看东林党在外,跟齐楚浙党斗的很欢实,但是在内部,那也有分歧,也有争斗。’天籁小说网 在东林党崛起的特殊时期,想一下子清除掉所有东林党人,这是不现实,也不可能的事情。 再者说,站在大明天子的角度,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这人世间,入眼可见的就是利益啊!’ 朱由校暗暗感慨道:‘朝堂维稳不好,会直接影响到赋税,都说当天子能一言九鼎,可事实上,果真是这样吗?’ 想到这里的朱由校,不由得暗暗摇头。 “刘若愚,你即刻去文华殿一趟。” 收敛心神的朱由校,伸手指向刘若愚,说道:“传朕口谕,朕素闻王洽、李邦华有大才,眼下正值国朝动荡之际,且辽东局势,叫朕时常忧虑。 朕决意擢王洽、李邦华进京,出任枢密院大学士,内阁明发上谕,王洽、李邦华闻上谕,不得拒上谕,即刻进京。” “喏!” 其实在东林党之中,也有一帮实干派,只是受党争风气的影响,使得他们没用到最合适的位置,导致其才能没被发挥出来。 朱由校心里厌恶的,是务虚、空谈误国之辈,但对务实、肯做实事的良臣,那向来都是来之不拒的,不管是哪一党派。 第七十四章:妙哉,制衡你们! “皇爷…孙承宗求见。” 朱由校前脚刚回乾清宫,后脚李永贞就来禀明,这叫朱由校不由得生疑,孙承宗好端端的待在西苑,替自己操练那帮勋戚子弟,怎想着来乾清宫面圣了? “皇爷,孙承宗是奉您的口谕,接收马祥麟所部。” 瞧出自家皇爷的疑惑,李永贞作揖道:“不过据奴婢所知,孙承宗回西苑之际,碰到了次辅刘一燝,所以……” “马祥麟所部进京了?” 朱由校打断了李永贞所言,开口道:“你即刻去一趟御马监,命涂文辅切实做好,安置白杆兵之事。 至于马祥麟他们,就暂入西苑讲武堂进修。” “喏!” 李永贞不敢多言,当即作揖应道。 第一支精兵抵京了! 勇卫营的骨干,有了。 徐光启在通州所操练的新军,亦能招进京城,补入勇卫营了。 等援辽的白杆兵和戚家军,悉数抵达京城。 那自己的手里,所掌握的精锐,便突破两万众了。 届时靠这些精锐,全面掌控神机营,绝不是任何问题! 朱由校的心情很好。 别看他凭借先知先觉的优势,控制住了内廷,暂时镇住了朝堂。 但麾下没有可信任,可倚重的精锐之师,那绝对是一大短板。天籁小说网 是大明天子又如何? 离开兵部调函,仅靠颁布中旨,想调遣大明军队,又有多少真心奉诏的? 辽东的问题。 朝堂的问题。 使得朱由校的心中,迫切向缔造独尊中旨的新军,这样遇到任何问题,都能第一时间震慑解决。 没有根基班底的新君,在御极称帝的初期,是极为被动的,皇权和臣权之争,往往就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臣…孙承宗,拜见陛下!” 东暖阁响起的声音,叫朱由校回过神来,看着作揖的孙承宗,朱由校露出了笑意。 “孙师,来乾清宫见朕,可是有什么事情?” “陛下……” 孙承宗有些迟疑,不知该怎么开口,和刘一燝的‘意外’碰头,叫他知晓了近期朝堂的风波。 尤其是特设枢密院一事,天子颁布中旨擢熊廷弼一事。 朱由校哪里不知,被刘一燝拉走的孙承宗,聊了些什么呢,但他心里也清楚,孙承宗是有自己的见解的。 虽说孙承宗也算东林党的一员,但这个头衔有多少是真,那唯有当事人最为清楚了。 “孙师…来看一看,朕所拟定的枢密院人选。” 朱由校站起身来,拿起一份名单,朝孙承宗走来,开口道:“辽东战局复杂多变,靠内阁,靠兵部,恐无法专注解决问题。 朕这些时日,一直在查阅辽东方面的案牍,确实发现了不少的问题。 想解决辽东的事情,遏制住建虏八旗跋扈之事,为国朝后续平叛建虏奠基,这枢密院担负着极重的职责。” 说着,便将手里的名单,递到了孙承宗的面前。 “臣……” 孙承宗接过名单,想说些什么,但看见上面的名字,不由得一愣。 枢密院枢密使,王象乾。 枢密院大学士,王在晋、王洽、李邦华。 待定,袁可立…… “陛下,若定下此份名单,则枢密院总揽平辽事,定能起到作用!” 孙承宗思索再三,认真分析时局,正色道:“先前的辽东事,国朝看似强势干预,但实则却存在极大的混乱。 正如陛下方才所言,内阁也好,兵部也罢,毕竟有着要做的事情。 不可能全身心的倾斜到辽东事上。 且辽前的军饷、军粮调拨,援辽客军的调遣,各类军需的调配,各地驻防的调动等等,皆是极为繁琐的存在。 辽东事,国朝必须要明确上下统一的体制。 若是继续混乱下去,大明迟早会丢掉,沈阳和辽阳两处要镇。 一旦出现这种局面,只怕……” 孙承宗到底是心向大明,是一心为公的良臣。 朕果然没看错你。 朱由校脸上露出笑容,对侃侃而谈的孙承宗,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相比较于多数东林党人,那务虚、空谈误国的姿态,朱由校要重用的,是务实、肯干实事的能臣干吏。 “孙师所言的这些,正是朕所担心的事情。” 朱由校走上前,握住孙承宗的手,动容道:“朕继承先帝遗志,将大明这个重担,扛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朝中的某些大臣,却因为自己的一些私利,无视国朝所面临的困顿,一心想叫他们的主张,强加到朕的身上。 沈阳、辽阳两处要镇一旦有失,那整个辽南之地,就任由建虏八旗长驱直入,那大明就彻底被动了。” “唉~” 孙承宗在心里轻叹一声,他哪里会不明白,天子所讲的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当前的朝堂之上,受党争风气的影响,那多数都在其位不谋其政,一个个只想着争权夺利。 “陛下,辽东的事情很复杂,亦很繁琐。” 孙承宗收敛心神,正色道:“若有枢密院总揽平辽事,统筹解决辽前所需军饷、军粮、军械、火器、火炮等,那辽前戍守的各部大军,必定能提升不少战力。 届时依托所据的重镇城池,想确保辽前的安定,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在此期间,国朝于京畿一带,整饬三大营,在西苑讲武堂培养将校,臣坚信建虏叛乱事,定然能在陛下之手解决。” 想起新军御极之初,所做的种种事情,孙承宗的内心深处,愈发敬佩眼前这位少年天子。 整饬京营。 创设讲武堂。 抽调援辽精锐。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增强国朝的底蕴。 “孙师,眼下朕能信任的大臣,很少。” 朱由校正色道:“西苑那边,还望孙师能多多替朕操心,将朕选进讲武堂的学员,都一一的操练起来。 等到朝中局势稳定后,朕会全面整饬京营,届时需要一批靠得住,有真才实学的虎将悍将。 建虏以下克上的叛乱,乃国朝的心腹之患。 此事必须要重视起来。 仅靠辽东戍守的那些大军,只怕不能战胜强悍的建虏八旗啊!” 第七十五章:表忠心的朱纯臣 天启朝的大明,是最后能逆天改命,避免神州易主的时期。 若是朱由校不能解决问题,给予神州一个新天地,那神州之器就要被鞑清夺走。 那屈辱、悲惨的至暗时代,将笼罩整个神州,直至神州的脊梁,几近被砸断! 坐在这威严的龙椅上,环视着装饰奢华的东暖阁,朱由校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复。 大明的文官群体,想要打压下去,果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那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不是他们所想要的,就会用尽一切办法,在暗中掣肘阻挠。 看来要加快布局,摆脱外朝的束缚,筹建底蕴浑厚的内帑经济了。 “皇爷…成国公朱纯臣,求见。” 刘若愚走进东暖阁,向朱由校拱手作揖道。 这个老狐狸,怎么来了? 朱由校双眼微眯,陷入沉思之中。 朱纯臣这个家伙,就是典型的骑墙派,投机派,根本就不值得重用。 在京的勋戚队伍中,一部分勋戚值得用,但另一部分勋戚却是要清除掉的。 清楚甲申国难时,在京勋戚的种种表现,对朱纯臣这帮蛇鼠两端的勋戚,朱由校的内心是极度厌恶的。 享受着大明赋予的特权,吃着大明的皇粮,承袭大明敕封的世袭爵位。 可当大明遭遇危机变故时,却不假思索的抛弃大明。 似这样蛀虫般的存在,留知何用!? 多数靠不住的士绅、大小地主。 多数不堪入目的勋戚。 多数作呕的宗藩。 这就像压在大明身上的三座大山。 不将他们彻底除掉,那大明的财政危机,就不能得到有效解决。 由此衍生出的诸多新问题,就会变成索取大明元气的新蛀虫。 辽东准军阀势力。 八大晋商…… 现阶段的大明啊,不是一蹴而就的,是整个体系都出现了问题。 想解决这些顽瘴痼疾和毒瘤,赋予大明新的源动力,就考验朱由校的帝王心术了。 “宣吧!” 朱由校平静道。 “喏!” 刘若愚应了一声,恭敬的退出东暖阁,踱步朝乾清门方向而去,准备宣朱纯臣觐见。 朱纯臣这个老狐狸,此时进宫面圣,应该是坐不住了。 张维贤提督京营戎政,没他掺和的份。 特设京卫都督府,又没他的份。 说到底,他是大明的成国公,世袭罔替的那种,本身在京勋戚,在朝的权势就少。 被架空的五军都督府,跟养老地没啥两样。 若不能赢的自己这个新君的信赖和倚重,那他成国公府的底蕴,无疑被削减不少,那必然会影响很多。 这一个个的人啊,不把心思放到正道上,偏在旁门左道上,一个个钻研极深。 倘若大明的各个阶层群体,皆能真正一心为公,贡献自己的力量,甭说是一个建虏了。 就算来上十个八个,那根本就不是大明的对手! “臣…朱纯臣,拜见陛下!” 稳坐龙椅的朱由校,看着穿蟒袍,个子很高的朱纯臣,没有说话,就是静静的看着。 “……” 低着脑袋,拱手作揖的朱纯臣,眉宇间生出疑虑,天子这是何意,难道是不喜自己此时进宫吗? “免礼吧。” 朱由校端起茶盏,随后说了一声,便呷口茶,显然他在等朱纯臣说话,看看这老狐狸想干什么。 “陛下…臣听闻您特设京卫都督府,在朝遭到了很大的反对?” 心思不定的朱纯臣,带着试探,对朱由校说道:“臣以为京卫都督府,乃拱卫宫城和皇城的要地,即便……” “成国公,你说的那是何时的老黄历了?” 朱由校放下茶盏,看着朱纯臣说道:“现在京卫都督府这边,谁敢反对?新乐侯他们替朕分忧。 眼下所辖诸上直亲卫军,正忙着招募员额。 成国公,若是没其他事情,就先退下吧,朕还要忙着处理朝政。” “陛下!臣有事!” 朱纯臣闻言,忙拱手道:“臣听闻陛下,心忧辽东战局,臣所能做的不多,想捐一…万两银子,聊表忠心!”m.23sk. 嚯。 出手真够大方的啊。 朱由校面露轻笑,看着拱手作揖的朱纯臣,心里却暗暗吐槽起来。 能叫你这个吝啬的老狐狸,主动上捐银子,真是罕见。 为了取得朕的信任,为日后铺路,够下血本的。 只是你成国公府,所窖藏的现银,没个几百万两,那都是少的吧。 甲申国难,闯贼在京城地界,拷饷几千万两银子,这京城的勋戚,官绅有多富,朱由校心里比谁都清楚。 大明遇到危险时,一个个像极了吝啬鬼,刀子一亮,个个都怂了。 “朕知道了。” 朱由校收敛心神,开口道:“刘若愚,你派人去成国公府一趟,将成国公的心意,带回内帑。 至于别的,先等等再说吧。 退下吧,朕要处理朝政了。” 不是!! 这就完了!? 朱纯臣闻言心惊不已,一万两银子拿出来,连个响都没听到,这…… “成国公,请吧。” 刘若愚走上前,伸手示意道:“别影响皇爷处理朝政。” “臣告退!” 心里憋闷的朱纯臣,作揖行礼,眉宇间生出不甘,但天子都这样说了,他又能怎么样呢。 表忠诚表到最后,亏了一万两,啥也没捞到。 这叫朱纯臣心里后悔不已。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那他就不进宫面圣了。 ‘这个朱纯臣,还真是有趣。’ 本伏案忙碌的朱由校,抬头看了眼朱纯臣的背影,双眼微眯,‘虽说以朱纯臣为首的骑墙派,投机派在京勋戚,的确不能重用他们。 但若是能利用好他们,叫他们跟朝中文官斗一斗,借着五军都督府的名义,那想来还是不错的。 嗯,这件事情要好好谋划一样,瞅瞅现在的大明卫所,都糜烂成什么样子了,想解决此事,五军都督府以后还是要重用的。’ 现阶段的大明,是结构上出现极大的问题,想解决这些问题,在一些事情上,就必须拉一派打一派,仅靠大明天子,就想解决所有问题,那肯定是不行的,也是不现实的。 第七十六章:辽民问题 “皇爷…眼下朝堂这边,舆情反响很大。” 忙碌的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拿着奏疏,御览内阁票拟意见,左手堆放的是恩准批红的,右手是不满意的。 自敲打了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几人,正式宣布上朝理政后,朱由校就变得忙碌起来。 身为大明的天子,朱由校虽身处深宫,但他要通过奏疏,来了解当前的大明,以完善自己的谋划。 “怎么个反响很大?”朱由校将手中奏疏,放到左手位,开口道:“具体都表现在什么地方。” 朝堂上有舆情反响,这是多正常的事情。 多年来的党争影响,叫大明的文官群体,都变得厉害了。 就好像他们才是大明天子。 大明天子却成了打工的。 角色互换的是那般自然。 天子稍有不对他们的,那规谏奏疏,弹劾奏疏,请辞奏疏,可谓是变着花样的呈递。 “反响最大的,依旧是枢密院。”魏忠贤想了想,开口说道:“不过奇怪的是,本多数反对的东林党,变得不那么统一了。” “呵呵~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拿起一份奏疏,继续翻阅的朱由校,轻笑道:“枢密院暂定名单,朕着司礼监发送内阁,王洽、李邦华二人进去,就不足奇怪了。” “皇爷英明。” 魏忠贤拍马屁道:“另外…关于早朝一事,这个反响也很大,通政司那边,所收的规谏奏疏,都快堆满司礼监了。” “留中吧。” 朱由校知道魏忠贤有些夸大,但事实上也清楚,早朝改为朔望朝,每月召开三次,难免会叫不少朝臣不满。 自己这个大明天子,脱离了他们的视线,那他们如何表现?又如何利用呢? “评议方从哲的情况,现在怎样了?” 朱由校放下奏疏,又拿起一份,皱眉道:“眼下还有没有人,将其和红丸案,继续牵扯到一起?” 方从哲这个内阁首辅,不能倒台。 至少在制衡好朝堂,打击东林党的气焰前,绝不能倒! 方从哲一倒,东林党必然乘胜追击,试图拿下内阁首辅,如此整个朝堂,就会跟着乱起来。 “这个少了很多。” 魏忠贤说道:“像先前叫嚣最厉害的惠世扬,这几日都闭嘴了,还有……” 看来是起了作用。 不错。 内阁稳下来,那很多事情都好办了。 等等,这是! 本心情不错的朱由校,当看见手里的奏疏内容,眉头紧蹙起来。 “辽民安置?” 朱由校囔囔说道:“这内阁票拟的意见,简直是狗屁不通,方从哲他们,一个个都是怎么想的!” 本禀明情况的魏忠贤,立时闭住了嘴,低首而立,不敢多言。 “魏伴伴,你去文华殿一趟,叫方从哲他们,即刻来乾清宫见朕!”摔下手中奏疏,朱由校皱眉喝道。 “喏!” 魏忠贤身体微颤,忙低首应道,随后便退出东暖阁,即刻朝文华殿方向赶去。 现在的这个内阁班底,还是太保守,太迂腐了。 从辽前逃进关内的辽民,竟这般被动的处置,若继续这样下去,那这数十万辽民,必将成为流民! 朱由校现在的心情很差。 接手大明朝政后,也伴随着诸多的麻烦和问题,就如潮水般,开始向他这个少年天子涌来。 自萨尔浒之战惨败,这逃难进关内的辽民,就日益增多,针对这一方面,大明表现得极为消极。 而随着沈阳、辽阳等地,整个辽南地区,逐一被建虏攻陷后,那逃难进关内的辽民数量,几近突破百万众。 虽说现在上述之地,依旧控制在大明手中,但谈奴色变的风潮下,依旧阻挡不住,大批辽民逃离辽东。 ‘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 朱由校沉着脸,心里暗暗道:‘解决不好的话,就是整个北直隶的负担,可若是解决好了,能变成自己的助力。’ “臣等…拜见陛下!” 匆匆赶来的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向天子拱手作揖道。 “这份关于辽民的安置问题,是你三人共同票拟决定的?”朱由校站起身来,拿起那份奏疏,皱眉道。 “是…” 方从哲三人,相视一眼,点头应道。 “驱逐辽民归辽,不准逗留永平府等地。”朱由校瞪着眼,看向方从哲他们,沉声道:“亏你们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朕问问你们,这些逃难进关内的辽民,为何背井离乡,抛家舍业,也要离开世代生存的辽东? 朕问问你们,若非是对国朝戍守辽前的军队失望,惧怕肆虐的建虏八旗,他们何以做出这一决断?” 面对天子的质问,方从哲他们低下了脑袋。 这些问题,他们不是没想到过。 可当前国库的情况,根本就没办法养活这么多辽民啊。 “陛下,并非臣等有意推诿。”韩爌顶着压力,拱手道:“实则是现在的国库,无法……” “朕就知道,你们会以此为借口!” 朱由校双眼微眯,冷冷道:“国库空虚,难道就不解决问题了?这些辽民,难道不是我大明的子民吗? 这份奏疏的票拟,纯粹是推诿。 朝堂的维稳,做不好。 大明的政务,做不好。m.23sk. 朕要你们内阁,究竟何用?” 朱由校这般凌厉的质问,叫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几人,心里是暗暗叫苦,新君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朕知道你们心中的想法,觉得朕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朱由校仿佛看穿了一般,冷冷说道:“好啊,既然是这样的话,那这辽民安置一事,由朕来亲自委派大臣,解决。 安置辽民的一应花费,皆由内帑调拨。 朕叫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为国分忧,而不是嘴上说着,可实际上却不行动。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安置辽民这件事情,是朱由校看了奏疏后,再瞧见方从哲几人态度,最终在心里明确下来的。 这数十万的辽民,若是能解决好生计问题,叫他们吃饱饭穿暖衣,那绝对是整个大明,最忠诚于自己的群体!! 第七十七章:钦差袁可立 “一个个的心,都没摆正,何以统御内阁!” 朱由校神情冷然,看着离去的几人,道:“朕的内阁,该是为朕解决问题的,而不是被动的,消极的!” 魏忠贤低下脑袋,不敢多言,此时的天子,是真的生怒了,他很惧怕,生怕触怒天子。 “魏忠贤!” 朱由校剑眉倒张,看向魏忠贤道:“去,召尚宝司司丞袁可立,来见朕!” “喏!” 魏忠贤强忍惊惧,忙作揖应道。 随后恭敬的低首退出东暖阁,准备前去尚宝司,传召袁可立。 “这朝堂的风气,该整顿一下了。” 朱由校双眼微眯,心里暗暗说道:“仅辽民问题,透过内阁票拟意见,便看出外朝对辽东事,并未形成统一态势。 有认识到建虏的危害。 有没认识到建虏之害。 尤其是混乱的朝堂格局,叫诸多的有才之士,都心生失望,主动请辞,或拒绝履职,远离朝堂。 党争!影响的是大明命运和国脉!” 自御极称帝以来,通过司礼监封存的案牍,包括这几日上朝理政,朱由校对现阶段的大明,又有了充分认识。 该擢升的实干派,没有擢升,甚至受到怠慢和打压。 不该升的务虚派,不断晋升,甚至是越级进行升迁。 通州练兵的徐光启。 尚宝司的袁可立。 就朱由校所了解的情况,有太多本该重用的良臣,就因为这混乱的朝局,最终离开了朝堂。 针对这一态势,朱由校必须要避免,要叫这批有才之士,通过自己的谋划,做出相应的政绩,晋升到合适的官位上。 既然朝中的大臣,多数并不重视,安置辽民一事,那就以此来拓展范畴。 此事若是能做好,得到的远不是数十万辽民的感恩戴德。 这些辽民之中的劳壮,能武装起来的话,就是绝佳的兵源,哪怕是没上过战场,没有见过血,也好过京营的那帮散兵游勇。 “臣…袁可立,拜见陛下!” 那洪亮的声音,叫朱由校回过神来,看着穿青袍官服的袁可立,心情好了不少。 大明绝非没有人才! 只是没用对罢了! “袁卿,免礼吧。” 朱由校伸手示意,对魏忠贤说道:“魏伴伴,给袁卿,赐座,斟茶,朕有要务,对袁卿商榷。” “喏!”魏忠贤拱手道。 站着的袁可立,心里不免生疑,天子特召他进宫,难道是要颁布旨意,但为何不召尚宝卿…… “袁卿,你对逃难进关内的辽民,怎么看?” 朱由校的询问,叫袁可立回过神,认真聆听。 “就在刚刚,朕批阅内阁所呈票拟,涉及辽民一事,内阁的意见,是想将那数十万的辽民,悉数迁回辽东。”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袁可立心里一惊,忙作揖道:“今辽前局势动荡,整个辽东处在人心惶惶之下,这数十万辽民逃难进关内,就是畏惧建虏。 若是强行将这些辽民,悉数迁回辽东,哪怕是安置到辽西一带,也会引发诸多风波。” “袁卿,你坐。” 朱由校摆摆手,开口说道:“这件事情,朕的想法跟袁卿一样,内阁对辽前的局势,认识不够。 建虏早已原先的那个建虏。 虽说朕没有去过辽前,未见过建虏兵锋,但透过国朝近几年来,所谋平叛事,所遭遇的诸多惨败,就能感受到建虏之强。 这也是朕决意特设枢密院,总揽平辽事的根本所在。” 被示意坐下的袁可立,听到这里时,内心生出些许唏嘘。 抛开其他的不谈。 天子特设枢密院一事,对国朝平叛建虏事,其实是有着莫大好处的。 “这辽前的事情,就暂且不提了。” 朱由校继续说道:“朕此次召袁卿过来,是为这数十万的辽民生计和活路,却不知袁卿是否愿意,替朕分忧,扛起一副千斤重担?” “臣愿意!”袁可立缓缓站起身来,拱手作揖道:“只要是陛下所令,臣定当奉旨行事。” 袁可立的心里,已然猜到天子之意。 只怕是想让他负责安置这数十万的辽民。 但这些逃难的辽民,该如何安置,却是摆在袁可立面前的难题。 “好!有袁卿此言,朕心甚慰啊!” 朱由校抚掌大笑道:“朕决意委派袁卿,出任钦差,赐尚方剑,总揽安民事。” 天子很重视安置辽民事啊。 袁可立心生感慨。 他没有想到,天子会赐自己尚方剑。 “臣领旨!” “袁卿,先别急着领旨。” 朱由校站起身来,撩了撩袍袖,朝袁可立走去,正色道:“关于安置辽民一事,朕有些想法。” 嗯? 袁可立眉宇间生出疑惑,难道天子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安置这些辽民? “袁卿你来。” 朱由校伸手示意,朝悬挂的地舆图前走去,袁可立见状,忙撩袍跟来。 “眼下逃难到关内的辽民,多聚集在永平府治下。” 朱由校伸手说道:“朕打算将这些辽民,全部迁移到京畿的西山一带,按照军屯的形式,进行编组定居。 甚至在主持迁移事,安置事时,袁卿还要将永平、顺天两府治下流民,亦当成辽民悉数迁移过来。” “陛下,若是这样的话,那钱粮耗费只怕不小啊。” 袁可立皱眉说道:“此事若叫户部等有司知道,只怕想争取所耗钱财,是……” “袁卿不必顾及外朝那边!” 朱由校摆手说道:“朕在申斥内阁时,就向方从哲他们表态了,安置辽民这件事情,无需国库划拨一两银子。 他们不在意朕的大明子民。 但是朕在意!! 安置辽民和流民期间,所耗费的一应钱粮,皆由内帑划拨,朕现在想听袁卿一句肯定的答复。 此事若叫袁卿来办,你能否将此事办好,且都是按朕的旨意来办?” “陛下英明!” 听闻此言的袁可立,当即拱手作揖道:“陛下仁德爱民,若内帑能解决一切所需,臣敢向陛下立军令状,定然能办好此事,绝不出现任何差池,更不会叫陛下失望的!” 第七十八章:朕要造新城 用国库安置辽民,与用内帑安置辽民,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处理风格。 前者代表着手续繁琐,流程诸多。 后者代表着手续简单,一令到底。 对大明文官群体而言,他们很愿意看到,天子拿出内帑银子,去解决国朝层面所遇到的问题。 毕竟内帑是天子私库,想怎么花,都行,又不会动摇国库家底。 然对朱由校来讲,他做这件事情,是带着政治目的的,是带着相应获益的。 迁移安置辽民的花费,日后都能斩获收益! “军令状一事,就不必再提了。” 朱由校摆摆手,笑道:“关于安置辽民和流民一事,朕打算叫西苑讲武堂,跟随孙卿一起参与。 毕竟迁移这么大规模的辽民,中间定涉及诸多问题,仅靠袁卿一人,恐无法周旋好这摊子要务。” “西苑讲武堂?” 袁可立露出疑惑。 他不知道天子御极以来,何时在西苑那边,设立一个叫讲武堂的地方。 这是干什么的? 难道是操练的新军? “对,西苑讲武堂!” 朱由校正色道:“此乃朕培养虎将悍将之地,是日后平叛建虏叛乱的肱股,叫他们参与迁移安置辽民事,能助袁卿解决问题。 另袁卿主管迁移事,所涉安置事,则由孙卿负责。 考虑到当前的辽东局势,朕担心…还会有不少的辽民,选择逃难进关内,针对此事,袁卿要在永平府,设分司衙署。 如何给这些辽民,包括流民,寻找生计和活路,朕会具体考虑。” 袁可立的内心,满是惊疑。 他万没有想到,天子竟做了这么多事情,还藏有这么深的想法。 “陛下…臣能否多问一句。” 袁可立想了想,开口道:“您将一应辽民和流民,悉数迁移到京畿的西山一带,究竟如何安顿他们?” 若非听闻西苑讲武堂一事,或许袁可立不会多想。 但是知晓了这件事情,再回想起天子御极以来,在朝堂所做之事。 就不由得袁可立的心中,不多想其他了。 “告诉袁卿也无妨。”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淡笑道:“朕要造新城,在西山一带,筹建相应的产业,给予他们谋生的手段。 且…朕打算从辽民之中,遴选勇壮,编练新军。 秩序! 当前国朝最欠缺的,就是安稳的秩序! 一场萨尔浒之战的惨败,打断了我大明的根骨,叫国朝上下,都充斥着一种焦躁、急于求成的心态。 袁卿,你所做之事,与孙卿所做之事,都同样重要,都关系到我大明未来的国运啊!” 袁可立愣住了。 他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眼前这位少年天子,那眸中闪烁着的坚毅,脸庞流露出的冷峻,叫他心神有些错乱。 大明有希望了!!! 内心深处不受控制,袁可立颤抖起来。 ‘看来朕选定的帝党成员,果真没叫朕失望啊。’ 看着袁可立的表现,朱由校内心感慨,‘但凡是换一个人,朕绝不会将这些想法,如实的讲出来。 但是袁可立不同。 他跟孙承宗、徐光启、孙元化、王在晋这些人,其实都是一类人,皆是纯粹的文官。 是一心想叫大明变好的。’ “陛下有此心,乃国朝之幸,社稷之幸。” 袁可立收敛心神,拱手作揖道:“但臣想要进谏,建造新城一事,花费颇大,若真要做了,仅靠内帑,只怕难以支撑。 且此事若半途而废,所伤非内帑一事,还有辽民之心,定当再伤。 再者言,当前朝堂局势不稳,此事若传扬到外朝,只怕……” “袁卿,朕明白你所言的这些。” 朱由校走上前,搀扶起袁可立,说道:“且朕还明白,袁卿担心,朕要筹建的产业,无法满足诸多辽民。 朕只想对袁卿讲一言,筑城事也好,产业事也罢,朕有信心能做好,内帑,绝不像袁卿所言的那般,脆弱不堪! 朕…是大明的天子,若连一个小小的安置辽民事,都没办法解决的话,那何以统御天下呢? 又何以解决建虏反叛事? 袁卿眼下要做的,就是将迁移事做好,朕稍候会召见孙卿,具体洽谈安置事,届时你二人,再碰头详谈。” 在西山筹建新城一事,并非朱由校心血来潮,而是早就有想过的,只不过地域换了罢了。 诸如京城内所设兵仗局、军器局,这等危险的驻所,是必须要迁移出京城的。 天启大爆炸一事,可牢记在朱由校的心里啊。 并且西山所建城池,朱由校都已经想好了,要以大明科研院为首,在此建立完备的军工体系。 而在所建城池之外,朱由校还要筹建稳经济产业,诸如棉布这类硬通货。 “陛下能言明这些,证明臣所进谏,纯粹是多想了,臣有罪!” 袁可立神情动容,作揖道:“臣在此向陛下保证,定能与孙公配合好,将安置辽民事做好。” 务实派和务虚派相比,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们所思所想,皆是出于实际考虑,而非为了什么别的,在这里夸夸其谈。 对袁可立的进谏,朱由校又怎么会生气呢? “好,有袁卿此言,朕就宽心了。”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如此,袁卿就先依着朕所言,谋定迁移事,究竟如何开启,朕这就召见孙卿,洽谈安置事。” “臣告退!” 袁可立作揖道。 看着袁可立离开的背影,朱由校的内心充满唏嘘,这才是大明的肱股栋梁啊。 想要解决大明的问题,想要叫大明实现中兴,那就要多多委任这类肱股栋梁,叫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发放发热! “魏伴伴,你即刻去西苑,召孙师觐见。”朱由校双眼微眯,伸手对魏忠贤说道:“要快!” “奴婢即刻去办!” 魏忠贤不敢耽搁,当即领命。 ‘针对造城事,要好好谋划,此城关系重大。’朝龙案走去的朱由校,心里暗暗说道:‘要具备发展的战略高度,营建好此城,此事解决之后,就要谋定迁移安置事,所需的一应钱粮耗费。’ 第七十九章:十万辽民十万兵! “陛下,您要专管辽民事?” 伏案忙碌的朱由校,奋笔直书,书写着心中所想,新城的构建设想,卫生防疫设想,组织框架筹建等等。 毕竟建造一座新城,在现阶段的大明,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期间牵扯到的领域众多。 尤其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任何一点照看不住,就会闹出大问题,对京畿一带造成冲击。 “孙师来了啊。” 朱由校放下御笔,抬头看向孙承宗,瞧见其眉宇间生出的忧色,开口道:“魏伴伴都给孙师言明了?” “陛下一心为辽民虑,乃国朝之幸,乃社稷之幸。” 孙承宗拱手作揖,正色道:“然在西山筹建新城事,兹事重大,所耗费的钱粮巨大,若是……” “孙师,钱粮的事情,你无需担心。” 朱由校闻言,摆手打断道:“孙师,先看看朕所谋新城事,钱粮一事,朕有办法解决。” “嗯?” 孙承宗露出疑惑,魏忠贤忙走上前,在朱由校的默许下,拿起龙案上的文书,朝孙承宗走去。m.23sk. “先看,有什么疑惑,我们君臣事后再说。” 朱由校端起茶盏,面露笑意,对孙承宗说道,随后呷了一口。 “臣领旨!” 孙承宗应道,便接过魏忠贤所递文书,神情严肃的翻阅起来。 其实孙承宗和袁可立,都属一类人。 大明的务实派代表。 然孙承宗与袁可立,虽说思想上比较相近,但依旧是有些不同的。 但对朱由校而言,只要是务实派,治政思想不同,都是能包容的,只要放到正确合适的位置,就够了。 “新城筹建规划构想。” “卫生防疫条例。” “组织框架搭建设想。” “监察制度细则。” “按劳分配构想。” “建城配套产业筹建……” 翻阅着手里的文书,一项项被朱由校提及的设想,在孙承宗看过以后,叫他内心生出极大的触动。 若是按这份文书所想,完成西山新城的建设,那真若是完成的话,先前所投入的钱粮,还能设法赚取回来? 孙承宗凌乱了。 “陛下……” 拿着手里的文书,孙承宗抬头看向朱由校,说道,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孙师,你所担心的那些事情,方才袁卿也提及了。” 朱由校站起身来,朝孙承宗走去,说道:“朕能明确的告诉你们,筹建新城的一应耗费,内帑绝对能稳稳供应。 纵使期间国朝这边,遇到什么重大问题,需要内帑划拨银子,朕也是有保障的。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在于迁移事和安置事,袁卿和孙师,能否做好? 袁卿已经向朕表态了,他能做好迁移事。 那孙师呢?安置事能否做好?” 既然决定解决辽民事,那朱由校就必须明确此事,并交由他信任的人,来将这件事情办好。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 现阶段的大明,最盛行的就是空谈,却没人肯做实事。 “陛下所谋划的新城事,一看就非心血来潮。” 孙承宗眼神坚定,看向朱由校说道:“尤其是迁移京城内的兵仗局、军器局,涉及火药、火器、火炮制造,甚至是火药储备事。 但臣想要说一点,这么大体量的事宜,仅靠西苑讲武堂,恐无法有效运转起来。 毕竟西苑讲武堂,亦肩负着他们的职责,若长期待在西山,而荒废先前所定之事,那也不是事情。” “关于这一点,其实孙师可以放在辽民自身。” 朱由校淡笑道:“朕不相信,在那迁移安置的数十万辽民中,就没有逃难的生员?就没有逃户的军户? 依着辽前那样的局势,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所以怎样敲打他们,怎样用他们,就考验孙师的能力了。 三个月! 朕要给孙师和西苑讲武堂,一个考验,在这期限内,关于西山新城事,要确保你们抽离出来,依旧能良好的运转起来。” 天子这是所谋甚大啊! 挖掘人才。 培养新军。 稳定辽民。 夯筑根基。 孙承宗的内心极度不定,此时的他,愈发对眼前这位少年天子,感到敬服和钦佩! “陛下做这么多,是想从辽民中筛选勇壮,操练日后平叛的新军?”孙承宗最后问道。 “没错!” 朱由校朗声道:“十万辽民十万兵!这数十万的辽民,刨去妇孺老弱,剩下的都是极佳的兵源。 甚至在这中间,还有朕所需的良才。 可如何发掘他们,就需要先叫他们做起事来,在规矩之内展现自己,朕相信,有能力的必然发光发亮。” 先前朱由校的心里,还在思索着,等西苑讲武堂培养出第一批将校,自己该从何处招募新卒。 但内阁不作为的辽民事,被他发现以后,叫朱由校看到了希望。 当这些安置的辽民和流民,皆在西山落地生根,他们的家眷,无忧无虑的生活着,那所招募的勇壮,是否就不会被人拉拢走? “陛下,臣愿为国朝分忧!为君分忧!” 孙承宗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正色道:“臣稍候就去寻袁司丞,具体商榷迁移安置辽民事。” “好!” 朱由校走上前,搀扶起孙承宗,说道:“此事要尽快着办,告诉西苑讲武堂的一应学员,这是朕给他们的考验。 若谁在这期间表现不佳,逐出讲武堂,永不录用! 另外魏伴伴,司礼监这边,选好相应的宦官,跟随在孙师和袁卿身边,一旦有任何所需,即刻进宫呈报。 明确告诉他们,叫他们出宫,是听差行事的,不是耀武扬威的,敢违背此令,立斩!” “喏!” 魏忠贤当即应道。 大明的太监宦官群体,更像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能起到积极作用,用的不好,能伤及根本! 朱由校心里很清楚此点,若不这般强势表态,只怕派出去的内廷宦官,就会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 事实上现阶段的大明宦官,除了内廷这边,算是被朱由校震慑住了,但内廷之外的就不好说了。 第八十章:剑指皇庄 孙承宗走了,带着责任和担子,离开了乾清宫,迁移安置辽民和流民,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朱由校选派袁可立和孙承宗二人,专办此事,且内帑承担一应所需,就是想将这件事情做好。 “魏伴伴,你说孙师和袁卿他们,能将此事做好吗?” 稳坐龙椅的朱由校,剑眉倒张,对魏忠贤说道:“辽民事一旦传到外朝,且知晓是内帑承办。 外朝的那帮大臣,尤其是科道的御史眼光,定会死盯着不放。 倘若出现任何差池和纰漏,导致京畿一带生乱,那朕先前所掌优势,就顷刻间荡然无存了。” “皇爷慧眼识人,肯定不会选错人。” 魏忠贤想了想,开口道:“只是…承接迁移安置辽民事,所需的一应钱粮,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皇爷的内帑虽说比较充沛,但这么多张嘴,且在此期间,外朝定然会给皇爷,寻找各种烦恼。 奴婢有些担心,若内帑这边……” 魏忠贤成熟点了。 有觉醒的先兆了。 朱由校嘴角微扬,对魏忠贤的表现,很满意。 “魏伴伴,你这个算说到问题的核心了。”朱由校站起身来,朝东暖阁外走去,伸手道:“走,陪朕走走。” “喏!” 魏忠贤不敢怠慢,忙欠身应道,随后跟在朱由校身后,踱步向前走着。 “拜见陛下!” “拜见皇爷!” 走出东暖阁的朱由校,便听到殿外的大汉将军,值守的宦官,向自己作揖行礼。 朱由校摆摆手,昂首朝乾清宫前走去。 “对孙师和袁卿他们,朕很放心。”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神情正色道:“辽民迁移安置事,所有的难点,都集中在前期的筹备试行阶段。 对千里迢迢逃难进关内,以躲避凶残建虏的威胁,那长期逗留在永平府治下,定然是消耗不少家底了。 甚至多数的辽民群体,跟流民的性质,没有太多的区别。 只要能解决粮食问题,那后续展开的安置事,包括营建新城事,都能平稳的向前推进。” 魏忠贤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皇爷…奴婢稍后去御马监那边,催促涂文辅,尽快稳住郑氏所藏家财。”魏忠贤想了想,开口道。 “你说的这些,朕都想过。”朱由校摆手道:“远水解不了近渴,郑氏的心里,多少还抱有一丝侥幸。” 朱由校定下的红丸案,所控制住的郑贵妃、崔文升、李可灼等人,至今还在御马监那边审讯。 一些真相和线索,已然审讯出来,但距离整个案件的结束,还需要一段时间。 “那奴婢出宫一趟?” 魏忠贤眉头微蹙,试探道:“寻找一些大粮商,跟她们签订契约,用较低的粮价,购买供应迁移安置事,所需粮食?”3sk. “这件事情,可以办。” 朱由校笑道:“但无需魏伴伴出面,交由司礼监的人,去办即可,毕竟一旦迁移安置辽民事,在朝野间放出风声,那粮价定然会陡然增幅。” “他们怎敢这般!” 魏忠贤皱眉道:“皇爷,这明明是……” “无奸不商嘛。” 朱由校淡然道:“京畿一带的粮价、盐价、布价等,往往伴随着国朝的走向,往往会出现上扬或回落。 人心,是这世上最难把控的。 且迁移安置辽民事,还不能动用京通二仓的粮食,不然就依着朝中那帮文官的德性,定然会群起而围之。” 魏忠贤:“……” 这一刻,魏忠贤心里生出压力,他觉得自家皇爷太难了,明明所做的事情,是利国利民的事情,可偏偏要兼顾很多层面。 魏忠贤说道:“皇爷…若是这样的情况,那迁移安置辽民事,纵使前期依靠内廷,所储的那些粮食,能顺利开启,可后续……” “所以接下来,朕需要魏伴伴,来替朕解决这一问题!” 朱由校停下脚步,神情正色,看向魏忠贤朗声道。 “这……” 魏忠贤愣住了。 叫他解决问题? 怎么解决? 他就算再有本事,那也凭空变不出粮食啊! “奴婢…” 魏忠贤踌躇了,他想到了很多可能,但无法帮自家皇爷,想出解决此事的法子。 “觉得难办了?” 朱由校面露笑意,看着魏忠贤躲闪的眼眸,说道:“魏伴伴是不是忘记了,在朕的内廷治下,还有这一处地方。 不,准确的来讲,是很多处地方,都没有得到相应的整饬呢?” “嗯?” 魏忠贤露出狐疑,心里暗暗思量,内廷上下,都被整饬了啊,还能有哪处地方,没有被…… 不对!! 皇庄! “皇爷说的是皇庄?”想到什么的魏忠贤,惊疑的抬起头,说道:“对啊,奴婢怎么把皇庄给忘了。” 大明所拥有的太监宦官群体,是极为庞大的存在。 除在内廷的太监和宦官,还有外派的镇守太监。 往往有一处地方的太监,很容易被人给忽略掉,但给大明所造成的创伤,也是不小的存在。 那就是遍布北直隶治下各府的皇庄,所管事的掌庄太监! “据朕所御览的案牍,这皇庄的进项,从万历朝的中后期,就锐减了下来。”朱由校一甩袍袖,边走边说道。 “但令人费解的是,皇庄名下的在册皇田,也减少了很多,魏伴伴,你说造成这一情况的缘由,是什么?” “皇爷是怀疑内廷名下的皇庄,被那帮掌庄太监,贪墨了不少?”魏忠贤忍着惊意,对自家皇爷说道。 “没错,这就是朕担心的事情。” 朱由校点头说道:“所以朕打算叫魏伴伴,从即日起出宫离京,携东辑事厂一应厂番,分往北直隶治下八府,整肃皇庄! 朕就一个要求,凡贪墨皇庄的太监,乃至是其他群体,一个不留,全部缉拿,查抄他们名下家产。” 从决定袁可立和孙承宗,督办迁移安置辽民事,并在西山营建新城,朱由校就想到了他一直没动的皇庄。 先前是局势不明朗,很多事情需要他集中精力解决,所以迟迟没有对皇庄下手,但现在是时候了! 第八十一章:杀!铁血天子 “皇爷…若是那般的话,只怕缉拿的掌庄太监,甚至各府治下的群体,不在少数啊。”魏忠贤强压惊意,对朱由校拱手道。 “此事若传扬开来,仅靠东厂的人手,恐无法安稳北直隶的局势,甚至空缺众多的掌庄太监,那皇庄岂不彻底乱套了?” 魏忠贤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的。 其一,现任的掌庄太监群体,多是万历朝的老人,在各自赴任的皇庄,可谓是土皇帝般的存在。 其二,这些掌庄太监,顶着大明皇室的名号,定与所在府县的士绅、大小地主交好。 其三,这些掌庄太监名下,若是真的行贪腐事,那麾下定有死忠的家丁。 倘若只是整肃一府治下的皇庄,对魏忠贤而言,他能够从容的去处置解决。 可现在却叫他针对北直隶所辖八府,所涉的一应皇庄,悉数展开整肃,那不管是从规模上,还是从组织上,都是难度极大的事情。 “这些事情,还要朕教你吗?” 朱由校看向魏忠贤,说道:“锦衣卫是否能协办?谴派各府的掌事太监,是否能奉上谕调地方兵马协办? 所查被抓的掌庄太监,空缺下来的位置,能否从内廷这边,叫司礼监遴选一批年轻宦官暂理? 办法总比困难多。 这些内廷名下的家贼硕鼠,必须一次性全部清除。 等到你查明北直隶所涉皇庄,那帮该杀的家贼硕鼠,究竟贪墨多少银子,就知道朕的决心了。” 魏忠贤能想到的问题,朱由校又怎么能想不到呢? 错非是这样的话,那满是腐朽和贪欲的皇庄,绝不会留到现在还不处置。 “皇爷教训的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办了。” 魏忠贤当即作揖道:“奴婢稍后就去司礼监那边,跟王太监他们商榷,明确整肃皇庄一事。” 朱由校伸手道:“整肃皇庄事要办,但朕先前交代的差事,东厂和锦衣卫这边,也都不能遗漏和懈怠。 朕知道此次整肃皇庄,给你们带来的压力不小。 只是当前所处境遇,朕能信任的人不多,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朕的期许。” “能为皇爷分忧,乃奴婢们的福气。” 魏忠贤当即表忠心道:“请皇爷放心,奴婢定会办好此事,绝不辜负皇爷的期许。” 御极登基的初期,朱由校身边的人手,就是要在高压下磨练出来,不然之后怎么跟大明文官群体博弈? 若是简单的杀掉一批文官,就能震慑住天下,就能挽救几近崩溃的大明财政,朱由校早就派魏忠贤、骆思恭他们,去杀了。 可这些文官群体的背后,代表着怎样复杂的利益网,代表着怎样的地方话语权,是朱由校必须直面的事情。 为何他的皇祖父,就是增设个矿税,谴派心腹太监,到各地出任镇守太监,负责征税事宜,就闹出众多抗税风波? 的确。 那批镇守太监,很是贪心,造成诸多被动局面。 但有个底层逻辑,是变不了的! 以大明文官群体在前,士绅、地主等群体在后,不想叫所掌控的财富,多叫国朝赋税制度征走! 于民夺利。 多么好的说辞啊。 在诸多士绅、地主的特权群体眼里,大明的底层百姓,就不是民,而他们自身,才是大明的民! ‘等到清理掉这批家贼硕鼠,负责统御整个皇庄的内廷新衙署,也该设立了。’朱由校神情冷然,心里暗暗说道。 ‘就内廷名下皇庄,所掌控着的良田,于整个北直隶治下,就占据不少份额,若是能利用好,能给内帑创收不少银子。 除了种植粮食之外,还能筹建各类产业,甚至吸纳安置北直隶治下各府流民,发挥好集体的效应。’ 面对上下摆烂的大明,朱由校所能做的事情,就是按照自己的谋划,组建起相应的框架体系。 一手抓外朝,一手掌内廷,他要叫大明重焕活力!天籁小说网 “明日…午时,将王安为首的无能之辈,悉数押解至西市,全部处于极刑!”朱由校一甩袍袖,看向魏忠贤说道。 “后日,魏伴伴就带队离京,领着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手,赶赴北直隶治下各府,整肃皇庄事!” “喏!” 魏忠贤当即领命。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这好端端的,为何选在这个时候,将王安这帮太监宦官,悉数处于极刑啊? 自家皇爷的心思,他真的猜不透。 “去忙吧,别在朕身边服侍了。”朱由校摆手道:“将朕讲的那些话,跟王体乾、骆思恭他们,详细讲明。 整肃皇庄事,朕只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 办得好,朕有赏。 办砸了,朕会罚。 既然担了差事,赏罚分明就要明确,若是敢叫朕知道,你们中的谁,敢将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那就休怪朕翻脸无情了!” “奴婢定谨记于心!” 魏忠贤怕极了,当即作揖道。 在朱由校的注视下,魏忠贤匆匆离去,朝着司礼监方向赶去,这次的整肃皇庄事,的确叫他感受到了压力。 时间紧,任务重。 北直隶治下八府,涉及诸多的皇庄,且背后究竟牵扯到多少利益,是他所不清楚的事情。 相比较于奉上谕,抽调地方兵马,协助查办此事,魏忠贤觉得,还是选些可靠的人手,更为重要。 ‘魏忠贤这个人,调教好了是自己的助力,调教不好就是祸害。’ 朱由校朝东暖阁走去,心里暗暗感慨道:‘不过从现在的表现,调教好魏忠贤,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锦衣卫这边,包括外朝这边,那就要用些手段了。 杀王安他们,就是叫外朝的那帮大臣,一个个心里都明白,他这个少年天子,不是不敢杀人!’ 正式上朝理政后,朱由校就发现大明的朝堂,大明的官场,存在着诸多看不见的手,每每到关键时期,涉及到核心利益时,就会展开掣肘。 为了能稳住当前的局势,并叫朝中的大臣知道,他这个少年天子,要展开的事情,不要过多插手,那王安这批内廷太监宦官的血,就必须要流! 第八十二章:政治是门艺术 “皇爷…据京卫都督府来报,讲武堂全体,在孙公的带领下,离开了西苑。” 刘若愚神情恭敬,欠身禀明道:“另尚宝司司丞袁可立,随同一起赶赴西山,司礼监挑选的宦官,亦跟着一起去了。” “孙师和袁卿,行动够迅速的。”朱由校放下奏疏,神情自若道:“勇卫营所部,被孙师带走了吗?” “带走了。” 刘若愚说道:“孙公向御马监那边,传达了皇爷的口谕,涂太监就放行了,另向司礼监呈报了此事。” “嗯。” 朱由校点头应道。 前期的谋划布局,皆已明了。 后续要做的事情,就看孙承宗、袁可立、魏忠贤他们,围绕各自要做的事情,贯彻执行的怎样了。 梳理暗潮汹涌的朝堂,要有足够的耐心,想做一锤子买卖,是不现实的神情。 “将这些批红的奏疏,转递到有司着办。”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朕不准的奏疏,驳回内阁,你亲自跑一趟,叫方从哲他们再议!” “喏!” 刘若愚不敢大意,当即作揖应道,随后示意殿内所候宦官,来处置那些批红的奏疏。 自内廷的核心班底,明确以来,在这内廷之中,朱由校想做些什么,那都是乾纲独断。 不似王安在司礼监时,为避免不必要的威胁,朱由校还要压着性子。 作为大明的天子,若身处深宫之中,连内廷都无法掌控,那又如何统御天下? “沙沙……” 乾清宫值守的宦官,拿着各自的奏疏,随同刘若愚一道,朝乾清门走去,然后赶赴不同的衙署。 “唉~天子究竟想做些什么。” 韩爌有些心烦,看着刘一燝说道:“次辅,您听说了吗?孙承宗和袁可立他们,带着不少天子亲军,离开了京城。” “还能做什么,为辽民事吧。” 刘一燝轻叹道:“天子初登大宝,想做些事情,这心是没错的,是我大明之幸,可安置辽民事,又岂非那般简单的事情啊。” “谁说不是啊。” 韩爌伸手说道:“眼下国朝这么多事情,陛下又乾纲独断,先是重用厂卫,后是特设枢密院。 当前这朝堂之上,诸多的大臣,对陛下的所作所为,皆有不满,认为陛下亲小人,疏忠良。 若长此以往……” “慎言!!” 刘一燝眉头紧皱,低声喝道:“韩阁老,这些话能在此处说吗?若是叫陛下听到,你觉得陛下会轻饶了你吗?” 想起前段时间,天子的所作所为,沉浮官场十数载的刘一燝,心里是暗惊不已。 在很多时候,他们全然不知情时,天子就做了很多事情。 比如内廷整肃。 比如西苑讲武堂。 比如巡视京营等等。 刘一燝有一种直觉,继承大统的新君,似乎并不信任,当前的朝堂,尤其是朝中的诸多大臣。 “次辅,出事了!” 中书舍人郑家成,行色匆匆,撩袍走进,瞧见韩爌也在,忙拱手道:“见过韩阁老。” “出什么事了?” 韩爌盯着郑家成,皱眉道。 “快说!” 见郑家成迟疑,刘一燝站起身,喝道。 “据下官知晓的消息,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辑事厂的魏忠贤,带着东厂厂番,押解王安等一众太监宦官,至西市。” 竟有这样的事情!? 刘一燝、韩爌心里一紧,难以置信的看向对方,这王安他们,不是被押在御马监审讯吗? 这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要押至西市处决? “你先退下吧。” 刘一燝强压惊意,对郑家成说道:“好好当好自己的差事,不该多问多看的,少些心思!” “喏!” 郑家成不敢多言,唯有拱手应道。 “次辅,您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见郑家成离开后,韩爌难掩惊疑,向前走了数步,低声道:“难道红丸案,有什么眉目了? 可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至于说,先处决王安他们啊,这到底是……” “唉~” 刘一燝失神的坐在官帽椅上,轻叹道:“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这是陛下表达不满的方式。 内廷的太监也好,宦官也罢,若真做错了事情,那都是秘密处决,何曾这般大张旗鼓,押解到西市处决啊。” “这……” 韩爌有些惊愕,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日后这朝堂之上,再闹出什么风波,岂不是说触怒天威的,都将面临风险了? “新君的手段,端是高明。” 刘一燝囔囔道:“自大行皇帝御极以来,乃至病重期间,国朝上下,就陷入不平的态势下。 所有人都想彰显自己的主张。 可是辽东的紧急时局,大明各处的状况,使得整个国朝,都带着一种燥意。23sk. 难怪从一开始,陛下在御极登基后,没有急着上朝理政。 韩阁老,警告某些人吧,别一意孤行下去了,当前这种朝局,不宜触怒天子威仪啊。” 刘一燝句句不提党争,但是句句带着党争。 他这个东林党元老,如何会不清楚,先前朝局的动荡,究竟是怎样形成的。 甚至在过往的时间,他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权力所带来的诱惑,使得大明官场的风气,早就败坏的不成样子了。 “刘次辅,韩阁老,元辅有请。” 内阁中书舍人,走进公事房,向刘一燝拱手道:“先前内阁票拟的一批奏疏,被陛下驳回,着内阁再议!” 来了! 刘一燝、韩爌相视一眼,便知这是天子所为,就他们现下所掌握的情况,便知道新君上朝理政,是有着自己的主张的。 只是这个主张,究竟是什么,他们至今都没有揣摩出来。 作为大明的天子,虽说掌握着大权,但却也有着诸多被动,被无数文官的眼睛盯着,被无数文官揣摩,使得在很多时候,想做有利于国朝的事情,但却损害到某些群体的利益,就会迎来反对。 朱由校就是清楚的知晓这些,所以他从御极称帝后,就避免被外朝的文官群体,牵着鼻子走,要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第八十三章:群英荟萃(1) “皇爷…您歇息会儿吧。” 端着糕点的客氏,眉宇间带着忧色,看着伏案忙碌的朱由校,柔声道:“这些时日,皇爷一直在乾清宫,处理朝政。 就算朝政再紧急,皇爷也要照看好龙体啊。” “是乳媪来了。” 朱由校放下御笔,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朕的身体,朕清楚,不碍事的,眼下这朝政啊,堆积的多了些。 若是朕不加紧处置的话,那国朝的秩序,如何维稳? 乳媪,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说着,朱由校揉着发僵的脖子,这几日处理朝政,属实是累住他了。 ‘看来要尽快补齐翰林院,从中择选良才,帮自己处理些朝政了。’朱由校心里暗暗说道。 小农经济下的大明,抓好钱粮这一项,能随时处置突发状况,那国朝的基本秩序,就不会大乱。m.23sk. 以内阁为首,都察院和六部为辅,组建起的国朝班底,足以应对全国性的政务。 当然现在的大明,多了叛乱事,多了频生灾害,也需要增设一些衙署,以应对各领域的新问题。 客氏端着瓷碟,走到龙案旁,放下瓷碟,伸出玉手,要替朱由校放松脖颈。 朱由校:“……” “皇爷,轻松些了吗?” 客氏柔声询问道。 “嗯。” 朱由校应了一声,伸手拿了块糕点,放进嘴里咀嚼着,那淡淡的桂花香,充斥在口腔内。 处理朝政一个多时辰,朱由校多少有些饿了。 “乳媪的手艺,丝毫没减。”连吃几块糕点,朱由校夸赞道:“味道和慈庆宫时一样,好吃。” “谢皇爷夸赞。” 客氏微微低首,说道:“若是皇爷喜欢,奴婢天天给……” “这就不必了。” 朱由校摆手道:“糕点吃多了,容易腻,偶尔吃上一顿,就行了。” 随着内廷的秩序稳定,朱由校已无需客氏,来帮自己做些事情,眼下乾清宫这边,有一批忠诚的太监、宦官,在供他驱使。 “皇爷…李太妃叫奴婢来递一句话。”客氏犹豫再三,看向朱由校说道:“皇爷御极称帝,然后宫却至今空缺。 眼下大行皇帝的国丧,快要过去了,李太妃想劝…皇爷,看能否召开选秀,尽早定下正宫之位?” 东李吗?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眼瞅着自己御极称帝,都快过去一个月了。 朱由校双眼微眯,心里生出感慨,和外朝文官博弈之际,朱由校皇妣孝元贞皇后,生母孝和皇太后。 除西李被圈禁起来,而东李这些先帝的妃嫔,都被朱由校逐一册封,算是明确了后宫那边的秩序。 毕竟没有册封正宫皇后前,后宫那边,免不得要叫人管理。 “这件事情朕知道了。”朱由校想了想,开口说道:“等过几日,朕会去后宫那边,和李太妃言明此事。” 想叫大明的国朝安定,身为大明天子,必须要早诞皇嗣,生的越多,帝位越稳固。 家天下的背景下,没有皇嗣的天子,是没底气的。 尤其是叫外朝的文官,死揪着这点不放,难免会处在被动下。 “皇爷…徐光启他们,求见!” 刘若愚走进东暖阁,向朱由校拱手作揖道。 “嗯,宣他们觐见吧。” 朱由校说道,随后对客氏道:“乳媪,朕要处理朝政了,你先回李太妃那边吧,将朕的意思,禀于李太妃。” “喏!” 客氏作揖行礼,道:“奴婢告退。” 这些时日,客氏被打发到东李身边,不过私下和魏忠贤的关系,那打的也是火热。 ‘看来过些时日,就要叫客氏‘请’出内廷了。’ 看着客氏离去的背影,朱由校暗暗说道:‘内廷,应该是秩序一统的内廷,顶着天子乳娘的光环,时间长了,难免会出现问题。’ 对客氏的脾气秉性,朱由校是清楚的。 不过受先前御极称帝时,整肃内廷的影响,叫客氏被吓住了,以至于那跋扈的性情,至今都没展现出来。 短时间待在内廷,还好。 但是时间长了,就一切不好说了。 做大明的天子难啊。 不仅要管好大家,还要管好小家。 哪个家出现问题,都会出现新的麻烦。 “臣等…拜见陛下!” 以徐光启为首,李之藻、杨廷筠、宋应星、焦勖几人,跟在身后,向朱由校作揖行礼道。 “免礼吧。” 朱由校伸手说道:“诸卿这一路舟车劳顿,赴京,都辛苦了。” 看着眼前这帮人,朱由校的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他们代表着大明科研的希望。 不管是火器领域的研制,还是别的领域的发展,都离不开他们。 大明科研院,是承载大明希望的摇篮,朱由校要在大明治下,开启思潮复苏,重启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盛况! “陛下…眼下大明科研院这边,其他栋梁,还在启程赶赴京城的途中。”徐光启拱手作揖道:“臣想着,先领着赴京的同僚,来拜见陛下,好先行开启科研院事宜,能多多为国朝分忧,为陛下分忧。” 作为大明务实派的代表,徐光启对辽前发生的事情,内心深处是极为的焦急。 如果说他们科研院这边,能尽早忙碌起来,争取到内帑银子,研制新的火器,生产火器,那也算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件事情不急。” 朱由校站起身,开口道:“朕打算将大明科研院,设到西山去,孙师和袁卿他们,将安置逃难进关内的辽民。 等到西山所筑新城的地基,夯筑起来后,朕会再召见科研院诸卿,就筹建大明科研院事宜,展开详谈。” 现阶段就徐光启几人,想钻研火器领域,并取得相应的成就,无疑是痴人说梦的事情。 考虑到国朝的态势,以及辽前的局势,朱由校决定先叫徐光启他们,待在自己身边做事。 等大明其他的良才,包括邓玉函、汤若望、罗雅谷这帮西洋传教士,悉数抵达京城以后,再总体性的完善机制,树立大明科研院的目标。 “在此之前,徐卿你们三人,先到翰林院赴任,来朕身边做事。” 朱由校拿起一份公函,朝宋应星他们走去,“至于宋卿和焦卿,朕知道你们,还没有参加科举,尚无法授予官职,这样…朕有项重任要你们来做,此事若能做好,将关系到国朝在辽前的稳定与否。” 第八十四章:群英荟萃(2) 宋应星和焦勖都没有想到,新君对他们了解这么多,毕竟他们都是籍籍无名之辈。 此番随徐光启来乾清宫面圣,宋应星他们就很是激动和紧张。 觐见大明天子,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在这种氛围之下,听闻新君所讲之言,叫宋应星他们激动之际,亦生出了不小的压力。 究竟是做什么事情,能关系到国朝在辽前的稳定与否? “就近几年来,从萨尔浒之战,辽前传回京城的战报,诸卿的心里,也都清楚。” 朱由校神情正色,说道:“我大明军队,跟建虏八旗相比,存在较大的差距,甚至连野战都不敢打了。 在战场上被建虏打败了,那就是败了! 没有必要去找任何的借口。 任何能搪塞的借口,都没办法改变既定事实,这点朕清楚,诸卿的心里,想来也是清楚的。” 东暖阁内的气氛,随着朱由校所言,瞬间变得低迷下来。 徐光启、李之藻这些人,一个个都紧握起拳头,眸中闪烁着精芒。 没错。 从萨尔浒之战开始,大明在辽东就像步入怪圈一般。 从依托辽东边墙防线,死死扼守着建虏八旗,再到开原、铁岭等地的沦陷。 以至于现在的辽前,生出谈奴色变的思潮,大批从沈阳、辽阳等地的百姓、军户,玩命的向辽西逃跑。 “宋卿,焦卿,你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也很难。” 朱由校正色道:“朕要你们,针对黑火药的提纯和增威,进行研制,并按照朕的要求,生产出用于守城的火药产物。” 朱由校的心里很清楚,想一下子扭转辽东局势,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纵使他是大明天子,亦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建虏八旗在辽前占据的优势,是人家一刀,一刀,砍杀出来的,是杀了无数的大明将士,打出来的。 像解决建虏反叛事,首先要正视建虏八旗这个对手,要正视努尔哈赤这个野心家! 三年平辽。 五年平辽。 口号喊的震天响,但却无法扭转战局,是没任何意义的。 戍守辽前的大明军队,经历一次次的惨败,仅从心理层面来讲,是畏惧建虏的。 加之贪生怕死的官员将领太多。 朱由校身处京城,能做的就是在稳定辽东领导圈的前提下,拿下那批庸才蛀虫,梳理好辽东各个防区,简拔能打仗的将领,尽可能帮助到辽前,实现在辽东治下的稳定。???.23sk. 宋应星接过天子所递文书,下意识打开看了起来,焦勖探身看着,二人的眼眸,闪烁着精芒。 量产颗粒火药。 量产袋装铅弹。 量产炸药包。 量产自燃投弹。 当二人看到文书里的内容,内心却受到极大触动,看似大明已有的产物,可却没有做到极致,未发挥好应有的作用。 “咳咳~” 见二人在御前失仪,徐光启低首轻咳两声,可是宋应星和焦勖二人,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看来他们理解了自己的意图嘛。” 朱由校面露笑意,看着沉思的宋应星和焦勖,没有生气,心里暗暗道:‘若是这些火药产物,能顺利研制量产出来。 那分发到辽前的各个重镇、要隘,叫戍守辽前的军队,扼守城池,抵御建虏八旗的攻城战,定然能有效杀伤建虏! 当然研制这些东西,难度也算有一些,存在部分技术难关,现在就看,宋应星和焦勖他们,是否能堪重用了。’ 看不下去的徐光启,此时向朱由校作揖请罪道:“请陛下勿怪,宋应星他们……” “徐卿…不碍事的。” 朱由校摆手笑道:“朕所提的这些构想,有些超前,宋卿他们有此反应,也是正常的。” “请陛下治罪!” 被惊动的宋应星、焦勖,此时心生畏惧,好端端的,怎么敢在圣前失仪啊,当即拱手请罪道。 “好啦,这些话就别再说了。” 朱由校笑着走上前,搀扶起宋应星和焦勖,说道:“两位卿家,你们稍后就去兵仗局所辖王恭厂那边,从事朕所交代的差事。 切记研制火药提纯和增威时,定要小心行事,绝不可出现任何差池,火药的威力有多强,两位卿家都清楚。” 宋应星和焦勖,都是纯粹的技术派。 是大明研制火器领域的良才。 在朱由校的眼里,无疑是瑰宝般的存在,他决不允许这些瑰宝,出现任何问题。 李之藻和杨廷筠的心里,都不免有些生疑,天子究竟让宋应星他们,从事什么差事,叫天子对他们这般重视? “李若愚,你领着宋卿和焦卿他们,即刻赶赴兵仗局所辖王恭厂。”在众人疑惑之际,朱由校转身对刘若愚说道:“告诉那里的掌厂太监,自即日起,王恭厂归宋卿和焦卿管辖,所缺一应物品,包括各类匠户,必须全力解决,敢阳奉阴违,立斩不赦!” “喏!” 刘若愚忙拱手应道。 宋应星和焦勖所做之事,是朱由校极为看重的,这关系到天启元年,将要爆发的沈辽战事。 若是能赶在这前面,将增威的黑火药,顺利的研制出来,并量产那几类火药产物,纵使戍守辽前的大明军队,再怎么烂泥扶不上墙,亦能确保沈阳和辽阳两处重镇,不会被建虏八旗夺走吧。 “徐卿,你们去翰林院赴任吧。” 朱由校看向徐光启他们,说道:“针对大明科研院所选人才,亦要重视起来,将朕所言的那些良才,尽快招揽到京城来。” “臣等领旨!” 徐光启他们拱手应道。 治国如烹小鲜,在大明总的秩序,是急躁的,慌乱的背景下,朱由校这个大明天子,要做的事情,就是稳定秩序,调整这种氛围,制衡住朝堂,叫大明的务实派,都提拔到应赴任的位置上。 谁都可以急。 唯独朱由校不能急。 他要是急了,那大明隐藏的很多问题,就会继续暗藏起来,这样想解决顽瘴痼疾,铲除毒瘤,就是更难的事情了。 现在朝中的氛围和局势,皆在朱由校的掌控和预期之内。 第八十五章:选秀 “诸君诸公啊!我等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新君…破坏我大明的祖制啊!” 惠世扬眉头紧皱,动容道:“想想天子御极称帝前,是何等的至孝,又是何等的睿智英明啊。 可御极称帝后,轻信身边的小人,倚重厂卫力量,设京卫都督府…这短短一月间,国朝上下,经历了多少变故和风波啊? 甚至为保方从哲这一庸才,还出言申斥刘次辅和韩阁老,不准我等这些出于公心,为了大明社稷,上疏弹劾方从哲,否则就罢黜刘次辅和韩阁老。 这算什么?! 我大明问鼎神州两百余载,期间经历了多少风波?可最终都解决了,那靠的是什么? 不就是出于公心的良臣栋梁吗? 不就是靠的我大明的祖制吗? 现在陛下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远贤良,破坏我大明的国本啊,若长此以往的话,那还能有好?” 受邀的邹元标、袁应泰、张问达、顾大章、袁化中、冯从吾等一众东林党人,皆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近期朝堂的变局,的确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料,不单单是东林党这边,纵使是齐楚浙党,乃至宣党、昆党等,都揣摩不透天子之意。 特设枢密院。 叫孙承宗、袁可立他们,负责安置迁移辽民事。 还冒出个西苑讲武堂。 对内阁呈递的票拟,超半数驳回。 关键还擢升一批官员。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朝中文官群体,都无法看透的举动下,谁都摸不清楚,新君到底想干什么。 “说的没错!” 邹元标撩了撩袍袖,开口说道:“眼下辽东局势危机四伏,国朝财政出现较大的问题,加之各地生出的灾情,乃至一些地方的赋税,无法押解进京。 若是天子的内帑,果真充沛的话,当解决国朝现有所面临的问题,而不是说…给那些逃难的辽民,甚至多数是逃户,闹什么安置迁移事。 这么多的辽民,若强行迁移到京畿一带,本官听说,天子要将辽民迁移到西山,一旦发生变故,冲击了京城,造成了混乱,这谁来承担?谁又能承担的起?” 面对大好的朝局,被新君的‘胡搅蛮缠’破坏掉,这叫许多的东林党人,心里是不满的,是焦急的。 先前惠世扬这些人,都做好了要借大行皇帝驾崩,新君定下红丸案一事,狠狠的上疏弹劾方从哲。 若能赶跑方从哲,那空缺的内阁首辅之位,他们东林党志在必得! 拿下内阁首辅之位,只有就调转方向,对朝中的齐楚浙党等派,展开相应的攻势。 届时他们东林党,在国朝的地位和底蕴,无疑是会大幅度的增强。 可现在…… 全都被破坏掉了! “现在说这些事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张问达开口道:“天子是轻信了小人谗言,想解决这一问题,很难,可若是不解决此事,那国朝不知会生出多少风波。 唉……” 张问达的这声叹息,叫会堂内所聚的众人,露出各异的神情,不少东林党人,都跟着叹息起来。 是啊。 现在这等两难的境遇,真的叫他们很是为难。 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 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做,他们真的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甚至一些东林党人,都还是怀念起大行皇帝,毕竟当初的国本之争,他们是出了大力的,大行皇帝也是念旧的。 可新君呢,他们先前根本就没多接触过。 无论是谁,都从来没有去想过,大行皇帝御极称帝一月,就陡然驾崩了! “我等奏请陛下,选秀,以明正宫之位吧!” 沉默的冯从吾,此刻站起身来,正色道:“说不定…大明有了皇后,就能叫陛下的注意,转移到别处了。” 会堂之内,所聚集的一众东林党人,皆露出诧异、惊疑的神情,但很快,不少人都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对啊! 要是天子有了新皇后,以及妃嫔的话,说不定注意就会转移了,那就不会受身边小人的谗言,而肆意破坏大明祖制了。 并且若能选出一位贤良的皇后,多在天子身边规谏,那说不定天子就会回心转意了。 想到这里,让不少人的心里,都变得激动起来。 奏请天子选秀的理由,他们都想好了。 明正宫,早诞皇嗣,以稳国本! 这一夜,对宵禁的京城而言,注定是不眠的一夜。 但对朱由校而言,却是睡的最香甜的一夜。 …… “李太监,您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表现得这般焦急?”刘若愚神情平静,看着捧着一摞奏疏的李永贞,说道。 “皇爷在沐浴,稍后还要用早膳,若非是要紧的政务,还请李公公,能……” “刘太监,司礼监这边,有急事要向皇爷奏明。” 李永贞眉头微蹙,开口道:“这通政司不知怎的,将所收一应奏疏,未按制递送到司礼监这边……” “出什么事情了?” 沐浴完的朱由校,瞧见李永贞后,皱眉道:“可是外朝这边,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奴婢拜见皇爷!” 李永贞闻言,忙捧着手里的奏疏,快步走上前,说道:“启禀皇爷,通政司那边,未按制递送到司礼监这边,不少规谏奏疏。 外朝各院部寺等有司官员,呈递了数十封奏疏,奏请皇爷…能早启选秀……” 这东林党,真是不消停啊! 听着李永贞禀明的这些话,朱由校眉头微皱,看着当前的朝局,没向他们所预想的方向进展,就用别的法子,想转移朕的注意? 真是够可以的!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说的倒是为了社稷。 “拿到东暖阁去。”朱由校看向李永贞,正色道:“去,把御马监的涂文辅,给朕召来,朕有事情要吩咐给他做!” “喏!” 李永贞不敢怠慢,当即作揖应道,随后便捧着那一摞奏疏,快步朝东暖阁走去。 至于朱由校,则在刘若愚的服侍下,前去用膳,就算遇到新的问题,那也没有吃饭大,吃饱了,才有力气琢磨事情。 第八十六章:上谕,着福王进京! 东暖阁内。 刘若愚和李永贞低首站着,耳畔是奏疏翻动的声音,他们明显能感受到自家皇爷,心情有些不好。 “砰!” 骤响的拍案声,回荡在东暖阁内。 刘若愚和李永贞,心里咯噔一下,冷汗冒出,顺势跪倒在地上。 “涂文辅来了没有!” 朱由校冷厉的眼神,看向李永贞说道:“朕要用他的时候,却这般慢,他这御马监掌印太监,还想当不想!” “皇爷息怒。” 李永贞跪地作揖道:“涂太监……” “够了!” 朱由校摆手打断道:“你们对朝中大臣,向朕呈递奏疏,意叫朕开启选秀,心里都是怎样想的?” 开启选秀一事没错。 明正宫皇后位,早诞皇嗣,以正国本,这也没错。 错就错在,群臣呈递规谏奏疏的时机。 错就错在,有人想利用选秀来做文章! “皇爷…奴婢以为…”李永贞强压惊惧,作揖道:“呈递奏疏的这帮大臣,绝非是出于公心。 皇爷英明神武。 自御极称帝以来,意在整肃朝堂,还国朝朗朗乾坤。 然朝中的一些大臣,心里却不想打破已存的秩序。 他们想不出别的法子,就想…那选秀一事,来转移皇爷的注意……” 李永贞边说,边微微抬头,用余光观察自家皇爷的神态。 此刻的他,心里是怕极了。 “奴婢附议!” 在李永贞讲完之际,刘若愚亦作揖道。 当前所处的朝局,和朱由校御极称帝之初,是有很大不同的。 朱由校依着大势,谋划一项项布局,叫先前暗涌的朝局,逐步恢复到稳定秩序下,为后续制衡朝堂,做着相应的谋划。 只是稳定的朝局,绝非某些人想要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都能明白。” 朱由校神情冷然,开口说道:“那外朝的这帮大臣,是觉得朕是好糊弄的吗?好啊!真是太好了! 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朕给的俸禄。 不想着为君分忧,为社稷分忧。 却一个个处心积虑,想暗中掣肘朕的谋划,他们可真是朕的好大臣啊!” 刘若愚、李永贞听闻此言,低下了脑袋,强忍着惊惧之意,老实的跪着。 这个时候,若他们说错话,触怒到天子之威,那定吃不了兜着走。 “沙沙……” 东暖阁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姗姗来迟的涂文辅,行色匆匆的走来,还没有进东暖阁,就感受到一股寒意。 “奴婢拜见皇爷!” 涂文辅站在东暖阁外,拱手作揖道:“禀皇爷…郑氏招供了,一应私藏……” “滚进来!!” “喏!” 朱由校的声音,从东暖阁内传出,涂文辅不敢怠慢,忙应道,随后撩起裙摆,快步朝殿内走去。 余光瞧见刘若愚他们,跪在地上,涂文辅甚至就没多想,走进殿内,就行跪拜之礼:“奴婢拜见皇爷!” “你说…郑氏招了?”稳坐龙椅的朱由校,双眼微眯,看着涂文辅说道:“私藏了多少家财?” “启禀皇爷。” 涂文辅跪地作揖,恭敬道:“据郑氏招供,其私藏白银三百七十万两,金锭十九余万两,另在内城……” 这才对嘛! 吝啬爱财的皇祖父,御极称帝这么多年,内帑积攒的家底,绝不可能就这些。 生前又这般宠爱郑贵妃。 一日夫妻百日恩。 知晓自己的时日不多,纵使有辽东的乱局,那也定会给郑贵妃谋条后路。 毕竟将要继承大统的,是他最不喜的子嗣,谁知道他驾崩以后,是否会苛待郑贵妃啊。 “差事办的不错。” 朱由校手指敲击着龙案,平静道:“着御马监,即刻查抄这些地方,将各类家财,悉数充入内帑。 至于内城的宅邸和铺子,京郊一带的几处田庄,查明以后封存。” “喏!” 涂文辅当即应道,心里却暗松口气。 幸好。m.23sk. 错非是这等要事,只怕自己这般晚来东暖阁,定会受到严惩的。 “另外…” 朱由校伸手说道:“你亲自跑一趟,去洛阳!到福王府,传朕口谕,着福王进京面圣!” “喏!” 郑贵妃的价值,被榨取干净了。 那接下来要榨取的,就是福王朱常洵! 有御马监督办的红丸案,纵使夺了朱常洵的福王爵,那天下各地就藩的宗藩,也不会生出乱子。 想到这里,朱由校的眼眸,闪烁着精芒。 等着吧,你们这帮硕鼠般的宗藩,朕定会一一铲除掉的。 大明传承到今日,承袭的勋戚也好,宗藩也罢,亦或者士绅、大小地主等,这些特权群体,把持着大明的多数生产资料。 仅这座京城之内,就藏着数千万两银子。 都说大明缺银子。 可在朱由校看来,大明并不缺银子! 别看大明长期维持禁海政策,但东南沿海一带的士绅、海商等群体,都偷偷的从事海上贸易。 大明的瓷器、丝绸、茶叶,这在海外市场上,那就是极度追捧的存在。 “李永贞,你去午门那边,将郑氏招供一事,以及朕要传召福王事,张布出来。”朱由校收敛心神,看向李永贞说道。 “一个个既然这般不老实,那朕就要叫他们知道,跟朕玩弄心眼,是怎样可笑的存在!” “喏!” 李永贞不敢迟疑,当即应道。 “刘若愚,你去后宫一趟。” 朱由校想了想,接着说道:“面见李太妃后,言明朕要开启选秀,明正宫皇后位,着李太妃操办此事。” “喏!” 刘若愚作揖应道。 和大明的文官群体博弈,尤其是那帮东林党人,绝不能走错一步,更不能走慢一步。 处在当前这种态势下,那绝对是一步错,步步错。 在大批东林党人,开始朝京城汇聚之际,舆情被这帮家伙,以及所谓清流,牢牢掌握着的背景下,朱由校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简单粗暴的镇压、诛杀,只会叫骂名背负在自己身上,这为后续整合大明,改变大明,可谓是极其不利的。 就算是要杀一批人,朱由校也要站在大义上,杀的他们心服口服! 第八十七章:大明脊梁 “咴溜溜……” “沙沙……” 不时响起的马鸣声,密集的脚步声,打破原野的平静,如长龙般的队伍,行走在通州的宽道上。 充为先锋的军队,穿着寒酸的衣甲,扛着极长的长枪,上配带刃的钩,下配坚硬的铁环,神情坚毅,快步向前行进着。 “陈帅,您说新君传召我等,从辽前返回京畿,是为何事?”童仲揆骑在马上,剑眉倒张,看向沉默的陈策,说道。 “眼下辽前局势不定,我等奉诏援辽,本快行进至辽阳,却突然被内廷所派宦官,紧急叫停。 这到底是……” “童帅,本帅亦不清楚此事。” 陈策皱眉说道:“国朝突遭变故,大行皇帝登基不过月余,便驾崩离世,新君继承大统,难保担心京畿出现问题。 现在本帅所担心的,是辽前的局势,新君若是知晓了,会如何行事。 建虏八旗猖獗肆虐,以下克上,这对我大明而言,绝对是奇耻大辱啊!” 随行的一众亲卫家丁,听闻自家主帅所言,那一个个眉头紧锁起来,眸中闪烁着精芒。 作为援辽的队伍,童仲揆所领川兵,陈策所领土司兵。 在援辽的途中,又汇合秦民屏所领白杆兵,戚金所领戚家军,朝着辽阳一带进发。 虽说陈策、童仲揆所率各部兵马,规模较大,但毕竟是援辽的客军。 这一路行军走来,受到不少的轻待。 然对陈策、童仲揆他们而言,这些都没有什么。 “唉!!” 童仲揆轻叹一声,骂道:“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儿,明明都快赶到辽前了,却又向回撤了起来。 国朝这边,面对势起的建虏八旗,一直都举棋不定。 辽前一带的局势,都糜烂成什么样子了,若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那沈阳、辽阳等重镇要隘,还能保住吗?” “童帅慎言!” 陈策眉头紧皱,低声说道:“眼下我部快到京城,甚至可能会觐见新君,似这些不该讲的话,绝不能提! 辽东的问题很复杂,不是我等所能解决的。 若是新君提及辽前局势,那我等也要谨慎回复,毕竟……” 说到这里的陈策,停了下来,深邃的眼眸,看向前方,那若隐若现的京城,第一次叫他感到不安。 不安的又何止陈策一人。 充任先锋官的秦邦屏、秦民屏。 负责后军压阵的戚金。 位处中军的周敦吉。 他们的内心深处,对新君特召,都充满了不解。 只是辽东的局势不定。 京城的局势,又何尝安定了呢? “皇爷…好消息啊。” 刘若愚难掩激动,跑进东暖阁,向朱由校作揖道:“据通州方面来报,以陈策、童仲揆为首的援辽客军,已抵京畿。” 好啊! 终于等来了! 本批阅奏疏的朱由校,听闻刘若愚所报,面露笑意,开口道:“着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即刻出宫离京,召一应将校进宫面圣! 另叫司礼监随堂太监李永贞,负责各部暂驻事,犒赏各部,同时向内阁和兵部言明此事。” “喏!” 刘若愚不敢耽搁,当即作揖应道,随后便匆匆离开东暖阁,朝司礼监方向赶去。 “好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啊。” 心情大好的朱由校,站起身来,缓步朝东暖阁外走去,心里暗暗说道:“有了陈策、童仲揆所率援辽队伍,及麾下统辖的白杆兵和戚家军,那一支较强的军队,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 对朱由校而言,没有核心班底,尤其是在军队方面,不具备嫡系军队,那他这个大明天子,其实是很虚的存在。 虽说整个大明的军队,都听从于国朝的号令,围绕大明的战略布局而动。 然朱由校想要的是嫡系强军! 是只奉天子中旨,而非兵部公函调令的。 这两者是有本质区别的。 天启元年的沈辽战役,乃是大明在辽东的重要转折点。 此战若是大明败,建虏八旗得胜,那大明将失去于辽东的战略纵深,在之后与建虏的对战中,彻底处在下风。 此战若是大明胜,建虏八旗战败,纵使大明不能将建虏八旗赶出辽前,但至少能掌握一定主动权。 宋应星、焦勖他们,此时忙着研制朱由校所提供的东西。 若是在此期间,朱由校能依靠童仲揆他们,进一步完善西苑讲武堂,达成自己所谋的新军部署,那到时就能紧急赴辽参战。 且先前叫魏忠贤派人,所收罗的那些虎将悍将,亦能在这次紧急赴辽参战中斩获战功。 如此一来的话,围绕缔造大明新军的这盘棋,就算盘活了。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大明于辽东一线,将不再彻底处在被动之下。 “朕的虎将悍将,你们什么时候,能全部抵达京城啊。”站在东暖阁外,双眼微眯的朱由校,囔囔自语道。 “谁说大明没有英杰,只是未遇到明君,现在朕来了,你们这些虎将悍将,必将扬名四海!” 执掌朝堂的这些时日,朱由校发现大明存在的问题很多,但天启朝的大明,是最后能翻盘的时期。 朱由校内心无比的坚信,他统御这个庞大国朝,想解决所暴露出的问题和灾难,必将会一一摆平。 “陛下…”刘文炳匆匆赶来,见到天子后,作揖道:“臣听闻司礼监这边,奉陛下口谕,要召见外将进宫?” “新乐侯来了。”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没错,是奉了朕的口谕,这些外将,都是朕的虎将悍将,传令给午门值守的上直亲卫军。 对待他们,要客气些!” “臣领旨!” 刘文炳很是惊奇,天子口中的这些虎将悍将,究竟是何方神圣啊,竟叫天子表现得这般重视。 要知道大明的武将,不管是国朝层面,还是大明官场,那地位都是比较低的。 天子这般大张旗鼓的,召集外将进京面圣,若是叫外朝的文官知晓了,那还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风波。 不过刘文炳并不担心其他,文官想闹腾就闹腾呗,反正天子有的是法子,来整治他们。 第八十八章:辽东!辽东! “沙沙……” “哗~” 急促的脚步声,甲叶碰撞的声音,在紫禁城内响起。 卸刀的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秦民屏、周敦吉等一众将校,强忍着心头的惊疑,紧跟在王体乾的身后,朝着乾清宫方向赶去。 ‘娘的,这皇帝老子住的地方,真是够大的!’ 秦邦屏快步向前走着的时候,不时看着左右,心里暗暗惊叹,‘这要花多少银子,才能修建这么大啊!’ “咳咳~” 随行的戚金,见秦邦屏、秦民屏两兄弟,来回的看着,不免皱眉轻咳两声,对他们微微摇头示意。 进宫面见大明天子,这是何等的大事! 他们这帮大明的武将,要恪守礼法规矩。 若是敢叫文官知晓,在圣前有任何失仪,那就完蛋了。 文官的嘴,能杀人! 尤其是对武将而言,更属降维打击般的存在。 “可是朕的虎将悍将来了?” 站在东暖阁外,负手而立的朱由校,瞧见王体乾,领着一帮将校过来,笑着向前缓步走去。 随驾的刘文炳、卫时泰等人,忙跟着天子前行,心里是止不住的惊疑。 什么情况啊!? 天子为何对这帮武将,表现得这般热衷。 “末将…陈策,拜见陛下!” “末将…童仲揆,拜见陛下!” “末将……” 瞧见身穿龙袍的天子,竟朝他们走来,还是出乾清宫相迎,陈策、童仲揆这帮将校,难掩震惊,忙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 “诸卿快快请起。” 朱由校走上前,逐一搀起陈策、童仲揆等将,笑道:“诸卿一路行军,恐没吃好休息好吧。 刘若愚,去尚膳监传膳,叫朕准备的膳食,都拿来!” “喏!” 人群中,刘若愚走了出来,向天子作揖应道,随后在陈策、童仲揆等将,惊愕的注视下,匆匆离去。 这是什么情况啊! 天子为何这般厚待他们? 先前奉诏离辽赴京,陈策他们的心里,还难免有些不解和怨气,好端端的,继承大统的新君,为何要特召他们。23sk. 但现在到了朱由校面前,一个个都变得谨慎起来。 “陈卿…眼下辽前的局势如何?” 看着神态变了许多的众人,朱由校也不耽搁,看向陈策说道:“朕御极登基尚短,对辽东的局势,还仅限于封存的案牍。 为确保国朝在之后的征战中,能取得相应的战绩,力挫跋扈克上的建虏八旗,朕希望诸卿,能将亲眼所瞧见的,都一一讲于朕听。” 身处在深宫之中,虽是大明天子,但很多时候,这紫禁城就像是一座牢,将帝王圈禁在此。 尽管这座紫禁城很大,但放眼全天下来看,却有很小。 朱由校需要外部渠道,来时刻掌控大明的实况,他要简拔多多的良才,忠诚于他,忠诚于大明,这样才能做到此点。 “臣……” 面对这般直接的少年天子,所讲的这般直接的询问,陈策一时间,真不知该要说些什么好了。 “看来陈卿是有顾虑啊。” 朱由校面露笑意,摆手道:“也对,朕初登大宝,难免会叫你们这般,秦邦屏、秦民屏何在?” “末将在!” 被点名的秦邦屏、秦民屏,心里一震,旋即便走出人群,在童仲揆他们的注视下,向天子抱拳喝道。 “端是虎将!” 朱由校走上前,点头赞许道:“不愧是秦命妇的兄弟,先前秦命妇被朕传召,那可是什么话,都敢在朕面前说的。 两位卿家,你们不会堕了秦家的威名吧?” 什么?! 什么!? 天子竟召见了…… 秦邦屏、秦民屏难掩惊疑,从川地来的土司汉子,不似中原这边的汉子,那般恪守大明的礼法。 性情直率的他们,哪里知道眼前这位少年天子所讲之言,是半真半假的。 “启禀陛下。” 回过神来的秦邦屏,看了眼身边的弟弟,抱拳道:“末将赴辽以来,第一直觉,是觉得辽东很乱! 军队很乱,地方很乱,百姓也很乱。 就好像……” “咳咳…” 本讲着话的秦邦屏,被一道轻咳声打断,朱由校循声看去,发现是低头的戚金,在咳嗽示意。 朱由校哪里会不清楚,戚金为何这般,但信任这种东西,是需要后天相处培养的。 想招揽一批虎将悍将,为自己驱使,那就别摆着天子的架子。 朱由校想要的,是忠诚的将校,而非表面忠诚的那种。 “戚卿,可是有何不舒服吗?” 朱由校面露关切,看向戚金说道。 “末将圣前失仪,还请陛下惩罚。” 戚金忙抱拳道。 “好啦,你们一个个,都别这般拘谨扭捏了。” 朱由校笑着摆手道:“朕不是小肚鸡肠之辈,对辽东的情况,也多少了解些,朕想听你们的真话,就这般难吗? 是朕长的太吓人? 还是朕不叫你们所信任?” “末将不敢!” 陈策、童仲揆、戚金这帮将校,纷纷抱拳应道。 “不必再这般了,秦卿继续说吧。” 朱由校开口道:“等秦卿讲完后,诸卿家,都要一一讲明,自己在赴辽期间,所见所闻。 朕将你们从辽前特召回来,就是想解决建虏叛乱,若诸卿家不愿国朝,能早日平叛的话,便继续这般拘谨下去吧。” 朱由校心里清楚,在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下,想叫大明的武将,能有底气的说话,还需一段时间。 “陛下,那末将就继续说了。” 秦邦屏想了想,开口道:“和石柱等地相比,末将发现辽东那边,似乎很是惧怕叛乱事。 尤其是在赶赴辽前的途中,末将等发现不少辽民,从辽沈一带前线,逃离到辽南,逃离到辽西……” 秦邦屏讲着,朱由校听着,内心揣揣难安的陈策、童仲揆、戚金等将,则不时观察着天子的神态变化。 第一次面见新君,天子是怎样的脾气秉性,他们并不知情,若是讲了真相,触怒到天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叫众人诧异的是,自始至终,天子都没多说其他,就是在认真的聆听着。 第八十九章:正视敌人,发愤图强 东暖阁外,聚集着不少的人。 “……依末将之见,辽东治下卫所,已糜烂的极为严重。”戚金神情凝重,眉头紧蹙的说道:“若国朝不解决此事,一旦辽前出现变故,那势必会形成大规模溃逃!” 朱由校负手而立,剑眉倒张,心情变得有些差。 大明在辽东之地,经历的一系列战败,除建虏八旗自身的强悍,更多却是自身出现了问题。 三大征,是大明最后能拿出手的战绩了。 张居正所谋改的新政,造就的万历中兴,已然消耗殆尽,此时的大明,再度处在风口浪尖上。 以刘文炳、卫时泰为首的在职勋戚,以陈策、童仲揆为首的外将,以刘若愚为首的内廷太监宦官,此刻都沉默的站在原地。 一些闪烁的目光,看向朱由校。 “从现有的态势佐证,大明虽在辽前调拨不少钱粮,但实际存在的问题却很多。”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神情正色,如炬的目光看向陈策他们,开口道。 “幸好…朕当初御极称帝时,下旨将你们抽调回京,不然的话,之后想解决辽东困局,就是更加艰难的事情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辽东更像是一个泥潭,拖住了大明的双腿,想要解决以下克上的建虏反叛,就必须要另辟蹊径才行。” 聚在身边的众人,听闻此言,皆露出各异的神情。 “陛下…末将斗胆问一句。” 陈策犹豫再三,向朱由校作揖道:“不知陛下,打算抽调末将等,想要作何谋算?眼下辽前的局势……” “叫诸卿从前线回归,是朕打算操练新军!” 朱由校出言打断道:“在朕没御极称帝时,就时常听皇祖父提及辽前,亦提及大明的心腹之敌,建虏八旗! 建虏之势已起,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国朝若真想平叛建虏事,彻底扫平内患,就必须要正视一点。 承认建虏的强悍,承认大明的短板,唯有这样才能对症下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诸卿觉得呢?” 陈策、童仲揆、秦邦屏、戚金他们,相视一眼,不少皆露出诧异的神情,显然他们都没有想到,新君能讲出这样的话。 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大明主流的意识形态,是顽固的,纵使是在此时此刻,不少朝中的大臣,对建虏八旗都认识不够。 若是不能在天启元年,避免沈阳、辽阳等大片疆域,被建虏八旗夺走的话,那大明必将走上一个怪圈。 届时的辽东,将成为党争刷取名望之地,成为截取钱财的地方,继而形成辽东将门这等准军阀势力。 “从萨尔浒之战的落败,诸卿想必也都瞧出来了,建虏八旗的野战能力,的确压制住我大明军队了。” 朱由校扫视众人,继续说道:“想改变这一情况,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大规模列装火器火炮。 用全新的作战方式,以在战场上,压制建虏八旗的攻势。 只是…现阶段的大明,吏治腐败较为严重,这使得所产的火器火炮,质量都是极为堪忧的。 往往用上一次、两次,就会造成炸膛的情况。 针对这些朕发现的问题,关于火器火炮的铸造生产,已在积极地改变中,而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合编操练。” 本露出忧色的陈策、童仲揆等人,当听闻天子讲明,要大规模列装火器火炮时,那一个个的心,都揪起来了。 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军中列装的火器火炮,是怎样的存在。 不过在听到天子言明,他所知晓的状况后,甚至在积极改变这一境遇,一个个都暗松口气。 “陛下,若是真能大规模列装,质量上乘的火器火炮。” 戚金走上前,作揖行礼道:“哪怕只有两万大军,然真要拉到战场上,定能力挫建虏之气焰。 只是造这些火器火炮……” “戚卿,你所担心的这些事情,朕都想到了。” 朱由校面露笑意,摆手打断道:“怎样造这些火器火炮,具体要耗费多少银子,无需你们过多的担心。 有朕在,定然能解决这些问题。 现在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整,等过上两日,朕会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到时你们可就没时间休整了。” 陈策、童仲揆这帮虎将悍将,将要肩负起极重的职责,是夯筑讲武堂根基,明确新军的基石所在。 利用大明旧军队,想在战场上战胜建虏,在朱由校的眼里,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好啦,不说这些了。” 朱由校看向刘若愚,说道:“刘若愚,你领着诸卿,去用膳吧,朕还有政务要忙,等到时在召见诸卿。” 言罢,也不管陈策他们,心里都想些什么,便朝东暖阁内走去。 该了解的事情,全都了解了,也佐证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现在朱由校要做的事情,就是抓紧宝贵的时间,将自己的谋划部署,都一一的落实下来。 “诸位将军,请随咱家来吧。”刘若愚微微一笑,伸手示意道:“尚膳监这边,已备好了膳食。” 陈策、童仲揆这帮虎将悍将,一个个哪里有吃东西的心思啊,此时的他们,心思全在新君身上。 新君究竟要他们做些什么? 新君究竟想做些什么? 眼下的辽前局势,这般暗潮汹涌,他们究竟要在京城这边,待上多久。 和某些贪生怕死的庸才相比,陈策、童仲揆这些人,那心里是真有大明,真的不希望大明,在辽东这边的境遇,继续糜烂下去。 “唉…算了,我们就别多想其他了。” 陈策轻叹一声,看向童仲揆他们,说道:“我等现在还是先用膳吧,之后就等待陛下的旨意吧。” 在陈策的劝说下,童仲揆、秦邦屏、戚金这些人,都神情凝重的随刘若愚走了,尽管心中有着诸多的疑惑,但现在都来到京城这边了,当前他们所能做的事情,就是老实等待新君的旨意。 只是他们并不清楚,此后在京城这边,他们究竟会经历些什么。 第九十章:进与退(1) “皇爷…按照您的旨意,武英殿已收拾出来。” 刘若愚踱步前行,紧跟着龙辇,向朱由校禀明道:“枢密院这边,随时都能进驻,不过此事,外朝的反响不小。” “有反响很正常。” 朱由校倚靠在龙辇上,看着前方的文华殿,说道:“不必理会这些,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即可。” “喏!” 刘若愚欠身应道。 当前整个朝野间,所形成的舆情态势,朱由校了解到不少,但他对此并没多加理会。 该做什么。 不做什么。 他这个大明天子,有着自己的主张,而非做文官群体的提线木偶,若事事皆听文官规谏的话,那大明只怕会亡的更快。 “拜见陛下!” 以方从哲为首,内阁的一众官吏,出文华殿相迎圣驾,朱由校缓步走下龙辇,伸手说了一句免礼,便朝文华殿内走去。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几人,相视一眼后,流露出各异的神情,跟着就随天子一同进了文华殿。 “最近这几日,朝中的局势又有些不定了?” 朱由校坐在龙椅上,看着方从哲几人,开口说道:“朕今日摆驾文华殿,就是想问问三位卿家,吏部是想要干什么?” 此时的文华殿内,陷入到一片死寂。 刘一燝和韩爌都清楚,天子所问之事,是因吏部对徐光启、李之藻等人,皆定了个中评所致。 “陛下,此乃吏部所呈,然却并未最终定下。” 刘一燝走上前,作揖说道:“若是陛下觉得,对徐光启几人的评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内阁这边……” “刘卿,朕想问你一句,国朝设吏部是干什么用的?” 朱由校双眼微眯,盯着刘一燝说道:“是为大明遴选良才,是为稳固社稷根基的,这周嘉谟,身为吏部的堂官,便是这样做事的? 怎么? 这是在向朕表达不满?向朕表达愤怒吗? 是不是朕这个大明天子,唯有老实待在内廷,什么事情都不做,才算如了某些人的心思了?” 前脚外朝这边,闹一出规谏选秀事。 朱由校见招拆招,就着御马监赶赴洛阳,传达上谕,着福王进京面圣,并将选秀事,交由李太妃操办。 这朝中的文官群体,还没反应过来时,先前在国朝调动下,赴辽的几支客军,又突然被新君召回来了。 朱由校所做的这些事情,很多时候朝中的文官群体,都是不知情的,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天子,这无疑加剧了某些恐慌和不满。 天子是什么? 就该老实待在内廷,听从文官的劝谏,不要动不动就做出格的事情。 只是这些皆是某些官员的一厢情愿。 “朕知道眼下在这朝堂之中,有那么一些大臣,对朕独断专行所做之事,很是不满。”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神情冷然的说道:“甚至朝中空缺诸多的官位,到现在都还没有补齐。 要是谁想以此来对抗朕,对朕不满的。 那好啊! 叫这些人,都向司礼监呈递请辞奏疏,朕即刻着命批红,省的在朕面前晃悠悠的,惹人厌!” 相比较于方从哲的淡然,刘一燝和韩爌的心情,就变得有些复杂和紧张了。 当前所处的这种朝局,叫咄咄逼人的东林党,被迫消停下来,也使得齐楚浙党等派,那紧绷着的心,也稍稍落定些了。 毕竟东林党想要扳倒他们,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可在造势这方面,东林党实在太厉害了,以至于沉浮官场许久的方从哲,先前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韩爌作揖行礼道。 “不知当讲否,就别讲。” 朱由校皱眉道:“内阁这边,一应的差事和职权,都做好了?朕做的事情,皆是为了国朝社稷。 你们心忧社稷安定。 难道朕就不心忧了? 这大明是朕的,还是你们的????.23sk. 不要觉得朕年幼,就懂得东西少,你们仔细想一想,朕安置辽民,抽调援辽客军,难道不是为解决辽东叛乱事,在做准备吗?” 身边没有值得信赖的帝党,对朱由校而言,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他就要跟外朝的那帮文官,进行这样的试探和博弈。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皇权和臣权之争,不管哪一方向后退一步,那对方都会强势的向前迈进的。 作为大明的天子,想要挽救大明的颓废之势,不叫大明丢掉天下,那朱由校就一步也不能向后退。 “等朕视察了西山,到时针对朝堂所缺官位,会召开相应的朝议,会按制进行廷推。” 朱由校站起身来,看向方从哲他们,说道:“你们都是朕的内阁大臣,都肩负着极重的职责。 眼下国朝经历的事宜过多,又是辽东,又是各地,包括别的朝政,难道你们一个个就不想看着国朝解决这些事情吗?” 对周嘉谟这个吏部尚书,不按规矩,给徐光启、李之藻、孙传庭、陈奇瑜这些人,都评了不好的定语。 朱由校的心中很是不满。 吏部的考评,关系到后续的升迁,若此事就这样糊弄了事,那之后徐光启他们,在仕途上就有了污点。 以后想擢升他们到合适的位置,就必然会引起一些麻烦来。 几名翰林院的正常升迁,周嘉谟这个吏部尚书,就卡在流程的底线,想以此来给自己上眼药。 就这样的情况,等制衡了朝堂后,朱由校定要叫周嘉谟拿下来! 吏部是大明掌官帽子的要地,部堂级以下的官员升迁,皆要由吏部进行举荐,再由天子来圈定。 即便是部堂级以上的大臣,想要赴任到各自的衙署,也要在吏部走些必要的流程。 这般重要的一个位置,若不能叫真正出于公心,真正为大明分忧的良臣坐着,那不就是在给党争当催化剂吗? “一个个都好好的想想吧!”朱由校一甩袍袖,神情冷然道:“看看现在的朝堂,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朕叫你们在内阁任职,是替朕分忧的,不是给朕添堵的!!” 第九十一章:进与退(2) 大明特殊的政治环境,使得天子和文臣群体,更像是大树和藤蔓的关系,相互共存的存在。 只是这累世的传承之下,依附在大树上的藤蔓太多,汲取的养分过多,使得皇权受到威胁,连带着大树的根基,亦受到不小的损伤。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想跟朕掰腕子,那就好好玩吧。’ 乘坐在龙辇上的朱由校,嘴角微扬,眸中闪烁着精芒,心里暗暗说道:‘等朕打开局面后。 掌握住大量的钱粮,还有听话的军队,你们这帮不听话的大臣,包括背后的那帮利益群体,朕都一一给你们铲除掉!’ 没有核心班底的朱由校,在御极称帝的初期,要尽可能的不跟外朝文官群体,彻底的撕破脸。 毕竟这样做,对他没任何好处。 搞万历皇帝的那一套,会加剧大明的财政危机。 搞泰昌皇帝的那一套,会加剧大明的党争危机。 有这两位的前车之鉴,朱由校所要做的事情,就是一步步掌握大势,来打击、拉拢、分化朝中的文官群体。 连朝堂都没办法制衡好,如何统御天下?如何拨乱反正?如何平叛建虏? 朱由校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他有充足的耐心和决心,来一点点掌握主动权,以此将自己的意志,贯彻到整个大明上下。 “次辅…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啊。” 韩爌神情复杂,走出这文华殿,对刘一燝说道:“这样做也不对,那样做也不对,天子乾坤独断,做事从不与我等商量,亦不管朝中局势怎样。 而那些……” “先前本辅就反复的强调,不要惹怒天子!” 刘一燝眉头紧皱,沉声道:“可总是有一些人,觉得本辅是在危言耸听,新君不是先帝,总有一些人不明白这些。 新君聪慧,对朝中的局势很清楚。 难道这些时日,新君所做的事情,你还没看明白吗? 真真是可恶啊,那帮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 刘一燝的心情很是烦躁。 他一再于东林党内强调,不要在新君御极称帝之初,再闹腾出什么事情和风波了,先静观其变的好。 可总有那些自作聪明的人,嘴上答应,可背地里却闹腾出众多的事情,使得事态一再超出刘一燝的预判。 大行皇帝的国丧事,还没正式结束,就敢鼓捣着向新君进谏,要开启选秀事。 刘一燝真是想不明白,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一个个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派系大了,什么都不少见多怪,人心不齐,各自有各自的主张,这就是现在东林党最大的问题。 “听天子的意思,若吏部这边,再一意孤行下去,那至少这个位置,就保不住了啊。”韩爌皱眉说道。m.23sk. “可现在的局势,不是我等说变就能变得,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安抚党内的一些人。 天子做事,太过叫人捉摸不透了。 次辅,您说我等向叶公去信,请叶公出山,来京城主持大局,那国朝的局势,会不会好上很多?” “为今之计,只能这样了。” 刘一燝想了想,皱眉说道:“现在所有人的心思,都不能统一到一起,且国朝上下,处在局势不定之下。 本辅想向新君举荐叶公,出任内阁大学士,哪怕是叫本辅让贤,也是可以的。 新君事事喜好独断,不愿跟朝臣商讨,就当前这种复杂局势,一旦做出错的决断,那对大明的社稷,必然是不小的损失啊。” 刘一燝也好。 韩爌也罢。 心里都明白一点。 短时间内想扳倒方从哲,叫内阁首辅之位腾出来,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除非方从哲本人,做了错误的决断,惹得天子厌恶,他们能在旁顺势推波助澜,否则就别想其他了。 毕竟当初天子申斥他们,言明内阁的情况后,这方从哲本四面楚歌的局势,顷刻间就彻底破解了。 朱由校的潜在意思,在明显不过了。 你们东林党,可以继续弹劾方从哲,甚至能借红丸案一事弹劾,但方从哲下台,你们也要下台。 朕宁愿这内阁空缺着,也不召开廷推,再选一名大臣进内阁! 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才使得东林党内的不少人,一个个都心生不满和焦躁。 好不容易被他们编织的局势,便这般轻易被新君破解了,搁在谁的身上,谁愿意? 东林党和齐楚浙党等派,属不死不休的存在。 他们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了。 权力这种东西,最好能够独享,这样能带来的获益最大,毕竟这些党派官员的背后,站着的就是一个个利益小群体。 谁能在朝堂上掌握大势,掌握权柄,那在赋税方面的解释权,就更具权威,以此保护自身的利益。 “刘若愚,派人去锦衣卫那边,问问骆思恭,朕要叫他查的事情,进展的怎样了?”回到乾清宫的朱由校,神情冷然道。 “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就算抽调人手,要协助东辑事厂清查皇庄,那也该查明朕要他们做的事情了!” “喏!” 刘若愚闻言,当即作揖道:“奴婢这就派人过去。” 东林党也好,齐楚浙党等派也罢。 他们只要在朝堂折腾事情,那定然是不满足当前的态势,想要攥取更大的权力,可对朱由校而言,他不可能叫大明的朝堂,出现一党独大的情况。 一旦形成这样的格局,那他这个大明天子,就会置身在编织的谎言之中,想了解朝堂之外的天下大势,都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厂卫,终究是皇权的延伸,能帮助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但是统御天下的担子,依旧离不开文官群体啊。 ‘帝党,帝党,朕的肱股栋梁,你们都快些来京城吧。’ 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朕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统御这个庞大的国度了。 现在就缺你们来辅佐了,党争不休、吏治腐败、财政堪忧…这些个顽瘴痼疾,朕必然一一将它们彻底荡平!!’ 第九十二章:天子出京,巡西山 正视大明存在的问题和不足,是唯一能叫大明拽出泥潭,摆脱衰亡的途径。 若是以逃避的心理,不愿看见所存黑暗,臆想所谓的光明,就妄图实现中兴,那是不现实的,亦是不可能的。 午门重地。 一名名挎刀而立的上直亲卫军,神情冷厉,静静的站于原处,随风而动的旌旗,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刘文炳、卫时泰、陈光裕等京卫都督府在职勋戚,披甲挎刀,聚在一起,神情间流露出些许的焦急。 “新乐侯…你们几个是干什么吃的!” 匆匆赶来的张维贤,那身蟒袍是格外耀眼,见到刘文炳一行,便皱眉质问道:“像出宫这等大事,你们难道就不知道劝谏陛下吗? 天子出巡,这是何等的大事啊! 现在外朝这边,尚不清楚此事,一旦叫那帮文官知道,你们一个个,就等着被玩命弹劾吧。” “英国公,您觉得我等规谏,有用吗?”刘文炳面露苦笑,看向张维贤说道:“陛下的脾气,您还不清楚吗?” “是啊。” 卫时泰走上前,说道:“朝中文官想弹劾,就叫他们弹劾吧,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确保御驾的安定。 陛下要出巡西山,内阁那边是知晓的。 陈策、童仲揆这帮外将,所率领的各部兵马,在朝阳门一带等候,不过我这心里却有些没底。” 天子离宫出巡,乃一等一的大事。 若是在此期间,敢出现任何问题,那他们这帮勋戚,一个都跑不了。 张维贤心里忍不住轻叹,新君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西山究竟有什么好出巡的。 不就是要迁移一帮辽民,在此安置下来吗? 眼下的朝局这般暗潮汹涌,新君御极登基时间尚短,这敢闹出任何事情,都是引起不小的风波。 “陛下至……” 刘若愚的声音响起,叫张维贤、刘文炳等一众勋戚,纷纷转过身来,向午门方向拱手作揖。 “臣…张维贤,拜见陛下!” “臣…刘文炳,拜见陛下!” “臣……” 坐在龙辇上的朱由校,瞧见眼前这帮勋戚,一个个都整装待发,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作为忠诚于大明,忠诚于社稷的这帮勋戚,或许张维贤、刘文炳他们,多少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但这些朱由校都是能接受的。 毕竟人性嘛,你不能要求太多,想要叫马儿跑,就要勤喂草。 “免礼吧。” 在龙辇停稳放下,朱由校伸手说道,缓步朝张维贤他们走去。 “新乐侯,随驾的上直亲卫军,都明确了吧?”向张维贤微微点头示意,朱由校看向刘文炳询问道。 “今日前去西山出巡,若是时间上来不及,朕打算在西山安营扎寨,一应事宜都安排妥当了吧?” “陛下放心!” 刘文炳强忍惊意,作揖道:“一应事宜,臣皆已安排妥当,断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嗯。” 朱由校应了一声,看向张维贤笑道:“英国公,你怎么也来了?走,随朕一起去西山出巡吧。” “臣领旨!” 此次离宫出巡西山,是朱由校在心里思量许久,才定下来的事情。 趁着当前的局势,表面看起来安定,实则却暗潮汹涌,朱由校想要拉扯拉扯,这文官群体的底线。 身为大明天子,朱由校不能只待在紫禁城这座深宫中,他要时常离开深宫,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通过呈递到御前的奏疏,或别人之口所讲之言,无法叫朱由校真正了解,紫禁城外的大明,究竟是怎样的。 想统御好这个内外部局势复杂的国朝,朱由校必须要有精准的判断,这样才能带领着大明,摆脱所陷泥潭。 “英国公…不必表现的这般紧张。” 倚靠在软垫上,手里拿着奏疏的朱由校,瞧见张维贤坐立难安,微微一笑道:“有京卫都督府所辖上直亲卫军,还有陈策、童仲揆他们所领精锐,御驾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陛下,老臣要进谏!” 见天子这般,张维贤神情严肃,作揖道:“您身为大明天子,九五之尊,不该在这等态势下,选择离宫出巡西山的。23sk. 此事叫外朝知晓,那定然反响很大。 且据臣所知,西山那边,安置的是迁移的辽民,若是……” “好啦,朕知道了。” 朱由校摆手说道:“英国公担心什么,朕先前都考虑了,不过这次西山之行,朕是一定要去的。 若迁移安置的辽民群体,能安定下来,那朕就能从中遴选勇壮,为日后平叛建虏事做谋划。 英国公,你整饬三大营这些时日,进展如何?朕这些时日忙于朝政,一直没来得及过问此事。” “启禀陛下,三大营的整饬,正在推进之中。” 张维贤眉头微蹙,作揖道:“不过三大营的问题,很多,想要整饬出来的话,只怕还需要些时日。” 只怕京营上下,都烂到根子上了吧。 见张维贤这般,朱由校心里暗暗道,想解决京营的问题,靠内在的因素,是没法子彻底解决了。 先叫张维贤继续行汰兵减饷事吧,所缺的那些员额暂不增补,此时的建虏八旗,还没实力进犯大明关内之地。 “需要时日没问题,不过英国公,整饬京营事,你要尽心去办才行。” 朱由校放下手中的奏疏,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精芒,说道:“该汰兵减饷,就汰兵减饷。 京营乃我大明的精锐所在,是拱卫京畿的核心所在。 朕宁愿三大营被裁撤掉大批散兵游勇,也要确保流下来的将士,是能堪重用的锐士,而非一帮废物。” “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做好此事的。” 张维贤当即表态道:“只要给臣半年时间,整饬京营事,定然能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三大营作为拱卫京畿的重兵,且主要官职是由在京勋戚担任,这也就注定三大营的内部,必然会存在着诸多问题和隐患。 大明的勋戚群体啊,有些值得提拔重用,可有些却是要尽快铲除掉的。 第九十三章: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首席…您说陛下为何要出巡西山?” 浑身脏兮兮的张之极,眉头微蹙,看向沉默的孙承宗,不解道:“当前西山一带的整体秩序,还没有真正稳定下来。 迁移到此的流民,尚处在安抚梳理之中。 若是出现顶撞圣驾的事情,那……” “陛下选择此时过来,定然是有着陛下的深意和考量。” 孙承宗开口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迎接圣驾,陛下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张之极、李国桢这帮勋戚子弟,一个个皆露出凝重的神情,静静的站在原地,恭候圣驾的到来。 自袁可立、孙承宗奉旨,督办迁移安置辽民事,相距京城数十里外的西山,就变得热闹起来了。 而对张之极、李国桢这些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勋戚子弟,这些时日在西山的特殊经历,可谓是叫他们痛苦不已。 孙承宗在西山坐镇调度,以马祥麟所领的白杆兵,主抓维稳、接收、分置等诸多差事,而张之极、李国桢这帮勋戚子弟,则协助登记造册、安置等诸多事宜。 在这些天的统筹运转下,顺天府北部诸县、州的流民,被一批批的迁移到西山,为后续接收大批辽民,积攒宝贵的经验。 小农经济下,迁移安置逃难的百姓,若是没有相应的准备,一旦闹出民变,或者爆发疫病,就会死伤大批百姓, “哒哒……”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撕破了宁静。 孙承宗、张之极、李国桢这些人,一个个抬起头来,瞧见数十众骑兵,速度极快的朝他们驰骋过来。 要来了!23sk. 孙承宗剑眉倒张,看向前方,依稀瞧见,那一杆杆随风而动的旌旗,这叫孙承宗下意识向前走去。 “吁~” 秦邦屏勒马而定,扫视眼前人群,朗声道:“传陛下口谕,命迎驾之人,在此等候!” “臣…孙承宗,谨遵上谕!” 在这吃人的封建王朝,天子出巡,是极为繁琐的事情,亦是极其劳民伤财的事情。 像黄土铺路等彰显皇权的礼仪举止,这耗费的都是民脂民膏。 对朱由校而言,他此来西山巡视,是为视察孙承宗他们,在西山一带所作所为,究竟怎么样。 是否具备接收安置后续辽民和流民的能力。 毕竟迁移安置数十万的辽民,还有规模不定的流民,这不管从哪方面去看,都是件极具挑战的事情。 大规模的人群聚集,稍稍出现任何纰漏,都有可能发生民变,或者兴起疫病,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朱由校所想看到的。 “英国公,稍后到了西山,你可别大吃一惊。” 朱由校微微一笑,看向张维贤说道:“只怕这些时日,那帮勋戚子弟,一个个都有大变化啊。” 张维贤面露疑惑,心里有些不明白,天子说这些话是何意,难道召进讲武堂的勋戚子弟,还会吃很多苦吗? “陛下,西山到了。” 没过多时,刘文炳的声音,在龙辇外响起。 本行进的龙辇,缓缓停了下来。 “走吧。” 朱由校神情自若,站起身来,在龙辇外的刘若愚,听到动静,忙上前掀起卷帘,朱由校撩起裙摆,弯腰走了出来。 站在这龙辇之上,一眼就瞧见御驾之前,以孙承宗为首的迎驾队伍,恭敬的候着。 ‘这孙承宗还算听话,没有召集太多的人过来迎驾。’ 见到此幕的朱由校,露出赞许的神情,心里暗暗说道。 “臣…孙承宗,拜见陛下!” “学生…张之极,拜见陛下!” “学生…李国桢,拜见陛下!” 在阵阵山呼下,朱由校走下龙辇,张维贤、刘文炳、刘若愚这帮人,紧跟在身后,一行朝孙承宗所处走去。 “免礼吧。” 瞧见颇为狼狈的张之极、李国桢几人,朱由校的嘴角微扬,看来这些勋戚子弟,真被孙承宗驱使起来了。 随驾的张维贤、刘文炳几人,眉头却紧蹙起来。 迎接圣驾这等大事,本就该沐浴更衣,可眼前这几个勋戚子弟,在他们的眼里,却犹如乞丐般,这不是藐视天子吗? “张之极,李国桢,徐治安,你们几人,现在对朕先前所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有何体会了吗?” 在张维贤他们几人紧张的注视下,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缓步朝张之极他们走去,开口询问道。 张之极几人,相视一眼,一个个都变得紧张起来。 “启禀陛下…学生等愚钝,领悟的还不够。” 张之极硬着头皮,走上前,作揖行礼道。 “领悟的不够,不要紧。” 朱由校走上前,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伸手搀扶起张之极,开口道:“但通过你们现在的仪容,朕相信你们这些时日,在西山没有荒废时光,也没有应付了事。 若你们真的沉下心来,能协助孙师,完成好迁移安置辽民事,朕相信你们,早晚能领悟此言。” “学生谨记陛下教诲!” 调教张之极这帮勋戚子弟,并非是件简单的事情,想叫他们培养成大明栋梁,是要付出相应心思和行动的。 ‘天子果真是不简单啊。’ 孙承宗面露感慨,心里暗暗道:‘仅仅是这些时日,张之极这帮勋戚子弟,所带来的改变,都是有目共睹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看来天子所谋甚大啊,说不定势颓的大明,真能在新君之手,再度中兴起来啊。’ “孙师…眼下西山这边,安置了多少流民?” 朱由校走上前,对孙承宗询问道:“朕先前着你们注意的事项,是否都逐一落实下来了?” “启禀陛下,截止到今日,西山合计收容流民,两万九千七百余众。” 孙承宗作揖行礼道:“按照陛下的旨意,从中遴选出一批骨干,负责协助安置事宜,另筹建的区域划分,也在紧张的部署之中。” 迁移安置辽民、流民事,要么就不做,要做就必须做好,朱由校绝不允许西山这边,发生任何纰漏,更不允许西山这边,出现任何暴乱或疫病。 第九十四章:人定胜天 “走,去西山开辟的筑城区,看看。” 朱由校伸手示意,边走边说道:“西山筑城事关系重大,此事是保障迁移安置的辽民和流民,能否安定下来的根本。 孙师,你在此坐镇督办安置事,定要谋划好一应示意,切记宁可慢一些,也绝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陛下放心。” 孙承宗微微欠身,说道:“经过这些时日的梳理和勘测,按照陛下先前的旨意,除筑城区外,臣还着人规划出几处区域。 另事后要迁移的兵仗局、军器局等有司,关于生产火药、火器等作坊,甚至储存上述之物的区域,臣亦在西山之内寻得。 只要钱粮方面,不出现任何问题。 臣有十足的把握,组织安置过来的辽民和流民,在一年之内,将一应建筑都悉数营建起来。” 筹建足以安置数十万百姓的卫城,这中间牵扯到诸多的层面,诸如组织调度、资源调配、后勤保障等等。 朱由校拿着真金白银,拿着宝贵的粮食,叫孙承宗和袁可立做这件事情,就是要见到相应的成效。 其一锻炼培养出相应的人才队伍。 其二收服这数十万百姓的民心。 其三遴选操练出一支新军苗子。 其四筹建出各类产业体系。 其五培养充足的消费群体。 只要西山这边的安置事,能顺利的落实下来,那对朱由校之后的谋划部署,就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英国公,您老听见了吗?陛下这是要拿出大量的钱粮,在西山这边修筑新城啊,看来这件事情不简单啊。” “说起来,这帮勋戚子弟的变化,还真他娘的够大的啊,方才本侯都有些不敢相信,所看到的是真的啊。” “不过陛下这般优待这帮流民,还有逃难进关内的辽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本伯怎么有些猜不透呢?”m.23sk. “大哥,这远处维持秩序的将士,不就是咱石柱的白杆兵吗?难道阿姐进京面圣,将募集的兵丁,都留给陛下了吗?” “好像是这样的吧,我方才好像看到麟儿了,不过隔得太远,没瞧真切。” “陈帅,您说陛下这次叫咱们随驾来西山这边,是不是带着什么目的?该不会是想叫我等,皆留在此地吧?” “现在还猜不透啊……” 随驾的张维贤、刘文炳、卫时泰、秦邦屏、秦民屏、陈策、童仲揆、戚金等一众人,在队伍中小声的议论着。 在这期间,朱由校在孙承宗的陪同下,视察了筑城区,看了这里营建的临建建筑,包括一应附属区域。 “孙师,这个参考军屯的方式,一定要有效的搭建起来。”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神情正色道:“现在西山这边,安置的百姓规模较小,但朕依旧发现不少问题。 朕也清楚,时间仓促下,能有这样的成效,已属不易的事情。 但考虑到过些时日,就会有第一批辽民,赶到西山这边,等待你们的安置,之后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 所以维稳民心的体制,必须要尽快完善起来,如此组织百姓劳作,发放粮食,宣讲各项事宜,才能落实到最底层。” 和先前那种被动的组织管理模式不同,朱由校在西山这边,所推行的组织管理模式,是积极地,是主动的。 想要叫数十万的辽民和流民,井然有序的安置到西山,共同建设他们的新家园,那就要拿出行之有效的管控措施才行。 “陛下放心,臣会注意到这些的。” 孙承宗微微欠身道:“眼下所遴选的那些基层管事,尚处在适应的阶段,臣相信,给予他们一定的时间,定然能尽快调整过来的。 若是没有能力的,臣会在第一时间淘汰掉,换取有能力的人顶上。 不过陛下…若是之后有大批辽民,迁移到西山这边,在维稳秩序方面,现有的白杆兵,包括讲武堂学员,是有些不够的。” “这点孙师就不必担心了。”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此次随驾的陈策、童仲揆所部,朕会命他们留守西山,协助孙师落实安置事。 另在此期间,这些驻守的各部兵马,将会从迁移来的辽民中,遴选出一批勇壮,补充到他们麾下。 协助安置事,他们会全力配合孙师。 不过操练麾下将士,孙师就不必过多插手了。 另外…朕会叫陈策、童仲揆他们,皆加入到讲武堂麾下,协助孙师,操训讲武堂学员。” 来西山这边,对讲武堂学员也好,对陈策、童仲揆等部也罢,那不是来悠闲度假的,他们是肩负着多重职责和使命的。 若是身处在大后方,连这些压力都不能承受,那日后真上了战场,能否抗住建虏的压力,就不好说了。 “陛下…叫他们从事这么多事宜,是否有些……”孙承宗面露踌躇,看向朱由校探询道。 “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朱由校神情自若道:“孙师,他们是朕遴选出的英才,亦是我大明的栋梁,若连这些压力,他们都不能抗住的话,那日后又如何担负重任? 身体上的劳累,靠补充肉食即可,这些朕会着人解决的。 认知上的劳累,就要靠孙师来进行疏导。 孙师啊,朕也想稳中求胜,可当前所处的局势,针对讲武堂也好,针对陈策、童仲揆等部也罢,却不能徐徐图之啊。 安置迁移事,跟这些事情,是有本质区别的,朕希望孙师能兼顾全局,达到朕想要的成效啊。” 孙承宗感受到很大的压力。 但是想到先前,天子所给他的文书,孙承宗又觉得这些事情,必须要迎难而上才行。 此番的安置迁移事,并非只是简单的收拢民心,还要兼顾到操练培养英才。 “孙师,朕心里始终坚信一点,不管眼前所遇困难有多大,但是人定胜天!”见孙承宗这般,朱由校正色道:“每个人,都有他们肩负的责任和使命,是英才,就要顶着困难向前冲,是庸才,那朕绝不会用他们。” 第九十五章:赚麻了,全部凌迟! 天启朝的大明,跟明初时期是不一样的。 各类矛盾皆积攒到一定程度。 不管是制度上的,还是体制上的,亦或者其他领域的,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就差临脚一踹了。 朱由校这位少年天子,要清楚的认知到这些,明白真正的核心是什么。 “呼~” 从行在主帐走出,朱由校伸了个懒腰,看着眼前搭建的营寨,脸上流露出些许笑意。 自己夜不归宫,只怕这个时候,朝中的文官群体,都乱成一锅粥了吧。 “皇爷…陈策、童仲揆他们,奉诏于行在辕门恭候。” 刘若愚低首走来,作揖行礼道:“另新乐侯他们,以组织好上直亲卫军,随时能护驾归京。” “嗯。” 朱由校伸手道:“去把陈策、童仲揆他们,都召来吧。” “喏!” 作为朱由校内心深处,认可的一批虎将悍将,且对大明很忠诚,那陈策、童仲揆他们的命运,就必须要改变。 浑河血战的惨剧,朱由校绝不允许再发生。 白杆兵也好。 戚家军也罢。 朱由校都要当做新军骨干培养,锻造成大明新军,日后好开赴辽东,开赴草原,征战沙场! “末将等…拜见陛下!” 看着陈策、童仲揆、秦邦屏这帮将校,纷纷向自己作揖行礼,朱由校脸上的笑意,变得更盛了。 这便是大明的天子。 这便是权力带来的尊崇。 “免礼吧。” 朱由校摆手道:“昨夜朕派人,给你们的公函,都看了吧?都清楚之后在西山要做些什么吧?” 陈策、童仲揆他们,相视一眼,神情间流露出坚毅,纷纷点头表示知道。 不管是留守西山,协助孙承宗维稳局势,保障安置辽民事的落实。 还是留守西山,从迁移过来的辽民中,遴选一批勇壮,增补到各自麾下。 亦或者加入西苑讲武堂,随同孙承宗一起,培养进修的学员。 上述这些事情,都叫他们感受到新君对他们的重视,对他们的认可。 “多余的废话,朕就不说了。”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你们都是有能力的将校,对国朝,对朕都很忠诚,这些朕都是知道的。 然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朕有意特设‘忠勇’,‘忠武’,‘武烈’,‘雄威’四个新军建制,但是能否赐予下去,就看之后你们的表现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 你们也都叫朕看看,叫世人瞧瞧,我大明的健儿,是否有跟建虏八旗,在战场上亮剑拼杀的血勇!” “忠于陛下!” “忠于大明!” 被朱由校这番言论刺激,叫陈策、童仲揆、秦邦屏这帮将校,那一个个都神情激亢,瞪眼怒吼起来。 “好!这才是我大明的健儿,该有的气势,朕果真没看错你们!” 朱由校点头赞许道:“待辽民迁移事结束,朕会再来西山检阅军队,届时朕就看诸卿的表现了。” 言罢,朱由校一甩袍袖,便昂首朝辕门处走去,留下陈策这帮激亢的将校。 “恭送陛下!” 对身后传来的山呼,朱由校步伐不减,伸手向后摆了摆,刘若愚等随驾的太监宦官,紧随在身后。 西山开辟的格局,打开了。 剩下谋划的这些事情,就看孙承宗这帮大明英才,如何解决问题,朱由校所要做的事情,便是解决钱粮耗费了。 该提出的想法,朱由校都以公函的形式,下发到孙承宗、陈策这帮英才手中。 包括新军的操练事项,朱由校都详细的列明出来,叫陈策、童仲揆他们,在实践中摸索经验,总结经验。 适合后世的东西,并不一定适合大明,朱由校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叫他挑选的英才,从实际出发,一点点的摸索和整理。 从西山赶回京城,回归紫禁城,一路无言。 不出意外的,朱由校刚回到乾清宫,就知晓了昨夜自己没回宫,通政司那边,就收到不少规谏奏疏。 对这些事情,朱由校并未理会,他这位少年天子,若事事都活在文官群体的摆布下,那这大明还有救? “皇爷!皇爷!!” 就在朱由校思索着,王象乾他们何时抵达京城,魏忠贤的声音,就在东暖阁外响起。 魏忠贤回来了,查抄内廷皇庄的那帮家贼硕鼠,行动结束了? 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 “奴婢…拜见皇爷!” 难掩激动的魏忠贤,来到东暖阁内,便作揖行礼道。 “起来吧。” 朱由校手指敲击着龙案,看着魏忠贤说道:“魏伴伴,可是督办查抄皇庄事,有了眉目?” “皇爷英明!” 魏忠贤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疏,快步朝朱由校走来,有些激动道:“查抄皇庄事结束了,该抓的家贼硕鼠,包括涉及的地方恶绅等,悉数都抓捕起来了。 眼下派驻北直隶治下八府的厂卫,在核准详细的赃银,粮食,田产等事,一应的家贼硕鼠,及其他罪囚,皆被奴婢先行带回京城。 皇爷,这是粗略估算的赃银数额,还有粮食和田产等物,具体数额,恐还需二十日才能核准出来。” 内廷名下的皇庄,遍布北直隶治下八府,单单是统一行动,展开相应的整肃,就足以叫魏忠贤为难了。 但这次整肃行动,期间没出现任何纰漏,足以看出魏忠贤还是有些能耐的。 “粗略合算的赃银,就有九百七十余万两?!” 朱由校翻看着手中的奏疏,眸中闪烁着精芒,冷冷道:“好啊,这帮该死的家贼硕鼠,竟贪墨这么多的银子。 还有这粮食、田产等,若是悉数变卖成银子的话,加在一起的总额,至少就有一千七百万两! 硕鼠!都是硕鼠!!” 朱由校的内心很是愤慨,仅仅是内廷名下的一批掌庄太监,就能捞取这么多银子,那整个大明官场,又将会是怎样的态势。 “给朕把这帮家贼硕鼠,包括地方上的其他罪囚,悉数押解到西市去,给朕处于极刑!” 朱由校神情冰冷,拍案而起道:“叫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太监,悉数前去观刑,即刻去办!” 第九十六章:这一杀,杀的妙! “喏!” 魏忠贤心里一紧,忙作揖应道。 先前激动的情绪,这一刻冷下来了。 “告诉内廷的人,对朕忠诚的,有能力的,能为朕分忧的,朕绝不会吝啬恩赏。” 朱由校神情冷然,盯着魏忠贤说道:“但若是敢背着朕,胡作非为的,抓住一个,杀一个!” 对待内廷所养的太监宦官,必须要恩威并施,脱离这一准则,必然会出现失控的局面。 一帮舍弃子孙根的特殊群体,处在这吃人的世道下,心理已然扭曲,没有子嗣传承,那唯一能做的,就是爬上来,贪银子。 万历朝的太监群体,不就是最好的明证吗? 魏忠贤走了,带着自家皇爷的旨意,以司礼监的名义,召集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太监,悉数离宫,赶赴西市那边。 ‘这一杀,杀的妙!’ 站在东暖阁外的朱由校,负手而立,看向前方,深邃的目光,闪烁着精芒,‘内帑充实了,西山供应解决了,还震慑了内廷。 给筹建内廷第二核心班底,赢取了时间,夯筑了坚实的基础。 西市所行刑罚,一旦在朝野间传开,对外朝的文官群体,亦是不小的震慑啊。’ 身为大明的天子,掌握着绝对的权势。 没有必要,朱由校是不会亲自下场,跟外朝那帮文官相争的。 纵使是朝野间的东林党人,亦是这般。 借势,才是帝王之道! 一个党争不休,就把大明的稳定秩序,给破坏的七七八八,想制衡朝堂,维稳大势,朱由校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次辅,出事了。” 韩爌撩起裙摆,朝刘一燝所处走来,皱眉说道:“不知为何,内廷的一众太监,悉数都离宫,向西市方向赶去。” “你是说所有的太监?”刘一燝愣住了,眉头微蹙,看向韩爌说道:“十二监四司八局的?” “没错!” 韩爌点头道:“为首的是魏忠贤,所聚的太监人数,恰好够十二监四司八局。” 陛下这又是要干什么? 先是自己离宫,后是内廷太监离宫。 刘一燝坐在官帽椅上,对这位继承大统的新君,是愈发的看不透了。 看不透的,又岂止是刘一燝。 此时此刻,知晓此事的朝中廷臣、大臣等,都在各自的衙署,议论起此事。 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一应的掌印太监、秉笔太监等,悉数都离开内廷,赶赴西市,这在大明还是从没有过的。 “魏太监…难道这些被抓的掌庄太监,包括地方上的罪囚,就不打算再审审吗?”王体乾难压内心惊惧,看向魏忠贤说道:“说不定审讯下来,还能……” “王太监,皇爷为何要这样做,你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 魏忠贤眉头微蹙,看着眼前的刑场,说道:“真要是再查下去,内廷这边会牵扯进多少人? 皇爷叫我等过来观刑,目的何在?” 王体乾:“……” 百余众的掌庄太监,及两百余众被抓的地方罪囚,悉数押解到西市这边,要全部处于极刑。 这在大明都是不多见的。 王体乾、李永贞这帮太监群体,一个个心生惊惧的站在这里,看着被捆绑在刑场上的人群。 那一个个都被扒光衣服,用绳索牢牢捆绑着,嘴里塞着棉布,面露惊恐的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响。 “我的老天爷啊,这是要干什么啊,为何这么多内廷的宦官,都要被处于极刑啊,宫里的太监也来了不少。” “是啊,这都是犯了啥罪啊,瞧这架势,像是要凌迟啊,难道是跟先帝的红丸案,有关系吗?” “不清楚啊,到现在也没人说一声,谁知道这究竟是为啥啊,不过要真都凌迟,那可够狠的啊!” 聚集在西市刑场的百姓,瞧见眼前这阵仗之后,一个个都惊疑的讨论着,到现在,他们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铛铛铛!” 就在围观的人群,议论声不绝之际,奉朱由校旨意的刘若愚,领着两名宦官,便登上了刑场。 “奉天子口谕,内廷家贼硕鼠遍地,假借天子名义,祸乱地方。”内心不定的刘若愚,垂着的双手紧握着,朗声道:“…欺压百姓,辜负君恩,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特押解西市,悉数处于极刑,钦哉!” 刘若愚此言一出,算引爆了观刑的人群。 竟然是这样啊。 “天子英明!” “陛下英明!” “将这帮狗东西,全凌迟了啊!”???.23sk. 在阵阵怒骂声下,早已准备就绪的刽子手,甚至内廷净身房的宦官,都拿着各种家伙事,登上了刑场。 “呜呜……” 那帮被捆绑着的掌庄太监,一个个面露惊恐,甚至不少胆子小的太监,直接都大小便失禁了。 “好!” 此刻的刑场上,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充斥着腥臭的血腥味,夹杂着屎臭味,场面是极为的惨烈。 魏忠贤、王体乾、李永贞这帮太监群体,有一个算一个,额头生出细汗,垂着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内心受到极大的冲击。 “哒哒……” 在阵阵欢呼声下,几名骑马驰来的上直亲卫军,推开兴奋的人群,朝着魏忠贤、王体乾他们,所在的区域赶去。 “传陛下口谕,命一应内廷太监,即刻归宫!” 为首的上直亲卫军,瞧见魏忠贤他们后,挎刀而立,神情严肃的说道。 “奴婢等…谨遵上谕!” 心情复杂的魏忠贤、王体乾等一众人,忙作揖行礼道。 随后便跟着派来的上直亲卫军,朝皇城方向离去。 凌迟处死,要割多少刀,叫人在痛苦中慢慢死去,这都是有章程的,朱由校不可能叫魏忠贤他们,一直待在西市观刑。 之所以叫魏忠贤、王体乾他们观刑,是为了震慑他们,叫他们心里明白,背叛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震慑的目的达到了,就行了。 物极必反的道理,朱由校心里还是清楚的,眼下跟外朝的文官群体斗,还离不开内廷的太监群体。 甚至在日后制衡朝堂,魏忠贤他们,都将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 第九十七章:论道(1) 西市凌迟,折腾了两天,内廷一应的家贼硕鼠,包括地方被抓的恶绅贪吏,悉数都在麻木中死去。 整个京城上下,包括朝堂之上,知晓这件事情后,生出各异的情绪,谁都没有想到,新君竟这般的狠厉。 这叫一些人的心中,莫名想起已故的太祖高皇帝! 他老人家在世时,就曾干过类似的事情,对贪官污吏扒皮填草,手段之狠厉,令人肝胆俱裂。 对外朝的种种,朱由校并不关心。 但内廷的改变,朱由校却是能感受到的。 “关于火器方面的样子,科研院这边,要有新的思维方式。”看着徐光启、李之藻几人,朱由校拿起一份公函,正色道。 “你们先前都接触过西洋传教士,都或多或少的了解到,在西洋那边,对待火器的重视程度很高。 甚至西洋所产的火器,在很多方面上,都远比我大明所产的火器厉害。 这些都是我们要重视的事情。 建虏八旗肆虐辽东,我大明军队,在野战方面的不足,徐卿应该最清楚吧? 想扭转辽东的困局,想平叛建虏事,就必须在火器上多下功夫。” 徐光启、李之藻、杨廷筠几人,皆流露出凝重的神情,认真听着自家天子所讲之言。 自赴任翰林院后,按照朱由校的旨意,徐光启他们写了很多书信,邀请诸多人才进京。 多是接触过西学的群体。 现在皇庄整肃事有了结果,一应的赃银和诸多不动产,都在有条不紊的查抄中,朱由校觉得,可以先行叫徐光启他们做事了。 有了银子,所谋划的事情,才能落实下来。 “正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 将手中的公函,递到徐光启手里,朱由校正色道:“朕希望诸卿,不必在意国朝层面的主流思想。 上朝天国是一种坚守,但不能成为固步自封的口号。 接触西洋人,这没有什么不好的。 重用西洋人,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要心里有所警觉,别叫西洋人中的别有用心之辈,祸乱我们大明,即可。 你们都是忠诚于大明的良臣,这些判断,朕相信你们是有的。 承认自身存在的欠缺和短板,将有用的技艺和学科,都化为大明所有,这才是改变大明困局的关键。 你们先看看这份公函。 这是朕查阅宫中案牍,所想的一些,关于火器方面的研制方向。 若是觉得没有问题,那就参考此项,前去西山那边,筹建大明科研院,并组织相应的人手,展开前期的研制事宜。” 在朱由校的眼神示意下,徐光启几人,先是作揖行礼,随后便聚在一起,翻看着这份公函。 ‘希望朕给你们指明的方向,能尽快的取得相应的成果吧。’ 看着神情各异的徐光启、李之藻几人,朱由校轻呼一声,心里暗暗道:‘大明军队想重获新生。 除培养脱产的职业军人,筹建全新的军规军纪,包括各项军制,还要在火器方面有所突破性进展。 只可惜朕对火器的研究,仅限于些许的皮毛,具体的专业领域,还需你们这些专业人才钻研才行啊。’ 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先知先觉,是朱由校所掌握的绝对优势,这使得他能站在更高的层面,去考虑问题,去思索大明的未来。 “自生火铳?” “膛线?” “后膛火铳?” “……” 彼时的徐光启、李之藻他们,当看着公函里的内容,内心深处是极度的不平,仅仅是这些皮毛的东西,都叫他们极为震惊。 仅火铳这一类,若能从火绳火铳,变成燧发火铳,那在战场上,就将是凌驾于一切的神器啊。 若在火铳里刻画膛线,提高精准度和射程,那就更加了不得了! 眼前的这份公函,在徐光启他们眼里,就像是圣经般的存在,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陛下,这些都是您查阅案牍,所想出来的吗?” 徐光启强压内心激动,看向朱由校说道:“若是这些理念,都能一一钻研出来,并能定型量产,那对我大明军队的改变,绝对是天翻地覆的存在啊。” “徐卿,你所说的这些,朕都明白。”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但是想要将这些理念,转化为真正的技艺,这就要看你们科研院的了。 朕决意从内帑这边,划拨一百万两专项银子,用于科研院筹建事宜,并有序展开后续的研制。 以后科研院这边,直接跟司礼监对接,有任何需求,及时呈递密奏,朕都会给你们一一解决。” 讲到这里,朱由校的神情严肃起来。 科研领域的进步,除了聚集一应人才外,还需持续不断的砸银子,没有银子的支持,就不会有进步一说。 这就像是一个无底洞,需要多少银子,不清楚,什么时候取得成果,不清楚。 但对朱由校来讲,他想改变大明,就必须在这一领域玩命砸银子,叫大明具备极强的底蕴才行。 “陛下英明!” “陛下圣明!” 徐光启、李之藻这些人,纷纷作揖行礼道。 天子肯花银子,支持他们钻研这些,徐光启他们,除了激动之外,就没其他的了。 “对了,朕决意将京城内储备火药、火器之地,会同军器局和兵仗局等有司,一并迁移到西山去。” 朱由校伸手道:“生产和储备火药、火器等,是极具风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引起爆炸。 京城乃大明的腹心所在,绝不能受此惊扰影响。 日后对这些有司衙署,你们科研院直接管辖,相应的章程,朕已经拟定好了,你们在熟悉以后,就逐步落实下来。” 说着,朱由校转身朝龙案处走去,在徐光启他们的注视下,抽出一份厚厚的公函,徐光启见状,忙快步走上前,欠身接过。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即刻操办此事吧。”朱由校看着徐光启他们,说道:“在科研院没筹备起来前,你们都无需去翰林院点卯了,要做好这些事情,不要辜负朕的厚望。” 第九十八章:论道(2) 将眼界局限于朝堂,死盯着东林党人不放,那对朱由校而言,无疑是一项愚蠢的决定。 大明整体势颓的大局,的确有党争的影响,但更多却是自身的体制,出现了极大的问题。 趁着御极登基之初,朝中各方势力,琢磨的还不透彻,巧妙借势布局,尽可能多的开辟新摊子,才是朱由校要做的事情。 内帑窖藏的银子再多,不懂得有效利用起来,叫有用的良才,在适合他们的领域做事,那无疑就是一堆死物罢了。 “皇爷…王象乾、王在晋、李邦华、王洽,于乾清门求见面圣。”李若愚走进东暖阁,没理会激亢的徐光启几人,直径走来,向朱由校作揖行礼道。23sk. 终于都归京了! 枢密院的框架,算是能搭建起来了。 “宣!” 朱由校眉头微挑,开口道:“徐卿,你们就先退下吧,记住,有任何事宜,及时呈递密奏。” “臣等告退!” 徐光启、李之藻他们,忙作揖应道。 不过一个个的心里,却对王象乾几人的求见,生出些许想法。 天子御极登基以来,所做出的事宜不少,甚至上朝理政后,就很少召开早朝,相反私底下,所做的诸多谋划,却不少。 王象乾他们的到来,岂不宣告着枢密院,将要在朝堂亮相了? 受萨尔浒之战惨败的影响,朝中的不少大臣,对于肆虐辽东的建虏八旗,还是比较上心和关注的。 在这些大臣的眼里,昔日俯首称臣的建虏,胆敢做出以下克上的叛乱举动,那绝对是不能轻饶的。 只可惜…没有搞清大明所存问题,低估建虏八旗的战争潜力,导致大明在辽东那边,一直处在被动之下。 “臣…王象乾,拜见陛下!” “臣…王在晋,拜见陛下!” “臣……” 在朱由校的注视下,王象乾、王在晋几人,在刘若愚的引领下,走进东暖阁,向克继大统的新君,作揖行礼道。 “免礼。” 朱由校伸手示意道:“刘若愚,给王老爱卿他们,赐座,斟茶。” “喏!” 王象乾几人,见新君这般,一个个皆露出各异的神情。 “王老爱卿,你可叫朕好等啊。” 看着发须皆白的王象乾,稳坐龙椅的朱由校,开口道:“朕御极登基尚短,国朝上下杂务颇多。 眼下建虏八旗,在辽东之地磨刀霍霍,面对这样的态势,像在国朝总揽平叛事,这副千斤重担,还需王老爱卿,来帮朕分担些啊。” 作为嘉靖年间生人,王象乾崛起于隆庆朝,一步一个脚印,在大明的威望和名声,都是不低的存在。 想要叫特设的枢密院立稳脚跟,不叫朝中那帮东林党人,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背地里大搞掣肘之举,那枢密院枢密使一职,非王象乾不可! “陛下谬赞了。” 王象乾微微欠身道:“老臣定会尽自己的本分,替君分忧,替国朝分忧,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沉浮大明宦海数十载,早已叫王象乾磨平棱角,但能力却同样亮眼,且这份稳重,正是朱由校所想要的。 “关于特设的枢密院,想必诸卿都有所了解了。”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正色道:“考虑到内阁和兵部这边,有着诸多政务要办。 而辽东这块要地,关系到大明基业的安稳。 从萨尔浒之战惨败,大明在辽前的局势,就变得极为不平,尤其是在开原、铁岭等地,被建虏窃据后,就更是如此了。 朕特设枢密院,目的很纯粹,就是想从国朝层面和辽东有司,建立起上下通行的联系。” 坐着的王象乾、王在晋几人,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抛开政见这一层面,就新君特设枢密院一事。 王象乾、王在晋也好。 王洽、李邦华也罢。 心里都是很认可的。 从大明在辽东那边,失去战略优势后,暴露出的诸多问题,叫人觉得很是气愤和惋惜。 “陛下…臣有一言。”王在晋站起身来,作揖道:“臣赴任枢密院,那总督河道事,该如何处置?” 作为大明的实干派,王在晋脾性直率,嫉恶如仇,然能力却是很强的。 当前枢密院这边,一切处初创阶段,那后续定然有大堆事宜,等着他们去解决。 若兼领总督河道事,只怕两头都做不好。 “此事朕已经想好了。”朱由校微微一笑道:“朕准备擢孙居相,领兵部左侍郎衔,总督河道事。” 大明构建的官制,所分属的职权,是非常细致的。 总督河道事和总督漕运事,看似做的是一样的事情,但实际所分管的职权,却是南辕北辙的。 但他们所肩负的重责,皆是保障大明漕运的安稳,确保漕粮的南粮北运,以及各项赋税的押解进京。 “对诸卿的职务,朕都定下来了。” 朱由校站起身来,朝王象乾他们走来,说道:“另枢密院驻地,朕也命内廷收拾出来,就定在武英殿。 王老爱卿,还有诸卿家,你们在赴任后,便可在朝中院部寺等衙署,抽调一批良才,补充到枢密院中。 朕只有一个要求,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枢密院的框架完善,并有效运转起来,跟辽东督师府,取得相应的联系。” 治国若烹小鲜。 像枢密院这一衙署,在大明之前从没有设立过,纵使王象乾、王在晋他们的能力,都是不俗的存在。 但是相互间的磨合,外朝的态度等等,都是需要时间的,幸好眼下的辽前,虽说看起来很乱,不过距离真正的乱,还有半年多的时间。 朱由校还有时间等待。 哪怕用一个月的时间,叫王象乾他们完善枢密院,朱由校也是能等待的。 在总体氛围是乱的,是急躁的局势下,朱由校必须稳住心神,将自己的谋划部署,都一一的落实下来。 这次和王象乾他们的会晤,是不会涉及太多的,等再过些时日,朱由校会单独召见王象乾他们,再谋定一些必要的部署。 第九十九章:造势 累世传承的党争风气,似乎从明初就埋下祸根。 淮西和浙东的派系之争,于洪武朝就闹出不小的风波,此后大明的历代天子,这朝堂上就没消停过。 大明的官场啊,讲究的就是抱团取暖。 跟皇帝斗争也好,跟别的派系也罢,亦或本派也罢,那说到底就是为争取话语权,争取利益。 在赵宋盛行的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在门阀世家被消灭后,崛起的读书人群体,耕读的士绅、大小地主等特权群体,就成了新的替代阶层。 “孙公…您此番宴请晚辈,是所谓何事啊?” 亓诗教眉头微挑,看向一袭青衫的孙如游,微微一笑道:“还用恩师的名义,这若是叫恩师知晓,您背着他宴请晚辈,那终究是好说不好听啊。” “可言,老夫为何宴请你,难道你心里真不知道?” 孙如游似笑非笑,端起酒盅,抿了一口,道:“老夫问你,对近些时日,朝中局势的变动,有何看法? 你可知晓…先前受刘一燝他们蛊惑,被先帝擢升的在野东林党人,不少都快赶赴京城履职了。 甚至不少没来得及,被先帝简拔的东林党人,都跟着一块赴京了。” 亓诗教:“……” 在泰昌朝,被大行皇帝简拔的东林党人,他亓诗教又怎会不知啊。 甚至那时东林党的风头,一度遮盖住齐楚浙党等派。 错非倚重东林党的大行皇帝驾崩,亓诗教的心里,都不敢想下去,之后朝中格局,会朝怎样的方向演变。 “老夫就直接明说吧。” 见亓诗教的神情凝重,孙如游放下酒盅,正色道:“新君御极登基后,在朝所做的诸多举动,无不表明一点。 在新君的心里,对空谈误国的东林党人,是不信任的,亦不愿叫他们在朝独大的。 不然新君断不会做出种种出乎预料的举动。 甚至在前几日间,还在西市那边,凌迟一批内廷太监,难道这些,可言都没有揣摩出来吗?” 你个老狐狸,究竟想干什么。 “孙公,有什么话,您就对晚辈直说吧。” 亓诗教向前探探身,迎着孙如游的目光,说道:“谁都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东林党在朝强势崛起下去。 先前做的那些事情,早就叫东林党怀恨在心。 就依着他们的性情,尤其是内阁这边,有刘一燝、韩爌他们坐镇,恩师可谓是受到不少掣肘。” 作为齐党党魁,亓诗教虽是方从哲的弟子,但是方从哲、孙如游他们,毕竟是浙党一派的。 涉及到一些重要事情,亓诗教必然要站在齐党的跟脚,考虑到己派的利益,才能表明态度,做出相应的行动。 “老夫希望你们齐党,能和浙党共进退。” 孙如游眼神坚毅,讲明道:“歌颂新君英明之姿,继续拉扯新君和东林党之间,那种不信任的范畴。 这些时日,可言,也嗅到什么风声了吧? 一些在野的东林党,抵达京城这边后,就跟朝野间的清流,一起抨击着国朝朝政,甚至还传出些不利于天子的言论。” 到底是老狐狸啊! 这是想搅乱朝局啊。 “可是这样做,对晚辈有什么好处呢?” 亓诗教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悠悠道:“虽说新君的举止,叫很多人都瞧出,心中对东林党有所戒备。 但孙公也不要忘记,王洽、李邦华这些东林党人,可都被新君所重用啊,甚至跟东林党人亲近的孙承宗,都被派到西山那边去了。 更何况……” “东林党内部的情况,有多复杂,难道可言会不清楚?” 孙如游皱眉打断道:“看似是一个派系,可实则内部却有诸多小圈子,即便是刘一燝、韩爌、左光斗、杨涟他们之间,都存在着不少的分歧。 这些东西,我们能看透。 你觉得新君会看不透吗? 眼下这个特殊的时局,是对我等最有利的时候,不然真叫东林党抓住机会,抨击元辅的话,那你觉得…我们那时联起手来,会是东林党的对手吗?” 在万历朝,东林党几次被齐楚浙党等派,打击的丢盔弃甲,甚至一度被逐出了朝堂。 但奈何愈挫愈勇的东林党人,认准了被万历皇帝厌恶的朱常洛,展开一系列的争斗,甚至不惜以命硬撼,闹出沸沸扬扬的国本之争,最终叫朱常洛被册封为太子,叫万历皇帝喜爱的朱常洵,被搞出了京城,就藩洛阳。 “这件事情,晚辈做了。” 思量许久的亓诗教,眼神坚定道:“不过真能挫败东林党的嚣张气焰,之后要倒东林党时,朝中的一些位置,必须让给我齐党。” “这些事后都能商榷。” 孙如游端起酒盅,剑眉倒张道:“既然要做,那就必须好好做,老夫再多说一句,叶向高快来京城了!” 亓诗教:“……” 该死。 这个老家伙,为何会来京城啊。 新君似乎没有擢升他吧。 “肯定好好做!” 亓诗教端起酒盅,正色道:“不过光靠我们两派,想挫败东林党的气焰,只怕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23sk. “可言,别的你就无需担心了。” 孙如游碰杯道:“有老夫在,这个局,就不会有问题,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将新君英明的举措,都一一宣讲起来。” 在大明朝的官场上,特别是朝堂之上,那不管是做任何事情,都离不开舆情的推动。 像当初东林党,力挺朱常洛,跟在世的万历皇帝,一次次的进行斗争,闹出沸沸扬扬的国本之争。 那就全靠他们的舆情推动,将自己标榜到正义的一方,且朱常洛的确占着法理大义,这使得手握皇权的万历皇帝,被折腾的焦躁不已,但却无法奈何东林党人。 恰恰是认准一条路的东林党,坚持到了朱常洛御极称帝,这使得他们先前的种种付出,得到了巨大的政治获益。 要是朱常洛没有驾崩,只怕大明朝的党争,将迅速演变成一党独大,那时的大明,只怕会变得更危险了。 第一百章:偷得浮生半日闲 “皇爷…司礼监这边,已奉李太妃之命,向各地发函,遴选适龄美人,进京。” 刘若愚手捧奏疏,踱步走到西苑御台,欠身说道:“这是司礼监所发公函,还请皇爷御览。”???.23sk. “嗯。” 躺在躺椅上的朱由校,接过刘若愚所递奏疏,打开看了起来,心里却唏嘘不已。 时间过得真快。 转眼间选秀一事,都有眉目了。 不过这皇后之位,还要是张嫣啊。 一想到青史留名的张嫣,朱由校的心里,还颇有几分期待。 作为大明的天子,选秀是很严肃的事情,必须做到滴水不漏,出一点差错,就会有损天子威仪。 大明皇权的体现,从不局限于朝堂之上,在各个方面,都有着繁琐的礼仪宗法。 “这件事情,司礼监办的不错。” 朱由校合上奏疏,平静道:“叫王体乾他们,听从李太妃之命,仔细操办好选秀一事吧。” “喏!” 刘若愚当即作揖应道。 自从先前在西市那边,凌迟那批家贼硕鼠,包括狼狈为奸的地方恶绅等群体,这观刑的内廷太监群体,一个个可谓心生畏惧。 对朱由校所讲之言,无不玩命着办的。 相比较于外朝的复杂局势,对朝中的文官群体,不能简单的一杀了之,可在内廷这边的太监群体,宦官群体,朱由校却有绝对的权威。 一帮天子身边的家奴,敢违背天子意志的,那就是纯粹活腻歪了,就算杀得再多,也不会掀起任何舆情。 “对了…魏伴伴那边,有什么消息没?” 朱由校伸出手,对刘若愚说道:“这都过去几日了,内承运库这边,还没接收到查抄的家财,难道是出什么事情了?” “回皇爷,奴婢知晓的并不多。” 刘若愚微微欠身道:“要不奴婢即刻去司礼监一趟,传王太监他们……” “算了,再等等吧。” 朱由校摆手道:“毕竟内廷名下的皇庄,遍布北直隶治下各府,就算想一一核准,也是需要些时日的。” 言罢,朱由校顺势站起身来,缓步朝着太液池方向走去。 “沙沙……” 服侍在御前的太监宦官,甚至伴驾的大汉将军,都轻声跟在身后,丝毫不敢有任何大意。 ‘万恶的封建王朝啊,当皇帝的感受,真是不一般啊。’ 看着眼前的太液池,负手而立的朱由校,双眼微眯,心里感慨道:‘纵使大明的问题颇多,该享受的时候,还是要享受的。 劳逸结合才是帝王之道。 一味的勤政克己,将身体累垮了,想挽救大明的颓废之势,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自御极称帝以来,朱由校紧绷的神经,就一日没有放松过。 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太多的谋划,需要他去布。 在那特殊的时局下,敢有任何的松懈,所把持着宝贵优势,就会被在朝的东林党人,偷换概念给抢走了。 “不知不觉,都到十月了。” 天启皇帝囔囔自语道:“时间过的可真快啊,再有两个月,就该是天启元年了啊。” 伴在身后的刘若愚几人,低着脑袋,相视一眼,心里却暗暗揣摩起来。 自家皇爷说这些是何意呢? “酒来。” 天启皇帝伸出手,昂首道:“朕今日心情不错,要喝些酒!” “喏!” 刘若愚连忙应道,随后便眼神示意身边的宦官,去取御酒过来。 “刘若愚,将那些奏疏拿来,着人念给朕听,朕讲,你批注!” 一甩袍袖,坐到白玉护栏上的朱由校,看着低首而立的刘若愚,说道。 “喏!” 说是来休息一二,但一些紧要的政务,还是要处置的。 比如西山安置事。 比如迁移辽民事。 比如锦衣卫暗查事。 比如红丸案! “臣孙承宗…于西山叩首再拜,今西山安置事,一应分属皆已厘清,第一批辽民,已顺利接收,针对清除病患、更换衣衫、编组设队、登记造册等事宜,各处皆有条不紊的推进之中,幸得……” “西山事,朕已知晓,安置辽民和流民,关系重大,望孙师会同诸卿,能谨慎操办此事,一应所缺,朕会着司礼监督办解决。” “臣袁可立…于永平府叩首再拜,目下……” “迁移事,关系到西山安置,针对永平府所缺兵丁,朕会派人去西山,着讲武堂学员,会同戚金所部,赶赴永平府协助。 另…派人给戚金,传去口谕,命其到永平府治下,出协助袁可立督办迁移事,继续筛选勇壮,增补到麾下。” 在这太液池边,朱由校拿着酒壶,听着随驾宦官所念奏疏,心里思索过罢,对刘若愚做出指示,那朱笔的刘若愚,小心翼翼的书写着。 作为现阶段的内廷,学识最高的刘若愚,朱由校还是颇为看重他的,若是调教的好,当自己的内秘,是没任何问题的。 “对了,骆思恭那边,派人传出斥责,一个小小的暗查仓场事,到现在都还没给朕呈递奏疏,问问骆思恭,他到底还想干不想。” 朱由校从白玉护栏上下来,将手中的酒壶,递给身边的宦官,皱眉对刘若愚说道:“要是不想干的话,就给朕呈递请辞奏疏!” “喏!” 欣赏着西苑的美景,处理着堆积的一些政务,对现在的朱由校来讲,心情还是不错的。 若是身边能有佳人作伴,那当浮一大白! ‘暗潮汹涌的朝局,被自己一点点厘清,这种优势在我的感受,真是不一般啊。’微醺的朱由校,昂首朝西苑御台走去,先前批示的一应奏疏,都被伴驾的宦官,以最快的速度转递到司礼监那边。 为避免被人遮挡耳目的情况,内廷这边,朱由校格外看重规矩,一应要外传的奏疏,必须经司礼监着办。 ‘现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王承恩、方正化他们,是否赶赴到辽前了。’剑眉倒张的朱由校,看向那湛蓝的天空,心里暗暗道:‘京城的局势要稳定,北直隶的局势要稳定,但辽前的局势也要稳定啊。’ 第一百零一章:风起辽东(1) 北疆边患之乱,始终是摆在大明面前的问题。 从南京城迁都到北京城,行两都制,成祖皇帝用行动,做天子守国门之实。 固然北迁国都,有内部的原因,但是最主要的,依旧是对抗北疆的草原势力。 从北元,到瓦剌和鞑靼,大明历代天子,就没有不经历外敌侵掠的,就没有不跟草原势力干仗的。 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间的碰撞,几乎贯穿整个大明史,这造就大明于北疆治下,构建起九边重镇。 然当前的大明,除了要面对草原各部的侵掠,还要应对崛起的建虏八旗,再算上内部爆发的各类隐患和毒瘤,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啊。 “咱们这一路走来,山海关、辽西、辽南的局势,远比朝中所认知的情况,要严峻很多啊。” 王承恩捶打着发酸的后腰,叉着腿,忍着两腿间火辣辣的疼,皱眉对方正化说道:“逃户的情况,武备松弛,甚至在一些城池,还有着女真人的身影。 就皇爷给咱们的那些案牍,咱家发现,朝中的不少文官,似乎总觉得辽前的局势,并没有那般危急啊。” “是啊。” 方正化点头说道:“自来到辽东后,咱家就觉得这里的人,似乎很是惧怕建奴,可朝中的文官,却并没有这种想法。 王公公,您说皇爷选定熊廷弼,赋予他那样的职权,就这般乱糟糟的局面,那熊廷弼真的能稳定下来吗?” “慎言!” 王承恩闻言,环顾左右,皱眉道:“皇爷何等的英明神武,岂是我等奴婢,所能妄加揣摩的? 方公公,咱家希望你要明白一点。 做好自己的本职即可,至于别的,不要妄加评议,走吧,抓紧沐浴更衣,眼下我等距沈阳城,只有十余里地了。” “喏!” 作为朱由校钦定的传旨天使,王承恩也好,方正化也罢,还是很年轻的,属于他们的舞台,本该在崇祯朝搭建起来。 现在被朱由校选定下来,要作为内廷第二班底的核心,所以朱由校要叫王承恩、方正化他们,多多的做事,慢慢的调教。 受党争风气的影响,大明吏治腐败严重,想叫大明拨乱反正,想叫皇权强塑起来。 朱由校必须遴选一批忠诚,有能力的太监,作为能离京办差的内廷势力,利用后续爆雷的事件,来惩杀贪官污吏,打击士绅等特权群体。 像万历朝的外派镇守太监,朱由校是不会再做了。 对自己再忠诚的太监宦官,受环境的影响,也是会改变的,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最为安全可靠。 “经略…您说天子外派天使,赶来辽前,是所为何事?”披甲挎刀的尤世功,虎目闪烁着精芒,看向熊廷弼说道。 “眼下辽前局势,还算稳定,窃据开原、铁岭等地的建虏,安分了不少,莫非新君想叫我等……” “不该妄加揣测的,就不要多想。” 一直沉默的熊廷弼,目视前方,冷冷的说道:“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天使到来。” 站在身边的陈辅光、贺世贤等一众官员将校,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对克继大统的新君,千里迢迢的谴派内廷宦官,赶赴辽前这边,他们的心里都不清楚,新君到底想干什么。 泰昌皇帝驾崩一事,远在辽东的一众官员将校,在得知此事后,可谓引起了轩然大波。 谁都没有想到,大明竟会一月驾崩两位天子。 对新继任天子位的朱由校,很多人都是陌生的,说到底,先前万历皇帝厌恶朱常洛,连带着在担任太子期间,朱常洛一脉的影响力,在国朝还是很低的。 只是克继大统的朱常洛,定年号泰昌,就从内帑划拨钱粮,向辽前输送军饷,这叫不少人的心里,还是很敬畏泰昌皇帝的。 然御极称帝不过一月,泰昌皇帝就驾崩了,这对戍守辽前的各部大军,也都产生了一些影响和打击。 “来了!” 聚在沈阳城外的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引起左右嫌弃的眼神,但站在队前的熊廷弼等辽东军政大臣,都神情肃穆起来。 没有经历辽沈等地的惨败,没有经历辽南溃败,没有经历广宁惨败,没有经历辽西溃败等事,这使得天子之威,在大明各个地域,还是有着较强的影响力。 若是真等上述之战发生,辽东将门在抗击建虏中逐步变强,那天子之威,在辽东就真不算什么了。 彰显威仪的王命旗牌,各类旌旗开道,不时响起的铜锣声,无不彰显着王承恩、方正化所领天使队伍的威仪。 着大红蟒袍的王承恩和方正化,骑在高大的战马上,身后跟着一队内廷宦官,左右是锦衣卫随行,而整个队伍的前后,则是上直亲卫军。 对王承恩和方正化来讲,他们哪里经受过这等阵仗啊,纵使是那身大红蟒袍,也是因所领差事,才临时赐予的。 当王承恩、方正化二人,在一众宦官和锦衣卫的簇拥下,出现在熊廷弼他们面前,以熊廷弼为首的辽东文武,纷纷行跪拜之礼,朝着京城方向行礼。 “臣…熊廷弼,恭请圣安!” “臣…陈辅光,恭请圣安!” “臣……” 彼时的王承恩和方正化。 已然不是什么内书堂的宦官。 更不是他们自己。 此刻的他们,代表的是大明天子朱由校! “圣躬安!” 强压内心紧张的王承恩,垂手而立,努力平复心情,表面冷静的代表天子,答话。 皇权何以体现? 大明何以问鼎神州? 规矩森严的祖制礼法,皆罗列的极为清楚。 规矩就是规矩,谁都不能僭越,否则便是藐视皇权! “沙沙~” 彼时,在王承恩身后的宦官,捧着由黄绫所覆中旨,恭敬的走到王承恩身旁,王承稳了稳心神,拿起中旨,看了眼行跪拜之礼的人群,随后便打开中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建虏以下克上,作乱辽东,朕初登大宝,心念辽东,每每想起辽前局势,就常夜不能寐……” 23sk. 第一百零二章:风起辽东(2) 王承恩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天地间,然引起的震动,属实是不小啊。 罢熊廷弼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之衔,擢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保,着督师辽东,于辽前总揽平叛事。 擢贺世贤出任辽东总兵官,于沈阳率部移驻广宁,协助辽东督师熊廷弼,维稳辽西腹地局势。 王承恩所宣读的这份中旨。 提高了熊廷弼在辽东的地位,表明了天子对其的信赖和倚重,打散了先前朝中,抨击熊廷弼的声音。 这给熊廷弼坐镇辽东,夯筑了不少基础。 而潜在的政治意图,则明确强调辽东前线很重要,但辽东后方同样重要,叫贺世贤出任辽东总兵官,移驻广宁,就是叫其整饬辽西武备。 围绕整个辽东的布局,朱由校有足够的耐心,通过特设的枢密院,利用半年的调整周期,叫辽东局势稳定下来。 擢升一批能打仗的虎将悍将。 调离一批能打仗的辽派将门。 干掉一批贪赃枉法的庸才。 通过这样的调整部署,厘清辽东于各地的军队建制,恢复常规的秩序稳定,如此才能确保辽前局势稳定。 一场萨尔浒之战的惨败,叫大明在辽东之地的布局,可谓急躁异常,乱成一团,这也埋下大明惨败的祸根。 “臣…叩谢天恩!” 难掩激动的熊廷弼,在王承恩宣读完中旨以后,行跪拜之礼,以敬谢天恩。 他心里没有想到,克继大统的新君,竟然这般信任他,倚重他,辽东督师之职,都授予他了。 封疆大吏啊! 这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啊。 王承恩将中旨合上,递到熊廷弼的手中,这叫激动的熊廷弼,双手微颤,双手捧着中旨,想站起身来。 “奉上谕,责问辽东督师熊廷弼!” 但静候多时的方正化,看着眼前想起身的熊廷弼,包括身后的一众人,缓步走上前,神情冷然道。 “!!!” 方正化此言一出,叫礼台前的一众人,无不惊疑不已,这是什么情况啊! 前脚擢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保,着督师辽东。 后脚怎么就责问起来了啊。 以贺世贤、尤世功为首的将校,以陈辅光为首的官员,那心里无不乱想起来。 尤其是身为当事人的熊廷弼,更是愣住了。 “奉上谕,责问辽东督师熊廷弼!” 见熊廷弼没有回话,垂手而立的方正化,神情冷然道。 “臣在~” 略显迟疑的熊廷弼,低首应道。 就当前复杂的辽东局势,除了熊廷弼这样懂军事、晓建虏的人才,适合出镇辽东外,像袁应泰、王化贞、张鹤鸣之流,根本就不配出镇辽东。 大明在辽东的境遇,处在被动的态势下,甚至一直被建虏压着打。 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让不懂军事的文官,出镇辽东,掌握大权,胡乱指挥所致。 像《三国演义》这一名著,能在建虏八旗的高层受捧,很大程度上,并非建虏靠其学习统兵打仗的本领,实则是从中寻找破解大明文官统兵的灵感。 这说起来还真是够讽刺的。 在辽东重用熊廷弼,这是朱由校的既定方针。 然熊廷弼飞扬跋扈的性情,必须要狠狠打击,不然所谋的诸多部署,根本就落实不到实处。 再者言…身为楚党巨擘的熊廷弼,背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朱由校不希望因为一些风波,导致自己在辽东的谋划,因熊廷弼的离开被破坏掉。 想要彰显皇权,必须恩威并施! “熊廷弼,你晓军事,知大义,然赴辽以来,是否真的查明,国朝于辽前节节败退的根源?” 在一众官员、将校的聆听下,方正化字正腔圆,神情淡漠,传达着天子所问。 “臣…启奏陛下!臣自赴辽以来,就急赴辽前,经查…国朝于辽前节节败退,不敢与建虏硬撼,实则是累年之下,使得辽东武备松弛……” 强稳心神的熊廷弼,在心里思索着,回答着天子责问,而身后跪着的一众文武,则生出各异的心思。 在朱由校无法摆驾辽东,他就要用各种方法,敲打熊廷弼,警告辽东文武,如此才有可能维稳辽东局势。 对熊廷弼所答复的话,方正化并未理会,身边的宦官,则奋笔直书,书写着天子责问,和熊廷弼的答复。 关于朱由校的十问熊廷弼,在责问结束以后,会以司礼监的名义,传至整个辽东各地,好警告各地官员将校。 “熊廷弼,你禀性刚直,不甘谦恭下人,不懂体恤军民,国朝托付重担于你,那辽前可能守好?!”23sk. 在熊廷弼答复完以后,看着眼前人群的举动,方正化继续说道。 “!!” 相比较于第一问,压力堆到随行的辽东文武身上,这一问,却直问熊廷弼,这叫熊廷弼的内心,生出极大的压力。 “启奏陛下!臣知自己性情急躁,此后…臣定会注意,臣都是心忧辽前局势所致。” 低着脑袋的熊廷弼,额头开始出现细汗,内心涌动的他,思索着答复天子之言,谨慎的回答着:“……臣可向陛下保证,定能守好辽前,不负君恩!” “熊廷弼,你内心桀骜,喜好独断,不知团结大明将领……” 在熊廷弼回答完以后,方正化神情冷厉起来,用他所理解的语境,当着一众辽东文武的面,继续替天子责问熊廷弼。 熊廷弼:“……” 方正化代替天子,一次接着一次的责问,叫原本内心喜悦的熊廷弼,此刻宛若掉进冰窖一般。 这种心理的巨大落差,叫熊廷弼的内心,开始变得惶恐起来。 甚至于行跪拜之礼,在旁聆听的贺世贤、尤世功、陈辅光等一众辽东文武,都变得紧张起来了。 虽说新君是初登大宝,可似乎对辽前的局势,非常的了解,所责问的内容,都是熊廷弼赴辽以后,所发生的事情。 这样的一种情况,使得当事人熊廷弼也好,贺世贤、尤世功等一众人也罢,一个个的状态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守土有责 “陛下,您责成内廷宦官,责问熊廷弼,此事是否有些欠妥?” 王象乾手里捧着的茶盏,撒出一些茶水,那惊愕的眼神,看向朱由校,担忧道:“熊廷弼性情直率,喜好独断。 既颁中旨,提高熊廷弼在辽地位,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十问熊廷弼,恐……” “恐什么?” 朱由校面露笑意,看着王象乾,淡然道:“恐熊廷弼拒奉诏命,上疏请辞?” 王象乾:“……” 事实上,他的确有这种担心。 熊廷弼性情如何,为人怎样,这在大明的官场,都是人尽皆知的存在。 即便天子想恩威并施,敲打熊廷弼一番,好确保辽前局势稳定,可这样的方式,多少有些欠妥当啊。 “放心吧王卿,熊廷弼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朱由校摆手说道:“若是连这点承受能力,他都没有的话,就不配被朕看重,更不配为大明臣子。 再者言,敲打熊廷弼,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枢密院这几日,也梳理了辽前的案牍,王卿对辽前的局势,多少了解一些了吧? 事实上据朕的推测,目下辽前的局势,只怕要比呈递的奏疏,封存的案牍,所书写的内容更为严峻。” 熊廷弼这个人,在朱由校的眼里,刨去党派这层因素,其个人能力,乃至是眼界,都是极强的。 能讲出辽人不可用。 就代表着熊廷弼,真的觉察到辽东的局势,以及在辽东境内,所存在的隐患和问题。 只可惜那时的朝堂,东林党是一心想斗垮齐楚浙党等派,加之一些别的因素,便以此来弹劾熊廷弼下台。 辽东治下的糜烂,从不止是辽东一地所演变的,其背后的底层逻辑,是整个大明朝堂,都想在辽东上谋取政治优势。 人人利己,却不思社稷,这不可谓不是一种悲哀啊。 “臣斗胆问陛下一句。” 王象乾站起身,向朱由校作揖行礼道:“陛下这般笃定,熊廷弼不会一气之下,请辞辽东督师位。 是又做了什么谋划吗?” 作为枢密院枢密使,总揽辽东事,王象乾有责任也有义务,确保辽东的局势,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如果说辽前的局势,出现动荡,那纵使枢密院这边,想谋划一些维稳的部署,只怕也很难履行下来。 “事实上,除了那份中旨外,朕还给熊廷弼一份密诏。”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王象乾说道:“至于密诏的内容,朕现在不能说,不过王卿可以放心,朕相信熊廷弼能明白朕的苦心。” 王象乾听闻此言,莫名心里松了口气。 自赴京任职后,王象乾通过一些渠道,也了解到新君御极称帝后,在内廷,在朝,所做的种种举动。 不得不说,新君有帝王气。 能在朝局不定的态势下,逐步稳定住朝堂,并强硬的特设枢密院,甚至强硬的回击朝中大臣的反对,这在王象乾看来,是对大明社稷极为有利的。 仅大明当前所遇局势,看似平静的背后,却暗藏汹涌,稍有不慎,就会叫国朝陷入到被动之下。 尤其是在辽东那边。 在国朝层面,特设枢密院,总揽辽东事,这在王象乾的眼里,是极为英明的决断。 “王卿,继续商讨辽东的情况吧。” 朱由校放下茶盏,站起身来,一甩袍袖,在王象乾的注视下,朝悬挂地舆图的方向走去。 王象乾见状,快步跟了上去。 “这些时日,朕一直在思索辽东的大局。” 朱由校伸手指着眼前的地舆图,说道:“从萨尔浒之战算起,我大明在辽东的根基,就遭受到了破坏。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建虏能攻破开原,拿下铁岭,杀进辽东境内,这是我大明于辽东的武备,出现了极大的问题所致。 现在辽东治下,尤其是辽前之地,更是谈奴色变,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讯号啊。” 王象乾看着眼前的地舆图,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的确。 开原、铁岭一带被建虏八旗窃据,那位于辽左的沈阳重地,就暴露在了建虏的兵锋之下。 一旦说拱卫沈阳的抚顺所,敢被建虏攻克下来,那就现有的局势来讲,沈阳必然遭受沉重打击。 王象乾想到这里,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抚顺,沈阳,辽阳等地,是大明在辽前的军事要地。” 看着神情变幻的王象乾,朱由校伸手指着地舆图,说道:“一旦抚顺被建虏攻克,那失去屏障的沈阳,必然危矣! 加之谈奴色变的风气,戍守辽前的各部大军,内部存在着诸多问题,沈阳若是被建虏攻略,则必丢无疑。 届时辽左局势崩盘之下,建虏只需集结精锐,突袭辽阳要镇,那最好的结果,就是辽阳城丢失,各部大军溃败。” 王象乾:“……” 天子所说的这些,尽管尚没有发生,可一旦真这样演变的话,只怕推测就会映照现实。 沈辽两处要镇,若被建虏八旗夺取,那彻底失去屏障的辽南等地,都将成为建虏嘴里的肥肉啊。 难怪天子要十问熊廷弼啊! 此刻的王象乾,算是彻底明白过来,天子为何谴派内廷宦官,在颁发中旨之际,那般责问熊廷弼了。 若熊廷弼不能改变态度,不能转换思想,确保辽前的绝对安定,建虏八旗若真有所异动的话,局势就对大明彻底不利了。 “所以朕在给熊廷弼的密诏中,强调了一点,且必须要严格执行下去。” 朱由校一甩袍袖,剑眉倒张,看着王象乾说道:“那便是辽东治下,从他熊廷弼奉诏,接任辽东督师后,便行守土有责事! 枢密院之后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厘清戍守辽东的各部兵马,明确一应的军队建制。 明确山海关、辽西、辽南、辽前各个辖区,与辽东督师熊廷弼一起,合理调配整个辽东的布局。 哪个辖区内的城池丢了,具体到哪座城池丢了,就参考守土有责事,谁丢了,立斩不赦,所辖主官重责!” 第一百零四章:平辽,非一日之功 王象乾的脸色微变,他没料想到新君,并不着急向建虏发动反击,却反其道而行之,欲厘清辽东的乱象,并推行守土有责制。 “陛下英明!” 王象乾神情肃穆,作揖行礼道:“建虏势起,对辽东造成巨大威胁,然国朝在辽东治下,亦存在诸多隐患和问题。 行守土有责制,以重典震慑辽前,使前线尽快恢复秩序。天籁小说网 与此同时,明确山海关、辽西、辽南等处建制,可确保整个辽东,能在有序的态势下,积极备战建虏。” 当初发动萨尔浒之战,国朝调集重兵援辽,以杨镐出任辽东经略,整个国朝上下,包括先帝(万历皇帝),都想通过一战解决建虏之患,这就叫王象乾的内心,感受到很忧虑。 建虏从过去混乱的态势,在努尔哈赤的征战下,最终走向一统,并摆脱大明控制,定都赫图阿拉,创立大金。 这长时间的征战,必然叫建虏八旗的战力惊人。 反观大明这边,自结束了三大征后,就没有再经历过大战,长时间怠战下,贸然集结重兵,在多数情况都没厘清的态势下,就向建虏发动攻势,必然是会经历惨败的。 “我们必须要承认一点。” 朱由校神情正色,说道:“当前戍守辽东的各部大军,在建制混乱之下,统属不明的前提下,根本就不是建虏八旗的对手。 加之辽东本土,长时间积攒的矛盾和弊政,无疑又拉低了胜算。 在对战建虏这件事情上,朕的皇祖父,有些操之过急了。 行军打仗,绝非靠人数堆集,就能取得最终胜利的。 萨尔浒之战的惨败,就证实了这一点。” “陛下所言极是!” 王象乾难掩内心的激动,说道:“过去在建虏这件事情上,国朝上出现的不少声音,都忽略了一些重要问题。 觉得建虏能战兵丁少,只要国朝能抽调足够多的兵马,就能在战场上,靠人数力压建虏八旗。 可事实上,情况并非是这样的。 辽东所存在的问题,加之调遣军队过多,造成统属出现纰漏,甚至令出多门,这导致大明的军队,并不能发挥最大战力。” 事实上,王象乾所讲的这些,只是他能讲出来的,还有一些现象,是他不能讲出来的。 “只怕在王卿的心里,还有一些话,不敢当着朕的面讲明吧?” 朱由校微微一笑,看向王象乾说道:“无能之才,在其位不谋其政,搅乱了辽东的秩序稳定。 戍守前线的将士,遭受不公的苛待,吃空饷喝兵血的情况严重。 甚至不止是辽东,即便在国朝这边,都存在较为严重的贪腐情况。 输送到前线的火器、甲具、军械等,暗地里以次充好,甚至是有一些人,直接将手伸到调拨的粮饷上。” 王象乾:“……” 听着天子所讲之言,王象乾的额头上,出现细汗,内心深处却受到极大的触动。 原来新君清楚这些啊。 难怪御极登基之初,新君要特设枢密院啊,这是想彻底改变辽东困局啊。 “王卿,你无需有太大的压力。”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继续说道:“辽东兴起的叛乱,非一日之功所能平定,以下克上的建虏,也非一日所能打垮的。 朕特设枢密院,就是想招揽一批忠于社稷的良臣,帮助朕分担压力,切实解决辽东存在的问题。 朕是大明的天子,所统御的疆域,并非只有辽东这一地,在大明其他地方,朕也要分出精力来。 所以朕希望王卿,能切实担负起枢密使之职。 有利于稳定辽东秩序、整饬戍边大军的良策,当多多的向朕进谏,并会同辽东督师熊廷弼,真正意义上的落实下来。” 和陈策、童仲揆这些虎将悍将交谈,更多是站在战术层面。 以激发他们的斗志,好叫他们安心待在京城,在西苑讲武堂能协助孙承宗,培养出一批可靠的将校,并操练出一支支强军苗子。 和王象乾他们交流,更多是站在战略层面。 叫他们发挥自身优势,趁着战术层面谋划之际,先行安稳好辽东秩序,厘清辽东的乱象,调整戍守辽东的军队建制,为之后迎战建虏八旗,奠定坚实的基础。 “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竭尽所能。” 王象乾作揖行礼道:“辽东的局势虽说不定,然在陛下的统御下,臣坚信,一定能尽快恢复秩序。 等国朝能厘清辽东乱象,在熊廷弼的统辖下,定能将窃据铁岭、开原一带的建虏,驱逐出辽东境内。” 王象乾的想法很纯粹,也很现实,想一战解决建虏之患,这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朱由校所表明的态度,叫王象乾感受到新君很重视建虏,同时也清楚建虏的强大。 若是这样的话,大明能在三到五年内,一步步改变辽东,并出动大军展开相应的战事,定然能解决建虏之患。 “有王卿此言,朕心甚慰啊。” 朱由校走上前,搀起王象乾的双臂,动容道:“枢密院交由王卿统辖,是朕最明智的决断啊。 先前朕派人,送去枢密院的中旨,王卿要会同其他几位卿家,切实商讨出相应的部署,真正在辽东推行起来。 特别是守土有责制,必须要叫国朝上下都知晓。 朕先前就觉察到,朝中的一些大臣,想借着辽东乱局,以此博取名望,好叫其仕途昌盛。 至于国朝在辽东的谋划和部署,并非是他们所关心的。” 推行守土有责制,除震慑辽前的官员和将校,以恢复辽东秩序安定,还有就是震慑东林党人。 因为喜好博取名望的东林党人,觉察到辽东是个好地方,若能在此做出些成绩,那定然能大涨他们的声威。 事实上东林党人,就是这样做的。 可不管是接替熊廷弼的袁应泰。 还是跟熊廷弼对着干的王化贞。 皆在各自的任期内,给大明在辽东前线,造成不可逆的损害,致使辽东的大片疆域,被建虏悉数夺走! 第一百零五章:良才进京 “玉铉兄,你对新君御极登基以来,在朝凭有举措,是如何看的?” 孙传庭朝午门走去,对并行的陈奇瑜,说道:“在朝局混乱之下,定红丸案,整顿内廷,重用厂卫,整饬京营,设京卫都督府…… 某此来京城前,听闻这些事情后,总觉得这些谋划,不该是新君所能做出的,但是新君却高瞻远瞩,心思缜密。 尤其是对时机的拿捏,总是那般的恰到好处。 若新君能够重视起辽东之地,叫辽东乱象能结束,那以下克上的建虏之患,国朝定然能平定下来。” “事实上…某的想法,跟伯雅所想是一样的。” 眉头微蹙的陈奇瑜,边走边说道:“大行皇帝…御极登基以来,过于倚重朝中的东林党人。 甚至简拔太多的东林党人,出任朝中所缺要职,这使得朝中秩序失衡,也加剧了某些方面的争斗。 但现在的局势却不一样了。 虽说我等并不清楚,新君对朝堂是怎样看得,对辽东又是怎样想的,可某的心里有种直觉,大明中兴,能在新君之手实现!” 孙传庭、陈奇瑜的眸中,闪烁着精芒,所讲这些话,叫二人不自觉的加快步伐,朝乾清宫方向而去。 朱由校的中旨颁布之前。 孙传庭在永城,陈奇瑜在洛阳,皆为知县。 且二人在任期间,多行善政,在地方颇得民心。 说来孙传庭和陈奇瑜二人,皆是山西人,前者是万历四十七年中进士,后者是万历四十四年中进士。 愈发趋于内卷的大明科举,使得北地的学子,在这个鱼跃龙门的体系下,所占的优势并不大。 大明朝所兴起的党争,从不是表面所看到的那样,这背后牵扯到的利益之争,实在是太严重了。 “怎么还不来啊。” 侯在乾清门的李永贞,来回走动着,眉头微蹙,囔囔说道:“这两位可真是的,明知皇爷召见,还这般……” 说着,抬起头的李永贞,瞧见孙传庭、陈奇瑜结伴走来,忙一甩手中拂尘,快步朝他们走了过去。 “陈学士,孙学士,请随咱家来,皇爷在东暖阁等着两位呢。” 看着面露诧异的孙传庭、陈奇瑜,有些焦急的李永贞,忙开口道:“万莫叫皇爷等急了。” 言罢,李永贞转身朝乾清门走去,孙传庭、陈奇瑜相视一眼,快步跟到李永贞身后,朝乾清宫方向走去。 “司礼监筛选的这批掌庄太监,朕允准了。”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看着垂首而立的王体乾,平静道:“告诉这帮掌庄太监,胆敢以权谋私,欺压地方的举动。 那就休怪国法无情了。” “喏!” 王体乾忙作揖应道。 “还有等他们赴任以后,重新丈量所辖皇庄的田亩。”朱由校伸手道:“将查抄的一应田亩,悉数并入皇庄之中。 司礼监登记造册,此后内廷所辖皇庄规模,以此为基准,一亩不能多,一亩不能少。” 内廷名下的皇庄,属大明皇室之产,遍布北直隶治下八府。 对朱由校来讲,若是能有效利用好这些皇庄,那就能就让内帑创收。 占据这么多的良田,却只想着靠种植庄稼,或小范围养殖战马,来征收皇庄子粒或皇庄子粒银,太过于简单了。 朱由校的心里,已然想好这些皇庄,之后要朝怎样的方向进展,以确保内帑这边,每年能创收不菲的银子。 天启朝的大明,只要能抓好钱粮两项,那很多事情,都是能得到有效解决的。 “臣…陈奇瑜,拜见陛下!” “臣…孙传庭,拜见陛下!” 在王体乾想要说话之际,东暖阁外响起的声音,叫朱由校眉头微挑,立时站起身来。 “你先退下做事吧。” “喏!” 在王体乾诧异的注视下,自己皇爷竟面露笑意,站起身来,朝东暖阁外快步走去。 这陈奇瑜和孙传庭,到底是何许人也? 竟叫自家皇爷这般看重? 王体乾的心里生出疑惑。23sk. “两位爱卿,可真是叫朕好等啊。”走出东暖阁的朱由校,面露笑意,走上前搀扶起陈奇瑜和孙传庭,说道。 “臣等惶恐!” 见天子这般待他们,陈奇瑜和孙传庭,忙欠身说道。 “好啦,咱们君臣之间,就别这么多虚礼了。” 朱由校摆手笑道:“李永贞,给两位爱卿斟茶,朕要跟他们好好聊聊。” “喏!” 李永贞忙作揖应道。 作为朱由校看重的大才,孙传庭也好,陈奇瑜也罢,都是朱由校内定的内阁大臣。 只是现在的他们,资历尚浅,年龄不达标,所以就算想委派他们,出任内阁大臣,还要好好磨练一番。 不然到了廷推时,叫朝中的某些文官,暗地里下绊子,就不好看也不好说了。 内阁想增补大学士,必须经廷推这一流程,不然根基就不牢靠。 “两位卿家,对当前的朝局,可有什么看法?” 回到东暖阁后,朱由校看着陈奇瑜他们,开门见山道:“以后你们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了,当值时,不必待在翰林院了,就在乾清宫这边伴驾。” 陈奇瑜、孙传庭相视一眼,明显能感受到天子对他们的信赖。 只是叫二人有些生疑,他们先前在地方任职,似乎没什么能传到京城来的吧? “启禀陛下…臣以为当前的朝局,虽说在陛下的压制下,略有安稳之势。” 陈奇瑜想了想,上前作揖行礼道:“然在臣看来,朝中各派恩怨已久,若是不加以重视的话,只怕朝中的局势,还是会乱起来。 尤其是辽东那边,若建虏继续猖獗下去,必然会引起朝中的纷争,臣恳请陛下,能多多重视辽东局势。” 孙传庭神情坚定道:“臣附议!” 关于朝堂上的党争,那可谓是人尽皆知的存在,像什么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所谓的恩怨,更是叫诸多无派官员感到担忧。 若是没有党争的话,就依着大明的底蕴和实力,别说是一个建虏了,就算来十个八个,那都不是大明的对手。 第一百零六章:党争秘闻 “此事说起来容易,然做起来…又谈何容易啊。” 朱由校轻叹一声,伸手示意陈孙二人坐下,皱眉说道:“东林党势大,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然齐楚浙党等派,那同样是不容小觑的。 关于他们之间的恩怨,两位卿家出仕为官后,应该也多有所了解,那朕就说一些,你们不知道的秘闻吧。” 陈奇瑜、孙传庭相视一眼,流露出疑惑的神情,他们不是很清楚,天子要讲些什么。 然直觉告诉他们,事情肯定不简单。 “在天下人的眼里,朕的皇祖父…不上朝理政,怠政懒政,沉迷于女色。”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剑眉倒张,看向陈奇瑜他们,说道:“尤其是在立太子一事上,牵扯到朕的父皇,以及就藩洛阳的福王,由此引发了国本之争。 只是在这背后代表着什么,两位卿家,你们可曾细想过没有?” 陈奇瑜:“……” 孙传庭:“……” 天子所讲之言,叫他们根本没法答复。 上来就牵扯到大明两位天子,关键还是万历朝的旧事,这不管怎么讲,都是不好的啊。 “代表着赋税之争!” 见二人迟疑不言,朱由校眼神坚毅,平静道:“从张居正的新政,被全面推翻以后,大明的赋税,就出现了严重的隐患和危机。 只是那时的皇祖父,气恼张居正擅政之举,并没觉察到这些,直到三大征先后打完,国库空虚,内帑空虚,才后知后觉的觉察到异样。” 大明经久不衰的党争,永远不是表面所看到的那般简单。 这背后所暗藏的利益,是极为可怕的存在,每次兴起的风波,必然代表皇权和臣权的争锋博弈。 而这些在明初时,就埋藏下了隐患。 朱由校在御极登基后,就从司礼监等有司,查阅大量封存的案牍,就万历朝所发生的种种政治事件,进行细致认真的分析。 想厘清当前大明的脉络,实现制衡朝堂,打击各派的政治目的,若连前因都没有查明的话,如何出手? “张居正的新政,叫谁得利了?叫谁受损了?” 朱由校站起身来,抽出一份公函,朝陈奇瑜他们走来,二人见状,忙站起身来,微微欠身。 “国朝兴起的党争,可谓是由来已久,一直以来东林党在朝的权势,其实并不强盛,的确,他们遇到的对手很强。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若没皇祖父的暗中布局,依着东林党的势力和底蕴,早就在朝中强势崛起了。???.23sk. 可是东林党,就像是打不死一般。 两位卿家可知道,这背后又代表着什么吗?这些是朕摘录出的,你们可以先看一看,事后就全明白了。” “臣等遵旨!” 陈奇瑜、孙传庭作揖行礼,随后便接过朱由校所递公函,带着种种的疑惑,聚在一起翻看这份公函。 ‘从儿皇帝石敬瑭,拱手让出燕云十六州,开启异族问鼎北疆,汉人衣冠南渡,逐步开发南疆诸地,这就为南北之争拉开了序幕。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宋、蒙元等朝的兴盛和衰败,直到大明的崛起,使得汉人政权,再度一统神州。 只是昔日富庶的北疆,不再富庶,昔日荒凉的南疆,愈发富庶,若国朝的威仪,足以震慑天下,那反倒没有什么麻烦。 可是一旦国朝式微,整个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大明南疆各地,有着太多的士绅、大小地主等特权群体,他们掌握大量生产资料,罗织了复杂的利益关系网。 小农经济下的大明,重农抑商,这使得国朝的赋税来源,主要体现在田赋上,像商税低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看着脸色微变的陈奇瑜和孙传庭,暗暗感慨的朱由校,收敛心神,他想看看陈孙二人,有什么话想说。 “陛下,难道神宗皇帝征收矿税,实则是对大明有利的良策?”陈奇瑜压着内心的惊疑,看向天子说道。 “没错,就是利国利民的良策,只是却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朱由校眼神坚定道:“皇祖父那时太心急了,若是不谴派镇守太监,而是在国朝层面,增派新官,以国政来推行,那结果就不是这样了。 正如朕在公函里所写。 大明的多数文官,乃至是士绅、大小地主等群体。 他们口中所讲,不与民争利。 根本就没有把大明的百姓,当做是大明的民。 在他们的眼里,他们才是民! 至于大明的百姓,就是稽首,就是生产工具,就算死掉再多,他们也不会心疼或怜悯的。” 陈奇瑜:“……” 孙传庭:“……” 就他们所看到的这份公函,里面所写的很多内容,彻底颠覆了他们先前的认知。 党争不休的根源,就是对抗国朝所定赋税,不叫过多的利益,交付到国朝国库,以统御天下。 齐楚浙党等派也好。 东林党也罢。 他们彼此间争斗不休,就是想掌握朝中的话语权,以便在国朝制定国策时,能倾斜于他们背后的群体。 甚至所谓国本之争,亦是某些人的政治投资,为的就是能在朝中崛起,以夺取到更多的利益。 “这些秘闻,朕叫两位卿家看,是朕知晓两位卿家,是真心为社稷的贤臣。” 朱由校神情动容,看向陈奇瑜他们,说道:“昔日东林党在朝式微,紧接着在南疆诸地治下,就掀起了抗税风潮。 或许他们之间有关联。 或许他们之间没关联。 但有一点却是不争的事实。 不知从何时开始,国朝对南疆诸地的掌控,在被慢慢的被削弱,加之党争引起的吏治腐败,肆虐辽东的建虏,频生的灾害…… 朕想问两位卿家一句,你们是否愿真心辅佐朕,实现大明中兴?” 士为知己者死。 天子这般信赖他们,倚重他们,这叫陈奇瑜和孙传庭的内心,受到极大的触动。 像这样的秘闻,天子都能毫不保留的叫他们看,那他们还能怎样表态呢? “愿为陛下赴死!” 陈奇瑜、孙传庭眼神坚定,作揖行礼道。 第一百零七章:朝堂博弈(1) 东林党不像齐楚浙党等派系,是以地域进行划分的,东林党人来自大明各地,是联盟性质的朋党。 不过有一点,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在东林党的内部,诸多小圈子里,最具声望和权势的那批人,出身南疆治下诸地。 这变相也佐证了一点。 在南疆诸地的众多士绅、大小地主、海商等群体,暗地里支持他们选中的人,以确保他们的利益不受损。 商税,矿税,关税,茶税…… 朝廷还是省省吧! 大明向来都是重农抑商,怎会重视这些贱籍贱业啊,本来赚取银子就不容易,朝廷再多征收税目。 这不就是摆明于民夺利嘛。 大明祖制,算是叫这帮家伙玩明白了。 “两位卿家的决心,朕能感受到。” 搀扶起孙传庭和陈奇瑜,神情动容的朱由校,开口道:“之后两位卿家要做的,就是查阅封存的案牍。 将历年来…涉及商税、关税、茶水等税目,都给朕整理出来,切记…此事关系到朕之后的谋划和布局。 大明想要中兴,就必须要给底层百姓减负。 大明想平叛建虏,就必须从其他方面征税。 大明底层的百姓啊,这些年的日子,过的太苦了,望两位卿家,能明白朕的良苦用心。” “臣等明白!” 陈奇瑜、孙传庭忙作揖行礼道。 大明…果真缺银子吗? 从闯贼在京城拷饷,拷出数千万两的银子,就能佐证一点。 大明并不缺银子! 从隆庆开海以来,凭借茶叶、丝绸、瓷器等热销品,对外所形成的贸易顺差,汇入大明的白银,高达数亿两之巨。 只是大明境内流通的银子,依旧是那么多。 那多出来的银子,哪儿去了? 窖藏和土地兼并。 仅仅是这两类特性,平摊到诸多的士绅、大小地主、海商等特权群体身上,就能叫那么多的银子,成为不在台面上的死银子。 大明的制度从根基上糜烂了,不是简单的杀一些高官,罢免一些高官,就能把问题解决的。 ‘等着吧…朕要一步一步,手捧大义,干掉你们这帮贪官污吏,简单粗暴的杀,不符合朕的性格。’ 看着离去的陈孙二人,朱由校双眼微眯,心里暗暗说道:‘与其换一批不熟悉的对手,不如留着你们。 能做事的留下。 空谈误国的,就叫你们自己出错,杀,也要杀的你们心服口服!’ 文官的嘴,能杀人。 清流的嘴,能诛心。 意识形态的掌控,不是在短期内,就能做出成绩的。 朱由校的心里清楚这些,所以他才不乱杀,就算是杀,也要是腹黑的杀。 杀的那帮文官群体,挑不出来任何的理。 …… “枢密院那边,开始做事了。” 邹元标端起茶盏,看着相邀的袁应泰、惠世扬几人,皱眉道:“关键还是在武英殿,新君所释放出的讯号,可不好啊。 纵使以下克上的建虏,的确是国朝要解决的。 但这般倚重武事,侧重武事,若是叫在京的那帮勋戚,瞅准机会的话,在新君身边进献谗言。 这可不是一个好苗头啊。” “南皋公所言甚是。” 惠世扬情绪有些激动,拍案道:“新君还是太年轻了,根本就不懂理政,不懂国朝复杂的局势。 新君这般亲小人、远贤臣。 倘若长此以往,国朝还不知出什么乱子。 叫英国公提督京营戎政,叫新乐侯他们掌京卫都督府,还倚重厂卫为非作歹,本官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邹元标、袁应泰这些人,一个个皆露出复杂的神情。 当初朱由校没有御极登基去前,那纯孝的形象,叫很多东林党人,都自以为是的认为,新君定然会听取他们的建议。 到时借助新君的信任,扳倒方从哲,拿下内阁首辅,再对朝中齐楚浙党等派,展开相应的弹劾,届时他们这些正人君子,都将在国朝授予要职,辅佐新君匡扶大明。 什么建虏之乱。 什么灾害频发。 在不少东林党人的眼里,都是能靠道德一一解决的。23sk. 但是…… 朱由校御极登基后,所做出的种种举措,却狠狠的打了很多人的脸。 脸,很疼。 但…最疼的,却是心啊! “不知诸君听说了没有,孙如游这个老贼,近期很不老实。”袁化中紧皱眉头,看向邹元标他们,说道。 “据我所知晓的情况,此老贼背着方从哲,和亓诗教、官应震他们,都在私底下有所联系。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啊。 现在方从哲这尊内阁首辅,算是不能拿下的,不过我觉得很有必要,在内阁这边,应增补几位内阁大臣。” 一听到孙如游之名,邹元标也好,惠世扬也罢,袁应泰也好,他们的内心深处,都变得警觉起来。 “此议…老夫觉得可行。” 邹元标撩了撩袍袖,扫视众人,说道:“现在的内阁,在新君的威迫下,根本就做不了事情。 新君太独断专行,这对社稷不好,对国朝也不好啊。 新君毕竟还是年轻,需要德高望重者辅佐,这样大明才能好,诸君说对不对? 趁着台山公(叶向高),尚未赴京前,我等要替社稷分忧,向天子进谏,应增补内阁之位,以匡扶社稷。” “附议!” “附议!” “附议!” 在东林党的内部,威望不低的邹元标,所讲之言,亦有大批人赞同。 更何况增补内阁人选,若是他们东林党,能够多上几位的话,那在朝堂的话语权,无疑是增强不少。 届时就算顶着天子的威仪,弹劾齐楚浙党等派,定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意。 朱由校登基称帝以来,所做出的诸多举动,叫东林党这边,不少人的心里,都生出惶恐的情绪。 不受他们控制的天子,不受他们监视的天子,那太叫他们觉得被动了。 倘若是这样的话,还如何替国朝打压奸逆,似方从哲、孙如游之流,就不该待在朝堂之上。 大明该是君子齐聚之地,这样所遇到的问题,才能一一得到解决啊! 第一百零八章:朝堂博弈(2) “刘若愚,你说朕的好皇叔,会奉旨进京吗?” 走在这乾清宫外的御道上,朱由校神情平静,对随驾的刘若愚,说道:“朕的好皇叔,眼里会认朕这位天子吗?” 心惊的刘若愚,忙作揖行礼道:“皇爷乃天下至尊,福王岂敢行忤逆之举。” “天下至尊?哈哈……” 朱由校的笑声,回荡在这片天地间,或许对内廷的太监宦官,自己是绝对的至尊。 但是放到整个天下,就不尽然了吧。 肆虐辽东的建虏八旗。 就藩各地的宗藩诸王。 遍布天下的官绅群体。 在他们的眼里,又有多少,会真的认自己是至尊呢? 天子就是规矩的破坏者。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听劝的天子,是好天子,是万人敬仰的圣君。 不听劝的天子,算什么? “说来也是奇了,最近几日间,国朝上下消停了不少。”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停下脚步,淡笑道:“一个个不再各抒己见,开始老实待着了,对了,近几日西山那边,传来什么消息没有?” “启禀皇爷,西山没有消息。”???.23sk. 刘若愚欠身道:“有皇爷所选贤臣良将坐镇,西山迁移安置事,进展的不错,据先前呈递司礼监的奏报,局势很稳定。” “嗯。” 朱由校应了一声,没有再说其他。 的确。 有孙承宗他们,在西山坐镇。 永平府那边,有袁可立坐镇。 所需一应钱粮消耗,有内帑特供。 迁移安置辽民事,不会出任何的岔子。 当前要做的事情,就是落实各项谋划,盯紧朝堂,再一个就是尽快结束红丸案,把福王府给查抄掉。 尽管目下的内帑,不缺银子。 可之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这就需要大把银子,想做好那些事情,又岂能缺了银子呢? “沙沙……” 寂静的乾清宫这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朱由校循声看去,却见王体乾、李永贞二人,捧着不少的奏疏,朝自己快步走来。 看来又起风波了啊。 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直觉告诉朱由校,定然是外朝的文官,肯定不消停了。 也对。 自己这位少年天子,不受文官群体的掌控,不听文官群体的话,难保会叫一些文官的心里,生出不好的想法。 少年天子有自己的主张,喜好乾纲独断,这对某些文官来讲,并不是什么好现象啊。 “奴婢…王体乾,拜见皇爷!” “奴婢…李永贞,拜见皇爷!” 收敛心神的朱由校,看着王体乾、李永贞二人,双眼微眯起来。 “说吧,出什么事情了。” 不知过了多久,朱由校的声音,叫王体乾、李永贞像活过来一般。 “启禀皇爷…通政司那边,呈递到御前不少进谏奏疏。” 王体乾欠身说道:“朝中不少大臣,恳请皇爷,能念在社稷之忧,遴选贤才,增补到内阁,以辅佐皇爷处理朝政。” 这是要增强内阁的话语权啊。 看来朝中的这帮大臣,一个个私底下都没闲着啊。 “有多少份?”朱由校皱眉道:“内阁这边,是否有呈递奏疏的?” 内阁增补大臣,并非是件小事情。 依着大明的规矩和祖制,能进内阁的大臣,都要经历廷推。 由内阁现有大臣主持,朝中廷臣参加,会推出一批人选,后呈递到御前,供天子圈阅批红。 再好的制度,被党争风气的影响下,都会变得不好,这就是目下天启朝的大明,所遇到的根节。 “启禀皇爷,合计七十八份。” 李永贞欠身说道:“但奇怪的是,内阁首辅方从哲,次辅刘一燝,群辅韩爌,皆未呈递奏疏。” “有意思。” 朱由校眉头微挑,露出一抹笑意,道:“这是有人故意绕开内阁,想在内阁塞进去他们的朋党啊。” “……” 刘若愚、王体乾、李永贞他们,一个个低首不言,涉及朝中大臣,不是他们所能插嘴多言的。 “将这些奏疏,悉数送到文华殿去。” 朱由校想了想,伸手道:“告诉方从哲他们,增补内阁大臣一事,朕看他们的票拟意见。 不过身为内阁大臣,对朝中的局势,却不能时刻掌握着,问问他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 “喏!” 王体乾、李永贞忙低首应道。 当前内阁班底的构架,朱由校是没有想过要更换的,至少没厘清朝堂前,方从哲的首辅之位,是退不下来的。 不过增补内阁大臣,却是可以考虑的。 既然朝中的东林党人,一个个都不想老实,那就在内阁这边,再多掺些沙子,叫内阁不是一言堂。 不多时,文华殿这边,就变得不安静了。 “增补内阁大臣一事,难道两位真的不知情吗?” 方从哲神情有些冷厉,看着刘一燝和韩爌,说道:“这样的大事,内阁事先竟一点都不知情,这算什么事情?” 泥人也有三分气。 更何况是沉浮宦海的方从哲。 面对东林党人,那咄咄逼人之势,方从哲的心里,也是非常气恼的。 “方元辅,此事我等根本就不知情。” 刘一燝皱眉说道:“天子谴派身边的近侍,将这些奏疏,转到我内阁这边,明显就是不满僭越规矩者。” “此事必须要好好调查一番。” 韩爌剑眉倒张道:“当前朝局这般不定,却生出这样的事情,若是天子追究下来,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说起来,对刘一燝和韩爌他们,针对这件事情,那心里也生出些许怒气。 就算想要鼓捣些什么事情,不想老实在朝待着,那至少也要叫他们知道吧,别叫他们陷入被动之下。 现在好了。 向天子进谏,内阁增补大臣一事,他们一点都不知情,这算什么事情! 虽说他们清楚,鼓捣出这件事情的,必然是同党人士,可处在内阁之中,像这样的大事,难道就不该事先通通气吗? 大明的文官群体中,那就没有不想进内阁的。 但是进了内阁之后,就会发现,处在这个位置,最容易受夹板气,里外不是人了。 第一百零九章:廷推(1) 大明的内阁,是太祖高皇帝借胡惟庸一案,直接废掉两千多年传承的相权,以加强皇权之威,而后才出现的产物。 昔日皇权和相权之争。 今夕皇权和臣权之争。 从某种意义上去说,就是小农经济体制下,永远都不会过时的话题。 只是内阁有丞相之实,却没丞相之威。 这就使得在大明的国制下,内阁处在较为尴尬的境遇。 倘若在司礼监这边,有支持自己的掌印太监或秉笔太监,能争取到批红,那手握票拟的内阁,才算能硬气起来。 批红权和票拟权,一个在司礼监,一个在内阁。 这有效钳制住了内阁,不叫内阁再蜕变成另类的丞相。 加之裁撤三省,另设六科给事中,所具有的封驳权,在内阁一步步增强政治属性的背景下,总的来说是很尴尬的。 但凡是朝中的言官御史,弹劾某位内阁大臣多了,迫于朝中舆情的压力,那就要上疏请辞了。 所以说大明的内阁大臣,首辅也好,次辅也好,群辅也罢,只要兼顾不到各方利益,就里外受气。 “所以说…方从哲他们的意思,是再观望观望?” 朱由校拿着手里的奏疏,似笑非笑的看向李永贞,说道:“你离开文华殿之前,方从哲他们几人,是何态度?有何反应?” “启禀皇爷。” 李永贞微微欠身道:“方元辅他们,初闻此事时,表现得很震惊,给奴婢的感觉,像是先前并不知情。 奴婢随王太监离开前,特意走慢了些,那文华殿内,传出方元辅几人的声音,好像是在彼此质问。 至于别的…奴婢就不清楚了。” “内阁这般软弱,妥协,日后怎么替朕分忧。” 朱由校双眼微眯,冷冷说道:“着司礼监驳斥,另传朕口谕,命内阁主持廷推,遴选贤才,补入内阁!” “喏!” 李永贞不敢迟疑,当即作揖应道。 就现阶段东林党势大的朝局,朱由校叫内阁主持廷推,便料想到参加廷推的廷臣,最终会推的结果是怎样的。 叶向高必然在列。 邹元标、钱谦益这帮东林党人,也会在名单之内。 反倒是齐楚浙党等派,乃至是无党派官吏,能拥有竞选资格的寥寥。 但明知道是这种结果,朱由校还是要诏命开廷推。 不这样的话,怎样达成自己的政治主张? “内阁的大臣,就因为一些言官御史的弹劾,便要主动上疏请辞,这不好,很不好!” 朱由校在心里暗暗说道:“就这种党争风气,内阁若频频更换大臣,还了得,这无疑是对皇权的挑衅。 看来借助此次廷推风波,要明确责任内阁制了,以五年为一个期限,除非在任犯下重大过错,造成国朝陷入被动,否则绝不能轻易罢黜内阁大臣。 统御这幅员辽阔的大明,想什么事情都自己做,就算再怎么勤政克己,都没办法做到面面俱到。 东林党…这次你们可要好好跳啊,不然朕可没有机会,来增补内阁大臣啊,继而调整院部寺构架啊。” 以不变应万变,这是朱由校的做事风格。 既然现阶段的大明,都闹腾成这样子了,他这位少年天子,要是乱了节奏,岂不是加剧大明的混乱了? 此时的朱由校,内心深处还真生出几分期待,他很想看看,这次内阁主持的廷推,会呈递怎样的竞选内阁大臣名单。 看看东林党有多嚣张。 看看齐楚浙党等派,是否迫于压力,紧密靠在一起了。 廷推风波若是能处置好,那制衡朝堂的谋划,就算完成多半了,到时朱由校就有更多的精力,去落实其他领域的谋划了。 …… “李太监…陛下的意思,是着内阁召开廷推?”方从哲强压内心惊骇,难以置信的看向李永贞,说道。 “方元辅,皇爷的口谕,咱家可不敢擅改。” 李永贞微微一笑,看向方从哲、刘一燝他们,说道:“该传的口谕,咱家奉旨传了,若无其他事情,那咱家就先告退了。” 方从哲:“……” 刘一燝:“……” 韩爌:“……” 看着动作利落的李永贞,一甩拂尘,昂首朝文华殿外走去,三人的脸上,皆露出复杂的神情。 ‘陛下这究竟是何意啊,难道真的想在内阁增补大臣?’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啊?先前内阁想增补大臣,都是千难万难的事情,怎到了陛下这里,却变得这般容易啊。’ ‘怎么总是觉得事情不简单,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因为叫人琢磨不透的新君,这使得方从哲、刘一燝、韩爌的心里,都生出了各异的情绪和想法。 想当初在万历朝,内阁这边,都是独相的存在,不管朝臣如何规谏,万历皇帝就委派一个内阁大臣,主持内阁事宜。m.23sk. 且万历皇帝不上朝的这些年,除非遇到重大政务时,会在乾清宫频频召见院部寺等有司廷臣时。 其他不紧要的时候,有任何政务上的事情,只召见内阁大臣,这也使得万历朝的内阁,权柄相对是比较高的。 一个叶向高。 一个方从哲。 他们都在万历朝时,当过这种独相。 “刘阁老,韩阁老,既然陛下已传口谕,那我等就奉上谕行事吧。”方从哲收敛心神,看向刘一燝、韩爌他们,说道。 “就叫内阁的中书舍人,向各院部寺等有司廷臣,叫他们准备参加廷推吧,内阁这边具体主持。 两位可有什么意见?” “附议!” “附议!” 虽说心里有着诸多疑惑和费解,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刘一燝也好,韩爌也罢,唯有附议听命。 天子都传达口谕了,他们若是在反对,这算什么事情? 再者言,内阁若真增补几位大臣,于国于民来说,那也是好事嘛。 不过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的廷推,必然会生出风波,就自己那边的同僚,背着他们干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商榷好了。 看着刘一燝和韩爌,不知为何,方从哲的心里,却生出几分心悸,直觉告诉他,之后的廷推恐不简单啊。 第一百一十章:廷推(2) “皇爷,内阁主持的廷推,在文华殿准备召开了。” 李永贞微微欠身,对倚靠在龙椅上的朱由校,恭敬道:“各院部寺等有司廷臣,悉数参加会推,没有因病缺席的。 另都察院的张问达,刑部的邹元标,兵部的袁应泰等东林党人,在赶赴文华殿的途中,都讲了一些话,司礼监这边整理出来了。 请皇爷御览。” “放下吧。” 朱由校敲了敲龙案,说道:“给京卫都督府传旨,叫新乐侯他们,将文华殿进行的廷推过程,及时通禀过来。” “喏!” 李永贞忙作揖行礼道,小心翼翼的将所捧奏疏,放到龙案上,便低首退出东暖阁,前去京卫都督府传达旨意。 各方瞩目的廷推,事关内阁增补大臣一事,即将开始,这是大明朝堂涉及党争的典范所在。 ‘好好的廷推制度,本意是为国朝会推贤才,以增补国朝底蕴。’m.23sk. 拿起龙案上的奏疏,朱由校的眼眸,闪烁着戏谑,心里轻笑道:‘然大明的文官群体,就因背后利益推动,叫所谓的党争给破坏掉了。 再好的制度,一旦失去公允性,脱离原有轨迹,那都是会变了味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唯有逐步的拨乱反正了。 想治理好逐步脱离掌控的大明,可谓是难如登天,朕的皇祖父用了数十年,都没有能扳正回来,那之后就看朕的了。’ 朱由校很是享受这一过程。 若是摆在自己面前的烂摊子,能在自己手里拨乱反正,那种成就是无以言表的。 御极登基的这些时日,所经历的种种风波,叫他时刻牢记一句名言警句。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天子是什么? 就是敢做世人不敢做之事。 集生杀大权于一身,若不能成就一番伟业,那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是何其悲哀的事情! “诸公,鉴于当前国朝所遇困境,奉天子之诏,此次由内阁主持,召开廷推。” 神情肃穆的方从哲,扫视着文华殿内一众廷臣,朗声道:“会推内阁增补大臣,诸公可将心中属意之贤才,就在此次廷推中讲明。 内阁所辖中书科,会按制记录下来,最终选定预选,呈递到御前,现在请诸公各抒己见吧。” 大明所定下的廷推,是有着严格的制度和流程的,每每涉及到大事,都会由内阁主持召开。 廷推,天子不能参加。 不过凡事也有例外。 在万历朝的廷推,就极少召开,即便是选定内阁大臣,亦是万历皇帝,直接在朝遴选任命的。 此次的廷推风波,就是某些东林党人,想趁着新君不懂这些,将搁置的廷推,再度发扬起来。 有了新朝的这次廷推,且还是涉及内阁增补大臣之事,一旦成功的话,那日后新朝所遇大事,都可以召开廷推决断。 此议若能明确下来,那无疑能限制部分皇权。 “这廷推刚召开没多久,便吵起来了?” 朱由校笑了,看着刘文炳,说道:“谁引起来的?又是因何事而争吵起来的?” “启禀陛下,的确吵起来了。” 刘文炳微微欠身,开口说道:“是礼部尚书孙如游,向刘一燝和韩爌提出质疑的,像廷推这等大事,他们先前并不知情。 只是这个时候,邹元标、张问达几人,先后跳了出来,言孙如游身为礼部尚书,却不知晓国朝局势,不思国朝之危,根本就不配在朝为官。 此言一出,叫一些廷臣不满了,跟着就站出来指责起来。” “这不就是街市的悍妇骂街吗?” 朱由校抚掌大笑起来,说道:“真是有趣啊,国朝之危?亏邹元标、张问达他们,能够讲出口啊。 朕御极登基以来,事事想着国朝,事事想叫国朝改变,可朝中的一些大臣,却偏要跟朕对着干。 能讲出这等大言不惭之言,真真是可笑至极!” “呼哧,呼哧……” 东暖阁外,响起一阵喘息声,卫时泰红着脸,快步走进殿内,这一看,就是从文华殿那边,直接跑来的。 “宣城伯,不必行礼了。”朱由校见状,伸手道:“说说看,文华殿那边,又有什么新情况。” 这次内阁主持召开廷推,可算把刘文炳他们几人坑惨了,文华殿发生什么,刘文炳他们在知晓情况后,便交替赶来东暖阁禀明。 “启…启禀陛下。” 卫时泰稳了稳心神,开口说道:“文华殿那边,都快打起来了,好好的廷推,变成了谩骂。 陛下,这帮文官的嘴,真是够狠的啊,骂起人来,都不带重样的。 臣愚钝,记不住那么多,着人都记了下来,还请陛下御览。” 说着,卫时泰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疏,在旁服侍的刘若愚见状,忙快步走上前,接过奏疏后,便呈递到朱由校面前。 文官狠,你们也狠。 只怕那些言论,叫朕看了以后,都该怀疑那帮廷臣了吧。 朱由校没有戳破卫时泰的小心思,似笑非笑的翻看着奏疏,瞧见里面的内容,心里不由得暗暗冷笑起来。 ‘这东林党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起人来,真是够诛心的啊,也就是这次的廷推,是朝中的廷臣,才能参加的。 若是敢叫东林党的那帮言官御史,以杨涟为首,都参加的话,就齐楚浙党等派,捆绑在一起的话,都不是对手啊。’ 这风气坏了,想要叫大明高效运转起来,可谓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所有人,都只想着自己那点利益,那点好处,拿着国朝社稷的命脉,当儿戏,当打击异己的利器,那大明怎会不衰败! “这一个个啊,可真是朕的好大臣啊。” 朱由校丢掉手里的奏疏,面露轻笑道:“朕这次倒是要好好看看,一场廷推下来,还能叫朕看到什么开眼的事情。 去吧,将后续情况,都一一给朕禀明回来。” 斗嘴的文官群体,一旦拉开架势,那想要短时间内结束,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一十一章:玩这一套?驳斥! “本侯的老腰啊,都快废掉了。” 陈光裕锤着后腰,皱眉说道:“入他娘的,这帮廷臣的嘴皮子,真是够利索的,一场廷推,能折腾到现在。 本侯算是小刀拉屁股,开眼了!” “宁阳侯,你这才跑几趟啊。” 刘文炳叉腰苦笑道:“本侯和宣城伯,来来回回多少趟,入他娘,这外朝的文官,就是惹不起啊。” “谁他娘的说不是啊!” 卫时泰骂骂咧咧道:“这骂起人来,暗讽起来,都引经据典,本伯算看明白了,就咱京卫都督府的这些在职勋戚,真捆起来,跟文官对骂啊,那除了动手,没别的路了。” “呵呵~” 李承祚、孙廷勋、徐继本几人,都苦笑着摇起头来。 为了将文华殿所召开的廷推,及时禀明给新君,他们这帮京卫都督府的在职勋戚,算是全部都出动了。 没办法。 谁叫新君这般重视此次廷推啊。 这事儿交给手下人来办,要是在御前出了纰漏,就不是刘文炳他们想看到的了。 “几位侯爷、伯爷。” 穿着大红蟒袍的刘若愚,快步从东暖阁那边走来,对刘文炳几人,拱手道:“皇爷说了,眼下天色渐晚,尚膳监备了晚膳,用完膳后方能离宫。” “喏!” 刘文炳、卫时泰几人,忙向着东暖阁方向作揖行礼,然在这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虽说今天属实把他们累坏了,但新君却很体恤他们,降下恩赏,这就算是把腿跑断了,又算得了什么呢? 刘若愚微微一笑道:“几位侯爷、伯爷,还请随咱家去用膳吧。” “走走。” “同去~” 刘文炳、卫时泰几人的声音,在这乾清宫一带响起,对他们几人来讲,吃什么不重要,都是大明勋戚,什么山参海味没吃过,但天子赐膳就不一样了。23sk. 这是殊荣啊。 在京的其他勋戚,都没此等殊荣啊。 不过刘文炳、卫时泰几人,心里还颇为好奇,等到了明日,内阁呈递廷推奏疏后,天子会做些什么举措呢? 直觉告诉他们,事情肯定不简单。 若天子真的认可内阁,就不会叫他们这般做了,甚至对这次的廷推,只怕天子的心里都存疑吧。 …… “呼~又是新的一天啊。” 朱由校活动着有些发酸的手臂,心情不错的走进东暖阁,这些时日,自己坚持不懈的锻炼,身体也提升不少啊。 随驾的刘若愚,见自家皇爷心情这般高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刘若愚,司礼监那边,可有呈递的奏疏。” 稳坐在龙椅上,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京卫都督府这边,今天是谁当值的?” “启禀皇爷,司礼监尚无呈递的奏疏。” 刘若愚微微欠身道:“今天是新乐侯与丰城侯当值,其他几位侯爷、伯爷,都在府上休沐了。” “嗯。” 朱由校放下茶盏,伸手道:“派人去司礼监那边,若有内阁呈递的奏疏,及时呈递到御前。” “喏!” 刘若愚当即作揖应道。 小农经济下的大明,天子所做的事情,算是较为枯燥的,虽有处理不完的朝政,但涉及到的朝政,多和钱粮有关。 自给自足的大背景下,无非就那些事情,若非有以下克上的建虏,还有频生的灾害,就大明现有的国制,还是能基本维稳的。 “算算时间,魏忠贤所领的东厂,查抄各地皇庄的差事,办的也差不多了。”批阅几份奏疏后,朱由校想起了魏忠贤,双眼微眯起来。 “有了那批内廷的家贼硕鼠,所查抄的家财后,西山那边的迁移安置事,大明科研院的筹备事,乃至陈策等人募兵事,都能一一平稳落实。 不过红丸案一事,也该等福王进京后,尽早结束了,趁着朱常洵没抵京城前,先挫挫外朝文官的气焰吧。” 朝堂的局势想稳定下来,内阁的确要增补大臣,不过绝不能叫东林党人占了势,不然先前所掌握的主动权,就会被消散掉多半。 朝中的东林党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朱由校心里一清二楚。 廷推。 廷个屁! 在国朝的风气,没有被拨正回来前,就叫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奴婢…王体乾,拜见皇爷!” 本深思的朱由校,回过神来,看向作揖行礼的王体乾,双眼微眯起来。 “廷推结果出来了?” “是的皇爷。” 王体乾不敢怠慢,忙欠身应道。 “把名字给朕一一念出来。” 朱由校不用多想,昨日那场廷推,所会推出的内阁大臣候选名单,是怎样的存在。 “叶向高。” “邹元标。” “钱谦益。” “孙如游。” “周嘉谟。” “张问达。” “亓诗教……” 王体乾一连念出十二个人名,朱由校剑眉倒张着,侯在一旁的刘若愚,低着脑袋,不敢有任何异动。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家皇爷,似对这份名单,很不满。 “这就是折腾了一天,内阁主持廷推,所会推出的内阁候选大臣?” 朱由校冷芒一闪,拍案说道:“该推的大臣不推,不该推的大臣,倒是给朕推了一大堆啊。 好啊。 一个个张口社稷,闭口社稷,瞧瞧朕的这帮好大臣,都给朕推举了什么人啊。 驳斥回内阁! 将朕方才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讲给方从哲他们听,好好的廷推,被搞的乌烟瘴气,连国朝的需求,都没弄清楚,就在这大放厥词起来。” “奴婢即刻去办。” 被吓到跪在地上的王体乾,忙作揖行礼道。 “告诉方从哲他们,这内阁大臣的人选,朕要自己定!”看着身如筛糠的王体乾,朱由校冷冷道:“谁要是反对的话,那内阁自此就这样了,少一个,那就空着!” “喏!” 会推的十二人,东林党占了半数靠上,这叫朱由校怎么选。 就算呼声最高的叶向高,的确在朱由校的责任内阁名单内,但还有很多大臣不在,叫东林党把持着内阁,那之后怎样展开布局?怎样制衡朝堂? 第一百一十二章:帝王心术(1) “你说什么?!” 张问达面露惊疑,下意识站起身来,看向袁化中,震惊道:“陛下竟将内阁呈递的廷推奏疏,给驳斥了?” “是啊总宪。” 袁化中伸手道:“下官今日前去通政司,呈递规谏奏疏,准备回都察院时,就听闻了此事。 眼下皇城那边,都炸了。 最重要的是天子要乾纲独断,以裁定内阁大臣人选,如若不然的话,内阁自此不增补大臣了,少一位,空缺一位!”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啊。” 张问达有些失神,脚下没有注意,径直坐到官帽椅上,囔囔道:“如若这般的话,那岂不和……” “总宪,这可如何是好啊。” 袁化中皱眉道:“陛下驳斥该奏疏时,谴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说了些特别愤怒和难听的话。 现在内阁那边,都不知道该怎样做了。 甚至季晦公他们,都派人到各部去安抚,方从哲则去乾清宫,求见天子。” “那季晦公他们,就没去乾清宫吗?” 张问达剑眉倒张,看向袁化中说道:“此事怎能叫方从哲一人,前去……” “季晦公他们去了。” 袁化中说道:“甚至王体乾刚离开后,就追着去乾清宫了,可陛下不见啊!” 新君这到底要干什么啊。 难道要学神宗皇帝,也罢朝不理政吗? 这如何得了啊。 张问达心乱如麻,他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的变动,这跟他们先前所想的,根本就不一样啊。 “不行,本官要去内阁一趟。” 张问达站起身来,皱眉说道:“此事必须寻个真相,为何陛下的反应,会这般激烈,到底是哪个小人,向陛下进谗言了。” 言罢,张问达一甩袍袖,便匆匆离开公事房,朝都察院衙署外走去,召唤轿夫,便朝皇城方向赶去。 与吏部、户部等有司衙署不同,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处衙署驻地,并没集中在大明门至承天门之间,反单独设在阜财坊治下。 作为大明法纪的执法机构,一旦三法司诏命集结,那必然是叫国朝上下,都足以重视的事件,所以都察院三处衙署,是集中在一起的。 朱由校所驳斥的内阁奏疏,在整个朝堂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谁都没有想到新君竟然会这样做。 尤其是对志在必得的东林党人,新君做这样的事情,那就是违背祖制的神情啊。 可朱由校讲的话,太狠了。 敢反对者,内阁自此不增补大臣,少一个,就空缺一个。 这叫不少人的内心深处,都想起了神宗在位时,所发生的事情。 “陛下,您即便对内阁会推有不满,也不该讲出那般愤怒之言啊。” 方从哲神情有些动容,行跪拜之礼,向朱由校作揖道:“眼下朝堂需要的是稳定,如若一些朝臣,向陛下规谏,甚至是上疏请辞的话,那对……” “方卿,你是在质疑朕的决断吗?” 稳坐龙椅上的朱由校,出言打断道:“这次内阁主持的廷推,结果怎样,朕不多说,你心里也比谁都清楚吧? 一个个嘴上为了社稷,可却暗藏私心,别以为朕年轻,看不透一个个都是怎么想的。 真以为朕不知道朝中党派林立,一个个想叫自己的人,进入到内阁中,这样才好争权夺利。 朕先前不说,不代表朕不知道。 朕给朝堂留了足够的面子,可是你们呢,一个个有谁是真为朕分忧?为社稷分忧啊!” 方从哲:“……” 新君所讲的这些话,叫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这是朕拟定的内阁人选,你拿去内阁,以内阁的名义明发。” 朱由校神情冷然,看向方从哲,冷冷道:“要么内阁就这样调整,要么内阁就别变动了。 大不了朕学皇祖父,独相!” 候着的刘若愚,将自家皇爷抽出的中旨,恭敬的捧起,随后便踱步朝方从哲走去。 “退下吧,朕乏了。” 看着方从哲颤巍巍的接过中旨,朱由校摆手说道。 “老臣…告退。” 神情有些恍然的方从哲,见新君倚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纵使有很多话想说,但也只能作揖告退了。 此时此刻的方从哲,还没反应过来,从一开始的时候,天子就没有想过,内阁奉诏所开廷推,能举荐出什么人选来。 即便是举荐了,朱由校也不会同意。 毕竟朝中的局势,必然会叫东林党占了优势,若真在呈递的名单中,圈出几个内阁大臣,那以后在朝的优势,就丧失掉不少。 先叫东林党高兴高兴,再摆他们一道,就是朱由校想达成的效果。 不然朱由校所谋划的责任内阁制,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会胎死腹中,那日后的内阁,怎么帮自己分担子? “皇爷…通政司那边,到现在为止,所收的一应奏疏,没有规谏驳斥一事的。”送走方从哲的刘若愚,收到司礼监传来的消息,遂走进东暖阁内,向自家皇爷禀明道。 “一个个都在揣摩朕的意图。” 朱由校面露轻笑,看向刘若愚说道:“都怕朕学皇祖父,也来罢朝不理政,可真是朕的好大臣啊。 该耗费心思的地方,不耗费。 不该耗费心思的,却玩命琢磨。???.23sk. 罢了,不必理会这些,派人去内阁那边盯着,看看方从哲他们,是否要明发朕的中旨吧。” “喏!” 刘若愚忙作揖应道。 中旨,是天子绕开内阁、尚宝司等有司,直接颁发的敕谕,对某些顽固的官员,若颁布的旨意,不符合他们的利益,那是能拒诏的。 从万历朝就党争不休,所改变的大明风气,使得一些文官,敢做出顶撞天子的举动,也不奉诏的。 毕竟这样一做的话,他们能博取到名望,只要没被暴怒的天子杀掉,那在士林中的地位就得到大幅提升。 有明以来,从不缺头铁的文官。 朱由校正是清楚这些,所以想叫朝中的文官群体,认了自己所颁布的中旨,其选定的内阁班底,可谓是均衡各方利益,慎重思量后才定下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帝王心术(2) “又是中旨!?” 韩爌脸色有些难看,看着方从哲说道:“方元辅,陛下初登大宝,不懂国朝所奉行的祖制。 若事事皆以中旨颁发,那要内阁何用?要尚宝司何用?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世人怎样看待朝廷,国朝所定的礼仪宗法,岂不形同虚设了? 那……” “韩阁老,你说的这些话,难道本辅心里不清楚?” 方从哲剑眉倒张,挥手打断韩爌所言:“陛下为何恼怒,你和刘阁老的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看看昨日奉诏所开廷推,乌烟瘴气到何等程度? 这朝中的部院寺廷臣,有多少把内阁放在眼里的? 知道陛下怎么说的吗? 陛下言:一个个嘴上为了社稷,可却暗藏私心,别以为朕年轻,看不透一个个都是怎么想的。 陛下又言:真以为朕不知道朝中党派林立,一个个想叫自己的人,进入到内阁中,这样才好争权夺利。 陛下还言:朕先前不说,不代表朕不知道。朕给朝堂留了足够的面子,可是你们呢,一个个有谁是真为朕分忧?为社稷分忧啊! 这中旨的内容,你们都还没看,本辅在乾清宫经历了什么,你们也都不清楚,就在这里肆意指责起来了?!” 在刘一燝、韩爌惊愕的注视下,方从哲站起身来,向乾清宫方向拱手,讲述着朱由校所讲之言。???.23sk. 而后捧起那份中旨,缓步朝刘一燝和韩爌走来,神情有些冷厉。 这泥人尚有三分气,更何况是方从哲啊。 他到底是内阁首辅! 群臣之首! 被朝野间的东林党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指摘,那方从哲要说没有气,肯定是不可能的。 “好啦,好啦,诸公都消消气。” 刘一燝见状,上前当起和事佬,开口道:“我们现在说的再多,可陛下所颁中旨,毕竟还没有看到。 若是陛下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等再以内阁的名义,向陛下呈递规谏奏疏,确保朝堂局势稳定,这才是根本啊。” 朱由校在东暖阁这边,对方从哲所讲的那般重的话,并非是针对方从哲,实则是想借他之口,叫天子威仪传递出去。 “附议!” 神情有些复杂的韩爌,最终还是附和道。 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纵使心里有万般的不情愿,那至少也要等看了中旨后,才能做出反应不是。 方从哲冷冷道:“如此,那就设案焚香,叩迎中旨吧。” 大明所定的礼仪宗法,是有着极为森严的规矩,颁布的圣旨、中旨等,都有着一整套礼仪流程。 若是敢有丝毫的怠慢之举,叫人呈递了弹劾奏疏,那轻则是申斥,重责罢官流放,再严重些,砍脑袋! 在方从哲的主持下,内阁这边完成了一应流程,刘一燝和韩爌,聚在方从哲的左右,打开了这份新君所颁中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自朕御极以来,兢兢业业,勤政克己,扫内廷之患,除谋逆奸贼,恐有负皇明列祖列宗,所创千秋基业…… 然,国朝人心不齐,百官不定,朕空有治国之志,奈何却无人知朕之心,内阁乃国朝之首,乃佐朕之要害…… 为解国朝之忧,平叛建虏,朕决意重组内阁,行责任制,贯彻追责,如无重错,致国朝失威,则内阁定五年一任! 朕思虑再三,决意明内阁人选…… 内阁,闻诏,即明发上谕,钦哉。”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三人,当看完这份含义颇深的中旨,一个个脸色微变,心中涌出阵阵惊疑。 首辅方从哲,次辅叶向高,群辅刘一燝、韩爌、孙承宗、何宗彦、顾秉谦、丁绍轼、孙如游。 闻所未闻的九名内阁大臣。 闻所未闻的诏设责任内阁。 闻所未闻的加强内阁职权。 闻所未闻的撇开六部兼职。 闻所未闻…… 朱由校所颁的这份中旨,所蕴藏着的政治深意太多,这叫久经宦海的方从哲三人,一时间都失神了。 各方都有益处。 各方都有制约。 且进入内阁以后,除非本人犯重大过错,致使国朝蒙受损失,否则不罢黜官职,不接受请辞, 此举无疑削弱科道的部分职权,打击言官御史的不良风气。 风评弹劾,此风不可助长! 至少在党争不休的态势下,必须打击。 一个稳定的内阁秩序,关系到朱由校统御大明。 此番浙党进内阁两人,方从哲占首辅位,东林党进内阁四人,叶向高占次辅位,余下三人,皆为非党派人士。 朱由校用的就是赤果果的阳谋。 摆明强硬的态度,所颁中旨,若是内阁奉诏,并明发上谕,那就按此诏来办,若是不奉诏,那就独相吧! 叫各方皆有好处,关键这个内阁构架,巧妙的制衡起来,就看外朝文官是否入套。 一个个不是喜欢争权逐利吗? 好啊! 那就把权柄切割好,摆在你们面前,就看你们是吃,还是不吃! “……”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流露出的复杂神情,叫他们都明白,对方都心动了,可又都踌躇了。 新君所颁这份中旨,叫他们拒绝也不是,同意也不是。 这种欲罢不能的感受,煎熬着他们的内心。 “咳咳~” 刘一燝轻咳两声,撩了撩袍袖,开口道:“陛下所颁中旨,我等皆已知晓,那就按制明发上谕?” 虽说在新组内阁中,刘一燝的政治待遇,降为群辅,可叶向高擢内阁次辅,且他们东林党这边,独占四尊内阁之位。 这对刘一燝来讲,他是心甘情愿的,毕竟叶向高的威望名声,可远比他高太多了。 “附议!” 韩爌言简意赅道。 方从哲:“……” 二人转变的态度,叫方从哲的内心深处,感到唏嘘之际,又敬畏乾清宫的那位新君。 这是何等的城府和心思啊。 方从哲并不清楚,在之后的时间里,朝堂这边,又将迎来怎样的变动,国朝所遇到的诸多问题,又该怎样解决。 但万历朝的朝局混乱,似乎要被新君中断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操守底线?就是来回拉扯的 “所以两位卿家,觉得朕所颁中旨,内阁会同院部寺等有司,会规谏朕收回?”朱由校面露笑意,看向陈奇瑜、孙传庭说道。 “臣觉得是这样。” 陈奇瑜微微欠身道:“并非臣有意想顶撞陛下,实则是在我大明,先前从无这等先例,且陛下诏命廷推,朝中廷臣悉数参会。 或许部分廷臣、朝臣,会尊奉陛下所颁中旨。 然对其他廷臣和朝臣,乃至是部分言官御史,都会强烈反对此事,届时朝堂只怕会生出风波。” “陛下…您不该这样轻下中旨。” 孙传庭紧随其后,作揖道:“帝者,九五之尊也,陛下乃我大明至尊,若此中旨被规谏收回,恐对陛下威仪……” 看着陈奇瑜、孙传庭所流露出的担忧和顾忌,朱由校并没有生气,相反却很是欣慰,至少陈孙二人,是真心为他所虑。 这便是大明日后的储相! 这边是他所定的帝党核心! “呵呵~” 朱由校笑着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两位卿家,可是担忧朝中的齐党,楚党,宣党等,不愿尊奉此事? 那两位卿家,可愿和朕打个赌呢?” 陈奇瑜:“……” 孙传庭:“……” 大明的党争,可谓是人尽皆知的存在。 什么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系之名,那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在地方,就没有人不直呼的。 陈奇瑜和孙传庭,所担心的事情,就是朱由校所讲。 在这次调整的内阁里,东林党和浙党,占了大优势,可是齐、楚、宣等党,却没有捞到一尊。 不! 楚党也是有一尊的。 出任辽东督师的熊廷弼,擢武英殿大学士,然熊廷弼在辽东,不在朝堂,那顶多算领武英殿大学士衔。 只是朝堂兴起的党争,斗争的主力,就是东林党和浙党,至于齐、楚、宣等党,皆是骑墙派、投机派。 浙党占优时,这几派就站在一边观望。 浙党不占优时,这几派就出手相助。 大明朝堂的党争,看似是极为复杂多变的,可实际上的本质,却是能瞧清楚的。 “皇爷!” 李永贞激动的声音,在东暖阁殿外响起,这叫陈奇瑜、孙传庭下意识转身,瞧见李永贞快步走进殿内。 “启禀皇爷。” 李永贞难掩激动,向朱由校作揖行礼道:“内阁明发上谕,颁中旨,朝堂院部寺等有司廷臣,皆奉诏!” 这怎么可能! 竟然奉诏了!? 陈奇瑜、孙传庭脸色微变,相视一眼,内心深处却涌出真正惊疑,他们都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知道了。” 朱由校神情平静,摆手道:“给内阁传朕口谕,着一应国朝栋梁,尽快赴京入职,佐朕处理朝政。” “奴婢领旨!” 李永贞忙作揖应道,随后便恭敬的退出东暖阁,快步朝文华殿方向赶去,准备传达天子口谕。 此时的东暖阁内,很安静。 陈奇瑜和孙传庭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位卿家想不通?” 朱由校见状,站起身来,边走边说道:“哪里想不通,我们君臣间,可以好好聊聊。” “臣等愚钝。” 陈奇瑜、孙传庭相视一眼,眉头微蹙,向天子作揖行礼道。 他们想不通的地方,太多了。 虽说先前在地方上任职,然在授职之前,他们亦在朝观政,那对朝中的局势,还算有些见解的。 “这和愚钝与否,没有关系。” 朱由校微微一笑,上前搀扶起二人,说道:“两位卿家,先前心里过于高看,朝中某些文官的操守和底线了。 觉得朕初登大宝,不明朝中局势,威仪还不够,所以频颁中旨,一旦被规谏收回,对朕不利。 但是两位卿家,却忽略一点。 他们不顾国朝局势,一门心思的搞权谋算计,行党同伐异之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陈奇瑜和孙传庭,都是有大才者,是大明难遇的栋梁贤臣。 怎奈他们生不逢时,大明官场风气败坏,想做些实事吧,力挽大明危局,奈何潜规则和掣肘太多。 朱由校知晓二人之才,所以心里很爱才,从擢升进翰林院,养望,积攒晋阶资本,就是朝内阁大臣培养。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天下攘攘皆因利往。”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感慨道:“读书人也好,官员也罢,那心中恪守的圣贤,都是想彰显自己的主张。 怎奈大明的官场,是这样的态势。 所以他们一个个,想扬名立万的话,就要设法干掉政敌,这些都是无可厚非的。 只是无视国朝的内忧外患,空谈误国,标榜圣贤,手捧道德大义,行令人厌恶之事,那就不能忍耐了。” 陈奇瑜:“……” 孙传庭:“……” 二人何其聪明,哪里会不明白,天子所讲的这些,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天子对大明朝堂的风气,可谓是厌恶到极致了。 但是风气形成了,想短时间扭转过来,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时再细想那份内阁名单,陈奇瑜也好,孙传庭也罢,都觉察到了异样,某一刻,二人顿悟了! “臣愚钝,未觉陛下之远虑。” 陈奇瑜作揖道:“从一开始的时候,陛下就将利益分属下去了,但是陛下的本意,是想制衡朝堂。” “臣愚钝!” 孙传庭紧随其后道:“大明风气想改变,就必须从内阁下手,内阁稳定了,那朝堂就能跟着稳定。 唯有这样的话,那大明官场的吏治,才能设法逐步整肃,治国者,切勿急躁,臣……” 听着二人所言的这些,朱由校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啦,没有什么愚钝与否。” 朱由校淡笑道:“两位卿家,皆乃国朝栋梁,朕需要你们,日后辅佐朕,解决国朝的顽瘴痼疾。 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将朕交代的差事办好,现在的国朝啊,朕很不喜欢,不管是风气,还是做事效率,都不满意。 可是烂摊子留下了,朕能怎么样? 唯有一步步的解决了。 赋税问题,灾害问题,建虏以下克上……有着诸多的问题,等着朕去解决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虎将进京 “皇爷…这些时日未见,奴婢今日得见,发觉皇爷龙体健硕,威仪逼人啊。” 魏忠贤欠身捧茶,面露笑意,对朱由校拍着马屁,“若是再等些时日归宫,奴婢恐就不识皇爷了。” 朱由校笑着摇起头来,指着魏忠贤说道:“魏伴伴,你这张嘴,是愈发能言会道了,说的朕好像变化很大。” “呵呵~” 魏忠贤捧着茶盏,陪着笑了起来,没再多言其他。 要说变化的话,朱由校也发觉自己变了。 先前消瘦的身体,变得健硕不少。 身为大明天子,没有健硕的身体,日后如何统御大明? 如何御驾亲征? 就大明所面临的问题,所形成的毒瘤和顽瘴痼疾,若日后不寻找合适契机,统御大明强军,打几场硬仗,以震慑天下各个阶层,许多问题都无法根治。 建虏八旗。 草原蒙古。 这些都是要征服的! “整肃内廷所辖皇庄之事,魏伴伴办的不错。”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惩处了家贼硕鼠,震慑了内廷,充实了内帑,朕很满意。 朕知晓魏伴伴,在肃宁老家,有一亲侄,就擢锦衣卫百户,伴驾在朕身边吧。” “奴婢替良卿,叩谢皇爷天恩!” 魏忠贤闻言,忙行跪拜之礼,向朱由校拜道。 眼下魏忠贤的职务,算是无法晋升了,到头了,但整饬内廷皇庄事,又必须要赏,不然不能彻底震慑内廷。 朱由校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内廷的太监和宦官,敢染指内帑的进项银子,敢糊弄蒙蔽。 那除了死,没有别的! 无规矩不成方圆。 如此…将赏赐转到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的身上,就是很合适的,叫魏良卿伴驾,也算赐他一项机缘。 若是魏良卿能堪重用,那就用到合适的地方。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方是帝王该做之事。 “奴婢…李永贞,拜见皇爷!” 看着匆匆跑来的李永贞,坐在石墩上的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 这是外朝有事? 还是西山有事了? “启禀陛下,先前奉皇爷上谕,特召进京的将校,赵率教、孙祖寿、满桂、曹文诏、黄得功五人抵京。 今在乾清门外,请旨叩见。” 朕的虎将悍将来了。 好啊! 朱由校站起身来,眸中闪烁着精芒,脸上露出笑意,伸手道:“快,传召朕的虎将,即刻来乾清宫见朕!” “喏!” 李永贞忙作揖应道,随后便恭敬退后,再拜,遂朝乾清门方向,快步跑去。 “魏伴伴,朕叫你派人,所召其他虎将,有消息没?” 心情有些激动的朱由校,看向魏忠贤说道:“这都过去多久了,朕的虎将,才抵京五人。” “皇爷…目下尚无消息。” 魏忠贤欠身说道:“要不要奴婢,再派出一批可靠的宦官,离京…前去皇爷所言之地,寻找皇爷的虎将?” “算了。” 朱由校摆手道:“去的地方那般多,想将这些虎将集齐,本就需些时日,朕有耐心继续等下去。” 大明并非没有人才。 不管是治国之才,还是征战之才,都是极多的存在。 只可惜先前的风气败坏,人人都讲关系,搞党同伐异之事,加之‘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使得这些人才,在底层徘徊困顿许久。 朱由校所聚拢的那些虎将,无一例外,皆是在底层徘徊的,要么干脆还没有参军,且没有再辽东任职。 倘若能将这些虎将悍将,悉数都聚拢在一起。 就在西苑讲武堂进修,积攒晋升资本,操练新军,那日后征战辽东,平灭以下克上的建虏,定然能大涨国威! “末将等拜见陛下!” 东暖阁内,以赵率教为首的众将,神情恭敬,作揖行礼道。 “诸卿免礼。” 朱由校面露微笑,伸手道:“朕在这紫禁城等候诸卿,可谓是望眼欲穿啊,今日终见诸卿。 朕这心里很是高兴。 有你们这些虎将在,朕想操练新军,以平叛建虏事,可谓是向前迈进坚实的一步啊。” 听着天子所讲之言,赵率教、孙祖寿、满桂、曹文诏、黄得功几人,那心里都生出各异的情绪。 他们谁都没有料想到,新君对他们的评价,竟这般之高。 关键他们有些想不明白,新君怎会知晓他们。 除赵率教和孙祖寿,先后在大明军队中,担任过中低层要职,立下一些战功,像满桂、曹文诏、黄得功三人,彼时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存在。 “赵卿,孙卿,你们都是万历朝的武举人。” 朱由校站起身来,缓步朝前走去,神情淡然道:“对眼前辽东境内,所经历的战事,心中都有些想法吧?” “陛下,末将愿往辽前,为国朝分忧!”赵率教眸中闪烁着精芒,抱拳喝道:“纵使出任辽前小兵,末将亦心甘情愿!” “末将亦愿往!” 孙祖寿紧随其后道。 对心怀热血之辈,每每听闻,大明于辽前所经历的战事,那没有不觉得羞耻的,没有不觉得愤怒的。23sk. 昔日俯首称臣的建虏,胆敢以下克上,欺辱大明,这对大明的热血男儿来讲,绝对是不能忍受的事情。 “诸卿的心思和想法,朕能理解。” 朱由校走上前,搀扶起赵率教和孙祖寿,神情平静道:“朕跟你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但朕不能浪费你们的才能。 辽东战况,非辽前戍守诸部大军,所能解决的。 以下克上的建虏八旗,拥有着极强的战力,想要在战场上硬撼他们,打败他们,就必须要做更多的事情。” 对待这些虎将悍将,朱由校断不会随意送他们去战场,那无疑是大材小用。 现阶段大明的军队,多数是不堪重用的,朱由校要趁着辽东战局,尚未彻底糜烂前,先行锤炼出几支强军苗子。 届时再谴派到前线战场,经历了金戈铁马的战场,见了血,死了人,那才能蜕变成真正的强军。 “关于诸卿的安排,朕已想好。” 朱由校转身拿起一份密诏,随后看向赵率教他们,说道:“赵卿,你持此密诏,赶赴西山,见到孙师后,他会对你们妥善安排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福王进京 昔日明军是何其雄姿勃发,力战群雄,鏖战蒙鞑,北伐复疆,鼎立神州,出塞扬威,可谓尽显汉儿雄姿。 然一场土木堡之变,但却砸断明军脊梁,致使大明国体倾斜,逐步形成‘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 在这种格局背景下,纵使大明军队,亦有无数亮眼表现,可埋藏的隐患,却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形成顽瘴痼疾。 “希望你们这些种子,能在朕的安排下,落地生根。”看着远去的赵率教等人,负手而立的朱由校,囔囔自语道。 “现在大明的军队啊,已不复往日凶悍,想解决建虏叛乱,想震慑草原鞑子,想开疆扩土,就要锤炼一支脱胎换骨的新军!” 摆在朱由校的面前,是千疮百孔的烂摊子,这不是缝缝补补,就能改变大明命运的。 想解决这些问题,必须砸碎旧世界,再造一个新大明。 只是面对盘根错节的利益网,加之诸多暴露出的问题,手里没有绝对服从的强军,那妄图触及利益,就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隐患。 在大明历任的天子中,有不少离奇驾崩的天子,要说这背后没有阴谋,朱由校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庞大且松散的文官群体。 遍及大明的读书人群体。 在他们的背后,所代表的是尊崇‘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士绅、大小地主等特权群体。 依靠垄断的教育特权,凭借累世积攒的底蕴,他们享受着种种特权,这些既是大明的对手,又是大明的延伸。 加之宗藩、勋戚、土司等诸多特权群体,现阶段的大明啊,所形成的主体,使得多数财富和资源,都垄断在少数人手里。 反倒是底层的百姓群体,虽说规模极为庞大,却是这少数人剥削的对象,以叫他们永享荣华富贵。 ‘想要做好大明的皇帝,还真是够难的啊。’ 朱由校想到了很多,心里暗暗感叹道:‘看似毫无关联的背后,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23sk. 在大明的隐秘战场,形成的一条条透明的线,无形中的掣肘,牢牢束缚着大明,肆无忌惮的吸吮着大明的元气。’ 看似朱由校御极登基以来,在朝做出诸多的调整和部署,可跟暮气已生的大明相比,那终究是九牛一毛。 …… “直娘贼的,终于赶回京城了。” 看着眼前的朝阳门,涂文辅眉头紧蹙,忍受着双腿间,那火辣辣的疼,“这一路走下来,可算是累坏咱家了。” 嘴上骂着,涂文辅强忍怒意,看向身后的车驾,冷芒闪过,随行的宦官,与福王府的家将,把守在车驾前后。 “咴溜溜~” 涂文辅胯下战马,甩着它那硕大的脑袋,嘶鸣起来,不时发出哒哒的砸地声。 “走,即刻进城!” 涂文辅一声令下,本静止的车驾,便跟着动起来,随行的内廷宦官,掏出内廷御马监的牙牌,没有跟进城的百姓挤在一起。 “都闪开点,别碰着车驾了。” “他娘的,你们这帮家伙,怎么插队啊,还有人管没有……” “就是啊,哪里来的土包子,在天子脚下,竟还敢这般嚣张~” 进城宽道上的人群,瞧见涂文辅一行,毫无顾忌的向前挤着,那不少站在人群中的汉子,都跟着叫嚣起来。 一路从洛阳风尘仆仆的赶回京城,除了这休息和换乘坐骑外,涂文辅一行,剩下的时间都在赶路。 尤其是抵达通州后,就马不停蹄的赶赴京城,这叫涂文辅一行,身上沾染不少尘土,像极了逃难的。 对待这些谩骂和嘲讽,涂文辅并没有在意,此时的他,一心只想尽快带着福王进宫。 “御马监办案,闪开!” 见朝阳门守将,领着一队将士过来,看架势是想盘问,为首的御马监宦官,举起手中的牙牌,皱眉呵斥道。 此举叫本谩骂、嘲讽的那些声音,立时消失不见,那些汉子,躲在人群中不敢多言,心里生出惧意。 彼时,排队进城的人群,变得慌乱起来。 “放行!快……” 朝阳门守将见状,强压心中惊意,忙躲到一边,转身冲守候朝阳门的将士,厉声喝道:“给老子滚开!” 骑马前行的涂文辅,神情倨傲,瞧都没瞧一眼,便缓缓朝甬道走去,随行车驾缓缓跟随在后面。 车驾内,一体宽腰厚,穿着蟒袍的男子,眉宇间带着惊恐,坐立不安,那额头上的汗珠,不断的流下。 ‘新君这般特召自己进京,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朱常洵内心恐惧,透过车窗,看着这熟悉的京城,心里却暗暗说道:‘一路从洛阳城着急赶回京城,难道新君想要对自己做些什么?’ 就藩洛阳的朱常洵,对京城发生了什么并不知情,甚至在洛阳时,知晓御极称帝的泰昌皇帝驾崩了,那内心很是震惊。 自家父皇驾崩,泰昌皇帝继位,才多长时间啊,怎么就跟着驾崩了啊。 曾经的朱常洵,的确对那尊皇位,表现出极大的热情,然自败北后,面对自家父皇的妥协,要自己就藩洛阳。 朱常洵的内心,就绝了继承皇位的野望。 就藩洛阳的朱常洵,失去追求的目标,变得安于现状,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直到京城来人,打破了他的生活。 “福王,随咱家进宫吧。” 车架外,涂文辅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朱常洵的沉思,体宽腰厚的朱常洵,没由的,心里揪了起来。 “福王!!!” 见朱常洵没有答话,在车架外的涂文辅,皱眉喝道。 “小王这就下来。” 面对未知的境遇,朱常洵的内心,很是慌乱,几次想坐起身来,走出车驾,但肥胖的身躯,却叫他根本都起不来。 看着晃动的车驾,涂文辅便知是怎么回事,眼神示意身边的宦官,进车驾请福王朱常洵出来。 在御马监的几名年轻宦官的拉扯下,有些腿软的朱常洵,才费了大力气,走出了车驾,随后在一众随行家将的担忧下,跟随涂文辅进宫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自古无情帝王家 “皇爷,福藩抵京进宫了。” 魏忠贤匆匆走进东暖阁,对伏案忙碌的朱由校,作揖行礼道:“御马监太监涂文辅,将福藩带到司礼监那边,沐浴更衣……” “来了?” 朱由校抬起头来,双眼微眯道:“去将郑氏提押过来,朕要叫这对母子团聚。” “喏!” 魏忠贤作揖应道,随后离开东暖阁,着乾清宫太监刘若愚,即刻带人赶去御马监,将郑氏提押过来。 自魏忠贤回到宫中,这常伴朱由校的差事,就被魏忠贤接手了。 魏忠贤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怎样来的,离开了天子的宠信,那他什么都不是。 “皇爷…要不要奴婢派人,从东辑事厂那边,调些宦官过来?”忙完的魏忠贤,回到朱由校身边,欠身询问道。 “不必!” 朱由校摆手道:“家丑不可外扬,朕要审讯郑氏和朱常洵,御马监督办的红丸案,也该落下帷幕了。” 尽管过去这些时日。 郑氏将私藏的悉数家财供述了。 李可灼和崔文升他们,在御马监的审讯下,对谋害泰昌皇帝一事,供认不讳。 然正是却拒不承认,自己谋害泰昌皇帝,这使得御马监督办的红丸案,陷入到停滞的状态。 对红丸案的事实真相怎样,朱由校心里并不是很在意。 毕竟泰昌皇帝已然驾崩,查明所谓真相又能怎样? 朱由校所在意的事情,是借助红丸案一事,查抄掉朱常洵的福王府,包括制约天下各地宗藩的措施! 大明庞大的宗藩分支,乃至底层的宗室群体,已然背离太祖高皇帝,当初所想,自家人帮嫡脉的初衷。 多数的宗藩分支,北疆治下的秦藩、晋藩、肃藩等等,南疆治下的楚藩、益藩、惠藩、桂藩等等,那都是在各自的就藩地,安于享乐,盘剥百姓,剥削底层宗室,攫取着大明的元气。 除少数宗藩分支,还算能堪重用外,诸如唐藩等,大明的这些宗藩,别说是帮国朝分忧了,一个个都是极为贪婪的存在。 “皇爷,郑氏带到了。”刘若愚欠身走进东暖阁,向朱由校作揖行礼道:“只是郑氏的情绪……” “带进来吧。” 朱由校神情冷然道。 对于郑氏的态度如何,朱由校并不在意,即便御前失仪,那又能怎样呢? 一个将死之人,临死前的咆哮挣扎,朱由校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放开本宫!” 被刘若愚押着的郑氏,奋力的挣扎着,厉声呵斥道。 然刘若愚却丝毫不丢手,押着郑氏,便走进这东暖阁内。 服侍在朱由校身边的魏忠贤,眉头紧蹙的盯着郑氏,一旦郑氏有任何出格之举,那他就第一时间钳制住。 “朱由校,有本事就叫本宫去死!” 瞧见朱由校,坐在龙椅上,情绪有些疯癫的郑氏,凤眼大张,厉声喝道:“本宫要到九泉之下,向陛下控诉,要叫陛下知道,这朱家的子孙,冷漠无情到何等程度。 为了这皇位,竟驱使内廷的狗,迫害大明的主人,本宫要叫……” 看着奋力挣扎,想挣脱刘若愚控制的郑氏,听着那些可笑至极的话,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看来皇祖父他老人家,先前给你的宠爱太多,叫你觉得这大明的天下,是你郑家的吧。 “朱常洵被朕派人,从洛阳秘密带回京城了,眼下就在来乾清宫的路上。” “……” 只此一言,本疯癫激亢的郑氏,宛若被雷劈了一般,怔怔的站在原地。 那瞪的极大的凤眼,难以置信的看向朱由校。 “朱由校,你想要干什么。” 郑氏神情有些狰狞,挣扎着对朱由校喝道:“有什么阴谋诡计,都用在本宫身上,休要用到福王身上!” “郑氏,论及这阴谋诡计,朕可不及你啊。”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冷冷的看向郑氏,说道:“授意身边的狗,串联外朝大臣,合伙谋害大明天子。 魏伴伴,给朕掌嘴,叫这毒妇清醒清醒!” “喏!” 魏忠贤不敢耽搁,忙应道,随后便快步朝郑氏走去。 “啪!” “啪!!” 那清脆的巴掌声,在这东暖阁内响起,被魏忠贤打的眼冒金星的郑氏,愣住了,脚下不稳,竟直接坐在地上。 “狗阉!!!” 愤怒的咆哮声,紧接着在东暖阁响起,被领着来东暖阁的朱常洵,见自家母亲,竟被魏忠贤掌嘴,怒火燃起。 体宽腰厚的身躯,直冲魏忠贤跑来,可惜没跑两步,被刘若愚伸出的脚,直接绊倒在了地上。 “砰~” 痴肥的朱常洵,重重的摔倒在金砖上。 “殿外的人,都退下!” 眉头微皱的朱由校,那冷冷的眼眸,看向殿门处站着的涂文辅,淡漠道:“涂文辅,你侯在殿外,敢出现差池,朕要你的命!” “喏!” 被吓住的涂文辅,哪里敢怠慢啊,当即作揖应道,随后就退出东暖阁,将殿门关上,东暖阁外,响起涂文辅的呵斥声。 “儿啊……” “母亲!” 东暖阁内,响起郑氏和朱常洵的声音,魏忠贤和刘若愚,此时站在了一起,警惕的看着这对母子。 “好一幕母爱子孝啊。” 朱由校站起身来,一甩袍袖,踩着丹陛,缓步向前走去,沉声道:“说,是谁谋害朕的父皇的,你们这对毒妇毒子!!” 朱常洵:“……” 朱由校的质问声,就像晴天霹雳一般,回荡在朱常洵的耳畔,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泰昌皇帝的驾崩,竟然有人毒害。 拉着郑氏的朱常洵,下意识看向自家母亲。 看来疑点颇多的红丸案,跟远在洛阳就藩的福王朱常洵,没有任何关系。 想想也对。 即便这朱常洵,再受万历皇帝生前的宠爱,可就藩洛阳后,那就是宗藩了,无诏根本就离不开洛阳。 洛阳和京城之间,相隔千里之遥,朱常洵有什么能量,可以在幕后操控这一切。 看着朱常洵的神态变化,朱由校双眼微眯,心里暗暗说道,那么围绕泰昌皇帝壮年驾崩一事,矛头就彻底指向郑氏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朕叫你死,你必死 东暖阁内安静极了。 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哈哈~” 带着癫狂的笑声,回荡在东暖阁内,朱常洵面露惊惧,看着笑出泪花的郑氏,心中的恐惧更盛了。 “没错!那软弱无能的朱常洛,就是本宫谋害的!” 郑氏狠厉的眼神,盯着朱由校,厉声道:“本宫就是瞧不起,你那贱妇所生的爹,他有什么资格,克继大统。 先帝生前,最宠爱的是本宫,是洵哥儿,他朱常洛算什么东西。 若非是朝中的那帮奸臣,跟先帝对着干,那这大明的宝座,就不会叫你们这脉贱支窃据着。” 郑氏声嘶力竭的声音,很大。 大到殿外候着的涂文辅,都能清楚的听见,涂文辅的内心,生出阵阵惊意,下意识抬头环顾四周。 幸好值守的大汉将军,宦官宫女,都退到了乾清宫广场,不然这些话,要是叫他们听到了,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大胆!!” 魏忠贤双眸微张,厉声呵斥道,说着就要走上前,狠扇癫狂的郑氏。 “魏伴伴~” 朱由校冷漠的声音,叫魏忠贤定在原地,不敢向前走一步,此刻的魏忠贤和刘若愚,宛若坠入冰窖一般。 似郑氏所讲的这些话,太诛心了。 “所以你就想谋害朕的父皇,以达到你所臆想的事情?” 朱由校缓步向前走着,冰冷的眼神,看着郑氏说道:“说朕的父皇软弱无能,那他朱常洵算什么? 这痴肥的状态,大明若叫他克继大统,那皇明的基业,必将崩塌! 最狠不过妇人心。 郑氏,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也太不把皇明的基业当回事了。” 对郑氏所讲的这些话,朱由校并不恼怒,他清楚郑氏这样,就是想激怒自己,以此能赐死她,这样朱常洵就无事了。 可惜…从朱常洵被带回京城,那他也活不了了。 “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 一心求死的郑氏,凤眼大张,瞪着朱由校喝道:“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宫的面前耀武扬威,你也配! 本宫乃先帝亲敕皇贵妃,而你,不过是贱妇所生的小畜生。 你还不知道吧? 你先前唤作母妃的西李,其实是你杀母仇人,哈哈……认贼作母,似你这等昏庸的小畜生,也配当大明皇帝。” 拉着郑氏的朱常洵,彻底吓傻了,他不知道自己母亲,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朱由校。 站在朱由校身前的魏忠贤和刘若愚,此时此刻,恨不能自己的耳朵是聋的,那抖动的双手,不受控制。 “说完了?” 朱由校面露倨傲,流露出些许轻笑,看向癫狂的郑氏,说道:“朕乃大明天子,想叫谁活,那他就死不了。 但想叫谁死,那他必活不了!” 心惊的郑氏,见朱由校冷厉的眼眸,看向自家儿子,没由的,那内心惶恐起来。 “你不能!” 郑氏挣扎着想站起身,抬头盯着朱由校说道:“洵哥儿,乃先帝亲封福王,你敢对他下毒手,那……” “哈哈!!” 朱由校抚掌大笑道:“朕若是不承认,他是福王,那他狗屁不是!郑氏,别以为你那点计量,朕看不出来。 朱常洵,你有个好母亲啊。 为了叫你克继大统,不惜践踏皇明威仪,教唆身边的狗,串联外朝大臣,谋害大明天子。 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毒妇所犯下的罪,你要代她去死,你福藩的一众子嗣,全都要陪葬!” “!!” 朱常洵面露惊恐,难以置信的看向朱由校,他没想到这等无妄之灾,竟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自被敕封为大明福王,就藩洛阳以后,朱常洵就彻底绝了继承大统之念。 自家父皇顶着巨压,都没有能将自己册封为太子,那他有什么资格,能成为大明天子啊。 只是朱常洵没有想到,自家母亲的内心深处,竟没绝了此念,甚至不惜谋害天子,也想叫自己再争一争。 “不!!你不能这样做!!” 发狂的郑氏,挣扎着就要站起身,歇斯底里的咆哮道。 “入你娘,给朕闭嘴!” 压着怒意的朱由校,走上前,一脚踹在郑氏的脸上,本挣扎着想起身的郑氏,被这一脚踹翻在地,嘴角流着血迹。 “咳咳~” 咳血的郑氏,眼冒金星,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把朱常洵给朕拿下!” 朱由校一甩袍袖,指着朱常洵喝道:“朱常洵以下克上,心怀不轨,谋害天子,密联内廷宦官,勾结外朝大臣,致使大行皇帝驾崩。 此等谋逆之罪,着夺福王爵,全家殉葬!!” “不!!!” 在这东暖阁内,郑氏的咆哮声响起,趴在地上的她,看着魏忠贤、刘若愚上前,抓住了她的洵哥儿。 这一刻,她的内心开始瓦解。 “本王冤枉啊!!” 朱常洵奋力的挣扎着,但咬牙切齿的魏忠贤和刘若愚,怎可能叫朱常洵失控,死亡的恐惧,叫朱常洵怒吼着。 “真是聒噪啊。” 朱由校缓步向前走着,一脚踩在朱常洵脑袋上,俯瞰着朱常洵,冷冷道:“朕知道你冤枉,但是朕方才说了,朕要你死,你必死! 朱常洵,心里要怪,就怪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亲娘吧。 皇明的基业,姓朱,不姓郑。 她敢谋害朕的父皇,讲那些大逆不道之言,那朕就叫她活着,朕要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先前朱由校的心中,或许还有几分愧疚,可听着郑氏所言的那些,那心里除了冷酷,再无其他。 自古无情帝王家。 人人都想坐上那皇帝宝座,集生杀大权于一身,为了那尊宝座,什么事情都是能做出来的。 郑氏的手段,太卑劣,也太拙劣了。 像这样的毒妇,若只是简单的杀了她,就太便宜她了。 朱由校要叫她好好的活着,叫她时刻在忏悔中,抓狂中活着,朱常洵这一脉,就是因为她,而被殉葬的。 “堵住他们的嘴,押到御马监严密看管。”朱由校神情冷厉,看向魏忠贤说道:“叫可靠的宦官看管起来,敢泄露出去丝毫,杀无赦!” 第一百一十九章:钦定红丸案 轰隆隆~ 咔嚓! 被阴云所笼罩的紫禁城,闷雷骤响,电闪紧随其后,带着寒意的风呼啸,吹动着宫中的旌旗。 一群穿着大红官袍,绣着不同补服的大臣,在司礼监几位太监的带领下,步伐急促的朝乾清宫快步走去。 被传召的这帮大臣,流露出各异的神情,看着森严戒备的宫禁,一个个的内心,生出诸多想法。 内阁、军机处、礼部、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等有司廷臣,都悉数被叫到乾清宫来。 甚至名不见经传的宗人府,都来人了! 挂职的成国公朱纯臣,很慌。 “哗啦啦~” 以方从哲为首的阁臣、廷臣,堪堪赶到乾清宫这边时,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狠狠的砸在地上。 “启禀皇爷…有司阁臣、廷臣,殿外求见!” 在乾清宫正殿外,候着的刘若愚,在扫过眼前的诸臣后,朝紧闭的殿门内朗声道。 “……” 站在殿前的一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内廷压抑的氛围,叫他们都觉察到了不对劲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 紧闭的殿门内,没有声音响起。 众人惊疑之际,暴雨之下,几道身影,急匆匆的朝乾清宫这边赶来。 “哗哗……” 那出现的声响,叫一些廷臣转过身来,却见英国公张维贤、左光斗、杨涟等几人,撑着伞,快步赶到乾清宫。 “启禀皇爷…英国公张维贤,左光斗、杨涟几人,殿外求见!” 如雕塑般站着的刘若愚,瞧见张维贤他们赶来,再度向紧闭的殿门作揖行礼,朗声道。 “宣!” 朱由校冷漠的声音,从正殿内传出,本紧闭的殿门,被缓缓打开,发出‘吱吱’的刺耳声响。 带着种种的惊疑和不解,以方从哲为首的一众大臣,乃至张维贤、朱纯臣几位勋戚,在理了理袍服后,低首朝正殿内走去。 “哒,哒~” 有些昏暗的乾清宫正殿,响起脚步声,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那深邃的眼眸,看着眼前这帮阁臣、廷臣、勋戚。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在殿内站定的群臣,朝朱由校行跪拜之礼,山呼起来,那声音,在这正殿内回荡着。 见群臣走进正殿后,侯在殿外的刘若愚,指挥左右宦官,再度关闭了殿门。 随后命一众宦官,乃至值守的大汉将军,悉数向两侧退去。 “沙沙~” 昏暗的正殿内,响起一阵脚步声。 以刘文炳为首的京卫都督府在职勋戚,充当点燃火烛的角色,本昏暗的正殿,变得明亮不少。 跪在地上的方从哲、刘一燝、韩爌、王象乾、张维贤等一众人,那心里都生出各异的思绪。 低首候着的魏忠贤,就像是雕塑般站着,藏在袍袖里的双手,不受控制的轻微抖动着。 “都起来吧~” “轰隆隆……” 朱由校的声音,在这正殿内响起,而紧接着在殿外,却响起一道闷雷,这叫不少大臣的心里,都咯噔一下。 这一刻,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天子强压的怒意。 可天子为何发怒? 是因外朝所生风波? 还是别的? 带着种种的思绪,方从哲这帮阁臣、廷臣、勋戚,纷纷站起身来,撩了撩袍袖,谨慎的站在原地。 “当初大行皇帝驾崩时,朕就觉得藏着诸多的蹊跷。” 朱由校深邃的眼眸,扫视眼前众人,冷冷道:“大行皇帝御极登基之初,龙体健硕,并无任何不适。 可是短短一月间,大行皇帝的龙体,就迅速的垮掉了。 甚至在内廷和外朝,不少人的关心下,大行皇帝服下敬献的所谓仙丹,最终毫无征兆下,驾崩了。” 朱由校的声音不大,回荡在这乾清宫正殿内,在场的数十众阁臣、廷臣、勋戚,却听的一清二楚。 红丸案查明真相了!? 这一刻,所有人的内心,都生出一道声音。 “涂文辅,将御马监督办所查红丸案,一应查明的真相,给他们看看。”看着众人的神态变化,朱由校冷冷的说道。 侯在一旁的涂文辅,抱着一摞厚厚的奏疏,低首踱步朝方从哲他们走去。 内阁、军机处、礼部、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等有司,每司一本,而多出来的那些,则被张维贤、左光斗、杨涟等人拿着。 “都看看吧,都好好的看看吧!!” 朱由校拍案而起,剑眉倒张,指着神情各异的众人,厉声道:“我大明的宗法礼制,险些叫畜生不如的宗藩,给彻底的践踏了。 我大明的祖宗基业,险些叫藐视天威的叛逆,给彻底颠覆了。 大行皇帝御极以来,行仁政,废苛政,心忧社稷,心忧辽东,欲中兴大明,却被一帮狼子野心的畜生,暗害!!!” 这一刻,乾清宫的正殿内,回荡着朱由校的声音。 置身于此的一众人等,宛若掉进冰窖一般,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大行皇帝驾崩,竟真是被人谋害的????.23sk.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张维贤、左光斗、杨涟、李汝华……这些在泰昌皇帝驾崩前,多次被传召的大臣,一个个强忍惊骇,翻看起手里的奏疏。 奏疏上清晰明了的条条罪证,直指就藩洛阳的福王,崔文升、李可灼他们,甘愿充当帮凶,谋害大行皇帝,以求在福王御极称帝后,他们能得一份从龙之功。 没有奏疏的那帮廷臣,纷纷聚在他们的身边,难掩震惊的看着。 此时此刻,乾清宫正殿内,安静的吓人。 殿外的闷雷声,雨声不绝,不少大臣的心里,犹如晴天霹雳般,只觉得眼前是阵阵的眩晕。 丑闻啊! 这是大明有史以来第一丑闻啊! 就藩的大明宗藩,远在千里之外,一直在秘密联络内廷和外朝的人,谋害大明天子,以达到自己的狼子野心。 像这样的丑闻,一旦传扬出去的话,那对大明而言,绝对是大地震般的存在。 方从哲这帮阁臣、廷臣、勋戚,都不敢想象下去,这一丑闻传扬出去,大明将会经历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理藩院 “陛下,臣杨涟…奏请夺朱常洵之爵,着有司逮捕,召三法司会审,以大明律诛此僚!” 杨涟眼眶微红,走出朝班,难掩激动,向朱由校行跪拜之礼,掷地有声的说道。 杨涟虽为东林党人,脾性直傲,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然心中对大行皇帝,却极为感恩戴德。 若是没有大行皇帝的简拔,杨涟在朝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虽在东林党有斗士之名,却无用。 “臣…李邦华,附议!” “臣…左光斗,附议!” “臣……” 受杨涟的影响,李邦华、左光斗等十余众廷臣,纷纷走出朝班,行跪拜之礼,附议道。 谋害大明天子,乃诛九族的重罪。 倘若御马监督办的红丸案,没有被查明真相,那此事就此作罢,最终不了了之。 但眼下真相查明,且最终这般清晰明了,那绝不能就此作罢啊。 大行皇帝的亲兄弟,远在洛阳的就藩地,勾结内廷和外朝的人,谋害大明天子,这事情太大了。 “陛下!此事断不可这般做。” 孙如游脸色微变,走上前,行跪拜之礼,道:“此事太过恶劣,一旦传扬到天下,产生的影响太大。 尽管真凶已然查出,可就算严惩朱常洵,也绝不可大张旗鼓,否则国朝威仪,必将受到重创! 望陛下三思而行啊!” 像谋害大明天子,且还是朱常洵所为,这就是大明的丑闻。 这等惊世骇俗的丑闻,倘若堂而皇之的亮明,纵使夺了朱常洵的福王爵,将其千刀万剐,那天下该如何看待大明? “臣…方从哲,附议!” “臣…张维贤,附议!” “臣…刘一燝,附议!” “臣…韩爌,附议!” “臣……” 更多的人,站在孙如游这一边,此刻的乾清宫正殿,不再分任何派系,就红丸案谋害大行皇帝一事,分为了两派。 公说公有理。 婆说婆有理。 一时间,乾清宫正殿内,吵成了一片。 ‘吵吧,闹吧,这才是朕想要的,若非这样的话,那朕如何再开一盘新棋。’ 看着眼前一众阁臣、廷臣、勋戚,一个个情绪激动,神情严肃且愤怒,阐述着自己的意见,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精芒。 ‘倘若你们这些人,知晓谋害大行皇帝的真凶,并非是福王,却是郑贵妃,那又该是怎样的状态? 福王啊福王。 摊上个控制欲强,偏执的老娘,也算你的悲哀,你的血,不会白流,皇明基业会因你福藩的血,夯筑不少根基。’ 魏忠贤看着眼前吵闹成一团的群臣,下意识抬头看向自家皇爷,那内心深处涌出的惧意,不受控制的蔓延开来。 红丸案的真相如何,他心里最为清楚,但是这个秘密,就算是他死了,也绝不敢透露出去丝毫。 天子想叫谁死,那他必死! 虽说魏忠贤不清楚,自家皇爷为何要叫元凶郑氏活着,却叫福藩一脉悉数殉葬。 但直觉告诉魏忠贤,事情肯定比他想的要复杂。 “够了!” 朱由校的声音,在正殿内响起,没由的,魏忠贤身躯微颤,下意识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 原本争吵的众人,此刻安静了下来,纷纷向天子作揖行礼。 “孙卿说的对。” 朱由校踩着丹陛,缓步向下走去,冷然道:“当前国朝的局势动荡,建虏夺我大明辽东之心,已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倘若大行皇帝九泉之下知晓,因为皇家所爆丑闻,导致国朝局势动荡,那他老人家也不会瞑目的。” 朱由校的这番话,叫在场的一众大臣、勋戚,皆露出各异的神情。 “然谋害天子之罪,乃十恶不赦的死罪!” 朱由校继续说道:“朕决意夺福王爵,派东厂赶赴洛阳,将福藩一脉,包括一应人,悉数押解京城,给大行皇帝殉葬! 至于朱常洵一案善后事,朕打算叫特设的理藩院解决,英国公,你来兼领这理藩院尚书一职。 今后…大明宗藩乃国朝事,不管涉及到什么,都着理藩院会同宗人府解决,此意就这么办了!” 这…… 在场的一众阁臣、廷臣、勋戚,无一例外,脸上皆露出诧异、错愕、震惊的复杂神情。 一个是天子要叫福藩一脉,悉数给大行皇帝殉葬。 一个是天子要特设理藩院。 这两件事情,随便拎出来一个,那都不是小事,但处在当前这种特殊局势下,却叫方从哲他们,讲不出任何的话。 “朕累了,都退下吧。” 朱由校的脸上,露出些许倦意,摆手道:“唉…大行皇帝是何等的仁德,却被宵小之辈暗害,这大明……” 乾清宫正殿内,回荡着朱由校的声音,方从哲这些大臣、勋戚,看着朱由校的背影,心中生出复杂的情绪。23sk. 只是他们并不清楚,朱由校的心情,很是平静,甚至眸中闪烁着精芒。 理藩院的设立,宣告大明在集权一事上,迈出实质性一步。 不管是制约大明宗藩,还是日后把控外疆诸族,亦或叫忠诚的勋戚在朝崛起,都具备不一样的政治含义。 然朱由校心里也清楚,想叫理藩院的职权,扩充到他想要的程度,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但是迈出这一步,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魏伴伴,你亲率东厂人马,即刻赶赴洛阳。” 离开乾清宫正殿,朱由校神情冷然,对随驾的魏忠贤,说道:“给朕将福王府查抄,一应家财悉数充入内帑。 朱常洵的子嗣,包括一应妃嫔,一个都不能漏掉,朕要叫他们全都殉葬。 王府内的一应人等,全部都抓捕起来,忠于朱常洵的人全部处死,剩下的人,圈禁到皇庄。 等朱常洵他们殉葬时,押着郑氏,叫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儿子,她的孙子,全都因为她,而死!!” “奴婢领旨!” 魏忠贤不敢迟疑,当即作揖应道:“请皇爷放心,奴婢定会办好此事,绝不会泄露出去任何事宜。” 查抄福王府,抓捕朱常洵的子嗣和妃嫔等事,必须交由可靠之人来办,而魏忠贤无疑是最佳人选。 第一百二十一章:张嫣 “陛下…所设理藩院一事,老臣看了陛下,谴内廷宦官所降旨意。”张维贤缓步跟在朱由校身后,微微欠身,在心里想着要说的话,讲着。 “将大明各地就藩的宗藩分支,一应的恩赏、发放宗禄等事,从礼部、户部等有司剥离出来,此事并无此等先例。 若是外朝的那帮朝臣,回过味来,觉察到特设的理藩院,夺了部分职权后,反对此事的话,老臣……” “英国公,不要再提什么先例了。” 朱由校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湛蓝的天,双眼微眯道:“大明的宗藩,已到必须整治的程度了。 看看宗人府,被削弱到什么程度了。 皇帝这尊宝座,人人都想做。 朱常洵这一老贼,都敢做出这样的事情,那谁又能确保,别的宗藩分支,心里就没有这等想法了? 朝中谁要是反对理藩院,那叫他来找朕,你不必理会,只管按朕的旨意行事就行了。” 天启朝的大明,别看没有彻底糜烂,但是摆烂的架势已显,倘若不出手加以整治改变,那局势只会越来越差。 以官绅为首的特权群体,要收拾。 以宗藩为首的特权群体,要收拾。 以勋戚为首的特权群体,要收拾。 但想要收拾这些既得利益群体,却不能一味地蛮干,需要在现行规则内,寻找合适的契机收拾。 治国如烹小鲜。 哪些人要坚决干掉,哪些人要适当敲打,哪些人要笼络重用,这是一门极深的学问。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纵使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有怎样? 统御这庞大的江山社稷,难道只天子一人即可? ‘党争这种现象,只要有人的存在,就不可能消失。’ 看着频频点头的张维贤,负手而立的朱由校,暗暗感慨道:‘人与人是不同的,人心也是不同的。 你有你的利益,我有我的利益,利益不和,必然造就观念不合,那党同伐异之事,就在正常不过了。 文官与文官之间。 文官与宦官之间。 文官与勋戚之间。 不可否认的一点,在数千年的流传下,当真是铁打的读书人,流水的王朝啊,独尊儒术带来的隐患,渐渐突显了出来。’ 小农经济下的封建王朝,独尊儒术,愚民那套东西,对帝王来讲的确很吃香。 只是朱由校并不想要这些。 “理藩院侍郎、郎中一级官员,暂时空缺着,等朕遴选到合适的良才,再补充。”朱由校收敛心神,对张维贤说道。 “先将一应主事,包括低阶的官吏,从礼部、兵部等有司,调派一批过来,理藩院要强硬起来,别想着是特设的,就觉得低人一等。 朕为何叫卿家,出任理藩院尚书? 那还不是卿家,是大明世袭罔替的英国公?! 若连这点压力,都扛不住的话,那朕日后怎样重用卿家?怎样重用忠于社稷的勋戚?” 朱由校释放出的讯号,叫张维贤难掩喜色,当即作揖道:“请陛下放心,老臣定竭尽所能,将理藩院执掌好的!” 从土木堡之变发生后,大明勋戚在朝权柄,就被逐步驱逐出去,执掌大权的五军都督府,更是被彻底架空。 虽说大明历代的天子,都或多或少的重用在京勋戚,可权柄依旧受到限制,且被朝中文官死死盯着。 生怕学那位搞什么复辟。 但是透过新君的举止,张维贤明显感受到了,新君对在京勋戚很信任,不然不会在刚御极称帝时,就叫他提督京营戎政。 更不会特设京卫都督府,叫刘文炳、卫时泰这帮勋戚担任要职。 现在又多了个理藩院,不知不觉间,他们勋戚群体,开始在朝做事的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最为重要的一点,不管是那件事情,都叫朝中的文官,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有这样的决心,是好事。” 朱由校摆手道:“英国公,你就别待在朕身边了,尽快把理藩院做好,不过…京营整饬事,也绝不能放松。” “老臣领旨!” 做大明的皇帝,当然谁能巩固皇权,那朱由校就会用谁。 像张维贤、刘文炳这些勋戚之家,都是忠诚于大明社稷的,或许他们有自己的小心思,但这一前提是不会改变的,那朱由校为何不重用他们? 造成大明‘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不就是明初时构建的文官和勋戚,那默契的制衡态势,被彻底打破了? 坐上皇帝这尊宝座,像情谊什么的,都是不可靠的,作为大明最该理性的人,朱由校是一步路,都不会叫自己走错的。 “皇爷…李太妃叫奴婢过来,想请皇爷移驾,钦定选秀事。”在张维贤前脚刚离开,客氏就后脚赶到乾清宫这边,瞧见陷入沉思的朱由校,客氏忙上前行礼道。 “乳媪免礼。” 听到客氏的声音,朱由校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选秀一事,已然明确下来了?最终甄选了几位美人?” 这些时日,忙着处理朝政,忙着布局,叫朱由校对宫中选秀一事,已然是抛之脑后了。 既然有李太妃和司礼监这边,包括外朝有司,具体操办此事,那他就不必过多干涉了。 毕竟天子选秀,那也是国朝大事,能否早诞皇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代表着皇权是否稳固。 天家无小事啊。 “启禀皇爷,共选出来八人。” 客氏将所拿名册,恭敬的递到朱由校面前,说道:“李太妃说了,皇爷当早定皇后,以正后宫……” 对客氏所言的那些,朱由校并没有在意,接过眼前的名册,就看了起来。 这份选秀所拟名册,所列八人,籍贯、生辰八字、容貌特征等,书写的可谓是细致到极致。 毕竟给天子选秀,那是一等一的大事,大明皇后位,亦将从这八人中选定。 ‘看来自己的到来,真是改变不小啊,选秀人选都增多不少。’看着手里的名册,朱由校心里感慨道:‘不过该是自己的,到底还是没有跑,张嫣,也在这名册之内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册封 大明初创之际,太祖高皇帝,鉴于历朝历代后宫干政,外戚乱政的前车之鉴,明确后宫制度,严明等级,尊卑有序。 有明以来,历代天子所行选秀事,必从家境清白的低级官员,或平民百姓家选取,绝对禁止大臣以各种理由进献美女,大明的选秀制度,以注重女德为首,延伸出各种规矩。 “拜见皇帝。” “奴婢等…拜见陛下!” 摆驾永寿宫的朱由校,见到了李庄妃,自御极登基以来,朱由校就没怎么来过后宫,毕竟要做的事情太多。 那时的朱由校,还没行选秀事,来后宫干什么? 远不如待在乾清宫方便。 提前册封东李等大行皇帝的妃嫔,就是想叫后宫秩序安定,不给自己惹麻烦。 “太妃…此番选秀事,劳烦太妃心神了。” 对待性情不错的李庄妃,朱由校也愿意给予尊重。 毕竟大明以孝治天下,纵使李庄妃她们,跟自己没太大关系,但毕竟是自家父皇生前的妃嫔。 皇家少有亲情味,那尊天下宝座,不知带来多少权谋算计。 “为皇明社稷行选秀事,为皇帝分忧,乃本宫应做之事。” 李庄妃微微一笑道:“皇帝为国朝虑,为社稷忧,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此番选秀明正宫位,当早诞皇嗣,以正国本。” 对李庄妃的答复,朱由校报以微笑,此言说的没毛病。 在封建帝制下,对正宫位,对皇嗣,对嫡长,庶长等,可谓是极其看重,甚至有着森严的宗法礼制。 毕竟涉及到储君之位,涉及到皇位继承。 后宫不稳,会延伸到朝堂上。 历朝历代,甚至是大明,有多少的风波,是因后宫而起。 梃击案、红丸案……那不就是朱由校的便宜老爹,驾崩的泰昌皇帝,所亲身经历的事情? “皇爷…吉时已到。”客氏小心的走上前,行礼道:“钦定选秀事,该开始了。” 在客氏的提醒下,朱由校在李庄妃的陪同下,坐定,一应的宦官、宫女,各司其位,开始了选秀礼仪。 ‘真是够麻烦的啊,一场选秀,里面暗藏的宗法礼仪,竟这般多。’ 稳坐龙椅的朱由校,看着一项项流程,心里暗暗说道:‘这么多人,围绕着自己的事情而转,这就是皇权所赋予的。 这大明,不该就此凋零。 这大明,必要一扫势颓。 区区建虏,想窃据神州之权,那绝对是痴心妄想!’ 本该专注于选秀事的朱由校,此时的思绪,却飘到了别处,毕竟现在的大明,还有着诸多的事情要做,要改。 “铛~” 伴随着清脆的乐声响起,朱由校回过神来,看见八位身穿吉服,保持微笑,踱步走来的美人。 “她就是张嫣吧。” 看着走来的众女,朱由校那深邃的眼睛,定在了排序在三的张嫣,神情正色,一旁的李庄妃,则瞧着皇帝的神态变化。 此次选秀,关系到正宫位,被天子敕封为妃,暂掌后宫事的李庄妃,那不由得不重视啊。 毕竟此事若是做不好,不仅会被天子怪罪,还会被朝臣指摘。 “拜见陛下!” 在众女的行礼声下,朱由校微微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叫提着心的李庄妃,不由得暗松口气。 ‘真是够麻烦的啊,为了后宫维稳,还要陪着做这些事情。’ 只是朱由校的心里,却暗叹道:‘这大明皇后位,朕已然有了人选,不过宗法礼制,却又不能违背。 跟外朝的朝臣博弈,不利于皇权的宗法礼制,乃至是祖制,该突破就突破了。 不过后宫这边的宗法礼制,太祖高皇帝他老人家,制定的还是很好的,就没必要特别突破了。 说起来,这张嫣长的确实够美,说起国色天香,一点都不为过,且母族势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封建帝制下,婚姻并不受自己控制,这是大环境,像所谓的自由恋爱,若是敢拿到大明来,会被看做离经叛道。 考虑到自己一生的伴侣,朱由校肯定要选自己看对眼的,尤其是皇后,至于感情,可以后续再培养嘛。 经历了一系列繁杂流程,以张嫣为首的众女,在宦官宫女的服侍下,暂离永寿宫。 “太妃…皇后人选,朕已选定。” 在众女离开后,朱由校看向李庄妃,开口道:“张氏深得朕心,朕决意册封为大明皇后,入住坤宁宫。 其余诸女,暂定昭仪。 后续一应事宜,包括于礼部有司等事,皆劳烦太妃操劳,今…国朝政务繁杂,朕无心操办此事。 就请太妃全权负责吧。” 钦定选秀事,明确诸女地位,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后续还有着诸多事情,要有司按制操办。 大明天子想充实后宫,尤其是明确皇后位,那可是极为繁杂的事情。 朱由校不可能将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到这些前期筹备上,有李庄妃她们在,有礼部等有司,又何必他多操劳呢? 等着迎娶美人,入洞房即可。 对朱由校乾纲独断,没询问自己的意见,就直接言明,李庄妃有些失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3sk. 朱由校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早已在后宫传开。 先前御极称帝没多久,就出手整肃内廷。 重新明确十二监四司八局,清除掉王安等一系旧太监班底,那对内廷的震慑,不可谓不大。 “…请皇帝放心,本宫会按制操办此事。”回过神来的李庄妃,当即行礼道:“后续有一应事宜,本宫皆会谴客氏,通禀皇帝。” “嗯,就这样办。” 朱由校站起身来,上前搀扶起李庄妃,微微一笑道:“有太妃操办此事,朕很放心,如此朕就先回乾清宫了。” 言罢,朱由校一甩袍袖,便在刘若愚他们的簇拥下,快步朝永寿宫外走去。 钦定选秀事结束,自己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就算是想跟张嫣联络感情,那也要等举办庆宴后再说。 现在国朝这边,还有诸多事情,等着他去解决,暂时把心思收起来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奏请内帑 “骆卿…你说仓场这边,朕究竟该以谁为准?” 朱由校缓步走在这乾清宫,骆思恭低首跟在身后,“两个坐粮厅,所辖一应仓场,明面上的案牍,是那般的完美。 可实际锦衣卫暗查的结果,却跟案牍对不上号,究竟是你们锦衣卫错了?还是仓场这边出错了?” “陛下!臣所领锦衣卫,调查的这些情况,皆是实情。” 骆思恭闻言,忙作揖行礼道:“陛下…臣就算在有胆子,也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动任何手脚。 锦衣卫……” 听着骆思恭喋喋不休之言,朱由校并没有打断,对大明仓场事,他有着自己的判断和理解。 受以下克上的建虏叛乱影响,加之先前快失控的党争,像大明的很多构架,都存在着极为严重的隐患和纰漏。 万历皇帝制衡朝堂有一套,但毕竟随着年纪的增长,在精力方面远不比从前,加之被冷落的锦衣卫,使得大明吏治腐败,变得日益严峻。 萨尔浒之战的惨败,打破了那所谓的平衡,叫国朝在某些事情上,进入到急躁的状态下。 “那朕就不明白了,两个坐粮厅,刻意隐瞒的亏空,究竟叫谁给吃掉了?” 看着不言的骆思恭,双眼微眯的朱由校,冷冷道:“你们锦衣卫查到最后,线索全都断掉了。 种种的迹象,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在两个坐粮厅的官吏身上。 京通二仓超过四成的储粮,成了亏空,但是封存的案牍上却都有着,这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 本以为近期所做的事情,可以叫自己缓口气,只是从万历朝就留下的烂摊子,却根本不给自己缓神的机会。 “陛下,此事若想查明的话,恐要对户部、兵部,甚至工部等有司,展开一次彻查。” 骆思恭强压着心中惊意,作揖行礼道:“若非如此的话,那京通二仓的亏空,绝不会这般严重。 只是真要这样做的话,那朝中的风波,恐会再生波澜。 当前这种局势,只怕朝中的文官,知晓锦衣卫要督办彻查此案,恐……” 说着,说着,骆思恭停了下来。 自被天子委以重任后,骆思恭就变得忙碌起来,他想通过自己的表现,以赢的新君的信赖和倚重。 本以为一个仓场事,不会牵扯太多的人,抓一些低阶的官员,在天子眼前刷刷存在感,那日后天子对锦衣卫,会更加倚重。 可查着查着,骆思恭发现事情不对劲儿了。 ‘到底是投机派,骑墙派啊,触及到诸多的文官后,就想着以此来退缩了。’ 看着骆思恭的表现,朱由校心里暗暗说道:‘大明朝堂的水,甚至大明官场的水,远比自己所想的要深啊。 能形成这样的亏空,那绝非一日两日,就能形成的。 关键这件事情,要怎么查,该怎样做,根本就理不出思绪来。 真要叫锦衣卫的人,堂而皇之的前去户部、兵部、工部等有司,那不知会捅出多大的风波。’ 对骆思恭是怎样的人,朱由校很清楚。 能叫这个老狐狸,都表现出这样的举止,那代表着此事深查下去,不知会牵扯到多少官员。 或许有东林党人,或许有齐楚浙党等派。 但凡是沾着党争的官员,不敢说绝对,那至少一部分官吏,是有问题的。 中饱私囊。 以权谋私。 权钱交易…… 像上述的这些现象,对当前吏治腐败的大明,可谓是一种常态。 想一口气全揪出来杀了,那不现实,也不可能。 真要这样做,必然动摇大明国本。 这些外朝的贪官污吏,家贼硕鼠,就像是牢牢依附在大明身上的蛀虫,揪下来一批,就会让大明血淋淋的。 可若是不揪下来的话,那大明的元气精血,就会被这些密集的蛀虫,不断的吸吮着,直到亡国的那一日。 “这件事情,你们锦衣卫先不要妄动。” 朱由校想了想,伸手道:“等朕想一想,后续该怎么办再说,行啦,这些时日辛苦骆卿了,先退下吧。” “臣告退!” 暗松口气的骆思恭,忙作揖行礼道。 天子没有暴怒,没有立时命他们锦衣卫,就着办此案,那代表着天子也觉察到,真要深查下去,必然会牵连诸多。 天子他得罪不起。 可大明的文官群体,他同样也得罪不起啊。 大明文官的嘴,能杀人!! ‘锦衣卫想变成国之利刃,自己手里的一把刀,骆思恭这样的政客,是达不成了。’看着骆思恭离开的背影,朱由校双眼微眯,暗暗说道。 ‘看来要尽快培养一批心腹,最好能培养一批锦衣卫骨干,叫这个落败腐朽的锦衣卫,能彻底改头换面才成。’ 千头万绪。 越是了解的秘闻多了,朱由校的内心深处,就感受到沉甸甸的担子。 大明传承两百余载,所积攒的毒瘤和顽瘴痼疾,非一日之功,就能彻底解决的。m.23sk. 若在这个时候,搞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像万历朝的张居正那边,闹腾的轰轰烈烈,只怕要不了多久,大明遍地都是造反派了。 “沙沙……” 李永贞快步走来,手里捧着几份奏疏,向朱由校作揖行礼道:“启禀皇爷,内阁那边呈递奏疏。” “何事?” 思绪有些杂乱的朱由校,皱眉说道。 “启禀皇爷,是奏请内帑银子的奏疏。” 李永贞欠身说道:“这些奏疏,言明山东等地歉收,官员俸禄发放等事,国库这边,一时支出不了,所以……” “呵呵~” 朱由校的笑声,打断了李永贞的话,叫李永贞不敢再言。 “真是有趣啊。”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看着低首候着的李永贞、刘若愚,轻笑道:“国库支出不了银子,那户部是干什么吃的? 国朝所定赋税,是摆设吗? 好啊。 现在都养成这样的毛病了? 一个个遇到问题,不想着怎样积极解决,眼巴巴的瞅着朕的内帑,对先前所遇到的问题,就此作罢,这可真是有意思的啊。 去,把内阁的几人,都给朕召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朕要内阁何用?! 有明以来,大明就是在用两套班底,以服务皇权,巩固皇权,继而统御天下,问鼎神州。 一套是外朝班底。 一套是内廷班底。 明初的历代天子,皆侧重于外朝班底,以文官、武勋相互制衡,奉大明法纪,以佐天子统御天下。 那时的内廷班底,就是天子身边的狗,充当打杂服侍的角色。 也就隶属天子亲军的锦衣卫,权势大上不少,以起到震慑外朝的作用。 内廷班底稍有僭越之举,就会被砍掉脑袋。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土木堡之变,大明勋戚群体被坑死太多,外朝文武制衡的态势,被彻底的打破。 面对文官群体的逐步势大,迫于现实的压力,为巩固自身皇权,大明后继之君,开始倚重内廷班底。 然纵使是这样一种态势,在很多时候,都会出现政治下风的境遇。 毕竟起到维稳的填平被打破平衡,想找到大小合适的替代品,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诸卿…朕想问你们一句,内阁、户部等有司官员,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朕给的俸禄,都是干什么吃的?” 看着方从哲几人,稳坐龙椅的朱由校,神情冷然道:“国朝所定法纪,所明赋税,难道都是摆设吗? 朕御极登基才多久? 你们现在却呈递奏疏,告诉朕…国库没银子了,那朕想要问问你们,这国库的银子,都跑哪儿去了?!” 自明确责任内阁,定下内阁人选,虽说次辅方从哲,群辅何宗彦、顾秉谦,丁绍轼,尚未赴京任职。 然朝中混乱的秩序,也有稳定的趋势。 特别是钦定红丸案后,以方从哲为首的这帮阁臣、廷臣,一个个都变得老实起来。 在处置谋害大行皇帝一事中,朱由校所表现出的果决和睿智,叫这些朝中高官,都清楚的明白,新君虽说年幼,但城府和手段却极为老辣。 不少人的心里,都在朱由校的身上,瞧见太祖高皇帝和世宗肃皇帝的影子。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孙如游四人,流露出各异的神情,他们呈递这样的奏疏,亦属无奈之举啊。 面对院部寺等有司衙署,所转递的奏疏,伸手就是索要银子,户部的几位堂官,更是频繁跑到文华殿那边,哭穷。 特别是特设枢密院,总揽平辽事以来,天子擢升王象乾、王在晋几人,全权负责厘清辽东所积攒政务。 对兵部那边的官员,不少人的内心深处,肯定是想找事情的。 毕竟谁执掌的权柄,突然要被分走一部分,那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 这天启朝的外朝班底,看似是朝稳定的趋势行进,然埋藏的隐患和暗涌,却有稍稍不注意,便会爆发出来。 “陛下,内阁这边也很难办啊。” 见方从哲、孙如游不言,韩爌皱着眉头,走上前作揖道:“所呈递的奏疏,皆是涉及国朝的要务。 从万历四十七年开始,国朝的赋税就存在很大的问题,收支不衡,若陛下驳斥内阁奏请内帑疏,那唯一能解决的办法,就是摊派辽饷……” 韩爌不讲辽饷还好,一说辽饷,朱由校的心情就变得更坏了。 大明赋税出现收支失衡,究竟是怎样造成的? 还不是把持着特权的各个群体,不愿多缴纳赋税,不愿缴纳该缴赋税所致。 在朝中的这帮文官,在地方的那帮文官,谁敢拍着胸脯说,他们的背后,没有一帮利益群体? 东林党人敢说吗? 齐楚浙党等派敢言吗? 这些个文官在朝掀起党争,大搞党同伐异之事,将大明官场搞的乌烟瘴气。天籁小说网 除了所谓理念之争外,更多就是想给所代表的阶层群体,争取到更多的好处。 但这些都是以损害国朝赋税为前提的。 或许在这些派系中的官员,有那么一些官员,并没有参与到其中,但他们直接或间接的行为,都会促进这一核心目的。 真要是靠大明发放的俸禄,想要过上人上人的生活,那断然是不可能的。 毕竟大明官员的俸禄,根本就不够花! 这也就衍生出碳敬、冰敬等节敬。 大明朝历代的文官之中,能有多少真正的清官? “够了!” 朱由校拍案呵斥道:“辽饷这等盘剥百姓的恶政,朕不管先前怎样开始的,但是朕御极登基后,绝不能再有! 大明的赋税情况怎样,朕比你们都要清楚。 不要跟朕说什么,国库没有银子。 大明所定赋税,各地是否征收落实到位,户部是否负到责,这些是不是你们内阁,应尽快查明的?” 拆东墙补西墙的事情,拆到最后窟窿越来越大,朱由校绝不会再叫其发生。 外朝的这帮文官群体,乃至是大明各地的文官,在万历朝松散的环境下,叫他们过的太舒服了。 事实上官员过的舒服,那老百姓过的就不舒服。 尤其是天启朝的大明,将会出现各种自然灾害,将会暴露诸多问题,若不能尽快整肃官员队伍,那日后朱由校就会更被动。 在朱由校的心里,所定责任内阁的初代班底,就是拨乱反正的五年,涉及到他所谋划的大事,凡牵扯到银子的问题,都不会将希望寄托于外朝国库。 但是该施加的压力,必须要逐步施加,不然大明财政体系,就不会扭转势颓,那靠内帑银子撑着,早晚是会出现大问题的。 “朕明确责任内阁,定下你们在内阁佐政,不是充当烂好人的。” 朱由校神情冷然,开口说道:“内阁应肩负起更重的职责,要是连这些事情,都无法解决,动不动就奏请内帑疏,那朕要内阁何用?! 内阁呈递的奏疏,朕驳斥了。 所存在的那些问题,内阁会同有司衙署解决,不要遇到问题,就退却,就逃避,若是这样的话,那大明的文官,岂不是太好当的了!” 朱由校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要叫外朝的文官群体知道,浑水摸鱼的悠闲日子,自他御极登基后,就彻底的一去不复返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总督仓场 朱由校所言的这番话,算是给内阁定下了调子。 沉浮宦海的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孙如游几人,皆清楚的感受到天子的态度,内阁是做事的内阁,不是当和事佬的。 相比较于深居紫禁城,不上朝的万历皇帝,朱由校没有采取这种形式。 该上朝就上朝。 该理政就理政。 该分权就分权。 但是该分的担子,也必须要分。 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大明的俸禄,一心只想谋权夺利,不想着解决大明问题,天底下没有这种好事。 党争? 担子给你们加的多多的,监察给你们搞的多多的,敢不按照规矩办事,那不好意思,该法办法办,该罢黜罢黜,该杀就杀! 御极称帝之初,没有叫东林党持续增势,这给朱由校创造了较大的政治优势。 “说起国库收支赋税,叫朕想起辽东那边,国朝为平叛建虏,所需提供的粮饷事。” 看着神情各异的众人,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总督仓场事,所起到的作用,是极为重要的。 然朕这几日,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发现王纪出任总督仓场以来,所起到的作用,并不是很大。” 京仓和通州仓,是大明军储仓的总称。 是国朝的战略储备粮。 任何时间,一旦在大明的治下,出现较大需求的用粮所需,朝廷都能随时拨发出去,以稳定住突发的局势。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京通二仓是大明命脉之一,特别是在小农经济下,此言一点都不为过。 只是受连年党争的影响,导致大明的吏治腐败严重,继而滋生出诸多的贪官硕鼠。 加之大明在辽东的频繁失利,没有能遏制住建虏猖獗,就导致大明的资源,开始倾斜到辽东。 ‘仓场事…就目前的局势来讲,还不能叫锦衣卫直接插手。’ 看着方从哲几人,朱由校双眼微眯,心里暗暗道:‘想整饬京通二仓,确保军储仓的绝对安全,就必须要借助文官来调查,来解决。 锦衣卫固然说是大明天子的利刃,更被称之为爪牙鹰犬。 但终究也是双刃剑。 哪些地方适合用,哪些地方不适合用,都是有着讲究的。 王纪这个亲近东林党的老臣,必须要挪挪位子,叫有能力的大臣,负责仓场事,调查京通二仓,继而整治仓场!’ 自萨尔浒之战惨败,大明朝堂的氛围,就朝着急于求成的方向转变,但是想解决大明的问题,堆积的顽瘴痼疾和毒瘤,靠急躁是解决不了的。 从朱由校御极称帝以来,他一直都在稳朝堂,以逐步制衡朝堂,简拔务实的良臣,这样局势才能稳住。 东林党也好。 齐楚浙党等派也罢。 在这些派系之中,能用的大臣,肯定要用,不能用的大臣,要逐步法办、免职,该杀的就杀,制衡朝中各方势力,才是帝王之道。 倘若朱由校先入为主的认为,东林党全都是坏的,齐楚浙党等派全都是好的,那他就真成少年天子了。 “陛下的意思,是想换掉总督仓场?” 刘一燝走上前,作揖行礼道:“臣恳请陛下三思,王纪自出任总督仓场以来,不说功劳,也是有着苦劳的。 且在任职期间,多次为朝廷解决辽东所拨粮食,是为国朝分忧的,若无端换掉王纪的职务,恐朝野间会议论纷纷啊。” “臣附议!” 韩爌紧随其后,附议道。 虽说王纪不是东林党人,然跟他们东林党走的比较近,对待这样的人,刘一燝和韩爌他们,必然是要站出来说话的。 特别是当前的朝局复杂,新君又表现出极强的睿智和果决,若事事都退缩的话,那日后真就不好办了。 方从哲和孙如游相视一眼,并没有站出来多说其他。 眼下朝中格局变化很大,他们都有些吃不准,天子到底是想做什么,有些事情能碰,但有些事情,还是别碰的好。 “朕没有说要罢黜王纪。” 看着规谏的刘一燝和韩爌二人,稳坐龙椅的朱由校,平静道:“王纪之才,朕心里比你们清楚。 眼下都察院的右都御史空缺,朕打算擢其出任补缺。 都察院的职责极重,朕御极登基没多久,这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地方上,都要狠抓吏治才行。 你们内阁想要做事,也离不开都察院的协助。 不过这仓场事,也不能缺着,毕竟此职太过于重要,所以朕打算擢南居益户部尚书衔,总督仓场。 此议就这般定了,你们回文华殿后,就着有司操办此事。” 得益于万历朝空缺不少官位,且泰昌皇帝继位时间太短,这使得朝堂之上,存在着不少的官缺。 想要整治仓场事,那亲近东林党的王纪,就不能继续待在,这个总督仓场的位置上,必须换上务实的官员才行。 南居益此人有才,嫉恶如仇,且步入仕途以来,履职经验丰富。 在擢升王纪后,叫南居益接管仓场事,朝堂上的一众文官,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现在朱由校首要做的,就是换人,等南居益赴京任职后,再出手严查仓场事。 若到时涉及到王纪,那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若是王纪没有牵扯其中,那样最好。 刘一燝:“……” 韩爌:“……” 面对天子的说辞和动作,叫二人没啥可说的了,说起来,王纪此举提升了官位,但他们的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蹊跷。 可究竟是哪里古怪蹊跷,他们又想不起来。 刘一燝他们哪里知道,天子先前密派锦衣卫,调查仓场事,且查出来不少问题。 “行啦,既然没其他的事情,诸卿就先退下吧。” 朱由校摆手说道:“先将朕所言之事,都逐一办好,等到叶卿他们赴京任职,朕会摆驾文华殿,言明别的事宜。” “臣等告退!” 心思各异的几人作揖行礼道。 当大明的皇帝,难啊。 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其中稍有松懈的话,就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想这些事情,是朱由校必须要重视起来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官场百态(1) “孙阁老…您说天子究竟是何意啊。” 亓诗教捧着茶盏,递到孙如游的手边,皱眉道:“这内阁增补大臣,此事就姑且不提了。 只是这空缺的右都御史,他王纪何德何能,能继任此等要职啊。 您先前不是一直在说,天子疏离东林党人,可现在的种种迹象,下官并未觉察到这些,相反……” “可言,本辅知道你担心什么。” 孙如游笑着端起茶盏,看向亓诗教说道:“但凡事你不能只看表象,先前方元辅,在朝中的境遇怎样,东林党人是何其嚣张,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你再看看现在…有些话还需本辅明说吗?” 说着,孙如游呷了一口,微笑着放下手中茶盏,看着陷入沉思的亓诗教。 “老爷…太仆寺少卿官应震,持名敕拜访。” 孙府管家缓步走进正堂,向孙如游作揖行礼道。 这老家伙的人脉,拓宽不少啊。 听闻此言的亓诗教,表面没有变化,心里却暗暗说道,自孙如游出任东阁大学士后,浙党在朝的地位,就稳定下来了。 现在东林党和浙党分庭抗争。 且在内阁那边,两派就独占六尊。 反倒是他们齐党,包括官应震所领的楚党,甚至是宣党、昆党等派,那一个个都开始坐不住了。 这官应震持名敕登府拜访,只怕是想跟孙如游谈条件的吧。 现在内阁的权势和地位,都增强不少,天子的所作所为,真是叫人琢磨不透啊。 “知道了,先去本辅的书房,等候吧。” 孙如游瞥了眼亓诗教,神情淡然道:“就说本辅有些急事,待处理好了,就去书房会见。” “喏!” 在亓诗教的注视下,孙府管家走了。 “孙阁老,下官有些愚钝,猜不透天子是怎么想的。” 亓诗教放低姿态,看向孙如游说道:“下官在都察院这边,也算任劳任怨,对方师,对孙阁老,那向来都是很支持的。 这东林党人,在朝的势力不减,下官总觉得心里不好。 不知孙阁老可知,那张问达…最近私下动作不少啊。” 孙如游眉头微挑,皱眉道:“那本辅就直说吧,咱们能瞧见东林党,在朝的势力很大,那天子就更能觉察到。 本辅有种直觉,要不了多久,天子就会对东林党下手。 在咱大明的朝堂上,一党独大的事情,所造成的影响和危害,本辅觉得天子不会觉察不到。 当前我们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耐得住性子,暗中搜集一些东林党人的罪证,在天子出手的时候,在附和弹劾。” 党争,党争。 累年所形成的风气,非朝夕所能解决的。 大明官场的格局受此影响,已然朝着务虚的方向迈进,人人都不想着,怎么去给国朝解决问题,却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扳倒政敌。 “请孙阁老放心,下官定会竭尽所能。” 面对孙如游的点拨,亓诗教当即表态道:“我齐党上下,跟东林党人是不对付的,绝对不能叫他们势起。 趁着叶向高他们,还没有赴京任职前,必须好好查查东林党人,最好能查住张问达和邹元标他们。 也就是现在距京察时限尚早,不然能掌住这项利器,那这帮嚣张的东林党人,必然会被驱逐出朝堂。” “可言,几年后的事情,现在谈及还为时尚早。” 孙如游端起茶盏,微微一笑道:“揣摩好天子的意图,借着天子的手,先狠狠打击东林党的嚣张气焰,才是正道。 本辅说的这些话,可言要用心去想啊,眼下国朝艰难,我等身为大明臣子,理应为国朝分忧,为陛下分忧才是。” “孙阁老教诲,下官定铭记于心。”亓诗教站起身来,向孙如游作揖行礼道:“如此…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孙如游微微点头示意,亓诗教态度很恭敬,离开了这孙府的正堂。 “你个老东西,真是够贼的啊。” 缓步朝孙府外走去,亓诗教紧皱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不行,这般被动的跟在你们浙党身后,不是事儿。 就算内阁进不去,那这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置,必须要拿下才行。 看来要寻找机会,找楚党、宣党等派党魁,好好聊聊了,好处全都叫东林党和浙党占了,那我们还怎么玩啊。” 想到这里的亓诗教,脚步不由得加快几分,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 “文孺兄,你对陛下所立理藩院,是怎么看的?” 左光斗缓步向前走着,对受邀过来的杨涟,皱眉说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思虑此事,总觉得有些不对。 纵使朱常洵胆大妄为,敢策划谋害大行皇帝一事,可国朝有宗人府,就大可不必再设个理藩院,来管大明各地宗藩和宗室吧? 且理藩院尚书一职,叫英国公担着。 尽管理藩院的职权,现在来看很小,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般简单。” “遗直兄…这件事情我也想过。” 杨涟撩了撩袍袖,开口说道:“陛下至孝,对大行皇帝驾崩一事,查明真相,难免会心生怒气和恨意。 尤其是这件事情,不宜大张旗鼓的宣讲出去。 在陛下的心里,肯定在想,若朱常洵能做的事情,那大明其他宗藩,是否也会做这些事情?” “这些我都想过。” 左光斗双眼微眯道:“现在我就有些担心,等理藩院明确职权后,会分走部分有司衙署的职权。 若是理藩院尚书一职,叫别人出任,哪怕是叫齐楚浙党等派担任,我都不会这般担心。 毕竟他们都是一帮宵小之辈。 可英国公的身份,不一样啊。 天子不知勋戚之害,若是继续倚重在京勋戚,那一旦叫他们抓住机会,在朝中掌握一定权势。 就当前这种态势下,建虏肆虐辽东,国朝所遇问题诸多,那必然会在朝中引起难以想象的风波啊。” 对待勋戚群体,大明文官群体的态度,都是一致的。 身为大明的天子,就该多多倚重他们,要远离勋戚群体,要远离宦官群体,毕竟他们才能帮助国朝,帮助天子,治理好天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官场百态(2)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啊。” 杨涟轻叹一声,怅然道:“新君至孝睿智,然终究年幼,对待很多事情,并没有正确的认知。 大行皇帝尚未御极登基前,神宗皇帝受郑氏的蛊惑,轻待我大明储君,各项礼制都没有履行到,反而对待朱常洵,却常有越制之举。 这也为当前之势,埋下隐患。 新君还在慈庆宫时,神宗皇帝甚至都没有选派良臣,以传授新君圣贤之道。 现在方从哲这个庸才之辈,占着内阁首辅之位,却叫叶公屈尊次辅,这使得朝中的一些人,有开始在背地里闹腾起来了。” 左光斗听到这些,不由得轻叹一声,多事之秋,真是多事之秋啊,当前朝局的走向,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国朝所征赋税存在不小的问题。 大明各地治下问题也不少。 不时出现的一些灾害。 以下克上的建虏八旗…… 看似平静的大明,背后却藏着诸多暗涌,对待想做些事情的杨涟和左光斗来讲,却被拴在国丧事上。 特别是对杨涟而言,虽说天子所做的事情,有些他很不理解,然肩上扛着大行皇帝的国丧事,却不能分神去多管。 “算了,不说这些了。” 左光斗摆摆手道:“文孺兄,你对殉葬一事,是怎么看得?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应暗中进行才行。” “朱常洵这等奸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杨涟眼神坚定,冷冷道:“若非是考虑到国朝威仪,若此事宣扬出去,会在朝野间引起轩然大波。 当时天子言明此事时,我都会坚决规谏天子,叫三法司会审此事,在这件事情上,天子考虑的要比我们周全。” 朱由校要借着红丸案一事,剪除掉福藩一脉,所藏着的真意,不管是方从哲他们,亦或者刘一燝他们,都是不清楚的。 考虑到后续要筹谋的事情,都需要大批的钱粮,对福王朱常洵这样贪婪的人,朱由校肯定是要查抄家财的。 甚至针对性的特设理藩院,也是在为日后解决宗藩问题,树立更强的中央集权,在铺设相应的道路。 摊上郑氏这个偏执、控制欲强的亲娘,也算朱常洵倒了血霉,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极致。 “刘若愚,你说朕算是暴君吗?” 朱由校站在乾清宫前,抬头仰望着繁繁星空,平静道:“自朕御极称帝以来,就杀了这么多的人,你觉得朕做的对吗?” 刘若愚:“……” 皇爷,您这话问的,叫奴婢很难回答啊。 刘若愚的脸上,露出惶恐的神情,心里却惊呼起来,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皇爷英明神武,百官无不臣服,怎能是暴君啊。” 刘若愚作揖行礼,强压内心惊意,说道:“皇爷所杀之人,皆乃该杀之辈,他们践踏我大明法纪,欲动摇大明国本,奴婢觉得皇爷做的很对。” 看了眼身如筛糠的刘若愚,露出笑意的朱由校,微微摇起头来,看来先前的杀戮,震慑住内廷的太监宦官群体了。 ‘人人都喜欢当皇帝,觉得天下大权,皆系一人之身,坐拥三宫六院,享受着无尽的荣华。’ 朱由校双眼微眯,看着那繁繁星空,心里暗暗道:‘然却没有人注意到,当了皇帝,就成孤家寡人了。 要时刻提防着身边人,提防着外朝的大臣,警惕着国朝内外的动向,这其中背负的压力和担子,又是谁能想象的。 只怕在这个时候,这座安静下来的京城内外,不知又有多少人彻夜难眠,心里盘算着什么事情。’ 对待大明当前所处境遇和格局,朱由校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万历朝保持着的党争,看似在自己的谋划下,消停了下来。 然稍稍有那么一丝机会,这东林党人也好,齐楚浙党等派也罢,就会相互间撕咬起来,甚至给自己捅出大窟窿来。23sk. “走吧,朕要就寝了。” 朱由校一甩袍袖,转身朝西暖阁走去,神情冷然道。 “喏!” 刘若愚不敢迟疑,当即应道。 这座宫禁森严的紫禁城,在朱由校的眼里,就像是一座占地极大的牢狱,所说给自己带来了滔天权势,但也束缚住了自己。 在天启元年到来前,他必须要制衡住大明朝堂,叫一些既定的谋划部署,顺利的谋定下来才行。 想真正扫除大明毒瘤和顽瘴痼疾,就必须要借力战建虏,重创以下克上的奴才,彰显出自身雄威,才能稳步解决问题。 “沙沙……” 听着忙碌起来的宦官宫女,所发出的脚步声,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看着眼前的奏疏,陷入到沉思之中。 ‘新军,辽东,安置辽民事,仓场事,理藩院,构建内帑经济……’ 朱由校心里暗暗说道:‘这些谋划部署,都必须一一落实下来,不然等天启元年到来,所爆出诸多的雷,那自己就真的被动了。 现在大明的底下,埋着无数的火药桶,真是稍稍不注意,就会引爆,那造成的伤害,就太大太大了。’ 小农经济下的大明,只要能抓好钱粮,建设好清廉的官员队伍,调整修订相应律法和治国制度,就能逐步的恢复过来。 可就当前大明所处境遇,所形成的顽瘴痼疾和毒瘤,叫朱由校心里很清楚,想要做好这些事情,其实是很难的事情。 利益一旦沾手,想要叫某些人丢掉,那断然不是易事。 对某些人来说,该种粮的就要种粮,该做工的就做工,像享受这些事情,本就该他们代代相传。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蛋。” 朱由校站起身来,囔囔说道:“太祖高皇帝他们,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也能做到,有些时候,掌握着大义杀人,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当前的大明,缺少的就是震慑。 各个既得利益群体,里面的某些死硬派,顽固派,占着利益吃的太香了,就叫他们一个个死揪着不松手。 没事,咱们慢慢来,朕有的是时间和精力,那一步步拨乱反正。” 第一百二十八章:定宗禄(1) 西苑,太液池。 “刘太监,皇爷都垂钓两炷香了,可这天气,太液池的鱼,都在湖底沉着。” 李永贞眉宇间生出忧色,看着在御台操着鱼竿的朱由校,对刘若愚低声说道:“要不叫几名水性好的宦官下湖,偷偷给……” “李太监,咱们还是老实待着吧。”刘若愚闻言,皱眉道:“皇爷来西苑垂钓,钓的是鱼吗?” 李永贞:“……” 瞧你这话说的,皇爷来此垂钓,钓的不是鱼,那会是什么? 李永贞白了刘若愚一眼,心里暗暗吐槽起来,然紧接着,李永贞想到了什么。 ‘或许皇爷还真不是来钓鱼的。’ 李永贞眼珠子转了转,揣摩道:‘这几日,朝中生出多少事情,都没有叫皇爷省心的。 只怕皇爷来西苑这边,是放松心情的。 这刘若愚的性情,虽说古怪了些,但常伴在皇爷身边,想必知晓的更多。 看来以后要好好表现,争取能常伴在皇爷身边,这魏太监不在宫里,可要好好表现才是。’ “刘若愚,给朕斟茶!” 朱由校的声音响起,叫沉思的李永贞回过神来,在他的注视下,刘若愚低首朝御台快步走去。 “皇爷…您这坐的时辰也不短了,要不要走走?”刘若愚一边斟茶,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您……” “去将涉及西山的奏疏,都给朕呈来。”朱由校盯着眼前的太液池,淡然道:“朕今天就不回乾清宫了。” “喏!” 刘若愚闻言,不敢再劝,当即作揖行礼道。 自御极登基以来,朱由校都在忙碌下,要做的事情太多,叫他不能有丝毫松懈。 可这些时日经历的事情,叫他的心神觉得有些疲惫。天籁小说网 治理摆在眼前的烂摊子,非朝夕多能解决的,就算再怎么勤政克己,该休息放空的时候,就必须好好休息。 ‘这大明的天子,当起来不易啊。’ 将手里的鱼竿固定好,朱由校倚靠在躺椅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暗暗道:‘麻烦是一个接着一个,诸多谋定的谋划部署,想要见到成效,都需要时间来沉淀。’ 小农经济下的大明,所带来的改变,就传承到当前,可以说是停滞不前的,想叫其能有改变,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现在对朱由校而言,他想要大明的整体生产力,能够有逐步的改变,可想达成这一谋划部署,还是不易的事情。 吏治腐败凸显下的大明,导致地方官府不作为,以官绅为首的特权群体,不断地兼并土地,大明治下的自耕农,每日都在向下递减。 在这样的一种态势下,想提升生产力,谈何容易啊。 ‘遍布在北直隶治下八府的皇庄,眼下应该算是稳定下来了,也该叫他们做出些改变才行。’ 闭目养神的朱由校,思虑着当前的境遇,心里暗暗说道:‘借助内廷名下的皇庄,先筹建几个具备竞争力的产业,增强内帑创收能力,这才能掌握更多主动权。 小农经济下的生产模式,终究是太落后了,要朝着集体经济模式,在皇庄这边稳步迈进才行。’ 大明享受特权的群体太多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不受制约的群体,损害的就是皇权。 宗藩。 勋戚。 生员。 官绅。 大小地主…… 在朱由校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个阶层群体,这些阶层群体中,有好的,有坏的,如何甄别,如何分属,就考验朱由校的洞察力了。 大明所堆积的顽瘴痼疾和毒瘤,想彻底的清扫一空,就必须调整大明现有框架,逐步发展起更强的核心竞争力,积极对外开辟海上贸易,继而带动内部发展,转移内部的矛盾注意力。 千头万绪啊。 看似简单的事情,真要做起来,却并非那般容易的。 毕竟现阶段的大明,可谓是一步路都不能走错,走错一步,就可能导致大明跌入泥潭。 “皇爷…英国公求见!” 李永贞的声音响起,叫朱由校缓缓睁开眼睛。 “宣。” 朱由校淡漠的声音,叫李永贞作揖应诺,随后恭敬的退出御台,叫人去传叩见天子的张维贤,觐见。 领理藩院尚书的张维贤,最近压力很大,知晓朱常洵勾结内廷太监,外朝大臣,谋害大行皇帝,叫他内心是久久不能平复。 朱常洵一脉要悉数殉葬。 崔文升、李可灼他们,包括他们的三族,悉数被东厂厂番抓起来,秘密处决。 谋害天子此乃重罪。 不过考虑到国朝威仪,是这些处置手段,都是暗地里去做的。 天子所设理藩院,摆明就是想制约各地宗藩。 “臣…张维贤,拜见陛下。” “免礼吧。” 朱由校坐起身来,看着手持奏疏的张维贤,说道:“英国公,此来西苑见朕,可是理藩院的章程,明确了?” “是的陛下。” 张维贤欠身道:“臣尊奉陛下旨意,根据当前各地就藩之宗藩,及各地宗室,明确了管控他们的新规。 日后理藩院这边,将与宗人府一起,管控好他们。” 说着,张维贤双手捧着手里的奏疏,递到了朱由校的面前。 “李永贞,给英国公赐座,斟茶。” 接过奏疏的朱由校,对候着的李永贞发话,随后便倚靠在躺椅上,翻阅着张维贤所呈奏疏。 对管控宗藩、宗室一事,不能操之过去,这朱家族裔的规模,经两百多载的繁衍生息,规模是较为庞大的。 若是对比一番,这朱家族裔的规模,都能跟建虏八旗的核心人丁,放到一起对比了。 将宗藩、宗室当成猪来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只会加剧朝廷的负担,同时对底层的宗室来讲,亦是不负责任的。 据朱由校所知晓的情况,底层宗室过得生活,有的甚至都不如平头百姓,毕竟管着发放宗禄的,是各地就藩的宗藩分支。 “英国公,这国朝发放宗禄,削减到两百万两,此事是否有些欠妥?”朱由校挪开眼前的奏疏,看向正襟危坐的张维贤,开口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定宗禄(2) 张维贤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天子,会对削减宗禄定额,提出异议。 在来西苑之前,他还怕天子因削减定额较少,而生出不满。 ‘难道在天子的心里,就没有想过要制约宗藩和宗室?’ 张维贤眉头微蹙,心里暗暗揣摩起来:‘可是这不对啊,先前天子那般讲,态度那般恼怒,明明就是想制约宗藩和宗室啊。’ 张维贤的思绪有些杂乱。 “英国公…给就藩各地的宗藩,包括各地的宗室,发放宗禄,乃祖制礼法。” 朱由校合上奏疏,对张维贤说道:“朕身为一国之君,大明的天子,怎能轻易破坏祖制礼法呢? 国朝发放宗禄,的确是要定额,毕竟宗藩和宗室,也不能于民夺利,然削减宗禄也不能太过分。 朕觉得发放宗禄定额,在三百万两银子最合适。” 张维贤:“……” 不能轻易破坏祖制礼法? 陛下啊,您御极登基以来,都破坏多次了吧?! “这个宗禄定额,理藩院这边,以后每年都要足额,从户部这边拿到,一两银子都不能少。” 朱由校站起身来,撩了撩袍袖,说道:“不过发放宗禄一事,不能再像先前那般,由户部调拨,移交至各地就藩的宗藩手里,来代替国朝发放给各地宗室。 这个…朕打算以后叫内廷负责,专赴各地进行发放,叫底层的宗室,能知道他们所领的宗禄,究竟是谁给的。” 张维贤听的有些糊涂了。 依着天子的意思,以后每年给宗藩和宗室,发放宗禄一事,该职权就从户部手里剥离掉了。 要银子的事情,他们理藩院去做。 发银子的事情,交由内廷去做。 这不是把事情变得繁琐起来了? ‘看来张维贤并不清楚,发放宗禄所藏着的猫腻。’ 朱由校双眼微眯,暗暗说道:‘大明各地的宗藩分支和底层宗室,这就是剥削者与被剥削者的关系。 每年划拨的数百万两宗禄,包括要给的粮食,户部这边截留一部分,地方官府截留一部分,各地宗藩分支截留一部分。 真正能发到底层宗室手里的宗禄和粮食,其实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都说明末财政崩坏,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豢养的宗室过于庞大,可实际上不少底层宗室,日子过得还不如狗。’ 吏治腐败之下,就没有大明文官,不敢去沾的银子。 跟各地就藩的宗藩分支,达成所谓的默契以后,那进项银子也不少。 朱由校想要严厉打击的,是朱家这座金字塔的中层,即各地就藩的宗藩分支,顶着亲王爵、郡王爵的家贼硕鼠。 即便他们一辈子,无诏不能离开就藩地。 可这些亲王和郡王,在就藩地的影响力,纵使是各地父母官,多少是要将几分情面的。 这也使得这些宗藩分支的名下,靠着巧取豪夺,靠着威逼利诱,兼并了他们所看中的一应良田。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 朱由校伸出手来,看向张维贤说道:“建虏以下克上,肆虐我大明辽东疆域,国朝为此所遇麻烦颇多。 当初太祖高皇帝敕封宗藩,叫他们就藩到大明各地,本意是想为朱家的江山基业多多分忧。 现在朱家的江山基业,需要各地宗藩分忧了! 鉴于辽东当前的紧张局势,朕决意停发各地就藩的宗藩宗禄,挪用平叛建虏事上,何时国朝平叛建虏,何时再给他们发放宗禄。” 张维贤:“……”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难怪陛下要将宗禄的定额,明确到三百万两银子。 若是这样的话,那少数一半的定额,都会被陛下给挪用走了。 张维贤努力叫自己平复心情,然一想到天子的老谋深算,那心里就是唏嘘不已。 给底层的宗室发放宗禄,唯独撇开各地就藩的宗藩,这堵住了底下的嘴,避免闹出大的风波,叫各地宗藩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也太狠了吧。 “断掉这帮宗藩分支的宗禄,对他们来讲,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朱由校深邃的眸中,闪烁着精芒:‘秦藩、晋藩、楚藩、鲁藩……这些个宗藩分支,一个个都是嘴上哭穷,可实际上都是富得流油。 先叫张维贤所领的理藩院,将这些事情给明确下来。 等后续再寻找合适的机会,逐步削减宗藩分支,将他们累世积攒的家财,都给一一的掏空,再全部移藩出大明。 给底层的宗室寻条出路。 朱家的这规模庞大的族裔,要是能利用好了,可帮自己分些压力,叫大明的中兴迈出坚定地一步。’ 朱由校创设理藩院,前期谋划部署,就是有效管理好皇明的宗藩和宗室,不叫他们再当成废物去养。 大明本土的疆域,以后不能分给他们土地,但大明以外的广阔天地,却能分封给这些宗藩和宗室啊。 大明的未来,在浩瀚的海洋之上。 但想迈向浩瀚海洋,却需要大量的银子,去造海上战船,去维系大明边疆安定。 那富得流油的宗藩分支,就是朱由校要宰的肥羊! 一个一个宰,想找理由抄走宗藩分支的银子,朱由校的心里,已想出了数十个法子。 等到大明宗藩分支和底层宗室,分封到海外的群体增多了,那理藩院的职权,相对应的就会增强。 以后,宗人府主管大明本土的底层宗室,理藩院主管海外的宗藩和宗室,中央集权的构架必须明确。 “英国公,暂且就这样行事吧。” 朱由校看向思绪驳杂的张维贤,微微一笑道:“这些事情,理藩院要全部落实,这副担子,朕就交付到你肩膀上了。” “臣明白。” 张维贤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作揖行礼道:“臣定会妥善做好这些事情,绝不会叫陛下失望的。” 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啊。 朱由校将这些事情,都交给张维贤去负责,那各地就藩的宗藩,若知晓这件事情后,纵使他们一个个家底浑厚,可该是他们的宗禄没了,那心里肯定气啊。 第一百三十章:西山之变 “张维贤,你可莫叫朕失望啊。” 看着张维贤离去的背影,朱由校露出笑意,心里暗暗说道:“新设理藩院,明确职权,定宗禄,削弱各地宗藩分支,这些倒是其次的。 朕最主要想要做的,就是分礼部、户部的权,打击臣权,你做的越好,日后朕就越倚重你英国公一脉。” 就大明所形成的烂摊子,多数造成的根源,就是臣权过于庞大,皇权受到胁迫所致。 治理幅员辽阔的大明,就要倚靠这些读书人出身的文官,然他们的出身,就使得不少的文官,明里暗里的倾向于他们出身的阶层。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官绅、大小地主等遍及天下的特权群体,里面所藏的那些无视大明法纪,以权谋私的死硬派、顽固派,才是大明第一等毒瘤。 像就藩各地的宗藩分支,充其量只能算第二等毒瘤。 朱由校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想解决这些毒瘤和顽瘴痼疾,就必须先在朝堂之上,构建起稳固的权力框架,起到相互制约、相互制衡的作用。 等这些都谋定下来后,再腾出手来,再将目光着眼于大明地方,那很多事情就变得相对好办了。 也幸亏朱由校是天启朝的大明天子,而非崇祯朝的大明天子,不然想这般稳健的布局落子,现实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皇爷…有关西山的一应奏疏,奴婢都带来了。”刘若愚捧着一摞奏疏,低首来到御台这边,恭敬道。 “放到这里吧。”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弯腰坐到躺椅上,说道。 趁着当前朝局还算稳定,腾出精力将西山的事宜,在好好梳理一遍,这是朱由校要做的事情。 十数万的辽民和不知多少的流民,若能给他们寻一条活路,在西山能安稳的生活,那朱由校就能得到诸多死忠派! 其实大明的底层百姓,所想要的很简单,就是能吃饱肚子,全家无忧,那就能老实的活着。 可即便这等淳朴的要求,很多时候都不能得到满足。 “东阁大学士孙承宗奏曰:臣自奉诏坐镇西山,专管辽民流民安置事,御驾出巡西山以来,幸得内帑钱粮支持,首批两万余众辽民,次批三万余众辽民流民,在西苑讲武堂,会同各部国朝锐士协助下,西山已有较大变化。 清除病邪,登记造册,编组设营,宣讲安置新规,招募勇壮,行按劳分配…… 今西山新城所挖地基,已完成三成有余,另西山所设安置营地,大明科研院驻地衙署,迁移兵仗局、军器局驻所衙署,宽道夯筑等诸事,皆在按部就班的推进之中。 为确保后续建城,所需一应青砖充沛,臣已组织相应人手,会同内廷所供匠户,于西山择址修筑火窑……” 看着孙承宗所呈奏疏,朱由校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朕果真没看错孙师啊,孙师是有大才的。” 在刘若愚、李永贞的注视下,朱由校不加吝啬的赞许道:“这西山有孙师坐镇,朕所谋惠民安民之事,定然能妥善解决好,哈哈……” 孙承宗这个人,对治理地方、处置突发状况、安置百姓、营建城池这些方面,有着超出常人的才能。 且孙承宗具有一定的战略眼光,虽战术层面有所欠缺,但若是能用对地方,绝对是治理天下的佐才! “李永贞,你记一下。” 想到这里的朱由校,合上手里的奏疏,对李永贞道:“对孙师于西山一应所需,司礼监要第一时间解决。 不管是钱粮方面,还是各类匠户,都必须要悉数满足。 西山筑城,安置辽民流民事,朕很看重,若出现任何差错,是司礼监贻误造成,那谁经管谁受惩处!” “喏!” 李永贞忙作揖应道。 当前内帑所储钱粮都不缺,对孙承宗在西山那边,有任何的需求,朱由校都不会吝啬的。23sk. 一旦西山所筑城池竣工,所规划的一众用地,皆发挥应有成效,那不仅能叫西山的百姓,变得富裕起来,还能给内帑创收。 小农经济下的大明,一切经济秩序,都是向自给自足靠拢,若是朱由校能有效提升生产力,生产出大明所需硬通货,就能掌控市场主动权。 “翰林院侍读学士徐光启奏曰:臣自奉诏以来,携大明科研院同仁,随孙阁老赶赴西山之地,筹建科研院驻地衙署,得益于陛下所赐钱粮,使得科研院驻地衙署,及兵仗局、军器局等有司衙署,皆在稳步筹建之中。 另宋应星、焦勖奉陛下旨意,研制黑火药,及一应火药制品,取得了一些成就,然距陛下所提要求,还有一定的差距。 臣先前邀请一些良才,已前去兵仗局那边,随同宋应星……” 这徐光启的能力和做事效率,也都是不错的,谁说大明没有良才啊,就是没有用对地方罢了。 若叫这些务实的良才英才,远离官场的党争风气,叫他们能心无旁骛的做事,那大明想要改变,根本就不是难事。 翻看着有关西山的一应奏疏,朱由校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退过,这叫刘若愚和李永贞的心里,都不由得暗松口气。 不过二人的内心深处,也都生出些许疑惑,为何自家皇爷,对待一小小的西山,却表现得这般关注。 明明所安置的那帮辽民流民,就是一帮什么都不会的人,可是自家皇爷的反应,却像是看一项大事般。 “痛快!真是痛快啊!” 朱由校合上袁可立的奏疏,伸手道:“刘若愚,去叫人,给朕拿一壶御酒来,朕要浮一大白! 永平府那边,关于迁移辽民事,现在明确下来了,那后续接收从辽前逃难的百姓,就不会再出现任何差池了。” “喏!” 刘若愚不敢耽搁,当即作揖应道。 只是这心里的疑惑,却更多了,为何自家皇爷,对待那些逃难的辽民,表现得这般重视呢?甚至不惜耗费内帑钱粮,也要安置好他们。 第一百三十一章:肇基之始 ‘在权贵、官绅,甚至太监的眼里,都没把大明的底层百姓,当过人来看待。’ 朱由校搁下手中的奏疏,拿起陈策所呈递的奏疏,双眼微眯:‘但在朕的心里,却从没这样想过。 想改变大明。 想中兴大明。 想叫大明走出去。 那就必须要开民智,叫万千的大明底层百姓,成为堂堂正正的人,而非生产工具。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顽固观念,想彻底的根除掉,给他斩断,就必须开辟新的领域。 叫更多的人,能读得起书,能凭借自身努力,晋升上来!’ 大明的文官群体,缘何庞大? 不就是他们垄断了教育专权。 以儒家思想为内核,从蒙学为奠基,构建完整的教育体系,再以八股取士,各个层面都被无形之手,所牢牢掌控着。 那些官绅、大小地主等群体,殷实丰厚的家底,足以支持宗族子弟进修,一朝科举高中,鱼跃龙门得翻身! 在大明读书是很奢侈的事情。 “援辽总兵官陈策奏曰:臣自奉诏赴京以来,随孙阁老奔赴西山,为陛下所虑安置辽民事克忠职守,奉陛下口谕,在西苑讲武堂进修,传授课业之际,协助孙阁老安置辽民流民,另积极展开募兵事。 自辽前逃难进关内的辽民,甚至是居无定所的流民,参照陛下所定募兵标准,今已募集五千勇壮。 按当前募兵之势来看,最迟月余时间,即可募集两万勇壮,届时援辽各部兵马,皆可补充相应新卒……” “好!好啊!” 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面露笑意道:“陈策、童仲揆他们,果真没有叫朕失望啊。 若是能募集两万新卒,那先前援辽的各部兵马,皆能补齐员额,届时好好操练,配发甲具、军械、火器等,到时赶赴辽前战场,定能叫建虏崩掉牙!” 自萨尔浒之战惨败,大明对待辽前的战事,就表现出焦躁,急于求成的趋势,这在朱由校看来,是极其不好的一种现象。 不能正视强大的对手,查明自身短板所在,那何以能在战场上,战胜这节节取胜的对手? 陈策、童仲揆等部援辽兵马,总兵额在三万余众徘徊,若是再加上两万精心挑选的辽地新卒,好好操练的话,那战力至少不会下滑。 新募集操练的新军,想要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除了配发的武器装备之外,更重要的是叫新卒见血。 没有见过血的新卒,就算操练的再好,上了战场以后,那也是强壮些的绵羊,等着叫建虏八旗攒军功。 “皇爷,您要的御酒。” 见自家皇爷这般高兴,刘若愚捧着玉壶,微微欠身道。 “拿来!” 心情不错的朱由校,伸手拿过玉壶,也不顾李永贞想递来酒盅,直接就豪饮了一口。 “肇基之始,肇基之始啊!” 忍着辛辣刺喉的感觉,朱由校如炬的目光,看向太液池,笑道:“有了这批虎将悍将,所统率的新军。 等西苑讲武堂这边,培养出一批中低层将校,重新划定新军各部的军制。 等宋应星、焦勖他们,将朕所需的一应火器,悉数量产以后,再给他们配备精良的鲁密铳、火铳,甚至是虎蹲炮等。 真等到辽前出现异动,朕也有信心,确保辽前等地的安稳了!” 西山,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朱由校孵化人才,培养新军的根基之地。 那些在权贵、官绅等眼里的贱民,在朱由校的眼里,都是大明的良民。 只要操纵得当,取得他们的忠诚,那绝对是实打实的兵权。 当外朝的文官群体,东林党也好,齐楚浙党等派也罢,揣摩着当前朝局的变动,朱由校已然跳出这个圈子,朝着新的格局谋定了。 军机处在朝中总揽平辽事,熊廷弼、贺世贤在辽东厘清地方,先将辽东这个地方,从党争风气下摘出来。 加之朱由校操练的新军,等到天启元年到来时,不说一定能重创建虏八旗,彻底镇压叛乱事。 但至少遏制住建虏的嚣张气焰,稳定住辽沈前线的局势,朱由校是有十足把握的。 建虏八旗的确是强,但跟大明比拼国力,那还是差点意思。 只要不叫朝中的那些文官,在辽东前线肆意妄为,胡乱搞怪,那建虏八旗想趁乱夺取大片辽东疆域,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永贞,你去内书堂那边,将曹化淳、韩赞周几人,给朕叫来!”想到这里的朱由校,转身对李永贞说道。m.23sk. “喏!” 李永贞闻言,当即作揖应道。 西山所谋划的诸多部署,都在按部就班的推进,且取得的成效很好,朱由校的内心很满意。 但面对之后遇到的问题,加之迁移到西山的辽民流民,规模不断增加,朱由校要谋划好另一件事情。 ‘想取得这些破家的辽民和流民,对自己的绝对忠诚,就必须要给他们找一条活路。’ 朱由校喝了一口佳酿,眉头微皱,心里暗暗道:‘西山筑城事,终究是小道,能叫他们积攒一些活下去的根底。 但想要叫他们寻得活路,就必须能靠着自身劳力,赚取到养家糊口的银子。 当前内廷所辖一众皇庄,局势算稳定下来了,是时候叫一些内廷宦官上位,构建内帑经济体了。’ 小农经济下的大明,在朱由校的眼里,是落后的,是需要改进的,特别是内廷所辖十二监四司八局,专门服侍皇家,围着他一人转,这多少是太过于浪费了。 若是能叫这些内廷衙署,围绕着两个核心去转,服侍好皇家的同时,能多多为内帑创收,那才是内廷该赋的职权。 魏忠贤他们要用好,这是之后对外制衡文官的班底。 曹化淳他们要用好,这是之后对内制衡内廷的班底。 至于谁来制衡曹化淳他们,朱由校心里也都想好了,想当好大明的天子,叫一应群体都围着天子意志来转,那制衡才是帝王之道,简单粗暴的打杀,小道尔! 就算是杀,也要叫你死的心服口服! 第一百三十二章:大内行厂 “拜见皇爷!” 曹化淳、韩赞周、王德化几人,跟随李永贞赶来西苑御台,向天子作揖行礼道。 “免礼吧。” 看了眼曹化淳几人,朱由校平静道:“在内书堂这些时日,所学的规矩,都学会了吗?” “愿为皇爷效死!” 曹化淳几人闻言,当即应道。 内廷所辖的宦官群体,是极为庞大的,仅内廷所设一应职务,都是有数的,可谓僧多肉少。 内廷的竞争环境,远比外朝要激烈多了。 内廷能善终老死的太监、宦官,可谓是少之又少。 大明文官群体,为何对内廷的太监宦官群体,充满了强烈的敌意? 归根到底不还是权力之争。 就封建体制下的大明,谁能像内廷太监宦官一般,常伴在天子身边。 纵使是再倚重的外朝文官,无事也不敢逗留内廷,不然喷也能喷死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天子也是人,一边是服侍在身边的内侍,一边是跟自己作对的外人。 那倚重身边内侍,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作为内廷的宦官,朕的家奴,朕希望你们能牢记一点。” 朱由校站起身来,撩了撩袍袖,开口道:“朕简拔内廷的太监,一个是看忠诚,一个是看能力。 二者缺一不可。 朕将你们选进内书堂,先前就是觉得你们值得朕调教,能为朕做事分忧,就像王承恩、方正化他们,便替朕赴辽做事。 朕先前就对魏伴伴他们讲过,朕给你们的,才是你们的,朕不给,你们不能抢,更不能算计。 谁敢背离这一根本,那先前得到的再多,也是一场梦!” “……” 西苑御台上,低首站着的曹化淳、韩赞周、王德化几人,一旁候着的刘若愚、李永贞等人,一个个都老实的站着。 特别是对刘若愚和李永贞,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先前背叛自家皇爷,欺瞒自家皇爷,被处于极刑的那帮掌庄太监。 那些掌庄太监,有不少都是万历朝的老人。 可纵使是那样又如何!? 敢将手伸到内帑,还贪墨那么多银子,在地方仗势欺人,不杀他们,杀谁? ‘这些自幼进宫,或干脆自阉进宫的宦官,在内廷待的时间久了,就会变得偏执、孤僻起来。’ 看着刘若愚他们,朱由校双眼微眯:‘传承香火是不可能了,可爬到内廷高位,唯一能做的,就是变得贪婪,或者提携侄子、外甥。 想叫这些太监宦官,能老实给自己做事,该是他们的银子,可以叫他们拿,但越线的事情,一旦敢做,那没说的,必须杀! 恩威并施才是牢掌内廷的根本,这点跟对待外朝是不同的。’ 当大明的皇帝,不容易啊,即便是自己一手扶持的人,都要保持应有的警觉,毕竟人活于世,并非活在真空下。 现在对你忠诚,不代表之后也绝对忠诚。 文臣也好。 武将也好。 宦官也罢。 都要做到恩威并施,叫他们心里明白,效忠的天子,底线是什么,越界了,就要受到应有的惩处。 无规矩不成方圆嘛。 “眼下内廷所辖一众皇庄,赴任的掌庄太监,已然稳定住各地皇庄的局势。”看着就差跪地的曹化淳几人,朱由校平静道。 “先前皇庄的那套管理,朕近些时日想了想,做的很被动,跟当初设立皇庄,以增补内帑收入的本意,有所背离。 所以朕打算重开大内行厂,专管内廷名下所辖皇庄,为内帑多多创收。” “!!!” 曹化淳、韩赞周、王德化几人,一个个面露惊意,他们都没有想到,自家皇爷要重开大内行厂。 纵使是刘若愚、李永贞他们,那心里也是惊疑不已。 大内行厂啊! 谁若能提督大内行厂,那在内廷的地位和权势,岂不比肩提督东辑事厂的魏忠贤了? 想当初厂卫力量横行时,东辑事厂这一老牌内廷衙署,被新兴的西辑事厂和大内行厂,狠狠的踩在脚下。 别说是曹化淳他们心动了,即便是刘若愚、李永贞他们,都有些心动。 “朕所言的大内行厂,跟先前所设的大内行厂,并不一样。” 瞧出众人的反应,朱由校淡然道:“大内行厂重设起来后,不对外进行公布,内厂将按照朕的旨意,掌皇庄事,行内廷监察事。 与此同时,要和十二监四司八局等有司,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在内廷所辖皇庄,筹建起能赚取金银的诸厂。 诸如和内织染局,筹建纺纱厂、织布厂、染布厂等各类诸厂,在皇庄所开设的诸厂,主要对外进行售卖。” 关于构建内帑经济体,叫内帑能多创收,朱由校在心里想了很久。 在朱由校看来,内廷所掌一众皇庄,包括所辖十二监四司八局,再特设一个内廷衙署,就能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提升生产力的根本,就是筹建起规模化生产。 或许这样的方式,于现阶段的大明,还很难在地方推行开,但在一言堂的内廷,却能很容易搞起来。 内廷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朱由校这位大明天子的,他想做些什么,就会有大批的人,按照他的意志办事。 ‘这个皇爷所设大内行厂,虽说跟先前的不一样,但只怕形成规模,掌握职权的话,那地位在内廷也是极高的啊。’ ‘这个大内行厂,掌着内廷监察事,只怕以后起势了,就连魏太监所领东辑事厂,都要小心行事啊。’ ‘这个……’ 曹化淳、韩赞周、王德化几人,一个个在心里小心揣摩起来,那眸中皆闪烁着精芒,一看就是都心动了。 心动了好啊。 内廷的一应太监,就要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没有本事,就算空有忠诚,那也掌不了大权。 看着众人的反应,朱由校心里思量着,嘴上却道:“关于大内行厂的一应职务,朕都暂时空着,谁能将所领差事办好,多为朕分忧,那这提督大内行厂一职,就是谁的。 关于大内行厂要如何做,朕都明确下来了,稍候叫人送到内书堂,你们都先退下吧。” “奴婢等定不辜负皇爷厚望!” 被燃起斗志的曹化淳几人,当即表态道。 ‘争吧,斗吧,内廷若没有良性竞争,日后怎样帮朕分忧。’ 看着曹化淳他们的神态变化,朱由校露出一抹笑意,‘内廷就该是制衡外朝的一环,就该多多为君分忧。 自己所掌的皇权延伸,不能侧重于某一环,多找一些承载群体,这才是根本。 想断掉文官群体的根基,这是一项长期的斗争过程,要好好的谋划部署才行。’ 第一百三十三章:争权 大明所暴露出的问题,根源上就是财政出了状况,该征收的税,征不上来,遇到问题就拆东墙补西墙,一味地将财政压力,倾斜到大明的底层百姓身上。 受建虏八旗崛起的影响,于万历朝新设的辽饷,在朱由校的眼里,就是彻头彻尾的苛政。 这直接导致大明的自耕农群体,背负更为繁重的负担。 一旦说某地出现灾害,就会叫该地的官绅、大小地主等特权群体,将主意打到自耕农名下的土地。 土地兼并严重,是破坏大明的统治根基。 “理藩院要做的事情,朕不管你们礼部和户部,都是怎么想的,但该策应的事情,必须要策应。” 朱由校神情冷然,看着新任礼部尚书黄立极,户部尚书李汝华,开口道:“就大明治下的宗藩,要是不加以管控的话,那暴露出的问题更多。 不要跟朕讲什么,大明先前没有这些先例,那大明的列祖列宗,可曾遇到过朕所遇到的问题?” 黄立极、李汝华他们,听闻天子所讲之言,露出复杂的神情。 就理藩院所表明的事宜,无疑夺走礼部和户部,不少明确掌控的权柄。 特别是宗禄定额一事,不再叫户部专司拨发,这就叫李汝华感到不小压力。 “陛下想出手整顿大明宗藩,于国于民而言,的确是好事。” 李汝华面露踌躇,硬着头皮,上前作揖道:“不过此事,叫理藩院来办,多少是有些不符礼制的。 陛下…臣没有阻挠您想整顿宗藩事,可……” “李卿,你是觉得朕倚重英国公,这件事情不好吧?” 朱由校双眼微眯,开口打断道:“或者更准确的来讲,是朝中的不少大臣,对朕倚重勋戚,表达强烈的不满吧?” 李汝华:“……” 对大明文官群体来讲,天子就该听从他们的良言,不该倚重大明勋戚,这是导致国朝生出风波的祸根。 按照文官的正统想法,勋戚也好,宗藩也罢,就该当成废物来养,治理天下的事情,就该他们来佐天子。 可事实上,一味的将权柄侧重于某一群体,就会造成皇权受到胁迫。 万历朝发生的抗税风波,不就是赤果果的例子吗? “朕明确的再讲一遍!” 朱由校拍案而起,看向李汝华说道:“先前宗藩事,一直都是礼部和户部实控,可事实上结果怎样? 福藩一脉做出的事情,谁想到了? 谁发现了!? 礼部和户部,是大明国朝的礼部和户部,不是专司宗藩的礼部和户部! 这等轻重缓急之事,你们一个个都不明白? 像宗藩事,这等关系国朝安稳的政务,一味地抓在你们手中,就真的能办好? 朕的态度是坚决的。 理藩院和宗人府,专司大明宗藩事,哪个宗藩敢有不满,敢跳出来抗拒国朝事,那朕会严办。” 对待理藩院这件事情,朱由校绝不会退后半步,这等巩固皇权的要务,他怎会做出妥协呢? 大明的文官群体,就是太给他们脸了! 什么都想抓在手里。 大明不是某些人的大明! “礼部和户部,没别的事务要做吗?”3sk. 朱由校继续说道:“礼部这边,明年要筹备的恩科,事情都做好了?朕御极登基,特开恩科,以彰显天子威仪,为国朝遴选人才,难道不是正事? 户部这边,各地催收的赋税,包括如何给国朝开源,事情都做好了? 以下克上的建虏八旗,夺我大明辽东之地的野望,可谓是昭然若揭,国库这边的银子,足够解决这些事情? 这么多要紧的事情,要办,要解决,朕不觉得两位卿家,有朕勤政克己吧? 管这么多的事情,真的就能把所有事情都办好? 朕统御国朝以治理天下,都感到深深的压力,若非是这样的话,朕为何要明内阁九大臣?直接叫内阁独相,与各院部寺等衙署对接不好?” 听着天子所讲之言,黄立极、李汝华低下脑袋,不敢再多讲其他。 天子讲的这些话,叫他们根本就不敢接茬。 ‘现在的大明啊,什么都朝着焦躁的方向靠拢,朕偏偏要扭转这种风气!’ 看着低首不言的二人,朱由校心里暗暗道:‘该给的权,要给,但该收的权,必须坚决收走。 什么都叫文官掌控着,那自己不就被架空了? 大明的文官,就是给出的限制太少了,不然现在的大明,绝对不会是这副德行。’ 朱由校的心情有些不好。 虽说他很想叫大明很快改变,但明里暗里的掣肘和阻挠,叫朱由校心里明白,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去做。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离开了大明文官群体,那大明直接就停摆了。 如何把持这个尺度,叫优势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顺势推出他所想要的诸多谋划部署,这才是根本所在。 “理藩院一事,你们也不必感到压力。”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皱眉道:“科道那边,包括礼部和户部自身,谁再找你们言明此事,或弹劾你们,那就叫他们直接来找朕。 一个个正事不做,却总想着怎么揽权,我大明的皇粮和俸禄,就真的是那般好吃和好拿的? 两位卿家的才能,朕是清楚的。 现在大明处在怎样的境遇,两位卿家的心里更清楚,朕希望两位卿家,能多多的为朕分忧,而不是给朕添堵。” “臣等惶恐~” 被朱由校这般一说,黄立极也好,李汝华也罢,那唯有作揖行礼,看来在理藩院一事上,天子的态度是坚决的。 “行啦,都下去做事吧。” 朱由校摆手说道:“朕这里还有不少政务要处置,有任何事情,朕会派人召见卿家的。” “臣等告退!” 想叫张维贤管好理藩院,竖立起理藩院的威慑,那该亮明的强硬态度,就必须要时刻表露出来。 有红丸案这一事在手,朱由校可不觉得朝中的高官,会不顾一切的撕破脸,也要堵住理藩院的路。 真要是那样的话,那大明的阁臣、廷臣,就算是换一批又能怎样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老辣 “陈学士,孙学士,真是叫本公好等啊,呵呵~” 理藩院临设衙署,张维贤面露笑意,对赶来的陈奇瑜、孙传庭抱拳一礼道:“两位学士能来,本公这心里算稳住了。” “英国公谬赞了。” 见张维贤这般,陈奇瑜、孙传庭忙向旁走去,拱手还礼道。 此番被天子派到理藩院,协助张维贤处置宗藩事,跟礼部、户部这边,争取相应的权势,陈奇瑜也好,孙传庭也罢,都感受到不小的压力。天籁小说网 作为翰林院的侍讲学士,所定帝党核心,大明储相人选,陈孙二人的能力,朱由校是清楚的。 理藩院这件事情,必须要办好,但靠张维贤一人,肯定是不行的。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大明文官的那些套路,那些规矩,谁最清楚呢? 肯定是同为文官出身的人。 所以陈孙二人,来理藩院协助张维贤,的确给张维贤减轻不少压力。 “两位学士,我们到正堂里去谈吧。” 张维贤保持笑意,伸手说道:“这宗藩事,本公是觉得头皮发麻啊,我们尽快理出章程,为陛下分忧,不叫陛下失望,才是要事。” 别看张维贤深得朱由校倚重,提督京营戎政,兼领理藩院尚书,还是大明老牌勋戚,可谓是位高权重。 按理说就算摆出架子,在陈奇瑜、孙传庭面前,耍耍威风,也属正常,毕竟勋戚和文官本就是对立面。 ‘这英国公真是不简单啊。’ 见张维贤这般,孙传庭、陈奇瑜相视一眼,心里暗暗感慨起来。 “来人啊,给两位学士斟茶。” 张维贤走进正堂,稳坐在主位上,向陈孙二人点头示意,随后便朗声喝道。 简单的寒暄之后,张维贤就开门见山了。 毕竟天子给予他的压力,的确是有些大,理藩院又是新设,想做好这些事情,真不容易。 “两位学士,想来你们也都听说了吧。” 张维贤撩了撩袍袖,皱眉说道:“因理藩院所掌宗藩事,特别是本公,将谋定的宗藩新规,差人转递到礼部和户部后,那算是捅了马蜂窝一般。 这不但礼部和户部,吵闹质疑此事的不少,甚至科道这边,不少言官御史,都纷纷弹劾本公,弹劾理藩院。” 陈奇瑜、孙传庭相视一眼,眉头微蹙起来,露出凝重的神情。 这些事情,他们的确清楚。 看似平静的朝堂上,实则暗潮汹涌。 天子御极登基才多久,便做了诸多事情,就是在调和朝堂,不叫混乱的党争,影响国朝秩序。 “英国公,本官觉得…朝中的氛围怎样,理藩院这边,大可不必理会。” 陈奇瑜想了想,看向张维贤,开口道:“整治宗藩事,是陛下亲断,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若宗藩事不加以约束,国朝不加以掌控,那迟早还是会要出问题的。 现在我们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规矩立起来,把理藩院的底线亮明。 同在朝为官,身为大明的臣子,就该多为社稷分忧,为陛下分忧,而不是一味地争权夺利。” “本官也是这个意思。” 孙传庭皱眉说道:“虽说理藩院,在朝先前并没有,但红丸案一事,所造成的影响太过恶劣。 考虑到国朝的脸面和威仪,陛下并未出动厂卫,并未将事态扩大,本身就是为社稷虑。 理藩院和宗人府,所肩负的担子很重。 宗藩事若是不稳的话,那之后会闹出什么事情,是谁都不清楚的,也非国朝所能承受的。 毕竟以下克上的建虏,在辽东虎视眈眈……” 稳坐主位的张维贤,认真听着陈奇瑜和孙传庭所讲之言,心里却是高兴坏了。 天子谴派陈孙二人过来,的确帮自己分了不少的压力啊。 真要叫他一人,在理藩院扛起这副重担,他是真的扛不起来。 毕竟大明勋戚,在朝话语权被削弱,做的多了,叫文官一直弹劾的话,那早晚是要出大问题的。 “两位学士所讲之言,就是本公所想所虑的。” 张维贤轻呼一声,神情正色道:“本公只想为国朝分忧,为天子分忧,至于所谓的身外名,本公并不在意。 若是这样的话,那本公觉得,直接向内阁转递奏疏,言明我理藩院要做之事。 另外同礼部,同户部,要明确的事宜,也要一一明确下来,一应封存的案牍,要尽快理清楚,搬到我理藩院这边。 内阁这边,由本公亲自出面,这礼部和户部,要交割的事情……” 讲到这里的时候,张维贤故意停顿下来,看向孙传庭和陈奇瑜,显然就是想要二人,表明相应的态度。 ‘英国公做事真够老辣的啊,看似最难做的事情,被他主动承接下来了,可实际上最难办的,恰恰是礼部和户部啊。’ ‘这英国公的城府,还真是够深的,算了,为了陛下所谋之事,这担子,该扛起来,还是扛起来吧。’ 见张维贤这般,孙传庭和陈奇瑜的心中,都生出感慨来。 尽管他们都清楚,理藩院要做的事情,不简单。 但是该做的事情,他们也要办啊。 毕竟在来理藩院之前,他们通过天子所表明的态度,就已然感受到,天子对理藩院的重视。 “英国公,这理藩院对接礼部的事情,就有本官来做吧。”陈奇瑜站起身来,看向张维贤正色道。 孙传庭神情严肃,站起身来道:“英国公,这对接户部的事宜,就交由本官负责吧。” “好,好!” 张维贤见状,撩袍站起身来,向陈孙二人抱拳道:“能得两位学士相助,本公心里很是感激啊。 有两位学士相助,纵使是这理藩院面对多大的困难,本公都敢叫此事做好,宗藩事必须明确下来。” 涉及权力之争,向来都不是简单的事情,特别是东林党势大的特殊时期,想要办成一些事情,就要敢于斗争。 朱由校正是清楚这些,所以针对当前的态势,采取积极进取的态势,叫他倚重的人,来跟朝中文官展开争斗! 第一百三十五章:风潮 “新乐侯,你觉得英国公他们,能否将理藩院一事,给朕办好呢?”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看向刘文炳,似笑非笑道:“朕谴陈奇瑜他们,协助英国公操办此事。 想来这朝中的有司文官,包括科道的那帮言官御史,不会死揪着理藩院一事,不放吧?” “陛下,此事臣说不准。” 刘文炳微微欠身,紧皱的眉头,透露出心里的担忧,然嘴上却说道:“此事非臣所能妄议的。” 对大明的文官群体,像刘文炳这帮在京勋戚,有一个算一个,那心里都明确一点,轻易不要招惹他们。 真要是招惹急了,就依着大明文官的那张嘴,那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讲,都敢说啊。 特别是科道的那帮言官御史。 风评弹劾! 这要是给罗织‘谋逆造反’的死罪名号,就算最后是子虚乌有之事,那名声就算是彻底臭了。 一个张维贤提督京营戎政,整饬三大营,行汰兵减饷事。 一个特设京卫都督府,增编诸上直亲卫军,隔绝内外。 朱由校这般倚重在京勋戚,本就叫朝中的不少文官,那一个个内心深处,生出极大的不满了。 身为大明天子,就该多多听他们文官之谏言,远离勋戚群体,老实待在紫禁城这边,那大明只会越来越好。 然朱由校却有着自己的主见,根本不受文官群体所左右。 什么该做。 什么不该做。 朱由校比谁都清楚,用不到某些空谈误国之辈,在自己耳边聒噪。 “新乐侯乃我大明勋戚,与国同休。”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难道朕想听你说几句真话,都听不来吗?” 大明的勋戚群体,自被文官架空以后,在朝中的话语权削减后,那一个个都变得保守起来。 这对朱由校而言,是不好的。 大明的朝堂之上,怎能只有一种声音? 倘若他所倚重的勋戚,连发声都不敢的话,那日后如何扭转‘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 “臣……” 刘文炳踌躇片刻,心里一横,作揖行礼道:“臣觉得,英国公所领理藩院,虽有陛下所派良才,但想拿下应尽职权,恐非易事。” 言罢,刘文炳的内心深处,生出种种思绪。 特别是这些话讲完后,天子沉默了,这叫刘文炳的内心,生出些许紧张。 “呵呵~” 在刘文炳要出言请罪时,朱由校爽朗的笑声,在这东暖阁内响起。 “新乐侯,你这不是也敢讲真话嘛。”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行啦,起来吧,身为京卫都督府左都督,该有的气量,还是要有的嘛。” 天子没有怪罪自己? 刘文炳一愣,有些错愕,谨慎的抬起头来,瞧见天子露出的笑意,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奴婢…李永贞,拜见皇爷!” 就在刘文炳想再说些什么时,东暖阁外响起李永贞的声音,这叫刘文炳闭上了嘴。 只怕司礼监那边,收到朝中文官的规谏奏疏吧。 “何事?” 在刘文炳的注视下,朱由校神情自若,看着捧着一摞奏疏的李永贞,开口道:“可是关于理藩院的事情?” “皇爷英明。” 李永贞微微欠身道。 新设理藩院一事,虽说朱由校占着大义,要借红丸案,来分走礼部、户部等有司,部分的职权,以增强皇权之威。 然对待那些不知情的朝臣,在见到天子新设理藩院,要跟宗人府一道,管控着大明各地的宗藩和宗室。 这在他们的眼里,是不行的。 新君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违背祖制礼法,若是长此以往的话,那大明还是他们所认识的大明吗? “新乐侯,替朕看看这些奏疏吧。”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伸手对刘文炳说道:“看看你先前所言,究竟是对,是错。” “陛下……” 刘文炳闻言,心里一惊,忙作揖行礼,想要推却此事,通政司所收规谏奏疏,转递到司礼监这边,他怎敢轻易去看啊。23sk. “朕叫你看,你就看。” 朱由校皱眉道。 “臣…领旨!” 刘文炳忙应道。 天子言语间所带怒意,刘文炳是能感受到的,这也叫他心里明白,天子之所以不看,而叫他看,就是猜到这些规谏奏疏的内容了。 “哗~” 东暖阁内,除了刘文炳翻动奏疏发出的声音,在没其他声音。 “!!!” 看着李永贞所捧奏疏,一封封的翻看,刘文炳的神情,变得不自然了,眉头甚至都紧蹙起来。 朱由校神情平静,盯着刘文炳,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精芒,手指敲击着龙椅,静静的等待着。 约莫盏茶的功夫,见刘文炳将最后一封奏疏,递还到李永贞手里,紧皱的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朱由校微微一笑道:“看完了?” “回陛下,臣看完了。” 刘文炳努力恢复平静,作揖行礼道:“臣不敢乱言,只能说朝中不少文官,对理藩院一事发对声很大。 甚至一些言官御史,连带着将礼部尚书黄立极,户部尚书李汝华都弹劾了,请求陛下能罢黜他们。” 刘文炳所讲之言,并未涉及到天子,但透过刘文炳的表情,朱由校不难猜测到,只怕这些规谏奏疏中,涉及到他本人了。 “新乐侯,你说朕是不是,对朝中的某些文官,太仁慈了?” 朱由校向前探探身,平静的看向刘文炳,说道:“所以才叫他们一个个,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朕给的俸禄,一个个眼睛都盯在朕的身上?” “臣觉得是这样。” 一想到那些奏疏中,所写的狂吠之言,刘文炳皱眉作揖道:“天子英明神武,可朝中的一些文官,却……” 说着,说着,刘文炳就讲不下去了。 自新君御极登基以来,做了多少事情,维稳住燥乱的朝堂,这是何其的英明神武,可偏偏对一些文官来讲,却总是那般的不满足。 “呵呵~” 朱由校爽朗的笑声,在东暖阁内响起,这叫刘若愚、李永贞他们,心里都揣揣难安起来,自家皇爷生怒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诏命萨尔浒之议 “刘若愚,去文华殿,叫方从哲他们,来见朕!” 朱由校带着笑容,看向刘若愚,平静道:“这有些事情,朕觉得…该找朕的内阁,好好聊聊了。” “喏!” 刘若愚忙作揖应道。 服侍在天子身边,也算有段时间了,然刘若愚从没有瞧见过,自家皇爷这般状态。 看似不怒。 实则却怒气滔天! ‘这帮文官…一个个都是怎么想的,非要跟皇爷对着干。’ 刘若愚低首走出东暖阁,心里却暗暗道:‘皇爷设理藩院,是为管控大明宗藩和宗室,这跟他们文官,有什么干系啊,一个个这般聒噪。’ 刘若愚想不明白,那些反对理藩院掌权,反对张维贤兼领理藩院尚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毕竟外朝的内阁、各院部寺等衙署,皆是你们文官占着。 管宗藩事,本就是勋戚兼领,难道你们一个个,还都想被敕封爵位吗? “新乐侯,你先退下做事吧。” 看着刘若愚的背影,朱由校神情平静,对刘文炳说道。 “臣告退!” 刘文炳忙作揖应道。 当前这种局势,并非他所能掺和的,一个理藩院,就叫朝中那般多的文官,表现出这般反对的态势。 只是刘文炳现在有些担心,天子打算如何破局,毕竟理藩院一事,先前在大明这边,根本就没有过。 ‘大明的这帮文官啊,就是先前给的太多,皇权的底线,被突破了一次又一次,叫他们有些忘乎所以了。’ 朱由校双眼微眯,看着低首而立的李永贞,‘只怕这次规谏的奏疏中,多数都是东林党人吧。 现在齐楚浙党等派,面对复杂的朝局,一个个都琢磨不透,尤其是琢磨不透朕,所以都在安奈着性子。’ 党争! 党争! 叫朱由校内心深处厌恶的,就是这帮精致利己者,为了自身的利益,标榜着道德大义,不为大明办实事。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狠狠挫一挫这帮文官吧! “规谏的奏疏中,有多少是在朝东林党人,呈递的。” 朱由校盯着李永贞,淡漠道:“又有多少,是齐楚浙党等派,所呈递的?” “启禀皇爷,通政司呈递的奏疏,合计七十三份。” 李永贞闻言,欠身道:“超过半数靠上,都是东林党人,或与东林党亲近者,所呈递上来的。 至于齐楚浙党等派,所呈不过十余份。” 就万历朝时期,东林党跟齐楚浙党等派相争,闹得那般沸沸扬扬,想知晓那些大臣,是什么出身,这对司礼监而言,并非是什么难事。 就大明喜好党争的特性,对待这些东西,可谓是了解颇多。 “臣…方从哲,拜见陛下!” “臣…刘一燝,拜见陛下!” “臣……” 在刘若愚的带领下,匆匆赶来乾清宫的方从哲几人,在来到东暖阁时,一个个作揖行礼道。 尽管刘若愚这一路,并没多讲其他,但方从哲、刘一燝他们,多少能猜测到,天子是因为何事召见。 “朕这些时日,一直在审阅司礼监,封存的关于萨尔浒之战的案牍。” 看着眼前的几人,朱由校双眼微眯,平静道:“朕发现大明先前对以下克上的建虏,所展开的攻势,存在着诸多疑点。 特别是杨镐,李如桢二人,他们在这一战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除了他们所讲的那些话,根本就没有其他佐证。” 这是什么情况啊! 不是理藩院的事情吗!? 怎么好端端的,天子要提及萨尔浒之战啊。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孙如游几人,无不脸色微变,心里生出惊意,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看向稳坐龙椅上的天子。 ‘怎么,都没有想到吧,朕会不提理藩院之事。’ 看着众人的反应,嘴角微微上扬的朱由校,心里冷笑起来:‘被朝中的舆情牵着鼻子走,那可不是朕的性格。 既然朝中的一些文官,都这般的不老实,想胁迫皇权,那朕就叫你们都瞧瞧,什么叫杀人诛心! 被动的迎战,不如主动出击。 叫你们一个个猜不透朕的心思,不仅要把理藩院一事办好,还要叫朝中的文官,给朕清走一批!’ 萨尔浒之战,这是大明永远都绕不开的话题。 就是从这一战的惨败,宣告着大明先前积攒的雄威,彻底摔落神坛,也叫以下克上的建虏,开始发自内心的瞧不起大明军队。 昔日的大明军队就算再强,那终究也是过去式,现在的大明军队,在建虏八旗的眼里,就是随时能击败的存在。 “皇祖父在世时,就着朝中有司审判此案,可最终却不了了之了。” 朱由校继续说道:“看来在这朝中,有不少想庇护杨镐,庇护李如桢的人,几万大明健儿,命丧辽东前线。 这些人的英魂,若朕不能给他们一个交代,那他们在九泉之下,怨恨大明,怨恨大明的天子!” 方从哲:“……” 刘一燝:“……” 面对不按常规出牌的天子,此时此刻,方从哲他们的心思,可谓是乱成一团麻,根本就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觉告诉他们,只怕重审萨尔浒一战惨败事,在新君的心里,很早就想到了,只是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现在朝中不少大臣,反对理藩院事,这叫天子找到了机会,决定以此来展开反击。 “朕已然决定,诏命锦衣卫,从刑部天牢逮捕杨镐,从李府逮捕李如桢,悉数移押到锦衣卫诏狱。” 朱由校神情冷然,朗声喝道:“朕今日叫你们过来,就是通知你们一声,此事内阁可明发上谕,也可不明发上谕。 行了,都退下吧,朕要处理朝政了。” 方从哲傻眼了。 刘一燝傻眼了。 韩爌傻眼了。 孙如游傻眼了。 面对天子这般强势的态度,他们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这根本就没有给他们丝毫商量的余地啊。 都叫锦衣卫出动了,那这件事情不管怎么办,他们内阁这边,甚至朝中有司衙署,都插不上手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李家,败辽东之根源者 眼瞅着方从哲几人,神情各异的退出东暖阁,刘若愚面露踌躇,看着自家皇爷,最后硬着头皮,小心提醒道:“皇爷…逮捕李如柏一事,是否会在朝引起风波?” “看来你对李家的事情,了解一些?”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刘若愚说道:“讲讲你的看法,说说朕为何不能逮捕李如柏。” “皇爷,奴婢从没说过,不能逮捕李如柏。” 刘若愚闻言,忙作揖行礼道:“奴婢多嘴了,奴婢……” “朕叫你说,你就说。” 朱由校闻言,皱眉道:“朕有说过,要治你得罪吗?身为乾清宫太监,难道连在朕面前,讲真话的底气,都没有吗?” 对待内廷的太监群体,朱由校是恩威并施的,该讲的事情,必须要讲,毕竟多一层参考意见,能多些思量。 但是不该讲的事情,就老实把嘴闭上。 都言伴君如伴虎,此言一点都不假。 想在天启朝的大明,就内廷这边,稳稳当当的掌握权柄,能被朱由校倚重的太监,都必须要懂得揣摩上意。 倘若连这点规矩和底线,都不能揣摩透彻,还要时刻都叫自己提醒。 那日后如何倚重内廷的太监,所立的厂卫,去制衡朝堂? “皇爷…奴婢是觉得已故的宁远伯,先前为国朝镇守辽东,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刘若愚强压心头惊惧,低首说道。 “就依着朝中的那些文官,甚至领兵镇守在辽东的那些武将,知晓皇爷要逮捕李如柏,以重审萨尔浒之战,恐会生出些许风波。” “你想要表达的,其实是李成梁给李家,所遗留的那些门生故吏吧。” 朱由校放下茶盏,看向刘若愚说道:“李成梁两度镇守辽东,且出仕期间,经历大小战事诸多。 作为万历朝,唯一被敕封爵位的存在,李成梁虽说已故许久,然在大明所形成的影响,依旧是不小的存在。” 刘若愚:“……” 本以为自家皇爷,初御极登基没有多久,对国朝一些隐秘事,了解的并不多。 然叫刘若愚没有想到,自家皇爷对李家的事情,似乎了解的还不少。 “你所担心的这些,朕先前就知晓不少。”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深邃的眼眸看向刘若愚,平静道:“就像你所想的,一旦逮捕了李如柏,必然会在朝引起风波。 甚至还会影响到辽东的局势。 那你是否想过,朕为何明知道这些,还要做此事呢?” “奴婢愚钝。” 刘若愚忙道:“皇爷高瞻远瞩,所想,非奴婢所能揣摩的。” “呵呵~” 朱由校笑了起来,见刘若愚这般,不由得微微摇起头来。 只怕在很多人的心中,对已故的李成梁,那印象都很好吧。 觉得李成梁两度镇守辽东,为大明维稳辽东局势,制衡约束女真各族,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甚至于说,当前野心勃勃的努尔哈赤,一心想统率着建虏八旗,想攻占更多的辽东疆域,当初在建州女真内斗之际,都藏着李成梁背后推手的身影。 “李家,败辽东之根源者!!” 朱由校收敛笑意,神情冷然,淡漠道:“李成梁,名为大明良臣,实为大明贼臣,特别是其晚年出镇辽东,处处所想,皆非大明社稷。 当前肆虐辽东的建虏八旗,就是李成梁在出镇辽东期间,所做一系列错误决断,才造成其一步步强盛的。” “这!!” 刘若愚震惊了,他没有想到,自家皇爷对已故宁远伯,竟然是这样的评价。 此言若是在朝野间传递出去,那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23sk. 朱由校双眼微眯,看向震惊的刘若愚,说道:“怎么?觉得朕在冤枉大明所谓的忠臣?” “奴婢不敢!” 刘若愚忙行跪拜之礼,叩首在朱由校的脚下。 “起来吧。” 朱由校站起身来,一甩袍袖,皱眉道:“朕何曾希望,朕所讲的是假的啊,可事实上却就是这般。” 每每想起李成梁,从初镇辽东,到再度镇守辽东,所做的诸多解释不通的行为,就叫朱由校的心里觉得诧异,为何李成梁要这样做。 特别是晚年镇守辽东,舍弃了辽左六堡,使得大明于辽左一带,丧失一处前出的战略要地,那就更耐人寻味了。 “现在势起的建虏八旗,就是昔日李成梁,为了坐稳镇守辽东的宝座,以养望,谋取私利,而特意扶持起来的狼!” 朱由校停下脚步,看向东暖阁外,冷冷道:“在李成梁初镇辽东时,建州女真混乱不堪,内部征发不休,且常有寇边之举。 面对辽东边患,李成梁一直都在寻找,能受他掌控的女真之狼,以叫女真内斗,而免于辽东边患。” 刘若愚:“……” 对于这些秘闻,刘若愚先前从没有听过。 然那时的辽东,的确是常有边患,特别是女真各部的侵袭,扰的辽东不胜其烦。 “只可惜李成梁挑选的人,是努尔哈赤!” 朱由校双眼微眯,继续道:“这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为了复仇,为了报复大明,选择和李成梁,达成所谓不为人知的秘密。 之后便是努尔哈赤,逐步积攒实力的过程,李成梁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唯有他自己最为清楚。 而受党争的影响,李成梁下台了,长达十年无人问津的赋闲生涯,叫曾经这位忠诚于大明的人,心态发生了改变。” 就根据朱由校,所抽调的封存案牍来看。 李成梁这个人,前半生的确忠诚于大明,然后半生所做所为,皆是为李家的荣光能常保,才做了诸多匪夷所思之举。 李成梁的影响,对明末时局极大! 辽东将门,就是在大明和建虏征战中,靠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逐步崛起的地方准军阀势力。 而辽东将门的前身,就是李成梁再度出镇辽东时,所简拔起的辽人武将,李如柏,包括其弟李如桢,在辽东特殊的时局下,就被人举荐,于辽东担任要职,那都是有原因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陛下何故造反 门生故吏,这在大明的官场上,是极为常见的现象,是维系个人仕途,维系同源仕途,甚至是同系仕途的官场产物。 在人心复杂的官场上,谁敢轻易保证自己,就能永享顺途,没有逆境,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子孙后代,能永享官运? 从万历朝身陷党争之患后,齐党,楚党,浙党,东林党,宣党,昆党……这么多的党派,彼此间掺杂的关系,是极为复杂的。 甚至包括辽东将门,九边重镇的将门。 那一个个的背后,谁敢说,谁不是谁的门生故吏,这些个关系网,是何其的复杂,这怎会叫大明不陷入内耗之中。 想要铲除党争,想要拔除门生故吏这一观念,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纵使是换上一个朝代,这些该有还是有,除非没有朝廷,没有官场。 但是朱由校拿李家开刀,就是要斩断李家在辽东的影响力,就是要塑造一个暗通建虏的典型! 当朱由校诏命萨尔浒之议,派刘若愚前去锦衣卫,特召骆思恭进宫面圣之际,朝堂那边乱成一锅粥了。 “元辅,陛下好端端的,为何要缉拿李如柏啊,这可如何是好啊!”孙如游情绪有些激动,看向方从哲说道。 “已故的宁远伯,那可是万历朝,唯一被敕封爵位的,在辽东为国朝出力不少,当前陛下死揪着此事不放,只怕会在朝野间,引起不小的风波啊……” “你问本辅,那本辅问谁去?” 方从哲紧皱眉头,说道:“若非理藩院一事,在朝堂上出现不少反对之声,只怕陛下也不会想起这件事情。 谁不清楚,李家在辽东,在京畿这一带,都有着不少的门生故吏,特别是在辽东那边。 倘若此事传到辽东,被一些统兵的武将知晓,万一会错意,以为陛下要清算,先前在平叛建虏事中,出力未尽忠者,那还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风波啊!!” 李成梁两度出镇辽东,特别是二次出镇辽东时,简拔起不少辽人武将,这些在万历朝党争时,就被不少人所提及过。 然那时李成梁镇守辽东,确使辽东边局趋于稳定,即便是舍弃辽左六堡之要地,辽东边患更是没发生过,这也使得此事不了了之。 只是辽左六堡的丢失,导致大明在辽东丢掉了一处战略桥头堡,这也使得发生在万历四十七年,那场萨尔浒之战,是大明唯一能前出辽东,对建虏八旗展开攻势的地域。 若非辽左六堡没有丢失,大明掌控绝对主导权,那大明攻打建虏八旗,可供选择区域就多了一处。 否则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又怎能叫嚣张的努尔哈赤讲出! “元辅,出大事了!” 一名中书舍人,面色慌张,匆匆跑进公事房,见到方从哲、孙如游后,作揖行礼道:“都察院、六科不少言官御史,齐聚午门行规谏事,以求陛下收回成命!” “什么!?” 方从哲闻言,猛然站起,瞪眼说道:“他们怎么敢这样,他们怎么敢这样啊……” “这是要坏事啊!” 孙如游脸色微变,指着那中书舍人,道:“此事是谁传出去的,刘一燝,韩爌他们,目下在何处!” 诏命萨尔浒之议,除内阁这边知晓,外朝各院部寺等衙署,根本就不知情。 眼下闹出这样的事情,他跟方从哲没有对外讲出,可消息却泄露出去了,这不由得,不叫孙如游怀疑啊。23sk. “方元辅,出事了。” 然孙如游话音刚落,刘一燝和韩爌,就匆匆赶到方从哲所在公事房,四人对视之下,便知事情不同寻常了。 …… “陛下,您不能这样做,诏命萨尔浒之议,于当前国情而言,恐成大明祸乱之举啊。” “陛下,您不可这般倚重厂卫啊,锦衣卫乃祸乱……” “陛下……” 彼时在午门重地,聚集着二十余众言官御史,他们行跪拜之礼,情绪激亢,痛心疾首的怒吼着。 值守的上直亲卫军,对齐聚午门的这帮言官御史,究竟是为何而来,全然是不知情的。 但闹出这样的动静,尤其是进出午门的不少朝臣,都生疑的看着此幕,叫无数上直亲卫军,都警觉起来。 “这帮遭瘟的言官御史,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赶到午门城楼的刘文炳,瞧见眼前这一幕,皱眉喝骂道:“一个个真要都这般清闲,逛窑子不行嘛,非要来午门这边,给老子添堵。 直娘贼的,这次又是他娘的为了什么。” “新乐侯慎言!” 在旁的李承祚闻言,皱眉道:“这话怎么能这样讲,眼下午门闹出这样的动静,还是尽快呈递御前吧。” 言罢,李承祚还不忘环顾左右。 “来人啊,去乾清门通禀。” 被提醒的刘文炳,想到了什么,看向不远处的上直亲卫军,沉声道:“就说科道的言官御史,齐聚午门行规谏事。” “喏!” 从新君御极称帝以来,午门,似乎就成了朝中文官的游乐地,遇到不顺他们意思的,就齐聚午门这边行规谏事。 不过跟先前的不同,自刘文炳、卫时泰这帮在京勋戚,被朱由校调进特设的京卫都督府,且补充了上直亲卫军员额。 在对待这样的事情,上直亲卫军这边,处理起来是愈发的娴熟了。 “娘的,有些时候,本侯真想叫上直亲卫军,直接打杀掉这帮聒噪的言官御史。”看着闹腾不休的场景,刘文炳怒拍女墙,皱眉喝道。 “来人,去叫这些言官御史围起来,防止他们做出过激的行为,一切等陛下圣裁,别闹出人命了。” 随行的上直亲卫军将校,忙点头应道,随后便匆匆走下城门楼子,准备安排人手,履行自家都督之令。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知晓当今天子要做什么,而在午门所闹出的动静,使得围观的那些官员,并没有人在意到,此前被召见的骆思恭,瞧瞧离开紫禁城,朝着锦衣卫衙署赶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骆思恭的决断 锦衣卫衙署。 “科道的言官御史,于午门所闹出的动静,你们是怎么想的?” 骆思恭稳坐在官帽椅上,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着眼前这两位着飞鱼服的汉子,平静道:“我锦衣卫…还没奉诏展开行动,这诏命萨尔浒之议,就被捅出来了,你们觉得这件事情蹊跷吗?” “很蹊跷。” 田尔耕双眼微眯,冷冷道:“若说此事…是方从哲他们捅出来的,应该不会,毕竟李如柏背后的李家,虽说李成梁已故,但在朝野间的能量也不小。 谁能确保在内阁的中书舍人中,就没有跟李家私底下交好的人? 再者言,陛下先前态度这般坚决,纵使方从哲他们,想要反对此事,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 且还是锦衣卫没有行动之前,就捅出来。” “指挥使…卑职以为,越是这种态势下,就必须尽快展开行动。” 许显纯舔了舔嘴唇,邪魅一笑道:“若是在府戴罪的李如柏,知晓陛下要抓他进诏狱,一旦回过味来,说不定就会自裁!” 骆思恭放下手里的茶盏,平静的看着田尔耕、许显纯,陷入到短暂的沉思之中。 ‘陛下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两人,看似年纪轻轻,实则却城府极深,就连是老夫都有些揣摩不透。 先前从没听说过他们,一上来就安排到北镇抚司,出任千户,这是陛下安插进锦衣卫的心腹啊。 看来陛下对老夫的信任,还远没有达到心理预期啊。 这次李如柏要抓进诏狱,李家也要布控起来,防止有人出逃离京,重审萨尔浒之议,若不能办好的话,只怕在锦衣卫的权势,必将受损。’ 想着,想着,骆思恭的眼眸,闪烁着精芒,回想起在乾清宫所经历的种种,骆思恭的心底,燃起极强的斗志。 骆家在锦衣卫的权势,不能被抹除掉! 即便自己有朝一日,要退下来,那也要给自家儿子铺好路! 站在原地的田尔耕、许显纯,见骆思恭陷入沉思,下意识相视一眼,随后都双眼微眯,看着沉默的骆思恭。 ‘这老东西,又在想些什么?莫不是惧怕李家的人脉,不敢尊天子旨意吧,若是这样的话,那要向陛下呈递密奏了。’ ‘这次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将诏命萨尔浒之议做好,哪怕是他田尔耕,也必须要踩下去才行,能得天子简拔,我许显纯必须要光宗耀祖!’ 自朱由校御极登基后,在对内廷所辖十二监四司八局,展开一场大清洗后,就命魏忠贤谴派内廷宦官,赶赴不同地域寻才。 除了进西苑讲武堂的帅才、将才外,对厂卫这边的人才,朱由校也是没有放过。 对家境没落的田尔耕、许显纯,他们就是在最困顿、迷茫之际,被内廷宦官寻得,并秘密带回京城的。 没有不能用的人,就看驾驭他们的人,是怎样的人了。 “既如此…那本指挥使,带队赶赴刑部,提押杨镐。”骆思恭站起身来,迎着田尔耕和许显纯的注视,冷然道。 “你二人,从北镇抚司各调一队人马,将李如柏给押回诏狱,另对李家秘密展开布控,凡李家各房子弟,自即日起不得离京。 在诏命萨尔浒之议,没有结束之前,杨镐、李如柏之罪,没有被明确之前,李家各房子弟,敢私下离开京城出逃,即刻抓捕,押进诏狱!” “喏!” 田尔耕、许显纯当即抱拳应道。 …… “皇爷…聚集在午门的文官,又多了不少。”刘若愚眉头微蹙,微微欠身,对闭目养神的朱由校,说道。 “眼下诏命萨尔浒之议,已然在朝野间传递开来,而锦衣卫那边,至今都还没有动静……” “刘若愚,你不觉得此事很有趣吗?” 朱由校伸手打断,面露轻笑道:“关于诏命萨尔浒之议,朕只对方从哲他们,骆养性他们说了。 可在这般短的时间内,就大有于朝野间,闹得沸沸扬扬之势。 就依着朕对方从哲他们的了解,在锦衣卫没展开行动前,他们断然是不敢将此等消息,给故意传递出去的。 你说…究竟会是谁,在背后鼓捣的这一切呢?” “皇爷!!” 刘若愚跪倒在地上,面露惶恐,解释道:“奴婢从没……” “起来!” 听刘若愚所讲之言,朱由校睁开眼眸,皱眉呵斥道:“朕何时怀疑过你,怀疑过朕的内廷?!” 胆战心惊的刘若愚,双腿微颤的站起身,垂着的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看来在朝中的文官之中,亦有李家的门生故吏,或者与之亲近之辈啊。” 朱由校站起身来,缓步朝东暖阁外走去,平静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李如柏…朕是抓定了!” 站在殿外的宦官及大汉将军,见天子出来,或行跪拜之礼,或单膝跪地,根本就不敢抬头。 “刘若愚,你即刻派人,给新乐侯他们传旨。” 朱由校一甩袍袖,神情冷然道:“着午门值守的上直亲卫军,将行规谏事的言官御史,包括朝中的文官,都给朕驱逐出午门。 若敢再聚午门者,杖毙!” “奴婢领旨!” 刘若愚忍着惊意,忙作揖行礼道。 “另外,你亲自去理藩院一趟。” 朱由校转过身来,伸手指着刘若愚道:“告诉英国公他们,给朕尽快将理藩院应尽的职权,包括一应案牍,悉数拿回来。 既然朝中的某些人,想跟朕斗斗,那就斗斗吧!” “奴婢领旨!” 刘若愚再拜道。 ‘大明的文官群体,若是不狠狠的杀一杀,他们的嚣张气焰,将他们的脸皮,狠狠踩在地上,那他们就不会消停。 别急。 这次诏命萨尔浒之议,朕要重组朝堂,叫你们这帮家伙,一个个都给朕消停下来,想玩党争,好啊! 那就看看谁手段更高明了。’ 看着刘若愚匆匆离去的背影,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垂着的双手紧握起来,万历朝养出的臭毛病,在天启朝可不惯着! 第一百四十章:拔出萝卜带出泥 京城咸宜坊。 “快!动作都快些……” “锦衣卫办差,闪开!” “哒哒……” 去往李宅的途中,由田尔耕、许显纯带队的锦衣卫,挎刀疾行,沿途的百姓,无不向两侧躲闪,神情间流露出惊惧之色。 自锦衣卫增扩旗校,在骆思恭的带领下,多次在京城内展开行动,所传出的风声,叫天子脚下生活的百姓,都清楚曾经的索命阎王,又活过来了! 厂卫。 这一大明独有的特务组织,在大明历代天子中,所扮演的角色,就是人人畏惧的存在。 不管是锦衣卫。 还是东辑事厂。 亦或西辑事厂。 再或大内行厂。 那都是天子爪牙! 不管这一特殊权柄,落在哪一组织之下,真要起势之际,所展现出威慑,是人人畏惧的存在。 “二哥,您不能再待在这里了,逃吧!” 李如桢神情凝重,看向坐在官帽椅上,醉态显露的李如柏,皱眉说道:“那天子小儿,要诏命萨尔浒之议,定然是觉察到什么了。 若是您继续待在京城,一旦锦衣卫来了,被抓进诏狱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有西城兵马司的人掩护,想离京,不是问题。” “怕个屁!” 喝醉的李如柏,摆手道:“他朱由校就算是大明天子,也不过就是一黄口小儿,在朝被一帮文官胁迫,就想拿我李家开刀,他还嫩点! 行啦,叫那几人,都哪来回哪儿去吧。 老子有些困了,别拿这点小事烦老子,老子还不信了,锦衣卫敢杀进我李宅!” 李如桢:“……” 见自家二哥这般,李如桢的心里焦急万分,这朱由校就算是黄口小儿,那也不简单啊。 自其御极登基后,这朝中起了多少风波,被大行皇帝倚重的东林党,都被新君打乱了阵脚。 他李家的确是有些底蕴,可终究有耗尽的那一日啊。 先是他二哥李如柏,在萨尔浒之战的表现。 后是他李如桢,在镇守沈阳城时,被熊廷弼上疏罢免。 “二爷,您不能再待在京城了啊,若是不抓紧走的话,那一旦锦衣卫的人,真杀来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二爷,现在再不走的话,就真的来不及了……” 彼时,在李宅内院的书房外,几名着官袍的人,神情焦急,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由的喊叫起来。 这几人皆是李成梁生前,所举荐的在朝官员,虽官位不高,但却都是位卑权重之处。 “你们是想干什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宁远伯府!你们……” “闪开!锦衣卫办差,奉天子上谕,缉拿罪将李如柏,尔等阻挠,是想谋逆不成!” 在这几人焦急之际,李宅前院那边,传来的喝喊声,叫这几人的神情微变,心里不由得一紧。 “这可如何是好啊,锦衣卫怎出动的这般快啊,要是叫他们知道,我等私自来李府这边,只怕也会被抓走啊。” “是啊,真是可恶,二爷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何就是不离京啊!” 听到前院传来的喝喊声,在书房前站着的几名官吏,不由得张口说了起来,眉宇间透着忧色。 此番他们前来李宅,就是想劝说李如柏,尽快离开京城,哪怕跑到辽东那边,也比待在京城强啊。 可眼下…… “吱~” 本紧闭的书房门,被李如桢推开,看着面露忧色的几人,李如桢走出书房,皱眉道:“你们几人,随我来!” “喏!” 几人相视一眼,当即抱拳应道。 “三爷,眼下锦衣卫杀来了,难道就任由他们,将二爷带走吗?”一着绿袍官服的中年人,紧跟在李如桢身后,开口道。 “锦衣卫奉诏行事,你觉得我李府能怎么做?” 李如桢冷厉的眼眸,盯着前方,快步前行,冷冷道:“不过新君受小人蛊惑,要残害大明忠良,那肯定是不行的。 现在风声紧,你们暂且离开李府,等事后,我会派人联系你们,还有那些人,这京畿还是乱一些吧!” 跟在李如桢身后的几人闻言,相视一眼,便知李如桢不会善罢甘休,尽管心里很是不情愿,但上了李家的船,又岂能中途下来呢? 曾经…不是没有人,中途想脱离李家羽翼,可下场却是很惨。 穿过李宅后院,来到一处小门前,李如桢停下了脚步,皱眉道:“你们从此处小门出去,就从窄道出去。 京中还没人知晓,这临街的几处宅院,都被我李家私下购买,并改了布局,锦衣卫的人找不到这里。” “喏!” 那几人当即欠身应道,悬着的心也不由得落下。 自李成梁被敕封为宁远伯,李家就定居在京城内,所住的这个宅院,便是先前万历皇帝御赐。 然家大业大的李家,又怎会只有这一处宅院呢。 “吱~” 在李如桢的示意下,那名绿袍中年人,推开许久未打开过的小门,抬脚便要走出,然下一秒,那中年人脸色大变。 “来的…还真是够慢的。” 抱刀而立的许显纯,面露邪笑,那虎目闪烁着精芒,盯着眼前这绿袍中年人,瞧见了李如桢,冷冷道:“没成想还真捞到几条大鱼啊,把他们都给本千户抓起来!” “喏!” 在这狭长的窄道,持刀警惕的锦衣卫,当即怒吼道。 “沙沙沙……”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十余众锦衣卫,交替冲向被打开的小门,此举叫李如桢几人,都傻眼了。 此处隐秘之地,纵使是李宅的心腹家丁,都不知情,这帮锦衣卫,是如何能发现此处的。 “你们真是好胆!” 被控制起来的李如桢,瞪眼喝道:“知道老子是谁吗?识相的,快把老子放开!!” “呵呵~” 许显纯笑吟吟的走进这后院,看着挣扎的李如桢,走上前,伸手轻拍李如桢的面颊,道:“怎会不认识呢,你不就是该在辽东,被熊廷弼派人押解进京,卸职待参的李家三爷,李如桢嘛。” “你……” 李如桢愣住了,看着眼前这阴冷的男人,内心深处涌出些许惊惧。 第一百四十一章:风起京畿 “这李如柏…还真是够心大的。” 朱由校似笑非笑,看着欠身而立的骆思恭一行,嗤笑道:“都言此人嗜酒如命,今日一闻,算是叫朕开眼了。” “此人被抓进诏狱后,就没醒酒。”田尔耕走上前,作揖行礼道:“甚至…还要叫教坊司的歌姬作陪!” “呵呵~” 东暖阁内,响起轻笑声,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杀机,骆思恭、田尔耕、许显纯几人,低首不敢多言。 ‘这就是荫受大明皇恩,却烂泥扶不上墙的权贵啊。’ 朱由校强忍着杀意,心里冷冷道:‘像李家这样的毒瘤,在大明治下不知几何,他们就是坏大明根脉所在。 身居京城的李家,受李成梁的影响,各房所生子弟,可谓含着金汤匙长大。 出生即授世职,最差都是锦衣卫千户。 像这样的荣光,对大明寻常百姓来讲,纵使奋斗终生,都是无法逾越的鸿沟,这就是阶级带来的差距啊!’ 李成梁所在的李家,其根在铁岭,然随着李成梁敕封宁远伯,李成梁一脉,皆迁居到京城定居。 李成梁诸多儿子里,除那位被追赠为少保、宁远伯,赐谥号‘忠烈’,并立祠的李如松,颇有大将之风外。 其他的那些个儿子,都或多或少有着毛病。 “被抓的那几名在朝官员,都查明身份了?”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开口道:“有没有内阁那边的人。” “启禀陛下,皆已查明。” 骆思恭抢先一步,作揖行礼道:“有内阁那边的人,原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李祥云,其子李忠,为中书舍人。 说起来,这李祥云的本姓,为马姓,乃辽东铁岭人士,不知为何,却改为李姓,于万历四十七年故去,其子……” 听着骆思恭所讲的这些,朱由校眉头紧蹙起来,没想到李家在京城这边,所留下的底蕴还真够浑厚的啊。 即便李成梁故去已久,可遗留的政治遗产,已久够李如柏、李如桢他们,在朝堂上引起不小的涟漪。 只怕现在还没算真正起势的辽东将门,此时在辽东治下,为官为将的辽人出身,也不在少数啊。 “那李如桢…又是怎么回事?” 朱由校双眼微眯,看向许显纯道:“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他此时应在辽前待着吧,要被熊廷弼派人押解进京吧。” 一个李如柏。 一个李如桢。 皆是李家出身。 万历四十七年,发生的萨尔浒之战,致使大明损兵折将严重,其后辽前动荡,畏惧建虏之风起,至万历四十八年,再丢铁岭、开原等地。 说来也是讽刺。 造成这种局面的,有较大的原因。 就是朝中有人举荐,言辽人谓李氏世镇辽东,边人惮服,非再用李氏不可,万历皇帝先是擢升李如柏,后有擢升李如桢,但是这哥俩,皆贪生怕死之辈。 特别是铁岭的失陷,出任镇辽总兵官的李如桢,拥兵不援,致铁岭失陷,导致目下的沈阳重地,暴露在建虏兵锋之下! “具体情况还没有查明。” 许显纯作揖行礼道:“不过依臣之见,这李如桢归京时间不短,恐辽前那边有人包庇。” “好啊,真是太好了。” 朱由校抚掌大笑道:“没有想到在我大明这边,竟藏着这般多魑魅魍魉啊,查!给朕好好的查! 李如柏、李如桢二贼,给朕严加审讯,十日,朕要知道所有真相,包括萨尔浒之战的惨败,究竟是怎样形成的!” “臣等遵旨!” 骆思恭、田尔耕、许显纯几人,当即作揖应道。 从万历朝掀起国本之争,党争风气日益严峻,这就使得大明的治下,开始形成一个个窟窿,最终成了个烂摊子。 很多事实真相,都是藏在这人情世故之下。 从最早的梃击案,再到红丸案,背后究竟藏着那些真相,根本无人知晓。 ‘都是嘴上讲着忠君之言,圣贤之道,可实际上却并非是这样。’ 看着离去的骆思恭几人,朱由校冷芒一闪,‘在某些人的眼里,大明的江山社稷,跟他们自身的利益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一个个都是惯得臭毛病。 朕就拿李家开刀,看看能闹出怎样的动静,朕还就不相信了,天启朝的大明,能像崇祯朝的大明,那般混乱不成!’ 摆在朱由校眼前的烂摊子,若是不加以整治的话,那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变得愈发糜烂和棘手。23sk. 天启朝的大明,皇权还算有些威慑,真等到了崇祯朝的大明,经历原有轨迹上的那混乱党争,就彻底没皇权可言了。 “刘若愚,你亲自去西山一趟。” 朱由校双眼微眯,冷冷道:“见到陈策、童仲揆他们,传朕口谕,若京畿生出民乱或者兵乱。 叫他们即刻领兵,从西山赶赴京城,给朕接管京城内外城,赐陈策尚方剑!” “奴婢领旨!” 刘若愚强忍惊意,忙作揖行礼道。 ‘就这帮不知几何的精致利己者,真要逼急了他们,那什么事情都敢做出来。’ 朱由校冷着脸,心里思索起来,‘以乱势胁迫朝廷,这无疑是最有效的,朕倒是想要看看,你们敢闹出什么样的动乱。 朕也想看看,一个李家,究竟能在大明,掀起怎样的风浪。’ 现在的朱由校,似乎有些明白,历史轨迹上的天启皇帝,为何倚重魏忠贤,扶持魏忠贤,坐视阉党在朝逐步凝聚了。 所有人都蒙蔽着你,用谎话连篇的状态,勾勒出大明尚处盛世,可朝中的党争,辽东的危局,叫人觉得绝望。 然这种被动的应对方式,非朱由校所想要的。 …… “陛下身边有小人啊,听信谗言,放纵厂卫,逮捕我大明忠良,此事我等绝不可这般无视啊。” “没错,若此事这般无视,那长此以往,我大明可还有希望?新君年幼,遇事不决,性情孤僻,非明君哉。” 于京城的某处无名别院,十数众着各色衣衫的人群,情绪激动的控诉着,宣泄着,誓要叫大明天子付出代价。 “咳咳~” 在这正堂之内,一直沉默的老者,轻咳两声,本喧闹的氛围,立时就变得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汇聚到老者身上。 “为今之计,想要叫天子放下此事,其一是要在京城这边,引起议论,叫更多的人知道,新君昏庸,听信小人谗言,残害大明忠良。” 老者双手握着拐杖,皱眉说道:“其二要叫京畿一带,陷入恐慌之中,老夫听闻,这新君先前刚愎自用,不顾群臣的反对,非要迁移逃难进关内的辽民,于西山一带安置。 甚至还将负责安置事的孙承宗,擢为东阁大学士,由此可见,这新君御极做事,全凭个人喜好。 这大明或许是他朱家的,但大明治下的地域,却不一定了,一个黄口小儿,做事这般随心所欲,那岂有大明安定之日?” 听着老者所讲之言,在场的这帮人,一个个两眼放光,流露出惊喜、玩味的神情。 “我族子侄里,有在国子监进修的,等此会结束后,我便去封书信,命其在国子监言谈此事。” “在通州那边,我也算有些地位,几名大的粮商,也算给我几分薄面,等此事结束后,便给他们去信一封。” “若是这样的话,那……” 堂内所聚的这帮人,一个个纷纷开口说道,瞧见此幕的老者,嘴角微微上扬,浑浊的眼眸,闪烁着几分精芒。 第一百四十二章:给朕玩这一套!? 自朱由校诏命萨尔浒之议,出动锦衣卫,逮捕李如柏、李如桢,将关押在刑部天牢的杨镐,转押进锦衣卫诏狱,整个朝堂之上都变了。 谁都没有料想到,御极登基不过月余的新君,在朝折腾出诸多事宜后,竟然将手伸向了,谁都不敢触及的萨尔浒之战上! 甚至对朝中的那帮阁臣、枢辅、廷臣而言,凡知晓红丸案真相秘密的,都没有此次表现的这般坐立不安过。 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宣党,昆党…… 上述这些党派的官员,不少都被牵扯到其中了。 至于里面藏着多少秘密,无人知晓,但举荐过的官员,附议的官员,规谏起兵的官员,那都惶恐起来了。 萨尔浒之战的惨败,叫大明损失惨重,真要是细查下去的话,只怕万历四十七年,在朝为官的人群,都有可能会被牵连其中。 这也是为什么,杨镐自被逮捕归京后,一直被搁在刑部天牢,却无人提出审讯,甚至阻挠天子审讯的缘由。 甚至于说,若按原有轨迹来算,杨镐直到崇祯二年才被处决,由此可见,牵连到此事中的官员,何其之多啊! 在大明文官的眼里,大行皇帝被自家亲兄弟,勾结内廷太监,串联外朝大臣,谋害驾崩了,那驾崩也就驾崩吧。 毕竟死的就是天子一人。 在大行皇帝国丧期间,多多哭嚎两声,以表忠君之姿即可。 但是诏命萨尔浒之议,却全然不一样了!! “沙沙~~” 急促的脚步声,在乾清宫这边响起,先前离宫的曹化淳、韩赞周、王德化几人,神情慌张的朝东暖阁赶来。 “这帮国子监的监生,是什么意思!?” 还没赶到东暖阁,朱由校愤怒的质问声,就从东暖阁内传出,这叫曹化淳几人,流露出惊惧的神情。 “妄谈国政,谁给他们的胆子!” 朱由校怒拍龙案,看着跪在地上的王体乾和李永贞,厉声道:“这帮空谈误国的家伙,有何资格,在朝野间指指点点。 去,传朕口谕,命新乐侯刘文炳,领上直亲卫军,将在京肆意妄谈国政的监生,悉数都抓捕起来。 全都圈禁到国子监,叫他们抄录四书五经,百遍!不!!千遍……” “奴婢领旨!” 王承恩、李永贞闻言,当即作揖行礼道。 ‘真是没有想到啊,就是动了萨尔浒之议,就跳出来这么多人,开始闹事了。’看着身如筛糠的王承恩、李永贞,稳坐在龙以上的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 ‘看来在这朝堂之上,甚至是京畿一带,不少人都不希望朕追查下去,萨尔浒之战的惨败,除了杨镐他们,在前线领兵所致外,在朝堂之上,也存在着极大的问题。 这万历朝养出的臭毛病,看来想在天启朝铲除干净,并非朝夕所能成的。 倘若不秉承太祖高皇帝之威,手捧大义,一批批的杀,这混乱风气是除不掉了。’ 对上下摆烂的大明,朱由校有着清晰的认知,不要将眼界只拘泥于朝堂之上,这些大臣的背后,代表着一个个势力群体。 甚至于说,在国子监的那些监生群体,背后所代表的也是一个个势力群体。 简单粗暴的杀这些人,能杀尽背后之人吗? 若是不能。 那就不能杀! 杀了,就会导致诸多暗地里的群体,在背后行掣肘和阻挠之事。 大明的士农工商,这并非简单的阶层划分,其背后所代表着的,是数千年来传承下来的封建顽固思想。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固然说大明从没像赵宋那般,当成政治口号宣讲出来,以安稳那占据的半壁江山。 但是现实之中,大明却奉行着此政治理念。 毕竟离开这些读书人,离开这些士绅、大小地主等群体,大明所奉行的国体,所制定的国制,那直接就停摆了。 “进来!鬼鬼祟祟的站在殿外,干什么!” 思索如何破局的朱由校,瞧见曹化淳、韩赞周几人,勾着脑袋,看向东暖阁内,当即怒喝道。 “奴婢…曹化淳,拜见皇爷!” “奴婢…韩赞周,拜见皇爷!” “奴婢……” 被斥责的曹化淳几人,忙踱步低首走进东暖阁内,向看似愤怒,实则平静的朱由校,行跪拜之礼。 “说,出什么事情了。” 朱由校剑眉倒张,冷冷的看向曹化淳他们,道。 “启禀皇爷,京城、通州、良乡、顺义等京畿治下,粮价骤涨!”曹化淳强压着内心的惊惧,作揖行礼道。 “另在京畿一带,遍起流言蜚语,言辽前建虏势起,欲起兵攻打沈阳、辽阳等地,此前国朝安置逃难辽民,就是为封锁消息,所以……” 价格战? 舆情战? 朱由校双眼微眯,眸中闪烁着冷芒,双手紧握起来,没想到抓了李如柏、李如桢,还有那杨镐,竟闹出这么多的动静。 “哈哈!!” 在这东暖阁内,响起朱由校的大笑声,匍匐跪在地上的刘若愚、曹化淳、韩赞周、王德化几人,此刻的心里怕极了,一个个低着脑袋,身如筛糠。 “这是各方势力,都粉墨登场了啊。” 朱由校收敛笑意,冷笑道:“给朕玩这一套!?有趣,真是太有趣了,这是欺负朕御极称帝没多久,在大明根基不稳啊。 好。 太好了。 都想跟朕掰掰腕子是吧。 好啊,那朕就成全他们!” 这一刻,朱由校的内心深处,涌现出阵阵的斗志,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若什么都是他掌握主动权,那这明末的纷乱时局,就纯粹是摆设了。 “朕先前叫大内行厂,统筹着北直隶治下一众皇庄,你们都梳理的怎样了?”朱由校神情平静道。 “给朕在京畿一带,在各个城池,皆重开皇店,对外平价售卖粮食,定人定额,言明为何安置逃难的辽民。 另外所设皇店人员,从西山那边进行遴选,言明制度和规矩,朕稍后给你们写个章程,谁敢行贪墨事,株连三族!!” 第一百四十三章:剑指仓场 皇庄和皇店,是为内帑创收而设立起来的,然而因为掌权的群体,是内廷所派太监,导致多数钱财,皆被生性贪婪、心理扭曲的太监窃据。 外派出内廷的太监,别管先前在宫里怎样忠诚,一旦离开皇宫,脱离天子视线,那就会受环境的影响,渐渐变了本性。 ‘分散在北直隶治下的皇庄,交由掌庄太监负责,只要能构建缜密的监察制度,奖惩制度,那边能按自己的意志,筹建起相应的产业。’ 书写皇店章程之际,朱由校神情肃穆,‘想构建国营经济体,皇庄就是基石,必须做到绝对服从。 北直隶范围虽远,但是却在自己视线之内。 有此前的前车之鉴,那新一批的掌庄太监,就不敢欺上压下,以权谋私,仗势欺人了。 敢有再犯者,那就狠杀! 然皇店却不一样,作为从事商业的机构,先前的那些皇店,必须全部取缔,重设皇店的管理框架,监察框架,运转框架。 作为国营经济体的前去,皇店日后要逐步对外扩张,甚至是积极开海,以倾销皇庄产业所量产的商品,赚取相应的钱财。’ 对内廷日后的改变和调整,朱由校有着完整的谋划部署。 特别是从事商业活动的皇店,断不能叫太监群体执掌,要从受控制和制约的辽民中,遴选并培养适合经商的人才。 只要各项制度完善,给予相应的晋升希望,能叫他们的子嗣拥有前程。 伴随着皇店的逐步扩张,一个完善的国营经济体,就能为内帑源源不断的赚取钱财,解决实际问题。 ‘在这个灾害频发,亩产较低、生产力低下的时期,要积极扩宽创收渠道,更要积极对外展开贸易,以赚取银子,增强粮食储备。’ 看着书写好的皇店章程,朱由校双眼微眯,‘皇店的整体构架能否完善,内部运营和监管,外部监察,能否完善好,都关系到后续的谋划。 这次京畿闹出的风波,恰恰是一次较好的磨练机会,谁能从中脱颖而出,那就重用谁,给予晋升希望。’ 现阶段的大明,呈现上下摆烂的趋势,越是这种情况,朱由校就越是要稳,他这位少年天子,若是慌了神,那大明上下就会更乱。 “这份皇店的章程,你们带走。” 看着曹化淳他们,朱由校神情冷然,说道:“先在京畿一带,将皇店给朕开起来,一应粮食消耗,从内帑这边拨发。 叫孙师亦看这份章程,届时该如何做,你们多听孙师之言,此事倘若不能办好,那内廷就别回来了。” “奴婢等遵旨!” 曹化淳几人,当即作揖行礼道,在旁的刘若愚,爬起身来,快步朝朱由校走来,恭敬的接过这份公函,随后便朝曹化淳他们走去。 ‘究竟是谁…在背后煽动舆情,恶意哄抬粮价的?’ 朱由校站起身来,缓步朝东暖阁外走去,‘又是国子监的人,又是地方商贾,看来在意萨尔浒之议的群体,不少。 特别是李如柏、李如桢的被抓,还是被抓进锦衣卫诏狱,就更叫一些人,私底下开始坐不住了。 李成梁啊李成梁,没想到你这个老东西,生前罗织的利益关系网,还真是够强的,即便是你死了,依旧能左右朝局。 难怪皇祖父生前,在知晓李如柏所犯之罪,面对朝中的举荐,也不能牵扯到李家其他人,选择任用李如桢啊。’ 在朱由校沉思之际,曹化淳几人,恭敬的退出东暖阁,向自家皇爷作揖行礼,随后便匆匆离去。 毕竟构建皇店一事,打压开始飙升的粮价,一切都需重新开始,时间紧任务重,他们是一点都不敢耽搁。 刘若愚低着脑袋,踱步跟在朱由校身后,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触怒自家皇爷。 自诏命萨尔浒之议,逮捕李如柏、李如桢二人,移押杨镐,这朝野间的局势,就变幻的叫人心惊。 “既然局势已经乱了,那就索性叫他更乱吧!” 心里打定主意的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冷冷道:“刘若愚,去将先前骆思恭带队,所涉仓场事亏空的案牍,全都给朕找出来。 他们一个个,不是都想暗中掣肘,想以此阻挠朕,继续审查萨尔浒之议,要朕放掉李如柏、李如桢嘛。 好啊! 那索性就在朝掀起风波吧,朕倒是想要看看,谁能沉得住气,这次要不狠杀一番,他们的嚣张气焰,那天子宝座,不坐也罢!” “奴婢领旨!” 胆战心惊的刘若愚,当即作揖应道。 现阶段的的大明,还不是崇祯朝那个失控的大明,眼下的建虏八旗,虽说势起,虽说想鲸吞辽东,但实力还杀不到大明关内。 以京城为首的京畿一带,包括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等地,还没有拖欠粮饷,这就不会闹出所谓兵变。 甚至喜好打谷草的草原蒙古,还没狂妄到要杀进关内的地步。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索性就将事情闹大些,将朝中的风波掀起,倘若此次朱由校后退了,哪怕是一步,之前所积攒的政治优势,就悉数荡然无存了。 “将这些案牍,悉数搬到文华殿去,着新任总督仓场事的南居益,包括户部、兵部、工部等有司,全去文华殿。” 看着要离去的刘若愚,朱由校伸手道:“叫方从哲主持此议,告诉他们,朕对京通两个坐粮厅,包括下辖的一应仓场,胆敢贪墨军储仓,很是不满。 凡是涉案的一应官员,朕都要着锦衣卫抓捕起来!!” “奴婢遵旨!” 刘若愚忍着惊惧,作揖行礼道。 直觉告诉他,事情越闹越大了,只怕所涉仓场事亏空的案牍,悉数搬到文华殿后,那必然会在朝野间,掀起风波。 刘若愚甚至都不敢想象,一旦此事掀起风波,那之后的朝堂,乃至是京畿一带,将会朝着怎样的境遇行进。 刘若愚怕了。 此时的他,所能做的,就是当好自己的差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朝野惊 和往日的热闹相比,彼时的文华殿,却像是停摆了一般,安静极了。 特别是文华殿内,内阁大臣所在之地,除了方从哲几人外,还有户部、兵部、工部等有司廷臣。 “吏部的人,还没到吗?” 方从哲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叫站着的众人,纷纷朝方从哲看去,刘一燝、韩爌的神情,有些复杂。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先开始吧。” 方从哲垂着的手,微微颤抖,看着殿内的众人,说道:“京通二仓亏空,事关国朝的安稳。 陛下所查亏空事,户部这边,特别是总督仓场的南尚书,你们对此有何异议? 在内阁和各院部寺等衙署,皆不知情的前提下,陛下派人送来的一应案牍,想要查明的话,那唯独厂卫势力了。” 方从哲此言一出,叫在场的一众人,皆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对仓场亏空事,他们这些人都不知情,究竟此事是真是假,为何天子选择在这个时候,将此时抖出来。 那必然是有着因果的。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趁天子决定谴派锦衣卫,逮捕所涉案的一应官吏前,求证此事是否属实。 “南尚书,你总督仓场事,也有些时日了。”户部尚书李汝华,剑眉倒张,看向沉默的南居益,说道。 “这些涉及仓场事的案牍,究竟是真是假?难道在京通两个坐粮厅,果真存在着这等严重的亏空吗?” 刘一燝、韩爌、袁应泰几名东林党人,神情复杂的看向南居益,倘若仓场事亏空,是真的话,那先前被擢为右都御史的王纪,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虽说王纪不是东林党,然跟东林党关系走的很近,在外人的眼里,那也算半个东林党人。 “就目下所掌握的情况,京通两个坐粮厅,包括其下辖的一众仓场……” 在无数道注视下,沉默的南居益,抬起头来,皱眉说道:“…皆存在在职贪墨,倒卖军储仓之事。 且陛下派人送来的这些案牍,其中有一部分,是本官查明过的,与案牍所记无异,那由此可见,仓场事的亏空,远比本官所想的要严重。” 南居益的这番话讲出,犹如在滚沸的油锅中,泼了一瓢冷水,瞬间就炸裂开来。 “南尚书,此事可容不得马虎啊,你要知道当前的朝局怎样,且京畿一带的粮价,出现不同程度的激增。如果说在这个时候,爆出仓场亏空案,那必然会导致局势进一步动荡,如此京畿一带就真的乱掉了啊。” “是啊,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天子在这件事情,继续乾纲独断下去了,一旦真的出动锦衣卫,要抓捕这些涉案之人,万一存在误会,万一出现乱局,这都非国朝所能承受的啊,京畿乱不得啊。” “元辅,就仓场亏空一事,我们内阁这边,必须规谏陛下,就算是想审查京通二仓,也必须换一个时候。” 刘一燝、韩爌、袁应泰几人,纷纷走上前,神情各异,阐述着自己心中所想,这叫孙如游、李汝华、崔景荣、王永光几人,皆露出凝重的神情。 尽管说当前东林党在朝势大,可涉及到国计民生的大事,那其他派系,包括无派系的官员,都不会轻易做出决断,选择跟东林党人站在一起的。 一方面是京畿混乱的局面。 一方面是仓场事所爆亏空。 但凡没有诏命萨尔浒之议,所导致的混乱时局,似方从哲、孙如游等人,都不会变得这般纠结。 事关军储仓要事,真发生亏空,那必须要追查下去的,毕竟京通二仓都出现亏空,一旦国朝面露危局,想要调拨粮食,却没有那么多粮食,这会叫大明陷入到绝境之中。 “唉~” 在刘一燝他们几人,讲出心中所想后,文华殿内,响起数道叹息声,眼下这件事情,真真是太棘手了。 ‘陛下,您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心惊胆战的方从哲,垂着的手颤抖着,眼神有些迷离,心里暗暗叹息道,‘明明当前的时局,变得是这般混乱。 可偏偏要选择这个时候,要叫仓场亏空事爆出来,那真要是在朝野间,引起轩然大波的话,只怕局势就更加失控了。 就算您想审查萨尔浒之议,不想被朝野间的舆情所左右,也不该用这样的方式啊,真要是京畿失控了,那大明国本必将受到冲击啊。’ 方从哲的内心深处,无法想象京畿一旦生乱,闹出大的动静后,若是引发民乱的话,那朝廷该如何收场啊。23sk. 文华殿的这帮阁臣、廷臣,都是沉浮官场十数载的老人,可此时他们的内心,却无法揣摩透少年天子的心思。 难道非要乱上添乱吗?! 难道非要乾纲独断吗?! 现在方从哲这些人的心里,都担心仓场事亏空,一旦传扬出去后,会给朝堂引起怎样的风波,会给京城引起怎样的震动,又会给京畿引起怎样的轰动。 事实上…彼时的朝中不少文官,特别是东林党人这边,不少都知晓京通二仓亏空事,这引起了很大的热议。 大明的朝堂,早就漏的像筛子一般,有任何的机密要务,想保守住秘密,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朱由校正是清楚这些,所以才选择乱上添乱! …… 彼时,乾清宫。 “皇爷…文华殿那边,因仓场亏空案一事,吵闹个不休。” 刘若愚恭敬的作揖行礼道:“另武英殿所在枢密院,亦知晓了此事,此外朝中的各院部寺等衙署,都风传起此事。” “刘若愚,你说仓场亏空的那些案牍,朕只派你送到了文华殿。”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嘴角微扬道:“可为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却叫朝中这么多人知道?你说朕所统御的这个朝廷,究竟被渗透成什么样子了?” 经历过这种情况的刘若愚,欠身道:“只怕在文华殿那边,内阁的一应属官中,有人将此事泄露出去了。” “这可真的是太好了啊。”朱由校呵呵笑了起来,语气淡漠道:“既如此,那就看锦衣卫的行动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锦衣卫办差,阻挠者死 朱由校抬起头来,深邃的眼眸看向前方,那殿宇亭阁所挡的天地,这一刻,仿佛变成了虚无。 紫禁城、皇城,犹如高墙之下的牢狱,隔绝了外面的人世间。 这深宫之外的天地,特别是天子脚下的京城,藏着的混沌太多。 倘若不趁着辽东生乱前,不趁着各地灾害骤生前,将身处在京城的庙堂,大明的权力中枢,狠狠的洗涤一遍。 那之后的大明,所遭遇的诸多困境和险情,就像是一根根锁链,捆绑在朱由校的身上,将他一步步拖进深渊! ‘一个个都想胁迫皇权,都想将朕圈禁在这紫禁城中,好叫一应权柄,都掌握在你们的手里。’ 朱由校一甩袍袖,转过身来,缓步朝东暖阁走去,冷厉的眼眸盯着前方,‘那咱们就看一看,谁更有胆魄和谋略吧! 朕这位少年天子,倒是想要领教一番,大明文官群体,乃至诸多特权群体,能给朕带来怎样的麻烦。’ 缺了敬畏,少了信仰的大明,要用血去洗涤这吃人的世界。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看似尽扫大明势颓之风,叫大明实现中兴。 万历皇帝的三大征,看似彰显大明雄威之气,叫大明巩固汉疆。 只是大明所存在的问题,滋生出的隐患、顽瘴痼疾、毒瘤,绝非一场看似轰轰烈烈,实则修修补补的新政,所能够改变的。23sk. 万历皇帝为何不上朝理政?为何要叫太监征矿税?为何会生出国本之争?为何要空缺朝中要职? 还不是大明治下的士绅、大小地主等出身的读书人群体,甚至是在朝,在地方为官的群体,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网,叫万历皇帝感受到深深的无力感。 ‘一场土木堡之变,叫大明勋戚损失惨重,打破了看似坚固,实则脆弱的天平。’ 走进东暖阁的朱由校,看着眼前的那座龙椅,双眼微眯起来,‘从那时的大明开始,这至高无上的皇权,就开始一点点受到胁迫。 历代天子遗留下的部分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又逐步叠加起来,才导致大明的积重难返。 太祖高皇帝啊,这天下的贪官污吏,宵小之辈,魑魅魍魉,真的能杀尽吗? 不去更改大明国制,改变遴选人才的方式,重树教育理念,整顿意识形态,逐步提升生产力,那大明终究是难逃一劫!’ 小农经济下的大明,已然算是积重难返了。 想拯救大明。 想中兴大明。 唯一能走下去的路,便是更改经济体制,逐步朝工业经济迈进,在所处的大航海时代,实现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弯道超车。 …… “呸~骆思恭这个老狐狸,真是够阴险狡诈的!” 田尔耕神情阴戾,回眸冷笑起来,盯着身后的诏狱,骂道:“将杨镐、李如柏、李如桢几人,握在自己的手里。 却叫我等去干这等脏活累活,抓什么京通二仓的贪官污吏,我算是看明白了,想赢得天子信赖,想在锦衣卫晋升,就必须绕开这老狐狸。” “田千户…这京通二仓事,真的就不重要吗?” 许显纯舔了舔嘴唇,邪笑道:“你可别忘了,此案很早之前,陛下就着骆思恭秘密调查了。 眼下受诏命萨尔浒之议,使得朝野间风波不小,震动也不小,甚至京畿一带的粮价,都受到影响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陛下着命锦衣卫,去逮捕那些贪官污吏,你觉得这代表着什么?这难道不是我等的机会吗?” “你的意思是说……” 田尔耕想到了什么,伸手指着许显纯,想要在说些什么,却被许显纯摇头示意。 “哈哈……” 锦衣卫衙署内,响起田尔耕爽朗的笑声,紧接着,田尔耕挎刀而立,扬天喝道:“儿郎们…随本千户奔赴通州!!” 对田尔耕的示好反馈,许显纯心里很满意,双眼微眯起来,随后喝道:“儿郎们,随本千户出衙!” 田尔耕、许显纯二人,一个奔赴通州,一个留在京城,这两位新君所任锦衣卫千户,叫锦衣卫的不少高层,都感受到极强的威胁。 然锦衣卫这个天子亲军所在,向来就不是讲公平的地方,没有天子的宠信,那即便再有能力,啥也不是! “哒哒哒……” “咚咚咚……” 密集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在局势混乱的京城,再度响起,以许显纯为首的锦衣卫,直奔京仓坐粮厅。 沿途,所经坊市,无不高喊:‘锦衣卫办差,阻挠者死!’ 一时间,瞧见一队队神情冷厉,挎刀疾行的京城百姓,包括诸多群体,那都生出惊惧,生出揣摩。 “千户,此番出动,闹这般大的动静,只来这京仓坐粮厅,若叫下辖的各卫所仓经历,焚毁或篡改案牍,那岂不是就被动了?” 一名百户,看着眼前的京仓坐粮厅,皱眉对许显纯说道:“若是差事办砸了,叫陛下不满意,那……” “放心,本千户要的就是这些。” 许显纯冷芒一闪,轻笑道:“敢焚毁或篡改案牍者,那必是贪官污吏,宁错杀不放过。 陛下选择这个时候,叫锦衣卫出动,逮捕京通二仓所辖的官吏,就是想把动静闹大,不闹大,就不会下此口谕了。 来人啊,给本千户冲进去,逮捕坐粮厅郎中,仓场督,封存坐粮厅案牍,严加审讯!!” “喏!” 随着许显纯一声令下,散布在京仓坐粮厅的锦衣卫,当即喝喊道,旋即,便在各百户、总旗官的指挥下,冲进坐粮厅衙署。 “锦衣卫办差,敢有阻挠者,死!” “蹲下,都给老子老实点~” “坐粮厅管事何在,都给老子滚出来……” 一时间,这京仓坐粮厅衙署,可谓是乱作一团。 从坐粮厅郎中,到仓场督,到底下的一应官吏,悉数都被控制起来,许显纯所率领的锦衣卫,可谓是嚣张到了极致。 一场针对筛查京通二仓亏空案的行动,就在京畿一带局势最严峻之际,在京城这个地界率先开炮! 第一百四十六章:看前面黑洞洞 “这昏君真是昏了头,明知京畿粮价骤增,地方民心浮动,却出动锦衣卫,大张旗鼓的逮捕仓场的官吏。” “哈哈…这京仓坐粮厅的人,被锦衣卫逮捕后,京城人心惶惶,连带着抢粮的人,都跟着多了不少。” “是啊,就京城各坊的粮价,都抬升两成了,照这样的趋势来看,最迟三日,便能翻上一倍!” 京城内的某处别院,聚集在此的十数众人,一个个眉飞色舞,情绪激亢的高谈阔论,情绪是一场激动。 “咳咳~” 握着拐杖,稳坐在官帽椅上的老者,皱着眉,轻咳两声,所发出的声响,叫在场的众人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老者。 “紫禁城的黄口小儿,不简单啊。” 老者皱眉说道:“国子监被煽起的舆情,还没有真正发酵,就被上直亲卫军的人镇压,一应参与的监生,皆被圈禁到国子监,至今情况不明。 明知京畿粮价骤生,舆情四起,却偏要出动锦衣卫,逮捕大批仓场的官吏。 这分明就是想震慑朝堂。 只怕这个时候,朝中的那帮文官,特别是东林党,浙党两派,都被当前这样的时局,震慑住了。 倘若老夫没猜错的话,那黄口小儿定还有后手。 骆思恭这个老狐狸,在前朝被无视,目下被新君倚重,增扩锦衣卫旗校。 既然仓场的官吏能抓,那趁势哄抬粮价的商贾,就不能抓了?” 老者的这番话,叫在场之人无不愣住,先前还想着能大赚一笔,顺带解决他们所谋之事。 可现在的局势,似乎并没那般简单了。 “那我们之后怎么办?难道就坐视不管了?不能就这样退出啊!” “是啊,杨镐如何,跟我们干系并不大,朝中的一些人,被牵连就牵连吧,但是李家不一样啊。” “没错,尤其是那李如桢,可是攥了不少秘密啊,一旦被锦衣卫严刑拷打,讲出不该说的话,那……” 本安静的正堂内,短短十余息后,就变得吵闹起来。 “安静!!” 老者剑眉倒张,重顿手里的拐杖,沉声道:“遇到一些风波,一个个就乱了阵脚,像什么样子! 行了,老夫心里已有计较。 你们只要按着老夫的吩咐来办,即便不能赚银子,但想叫李如桢他们,保守住秘密,是没问题的。” 人群之中,一些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露出惊愕、难以置信的神情,看向神情冷厉的老者。 …… “所以逮捕这批贪官污吏,京城各坊的粮价,跟着就上浮不少?”朱由校神情平静,倚靠在龙椅上,看着许显纯说道。3sk. “对京城这边,对外售粮的粮商,都展开监视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没?杨镐、李如柏他们,在诏狱内怎样了?” 面对天子的发文,许显纯强稳心神,作揖行礼道:“启禀陛下,相比较此前的粮价,京城这边,上浮近三成。 在逮捕那些贪官污吏后,臣遴选一批可靠人手,对京城各坊的粮商,都进行监视,目前没发现什么异样。 至于杨镐他们,全都被骆指挥使接手审讯了,不过安插在诏狱的人,秘密监视着,有任何人想做什么,都能及时发现。” “差事办的不错。” 朱由校眉头微皱,看着匍匐在地的许显纯,说道:“将被抓的贪官污吏,全部都给朕抄家,一应家眷亲族,都关押起来。 所抄一应家财,悉数充入内帑,查抄到粮食的,全都集中起来,移送进各个京仓,把动静闹大些。 内书堂这边,会随队跟你们一起行事。 另外回诏狱那边,传朕的口谕,叫骆思恭主审杨镐,至于李如柏、李如桢二人,都给朕关押到密室内,叫你们的人,让他们睡不成觉。” “臣领旨!” 许显纯忙作揖应道。 ‘陛下做事真够滴水不漏的,内书堂的宦官随队行事,只怕是监察的,看来想叫弟兄们分些银子,是不成了。 不过将李如柏、李如桢哥俩,关到密室之中,不叫他们睡觉,这算哪门子审讯?这能起到什么作用?’ 许显纯的心里,不由得暗暗揣摩起来。 “行啦,你先退下做事吧。” 见许显纯依旧跪着,朱由校摆手说道:“将这些差事做好,等此事结束,朕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的。” “请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许显纯闻言,当即叩拜道:“臣告退!” 看着撩袍站起,低着脑袋,缓缓向后退去的许显纯,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许显纯和田尔耕,一个狼,一个狈,都是心思缜密,阴险狡诈之辈。’朱由校双眼微眯,‘若是驾驭的好,用起来会很顺手,能杀不少该杀之辈,若是驾驭的不好,就是双刃剑!’ 简拔田尔耕、许显纯,到锦衣卫出任北镇抚司千户,是朱由校思量许久,才明确下来的事情。 锦衣卫就该是天子的刀。 叫他们砍向谁,就必须坚决砍下去。 以后锦衣卫这边,要做的事情,还会有很多,一家独大的态势,绝不能在锦衣卫形成。 骆思恭能力可以,但是心思太沉,城府太深,不在锦衣卫内制衡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文官群体给拉拢走。 处在这人世间,谁敢保证,不会有什么把柄,被落到他人手里? “马祥麟所领的勇卫营,是否已从西山返回京城?”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身边的刘若愚说道。 刘若愚闻言,忙作揖行礼道:“启禀皇爷,勇卫营所部,已抵京,暂驻在京郊的几处皇庄。” “嗯。” 朱由校应了一句,放下手中茶盏,淡然道:“叫司礼监那边,凡是规谏奏疏,悉数驳斥,并叱责有司官员。 另…田尔耕归京后,叫他即刻进宫见朕。” “奴婢遵旨!” 刘若愚欠身应道,随后便作揖行礼,小心的退出东暖阁。 ‘一个个不是想玩吗?好啊!’朱由校深邃的眼眸,看向东暖阁外,‘那朕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第一百四十七章:抓!朕何惧哉! 小农经济下的大明,所奉国策是重农抑商,大明主要赋税收入,分为正税、人丁税、徭役、杂税几类。 从某种意义上去说,只要能抓好这几项,保障钱粮进项,那围绕国朝层面,主要的收支就能稳定。 国朝收支稳定了,就代表着大明稳定了。 “这通州坐粮厅的一应官吏,真是够贪的啊。” 朱由校翻看着手里的奏疏,似笑非笑道:“不抓不知道,一抓吓一跳啊,朕还真是小觑他们了。 通州坐粮厅的郎中,都带头贪墨了,那底下的人,又岂会不效仿呢? 名下五百亩的良田,还都紧挨着运河,不错,考虑的很周全,就算老天不赏脸,那肩挑车运的,也能保个好收成嘛。” 田尔耕低着脑袋,动都不敢动,天子说的虽然轻松,但他心里能感受到,天子言语间所藏怒意。 此番前去通州,率领麾下锦衣卫,前去通州坐粮厅,逮捕一应涉案官吏,田尔耕并未立时归京。 相反却就地展开审讯。 毕竟许显纯在京,对京仓坐粮厅展开行动,若只是简单的抓捕贪官污吏,再悉数带回京城,到天子御前禀明,想赢得青睐,是不现实的了。 田尔耕想要更多! 纵使不能取代骆思恭,但在这锦衣卫之中,那也要爬上去,别叫许显纯压下一头。 出于这样的心思,田尔耕便组织人手审讯,只是还没有怎么上刑,一条条大鱼就浮出水面了。 ‘这田尔耕的城府和心思,都挺深的嘛。’ 合上手里的奏疏,看着垂手而立的田尔耕,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心里暗暗道:‘一边和许显纯联手,以对抗骆思恭的威压。 一边却背地里做更多事情,以赢取自己的信赖,好叫其在锦衣卫内,能擢升到更高的位置。 这一个狼,一个狈,也是面和心不和啊。 不过田尔耕这次,却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通州坐粮厅这边,供述出这么多朝中官员出来,不可能全都抓捕啊。’ 一个诏命萨尔浒之议。 一个京通二仓亏空。 起初决定做的时候,朱由校就在心里想到,必会牵扯到不少的朝臣,哪怕是六七品的京官,那也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在你滞留通州的这几日,以京城为首的京畿一带,粮价不断上扬。” 朱由校放下手里的奏疏,看向田尔耕说道:“朕叫你抓通州仓的贪官污吏,没成想拔出萝卜带出泥。 现在又供出不少罪官,涉及吏部、户部、兵部、工部有司。 田尔耕,你觉得这件事情,朕该如何处置?朕要听的是真实想法,别拿废话来搪塞朕。” 言罢,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反观田尔耕,神情略显踌躇,犹犹豫豫的想开口,却张口无言。 “陛下,臣觉得既然查出来了,那就要有所行动。” 田尔耕心下一横,行跪拜之礼,作揖道:“眼下京畿粮价上扬,那定然是有奸臣逆子,在背后鼓捣所致。 想平稳京畿局势,就必须震慑他们。 只怕这些藏在背后的人,定然跟朝中的官员有干系,但具体是谁,却不清楚。 所以要抓,却也不能全抓。 被抓的人,最好能跟萨尔浒之议牵连上。 兵部这边所供罪官,臣斗胆以为,要狠抓! 吏部和户部,还不能动,朝中局势不能再乱了,可暂且留着,等后续朝局稳定,京畿安定,再设法去抓。 至于工部,臣觉得捎带着抓了也好。” 言罢,田尔耕就以头抢地,匍拜在朱由校面前,额头冒出的细汗,背后生出的冷汗,叫田尔耕不敢动。 ‘当大明的皇帝,还真是够难的啊。’ 朱由校放下所端茶盏,看着匍拜的田尔耕,心里感慨起来,‘明知道以权谋私,贪赃枉法之事盛行。 却要装作不知道。 就当前所处的局势,真要全都抓了,那必然引起朝局恐慌,如此所谋皇店之事,想平抑粮价,就断然不可能了。天籁小说网 一个党争,都快搅得大明成烂泥潭了,这大明的文官群体,若是不换血的话,想中兴大明? 呵呵……那绝对是痴心妄想!’ 田尔耕跪在地上,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此时的他,心里有些后悔,为何要这样做。 “抓,朕何惧哉!” 看着身如筛糠的田尔耕,朱由校悠悠道:“朕倒是很想看看,这次在朝中能逮捕多少罪官。 你即刻回锦衣卫衙署。 会同许显纯一起,将京仓坐粮厅那边,所供述的罪官,整合到一起,兵部和工部的,凡涉案者,都抓起来。 吏部和户部的,暂且封存到锦衣卫案牍库,待后续局势明朗,再将这帮罪官,都给朕拔除掉!” “臣领旨!!” 如释重负的田尔耕,当即朗声应道。 方才天子迟迟不言,叫田尔耕后悔的要命,生怕惹怒天子,可现在听到准确的答复,田尔耕稳了。 这次诏命萨尔浒之议,包括衍生出的京通二仓亏空案,只要能妥善办好,稳定住朝中局势,稳定住京畿局势,那必然会被天子厚赏的。 “刘若愚,内厂所辖皇店事,谋划的怎样了?” 看着田尔耕离去的背影,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扶额说道:“京畿暴涨的粮价,该平抑下来了。 许显纯盯着的那批人,有什么动静没? 想无中生有,靠着以下克上的建虏,来扰乱国朝秩序,想逼朕就范,他们还真是够可笑至极的。” “启禀皇爷,根据曹化淳他们来报,京畿这边要重开的皇店,人手皆已募集到位。” 刘若愚作揖行礼道:“皇店所需粮食,勇卫营这边,在马祥麟的安排下,已秘密押运到各地。 许显纯所盯着的那些奸贼,至今没有觉察到什么,不过倒是外朝这边,近几日所递规谏的奏疏,多了不少。” 朱由校双眼微眯道:“派人给曹化淳他们,叫京畿这边的皇店,明日全部开业,朕倒是想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第一百四十八章:公道自在人心 大明奉行重农抑商的国策,且从事各行的商贾,在大明的政治层面,地位是极为低下的存在。 士农工商,更是排在最末等。 明初之际,大明治下的商贾,不准穿绫罗绸缎,子嗣不准参加科举,即便再怎么有银子,然社会地位依旧是低下的。 奉行这样的国策,也使得大明所征商税,可谓低到令人发指。 纯粹的小农经济氛围下,就大明统治阶层而言,是没错的,若是鼓励商业,人人都不去种地,都从事商业,那粮食从哪里来? 没有充沛的粮食储备,一旦形成粮荒,是会饿死人的,到时必然生出大乱,那大明的国本必然动摇。 蒙元问鼎神州的后期,各地灾情四起,生性贪婪的商贾,勾结权贵、官绅、大小地主等特权群体,或甘愿沦为附庸,放高利贷,疯狂兼并土地,这不才导致底层百姓没有活路,最终造了蒙元的反? “大明所征收的商税,真真是低的令人发指,已经到了必须纠正的地步。” 走在这乾清宫外,朱由校眉头紧皱,轻叹道:“包括关税、茶税、矿税等税目,都必须要设法改变才行。 大明的商贾群体,绝对是最富裕的群体之一。 要么是权贵、宗藩、官绅等特权群体,控制敛财的附庸。 要么是游走黑暗层面,做着坑害大明事情的恶狼。 真正意义上的义商、儒商,那绝对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回想起这些时日,京畿治下被哄抬的粮价,这已然叫朱由校嗅到危险的气味。 小冰河时期下的大明,倘若是再像先前那般征税,那么大明的财政危机,只会是愈发的眼中。 届时辽东的问题严峻,国库拿不出银子,那朝中必然有人,再提摊派辽饷事,已解燃眉之急。 可是摊派辽饷事,覆盖不到官绅、大小地主等特权群体身上,最后必然下沉到底层百姓头上。 一旦形成这种格局,到时不知会出现多少破产的自耕农,加之频生的自然灾害,享受特权的地方群体,必然疯狂兼并土地,榨干底层百姓的血! “一步步来谋划落实吧。” 朱由校停下脚步,抬起头来,轻呼道:“想从这帮既得利益群体的碗里,去抢夺他们的美味佳肴。 那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和这帮家伙展开的斗争,并非朝夕所能见效的,先看看开设的这批皇店,能否稳定住京畿粮价,造福百姓吧。” 面对上下摆烂的大明,朝局日趋急躁的氛围下,朱由校这位大明天子,绝不能生出急躁的情绪,不然爆出的雷太多,会叫大明陷入被动之下。 朝中党争,吏治腐败,建虏叛乱,财政危机,土地兼并,自然灾害…… 摆在朱由校面前的问题,实在是太多太多了,靠杀几个人,流一些血,就想解决所有问题,无疑是痴人说梦的。 “沙沙沙……” 急促的脚步声,在朱由校的耳畔响起,着大红蟒袍的王体乾、李永贞,快步朝乾清宫这边跑来。 “启禀皇爷,内城各坊所设皇店,已顺利开张,平价粮开始对外定额售卖。” “启禀皇爷,外城各坊所设皇店,已顺利开业,平价粮开始对外定额售卖。” 王体乾、李永贞一前一后,向朱由校作揖行礼,禀明他们所得知的消息。 “眼下京城这边,局势怎样了?” 朱由校神情平静,开口道:“那些恶意哄抬粮价的家伙,面对这样的情况,是否有什么新的行动?” “京城治下的乱局,开始回稳了。” 王体乾想了想,作揖道:“据曹化淳呈报,说皇店刚开张时,没有百姓敢进店购买,然在各坊皇庄上街宣讲下,一些胆子大的百姓,就硬着头皮去购买了。 毕竟高额的粮价,不是他们所能负担起的。 在这批百姓购买后,并给他们介绍定额之意,包括有人想扰乱社稷后,来各坊皇店购买平价粮的人,就多了起来。” 听着王体乾所讲的这些,朱由校并没有多高兴,相反眉头却紧蹙起来。 ‘这可真是一种悲哀啊。’ 朱由校心生感慨,‘先前开设的那批皇店,被一帮内廷宦官把持着,做着仗势欺人,强买强卖的勾当。 内廷的宦官群体,只能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才会稍稍老实一些,一旦脱离天子视线,那什么贪婪的举动,都是能做出来的。 以后皇店想发展壮大,唯有建立缜密的体系,从内部监管,到外部监察,包括培养晋升机制,都构建起来,才有可能良性发展起来。 似外派镇守太监,守备太监等等,都必须全面取缔,内廷的太监宦官,还是待在特定的区域内吧。’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下,除了底层的百姓,改变不了被盘剥的命运,其他阶层群体,包括内廷太监宦官,都会想方设法的剥削。 想改变大明的现状,朱由校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京城所开设的皇店,这只是一个开始。” 朱由校收敛心神,皱眉道:“接下来要看的,就是在京畿治下,所开设的那批皇店,情况怎么样了。 倘若哄抬的粮价,不能被平抑下来,那么局势就会乱下去。 你们两个,就行盯着此事,有任何情况,随时向朕禀明。 告诉曹化淳他们,不要怕卖出去的粮食多,那帮贪官污吏名下,所抄出的粮食,就算全卖光,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喏!” 王体乾、李永贞当即作揖应道。 被迫参与经济战,并非朱由校所愿意做的,但凡事都有第一次,只要这批皇店募集的人手,能从乱局中成长起来,那之后再遇这种问题,就无需朱由校过多操心了。 天启朝的大明皇权,并非崇祯朝的大明皇权那样,想靠一些胁迫行为,就能倒逼着天子做出妥协。 内帑这边大把的银子,包括查抄的粮食,都能供朱由校挥霍,那他为何要退步,要做出妥协? “刘若愚,去给田尔耕、许显纯传朕的口谕,叫他们都展开行动吧。”朱由校看向刘若愚,伸手道:“朝中涉及到的官员,都抓起来,京畿治下甄别的奸商,也抓一批,朕要看看他们,还能怎样嚣张跋扈!” “喏!” 刘若愚当即作揖应道。 一场诏命萨尔浒之议,为给张维贤所领理藩院,在朝中转移注意,没成想竟捅出这么多幺蛾子。 朱由校倒是想要看看,究竟都是哪些人,在背后鼓捣的这一切。 真以为自己年纪轻轻,就什么都不懂,觉得好欺负是吧,未免也太小觑大明的天子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穷图匕见 临冬的京城,略显几分寒意,来来往往的人群,叫这座先前不平的京城,却多了几分热闹。 “玉铉兄,到底还是陛下英明啊。” 身穿儒袍的孙传庭,行走在这热闹的街市上,看着来往的人群,感慨万千道:“短短两日的光景,一坊一皇店,就叫先前混乱的局势,人心惶惶的京城,便趋于稳定了。 先前在理藩院时,某心里就很是担忧,倘若京畿骤增的粮价,不能被压下去,恐生民乱啊。” “是啊。” 陈奇瑜面露感慨,点头道:“谁都没有想到,重开萨尔浒之议,竟叫朝堂,竟叫京畿,生出这般多的风波。 纵使是趁此势头,从礼部、户部等有司,搬走相应案牍,梳理相应职权,叫理藩院稳定下来。 可若是闹出来的风波,不能迅速回稳,不能揪出是谁暗中煽动,恐后果不堪设想啊。” 回想起过去这些时日,所经历的种种,特别是朝中文武的反应,京畿一带的变动,陈奇瑜和孙传庭的心,就始终的揪着。 然天子所表露出的态度,太平静了,甚至不断驳斥,朝中文武呈递的规谏奏疏。 即便是京畿治下,局势日趋紧张,天子都没放松对朝所展部署。 “原来内廷名下的皇店,亦能成为稳定地方的助力啊。” 孙传庭双眼微眯,看向前方热闹的皇店,感慨道:“陛下心里深知,内廷的太监宦官群体。 一旦说离开内廷,去掌皇庄事,掌皇店事,特别是去了地方上,定然会飞扬跋扈,仗势欺人。 所以这重开的皇店,一应人手,皆是从安置到西山的辽民和流民中,去遴选出的一批人才。” “是啊。” 陈奇瑜看着从皇店内,进进出出的人群,露出笑意道:“相比较于内廷的太监宦官,这从辽民和流民中,所遴选出的人才,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家眷,乃至是亲族,皆安置在西山那边,倘若敢仗势欺人,盘剥百姓,只怕他们将受大明法纪的严惩。 此时此刻,只怕京畿治下所开的那些皇店,亦对本地定额售卖平价粮。 难怪起初陛下,在京畿粮价骤增之际,不召集有司官员,设法解决此事,相反却出动锦衣卫,逮捕仓场的那批贪官污吏。” 陈奇瑜和孙传庭的脸上,皆流露出唏嘘和敬服的神情。 先前他们知晓此事时,心里可谓是悬着一块石头啊,毕竟京畿的粮价在飙升,此时却抓捕仓场的贪官污吏。 那不是摆明告诉世人,朝廷手里可控粮食不多,即便是军储仓所储粮食,那也是不多的存在。 事实上的确是这般,前脚这批贪官污吏被抓,后脚京畿一带粮价,就不受控制的飙涨不少。 “陛下的高明,在于堂堂正正,此乃圣君之为。” 孙传庭敬服道:“这就是阳谋,堂堂正正的阳谋,谁能想象的到,先前压榨盘剥地方的皇店,会被陛下更改性质。 谁又能想象的到,从那批贪官污吏的名下,能查抄出这么多的粮食。 趁着朝野间的局势动荡,陛下顶着压力,抓一批贪官污吏,以震慑朝堂,以正大明吏治,大明有此圣君,必然中兴啊!” 孙传庭也好。 陈奇瑜也罢。 在地方为官的那段岁月,皆能看出大明的问题,亦知晓大明官场吏治腐败,然朝中党争不休,那想解决大明问题,是断不可能的。 可自新君御极登基后,于朝所做诸多事宜,竟叫朝中各派的官员,都变得相对消停了不少。 每每想到这里时,陈奇瑜和孙传庭的心里,就百思不得其解,这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天子的心思,他们是真的猜不透啊。 “伯雅,我等还是别思虑这些了。”3sk. 陈奇瑜面露笑意,开口道:“理藩院的事情,我们协助英国公,刚刚理出思绪,那后续之事,当尽快办妥啊。 走,今日的休沐,某觉得就此作罢吧,该看到的,我们也都看到了,还是回理藩院衙署,处理后续事宜吧。” “同去,同去。” 孙传庭大笑道:“玉铉兄所讲,正是某所想啊,哈哈……” …… 相比较于陈奇瑜、孙传庭大好的心情,对待某些人来讲,那心情就好不到哪里去了。 “可恶!可恨!这昏君竟这般放纵锦衣卫,不分青红皂白,就践踏大明法纪,逮捕京畿的商贾,这大明没救了!” “是啊!特别是这昏君大开皇店,这分明就是于民夺利,朝中那衮衮诸公,竟对此无动于衷。” “衮衮诸公又能怎样?此时的他们,都人心惶惶了,这飞扬跋扈的锦衣卫,都敢冲进户部和工部衙署,逮捕大明良臣了……” 在这无名别院的正堂,所聚一众人等,或愤慨,或不甘,或嘲讽,各抒己见,然无一例外,此时的他们明显慌神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御极登基不过月余的新君,他们眼里的少年天子,城府竟这般深沉,手段竟这般狠辣。 自始至终,就没对他们的行为,所扰乱心神,先前所营造的一切优势,顷刻间,竟荡然无存了! “……” 吵闹之余,众人渐渐安静下来,那一道道目光,看向稳坐在官帽椅上的老者,此刻的他们,有些心乱了。 “这黄口小儿,的确有几分本事。” 握着拐杖的老者,忍着心里的惊疑,安抚道:“当前这种局势,我们不能再轻易的出手了。 被抓的那些商贾,不知晓我们的真实身份,这是我们的优势,可被抓的李如柏和李如桢,必须要解决掉。 并非是我们不想搭救,实则是局势不允许啊。 老夫知道,你们中的一些人,深受李家福泽,包括老夫,那亦是这般,但怎奈宁远伯的子嗣,都这般烂泥扶不上墙啊……” 老者的这番话讲完,叫在场的人群中,不少都流露出异样的神情,有想说些什么的,但奈何当前的局势,叫他们亦无力回天啊。 李家这艘破旧的烂船,被李如柏和李如桢,先前在辽东的所作所为,算是彻底凿出几个窟窿! 第一百五十章:王登库 “唉…真可谓是一步错,就步步错啊。” 乘坐在马车上,听着车外热闹的场景,握着拐杖的老者,轻叹一声,“这新君到底是怎样的人。 为何好端端的,要抓李如柏和李如桢啊。 朝中的那帮家伙,没事招惹新君干什么,他想怎样折腾,就叫他折腾呗,这朱家的江山社稷,你们这帮家伙,想揽多少权柄啊!” 说着,老者的眼眸闪烁着冷芒。 错非李如柏和李如桢被抓,那京畿这边收买的家伙,一个个就不会躁动,那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看来想刺探辽东军情,此事是不可能了。’ 丢掉手里的拐杖,本有些佝偻的后背,挺拔起来,那老者皱眉暗想:‘只怕辽前的生意要受影响了。 这京城已然成了是非之地。 整肃内廷,重用厂卫,整饬三大营,明红丸案,特设京卫都督府,特设枢密院…… 这黄口小儿,恐真不像朱常洛他们那般简单啊。’ 细想在这些时日里,京城所发生的种种,老者心里就感到心惊。 先前毫无存在感的朱由校,是不受重视的大明皇长子,可在御极登基后,所做的诸多事宜,竟叫朝中衮衮诸公,变得这般被动。 甚至于说,在朝势头强劲的东林党,所拥有的诸多优势,都被这少年天子,连打带消的给化解掉了。 不简单。 真真是不简单啊! “老爷…咱们的住所到了。” 马车外,一道恭敬的声音响起,叫老者从思绪中走出,眉头紧皱的老者,弯腰起身,走出马车。 看着眼前这座不起眼的进院,老者动作矫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缓步朝进院里面走去。 在这外城崇北坊的地界,所处的这个胡同,所居住的人,都是三教九流之辈,整日为生计而奔波。 寒酸的进院,寒酸的装饰,老者走进正堂,去掉了粘在鼻下的胡须,揉了揉发酸的脸颊,坐在木椅上。 “老爷…烫烫脚,去去乏吧。” 随行的忠仆,在安置好马车后,便端着盛着热水的木盆,缓步走进正堂,见自家老爷闭目养神,轻声说道。 “老爷,方才小的在安置马车时,收到了一封密信,应该是那边的人,您要不要看看?” “拿来吧!” 那忠仆闻言,忙从怀中取出密信,恭敬的递上,在密信被取走后,便蹲下身,给自家老爷去靴。 “范永斗!!真真不为人子!!” “砰!!” 在这正堂内,响起愤怒之声,连带着盛有热水的木盆,亦被踢翻,这叫那忠仆的身上,溅满了热水,那疼痛叫忠仆的眉头紧皱起来。???.23sk. “一个个远离京城这处是非地,不清楚京城的情况,却在这里指手画脚起来。” 王登库情绪激动,站起身来,赤着脚,来回走动着,手里的书信被紧攥着,怒道:“他们真的以为,刺探到辽前的情报,甚至朝廷对沈阳、辽阳等地的部署,就是真的那般容易的事情!” 王忠蹲在地上,扶正被踢翻的木盆,平静的收拾着,自李如柏、李如桢被抓,自家老爷就是这样的情绪。 他已经习惯了。 “还有那李永芳,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女真人养的一条狗,真以为能骑到我们的脖子上拉屎了。” “要不是老子坐镇京城,替他们在这里擦屁股,真要是李如柏他们,撂下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一个个全都完蛋吧。” 每每想起,自己精心布下的局,被那黄口小儿破掉,王登库的心里就甚是愤怒。 自萨尔浒之战惨败后,在大明的治下,就生起谈奴色变的风潮,除了那辽东之地,在这京畿一带,甚至是山陕两地,那多少也是这般。 本以为自己所谋划的一切,是那般无懈可击。 毕竟先前就是这样做的。 却不成想现在变成这番境遇。 原以为京畿局势乱起来,那朝中的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包括其他文官,就都会向新君进谏,为平稳时局,也要搁置萨尔浒之议。 “呼~” 王登库努力平复情绪,冷厉的眼眸,扫向王忠,冷冷道:“锦衣卫那边,唤醒的暗桩展开行动没?” 既然无法搁置萨尔浒之议,那就除掉李如柏和李如桢,以后李家门下的这些暗线,就不再动了! 就当前混乱的大明,吏治腐败,想招揽一批能驱使的群体,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已经展开行动了。” 王忠微微欠身,说道:“说不定这个时候,李如柏、李如桢他们,就被除掉了。” “嗯。” 王登库应了一声,冷芒一闪,“收拾收拾,准备撤离京城,刺探辽东军情,构陷熊廷弼之事,就此作罢。 谁要是有胆量过来,那就叫他过来吧。 我王家不蹚这浑水了!” 多年来的经验,告诉王登库,这明年号‘天启’的新君,远比驾崩的万历皇帝,泰昌皇帝,要难对付的多。 登基之初,就敢不顾文官反对,整肃内廷,倚重勋戚,倚重厂卫,这位大明天子是要翻天啊。 “老爷,那我们不等暗桩的消息了?” 王忠有些踌躇,抬头看向王登库道:“若是他们失手了,李如柏、李如桢他们,没有被除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王登库冷傲的摆手道:“那几位锦衣卫的暗桩,在锦衣卫内的地位不低,且跟骆家的关系很交好。 现在锦衣卫这边,忙着逮捕涉及仓场事的官员,甚至都把火,烧到朝中的兵部和工部了。 恰恰是这个时候,锦衣卫的内部,是最为松懈的时候。” 王忠:“……” 见自家老爷这般笃定,虽说王忠的心里,留有几分顾及和担忧,但也不好再说下去。 “对了,等我们离开京城后,安排人手,除掉李家的这些门人。” 王登库想到了什么,伸手说道:“虽说他们不知我们的真实身份,但是小心无大错,李家这次算是栽倒李如柏和李如桢的手里了,那李成梁是何其的枭雄,没成想却养出几个废物儿子! 这李家,活该他衰败!” 第一百五十一章:暗潮汹涌 “几位卿家,你们这是何意?” 朱由校故作不解,看着行跪拜之礼的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孙如游、南居益几人,撩了撩袍袖,平静道: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做了什么…惹得天怒人怨之事,竟叫朝中的重臣,先帝钦定辅政大臣,这般跪在朕的面前。” 朱由校所讲的这些话,叫方从哲这帮内阁大臣,有一个,算一个,都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反倒是总督仓场事的南居益,表现却很是平静。 “陛下!不能再叫锦衣卫,继续抓人了啊。” 刘一燝硬着头皮,作揖行礼道:“一个诏命萨尔浒之议,一个仓场亏空,已叫朝野间生乱。 若是继续抓下去,那朝堂必然人心惶惶,长此以往的话,恐大明的江山社稷,会生出大乱啊,陛下!!” “臣附议!” “臣附议!” 韩爌、孙如游紧随其后,作揖行礼道。 ‘真是可笑,抓一些贪官污吏,就叫大明的江山社稷,生出大乱了?’ 朱由校似笑非笑,看着刘一燝他们,心里嗤笑起来,‘朝野生乱了吗?要朕来看啊,是朝中的文官,乱了吧。 只怕你们都没有想到,朕会在萨尔浒之议后,再掀起仓场亏空案吧,甚至京畿因此动乱之际,更没有想到,朕会开设皇店吧。 一个个自诩聪明过人,把持着朝堂,相互间彼此掩护,将好的呈递御前,将坏的全都摁着。’ 对此次方从哲他们的到来,朱由校的心里很是清楚,他们是为何而来,无非就是田尔耕、许显纯,带队的锦衣卫,抓的朝中官员有些多嘛。 东林党涉及了。 浙党涉及了。 包括齐党、楚党、宣党…… 从萨尔浒之战惨败后,这大明的国朝,就陷入到一种混乱的秩序下,也叫一些官员,觉得上下其手的机会来了。 党争不休,就会引起吏治腐败。 吏治腐败,就会引起国库空虚。 国库空虚,就会引起国朝恐慌。 国朝恐慌,就会引起天下大乱! 大明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臣权鼎盛,皇权势颓,这导致大明天子,明知有诸多问题,也无法出手整治。 “你们附议,朕就非要听吗?” 朱由校向前探探身,看着刘一燝他们,轻笑道:“朝野生乱了?朕怎么不知?!哪里乱了啊!” 说着,朱由校拍案而起,冷厉的眼眸,盯向刘一燝他们,这叫几人心里一惊,下意识低下脑袋。 “南卿,你是总督仓场事的尚书!” 朱由校拿起一摞奏疏,缓步朝南居益走来,沉声道:“朕要问问南卿,这些查明的事情,难道就因为朝中的一些人,坐不住了,心不定了,就不管了? 南卿,你来告诉朕,京通二仓所储之粮,叫一帮贪婪,眼里无君无父的贪官污吏,假借国朝之名,就给贪墨了。 倘若辽东局势激变,要国朝调拨钱粮,以稳前线将士之心,最后却发现粮食没了,国库空了,那大明,是不是就活该被亡国啊!!!”天籁小说网 说到激动处,朱由校怒摔手里的奏疏,摔在了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孙如游几人面前。 “!!!” 天子这般强硬的态度,叫众人心里生出惊意,身上冷汗直流,仓场亏空爆雷,这对他们的影响,实在太大太大了。 谁都没有想到,锦衣卫抓的那些大臣,竟都是染指仓场的人啊。 “要是觉得朕放纵锦衣卫,肆意残害大明忠良,那朕倒请你们,好好看看这些奏疏。”朱由校一甩袍袖,冷冷道。 “不要觉得锦衣卫,是朕的天子亲军,不归朝中任何一个衙署掌控,那就是肆意残害忠良的存在了。 都瞪大眼睛,好看看吧!” 明知涉及仓场贪污的人,远远不止眼前的这些,可就是为了稳定朝局,不叫大明局势生乱,朱由校已经非常克制了。 但内阁这边呢? 出于朝中文官的压力,一个个都跑到自己跟前来了。 现在的内阁,叶向高他们,还没有来。 等到来了以后,日后的朝局,只怕会更加的精彩啊! “皇爷…田尔耕、许显纯求见!” 在朱由校怒斥之余,在殿外候着的刘若愚,面露紧张的走进东暖阁,向自家皇爷作揖行礼道。 本跪着方从哲几人,都露出各异的神情,相视一眼,此时田尔耕他们过来,难道是出什么事情了? “你们几人,先退下吧。” 朱由校看了眼刘若愚,平静的说道:“将朕给你们的这些奏疏,都拿回文华殿去,好好的看,认真的看。 诏命萨尔浒之议也好,仓场亏空也罢,不查出个真相来,朕决不罢休! 看看现在的大明,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不过是重审萨尔浒之议,逮捕了李如柏和李如桢,就叫一些藏在阴暗处的魑魅魍魉,一个个都坐不住了。 搅乱京畿,妄图煽动民乱。 南卿,你留下,去殿外候着,等朕召见你,这京通二仓的事宜,也该到了变一变的地步了!” “臣等告退!” “臣领旨!” 方从哲、刘一燝他们,包括南居益在内,纷纷作揖行礼,然他们的复杂内心,唯有他们自己最清楚啊。 “沙沙……” 在这东暖阁内,响起一阵脚步声,离开的方从哲几人,和进来的田尔耕、许显纯,打了个照面,双方的情绪都有些不对了。 “说,出什么事情了?” 见方从哲他们几人离去,朱由校冷厉的眼神,盯向田尔耕他们,道:“可是诏狱那边,出了问题。” 相比较于仓场亏空一事,朱由校最在意的是诏命萨尔浒之议。 杨镐这个无能之辈,他不关心。 他所关心的,是李如柏和李如桢。 其背后所代表的李家,在暗地里构成的势力,只怕不小。 “启禀陛下,诏狱那边,有人想暗杀李如柏和李如桢。”田尔耕上前作揖道:“不过被人识破了,眼下那几人都被抓了,目前李如柏、李如桢二人,已被转移,只是行刺之人,和骆家有些关系……” 第一百五十二章:那就连根拔起吧 “骆家?” 朱由校眉头微挑,看向田尔耕,双眼微眯道:“怎么个关系法?骆思恭在干些什么?” 事情似乎朝着更有趣的方向进展了。 没有想到抓一批藏在阴暗处的人,还能牵扯到骆思恭,牵扯到骆家。 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还是说骆思恭本身就有问题? 朱由校的思绪,打开了。 “就掌握的情报来看,包括锦衣卫所查情况,是比较单纯的关系。”田尔耕想了想,决定如实禀明。 “不过被抓的这几人,都是通过骆指挥使的关系,才得以晋升百户、总旗官的,至于别的还没查明。 骆指挥使,目下在锦衣卫衙署,整理杨镐供述的罪证……” 听着田尔耕所讲的这些,朱由校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直觉告诉他,在诏狱内发生的刺杀,跟骆思恭没有直接关系。 不过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却被人渗透进来了,这可不是个小事情,恐锦衣卫之内,类似这样的人,还不少吧。 ‘敢在锦衣卫诏狱,刺杀李如柏和李如桢,应该是李家这边,的确藏着不少秘密。’ 朱由校眉头紧皱,缓步走着,心里暗暗思量起来,‘除了明面上的门生故吏,恐在私底下,李家也有一支看不见的势力。 从李成梁死了以后,李家虽说在辽东的位置,没有了,可不管是在朝堂这边,还是在辽东那边,影响力并没有消退。 这必然是一个利益群体。 不然就贪生怕死的李如柏和李如桢,想学他爹李成梁,学他大哥李如松,那肯定是没这个本事的。’ 被逮捕的李如柏和李如桢,朱由校并没有放在眼里,但李成梁生前所构建的利益群体,却是朱由校所重视的。 毕竟这个利益群体,究竟有多大,究竟牵扯到谁,除一个还没有成形的辽东将门外,朱由校也不是很清楚。 明面上的敌人,好对付,只需手捧大义,一步步杀了就是了。 但藏在暗地里的敌人,就不好对付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就跟这次逮捕李如柏、李如桢,紧跟着京畿就起风了,错非朱由校及时谋划,动用内廷的势力,遴选可用的人,拿着真金白银去砸,去开皇店,想这般容易的维稳局势,就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抓李如柏和李如桢,是想查明事关辽前的一些事情,可背后的人却这般反应,那想来也是跟辽前有关。’ 在田尔耕、许显纯的注视下,朱由校停下了脚步,眸中闪烁着冷芒,‘跟辽前有着牵扯的,除了大明自身外,那就是建虏了。 难道是所谓的八大皇商? 范永斗这批汉奸走狗,也跟李家在私底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某一瞬间,朱由校联想到了什么。 “许显纯,现在盯着的那批奸臣逆子,都明确了没有?” 朱由校伸手指向许显纯,冷冷道:“别告诉朕,这么长时间了,连煽动京畿内乱的人,都没明确下来吧。” “启禀陛下,都明确了。” 许显纯忙作揖行礼道:“这些家伙,都是京畿一带的士绅,商贾,从明面上来看,他们跟李家没有任何关系。 然实际情况并非这样。 据臣所查明的情况来看,这些群体的族长或长老,都曾在李成梁坐镇辽东时,向辽东贩卖过粮食,以换取盐引。 甚至……” “查明了就行。” 朱由校摆手说道:“这些糟心事,就别讲给朕听了,许显纯,你即刻带队,把这帮奸臣逆子,都给朕抓起来。 李若愚,你即刻离宫,向马祥麟传朕口谕,叫他统领勇卫营,随锦衣卫一同行事。 把这些奸臣逆子,包括他们的家眷和亲族,一个不留全给朕抓起来!!” “臣遵旨!” “奴婢遵旨!” 许显纯、刘若愚忙作揖应道。 事情到了今日这一步,该下刀子的时候,就要砍下去,一帮贪婪自私的家伙,留存于世何用哉。 朝中的局势这般纷杂。 地方的局势这般纷杂。 留给朱由校的红线,似乎随时都会被僭越。 作为大明的天子,这是绝不允许的事情。 “对了,抓捕到那些人以后,就给朕严刑拷打!”朱由校伸手说道:“朕怀疑在他们的背后,还藏着一伙人。” “喏!” 本作揖行礼,想退出东暖阁的许显纯闻言,心里一紧,错愕之际,忙应了一声。 ‘还藏着一伙人?’ 离开东暖阁的许显纯,暗暗揣摩,‘究竟会是谁呢?难不成牵扯到辽东了?这应该不会吧。’ 想着,想着,许显纯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若真是如天子所言的那般,只怕在这朝堂之上,乃至是大明各地,都有着不少的隐患和问题啊。 ‘看看许显纯他们,查出的真相怎样吧。’ 朱由校双眼微眯,暗暗说道:‘若是真牵扯到范永斗这帮汉奸,那山西那边,只怕也要好好查查了。 几个曾经落势的小门小户,骤然之间就起了势,跟建虏紧密的联系到一起,还能叫山西上下,甚至是大明朝堂,对此根本就不知情,或揣着明白装糊涂。???.23sk. 站在范永斗他们背后的人,又会是哪些呢?除了一个李家,还会有谁?宗藩?地方官绅等?’ 原本按朱由校所想,等厘清朝中局势后,再设法除掉八大家,这个藏在大明暗处的建虏臂膀。 毕竟范永斗他们,究竟干了什么,朱由校还是清楚一些的。 可随着事态的演变,朱由校却发现事情,似乎没他所想的那般简单。 “田尔耕,你将手头的事宜,交给可靠之人审查。” 朱由校想了想,伸手说道:“接下来这几日,你给朕主攻李如柏、李如桢他们,尽快查明朕想知道的。 若朕猜的没错的话,此刻的二贼,心理防线快要崩溃了,一旦审讯出来后,就给朕来禀明。” “臣领旨!” 低首候着的田尔耕,忙作揖应道,随后便匆匆离开东暖阁,准备招呼李如柏、李如桢两个家伙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拔剑四顾心茫然 “陛下~” 南居益站在殿外,神情有些复杂,看着东暖阁内,许显纯走了,刘若愚走了,田尔耕走了,他却依旧侯在殿外。 此前东暖阁内传出的声音,叫南居益依稀听见一些,然具体出了什么事情,他的心里却不清楚。 可瞧见许显纯、刘若愚、田尔耕几人,匆匆离开东暖阁,神情间流露出的凝重,便叫南居益清楚,事情必然不简单。 “进来吧。” 朱由校的声音,从东暖阁内传出,语气间透着些许的疲倦,南居益理了理官袍,微微欠身走进东暖阁。 “南卿,你说……朕能信你吗?” 就在南居益准备作揖行礼之际,天子那带着些许疑惑的询问,叫南居益心里一惊。 “陛下,臣乃大明之臣!” 南居益行叩拜之礼,向朱由校作揖道:“为君分忧,为社稷虑,乃臣之本分!陛下这般疑臣,臣……” “仓场事,乃社稷根本所在。” 朱由校站在原地,那双锐利的眼眸,看着南居益,打断其言道:“从百官禄米,到边军供应,从平仓抑粮,到地方赈灾…… 这一桩桩一件件,但凡启用京通二仓,哪一件…都是涉及安稳的要务。 南卿可知晓,在朕刚御极登基之初,就着命锦衣卫暗查仓场事? 南卿可知晓,在朕知晓仓场亏空事出,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吗? 南卿可知晓,在朕擢王纪任右都御史,是如何压制心里的杀意吗? 辽东,以下克上的建虏,虎视眈眈的盯着大明。 地方,淮北、山东等地饥荒……” 天子接连不断的反问,陈述朝廷所遇的问题,南居益沉默了,眉头紧皱,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现在的大明,太难了。 以下克上的建虏。 赋税艰难。 逃户严重。 各地灾情频出。 面对这样一个烂摊子,纵使是再圣明的君王,那也难以克制心中怒火,要狠狠的杀一批人。 ‘难道天子诏命萨尔浒之议,其实就是打的幌子?’思绪驳杂的南居益,露出些许复杂的神情,‘包括叫英国公张维贤,兼领理藩院尚书,亦是在打的幌子?天子的本意,就是整顿仓场事?’ 朱由校在御极登基后,这短短的时间内,朝中折腾出诸多事情,像南居益这些无党派官员,那也是揣摩不透。 但有一点,朝中不少的文官,都觉察到了。 先前混乱的朝局,在天子的折腾下,竟渐渐的平稳下来,即便是势强的东林党人,近期也消停了不少。 “南卿~” 看着神情复杂的南居益,负手而立的朱由校,傲然道:“朕想问你一言,你敢担起仓场事的重担吗?” 和南居益讲这般多,是朱由校想要看看,此人是否有胆魄和见识,能否帮自己分担压力和担子。 处在这人情世故、利益充斥的人世间,纵使是再贤良的良臣,难免也会为此所累。 想解决吏治腐败问题,想实现拨乱反正之谋,朱由校这位少年天子,要比谁都要稳,他要一步一步的,去厘清他所接手的事宜,再寻找合适的良臣,帮助自己深化调整,以解决实际问题。 ‘已然形成摆烂态势的大明,并非朝夕之间,就能拨乱反正回来的。’ 朱由校看着略露犹豫踌躇的南居益,神情自若,并没出言催促,‘想做成一些事情,就要让务实的官员,简拔到合适的位置上。 并且在这过程中,要给予他们坚定的信念和决心,叫他们心中有底,知道大明天子就在他们身后撑腰。 如果连效忠自己的良臣,都无法保护好,叫他们身陷党争的泥潭,那时间久了,谁还会为正道发声呢?’ 一场国本之争,已然坏掉了大明的风气,叫潜藏的隐患和毒瘤,在频生的灾害面前,开始逐步暴露出来。 处在这样特殊的时期下,朱由校能怎么办? 唯一步步收拾烂摊子呗。 急了,朝中争斗必然加剧,那届时必然辐射到整个天下。 慢了,积攒的矛盾爆发了,那皆是必然叛乱林立。 都言治国如烹小鲜,可这个火候怎样把握,哪味料何时放,这里面的讲究和门道,实在太多了。 “臣…敢!” 犹豫再三的南居益,眼神变得坚毅起来,郑重的向朱由校作揖行礼,言简意赅道:“纵粉身碎骨,臣愿为君分忧。” “好!” 朱由校面露赞许,走上前,弯腰搀扶起南居益,说道:“有南卿之言,朕心甚慰啊,大明社稷的一环,朕能安心托付到南卿之手啊。” 说着,在南居益的注视下,朱由校转身朝龙案走去,抽出一份早已拟定的公函,便朝南居益走来。 “大明的仓场事,朕查阅大量的案牍,发现在先前所存弊政诸多。”朱由校将手里的公函,递到南居益的面前,朗声道。 “想避免当前亏空事,再发生,再出现,就要扫除这些弊政,南卿,是朕钦定的仓场尚书。 朕决意,先从重设坐粮厅体系,将京仓和通州仓,直归坐粮厅统辖,而非借京卫、通州诸卫统辖。 剥离京通二仓,和各卫所的统属关系。 由京通两坐粮厅,直接密集监卫,仓卫等诸多队伍,同时明确台账登记,修订完善京通二仓细则等,叫仓场事彻底独立出来。” 天啊。 天子所谋甚大啊。 不仅涉及到京卫,还涉及到通州诸卫,甚至还牵扯到户部等有司,难怪天子先前要这般询问啊。 南居益双眸微张,脸色微变,接过这份重若千钧的公函,内心深处变得复杂起来。 南居益甚至能够想象到,一旦真要这般行事的话,那又将会在朝中引起怎样的风波。 可听闻天子所讲之言,若该事真能做成,那京通二仓的监察,包括仓储等事宜,都将变得跟明了。 南居益收敛心神,神情正色的作揖道:“臣恳请陛下,能于臣些时日,细细拜读此函。” “朕允了。”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眼下南卿有的是时间,细细思索此事。” 若是南居益当即表态,恐朱由校的心里,反而会生出怀疑。 毕竟整饬仓场事,按他所谋部署来办,那牵扯到的层面太多,南居益答应的太干脆,只怕并不会尽心办差。 可若是坚守己见,要深入了解自己所谋部署,朱由校的心里,反而放心了,这代表着南居益,是真心想做好此事。 就大明复杂的政治格局,即便是再务实的官员,也要结合现实,将自己心中所谋之事做好。 党争风气严峻之下,叫不少的官员都变得保守起来,这已然是不争的事实。 第一百五十四章:壮哉!勇卫营(1) “咚咚~” “哗哗~” 密集的脚步声,甲叶的碰撞声,响彻这片天地。 去往通州的直道上。 一队队身着棉甲,肩扛白杆长枪的锐士,神情冷峻,眼神坚毅,气势高昂,健步如飞的前行着。 “呼哧~” 被甩在队尾的数百锦衣卫,头冒热汗,喘着粗气,挎刀追赶着,落在最后的锦衣卫,忍不住怒骂着。 “直娘贼的,这帮白杆兵,究竟他娘的是人,是鬼啊,这长的都是飞毛腿吗?” “入他娘,这川蛮子的体格,就是他娘的了得,一个个都他娘的不知道累吗?” 队尾传来的怒骂声,叫队前奋力追赶的锦衣卫,都铆足一股劲儿,眼神狠厉,咬牙紧跟着不放。 他们可是天子亲军! 怎能堕了锦衣卫的威名。 “哒哒~~” 马蹄声如雷。 许显纯冷着脸,紧握着手里的缰绳,冷厉的眼眸,扫视着他所带队的锦衣卫,沉声喝道:“都他娘的给老子快点!” “都他娘的没吃饱饭啊,还是他娘的,都把劲儿使在娘们的肚皮上了,给老子追上队伍!” “谁要是敢误了大事,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面对许显纯的呵斥,队中的总旗官、小旗官,一个个都面露凶光,对麾下的校尉、力士叱责起来。 “娘的,早知道这帮川蛮子,这般能跑,就他娘的留些马匹,少带些人手了。”许显纯调转马头,去追赶马祥麟,心里却暗暗骂道。 ‘有这帮川蛮子在,就算通州藏了几条大鱼,那一个都跑不了,不该把所调缇骑,都分到良乡、顺义、昌平等地了。’ 逮捕哄抬京畿粮价的奸商,在朱由校明确旨意后,负责此事的许显纯,就调集麾下的锦衣卫,分到京畿各地行抓捕事。 京城是天子脚下,可这帮奸商的老巢,并不在京城。 毗邻京城的通州,乃大明漕运终点,是漕粮的集散地,在许显纯的暗查下,几条大鱼都深藏通州。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瞧见马祥麟纵马疾驰的背影,看着队形不散的白杆兵,许显纯暗暗叫苦:‘这马祥麟所领的白杆兵,乃陛下钦定天子亲军,赐名勇卫营。 怀疑他们不堪重用,就眼前这帮川蛮子,真要发起狠来,能将锦衣卫上下屠掉。 真是他娘的失策了。’ 本想着马祥麟所领勇卫营,乃川地新募白杆兵,锦衣卫所行逮捕事,天子又是极为重视,这叫许显纯的心里,难免小觑了勇卫营。 没成想离开京城后,却被勇卫营给打脸了。 “马将军!!” 骑马追赶上马祥麟,许显纯剑眉倒张,朗声道:“勇卫营在抵达通州后,取代锦衣卫任务,控制住四门。 此次煽动京畿生乱,搅乱朝纲的主要逆贼,皆集中在通州这边,陛下对此事极为看重,绝不能出现差池。” “知道了。” 马祥麟坚毅的眼神,看了许显纯一眼,言简意赅道。 ‘这眼神,真够凶狠的啊。’ 被马祥麟这样一盯,许显纯觉得自己想被猛虎盯着一般,心里下意识一紧。 “勇卫营!!急行军……” 在这片天地间,马祥麟那振聋发聩的怒吼,骤响,本就健步如飞的白杆兵,闻言,发出阵阵狼啸声。 “嗷嗷……” 死命跟在勇卫营身后的锦衣卫,愕然发现,那披甲扛枪的白杆兵,行军速度竟又提高了一大截。 “!!!” 许显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马祥麟所领的勇卫营,给他的惊吓实在太多太多了。 “娘的,真是一帮猛人!” 眼看着麾下锦衣卫,被远远的甩在后面,许显纯冷芒一闪,转身喝道:“各队百户,缇骑,给老子追上队伍。 其他人,给老子追赶上来!” “哒哒哒……” 随行的数名百户,数十众缇骑,纷纷脱离队伍,开始随许显纯一起,追赶急行军的白杆兵了。 反倒是麾下那帮锦衣卫,就这样被甩在后面了。 ‘许显纯,你就是个蠢货!’ 紧跟着勇卫营的许显纯,心里暗骂道:‘早知白杆兵这般强,就他娘的把其他人手,多分散到京畿各地。’ 现在的许显纯,可谓是后悔不已。 近在咫尺的通州城,已然出现在眼前,沉默寡言的马祥麟,瞧见那座城池后,眸中闪烁着精芒。 “着命!!马吉虎部奔东城,马吉豹部奔南城,马吉忠部奔北城,余部随本将奔西城,奉诏接管城门,严守逆贼逃窜出城!” 随行的亲卫家丁,分出数骑来,在许显纯惊疑的注视下,朝着不同方向疾驰,传达马祥麟所下军令。 ‘老子成听喝的了?’ 许显纯瞪着眼睛,看着马祥麟的背影,暗骂起来,‘娘的,没有锦衣卫随行接管,你部奉的狗屁诏命!’ “许千户,请命你麾下锦衣卫,追上接管通州四门的各部。” 马祥麟放缓马速,那如炬的虎目,看向许显纯道:“我勇卫营无权宣读诏命,还需锦衣卫出面,莫贻误战机,叫祸乱朝纲,试图煽动大乱的逆贼逃离!” 真他娘的当打仗了!? 听马祥麟这般一讲,许显纯凌乱了,这川蛮子的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 “都他娘的聋了不成!” 心里骂了几句,许显纯神情却冷厉起来,转身对麾下缇骑怒斥道:“分出几骑来,持锦衣卫牙牌,协助勇卫营,接管城门!” “喏!!” 锦衣卫缇骑中,立时分出数骑来,怒抽手里的马鞭,便急吼吼的去追赶各部白杆兵。 “许千户,在这通州城内,共计有多少逆贼?” 看着疾驰而去的缇骑,马祥麟剑眉倒张,向许显纯询问道:“最好言明,分散在几处宅院中,本将好选派麾下锐士,攻破他们的老巢。” 许显纯:“……” 此时此刻的许显纯,算是彻底明白了,这马祥麟就是一悍将,接到旨意的他,就将逮捕奸商逆贼事,当成一场战斗了。 此次的通州行,对他们锦衣卫而言,算是彻头彻尾的陪衬了。 …… ps:求好评,求免费礼物,请多多支持本书,质量有保障,更新有保障,别嫌短,延绵不绝才是真理,嘻嘻。 第一百五十五章:壮哉!勇卫营(2) “这许显纯,有些太将自己当回事了,敢小觑朕的勇卫营。” 朱由校嘴角微扬,看着欠身候着的刘若愚,摇头笑道:“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等浅显易懂的道理,都不懂。 日后如何独挡一面。 刘若愚,你觉得朕的勇卫营,真就不堪重用吗? “皇爷,奴婢从没这般想过。” 刘若愚作揖行礼道:“皇爷英明神武,所想,所念,岂是奴婢等这些凡夫俗子,所能感受到的。 新设的勇卫营,乃皇爷所重之强军! 只怕许千户所领锦衣卫,此次通州行逮捕事,亦将被勇卫营之威,所震慑到。” “哈哈……” 朱由校大笑起来,指了指刘若愚,说道:“刘若愚啊,没想到你也学会溜须拍马了,以后不准再说了。 此次通州之行,朕要叫那帮宵小之辈,包括朝中的文武百官,都知晓何为强军,何为天子亲军!!” 冷厉的眼眸,看向东暖阁外,这一刻,层层雕梁画栋的殿宇、阁楼,仿佛在朱由校眼前消失了一般,跨越到通州那边。 “奉天子诏,自即刻起,通州西门戒严,逮捕蓄意谋反之逆贼,出入城池者,按序进出!!” 驻守于通州西门的白杆兵,一个个神情冷然,挎枪而立,负责维持西城门秩序,那些进出城门的人群,皆流露出恐惧的神情。 “马将军,这通州要逮捕的逆贼,多达十余家,您麾下所统勇卫营锐士,分散抓捕,是否能掌控局面?” 站在一处紧闭府门的宅院前,许显纯面露忧色,对马祥麟说道:“要不您传达军令,着各部暂在各逆贼退守的府邸前……” “不用!” 马祥麟盯着这处宅院,摆手说道:“区区一帮蓄意谋反的逆贼,百余众白杆兵精锐,就能攻破他们。 来人啊! 给本将砸开府门,冲进逆贼府邸,若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喏!!” 麾下百余众白杆精兵,当即怒吼起来。 ‘疯了!这就是一群疯子!’ 许显纯瞧见马祥麟麾下,百余众白杆兵,操着白杆长枪,分散开来,或前去府门前,或来到府墙处,心里暗骂道:‘马祥麟,你他娘的太嚣张了,眼前这座逆贼宅邸,后门,各街道口,皆只派了数名白杆兵。 你知道这逆贼府邸内,豢养着多少家丁啊,百余众白杆兵,你就敢攻进去,真是……’ “砰!!!” 就在许显纯心里怒骂之际,站于府门处的十余众白杆兵,反持白杆长枪,那所挂坚固铁环,朝着掌厚的府门,就怒砸下去。 身后数十众白杆兵,操着白杆长枪,分成数个小队,警惕的盯着眼前府门。 更叫许显纯震惊的时,散布在府门两侧的白杆兵,竟操着白杆长枪,挂在府墙上,随后就半蹲在地上。 “这……” 看着府门两侧的白杆兵,配合娴熟的抓枪,踩肩,上墙,递枪,随后勾着府墙,便抓枪跳进府邸内,许显纯傻眼了。 “杀!!” “列阵……” 彼时在逆贼府邸之内,骤然响起喊杀声,怒吼声,那响彻云霄的声音,叫许显纯身边的锦衣卫,都看呆了。 ‘这是他娘的什么打法啊,一杆白杆长枪,能玩出这般多的花样来?’ ‘又能砸门,又能攀墙,这里面还有什么,是我所不知的啊。’ ‘娘的,这帮川蛮子,真是够邪性的啊,难怪会被陛下,钦定为天子亲军啊……’ 也算见过大阵仗的锦衣卫,瞧见随行的白杆兵,所闹出的这阵仗,一个个心里都是惊异不已。 “砰!!!” “开……” 厚重的府门,在十余众体格健硕的白杆兵,十数次的怒砸下,破烂不堪,门上的一个个大洞,叫这帮白杆兵,瞧见进院内厮杀的场景。 “破门!” “杀……” 瞧见自家兄弟、子侄,被十数倍的逆贼合攻,这帮砸门的白杆兵,怒了,迅猛带着技巧的怒砸府门。 “终于开了。” 提着心的许显纯,见紧闭的府门被硬生生打开,下意识轻呼道:“马将军,我们……” “杀敌!!” 可他这话还没有讲完,却被列阵的白杆兵,所发出的怒吼震没,却见这数十众的白杆兵,持枪朝府邸内杀进去。 喊杀声。 求饶声。 怒吼声。 金鸣声。 宛若一曲战歌,在府邸内响起,骑马而立的马祥麟,静静的坐着,那双虎目,死死盯着洞开的府门。 他石柱治下的儿郎,已然分为数队,追杀着四逃的家丁。 马祥麟的脸上,流露出傲然的神情。 区区一帮蓄意谋反的逆贼,怎会是他勇卫营的对手! “百户…咱要不要提醒千户,带队杀进府内?”一名缇骑,小心翼翼的看向身边百户,低声说道。 “滚!” 那百户,瞪眼看向缇骑,怒斥道。 杀? 杀你娘啊! 没瞧见这帮杀才,都把活干完了。 这时候冲杀进去,叫这帮杀红眼的白杆兵,撞见,那不举枪就杀起他们锦衣卫了? 骑马立在许显纯身旁,那百户隐约间能瞧见,杀进府内的白杆兵,是怎样的神勇。 这处逆贼所聚的府内,远超白杆兵的逆贼,又是架盾,又是放箭,都没法抗住白杆兵的攻势。 这真他娘的太猛了。 这哪里是逮捕逆贼啊,这分明就是打仗!! ‘娘的,这次算是打了眼了。’ 看着强压战意的马祥麟,骑马坐着的许显纯,心里暗暗苦笑:‘自己领的锦衣卫,被人家甩在后面,还没赶来通州,这镇压逮捕逆贼的活,都叫勇卫营给干完了。 马祥麟啊马祥麟,你他娘的麾下这帮白杆兵,到底是什么来历啊,怎么能强到这种程度啊。’ 原本许显纯还想靠此次逮捕事,好好在天子面前露一次脸,以此取得天子的信任,没成想他先前所瞧不上的白杆兵,一帮新卒啊,竟表现得这般凶悍。 只是许显纯哪里懂得,马祥麟所领的勇卫营,麾下那帮白杆兵,固然是新募兵卒不假。 但是在川地那穷山恶水下,民风是何其彪悍,械斗更是屡见不鲜,这种场面,真的不算什么。 …… ps:觉得写的不错的,多多支持下,好评点起来,礼物刷起来,读者老爷们先看,我继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天子挥刀 京城,是大明的权力中枢,是大明的核心所在,然大批在京为官者,却选择和光同尘。 ‘诏命萨尔浒之议,涉及李家的那部分,要延伸出新的要案了。’ 朱由校倚靠在撵轿上,看着前方的乾清门,神情冷然道:‘没有想到马祥麟、许显纯他们,逮捕的人会这般多。 萨尔浒之议,要继续查下去,不管涉及到谁,一律逮捕问罪。 而涉及李家那部分,最好能牵扯到八大贼,这样能断建虏一臂,接下来就看田尔耕、许显纯他们的了。 不过在此之前,要狠狠震慑下朝堂,叫朝中的文官群体,都安稳老实些,仓场亏空案是时候了解了!’ 一场逮捕哄抬京畿粮价的行动,叫朱由校发现惊喜有些大,被抓的那批人,皆是京畿一带的士绅、大小地主等群体。 北直隶这个地界,向来都是关系套着关系,利益套着利益,是大明金字塔的塔尖,最强的那帮存在。 处在这烂泥潭一般的局势下,朱由校感受到深深的威胁,倘若此次召开的御门听政,不能取得预想的成果,那说不定在北直隶治下,就会闹出民变事。 大明皇帝又如何? 敢触及某些人的利益,背地里造你的反!! “刘阁老,不能再叫陛下,这般一意孤行下去了啊,这几日,陛下放纵锦衣卫,大兴抓捕事,闹得京畿一带是人心惶惶啊。” “是啊,听说京畿这边,不少良善之家都被抓了,若长此以往的话,那我大明法纪何在啊。” “还有这户部、工部的官员,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要蒙受这般的冤屈啊,现在本官就严重怀疑,仓场亏空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这次陛下召开御门听政,绝不能就这般看陛下继续错下去,我等身为大明忠良,当仗义执言啊!” 在乾清门外,内阁、枢密院的阁臣、枢辅,各院部寺等衙署的廷臣,悉数到场,参与这场御门听政。 “新乐侯,你瞧这帮朝中的廷臣,一个个激动的状态,就好像陛下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举般。” 卫时泰双眼微眯,挎刀而立,看着眼前这帮激亢的人群,说道:“好像他们文官,就不会犯错一般,就算是错了,那也是为国为民而错。 合着道理和歪理,全叫这帮文官都给占了,陛下若是不听他们的谏言,那就是昏君,那就是暴君,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宣城伯说的没错。” 刘文炳神情冷然道:“叫本侯来说啊,陛下抓的人,还是太少了,且不提诏命萨尔浒之议了。 就说这仓场亏空案! 本侯就不相信,涉及到的朝中官员,就只在兵部和工部,吏部呢?户部呢?会不牵扯到这里面? 一个个在这里叫嚣,本侯真是不清楚,他们的底气在何处。” 守在这乾清门的上直亲卫军,一个个挎枪而立,神情冷然,像极了雕塑一般,而刘文炳和卫时泰,这负责秩序维稳。 可眼下聚集在此的朝中廷臣,情绪是那般的激动,多数官员的表现,叫刘文炳他们心里觉得,天子杀了他们亲爹亲娘一般。 “王公,您对当前朝中局势,心里是怎样想的?”远离纷扰的朝班,王在晋的眉头紧皱着,看向眼观鼻,鼻观心的王象乾,低声道。 “陛下…一次次的倚重厂卫,一场诏命萨尔浒之议,一场仓场亏空,叫朝中不少的官员都……” “王枢辅,这并不归我们枢密院管。” 王象乾浑浊的眼眸,这一刻变得清亮起来,开口道:“将总揽建虏平叛事,明确辽西、辽南、辽前各处,相应的整饬调度…做好,就好。 这朝中局势的维稳,有内阁在,还轮不到咱们枢密院插手。 不过前两日,熊廷弼在辽前所呈递的奏疏,我们还要好好商榷一番。 轮换调动辽前、关内的统兵将领,以确保总体局势的稳定,不过考虑到辽前那边,复杂特殊的局势,应好好谋划才行。” 别看近些时日,朱由校在朝掀起风波,使得朝局变得不那般安定,但在几个大方向上,却从没有出现任何差池。 王象乾、王在晋、王洽、李邦华所在的枢密院,在完善内部构架之际,亦开始就辽前的局势,展开相应的梳理,并接管调拨粮饷、军需等各项职权。 袁可立、孙承宗所领的迁移安置辽民事,并没有受京畿动乱影响,在陈策、童仲揆等虎将的协助下,继续于西山安置。 张维贤提督京营戎政,行汰兵减饷事,领理藩院事,行厘清宗藩事,亦在这风波下有序推进。 魏忠贤带队的东辑事厂,现在估计跑到洛阳那边,要对朱常洵所就藩的王府,展开相应的查抄。 曹化淳、韩赞周他们,所在的大内行厂,忙着梳理皇庄构架,忙着开设皇店,以维稳京畿的安定。 徐光启所领的大明科研院,包括宋应星、焦勖所研究的领域…… 跟朝中的文官群体斗,朱由校树立一个中心思想,你们乱可以,但是朕不能乱,朕就是要乱中求稳。 站着把事情办了!!! 倘若现在不能扩大优势,等各地灾情起来,辽前战云密布,加之开始崩坏的财政体系,一旦群起,那就陷入被动了。23sk. 眼下的泰昌元年,到天启元年,这段宝贵的发展时期,是避免被动,避免局势糜烂的保障所在。 “陛下至~” 刘若愚的声音,在乾清门一带响起,本吵闹的朝班,立时就变得安静下来,手持朝笏的一众廷臣,纷纷站好队伍,低首对向乾清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朝中一众阁臣、枢辅、廷臣,行跪拜之礼,作揖山呼之下,朱由校出现在乾清门处,稳稳的坐在龙椅上。 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眸,扫视着眼前这帮朝中高官,神情间流露出些许战意,此次的御门听政,注定是不一样的。 想叫他这位少年天子,在这等特殊的时局下,向后退让半步,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 ps:还有!求好评,求免费礼物,多多支持下,叫流量带动起来,数据越好,更的越多! 第一百五十七章:朕必杀之! “哗哗~” 乾清门处,清风徐来,吹动着树立的旌旗,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看着眼前一片红的朝班。 行跪拜之礼的群臣,以头抢地,手持朝笏,心思各异的跪着,先前激亢的场景,这一刻却显得那般寂静。 散布在乾清门各处的上直亲卫军,神情冷然,挎枪持刀的站着,仿佛眼前的一切,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给王老爱卿,赐座。” 朱由校的声音响起,叫跪着的群臣,生出些许波澜,“枢密院的几位卿家,嗯…内阁的几位卿家,都免礼吧。” “沙沙~” 轻微的脚步声,在乾清门一带响起,刘若愚所领的宦官,搬着木墩,就朝王象乾身前走去。 “……” 在朱由校的注视下,王象乾被宦官搀扶起来,向自己作揖,想请辞赐座一事,却被宦官低声相劝坐下。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孙如游几位内阁大臣,神情复杂的撩袍起身,手里操着朝笏,余光瞥向王象乾那边。 王在晋、王洽、李邦华几人,则神情各异的站起身,手持朝笏,微微欠身的站在朝班首列。 其他一众跪着的群臣,不少眉头紧蹙起来,天子这般的态度,究竟是何意啊! “朕知道,在这些时日,朝野间所生出的风波,因为朕的乾坤独断,而定萨尔浒之议。”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俯瞰着眼前这帮高官,悠悠道:“纵容锦衣卫,不听谏言,逮捕李如柏、李如桢,京畿这边生乱,仓场亏空…… 且不说朕御极登基了,就皇考御极登基,亦或皇祖父御极以来,还从来没有经历过,京畿生乱的境遇吧。 好巧不巧。 叫朕给碰上了。 呵呵~ 只怕在京畿生乱时,在这朝野间,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骂朕是昏君吧?” 朱由校的声音不大,但足以叫在场一众大臣,都能听的很清楚,此言…叫不少人的脑袋,下意识低的更深了。 那平平淡淡的言语,叫他们感受到天子的怒意。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啊! 坐着的王象乾,站着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孙如游、王在晋、王洽、李邦华,那一个个都微微欠身,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今天所召御门听政,不为别的,就为仓场亏空特开的!!” 朱由校猛然站起身来,冷厉的眼神,俯瞰着眼前这帮大臣,伸手道:“来人啊,将先前查明的罪证。 包括被抓的一众贪官,所供述的罪证。 都给朕搬过来!! 叫眼前这帮朕的肱股,大明的栋梁,都好好的看一看,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那帮披着人皮的狼,恶狼!! 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朱由校掷地有声的呵斥,回荡在乾清门一带,叫不少大臣,一个个心里一紧,额头生出细汗来。 王体乾、李永贞所领的宦官队伍,捧着一摞摞奏疏和案牍,在二人的指挥下,低着脑袋,踱步朝丹陛前走去。 一摞摞奏疏和案牍,整齐堆放在朝班之前。 ‘眼下的大明,还没混乱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看着眼前这帮宦官,低着脑袋,堆放奏疏和案牍,朱由校双眼微眯,心里嗤笑起来,‘真等到建虏攻破辽沈,顺势捡下辽南,各地灾情频生,国库空虚,党争加剧,那想安稳的坐这尊皇帝宝座,无疑是痴心妄想了。 大明的文官群体,背后代表着一个个利益群体,想要跟他们掰腕子,斗心眼,那就要掌握大义。 离开了大义,哪怕是杀一帮贪官污吏,都将背负昏庸无能、残暴不仁的骂名。 文官的嘴,能杀人! 清流的嘴,能诛心! 大明的皇帝啊,向来就是孤家寡人,纵使是遴选一批帝党,可皇帝若不能强势起来,那他们也无法安心做事。’ 一场牵扯深远的国本之争,叫朝中的党争加剧,而以此引发的乱局,在看不见的领域,可谓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步错,步步错的道理,朱由校的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或许你们中的一些人,会说,朕放纵锦衣卫,逮捕这些贪官污吏,就算是供述的罪状,只怕也是屈打成招。” 朱由校踩在丹陛上,缓步向前走着,看着眼前有些异动的朝班,神情平静道:“没事,朕到时满足你们。 这些个奏疏和案牍,朕会着内阁明发,朝中的各院部寺等衙署,甚至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都能收到这些。 同时朕会明发一道中旨,叫你们,也叫涉及的地方,都认真细致的去查,去核算,看看究竟是朕昏庸无能,冤枉了我大明的臣子呢? 还是这帮贪官污吏,的确该杀!该凌迟!该扒皮填草啊!!” 天子所讲的这些话,叫在场的一众阁臣、枢辅、廷臣,那一个个都头皮发麻起来,这是把所有路,都给堵上了。 “陛下!臣要进谏!!”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挺起腰板,神情悲愤,持朝笏,朗声道:“纵使陛下所查之有司官员,的确存在很大问题。m.23sk. 那也不该动用厂卫,这分明就是践踏我大明法纪。 朝廷有都察院,有刑部,有大理寺,纵使陛下想查明仓场亏空,亦可着三法司会审,而不该……” “不该怎样?一意孤行吗!?” 朱由校快步向前走着,来到张问达的跟前,抬脚便踹了下去,厉声道:“仓场是什么地方,是大明的国本所在。 朕倒是想要问问,你这个都察院左都御史,究竟是怎么当的?! 要不是朕心忧辽东事,想调拨些粮饷,以安抚为国朝戍守辽前的将士,那就不会发现仓场亏空事! 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朕的俸禄,却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反当着群臣的面,指摘起朕来了,你张问达是何居心!?” 王象乾震惊了。 方从哲震惊了。 刘一燝震惊了。 在场的阁臣、枢辅、廷臣等,瞧见天子竟在这乾清门,怒踹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那一个个都震惊了。 被踹翻在地的张问达,脑袋磕在白玉石板上,脸上顶着脚印,眼冒金星的躺在地上,整个人变得浑噩起来。 这一刻,在眼前这位少年天子身上,一些大臣的眼里,恍惚间看见了太祖高皇帝,看见了成祖皇帝! 一位开国大帝。 一位靖难大帝! 在他们统御下的大明,对待文臣的态度,向来都是强硬的,特别是对待贪官污吏,那向来都不手软。 “三法司会审,说的好啊!” 朱由校一甩袍袖,看着眼前这帮震惊的群臣,掷地有声的说道:“朕若真叫三法司会审,所抽调的有司官员,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内,定下这帮贪官污吏的罪吗? 在京畿粮价激增,民心惶恐难安之际,会有多少人,以社稷为重之名,胁迫朕,诏停萨尔浒之议。 又有谁,会将心思放到,究竟是谁暗中煽动乱局,又是出于怎样的目的,选择挑衅国朝威仪? 一个个张口为了社稷,比闭口为了君恩,就先前这些时日,你们中的一些人,在朝所作所为,朕都看在眼里。” 党争! 党争! 纵使是此时此刻,像这样的风气,依旧没有在朝中去除掉,或许先前的混乱朝局,变得些许稳定了,但党争风气无处不在。 “在召开御门听政之际,南卿这位总督仓场尚书,就在京城和通州两地,来回的奔波着。” 朱由校双眼微眯,言语冰冷道:“辽东乱局,各地灾情,甚至在国朝之内,还藏着数不清的奸臣逆子! 大明的仓场,敢出现任何问题,那便是动摇国本的存在。 你们一个个,到现在都觉得朕乾纲独断,是觉得这大明,该由你们当家做主吗!? 呵呵~ 朕明确的告诉你们,不可能! 特别是在这仓场事上,谁的手敢伸进来,以权谋私,中饱私囊,朕…必杀之!!” 第一百五十八章:凌迟!有司观刑 吏治,是维系大明统治的根本。 万历朝时期,皇权与臣权的交锋,国库与内帑的碰撞,不断加剧的党争,搅得大明吏治日益腐败。 倘若大明的内部,没有毒瘤和顽瘴痼疾,没有上下摆烂,没有蛇鼠两端,那区区的建虏,又怎会成大明心腹之患。 ‘小农经济下的大明,奉行重农抑商,以自给自足为主,但迈进小冰河时期,使得治下灾害频生。’ 负手而立的朱由校,冷厉的眼眸,扫视着眼前朝班,心里冷冷道:‘眼前的这帮朝中高官,包括没来参加御门听政的朝臣。 东林党,齐党,浙党,楚党,宣党,昆党…… 多数人的背后,都代表着一股股利益群体。 靠杀一人,杀百人,就能解决大明的问题了? 没有大义的杀,那就是昏君!暴君! 天下的士绅、大小地主等特权群体,何其之多。 何况他们之中,所走出来的读书人,何其之多!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并非什么空谈,而是真切存在的现实。天籁小说网 想解决大明的问题,是一项庞杂而艰巨的事情,这背后牵扯到的利益太多。 但是朕,要站着把大明治好,要站着把大明中兴,要站着叫大明崛起! 大明,是多数人的大明,而非一小撮人的大明!!’ 御极登基以来,朱由校经历的事情多了,见到的事情多了,便知现阶段的大明,就像是堆满火药桶的存在。 在这样的一种态势下,倘若他这位少年天子,不能洒洒水,抽离火药桶,稍有火星,就会粉身碎骨! 喜欢党争是吧? 好啊! 那大明天子,就稳坐龙椅,借势而为,叫你们各派相斗,叫帝党逐步崛起,在斗争中逐步剪除毒瘤。 喜欢利益是吧? 好啊! 那大明天子,就深居大内,借势而为,叫天下各方豪右,参与到开海盛宴,在开海中逐步推动税改。 喜欢名望是吧? 好啊! 那大明天子,就身处京城,借势而为,叫天下文人清流,卷进思潮复兴,在辩证中逐步削减特权。 针对上下摆烂的大明,朱由校这位少年天子,已然明确了执政理念,已然明确了执政方向,剩下的就是一步步崛起了。 “咚~” “咚~” 朱由校缓步走在这御道上,看着眼前跪着的诸臣,看着他们中的一些人,双手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 “当初朕御极登基时,因红丸一案,在这内廷里查逆贼。”朱由校神情平静,语气冷冷的说着。 “查着查着,就查到内廷名下的诸多皇庄,那帮掌庄太监和庄头,竟多数行欺上压下,仗势凌人,在地方作威作福,践踏大明法纪,给皇明蒙羞。 身为朕的家奴,不想着为朕分忧,给朕管好皇庄,却行以权谋私,中饱私囊之举。 朕也知道,朝中有识之士,对外派的太监,存有较大抗拒,认为重用内廷宦官,就是乱国先兆。 所以在查出这帮家贼硕鼠后,包括在地方上跟他们狼狈为奸者,悉数押解归京,于西市凌迟,以正大明法纪! 同时朕命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的一众太监,悉数离宫奔赴刑场,去看这帮家贼硕鼠,是怎么被凌迟的。” 朱由校走在这群臣之间,讲的声音不大,却能叫每位大臣听清,这话音之外的意思,很多人都听明白了。 ‘天子这是何意?难不成涉及仓场亏空的官员,都要被凌迟处死吗?这怎么能这样做啊。’ ‘难不成天子也要叫朝中有司,亦前去西市那边,去看那帮被锦衣卫逮捕的官员,是如何被凌迟的吗?’ ‘天啊,倘若天子真要杀这么多官员,那岂不是和太祖高皇帝……’ 跪在地上的那帮廷臣,包括躺着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听闻天子所讲,那一个个都心里惊呼起来。 曾几何时,大明已无这般行刑了啊。 坐着的王象乾,站着的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孙如游、王在晋、王洽、李邦华几人,流露出复杂的神情,思绪驳杂。 “朕的家奴犯下死罪,践踏大明法纪,朕都敢毫不遮羞,在朕御极登基之初,便叫天下人知道,他们因何而死。” 朱由校一甩袍袖,转身朝乾清门方向快步走去,冷厉道:“那么涉及仓场亏空,妄图动摇国本的贪官污吏,朕同样不会遮羞! 朕决意着锦衣卫,将所缉一众贪官污吏,押赴刑场,凌迟! 以正我大明法纪之威。 都察院,户部,兵部,工部等有司衙署,凡正六品及以上官员,悉数赶赴西市,点卯观刑!” 讲到这里,朱由校缓缓转过身来,那深邃的眼眸,扫视着眼前这帮大臣,垂着的双手紧握起来。 ‘对待行贪赃枉法之事者,纵使知晓此事,那多奉行和光同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便是文官的通病。’ 朱由校站在原地,心里冷笑起来,‘大明历代天子,那帮文官是怎样,朕管不到,但天启朝的文官,朕却能管到。 朕杀之辈,皆是证据确凿下,才杀的。 朕就不相信了,一个个铁案之下,你们这帮文官的嘴,还能怎样颠倒黑白,这才刚刚开始。’ 御极登基之初的朱由校,按理不该这般乾纲独断,应韬光养晦,多多笼络人心,培植帝党核心,这样才不会叫朝局混沌下去。 但他不这样做不行啊。 现阶段的大明朝堂,包括大明官场,党争风气横行,吏治腐败严重,再加上虎视眈眈的建虏,几近崩溃的财政,没人给他留下韬光养晦的时间。 泰昌元年正旦前,到启用新年号‘天启’,这段宝贵的时间,就是朱由校合拢破碎皇权的契机。 一月驾崩两天子,这给大明皇权的破坏,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不在其位,不知高处之寒。 坐上这皇帝宝座的朱由校,在这深宫之中,在这京城之中,所感受到的寒意,是那般的刺人,他若是懈怠了,走错路了,那造成的后果,就不是轻易能挽回的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福藩,真乃蛀虫也 “这天真是够邪性的,咦~咋嫩冷咧…这老天爷可真是的,还叫人活不活咧,娘的,整的俺都不想出来。” “对咧,嫩都听说木有,前些时日,从京城来一帮东厂的龟孙,听说这打头的,是咱大明的新皇帝小儿,跟前儿的心腹咧,咦,来咱洛阳,二话不说,就把福王这老龟孙的王府,给他娘的围起来咧。” “咦,你他娘的可小点声吧,这要叫东厂那帮龟孙,给听见咧,小心把你个兔崽子,也给抓球咯……” 受寒风的影响,繁华的洛阳城,显得有些冷清,忙于生计的底层百姓,为一日两餐而奔波着。 而在不少的大街小巷,或多或少聚集一帮人群,热议着洛阳城发生的事情。 那洛阳百姓讨论的核心,便是就藩洛阳的福王,曾经的土皇帝,朱常洵!! “沙沙……” 彼时,在福王府的宅邸里,一处偏殿外,响起一些脚步声。 一名年轻的宦官,端着木盘,快步走进偏殿内,瞧见自家督公,眉头紧皱,正襟危坐,拿着笔,伏案临摹大字。 “……” 年轻宦官嘴角抽动着,低首朝桌旁走去,将木盘上的粥水、馒头、小菜,一样一样的摆好,随后对艰难临字的魏忠贤,欠身道:“督公,吃些早膳吧。” 魏忠贤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写好最后一笔,看着眼前的大字,紧皱的眉头略显舒展,随后丢掉手里的毛笔。 “直娘贼的,这文人会的,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魏忠贤站起身来,撩了撩袍袖,轻叹道:“咱家都学了多日了,连忠君爱国、报效朝廷这几个大字,都还没有学好。 真真是气煞咱家了!魏朝忠,咱家叫你办的差事,怎样了?” 说着,魏忠贤撩起裙摆,坐到木墩上,拿起碗筷,便慢条斯理的吃着。 魏朝忠微微侧首,看了眼偏殿外,见四下无人,低首作揖道:“回义父的话,儿…所领的那十几人。 这些时日的暗中监察下,发现厂番中,有一些在查抄的过程中,偷藏不少珍宝,这是名单……” “看来总有一些人,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 魏忠贤神情冷厉,流露出些许狞笑,冷冷道:“咱家奉诏前来洛阳,查抄福王府,都不敢起贪心。 这帮狼崽子,却瞧见奢华的福王府,一个个的贪欲,都被勾起来了。 好啊,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留在洛阳吧。” 自奉诏离京,赶赴洛阳办案,魏忠贤的心里,是一点都不敢松懈,生怕耽搁了时间,耽搁了回京。 天子御极登基以来,朝中发生多少大事,内廷出了多少事情,魏忠贤比谁都要清楚,眼下他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谁赐予的。 “义父,其实贪一些,也没什么吧。” 魏朝忠小心翼翼,抬头看向魏忠贤说道:“毕竟这福藩王宅,竟藏这般多家财,还有那般多的珍宝……” “啪~” 在这偏殿内,骤响清脆的声响,捂着脸的魏朝忠,面露惊惧,顺势跪倒在地上,看着神情冷厉的魏忠贤。 “看来你有些忘记,你自己的身份了。” 魏忠贤稳坐在木墩上,盯着魏朝忠,冷冷道:“咱家先前看你机灵,有孝心,才收你当义子的。 你是不是觉得,咱家不敢杀你啊?” “儿该死!”天籁小说网 魏朝忠磕着头,惊恐的求饶道:“儿对义父,那绝对没有私心啊,儿虽然是这样说,但却从……” “哼!起来吧。” 魏忠贤冷哼一声,冷冷道:“咱家知道,你现在还没有做,若是做了的话,那你就不会在这里了。 记住了。 这福王府所查一切,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咱爷们奉皇爷口谕,离京赴洛,查抄福藩王府,那是替皇爷分忧的。 皇爷何其英明神武,你那点小心思,难道皇爷会想不到?在这东辑事厂内,就没有暗中监察的人?” 魏朝忠:“……” 这一刻魏朝忠的身上,生出许多冷汗,整个人都吓傻了。 看着眉宇间些许酷似王安的魏朝忠,所流露出的惊惧,这魏忠贤的心里,却生出难以表述的愉悦。 ‘王安老贼,你生前瞧不起咱家,现在却成了枯骨,还有魏朝,你死了,那客氏才能是咱家的。’ 内廷残酷的竞争,叫身处在内廷的太监、宦官,心理就没有不扭曲的,纵使是魏忠贤也是一样。 认魏朝忠为义子,还给他改了名字,除了满足那先前的不公待遇,更多的却是时刻提醒自己。 别忘了身份!! “皇爷当初在宫里说的对啊。” 魏忠贤收敛心神,站起身来,感慨道:“皇明的一些宗藩,名义上是皇明族裔,是大明统治的梁柱。 可实则天高皇帝远,他们在各自的就藩地,无视大明法纪,仗势欺人,那就是土皇帝。 先前咱家还不清楚,皇爷讲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是来到这洛阳,带队查封这福王府后,行查抄事后,才算是彻底的明白了。 福藩,真乃蛀虫也!” 魏朝忠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恭敬的欠身候着。 “你去将锦衣卫派来,在东辑事厂的理刑百户李若链,给咱家叫来。” 魏忠贤感慨之余,转身对魏朝忠伸手道:“既然这东厂里有人,敢伸手贪内帑银子,那就杀一批,震慑下东厂吧。 查抄到现在,还没有把一应事宜,给咱家办好,真以为咱家糊涂,瞧不见有些人的心思吗?” “喏!” 魏朝忠当即作揖应道。 相比较于,在这行查抄事的福王府,随便贪个十几万两的银子,魏忠贤更想尽快结束洛阳行,尽快带队返回京城。 眼下自家皇爷,在京城那边,还等着自己的好消息,若能把查抄福王府事,妥善的解决好,那就能取得天子更多信任。 魏忠贤就算是再贪财,也知道哪些银子能碰,哪些银子不能碰,涉及内帑的银子,那是坚决不能碰。 君不见,天子御极登基之初,一次血洗内廷,一次血洗皇庄,那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连大明天子的银子都敢碰,这家奴当的,也该去见阎王了。 …… ps:帅气的哥哥们,漂亮的姐姐们,觉得不错的,点点好评,今天五更! 第一百六十章:辽东行述 “呼~” 寒风呼啸,吹在这紫禁城,值守的上直亲卫军,宛若雕塑一般,挎刀而立,坚守在各自的位置上。 “哗哗……” “沙沙……” 甲叶的碰撞声,行走的脚步声,在紫禁城各处宽道,殿宇穿梭,警惕的巡视着,所领的区域。 自京卫都督府特设后,新乐侯刘文炳、宣城伯卫时泰等在京勋戚,被天子倚重,这皇城和宫城的禁卫,就彻底的变了。 “皇爷…田尔耕所押李如柏、李如桢来了。” 刘若愚欠身走进东暖阁,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许显纯,向稳坐在龙椅上的天子,作揖行礼道:“眼下就在乾清宫外候着。” 朱由校并未理会,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着双手微颤的许显纯,深邃的眼眸,闪烁着一道精芒。 “请陛下治臣狂妄之罪。” 两股战战的许显纯,以头抢地,略带颤意道:“臣不该小觑,陛下所钦定的勇卫营,不该……” “你何罪之有呢?” 朱由校呵呵笑道,放下手里的茶盏,“许卿不过是想将差事,全都给办了,哪怕是朕着命的勇卫营,就算不能用,那也没什么嘛。” “臣万死!!!” 许显纯怕了,身如筛糠,跪在地上连连请罪。 先前逮捕那批奸商逆贼,他自己就是被猪油蒙了心,一心只想着把事情都办了,这样能赢取天子更多的信任。 可他却忘了一点。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 勇卫营,亦是!! 哪怕马祥麟所领勇卫营,是新设没多久的天子亲军,那亦是天子亲军,从官职上来讲,他这个北镇抚司的千户,根本就不够看的! “朕先前说过,朕给你们的,那才是你们的。” 朱由校双眼微眯,看着身如筛糠的许显纯,冷冷道:“朕不给,你们不能抢,抓一批奸商逆贼,都把心思算计上了。 那以后跟建虏对弈,是不是还要将刀,砍在身边同仁的身上啊!” “砰!砰!” 许显纯不断磕头,请罪道:“臣该死,臣该死……” “行了。” 朱由校皱眉道:“只此一次,若有下次,数罪并罚,你许显纯太聪明了,聪明到可以藐视朕的口谕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去,到司礼监那边,领三十廷仗!” 许显纯如释重负,当即叩首道:“臣叩谢陛下不杀之恩!臣叩谢天恩!” 其实许显纯此次行逮捕事,所做的那些事情,包括轻视勇卫营,都是可有可无之事。 不过许显纯此人,包括田尔耕在内,那都是狠厉之辈,城府极其深沉。 倘若不时不时地敲打一二,就依着他们的性子,指不定要做些什么。 锦衣卫,是大明天子手里的刀。 向来都是人指挥刀。 从没听过刀指挥人。 “叫田尔耕他们进来。” 看着许显纯离去的背影,朱由校撩了撩袍袖,对刘若愚说道:“叫殿外候着的大汉将军、宦官等,都悉数后撤。” “喏!” 刘若愚当即作揖应道,随后便欠身退出东暖阁,传达自家皇爷的口谕。 ‘李家的事情,也是时候有个了断了。’ 朱由校坐在龙椅上,剑眉倒张起来,‘不过在此之前,要拿到明确的名单,特别是辽东那边,哪些人跟李家交好,哪些人被李家掌控,都要得到。 现在辽人出身的统兵将领,多半还没真正抱团在一起,随着祖家出身的祖大寿,在辽前崛起后,才有了所谓的辽东将门。 当前在辽东那边,这帮辽人顶多算地方朋党,他们中的一些人,或跟建虏暗桩有所勾结,或没有跟建虏勾结。 想厘清辽东的纷杂局势,拿下李家的确切名单,是关键。 在此之际,还要看看李家,是否跟山西的八大晋商,私下存在密切的利益输送才行。’ 自仓场亏空的那批贪官污吏,被朱由校降旨凌迟,着有司点卯观刑,这朝中的纷扰,也跟着平静了些许。23sk. 不过朱由校心里也清楚,表明平静的大明,背地里却依旧是暗潮汹涌。 累世积攒的顽瘴痼疾和毒瘤,不会因自己的这些手段,就轻易给铲除掉的,那样未免就太小觑大明文官群体。 甚至于说太小觑大明的官商集团了! “跪下!” 田尔耕的声音,在东暖阁内响起,被枷锁束缚着的李如柏、李如桢,被田尔耕踢中膝窝,跪倒在地上。 “臣…田尔耕,拜见陛下!” “免礼吧。” 看着面露幽怨,跪在地上的李如柏和李如桢,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神情自若,静静的看着他们。 “陛下,这是李家二贼,所供述的罪状。” 田尔耕捧着奏疏,恭敬的作揖行礼道:“自李家二贼,赴任辽东以来,多行贪污舞弊之举。 且从李成梁生前,就一直在搜集某些机密,编撰成一部行述,用于李家日后的仕途昌盛。 只是这李家二贼,对此却咬死不讲,非要面见陛下,才肯交待这部分机密。” 听闻田尔耕所讲,朱由校眉头微挑,没有想到这田尔耕的审讯,还真是够强的啊,这样隐秘的机密,都审讯出来了。 看来先前所说的那些审讯手段,起了大作用啊。 “沙沙……” 在旁候着刘若愚,低首捧着从田尔耕所呈奏疏,快步走到自家皇爷跟前。 “李如柏、李如桢,说说吧,你们要见朕,想讲些什么?又想要些什么?”朱由校接过这份奏疏,漫不经心的看着。 相比较于这些已知的罪行,或者涉及萨尔浒之战的事宜,朱由校的心里,其实并不是很关心。 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已然是发生了。 就算是知晓了真相,那又能怎样呢? 难道还能改变什么不成? 现在朱由校所关心的,是李家暗藏的那份行述,只怕这也是万历朝时期,朝中的不少官员,举荐李如柏,举荐李如桢的原因。 甚至于说在辽东那边,那些统兵将领,愿意听李家话的原因吧。 利益归利益,但命门还是要捏住的。 “罪臣恳请陛下,能放过我李家满门!”李如桢以头抢地,近乎跪趴在地上,难掩激动的说道:“罪臣和李如柏,愿交出辽东行述,自裁谢罪!!” 第一百六十一章: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朱由校笑了。 事到如今,还敢跟他谈条件。 看着以头抢地的李如桢,看着神情呆滞的李如柏,举着手里的奏疏,朱由校悠悠道:“自裁? 一场萨尔浒之战,大明百数众的悍将骁将,数万能征善战的健儿,皆惨死在辽前战场上。 大明所辖开原、铁岭等要镇,都被以下克上的建虏窃据。 是。 参与平叛战事的,不止你李家,还有杜松他们,但建虏是怎样一步步变强,一统建州女真各部,恐你们的心里,要比朕都清楚吧。” 趴在地上的李如桢,脸色微变,他不明白天子讲这些,究竟是何意,难不成天子知晓的更多? 跪在地上的李如柏,神情依旧呆滞,这个酒囊饭袋,嗜酒如命的他,早已被摧毁了心智。 ‘也许萨尔浒之战的惨败,不能单方面的,扣在李如柏的头上,但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朱由校神情冷然,心里暗暗道:‘杨镐此人该杀,酒囊饭袋、钓名沽誉之辈,在辽前贻误战机,以致拖到不能再拖,才硬着头皮出兵。 辽东复杂的地理环境,寒冷恶劣的天气,都给这一战埋下了惨败的伏笔。 与此同时,若非李成梁晚年出镇辽东,所做的那些匪夷所思之举,恐建州女真各部,也不会被努尔哈赤一统。 特别是辽左诸堡的舍弃,叫大明在辽前一带,丧失了一处重要的战略前出要地!’ 在这个没有家国大义思想的时代,虽说历朝历代,在面对异族侵略时,会涌现出大批的英杰。 但是绝大多数的人,却都是奉行先家后国,一应的算计,都是立足于宗族传承。 李成梁这个人,有好的一面,但亦有坏的一面,其坏的一面,给大明埋下隐患,给大明培养了强敌。 “一个个都不说话是吧?” 朱由校放下手里的奏疏,神情冷然道:“在朕的眼里,你们李家上下,除了已故的李如松,还算是大明的忠良外。 其他人,包括李成梁在内,都是大明的国贼! 为了李家的仕途昌盛。 为了李家的长久传承。 暗地里所做的那些勾当,使得威胁大明辽边的女真各部,最终被那猖獗的努尔哈赤,彻底一统。 不要觉得朕年幼,就不知你们李家,当初在辽东都做了些什么。 排挤异己,简拔亲信,培植朋党,暗通建虏,这桩桩件件的事情,即便朕不知道所谓的真相,透过辽前的表现,亦能觉察到。 你李家了不起啊。 在朝堂,在京畿,在辽前,培植不少的门生故吏。 李成梁了不得啊。 虽说死了,但是这些门生故吏,依旧对你李家感恩戴德,拿着我朱家的江山,对你们感恩戴德。 是不是在大明别的地方,譬如说山西的范家、王家这帮奸臣逆贼,亦跟你们李家,私底下有着交集啊。” 听着天子所讲之言,本以头抢地的李如桢,面露震惊的抬起头来,眉宇间流露出惊惧恐慌的神色。 一旁的刘若愚、田尔耕,流露出疑惑的神情,范家?李家?这些又是什么来历? ‘看来是真的了。’ 朱由校双眼微眯,紧握着双拳,‘难怪范永斗他们,先前就是破败之家,怎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能靠着走私贩卖起势。 若是没有人从中牵线搭桥的话,远在千里之外的建虏,特别是残暴的努尔哈赤,怎么会选中范永斗他们? 更有甚者,在山西这个地界上,还存在着一些人,是藏在八大家幕后的,闷声发财的那种。’ 朱由校的思绪发散开来。 从万历朝晚年的大明算起,整个大明上下,特别是以辽东、北直隶、山西为首的北疆诸地,就像是一盘大的联动棋局。 在各方势力的暗中推手下,像辽东这个深泥潭,就变得是愈发糜烂了,这背后所暗藏着的,就是利益的驱使! “你们二贼,包括李家的一众国贼,朕一个都不会留,全部处于极刑。”朱由校神情冷然,盯着李如桢说道。 “至于罪名,暗通建虏一事,朕会藏着,你们李家能丢的起这人,我皇明却丢不起这脸啊! 大明天子信任的臣子,被敕为宁远伯,替大明维护边疆安定,可背地里却藏着私心,致使大明多了心腹之患。 若是你李如桢,还想保住李家一丝血脉,李如松这一脉的独子,朕可以留其一命,但辽东行述,给朕交出来!” 杀李家满门,是朱由校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暗通建虏这一罪责,却不能公之于众,这太打击大明的威仪了。 在这历史长河之中,究竟泯灭了多少真相,这些真相背后,又都代表着什么,又叫历朝历代,经历了那些抉择啊。 “罪臣……” 李如桢面露惊恐,看着眼前这位少年天子,想要咆哮,想要怒吼,但却感受到一双无形之手,死死遏在他的脖子上。 李家满门要被杀了。 他愤怒。 他不甘。 这种直截了当的表明态度,表明姿态,叫李如桢想要反抗,可跪在地上的双腿,却瘫软了。 眼前这位少年天子,就像是站在迷雾中的仙人,对他李家的所有事情,都掌握的一清二楚。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叫李如桢脑袋一片空白。 “押下去!” 见李如桢不言,朱由校冷厉的眼神,看向田尔耕,朗声道:“以李如柏、李如桢,贻误战机、贪生怕死、扰乱朝纲之名,将李家满门抄斩,追夺宁远伯之爵,后日处决! 将此二贼所供罪状,张布出来,着内阁明发至辽前,另着枢密院明发上谕,辽前敢有鸣不平,有异动者,撤职查办!” “喏!” 田尔耕当即作揖应道。 彼时辽东这个地界,本土派的那些将领的确不少,但是眼下那批人,还远不是崇祯朝时的辽东将门,这一蜕变成地方准军阀势力的存在。 纵使他们有胆量,还不敢以下克上,胆大包天的煽动兵变,有熊廷弼在辽东坐镇,有贺世贤在辽西坐镇,这辽东的全局,还乱不了套! “陛下,罪臣愿交代辽东行述!”被田尔耕抓着的李如桢,此时激动的怒吼道:“还请陛下能给李家,留下一丝血脉啊……” 看着挣扎的李如桢,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并没有答复,有田尔耕在,他知道之后该怎么做。 再者言,就算李如桢不交代,朱由校也能一步步查出来,至于李如松一脉的子嗣,朱由校还是会留其一命的。 并非朱由校优柔寡断,实则是忠烈之后,不该死在这权力斗争之下,不过其一生,也只能隐姓埋名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富可敌国 “怎会这般,怎会这般啊。” 惠元楼的雅间内,坐在官帽椅上的王登库,脸色微变,囔囔说道:“那帮暗藏的李家门人,怎会这般轻易的,便叫锦衣卫揪出。 李家阖府,还要被满门抄斩,这黄口小儿,究竟是怎么办到的,这说不通啊,这说不通啊!!” 说着,说着,王登库的情绪激动起来,怒拍桌案站起身来,只觉得眼前是一阵发黑。 本该离开京城,返回山西的王登库,甚至都跑到昌平州治下,若没有意外的话,彼时的王登库,应该会绕道宣府镇那边。 然出动的锦衣卫缇骑,却杀到昌平这边,大张旗鼓的逮捕一些人,叫知晓此事的王登库傻眼了。 只因那些被逮捕的人,皆是先前和他一起哄抬京畿粮价,以此搅乱局势,好叫被抓的李如柏、李如桢能被放了,叫萨尔浒之议能搁置,那些暗藏的李家门人的亲眷。 这突发的情况,叫王登库再三思量后,决定冒险返回京城,他要一查究竟,他要打探些消息。 可回到京城的王登库,在命家奴王忠,查探到一些情况后,整个人都快凌乱了。 “老爷,当前那些人,包括他们的亲眷,全都被关进锦衣卫的诏狱。” 王忠面露忧色,看向王登库说道:“甚至一些漏掉的人,在最近几日,也都被锦衣卫的缇骑,给逮捕了。 虽说这些人,并不知晓老爷的身份,但是这些人无故被抓,必然是李如桢他们,讲了什么不该讲的话。 眼下李家阖府,全都被押解到西市刑场,咱们该怎么办啊……” “你问老夫?老夫问谁!” 王登库神情冷厉,抬脚便踹向王忠,厉声道:“该死的李家,天杀的李家,只怕李如桢他们,把该讲的,不该讲的,全都供述出来了。 啊!!! 倘若真是这般的话,那情况就对我们不利了。 不行,必须要查明真相,绝不能这般坐以待毙,你,现在就去,持老夫的名敕,去拜访那几家,老夫要试探些情况。” “喏!” 被踹倒在地的王忠,忙站起身来作揖应道。 “沙沙……” 看着王忠匆匆离去的背影,失去力气的王登库,失神的坐在官帽椅上,双眼有些无神,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了。 ‘一定是哪里出现纰漏了,李如桢就算再傻,也不可能全部都交代了,这一定是有什么问题的。’ ‘李成梁,你真是养了一帮废物子嗣啊,李家好好的前程,就这么葬送在李如柏、李如桢之手了啊。’ ‘这皇帝小儿,肯定不可能知晓全部真相,山西那边的事情,李如桢知晓的并不多,肯定……’ 从走上暗通建虏这条路,在赚取到大批金银,以范永斗、王登库为首的八大家,整日里都提心吊胆的活着,生怕有朝一日被觉察到什么。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除了李家之外,范永斗他们,在山西、宣府镇等地,可谓是罗织了巨大的利益网。 现在的王登库,之所以表现得这般患得患失,实则是其掌控的利益,叫他们不愿轻易的松手。 纵使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和可能,王登库也好,包括范永斗他们,都不会丢手的,那银子赚起来太容易了。 当上不得台面的利益输送,达到一定的规模,就算是从事走私贸易的先驱,想要停止这一行为,那他们背后的人,也绝不会同意的! …… 乾清宫,东暖阁。 “英国公,你的差事办的不错。” 朱由校面露笑意,看向张维贤说道:“在国朝动荡之际,能稳住理藩院事宜,明确落实朕的旨意,朕很欣慰。 理藩院一事,关系到大明的国本。 管理大明的宗藩,不能再像先前那般懈怠消极,这份奏疏上的内容,朕很满意,就以此来明发吧。” “陛下,理藩院能这般快梳理好,非臣一人之功。” 张维贤忙作揖行礼道:“若非有陈学士、孙学士鼎力相助,臣想做好此事,跟礼部、户部等有司,厘清宗藩事宜。 恐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且前些时日,受一些宵小的影响,朝野间……” 听着张维贤所讲的这些,朱由校脸上露出笑意,这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知晓朕看重陈奇瑜和孙传庭。 现在理藩院事宜,明确下来了,也知道不将功劳,全都独揽在自己身上,不愧是大明的老牌勋戚啊。 对英国公一脉,朱由校是看好的。 虽说张维贤城府很深,但对大明是忠诚的,处在这样的局势下,又是大明勋戚,若没有几分城府的话,那岂不就会被挨刀了? “沙沙……” 彼时在东暖阁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路有些瘸的许显纯,手持一份奏疏,神情凝重的便走了进来。 “陛下,臣有本要奏。” 本想讲明来意的许显纯,瞧见英国公张维贤后,眼睛一转,便改口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请陛下御览。” “呈上来吧。” 见许显纯这般,朱由校双眼微眯道。 这个时候,许显纯不在李家行查抄事,跑到大内干什么来了,难不成李家的查抄事,有结果了? “皇爷~” 刘若愚捧着手里的奏疏,递到朱由校面前。 彼时的东暖阁内,站着的张维贤和许显纯,都看着天子,不过他们的神情各有不同。23sk. “好啊,真是太好了啊。” 朱由校冷厉的语气,在东暖阁内响起,这叫张维贤和许显纯,都下意识低下脑袋,不敢直视天子目光。 “许显纯,你即刻出宫,把该般的差事办好。”朱由校双眼微眯,盯着许显纯说道:“记住,不准走漏任何风声。” “臣领旨!” 许显纯忙作揖应道,随后便朝殿外走去。 ‘这李家还真是够富的啊,可谓是富可敌国啊。’ 朱由校紧握着手里的奏疏,眸中闪烁着冷芒,‘仅李宅暗挖的银窖,就有七处,也不怕把李宅挖塌了。 许显纯预估的现银,就有九百万两,还他娘的只多不少!真真是一帮国贼硕鼠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贰臣传 朱由校忽然很想笑,笑这个可笑的时代。 从李家所查抄的银子,还只是预估的现银,就超过万历四十八年,太仓的岁入银,这是何其可笑。 太仓岁入银:五百八十三万两。 查抄李家银:九百万两(预估)。 讽刺啊! 真是太讽刺了! 大明真的穷吗? 根本不穷! 甲申国难时,李闯麾下各部,攻陷大明京城,行拷饷事,从朝中衮衮诸公,到在京的勋戚、官绅、商贾等群体,合计拷出了几千万两银子! 就是靠着这笔银子,叫半路杀出的建虏,得以定京畿,征山陕,镇山东,终成席卷北方之势! 是的,李闯所部辛苦拷出来的银子,最后多数叫入关的建虏缴获,这又是何其的讽刺呢? 这个可笑的时代。 这个摆烂的时代。 在人人比烂的背景下,也在烂的建虏,最终捡漏成功,靠着二五仔绿营兵,得以问鼎神州。 一座大明国都所在,就有这般惊人的数目,那放眼到天下呢!? 据史料记载,有明以来,历代从境外流入的银子,总和便高达七亿多两。???.23sk. 仅瓷器、丝绸、茶叶这三项,绝对是这个时代,奢侈品般的存在,且深受海外的追捧! 可大明朝廷很穷,是铁一般的事实! 连每年的收支平衡,都维系不好。 甚至为了平叛建虏,增设几百万两辽饷,崇祯朝流寇势起,又增设剿饷和练饷,仅三大饷就高达千万之巨。 这笔庞大的摊派银子,可都压到大明底层百姓的身上啊! 那上述这么多银子,都哪儿去了? 结果很显而易见嘛! 就是被大明的官绅、大小地主、商贾等特权群体,如李家一般,全都窖藏起来了,成了看不见的金山银山! 利益输送、以权谋私、吏治腐败、土地兼并…… 一切似乎就变得极为合理了。 “着内阁、翰林院、都察院、六部、大理寺等有司大臣,即刻进宫面圣!” 东暖阁内,朱由校带着冷意的声音响起,张维贤敏锐的觉察到异样,许显纯所呈递的密奏,究竟是什么呢? ‘难道又出什么大事了?’ 张维贤小心翼翼的抬头,见天子神情冷峻,心里暗暗思量起来,‘这不应该啊,这些时日,被杀掉多少人了。 又是涉及仓场的贪官污吏。 又是李家阖府。 别看天子年轻啊,但城府之深,手段之高,令人叹为观止,更叫朝中的那帮文官,可谓猝不及防。’ 朱由校御极登基以来,整肃内廷,整饬京营,廷仗文臣,杀掌庄太监,杀贪官,杀权贵,死的人不计其数。 然而自始至终,杀这么多人,虽说朝中文官都快麻了,但朱由校的威仪,却没受到任何影响。 京畿治下的百姓,无不拍手叫好。 手捧大义杀人。 跟乱杀。 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沙沙沙……” 东暖阁外,响起阵阵脚步声,穿着各色官袍的大臣,神情各异,三五成群的朝东暖阁内而来。 “臣…方从哲,拜见陛下!” “臣…刘一燝,拜见陛下!” “臣…韩爌,拜见陛下!” “臣……” 以内阁为首,翰林院、都察院、六部、大理寺等有司堂官,在赶到东暖阁后,纷纷向天子作揖行礼。 翰林院这边,仅侍讲学士陈奇瑜、孙传庭过来了。 侍读学士徐光启、李之藻,侍读杨廷筠几人,全都在西山那边,负责大明科研院衙署,及迁移的兵仗局、军器局等有司衙署的营建事宜。 “眼下诏命萨尔浒之议,算是步入到尾声了。” 朱由校神情冷然,扫视着眼前群臣,定在鼻青脸肿的张问达身上,冷冷道:“李家阖府悉数伏诛,杨镐的罪行也在明确。 一场萨尔浒之战,真是没有想到,背后藏着诸多机密。 倘若国朝从一开始的时候,就能辨明忠奸,剔除贪生怕死之辈,那平叛建虏事,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然当前再讲这些话,已无任何的意义了。” 李家暗通建虏一事,朱由校没有打算公布出来,一来会叫大明国威受到打击,二来还会惊动辽前那帮统兵将领。 甚至远在山西和张家口的八大贼,都会被惊动起来。 所以朱由校定下的罪,是贻误战机、贪生怕死、扰乱朝纲之名,仅是这些,就足以满门抄斩。 “但是!!” 看着神情各异的群臣,朱由校继续道:“以下克上的建虏,在辽东已然势起,这给国朝造成极大的被动。 仅杀李家阖府,包括杨镐亦要被处决,但这难平朕心头之怒! 一帮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家伙,不想着为国朝分忧,却只想捞取好处,养望,置国朝社稷于不顾。 朕决意着翰林院,钦定国史贰臣表传,将这帮不忠不孝的恶臣,所犯罪孽,悉数编撰出来,以张布天下!” “这!!!”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这帮大臣,有一个算一个,那都流露出震惊的神情,纵使是陈奇瑜和孙传庭,亦露出惊疑的神情。 天子此举,是要彻底将杨镐和李家,都给钉在耻辱柱上啊。 对大明的文官,包括那帮清流和读书人,平生最在意的就是名望。 为一个好的名望,像什么顶撞皇帝啊之类的,有些死硬派是真敢做,哪怕被杀,好名望傍在身上,名留青史,何其快哉。 正是这样的情况,使得眼下的大明,于辽东那边的乱局,叫很多人都死死盯着,想在辽前捞取到好处和名望。 “一个个都没有想到,朕会编撰贰臣传吧。” 朱由校双眼微眯,心里冷笑起来,‘李家和杨镐他们,编进贰臣传就是一个开始,定下贰臣传一事。 最主要的政治目的,就是震慑庙堂上的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叫那些钓名沽誉之辈,不敢轻易再想辽东事。 想利用辽东危局,到前线去坐镇些时日,就捞取政治资本,政治名望,朕绝对不会同意的。’ 万历朝的国本之争,叫大明党争风气横行,为了能打击异己,为了能仕途昌盛,多少人,不顾大明江山社稷的利益,在这里空谈误国,在这里装腔作势。 作为大明皇帝的朱由校,倘若不能刹住这股不正之风,任由朝中的各派官员,染指辽东事。 那要不了几年,辽东就变成金山银山了,养肥了辽东将门,拖垮了大明国库,助长了建虏气焰,叫大明朝堂和官场,变得更加混乱和疯狂。 “陛下……” 吏部尚书周嘉谟,见刘一燝、韩爌不说,见张问达不言,忍不住上前,想劝谏,却被朱由校直接堵住。 “贰臣传一事,朕意已决。” 朱由校神情冷厉,开口道:“此事由侍讲学士陈奇瑜亲掌,辽东的事情,日后若有人胆敢在前线,行钓名沽誉之事,不顾国朝利益,使得建虏再夺大明疆域,那贰臣传之中,必有他的位置!” 彼时的东暖阁内,回荡着朱由校的声音,在场的一众大臣,算是都明白了,天子这哪里是惩处李家和杨镐啊,这分明是想以此来震慑朝堂,警告朝堂。 一个贰臣传的横空出世,不知会叫多少人,想借辽东混乱局势,来行权谋算计之举,那心思都跟着淡了不少。 第一百六十四章:枢密院崛起,守土有责 现阶段朱由校所面临的问题,一个是暗潮汹涌的朝堂,一个是暗潮汹涌的辽东,他的诸多谋划和部署,都是紧密围绕这两个核心展开的。 只要上述的两个核心,任何一环出现偏差和纰漏,就会将大明拖进泥潭,并逐步拉进深渊之中。 “王公,您对陛下着命翰林院,编撰贰臣传一事,是如何看的?”穿着红袍官服的王在晋,缓步朝乾清宫方向走去,紧皱眉头,看向王象乾说道。 “此事一出,在朝野间引起热议,甚至不少朝中大臣,都私下言天子惩处,有些太重了。 一些大臣直言不讳,若是这般的话,那以后谁还会沾辽东事?此举对国朝平叛建虏,恐会生出风波啊。” 同行的王洽和李邦华,流露出凝重的神情,看向神情平静的王象乾,他们也想听听王象乾之见。 自枢密院特设以来,在王象乾的主持下,涉及辽前的一应事宜,从兵部、户部等有司衙署,都转移到枢密院这边。 而非像先前那般,内阁分管过问,兵部和户部等有司主抓。 从国朝的层面,总揽辽东平叛事,集中在枢密院组织展开,有利于协调朝堂和辽前,所存在的诸多问题。 先前需要用十天办成的事情,现在只需要三天,甚至更短,就可以妥善办好。 这期间减少的不必要流程,相互推诿等诸事,都极大改善了,国朝对于辽前的掌控。 “证据确凿之下,本辅倒是觉得,陛下所做决断没错。” 王象乾神情自若,平静道:“我等身为大明臣子,理应多为君分忧,为社稷虑,至于别的风潮,还是不要过多涉及的好。” “……” 王在晋几人听闻,流露出各异的神情,特别是王洽、李邦华二人,对王象乾这番言语,多少是有些不认同的。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且天子态度坚决,想要改变此事,反对此事,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说起来特设的枢密院,眼下能在朝站稳脚跟,不叫科道的言官御史,死死的盯在眼里,亦是朱由校不断折腾的功劳。 倘若没有这么多事情,不断转移朝中文官的视线和注意,就这个特设的枢密院,那大明文官群体,是绝对不想叫其掌握部分权柄的。 “臣等拜见陛下!” “都免礼吧,赐座。” 赶到东暖阁这边,在王象乾的带领下,枢密院几名高官,齐齐向天子行礼,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叫他们不必多礼。 “王老卿家,当前辽东的局势怎样?”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王象乾说道:“这些时日,朕忙于处理朝政,无暇辽东的诸事,你们枢密院这边,梳理的都怎样了?” 王象乾坐在木墩上,微微欠身道:“按照陛下先前的旨意,枢密院整理出不少驳杂案牍,就辽东全域,驻守多少边军,多少客军,粮饷等诸事,皆进行细致核准。 与此同时,臣等以枢密院的名义,向辽东督师府下达公函,着命熊廷弼,于辽东各地展开筛查。 一应的事宜,在参照辽东所呈递的奏疏,经核准后,枢密院这边,会向御前呈递相应的奏疏。 不过据臣所想,辽东那边,只怕要调拨一笔粮饷,且数额较大。” 王象乾沉稳的性情,是朱由校最喜欢的,特别是当前混乱的朝局下,这位四朝元老,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都能起到不错的作用。 称其为硕果仅存的贤臣,此言一点都不为过。 “这件事情,等到时形成定局了,在呈递御前即可。” 朱由校点点头说道:“今日朕召诸卿过来,是有件事情要说,现在辽前的局势,虽说还算安定,但以下克上的建虏,依旧是野心勃勃。 特别是奴酋努尔哈赤,那更是想统御着建虏八旗,打下我大明在辽东的重镇,以加剧辽东混乱。 这些时日,朕虽无暇关顾辽前事,但是就萨尔浒之战后,所经历的种种,御览了不少的奏疏和案牍。 朕发现在大明和建虏对战中,并非是我大明健儿,无心、无胆去跟建虏硬撼,实则是一些统兵将领,甚至是辽东官员,畏惧建虏所致。” 王象乾、王在晋、王洽、李邦华几人,听着天子所讲之言,相视一眼,眉宇间流露出各异的神色。 虽说话不好听。 但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从萨尔浒之战的惨败,到开原、铁岭的沦陷,若非一些人贪生怕死,不敢跟建虏正面交锋,或者行驰援事,也不至于说大明会经历这些。 “所以朕再三思量后,为解决这一问题,要在辽东全境,推行一种制度。”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王象乾他们,眼神坚定道:“朕决意行守土有责,明确各城,各卫所,谁守谁负责。 城池和疆域,面对建虏八旗的侵掠,胆敢因为怯战、惧战,一箭未出,一铳未发,一炮未放,就舍弃所守之地,舍弃麾下将士,逃离者,一经查明,押解进京审判处决。 面对建虏八旗的侵掠,明明能够扼守城池,凭借地理优势,亦能守住,但最后却还是丢了,亦押解进京审判。 这是朕前些时日,所写的一些想法,几位卿家可先看一看,结合辽东实况,形成完整的章程,以枢密院之名,明发至辽东各地。” 在旁候着的刘若愚,捧起那份公函,便朝王象乾他们走来,彼时王象乾几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流露出惊疑的神情。 行守土有责? 实话实说,就这样的制度,对谈奴色变的辽东而言,的确能起到不错的维稳作用。 辽前是怎样的情况,是怎样的氛围,在梳理辽前诸多事宜时,王象乾、王在晋他们几人心里,都是很清楚的。 ‘现阶段在辽东那边,贪污舞弊之风很严峻,喝兵血吃空饷很严重,各地卫所已然烂掉了。’ 见王象乾他们几人,聚在一起看自己所写那份公函,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大范围的整肃行动,眼下还不能推动起来,不然不知会有多少人,选择造大明的反,叫建虏趁虚而入。 不过贪着大明的银子和粮食,也不能说一点罪过都不想背负,朱家的城池和疆域丢了,那你们这帮臣子,必须受到严惩! 丢掉一座座城池,一片片疆域,想像没事人一般,继续在辽前任职,继续行贪污舞弊之事,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m.23sk. 若真是那样的话,朕宁愿丢掉整座辽东,也不叫你们这帮该死的蛀虫,一步步啃食大明江山的元气。’ 想要解决大明的顽瘴痼疾和毒瘤,想真正稳住辽东局势,想彻底刹住大明文官的气焰,朱由校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他需要像太祖高皇帝、成祖皇帝那般,在必要的时候御驾亲征,统率着他所倚重的那些强军,在辽前战场上战胜建虏,立下赫赫战威! 不过想实现这一步,那朝堂要制衡好,御驾亲征期间,要带走一批各派官员,特别是东林党人。 将自身的安危,跟这帮大臣紧密捆绑起来,那样才能有效避免,被背刺的威胁发生。 被逼急的文官群体,什么事情不敢做?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陛下英明!” 王在晋有些激动,作揖行礼道:“在辽东地界上,全面推行守土有责,的确能起到维稳时局的作用。 并且此事一旦做出,那辽西和辽南两地,就便于后续梳理,这对熊廷弼领军坐镇辽前,起到了极为积极的作用。” “臣附议!” “臣附议!” 王洽、李邦华二人,纷纷作揖附议道。 或许在一些政治观念上,他们跟王象乾和王在晋,是不一样的的,但是另一方面,他们亦是务实派,亦是忠于大明的。 或许他们的关系,是东林党,或与东林党相近,但是这并不影响,朱由校会倚重他们。 东林党也好。 齐楚浙党等派也罢。 朱由校内心所厌恶的,是空谈误国、夸夸其谈之辈,就是这样一帮庸臣,误了大明。 像那些务实派、政治观念激进些的,朱由校还是会简拔起来,只要能将他们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并时不时的敲打一番。 虽说不是帝党成员,但那也是大明的能臣干吏。 “几位卿家都没有异议,那王老爱卿,此事就着你来办吧。”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这件事情要尽快办成,尽快明发至辽东,此事很重要,关系到大明疆域的稳定。” “臣领旨!” 王象乾当即作揖道。 何为大明皇帝? 重用该重用的贤臣良臣,给予相应的权柄和信任,叫他们在各自的官位上,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 打击该打击的庸臣恶臣,或打压,或罢黜,或处决,叫他们不要光想着党争,光想着党同伐异。 看似上述事情很简单,可这背后牵扯到利益,牵扯到交情,就使得事情不那般简单,制衡朝堂是帝王心术,可此事亦是很难修习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大明群贤(1) “这天是愈发的冷了。” 走在这乾清宫的御道上,感受吹来的寒风,所带来的刺骨寒意,朱由校眉头微皱,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空,“只怕辽东,现在都下起大雪了吧。” 小冰河时期下的大明,北方是愈发寒冷,多雪,多旱,不时来场涝灾或蝗灾,这对农业生产,不是什么好事情。 纵使是富庶的南方诸省,也常遭涝灾的侵袭,这背后所暗藏的,就是加剧自耕农群体的削减,土地兼并的严重。 “皇爷,昨儿内厂那边,传来消息。” 见自家皇爷这般,刘若愚微微欠身道:“在临近京城的几座皇庄,筹建起铁厂,聚集不少铁匠,加紧打造煤炉和排烟铁筒。 此外在西山那边,亦筹建起几座煤厂,用以生产蜂窝煤。 要不了多久,京畿这边开设的皇店,都能对外售卖,这个冬日,对京畿的百姓来讲,会少冻死不少人。” “西山安置辽民和灾民的住所,是否都安放了煤炉和排烟铁筒?” 朱由校看向李若愚,询问道:“诸多辽民和灾民在西山劳作,倘若出现冻死人的情况,那定会引起民乱的。” “回皇爷,都安放妥当了。” 刘若愚忙道:“皇庄这边,第一批打造的煤炉,都送到西山去了,孙阁老还派人来说,此物甚善。”23sk. 大明的过冬方式,对底层的百姓来讲,不像达官显贵那般,能奢侈的日日烧炭,他们多靠烧柴火取暖,或干脆硬扛。 每每隆冬将至,在大明北方的治下,就不知有多少在睡梦之中,被冻死的底层百姓。 尽管煤炭在大明也有使用,然利用效率却较低,加之封闭环境下,有毒气体多了,会害了人命,这也使得不少人并不敢多烧,特别是在睡觉的时候。 “还是太仓促了一些。” 朱由校轻叹道:“倘若能再多些时间,叫皇庄这边多打造些煤炉,运输到辽东那边,说不定情况会好一些。 希望熊廷弼他们,在收到内廷的图样后,能在辽东那边,多造些煤炉,还有那聚暖的火炕吧。” 眼下对辽东那个地方,朱由校将能用的政治手段,全都给用上了。 力挺熊廷弼,擢辽东督师,定辽东总兵官贺世贤,行守土有责,有这些措施后,辽前的局势,不似原有轨迹那般混乱。 目下朱由校所看重的那些虎将悍将,不少都汇聚进京,像毛文龙、陈继盛这些将领,也都调到西山那边。 孙承宗所兼领的西苑讲武堂,不知不觉间,除了那批勋戚子弟外,能征善战的将校也多了很多。 ‘希望等到西山安置事,顺利告一段落后,围绕新编营校的军队规模,能定编至八万众吧。’ 朱由校心里感慨起来,‘幸好当初将陈策、童仲揆他们,从辽前调遣进京,不然只募集一批勇壮,就像编练成军队模样,是断不可能的事情。 可即便是这样,西山那边的各部营校,想蜕变成百战强军,那不见见血,经历战场的残酷,是断不可能的事情。’ 陈策所领贵州兵。 童仲揆所领川兵。 戚金所领戚家军。 秦邦屏所领白杆兵。 那都是难得的精锐之师,以他们为军队骨干,所扩建定编的新军,只要能磨练一二,加之在西苑讲武堂,所进修的那些东西,定然能有不错的改变。 ‘等再过些时日,叫陈策他们,统率各部兵马,将北直隶治下的贼匪,好好清洗一遍。’朱由校想了想,暗暗说道。 ‘受辽东局势的影响,这北直隶治下各府州县,有不少打家劫舍之徒,维护地方治安的同时,还能叫他们见见血,挺好。’ 别看北直隶是大明腹地,可像山贼、强盗之流,亦是不少啊,这些家伙谋财害命,打家劫舍,对地方百姓造成不小威胁。 先前逮捕、清剿此等之辈的职责,皆在各地官府身上,不过朱由校想要练兵,就要从难度相对小的群体展开。 就算打不过猖獗的建虏八旗。 区区一帮打家劫舍之徒,还打不过? 只要给陈策他们,所统领的各部营校,落实粮饷发放,严明军规军纪,杜绝吃空饷喝兵血之事,那放出京城的这几支营校,朱由校就坚信他们,不会在地方上横行霸道。 若是连上述这些事宜,都不能保证下来的话,那肆虐辽前的建虏八旗,也不必再去镇压了,干脆拱手相让得了。 “沙沙沙……” 一阵脚步声响起,挎刀前行的骆思恭,神情凝重的快步前行,这叫本陷入沉思的朱由校,下意识抬头看去。 “臣…骆思恭,拜见陛下!” “骆卿来了,免礼吧。” 看着作揖行礼的骆思恭,朱由校神情平静的伸手道。 自先前诏命萨尔浒之议后,京畿闹出风波,更有甚者,在诏狱之内,有锦衣卫想刺杀李如柏和李如桢。 被抓的那几人,与骆家有关,这叫骆思恭惶恐难安,可是朱由校并未提及此事,可越是这般,骆思恭这心里越是不定啊。 “启禀陛下,臣了解到一个情况。” 骆思恭恭敬道:“先前国朝所擢官员,大抵都已进京,此外以建极殿大学士叶向高,为首的不少东林党人,眼下停留在通州地界。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等不少官员,都趁着休沐之日,前去通州那边相迎……”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听着骆思恭所讲,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看来朝中那帮东林党人,因为自己的诸多手段,而起了惶恐之心啊。 这东林党的定海神针,叶向高此君,终于是赶到京城这边了,只怕以后的朝堂上,将会变得更加有意思了。’ 选择通州停留,而非在京城相聚,这就是怕有人知晓,这些擢升赴任的官员,抵达京城以后,不进宫陛见,反私底下先聚在一起,这要叫齐楚浙党等派抓住把柄,那可是什么帽子都敢扣上啊。 不过像这样的一种行为,在朱由校的眼里看来,那是东林朋党大聚会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大明群贤(2) 通州是大明漕运的终点,漕粮北运的集散地,毗邻京城的独特优势,叫该地有着不同于北直隶其他府州的繁华。 虽说在不久之前,许显纯所领锦衣卫,马祥麟所领勇卫营,对通州的一些奸商逆贼,展开声势不小的逮捕。 然在这忙碌的繁华下,也使得其成为产后谈资,并没影响到通州百姓的生活。 “进卿公…我等在京城这边,可谓是翘首以待,终于将您盼来了啊,有您赴京,这朝中的局势,就不会再乱下去了。” “梦白公…太常寺这边,以后由您坐镇,那我大明宗法礼制,才算能真正维系下来了。” “德允公…您这脸是怎么回事?为何青这么一大片,可是遇到什么情况了?” “唉,此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走走走,我们到这聚贤楼再谈,今日把酒言欢,恭迎诸公、诸君的到来。” 在通州城的聚贤楼外,聚集大批身穿儒袍的人,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但是无一例外,皆是穿扮的极为讲究得体。 以张问达为首的在朝东林党人,彼此间引领着党内同仁,朝着聚贤楼内而去,他们或大笑,或含蓄的笑,器宇不凡的交流着,无视那帮打杂的伙计。 为给叶向高为首的众赴京东林党人接风洗尘,出面主持的张问达,更是提前谴派身边的忠仆,在通州将最具名气的聚贤楼包下三日,布置相应的装饰,以叫这次举行的宴席,能圆满进行。 彼时的聚贤楼,可谓是热闹非凡啊,各种笑声、问候声、寒暄声、交谈声,回荡在这方小天地。 聚集的百余众的东林党人,有在朝的官员,有赴京任职的,亦有没有官职,但想赴京寻求仕途的。 “德允,你这动静,闹得有些太大了。” 在二楼雅间,坐于主位的叶向高,微皱眉头,看向张问达说道:“不该于通州这般大张旗鼓,在我等尚未履职,陛见天子时,就……” 张问达闻言,笑着看向雅间所坐诸公,说道:“进卿公,你们一路风尘仆仆,为大明的江山社稷,奉大行皇帝遗愿,从江南诸地赶赴京城,尽一份绵薄之力。 纵使我等在朝再忙,知晓诸公抵京,若是不设宴接风洗尘,那岂不是不懂礼数?诸公以为呢?” 听闻张问达所讲之言,与会的刘宗周、钱谦益、曹于汴等一众东林党元老,都纷纷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听着众人所讲之言,深感此事不妥的叶向高,眉头微蹙,但也没有再多讲其他,毕竟这东林党,亦非他一人所能说的算的。 以叶向高为首的这批赴京东林党人,皆是泰昌皇帝在位期间,朝中那批东林党人,择机向泰昌皇帝举荐的。 先前他们东林党人,为争国本,为力挺泰昌皇帝,可谓付出诸多代价,那时大明迎来了东林党眼里的明君,那必然是要多多举荐贤臣的。 似齐楚浙党等派,这类在朝奸臣,必须一个不剩,全部都驱逐出朝堂,大明的朝堂,怎能叫这帮宵小窃据呢? “诸公,诸公…” 张问达面露笑意,端着酒盅,无视雅间外传来的各种声响,看着眼前诸公,说道:“刘阁老、韩阁老他们,在内阁身兼要职,有要务在身。 虽说心里很想来通州,迎接诸公的到来。 然当前的朝局混沌,有太多需他们斧正之处,所以就在私下对某再三言述,定要敬诸公一盅美酒。 等诸公在京赴任安顿后,刘阁老他们会持名敕,亲自登府拜访的,进卿公,您意下如何呢?” 说着,张问达举起酒盅,向沉默的叶向高微微示意。 坐于主位的叶向高,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汇聚过来,虽心里很是不喜,张问达这种招摇的方式,但还是端起酒盅,在张问达、惠世扬他们的烘托下,满饮迎客酒。 “德允,为何此次来通州,没有见尔瞻公(邹元标)他们?”水太凉钱谦益,手里拿着筷子,面露疑惑的看向张问达,询问道。 东林党作为大明第一朋党,并不像齐楚浙党等派那般,都有着所谓的党魁,在东林党的内部,有着一帮地位极高,名望极高的元老。 而在这些元老之中,属叶向高的地位最高,说是党魁也恰当,说不是亦恰当,毕竟在东林党的内部,还有这一个个小群体。 “唉,别提了。” 张问达轻叹一声,看向惠世扬他们,神情悲愤道:“新君御极登基以来,所做之事,多违背大明祖制礼法。 放纵厂卫,倚重勋戚,亲小人远贤良……” “是啊,我等甚至都没想到,新君御极之初,是那等纯孝之君。”惠世扬紧随其后,看向露出疑惑的众人,侃侃道。 “就是新君的身边,缺少向进卿公、梦白公你们这样的名士,在旁规谏教导,未能叫新君看到内廷宦官的丑恶嘴脸,未能……” 叶向高、赵南星、刘宗周、钱谦益这帮东林党元老,一个个都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显然对朝堂的局势,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当初接到国朝所下诏命时,起身赶赴京城的途中,或干脆还在收拾行囊时,又骤然听闻大行皇帝驾崩,那可谓是震惊了所有人。 对不在京城的东林党人,谁都没有想到,他们所力挺的贤良储君,御极称帝的天子,定年号‘泰昌’,竟然不过一月就驾崩了。3sk. “新君怎能这般一意孤行,亲小人远贤良啊!” 赵南星情绪有些激动,皱眉说道:“今国朝正值动荡之下,辽东有建虏之叛乱,那熊廷弼算什么东西,竟叫新君擢辽东督师,总揽平叛事。 还有那枢密院,有明以来何曾有过这一衙署,新君这般违背祖制礼法,此乃动摇我大明国本之举啊。 难道你们这些衮衮诸公,就眼睁睁的看着新君,一错再错下去吗?” “没错!” 钱谦益紧随其后道:“新君尚未加冠,本该奉先帝遗诏,以辅政大臣佐政,逐步熟悉朝中政务。 可现在怎会成这等情况啊? 像方从哲之流,这样的庸臣,奸臣,岂能叫他位列内阁首位?按理来说,应由进卿公这等贤良出任。” 彼时的聚贤阁雅间,甚至是聚贤楼的正堂,都充斥着各种批判、激亢的声音,一时间整座聚贤楼上下,都变得有些吵闹起来。 作为大明第一朋党,他们东林党人,无法接受跟齐楚浙党等派,一起在朝把持权柄,当初他们受到的打压和算计太多了。 在多次的交锋中,东林党根本不是齐楚浙党等派的对手,准确来讲,不是浙党的对手,像齐党,楚党,宣党等派,都是隔岸观火,捎带在东林党身上踹几脚。 错非在争国本中,他们东林党力挺的储君,顺利的登基称帝,恐彼时的朝中,就没东林党的踪影了。 …… 远在通州的聚贤楼,一群东林党人慷慨激昂,彼时的乾清宫,却呈现另一种态势。 站在东暖阁外的朱由校,负手而立,左右大汉将军、宦官,无不低首候着,看着出现的几朵阴云,朱由校微微摇头道:“朕的皇考,算是给朕遗留下很大的掣肘啊。” “现在的东林党,才算是真正的满血,以叶向高为首的这帮东林党人,赴京任职,也将宣告着朝堂上,会再度生出波澜啊。” 站在不远处的刘若愚,听闻自家皇爷所讲,那心里不由得一紧,他虽说不明白,皇爷为何对东林党人,表现得这般戒备。 但就先前朝中东林党人,所做的那些事情,也能想象到,新一批的东林党人,在抵达京城以后,会呈现怎样的态势。 其实对朱由校来讲,他不是没有想过,在御极登基之初,废除掉大行皇帝,生前所下那些旨意,不叫这么多东林党人进京赴任。 可若是真这样做的话,那就是不孝,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明,孝顺是第一位,否认父辈的决断,那就是不孝,是会受到非议的。 那时的朱由校,初临皇帝宝座,在朝根基可谓一点都没有,他可不想因为此举,叫自己陷入被动之下。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既然他们都过来了,那就见招拆招吧,一次次的打击就是了。 现在朕不是初临宝座之时了,在朝所掌握的政治优势,也非那帮东林党人,靠所谓的大义,说给连打带消,就能给化解的。 倘若真是那样的话,这大明的皇帝不做也罢,直接上山打游击去!!’ 叫朱由校当空头天子,当吉祥物,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大明终究是他的,被一帮外臣随意摆布,绝非朱由校所能忍受的。 这日月山河照耀下的大明,终究要在他手里中兴,哪怕经历再多的困难,那也要中兴起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毕自严 “乳媪,你回去告诉李太妃,执六礼之事,朕已交由太妃全权负责,无需事事问朕。”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放下手中奏疏,笑着对客氏道:“眼下这朝中政务繁重,朕无心多管这些。 执六礼一事,关乎皇室脸面,关乎皇明宗法礼制,叫太妃谨慎对待,到时需要朕做什么,需要内廷和外朝的有司做什么,派人言明即可。 先前翰林院、礼部、钦天监等有司,在太妃的操持下,所做事宜就很好,朕心里很满意的。” “奴婢明白。” 客氏行礼作揖道:“皇爷,您在乾清宫操劳国政,要多多保重龙体,奴婢这便告退,将皇爷的旨意,禀明太妃娘娘。” 见客氏作揖告退,朱由校轻呼一声,微微摇头笑了起来,这皇帝迎娶,册立皇后,礼仪规矩还真是够繁琐的。 一场关乎皇室脸面,彰显天子威仪的事宜,这其中蕴含的规矩和礼法,可谓是多到数不胜数。 当然…银子花的也很快。 像这等繁琐的事宜,还是交由后宫操办吧,真要叫自己事事过问的话,那外朝的局势,就没有精力全面掌控了。 与自己大婚相比,朱由校更在意外朝的制衡,特别是现在东林党势起,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下风。3sk. “皇爷,太仆寺卿毕自严,来了。” 刘若愚走进东暖阁,神情恭敬的作揖行礼道。 “宣。” 朱由校平静道。 当前朝中的局势,跟初临皇帝宝座时相比,不知要稳定多少,对朱由校来讲,该杀的人要杀,但该用的人要用。 特别是涉及大明财政这一块的。 从万历朝的中后期开始,大明的赋税征收,就出现较大的问题,特别是江南一带,出现抗税风潮后,那对财政打击就很大。 也就是大明的皇帝,将治下的官绅、大小地主等群体,包括那批读书人,真正当人看待了。 似江南出现的抗税风潮,若真按原有轨迹来走,鞑清窃据神州的话,可谓是手起刀落,杀得江南人人胆寒。 “臣…毕自严,拜见陛下。” “免礼吧。” 看着作揖行礼的毕自严,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微微一笑道。 ‘说起来,毕自严在财政方面,能力还是极强的。’ 打量着毕自严,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在原有的时间线上,此君在崇祯朝,大明财政几近崩坏的前提下,殚心竭虑、兴利除弊,算是少有的务实良臣。 不过此君的一些政治见解,跟东林党有些相似,这使得一些人,将毕自严归入东林党一系。 只是毕自严并非东林党,顶多算私下有些交集,文官嘛,读书人嘛,毕竟不可能活在真空下。’ 相比较于平叛建虏事,叫朱由校颇为头疼的,当属大明看似简单,实则繁杂的赋税征收体系。 在诸多的事宜,都没有理顺出来以前,朱由校需要一位良臣,到户部那边,协助户部尚书李汝华,解决大明收支平衡的问题。 不说别的,至少别叫摊派辽饷这等恶政,再做出来了。 大明底层百姓的负担,已经是非常沉重的了,而官绅、大小地主等群体,却挖空心思偷税漏税,甚至是逃税。 这在朱由校看来,便是日后该狠下死手,去整治的。 不过动这些既得利益群体的利益,没有相对的威慑,那必然会闹出大乱的,轻则给你来个抗税,重则叫你下个水。 这也是朱由校为何下定决心,趁着天启元年到来前,尽可能稳定和制衡朝中各派,后续再搞一堆加码制衡,带走一批朝中文官,陪着他御驾亲征的原因。 只要能在辽前战场上,战胜一次猖獗的建虏,即便不能灭掉建虏,但能把建虏打疼,那君威就打出来了。 最为关键的一点,他所亲掌的那些值得信赖的强军,必然在战场上得到淬炼,为日后全面接管京营夯筑根基。 有了君威,有了兵权,那针对朝中大刀阔斧的改革,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这也怕,那也怕,大明皇帝不当也罢。 “毕卿啊,朕先前就久闻其名。” 朱由校面露笑意,看着微微欠身的毕自严,开口道:“皇考此前就多次盛赞毕卿,言毕卿有大才,当入户部,为君分忧,为社稷分忧。” 听闻天子之言,毕自严一愣,他没想到大行皇帝生前,竟会这般赞誉自己。 “为天子分忧,为大明社稷分忧,乃臣子的本分。” 毕自严作揖行礼道:“眼下建虏猖獗,以下克上,背叛大明,臣每每想起此事,这心里就很是愤慨。” 愤慨就对了。 朱由校嘴角微扬,继续道:“毕卿说的没错,每每想起这平叛事,朕就寝食难安啊,国库空虚啊。 先前那场平叛战,叫国库支出大量钱粮,调集大量军队,可换来的结果,却是一场惨败,助长了建虏的嚣张气焰。 亦是从那时起,这辽前一带的局势,就变得不平了,开原、铁岭等地的沦陷,叫大明陷入被动之中。 朕思前想后,觉得想战胜建虏,国库就必须充盈起来,但摊派辽饷这类事情,却不能再做了。 大明治下各地灾害频生,对底层的百姓来讲,负担已经是很重的了,国朝不能为了平叛,就给大明的子民,层层加码。” 毕自严:“……” 天子所讲的这番话,他听明白了,只怕自己的位置,要动一动了,估计要到户部去任职了。 且肩负的担子,还不轻。 辽饷不能摊派了。 那就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只是别的赋税类目,那也不好入手啊。 想到这些的毕自严,没由的,心里生出较大的压力。 “眼下户部右侍郎空缺,朕有意擢毕卿,却不知毕卿,可愿为朕分忧?”看着神情复杂的毕自严,朱由校微微一笑道。 “臣……” 毕自严闻言,有些不知所措,说实话,从太仆寺卿,擢为户部右侍郎,这绝对是高升的节奏。 只是当前朝中局势暗潮汹涌,且天子所讲的那些话,叫他感受到不少压力,这难免让毕自严心里犹豫不决。 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此时并没说话,就是静静的看着毕自严。 ‘这户部右侍郎之位,你毕自严必须要做,甚至你的晋升之路,朕都给你铺设好了。’ 朱由校嘴角微扬,‘先拿崇文门税关开刀,坐拥京城的税关,商业这般繁华,却只得税收数万两,真真是拿金山银山,当乞丐手里的碗了。’ 吏部和户部,在朱由校的眼里,不能叫朝中的各派官员执掌,一个管着官帽子,一个管着钱袋子,何其重要的存在。 若叫东林党把持着,或齐楚浙党等派把持着,那必然会生出风波,且还叫各项良策,直接掐死在萌芽状态。 眼下吏部天官,是东林党的周嘉谟。 但是户部地官,是无派系的李汝华。 泰昌皇帝生前,大力简拔东林党人,给朱由校埋下不少雷,就像此次叶向高他们,赴京任职事,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吏部短时间内拿不到,那之后在逐步解决就是,但户部的主要位置,绝不能叫东林党得逞了。 “臣愿为陛下分忧!” 在朱由校沉思之际,毕自严的声音,回荡在东暖阁内,这叫听闻此言的朱由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第一百六十八章:杨涟,你敢做孤臣否 吏部管着大明的官帽子,执掌官员的升迁、考评等诸多职权,然涉及朝中廷臣、地方封疆大吏,却无裁决权,仅有建议权。 天子是否采纳,是否着办,全看天子一人裁决。 与此同时,内阁增补大臣,则有朝中廷臣进行会推,举荐朝中贤臣,呈递御前由天子圈阅。 即廷推! 吏部乃大明第一部,然所辖权柄过重,为避免西风压东风,大明官制的诸多制衡,都是有着许多门道的。 特别是擢升内阁的大臣,都会实授某部尚书,虚授某部尚书衔,唯独,吏部绝不可能在其内。 帝王的制衡之道,是一门艺术。 ‘毕自严去户部那边,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京城就会率先有所改变。’ 朱由校看着毕自严的背影,双眼微眯起来:‘大明的既得利益群体,太过于庞大了,他们在地方上,所罗织的利益人脉网,非朝夕所能斩断的。 皇权不下乡,这并非是一句空谈。 大明历代天子,为何对文官群体,是又爱又恨呢? 其根源不就在于此嘛。 多数文官的背后,都代表着一支支利益群体。 像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在朝党争不休,除了所谓的政见不合以外。 更多的不还是,想掌握赋税的决策权和执行权,叫他们背后的人,切实得到好处? 拿大明社稷的利益,以换取背后之人的支持,这不就是大明党争的本质嘛。 此时冒然提出税改事宜,只会引起强烈反扑,甚至出现抗税的闹剧,诸如矿税、商税这些税收类目,短期内是无法推行的。 如此就先着眼于京城,着眼于京畿,着眼于漕运,先从崇文门税关开始,对定义宽泛的关税展开吧。’ 大明从来都不是一个个单独的棋局,他是一个庞杂的棋局,看似在表面上唯有大明天子,是执棋者。 可是藏在阴暗处,却有着诸多的执棋者。 宗藩、勋戚群体之中,固然有诸多可恨该杀之辈。 但是他们的底蕴,跟传承久远,拥有家学,且捧着大义的文官群体,再准确些来讲,就是奉圣贤之道的读书人,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宗族,那差的不止一星半点啊。 一旦宗藩和勋戚群体,所执掌的权柄没了,不能成为天子制衡文官,制衡朝堂的棋子,那就是一帮地位很高,却无实权的吉祥物。 …… “这都一连数日了,为何陛下却迟迟不召见,赴京的阁臣和廷臣?”吏部尚书周嘉谟,神情有些不好,皱眉说道。 “连进卿公呈递奏疏,想进宫觐见,都没有一点消息,难道天子又被一些小人,进献谗言了?” 在这吏部天官的公事房内,聚集着一些吏部官员,有郎中,有主事,他们的身份无一例外,皆是东林党人出身。 执掌着大明官帽子特权,在朝中官缺诸多时,不帮着身边同仁升迁,那岂不是这权力白得到了? 一朝掌大权,便把令来使。 “天官,此事非同小觑啊,别人还好说,像进卿公,梦白公这等大明贤臣,陛下却迟迟不召见,这绝非什么好事啊。” “是啊,要下官来看啊,进卿公屈尊内阁次辅,叫那无能的方从哲,霸占着内阁首辅之位,这本身就是不可容忍的事情。” “现在诏命萨尔浒之议,都快告一段落了,杨镐都被定下斩监候的罪名,可陛下这般违背皇明祖制,于朝于民来讲,都非好事啊。” “的确……” 眼前这帮吏部的东林党人,一个个情绪激动,纷纷表达着自己的看法,好似朱由校这位少年天子,犯下什么重罪一般。 稳坐在官帽椅上的周嘉谟,听着这些话,眉头微蹙着,不过某一瞬间,周嘉谟想到了什么。 周嘉谟伸手道:“或许不是陛下,不想召见进卿公他们。” 嗯? 此言一出,叫在场众人一愣。 “诸君可是忘了,这些时日,在后宫李太妃的操持下,内廷和外朝有司,所行执六礼之事?” 对啊! 众人眼前一亮,这选秀一事早就定下,当前天子御极登基,可国朝亦不能不册立正宫之位啊。 皇帝,皇后,此乃稳国本啊。 若是皇后能早定,为天子早诞皇嗣,更是国朝大事。 “没错,怎把此事给忘记了,说不定能陛下行大婚,有皇后在后宫,那陛下就不会听信小人谗言了。” “没错,陛下乃大明天子,当早诞皇嗣,以正国本啊……” 对这帮东林党人来讲,相比较于不听劝、喜乾坤独断的天子,他们更希望天子能沉迷女色,这般他们就有主动权了。 “天官,好消息啊!” 就在众人热议之时,一名吏部主事,却面露笑意,匆匆走进公事房,说道:“陛下召见兵科都给事中,杨涟。” 此人虽非东林党人,却一心想拜进东林党,这般才能在朝仕途亨通,所以对自家上官周嘉谟,那可谓是爱拍马屁到极致。 彼时在这公事房内,却安静了下来。 周嘉谟眉头紧皱,面色阴沉,盯着来报的那人,心里生出些许怒意,自己前脚刚讲出见解,得一帮人的高捧,你后脚就来拆台是吧。 那人也没有想到,自己是来拍马屁的,没成想却拍在马蹄子上了。 …… “臣…杨涟,拜见陛下!” 东暖阁内,响起杨涟铿锵之声,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没有抬头,拿着御笔,在写些什么。3sk. 毕自严的户部右侍郎,已然走完流程了,接下来就不能闲着了,该砍下的刀,也要及时砍下去了。 不过在此之前,应当在朝掀起些风波,好转移群臣的注意,最好能引起很多人的担心,这样毕自严那边,做事情才好去做嘛。 “刘若愚,将这份公函,交到毕卿手里,着他按章办事。”朱由校放下御笔,将所书公函合上,递给刘若愚说道。 “喏!” 作揖行礼的杨涟,不知天子叫毕自严,想做些什么,此时的他,心思有些杂乱。 “杨涟,朕问你一句,你敢为我大明社稷,为朕,去做孤臣否?” 东暖阁内,响起朱由校的声音,这语气有些冷,叫杨涟听到后,心里一紧,直觉告诉他,事情可能有些大。 第一百六十九章:京察和大计 杨涟,湖广人士,谏臣,敢言敢说,嫉恶如仇,是东林党崛起的中青派,颇有东林第一斗士之名。 按理来说,杨涟出身湖广,该是进楚党一派。 然而年轻时的杨涟,正值东林党兴起之时,对东林党评议朝政的不少言论,心里是颇为认可,故常常参加社论。 东林党不以地域来分,却以思想来分,来自大明各地的人,凭借血亲、师生、同窗、姻亲等各种关系,彼此间相互缠绕,也造就了东林党,不像齐楚浙党等派那般,具有所谓的狭隘性,能成为大明第一朋党! 这是其高明之处,但也给东林党内耗埋下隐患。 ‘多亏东林党这一朋党的内部,并不是围绕一个人而转,没有所谓真正的党魁,而是分了诸多小群体。’ 看着眼前的杨涟,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这也给了朕,逐步瓦解东林党,打掉这一朋党的前提。 东林党人,亦有不少务实官员。 并不是所有都是夸夸其谈、空谈误国之辈。 务实的那批东林党人,倘若能用对地方,安排到合适的位置,对大明的拨乱反正,实现中兴,是有助力的。’ 作为大明的天子,难道就因为麾下的那帮臣子,是某某派的,有着主张和见解,就简单粗暴的弃之不用? 要是那样的话,就趁早解散大明朝廷,明发上谕,宣布大明进入部落时代即可。 一名合格的皇帝,要懂得制衡各派,要懂得把控朝堂,叫各派的官员,彼此间争斗,确保大局的稳定。 一名优秀的皇帝,要在这基础之上,能掌控党争,能约束群臣,能带领着自己的帝国,朝着更长远的方向迈进。 现阶段的朱由校,就是在从合格的红线稳固,并逐步朝优秀的方向,披荆斩棘,砥砺前行! 杨涟有些犹豫,迎着天子的注视,忙作揖行礼道:“臣愿为大明社稷,为孤臣!” ‘还是有所保留啊。’ 听着杨涟所讲,朱由校心里唏嘘起来,‘看来自己御极登基以来,所做的诸多事情,在东林党这边,很是不满啊。 不过没有关系。 能成为社稷的孤臣,那终能成朕的孤臣。 就看朕的熬鹰手段了。 杨涟,你这一生的仕途,终将止步于副职,却不能为正职,你这性格太桀骜,太嫉恶如仇,可谓激进派的典范。 难怪在东林党的内部,会被一些人拿来当枪使。’ 在叶向高、赵南星这些东林党人,悉数赴京任职之际,尤其是张问达这帮在朝的东林党人,在通州聚贤楼,大搞所谓的接风宴,这叫朱由校心里很不爽。 直娘贼的,这分明就是毫不顾忌啊。 不就是破了你们东林党,持续在朝崛起的势头嘛。 所以就用这种方式,来恶心朕? 不接受叶向高他们的觐见,选择此时召见杨涟,朱由校亦是带着政治目的的。 朱由校神情平静的说道:“杨卿,处置皇考国丧有功,朕有意…擢杨卿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臣不过是做了本分之事。” 杨涟闻言,有些错愕,忙作揖道:“右佥都御史一职,臣愧不敢当。” 你咋能愧不敢当啊。 你要当啊。 你不当,朕如何把亓诗教这个齐党党魁,擢到都察院右都御史的位子上,怎把齐党钱梦皋,擢到右副都御使上? 现阶段除你们东林党外,在齐楚浙党等派之中,像那些小派的宣党,昆党等,都是打酱油的。 楚党和浙党,风头算是不错。 唯独这个齐党,差了些意思。 既然你们东林党,势头正盛,那就增强些齐党的势力吧,省的你们一个个,都把眼睛盯到朕的身上。 “杨卿不必说这些了。” 朱由校摆摆手道:“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这些朕还是能看到的,到时朕会以中旨明发上谕。” 见天子这般,杨涟压着心里的激动,踌躇少许,作揖行礼道:“臣…叩谢天恩。” “不过……” 见杨涟应下后,朱由校故意顿了顿,开口道:“朕觉得我朝的京察和大计,总觉得有些不好的地方。” “嗯?” 杨涟一愣,他没有想到天子好端端的,怎会提到京察和大计呢? 京察,是考核在京官员的制度,六年一次。 大计,是考核地方官员的制度,三年一次。 两者的根本目的,就是奖优惩劣,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另叫年老的光荣退休的官员考察制度。 特设此制的初衷是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吧,味道慢慢的就变了,成为朝堂党争,某派用来党同伐异的重要手段。 像东林党在万历朝,曾经就被齐楚浙党等派,利用此项制度,将大批东林党人,从朝堂上赶走了。 当然若按原有时间线,在天启朝的东林党,亦将利用此制,驱赶走大批齐楚浙党等派官员,这也造成阉党的横空出世。 ‘京察和大计的权柄,不能只局限于吏部了,这东西杀伤力太强。’ 看着杨涟疑惑的表情,朱由校心里暗暗思量,‘再好的制度,若是没有制衡的话,都将会沦为私人逐利的工具,这便违背了国朝利益。 要设法将京察和大计制度,从单一的吏部,变成吏部和都察院监管,这样能最大限度的确保。 不过现在还是先给杨涟吹吹风,叫东林党人知晓此事,叫他们觉得有利可图,先谋定京察和大计的时限再讲。’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杨涟说道:“朕觉得京察和大计,时限过长了些。 眼下国朝所遇问题诸多,这其中不是没有,一些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官员,一个个心里有所懈怠。 大明治下问题诸多,各地频生的灾害,以下克上的建虏,可国朝和地方,却都很是松懈。 对待这样的事情,朕是绝不能忍的。 所以依着朕的想法,将京察年限恢复旧制,以太祖高皇帝初定三年为准,将大计年限调到两年一次,卿家觉得如何呢?” 第一百七十章:樊笼就要打破 京察也好,大计也罢,是件极为繁琐的事情,想做好这件事情,就必然需要做大量的谋划。 缩短京察和大计的年限,势必带来考核类目的变动和调整。 ‘按照原定年限,距下次京察的召开,要等到天启三年了。’ 看着脸色微变的杨涟,神情自若的朱由校,双眼微眯,‘不过自己等不了那般久,大明吏治腐败如此,不改变,不调整,那大明还有活路? 再者说,这件事情能否做成,还是要看东林党人。 毕竟先前在万历朝,他们被整,就是被齐楚浙党等派,借京察一事搞的。 一旦这股风向,借着杨涟之口,传到东林党的耳朵里,那一个个肯定是愿意的。 有利于他们的事情,那就不会死扣祖制了,甚至还会殷勤的推崇此事,毕竟这京察在初设时,就是三年啊。 这怎能叫违背祖制呢? 这分明是尊崇祖制嘛。 一旦此事能够促成,那东林党就能借京察之权,行党同伐异之举,这也是齐楚浙党等派,颇为忌惮的原因。 只是更改京察和大计的年限,就是鱼饵,要的就是东林党愿者上钩,不然怎么分权制衡京察和大计?’ 当大明的皇帝累啊。 其要面对的朝堂,从不是风平浪静的,那些个朝中文官,都是藏着诸多政治主张和利益的群体。 即便今天打击了这一派,明天会蹦出新一派,朝廷在一日,官府在一日,党争就从不会结束。 朱由校所要做的事情,就是限制党争的范畴和规模,叫它趋于合理的区间,不叫其影响大明秩序。 “陛下,京察大计事,倘若真调整年限,牵扯到的事宜颇多。”杨涟不知天子何意,忍着内心的惊意,作揖行礼道。 “纵使陛下想调整此事,那也许从长计议,拿出切实的章程,若是陛下信任臣的话,臣愿为陛下分忧。” “好,杨卿不愧是皇考都盛赞的能臣。” 朱由校抚掌大笑道:“有杨卿之言,朕心甚慰啊,此事就着杨卿来替朕分忧,还望杨卿别叫朕失望啊。” “臣遵旨。” 杨涟有些哽咽,眼眶微红,作揖行礼道。 能叫杨涟的情绪起伏变动,并非朱由校讲了这些赞许之言,实则是朱由校提及了皇考,大行皇帝朱常洛。 说起来,杨涟能从朝中的无名小卒,一跃成为兵科都给事中,且在东林党内名声大起,那都是泰昌皇帝简拔所致。 若是没有泰昌皇帝的赏识,那此时的杨涟,啥也不是…… “对了杨卿,朕还有一件事要说。” 见杨涟情绪有些激动,朱由校伸手说道:“眼下辽前那边,受建虏叛乱影响,局势看似稳定,实则却暗潮汹涌。 先前朕特设枢密院,于国朝总揽平叛事,擢熊廷弼为辽东督师,于地方揽平叛事。才叫辽前的局势,变得稍稍稳定些。” 召见杨涟,借处置国丧事,要以颁布中旨,来擢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朱由校有着三层深意。 现在第一层给齐党增底蕴,第二层京察大计之谋,算是都谋定下来了。 那么这第三层深意。 就是率先在六部之一的兵部,试行责任制和追责制,为后续全面落实该制,给大明文官群体,戴上一个紧箍,夯筑基础。 有了这个紧箍,以后杀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以权谋私之辈,那朱由校就可谓手捧大义! 当大明的官员,准确来讲,是明中期以后,实在太好当了。 除了在党争之中,被搞死的那些官员,像贪赃枉法、不作为的贪官和庸官,就算被查出来后,那给予的惩罚,简直是太轻了。 要么罢黜官职,遣返原籍。 要么流放边地。 这不成啊! 这怎能起到震慑官场的作用? 太祖高皇帝手起刀落,杀得明初贪官胆寒,还有扒皮填草,可谓极大震慑了官场,叫大明文官,像温顺的家犬一般。 “眼下辽东那边,在枢密院的明确下,行守土有责,谁出事谁负责,缉拿归京审判。” 朱由校继续说道:“朕觉得想要平叛建虏,只在地方这般不行,朝中也要有所改变,这样才能真正确保,大明上下一心,镇压这以下克上的建虏奴才。 所以朕思前想后,决定于国朝行责任制和追责制。 除总揽平叛事的枢密院,六部之一的兵部,亦要贯彻落实此事。 杨卿,为大明社稷稳定,朕希望你能为社稷,来做这个孤臣,这也是朕召见你的目的所在。”23sk. 杨涟:“……” 天子的这番话,叫杨涟的内心涌出阵阵惊骇,合着自己能擢右佥都御史,是在这里等着的啊。 责任制和追责制,杨涟并不清楚,究竟包含那些内容,但透过天子的神态,他敏锐的觉察到此事不简单。 “沙沙……” 刘若愚捧着一份公函,缓步朝杨涟走去,这公函里所书的内容,就是朱由校所想责任制和追责制。 大明文官群体,所罗织的樊笼,必须要打破,哪怕一层一层的打破,哪怕期间遇到阻挠诸多,那也要都给它彻底打破! 想扭转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想叫大明拨乱反正,那首先就要打破一切旧樊笼,当然这也是循序渐进的。 “杨卿,这是朕的一些想法,你拿回府细细研读。” 朱由校站起身来,伸手对杨涟说道:“朕希望在杨卿赴任后,就将此事呈递到御前,杨卿可不要叫朕失望啊。 朕要去后宫,就不留杨卿了。” 言罢,也不管杨涟怎么想,就一甩袍袖,快步离开东暖阁,责任制和追责制,必须要起头搞起。 先前审判杨镐,都这般费事,这可不是朱由校想要的。 对待贪官和庸官,犯了大明法纪,叫大明损失利益,就必须审判,该杀头杀头,该极刑极刑。 从万历朝党争这般严重,导致吏治腐败,继而影响到大明上下,那都是惯出来的毛病。 杨涟拿着公函,离开了东暖阁,只是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下公函的,又是怎样离开东暖阁的。 这大明社稷的孤臣,不好当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风云(1) “哒,哒~” 乾清宫的广场上,响着些许脚步声,朱由校在前,毕自严在后,身后跟着刘若愚等不少太监宦官。 相较于朱由校的平静,毕自严的神情间,就显得有些复杂,凝重中透着几分忧色。 “陛下~” 毕自严抬起头来,犹豫不决的看向朱由校,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讲不出来了。 “毕卿,你可是有什么顾及的?” 朱由校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毕自严,淡淡笑道:“无碍,在这乾清宫里,就我们君臣二人,心里有什么想说的,说便是了,呵呵~” 想要叫大明的财相,先在天子脚下,吹响税改的号角,这本就是件不易的事情。 就像关税、商税这类税目,本就不被大明主流所看重,属可有可无的存在。 大明奉行重农抑商,谁会重视这些? 当然…具体是真不重视,还是有意不重视。 就不为人知了。 毕竟像商业发达繁华的江南,诸如盐商、徽商等等,那可都是富得流油,特别是东南沿海地带,还有着不少从事走私海贸的海商。 这些商贾的背后,究竟站着多少人,站的又是哪些人,除了他们自身清楚外,旁人是不清楚的。 “陛下有心整顿税收,这是好事,毕竟眼下国库空虚,朝廷需要用银的地方很多。” 毕自严想了想,皱眉道:“可将目光放到京城,还是以进出京城的崇文门税关,作为整顿的第一步。23sk. 这未免有些……” “有些什么?”朱由校笑着反问道:“毕卿可是觉得…朕小家子气了?” “臣惶恐!臣从没这般想过。” 毕自严忙作揖道。 “好啦,毕卿就不必这般拘谨了。” 朱由校摆手笑道:“毕卿的顾忌和想法,朕多少能想到些,不过毕卿,却没有明白朕的深意啊。” 说着,朱由校轻叹一声,缓步向前走着,毕自严见状,忙撩了撩袍袖,踱步紧跟在天子身后。 “毕卿,不知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 朱由校边走边说道:“京城乃是我大明的国都,天子脚下,京城上下所居住的人口,快朝百万了吧。” 毕自严脸上流露出一抹疑惑,他不知道天子讲这些话,与整顿崇文门税关,还要推行新的税规,有什么联系呢? “那这京城的百姓,包括那帮达官显贵,勋戚,官绅等等,每天要吃多少粮,多少盐,用多少布?” 朱由校继续说道:“包括各种日常所用,甚至绫罗绸缎等奢侈品,毕卿可曾细想过这些东西吗?” “臣……” 毕自严有些踌躇,一时语塞。 像天子所说的这些,他是真没多想过,都是些许的小事,为何要考虑这些呢? ‘看来古人对待商业,那态度就是贱籍贱业啊,从不重视这些。’ 见毕自严这般,朱由校心里感慨起来,‘重农抑商是正道,小农经济嘛,一切以自给自足为主。 若是人人都不种地,去经商了,那粮食谁去种?凭空出现吗?这似乎并不现实。 只是当前所处的时期,跟明初时相比,已然大有不同了。 就像那些大商贾,看起来政治地位不高,排在末流,可是在地方上,都是一霸! 更别提一些商贾的背后,还站着权贵、勋戚、官绅,甚至是宗藩等特权群体啊。 眼下是有银子才是大爷的世道,种地,那就是贱民! 明明都富得流油,朝廷却不增收商税,关税等,却一眼死盯在正税上,玩命盘剥底层百姓。 这背后不无朝中文官,地方特权,有意无意的推动。’ 现阶段的大明啊,就是一盘错综复杂的大棋,背后所牵扯到的利益纠纷,是难以想象的存在。 朱由校想破开这层层关系网,叫国库能充盈起来,叫底层百姓能喘口气,那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这些具体的数额,朕也没有查明,也不可能查明。” 朱由校停下脚步,看向毕自严道:“但是京城这个地界,不一样,是天子脚下,能在这里经商的人,毕卿觉得他们简单吗?” 在朱由校的眼里,一座人口快超百万,甚至已经超百万的大城,且还是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存在。 可是一年进出京城的商品,像崇文门税关,及下辖各门税关,所合计缴纳的银子,只有区区数万两。 这他娘的不是扯淡嘛! 超级大城代表着什么? 巨大的市场啊! 每天流通的银子,都不止这个数。 可为什么征收的关税,却这般少? 原因不显而易见嘛。 都叫权贵、官绅、勋戚等群体,以这种低到令人发指的税收,转到了他们自己的口袋里了。 “朕就明说吧。” 看着神情复杂的毕自严,朱由校正色道:“整顿崇文门税关,重设税丁队伍,明确巡检制度,厘清税收类目。 是为打击私盐,打击恶商,是为保护小商贾,与此同时,也为夺回朝廷本该得到的税收。 朕就不相信了,一座大明的国都所在,在税关这边,一年真就区区数万两,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朕要叫这些商贾,包括他们背后站着的人,将本该属于朝廷的银子,全部都给朕吐出来,并以此充实国库。” 毕自严:“……” 听着天子所讲的这些,想起先前所看那份公函,毕自严心里有些复杂,眉宇间生出些许担忧。 对整顿崇文门税关,厘清进京关税一事,究竟能得多少银子,他心里很没有底。 但像天子所书公函,言明此事若能做好,那至少能得银百万之巨,毕自严并不是很看好。 “陛下是否想过,一旦朝廷做了此事,出手整顿崇文门税关,那这些商贾,是否会将税目,转嫁到百姓的身上?” 毕自严想了想,开口道:“更有甚者,一些商贾在京煽动舆情,扰的京城不得安生,严重的话,还会激生民变。 那样的话,朝廷整顿一事,就成了众矢之的,就成了害民的恶政。” “这些毕卿就无需担心了。” 朱由校摆手笑道:“在我们君臣奏对之际,京城治下各坊,新设的皇店,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建中。 粮,盐,布这些日常所需,将以平价对外出售,此为朕给大明百姓,所定下的一条惠政。 似先前那般的事情,断不会再发生。 至于谁在整顿税关期间,蓄意煽动民情,那就要好好查查了,看看他底子是否干净,是否走私违禁品。” “!!!” 毕自严震惊了。 他没有想到天子,做事竟这般滴水不漏,将一应的后果和风波,全都考虑到了,且提前做出部署。 倘若京城不会因整顿税关,而生出乱子的话,那崇文门税关一事,就可以做一做,看看成效怎样。 “毕卿啊,不要有思想负担。”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你只需做好整顿崇文门税关即可,将分内之事做好即可,至于别的事情,有朕在,绝不会出现差错。 等该查明的全都查明,毕卿就明白朕的这番良苦用心了。 或许现在毕卿的心里,多少是带着质疑和不解的。 但是毕卿,朕明白一句话,这世间的任何事情,空想,空谈,都不如脚踏实地的去做。 至于结果是好,是坏,这单独再论,可这个过程,唯有做了以后,我们才能真正看到,你说对吗?” 毕自严神情渐渐严肃起来,郑重的作揖行礼道:“陛下英明,是臣糊涂了,还请陛下命锦衣卫,助臣接管崇文门税关。 臣愿用心整顿税关事,为国朝,为陛下,分忧!” 先前叫毕自严,对整顿崇文门税关,还有所顾忌的是,锦衣卫也要协助他,这厂卫对文官而言,那就是不可为伍的存在。 但跟天子一番交流后,毕自严放下了思想包袱,既然说这件事情,是无法更改的,那就看看做了以后,究竟结果怎样吧。 “好,毕卿不愧是大明的栋梁,朕的肱股贤臣啊。” 朱由校闻言大笑道:“那朕就在这乾清宫,听候毕卿的佳音,放开手脚去做,出现任何事情,朕都在这里站着。” “臣告退!” 毕自严作揖道。 在党争风气盛行的世道下,大明官场也跟着变了。 务实肯干的官员,会遭受到各方的排挤和打压。 反倒是务虚空谈的官员,特别是会溜须拍马之辈,那仕途更为亨通。 当不好的东西,有朝一日却成了主流,那小到一个领域,大到一个国度,就算彻底毁掉了。 身为大明的天子,若是朱由校连担当的勇气,连给务实肯干的良臣撑腰的勇气,都没有的话。 那这大明就彻底没救了。 “派人告诉许显纯,毕卿叫锦衣卫做什么,那就做什么。” 看着毕自严离开的背影,朱由校脸上的笑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厉,是严肃,“敢违背毕卿的指令,那便是忤逆朕,后果叫他自己去想吧。” “喏!” 刘若愚忙作揖应道。 事关大明税改的第一步,对毕自严所领的崇文门税关整顿事,朱由校心里极为看重,这必将是新一轮的交锋。 第一百七十二章:风云(2) 一名合格的皇帝,要懂得在朝借力打力,特别是党争横行之际,更要懂得利用各派官员的矛盾和关注。 如同撬动巨石一般,寻找合适的撬点,以此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杨涟,就是时下最好的撬点。 “恭喜副宪高升啊。” 钱梦皋面露喜色,向亓诗教拱手道:“先前那王纪何德何能,能擢右都御史,在下官看来啊。 就是一些东林党人,在陛下的身边,进谗言所致。 眼下天子,看到了副宪之才,擢右都御史,此乃社稷之幸啊,日后这都察院的风气,必将大变啊,呵呵~” “哈哈~” 意气风发的亓诗教,笑着摆手道:“都是大明臣子,为社稷分忧,为陛下分忧,本就是臣子的本分。 说起来,本宪亦要恭贺公承兄啊。 此番荣升右副都御使,这其中不无陛下,对你我之期许啊。” 想起当前的朝局,不少东林党人赴京任职,那势头相较先前,可谓是更盛了。 这可绝非什么好事。 特别是赵南星、刘宗周、钱谦益这些人,皆为出了名的嫉恶如仇,若是落下什么把柄,到他们手里的话,恐朝中的氛围,就又要生出波澜了。 在这个党争风气严峻的时期,特别是东林党和齐楚浙党等派,彼此间的仇恨,即便是有能力的官员,那首先所想的,也绝非是大明社稷的稳定,而是怎样搞死对方。 仇恨积攒的深了。 怨气积攒的多了。 同处在朝堂之上,分散在各院部寺等衙署,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能想到的,就是扳倒对方。 若非朱由校御极登基以来,所做出的种种谋划和部署。 只怕此时的朝堂,根本无心朝堂外的要务,一个个都琢磨着,怎么弹劾政敌,怎么扳倒政敌。 风气坏了。 即便是有贤臣良臣,有派系的还好说,没派系的那帮人,处在这混乱的朝局下,所能做的也是明哲保身啊。 和光同尘。 在时下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下,对大明是何等的讽刺。 “副宪,您听说了吗?” 钱梦皋看了眼左右,随后神情严肃,低声道:“下官无意间,听到一些口风,言不少东林党人,想重提京察事。 且这个京察的时间,相较于从前要缩短,甚至一些东林党人,还翻阅大量的案牍,准备拟奏疏,呈递到御前去。” 说这些的时候,钱梦皋伸出三根手指,亓诗教见状,脸色微变,眉宇间,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三年?” 亓诗教强稳心神,惊疑道:“此事是真是假?若真是这样的话,那绝不能叫东林党办成啊。 当初……” 说着,说着,亓诗教停了下来,脑海里浮现出万历年间,所经历的几次京察,心里可谓是起伏变动。 那双眼眸,死死盯着钱梦皋。 钱梦皋无声的点点头。 “此事必须阻止!” 亓诗教神情坚定,皱眉道:“这件事情,要叫方师他们知晓,你去找几位同僚,先商讨一番。” 说着,亓诗教站起身来,一甩袍袖,神情严肃的匆匆离去。 …… “在枢密院和兵部,行责任制和追责制,这在我朝,可从无此等先例啊。” 刘宗周一声儒袍,坐在这官帽椅上,看向会馆内的几人,皱眉道:“陛下这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文孺兄也真是的,为荣升右佥都御史,怎能不向天子规谏,他的操守何在?他的……” “起东,事情并非像你所想那般。” 邹元标摆手打断道:“文孺得天子召见,事先并不知晓此事,文孺所擢右佥都御史,是治国丧有功。 可是谁都没有料想到,文孺凭功得升右佥都御史。 可那亓诗教和钱梦皋二人,却亦跟着被简拔,陛下真是得小人进谗言啊。 再说这责任制和追责制,是陛下言明京察大计一事后,在君臣奏对堪堪结束之际,陛下才提出的,且态度非常坚决。 说是为平叛建虏事,实则在老夫眼里。 这就是陛下想庇佑枢密院,才出此下策,想叫朝中正直者,不准妄议天子违背祖制啊。” 坐着的赵南星、钱谦益、袁应泰几人,神情间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沉默不言,心中生出各种想法。 此刻的会馆正堂,死一般的寂静。 刘宗周看着堂内的众人,眉头紧皱起来,对此次的受邀过来,他本意是不想来的,初至京城为官,添为礼部下辖主事。 自知晓新君御极以来,多次视皇明的宗法礼制于无物,这对刘宗周来讲,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身为大明天子,若都不能起好头,那何以能以正道统御大明,扫清大明混沌,平灭镇压建虏叛乱? “要老夫来看,京察大计事,要好好操办,毕竟这是关系社稷的大事。”赵南星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开口道。 “眼下朝中奸臣横行,一个个不想着社稷安定,却以权谋私,搞的朝中朝局不定,此乃一大恶政。 若京察大计事,能够缩短年限,能提前到天启元年,只要吏部能趁此机会,清除一批奸臣恶臣,那朝中风气必然清平。 不过……” 讲到这里的时候,赵南星故意停顿下来,邹元标、钱谦益这帮人,一道道的目光,都顿在赵南星身上。 “不过这枢密院和兵部,行责任制和追责制。”在众人的注视下,赵南星呷了口茶,悠悠放下茶盏,点评道。 “为确保京察大计事,能为社稷分忧,能为国朝驱除奸臣恶臣,老夫以为,可叫文孺在都察院做起来。 毕竟有了此事,他在都察院才能坐稳,才能深受陛下信任。 老夫也知道,新君年幼,违背皇明宗法礼制,特设了枢密院,以总揽平叛事。 但也不难看出,新君是心忧社稷的,只是身边无正派之君规谏。 现在我们赴京任职,应慢慢规谏新君,毕竟事分轻重缓急……” “梦白公之言,请恕某不敢苟同!” 兵部左侍郎袁应泰,此时情绪有些激动,伸手道:“难道因要做对的事情,就无视陛下所做错的事情吗? 自陛下御极以来,多次违背宗法礼制,这枢密院本就是无稽之谈,先前碍于局势的动荡,我等才没有过多劝谏。 可现在陛下一意孤行,又要在枢密院和兵部,推出所谓责任制和追责制。 若是此次不规谏,不叫陛下收回成命,那长此以往的话,那我大明宗法礼制何在? 那法纪又何在?” 被袁应泰这般当众驳了面子,赵南星的脸色有些难看,眉头紧皱起来。 “其实这件事情,要看我等怎么看了,是为社稷驱逐奸臣恶臣,而暂时忍辱负重,还是一味地顶撞天子,叫小人有了乘虚之际……” “不,这件事情可不是这般看的,京察大计事,乃是国朝正本之事,而责任制和追责制算什么?先前从没有这般的先例,这次退缩了,那是不是还有下次?” “诸公,诸君,都先冷静一下……” 在这会馆正堂内,钱谦益、刘宗周、袁应泰、邹元标等一众人,纷纷就自己的想法,就自己的看法,开始相应的辩驳。 只是在他们争吵的时候,这恰巧途径的锦衣卫,所发出的响动,却没有叫他们注意到。 “哒,哒,哒……” “哗哗……” “快,都给老子快点,到崇文门那边后,一切按毕侍郎所讲,不准苛待官吏,在没有查明之前,不准滥用私刑。” 由许显纯带队的锦衣卫,神情冷厉,动作迅速,朝着崇文门方向赶去,沿途的百姓撞见后,那无不面露惊惧之意的。 在这座充斥着各种想法,各种理念,各种利益的京城,在一双无形大手的操控下,开始向前运转着。 只是那些底层的京城百姓,除了被动的承受这一切外,任何能做的事情,都做不出来。 这个吃人的世道下,没权没势的底层百姓,根本就没人把他们当人看。 现在大明的皇帝,少年天子朱由校,所在做的事情,就是改变这混沌黑暗的世道,要叫他所想的大明,在他之手重现! “诸公,诸君,大家都听老夫一言。” 邹元标站起身来,神情有些动容,说道:“老夫心里知道,你们所想所讲,皆是为我大明社稷好。 但许多事情,不是我们想怎样做,就能怎样做的。 要老夫来看,梦白公所讲,才是我们当前要做的,似方从哲这等庸臣,怎能坐在内阁首辅之位上? 进卿公这等有名望,有能力的贤者,却屈尊次辅之位。 我们短暂的忍辱负重,是为叫社稷变得更好啊,是要叫陛下知道君王正道啊。” 邹元标在这里动容的讲着,这会馆正堂所坐众人,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有赞许,有不忿,有沉默。 看似一心的东林党,实则在牵扯到各自利益时,在违背自己的主张时,就表现得不那般一心了。 一个上下齐心的朋党,是可怕的。 但一个圈子诸多的朋党,却又没那般可怕。 朱由校就是清楚的知道,在朝在野的东林党人,并非是一个整体。 所以朱由校才有信心,才有决心,要利用各派矛盾和关注,来实现他所想要的谋划,以达到制衡朝堂的目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君,怎可于民夺利 “皇爷,按照您的旨意,京城各坊所设皇店,皆已开张。” 曹化淳神情间透着倦意,恭敬的作揖道:“一应人手调派,皆是从西山辽民中,所遴选出来的。 有关皇店的运转、监察、考评等各项规矩,亦都明确下来了。 大内行厂这边,之后将按照既定章程,从中简拔人才,直到所设各级皇店,能够自行的运转起来。” “差事办的不错。” 朱由校放下御笔,抬头看向曹化淳,道:“除了京城这边,围绕京畿各县的皇店开设,内厂也要重视起来。 在正旦到来之前,朕要见到相应的成果。 关于皇店的人手选派,必须要严格筛选,不可放松丝毫。 除皇店日常的售卖外,在闲暇时,要叫他们都读书认字,每月考评不合格者,剔除出皇店,全家赶出西山。”???.23sk. “喏!” 曹化淳忙作揖应道。 涉及皇店的筹建事宜,朱由校是花了大代价的,想叫皇店为内帑创收,而非成为内廷太监,个人敛财的工具。 那么涉及商业领域的皇店,就必须叫心智健全、有世俗约束的群体,去逐步的接管并发展起来。 当前所开的那些皇店,所辖的那批人,在朱由校的眼里,就是工具人。 往往上面定下什么标准,他们就对外如何售卖,仅起到维稳民生的作用。 不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甚至没有自己的主张,那皇店如何发展壮大,如何成为内帑的助力。 ‘幸好自己的内帑很充沛,有着较为宽裕的试错时间。’ 看着眼前的曹化淳,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暗暗适量起来,‘希望这种狼性的竞争环境,能较快培养出一批商业人才。 被有心人利用时局,想扰乱京畿秩序,以煽动民心,造成地方混乱,继而胁迫朝廷,这种事情必须要避免。 此外以后的皇店,还要开到大明各地,要对外展开海贸,想解决大明的问题,对外发展是必然趋势。’ 人才的培养,并非朝夕就能办好的。 没有生机的培养机制。 没有健全的奖惩机制。 就不可能培养出,呈阶梯式的人才队伍。 那目下待在皇店做事的人群,就会逐步的懈怠,浑噩的混日子,最终成为另一种形式的内廷宦官。 朱由校需要的是人才,而非是一帮废物点心。 朱由校构建的内帑经济体,皇庄和皇店,就像是两条腿,前者受内厂管辖,后者受内厂监察,此外还会有别的体系暗中监察。 一个负责生产,一个负责倾销,以此来为内帑创收,帮助朱由校解决实际问题。 ‘希望皇店前期的呆板发展,能尽早有所改变吧。’朱由校感慨道,‘也就是自己是大明皇帝。 能筛选合适的人选,能多砸点本钱,在维稳京畿秩序的前提下,同时培养出一批人才,希望这个时间,不要太长吧。’ “皇爷,吃些糕点吧。” 刘若愚端着瓷盘,上面摆放着各色点心,欠身道:“您这些时日,一直都在忙着处理朝政……” “知道了,陪朕走走吧。” 听着刘若愚的碎碎念,朱由校说了一句,随后站起身来,缓步朝东暖阁外走去。 刘若愚见状,忙放下手中瓷盘,欠身快步跟到自家皇爷身后。 “能为国分忧的人才,培养起来真是够难的啊。” 走出东暖阁,感受到阵阵凉意的朱由校,双眼微眯道:“好在一切做的,都还算比较及时。 刘若愚,锦衣卫那边,可有传递进宫的消息?” “启禀皇爷,传回消息了。” 刘若愚欠身说道:“以崇文门税关为首的一众官吏,在毕侍郎的带领下,被锦衣卫展开相应审查,期间逮捕了一批贪官污吏。 毕侍郎这边,带领着从西山组建的税丁队伍,接管了崇文门税关,并亲自坐镇崇文门税关,重新厘清各项税收新规。” 朱由校微微点头,对毕自严的做事风格,是很认可的,此人是典型的务实派,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 也幸好是没沾染大明官场的坏毛病,真也要和光同尘的话,那大明的财政调整,就变得更加困难了。 “派人告诉毕卿。” 朱由校伸手道:“崇文门税关整顿事,若所缺吏员过多,可从京畿一带,招募一批寒门出身的读书人,最好是科举无望的那种。 叫他们增补到税关中做事。 明确告诉毕卿,若这些愿进来的吏员,日后表现出色者,仕途有所晋升,国朝和朕都不会忘记他们的。” “喏!” 刘若愚忙作揖应道。 大明的财政口,所设衙署太少,也太过简单,这跟大明的赋税征收,是直接进行挂钩的。 按照朱由校的构想,大明的赋税类目,会逐步的增设起来,并修订到合适的区间,到时大明财政班子,必然也会大调整。 想要做好这一步,前期的专业人才培养,就必须先做起来。 大明风气空谈误国者多,夸夸其谈者多,真正做事的人,却很少,想改变大明,扫清弊政和顽瘴痼疾,就要多做事,少说话。 “沙沙……” 急促的脚步声,在乾清宫这边响起,挎刀前行的刘文炳,神情间有些难看,快步朝朱由校走来。 “陛下,不好了。” 跑到朱由校这边,刘文炳皱眉说道:“不知为何,内阁、都察院、户部、户科等有司的阁臣、廷臣、朝臣,聚在乾清门这边,求见陛下。” 受京察大计事,责任制和追责制的影响,这朝中的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心思全都放到这上面。 对新任户部右侍郎毕自严,所做整顿崇文门税关事,并没有过多的关注。 直到毕自严所领税丁队伍,在崇文门税关驻地,包括京城内外各门,皆张布起涉及税改新规事。 京城上下的勋戚、权贵、官绅,包括那帮大商贾,一个个全都炸锅了。 “还真是够后知后觉的啊。”朱由校面露笑意,看向刘文炳,说道:“摆驾乾清门,朕要见见这帮陛见的大臣。” “喏!” 刘文炳忙抱拳应道。 在大明奉行重农抑商的国策下,天子若是在某些方面,增设相应的税收,以解决所遇困境。 就会被大明的一些文官,甚至是各地士绅、大小地主等群体,给喷成于民夺利。 只是这个‘民’,究竟是哪些才算,就唯有皇帝和当事人,心里最清楚了。 像大明底层的百姓,就是从事生产的工具人,是稽首,像这样卑贱的群体,纵使政治层面,‘士农工商’排序靠前,但又怎能自称为民呢? “怎能如此啊,崇文门税关,乃进出京城的要地,毕自严这般胡作非为,胆敢勾结锦衣卫,无视我大明法纪纲常,肆意妄为,若是不严惩的话,那京城迟早是要大乱的。” “没错,新张布的税改事,你们都听说了吗?这分明就是恶民之政啊,分明就是外派镇守太监,行夺财的矿税翻版啊,长此以往京城必然大乱!” “是啊,像这样的事情,必须坚决反对,若是因崇文门税关,所行恶政,而导致京城大乱,出了问题,谁来负责……” 乾清门这边,一帮情绪激动,神情愤慨的官员,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所议之事,无不与崇文门之事有关。 而在这帮官员的前列,方从哲、叶向高、刘一燝、韩爌、孙如游、何宗彦、顾秉谦,丁绍轼,八名内阁大臣,或神情凝重,或眉头紧锁,垂手而立,看着眼前的上直亲卫军,没参与身后大臣的议论,静候着天子驾临。 毕自严这位新任户部右侍郎,领着锦衣卫,领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税丁队伍,在崇文门所行之事,对朝野间来讲,都太过于突然了。 先前他们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别说内阁了,就是户部这边,都毫不知情。 毕自严的所作所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破坏了大明官场,现行的那套游戏规则。 “陛下至~” 刘若愚的声音响起,乾清门这边,本嘈杂的官员队伍,立时变得安静下来,并按序站好。 ‘这就是大明的新君啊。’ 叶向高深邃的眼眸,看着朝乾清门走近的御驾队伍,看到了龙辇之上,所坐着的大明天子! 那张年轻的面容,透着不怒自威的帝王相,这叫叶向高的心里暗暗惊疑,忙低下自己的脑袋。 “臣等拜见陛下!” 在一阵山呼声下,所聚乾清门的群臣,纷纷行跪拜之礼,向摆驾于此的天子,作揖行礼。 “这阵仗,还真是不小啊。” 看着眼前的群臣,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看来朝中对毕自严所行之事,反应还真是够激烈的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民,何故于君争利 乾清门一片死寂,挎刀而立的锐士,跪倒在地的群臣,就好似时间静止一般,朱由校坐在龙椅上,撩了撩袍袖,平静的看着眼前这帮大臣。 有东林党。 有齐党。 有浙党。 有楚党。 有宣党…… ‘一场国本之争,斗了多少年,争了多少年,叫这朝堂之上,多了诸多有派系的官员。’ 朱由校脸色平静,双眼却微眯起来,‘人人所念,所想,看似皆是为治理大明,可实则却是为各派争取利益。 这些人的背后,所代表着的是众多士绅、大小地主、各类商人等群体,好叫大明的赋税征收,能在他们身上,少收一些。 风气坏了,吏治败了,官场烂了。 苦的却是大明万千的百姓。 毁的却是大明立国的根基。 这还仅仅是在天子脚下,大明国都,叫毕自严在崇文门税关,做上一些该做之事,便引起这般大的反应。 遍地都是皇权的造反派啊。 只怕今日过来的不少官员,都是受人情世故所累,硬着头皮过来的吧,看来这利益触碰对了啊!’ 内阁除了在西山行安置事的孙承宗,没有赶来乾清门外,其他八位阁臣悉数到场,再算上都察院、户部、户科等有司,这阵仗不可谓不小。 看着眼前这帮群臣,朱由校很想笑,笑这个可笑的世道,不是所有人,都能被称之为人的啊。 “说吧,你们齐聚乾清门,所为何事?” 朱由校深邃的眼眸,定在内阁这帮大臣的身上,说道:“内阁,难道没有政务,要处置了吗? 一个个全都跑来乾清门,难道大明的内忧外患,都解决了吗? 你们这是什么行为? 是想胁迫朕? 是想逼宫吗? 你们可真是朕的好大臣啊!” 朱由校声音不大,但所讲的那番话,却叫方从哲、叶向高、刘一燝几人,一个个身上直冒冷汗。 天子这是怪罪他们啊。 都上升到逼宫的程度了。 这要是敢传到朝野间,那他们一个个不知要背负怎样的骂名。 “陛下!臣有本要奏!”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挺起腰板,脸庞依稀能看见淤青,拱手朗声道:“臣要状告毕自严,勾结锦衣卫,无视大明法纪,行僭越事,扰乱京城秩序,意图动摇大明社稷。” “臣,附议!” “臣,附议!” 都察院、户部、户科等不少官员,纷纷在朝班中挺身而起,一个个神情严肃,向天子作揖附议。 以张问达为首的这帮大臣,所讲的这番话,巧妙阐述了他们此来目的,更撇清了内阁的关系,叫朱由校先声夺人的优势,被巧妙的承接了下来。 ‘就为了一些既得利益,这帮人的心思,真够深沉的啊。’ 朱由校看着张问达他们,心里却冷笑起来,‘这给毕自严所扣帽子,真够大的,在崇文门税关,行税改事,就是动摇大明社稷了? 那大明的社稷,未免太过浅薄了吧。 不就是和你们交好的人,或者你们自身的利益,都受到相应的影响,叫你们便坐不住了,来到乾清门这边了。’ 毕自严所行之事,并非是单纯的厘清税目,叫崇文门税关多收些银子,所看到的那般简单。 增扩税丁队伍,增强各门税收监察,打击私贩粮、盐、茶等商品,这背后所造成的影响和损失,都是以百万两来计的。 就说私盐贩卖一事,在京但凡是有些权势的主,都能指示亲近的商贾,或者干脆就是自家门人,在形同虚设的税查制度下,偷偷的运到京城各坊,以低于官盐的价格,对外进行售卖。 没有监察的制约,朝廷对京城的民生掌控,就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强,这也是当初抓捕李如柏他们,为何会闹出哄抬粮价的闹剧。 “是吗?” 朱由校眉头微挑,看着眼前这帮附议的大臣,淡笑道:“原来毕卿奉朕口谕,为整顿京城税关,就是意图动摇大明社稷啊。 看来在你们的眼里,朕并非是大明天子啊。 看来在你们的眼里,那帮偷税漏税的宵小,才是大明的天子? 动不动就要上升到,动摇大明社稷之本,朕想要问问你们,我大明,难道就这般脆弱不堪吗?” 朱由校所讲之言,叫张问达这帮人,一个个脸色大变。 在来乾清门之前,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毕自严所做之事,是得了天子的授意,关键是天子所讲的话,叫他们无法接啊。 不管是说多,说少,都是目无君父,蔑视大明社稷,这都是能杀头的死罪啊。 彼时的乾清门这边,再度陷入到死寂之下。 不少人都在心里思量起来,究竟该怎样扳回局势,好叫天子收回成命,不叫毕自严所行税改事,在崇文门税关推行下去。 “一个个的心里,是不是都在盘算着,该如何劝谏朕,不该于民夺利啊?” 朱由校站起身来,走在这丹陛上,朝方从哲他们走去,神情平静道:“但朕想问你们一句。 难道我大明的民,就是这帮表面上忠于大明,背地里却偷税漏税,甚至行不法事的一小嘬人吗? 朕虽然年幼,读的书也没你们多,但是朕却知道,我大明的民,似乎很多吧?不是就那帮权贵、官绅等群体吧?” 说着,朱由校弯腰拉起方从哲、叶向高几人,那坚毅的眼神,看着这几位内阁大臣,叫方从哲他们,下意识低下脑袋。 朱由校的态度,已然是非常明了了。 崇文门税改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更改的,打击某些特权群体的既得利益,是坚决要贯彻下来的。 “陛下,毕自严这般行事,太过刚烈冒进了。” 户科都给事中薛凤翔,情绪激动道:“即便想要整顿,也不可这般啊,若此事在京引起混乱,那势必会引起粮价、盐价等激增啊。 一旦出现这样的趋势,那京城的百姓就会受累,到时……” “那朕倒是想要看看,谁敢借此事,来胁迫朝廷了!” 朱由校一甩袍袖,冷声打断道:“朕在京城各坊,皆开有皇店,里面所卖一应之物,皆是平价。 若真有人,敢践踏大明法纪,想以此来扰乱京城,妄图动摇大明社稷,那看看是他们的骨头硬,还是朕手里的刀,硬了!” 这…… 在场的一众大臣,无不脸色微变,心里生出阵阵惊意,谁都没有想到,在毕自严行税改事之际,天子竟又开设一批皇店? 当初京畿粮价疯涨,叫京畿百姓苦不堪言,朝野间议论声不断,在这样的态势下,也是眼前这位少年天子,并未过多理会这些。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批恶商奸逆被锦衣卫抓了,一批皇店在京畿各地开设,叫先前骂声不绝的局势,陡然间平静下来。 “若没有其他事情,就都给朕退下吧。” 朱由校神情冷然,开口道:“于民夺利?朕倒是想要问问你们,民,何故于君夺利,朝廷国库空虚,朕着良臣,为国库开源,若这也是恶政的话,那朕就真的不知道,什么才是良政了。 一个个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大明的俸禄,在大明危机四伏之下,在大明内忧外患之下,不想着为朕分忧,为社稷分忧,却在这里倒逼起朕来了,朕想要问问你们,你们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昏君!这就是昏君啊 大明的文官群体,所形成的臣权之势,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要跟皇权争斗的,这是天然的对立面。 皇帝,是天下共主。 文官,是天下之民。 皇帝想要统御天下,想要治理天下,就要重用文官,靠皇帝一人,就算再勤政克己,把自己累死,也治理不了天下。 天下,太大了。 大到能养出很多群体。 文官,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群体。 在他们的背后,所站着的是一个个利益群体,在朝杀一些文官,并不能有效解决,大明所积攒的问题。 明初太祖高皇帝,借着胡惟庸案,杀的朝堂人头滚滚,顺势废除掉两千多年的丞相制,叫皇权得到空前提升。 可历经数代之后,内阁却逐步成长起来,甚至一些首辅大臣,虽无丞相之名,却行丞相之实。 大明的权力斗争,向来都是不简单的,这是一场见不到硝烟的战争。 ‘新君的狠辣,远超神宗皇帝啊。’ 向文华殿走去的叶向高,神情有些复杂,眼眸深处闪烁着精芒,回想起乾清门所发生的种种,包括天子所讲之言。 根本就没有心情,去理会聚在他的身边,那帮义愤填膺的大臣。 ‘毕自严这位新上任的户部右侍郎,成了新君手里的刀,崇文门税关一事,只怕仅仅是个开始啊。 若新君为解决大明赋税,再开矿税事,外派镇守太监的话,那大明治下各地,恐又要经历一场浩劫啊。’ 对崇文门税关一事,叶向高这位内阁次辅,其实心里并不反对,甚至隐隐有些想支持。 毕竟此事若能做好,给大明国库增加税收,这对大明当前所处的局势,无疑是一件好事情。 各地频生的灾害。 肆虐辽东的建虏。 不管是哪一项,都需要大量的钱粮,才有可能做出改变,可眼下大明国库空虚,这使得朝廷很难办事。 但是心里不反对,归心里不反对,身处在京城这座名利场,有很多事情,并非遵循本心就能去做的。 人在江湖飘,不得已之处太多了。 “天子这般乾纲独断,不听良言,全凭一人之心来治理大明,若长此以往的话,那大明岂不乱下去了。” “没错,毕自严所行之事,明明是错的,可天子却全凭个人喜好,不尊事实,还大开皇店,这分明就是想倚重厂卫啊。” “厂卫之祸有多大,难道天子就全然不知吗?不听大明臣子谏言,却偏信身边宵小之辈,这大明社稷岂能不动荡啊。” 被朱由校霸气之言,赶出乾清门的那帮文官,就没有不愤慨的,就没有不愤怒的,因为这崇文门税改一事,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了。 在朝的,不在朝的,这些个利益群体,以后想偷偷私贩货物进京,只怕是不现实了。 甚至一旦发现偷税漏税,包括逃税的行为,都将受到税丁队伍的严厉惩处。 这整顿后的崇文门税关,等于说在京城内外各门,都戴上了一道紧箍,以此来约束违法乱纪之事。 对待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有很多人不甘心。 明明在此之前,他们能靠着这些默许的潜规则,心无旁骛的大捞特捞,可现在这一切全都给变了。 “昏君,这就是昏君啊!” 彼时,在京城的一座宅院里,几名上了岁数的人,聚在这正堂内,其中一人,情绪激动的说道: “这分明就是眼红京城的买卖,觉得朝廷遇到的问题太多,假借社稷之名,以增设内廷所辖皇店,来趁机敛夺民财啊!” “没错!” 另一人皱眉说道:“先悄无声息的开设皇店,后大张旗鼓的整顿税关,期间又是谴派奸臣,又是出动厂卫,在崇文门闹出动静,诬陷忠良,惹得京城沸沸扬扬。 就算我等想要反抗,提升些价格,以此来向朝廷控诉,可皇店售卖的那些民脂民膏,却低价转卖给那帮愚民。 一旦我们有所行动的话,那骂名都转到我们身上了,这昏君的爪牙,那该死的锦衣卫,也不会闲着啊。” 在这正堂内,长吁短叹多了不少,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不甘的神情。 崇文门税关一事,就像是一把刀,斩断了很多人的利益。 以后想进出京城的货物,再想像先前那般,偷偷摸摸的进,不用缴纳关税,再想煽动舆情,以此敛财,只怕是不现实的事情了。 看着那待宰的愚民,却不能被宰,这对很多人来讲,那心里是很愤怒的。 “此事绝对不能就这样完了,当初咱们孝敬那般多的碳敬、冰敬、节敬,给那帮朝中的官员,现在却出了这等于民夺利之事,必须要否决掉才行。” “没错,损失不能只叫咱们承受啊,那帮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却一点损失都没有,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说的对,还有那些个在京勋戚,一个个都是贪得无厌的,现在利益受损了,必须要设法解决才行。” “诸位,诸位,请听……” 短暂的安静过后,这帮聚在一起的人,情绪都激动起来,作为京城有名气的大商贾,他们纷纷控诉起来。 当初花银子孝敬人,可不是随便给的,不出问题还好,出了问题就要解决啊,不然凭啥花银子孝敬你们啊。 甚至不止是这一处宅院,在京城的不少地方,聚集着不少的人,他们或是商贾,或是官绅,都在私底下怒骂毕自严,怒骂朱由校这个昏君。 京城太大了,作为大明第一城,甚至这个时代下,最大的城池,所聚人口众多,这代表的市场潜力,也很大。 厘清税改事,打击私贩行为,这触碰到太多人的利益了,这跟朱由校先前在朝所做之事,是有着本质不同的。 但朱由校出手的角度,太过刁钻,先前所谋划的部署,又堵住了很多路。 这叫藏在这京城下的很多利益群体,除了愤怒的控诉,除了在暗地里逼迫朝中官员,以此来扭转此事,似乎并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为了天下,当昏君又如何 “一个个真是死性不改啊。” 朱由校神情冷厉,看着摆放在龙案上的奏疏,冷冷道:“借着弹劾毕自严的奏疏,编撰些可有可无的过失,妄图以此叫其下台。 好啊。 真是太好了。 心思全都放在旁门左道上,若是这些心思,全都放到治理国家上,那大明就不至于会这般。” 低首候着的李永贞、许显纯二人,额头生出细汗,心神不定的站着,生怕天子之怒,会生在他们身上。 特别是对许显纯二人,他所禀明的情况,只怕讲出来后,天子会更加恼怒,自己将受到牵连。 “李永贞,自即日起,司礼监这边,但凡收到通政司的奏疏,涉及毕卿,涉及崇文门税改事,悉数留中。” 朱由校冷冷的言语,回荡在这东暖阁内,“司礼监做好统计,凡是超过五次,皆于此有关,给朕谴派内侍,斥责! 一个个把心思都放到构陷朝臣身上,却全然不顾社稷,给朕问问他们,大明养着你们,就是做这些事情的吗?” “喏!” 思绪万千的李永贞,当即作揖行礼道。 从最初谋划之时,朱由校就想过毕自严所做之事,必然会在朝野间引起热议,引起较大的舆情。 毕竟涉及到既得利益了嘛。 那可是真金白银啊。 牵扯到的在京群体,必然是不少的存在。 在没有画出道道以前,去查这部分人,究竟有谁,所造成的影响和风波,太大,仅从成本这一项,多少有些得不偿失。 法不责众嘛。 这便是这帮人的心理。 大家都做了,多我一个,算得了什么? 不过现在画出道道了,谁若是胆敢顶风作案,那不好意思,谁敢逾越红线,无视大明法纪,谁碰抓谁! ‘希望此次形成的态势,能将毕自严所领税丁队伍,有效锤炼出来。’ 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心里冷笑道:‘先前被朝中群臣,所嗤之以鼻的辽民,被自己安置到西山活命,给予他们希望。 现在却帮着自己,完成诸多的谋划部署。 先是募集勇壮,以增编新卒。 再是募集青壮,以增补皇店。 现在抽调新卒,以明确税丁。 任何情况下,想解决实际性问题,都必须懂得提前落子,隔绝利益联系,这样才能落实心中所谋啊。’ 数十万的辽民和流民,可谓是该时代的最底层,是最卑贱的群体,生活没有任何的希望,只能浑噩活着。 因此得到他们的效忠,其实真的很简单。 叫他们能填饱肚子,叫他们能看到希望,叫他们能得到改变,叫他们能感到敬畏,只要做到这些,忠诚就会与日俱增。 恩威并施,才是帝王心术! ‘这些被挑选出的辽民,被分派到京城或京畿各地,家眷全都在西山安置。’ 看着眼前的许显纯,朱由校嘴角微扬,‘想要拉拢腐化他们,难度很大,或许时间长了,有些人难保忘掉敬畏。 但是短期想要攻克,却断然不可能。 只是现在都办不成的事情,之后就更不可能办到。 朕怎会给你们这样的机会。 朕所给予他们的,是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啊!’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暗潮汹涌的大势下,不是所有能走,能跑,能劳作的人,都会被称之为人的。 大明的底层百姓,被某些人称之为稽首,称之为贱民,可唯独没被当成过人,来真正看待过。 朱由校名下充沛的内帑,给予了锤炼这帮辽民的时间,叫他们能在高层博弈的过程中,在朱由校所设的重压下,逐步成长起来。 至于没能成长起来的,那不好意思,你就要为自己的惰性,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就是恩威并施。 给你机会,你不珍惜,怪谁? “说说吧,京城这边生出什么舆情了?”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许显纯说道:“挑重点的说,给朕说真话。” 说着,朱由校放下手中茶盏,那深邃的眼眸,看向许显纯,这叫许显纯心里一紧,思索着该怎样讲。 “启禀,陛…陛下。” 许显纯有些紧张,不敢直视天子,硬着头皮忐忑道:“坊间所传流言,说…陛下,是昏君,假借社稷之名,所行之事,皆为暴敛民财,以充实内帑,安于享乐。 还说毕侍郎是奸臣,当世秦桧,向陛下进献谗言,以乱大明社稷,锦衣卫是他手边的一条狗……” 说着,说着,许显纯再也讲不下去了,有些比这更难听的话,他都没敢讲出来,生怕触怒天威。 “呵呵~” 只是令许显纯惊愕的是,天子非但没有生气,相反却笑了起来。 “只怕这些四下冒出的舆情,亦不乏什么亡国之言吧。”朱由校轻笑道:“当世秦桧都传出来了,那朕可不就是昏君嘛。” “臣该死!” 许显纯忙行跪拜之礼,向天子作揖道:“都是臣无能,没能查出真正的源头,究竟是从何处传出的。” “起来吧。” 朱由校摆手说道:“这人心啊,是世上最复杂的,你踩住了他们的尾巴,还不叫人家说说,天下没这样的道理。” 这京城的水太深了,深到能藏下很多大鱼。 不然甲申国难时,李闯拷饷,单在京城治下,能拷出数千万两银子。 作为大明的国都重地,一些别有用心之辈,想要传些什么,做些什么,就当前的锦衣卫来讲,想事事都查明清楚,不太现实。 万历朝就落败的锦衣卫,想恢复到明初那样的凶名,还有较长的路要走。 “为了天下,就算朕当了昏君,又如何?” 朱由校冷芒一闪,看着双手微颤的许显纯,倨傲道:“这些时日,你就跟在毕卿的身边做事。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 毕卿所做之事,朕很看重,若是敢出现任何意外,你以后就不用再来见朕了。 另外派人告诉田尔耕,审讯一帮恶商奸逆,需要这般长时间吗?当初审讯李贼他们时,朕都没有等这般长时间。” “臣领旨!” 许显纯不敢迟疑,当即作揖应道:“臣会把话牢记于心,臣会给田尔耕带话。” 说着,在朱由校的注视下,许显纯恭敬的退出东暖阁,离开的那一刻,许显纯双腿有些发软,心有余悸。 天子的威慑太强了,强到根本不敢有任何小心思。 想起田尔耕率队接手,自己先前所抓的那批恶商奸逆,许显纯的心里就清楚,只怕天子这边,又在想别的事情啊。 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这样的朝局暗涌,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这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陛下,成了 “景曾,你何必如此啊。” 户部尚书李汝华,面露愁容,看着毕自严,轻叹道:“你可知这几日间,朝中对你是怎样评议的吗? 你初任户部右侍郎,本该谨慎行事,纵使想为国朝分忧,替陛下解决国库空虚之事,但也不该和锦衣卫,牵扯到一起啊。 锦衣卫,乃天子爪牙,为世人所不齿。 你这官声若是坏了,纵使做的事情是对的,那最终也还是错啊,你真的是太急,太急了啊。” 李汝华的这番话,叫毕自严眉头微蹙,看着眼前这座寒酸的衙署,毕自严的思绪,变得驳杂起来。 他…真的做错了吗? “司徒,和个人的官声相比,下官更想多做些实事。” 毕自严眼神坚毅,在李汝华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来,正色道:“若非动用了锦衣卫,想初定崇文门税关,就查明那帮蛀虫所为,恐绝非短时间所能办到。 户部,乃大明要地所在。 当前内忧外患严峻,各地频生的灾情,以下克上的建虏,朝廷需要用银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辽东之患若是不能解决,恐成我大明心腹之患啊,然仅靠摊派辽饷事,想解决筹措粮饷所需,那无疑是拆东墙补西墙啊。 司徒,您看看那帮贪官污吏,所招供的罪状吧,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这可是天子脚下啊!” 说着,毕自严拿起一摞罪状,转身朝李汝华走去,那眉宇间流露出的忧色和怒意,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李汝华露出疑惑,下意识伸手接过,那厚厚的一摞罪状,叫李汝华的心里,不免生出惊疑。 这座寒酸的衙署,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李汝华越看,心里越震惊,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些……是真的!?” 不知过了多久,李汝华举着手里的罪状,抬头看向毕自严,难掩惊意道:“就这帮税关小官小吏,能借职权之便,贪这么多银子!?” “下官也希望不是真的啊。” 毕自严轻叹一声,道:“整整九十六万三千一百两啊,下官的心里情愿相信,这些都是锦衣卫屈打成招。 可事实上这些都是真的啊。 先前下官接此差事时,心里也有着顾忌,生怕天子所为,是暴敛民财之举,出于这样的考量,加之想为国库开源,便决定做这件事情。 但是接管崇文门税关,厘清税改事,设税丁队伍,严查私贩事,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叫下官心里感到胆寒啊。” 李汝华:“……” 毕自严所说的这番话,叫李汝华不知该说些什么,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就查明的这些情况,倘若都是真的,那一些家伙,私底下所做之事,就太过分了。 只是这些若真的是真的,那毕自严以后所受攻击,只怕会更多,甚至怀恨在心之辈,还会暗中算计。 查,也不是。 不查,也不是。 “其实在司徒来此之前,朝中不少的同僚,都来找过下官。” 毕自严面露笑意,神情轻松道:“他们的反应不一,下官也都能理解,毕竟自己做的事情,的确封死了不少人的路。 可是南尚书来此,对下官所讲之言,却叫下官受益匪浅啊。 眼下正值大明危难之际,天子虽说年幼,但是却仁德、睿智,此乃大明之幸,我等身为大明臣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李汝华囔囔自语,心情却变得感慨起来。 一个总督仓场,领户部尚书衔。 一个户部右侍郎,做整顿税关事。 这一刻,李汝华感受到天子城府,一个粮,一个钱,这是先从眼皮子底下,在做认为对的事情啊。 跟神宗皇帝外派镇守太监,于大明治下征收矿税,却是有着本质不同的啊。 李汝华甚至能想象到,等这些事情都做好后,只怕天子的心中,还想着其他事宜啊。 …… “呵呵,魏伴伴此番赴洛,真是辛苦了。” 朱由校看着手里的奏疏,不加吝啬的赞许道:“嗯,所书也有长进,差事办的很好,朕心甚慰。” “为皇爷分忧,乃奴婢本分。” 魏忠贤作揖行礼道:“此次查抄之物,皆已登记造册,福藩一脉,随奴婢提前进京,已交付御马监。 涉及钱财事,则由东厂的厂番,分批押解进京,所罚没的土地田亩,奴婢命人单独造册,按皇爷的旨意,移交至理藩院。” 相比较于先前在西李的身边,魏忠贤的成长,不可谓不大,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其心里很是清楚。 对魏忠贤的表现,朱由校很满意。 ‘能当上九千岁,这魏忠贤,还是有着过人的本事。’ 朱由校微微一笑,心里暗暗感慨起来,‘这是一把刀啊,调教的好,便是制衡外朝文官,处理脏活累活的不二人选,东厂有他领着,能做不少事情。’ 涉及红丸案的真相,朱由校没有打算公之于众。 处置福藩一脉,要秘密进行。 但是缘何夺爵,又何故查抄,这些明面上的处置事宜,朱由校皆交理藩院解决。 对待这样的事情,张维贤这位英国公,是有经验,亦有能力解决的。 除了福王府那些家财外,像抄没的大批田产,朱由校没有打算再置皇庄。 内廷的太监群体,离开自己视线,就会忘乎所以,就会仗势凌人。 北直隶这个范畴,便是朱由校圈定的区域。 移交到理藩院名下,来管理这些罚没充公的田产,一来能增强理藩院权势,二来能增加些赋税,三来能减轻些地方矛盾。 到这一刻,红丸案一事,才算真正尘埃落地。 涉及皇室争斗,本就没有对错。 不过失败的人,注定没有好下场,在此事上心软,留下隐患,就等着遭算计,被人设法暗害吧。 郑氏做的事情,要叫她的儿子,孙子,承受相应的代价,这就是朱由校的杀人诛心! 自此世间再无福藩。 “皇爷,宋应星、焦勖呈递奏疏,言先前所研火药,取得突破。”就在朱由校想说些勉励之言,王体乾行色匆匆,跑进东暖阁,捧着奏疏道。 “快呈上来!” 朱由校闻言,忙伸手道,好啊,不愧是宋应星和焦勖,到底是大明英才。 火药提纯,颗粒化量产,增强威力,这对大明火器火炮的发展,看似所起作用很小,但是带来的影响,却是较为深远的。 火药一事能有所改变,那徐光启所领的科研院,对火器火炮的钻研,肯定亦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取得相应的成果。 第一百七十八章:这爆炸,炸醒大明吧 “哒哒……” “咚咚~” 马蹄声,脚步声,在龙辇外响起,倚靠在软垫上的朱由校,闭目养神,侯在一旁的魏忠贤,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的跪坐着。 不过叫魏忠贤不解的是,自家皇爷何故对宋应星、焦勖二人,所呈递的奏疏,表现的这般关切。 竟在看完奏疏后,便摆驾西山。 ‘如果宋应星、焦勖二人,所研制的黑火药,威力相较现有的黑火药,能提升不少,做到批量生产,这对扼守沈阳、抚顺等地,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闭目养神的朱由校,心里暗暗思索着,‘一场萨尔浒之战的惨败,各地抽调精锐损失惨重,算是打掉了大明军队的军魂。 既然野战不是建虏八旗的对手,那就依托坚固的城防,利用充沛的火药制品,来阻止建虏的军事扩张。’ 别看朱由校御极以来,都将心思和城府,都放到朝堂博弈,以打压朝中各派,叫暗潮汹涌的朝局,尽量趋于平稳。 但是朱由校的内心深处,始终没有放松对辽前的重视,辽沈两处要镇的存留或沦陷,将直接影响到大明在辽东的跟脚。 “时间还是太紧迫了。” 朱由校眉头微蹙起来,‘尽管自己的到来,改变了不少局势,叫朝中的局面,不再是一边倒的态势。天籁小说网 可针对辽东的战局,却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啊。 若是能多上一年半载,叫陈策、童仲揆这帮虎将,所统领的各部兵马,按部就班的完成整编,借北直隶剿匪之事,让那帮新卒见见血,再扫掉八大晋商,这再去战场,整个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没有见过血的军队,就不能称之为所谓强军,那就是一帮扛着兵器的农夫,只有经历战场的洗礼,见过血了,才可能成为强军。 大明三大征所留的精锐之师,随着长期的承平,加之萨尔浒一战的惨败,可谓是早已不复存在。 没有核心传承的军队,往往能打仗的那一代,一旦全部老去,就会出现青黄不接,甚至直接堕落的情况。 “陛下,西山勇卫营校场,到了。” 刘文炳的声音,在龙辇外响起,本行进的龙辇,缓缓停了下来,随驾的卫时泰、陈光裕几名在职勋戚,神情警惕的分散在御驾前后。 由孙承宗带领的队伍,立于勇卫营驻地辕门,恭敬的静候着天子的驾临。 “臣…孙承宗,拜见陛下。” “臣…徐光启,拜见陛下。” “臣…宋应星,拜见陛下。” “臣…焦勖,拜见陛下。” “末将…马祥麟,拜见陛下。” “末将…陈策,拜见陛下。” “末将……” 在阵阵的山呼声下,朱由校弯腰走出龙辇,看着前方那帮文武,脸上流露出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了。 这就是他的良臣,虎将啊! 在他跟朝中文官群体,斗智斗勇的时候,他所选定的这帮英才,围绕着西山一带,构建属于他的绝对地带。 “沙沙……” 此时,随驾的王象乾、王在晋、王洽、李邦华这帮枢密院大臣,陈奇瑜、孙传庭这些翰林院大臣,都纷纷走下车驾,神情恭敬的来到御驾跟前。 在一众文武的簇拥下,披着斗篷的朱由校,快步朝辕门处走去,嘴上喊着免礼,上前就弯腰搀扶起孙承宗、徐光启、宋应星、焦勖几人。 “诸位卿家,你们在西山这边,都消瘦了。” 看着眼前的众人,朱由校神情动容,说道:“因为有你们在,朕才能安心的待在紫禁城,处理国朝繁杂的政务。 因为有你们在,朕的这些可怜的子民,才能在京畿一带,能再寻一处安身立命的家园啊。 你们,都是大明的忠良,都是大明的肱股,请受朕一拜。” 在众人震惊的神情下,朱由校竟当众作揖,要对孙承宗这帮人,长揖一礼。 “陛下不可啊!” 情绪激动的孙承宗,忙上前,托住朱由校的手,顺势便跪倒在地上,行跪拜之礼。 和建虏鞑子的磕头不同,汉人的跪拜之礼,处处有着讲究,处处带着礼仪,岂是未开化之辈,所能比拟的。 “臣等惶恐!” 在阵阵山呼声下,以徐光启、宋应星为首的文臣,纷纷行跪拜之礼,以陈策、童仲揆为首的武将,纷纷单膝跪地。 随驾的那帮勋戚、枢辅、储相,那没有不震惊的,那没有不欠身退到一旁,以消化天子之举止。 似魏忠贤、刘若愚这帮内廷太监,那更是低着个脑袋,根本就不敢多看一眼。 “起来,都起来。” 朱由校神情动容,撩了撩袍袖,边说边搀扶其孙承宗他们,说道:“是朕失态了,朕看到你们在西山受苦,这心里很难受。 若非是朕的话,诸位卿家,也绝不用受这份苦啊。” “效忠大明!” “效忠社稷!” 在西苑讲武堂的那帮将校,齐声怒喊声下,在这勇卫营驻地辕门,回荡着振聋发聩的怒吼声。 在场的文臣。 在场的武将。 那神情没有不动容的。 士为知己者死。 九五之尊的天子,能为他们要做长揖,单单是这份殊荣,就叫他们内心激动不已了。 “走,去看看宋卿他们的成果。”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朱由校伸手说道:“宋卿,焦卿,朕果真没看错你们,若你们钻研之物,能批量生产,将对国朝镇守辽疆,起到大益处啊。” 说着,朱由校拉着宋应星、焦勖的手,在诸多文武的簇拥下,便朝着勇卫营校场走去。 宋应星和焦勖的手,很粗糙,有很多口子。 朱由校的余光,能清晰的看到二人,那激动、拘谨的神情,那嘴上想说些什么,但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讲不出来。 ‘这都是大明的良才啊。’朝校场走去之时,朱由校心生感慨,‘一定不能叫这帮良才,陷于所谓的党争之下,那无疑是大明的损失啊。’ 大明不是没有人才,甚至有着很多,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亦或者像科技领域的人才,都有。 但是败坏的风气,腐败的吏治,混乱的官场,使得这些人才,多数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甚至深受党争之害! “沙沙……” “哗哗~” 密集的脚步声,甲叶的抖动声,在这片校场响起。 勇卫营散布在校场四周,持白杆长枪,披棉甲,负责警戒着外围。 随驾的上直亲卫军,挎刀披甲,散布在御驾周遭,负责警戒内围。 “末将…勇卫营指挥使,马祥麟,拜见陛下。”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马祥麟挎刀前行,目光灼热,向朱由校抱拳行礼道:“检校火药制品,由勇卫营亲掌,请陛下明旨。” “按计划行事。” 朱由校闻言,神情正色道。 “喏!” 马祥麟朗声应道。 “王公,您说此次御驾亲临西山,所检校的火药制品,究竟是一些什么利器?若是能批量生产,运抵辽前的话,那对镇守辽疆,必将有着益处啊。” “孙阁老,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下官这心里有些紧张,陛下对宋应星他们,所研制的火药,及其火药制品,表现的这般关注,若是出现……” 彼时在朱由校的身边,王在晋、王象乾这帮枢辅,徐光启、孙承宗这帮重臣,陈奇瑜、孙传庭这帮良臣,甚至还有诸多武将,一个个都神情各异,小声的议论起来。 天子所表现出的重视,难免叫他们心里生出想法。 听到这帮文武的小声议论,朱由校并没有在意,对宋应星和焦勖之才,他心里是十分放心的。 此时朱由校的目光,定在前方空旷之地,却见十几名勇卫营健儿,或抱着土黄色包裹,或拿着燃烧的火把。 宋应星见状,开口道:“陛下,这是您先前所言炸药包,里面填充着铁钉、铁丸等杀伤性之物,唯一较难生产的,当属引燃火药的火捻,此物……” 听着宋应星所讲之言,王象乾、王在晋、陈奇瑜、孙传庭这帮随驾文臣,刘文炳、卫时泰这帮随驾勋戚,眉头微皱,相互间看了起来。 这不就是石弹、穿天雷等物的改良品吗? 像这些本就有的攻守城之物,能提高多大的威力? ‘大明在钻研火器、火炮这一领域,其实是比较强的,甚至在某些方面,并不输于同时期的欧罗巴各国。’ 看着点燃火捻,大喝一声,奋力朝远处抛掷炸药包的勇卫营健儿,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 ‘只是门类过于繁杂,没有归门别类,没有再进一步钻研,儒家思想下的大明,将它们归属于奇技淫巧。 高高在上的读书人,不齿于这类他们眼里的卑贱行业,才导致大明的火器、火炮,没能再更进一步。 朕希望这声爆炸,能炸醒大明吧。’ “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在这片天地间,骤然响起,滚滚的硝烟,弥漫在半空之中,数不清的黑影,向四周激射出来。 这巨大的爆炸声,叫相隔两百步开外的看台,所聚集的一众人,无不感到阵阵耳鸣,五脏六腑像受到挤压一般,难受异常,一些人甚至出现头晕目眩之感。 第一百七十九章:大明,当图强 爆炸骤响,骤停。 勇卫营驻地校场,渐渐起了嘈杂声。 “这燃发的炸药包威力,比所想的要强很多啊,那激射出的铁钉、铁丸等物,若真是要人来扛,即便披三层棉甲,或外罩铁甲,恐都无法抵御啊。” “此物甚强,若是用于守城,居高临下在城墙上燃发此物,那造成的杀伤,只怕会更强啊。” “没错!关键此物能否批量生产?造价多少?稳定性又怎样?某方才观察,此物是粗棉布包裹着,那对……” “直娘贼的,这要是在辽东战场上,和那建虏野战的话,真杀红眼了,寻一队敢死士,炸,也能炸溃那建虏啊。” “真是没有想到,改良的炸药包,威力竟这般强啊,若是能批量调拨到辽前,则沈阳和抚顺等地,必稳!” 伴驾的一众文武大臣,那明亮的眼眸,盯看着前方出现的大坑,露出惊疑、凝重、亢奋、灼热的复杂神情。 虽说炸药包所产生的破坏,远超孙承宗、王象乾、王在晋这些贤臣良臣的预想,但是他们这些人,可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啊。 初见炸药包爆炸之威,或许会心惊一些,但很快就恢复冷静,思索着跟辽前战场,有关的种种啊。 包括陈策、童仲揆这帮虎将悍将,那都是同样的反应。 ‘有这帮沉稳、务实的文臣武将在,大明又何尝不能镇压建虏叛乱啊。’ 听着众人所讲之言,没有所谓的震惊和惊呼,朱由校嘴角微微上扬:‘这第一款火药制品,用于守城御敌,最合适不过了。 造价相对较低,威力相对较大,运输储存方便,能够批量生产,在谈奴色变的辽前局势下,这款火药制品能用好,守城绝不是问题。’ 曾经大明俯首称臣的奴才,现在以下克上的建虏,就野战方面的作战能力,的确能碾压大明军队,这是不争的事实。 想战胜强大的敌人,首先要正视他们的强大。 建虏八旗是耕战一体的体系,内部的等级森严,生长在那环境恶劣的白山黑水间,造就他们强健的体魄,是天生的战士。 “宋卿,向诸卿家介绍一下,该类火药制品吧。” 朱由校面露微笑,看向宋应星说道:“诸如各种优缺点,是否能批量生产,都详细的讲一下。” “喏!” 宋应星当即应道。 所聚在此的一众文武,皆看向有些紧张的宋应星,有太多的疑问,他们想要答惑了,而在此时,校场响起密集的脚步声,还有喝喊声。 “咚,咚,咚……” “动作都快点,把靶子都安放到位,火铳兵,原地检查所持鲁密铳!” “甲队,你们所持鲁密铳,要装的是旧制药子,都他娘的小心点,别他娘的炸膛了。” “乙队……” 在宋应星心里组织语言,准备如何讲述之际,马祥麟所领勇卫营,在校场这边,开始忙碌起来。 此举,叫在场不少人,都露出凝重的神情。 还有!? “诸公,诸君,其实我们方才所见,是专司攻城、守城的炸药包。” 在众人疑惑之际,宋应星神情正色,开口道:“该炸药包是此类火药制品中,体积较大,威力较强的,针对野战,还有一款火药制品,名曰手雷。 其实上述的这些火药制品,在我大明先前都有,但多数并不被人重视,造成这一情况的根源,就在于火药自身的威力……” 看着宋应星当着众人的面,认真详细的讲解着,负手而立的朱由校,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才是大明该有的风气!’ 朱由校的心里暗暗思量,‘对待任何的领域,都应该保持足够的冲劲儿,要不断钻研出更多新的东西,要敢于探索未知的领域。 奉行圣贤之道的儒家思想,的确是巩固统治的根脉,但是只把读死书,考科举,当做唯一的正道,这是不好的。 火器火炮领域,大航海领域,科技领域,天文领域,术算领域等等,大明有着太多的领域,要逐一的铆足劲儿攻克啊!’ 大明真的落后吗? 事实上并不落后! 在诸多的领域,大明皆有着独到见解。 但受党争风气的影响,官场吏治腐败,引发一连串矛盾问题,加之灾害频生,建虏势大,流寇四起,使得大明轰然倒塌。 意识形态出现问题,想要扳正回来,绝非朝夕所能办到的。 朱由校愿意花大时间,下狠功夫,去一步步按照自己的谋划,叫大明拨乱反正,再造盛世强明,屹立在世界之巅! “陛下,第二项火铳的检校,已准备就绪。” 在宋应星在众人介绍之际,焦勖看到前方校场,马祥麟挥动令旗示意,忙上前对天子欠身道。 “嗯。” 朱由校点头应道,随后对随驾众文武大臣,朗声道:“诸卿家,有任何疑问,稍后再询问宋卿。 现在检校第二项! 焦卿,向马祥麟示意开始吧。” “喏!” 焦勖忙作揖应道,随后快步向前,拿起那红色令旗,伸手挥动,向前方所站的马祥麟示意开始。 “这是要检校三段击?” 陈奇瑜的神情严肃,看着前方所列锐士,皱眉道:“只是他们所持的火铳,皆为鲁密铳,难道这玄机不在火铳上?” 孙承宗、王象乾、王在晋、孙传庭这帮文臣,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显然都在观察,前方校场的锐士,有什么不同之处。 “人和鲁密铳,都是一顶一的。” 朱由校面露笑意,叉腰而立道:“如陈卿所言,玄机并不在火铳上,稍后诸卿家看时,就全明白了。” 天子所讲之言,叫随驾的众文武大臣,无不精神集中,那道道目光,汇聚到前方锐士所聚的校场。 “三段击…准备!” “装药子。” 在马祥麟的喝令下,两队持鲁密铳的锐士,起始,做着相同的动作,单膝跪地,斜放火铳,抽通条,但在装填火药时,却出现不同了。 “左侧那队锐士,为何不取火药壶,他们从腰间拿的,是何物?” “那是纸袋?!” “这似乎不对吧,为何他们填装火药、铅弹的速度,比右队的速度,快那般多。” “陛下,请您快下旨喝止,那装填速度太快了,药子根本就没压实,一旦燃发,会炸膛的!” 在乙队火铳手,动作迅速的装填火铳下,伴驾的一众文武大臣,都惊诧的说着,甚至陈策、童仲揆、戚金这帮虎将,纷纷上前劝谏。 ‘有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 朱由校面色平静,盯着前方起身,举铳,燃发火捻的锐士,暗暗思量:‘尽管大明的一些地方,有颗粒火药的工艺。 但是制法相对繁琐,没有生产标准,制品相对粗糙,这导致其普及率并不是很高。 可是眼前这帮锐士,所装填的颗粒火药,甚至铅弹,都是定型定产,每包的质量和重量,都有着严格标准,又怎会出现火药燃烧不充分,继而导致炸膛的风险呢?’ 坏了! 这难保要炸膛啊。 见天子沉默不言。 见前方乙队火铳手,已燃发火捻,而对比之下,另一队火铳手,才压实完火药,准备装填铅弹。 陈策、童仲揆、戚金这帮虎将悍将,个个紧握着双拳,神情有些紧张,心里暗骂起马祥麟。 勇卫营麾下的锐士,那都是一顶一的川地健儿啊! “砰砰砰……”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道道铳声骤响,硝烟弥漫,可能发生的炸膛并没有出现。 乙队那帮火铳手,在完成火铳燃发以后,迅速持铳向后撤离,彼时,甲队那帮火铳手,才堪堪站起身,准备燃发火捻。 而乙队二排火铳手,已装填完火药,准备填充铅弹,反观甲队二排,却只能静静的保持站立。 “清理药渣!” “保持速度!” “二排,装填完毕。” “三排,就位!” “砰砰砰……” 校场之上,回荡着怒吼声和铳声,一轮铳发,二轮铳发,三轮铳发……伴驾检校的那帮文武大臣,都流露出惊疑的神情。 “这怎么可能啊,绝不可能,那队火铳手的三段击,效率怎这般快,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 “玄机就在他们所拿的纸袋上,肯定是这样的。” “这等效率的三段击,若是能运用到前线战场,己部打两轮,敌军打一轮,这造成的杀伤,难以评估啊。” “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疑之余,孙承宗、王象乾这帮文臣,纷纷聚到朱由校身边,他们迫切的想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大明的文官群体中,不是没有精通军事的良才,所聚于此的人,大抵都是熟悉军事的,他们很清楚,效率极高的三段击,在前线战场上意味着什么。 “诸卿家,你们所有的疑惑,就不必朕来解惑了。” 看着眼前的众人,朱由校微微一笑,伸手道:“今日朕恩准诸卿家,休沐,留在这勇卫营校场,跟宋卿、焦卿他们,甚至是马卿他们,探讨相应的东西。” 言罢,朱由校保持笑意,在魏忠贤、刘若愚他们的簇拥下,缓步朝龙辇处走去,他该离开西山了。 ‘大明,当图强!’ 昂首前行的朱由校,心里暗暗说道:‘不过要叫更多人,了解并认识到,大明所存不足,要重视各个领域的建设才行!’ 第一百八十章:庙堂风起 威严雄武的紫禁城,一如往常那般,神圣而不可侵犯,一队队上直亲卫军,在各级将校的统属下,或把守各处,或巡视各处。 “皇爷,王枢辅他们,昨夜归京,今早便呈递奏疏,陈述大明科研院之利害。”魏忠贤小心的替朱由校,梳理着头发,低首说着。 “望国库能调拨粮饷,满足量产火药、各类火药制品所需,尽早起运辽前,此对大明镇御辽疆,有着诸多益处。” “呵呵~” 看着铜镜的朱由校,淡笑道:“就当前这种局势,朝中那种氛围,想从有司去调拨粮饷,以满足各种需求。 只怕黄花菜都凉了,事情都没能办成。 从内帑调拨的银子,都准备好了吗?着东厂厂番押解赴山西,命内厂满足大明科研院,一应生产所需。” “喏!” 魏忠贤忙欠身应道。 就西山所建设的种种,从迁移安置辽民和流民开始,一应耗费的粮饷,皆是天子内帑所调拨的。 朱由校为何御极登基以来,就不停地在朝掀起风波,叫朝中各派文官,都渐渐的乱了节奏,为何不断行查抄事,干掉一批批家贼硕鼠,贪官污吏,甚至国贼蛀虫,根本原因就是夯筑根基。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大明天子又能怎样? 内帑要是敢没有银子,想动用国库的银子,那就擎等着,被朝中的文官群体,用各种潜规则摆布吧。 ‘当前这种节奏,就很不错。’ 朱由校双眼微眯,暗暗思量:‘内廷一个班底,外朝一个班底,和大明的文官群体,在不断斗争博弈时,叫内廷所辖有司,完成各项所需。 完不成的,杀了就是。 偷奸耍滑,杀了就是。 掌控内廷,就要恩威并施。 眼下西山那边,所迁的兵仗局、军器局等有司衙署,筹建的都快竣工了,那批量生产火药,各类火药制品,难度不大。 没想到逃难进关的那批辽民里,竟有着不少的逃籍匠户,这倒是省去不少麻烦,后续西山军工产业,就能稳步发展起来了。’ 大明的户籍制度,在朱由校的眼里,是僵硬的,是呆板的。 祖祖辈辈做的是什么,那代代后世子孙,做的便是什么。 户籍制度和卫所制度,对明初那百废待兴的大环境,相辅相成之下,的确起到稳定秩序、恢复生产的作用。 可在这人世间,就从没有万能的制度,一劳永逸的制度,有的只是顺应潮流,不断精进的制度啊。 “皇爷,銮驾已准备好了。” 在朱由校梳洗完毕,进膳后,刘若愚走进东暖阁,向自家皇爷作揖道:“皇爷旨意,已传至有司阁臣、枢辅、廷臣。” “嗯。” 朱由校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伸手对魏忠贤道:“魏伴伴,将杨涟呈递的奏疏,还有那几封奏疏,都给朕带上。 摆驾乾清门!” “喏!” 魏忠贤忙欠身应道,随后便快步走到龙案处,将自家皇爷所交代的,一应奏疏整理好,悉数带走。 “哗哗~” 走出东暖阁的朱由校,耳畔响起道道甲叶声,殿外轮值的大汉将军,包括一众宦官,无不作揖行礼。 ‘有些人啊,总是想给你找些麻烦,做些恶心的事情。’ 踩着丹陛,缓步朝銮驾走去,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杨涟呈递的奏疏,陈述了枢密院和兵部,落实责任制和追责制的必要性。 这位谏臣做的很好,亦清楚以下克上的建虏,若是无法镇压,将会给大明造成怎样的危害。 但是总有一些大臣,在其位不谋其政,将眼睛盯在旁处,明明就是为了自己那点利益,却偏偏道貌岸然起来。 这标榜道德的嘴脸,叫人真是够作呕的啊。 好啊。 既然一个个想找事情,那朕就奉陪到底,刚好趁此御门听政,朕再收回一些权柄,叫大明扳正回来一些。’ 随驾的魏忠贤和刘若愚,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家皇爷,那神情平静的内心深处,藏着一颗战斗的心。 直觉告诉他们,这场特召的御门听政,只怕又将是一场紧张刺激的争斗啊。 “起驾!” 魏忠贤的声音,回荡在这乾清宫一带,抬龙辇的年轻宦官,稳稳的抬起,步伐轻盈且矫健的朝乾清门方向赶去。 随驾的大汉将军,包括在职勋戚刘文炳、卫时泰等人,都神情冷厉的跟随,御驾一行朝乾清门方向而去。 似乎随着叶向高、赵南星等东林党人,赴京任职以后,御门听政的次数多了,单独召见大臣的次数多了。天籁小说网 对朱由校而言,这些都是他彰显皇权的举止,就现有这个驳杂的朝堂,若不跟朝中的文官群体,反复的政治拉扯,那先前所掌的优势良机,就会渐渐的消散。 “进卿公,您没事的时候,可要规谏下天子。” 韩爌站在这乾清门外,对叶向高低声道:“昨日,天子离宫出京,摆驾西山,身为大明至尊,当恪守宗法礼制。 像天子万金之躯,怎能轻易离宫,若是出现意外,叫龙体受到惊扰,这对大明社稷,可绝非什么好事啊。” 说到这里时,韩爌有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站着的王象乾、王在晋几人,总觉得枢密院这帮大臣,情绪有些不太对。 “此事,本辅会寻机,向陛下进谏的。” 叶向高眉头微蹙,开口道:“韩阁老说的不错,陛下乃万金之躯,当以国事为重,频繁摆驾离京,非正途啊。” 对叶向高、韩爌这些阁臣,他们对天子离宫摆驾事,更多的是担心社稷,生怕御驾出现问题,若真是那般的话,对大明社稷来讲,无疑是最坏的。 然而对朝中一些大臣,却不这般想了,天子这般离经叛道,乾纲独断,动辄就离宫摆驾,这分明就是违背宗法礼制。 身为大明的天子,就该好好待在紫禁城,不该离开此地,伤害民力之事,还是少做些的好,有什么想要做的,想要看得,有朝中各院部寺等衙署的大臣在,那什么不能听到,不能看到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请列皇明祖训 “朕今日召御门听政,一为杨卿所呈奏疏,奏请为早平建虏叛乱事,于枢密院、兵部暂行责任制和追责制。”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语调平缓,看着眼前的群臣,说道:“朕觉得此疏极好,建虏以下克上,犯我大明国威,杀我大明健儿,害我大明子民。 朕身为大明天子,对这等不忠不孝,藐视君父的奸臣逆贼,是断不能容忍的。 君辱臣死。 先前枢密院奏请,为保辽东的局势稳定,当行守土有责,以明法纪,朕便叫枢密院明发上谕,着辽东督师府推行。 可是仅在辽东一隅,树立我大明法纪,以震慑宵小之辈,就真的够吗? 国朝这边呢? 当初朕诏命萨尔浒之议,牵扯出仓场亏空案,查出兵部、户部等有司,多少借辽东平叛事,而上下其手者。 杨卿,乃国之栋梁,就是看出此患,特奏请此疏,以补全我大明,在平叛建虏事中,所存缺陷!” 聚集在乾清门的阁臣、枢辅、廷臣,神情间流露出各异的神情,特别是兵部的几位廷臣,那神情就更复杂了。 谁希望自己的脑袋上,被戴上一道紧箍? ‘先前萨尔浒之战的惨败,叫多少人的心里,生出想插手辽东事,以养望,以上下其手的心思啊。’ 朱由校双眼微眯,神情自若,盯着眼前这帮大臣,暗暗冷笑,‘为了能叫辽东,从朝中党争隔绝开,朕费了多少心思啊。 力挺方从哲,立红丸案,以叫方从哲这位浙党党魁,能从党争旋涡中,暂时摘出,不叫东林党起弹劾之势,乱掉朝堂微妙平衡。 借整肃内廷,引朝臣激亢,立京卫都督府,后趁势再设枢密院,以总揽平辽事,初将此权,能从内阁这边分离。 以中旨擢熊廷弼,出任辽东督师,不让朝中的文官,特别是东林党人,将那点小心思,想借辽东之势,来破朝堂之局。 诏命萨尔浒之议,仓场亏空事…… 多少个日日夜夜,朕都希望再慢些,再稳些,大明需要稳重,不需要急躁,就因为你们的利益之争,政见之争,叫大明的风气逐步败坏。 空谈误国者,夸夸其谈者,比比皆是。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有嘴就行啊! 纵使损害的是大明的利益,即便因为贪生怕死,抛弃前线将士,打开城门,使得大明丢掉无数城池疆域。 可就因为出镇过辽东,加之派内同僚肆意吹捧,就非但无罪,反而有功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枢密院。 贰臣传。 守土有责。 责任制、追责制。 就是朱由校精心谋划,能将辽东平叛事,从党争的旋涡中,逐步隔绝开的四道紧箍。 给大明文官群体,戴上这四道紧箍,朱由校这位大明天子,就能手捧大义,杀掉一切胆敢借着辽东事,以达养望升官,大捞特捞的奸臣恶臣! 世人皆言,大明实亡于万历。 但是朱由校却很清楚。 大明,实亡于党争!!! 东林党、齐党、浙党、楚党、宣党、昆党…… 这些个派系出身的官员,被一场不加制约的党争,搞的都红了眼,为达党同伐异的政治目的,甚至置大明江山社稷于不顾,就更别提底层百姓了。 大明垮了,亡了。 大不了换个主子就是了。 可是他们却从没有想到,大明亡了,垮了,问鼎神州的,却是贪狼,杀人不眨眼的贪狼啊!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苏州之屠、南昌之屠、赣州之屠、江阴之屠……???.23sk. “枢密院,可愿奉此奏请!” 朱由校神情冷傲,缓缓站起身来,看向王象乾、王在晋、王洽、李邦华四人,语气冷然道。 “臣…王象乾,愿奉此奏!” “臣…王在晋,愿奉此奏!” “臣…王洽,愿奉此奏!” “臣…李邦华,愿奉此奏!” 在无数目光注视下,以王象乾为首的枢密院大臣,纷纷走上前,向冷傲的少年天子,行跪拜之礼,作揖道。 没有人知道,天子的气势,为何骤然改变。 没有人知道,枢密院大臣,为何这般坚定。 “兵部!” 朱由校冷厉的眼眸,扫向兵部尚书崔景荣、兵部左侍郎袁应泰几人,冷冷喝道。 “臣…崔景荣,愿奉此奏!” “臣……” 面对天子咄咄逼人之势,纵使是崔景荣、袁应泰他们,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抗拒此奏,但骇于天子威仪,却最终都硬着头皮,明此事。 “好。” 朱由校伸出手来,指向杨涟,朗声道:“杨卿,此奏,以都察院之名,明发国朝各个衙署,明发辽东!” “臣领旨!” 感受到天子之势的杨涟,从朝班中走出,作揖行礼道。 看着眼前的群臣,朱由校流露出些许笑意,经此一役,辽东平叛职权,算彻底与朝中党争隔绝。 等陈策、童仲揆他们所率新军,等西苑讲武堂所召虎将,等西山军工产业投入生产,大明将在天启元年,与辽前的那场鏖战,必将迈向全新的方向。 能迎头痛击磨刀霍霍的建虏,那之后的辽东局势,必然会有不一样的改变。 “臣…叶向高,有本要奏。” 在朱由校思索之际,内阁次辅,建极殿大学士叶向高,缓步走出朝班,作揖行礼道:“户部右侍郎毕自严,于崇文门税关,行税改事,此事对京城乃至京畿,造成较大舆情,甚至滋生混乱。 幸得陛下未雨绸缪,巧设皇店,以暂稳京畿时局。 然,从臣特奉先帝遗诏,赴京任职,却听闻陛下倚重厂卫,行践踏大明法纪事,臣常夜不能寐,生怕陛下被奸人蛊惑,推翻先帝之德政,再行神宗皇帝之恶政。 谴内臣以充矿监、税使,到大明各地征收矿税,以暴敛民财,致大明社稷于不顾。 此等恶民,害民之政,臣恳请陛下能念皇明社稷,请再下诏书,将神宗皇帝所派,至大明各地之镇守太监,悉数召回京城。 请列皇明祖训,大明后继之君,永不准再派矿监、税使!” 第一百八十二章:剑走偏锋 “臣附议!” “臣附议!” “臣……” 乾清门所聚诸大臣,不分先后,超半数作揖行礼,附议叶向高所奏,态度之坚决,叫伴驾的魏忠贤、刘若愚,甚至刘文炳、卫时泰这帮勋戚,个个都神情微变起来。 他们下意识的看向天子。 眼神中闪烁着精芒。 来了! 来了! 以往朝中文官群体,胁迫皇权的名场面,再次出现。 附议的大臣之中,有东林党,有齐党,有楚党,有浙党。 和以往朝中大臣跳出反对,少年天子所做之事,甚至是不惜聚往午门,有着较大不同。 此次所站出来的,皆是朝中正三品及以上的高官啊! 一场崇文门税关事,便叫朱由校试探出了,大明文官群体,那复杂的党争风气,甚至在某些事情的坚持。 大明的党争啊,从不是所见到的那般简单啊。 ‘呵呵…原本以为,叫杨涟所做之事,能转移朝中的视线,叫毕自严所行之事,相对轻松一些。’ 看着眼前这帮附议的朝中高官,朱由校心里冷笑起来,‘没想到跟预想不同,居然是反着来的啊。 他们在意的是崇文门税关事吗? 不! 他们所在意的,是京城以外的既得利益,是否会因此受损,怕因为一个关税,叫朕这位大明天子,联想到其他啊。 在矿税征收一事上,这朝中各派系的文官,倒是都达成共识了啊。 东林党也好,齐楚浙党等派也罢,说到底,背后都站着利益输送群体,他们在人前所做诸事。 在较大程度上,代表大明各地士绅、大小地主等特权群体,在保护自身利益,不受损失的主观想法啊。’ 当大明的皇帝,难啊。 想当好大明的皇帝,更难上加难啊! 往往在不起眼处,皇权与臣权之争,就是刀光剑影,刀刀直击痛处,谁退了,那另一方就势大了。 与庞大的文官群体相比,大明天子就是孤家寡人。 没站出来附议的方从哲、何宗彦、顾秉谦、丁绍轼几位阁臣,王象乾、王在晋这些枢辅,欲言又止的杨涟,还有部分廷臣,都低首站着。 乾清门所聚诸大臣的反应,皆在朱由校的观察之下。 ‘党争败坏掉的官场风气,叫朝堂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朱由校垂着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冷笑起来:‘大明官场就是名利场,就是人情世故,纵使是务实、有能力的官员,若见到这样的场景,除非天子能掌握主动,否则是不会轻易站出来的。 不能怪罪他们,不想为君分忧,不想为社稷分忧,实则是所处的这个人世间,并非是真空的啊。’ 彼时的乾清门,是一片死寂。 以叶向高为首的众人,保持着作揖的姿势,那态度,那感觉,就好似天子若是不答应,那我等便集体辞官! “哈哈……” 爽朗的笑声出现,魏忠贤面露忧色,看着仰天大笑的皇爷,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诸卿家,朕想问你们一句。” 朱由校缓步走着,扫视眼前群臣,开口道:“自朕御极登基以来,所做之事,是否有违背皇考意愿的? 整肃内廷上下,以明正法纪。 增补内阁大臣,以运转中枢。 明确辽东督师,以维稳辽东。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皇考所期,好叫大明的江山社稷,能从动荡下,逐步平稳下来。” 叶向高这帮大臣,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抛开其他的不谈,少年天子所做诸事,皆是在平稳朝局,平稳社稷。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能挑到明面上谈,比如他们各派之间,所暗藏着的那点利益算计。 朱由校的神情动容,走到叶向高跟前,弯腰托起双臂,说道:“甚至啊,在叶卿等皇考生前所擢大臣,没有赴京任职前,朕是日日盼,夜夜盼,这心里始终希望,皇考所认可的这帮良才啊,能早赴京城为朕分忧。” 人群中,低首作揖的张问达,不免瞪大了眼睛,那带有淤青的脸,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情,嘴角抽动起来。 魏忠贤下意识看向刘若愚,却发现这厮嘴角抽动着。 ‘到底是皇爷啊,这是要反击了啊。’魏忠贤见状,心里暗暗道:‘也是这帮文官倒霉,摊上英明神武的皇爷。’ “可是你们却这般看朕!!” 朱由校痛心疾首,迎着叶向高那有些躲闪的眼神,道:“朕御极登基,乃秉承皇考之意愿,处处殚精竭虑,生怕辜负皇考所托。 甚至在皇考生前,龙体所患病情不重时,朕没被赶出乾清宫,去往慈庆宫前,皇考就曾对朕说过。???.23sk. 想解决辽东叛乱,镇压以下克上的建虏,除解决朝中弊政,增补阁臣,以强中枢外,这北直隶到辽东之地,治下所辖卫所,都要好好整顿!” 聚在乾清门的一众大臣,此时心中生出各异的想法,他们都没有想到,面对诸臣所奏请附议之事,少年天子会讲出这些来。 ‘先帝尚在之时,陛下被赶出乾清宫,去往慈庆宫,那是李选侍所为啊,目的就是想控制陛下啊。’ ‘真要说起来,除了京卫都督府、枢密院几件事情,陛下所做之事,确实是秉承先帝意愿啊。’ ‘陛下还是太年轻了,先前做事太过操之过急了……’ 一名合格的皇帝,要具备处置突发情况的能力,要懂得借力打力,这面子要保全,里子要拿下。 一味地无能咆哮,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罢了,罢了,既然诸卿家的心里,都这般看待朕的,那朕都认了吧。” 朱由校轻叹一声,摆手道:“谁叫你们中的不少人,都是皇考所看重的良才,朕也知你们,是为大明的江山社稷。 只希望皇考泉下有知,能多体量些朕的难处吧。” “臣等有罪!” 面对天子步步抽他们梯子,将他们都架起来了,叶向高这帮请谏、附议的大臣,都忙行跪拜之礼,请罪道。 ‘你们这帮狗东西,用孝道来逼迫朕,那朕也用!’看着跪着的部分大臣,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冷笑不止:‘大明以孝治天下,这招,不单单你们能用,朕用起来,比你们要更顺手。’ “有罪的不是你们,是朕错了,都怪朕一心想早成皇考之意愿。” 朱由校一甩袍袖,朗声道:“皇考生前之仁政,罢免矿税,撤回矿监、税使事,朕会明发中旨。 并将这征收矿税,日后不准内廷谴镇守太监事,修订增补进皇明祖训。 但!! 皇考生前所念,整顿北直隶、辽东卫所事,朕亦要做,哪怕被人误解,被人以为是违背宗法礼制。 同样是这道明发的中旨,朕将着后军都督府,整顿北直隶卫所事,着枢密院,督辽东督师府,整顿辽东卫所事。” 言罢,朱由校神情冷傲,看着纷纷抬起头的群臣,迎着那一道道目光,乾清门再度陷入死寂。 第一百八十三章:后军都督府 和大明文官群体之中,那些不纯粹,不坚定,喜拿大明利益、偷梁换柱的群体,就要比他们更厚黑,更不要脸皮。 相比较于面子,朱由校更看重里子。 面子丢了,以后能找补回来。 里子丢了,面子也就没用了。 没有敬畏的面子,不要也罢。 ‘朕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在意什么,但想把所有的好处,都揽在手心,那不可能。’ 朱由校心里冷笑起来,‘你们不是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手捧祖制大旗,阻挠大明天子所为吗? 行啊,那咱们都捧起来吧。 你们想永废矿税,维护自身利益,那朕暂且遂了你们心愿。 毕竟靠内廷太监,外派支撑的矿税征收,不健康,也不合理,大明的财政体系,还是要靠健全的人,去支撑。 你们背后的那帮利益群体,是狼。 离开天子视线的太监群体,是贪狼。 都不是好东西。 不过朕遂了你们的心愿,叫你们心满意足了,那朕也要拿回些东西,来而不往非礼也!’ 五军都督府,明初军队的军事中枢所在,执掌军事征伐、军屯、军籍等诸多要权,是大明勋戚的自留地。 那时文官群体所掌的兵部,充其量就算个二把手,做些修修补补的活计,在五军都督府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 决策、调遣等最高指挥权,被大明皇帝所亲掌着。 任免、升调、训练、屯田、军籍等次等管理权,被分到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的手里。 上述的种种安排,无不体现出太祖高皇帝,制衡大明文武的帝王心术。 奈何后继之君不孝啊。 前几代天子都好好的。 唯独传到叫门皇帝、大明战神这边,一场土木堡之变,砸断大明勋戚脊梁,摧垮大明精锐。 在特殊的时局之下,叫文官群体所掌兵部,开始强势崛起,逐步侵夺五军都督府职权。 以至于最后成了空壳子,一应职权都跑到兵部这边,这才造成大明文武失衡,逐步形成文贵武贱的根源。 “此奉叶卿所奏之事,特颁中旨,谁敢拒绝,谁敢妄议,朕都将视为,欲陷朕于不孝之境,坏皇明法统。” 朱由校一字一句道:“如此,朕就算被世人指摘为暴君,亦将此等心怀不轨者,悉数株连九族!! 退朝!!” 天子那铿锵有力之言,回荡在乾清门上空。 叶向高、刘一燝这帮阁臣、廷臣,甚至王象乾、王在晋这帮枢密院大臣,一个个神情极度复杂,看着一甩袍袖,朝乾清门内走去的天子背影。 内廷外派镇守太监,征收矿税以充内帑,这等于民夺利之事,是被他们给杜绝了,且将修订进皇明祖训。 可是以往被架空的五军都督府,却被天子借先帝意愿,将其中的后军都督府,从中单摘了出来。天籁小说网 被兵部所牢牢把持着的职权,事关北直隶的卫所事,就这般移到后军都督府之手,口子开出个缝。 日后想要堵上,恐不易啊。 特别是辽东平叛事,叫枢密院和兵部,还被套上责任制和追责制的紧箍,若以下克上的建虏,一日不除,那朝中所生隐患,就一日不消散啊。 某一刻,叶向高的内心深处,生出了后悔之意。 自己不该这般借先帝之名啊。 不然也不会被当今天子,借着自己所讲,把自己拉下水,促成后军都督府,掌整顿北直隶卫所事啊。 可事已至此,话赶话,讲到这份上来了。 已不再是简单拒绝奉旨,所想的那般简单了。 论谁都没有料想到,天子会将事情,上升到对先帝不孝这层面,这本不该是我们,该讲的话吗? “哈哈……”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乾清宫殿内,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这一刻,他的内心是高兴的。 跟大明文官群体的高层,这场角逐博弈,终究是他抢占了先机,分走一小部分,被文官所掌兵部之权柄。 ‘这天底下,凡事有一,就会有二。’ 在魏忠贤、刘若愚的注视下,负手而立的朱由校,心情很是不错,‘叫张维贤提督京营戎政,行汰兵减饷、整饬三大营。 固然没叫朕实掌京营,但却减轻国库开支,打击勋戚群体,吃空饷喝兵血之举,更为日后彻底掌控京营,铺设了一条路。 叫张维贤兼领理藩院尚书,虽说过程坎坷了些,但却夺走了礼部、户部等有司,涉足宗藩事宜,特别是宗禄发放事,这又解决部分问题。 现在多个后军都督府,哪怕只实掌北直隶所辖卫所事,可这政治意义却不一样。 只要辽东平叛事,一日不消停下来,那大明文官群体,就不敢冒进。 等朕逐步聚拢皇权,培养出充足的将才,实掌戍守京畿的京营,那么兵部所辖的卫所职权,将彻底移交到五军都督府这边。’ 大明的军队崩坏,吃空饷喝兵血,行贪污舞弊,以权谋私等等。 根源就是文官群体,所执掌的兵部,下辖职权太多,太杂,根本就做不到面面俱到。 像这样的一众局面,想要扭转大明军队的困局,推行军改就是必然趋势。 大明军事的最高指挥权,必须牢掌天子之手。 大明军事的次等管理权,要分摊到不同军事衙署,分出侧重点来,各自管理一摊子事宜。 枢密院。 兵部。 五军都督府。 这便是朱由校谋定的三驾马车,是实现大明军改,实现大明军政分离,所埋设下的谋划部署。 “魏伴伴,派人去传宣城伯卫时泰,应城伯孙廷勋,即刻见朕!”朱由校转过身来,收敛笑意,伸手指向魏忠贤,冷然道。 “奴婢领旨!”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 既然抢回来部分职权,那朱由校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叫后军都督府这边,按照他的意志运转起来。 先前后军都督府这边,是哪些勋戚在职,朱由校的心里不在意。 但是这个来之不易的果实,朱由校绝对不会允许,叫某些骑墙派、投机派的勋戚,给祸祸掉。 所以后军都督府要变天啦。 第一百八十四章:人生百态 “臣…卫时泰,拜见陛下!” “臣…孙廷勋,拜见陛下!” 东暖阁内,朱由校负手而立,抬头看着悬挂的地舆图,眉宇间透着杀机,身后,卫时泰、孙廷勋作揖行礼。 “免礼吧。” 朱由校转过身,看向二人,平静道:“知道朕此召你们觐见,是所为何事吗?” 卫时泰、孙廷勋相视一眼,眉宇间是难掩的激动,这怎么会不清楚呢,此前乾清门御门听政,卫时泰可是跟着的。 “两位卿家,在京卫都督府任职,也都有些时日了,朕是怎样的脾性,你们也都清楚。”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伸手指向身后舆图,开口道:“这北直隶的卫所事,眼下回到后军都督府了。 职权不多,但所肩负的担子,却不轻。 辽东边陲的紧张局势,两位卿家都清楚,朕就不过多赘言了。 朕想要明确的,是从京城到辽前这边,乃至是整个北直隶,所辖的一众卫所,多数都糜烂掉了。 吃空饷,喝兵血,逃户成风,武备松弛,军心涣散,以权谋私,在其位不谋其政…… 这些都是朕无需过多查明,就存在着的问题,不然在我北直隶治下,不会有这般多的流民,乃至是匪患!” 卫时泰、孙廷勋眉头微蹙,心里不知为何,生出阵阵压力,天子所表明的态度,已经是很明确了。 北直隶治下的卫所,是怎样的情况,朕心里很清楚。 现在朕就要你们一个态度,敢不敢替朕扛起这份担子。 若是可以,那一切都还好说。 若是不行,那一切就不好说。 卫时泰犹豫再三,抱拳作揖道:“陛下,臣斗胆多问一句,整饬北直隶所辖卫所,可有期限? 倘若是在整饬的期间,牵扯到了朝中官员,或在京勋戚,闹出较大的混乱,那当如何处置?” 有胆! 不错! 朱由校双眼微眯,看着眼前的卫时泰,又瞅了瞅略显局促的孙廷勋,心里反而定了下来。 “一年,这是朕能接受的期限。” 朱由校伸手道:“不过这顺天、永平两府,必须要在三个月内,便见到成效,凡是犯上述诸事者,没说的,全部逮捕。 不用后军都督府出面,将名单递到东厂和锦衣卫就行,怎样抓,如何抓,那是厂卫的事情。 后军都督府,所要做的事情,是在稳定局势的前提下,确保这些糜烂的卫所,都给朕彻变风气! 至于后续整饬,真要闹出风波,甚至衍生出兵变,那是朕的事情,有朕在京坐镇,需要过多担心这些吗?” 卫时泰悬着的心,落下了,眸中闪烁着精芒。 天子都把路指明了,甚至怎样做,都讲出来了,倘若连这样的差事,他都不敢接下的话,那以后怎样得天子倚重? “臣…卫时泰,愿为陛下分忧,请陛下降旨!” 在孙廷勋有些茫然之际,卫时泰却在朱由校的注视下,行跪拜之礼,作揖喝道。 “臣…孙廷勋,愿为陛下分忧,请陛下降旨!” 孙廷勋见卫时泰这老小子这般,哪里还多想其他啊,当即有模有样的学着。 别看大明的这帮勋戚,先前被文官群体死死压着,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一定是废物啊。 只不过大势之下,即便自身有能耐,也必须要藏拙,不然叫文官觉察到什么,参他们一本,就得不偿失了。 可现在局势不同了。 新君所表明的态度,就是觉得朝中文官群体,所掌权柄太重,他要分权,这样一种态势下,不站出来分忧,还等什么时候? ‘有卫时泰和孙廷勋,在后军都督府撑起门面,掌整饬北直隶卫所事。’ 看着眼前表忠心的二人,朱由校暗暗思量着:‘叫他们在明处,厂卫躲在暗处,等查明一应罪证后,叫厂卫去抓人,叫后军都督府去维稳。 这相辅相成之下,想要平稳整饬卫所,难度相对降低不少。 但是为确保万无一失,预防出现兵变事,针对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等部,该有的前期磨练,也要尽快展开了。’ 朱由校的态度这般谨慎,原因就在于北直隶的治下,分布着数十个卫,每卫辖五个千户所。 纵使有吃空饷喝兵血,逃户严重等情况,那这些卫所下辖的卫所兵,乃至是军户,依旧是较为庞大的。 且上述这些卫所,多数广泛分布在蓟密永三协,是拱卫京畿的屏障之一,跟各处的要隘要镇,共同担负着拱卫京畿的重担。 如何妥善的完成卫所整饬事,趁势宰掉一批卫所官,查抄掉他们所贪钱财,叫后军都督府的威立起来,叫这些整饬后的卫所,能担负起后勤保障、转运等职责,是朱由校所要考虑的问题。 大明的卫所制,已然烂到根子上了,想再度焕发生机,是不可能的了。 逐步裁撤掉大明所设卫所,将其属性归入地方官府,是朱由校心中明确的事情。 不过五军都督府、各地都司、各地卫所这套体制,朱由校却要逐步的改造,为实现义务募兵制,打下坚实的基础。 若是明确募兵制,对大明财政造成的压力,过大。 但是义务募兵制,就不一样了。 只需较低的军饷开始,就能满足义务募兵的所需。 与此同时,在庞大的军队体量中,培养出一支脱产的职业军官体系,给予他们丰厚的福利待遇。 最最重要的一点。 就是建立严格的军规军纪,明确的奖惩措施,透明的培养制度,叫底层的将士,中低层的军官,都能看到希望,在战争中博取前程。 这样缔造出来的大明新军,才具备顽强的战斗意志。 重现大明军队往日雄风! 战胜大明所遇一切强敌! 实现大明对外扩张之心! 不过想实现心中所想,并非是那般容易的事情,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蛋。 “都起来吧。” 朱由校收敛心神,伸手道:“明日,朕会颁布中旨,到时你们奉旨赴任即可,另关于怎样整饬卫所事,朕会拟一份章程,到时你们结合实际,逐步落实即可。 事情虽急,但你们的心,却不能急,听懂朕的意思了吗?” “臣等明白!” 卫时泰、孙廷勋相视一眼,忙作揖应道。 …… “元辅,这限制矿税一事,我们都不必担心了。” 孙如游神情复杂,看着闭目养神的方从哲,皱眉道:“不过那叶向高,明显是叫陛下给利用了。 兵部所辖的部分职权,被分到后军都督府这边,虽说只是北直隶的卫所事,但此事也不小啊。 对此您是怎样看的? 在来之前,本辅可是瞧见不少人,都跑到叶向高那边了,恐此事……” 方从哲缓缓睁开眼眸,说道:“孙阁老,做好自己的本职即可,这叫东林党人头疼就是了。 事情已然这样,天子态度那般坚决,若是拒绝的话,那限制矿税一事,就可能无法实现了。 头,是叶向高挑的。 如何解决,就看他们东林党了。 天子对平叛建虏事,很重视。 不过孙阁老,背着本辅,假借本辅之名,暗中联络一些同仁,呈递那些奏疏,本辅希望是最后一次。” 说着,方从哲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虽是楚党要员,可对孙如游的一些做派,方从哲是不喜的,这次御门听政,限制矿税一事,他事先是不知情的。 孙如游:“……” 见方从哲这般态度,孙如游是感受到怒意了,不过在他看来,方从哲太保守了,这等纷扰朝局下,若是不限制矿税,一旦天子在崇文门税关,尝到甜头,那想起矿税怎么办? 不过孙如游没有想到,在御门听政挑起此事的,会是叶向高先站出来的,可见此人,在东林党内,亦受到不少压力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这雪,是那般的美 大明所形成的党争风气,是呈极为复杂的态势,立于这日月山河下的,涉及其中的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宣党、昆党等等,看似就是东林党和齐楚浙党等派,两个广泛的政见之争和利益之争。 可实际上并非是这样的。 大圈子在斗。 小圈子在斗。 人和人在斗。 这些个复杂的态势下,无不指向一点,那便是皇权的势颓,臣权的势涨! 若非是这样的话,大明怎会有控制不住的党争呢? “呼呼……” 凛凛寒风的吹东西啊,叫飘落的雪花飞扬,朱由校紧了紧所束披风,踩在这厚实的雪地上,耳畔出现‘吱吱’的声响。 “这雪,是那般的美,可惜来的却不是时候。” 朱由校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伸手去接飘落下的雪花,落在手上,有些凉丝丝的。 身后跟着的魏忠贤、王体乾、刘若愚、曹化淳、许显纯、田尔耕几人,无不恭敬的低着脑袋,静静的站在原地。 “说到哪里了?” 朱由校搓了搓手,感觉暖和不少,侧首道:“魏伴伴,你先继续说吧,后军都督府那边,怎样了?” “启禀皇爷。” 魏忠贤欠身道:“宣城伯、应城伯他们,已差人,将北直隶所辖卫所,在兵部所封存的案牍,悉数起运归衙。 眼下宣城伯他们,在商榷着怎样展开整饬事,后续涉及此事,需厂卫出面,都将跟随堂太监李永贞对接。” “嗯,告诉李永贞。” 朱由校伸手道:“关于后军都督府的差事,多用点心,及时向朕禀明,敢误了差事,叫他自己看着办吧。” “喏!”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 自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东辑事厂,大内行厂,甚至是锦衣卫这边,先后叫朱由校梳理整顿一遍后。 那所起到的作用,便帮朱由校分了不少担子。 摆在朱由校面前的烂摊子,非朝夕所形成的,是累世积攒的。 所以想翻手间,就彻底的解决,也不太现实。 “皇爷,御马监那边,涂文辅呈递奏疏,四卫营重编一事,定下来了。”看了眼魏忠贤,一旁候着的王体乾,作揖道。 “一应募集的新卒,都按皇爷的旨意,在西山那边筛选,这部分健儿的家眷,都转移到京畿各处皇庄。 从勇卫营那边,所筛选的中低层军官,亦从西山赴京任职,御马监这边,会全力协助好这帮将校,完成整编整训事。” “嗯。” 朱由校应了一声,缓步朝乾清宫走去,思绪却感慨起来。 时间过得真快啊,烂掉的四卫营,也都募集到相应新卒了。 有勇卫营那边,遴选的中低层军官,先整顿四卫营的军规军纪,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这跟强军相比,那还差得远的。 不过这样的话,那从内帑这边,每年所调拨的粮饷,都是笔不小的数目啊。 看来要叫内帑多多创收,同时多进行查抄才行。 处在这吃人的世道下,手里若是没有银子,当皇帝也没底气啊。 “曹化淳,内厂这边,所监管的皇店,眼下怎样了?”朱由校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曹化淳,平静道。 本低首跟在身后的众人,立时就停下脚步,老实的站着。 “启禀皇爷。” 曹化淳低首走出,作揖道:“眼下京畿的天渐冷,京城这边,包括京畿一带,所设皇店的获益,不少。 粮食、棉布、煤炉等物,得皇爷恩典,虽是平价对百姓售卖,但也赚了不少银子,盈余七万三千余两。 特别是皇庄所开铁厂,打造的煤炉……” 听着曹化淳禀明的情况,朱由校脸上露出笑容,缓步朝东暖阁那边走着。 小冰河时期下的大明,这气候只会愈发的冷,特别是隆冬时节,若是没有好的取暖之物,那是会冻死人的。 叫朱由校觉得欣慰的是,皇店那边,出来几个值得调教培养的人才,看来这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啊。 “真是够冷的啊。” 走进东暖阁的朱由校,感受到阵阵暖意袭来,魏忠贤忙踱步上前,伸手取下所束的披风。 “刘若愚,去叫人端来些热茶,一人一盏!” 朱由校朝龙椅处走去,对随驾的刘若愚说道。 “奴婢等,谢恩。” “臣等,谢恩。” 魏忠贤这帮内廷太监,许显纯、田尔耕二人,忙作揖行礼道。 虽说在文官群体的眼里,这帮厂卫的头头,个个都是令人厌恶的,是该接受大明法纪的惩处。 但朱由校却不这般看,因为有他们的存在,使得自己少费多少心思。 “许显纯,朕听说崇文门税关事,办的不错?”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端起热茶,吹了吹,呷了一口,看向许显纯说道。 “启禀陛下。” 许显纯忙上前作揖道:“需要锦衣卫着办的差事,臣皆带人做好了,一应被抓的贪官污吏,悉数都被抄家了。 毕侍郎那边,整顿崇文门税关,臣听说办的也不错,仅这些时日,就征收到不少关税,且京城内外各门,都没有乱。 相反将一应进京的货物,都定在寅时前后进京,叫朝阳门、东便门几处,动不动就堵塞的情况,顺手解决了。” 朱由校听后,露出会心的笑意。 毕自严所领差事,就涉及的税改事,收取不少银子,按毕自严所呈奏疏,崇文门税关这边,每年将至少征收一百万两税银。 不过在朱由校看来,这都是最少的,若是京城这边规范起来,少说能得一百五十万两税银。 特别是打击私贩事后,叫某些人吃着的既得利益,全都给吐出来了,这对国库无疑是利好的。 “陛下,臣这边,也有好消息。” 见天子露出笑意,田尔耕忙上前作揖道:“先前被抓的那批恶商奸逆,全都审讯出来了。 叫臣觉得可疑的是,有几个恶商奸逆,都交待山西那边,范家和王家等商贾,跟他们有所往来……” 来了!! 果然牵扯到八大晋商了。 朱由校眼前一亮,看向田尔耕道:“将那批恶商奸逆,满门抄斩,涉及山西的商贾,暂不处置,等候朕的旨意。 所封存的田产地产,悉数跟内厂进行移交。 锦衣卫的差事,办的都不错,朕很满意,你们两个,晋锦衣卫指挥佥事,赐麒麟服,合掌北镇抚司事。” “臣等叩谢天恩!” 许显纯、田尔耕闻言,难掩内心激动,忙行跪拜之礼,作揖应道。 从北镇抚司的千户,到锦衣卫的指挥佥事,看似跨度不大,还合掌北镇抚司事。 可这对二人来讲,那便从锦衣卫的中层,一跃成为高层了! 意义绝对不一样。 “起来吧。” 朱由校平静道:“跟随你们,立下功劳的,该晋职晋职,该赏赐赏赐,你们拟份奏疏,呈递到御前。” “臣等领旨!” 现阶段的锦衣卫,还需要骆思恭这个老狐狸执掌,这样办起事情来,相对来说会很顺手。 不过用归用,但制衡也要有。 不可能说内廷这边,处处都有制衡,像锦衣卫这个天子亲军,就没了制衡。 那是不行的。 “都先退下吧。” 看着眼前的众人,朱由校伸手道:“好好当差,别叫朕对你们失望,该是你们的,朕不会忘,但谁敢敷衍朕,那都自己好好想想吧。” “奴婢等告退。” “臣等告退!” 对厂卫这帮头头,倚重的同时,也要不时敲打,恩威并施,才能叫他们时刻清楚自己的身份。 特别是锦衣卫这边,若叫文官群体的一些人,私底下拉拢走了,那就对皇权被动了。 不过朱由校眼下所关心的,却不是这些他掌控的事情。 朱由校要好好想想,怎么将充当建虏麾下走狗的八大晋商,悄无声息的铲除掉,断掉建虏八旗一条臂膀。 此事若能办成的话,那无疑打了一场胜仗,甚至比在辽前,跟建虏真刀真枪,要赢一场更重要。 但现在还不能办,铲除八大晋商一事,要么不做,要做便要连根拔起,不然会陡增不少隐患,此事必须好好谋划一番。 第一百八十六章:隆冬下的辽东(1) 北国冰封,隆冬雪季,银装遍及辽东,叫以往动荡的辽前,步入沉寂,所有人都开始猫冬了。 “呼呼……” 凛凛朔风,裹挟着扎脸的雪粒,那冷,是沁人骨髓般的冷,置身这白茫茫的天地间,仿佛炼狱般,叫人瘆得发狂! “娘的,这贼老天,要下多久啊,老子真他娘的倒霉。” “这天,冷的邪性啊~” 在沈阳城墙上,飘荡着带有颤意的咒骂声,被厚厚的雪,遮盖着的城墙,看不出这古老城池的沧桑。 一队队明军兵丁,抱着长枪,躲在背风处,围着带有暖意的煤炉,好抵御这刺骨的寒风摧残。 “督师,您说那王承恩和方正化,游走辽前诸地,寻那些人,究竟是何意?”挎刀前行的尤世功,眉头紧皱,走在这城阶上,对熊廷弼说道。 “不清楚。” 熊廷弼言简意赅道。 尤世功见怪不怪,继续道:“末将总觉得奇怪。这传递完天子所颁中旨,就离开沈阳重镇,进驻辽阳城。 要说新君所谴内侍,跟先前内廷所派太监,就是不一样,不掺和地方戎政,不奉圣意仗势凌人,实属少见啊。” “这难道不好吗?” 熊廷弼皱眉道:“说来…本督此前还有所担心,这王承恩和方正化,率部赶赴辽阳城以后,会对辽前驻防指手画脚。 现在看来,是咱们想多了。 他们所寻之辈,或许是奉天子口谕,不过这些,跟咱们没有关系,守好辽东,才是职责所在!” 自王承恩和方正化二人,被朱由校谴派至辽前,奉皇命宣读中旨,十问熊廷弼,并密授熊廷弼密旨,明确辽东军政首脑,厘清主次,辽东先前暗潮汹涌的局势,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有安定之意。 辽东督师熊廷弼,驻沈阳,总揽平辽事,主抓辽前驻防。 辽东总兵贺世贤,驻广宁,协办平辽事,主抓辽西驻防。 “督师所言甚是。” 尤世功咧嘴笑道:“当前辽东各处,局势相较先前,可谓平稳不少啊,天子所定守土有责事,看似严厉无情,实则却有效维稳辽东全域啊。 先是辽东督师府,明发军令,言守土有责。 后是国朝枢密院,明发上谕,言守土有责。 督师坐镇沈阳城,亲掌辽前驻防事,这叫昔日飞扬跋扈的建虏,袭扰辽前的次数,亦是锐减啊。” “你这个沈阳副总兵官,废话真不少啊。” 熊廷弼停下脚步,指着尤世功笑骂道:“别他娘的拍马屁,本督告诉你,辽东行守土有责,绝非说说那般简单。 若是这沈阳城,敢在你手里丢掉,你的项上人头必不保,老子也要跟着受累,先前怎没有看出,你这般伶牙俐齿啊!” “督师放心!” 尤世功拍着胸脯,昂首道:“这沈阳绝不会出差池,若真遭建虏猛攻,只有战死的尤世功,绝无逃跑的尤世功!” 熊廷弼闻言,露出满意的笑容,时下辽东这种局势,就是这等提气之言,大明健儿何惧建虏哉! ‘陛下啊陛下,您为何会对辽东,这般了若指掌啊。’ 挎刀前行的熊廷弼,心里却感慨万千:‘特别是特设枢密院,总揽平辽事,这辽东呈递朝廷的奏疏,复函都快了许多啊。’ 朱由校御极登基的这些时日,朝中局势随朱由校出手而变,然远在千里之外的辽东,那同样是没有闲着。 特别是行守土有责后,一批副总兵官走马上任,有效减轻了熊廷弼的担子,叫辽东局势趋于安定。 沈阳副总兵官尤世功。 辽阳副总兵官侯世禄。 定辽副总兵官李秉诚。 蒲河副总兵官朱万良。 抚顺副总兵官姜弼。 奉集副总兵官梁仲善。 威宁副总兵官罗一贯。 以上是围绕‘沈阳、辽阳’两处重镇,厘清构建起的辽前防线核心,自这批悍将的走马上任,叫辽前庞大的驻防、援辽大军,得以迅速明确下来。 不过纵使是这般啊,围绕辽前一带防线,依旧有不少总兵官、副总兵官。 像这般扎堆的态势,就是朱由校的皇祖父,万历皇帝生前所做之事。 这叫朱由校只能从中筛选,叫能打、敢打的虎将悍将,安排到各处要隘领军驻守。 一场萨尔浒之战的惨败,叫大明中枢慌了神,从各地抽调总兵官、副总兵官不知凡几,集中发派去援辽。 若说何处的总兵官、副总兵官最多,纵观整个大明,当属辽东一域啊! 像辽东的这种态势,朱由校此前在紫禁城深宫,每每看起辽东地舆图,不知摇头苦笑过多少次。 我尼玛,搞这么多高级将领,又有本土的,又有援辽的,集体扎堆辽东,这到底他娘的谁听谁的啊。 大明能征善战的将领,比之建虏少吗? 答案叫人讽刺。 根本不少! 甚至很多! 只可惜在原有时间线上,这批能征善战的虎将悍将,都被贪生怕死的文官,包括一部分武将,给坑死了。 这不可谓不是大明的悲哀啊。 靠着先知先觉的优势,靠着力挺熊廷弼,除了在辽前防线外,朱由校以枢密院之名,还明确了辽东总兵贺世贤,主镇辽西,叫祁秉忠调遣山海关任总兵官,着刘渠任广宁副总兵官等等。 这亦是远在辽前的熊廷弼,心里敬佩,甚至敬畏,大明新君朱由校的原因。 这能打、敢打的悍将,悉数被安插到各处要隘,叫辽东前线混乱的态势,得以迅速平稳下来。 “此时,不知屯兵萨尔浒的建虏,又他娘的再谋算什么。” 站在沈阳城墙上的熊廷弼,伸手挡着吹来的朔风,双眼微眯,眺望白茫茫的原野,感慨道:“那奴酋努尔哈赤,恐不甘心只侵占铁岭、开原等地啊。” 尤世功握拳重锤女墙,神情冷厉道:“直娘贼的,这帮以下克上的建虏,迟早要在战场上,全部干掉他们。 好好的奴才他不当,非要造大明的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眼下新君御极,英明神武,咱大明定然能早平叛乱!” 听着尤世功慷慨之言,熊廷弼却沉默不言,大明真的能在短时间内,镇压骁勇善战的建虏八旗吗? 第一百八十七章:隆冬下的辽东(2) “可恶!!!” 愤怒的咆哮声,回荡在萨尔浒兵寨的帅帐,跪趴在地的李永芳,两股战战,面露惊恐的颤抖,肝胆俱裂。 帅帐内跪倒一片。 那一根根金钱鼠尾辫,显得是那般的刺眼。 “范家这帮奴才,胆敢这般搪塞本汗!” 努尔哈赤虎目怒张,愤然起身,暴怒凌厉之势,叫跪在两侧的代善、莽古尔泰、何和礼、额亦都、费英东、扈尔汉、安费扬古等诸贝勒、大臣、将校,无不沉默承受。 “实现所定粮草、铁料、火药等物,至今都没运抵大金,这帮该死的奴才,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紧握双拳的努尔哈赤,冷厉的虎目,扫视帐内众人,最后定格在李永芳身上,那不加掩饰的蔑视,冷冷的盯着李永芳。 “哗~” 帅帐内,响起抽刀声,这叫所跪的众人,无不心里一紧。 纵使代善、莽古尔泰这帮贝勒、大臣、将校,心里都很清楚,自家的汗阿玛/汗王,并非是找他们的。 然…八旗之主努尔哈赤,那蔑视一切的威压,无不叫众人战战兢兢。 努尔哈赤提刀向前走着。 感受到脚步声,朝自己而来,李永芳勃然大变,神情惊恐起来,一股尿意袭来,强忍了下来。 “主子!!” 李永芳不停地磕头,拿脑袋撞地,喊叫道:“奴才也不清楚,那该死的八大家,究竟为何贻误战机。 奴才派了八批人,远赴张……” “闭嘴!!” 看着给自己磕头的李永芳,面露厌恶的努尔哈赤,厉声喝道:“这不是借口,本汗要的是粮草,是铁料,是火药!! 你这个该死的奴才。 本汗将这等重要的差事,交到你手里,你就是这样给本汗办的,坏了本汗大计,本汗剐了你全家!” 言罢,难掩怒意的努尔哈赤,抬脚朝李永芳脸上怒踹,一声惨叫,在帅帐内响起,叫李永芳横躺着踹翻在地。 “汗阿玛,儿愿请战!” 莽古尔泰抬起头来,抱拳喝道:“率领镶蓝旗健儿,攻明狗所聚蒲河、抚顺等地,为我大金劫掠粮草。 自天命四年,这卑贱怯懦的明狗,被汗阿玛率领八旗劲旅,逐一攻破,那根本就不敢与我八旗死战。” 跪着的代善、塔拜、阿巴泰几人,流露出各异的神情,余光有意识瞥向莽古尔泰,然却没有说什么。 “你拿什么,跟明狗战!” 努尔哈赤皱眉叱道:“眼下大雪封道,行军本就艰难,到了地方,用我八旗健儿的命,去填吗? 这数十日间,辽前传来多少情报。 言戍边的各部明狗,在熊廷弼的调遣下,频繁调动起来,本混乱的局势,竟有渐稳之势。 滚! 都给本汗滚出去!” 说着,想到辽前局势的努尔哈赤,就抑制不住内心愤怒,环视帐内众人,这叫莽古尔泰他们,无不胆战心惊的起身,低头退出帅帐之内。 作为大金汗王,八旗共主的努尔哈赤,虽说脾气火爆,然很多时候是睿智冷静的,不似近些时日这般火大。 造成努尔哈赤这样的原因。 就在于辽前近期诡异的局势,包括散布辽东各地暗桩,所传递回的情报,叫对辽东志在必得的努尔哈赤,敏锐的觉察到,先前八旗所占优势,竟在一点点消散掉。 一个混乱的辽东,胆战心惊的辽东,才对八旗劲旅最为有利啊。 可现在的辽东,却在一点点趋于稳定,这怎能叫努尔哈赤高兴呢? “我要见汗王!” 帐外骤响的叫喊声,叫沉思的努尔哈赤,脸上露出几分不悦。 值守的正黄旗巴牙喇,一人走进帐内,神情淡漠,单膝跪地道:“汗王,镶红旗下汉奴,范文程,跪于帐外求见!” “罚他十牛鞭!” 努尔哈赤冷厉的眼眸,看向那巴牙喇,冷然道:“一个卑贱的汉奴,胆敢在军中叫嚷,一点规矩都没有。 去,叫何和礼几人,给本汗召来。” “喳!” 那巴牙喇,当即抱拳应道。 辽东陡变的局势,叫锐意进取的努尔哈赤,内心很是不喜。 萨尔浒之战的胜利,叫努尔哈赤看出大明虚弱,当初以七大恨告天,要造大明的反,努尔哈赤就没有想过退缩。 辽东这处肥沃的土地,不该叫大明窃据着,大金必须要夺取过来,唯有这般,八旗才能跟大明平起平坐! “啪~” “啪~” 雪地里,破衣烂衫的范文程,蜷缩着身躯,被体格健硕的巴牙喇,面露凶光,狠狠拿着鞭子抽打,眼神里满是不甘。 何和礼、额亦都、费英东、扈尔汉、安费扬古,大金的五大臣,神情严肃,昂首朝帅帐快步走去,根本就没理会被打者是谁。 “奴才…何和礼,拜见汗王!” “奴才…额亦都,拜见汗王!” “奴才……” 原本寂静的帅帐内,响起道道声音,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五大臣,努尔哈赤平静的摆摆手,叫他们都免礼起身。 “辽东诡变得局势,你们都是怎么看的?” 努尔哈赤皱眉道:“现在这场雪,不知下了多久,大金治下多地受灾较重,范家那帮奴才,又迟迟没有送来粮草。 本汗心里很奇怪,好端端的,熊廷弼怎当上辽东督师了,你们说,这和大明那位小皇帝,是否有关系?” 何和礼几人相视一眼,流露出凝重的神情。 “汗王,从当前辽东的局势来看,奴才觉得,恐与大明那位小皇帝,有些关系。”何和礼上前,皱眉道。 “但叫奴才奇怪的是,明廷上下本该是混乱的,毕竟据先前那批汉人,包括李永芳,都多次提及……” 在这帅帐之内,努尔哈赤会同大金的五大臣,就当前所遇军情,展开相应的商讨。 努尔哈赤南征北战,能一统女真,何和礼五人,可谓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别看努尔哈赤所创八旗,除两黄旗外,其他六旗,皆由他的子嗣,出任旗主,然何和礼他们,在八旗内的地位,亦是不低! 大雪之下,藏着多少权谋算计,这吃人的乱世,向来是强者为尊! 第一百八十八章:优势在我 “皇爷,果真是英明神武。” 朱由校张着手,几名内廷宦官,忙前忙后,那身厚重的衮服,穿在身上,叫朱由校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一旁的魏忠贤,手里拿着奏疏,笑着说道:“这身新赶制的衮服,穿在皇爷身上……” “魏伴伴,这溜须拍马之言,你是愈发纯熟了。” 朱由校淡淡一笑,目不斜视,开口道:“行啦,继续念密奏吧,这王承恩和方正化,朕果真没看错他们。” “喏!” 魏忠贤闻言,忙作揖应道,然低头行礼之际,魏忠贤的眼眸,却闪烁些许精芒,显然是警觉什么。 “……奴婢等,谨奉皇爷圣谕,历经辽东多地,终寻得毛文龙、陈继盛、周遇吉等一众虎将。 时下,与奴婢等奉诏,初至辽东时相比,不管是辽前一域,或辽南诸地,亦或是辽西等地,都有着较大的改善。 特别是枢密院明发上谕,颁守土有责事,各地卫所的逃户情况,得到很大的改观,奴婢等在赴京期间,所见所闻……” 魏忠贤逐字逐句的念着,朱由校认真的听着,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看来自己所谋定的那些部署,起到了相应的成效。 ‘熊廷弼和贺世贤这一文一武,分领辽东督师和辽东总兵官,并分驻到辽前和辽西两处要地,的确起到应有的成效啊。’ 朱由校暗暗思量起来:‘大明于辽东一地,并非是没有任何倚仗的,相反所谴派的那些援辽队伍,太多太多了。 一场萨尔浒之战的惨败,打破了大明的胆气。 这不可谓,不是一种可悲啊。 一帮顶着总兵官、副总兵官头衔的高级将校,扎堆聚在辽前一带,却忽略辽南、辽西两地驻防。 外加一群不懂兵,却乱指挥,瞎掺和,刷存在感,博名望的辽东文官。 可不就造成辽东时局的混乱。 加之这党争风气影响下,所形成的吏治腐败,那贪墨粮饷,吃空饷喝兵血的问题,就是会很严峻。’ 为有效避免辽前的沈阳、辽阳两处重镇,在之后和建虏的对战中,被磨刀霍霍的建虏八旗夺走,继而导致辽南大溃败。 朱由校跟朝中这帮文官群体,忙着各种博弈拉扯时,不敢有丝毫松懈,通过王象乾所领枢密院,将自己的诸多构想,一一明发给辽东督师府,或辽东总兵官处。 错非身边有一帮肱股栋梁,外加厂卫这套班底,就算朱由校再勤政克己,也无法拉住偏离轨道的大明车驾。23sk. “照这样的态势来看,辽东那边的局势,相较于朕御极登基前,要维稳了不少。” 朱由校收敛心神,微微点头道:“不错,熊廷弼、贺世贤他们,亦没有叫朕失望,辽东时局稳下来,那才能应对建虏的阴谋。 希望那批实授的副总兵官,分领辽东各处要隘之地,能尽快厘清治下问题,确保供应辽前粮道的安定。 真要跟建虏真刀真枪的干一仗,就算叫朕拿再多的粮饷,那朕都是心甘情愿的,但不能打仗的将领,朕要之何用!” 见自家皇爷这般定调,魏忠贤忙底下脑袋,不敢乱言其他,涉及辽东时局军务,他没有资格多插嘴。 穿着这厚重的衮服,朱由校转过身去,快步朝悬挂的辽东舆图走去,自枢密院特设起来后,这份舆图就一直挂着。 “优势在我啊。” 看着那些用红色颜料,所标注起来的要隘,朱由校双眼微眯,感慨道:“这些个实授副总兵官,撑起的不单是各地局势的安定,更肩负着粮道中转的重担啊。 和先前那种混乱时局相比,至少辽东的整体局势,趋于稳定了,这代表着大明在之后的时间里,真遭遇建虏侵掠,亦能迅速做出调整。” 对多次赴辽的熊廷弼,会在日后讲出,辽人不可用之言,朱由校是铭记于心的,事实上辽人却不可用。 特别是李成梁镇守辽东期间,所简拔起的那批辽人,其宗族所出子弟,就是日后的辽东将门前身啊。 面对辽东复杂的局势,朱由校以枢密院之名,在明发上谕,行守土有责事后,紧跟着便委派一批实授副总兵官。 像辽东总兵官贺世贤,就不必多提了,那就是大明的猛张飞。 而尤世功、侯世禄、李秉诚这帮能打、敢打的将校,被安插到辽东各处要隘,行守土有责,这变相增强了他们的权柄。 至少在他们分领的要隘上,在守土有责的大势下,能做到绝对做主,不至于被大明文官瞎掺和,乱指挥。 ‘没有朝中党争的影响,没有袁应泰这根搅屎棍,像贺世贤、尤世功这帮虎将悍将,就不会在乱指挥、瞎掺和下,被一帮猪队友坑死了。’ 朱由校双眼微眯,心里感慨万千:‘这些可都是大明的虎将悍将啊,只要他们不战死沙场,那大明于辽东局势,面对咄咄逼人的建虏,就不至于说完全被动。 大明文官群体,这其中的一些败类和庸才,那嘴皮子吹起来,方的都能说成圆的,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也就是文官的嘴能杀人,能诛心,要不然大明的武将群体,早他娘的拎着刀子,劈了这帮狗娘养的了。’ 或许说朱由校谋划的辽东布局,还存在着不少问题,可相比较于先前的话,那改善的不止一星半点。 当前大明在辽东这个地界,主次关系必须要拎清楚。 守得住辽沈两处要镇,确保辽前时局的稳定,这才是重中之重,脱离这一核心,能不过多涉足,就不要轻易去触碰。 像清除辽东的蛀虫啊,整治贪腐成风啊,追查暗通建虏的汉奸走狗,那都要等辽前时局相对稳定,扛住磨刀霍霍的建虏攻势后,再逐一的展开部署。 这个时候你敢搞这些,你眼睛里揉不得沙子,那人家也不是傻子啊,明知道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索性他娘的反了大明,叫建虏八旗夺了辽东算球。 所以要稳啊,要撑得住气啊。 思绪感慨的朱由校,盯着眼前这副辽东舆图,轻呼一声,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天下无事(1) 步入隆冬的京城,仿佛往昔的热闹和喧嚣,都跟着寂静许多,这也使得朝中的暗潮汹涌,亦跟着平静下来。 东林党人,似乎不蹦跶了。 齐楚浙党等派,亦老实起来。 大明的朝堂,好似也能良好运转了。 然朱由校心里却很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今岁的隆冬,似乎要比去岁…更冷一些啊。” 站在暖和的东暖阁内,朱由校看着殿外的皑皑白雪,皱眉道:“这样的天气,不知北方各地,又要冻死多少人啊。” 御极登基两个多月了,受他影响,而改变的事情很多。 还先后特设京卫都督府、枢密院、理藩院等衙署,以拱卫累年势颓的皇权。 只是朱由校的心中,并没太多喜悦,相反却沉甸甸了。 除京畿和辽东以外,嗯,再算上川地的谋划,似乎大明其他地方,并不受他这位少年天子的影响。 诸如吏治腐败、灾害、盘剥、土地兼并等等,并不会因为他的御极登基,就彻底消失在大明的疆域上。 ‘正旦前的这段宁静,恐是最奢侈的了。’ 负手而立的朱由校,思绪万千:‘即便是京畿、辽东、川地,在自己的影响下,都有所改变了。 然这也不过就是…暂时将滚烫的油锅,稍稍冷却了一些,一旦油锅下的火苗,再度熊熊燃烧起来,那结果可想而知。 权谋算计的各派文官。 磨刀霍霍的建虏八旗。 野心勃勃的川地土司。 这其中有任何一件,不能被自己按下去,所造成的影响,就会是数以万计的百姓,横死各地啊。’ 朱由校自觉做的够多了。 不过累世积攒的顽瘴痼疾和毒瘤,并非是朝夕之间,所能轻易解决和铲除掉的。 不然大明朝也不会轰然倒塌。 帝国的内部,有敌人啊。 “皇爷,英国公来了。”魏忠贤小心翼翼的,从殿外走进东暖阁,向自家皇爷作揖行礼道。 “宣!” 朱由校看了一眼,淡然道,随后一甩袍袖,转身朝龙椅处走去,在那龙案上,摆放着诸多奏疏。 既然大明是暗潮汹涌,是险象环生,那便昂首挺胸,挺直腰板,直面前方的危险吧。 朱由校的性格,向来就是这般。 越是艰难,他越兴奋。 越是复杂,他越激亢。 越是危险,他越敢拼。 纵使前方是曲折蜿蜒,那他也要大跨步迈过去,而非站在原地,怨天尤人,指责上天的不公。 “臣…张维贤,拜见陛下!” “免礼吧。” 朱由校看着手里的奏疏,张维贤呈递的底层宗禄发放,各地宗藩停宗禄事,朱由校心里很满意。 抓大放小。 将理藩院所控宗禄发放,大头留下,小头发下,这能有效打击各地宗藩,救济底层宗室。 说句讽刺的话。 大明庞大的宗室群体,每年财政划拨不少,以发放宗禄养活,然而获益的却是各地宗藩,像那些亲王、郡王、镇国将军。 像底层的宗室,却活的连狗都不如。 原因就在于朝廷拨发的宗禄,多数都叫那帮亲王、郡王的宗藩,甚至地方官府,给分层截留多数。 ‘大明有着严苛的宗室管理制度,可是就藩各地的亲王、郡王,多数都成了大明的米虫,在地方为非作歹。’ 朱由校暗暗感慨道:‘在朝廷面前,一个个哭穷,快活不下去了,然实际上却都肥的流油。 仗势欺人,盘剥地方,兼并土地,破坏秩序…… 大明的宗室制度,必须改革,大明必须走移藩的路,都移藩海外,不然像这样的负担,就永远不能得到有效解决。’ 别看朱由校对大明宗藩、宗室群体,出手的并不多,可心里已然想好,怎么对付这帮家伙了。 既然处在小冰河时期,又置身大航海时代,那大明就该放开眼界,叫内陆的这帮宗藩宗室群体,都逐步的迁移出去。???.23sk. 于民夺利的事情,皇明族裔就别跟着掺和了。 大明崛起的未来,就是大航海,就是积极开辟海外,唯有这样,才能逐步转移,累世积攒的阶层矛盾。 “英国公,你所呈递的这份奏疏,朕都看了。” 朱由校收敛心神,面露笑意道:“写的很好嘛,特别是为何停发各地宗藩的宗禄,叫朕都拍案叫绝。 眼下国朝处境艰巨,身为皇明族裔,应当多多为国朝分忧,而非一味地索取。 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便不配是皇明族裔了。” “陛下英明!” 张维贤忙作揖道:“臣所想的这些,皆是听陛下先前所言,才苦思冥想下,将这些一一完善的。” 理藩院尚书一职,注定是得罪人的活。 不仅得罪各地宗藩,还得罪朝中的文官。 可张维贤有什么办法呢? 想得到天子的信任和倚重,若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那凭什么天子要信任你,倚重你? 就因为你是大明勋戚,与国同休的英国公吗? 那为什么在京的多数勋戚,包括成国公、定国公二人,都没有被天子倚重呢? 简在帝心,是门学问啊! “不过这底层宗室的宗禄发放,朕觉得应该改一改。” 朱由校放下手中奏疏,伸手道:“宗禄发放,不能经各地宗藩和地方官府,来代替朝廷发放。 应叫底层的这帮宗室,对朝廷感恩戴德,叫他们体会到朝廷的不易。 朕想了想,理藩院要创设一支宗军,专司宗禄发放,按照地域划分,定于不同月份,一次性发放到位。 为确保这些宗禄,不被人上下其手。 每批次发放的宗禄,除了理藩院所辖宗军外,朕会谴派东厂和锦衣卫随军监察,还会从枢密院和礼部,抽调官员随行监察。” 张维贤:“……” 这事情越闹越大啊。 隶属于中枢的理藩院,都能拥有军队了? 这要是叫朝中文官知道,那他们怎么想啊。 还有隔绝宗藩和地方,插手宗禄发放,他们又怎么想啊。 天子这手够绝的啊。 ‘英国公啊,你不会真的以为,朕费尽心思创设理藩院,就是为管大明宗藩宗室,发放宗禄这等小事吧?’ 看着神态微变的张维贤,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嘴角微扬:‘这不过只是一个小头罢了。 以后大明对那帮藩属国,包括大明境内的土司,乃至依附的部族,都要有效的管理起来。 理藩院是一个很重要的职责,甚至是中央集权的重要衙署,包括高原那边,以后都要有效控制起来。’ 朱由校做任何事情,都是谋而后定的。 像京卫都督府、枢密院、理藩院这些特设衙署,没有一个是看上去那般纯粹,以后都将释放更多的属性。 之所以当前没有释放,是因为大明需要维稳态势,在逐步打击文官群体,那势大的手段下,逐步解锁更多。 “朕将这些想法,都写了下来。” 朱由校拿起一份公函,连同张维贤呈递的奏疏,一起递给魏忠贤,看向张维贤道:“英国公身兼京营事,朕觉得宗军一事,可从三大营淘汰下的员额募集嘛。 望英国公能尽快将这些事情,都一一落实下来,马上就要正旦了,新的一年,朕希望有新的改变。” 张维贤:“……” 接过魏忠贤所递奏疏和公函,张维贤心里很是复杂,天子的帝王心术,简直是令人始料不及。 理藩院增设一个宗军,杜绝了宗禄贪腐,敦促了京营整饬,平衡了文官舆情,增强了理藩职权,打击了勋戚贪墨。 一石五鸟啊! “臣领旨!” 思绪复杂的张维贤,唯有作揖应道。 “嗯,那朕就不留英国公了。”朱由校微微一笑道:“眼下国朝艰巨,望英国公多多为朕分忧。” “臣告退。” 现在大明的财政,还存在较大问题,开源节流,都是朱由校要考虑的事情,他不能叫财政崩盘。 摊派辽饷事,在万历朝起了头,泰昌朝太短没有做,之后的天启朝,朱由校绝不允许再出现。 似这等饮鸩止渴之事,断不能出现。 大明底层百姓的负担,已经够沉重的了,朱由校不能再给他们增负担,要将矛头指向那帮特权群体才行。 “魏伴伴,你亲自跑一趟。” 朱由校拿起一份奏疏,递给魏忠贤说道:“告诉宣城伯他们,暗查的力度还不够,就这点东西,不足以叫厂卫出动。 整顿卫所事,关系国朝后续平叛事。 朕叫他们去后军都督府,不是去当老好人的,不要有所顾忌,功绩是属于他们的,骂名是朕担负的。 若是连这点事情,都不能为朕分忧,那还是回府颐养天年吧。” “喏!” 魏忠贤闻言,忙恭敬的接过奏疏,作揖应道。 现阶段朝中局势平和,或许是受朱由校大婚将至的缘故,或许是受先前博弈影响,或许是受杨涟所拟京察大计影响,各派官员都安静下来了。 不过对朱由校来讲,他却不能有丝毫松懈,趁着这段宁静时间,将先前谋定的事情,都一一落实下来,这样后续才不至于太过于被动。 第一百九十章:天下无事(2) “陛下大婚在即,礼部、翰林院等有司所拟,包括在京城这边,都逐一落实下来。” 内阁首辅方从哲,神情正色道:“虽说陛下一再强调,当前国朝内忧外患,大婚应当简办,然涉及国朝威仪,该有的宗法礼制,一项都不能少……” 所聚文华殿的叶向高、刘一燝、韩爌、何宗彦等内阁大臣,个个都神情正色,听着方从哲所讲。 天子大婚,乃大明正事,是彰显国威,绝不能出现纰漏。 不过叫朝中的文官,多数觉得难以琢磨的。 是天子的态度。 既重视此事,又忽略此事。 重视,是在于这大婚事,必须赶在正旦前举办,给人一种迫切感。 忽略,是筹办的一应事宜,都交内外有司来办,非必要天子不出面。 朱由校之所以是这般态度,就在于天子大婚,实在太繁琐了,里面牵扯到的宗法礼制诸多。 从纳采开始,要经问名、纳征、告期……十数道必走的流程,而在这些流程之下,又有着诸多小流程。 另外要求在正旦前办好,是朱由校不想叫后宫之事,被外朝那帮文官,一些别有用心之辈,利用此事。 趁着时下的局势,还没有变化,把该办之事都办好,这才是大明天子,应该有的城府和心计。 然这却坑了外朝的有司官员。 天子一句话,他们跑断腿。 不过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大明的俸禄,想啥事都不办,朱由校是绝不容忍的。 “毕卿,南卿,你们都是国之栋梁啊。” 当文华殿的诸内阁大臣,忙着商榷天子大婚,在乾清宫的东暖阁,朱由校却在召见毕自严和南居益。 “一个崇文门税关,一个仓场事,都不是什么所谓的小事。”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二人说道:“时下对国朝而言,最缺的就是赋税了,然大明却内忧外患。 所以在先前忽略的地方,必须要从重、从严的抓起来,前者代表着开源,后者代表着节流。” 坐在木墩上的毕自严、南居益,听闻天子所讲,那心里都生出感慨,所想的事情却是不一样的。 ‘看来陛下…有意借崇文门税关事,来延伸到其他钞关,确保国朝在关税征收,能有所提升啊。’ ‘看来陛下…是极其厌恶仓场贪腐的,不过说话却很收敛了,以节流代替贪腐,算是给足了面子啊。’ 受党争风气的影响,大明吏治腐败严峻。 朝堂暂且不提。 单是大明地方这边,各地官员和本地士绅、大小地主等群体,不说绝对,但多数必然是狼狈为奸。 地方官员的获益要保障,本地特权群体的利益要保障,那坑害的是谁? 必然是无权无势的底层百姓啊! 没有灾害的时候,还稍稍收敛些,吃相不会太难看。 可有了灾害时,那吃相就异常难看了。 逼良为娼,卖身为奴,妻离子散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围绕暴敛民财,兼并土地展开的。 ‘大明现有的顽瘴痼疾和毒瘤,太多了。’ 朱由校放下茶盏,双眼微眯起来,‘就算想全部铲除掉,也要讲究个轻重缓急,一味地蛮干,会造成大势的混乱。 先着眼于朝堂制衡,围绕京畿做些改变,在逐步的定点试行,培养相应的人才,再顺势扩大才行。’ 大明所面临的诸多问题,说来说去,绕来绕去,最核心的就是少数群体,掌控着多数财富,利用特权,对抗国朝,压榨底层,垄断晋升渠道。 频生的自然灾害,势起的建虏等等,这些只是加速大明倒塌的外因。 即便是没有这些外因,大明若是不改变的话,那依旧是难逃败亡的命运。 “不过有件事情,两位卿家都要重视起来。” 朱由校眼神坚定,伸手道:“关于实管吏员的培养,要多从科举无望,较为年轻的读书人,甚至是生员群体中遴选补进。 国朝要表明一个态度。 对待有用、务实、肯干的人才,哪怕不是高中科举,但能在国朝特有的圈子里,做出成绩来。 国朝都会给予相应的擢升。 以后钞关这边,要针对天下各处,都逐步厘清出来,不再由地方控辖,要给国库开辟一个稳定财源。 以后仓场这边,不再局限于京通二仓,要先在北直隶治下各府,增设相应的军储仓,以保障粮食的稳定。” 毕自严:“……” 南居益:“……” 天啊。 这事情要是传到朝野间,将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且不提关税和仓场,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就募集读书人和生员,到朝中所辖衙署,出任底层吏员,做的好的,以后还能晋升,这不是在科举外,又增扩一条遴选官员的路? 这不就是变相的监生? 国子监的监生,是有资格为官的,不过却被大明官场主流,所不认可,甚至是轻视的。 ‘财政和粮储的人才,不是读几本四书五经,张口圣贤,闭口道义,就能培养出来的。’ 看着二人的反应,朱由校暗暗思量:‘大明受重农抑商的影响,太过于严重,这使得财政和粮储,相应的制度,都是很简陋的。 就说财政这一块,商税低的令人发指,茶税几近忽略不计了,这还没算上关税、盐税等等。 就累世通过走私海贸,流入大明的白银体量,都是以‘一个小目标’来作为基准,去衡量的。 朝廷穷的都快当裤子了,地方大批特权群体,却窖藏着这般多的银子,还想把流通的银子,都捞到自己手里,这是病,要治!’ 毕自严、南居益他们担心什么,顾忌什么,朱由校心里很清楚,想抄底这一块,必须要稳着去做。 一开始就轰轰烈烈,那纯粹是自寻死路。 大明的文官群体,同样也不是吃素的。 “两位卿家,这件事情你们要把握好。” 朱由校站起身来,拿起两份密旨,缓步朝二人走去,这叫二人忙站起身来,微微欠身行礼。 “你们都是大明的栋梁,都是为朕分忧的贤臣良臣。” 朱由校将所拿密旨,递到二人面前,说道:“所要做的事情,要少说,多做,先为国朝培养出人才,再说。 大明内忧外患严重,一个以下克上的建虏,就叫国朝很是被动,很多时候,朕常常是夜不能寐啊。 朕希望你们能理解朕的难处,不要在意朝野间在做什么,在干什么,把自己的差事尽心办好,才是正道啊。” 朱由校这般动容的讲述,叫毕自严、南居益的内心,心里很不是滋味。 眼前这位少年天子,才十五岁啊。 可神态间流露出的疲态,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臣…毕自严,愿为陛下分忧!” “臣…南居益,愿为陛下分忧!” 看着神情略显激动的二人,纷纷向自己作揖行礼,表明态度,朱由校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大明并非是没有贤臣良臣的,并非是没有虎将悍将的,只不过一个党争,搅得整个风气都坏掉了。 能做事,肯做事,务实的人才,被不断地坑死,这谁受得了啊。 既然辽东的平叛事,朱由校能一步步的将其跟党争隔绝开,那么对这帮务实肯干的英杰良才,也必须跟党争隔绝开。 权谋算计这些糟心事,叫他这位少年天子来办,剩下的,要开辟的新天地,叫这些英杰良才,去逐一的落实下来。 “皇爷,据厂卫汇总来报。”见毕自严和南居益离开后,一直候着的魏忠贤,欠身对站在殿外的朱由校,说道。 “近些时日,朝中一些大臣的府邸,可谓多了不少人拜访,多数谈论的事情,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杨涟,所做京察大计事有关。m.23sk. 此事,不光东林党在意,像齐楚浙党等派,也很在意。 甚至孙如游、亓诗教、官应震这些大臣,暗地里不止一次的碰面,但具体谈论了什么,无人知晓。” “嗯,朕知道了。” 朱由校双眼微眯,说道:“难怪最近这朝中局势,变得平和不少,原来不是因为朕将大婚啊。 这帮文官啊,一个个的小心思,还真是藏得够深的。 不过他们将主意,都打在京察大计事上,那注定他们都会落空,走吧,陪朕去后宫,见见李太妃。 眼看着就要大婚了,看看李太妃这边,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没有。” “喏!”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 当大明的皇帝,不容易,想当好更难,作为孤家寡人,要始终盯紧朝堂,稍有松懈的话,就会出现失控的局面。 就当前这种暗潮汹涌的时局,朱由校又怎会松懈呢,需要他做的事情,太多了,对各怀鬼胎的文官群体,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慢慢过招。 简单粗暴的杀,不符合他仁君的形象,手捧大义,顺势借力的去杀,杀的朝野间无话可说,还能把心中所谋落实下来,这才是仁君! 朱由校要努力做好这个仁君,就算做的是暴君事,也要叫任何人都挑不出理,走别人的路,叫别人无路可走! 第一百九十一章:卿本佳人 “真是够繁琐的啊。” 看着张灯结彩的坤宁宫,穿着衮服的朱由校,站在这正殿前,摇头苦笑道:“这次算是见识到了。” 身后穿着大红蟒袍的魏忠贤、王体乾、刘若愚几人,老实的低首侯在原地,沉默不言。 今个儿,是他们皇爷大喜之日,能不言就不说,服侍在圣前这些时日,天子的脾性怎样,他们比谁都清楚。 身处内廷之中,哪个高级太监,没有心眼和眼力见? “魏伴伴,你们几个都退下吧。”朱由校神情间略带些疲态,摆手道:“朕自己进去就行。” 魏忠贤、王体乾、刘若愚他们,一个个的眉宇间,流露出些许踌躇和犹豫。 “皇爷~” 魏忠贤犹豫刹那,低首作揖道:“奴婢不该违背圣谕,可…结发,还没有进行,请皇爷恕罪。” 言罢,魏忠贤以头抢地,跪倒在地上。 “皇爷恕罪~” 王体乾、刘若愚他们,学模学样的,跟在魏忠贤的身后跪下。 “真是忙糊涂了。” 朱由校摇头笑道:“行了,都起来吧。” 言罢,朱由校抬脚朝着正殿走去。 这天子大婚,行册封事,行洞房事等等,都有着一整套森严的宗法礼制,魏忠贤所讲的结发,就是洞房之前,最后一步了。 临脚一踹,进去了,之后的数日,还有不少礼仪流程呢。 身为大明的天子,更要恪守这些繁琐的宗法礼制,此乃统治天下的根基,是皇权的法统所在。 魏忠贤、王体乾他们,麻溜的爬了起来,低首跟着走了进来。 走进坤宁宫正殿,朱由校仿佛步入红色海洋,那殿内的装饰、摆件等等,是那般的考究和奢华。 “拜见皇爷~” 在凤榻旁,恭敬站着的客氏,见天子缓步走来,欠身行礼,凤榻上端坐着的美人,凤冠霞帔,娇躯微颤。 显然对这一刻,她心里还没有准备好。 甚至被册封为皇后,她都还没适应过来。 “免礼吧。” 朱由校微微抬手,看着客氏说道。???.23sk. “皇爷~” 彼时,魏忠贤端着红布所铺木盘,上放一把金剪子,朱由校见状,便伸手拿了起来。 这叫客氏看到后,娥眉微蹙,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被魏忠贤摇头示意。 朱由校手里拿着金剪子,缓步朝凤榻走去,近观被盖头挡着的张皇后,露出淡淡的笑意。 客氏、魏忠贤他们,静静的站着。 朱由校并没急着掀开盖头,弯腰捧起张皇后的秀发,便拿金剪子剪下一些,魏忠贤捧着木盘,忙踱步上前。 将手里那缕秀发,放到红布上,朱由校又拿起金剪子,剪下些自己的头发,王体乾忙走上前,双手捧接过金剪子。 将自己的头发,放到红布上,朱由校便摆手说道:“都退下吧。” “喏!” 魏忠贤、王体乾几人,忙欠身应道。 客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魏忠贤的眼神制止。 一行人,很快就退出正殿。 本开着的殿门,被王体乾、刘若愚二人,小心翼翼的关上。 “坤宁宫之事,谁敢乱嚼舌根,咱家绝不轻饶。”捧着木盘的魏忠贤,眼神冷厉,看着殿外众人,低声喝道。 魏忠贤这话,是说给客氏他们的,更是说给殿外候着的宦官宫女。 流程错了,就错了。 皇爷在大内深宫里,想怎办做,那就是礼仪流程! 坤宁宫的正殿外,发生了什么,已坐到凤榻旁的朱由校,并不是很在意。 这是自己的发妻。 明媒正娶的皇后。 怎能叫一帮外人,跟着自己,一起欣赏呢? “你心里很怕吗?” 见张皇后玉手紧握,朱由校伸手去握,这叫张皇后娇躯微颤,下意识想要抽手,但最后却没有。 “不怕。” 朱由校握着那似玉般的小手,淡笑道:“现在这殿内啊,没有外人,朕来替你,揭开这红盖头。” 说着向前探探身,那淡淡的体香,叫朱由校笑着伸手揭下盖头。 玉颊微红的张皇后,小眼紧闭着,娥眉微蹙,显然对待这一刻,她还不知该如何面对。 ‘真是个美人胚子。’ 看着张皇后,朱由校暗暗笑道:‘不错,能得此发妻,足以。’ 此时的坤宁宫正殿,很安静。 闭着眼睛的张皇后,见天子一直不言,玉手却被抓着,这叫她心里很是忐忑,小心翼翼的缓缓睁开眼睛。 却见到眼前的少年,很俊朗。 “舍得睁眼,看你家夫君了?”朱由校微微一笑道:“不错,还算没有叫我多等,饿了吗?” 说着,朱由校站起身,拉着惊疑的张皇后,便朝摆放有膳食的桌案走去。 “这几日,算是把我折腾坏了。” 朱由校拿起块糕点,递到张皇后面前,说道:“吃吧,从早上折腾到现在,想来饿坏了吧。” “皇…陛下,这似乎不符礼仪。” 张皇后有些娇羞,微微低头,对朱由校轻声道。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朱由校笑着松开张皇后,说道:“别被宫里所派的那些宫人,给带偏了,我们独处的时候,没那般多的规矩。” 说着,朱由校便做到木墩上。 “过来坐。” 听着朱由校所讲,张皇后迟疑刹那,便踱步朝自家夫君走去。 “陪朕说说话。” 朱由校吃着糕点,顺手拿起一块,递到张皇后面前,淡笑道:“以后你就是后宫之主了,要母仪天下。 心里可有想过,要怎样管理后宫吗?” “还没想过。” 张皇后微微摇头,接过眼前的糕点,柔声道:“臣妾还觉得在做梦一样。” “哈哈……” 朱由校笑着摇头。 也对,跟自己相仿的年纪,即便早熟,骤然到此尊位,她又怎能知晓这般多。 “没事,朕可以慢慢教你。” 朱由校淡笑道:“不必这般拘谨,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册封的大明皇后,先前是怎样,以后还是怎样。” 在那尔虞我诈的朝堂,就够叫朱由校劳心劳神了,到了这后宫之中,他可不希望还是这般。 张皇后天真烂漫,还不懂管理后宫,那么有些事情,就要他出面解决,大明的后宫,不该有那般多的算计。 第一百九十二章:泰昌元年,自此烟消云散 “皇爷,皇后,该进午膳了。” 客氏面露笑意,身后跟着几位宫女,人还没到,声音就到了,魏忠贤皱眉看向客氏,怎这般没眼力见。 朱由校倚靠在躺椅上,聚精会神的看着,孙承宗于西山所呈奏疏,一旁坐着的张皇后,却在看着所捧书籍。 听到客氏的声音,张皇后放下手中书籍,那双灵动的眼眸,看向缓缓走来的客氏,下意识侧首,看着不言的天子。 ‘客氏,你未免太殷切了吧。’ 魏忠贤皱着眉,见客氏走来,向皇帝和皇后行礼,暗暗骂道:‘进膳这等大事,岂是你所能做主的。 就算想留在皇后身边,也不该这般僭越宫中规矩啊!’ 从天子大婚后,魏忠贤一直服侍在帝后身边,之后的太庙祭祖、赐宴、群臣朝拜等礼仪流程,通过天子的举止,魏忠贤敏锐觉察到,自家皇爷对皇后很重视,处处都在教着皇后。 “魏伴伴,朕先前交代的差事,办的不错。” 朱由校没理会客氏,握着张皇后的玉手,对魏忠贤说道:“孙师在呈递的奏疏里,都称赞内廷的人了。23sk. 西山安置的数十万百姓,每家每户,都能领粮三十斤,他们对朕,对皇后,都很感恩戴德。 西山驻扎的各部营校,凡是在册兵卒,皆实领喜钱五两,无不叩谢天恩,孙师说各部士气大振,军心可用。 不错。 这次你们司礼监和御马监的人,差事办的不错,朕很满意。” “这些都是奴婢等的本分。” 魏忠贤作揖行礼道:“皇爷迎娶皇后娘娘,乃大明正事,皇爷和皇后所降福泽,奴婢等不敢怠慢。” “呵呵~” 朱由校笑着坐起身,看着神情有些复杂的客氏,拉着张皇后站起身,对客氏道:“乳媪,你服侍在朕的身边,也不短了。 然朕却因朝中的政务,有所疏漏。 幸得皇后的提醒,言乳媪劳苦功高,理应敕赏。” 客氏闻言大喜,她心里万没有想到,皇后竟会这般待她,当即行礼道:“这些都是奴婢的本分,奴婢谢皇后……” 见客氏向自己谢恩,张皇后娥眉微蹙,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疑惑,她并没有讲这些,皇上为何要这般讲呢? 朱由校看了眼张皇后,笑道:“乳媪在慈庆宫,受了不少罪,就敕赏一品诰命夫人,唤奉圣夫人吧,赐宅一座,准自选。 擢子侯国兴,锦衣卫世袭百户,进京卫都督府,伴驾。 魏伴伴,司礼监操办此事,万莫怠慢了朕的乳媪。” “奴婢领旨!”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然心里却暗暗生出惊意,皇爷这是要叫客氏离开后宫啊。 “奴婢叩谢天恩!” 不明所以的客氏,此刻却很是激动,忙行礼谢恩。 ‘客氏,该给你的都给了,若是日后在这京城,敢打着朕的旗号,行僭越之事,到时就休怪朕无情了。’ 看了眼谢恩的客氏,朱由校拉着张皇后,缓步向前走着,心里却暗暗思量着:‘你是不能留在后宫了。 一个是内廷不能失衡。 一个是杜绝文官发难。 再者言,你的心计城府太深,后宫是有主人的,你这个奴婢,还是趁早滚蛋的好。’ 想着,朱由校看向身旁的张皇后,见她娥眉微蹙,神情间流露出些许沉思,嘴角微微上扬。 “恭贺奉圣夫人。” 魏忠贤没有伴驾,服侍帝后进膳,反而留了下来,拖住了客氏,微微笑道:“还请奉圣夫人,随咱家去司礼监,挑选赐宅吧?” “着什么急。” 客氏白了魏忠贤一眼,笑道:“眼下要服侍皇爷和皇后进膳,魏公公难道连……” 看着不明真相的客氏,魏忠贤暗暗轻叹,真是够蠢的,看来咱家揣摩的圣意没错,当初真是昏了头,怎就跟她对食了。 本想着皇爷念及旧情,对客氏会多有倚重,没成想自家皇爷迎娶册封皇后,就要将客氏离开后宫。 对魏忠贤心里怎么样,朱由校并不在意,知晓其没伴驾服侍进膳,便知魏忠贤领会了自己的意图。 进过膳,朱由校保持良好习惯,在这坤宁宫散步消食,难得能休息数日,朱由校怎会不好好享受呢? “皇上,您是想叫奉圣夫人,离开后宫吗?”在旁跟着散步的张皇后,想了想,抬头看向朱由校道。 “猜出来了?”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没错,朕是想叫乳媪离开后宫,你是大明皇后,管理后宫,当有自己的心腹才行。” 张皇后娥眉微蹙,嘟嘴道:“臣妾有些明白了,但也有些不明白。” “没事,慢慢就明白了。” 伸手捏着张皇后的脸颊,朱由校笑道:“这后宫看着平静,可实则不平静啊,朕会慢慢教你的。” 被当众捏住脸颊,叫张皇后瞬间脸红,娇憨的微微低头,看到此幕后,朱由校脸上的笑意更多了。 身后伴驾的宦官宫女,那无不低下脑袋,不敢多看一眼。 “快正旦了,时间过的真快啊。”朱由校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空,轻叹道:“正旦一过,那便是新的一年啊。” 见自家夫君这般感慨,张皇后小脸有些疑惑,新的一年,难道不好吗? 不知为何,张皇后总觉得自家夫君心里,好似藏了很多的心事,难道是朝中的政务,叫他劳心劳神吗? 然张皇后心里也清楚,后宫不得干政,她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做好妻子的本分,多多宽慰,叫天子不那般心累。 “泰昌元年,要过去了。” 朱由校神情傲然,囔囔道:“天启,这注定是波涛汹涌的大时代,天启将拉开大明的新篇章。 朕倒是想要看看,朕所面对的那帮对手,个个能有着怎样的手段。” 说着,朱由校露出笑意,见张皇后好奇的看着自己,笑着伸出手来,张皇后神情间略带迟疑,看了眼身后伴驾的宦官宫女,露出些许羞涩,将手放在朱由校手心。 “皇后,陪着朕,领略这大好河山吧!”握着那玉一般的手,朱由校昂首向前,缓步走着,面露倨傲道:“朕要征服这个时代!!” 第一章:天启元年,宜杀伐 辞旧迎新,正旦节罢。 大明迈向新的一年,属于泰昌朝的种种,也自此烟消云散。 “瑞雪兆丰年啊。” 走在去往乾清宫的路上,朱由校面露笑意,看着那飘落的雪花,道:“希望大明…能在朕的治理下,今年会有个好光景。” 魏忠贤闻言,欠身道:“皇爷英明神武,定能统御着大明,越来越好。” “呵呵~” 朱由校笑着摇起头来,没有多言其他,这大明是怎样的情况,岂是说几句英明神武,就能相安无事? ‘天启元年了,考验自己的时候…来了。’ 朱由校快步向前走着,思绪万千起来:‘一场辽前侵掠,一场川地叛乱,期间还夹杂着朝中党争,地方灾害,财政积重…… 摆在眼前的这些问题,倘若不能得到有效解决,那大明就会持续乱下去,到时想拉回正轨,就更是千难万难了。’ 想起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那胸膛中涌现出阵阵的斗志和战意。 来吧! 叫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天启朝的大明,所暴露出的问题不少,他这位少年天子,所能做的,便是积极地解决,积极地处置。 “拜见陛下!” “拜见皇爷!” 赶到乾清宫正殿这边,宿卫的大汉将军,值守的殿前宦官,纷纷作揖,向朱由校齐声行礼。 “魏伴伴,派人去司礼监那边,看通政司呈递的奏疏。” 朱由校朝龙椅处走去,伸手对魏忠贤说道:“对了,像那些朝贺的奏疏,悉数留中即可,不必拿到朕这里了。” “喏!”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 大婚完事了。 正旦完事了。 悠闲时光算告一段落了,该勤政了,天启元年要办的事情不少,朱由校可不希望所掌优势,在懈怠下消散掉。 “皇爷…宣城伯卫时泰,应城伯孙廷勋,求见。” 在朱由校伏案批阅奏疏之际,乾清宫太监刘若愚,踱步走进东暖阁,神情恭敬的作揖行礼道。 “宣!” 朱由校眉头抬头,继续盯着手中奏疏,这是内厂所呈奏疏,涉及到皇庄、皇店事。 ‘这曹化淳、韩赞周几人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嘛。’ 奏疏上的内容,叫朱由校露出笑意,‘皇庄的登记造册,首批铁厂、纺纱厂、织布厂等,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所设皇店在京畿一带,维稳市价、造福百姓的同时,还赚取到不少银子,看来自己构建的内帑经济体,能初步的良性发展起来了。’ 朱由校放下奏疏,拿起朱笔,眉头微蹙起来,思量着该如何叫曹化淳他们,继续叫内厂发展起来。 想着,朱由校伏案批阅道:‘差事办的不错,内厂身兼要职,得朕看重,上下应保持这股劲头。 然就当前来看,应做如下调整,其一,着直隶府治下皇庄,对所在之地,就各类匠户逃籍者,进行收拢和遴选,将其中的铁匠、火药匠、铳炮匠等,悉数迁移至西山安置。 其二,着直隶府治下皇庄,一应掌庄太监,对各地是否存在匪患,各地水利……进行详细的探查,汇总呈递到司礼监。 其三,加大培养各类人才的力度,行奖惩制,不管是在皇庄,亦或是在皇店,都要严格履行此制……’ 就大内行厂之后的发展,朱由校详细书写了自己所想,叫曹化淳这帮内厂太监,逐一的进行落实。 作为内廷的核心之一,内厂发展的好与坏,麾下直领的皇庄,暂掌的皇店,能否在之后保持势头,都关系着内帑的创收,关系到朱由校的谋划。 “臣…卫时泰,拜见陛下!” “臣…孙廷勋,拜见陛下!” 在朱由校挥笔泼墨之际,这东暖阁内响起声响,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卫时泰,右都督孙廷勋,神情有些复杂,作揖行礼道。 “免礼吧。” 朱由校写下最后一个字,放下朱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道:“刘若愚,你带着这份朕批阅的奏疏,去寻曹化淳他们,着命他们照章办事。” “喏!” 候着的刘若愚,忙作揖应道,至于一旁的魏忠贤,这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的低首站在原地。 眼下内廷的十二监四司八局,外加东厂和内厂,这帮高级太监群体,个个都谨慎的在宫内外行事。 敢耽搁朱由校的事情,死! “两位卿家,此来见朕,可有什么要事?”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卫时泰他们说道。 二人相视一眼,在孙廷勋的眼神示意下,卫时泰向前走了数步。 “启禀陛下。” 卫时泰作揖行礼道:“顺天、永平两府,治下的诸多卫所,都查明清楚了,情况有些不太好。” 说着,一旁的孙廷勋,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奏疏,双手恭敬的捧着,魏忠贤忙踱步朝孙廷勋走去。 ‘这是要杀人了啊。’ 朱由校双眼微眯,看着卫时泰二人,默默放下茶盏,‘看来二人,是真的尽心办差了,这是好事。 脏活累活,就交给厂卫来办。 卫时泰他们,这些忠诚的大明勋戚,该保护好,还是要保护好。’ 在朱由校思索之际,魏忠贤捧着奏疏,来到这龙案旁,恭敬的递到自家皇爷跟前。 接过这份奏疏,朱由校便打开御览起来,可上面的内容,却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逃户情况严重。 以权谋私者多。 私卖卫所田亩。 喝兵血吃空饷…… 为查明两府治下,所在的那些卫所,卫时泰和孙廷勋,可谓是绞尽脑汁,甚至都派出府上家将,秘密的进行暗查。 “砰!” 在卫时泰、孙廷勋忧愁之际,东暖阁内响起声响,这叫众人都心里一紧,天子这是生怒了啊。m.23sk. “不杀这帮硕鼠蛀虫,朕决不罢休!” 朱由校神情冷漠,咬牙道:“魏伴伴,派人去把田尔耕、许显纯,给朕叫到乾清宫,锦衣卫这把刀,到了该饮血的时候了。” “喏!” 魏忠贤不敢迟疑,当即作揖应道。 卫时泰、孙廷勋听闻此言,没由来的心中却松了口气,天子此举是没有打算,叫他们直接掺和。 第二章:辽东急报 “查明的这批人,朕叫锦衣卫来办。” 本安静的东暖阁,响起朱由校的声音:“空下的这些官缺,后军都督府这边,拟定一部分。 朕亦会从西山和京营,擢升一部分健儿。 顺天和永平两府,所涉及的卫所,不少是拱卫京畿的要隘,要确保绝对的安定,不能闹出乱子来。 等许显纯、田尔耕来了,你们去具体商榷,先从哪个卫所入手,若是做出岔子,就算朕不怪罪你们,那兵部的官员,甚至朝中的文官,却不会放过你们。” “臣等领旨!” 卫时泰、孙廷勋当即作揖应道。 仅顺天、永平两府治下,就涉及十数个卫所,真要一股脑全给抓了,那势必会造成地方混乱。 一旦引起兵变,后果不堪设想。 ‘大明所设立的卫所制度,算是烂到根子上了,然现在还不是取缔的时候。’ 朱由校思绪万千道:‘手里没有几支强军,就想砸他们的铁饭碗,那不揭竿而起,造大明的反才怪。 先替换一批再说。 卫时泰他们所领差事,有许显纯他们配合,能在两个月内厘清,就算好事,至少先恢复转运辽前的秩序再说。’ 不当大明的皇帝,不懂这背后的无奈。 就整饬北直隶卫所事,在朱由校的眼里,能在一年内做出成效,更替掉那批彻底红眼的硕鼠蛀虫,就算好事了。 在大明能世袭罔替的群体,可不单单是宗藩、勋戚啊。 像卫所这一块,绝大多数的群体,都是世袭。 这都是明初埋下的隐患。 没有一劳永逸的制度,否则时间长了,就会滋生出诸多问题。 权力失去制约,形成世袭格局,就会时不时的爆雷。 别看大明的武将,特别是这帮卫所官,备受大明文官的鄙夷和歧视。 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都是一霸! ‘不行,要稳妥的解决此事,不能叫这颗雷爆掉。’朱由校眉头微蹙,拿起朱笔,抽出一份公函,便提笔写着:‘减少恐慌,降低影响,避免混乱,确保秩序,分清主次……’ 见天子挥笔泼墨,卫时泰、孙廷勋的心里,却多少有些忐忑。 “臣…田尔耕,拜见陛下!” “臣…许显纯,拜见陛下!” 被特召来的田许二人,额头生出些细汗,气息紊乱,一看就是从锦衣卫衙署,直奔乾清宫赶来。 “起来吧。” 放下手中朱笔,朱由校开口说道,随后拿着这份公函,便站起身来,缓步朝田尔耕他们走去。 “田尔耕,许显纯,眼下朕有件事情,需你二人着办。” “愿为陛下效死!” 田尔耕、许显纯眸中闪烁着精芒,忙作揖表态道,能得天子的旨意办差,那要是做好了,便可得更多的倚重啊。 不管是什么差事,就算把天捅个窟窿,田许二人都敢去干。 “这个东西你们拿好,认真揣摩朕的意思。” 朱由校将手中公函,递到田尔耕的面前,正色道:“若是差事办砸了,出了岔子,那可不是撤职,那般简单的事情。 两个月。 这是朕给你们的期限,快了不行,慢了也不行,去吧,跟宣城伯他们,好好商榷该如何督办吧。” “臣等领旨!” 田尔耕、许显纯当即作揖应道。 看着告退的几人,朱由校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这才刚过正旦几日,事情就自己找上来了。 虽说整饬北直隶卫所事,是自己要插手去办的,但仅仅是顺天、永平两府,那触目惊心的情况,就叫朱由校觉得自己,分明是坐在一堆火药桶上。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像大明现在所生问题,已然到了必须革新的地步,不然越到后面,那就变得愈发被动了。 “咚,咚~” 脚步声在乾清门这边响起,王象乾、王在晋、王洽、李邦华几名枢辅,神情严肃,快步朝乾清宫赶去。 当初设枢密院时,朱由校就曾在宫中下旨,若枢密院大臣觐见,乾清门这边要直接放行。 枢密院总揽平叛事,这里的大臣进宫觐见,那必然是涉及军机要务,一点功夫都耽搁不得。 “臣…王象乾,拜见陛下!辽东急报!!” 赶到乾清宫这边,王象乾手持奏报,在殿外作揖行礼道,随行的王在晋几人,纷纷无言作揖。 “进来!” 东暖阁内,传出朱由校的声音。 王象乾他们不敢迟疑,当即便撩起裙摆,快步朝殿内走进,见到天子后,王象乾手持奏疏,便来到御前。 “辽东急报何事?” 朱由校眉头紧皱,接过眼前的急报,询问道。 “启禀陛下。” 身后的王在晋,上前作揖道:“辽东督师熊廷弼呈报,在正旦前夕,建虏出兵,袭扰抚顺、蒲河、懿路等地。 此役建虏出动大军四万,名为侵掠,实为侦察,然此役对我大明各处驻军,造成数千众的伤亡,战死两千余众。 辽前局势激荡,据熊廷弼洞察,建虏贼心不死,想攻占辽前重镇,欲在辽东制造更大的恐慌……” 朱由校神情凝重,听着王在晋所讲,翻阅着手中的奏报,当看到上面的详细内容,那眉头紧蹙起来。 东暖阁内气氛压抑起来。 一旁服侍的魏忠贤和刘若愚,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触怒到自家皇爷。 “陛下,时下辽前局势激荡,依臣之见,当尽快将西山所产火药制品,送抵辽前一批。”王洽走上前,作揖道。天籁小说网 “虽说辽东诸地,皆行守土有责,明确职责所在,然建虏兵强马壮,非一日所能破,请陛下能采纳!” “准!” 朱由校合上奏疏,皱眉道:“此事着枢密院来办,不过运输火药制品一事,却不能假他人之手。 枢密院谴派参赞大臣,随队坐镇,另从西山诸军,抽调一批兵卒,专司押运事,力保在最短的时间,送至辽前。” “臣领旨!” 王洽当即应道。 “陛下,臣以为平叛建虏事,当早议收复铁岭、开原等地事。” 李邦华此时上前,作揖行礼道:“上述之地若是不能收复,那大明在辽前就会极其的被动。 然大明于辽前的驻军,尚处暂稳之下,朝廷必须尽快筹措,前线所需的军械、火器等物,否则熊廷弼于辽前领军坐镇,恐无法展开反攻之势。” 第三章:斩建虏臂膀 “不行!” 朱由校摆手说道:“当前我大明戍边诸军,尚不具备反攻的实力,或者准确的来讲,胆气已被建虏打破。 萨尔浒之战的惨败,朕至今都是历历在目。 当前以下克上的建虏,早已不是,先前内部争斗的建州三卫,这一点,枢密院必须要牢记。” 王象乾、王在晋悬着的那颗心,在听完天子所讲之言,旋即就放了下来。 他们很怕天子,在得知辽东急报,愤怒之下,着命熊廷弼统率各部,去反攻建虏。 李邦华沉默了。 “针对辽前复杂的局势,包括建虏的举动,朕觉得熊廷弼的分析,很对。” 朱由校站起身来,快步朝悬挂的辽东舆图走去,神情正色道:“面对这样的态势,国朝和辽东方面,都要未雨绸缪。” 王象乾、王在晋几人,纷纷跟在天子身后,神情严肃的听着,那一双双眼眸,盯着眼前的舆图。 “其一,辽前治下的诸堡,要将一应的军户家眷,悉数迁走,安置到辽阳一带,妥善分流到各卫所治下。 其二,辽前治下的沈阳、辽阳,要严格落实宵禁,同时组织人手,在城外挖设壕沟,要多挖,最好能够形成规模。 特别是沈阳这边,此议可有效阻止,建虏骑兵的抵近侦察。 其三,向熊廷弼表明朕的态度,不准出兵反攻建虏,严守守土有责,什么时候主动出击,朕会下旨。 以上…枢密院进行商榷,进一步修订完善后,以八百里加急,明发上谕,传至辽东督师府。” 朱由校神情冷厉,转身看向王象乾他们。 “臣等遵旨!” 王象乾几人当即应道。 在不具备反攻实力的时候,扼守城高墙厚的坚城,包括散布辽前的军堡,这是大明唯一占据的优势。 倘若连这个优势,都要主动放弃的话,那辽前大溃败,辽南大溃败,就将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此外以朕的名义,枢密院这边,单独向熊廷弼、贺世贤,包括那批镇守副总兵官,传递密信。” 朱由校眼神坚毅,伸手道:“告诉他们,给朕严查所辖之地,朕严重怀疑在辽东境内,有建虏所谴派的暗桩,甚至被收买的统兵将领。 朕的态度是宁错杀不放过,但不能大张旗鼓的查,要谴派可靠心腹,秘密的摸查,一经发现行踪诡异者,派兵抓捕。” “这……” 王象乾、王在晋几人,露出惊疑的神情,相互间看了起来。 努尔哈赤能够崛起,能够一统女真各部,创建耕战一体的八旗制度,那并非什么泛泛之辈。 李家暗通建虏之事,朱由校没有公布出来,根源就在于辽东那边,已然叫建虏渗透的像筛子一样。 除了辽东本土的武将外,很大一部分是值得怀疑的,还有就是辽东那边,生活着不少女真人。 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天朝,有着强烈的家国情怀。 大明,绝大多数的群体,都是先家后国,除非被逼到绝境上,否则是不会迸发出,那种家国情怀的。 所以朱由校所讲的这一点,在综合上述情况后,难保会叫王象乾他们,生出较大的疑惑和惊愕。 朱由校乾纲独断道:“将朕所讲的这些话,原封不动的写下来,谴派可靠之人,八百里加急,传发至各处。” “臣等遵旨!” 王象乾他们见状,唯有作揖应道。 ‘大明内部有坏人啊,而且坏人还不少。’ 站在这辽东舆图前,朱由校的神情凝重,思绪万千道:‘在这帮坏人的眼里,他们就是在做买卖。 拿着大明的根脉,在做买卖。 天启这个年号,才刚刚启用,本以为会先在庙堂生起风波,没有想到,依旧是辽东那边,先起了风波。 努尔哈赤,你这老奴还真够猖獗的,看来朕要斩你一臂膀才行。’ 朱由校的眼神凌厉起来。 “魏伴伴!” 那冷峻的声音,在东暖阁内响起,叫低首沉默的魏忠贤,心里一颤,旋即便快步朝朱由校跑来。 “奴婢在!” 魏忠贤作揖应道。 “朕有件差事,需要你跟骆思恭去办,此行关系到大明国本,你可愿为朕分忧?”朱由校缓缓转过身,那凌厉的眼眸,看向魏忠贤道。 “奴婢!!愿为皇爷赴死!” 魏忠贤哪敢迟疑啊,当即行跪拜之礼,表忠道。 “起来吧。” 朱由校看了眼魏忠贤,说道,随后看向刘若愚他们,冷冷道:“全都给朕退下,刘若愚,给朕戒严乾清宫!” “喏!” 此时的朱由校,看起来很吓人,这叫刘若愚他们,心中生出惊惧,根本就不敢有任何迟疑。 “两件事情要你去办。” 朱由校朝龙椅处走去,对内心惶恐的魏忠贤,平静道:“其一,拿着这份朕所拟的名单,去锦衣卫,找到骆思恭。 东厂,悉数随你离京,锦衣卫,叫骆思恭带一部分。 你们将要赶赴张家口,给朕抓暗通建虏的奸臣逆子,记住,若涉及到地方官员,谁贪腐,就抓谁! 其二,跟骆思恭明确事宜后,你亲自跑一趟西山,传朕口谕,命马祥麟率勇卫营,节制御马监所辖四卫营,随你们一同出动。 为避免打草惊蛇,两部要间隔来,两部互不统辖,厂卫打着恢复榷场的旗号,到张家堡展开行动……” 魏忠贤认真的听着,生怕漏掉一字,像这样的差事,倘若他不能办好的话,那只怕小命难保。 他的一切,都是自家皇爷赐予的。 倘若这等重要的差事,他不能办好的话,除了他以外,整个魏家都要被牵连进来啊。 朱由校将那份名单,放到龙案上,平静的看着魏忠贤道:“都听明白没有?” 魏忠贤忙道:“明白了。” “拿着这份名单,去办差吧。”朱由校点头道:“魏伴伴,此事朕很重视,别叫朕失望。” “喏!!”23sk. 魏忠贤神情严肃,作揖应道,随后快步走上前,拿起那份名单,向朱由校一礼,便退出了东暖阁。 ‘范永斗这帮汉奸走狗,还需魏忠贤这样的狠人来办。’ 看着魏忠贤匆匆离去的背影,朱由校双眼微眯:‘换了旁人,只怕会留有隐患,除掉八大贼,那算斩断建虏的一条臂膀。 没了关外的走私贸易,朕倒是想要看看,建虏八旗怎么获取各项急需品。 等铲除掉八大贼后,要重开榷场,不然这空白的市场,必然还会有贪婪者,前扑后拥的顶替的。’ 第四章:练兵!以剿养战 天启元年的新气象,不会叫已成势的隐患消散,想叫大明拨乱反正,就要内修武功,一个个拔除掉这些隐患。 在这经年的党争风气下,朝堂是暗潮汹涌,地方是暗潮汹涌,朱由校这位少年天子,所能做的事情,就是乾纲独断! “进卿公,您可知天子,又离宫出京,摆驾西山了?”刘一燝的神情有些难看,看着叶向高说道。 “本辅听闻,辽东前线传来奏报,直呈枢密院,似与以下克上的建虏,侵袭我大明辽前相关。 听说熊廷弼麾下诸部,在蒲河、懿路等地,战死不少将士,只怕陛下此番摆驾西山,就与此事有关。 当初陛下乾纲独断,不顾朝中群臣反对,设枢密院以总揽平叛事,又以中旨,擢熊廷弼任辽东督师。 在辽东那般局势下,先前诸事,无疑会助长熊廷弼之气焰。 倘若这熊廷弼的心里,不知皇恩浩荡,还似先前那般刚愎自用,那辽东危矣啊!” 言罢,刘一燝轻叹起来,眉宇间是无奈,是无力。 似天子这般离经叛道,不听群臣的规谏,对大明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 “天子以至孝御极,年少聪慧,心忧社稷,此乃我大明之幸。” 叶向高眉头微蹙,开口道:“然天子御极以来,喜乾纲独断,亲近侍,纵锦衣,倚重勋戚。 固然说所做的种种,皆为心系社稷,可治理天下,非圣贤之道不可。 吾等身为大明臣子,当起表率作用,替天子分忧,替社稷分忧,然想要促成此事,还需朝中风气,尽快能有所起色。 为今之计,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待杨涟所谋京察大计事,呈递御前,着陛下允准,才能一步步规谏陛下。” 说着,叶向高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久经宦海的他,很清楚此时若是触怒新君,所引起的打压和风波,并非他们东林所能承受。 一朝天子一朝臣。 每每新君初临皇帝宝座,初掌大权时,都会叫朝堂生起风波。 只是叶向高没想到过,新君初临宝座,到初掌大权,这一切竟无过渡,竟直接乾纲独断了。 似叶向高这种想法,除了在东林党这边,在方从哲为首的浙党,亓诗教为首的齐党,官应震为首的楚党等派。 都后知后觉的,发觉到了这一点。 真要算起来。 在朱由校御极登基,这短短的数月间,围绕着朝堂,围绕着京畿,围绕着辽东,便发生了诸多事宜。 只是那时的朝中各派,都被此前的紧迫党争风气,所深深的捆绑住,并没有觉察到这些态势。 直到天子大婚,到正旦这些闲暇之际,才渐渐品味出了不对劲。 …… “陛下,辽前这等紧张的局势,依建虏之跋扈,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袁可立眉头紧皱,向朱由校作揖道。 “自开原、铁岭等地相继沦陷,大明于辽前的形势,就陷入到较为被动的境遇下,加之萨尔浒一带所屯建虏八旗。 这使得围绕沈阳这处重镇,我大明所驻守的地域,被建虏呈左右夹击之势,时刻被虎视眈眈的盯着。” 在这西山安置主帐内,朱由校、孙承宗站在辽东舆图前,认真听着袁可立所讲的这些担忧。 “事实上,袁卿所言的这些,正是朕先前所虑的。” 朱由校点点头,正色道:“尽管我大明于辽东各地,屯住着不少兵马,甚至辽前这个地带,算上各处的卫所兵,那人马超二十万众。 然兵在精不在多。 努尔哈赤所统领的建虏八旗,从皇祖父御极天下的后期,就逐步的崛起,南征北战,终一统整个女真各部。 建虏八旗兵锋之强,之盛,那绝对远超朝中不少大臣,心中所臆想的那样。 不然当初国朝调集各地精兵,抽调大批征战沙场的大将悍将,亦不会惨败于建虏八旗之手啊。” 孙承宗、袁可立相视一眼,皆点头表示认可天子所讲。 当前以下克上的建虏八旗,已非先前四分五裂的建州女真各部。 孙承宗想了想,向朱由校作揖问道:“陛下此番摆驾西山,可是想要征调,暂驻西山的诸部?” 自西山安置事开启,陈策、童仲揆他们所领各部,从辽民流民中募集勇壮,刨去期间被抽调的兵卒,时下各部皆定编一万,此乃战兵。 协助本部行军,负责押运军需粮草的辅兵,并不在这序列之下。 昨日,马祥麟所领勇卫营,被魏忠贤传天子口谕,已开拔离开西山,这对不少将校的影响很大。 “朕的确是要征调诸部营校,但并非是叫他们前去辽东驰援。” 朱由校神情正色,看向孙承宗、袁可立道:“孙师,袁卿,朕想要问问你们,离开诸部营校的维系。 这西山安置事,能否平稳的持续下去? 永平府那边的迁移事,朕倒是不担心,毕竟袁卿返回西山前,所设的那些驻点,已然能平稳运转起来。” 说着,朱由校看向孙承宗。 朱由校不会傻到,叫陈策他们所统各部营校,多数募集没有见过血的新卒,就直接派往辽东驰援。 那不是叫大明得胜,是给建虏八旗送人头! 没有见过血的新卒,就算操练的再牛,再怎样约束军规军纪,说到底就是一帮扛着刀枪的农民。 孙承宗不假思索道:“若是西苑讲武堂的进修学员,能留在西山这边,协助臣负责安置事,有西山所组巡检各部,无碍。” 过去几个月间,西山展开安置事之际,过来的除大批辽民流民外,还不断过来几批虎将悍将。 这些皆是朱由校御极之初,着命魏忠贤,谴派内廷的宦官,从大明各地招募的虎将悍将。 只是现在的他们,尚未崭露头角罢了。 而在正旦前后,王承恩、方正化所领的队伍,姗姗赶回京城,亦带回一批将校,被暂放到西山这边。 为首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毛文龙! 不过纵使是这般,朱由校为缔造大明新军,所选定的将校班底,还没全部到位。 “西苑讲武堂这边,除勋戚子弟,没有加冠的人,会继续留在西山外,其他将校朕都要抽走。” 朱由校继续说道:“孙师,倘若是这般的话,你能否向朕保证,这西山安置事,不出现任何意外?” 孙承宗眉头紧锁起来,露出凝重的神情,一旁站着的袁可立,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他们都不清楚,天子这般做,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敢问陛下…”孙承宗迟疑了刹那,作揖询问道:“陛下不抽调陈策诸部,赶赴辽东驰援,欲行何事?”m.23sk. “练兵!” 朱由校眼神坚毅,指着另一幅舆图,朗声道:“朕要叫他们率部,分散到北直隶治下各府县,进剿地方所患的大小匪寇。 限期两个月。 朕要通过这两个月,叫新募勇壮以剿促练,叫各部营校以剿磨合,与此同时,亦叫枢密院这边,在这次各部进剿行动,修订并完善辎重调度运输事。” 第五章:授旗,明军威武 战争是一门艺术,背后所牵扯到的学问诸多,不是读几本兵书,看一些舆图,就能成为领军打仗的将领。 朱由校不需要‘纸上谈兵’的将领。 在大明…有太多这样的家伙。 特别是文贵武贱的格局下,每每大明兴战事,都谴文官出任统帅,他们的那一套,太落后了! 朱由校将其定义为瞎掺和、乱指挥。 或许在这些文官中,有一些知兵事的全才,然多数都是上述那个定义。 朱由校需要的是能打仗,敢打仗的将领。 “陛下三思啊!” 袁可立闻言大惊,当即规谏道:“臣对陈策、童仲揆这些将领,并无其他意思,然他们麾下所率兵卒,多数皆为新募兵卒。 若叫他们长途跋涉,分散到北直隶治下各府县,一旦出现逃卒,恐对地方的秩序,将产生极大的危害啊。” 兵灾劫掠,殃及百姓,祸乱地方,此乃大明严防之事。 “陛下,臣附议。” 孙承宗紧随其后道:“以剿促练的想法,是好的,但实施起来的难度很大,姑且不提上述情况。 就说开拔所发饷银,包括之后所调军粮,所耗各类军需,这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当今国朝所遇问题诸多,国库所存银子较少,若是此事叫朝中知晓,恐对陛下,将有较大的……” “两位卿家,你们所说的这些,朕都已经想到了,也都想好怎样做了。” 朱由校摆手打断道:“逃卒的问题,或许会发生,但在陈策等人所率诸部,绝不会形成这种格局。 只需言明军纪,告诉各部出战之兵,敢逃,则西山安置的亲眷,悉数处决。 与此同时,叫那批虎将悍将,分属到各部麾下,以西苑讲武堂考核之名,叫他们协助掌兵。 至于以剿促练期间,一应的粮饷耗费,包括军械、火器等诸多损耗,皆由内帑进行供应,无需动用国库用银。” 当初安置辽民流民事,命陈策、童仲揆等部募集勇壮时,包括后续将校归建,朱由校就一直在谋划以剿促练。 单纯的强调军规军纪,在和平状态下操练些许时日,就想叫募集的新卒,蜕变成百战精兵的苗子,那纯粹是异想天开。 若事情都这般简单,那直接在大明爆兵算了,三个换一个,就建虏八旗那点人马,根本就不够看的。 可问题是换不了啊。 “孙师,眼下国朝艰巨,朕需要你扛起担子。” 朱由校眼神坚定,看向孙承宗说道:“此事朕意已决,想在日后维稳辽东,真正平叛建虏事。 有些事情,就必须要做。 我们不能因为担心风险,就不去做事。 那大明如何能自救? 又如何能中兴? 做任何事情,都是具有风险的,我们要敢于承担风险。” 孙承宗、袁可立神情有些复杂,然天子所讲之言,明显是说服了他们。 的确。 倘若事事大明上下,都是惧怕风险,不敢做,那又如何谋变? 朱由校继续道:“西山需要孙师坐镇,力保安置百姓,发展西山的部署,能平稳推进下去。 以剿促练的诸部营校,在他们出战期间,一应的后勤保障,需袁卿坐镇负责。 袁卿所辖迁移事,着办极佳,为君分忧,朕决意擢袁卿,领兵部右侍郎衔,进枢密院赴任。 陈策他们所率诸部,需要以剿促练,我大明的后勤保障,同样需要以剿促练。 先前在西山所募青壮,那批辅兵就要练起来,为后续承担后勤保障,夯筑相应的基础。 现在,擂鼓,点兵聚将,朕要在西山大校场,检阅三军!” 十万辽民十万兵,这绝非朱由校所喊的口号。 而是要切实履行下来的。 完善的各项制度,合理的奖惩措施,通过砸银子,攒经验,一步一个脚印,朱由校有理由坚信。 西山必能逐步成为大明,首个培养人才的蓄水池。 “咚咚咚!” “哒哒哒……” 响彻云霄的擂鼓声,如雷般的马蹄声,在西山这方天地响彻,一时间各处变的躁动起来。 “传陛下口谕,西苑讲武堂,西山诸军归建,大校场检校三军,西山各部巡检,安抚百姓,各司其职!” 一队队上直亲卫军骑卒,操控着胯下坐骑,朝西山各处驰骋,传达天子口谕,着命各处知晓态势。 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赵率教、满桂、曹文诏、黄得功…… 这些分散各处的虎将悍将,当听闻隐隐作响的擂鼓声,知晓天子口谕后,那都跟着动起来了。 “来人啊!紧急集合,目标西山大校场!!” “来人啊!给所辖区域传令,严禁随意走动,各司其职,敢煽动者,敢挑起哗变者,凌迟!” “来人啊……” 这帮朱由校看重的虎将悍将,在西山不同区域,迅速下达指令,维稳所辖百姓,整个西山都为之而动。 “咚咚咚~” “砰砰砰……” 响彻云霄的擂鼓声,在西山大校场不绝,各处传来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彼时的大校场点将台,一片死寂。 身披山文甲,手持天子剑的朱由校,神情冷峻,眼神坚毅的目视前方,静候着各部营校的汇聚。天籁小说网 身旁的孙承宗、袁可立。 随驾的陈奇瑜、孙传庭、刘文炳等人。 无不是面露紧张。 他们心中很惧怕,天子毫无征兆下,擂鼓点兵聚将,会叫西山所聚百姓哗变。 “西苑讲武堂,奉上谕…全员集结!” “末将陈策,奉上谕…率部集结!” “末将童仲揆,奉上谕…率部集结!” “末将戚金,奉上谕…率部集结!” “末将秦邦屏,奉上谕…率部集结!” 原本空旷的西山大校场,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在阵阵怒吼声下,渐渐变得人满为患起来。 “各队!整军……” “本部!合阵……” 置身于点将台上的朱由校,神情平静,手握天子剑,看着大校场上,那乱糟糟的场景。 黄土飞扬。 紧张的兵卒。 零散的队列。 愤怒的喝骂。 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方方较为整齐的兵阵,出现在朱由校的面前。 持枪的兵卒。 扛铳的兵卒。 握弓的兵卒。 拿盾的兵卒。 骑马的兵卒。 护旗的兵卒。 这种在紧急集合的状态下,由乱到静的改变,叫点将台上的众人,无不受到强烈的视觉冲击。 这是大明的军队啊。 这是大明的希望啊。 偌大的西山大校场,除了不时响起的马鸣声,旌旗飘动声,各部兵阵安静极了,不动如山! 烈日当空,阳光洒照而下,兵阵中那一道道明亮的眼眸,直盯着点将台。 一名名披甲挎刀的将领,神情肃穆,眼神灼热,列于兵阵之首,看向点将台上的天子。 迎着无数道目光的注视,朱由校身上泛起鸡皮疙瘩,虽说他贵为一国之君,但眼前这些健儿,都将成为他所期待的大明新军。 吾以吾血撒疆场! 吾以吾志镇山河! 吾以吾念护神州! 点将台上的朱由校,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缓步向前走着,来到那赶制的铁皮喇叭处,朗声喝道:“大明的儿郎们,朕,大明皇帝,朱由校!看到你们当前的改变,朕心甚慰!” 在铁皮喇叭的传递下,在散布各处的大汉将军的怒吼下,置身于大校场的各部将校、悍卒、新卒,无不为之一振。 “忠于大明!” “忠于社稷!” 响彻云霄的怒吼声,犹如滔天巨浪般,在这西山大校场爆裂开来。 天啊。 这便是天子的威望吗? 站在身后的孙承宗、袁可立、陈奇瑜、孙传庭、刘文炳等一众文武,置身在这灼热的大教场,那无不心里惊叹起来。 “自朕御极以来,百废待兴,建虏猖獗。”朱由校继续说道:“但朕却浑然不惧,因为朕要缔造强军,而你们就是其中的一员。 泰昌元年过去了,你们改变了。 天启元年到来了,你们敢战否? 我大明的儿郎们,你们愿听从朕的号召,离开西山,为朕分忧否!?” “杀!杀!杀!” 校场之上,四万余众大明儿郎,怒吼着,置身在这样的氛围下,听着大明天子的召唤,所有人心无杂念。 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赵率教、满桂、曹文诏、黄得功…… 阵前的这帮虎将悍将,那无一不神情激亢,为了这一日,他们等待的太久太久了。 “今日,朕将为尔等授旗,为尔等注军魂!” 朱由校缓缓抽出天子剑,指向虚空,朗声喝道:“西苑讲武堂,勇卫营,乃朕之特设天子亲军。 今日,尔等将成为朕的亲军。 朕特赐忠勇,忠武,武烈,雄威之名,授本部中军大旗,记住朕的话,旗在军在,旗毁军除!!!” 随着朱由校所讲之言,陈奇瑜、孙传庭、刘文炳、陈光裕四人,扛起一面面特制军旗,神情坚定的走到点将台前! “旗在军在!” “旗毁军除!” 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怒吼着,身后所聚无数健儿怒吼着,这一刻,他们的眼神变了,灼热而坚定。 第六章:西厂,要当忠犬 “呼~” 朱由校轻叹一声,倚靠在软垫上,揉着发酸的手臂,摇头苦笑道:“这山文甲,真非寻常人,所能穿的啊。” 脑海里浮现着,西山大校场的种种,特别是授旗之时,那振聋发聩的怒吼,朱由校的内心依旧很激亢。 他所缔造的新军,终将在他的谋划下,一步步变强。 以剿促练,就是蜕变的开始。 想着,想着,朱由校坐直身子,所乘銮驾微微晃动着,看着眼前那幅北直隶舆图,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大明境内的整体治安,和后世没有可比性,各地存在着匪贼势力,盘踞在较为险要的地域,行打家劫舍,为祸一方之事。’ 朱由校比划着舆图,暗暗思量:‘大明其他地方暂且不太,但北直隶治下所存匪贼,来练大明新军,再合适不过了。 有那帮虎将悍将坐镇,相较于剿匪之事,这长途行军的种种操练,皆按战时来贯彻,必将叫新卒逐步适应。???.23sk. 特别是大规模、长距离、多范围的后勤保障,有袁可立坐镇负责,必将在此后两月,完善总结相应的经验。’ 朱由校面前所放这副舆图,明确标注了各部新军,将要负责的区域,包括诸多的行军路线区分。 忠勇、忠武、武烈、雄威四军,离开西山,赶赴北直隶各地,行以剿促练事,还需由内阁明发上谕,传至各府县,以避免地方恐慌。 “皇爷,午门到了。” 刘若愚的声音,在銮驾外响起,这叫沉思的朱由校,回过神来,忍着身体的酸痛,起身朝銮驾外走去。 “刘若愚,派人将銮驾内的上谕,传到文华殿。”走下銮驾的朱由校,伸手道:“着内阁明发上谕…对了,叫王承恩、方正化,来见朕。” “喏!” 刘若愚当即作揖道。 针对制衡建虏,削减建虏的部署,在按部就班的落子,朱由校隐隐有些期待,那场努尔哈赤领军发起的辽沈之战,究竟会朝怎样的走向变动。 对内一统的建虏八旗,目光已转移到大明身上,想叫建虏八旗放弃野心,除非把他们打疼了,否则此势断不会更改。 ‘现阶段的局势,针对辽东那边,还是以维稳为主。’ 乘坐在撵轿上的朱由校,眉头微蹙的思量:‘能确保辽沈两处要镇的安全,那后续才能整合辽东,逐步铲除掉那帮暗通建虏的家伙。 不过在此期间,这朝堂也不会消停,各方都要兼顾到,天启元年,是朕给大明拨乱反正的开始,这个头必须要起好。’ 轻盈的脚步声,在朱由校的耳畔回荡,看着空空的皇极殿废址,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 和昔日那盛世大明相比,现阶段的大明啊,要虚弱太多,代表皇权相争的三大殿,至今都没动工修建。 不过朱由校并不打算,挪用内帑或国库的银子,来浪费到三大殿重修上,现在还没阔绰到那种程度。 “皇爷,您摆驾西山之际,通政司那边,呈递了一些规谏奏疏。”早早在乾清宫候着的李永贞,见到自家皇爷后,忙上前作揖道。 “嗯。” 朱由校忍着身上的酸痛,皱眉道:“都登记造册吧,分门别类后,便直接留中吧。” 想参透朝堂复杂的党争,许多事情都要做到前面,整合呈递的奏疏,用较为直观的方式,会给朱由校打开不一样的思路。 帝党底蕴还很弱小。 新军底蕴尚在夯筑。 朱由校这位少年天子,想掌握着主动权,逐步的制衡朝堂,就要做很多事情,以确保绝对的优势。 “奴婢…王承恩,拜见皇爷!” “奴婢…方正化,拜见皇爷!” 朱由校前脚刚坐到龙椅上,后脚王承恩他们便赶来,看二人微喘的神态,一看就是一路跑来的。 “辽东的差事,你二人办的不错。”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二人说道:“朕先前在内廷就说过,有功就赏,有过就罚。 眼下内廷这边,做的事情多了,朕想了想,决意重设西缉事厂,提督一职暂空,你二人担监察太监。 从内书房那边,筛一批宦官补进,暂署各级太监职。 另从内廷这边,选一批宦官进来,以后西缉事厂这边,就负责监察内廷,东厂和内厂,具体职权,朕都写下了。” 殿内候着的刘若愚、李永贞他们,一个个脸色微变,心中生出惊疑,这重设的西缉事厂,专司内廷监察啊。 “奴婢叩谢天恩!” 难掩激动的王承恩、方正化二人,当即便跪倒在地上,作揖行礼道。 ‘内廷这套班底,必须要充分利用好,内部制衡更要做好。’ 看着眼前众人,朱由校双眼微眯:‘权力一旦失去监察,那就会滋生诸多问题,内廷太监之患,绝不能发生在天启朝。 以后东厂负责出勤,内厂负责经济,他们内部所设监察,那终究是有缺陷的,所以西厂负责全面监察,和外朝的都察院,可谓是异曲同工。 像这查抄事,东厂负责行动,西厂负责清点,以后想贪查抄赃款,都是万难。 能进西厂的人,那无不是精挑细选的。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西缉事厂搭建起来,叫内廷上下知晓此事,以后逐步完善就是了。’ 朱由校的帝王心术,可不单单是对外朝,对内廷亦是一样。 现在外朝党争不休,朱由校可不希望内廷也来这一套,不能尽心办差的家奴,那留之何用? “朕对你们的期许很高,别叫朕对你们失望。” 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朱由校开口道:“朕所书密旨,认真揣摩,认真去想,别叫西厂的风气,给朕开始都没立好。” “喏!” 王承恩、方正化当即应道。 随着西缉事厂的设立,针对内廷的两套班底,朱由校算逐步落实下来,内廷庞大的宦官群体,都拥有向上晋升的希望,想出人头地的,那就尽心办差吧。 恩威并施,才能震慑这帮心理有缺陷,但有能力的特殊群体。 第七章:议京察大计 “陛下将西山所驻各部营校,派往北直隶各府县以剿促练,虽会在朝堂引起热议,然所取的成效却是显著的。” 王在晋面露感慨,看向王象乾说道:“在辽前局势动荡下,倘若这西山四军,能凭借着以剿促练,将此前所募新卒历练出来。 一旦辽前的局势激变,需要朝廷驰援辽东,则无需从各地抽调客军,这西山四军,就能第一时间派驻援辽。 再说直隶这边,各地的匪贼势力,的确困扰着不少地方。 若是能通过以剿促练,叫出动的西山四军,荡平各地的匪贼,这对于直隶百姓亦是件好事,甚至会感恩朝廷。 只是本官这心里总觉得…陛下所做诸事,应该还藏着别的深意,不过具体是什么,却有些琢磨不透。” 说着,王在晋眉头紧蹙起来,陷入到沉思之中,显然是在揣摩天子,究竟还有着怎样的谋划。 “呵呵~明初啊,这些就非我等,所要去考虑的了。” 王象乾撩了撩袍袖,淡笑道:“眼下礼卿初至枢密院,又肩负陛下所定差遣,你可要多多帮衬才是。 枢密院这边,当前所做之事颇多,不管这朝中态势怎样吧,咱们做好份内之事,就是在为君分忧啊。” “王公所言极是。” 王在晋点头道:“与其多想这些,倒是不如多做一些实事,那王公…本官就先到礼卿那边,看看……” 王象乾面露笑意,点头示意,王在晋见状,遂不再说了,向王象乾拱手一礼,便撩起裙摆,朝袁可立处赶去。 看着王在晋匆匆离去的背影,坐在太师椅上的王象乾,脸上笑意渐渐消退,这眉头紧皱起来,思索着当前的朝局。 ‘陛下啊陛下,您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啊,以剿促练的确是不错的选择,只是朝中的这帮大臣,并不会这般看待啊。’ 王象乾思绪万千,显然对王在晋方才所讲所想,在他的心中亦是这般,此举固然是好,可终究是绕开兵部,从内帑调拨钱粮。 天子这般乾纲独断,只怕朝中不少大臣,对此是很不满的,就算不提西山四军,那也会从他处找补回来的。23sk. …… “这帮科道的言官御史,咬文嚼字的功底,真是够强的啊。” 朱由校放下奏疏,轻笑起来:“逮着杨涟的一些地方,就是死揪着不放,一点新意都没有啊。 反倒是东林党这边,直喷后军都督府,言卫时泰、孙廷勋他们,勾结厂卫,恐心怀不轨之事,够犀利,够有胆!” 刘若愚静静的低首候着,不敢乱言。 就当前这种暗潮涌动的朝局,岂是他这位乾清宫太监,所能够随便插嘴的,真要敢什么话都说,那不纯粹是找死吗? “刘若愚,忠勇军各部的开拔粮饷,内帑这边都完成移交没?”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询问起来。 不管这朝堂之上,都藏着哪些深意吧,朱由校就一个态度。 以不变应万变。 想多搭理你们,那就搭理。 不想搭理你们,就不搭理。 倘若事事都围绕外朝展开,那朱由校才是昏了头了,毕竟大明的文官群体,想要的是吉祥物天子。 而非是乾纲独断的天子。 “启禀皇爷。” 刘若愚微微欠身道:“都已悉数移交了,据袁枢辅谴人来报,陈策所领忠勇军,已开拔动身。” “嗯。” 朱由校应了一声,放下茶盏,心里思量起来。 陈策所领忠勇军,主要活动在顺天、永平两地,该处匪情倒是不多,不过卫时泰、田尔耕他们,对所辖卫所展开整饬,这多一部营校游弋,终究是一种保障。 “奴婢…王体乾,拜见皇爷。” 看着来御前的王体乾,那神态间带着慌张,朱由校眉头微蹙起来。 “出什么事情了?” 朱由校说道。 “皇爷…内阁那边,吵起来了。”王体乾忙作揖道:“左佥都御史杨涟,所呈通政司的奏疏,即议改京察大计……” 朱由校的脸上,露出些许的笑意。 这杨涟看来陈述不少东西,叫东林党之外的大臣,都生出诸多不满啊。 “去,派出人手。”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伸手对王体乾道:“将文华殿那边,所吵的一言一行,全都给朕传回来。” “喏!” 王体乾当即应道。 先前朱由校心里以为,着杨涟所办之事,就算是想要亮相,至少也要等到下半年,那他所谋之事,也只能先静静的等着。 然而朱由校明显低估了,东林党对待此事的重视程度。 纵使杨涟性格刚硬直率,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不过却也架不住人多啊。 甚至不少登门拜访的东林党人,还都是带着自己的见解,以及所搜集的诸多案牍。 ‘这人在江湖飘,怎会不受人情所累啊。’ 朱由校心里冷笑起来,‘杨涟这个谏臣,若是能用好了,那可以帮自己整顿吏治,但若是没用好,就会成为某些人手里的枪。 东林党内,善于权谋算计的家伙,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这些家伙,往往是为达目的,不单单是坑害外人,甚至连自己人,都坑害到沟里去。’ 能混迹朝堂的家伙,又有多少是泛泛之辈啊。 “呼~” 朱由校站起身来,缓步朝着殿外走去,既然内阁那边吵起来了,那就权当休息一二,暂不处理朝政了。 “刘若愚啊,你说今日内阁争吵,会争出个结果吗?”朱由校缓步向前走着,对身后的刘若愚,笑问道。 “皇爷,此事奴婢也说不准。” 刘若愚微微欠身道:“这京察大计,乃我大明重要之事,朝中的那帮文官,本身就对此事颇为了解。 左佥都御史杨涟,虽说是一心为公,不过别的人,就不好说了。 依着奴婢的看法,只怕吵闹的会很厉害,但结果不一定会出来,甚至会惊动到皇爷这边。” “呵呵~” 朱由校笑呵呵的说道:“刘若愚啊,朕还真没有想到,你对朝中的那帮大臣,倒是颇有几分独到见解啊。” 第八章:针尖对麦芒 朱由校似闲庭信步般,走在这乾清宫御道上,朝中的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因京察大计事,而相互撕咬起来,这对他而言是好事。 至少在当前这种格局下,朝中的文官群体,不齐刷刷的盯着,他这位少年天子,那有不少的事情,都能平稳的落子。 “争吧,吵吧,闹吧。” 朱由校抬头看向文华殿,露出一抹轻笑:“最好能打起来,朕到时想要看看,你们东林党,能强势到何种程度。 孙如游、亓诗教、官应震…倘若这议改京察大计事,都不能叫你们齐楚浙党等派,紧密的捆绑在一起,那未免太烂泥扶不上墙了。” 跟随在身后的刘若愚,听闻自家皇爷所讲,那身上是直冒冷汗,内心深处生出惊惧,下意识降缓步伐。 生怕自己,再听到不该听的。 身处在这深宫大内里,就该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 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就像京察大计事,明显就是不该多听的。 ‘杨涟这位东林党斗士,朝中的谏臣,明显是被皇爷当枪来使了。’刘若愚思绪万千,暗暗惊呼道:‘可朝廷遇到的事情这般多,皇爷为何要叫朝堂乱起来,这岂不是对江山社稷无益?’ 刘若愚实在是有些想不通,自家皇爷为何要这般做,就一个建虏叛乱事,那就够叫朝廷上下头疼的了。 想到这里的刘若愚,下意识抬起头来,疑惑的朝文华殿方向看去,他似乎能想象到内阁那边,陷入到怎样的争吵下。 “不对,你们说的都不对!” 孙如游拍案而起,皱眉斥道:“不要用天子之名,就妄图曲解京察大计,此乃国朝维稳之本。 杨涟在当前这种局势下,向御前呈递议改京察大计事,究竟是安了什么心思?难道他想看着大明乱下去吗? 本辅先前从没有听说过,宗法礼制所定的政策,能这般轻易擅改的,你们又是安了什么心?” 说着,孙如游那冷厉的眼眸,盯向刘一燝和韩爌的身上。23sk. “孙阁老,你又何必这般激动?” 韩爌神情平静,看向孙如游道:“这右佥都御史所呈奏疏,从司礼监传至内阁,本就是要内阁票拟意见的。 再说了,杨涟所提的这些观点,本辅看来亦没有错,看看当前朝中的风气,都败坏成什么样子了。 甚至是在地方上,有很多的官员,都是不称职的。 倘若京察大计事,都能相应收窄期限,这对大明上下,都是一种震慑,此对大明社稷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本辅亦是这样认为的。” 刘一燝紧随其后道:“一个建虏叛乱事,就因为国库的存银不足,导致先前抽调的援辽大军,迟迟囤聚在辽前一带。 不久前,枢密院那边,又接辽东所呈奏报,建虏气焰之猖獗,真真是叫人气愤。 如果大明的赋税征收,没那般多在其位不谋其政者,则断不会是这种情况,甚至还要摊派辽饷。” 文华殿内,方从哲、叶向高、何宗彦、顾秉谦、丁绍轼几人,都神情各异的听着。 显然对京察大计事,皆有着各自的想法和看法。 “国朝的赋税征收不力,那是户部的事。” 孙如游摆手说道:“这两者岂能混淆在一起,若是涉及国计民生之事,都这般草率行事决断,那这内阁设起来何用? 地方上若存在什么过错,着都察院、吏部等有司督办即可,本辅实在是想不通,也无法理解。 这好端端的,如何能纠缠到京察大计上来?” 对浙党出身的孙如游,是断不允许京察大计的年限,进行任何形式的缩短,特别是这个京察。 当初万历朝时,他们浙党,就是靠着京察,联合齐党、楚党,才一次次打压东林党,最终叫其受损严重。 若非神宗皇帝驾崩,光宗皇帝御极登基,擢升大批东林党人在朝任职,那此刻的东林党,根本就不会有今日之势。 “孙阁老,你失仪了。” 叶向高神情平静,看向孙如游道:“杨涟所提议改京察大计事,本就是得天子授意,才呈递奏疏的。 此事……” “叶次辅,本辅却不这般看。” 沉默的方从哲,出言打断道:“此议固然是天子所授,然内阁亦拥有票拟权,现在我们所商榷的。 是议改京察大计事,究竟会给朝廷带来怎样的变动,又会给辽东带来怎样的影响。 若是连各抒己见的权力,都没有的话,那身为内阁大臣,还有什么,是能够做的呢?” 彼时的文华殿内,温度好似骤降了很多。 何宗彦、顾秉谦、丁绍轼这些内阁大臣,明显能够感受到,双方针锋相对之势,显然都不想退让啊。 ‘唉~怎会闹出这样的事情啊。’ 何宗彦心里暗叹道:‘内阁该管的事情,一个个不去管,反而对这京察大计,却表现的这般热切。 就像毕自严所做之事,虽有过度征收税收之举,可就当前的国情,若是能推行到各地钞关,那亦能给国库缓解不小的压力啊。 以下克上的建虏,对辽东虎视眈眈,身为大明臣子,不思虑这些问题,反而对权力这般热切,真真是……’ 对东林党和齐楚浙党等派,那彼此间的争斗,对何宗彦这些无派官员来讲,那是很不想看到的。 这争来争去,争到最后,又能有怎样的结果呢? 在万历朝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就争斗不休,可换来的是什么结果? “诸公,诸君,都先消消气。” 顾秉谦此时笑着伸手道:“当前这种情况,就算是再争执下去,也不能商榷出,一个较为妥当的结果。 如果说是这样的话,那我等何不各自书写意见? 然后以内阁的名义,会同杨涟所呈奏疏,一起呈递到御前,这样陛下能多方面的考虑,是否对这议改京察大计事,决定下来。” 顾秉谦的这番话,叫方从哲、叶向高这帮人,一个个都眉头微蹙起来,陷入到沉思之中。 第九章:还不够,坐观其变 “顾秉谦还真是会做老好人啊。” 朱由校停下脚步,神情间流露出几分嗤笑,道:“朝中的风气每况愈下,就跟这老好人有关。 这边不敢得罪。 那边不愿得罪。 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大明的俸禄,不想着为社稷分忧,为君分忧,脑子里所想所念,却是和光同尘。 倘若人人皆是这般的话,那大明还有救吗!?” 刘若愚、王体乾、李永贞几人,神情间流露出各异的神情,一个个垂着脑袋,站在原地不敢吱声。 文华殿内,那激烈对撞的态势,被他们这些人,分批呈递到御前,特别是东林党和浙党之间,可谓针尖对麦芒啊。 了解到这帮文官,所言的那番言论后,刘若愚这帮内廷太监,深切感受到他们是怎样的人了。 “内阁想把这糟心事,甩到朕这边决断,你们都是怎么想的?”朱由校转过身来,脸色平静道。 议改京察大计事,必然是要推动下去的。 不过应该怎样改,应该怎样变,却不是朝中的文官群体,所能说的算的,朱由校有自己的想法。 然而想将内心的想法,真正落子下来,这首先就要做到一点,叫朝野上下,都为此事争吵才行。 ‘反正当前的朝堂,绝大多数的文官,都是在其位不谋其政,整天所想都是权谋算计,党同伐异。’ 朱由校心里冷笑起来:‘真正想做事的,肯做事的,不用敲打,不用授意,那依旧是会埋头做事的。 既然是这种情况,就叫这帮家伙,因一件事情聚在一起吧,朕倒是想要看看,你们能闹到何等程度。’ 东林党也好,齐楚浙党也罢。 都希望对方能够从朝堂上滚蛋,这样他们在朝就没敌手了,如此就能在朝慷慨激昂,协助天子治理大明。 当然这一过程中,会夹杂着多少私念,就唯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皇爷,奴婢觉得此事,不能像内阁所想的那般去做。”李永贞避重就轻道:“毕竟议改京察大计事,牵扯到的事宜太多。 若是这件事情,皇爷直接下达圣谕,只怕这朝中的文官,甚至是朝野间,都会非议起此事的。” 你他娘的说这些,不跟没说一样。 看着李永贞,这朱由校眉头微蹙,似这般简单的道理,难道他这位天子,心里会不清楚吗? “皇爷,奴婢倒是觉得,此事可先压一压。” 刘若愚犹豫刹那,作揖行礼道:“先叫内阁那帮大臣,心里揣摩皇爷圣意,然后在合适的时候,驳斥内阁票拟。” “嗯,以不变应万变。” 朱由校点点头,伸手道:“就按照你所言的来办,不过这几日,你们三个,交替去文华殿那边,分别去找几位内阁大臣。 不主动提及此事,以准备春耕、赋税等事,以朕的口吻质问他们,同时潜在的提及议改事。 像这点小事,就无需朕再教你们了吧?” “奴婢等领旨!” 刘若愚、王体乾他们当即领命道。 看了眼几人,朱由校一甩袍袖,便朝东暖阁走去,无趣,真是太无趣了,没成想最后会是这等结果。 不过这内阁掺沙子,本就是自己所想所做的,目的就是防止一党独大,所以有这样的情况,也实属是很正常的。 不急,咱们慢慢玩。 “刘若愚,有几件事情,要你着办。” 朱由校坐到龙椅上,神情淡然道:“其一,去内厂一趟,找曹化淳他们,叫他们合理的调配,并从西山再募集一批人手,将皇店在永平、河间两府,尽快开设起来。 其二,命曹化淳他们,在京畿遴选一批商贾,要没有背景,为人良善,有能力的,兵不在多,在精,作为皇店的外围势力。 其三,去御马监一趟,着涂文辅统计马匹,朕要真实的数额,哪些是战马,哪些是驽马,都要清清楚楚的。 另外将这份密旨,交到曹化淳的手里,叫他按章办事,不能有丝毫马虎和懈怠。” “奴婢领旨!” 刘若愚当即作揖应道,随后便双手接过密旨,不敢耽搁,快步退出东暖阁,朝内厂那边赶去。 布局朝堂的事情要办。 落子辽东的部署也要办。 现阶段的特殊时局,制衡朝堂和遏制建虏,便是朱由校首要解决的,只有摁住了这两头大事,那才能在其他方面谋势。m.23sk. ‘和这些投机派博弈,就不能想着一劳永逸,要时刻把局搅浑才行。’朱由校拿着朱笔,看着眼前的奏疏,心里暗暗思量。 ‘议改京察大计事,等内阁呈递票拟后,先晾他们几日,等西山四军都出动了,再找个别的事情,叫朝局的水再搅浑一些。’ 想着,朱由校便处理起朝政,眼下一堆政务,需要他来决断,即便想要谋势,也要把手里的事情办好才行。 …… “文孺啊,你还是心太急了。” 左光斗眉头紧皱,伸手对杨涟道:“纵使议改京察大计事,你已是谋定好了,那也该先去面圣,叫陛下圣裁。 而不是经通政司呈递啊。 这样一来的话,那所握的优势,岂不是就没有了?只怕此时此刻,内阁那边都吵个不停了。” “此乃国事,倘若本官真那般做了,才是悲哀!” 杨涟皱眉说道:“陛下有意整顿吏治,此乃我大明之幸,陛下日理万机,若没有特殊之事,岂能随便进宫面圣? 再者言……” 见杨涟固执的坚守己见,左光斗这脸上露出苦笑,不由得轻叹一声,只怕这个时候,不单单是内阁那边,在这都察院上下,甚至是部、寺、科等衙署,都开始遍传此事了。 一想到这样的情况,左光斗就生出些许无力,自己这位老友,哪里都好,就是太过于执拗了。 若议改京察大计事,真像他所讲的那般,只怕这等事情,也不会落到他的头上,今上的城府和心思,真是够了得的啊。 想着,左光斗抬起头来,看向公事房外,似乎在思索时下的天子,又在做着哪些打算呢? 第十章:买卖 正月的寒风刺骨,叫人瑟瑟发抖,然却降不了野心家的灼热,京城是这般,地方亦是如此。 “今年的日子不好过啊,那几位爷是愈发贪婪了,诸君都说说吧,辽东那边的生意,究竟是怎么个章程。” “且不提那几位爷,态度究竟是怎样的,这辽东的生意单摘出来,咱们能说不做,就不做吗?” “说的就就是啊,那建虏可不是什么善茬,若是误了他们的大事,就咱们这点身家,根本就不够看的。” “这建虏八旗残暴,然却不懂经商,且不事生产,这是咱们的优势啊,他们还指望着咱们呢,再者说为何不做啊,那辽东的皮草、东珠等,在咱大明紧俏着呢。” 在范家大院的祠堂里,一帮中年男子相聚于此,那一身身明亮的貂皮,看上去是那般的晃眼。 范永斗神情严肃,听着眼前众人所讲,那一个个的眉宇间,流露出的激亢、贪婪,是怎样都无法遮掩住的。天籁小说网 不过范永斗的眼神,却定在沉默不言的王登库身上。 “王兄,你有何高见呢?” 范永斗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漫不经心的说道:“自京城归来后,老夫就觉得王兄,像是藏着心事一般。 年前你们王家,该筹措的货物,没有筹措够,致使我八大家的行动,只能被迫暂时搁置了。 你究竟在顾虑什么?又在惧怕什么?” 靳良玉、王大宇、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永发几人,纷纷看向王登库,有端盏饮茶的,有把玩暖玉的、 不过众人的神情,就不那么一样了。 感受到众人责问的眼神,王登库眉头紧蹙起来,看着祠堂内的众人,神情跟着就冷了下来。 “我顾虑什么?惧怕什么?难道范兄不知道吗?” 王登库皱眉道:“回张家口的时候,我是否将京城的事情,一一都向范兄陈述了,难道你就没觉得味儿不对吗? 还有…其他几家,范兄究竟说了……” “这京城的事,范兄给我等讲明了。” 田生兰放下茶盏,浑不在意道:“王兄,你胆量未免也太小了吧,一个新登基的黄口小儿,有必要这般惧怕吗?” “说的就是。” 靳良玉把玩着暖玉,嗤笑道:“他在京城能折腾起来,并不代表着,在地方上也能折腾起来。 大明的地方官员,何时这般听皇帝的话了? 咱这山高皇帝远的,他又能知道什么? 八大家混迹张家口,驰骋关内外多少年了,不说别的,就山西和宣府镇,那拉拢了多少人? 这些年来,朝廷真的发觉到什么了? 没有吧! 再说辽东局势那般动荡,朝中的那帮官老爷,有多少真关心辽东,不还是该怎么斗,还是怎样斗吗?” 王登库:“……” 在场众人的反应,是他心里能想到的。 可人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啊。 王登库总觉得新登基的天子,跟神宗皇帝,跟光宗皇帝不一样。 “我…” 王登库眼神坚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行啦,你的那些担心,就先放到一边吧。” 范永斗却皱眉打断道:“辽东那边来信了,语气极其严厉,先前所定那批货物,必须尽快筹措,并发卖到关外去。 价格相比从前,再提高五成! 倘若这次再耽搁了时间,信里说了后果自负! 老夫想了想,应是建虏要攻打沈阳了,否则不会讲出这样的话。 咱们就是生意人,军国大事不是咱们该关心的,老实本分的做好买卖就行,辽东局势起了变化,谁会在意其他地方?” 范永斗此言一出,叫靳良玉、田生兰这些人,神情都变得热切起来。 “娘的,居然再提高五成?!倘若真是这般的话,那换成皮草、东珠等物,岂不是能多赚四五百万两银子?” “哈哈…没想到竟有这等好事,王兄,这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啊,真要是年前就把那批货物,给建虏送过去的话,恐也多不出这些银子。” “没错,没错,不过这次就不能再拖后腿了,今年能否开个好头,就看这笔买卖做的怎样了。” “真希望沈阳、辽阳等地,都叫那建虏给夺去啊,这样倾销他们所掠之物,咱们又能豪赚一笔啊。” 听着靳良玉他们几人所讲,尽管王登库想说些什么,然内心深处也很清楚,这次只怕要跟着去做了。 若是他们王家这边,敢不进退的话,那下场只怕会很惨。 “行啦,此事就这般说定了。” 范永斗站起身来,眼神坚毅道:“等过两日,该回张家口的,就回张家口,该去太原的,就去太原。 这次的买卖非同小觑,老夫希望诸君能共进退,别总想着自己那点利益。 谁要是敢叫老夫知道,坏了这次买卖,那就别怪老夫,到时候不讲情面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范永斗那带有警告的眼神,看向了王登库这边。 范永斗这话里带话,老谋深算的王登库,又怎能不清楚了,这也叫王登库心里明白,辽东那边,建虏是势在必得了。 ‘或许真的是我多想了。’ 王登库心里自嘲起来,‘那黄口小儿就算再厉害,能厉害的过建虏吗?等辽东局势真乱起来,那谁还会在意地方啊。 再说了,他们朱家的一些人,不也被拉下水了。 真要是暴露什么,那早就他娘的暴露了,有银子不赚王八蛋,朱家族裔都掘根,我们这些外人,算得了什么。’ 思索这些的时候,靳良玉、田生兰这些人,纷纷都披上了黑衣斗篷,相互作揖告退,随后便从祠堂内深处消失。 “王兄,老夫希望你心里能明白,咱们这些人都是下不了船的。”在王登库准备离开之际,范永斗神情冷然,道:“就算心里想下船,那背后这些人,会叫咱们安然离开吗?所以不该有的想法,就别再有了,这是老夫的奉劝。” 王登库抬起头来,看了眼范永斗,没有多说其他,随后遮盖着脸庞,便转身朝祠堂深处离去。 第十一章:君臣奏对 “先前查抄所储的粮食,真是不经造啊。” 朱由校放下奏疏,不免摇头苦笑起来,“这才过去了几个月,都支出这般多了,别影响到以剿促练啊。” 说着,朱由校站起身来,剑眉倒张,缓步朝东暖阁外走去,刘若愚低着头,安静的跟在身后。 走在这丹陛上,朱由校神情有些凝重。 这粮食跟银子不一样,是需要时间长出来的。 当前内廷名下的皇店,开设起来的多了,虽说这人才培养还在加紧完善,不过就一个平价售卖,就能叫京畿的老百姓,愿意来皇店这边购买。 皇店秉承的就是薄利多销,兴许一家皇店,所赚取的银子不多,但是十家,百家呢? 这累加在一起后,就是一庞大的数额啊。 透明清晰的货物配给,极其严格的进出账登记,各项修订的规章制度,使得皇店内部的贪污,就没适宜的土壤。 就在几个月前,被杀的那批掌庄太监,无一例外全部凌迟处死,这对内廷高级太监,可谓是极强的震慑。 ‘当前曹化淳他们,正在物色一批皇店的外围商贾,以后部分粮食供应,可以靠他们去解决。’ 朱由校缓步向前走着,心里却暗暗思量:‘不过这终究是杯水车薪啊,一个皇店,一个西山,外加外派的四军。 每天消耗的数额,都是较为庞大的。 粮食是摆在面前的头等大事。 等到以后灾情多了,战事多了,那大明的粮食荒,就会更严重。 必须推广种植高产作物,还要设法培育耐寒、耐旱性才行,不然被粮食卡住脖子,那一切都别玩了。’ 想到这里,朱由校停下了脚步,本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刘若愚,这骆养性离京赶赴江南,多久了?”朱由校转过身,看向刘若愚询问道:“司礼监这边,有他的消息没有?” “回皇爷,已经几个月了。” 刘若愚欠身道:“目前,奴婢没有收到司礼监,转递涉及骆养性的奏疏,奴婢派人去问问?” “不必了!” 朱由校摆手道。 没有转递,就代表骆养性没有呈递。 ‘骆养性这个家伙,还真是够慢的。’ 朱由校眉头微皱,‘就算是他娘的爬,几个月时间,也够他去江南,再返回京城了,这家伙在干什么。 找一帮西洋传教士,从西洋海商手里,购进一批土豆、玉米、红薯的良种,有他娘的这般难吗!?’ 当初朱由校谴派骆养性,叫其离京赶赴江南,去寻邓玉函、汤若望这帮传教士,好叫大明科研院,实现东西方碰撞。 为研制火器、火炮的进程,提供相应的促进作用。 虽说西洋传教士,有些家伙就是刺探间谍,但进了大明科研院,想随便离开大明,或传递消息,那断然是不可能的。 除了这层含义之外,朱由校就是叫骆养性这个家伙,能购进到西洋传来的高产作物。 像土豆、玉米、红薯之物,其实很早就传进大明了,不过因为是海外的舶来品,加之地域传播很慢,使得其并没有在大明推行来。 若是能推广种植起来,就靠着土豆和红薯,能保持较高的产量,那也不至于会饿死大片的人。 “派人给曹化淳他们,传朕的口谕。” 朱由校想了想,伸手道:“涉及皇店的粮食供应,必须加快明确下来,这个事情若是办不好,那他们就等着受惩吧。” “喏!” 刘若愚当即作揖道。 现在骆养性还没有回来,大明的粮食荒虽说存在吧,但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一切还有时间。 面对当前这种暗涌不断的时局,朱由校必须要稳住才行,若是被时局所左右,自己乱了阵脚,那很多事情都没办法玩了。 “臣…袁可立,拜见陛下。” 穿着大红官袍的袁可立,神情间有些憔悴,见天子在乾清宫外,忙快步走上前,作揖行礼道。 “袁卿来了啊。”朱由校面露笑意,走上前搀扶道:“袁卿此来进宫见朕,可是有什么事情?” 现在出动的忠勇、忠武等军,执行以剿促练,这后勤保障事宜,都是袁可立负责的,除此之外,还肩负着培养辅兵队伍事宜。 “启禀陛下,臣是来禀明情况的。” 袁可立拿出事先所书奏疏,双手捧着道:“时下忠勇、忠武、武烈、雄威四军,皆已赶赴不同府县,行以剿促练事。 从西山所募的两万辅兵队伍,依托着京畿开设的皇店,包括直隶治下皇庄,在配属不少驽马后,整体轮调押运军需辎重,情况是很好的。 不过在这过程中,亦存在着不少问题,臣都将其一一罗列下来,请陛下御览。” 接过眼前的奏疏,朱由校便认真翻阅起来,对这个以剿促练,朱由校心里很是看重。 不光是忠勇四军,需要以此展开磨练。 包括组建的辅兵,也需要借此好好磨练。 毕竟出战大军的后勤保障,能否做到位,切实做好,这关乎到后续谴派忠勇四军,赶赴辽东前线,能否提供及时的军需辎重。天籁小说网 新军的骡马化。 押运的骡马化。 是朱由校提出并要求贯彻下来的。 “存在的这些问题,袁卿所想出的改进办法,朕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朱由校合上奏疏,点头说道。 “现在只是以剿促练,面对的对手很弱,跟凶残的建虏没法比,要通过这次大规模、大范围的历练,找到一切存在的毛病,并及时的更正过来。 袁卿心里也清楚,建虏对大明的辽东疆域,可谓是虎视眈眈,恨不能一战全给夺走。 若是忠勇、忠武四军,能在大战爆发前,叫那帮新卒见见血,等行援辽事时,会很快适应前线战场的环境。 同样的道理,负责押运军需辎重的辅兵,亦是一样的道理,所以现在不怕出现错误,就怕出现了错误,而不改正错误啊。” 袁可立闻言,当即作揖表态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做好这些的,绝不辜负陛下期许。” 第十二章:诏修实录 平日肃静威严的乾清宫,此刻显得有些嘈杂。 奉天子上谕进宫的张维贤、方从哲、叶向高等诸勋戚、阁臣、枢辅、廷臣,心里都带着疑惑和不解。 受议改京察大计事,驳回内阁呈递票拟的影响,时下朝中的局势,并不是很平静,甚至有些混乱。 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等派,包括朝中其他的大臣,都因此事而暗中走动,想尽快解决这件事情。 “臣等拜见陛下!” 走进东暖阁的群臣,纷纷向伏案忙碌的天子,恭敬的作揖行礼。 来的大臣不少,叫这东暖阁看起来,都显得有些拥挤。 “免礼吧。” 朱由校放下朱笔,脸色平静,抬头看向眼前诸臣,道:“朕今日召诸卿过来,是有件事情要说。” 张维贤、方从哲、叶向高这些勋戚、阁臣、枢辅、廷臣,听完天子所讲后,脸上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莫非是为议改京察大计事?’ ‘难道是为辽东的时局?’ ‘天子是为宗禄事吗?’ 由于当前所处的特殊朝局,叫过来的这帮大臣,一个个都在内心深处,暗暗揣摩起了圣意。 眼前这帮大臣,都各兼要职,难保会多想一些。 毕竟从朱由校登基以来,所做的诸多事情,都叫朝中这帮大臣,一个个都揣摩不透。 “朕御极登基也有些时日了。” 朱由校脸色平静,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悠悠道:“朕御极之初,所定‘天启’年号,亦通过内阁明发天下。 不过从正旦过后,到现在,朕都没有看到有司,向御前呈递编修实录的奏疏,你们一个个都这般忙吗?” 张维贤、方从哲、叶向高这帮大臣,不少都脸色微变起来,特别是礼部尚书黄立极,礼部左侍郎刘鸿训,那就更是这样了。 像纂修实录这等大事,本就是他们礼部该提议的,然他们赴任时间较短,加之朝中特殊的时局,使得此事他们私下虽有商榷,但却没有呈递奏疏。 本想等议改京察大计事的风头,从朝中掀过去以后,他们再向御前呈递奏疏,却不成想天子却过问起此事了。 “纂修实录,是何等重要的大事?”朱由校重顿手中茶盏,剑眉倒张道:“可你们一个个呢?都在想些什么?” “臣等有罪!” 被天子这般质问,张维贤、方从哲、叶向高这帮大臣,纷纷行跪拜之礼,向天子作揖请罪。 本就有些拥挤的东暖阁,随着诸臣这一跪拜,就显得更加拥挤了,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嘴角露出些许笑意。 ‘近几日,这朝中的舆情很激烈嘛。’朱由校冷笑起来:‘不过还是不太够,应该借这纂修实录之名,再给你们添把火。 一个个都不相互撕咬起来,朕如何趁乱亮明观点,彻改京察大计事,不叫其成为一派谋私之便呢?’ 若是有可能的话,朱由校也不希望,在辽前局势暗涌之际,在朝折腾起大事,叫诸多大臣被别的事情,所牵绊住精力。 不过经年积累的党争风气,不会随着他的御极登基,说消失就能消失的,那不符合人性的特点。 从万历朝就一直闹腾,东林党跟齐楚浙党等派,那恩怨情仇太深了,不把对方搞死,不叫对方受损,那定然是不会罢休的。 特别是从泰昌朝擢升的东林党人,都悉数抵达京城任职,那整个朝堂的气氛,可以说用乱糟糟来形容。 权力斗争从没有简单二字。 大明党争风气严重,说到底就是皇权和臣权的交锋,但凡皇权强势强硬,那就不会有这档子糟心事。 “都起来吧,一个个跪在地上,成何体统。” 朱由校皱眉斥道:“你们都是我大明的臣子,要多替朕分忧,多为社稷分忧,别总想着自己那点事。 行了,朕这些时日,在朝选了一批官员,负责纂修《神宗实录》和《光宗实录》,此事关系重大,若朕钦定的这些人,敢有所怠慢,那休怪朕以大明法纪惩处!” 一旁候着的刘若愚,此时走上前,手里捧着一份中旨,当着诸臣的面,就打开朗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于危难之际,尊奉皇考遗旨,以……” 一份洋洋洒洒的中旨,诏修实录事,在东暖阁内响起,然所听一众人等,不少都露出诧异的神情。 《神宗实录》,监修官张维贤,总裁官方从哲、孙承宗、王象乾、王在晋、袁可立、孙如游、何宗彦、黄立极、杨涟,副总裁官张问达、钱象坤、孟时芳、周如磐、吴宗达、徐光启,纂修官…… 《光宗实录》,监修官张维贤,总裁官叶向高、刘一燝、韩爌、李汝华、黄克瓒、王永光,副总裁官左光斗、李邦华、王洽、官应震、钱梦、陈奇瑜、孙传庭皋,纂修官…… 纂修实录,是具有政治加成的,是具有含金量的。 然而朱由校这边,所安排的人员,却显得那般耐人寻味了。 相比较于《光宗实录》,这《神宗实录》更为重要,毕竟万历皇帝在位时间,绝对碾压泰昌皇帝。 可恰恰在朝不少的东林党人,进《神宗实录》的人却很少,可谓是寥寥无几。???.23sk. ‘你们东林党人,不是都自诩是忠臣嘛,朕叫你们中的空谈误国之辈,都傻眼。’看着众人的反应,朱由校冷笑起来。 ‘有了这纂修实录一事,给齐楚浙党等派提了神,给你们东林党压了势,之后的朝局定会更有意思。’ 此时的东暖阁,很安静。 “纂修实录一事,于朝于民都很重要,切勿出任何差池。” 朱由校拿起朱笔,看向在场众人,正色道:“此中旨,着内阁明发上谕,着有司操办此事。 都退下吧。 枢密院的大臣留下,辽东这边,朕有些军机要务,要与你们商榷。” 朱由校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根本就不给任何人机会,想要行规谏事,那不可能,纂修实录就是这章程,你们奉旨也好,不奉旨也罢,就必须按照这个意思去办,不然你就退出吧,没人留你。 第十三章:神仙打架,互拆台(1) “玉铉兄,陛下的帝王心术,是愈发娴熟了啊。” 孙传庭撩了撩袍袖,感慨道:“驳回内阁票拟,纂修实录,这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压了一派,提了一派,恐朝堂这边,将为之而变啊。” “是啊。” 陈奇瑜感叹道:“国朝所奉京察大计,乃整肃吏治的重要措施之一,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想要扭转前朝的风气,不叫朝中所生党争,继续拖累大明,影响社稷稳定,那有些事情啊,就必须要做。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恐在陛下心中,已对这京察大计事,有了自己的想法,朝中各派争的越狠,最后就摔得越惨。” 近些时日,就因这议改京察大计事,庙堂上是风波四起,朝中各派的官员,都将精力放在这上面。 辽东局势怎样,跟他们无关。 大明财政怎样,跟他们无关。 在这样一种风气下,对陈奇瑜、孙传庭这些无派的大臣,很多时候只能在旁边看着。 若是敢仗义执言,敢伸手掺和进来,那就等着被人痛击吧。 “唉~” 孙传庭轻叹道:“当前国朝都已经这样了,可朝中的多数人,都只想着自己的那点私利,根本就不顾江山社稷怎样。 倘若是在这个时候,建虏对我大明辽东一带,展开什么侵掠攻势,真要发生什么,那就彻底被动了啊。” 说着,孙传庭的眉宇间,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朝中各派的争斗,已影响到朝廷内的正常运转了。 身为人臣,却不顾江山社稷怎样,那就不配在朝为官。 “陛下,你相信吗?” 陈奇瑜笑了,撩了撩袍袖,说道:“咱们陛下啊,只怕心中所谋,不止是朝中这一件事情。 甚至当前朝中风波四起,就是陛下在有意推动的,这样不仅在朝堂上,甚至是地方上,都能将所想的谋划,都一一落实下来。” “玉铉兄,我怎会不相信啊。” 孙传庭眼神坚定,面色郑重道:“西山所筹火药厂、火器厂,所产的那批火药制品,已由枢密院谴人运往辽前。 西山四军离开京畿,赶赴北直隶各府县治下,由内帑拨发粮饷,西山保障军需,展开清剿匪贼行动。 马祥麟所领的勇卫营,更是不知道去往何处了,当前这朝中的局势,又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这表明的桩桩件件。 都代表着咱们陛下啊,在励精图治,在勤政克己,想彻底扫平前朝之不良风气,叫大明中兴啊。” 陈奇瑜脸上的神情感慨起来。 或许别人不清楚当今天子,究竟是怎样的君王,然他们心中却很清楚。 甚至陈奇瑜坚信一点,这些他们能看见的谋划,只怕在这背后,还藏着诸多天子的深意啊。 治理这个天下,统御这个朝堂,并没想象中,所想的那般简单。 “真真是不为人子啊,他们实在是太嚣张了!” 亓诗教面露愤慨,冷芒一闪道:“居然有人弹劾起本官了,一个个究竟是何居心,这是要叫咱们,往死路上逼啊。” “副宪,此事绝不能这般忍着了。” 钱梦皋皱眉道:“这明显是那帮东林党人,不忿陛下所定诏修实录事,觉得事事都该紧着他们。 现在事情发生了,还有杨涟这家伙,闹出的议改京察大计事,一个个算是忍不住了,开始不讲原则了。 事实上这帮东林党人,根本就没有原则可言,嘴上一副忠君为朝的嘴脸,实际上却是贪得无厌之辈!” 亓诗教眼神冰冷,心头涌出阵阵怒意,现在所折腾的这些事情,分明是把他当软柿子来捏了,把齐党当软柿子了。 朝中的浙党、楚党、宣党、昆党等派,都没有他们齐党,时下所顶的弹劾多,这是想搞死他们啊。 “不行,咱们不能独扛此事。” 亓诗教冷冷道:“你即刻去找人,给本宪扒出刘一燝、韩爌他们,最好是叶向高本人的漏洞。 他们能弹劾,咱们也能弹劾。 那杨涟不要管他,这家伙就是个愣头青,典型的枪,若是有可能的话,把张问达也给本宪拉下去。 本宪去找孙阁老,官应震他们!” 说着,亓诗教遂站起身来,一甩袍袖,快步朝公事房外走去,而钱梦皋却神情亢奋,思索着怎样谋划此事。 就当前这种特殊的氛围,若是不主动出击的话,那只会落于下风,敢在朝中形成此等局势,就等着痛打落水狗吧。 “精彩,真是够精彩的啊。” 彼时的东暖阁内,响起朱由校的声音,微微欠身的张维贤,额头却冒出细汗,因为他明显能感受到,天子心头强压的怒意。 就时下这种朝局。m.23sk. 自诩还算精明的张维贤,都快有些看不懂了。 这哪儿是议改京察大计事啊,这分明就是神仙打架啊。 先前所积攒的恩恩怨怨,在这件事情上,再加诏修实录事,算彻底给点爆了,一点顾忌都没有了。 “英国公啊,来看看朕的这帮好大臣,都是怎样彼此间弹劾的。” 朱由校神情平静,指着眼前这些奏疏,对张维贤说道:“朕还是真没想到,他们一个个的嘴皮子,脑瓜子,都这般的厉害啊。 若是整人的才能,能用到治理天下上,用在辅佐君王上,那大明也不至于说,就是眼前这副德性啊。” “臣……” 张维贤的后背生出冷汗,忙作揖行礼,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行啦,此事与英国公无关。” 朱由校摆手说道:“朕今日召见英国公,有两件事情,一个是理藩院所明之事,还在朝中亮亮了。 另一个是诏修实录事,英国公无需太过操心,交由那帮总裁官、副总裁官即可。 你依旧是管好这理藩院,还有提督京营戎政。 当前朝中局势不明,而辽东又是那副德性,若是英国公整饬京营,不能为国朝进行减负,那朕这个宝座啊,只怕就坐不稳了。” 张维贤听着,听着,那额头上的汗珠啊,就不断向下淌着,天子说的这话,叫他有些接不住了。 第十四章:神仙打架,互拆台(2) “陛下,筹建理藩院之宗军,整饬三大营,臣都在加紧着办中。” 张维贤作揖行礼,硬着头皮道:“只是现有这种朝局下,贸然在京城这边,设宗军驻地的话,恐……” “恐什么?” 朱由校呵呵笑道:“英国公,别告诉朕,你是胆怯了?惧怕了?难道你背着朕,背着大明,做图谋不轨之事了?” “陛下!” 张维贤大惊,忙行跪拜之礼,激动道:“老臣从无二心啊,老臣对大明……” 见张维贤这般激动,朱由校站起身,缓步向前走去,对张维贤的忠诚,他心里是清楚的。 或许在一些事情上,张维贤的确做的出格了,以权谋私这种现象,是杜绝不干净的。 水至清则无鱼。 存在即真理。 想营造绝对的公平,那纯粹是痴人说梦,别说朱由校办不到,换任何一人来,也不可能办到。 风气好变,可人心呢? “起来吧。” 朱由校弯腰搀扶起张维贤,宽慰道:“倘若朕不信老卿家,就不会叫你提督京营戎政,更不会叫你兼领理藩院尚书。 老卿家是我大明勋戚,世袭罔替的英国公,朝中起怎样的风波,只要老卿家行得正坐得端,那何惧哉? 有朕在,谁敢动老卿家? 现在朝中这样一种风气,若是老卿家也畏缩不敢做事,那朕想问问老卿家,就国朝所遇难事,何时能解决?” “老臣……” 张维贤情绪有些激动,眼眶微红,看着天子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怎样都讲不出来。 其实并非是张维贤讲不出,实则是他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一个个都是演技派啊。’ 朱由校心里感慨万千:‘能混迹朝堂的家伙,哪个是简单角色啊,跟这样一帮家伙,同处在朝堂上,难怪当皇帝的寿命都不长。 娘的,都是套路满满! 难怪自家皇祖父,三十几年不上朝,就待在紫禁城内,处理着重要朝政,根节就在于人心难测啊。’ 混迹朝堂的各派官员,包括那些无派的官员,甚至是这帮勋戚群体,哪一个都不是能简单看待的。 置身于这等复杂的环境下,想要将自己的主张,一点点落实下来,就需要一次次的试探和交锋。 “老卿家啊,别叫朕失望啊。” 朱由校拍拍张维贤的手,感慨道:“理藩院这边,之后还有不少事情,等着老卿家替朕分忧。 若这些事情做不好,那就会影响到辽前的布局,到时因为这粮饷事,叫建虏继续猖獗下去。 使得辽前丢失了,朕就是大明的罪人啊!” “臣明白!” 张维贤见状,唯有表态道:“臣定会不负陛下厚望,近期就将宗军驻地,在京城这边筹建起来。” “好,那老卿家就去忙吧。” 朱由校动容道:“朕就在这紫禁城,在这乾清宫,听候老卿家的好消息,得老卿家相助,朕心甚慰啊。” “老臣告退!” 来到这天启元年,对辽东虎视眈眈的建虏,会在三月春耕正当时,向沈阳展开相应的攻势。 按原有的时间线,沈阳数日被建虏攻破,这将助长建虏的嚣张气焰,趁大明在辽东彻底乱掉,顺势攻打辽阳重镇。 辽沈两处重镇被建虏夺走,则代表着大明在辽南一带,必将形成大溃败,那围绕整个辽东的布局,就彻底陷入被动了。 “时间还真够紧张的啊。” 看着张维贤离开的背影,朱由校皱眉道:“不行,若是陈策他们,在以剿促练上,耽搁些时间,那赶赴辽前的时间,就不宽裕了。 就算给四军配足骡马,一路甩开膀子急行军,那也是不够的,即便跑到了,那战力能剩下多少?” 时下朝中各派,这种相互指摘,相互弹劾的态势,加之和张维贤的交流,叫朱由校想到了辽东布局。 等忠勇、忠武四军,完成以剿促练后,是要赶赴辽前战场的,以天子亲军的身份,干预建虏所展攻势的。 这个环节要是出错了,不赶趟了,后果不是朱由校所能承受的。 “刘若愚!你即刻去寻王承恩他们,传达朕的口谕。” 朱由校想了想,伸手说道:“命他们领着西厂现有人手,赶赴通州,赶赴永平府,给朕筹措漕船、海船。23sk. 叫他们将筹措的漕船、海船,集中汇聚到永平府抚宁县治下……” 说着,朱由校停了下来,转身朝龙椅处走去,而刘若愚则紧跟在后,见自家皇爷,拿起朱笔,刘若愚忙开始研磨。 朱由校眉头紧蹙,思索片刻,便挥笔泼墨起来。 叫朝中局势乱起来,不代表朱由校会放松其他地方,所展开的谋划部署。 恰恰现在朝中局势乱了,是为给大明文官的头上戴紧箍,不叫他们这般疯狂。 议改京察大计事,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拿着这份密旨,即刻去找王承恩他们。” 朱由校剑眉倒张,拿起密旨,看向刘若愚,说道:“所筹漕船、海船,一应的花费,皆从内帑调拨。 告诉王承恩他们,不可用强,不可仗势凌人,组织船只航行事,要充分听取那些船户,避免混乱。” “喏!” 刘若愚当即应道,双手恭敬的接过密旨,而后便快步朝东暖阁外走去。 虽不知自家皇爷,究竟是有何谋划,然刘若愚却不敢耽搁,差事办砸了,他也脱不了干系。 ‘算算时间,忠勇、忠武四军,配足行军所需的骡马,这一路以剿促练,以急行军展开,那多数都初抵预定之处了吧。’ 朱由校双眼微眯,心思跑到陈策他们身上,‘这朝中不管怎样乱,有自己在这坐镇,不时出手拨动下,大势不会失控。 不过陈策、童仲揆他们,所要做的事情,能做的先前都做了,所率诸部新军,能否历练出来,还是要看他们自己了。’ 锤炼一支支能堪重用的新军,并没所想的那般简单,所耗费的粮饷,也是极为惊人的,但不管再怎样艰难,这新军都必须锤炼出来,不然皇权用起来,没有底气啊。 第十五章:天津漕帮 “娘的,天津这个地界,真够邪性的,真他娘的冷!” 童仲揆挎刀前行,看着忙碌的中军将士,骂骂咧咧道:“这一夜,在此安营扎寨,老子都他娘的没有睡好。”天籁小说网 “童帅,主要还是…这时间太紧迫了。” 随行的黄得功,打着哈欠,泪眼朦胧道:“这两个月内,行以剿促练,还要落实战时所行军规。 关键咱忠武军去的,还是河间和广平两府,这一来一回,就耽搁不少时日,咱陛下给的军令,太急了。” “你小子懂个屁!” 童仲揆瞪眼喝道:“恰恰是这样,陛下那才叫一个英明神武,本帅问你,为何强调剿匪时间? 为何落实战时所行军规? 为何狠抓军规军纪? 那都是叫咱忠武军,能通过这次以剿促练,紧绷起一根弦,叫那帮招募的新卒,尽快适应过来。 你想想看,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赴辽?” 黄得功迟疑了,惊疑的看向童仲揆,说道。 “算你小子,还没蠢到家!” 童仲揆冷哼一声,道:“要说苦,秦邦屏所领雄威军,可比其他各军都苦,顺德府和大名府,算是最远的地域了。 那帮白杆兵很强,但新募的兵卒呢? 恐忠勇军、武烈军两部,完成以剿促练,率部赶回西山驻地,雄威军这边,可能才刚刚归京。” 黄得功沉默了。 他虽说先前没有领过兵,但在西苑讲武堂进修,在西山被狠狠磨砺,叫他可是学了不少东西。 “原来如此啊。” 黄得功想了想,双眸微张道:“只怕咱们四军,完成以剿促练后,就要被陛下谴派至辽东前线,跟鞑子真刀真枪干一仗了。” “哼~” 童仲揆冷哼道:“就算真刀真枪的干,也轮不到你们这帮进修的学员,老实跟在本帅身边学着吧。 你们这帮家伙,算是祖坟冒青烟了,遇到英明神武的天子,能把你们从各处聚拢到京城。 若非是这样的话,就你们那点道行,想领兵打仗,再他娘的等十年,二十年吧。” 黄得功讪讪笑着。 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本就是张狂的时候,可到了京城,进了西苑讲武堂,被陈策、童仲揆这帮老家伙,一个个狠练以后,那都老实多了。 “哒哒哒……” 杂乱的马蹄声,在中军驻地响起。 童仲揆眉头紧皱,循声看去,却见毛文龙领着一队骑兵,朝中军帅帐这边驰来。 看着勒马而定,迅速下马的毛文龙,挎刀快步走来,童仲揆紧握刀柄,心里不由得暗暗道:‘这家伙不在孙祖寿的麾下,听令驱使,怎跑回中军这边了。’ “末将毛文龙,见过童帅!” 神情冷峻的毛文龙,抱拳喝道:“忠武军前锋营,于天津三卫和静海县交界,撞上一伙欺压百姓、纤户的漕帮!” 童仲揆疑惑了。 就照孙祖寿的能力,统领前锋营,碰上一伙地方匪贼,直接剿了便是,何故要派毛文龙赶回中军。 “…然所遇漕帮势力较强,附近云聚数百众匪贼,且天津右卫亦派兵过来对峙。” 毛文龙继续说道:“涉及天津三卫事,孙将军不敢专断,特命末将赶赴中军,向童帅禀明此事。 另…此事是否呈递御前,还请童帅定夺。” 童仲揆脸色微变,看着眼前的毛文龙,心里却是大惊,天津三卫之一的右卫,竟跟地方匪贼,唤作漕帮的组织,有牵连? “时下前锋营怎样?” 童仲揆紧握刀柄,对毛文龙喝道。 “与地方匪贼,包括卫所兵,对峙!” 毛文龙冷冷道。 想起先前所遇情况,性如烈火的毛文龙,那心头就涌出阵阵怒意,那些漕帮子弟,包括天津卫所兵,都他娘的太嚣张了。 “叫你麾下所领骑卒,谴派一骑,配双马,八百里加急赶赴京城!” 童仲揆虎目微张,沉声道:“这次咱忠武军行剿匪事,只怕要越过忠勇军,在这天津地界,好好扬扬威了!” “喏!” 毛文龙轰然应诺道。 “即刻传本帅令,紧急集合,中军留守百众将士,就地等候后军,协助拆营!” 童仲揆看向黄得功,朗声喝道:“一炷香内,各部必须集结完毕,敢违背军令者,军法从事!” “喏!” 黄得功抱拳应道。 既是以剿促练,既是行战时军规,那一切都要严格执行,敢贻误战机者,忠武军所设军规,可不是摆设。 “呜呜……” “传帅令,紧急集合,中军留守百众……” 原本算有些嘈杂的中军驻地,响起紧急集合的号声,十数众亲卫家丁,骑马持旗,四散疾驰,传递军令。 “童帅,若是在天津地界,把动静闹大了,咱忠武军该怎么办?” 紧跟在童仲揆的身后,毛文龙虎目微张,询问道:“据末将的观察,那天津右卫的指挥使,一看就不是善茬子。 似乎这天津地界的漕帮,和天津三卫是私下的关系……” “闹大了,那就闹大。” 童仲揆翻身上马,俯瞰着毛文龙,皱眉道:“咱忠武军是奉旨剿匪,他天津三卫,是朝廷麾下的卫所。 若是敢阻挠咱忠武军剿匪,这官司就算打到御前,也是咱们占理,去,到前面带队去。” “喏!” 毛文龙当即喝道。 骑马而立的童仲揆,看着毛文龙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起来,尽管他不清楚这天津的漕帮,跟天津三卫是啥关系。 不过心中直觉告诉他,多年的经历告诉他,只怕天津三卫这个地界,水很深啊。 北直隶境内漕运,重要枢纽所在你。 拱卫京畿的门户所在。 自天津三卫相继设立,凭借漕运之便,天津治下的人数众多,单单是在运河两岸,负责漕船拉纤的纤户,那规模都是不小的。 ‘娘的,越是着急什么,越是半道捅出幺蛾子。’童仲揆神情冷然,眸中闪烁着精芒,心里暗骂起来:‘这天津既然插手了,不给他彻底肃清,怕是去不了河间府了,别他娘的耽搁老子太多时间啊。’ 第十六章:帝怒,撤卫设府 晚冬的时节,这清晨时,还叫人冷的骨子发颤,可过了正午,那日头却又晒的人暖洋洋的。 “这几日,通政司所呈的奏疏里,弹劾杨涟的奏疏多不多?” 朱由校踩着台阶,看着眼前荒凉的万岁山(煤山),抬脚缓步向前走着,开口道:“田尔耕和许显纯他们,离京也有些时日了,是否向司礼监这边,呈递奏疏啊?” “启禀皇爷。” 王体乾略有些气喘,紧跟在自家皇爷身后,欠身道:“据司礼监所整理的来看,最多的当属内阁。 方首辅的最多,有一百多份。 叶次辅的次之,有八十多份。 除此之外,都察院的张问达,也有不少,至于右佥都御史杨涟,只有寥寥数份。 至于田尔耕他们,司礼监这边,至今没有收到呈递的奏疏。” 朱由校的眉头微挑,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当前朝中这种氛围,作为始作俑者的杨涟,居然没有被齐楚浙党等派,群起而攻之。 这还真是够少见的啊。 ‘看来孙如游、亓诗教这帮家伙,一个个都在暗中商量好了啊。’ 朱由校心里暗暗感慨:‘知道此时碰杨涟没有意义,想叫局势对他们有利,不如斗东林党的高层。 这是有意将水搅浑啊。 能混迹朝堂的主,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啊,看来想谋定京察大计事,还要再观望观望啊。’ 登上这万岁山,朱由校转过身来,紫禁城的一切尽收眼底,红墙,琉璃瓦,道道黑影走动着。 带着几分寒意的朔风吹来,叫朱由校的双眼微眯起来。 “皇爷…您所说的那棵歪脖子树,就在前面不远。”刘若愚拿着拂尘,踱步上前,欠身道。 “走,去看看。” 朱由校转身说道。 正旦节过后,忙于处理朝政,忙于各种谋划,叫朱由校有些心神俱疲,没由的,朱由校就想来万岁山散散心。 刘若愚、王体乾这帮太监宦官,刘文炳、陈光裕几名在职勋戚,还有数十众护驾的大汉将军,紧跟在天子的身后。 看着沿途布控的上直亲卫军,一个个脸颊冻的通红,朱由校生出些许唏嘘。 权力这种东西,的确叫人如痴如醉。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对高高在上的皇帝是这般。 对地位显赫的大臣是这般。 ‘这就是崇祯自挂东南枝,所用的那棵老槐树吧。’来到重兵把守的歪脖子树前,朱由校抬起头,看着那光秃秃的树,缓步向前走着,拍着那粗壮的树干,‘当了大明皇帝又能怎样?’ ‘若是不能厘清弊政,铲除毒瘤,扫清顽瘴痼疾,那这堆满火药桶的大明,终究会在一声巨响下,轰然倒塌。 党争内耗,就是掘大明元气的祸根。 即便有再好的良政,朝中党争风气不扼制,朝堂不能制衡,那地方上想贯彻落实,无疑是痴人说梦啊。’ 刘若愚、王体乾、刘文炳、陈光裕这帮人,神情间或多或少皆流露出疑惑,看着拍打这平平无奇的老槐树,陷入沉思的天子。 他们心中不是很能理解,为何天子摆驾万岁山,要特意看这棵歪脖子树。 难道它有什么奇特之初? “刘若愚,把这棵树,差人给朕伐掉。” 朱由校拍拍手,神情坚毅,朗声道:“着内廷有司,取其木材,给朕做一座皇极殿的木模。 最好后,送到乾清宫来。 记住,只准用这一棵树,别的朕不要。” “喏!” 惊愕的刘若愚,忙作揖应道。 在场的众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间流露出错愕,谁都不清楚,天子心里在想些什么。 ‘以后就在乾清宫那边,好好陪着朕吧。’ 朱由校双眼微眯,缓步向前走着,‘有你来作为警示,朕看见你,这心里就会充满更多的斗志。’ 万岁山上吹过的风,很冷,叫朱由校的精神很通透,老路就在前面摆着,新路若是走不出,那就是死。 踩着这台阶下山,朱由校瞧见一名上直亲卫军,行色匆匆的向上攀爬,立时眉头微蹙起来。 “启禀陛下。”上直亲卫军拱手作揖道:“忠武军所谴骑卒,八百里加急,抵京,禀天津紧急军务!” “人在何处?” 朱由校皱眉问道。 “在山脚下。” 上直亲卫军忙道:“人已经累虚脱了,陛下若是……” “下山!” 朱由校一甩袍袖,沉声道。 那上直亲卫军想说什么,朱由校心里很清楚,无非就是派人,抬着那骑卒上山,自己有胳膊,有腿,何须这般。 就算是想摆架子,也不是这样摆的。 “皇爷,您当心脚下。” “陛下,您慢一些。” 身后紧跟着的刘若愚、刘文炳几人,面露关切的说着,然朱由校却充耳不闻,步伐不慢的下着山。 数月不间断的锻炼,叫朱由校原先那虚弱的体质,有着很大的改观,想当好大明皇帝,没个好身板是不行的。 一路从万岁山下来,朱由校就见到被两名上直亲卫军,所扶着的骑卒,那苍白的脸,发颤的身躯,就能看出情况。 那骑卒见到天子后,情绪变得异常激亢,挣脱左右,便单膝跪地,朗声喝道:“忠武军麾下,前锋营夜不收,张大忠,拜见陛下!” “快起来!” 朱由校见状,忙走上前,弯腰搀扶起张大忠,关切道:“没事吧?” “小的没事。” 张大忠忍着两腿间的疼痛,皱眉道:“启禀陛下,我忠武军奉旨剿匪,行至天津三卫至静海县交界,发现暴敛……” 张大忠说着,朱由校听着,渐渐的,朱由校的眉头紧蹙起来。 漕帮。 多么古老的称谓啊。 不过天津三卫,竟跟漕帮有所牵扯,这叫朱由校的心里,涌出一阵怒意。 天津是北直隶境内的漕运枢纽,是拱卫京畿的门户所在,像这样重要的地方,却藏着魑魅魍魉。 “刘文炳,命人叫此健儿,带下去好生休养。”朱由校忍着怒意,开口道:“刘若愚,你去翰林院一趟,叫孙传庭进宫见朕。” “喏!” 刘文炳、刘若愚一前一后,当即作揖应道。 “好生休养。”看着张大忠,朱由校拍拍其肩膀,说道:“等休养好了,再离京归建。” “喏!” 张大忠激动的怒吼,响彻这片天地。 作为朱由校看重的新军,麾下每一名正兵健儿,都是他看好的,这些都是种子,都是希望啊。 ‘没有想到以剿促练,意外撞出天津三卫的猫腻。’ 朱由校皱起眉头,暗暗思量:‘这个地方太重要了,不仅是京畿的门户,还能通过海路去往辽东。 既然撞破了,那就提前布局吧,撤卫设府,叫孙传庭这位良才,奉旨赴津,趁着建虏没攻打辽前,把这个地方稳定下来。 若是这样的话,那去往辽东的通道,就多了一条,甚至还能叫孙传庭筹措海船,为后续乘船渡海,减轻相应的压力。’ 第十七章:开海,为大明开源 “陛下,有关天津撤卫设府一事,是否需要再慎重考虑考虑?” 孙传庭神情凝重,作揖道:“虽说在天津地界,奉旨剿匪的忠武军,发现了一些魑魅魍魉。 然天津三卫地处要害,倘若只以此裁撤三卫,还要分拨顺天、河间两府,所辖的部分县域,其中牵扯到的事宜太多。 就当前辽东的时局,加之朝中的复杂局势,若贸然这样做的话,恐会给国朝带来新的动荡,不利于大明的安定。23sk. 且此事一旦做了,只怕以剿促练事,部分营校将搁置下来。” 奉诏进宫的孙传庭,在了解完天津的时局后,于心里认真思考此事,将其中的利弊,都进行了对比。 他不是看重仕途的人。 所向天子进谏之言,并非是在担心自己,会因京官调动成地方官,而拿国朝要务,向天子进行搪塞。 “正是因为牵扯到的事宜太多,朕才下此等决心的。” 朱由校站起身来,快步朝悬挂的舆图走去,伸手道:“孙卿,你仔细想一想,天津这个地界,对整个辽东代表着什么。” 跟着过来的孙传庭,见天子伸手指着舆图,辽西所辖的宁远卫、松山堡,辽南所辖的金州卫、盖州卫,这不免叫他眉头微蹙起来。 “一直以来,大明去往辽东那边,所沿顺天、永平两府,过山海关,穿过辽西走廊等等。” 朱由校指着舆图,神情正色道:“这一路走下来,所耗费的时间很长,那么就代表着朝廷,向辽前输送粮草辎重,就会有较大的损耗。 虽说在这些年来,从天津、登莱等地,前去辽东,亦是有海上运输的,但是这整体的规模,在朕看来有些差强人意。 就辽东特殊的局势,朕心里反复推测过了,大明想要平叛建虏,短时间内,至少三到五年内,是无法实现的。” 孙传庭似乎有些明白,天子想在天津撤卫设府,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很早就有此想法了。 “陛下是想通过整合天津,在此地营建造船厂,发展水师力量?”孙传庭想了想,看向天子说道。 “不止是这般简单。” 朱由校摆手说道:“其一,从目前的结果来看,天津三卫可能烂到根子上,只怕漕运和武备,都存在极大问题,所以必须要改。 其二,天津撤卫设府,要积极营建造船厂,发展水师力量,为辽东开辟海上供需,同期要筹建天津新军,增添抵近援辽范畴,筹建粮草、军需仓储,减轻国朝负担。 其三,要积极对外开海,营建海贸码头,逐步放开通商限制,同期锚定崇文门税关事,落实到天津所辖漕运段,以增加国库税收。 其四,打击漕运私贩事,打击权贵以权谋私……” 孙传庭脸色微变,他心里没有想到,天子竟然对天津这边,有着这般重的厚望,这天津的分量太重了。 涉及军、政、赋税、援辽、商业等诸多领域,倘若天津撤卫设府事,能将这些谋划一一落实,所带来的改观是巨大的。 只是真要这般做的话,所牵扯到的层面亦很多,前去赴任天津知府的人,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孙传庭强稳心神,开口道:“陛下有没有想过,一旦这些谋划,要全部在天津落实下来,将会给国朝带来怎样的影响? 特别是朝中的大臣,恐知晓此事后,将会强烈反对此事,毕竟天津将要做的事情,很多是违背祖制的。” “朕当然知道这些。” 朱由校眼神坚定,朗声道:“但当前大明所处的境遇,是简单论述祖制的时候吗?建虏虎视眈眈,想鲸吞整个辽东,甚至亡我大明。 就连建虏都知道进取,难道身为上朝天国的大明,就只能固步自封,给自己套上无数枷锁,在被动中变得愈发被动吗? 相比较于其他构想,仅一条,在天津贯彻开海,允许西洋海商停靠,若相应的政策能落实到位,国朝能多增收数百万两税收银子。 有了这笔银子的话,那大明为何要摊派辽饷,给天下百姓平添负担,叫他们时刻活在绝望下?” 天启朝的大明,还尚未到无法挽回局面的阶段,倘若能够做好诸多谋划,想逐步改变大明困局,亦是有着诸多可能的。 孙传庭听完天子所讲,陷入到沉思之中。 他不是迂腐之辈。 对所听到的这些,在心里细细思量后,发现若真能一一落实下来,的确能给大明带来诸多好处。 见孙传庭陷入沉思,朱由校神情严肃道:“孙卿,你愿为天下苍生,担负一些重担,甚至承受一些骂名吗? 朝中是怎样的风气,孙卿赴京任职后,到翰林院这边亦是了解的。 朕若想厘清弊政,一扫大明势颓,仅在朝中谋势,是不行的。 地方上的谋势图改,亦是很重要的一环啊,天津就是朕要打响的第一炮!” “臣愿意!” 孙传庭眼神坚定,不假思索,作揖道:“臣深知陛下的不易,亦知大明的不易,臣愿尽绵薄之力,为陛下分忧!” “好,好!” 朱由校动容道,走上前,托起孙传庭的双臂,道:“朕决意颁中旨,裁撤天津三卫,设天津府,孙卿赴任天津理政。 同时朕要在天津,设天津将军,擢孙祖寿任之,命其筹措天津新军,协助卿家整顿天津。 此外,朕对天津日后发展,将想法都写了下来,卿家赴任天津后,可根据当地时局,逐步落实下来。” 说着朱由校快步朝龙案处走去,将自己所写那份构想找出,转身递到了孙传庭的面前。 “趁着当前朝局不定,卿家即赴天津三卫,先将该地彻底厘清。” 朱由校继续说道:“借忠武军之势,拿下天津三卫,以最短的时间,掌控该域,后续所拨县域,朕会在朝中替卿家解决。 卿家在天津只管放心做事,有任何事情,任何风潮,朕就是卿家的主心骨,天津必须要谋改,此关系国朝,更关系辽前稳定!” 第十八章:陛下,此为乱国 大明整体混乱的局势,特别是朝堂这边,其实从万历朝就形成了,而萨尔浒之战的惨败,无疑加剧了这种混乱。 若非是这种混乱局势,御极登基的泰昌皇帝,就不会莫名其妙的驾崩。 在朱由校的眼里,先前的那种混乱局势,是不受天子控制的,这对于大明上下,是极为不利的。 所以朱由校要掌控混乱,要充分利用时间差,信息差,叫朝中的文官群体,停留在固有的党争思维下,实现乱中有稳。 先前他所布的局,谋的势,就是锚定这一基准。 现在是天启元年了,要直面的威胁更多,要落下的子相继增多,那朱由校就要用朝中文官群体,最在意的东西,继续吸引他们的注意。 “这种火中取粟的感觉,真是够奇特的啊。” 朱由校面露感慨,轻叹道:“孙传庭离京赴津,希望能给大明带来改观,你们不是想争嘛,那朕就遂了你们的心愿。” 静候在旁的刘若愚,恭敬的低着脑袋,伴驾在天子身边,叫他知晓不少机密,然知晓的越多,那心底却越是敬畏。 似内廷的机密,敢传出宫去,刘若愚很难想象,那将会经历怎样的惩处,只怕凌迟都是轻的。 “皇爷,内阁,礼部,兵部,都察院等有司阁臣和廷臣,于乾清门外求见。” 李永贞恭敬的走进东暖阁,作揖行礼道:“言英国公所辖理藩院,擅自于京创设宗军,择址……” “宣。” 朱由校出言打断道。 别看朝中的这帮文臣,为议改京察大计事,闹的不可开交,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彻底忽略其他事情。 特设的理藩院,竟在京城地界,擅自创设宗军,还筹建驻所,这叫很多人心里一震。 兵权,向来是所有人,都极为看重的。 从土木堡之变后,文官群体所掌兵部,取缔五军都督府,并逐步架空勋戚群体,这从根上来论,就是想叫兵权控制到国朝手里。 但另一方面来讲,控制到国朝手里,就等同于控制到他们手里。 毕竟大明所设国制,是讲究宗法礼仪,是讲究规矩的,纵使是大明天子,亦要是讲究这些的。 虽说此举避免了拥兵自重,避免了武夫独大的境遇,但对皇权层面的制衡,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的确是一种明显的削弱。 以武事见长的勋戚群体,成了瘸子,文官群体却文武兼济了,那时间久了,可不就是臣权势起吗? 文武制衡的常态,被悄无声息的打破,并在累世积攒下,形成不可逆的政治倾斜,这可不就是皇权势颓吗? 庙堂争斗,向来就是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且还是耗费心神的拉锯战,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啊。 “臣…方从哲,拜见陛下!” “臣…叶向高,拜见陛下!” “臣……” 本安静的东暖阁内,一时间人满为患,一帮子朝中阁臣和廷臣,就杵在朱由校面前,向他这位天子作揖行礼。 “免礼吧。” 朱由校神情淡然道。 “陛下!臣要弹劾英国公张维贤,行僭越之事,无视我大明宗法礼制,在京擅自募集兵卒,擅设理藩院宗军。” 兵部左侍郎袁应泰,神情激动,上前道:“此举无疑是祸乱朝纲,若此事不加以惩处的话,则我大明威仪何在?大明法纪何在? 臣斗胆,请罢英国公张维贤,提督京营戎政事,裁理藩院,以正视听!” “臣附议!” “臣附议!” 在场的这帮阁臣和廷臣,纷纷作揖附和道。 涉及到朝堂秩序根本,纵使他们之间的恩怨再多,然在勋戚一事上,却又是出奇的一致。 ‘这捧杀之言讲的够犀利啊。’ 朱由校双眼微眯,看着眼前这帮大臣,轻笑起来:‘若是叫你们知道,孙传庭被朕派去天津,行撤卫设府事,那你们还不知会怎样蹦跶。 说大明要亡国? 一个个表露的姿态,是这般的忠君爱国,可实际行动为何不是这般,张口僭越,闭口宗法礼制,打击对手这一套,用的倒是娴熟啊。 若真是有本事的话,别使到自己人身上,别叫大明内耗啊,都用到建虏身上啊!’ 东暖阁内陷入到死寂之中,作揖进谏的诸臣,一个个思绪驳杂,天子的沉默,叫他们一时有些不适。 “原来诸卿家的心里,还有我大明社稷啊。”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面露笑意,看着眼前的诸臣,道:“朕这心里还以为,在诸卿家的心里,在朝中文武的心里,早就没大明社稷了。” “!!!” 方从哲、叶向高这些大臣,一个个心里一紧,显然天子这带有笑意的话语,叫他们有些惶恐难安。 “当初杨卿,为社稷虑,为天下计,向朕呈递议改京察大计事。” 朱由校继续说道:“可你们这些人,还有朝中各院部寺等群臣,一个个都在干什么?司礼监这边,收了通政司多少呈递的弹劾奏疏啊。 朕想着既然朝中群臣,一个个都这般忙碌,这般忙于心计,就不忍打扰你们。 着英国公张维贤,为解理藩院实发宗禄事,从京营淘汰下的兵卒中,遴选一批能供驱使的兵丁,设立宗军,负责各地押送。 没想到在诸卿的眼里,朕这般体贴群臣,不忍打扰群臣,叫英国公奉旨办事,却成了一种僭越?成了违反宗法礼制了? 那照你们的意思来讲,朕是不是要下旨,着有司缉拿张维贤,将他那颗项上人头,砍下来给你们助助兴啊!?” “臣等惶恐!” 朱由校这等诛心之言,叫方从哲、叶向高这帮大臣,纷纷行跪拜之礼,向天子作揖说道。 “你们有什么好惶恐的呢?” 朱由校冷笑起来,悠悠道:“你们都是大明的贤臣良臣,社稷栋梁,朕的好大臣,你们要是惶恐,那朕岂不是就成昏君了? 别跪,都别跪。 这要是传出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朕胁迫你们了,朕可承受不起,你们这般多贤臣良臣的跪拜之礼。” 第十九章:痛斥,君臣之道 近些时日朝中风向如何,朱由校看得一清二楚,原本还想再抻一抻,择机将所想所谋落定。 但是孙传庭离京赴津,奉旨督办撤卫设府,此事关系重大。 为了给孙传庭创造时间,争取在三月前,掌控天津时局,给援辽的天子亲军,开辟另一处渡海区域。 好叫陈策、童仲揆他们,所率以剿促练的新军,能相对宽裕的赶赴辽前,朱由校必须拿捏好尺度。 ‘看似时间很是充裕,然都是眨眼之间啊。’ 朱由校脸色平静,扫视着殿前诸臣,暗暗感慨道:‘整饬卫所是一头,以剿促练是一头,天津设府是一头,筹措海船是一头,铲除八大贼是一头…… 这些在做的事情,初期的核心目标,都是紧密围绕辽前开启,哪一环做的不到位,都不能优势最大化。 而朝中掀起的种种风波,归根到底,亦是为辽前时局展开的,天启元年的辽沈一战,真要叫建虏得了势,形成大溃败了。 到时非但在辽东失去战略优势,等后续出现几场灾害,熬到川地再闹出叛乱,那整个大势都败了!’ 一场持续时间长的党争,蒙蔽住很多人的眼睛。 叫他们所做多数决断,都是基于己派利益,打击政敌这一核心,以至大明的江山社稷,都被他们抛之脑后。 损耗国力就损耗呗。 丢掉疆域就丢掉呗。 反正又不是自家的,这有啥好心疼的。 彼时的东暖阁内,陷入到一片沉寂之中,跪在地上的这帮阁臣、廷臣,面对天子的暗讽,一个个不知该说些什么。 “朕为何特设理藩院,你们中的一些人都清楚!” 朱由校拍案而起,怒斥道:“朕叫英国公兼领理藩院,设宗军,就是为了避免,动摇大明根基的烂事,再出现,再发生。 你们一个个,也都是大明的大臣,都是位高权重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一个个都想不明白,眼睛全都盯在不该分神的地方,朕想问问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 以方从哲、叶向高为首的诸臣,面对天子的斥责,心里一紧,背后生出冷汗,理藩院的出现,他们不少是知道真相的。 涉及到大明皇室的威仪,尽管红丸案一事,最后没有明发天下,但是在小范围的圈子里,都多少知晓真相了。 不过侵夺礼部、户部等有司衙署的职权,依旧是叫不少文官不满,毕竟夺走的这部分职权,也代表着这部分利益被夺走了。 现在理藩院这边,在他们毫不知情的前提下,竟私自创设了宗军,且还是驻扎在京城这边,这不免叫很多大臣心里猜测。 “陛下,即便是创设宗军,是为避免一些事宜。” 张问达硬着头皮,作揖道:“可此事关系重大,该怎样定制,该如何择址,这些关系国朝的大事,都该在内阁、兵部等有司商榷。 倘若事事都像这般,陛下乾纲独断的话,那要朝廷何用?那要……” “看来朕说的那些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朱由校双眼微眯,冷哼道:“因为一场议改京察大计事,朝中都乱成什么样了?你们一个个的心里,是否都想着社稷? 建虏在辽东虎视眈眈。 朝廷在赋税征收不力。 朕倒是想找有司商榷啊,可在这些时日,从通政司那边,呈递到御前的奏疏,都是些什么? 全都是弹劾奏疏! 看看吧,单单是你这个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就有多少弹劾奏疏!” 说着,朱由校抓起一摞奏疏,便朝着张问达方向甩去,无一例外,这些奏疏,都砸在张问达的头上,身上。 此举叫张问达的心中,生出悲愤、屈辱之念来。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堂堂正二品高官,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天子这般当众羞辱。 ‘你个老东西,还真是情商够低的啊。’ 朱由校心里冷笑:‘你以为天启朝的大明,会像万历朝,或泰昌朝,靠一帮东林党同僚相助,就能逼迫皇权了? 朕告诉你,就你这低情商,朕要不把你这左都御史,给你撤掉,那这皇帝宝座,朕换你来当。’ 面对张问达的规谏,朱由校非但不恼,相反还很高兴,因为张问达这般一规谏,反而给他创造契机了。 皇权和臣权的争斗交锋,往往就在某一瞬间,所迸出的契机上,一旦抓住了,就能掌握相应的优势。 在这漫长的拉锯战中,想形成绝对的碾压之势,像开国皇帝那般,真正做到乾纲独断,朱由校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这是内阁首辅的。” “这是内阁次辅的。” “这是你刘一燝的。” “这是你韩爌的。” “这是……” 彼时在东暖阁内,一摞摞奏疏,被摔在地上的声音不绝,伴驾的刘若愚、李永贞几人,心生惊惧的低着脑袋,不敢乱动,不敢吭声。m.23sk. 自他们伴驾服侍以来,还从没有见过自家皇爷,有这般愤怒的时候,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啊!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刘若愚忍着惊惧,暗暗说道:‘朝中这帮大臣,一个个都觉得皇爷年幼,都被挫败多次了,就是不长记性啊。’ 想着,刘若愚脑袋微侧,眼神看向跪着的方从哲、叶向高他们,那一个个大臣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至于为何难看,唯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了。 “朕也算是开了眼了。” 朱由校故作愤慨,指着散落一地的奏疏,沉声道:“自朕御极以来,还从没有见过这种阵仗。 你们都是朕所倚重的大臣,都是国朝的栋梁之才,现在却被这般弹劾,甚至你们之中,还彼此间相互弹劾。 朕想问问你们,你们一个个心里都是怎样想的?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特别是你张问达,还大言不惭的说,朕乾纲独断,要朝廷干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给朕讲这些话? 要是觉得这左都御史,当起来太没有意思,那就给朕呈递请辞奏疏,朕即刻着司礼监批红!” 第二十章:夺权,朝野哗然 张问达的额头生出细汗,双手微颤起来,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先前所生的悲愤和屈辱,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他要是真敢请辞,就依着天子的脾性,真敢批红。 若是那样的话,他被泰昌皇帝擢为左都御史,所拥有的一切,就顷刻间离他而去。 东林党内尊崇的地位。 宗族所得种种好处。 仕途被直接腰斩,自此无缘官场。 ‘别以为在万历朝,动不动以上疏请辞,来胁迫皇权,以达养望和进取的政治目的,在天启朝也能做。’ 朱由校冷厉的眼神,扫视眼前众人,‘真想上疏请辞,朕求之不得,朝中少一些空谈误国之辈,朕处理朝政更得心顺手。 只怕你们中的一些人,嘴上说着请辞,心里想的却是怎样谋利吧,道貌岸然的手段,算是叫你们玩明白了。’ 朱由校在朝堂掀起风波,努力形成可控的混乱局势,以达谋局落子的部署,但这并不代表着,朝中的文官群体,就能够胁迫自己。 若是那样的话,那混乱局势就还是失控,就还是叫党争占了风气,那谋局落子做的再多,依旧是堵不住窟窿。 朱由校就是想通过此次的斥责,叫眼前这帮阁臣和廷臣,向朝堂传递一个讯号。 想玩就在游戏规则内外。 别总觉得你们是臣子,人多,就能随便超纲,想给天子套枷锁,好满足你们的私欲。 天底下没有这等道理。 真要是超纲,那就都别玩了,直接掀摊子吧。 “杨卿,你说说吧,这议改京察大计事,是否有必要进行下去?”朱由校缓缓坐到龙椅上,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人群中的杨涟说道。 方才朱由校说那些话时,巧妙掌握着主动权,叫某些人先前所想,根本就没有机会说出来。 以至于这些觐见的阁臣和廷臣,没有能跟上天子的思绪,这才陷入到沉寂之下。 现在朱由校点名杨涟,问及议改京察大计事,这难免叫方从哲、叶向高这群人,都在心里警觉起来。 “启禀陛下,臣觉得有必要进行。” 人群中,杨涟挺直腰板,眼神坚定道:“朝堂乃大明中枢,是统治天下的根脉,若朝堂风气不稳,这大明吏治不清。 臣深知近些时日,朝中局势陷入混乱,乃臣所提……” 杨涟到底是硬骨头,到底是谏臣。 朱由校双眼微眯,认真听着杨涟所言,那所讲可谓是条理清晰,层层递进,叫朱由校都不免赞同。 似这样一位能有能力的谏臣,若是能在朝孤立起来,只做属于天子的孤臣,其实很多政治主张,都是有利于大明社稷的。 只是杨涟出身东林党,或许他心里并不想党争,就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但却架不住被人当枪使。 以至于很多时候,就算是再好的主张,最后也都被搁置了。 ‘杨涟这位谏臣,必须给他孤立开,以后这右都御史之位,非杨涟莫属!’ 朱由校心里暗下决心:‘多好的镜子啊,若是能用好,那就是魏征,以史为镜,才能避免错误的路线,出现在大明治下。 不过此事要慢慢来。 东林党这个朋党,内部太复杂了,有用的良臣也不少,但名望高的空谈之辈亦不少,要慢慢剥离才行。’ 东暖阁内,只有杨涟的声音,在场其他大臣,却流露出复杂的神情,天子的沉默,天子的聆听,叫他们都感到不安。 事情肯定不简单! “杨卿能这般想,朕很欣慰,看来在我大明之中,还是有一心为公的栋梁的。”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赞许道:“一个京察大计事,本意就是考评官员,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 但总是有那么一些大臣,非要将简单的事情,给它复杂化,给它扩大化,是谁,朕就不提了。 朝中的一些大臣,安的是什么心思,心里又是怎样想的,朕一清二楚。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朕倒是觉得,单纯叫吏部独掌京察大计事,已经不符合时宜了,不然不知还会有多少大臣,遭受莫名弹劾。” “!!!” 来了。 来了。 这一刻,久经宦海沉浮的方从哲、叶向高等诸臣,无不双眸微张,心里一紧,果然和他们所想的一样。 “既然议改京察大计事,是杨卿提出的。” 朱由校面露倨傲,朗声道:“那以后此职权,就着吏部和都察院合掌,每逢京察,每逢大计,以内阁商榷人选,向御前呈递奏疏,专司所逢京察或大计。 好好的考评制度,若是失去公允,还不如叫厂卫暗查! 另外先前的京察大计,有很多地方亦不合时宜,杨卿,你既然这般心忧社稷,想为君分忧,那朕此前想了一些。 由你带回去,进一步精进和完善,到时直呈内阁票拟,若这次再闹出什么风波,那京察大计事,在朕看来就没必要了。 朕派厂卫暗查!” 方从哲愣住了。 叶向高惊疑了。 刘一燝吃惊了。 韩爌…… 在场的这帮阁臣和廷臣,听完天子所讲,全都有些难以置信,事情似乎比他们想的还要复杂。 京察大计之权,被分走了。 关键这个分权,叫吏部和都察院合掌,内阁拥有举荐权。 虽说天子一再强调,可能叫厂卫介入,但是在场之人心里都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说实话,对此事不管是东林党,还是齐楚浙党等派,都不是很赞同此事。 毕竟京察大计事,传承这般久的时间,一直都是独掌的。23sk. 现在分权了,这算怎么回事。 妥妥的违背祖制啊。 只是巧就巧在,这临近的京察,大概率会叫东林党拿到,毕竟此前是齐楚浙党轮着的。 按着原有的时间线,天启四年阉党横空出世,一心想跟东林党求和的魏忠贤,能在此后成为九千岁,那纯粹是齐楚浙党等派余孽,扛不住势大的东林党,被迫转投到魏忠贤羽翼之下。 朝堂争斗有些时候讲规矩,可有些时候不讲规矩,皇权就算再怎样势颓,可一旦发起狠来,忍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也敢发发余威的。 回过神来的叶向高、刘一燝、韩爌几人,心里不由得惊呼起来,此事断不能叫天子这般行事。 不然…… “臣…领旨!” 可杨涟的应喝声,叫叶向高、刘一燝、韩爌几人,都流露出复杂的神情,下意识看向杨涟。 ‘杨涟啊杨涟,朕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朱由校嘴角微扬,暗暗笑道:‘不怕,被东林党人孤立,朕不会鼓励你,你可是朕挑选的魏征啊。 此议,就算齐楚浙党等派,心里也不愿这样做,但考虑到所处的特殊时局,他们也唯有捏着鼻子认下。 京察大计职权,由先前的独掌,演变成合掌,只要能选中合适的大臣,那就不会再变成党同伐异的工具了。 只怕这个消息一旦传开,必然会叫朝野哗然,朕倒是有些期待,后续争抢这合掌人选,又会是怎样的场景了。’ 第二十一章:此酒敬朕 乾清宫外。 一群从殿内退出的大臣,神情各异,快步朝乾清门方向走去,脚步声有些杂乱,人群之中,手里拿着公函的杨涟,若有所思的随大流走着。 ‘陛下对京察大计事的构想,又会是什么呢?’ 杨涟眉头微蹙,心里暗暗道:‘若是能尽早明确此事,那朝中的局势,就不会再这般乱下去了。 时下,建虏在辽东虎视眈眈,国库的银子还不多,这要是朝局继续乱下去,恐对大明社稷不利啊。’ 走在前面的叶向高,侧首看了眼,沉思的杨涟,神情有些复杂,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看左右,轻叹一声,便继续向前走。 反倒是孙如游、亓诗教、钱梦皋几人,有意放缓脚步,很快就落在人群后。 “孙阁老,您说陛下此举,是何深意啊?” 亓诗教看了眼左右,低声对孙如游道:“是否是看出东林党,有不少的大臣,想借着京察,来打击咱们啊? 不然也不会言语那般凌厉,那般痛斥张问达,还将弹劾的奏疏,都那般……” “有些事情知道就行了。” 孙如游皱眉回道:“天子虽说年幼,然城府和眼界,都远超咱们的想象啊,想想天子御极以来,最在意的是什么? 你们就能明白,天子为何会这般做了。” “孙阁老的意思,是建虏?” 一旁的钱梦皋惊疑道:“若是这样的话,下官就明白天子,为何会那般愤怒了,天子想要的是朝堂稳定啊。” 孙如游点点头,没有说话,那微皱的眉头下,那双眼眸闪烁着精芒,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怕杨涟的处境,以后在他们东林党那边,就不太好了。” 亓诗教幸灾乐祸道:“原来从一开始,他就被天子拿来当枪使了,难怪……” “亓副宪,你若是真这般想,那就趁早请辞吧。” 孙如游看了眼亓诗教,平静道:“若只是当枪来使,天子何故会保杨涟呢?好好想想吧。” 说着,孙如游一甩袍袖,便快步朝前走去。 “这……” 亓诗教一愣,将孙如游去追方从哲,一时语塞,费解的看向钱梦皋,对方也露出疑惑的神情。 亓诗教下意识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远处的乾清宫,显然对孙如游所讲,他心里充满了疑惑。 难道天子对杨涟很看重? 可是为什么啊! …… 亓诗教有着诸多疑惑,朝中的文官群体,不少也有着诸多疑惑,事实上跟朱由校所想一样。 乾清宫所发生的种种,在朝传扬开以后,就像一瓢冷水,泼在热油里,直接就炸开了锅。 “皇爷,据京卫都督府呈报,文华殿那边,似乎表现得很平静,不过六科直房、五部衙署、光禄寺等,都热议起此事,不少人都骂右佥都御史……” 在坤宁宫的正殿内,王体乾欠身禀明着情况,坐着的朱由校,听着这些轮值的上直亲卫军,所禀明的情况。 京卫都督府,辖宫城和皇城禁卫,想了解一些情况,根本就不用刻意做,动静闹大了,听都能听到不少。 “不过都察院、刑部、大理寺那边,是怎样的动静,还不清楚。”王体乾继续说道:“是否要奴婢派……” “不必了。” 朱由校摆手道:“退下吧,这些在皇城的衙署,一个个都这样的动静,都察院这些分散在内城的衙署,也是一个德性。 去,以朕的名义,去一趟都察院,给杨涟赐麒麟服,赐紫貂三件,上等笔墨纸砚一套,你亲自去。” “喏!” 王体乾当即作揖道。 京察大计的性质,被自己给改变了,那难保朝中有不少人,会愤怒,会不甘。 朱由校可不想叫杨涟这位谏臣,受到无谓的伤害。 杨涟这个人,若是能用好了,能帮自己整肃吏治,为后续谋改吏治,分担不小的压力。 在这等时局下,对杨涟进行赏赐,就是在力挺! “陛下,您这些时日操劳朝政,就算是饮酒,也不可贪杯。” 张嫣缓步走进正殿,身后跟着几名宫女,面露关切道:“臣妾做了几道时令小菜,您多吃一些,不过这酒…还是要少喝些。” “好,都听皇后的。” 见张嫣这般,朱由校笑着点头道:“朕可要尝尝皇后的手艺,今天朕心情不错,陪朕喝一杯。” “难得见到陛下,像今日这般高兴。” 张嫣坐到朱由校身旁,笑道:“不过臣妾也很高兴,一个是见到陛下高兴,一个是内帑账目之事,臣妾也有些心得了。” “是吗?这的确值得高兴。” 见张嫣眉宇间露出些许傲娇,朱由校笑着夸赞道:“朕就知道,皇后冰雪聪明,似这些简单的事宜,根本就不在话下。” 大明帝后,本就是一体的。 皇帝坐镇朝堂。 皇后坐镇后宫。 想心无旁骛的治理天下,那后院就不能起火。 在朱由校的心里,大明皇后怎能就只管理后宫呢? 应多多为自己分忧才是。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红线,确实不能违背,也不能突破红线。 突破了,就会后院起火,叫朝堂跟着乱起来。 不过帮自己料理内帑,给自己提些建议,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以后要开辟的摊子很多,要改变的事情很多,什么都叫自己亲力亲为,就算再勤政克己,把自己累死,那个人的精力亦是有限的。 “来皇后,这杯酒,敬朕。” 朱由校端起酒盅,面露笑意,看向张嫣,说道:“当然,也敬皇后,朕倒是想要看看,这个大明,能变得怎样强盛。” “敬陛下。” 张嫣浅浅笑着,露出两个小酒窝,玉手端起酒盅,看着自家夫君,微微碰了一下,随后便伸手以袍袖遮挡,喝下这盅佳酿。 见张嫣娥眉微蹙,吐着舌头,那辛辣的酒水,明显是刺激到张嫣了,朱由校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朱由校心中暗叹道:‘有美人相伴,直面这暗潮汹涌的大明,是何其痛快的事情,没事,咱们慢慢来,朕有的是时间和精力!’ 第二十二章:魏忠贤的狠辣 保安州。 “阿嚏~” 魏忠贤缩缩脖子,打了个喷嚏你,揉着发酸的手臂,缓步朝正堂走去,就见魏朝忠弯腰准备着早膳。 “骆指挥使,还没过来吗?” 魏忠贤缓缓坐下,看着精心准备的早膳,露出满意的笑容,对魏朝忠说道:“东厂撒出去的厂番,回消息没有?” “回干爹,骆指挥使稍后就到。”魏朝忠欠身说道:“咱东厂撒出的人,都回消息了,这是孩儿整理的。” 接过魏朝忠所递书信,魏忠贤神情严肃,一封一封的认真看着,那微蹙的眉头,叫魏朝忠心里暗暗揣摩起来。 自离京一路疾驰,赶到这保安州境内,魏忠贤下令停歇,这都过去两日了。 除了撒出去的厂卫,时不时传回一些密信,其他的东厂番子和锦衣卫,都不清楚此番离京,究竟是为了什么。 纵使是东厂和锦衣卫的高层,了解此行真相的,也只是寥寥数人罢了。 毕竟逮捕暗通建虏的八大贼,这背后牵扯到的层面太广,倘若稍有不慎,走漏了什么风声,叫贼人跑了,那事情就闹大发了。 正堂外响起脚步声,骆思恭挎刀前行,快步朝正堂走来,见魏忠贤认真翻阅手中密信,又看了魏朝忠一眼。 “见过魏公公。” “骆指挥使来了,可叫咱家好等啊。” 魏忠贤抬头看去,见骆思恭抱拳行礼,露出笑容,放下手里的密信,示意魏朝忠全都收起来。 魏朝忠不动声色的收起密信。 骆思恭脸色平静的受邀坐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骆指挥使,吃了吗?” 魏忠贤笑意不减,看着骆思恭说道:“若是没有吃,那陪咱家一起吧,刚好咱们边吃边聊。” “那骆某就却之不恭了。” 骆思恭客气道。 在这正堂内,各怀心思的二人,平静的吃着早膳,除了碗筷发出的声响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魏朝忠老实的站着,心里却有些发毛。 “骆指挥使,这几日,东厂这边查出些苗头。” 魏忠贤放下碗筷,拿起一张饼,掰下来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道:“往来张家口方向的车队,甚至是地方镖局的队伍,有很多,这很不正常。” “魏公公说的是。” 骆思恭眉头微蹙,开口道:“这几日,锦衣卫也查出一些情况,结合先前的案牍,骆某现在担心…那八大贼的背后,藏着的势力只怕很多。 单单是一个张家口堡,才屯驻多少卫所兵,就算撑死他们,那也吃不了这般多的粮食。” “岂止是粮食这一项啊。” 魏忠贤轻叹道:“若是咱家没猜错的话,不少往来的车队,夹带着不少违禁之物,铁料、火药、盐等等。 甚至咱家有理由怀疑,这个不知深浅的八大贼,还贩卖锻造火铳、火炮的匠户。 事情远比我们所想的要复杂。 若是咱们处置不当的话,一旦蔓延到整个宣府镇,闹出兵变的祸端,恐咱们都难逃其咎啊。” 骆思恭沉默了。 这正是他所担心的事情。 不来查,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查,真查出不少事情。 骆思恭甚至就不敢相信,一帮地位卑贱的商贾,能凝聚这般大的能量,在他们的背后肯定有人! “张家口堡肯定是烂掉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魏忠贤看了眼骆思恭,眉头微挑道:“倘若是这般的话,那宣府镇上下,被八大贼暗中收买的人,只怕也不少。 只是当前的问题所在,是咱们根本就不清楚,哪些人被收买了,哪些人没被收买了。 皇爷所下旨意,骆指挥使是清楚的,要咱们将以八大贼为首的奸臣逆贼,必须坚决的连根拔起。m.23sk. 所以咱家有个想法,打算跟骆指挥使商榷下,若是骆指挥使觉得可行,咱们就按这个法子去走。” “请魏公公明示。” 骆思恭微微欠身道。 张家口堡的水很深。 宣府镇的水很深。 甚至临近的山西,水也很深。 就这样一种态势下,对老谋深算的骆思恭来讲,他前面有人顶着,这未免不是件好事,他只得他应得的功劳。 “这是咱家所想的,骆指挥使先看看。”魏忠贤慢条斯理的拍拍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到骆思恭跟前,微笑着道:“若骆指挥使没有意见,咱们就按这个章程来办,尽快在宣府镇打开局面。” 一旁的魏朝忠,眉宇间流露出些许好奇,将骆思恭接过信封,从中掏出信纸,下意识向前探探身,旋即想到了什么,忙低下脑袋。 坐着的魏忠贤,好似没留意魏朝忠,然他的表现,却都在魏忠贤的觉察之下。 “魏公公,这动静闹得有些大了吧。” 骆思恭脸色微变,看向魏忠贤道:“未经请示,就擅自卖官鬻爵,还假借陛下之名,这要是捅到……” “骆指挥使,咱家是皇爷的奴婢,这当奴婢的,就要多为皇爷分忧,不能什么事儿,都叨扰皇爷。” 魏忠贤脸色平静,悠悠道:“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再者说,这帮被简拔的人,事后能否坐稳位置,还要看他们的表现。 至于卖官鬻爵所得,那都是赃银的一部分。 尽快拔除掉张家口堡,稳住宣府镇的时局,等堵住这个缺口,叫马祥麟所领勇卫营,坐镇宣府镇。 就算后续事情闹大了,咱们也有底气,向皇爷请旨,抽调三大营精锐,对之后暴露出的人,一一进行逮捕不是?” 服侍在天子身边,魏忠贤就明白一个道理,够忠诚,能办事,敢担当,就算你把天捅出个窟窿来,那皇爷也会保你。 若是没有本事,又三心二意的话,那你不死,谁死啊!? “既然魏公公这般说了,那骆某就照章办事!”骆思恭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厉,随后语气坚定道。 “有骆指挥使这句话,咱家就放心了。” 魏忠贤微微一笑,抱拳道:“那骆指挥使,咱们就各司其职吧,尽早把皇爷交代下来的差事,妥善的办好吧。” 第二十三章:大手笔 “妥善的办好,陛下所吩咐的旨意,是咱们要恪守的。” 田尔耕稳坐在官帽椅上,眉宇间略带阴戾,嗓音有些沙哑:“但是两位伯爷,看看当前的局势吧。 魏督公和骆指挥使,领着厂卫离京了,去往何处无人知晓。 朝中那帮文官呢,算计来,算计去,却被陛下玩弄于鼓掌间。 西山驻扎的营校,被陛下授旗建军,行以剿促练,陈策所领忠勇军,就在咱整饬的顺天和永平两府活动。 两位伯爷,你们觉得陛下想要的,是什么?” 卫时泰、孙廷勋神情凝重,看看田尔耕,瞅瞅许显纯,显然对二人方才所讲计划,心里多少有些担忧。 “明说吧,该怎样抓捕那批卫所官,就是锦衣卫要办的事情。” 许显纯皱眉说道:“倘若按着两位伯爷,此前所言的法子,那太慢了,陛下就给咱们两个月时间。 这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就看咱们是否用心办差,是否真的想办好差。 虽说许某和田佥事,所明确的谋划,却有冒进之嫌。23sk. 不过有陈策麾下忠勇军,在顺天和永平两府,展开以剿促练,那就不可能会生乱。 咱们就跟着忠勇军的行军速度来,将沿途前后的各卫主官,凡是贪污舞弊者,都一鼓作气全抓了。 只要秉承‘抓大放小’的谋划,将这初筛做好了,把两府治下所涉及到的卫所高层,全都犁一遍。 那底下的一群小鱼小虾,不就群龙无首了? 到时咱们再调转枪头,撒网逮捕这批小鱼小虾,那速度和效率…不就都上来了? 倘若不这样干的话,那陛下此前吩咐的旨意,咱们根本就无法妥善办好!” 彼时在这通州境内,神武中卫的正堂,陷入到沉寂之中,卫时泰和孙廷勋二人,眉头紧蹙的陷入沉思。 自领整饬顺天、永平两府的整饬卫所差事,折腾到当前这个时候,才将神武中卫给整饬出来。 神武中卫的各级卫所官,抓了一批。 神武中卫的烂账坏账,查出一大堆。 触目惊心啊! 像什么吃空饷、喝兵血等腌臜事,可谓是司空见惯的,可神武中卫毗邻京城,亦算天子脚下。 距离京城那般近,都敢这样干,那离京城远的地界,治下的诸多卫所,又会是怎样的德性? “依着两位佥事所言,只把贪污舞弊的卫所官,悉数逮捕起来,那整饬卫所的差事,怎样确保落实下来?” 卫时泰眉头紧皱道:“不可否认,按你们所构想的那般,咱们跟着忠勇军,的确能以最短的时间,将一应贪污舞弊者逮捕。 可是你们不要忘了。 新任命的那批卫所官,在两府治下的卫所,是一点根基都没有。 倘若他们无法控制局面,闹出兵变兵乱,危害地方安定怎么办?” “那就当做匪贼全给剿了!” 田尔耕舔了舔嘴唇,冷笑道:“既然他们忠勇军,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行以剿促练,那这些本就是他们要做的。 两位伯爷,田某希望你们能明白一点。 当前有陈策麾下忠勇军在,咱手里还算握着些主动权,真等到他们返回京城,那这点主动权都没了。 到时这个期限逼近,倘若还有多半的卫所,没被后军都督府更替干净,就等着承受陛下的盛怒吧。” 卫时泰、孙廷勋脸色微变,难以置信的看向田尔耕,这摆明就是不计后果,也要将目的先达成啊。 “两位伯爷,你们都是陛下所倚重的勋戚,所以许某和田佥事,才会事先和你们通气商榷。” 许显纯直接挑明道:“你们都好好想想,陛下费尽心思从兵部的手里,将一部分卫所职权,移到后军都督府所辖,还叫您二位坐镇,是为了什么? 冒着可能发生的兵变或者兵乱,也要限期将顺天、永平两府,所涉及的一众卫所,都给整饬一遍。 此后摆驾西山,给陈策他们所率援辽各部,授旗建军,命这四支新军离开西山,赶赴北直隶各地剿匪贼。 您二位将这些事情,都连在一起好好想想,那不就是陛下想平叛建虏吗? 整饬各地卫所的前提,是更替掉那批贪得无厌的家伙,倘若连这个前提,都没有办法做好的话,还说什么别的啊!” 说着,许显纯站起身来,理了理所穿飞鱼服,田尔耕紧随其后站起身,看着面露惊疑的卫时泰和孙廷勋,神情间流露出些许不屑。 现在是只讲稳重的时候吗? 该冒进就要冒进一把。 不把人都抓了,空缺的卫所官替换掉,就想着整饬卫所,那纯粹是异想天开。 “两位伯爷,田某会和许佥事,各带一队人马,展开既定的行动。” 田尔耕收敛心神,眼神坚毅道:“您二人就在后坐镇,负责调遣安插事宜,先把人都替换掉,那有大把的时间,来整饬各地的卫所。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那田某就先告退了。” “两位伯爷,许某告退!” 跟着田尔耕一道,许显纯抱拳一礼,随后便快步走出正堂,二人神情间,所流露出的亢奋,是怎样都遮掩不住的。 “岂有此理,真真是岂有此理!” 孙廷勋呼吸加重,皱眉道:“这两个家伙,明显是想立功,想疯了,压力全都分到我们,和陈策所领忠勇军身上。 照他们这样来办,或许开始进展迅速,但遗留下来的问题,那同样是不少啊。” “应城伯,你说咱们有选择吗?” 卫时泰摇头苦笑道:“这两个家伙怎么样,咱们姑且不论,就说一点,本伯倒是挺认可的。 只怕咱们陛下啊,心里的确在谋划着,如何平叛建虏的事宜。 身为人臣,有压力也要扛起来。 毗邻辽东的两地卫所,倘若不能尽快整饬出来,那沿途不知要被贪掉多少粮饷。 行啦,咱们就别想这么多了,就按着他们的法子来吧。 逮捕查抄的事情,就都交给锦衣卫,咱把份内之事做好,尽量避免出现差错,才算没辜负陛下的厚望啊。” 第二十四章:人杰!你们是大明希望 都言乱世降临神州,必定人杰辈出,以护佑华夏正朔,此言在朱由校看来,一点都不为过! 多灾多难、韧劲十足的神州,似得上天青睐。 从秦末纷争为起始,每逢神州所存大一统王朝,或短命,或长存,突遭变故,陷入乱世纷争之下,定会涌出大批可歌可泣的人杰,追随他们效忠的雄主,在乱世中南征北战,力求神州一统。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早已融进神州孕育的文明之中。 ‘大明真的是太可惜了。’ 走在这太液桥上,看着还结冰的太液池,朱由校思绪万千:‘明明拥有大批人杰,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亦或者其他领域的人杰。 皆为碾压建虏八旗,碾压流寇势力的存在。 就因为一场经年形成的党争,败坏掉大明的风气,叫这批务实派的人杰,不是被坑死,就是被暗害,或者郁郁而终。 硬生生的将整个大明,拉进那比烂的深渊中,直到轰然倒塌……’???.23sk. 寒风吹在朱由校的脸上,叫他精神一震! 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神情变得倨傲起来。 忽然…耳畔响起脚步声,朱由校停下脚步,眉头微蹙,缓缓转过身来。 入眼就见到乾清宫太监刘若愚,领着一群人朝自己走来。 朱由校的眉头舒展开来。 脸上流露出笑容。 眼前的这群人,他们或年轻,或不年轻,或高大,或消瘦,然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却叫朱由校记忆深刻。 “臣…徐光启,拜见陛下!” “臣…毕懋康,拜见陛下!” “学生…王徵,拜见陛下!” “学生…徐霞客,拜见陛下!” “…孙元化……” “…武之望……” “……” 在这太液桥上,那难掩激亢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看着徐光启带队的众人,朱由校垂着的双手,紧握起来。 人杰啊! 这些都是大明的人杰啊。 毕懋康,精通火器,撰《军器图说》,在大明首创自生火铳,即燧发枪前身。 王徵,精通机械,撰《新制诸器图说》,编译《远西奇器图说》。 孙元化,精通火器,著《西洋神机》,技术型官员。 徐霞客,精通地理,著《徐霞客游记》。 武之望,精通医学…… 眼前作揖行礼的众人,随便拎出来一位,都是所涉领域的翘楚,但他们的仕途,并不亨通。 朱由校轻呼一声,脸上笑意不减,快步向前走去。 “诸卿家…快快免礼。” 朱由校一边搀扶,一边说道:“你们都是我大明的翘楚,都是我大明的人杰,能不惧路途艰辛,赶赴京城,朕心甚慰啊!” 被天子这般礼遇。 被天子这般盛赞。 叫毕懋康、王徵、孙元化、徐霞客、武之望等一众人,情绪都变得很是激动,不少人的眼眶微红起来。 徐光启静静的站着,然垂着的双手,却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着,那眉宇间难掩的激动,更彰显他此刻的心情。 大明科研院,有这批人才的加入,必将再攀高楼啊! “来来来,朕在这琼华岛上,为诸卿备有国宴,为诸卿接风洗尘!”拉着毕懋康、王徵的手,朱由校面露笑意,朗声道。 “!!!” 听闻天子所讲之言,这叫毕懋康、王徵这帮人杰,个个都心生惊意,脸上多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天子特意为他们设下国宴,要为他们接风洗尘? 从没有过这等待遇的众人,只觉得心神有些晃动,觉得这一刻宛若梦境一般。 被朱由校拉着手的毕懋康、王徵,只觉得双腿轻飘飘的,仿佛踩到棉花上,觉得这一切是那般的不真实。 “朕当初御极登基,召见徐卿,特设大明科研院,心中就想将我大明人杰,不管是精通火器,还是天文,亦或地理,术算,医学等等,都能悉数聚集在一起。” 来到这琼华岛之上,看着眼前这帮英杰,朱由校松开毕懋康、王徵的手,微笑着说道: “目的只有一个,能叫大明人杰,心无旁骛的从事研究,一应的研究耗费,皆由朕的内帑供应。 知道朕为何要这样做吗? 原因就在于大明,到了积重难返的程度,想摆脱眼前的困境,就需要做很多的事情,付出百倍的努力。 朝政上,制度上,官场上,军队上,经济上,思想上等等,都必须经历一次,彻头彻尾的洗礼,以焕发生机!” 垂手而立的徐光启、毕懋康、王徵等一众人,听闻天子所讲慷慨之言,神情间皆流露出惊愕。 他们相互看了起来,内心却极为的澎湃。 聚在朱由校面前的这些人,多数都是接触过西学,甚至是信教的存在。 然他们自幼接受儒家思想,他们都是大明的人。 他们通过各种方式,看到了大明的衰败,看到了大明的弊端,他们一心想要叫大明能改变,能变好,可是残酷的现实,却…… 在朱由校的眼里,徐光启、毕懋康、王徵这些人,包括在西山的宋应星、焦勖那帮人,都是具有浪漫色彩的人杰。 他们就缺少一次机会。 他们就缺少慧眼识珠。 如果能将这帮具有浪漫色彩的人杰,聚拢在一起,远离党争风气,能心无旁骛的从事,他们所擅长的领域。 那么在未来的某一天,必将迸发难以想象的能量。 “诸君,别的事情无需你们多想,多虑。” 朱由校端起酒觞,面露笑意,看着徐光启他们,掷地有声的说道:“朕只希望你们在大明科研院,能尽情施展自己的才能,能发挥出自己的优势。 叫我大明,能在各个领域,能在思想方面,能有立竿见影,开山立宗之巨变! 朕与诸君,满饮此觞!” 被说的情绪激动的众人,纷纷侧身,端起内廷宦官所捧酒觞,那灼热的眼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天子。 对他们这些不被主流所认可的人来讲,遭受过无数冷嘲热讽和歧视的对待,有朝一日能得天子青睐,纵使他们年纪再长,那一个个都是难掩的激动。 因为他们…遇到了属于自己的伯乐!!! 第二十五章:归京,骆养性的大礼 “你们都知道吗?那醉香楼里有不少西夷人,一个个金发碧眼的,鼻子那般高,长的真他娘够奇怪的。” “真的假的,咱京城这边,又能进西夷人了?不应该啊,我记得……” “害,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领着这帮西夷人的,是锦衣卫!不然就沿途的官府,会叫这些西夷人北上进京?”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在崇北坊一处街道,十数众的青壮聚在一起,看向不远处的醉香楼,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他们的所见所闻。 “这宫里的规矩,在归京的途中,本官就和你们多次言明。” 穿着飞鱼服的骆养性,神情冷峻,看着眼前的邓玉函、汤若望等传教士,冷然道:“你们奉行的那一套,在我大明境内不能用,想叫皇帝陛下青睐你们,那一个个就要恪守我大明的礼仪!” 一旁坐着的通译,学着骆养性的语调,向邓玉函、汤若望这帮传教士,翻译着他们能听懂的语言。 邓玉函、汤若望这些初来大明的传教士,一个个却眉头微蹙起来,显然对骆养性所讲之言,多少有些无法接受。 “骆,我们会做,我们该做的。”邓玉函说着蹩脚的汉语,伸着手强调自己的立场:“我们是接受过,……” 听着邓玉函讲的话,骆养性的心里,没由的生出烦躁,说话都说不利索,纯粹是瞎耽搁功夫。 “掌柜的呢?给老子滚出来!”骆养性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随手放到酒桌上,喝道:“结账!” “来了,来了!”这醉香楼的掌柜,神情慌张的跑来,说话有些结巴,道:“这位……” 然骆养性理都没理,对左右骆家家丁,沉声道:“带上那批祥瑞之物,看着这帮传教士,随本官进宫面圣!” “喏!” 左右家丁当即应道。 骆养性一甩袍袖,昂首朝醉香楼外走去,以邓玉函、汤若望为首的传教士,在骆家家丁的看护下,便跟随自家少爷,朝皇城方向赶去。 ‘娘的,这一路算是遭尽了罪受。’ 骑在马上的骆养性,侧首看了眼,身后那几架马车,心里暗骂:‘老子这辈子,都他娘的不会再乘坐海船了。 又是杭州,又是壕镜! 真是不知道,陛下为何对这帮西洋传教士,表现得这般青睐,还费尽心思找寻西洋传来的东西。 番薯,洋芋,番麦,这些都是个什么东西啊。’ 回想起过去几个月,所经历的种种,骆养性心里那叫一个幽怨,他觉得自己的经历,都能写本书了。 骆养性逃难记! 那真不是一般的惨啊。 特别是他这个北人,为尽快完成旨意,得天子宠信,硬是乘船渡海,从杭州那边起航,一路辗转赶赴壕镜,那经历…… ‘说来也是奇怪,天津那边,啥时候撤卫设府了?’ 赶到大明门那边,骆养性想起停靠天津,所经历的种种,心里不由得生疑:‘那天津知府孙传庭,又是何许人也? 算了,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干啥,还是尽快进宫面圣吧。’ 想着,骆养性翻身下马,转身看向从车驾里,走下来的众传教士,瞧见他们的神情间,流露出激动的神色。 骆养性心里生出鄙夷。 “上帝啊,这就是大明的皇城吗?这未免也太大了……” 初来大明没多久的邓玉函、汤若望这些人,纷纷在胸前画圈,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雄伟壮丽的大明门。 尽管离开欧罗巴本土,一路辗转赶赴大明,他们心里幻想过大明这个国度,可真等到了大明,停靠到壕镜那边。m.23sk. 特别是跟随骆养性,这一路北上的种种特殊经历,叫邓玉函、汤若望这些人,感受到大明的幅员辽阔。 尽管骆养性这位大明官员,脾气很臭,性格桀骜,但这丝毫都不影响邓玉函他们的心情。 毕竟他们不远万里,辗转来到大明,就是接受上帝的指引,要叫上帝之光,普照在这片古老国度。 …… “皇爷,骆养性归京了。” 李永贞匆匆走进东暖阁,向伏案忙碌的天子,作揖行礼道:“随行进宫的,有一批金发碧眼的西夷人,这在皇城那边,引起不少瞩目,眼下骆养性他们,就在乾清门侯旨求见,另骆养性奏禀,为皇爷带回了祥瑞。” “骆养性回来了?” 朱由校拿着朱笔,抬头看向李永贞,说道:“去,传朕口谕,宣骆养性他们觐见!” “喏!” 李永贞当即作揖应道。 看着李永贞的背影,朱由校放下手中朱笔,心情却很好,骆养性所带回了祥瑞,那想来就是土豆、红薯和玉米了。 ‘真是好事成双啊。’ 朱由校嘴角微扬,暗暗道:‘昨日才在西苑那边,接见了毕懋康、王徵这帮人杰,今天骆养性就率队归京了。 别看这厮是个投机派,蛇鼠两端之辈,可若是能用好的话,也是能发挥奇效的啊。 只怕这一路,骆养性的江南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容易吧。’ 大明的交通工具,包括道路情况,远不像后世那般便利,从京城辗转赶赴江南,短短数月间,那必然是马不停蹄的行动。 想到这里的朱由校,看了眼所批阅的奏疏,对刘若愚说道:“刘若愚,将这份袁卿呈递的奏疏,移交内厂督办。 跟曹化淳他们强调,第二批要移交的军需辎重,一样不少的尽快筹办,若是敢出现差错,贻误战机,朕拿他们试问!” “喏!” 刘若愚当即作揖应道。 ‘一切都在朝正轨前行啊。’ 心情不错的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暗暗感慨道:‘虽说这朝中局势不定,但先前所谋划的种种,都如期进行落实。 等到三月将至,这相对混乱的时局,就能梳理一遍。 辽前一战是否取胜,打击建虏的嚣张气焰,将关乎到后续安排,不过算算时日,只怕朝中的这帮文官,该听闻天津三卫的变局了。’ 想到这里的朱由校,脸上露出倨傲的神情。 第二十六章:碰撞,神州当崛起 “臣…骆养性,拜见陛下!” 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看着消瘦不少的骆养性,心里有些感慨,这几个月,骆养性是没少吃苦啊。 “免礼吧。” 朱由校说道:“朕要你寻的东西,都寻到了?” “寻到了!” 骆养性忙道:“番薯,洋芋,玉蜀黍,臣全都寻到了,臣深知陛下关切此事,不敢有丝毫懈怠。 故先行领着那帮传教士归京,带回祥瑞良种,各一百斤,此外还有近万斤,由福州陈经纶带队归京。” 听完骆养性所言,朱由校的脸上露出笑容,近万斤的红薯、土豆、玉米,足够在直隶各地的皇庄,进行试种培育了。 相较于召见邓玉函、汤若望这些传教士,朱由校更想先了解这些情况,毕竟上述三类高产作物,是解决大明粮荒的关键。 ‘说起来,红薯这些作物,很早就传进大明了,并在福建等沿海之地,小规模的进行种植。’ 朱由校心里感慨起来:‘说它们是祥瑞之物,此言一点都不为过啊,只是受思想影响,地域影响,交通不便等诸多因素。 使得这些高产作物,没能在大明普及种植。 直到鞑清时期,历经近百载的春秋,才逐步推广开来,叫饥荒的威胁,才一点点得以缓解。 推广种植红薯、土豆、玉米,此事任重道远啊,要以银钱之诱,逐步在北直隶、山陕等地,先行推广种植才行。’ 在神州繁衍生息的农耕民族,于主要农作物的种植更迭,往往是以数百年,甚至近千年来缓慢沉淀的。 神州正朔传至大明,像北方的麦,南方的稻,就是这样过来的。 针对推广种植红薯等物,培育适宜的良种等事,朱由校想好了相应计划,力争三到五年内,能在北方形成规模化种植。 叫皇店出良种,出钱财,签订契约,进行全面兜底。 叫皇庄建作坊,开酒坊,负责加工,进行全面加工。 上述这三类农作物,能够酿酒,加工粉条,生产全粉等等,打造完善的产业链,皇店开到哪里,推广种植就进行到哪里。 这不比强制性种植,引发民怨沸腾,要来的更实际吗? 单单是酿酒这一项。 不仅能酿造酒水,积极开拓草原市场,拿烈酒去换牛羊,甚至是马匹。 还可以蒸馏提纯,用于消毒治病,扩宽中医学视野,甚至能制造战场利器! 朱由校收敛心神,看向骆养性,微笑着道:“此次奉旨南下,你为朝立功,要赏,就擢南镇抚司镇抚使,赐麒麟服,赏银千两。” “臣…叩谢天恩!” 骆养性忙行叩拜之礼,作揖应道。 “下去吧。” 朱由校摆手道:“南镇抚司形同虚设,朕很不喜,希望你赴任后,能严抓锦衣卫的法纪卫纪。23sk. 等过些时日,朕会再召见你的。” “臣告退!” 本有些失落的骆养性,精神一振,忙作揖应道。 按天子所讲之意,以后的南镇抚司,一点不比北镇抚司差啊,想到此处的骆养性,难免有些激动。 “宣邓玉函、汤若望他们觐见。” 恭敬退出东暖阁的骆养性,听见天子所言,瞥了眼被一帮大汉将军,所警惕看着的邓玉函、汤若望等传教士,神情间流露出不屑。 一帮西夷传教士,能有啥用处? 宣讲上帝之光? 纯粹扯淡! 离开乾清宫的骆养性,没多想之后的事情,此时的他只想尽快回府,好好痛快一番,这南下的经历,太他娘的遭罪了。 “拜见大明的皇帝陛下!” 在东暖阁内,邓玉函、汤若望这些传教士,微微低头,行了个颇为怪异的礼仪。 “大胆!!” 伴驾御前的刘若愚,见到此幕后,皱眉斥道:“尔等……” “行啦,这是他们欧罗巴各国,所奉行的礼节礼仪。”朱由校摆摆手道,随后看向这帮传教士,说道:“谁是汤若望?” 邓玉函、汤若望这些传教士闻言,面露不解的相互看了起来,他们不清楚大明皇帝,怎会知晓他们的名字。 “大明的皇帝陛下,在下…就是汤若望。” 人群中的汤若望,缓步上前,说着蹩脚的汉语,听的刘若愚眉头紧皱,这西夷人一点规矩都不懂。 “嗯。” 朱由校看了眼汤若望,又看看邓玉函他们,指着战战兢兢的通译,道:“将朕的话翻译给他们。” “喏!” 那通译忙作揖应道。 邓玉函、汤若望这些传教士,却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朱由校想了想,伸手道:“朕谴派锦衣卫,前去杭州,壕镜等地,是看重他们欧罗巴各国,在火器,天文,物理,化学,数学等方面的研究。 若是愿意接受朕的聘请,可去往大明科研院,和我大明精英共同探讨,每月的薪金是二十两银子。 涉及上述领域的书籍,若能设法输送到京城,朕不会吝啬赏赐的。 此外若你们还认识精通上述领域的人,可多多写信邀请他们进京,邀请的越多,朕赏赐越厚重。 你们若能帮助大明,奠定各领域的学科,研究出相应的成果,朕恩准裁撤金陵教案的惩罚,将出资在京城筹建新教堂,允许你们在大明境内传教。 不过如何传教,如何修订教义,需经大明本国信教者,经商榷后,再进行相应的行动。” 本有些失落的邓玉函、汤若望他们,当听到大明皇帝,允许他们传教,那一个个的神情变得激动了。 或许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但至少叫他们看到了曙光。 他们不愿万里之遥,赶来大明,就是为传教事业的,若能取得成就,那未必不能在本教内,取得更高的荣耀啊。 ‘传教?传你娘的教,不把教义跟政治,彻底的摘除干净,朕绝不会叫你们传教的。’ 看着这帮激动的传教士,朱由校冷笑起来:‘不把你们所知的知识榨干,并吸纳更多有用的欧罗巴各国科学家,朕才懒得理会你们。 东西方思想碰撞的种子,朕算是埋下了,就看以后能成长的怎样吧,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大明必须要做的事情。’ 第二十七章:农科院,千斤重担 朱由校笃定邓玉函、汤若望这帮传教士,会将自己所知所学,包括火炮技术,全都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 就在于万历四十四年,发生的金陵教案,将传教士经年的事业成果,历经三载,全部都毁于一旦了。 营建的教堂被摧毁,传教士被赶回壕镜,这对肩负使命来华的传教士群体,绝对是沉重的打击。 朱由校聚拢邓玉函、汤若望这帮人,对所谓教义不感兴趣,他心里感兴趣的,是欧罗巴的火炮技术,造船技术等等。 大明在这些技术领域,其实也有着独到建树。 不过朱由校并不满足于当下,他要放眼未来,要带领大明走进大航海,稳步迈向工业时代。 所以浑厚扎实的科学基础,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或许三十年,或许四十年,或许更长时间,才能初见成效。 像什么十年造蒸汽机,二十年遍地跑火车,那纯粹痴心妄想。 科学领域的稳步攀升,是整体国力的体现,哪儿有那般简单啊,工业革命是那般容易诱发出来的? 扯淡! 没有生产力的提升,没有大宗贸易倾销,没有大片资源地占领,没有固本的新学思想等等,就想搞出来这些? 那还是多睡睡觉的好。 梦里什么都有。 “这红薯,土豆,玉米都有了,看来要着手试种培育,筛选良种才行。”拿着一块红薯的朱由校,眉头微蹙,囔囔说道。 “真叫朕把心思都放这上面,这不太现实,朝中的局势扑朔迷离,辽东又是那德性,以后还有频生的灾情。 这内忧外患之下,哪儿有那么多精力,都放在这上面啊,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做。” 叫刘若愚谴内廷宦官,着京卫都督府的人,将邓玉函、汤若望这帮传教士,悉数送到大明科研院。 朱由校的注意,又回到红薯、土豆、玉米上来。 高产作物是寻来了。 试种培育也是大事。 “刘若愚,朕叫你派人,传召徐光启进宫,徐卿过来没有?”朱由校放下红薯,看向刘若愚道。 此前召见骆养性前,朱由校便想到了徐光启,此君除在兵政、火器等方面擅长,对农业水利研究亦擅长啊。 像《农政全书》、《甘薯疏》、《农遗杂疏》、《农书草稿》、《泰西水法》等传世著作,都是此君所著。 比较有意思的一点,像徐光启、孙元化这些接触过西学,接触过教派的人,都是技术型人才,能力不俗,可独挡一面。 但就因为他们入了教,被大明主流所不能接受,所以在仕途上,在待遇上,都不是那般的亨通。 守旧思想严重,排斥外来,固步自封等等,亦是大明的顽瘴痼疾,不过想着手解决这些顽瘴痼疾,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臣…徐光启,拜见陛下!” 刘若愚刚想上前解释,风尘仆仆赶来的徐光启,就走进东暖阁,向天子作揖行礼道。 不过龙案之上,摆放的红薯,却叫徐光启惊诧的抬起头。 “甘薯?!” 见徐光启这般,朱由校笑了。 “徐卿,你先前呈递的甘薯疏,朕可是查阅过封存的案牍。”朱由校站起身,缓步朝神情激动的徐光启走去,边走边说道。 “朕御极登基之初,就命锦衣卫奉旨离京,赶赴杭州、壕镜等地,除聚拢西洋传教士以外,更为寻找甘薯,还有土豆和玉米两物。 朕先前就听宫里的人讲过,说这些东西产量很高,所以想要试种培育,看能否在我大明推广种植。” “陛下英明啊!甘薯一物,产量的确惊人,味甘,可食,且对土地要求很低。” 徐光启神情激动,垂着的手微颤,开口道:“臣先前就在故乡,就曾多次种植过,若是……” 看着情绪激动的徐光启,朱由校心里生出唏嘘,此君是为纯粹的技术型人才,对待能改变大明的事情,向来都是很重视的。 只是处在这种大环境下,叫这些人才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所遭受的非议和歧视,亦是很强的。 “徐卿无需激动。” 朱由校走上前,出言安抚道:“朕明白你的意思,朕打算特设大明农科院,着卿家兼领此职。 募集精通农事的人才,试种培育高产作物,培养农事方面的学子,稳步提升我大明耕种的产量。 现在是红薯、土豆和玉米,朕希望农科院这边,以后能在小麦、水稻等作物上,亦能培育出高产品种。” 徐光启流露出的惊愕,表露出他此时内心的震惊。 这在先前是他从不敢去想的事情。 毕竟试种培育等事,耗费时间很长,成果见效很慢,且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 朱由校继续说道:“粮食,向来是涉及国计民生的大事,农科院所肩负的职责和使命,是一副千斤重担啊。 能否取得相应成效,关乎我大明国本稳定。 朕有足够的耐心,也有绝对的信心。 大明农科院一应耗费,皆由内帑进行调拨,此外,朕准许农科院的人,在内廷所辖一应皇庄,从事种植研究,内廷有司会全力配合。” “臣,叩谢天恩!” 徐光启难掩激动,行跪拜之礼,作揖道:“陛下重视农事,乃大明之幸,百姓之福啊!” “快起来。” 朱由校弯腰搀扶起徐光启,说道:“爱卿所负职责更重,眼下科研院那边,已步入正轨之中。 日后爱卿,当以农科院为重,尽早培育出良种,朕会设法广泛种植起来。 对了,朕还有一封密旨,爱卿带回西山,于我大明英杰共看,望诸卿家能体会到朕的所想所念。” “臣领旨!” 心思全在农科院上的徐光启,此前并没有留意到,一批西洋传教士赴京了,而朱由校的这份密旨,就跟这些传教士有关。 意思很明确,在大明科研院做事,当以社稷为重,思想什么的,要向边上靠一靠。 以后传教之事,必须进行改编,才能恩准传播。 在没有取得成绩之前,没有获得恩准前,绝不允许邓玉函这帮人,在西山从事传教,否则全部凌迟! 西山是朱由校培养人才的摇篮,这防微杜渐的事情,必须要做到前面,不给邓玉函他们任何机会。 朱由校可不允许,他眼里的人才培养摇篮,被邓玉函他们鸠占鹊巢,那带来的损失就太大了。 “去吧爱卿。” 将密旨给了徐光启,朱由校语重心长道:“希望科研院的诸卿家,不会叫朕失望,更不会辜负朕。” “臣告退!” 徐光启有些迟疑,作揖道:“臣等定不会辜负圣恩的。” 虽说徐光启这些人,都很早接触了西学,接触了教义,不过骨子里还是华夏血脉,忠君爱国之念,更是深刻在他们骨子里。 有些事情只要挑明了讲,那徐光启这些人,肯定会重视起来的,相比较于传教之事,他们更看重的是大明改变。 数千年的儒家思想,难道没欧罗巴的思想威力大? 这点自信心,朱由校还是有的。 错非是这样的话,朱由校也不会叫邓玉函、汤若望这帮传教士,费尽心思带回京城,叫他们实现东西方碰撞,以在大明碰撞出火花来。 第二十八章:八旗议政 正月末的寒风,吹啊吹啊,吹散了白雪,吹散了人心,却吹不散暗潮涌动,吹不散野心勃勃。 关内。 关外。 都置身于涌潮之下,都像在追赶着什么,看似平静的背后,却蕴藏着能量,等待爆发的一刻! 朔风呼啸,白茫茫的黑土大地上,一座地势险峻,依山傍水的城池,矗立在这片天地之间。 “杀!” “哈……” “哒哒~” 那似军事要塞的城池内,所散布的大小校场上,喊杀声,搏斗声,马蹄声,宛若交响曲般。 萨尔浒城。 建虏八旗凝聚人心,前驱大明的军城要地! 处处透着粗糙感。 处处透着厚重感。 萨尔浒之战结束后,努尔哈赤为避免大明,再度兴兵征伐,决定营建界藩城,以拱卫赫图阿拉。 并在营建结束后,将八旗核心迁移至此。 后觉察出大明的虚弱,为更好出兵征伐辽东,在迁移界藩城没多久,又在萨尔浒地区营建新城,城池竣工,举兵迁驻萨尔浒城! “汗阿玛颁发汗令,召八旗诸将进宫,究竟是所为何事?难不成又要攻打大明,想攻占沈阳重镇吗?” “本贝勒觉得应为此事,先前两红旗,两蓝旗的健儿,对懿路、蒲河、抚顺等地,展开猛攻,叫明狗损失惨重,一看这明狗啊,就不是咱大金的对手。” “哈哈…若真是那样的话,攻陷大明的沈阳城,屯驻辽前的明狗,定然会丢盔弃甲,到时……” 在这简陋厚重的汗宫外,两黄旗的锐士,挎刀而立,宛若雕塑一般,虎目直视前方。 这些两黄旗锐士眼前,聚集着百余众穿着各色甲胄,顶着金钱鼠尾辫的汉子,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神情兴奋的交谈着,声音之大,扰得人心烦意乱。 “咚!咚……” 擂鼓声在汗宫内响起,分散各处的汉子,纷纷停止议论,快步朝汗宫正门前汇聚,围绕四人排列。 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黄台吉,目不斜视,昂首站在最前列。 随着擂鼓声的落下,杂乱的脚步声不绝。 聚集在汗宫外的人群,在四大贝勒的带领下,朝汗宫内快步走去,这开阔的广场上,显得是那般热闹。 那张代表权力的汗王座,摆在汗宫大衙门前。 朔风呼啸,吹的各处旌旗飘动。 在汗宫大衙门之内,穿着一身黄袍的努尔哈赤,拉着年幼的多铎,缓步朝殿外走去。 “拜见汗王!” “拜见主子!” 随着努尔哈赤的身影,从汗宫大衙门走出,聚集在广场上的人群,纷纷跪倒在地上,齐声喊道。 年幼的多铎,见到眼前一幕,小脸有些紧张,但却还算镇定,低头看了眼多铎,这叫努尔哈赤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 在这偌大的广场内,回荡着努尔哈赤豪迈的笑声。 散布各处的两黄旗锐士,目不斜视,挎刀而立,坚守在各自的位置上。 看着跪在地上的诸子、诸孙、诸臣、诸将,努尔哈赤内心很是澎湃,这便是追随他的悍勇者! “免礼吧。” 努尔哈赤松开多铎的手,大马金刀的坐在汗位上,俯瞰着眼前的人群,朗声道:“今天本汗颁汗令,欲共商伐辽大计。 贼明残暴无道,上天都看不过去,收万历老儿,泰昌小儿之命,此在本汗看来,乃兴大金之象。 那天启小儿登基称帝,却多行倒施逆行之举,残杀良善,本汗以为,大金当取而代之!” 努尔哈赤那极具煽动性的言语,令眼前所聚诸贝勒,诸和硕额真,诸子,诸孙,诸臣,诸将,无一例外,都神情变得亢奋起来。 哪怕是被罚的大贝勒代善,亦流露出难掩的亢奋,想凭借战场所立功勋,能重得汗阿玛之信任。 “汗阿玛英明!” 代善走出朝班,跪倒在地上,撅着腚,说道:“我大金之八旗劲旅,骁勇善战,非贼明所能抗衡。 时下大金所备粮草充沛,甲具、军械、火药等皆已备足,若于萨尔浒城发兵,攻打抚顺、懿路等地,定能叫龟缩沈阳之贼明散兵游勇胆寒……” 代善那拍马屁之言,回荡在汗宫大衙门四周,人群中的阿敏、莽古尔泰、黄台吉、济尔哈朗等一众人,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有不屑,有冷眼,有平静,有怒视…… 那锐利的眼眸,盯着代善的后背。 坐在汗位上的努尔哈赤,眉头微蹙,心里强压厌恶,看了眼代善,又抬头看向眼前的人群,目光盯在带有恨意的岳托、硕托二人。 “够了。” 努尔哈赤皱眉道:“何时出兵伐辽,本汗自有定数,眼下我大金所备粮草、军需等,还远远不够。 此战关系到我大金国运,断不可有任何疏忽。 待草原转运的那批军需,运抵界藩城,并押运至萨尔浒城,方是我大金决定何时出兵之时。” 代善:“……” 被自家汗阿玛这般当众打断,叫代善心里很是恼怒,然他所恨者,并非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汗王,而是人群中站着的岳托、硕托。 “汗阿玛,儿以为当前要紧所在,是刺探贼明,于辽东各地的驻防,而仅非辽前一带驻防。” 黄台吉走上前,与代善并肩跪倒在地,说道:“此前我大金所谴暗桩,多数都失去了联系,此不可不防。 若是能刺探到辽东驻防,一旦沈阳被我八旗劲旅攻陷,则可趁着贼明动乱之际,挥兵南下,攻打辽阳重镇。 一旦沈阳、辽阳两处重镇,悉数被我大金攻占,则整个辽东的格局,必将对我大金有利,而贼明必然大动!”m.23sk. 此前坐镇界藩城的黄台吉,被召回萨尔浒城,这使得黄台吉的内心,很想在自家汗阿玛面前,略略表现一番。 代善于大金之特权,被暴怒的努尔哈赤废黜,叫其他几位贝勒,和后封的和硕额真,乃至是诸子心中,都生出了别样的想法。 “黄台吉说的没错。” 努尔哈赤双眼微眯,开口道:“若是辽沈两处重镇,皆能被我大金攻破,则辽南大片疆域,必将被我大金夺取,届时休整一载,再伐辽西,则整个辽东,必将被我大金所得!!” 第二十九章:风起天津 “辽沈两处重镇,随着辽东局势的演变,已成了拱卫辽东的前驱。” 朱由校神情严肃,指着辽东舆图,正色道:“特别是沈阳重镇,那就是大明,在辽东的前驱核心。 如果说朕是建虏奴酋的话,心里就一定不会放过,任何能攻陷沈阳的机会。 一旦说沈阳城失守,那辽前必然大乱。 届时只需率部顺势南下,直取辽阳城,若能趁乱夺下的话,那就真的大赚特赚了。 以海州、盖州、府州、定辽右卫为首的大片疆域,必将会在大乱之下,成为建虏八旗的囊中之物。 若不能夺下辽阳城。 趁此机会多杀些大明军队,甚至是沿途的百姓,那对于建虏八旗而言,亦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王象乾、王在晋、王洽、李邦华几位枢密院大臣,个个神情凝重,紧皱的眉头下,那闪烁着精芒的眼眸,死死盯着眼前的辽东舆图。 “所以不要在心里存有侥幸,觉得辽前爆发战争的可能,距我大明变得很远。”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开口道:“朕的皇祖父、皇考先后驾崩,这对于建虏而言,就是最大的驱动。 枢密院要做的事情,就是时刻紧绷要打仗的弦,一切都是围绕这一核心展开的。 人才必须多多的聚拢。 不管是考中科举,还是没考中科举,只要是良才,都要大胆的去用,别学朝中那套不好的风气。 看看建虏八旗的核心,从赫图阿拉城,迁移到界藩城,后又迁到萨尔浒城,他们的野心,已然是路人皆知了。” 听完天子所说的这些,王象乾、王在晋几人的心里,算是彻底的明白。 为何先前这些时日,天子折腾这般大的阵仗。 又是整饬卫所。 又是剿灭匪贼。 又是撤卫设府。 在朝中的局势暗潮涌动,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京察大计上,天子悄无声息的,谋划出这般多事情。 “陛下英明,是臣等愚钝和松懈了。” 王象乾作揖行礼道:“臣等即刻返回枢密院,就辽前可能爆发的战争,一旦真的形成这种态势。 国朝当如何维稳前线战局,当抽调哪些军队紧急援辽,又该提前做出哪些准备等方面。 制定出详细的推演预案。 并针对上述这些情况,商榷相应的谋划部署,确保真要是发生意外,国朝不至于陷入被动之下。” “臣附议!” “臣附议!” 王在晋、王洽几人,当即作揖应道。 天子摆事实讲依据,指明不久的某一日,辽前必生战事,身为人臣的他们,就必须提前谋划部署。 枢密院的职责,就是总揽平叛事啊。 朝中再怎么乱,跟他们职责关系不大。 “要多多进行研讨和商榷,不要将视野仅仅局限于,某个先入为主的思路上。” 朱由校伸手道:“将可能发生的战况,包括区域局势,都一一拿出来,进行商讨,预判可能会发生的战局走向。 针对这些预判的情况,明确相应的调动,制定出完备的预案。 要敢于纸上谈兵,且要更大胆一些。 不过在敌我双方的实力配比,各部兵马的基准战力等方面,必须遵循事实依据,不能有感情上的倾斜照顾。 只有切实做到这些,真等到战争到来时,大明才不至于说,会彻底陷入被动之下。” “臣等遵旨!” 王象乾、王在晋几人,当即应道。 朝中生出的风波,党争影响下的风气,叫现阶段的大明,对辽东的局势,在所难免的出现忽略。 没有人在意建虏怎样。 没有人在意辽东怎样。 朝中的这帮文官群体,多数人的视野,都定格在自身利益上,这对大明而言,不可谓不是一种可悲。 “真是一种可悲啊。” 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看着眼前所摆奏疏,神情间流露出轻蔑,“一个个的眼睛,都盯在大明境内,却没人去在意建虏怎样。 难怪在辽沈之战中,大明会出现那样的大溃败,致使整个辽南都丢掉。 区区一个建虏,核心人丁不足百万,就算麾下八旗再能打,那扼守坚城,阻挠建虏拓展之势,都保证不了吗?” 眼前的这些个奏疏,里面所书内容,皆跟天津有关。 违背祖制,一意孤行,社稷不稳等意思,被朝中的不少文官,都拿过来套用了,说的就好像大明要亡掉一般!3sk. “皇爷,内阁的几位大臣,都到乾清门了。”刘若愚小心翼翼,走进东暖阁,作揖行礼道:“皇爷是否要传召他们?” “宣!” 朱由校冷芒一闪,冷冷道:“朕倒是想要问问,内阁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连这点小事都不能摆平!” “喏。” 刘若愚当即应道。 在这朝堂之上,那帮文官群体想怎样闹,朱由校都由着他们去闹。 经年形成的党争风气。 不是说扭转就扭转的,不是说消失就消失的。 但朝中的某些大臣,想干涉地方谋划,想干涉某些行动,那朱由校绝不会惯着他们,申斥都是轻的。 真惹恼了朱由校,罢黜官职也不是不可。 ‘看来多派主导的联合京察,要尽快开启了。’ 脸色不好的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一个个何其飞扬跋扈,都敢这般跟朕讲话了,真以为朕是好脾气? 这帮文官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头铁,只要是据理力争,只要是依着宗法礼制,就一定能觉得自己行了? 真是太可笑了。 这种莫名的优越感,真是不清楚他们的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 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看着殿外走来的方从哲、叶向高等内阁大臣,内心深处涌出阵阵斗志和战意。 与人斗,其乐无穷!! 势颓的皇权,若在他的手里,不能一步步凝聚威慑,那何以震慑上下,叫想摆烂的大明,给拉回正轨上。 “臣…方从哲,拜见陛下。” “臣…叶向高,拜见陛下。” “臣……” 东暖阁内响起行礼声,然这一次,朱由校决定来个下马威,叫这帮内阁大臣,都清楚自己的意志。 第三十章:乾坤独断 明确天津撤卫设府,朱由校谋定了三步走战略。 短期是整合资源,为辽东战事提供保障。 中期是利用优势,为初期开海夯筑基础。 长期是巩固成果,为全面开海探寻方向。 一个小冰河时期。 一个大航海时代。 处在这种特殊的浪潮下,大明继续奉行重农抑商,继续保持原地踏步,思想上不思进取的话,那注定要被扫进垃圾堆。 错非是这样的话,朱由校也不会派遣孙传庭,去当什么天津知府。 ‘大明真正意义上的敌人,从不是所谓的建虏八旗。’ 看着眼前这帮阁臣,朱由校神情冷厉,暗暗道:‘建虏充其量就是磨刀石,好叫大明这把生锈的刀,能再次磨出刀锋来。 或许前期会显得被动一些。 可真等到辽前局势,能真正稳定下来,建虏气焰被打下来,那国力上的差距,就是降维打击般的存在。 建虏能征善战者多。 难道大明就少了? 大明真正的敌人,就是这帮各怀算计,嘴上仁义道德,心里无视社稷利益,一心只想争权夺利的家伙。 要不是党争不休,要不是吏治腐败,大明能征善战者,会不断被坑死,不断被迫害?’ 回想起原有时间线上,大明所经历的种种,朱由校内心就很是痛惜,明明可以避免这一切的,可偏偏事情就朝着诡异的方向进展。 就好像有双无形之手,拖拽着大明,一步步走向深渊。 “诸卿家,朕想问问你们,何为责任啊?” 朱由校的手指,敲击着龙案,看不出喜悲的脸庞,那双锐利的眼眸,盯着方从哲他们,语气淡漠道:“想来你们都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之辈,这些应该都比朕要更明白吧?” 东暖阁内,响着带有节奏的‘哒,哒’声,方从哲、叶向高这些大臣,没由的,心里却有些复杂。 “朕再问一句,何为君?何为臣?” 朱由校神情倨傲,伸手道:“朕擢诸卿家进内阁,究竟是叫你们辅佐朕,处理朝中纷杂政务的?还是叫你们给朕添堵的!” 说着,朱由校怒拍龙案,瞪着眼前这帮内阁大臣。 天子的突然暴怒,叫方从哲、叶向高这些沉浮宦海的老臣,一个个都心里一紧,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陛下,臣以为朝中一些大臣,所呈规谏奏疏,无错。” 韩爌走上前,作揖行礼道:“天津三卫乃拱卫京畿之门户,更是直隶境内漕运的一处要地。 陛下,不与群臣商榷,乾纲独断,颁中旨,擅任官员,赴津行撤卫设府,此违背我大明宗法礼制。 若事事都这般的话,那要朝廷何用?那要群臣何用? 大明是有章法的,治理天下更是如此。 若……” 听着韩爌所讲的这些,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说起来,韩爌讲的这些东西,无错,是站在维护朝廷的立场上,将心中所想所念讲出。 但朱由校不打算听。 自始至终,就没有人将心思和视野,从朝堂上的党争中,真正转到辽东上。 这种范围广的党争风气,就算叫一些无心党争的人,也被迫会牵扯到其中,身在这棋局中,谁能不随波逐流呢? 说起来韩爌也是个有才能的人,不过大势是这种风气,有些时候,那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国策。 “无错!?” 朱由校收敛心神,轻笑道:“你以为朕想这样?你以为朕不想与群臣商榷?可韩爌你来告诉朕,该如何商榷? 一个议改京察大计。 叫朝中的这帮大臣,叫你们内阁的注意力,都放到什么地方上了? 朕先前不挑明这些,是给你们这些内阁大臣,还留有脸面! 觉得你们都是大明的栋梁。 可是你们在这其中,都扮演了什么角色?又都做了哪些事情? 看看天津三卫,都烂成什么样子了。 赵倪梅三族,乃天津三卫世职指挥使,而在他们之下,还有一帮世袭卫所官。 勾结控制漕帮,欺压地方上的百姓,压榨漕运上的纤户,榨取卫所的军户,以满足他们的私欲! 知道的,这是我大明的官员。 不知道的,还以为天津三卫,乃大明的国中之国。 这可是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啊,一个个都敢这般丧心病狂,那远离朕的地方,又是何其猖獗啊!” 说着,朱由校抽出孙传庭所呈密奏,直接甩在诸臣面前。 散开的密奏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叫方从哲、叶向高他们,一个个都头皮发麻。 如果说天子所言都是真的,那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在朱由校的注视下,韩爌脸色有些难看,低头捡起那份密奏,只是当上面的内容,被他一一看后,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 密奏上清晰记载着,天津三卫上下,所犯下的一应罪名,勾结漕帮,漕运漂没,官船私用等,真真是触目惊心啊。 ‘先前天津尚未设巡抚,设总兵官,那卫所官的职权,就比预想中的要大。’ 朱由校神情冷厉,心里冷笑道:‘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对天津的底层群体来讲,那卫所官就是土皇帝。 叫他们干什么,就要干什么。 明初所设的卫所制,彻彻底底的烂掉了,这要是不设法拔除干净,重新定义都司,以后大明问题更多。’23sk. 面子这种东西,从不是靠辞官,靠名望,所能维系起来的,那是要切实做好本职,为大明分忧才行。 “天津这件事情,朕就是要乾纲独断!” 朱由校站起身来,看着韩爌他们,冷冷道:“谁要是觉得朕做的不对,可以继续进谏,说不说是你们的事情,听不听是朕的事情。 别跟朕提什么违背祖制。 若太祖高皇帝他老人家,敢知晓这样的事情,那就不是杀一帮卫所官,那般简单的事情了。” 天子提及太祖高皇帝,没由的,在方从哲、叶向高、韩爌这帮内阁大臣心里,都生出一股惧意。 大明立国之初,太祖高皇帝掀起几个大案,杀了多少人,那被杀的勋戚和官员,都能血染几次秦淮河了。 第三十一章:诏命京察 威严雄伟的紫禁城,就像是被层层迷雾遮挡,叫外面的人,猜不透里面的情况,叫里面的人,看不透外面的状况。 脚步声在乾清宫响起。 朱由校倚靠在龙辇上,冷厉的眼眸直视前方,数十众宦官伴驾而行,朝着乾清门快步疾行。 天子要御门听政了。 ‘一个个都喜欢闹腾,朕偏不遂你们心愿。’ 朱由校心里冷笑起来:‘前期该谋取的势,都已经达成了,朝堂若继续这般无序的闹下去,对大明并非什么好事。 建虏只怕磨刀霍霍,想从萨尔浒城出兵,想攻略沈阳要地,搅动辽东局势,好叫大明继续乱下去。 努尔哈赤这个老家伙,都能压制内部激化的矛盾,叫建虏上下短暂一心,对辽东展开攻势,以转移矛盾点。 那朕就更加没有理由,不能转移矛盾,以确保大明所处局势,不会再继续糜烂下去。’ 想当好大明的皇帝,就要比文官更厚黑,比建虏更凶狠,比特权更霸道,不然就镇不住场子! 二月的京城,虽说暖和了些,但是这天依旧很冷。 乾清门这边,内阁、都察院、吏部的阁臣和廷臣,不少都缩着脖子,脸被冻的通红,聚在这里静候天子的驾临。 尊老爱幼什么的,在皇权下的大明,就不适用。 身为大明的臣子,天子讲什么,就要做什么。 特别是御门听政,谁敢有丝毫的懈怠,丢掉头上的乌纱帽,那都是小事,惹天子不高兴的,直接给你流放掉。 “该,就该冻冻这帮家伙。” 刘文炳跺着脚,有些颤抖的说道:“娘的,一个个在朝中不干人事儿,就知道给陛下添堵。” “话是他娘的这样说。” 陈光裕瞥了眼诸臣,打了个寒颤,低声骂道:“可咱们也被捎带了,娘的,老子有些时候就想着啊,敲开一些文官的脑袋,看看他们都是怎么想的……” “陛下至!!” 陈光裕话没说完,刘若愚的声音传来,叫乾清门这边的众人,纷纷都动了起来,在朝班中理了理官袍,准备恭迎天子驾到。 “臣等拜见陛……” 在一阵山呼声下,看着行跪拜之礼的诸臣,朱由校一甩袍袖,坐到这龙椅之上,神情看不出喜悲。???.23sk. 对待常朝那种流于形式的朝会,朱由校是没想过再重开了,浪费时间和精力不说,最重要的是自己遭罪啊。 每天起个大早,天气暖和的时候还好,像冬季到来时,遭受冷空气的袭扰,置身在寒冷之下,听着毫无营养的废话,朱由校觉得自己受不了。 “免礼吧。” 朱由校神情淡然道。 以方从哲、叶向高为首的诸臣,纷纷拿着朝笏,撩着裙摆起身,等候着天子准备抛出的话题。 规谏、控诉天津撤卫设府一事,被朱由校以强硬的态度,给硬顶回来后,叫朝堂舆情算是消停些许。 虽说通政司那边,收到的诸多奏疏里,依旧有一部分奏疏,是涉及天津之事的,不过朱由校并没有在意,叫司礼监悉数留中了。 想当好大明的皇帝,就必须要有一个好心态。 不能被朝中的文官群体,给牵着鼻子走,不然什么事情都别想办好。 “今个儿朕召开御门听政,召内阁、都察院、吏部有司觐见,就想讲一件事情。” 看着眼前的群臣,朱由校眼神坚毅道:“诏命京察,自朕御极以来,就发觉朝中的有些大臣啊,那心里都懈怠了,也都忘本了。 兴许在朝为官的日子久了,叫他们一个个都失了敬畏。 觉得咱们大明的官,只要能坐上,能当上,就能一直持续下去。 这不好,很不好。 眼下大明这边,面临的问题可不少,一个建虏叛乱,一个灾情,外加朝廷征收赋税,所存在的诸多问题。 朕这常常都是夜不能寐啊,生怕辜负皇明的列祖列宗。” 天子所讲的这些话,就像是一把重锤,敲击着在场每位大臣的心房,叫他们心思变得杂乱起来。 人群中的杨涟,微微抬头,看了眼神情略带疲态的天子,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抛开乾纲独断这一点,对天子的所作所为,杨涟还是敬服的,毕竟在今上的身上,杨涟看到了希望。 大明混乱的时间太久,需要安定下来。 “考虑到议改京察大计,是朕御极登基以来,在朝引起争议最大的。” 朱由校想了想,继续道:“为确保此事能办好,叫朝中的官员,都知道敬畏,都懂得在其位谋其政。 朕决意命文渊阁大学士何宗彦,坐镇主持京察。 命都察院右都御史亓诗教,右副都御使钱梦皋,右佥都御史杨涟,吏部尚书周嘉谟,吏部侍郎盛以弘,主掌京察。 一应事宜,皆按右佥都御史杨涟,所呈奏疏着办。 在京察期间,若是朝中的官员,谁敢再妄议此事,谁敢再呈递奏疏,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一律革职!” 来了。 来了。 乾清门所聚诸臣,听完天子所讲,那无不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此前搅得朝中舆情四起,人心惶惶的京察,亦被天子乾纲独断,拍板了。 “陛下圣明!” 在众人唏嘘之际,内阁首辅方从哲,上前作揖道。 就因为议改京察大计,叫方从哲这些时日,可谓是身心疲惫,没事,就会有一堆人,跑到他府邸上。 “臣…何宗彦,领旨!” “臣…亓诗教,领旨!” “臣…钱梦皋,领旨!” “臣……” 被点名的这帮大臣,一个个都走上前,或态度坚决,或难掩喜色,或神情凝重,或面露踌躇,但最后都领旨了。 特别是对亓诗教他们来讲,天子竟点名叫他们主掌,那在这场风波中,至少齐党的同僚是保住了。 孙如游的神情有些复杂,他没有想到的是,内阁这边,负责坐镇的会是何宗彦。 和孙如游这般想法的,还有刘一燝、张问达这些东林党人,特别是张问达这种急功近利之辈,他们心里都明白一件事情,想要借京察一事,驱逐走齐楚浙党等派,算是彻底的不可能了。 第三十二章:捷报频频 “皇爷,这是大内行厂所呈奏疏。” 刘若愚捧着一份奏疏,恭敬道:“据曹化淳所禀,此前在京畿所选中的皇庄,营建起的首批纺纱厂、织布厂、染布厂等,皆已全部竣工。” “是吗?” 朱由校放下朱笔,接过眼前的奏疏,淡笑道:“内厂的效率够快的,曹化淳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嘛。” 言罢,朱由校便翻阅起奏疏。 ‘这构想的内帑经济体,涉及生产的一环,终于稳步运转起来了。’ 看着奏疏上的内容,朱由校脸上笑意更盛:‘这是一个好的开端,利用首批轻纺织业工厂,完善流水线作业,培养工人,提升生产力。 就这个态势来讲,对大明是具有开拓意义的。 或许它还不是那么完美,还存在诸多技术壁垒,但是就整体效率来讲,却甩开土作坊式的生产效率。 有了这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可往往这第一步啊,是最难迈出的。 大明想要摆脱困境,就必须提升生产力,就必须开海。 只有做到这些,那所存的顽瘴痼疾和弊政,才能逐步的清除干净。’ 朱由校的内心很高兴。 通过所构建的内帑经济体,依托大内行厂进行管控,朱由校能在实控的皇庄内,逐步精进大明的生产技术。 所生产出来的东西,通过开设的皇店进行售卖,形成一个自产自销的闭环,并持续投入钱财,来提升生产技术。 就纺纱这一生产领域,大明普遍用的是多锭纺纱车,那是否能变成十数锭,二十数锭,三十数锭呢? 只要肯投入财力和人力,那一旦钻研进去,就定然能有所收获。 无非就是时间长短的缘由。 现阶段竣工的纺纱厂,所投入使用的纺纱车,就是十数锭的,不管是纺纱效率,还是所纺纱锭质量,都远超其他纺纱车。 银子,朱由校不缺。 匠户,朱由校不缺。 土地,朱由校不缺。 集中力量办大事,这是内廷具备的天然优势,只要用对地方,往往取得的成果,必将是出乎意料的。 小冰河时期下的大明,加剧了土地兼并的自然增速,造成了严重的阶层对立,拉大了贫富差距,形成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雷区。 可若是能将这些破产群体,集中到手工业工厂,去靠劳动赚取钱财,那是否能缓和这种矛盾? 而与此同时,抓住大航海时代的尾巴,积极地对外海贸,换取金银,换取粮食,换取香料等等,是否能缓解脱产者太多的压力? 或许这一宏伟蓝图,想逐一的落实下来很难,途中会经历诸多坎坷,然朱由校并不惧怕这些。 少年天子嘛,就要敢于直面深渊! 猖獗的建虏,仅仅是一个磨刀石,战略上要藐视他,战术上重视他即可。 大明的敌人在内部,并不在外部。 “刘若愚,你记一下。” 朱由校伸手道:“皇庄营建的诸厂竣工,朕很欣慰,然在之后的管理上,内厂要做到以下几点。 其一,诸厂的学徒培养,务必重视起来,要确保在最短的时间,出师一批优秀工人。 其二,诸厂的奖惩制度,务必重视起来,有功就奖,有过就罚。 其三,诸厂的生产所需,要尽快筹建起来,特别是棉花一项,要寻得稳固的供源。???.23sk. 其四,和科研院的合作,要积极跟进,确保后续开辟新厂,奠定坚实的基础。 其五,皇店的开拓势头,要继续保持下去,维护好皇店信誉……” 朱由校一项项的念,刘若愚一项项的记,等稍后,就以乾清宫的名义,向内厂书写一份公函。 有一批忠诚可靠,能力不俗的内廷太监,叫朱由校在某些事情上,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能让成百上千的人,紧紧围绕这些事情忙于奔波。 至于想阳奉阴违的,那就先看看之前被杀的人,再想想要不要这样做吧。 一次性杀百十个文官,朱由校要考虑下后果,毕竟杀得太多了,会引起恐慌反弹的。 可是杀百十个宦官,朱由校想都不想,直接就杀了。 这是一个吃人的世道! “皇爷,奏捷!忠勇军、忠武军等部,皆呈递奏捷军报!” 王体乾面露喜意,捧着一摞奏疏,这还没赶到东暖阁这边,他那兴奋的声音,就传进殿内了。 “去落实吧。”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刘若愚道。 “喏!” 刘若愚当即应道。 在他走出殿的那一刻,差点跟王体乾撞了个满怀,然王体乾却没在意这些,踱步走进东暖阁。 “什么好消息,叫你这司礼监掌印太监,竟高兴成这般。” 朱由校放下茶盏,看着激动的王体乾,淡笑道:“将那些奏疏,都呈上来吧。” “喏!” 王体乾不敢迟疑,当即应道。 对忠勇军、忠武军、武烈军、雄威军四部,所展开的剿匪行动,朱由校心里就没有担心过。 若是连一些地方上的匪贼,都费尽心思去剿灭,那趁早找个地方,自裁算了,也别丢人现眼了。 “取得的成果,还算说得过去。” 翻看着手里的奏疏,朱由校微微点头道:“算达到朕的预期了,王体乾,以后四军呈递的奏疏,司礼监存档即可。 若有剿匪不顺的奏疏,可呈递到御前来。” “喏!” 王体乾心生疑惑,作揖应道。 自家皇爷这是什么心态,打胜仗的奏疏不看,只看剿匪不顺的奏疏? ‘依着时下的势头来看,甚至要不了两个月,治理各地所存匪贼势力,都将会被一一铲除掉啊。’ 朱由校双眼微眯,暗暗道:‘若是这样一来的话,那赶赴辽前的时间,就不会太过于仓促。 朕还真是有些期待,陈策他们所领四军,到了前线战场后,能否打出浑河血战的魄力? 这要是能在野战上,狠狠力挫建虏一番,那以后围绕辽东的局势,就会发生较大的改观了。’ 朱由校心里明白,在未来的数年间,大明和建虏在辽东那边,必将经历数场大战,甚至他这位大明天子,亦会选择合适的时机御驾亲征! 不过想做到这一步,那先要整顿一番朝堂,天启元年的这一战,他这位大明天子,是无法离开京城了。 第三十三章:暴风雨前的宁静 边塞寒苦,非寻常人所能承受,风寒,寇边,只此两项,已成大明九边重镇,经年所遇的主旋律。 “这张家口堡的水,要比预想的要深啊。” 走在这萧瑟的街道上,换了身便服的魏忠贤,笑道:“看似萧瑟的卫堡,实则背后却藏着诸多秘密。 若非亲至此地,恐真发觉不到,这小小的张家口堡,竟藏着这般多的硕鼠蛀虫。” “的确是难以想象。” 骆思恭眉头紧皱,说道:“以张家口堡为首,这方圆数十里之内,单单是锦衣卫查明的坞堡、村落,存疑的就有数十处。 宣府镇上下,被收买的卫所官、武将不知凡几,那批靠买官晋升上来的,所言明的一些情况,就能窥破一二啊。” 自奉旨离京以来,魏忠贤和骆思恭明确行动,就打着恢复榷场的旗号,开始朝宣府镇这边进发。 这一路上是走走停停,摆出一副贪婪的姿态,动静闹得很大,随行的东厂厂番和锦衣卫,都跟着狠狠耍了一次威风。 “难怪皇爷的心里,对八大贼是这般厌恶。” 魏忠贤停下脚步,看了眼左右,低声道:“若不是你们锦衣卫,潜出张家口堡暗查,追查出一批批车队,是趁着夜幕的掩护,才悄无声息的逃离出口外。 咱家还真不敢相信。 几名小小的百户,竟敢指挥比之要高不少的将领,偷偷放开关禁,行此株连九族的叛逆之罪!” “那还是他们背后有人撑腰。” 骆思恭垂着的手紧握,眉头微皱道:“只怕这些运出口外的东西,最终都将转运到建虏治下。 难怪咱大明封锁榷关,也有很多年了,可奇怪的是,建虏那边似乎未受影响,相反麾下军械、甲具等,都不缺。” 此次离京赶赴张家口堡,这一路来的种种经历,对骆思恭这位投机派来讲,算是彻底的开眼了。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藏着这等暴利的走私买卖,甚至在没打草惊蛇之下,所查明到的一些情况,都叫骆思恭感到心惊胆战。 宣府镇这个地界,按理说是相对贫瘠的地方,每年国朝都要调拨钱粮,以确保该地域的稳定。 只是一些统兵将领,包括各地卫所官,那所过的奢靡生活,根本就不是简单的吃空饷喝兵血,就能办到的。 雪崩爆发之际,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大明在辽东战场上,能表现得这般拉胯,除了辽地之外,其他地方扮演什么角色,就藏在这浩瀚的历史长河中了。 宣府镇和蓟州镇,皆乃拱卫京畿的北疆要镇,是战略意义极强的军事要朕。 围绕这两个区域内,以延庆、昌平、怀柔、密云、平谷、遵化等地,所构建的蓟密永三协,是拱卫京畿的整体驻防体系。 宣府镇特殊就特殊在,治下张家口堡所处的占位上,乃出塞之宝地,是张库大道真正的起源地。 “马祥麟所领的勇卫营,包括所辖四卫营,皆已分散潜伏到他所明确的区域。” 魏忠贤看了眼左右,眼神坚定,低声道:“甚至一些临近的卫堡,也在这次的锄奸行动中。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宣府镇这边闹腾起来,难保会出现漏网之鱼,为避免八大贼的人逃离,或搅乱地方秩序的安定。 我们所领的厂卫,除留下必要的人手外,其他人,必须紧急赶赴山西境内,杀到太原府去!” “马祥麟能控制住局面吗?” 骆思恭皱眉道:“宣府镇这个地界,太重要了,若是抓的人太多,导致治下出现兵变的话,那后果……” “老骆,咱们有的选择吗?” 魏忠贤双眼微眯,冷冷道:“别忘了皇爷的旨意,是将八大贼连根拔起,斩断建虏伸进大明的臂膀! 做事畏手畏脚,坏了皇爷的大事,那你可想过后果吗? 马祥麟此人能力怎样,你我不清楚,皇爷会不清楚吗?不然他马祥麟这位土司之子,凭什么得皇爷青睐?” 骆思恭:“……” 听着魏忠贤所讲的这些,骆思恭沉默了。 是啊。 倘若马祥麟的能力不行,那早在赶赴宣府镇途中,麾下所统诸多兵马,早就暴露行踪了。 可自始至终,从进入宣府镇到现在,人家一点踪迹,都没暴露出来,就足以佐证马祥麟的能耐了。 而更叫骆思恭心悸的,是天子对张家口堡的情况,对八大贼的情况,似乎是非常了解的。 可是天子御极登基之前,就待在深宫大内之中,又怎会对这边的情况,表现得这般清楚呢? “那就依着魏公公所言来办。” 思绪杂乱的骆思恭,微微欠身道:“今夜,就像是张家口堡,乃至宣府镇,彻底换天的一夜!” “呵呵~” 魏忠贤淡笑道:“咱们能做的,该做的,先前都做了,成与不成,就看今夜这一哆嗦了。 不过咱家对马祥麟有信心。 这次展开的锄奸行动,希望能抓住几个八大贼的贼首,咱家还真的很想见见,这帮城府极深的家伙,究竟长什么样子。” 尽管在朱由校提供的名单中,范永斗、王登库这些人的名字,魏忠贤都牢牢刻在自己心里。 只是这帮老狐狸,真有人在张家口堡活动,在宣府镇活动,又怎会用真名呢?那未免显得他们太过愚蠢了。 “我也挺想见见他们的。” 朝驻所回去的途中,骆思恭说道:“能以商贾的身份,在宣府镇上下,罗织这般惊人的人脉线,真是不简单啊。 此次咱们能这般看清局势,若无陛下提供的名单,包括一些想法,恐短时间内,根本就打开不了局面。” “是啊。” 魏忠贤边走边说道:“皇爷的英明神武,非我等所能揣摩的,还是那句话,老实给皇爷办差,才是正道啊。” 魏忠贤这带有深意的话,讲给骆思恭,并非没有敲打之意,只是这个敲打,究竟带着什么深意,唯有魏忠贤心里最清楚了。 骆思恭听闻此言,神情自若,没有多讲其他,所处的张家口堡,不知为何,天变得灰蒙蒙起来…… 第三十四章:扬威锄奸(1) “不对,这魏骆二人此行张家口,肯定没那般简单!” 王登库来回走动着,眉头紧皱,那身破棉袄,看上去是那般扎眼,“好端端的,朝廷为何要重开榷关!? 不对。 肯定是有问题的。 这最后一批粮食、铁料、火药等,不能再运到口外了,咱们必须回撤,我……” “我没听错吧?” 田生兰盘腿坐着,似笑非笑的看向王登库,开口道:“这口外的买卖开始了,说不干了,就不干了? 王兄,你以为这是寻欢买乐吗? 不行了,穿上裤子就走了? 就算魏骆二人领着厂卫,来咱张家口堡是带着目的,可他们又知道什么? 就不说咱张家口堡了,这宣府镇上下,有多少咱的人? 这些时日,魏忠贤这个死太监,拿着鸡毛当令箭,一路卖了多少官?娘的,少说卖了几万两银子!” 王登库:“……” 这破败寒酸的屋舍内,微弱的火烛,映照着田生兰那张贪婪的脸,显然对魏忠贤一路所作所为,那都心动了。 “还是这无本的买卖,捞起银子来,捞的痛快啊!” 田生兰神情感慨,继续道:“不像咱们,就是赚点辛苦银子,忍受着边塞苦寒的侵扰啊。 明明是建虏的衣食父母,却被他们给威胁着,这所订的粮食、铁料、火药等,你若敢不给他们送过去,那是要死人的。 这帮野人做事不过脑子,惹恼了他们,真敢从辽东杀过来。 当然啦,建虏的脾气是差了点,但是这皮草、东珠等物,那是甚好的啊,一转手就是几倍的暴利啊!” 王登库垂着的双手紧握起来,田生兰所说的这些,他又怎能听不懂隐晦之意呢? 上了这艘船,想叫它停下来,那是万难。 冒着杀头的风险,跟建虏私底下进行买卖,敢误了建虏的大事,那他们真敢击沉这艘船啊。 人在江湖飘,怎能事事都如意呢? “好啦,别担心这些了,能出什么事情呢?” 田生兰满不在意道:“来王兄,咱们再谋划谋划,这最后一批货物,怎么给他安全的送出口外去。 结束了这边的生意,趁早离开这鬼地方,直娘贼的,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田生兰喋喋不休之言,在王登库耳畔回荡着,可他的内心深处,却总有种不安的情绪,说不上来的感觉。 “呼呼……” 夜幕下的张家口堡一带,除了黑暗再无其他,特别是关内的原野上,朔风呼啸,连狗叫声都没有。 在张家口堡之外,相隔数里的小山窝。 一名夜不收,神情警惕,在黑夜的遮掩下,弓腰前行,速度很快,手里所握长弓,随着行进幅度而动。 “噼啪~” 某处有微弱光亮的地方,火把燃烧的声音响着,那夜不收速度加快,在微弱火光的照耀下,一名名半蹲着的锐士,虎目瞪的极大,身旁的地上放着白杆枪。。 “将军,张家口堡的卫所兵,都松懈了。” 那夜不收,赶到马祥麟跟前,抱拳道:“不少都龟缩在堡墙内睡着了,就算没有堡内厂卫的相助,咱勇卫营也能破开堡门。” “别他娘的大意。” 马祥麟瞪眼喝道:“张家口堡必须控制起来,老子是叫你侦察去了,不是他娘的叫你当将军的。” 被骂的夜不收,讪讪的苦笑起来,耸拉着脑袋不敢多言。 “曹文诏,黄得功,这一战你们是怎么想的?” 马祥麟转过身去,看向身旁的年轻将校,皱眉道:“控制住张家口堡,暂行军管事,能确保该地的稳定。 但是宣府镇这边,可就不好说了。 那两个老狐狸,等展开锄奸行动后,肯定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勇卫营和四卫营,然后跑到山西那边去。” 被临时谴派到马祥麟麾下的曹文诏、黄得功,听闻马祥麟所讲,眉头紧皱起来,显然也在思索此事。 当初朱由校赴西山授旗建军,着命四军以剿促练,担心马祥麟自己,无法控制住这般多兵马,就谴曹文诏和黄得功秘密赶赴宣府镇。 “抛开厂卫这边,想控制住宣府镇局势,那万全右卫和宣府镇驻地,就必须控制起来,暂行军管事。” 曹文诏沉吟片刻,开口道:“这伙奸臣逆贼,渗透宣府镇太严重了,想确保绝对的稳定,是不可能了。 我们必须要快,锄奸行动推进完以后,就必须急行军,赶赴到上述之地,以陛下的名义暂行军管事。” “此外可向陛下呈递急报。” 黄得功紧随其后道:“倘若勇卫营和四卫营,不能及时控制整体局面,可恳请陛下谴派陈帅所领忠勇军,紧急赶赴宣府镇。 毕竟宣府镇上下,存在问题的将领和卫所官太多,这件事情结束后,朝廷也要更替此镇的将领和卫所官。 当然,若是能够控制住局面,咱们就尽力控制住,不给陛下增忧。 这些事情,等到肃清张家口堡一带后,将军再根据局势调整,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把既定的谋划落成!” 说着,黄得功的眸中闪烁着精芒,那难掩的激亢浮现在脸庞上。 被天子选进西苑讲武堂,临时派往西山协助安置事,叫曹文诏、黄得功这些虎将悍将,学到了很多,也见识到很多。 现在有机会立功,他们怎能不激动呢? “娘的,先干了再说!” 马祥麟冷芒一闪,抬头看看夜空,那繁繁星辰闪烁着,旋即转过身来,冷然道:“曹文诏,你统率五百锐士,从东堡门展开攻势……” 在这夜幕的遮掩下,马祥麟的声音很大,一道道军令下达,曹文诏、黄得功等一众将校纷纷领命。 作为朱由校缔造的新军,整天吃着足粮,每天操练,几日吃顿肉,每月领着饷银,这叫勇卫营和四卫营,包括忠勇军等部,那麾下的将士,不似其他大明军队那般,有着所谓的夜盲症,战力就更别说了! 夜幕之下,以张家口堡为首,这方圆数十里之内,杂乱的脚步声不绝,打破了往日的寂静…… 第三十五章:扬威锄奸(2) “这一夜…恐是不会消停了。” 魏忠贤放下酒盅,抬起头来,听到屋外传来的喊杀声,不时响起的火铳声,淡笑道:“马祥麟他们进堡了。 这算算时辰,张家口堡外的那些坞堡和村落,只怕潜伏的那些健儿,都展开相应的攻势了。” “应该是开始了。” 骆思恭看向屋外,值守的锦衣卫和厂番,个个神情警觉,放下手里的酒盅,骆思恭神情凝重道:“现在只希望这勇卫营和四卫营,别出任何的岔子,否则明日想启程赶赴山西,恐是要受些影响了。” “那不会!” 魏忠贤笑笑,摆手道:“能入皇爷法眼,选进西苑讲武堂的,都是难得的虎将悍将,这是皇爷亲口说的。 要是马祥麟他们,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就辜负皇爷的圣恩了。 咱家现在所担心的,是隐姓埋名的奸臣逆子,来张家口堡的家伙,别在这场战斗中,被这帮健儿给杀了啊。” 说着,魏忠贤站起身来,缓步朝屋外走去,骆思恭无声的站起身,跟着一块儿走出屋。 “厂公~” “指挥使~” 屋外的厂番和锦衣卫,纷纷行礼道。 “杀啊!!” “砰砰!!” “奉旨查案,都给老子把刀放下……” 在这驻所之外,数不清的怒吼声、呵斥声、火铳声交替,负手而立的魏忠贤,听到这些动静,强压着内心所生担忧,强装镇定。 虽说在骆思恭面前,摆出一副淡然的神态,讲着力挺马祥麟的话。 可魏忠贤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没底的。 毕竟是异地作战。 对张家口堡的情况再了解,那也没当地的地头蛇,更了解此地的情况,万一发生意外的话,事态就不受控制了。 ‘马祥麟啊马祥麟,咱家的身家性命,就攥在你的手心了。’ 魏忠贤表面神情自若,心里却暗暗道:‘把在西苑讲武堂所学的本事,都给咱家使出来啊。3sk. 千万别藏着掖着啊。 这张家口堡控制不住,那宣府镇就甭想控制住! 现在已经是打草惊蛇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你这边若是做不好,那咱家就完蛋了……’ 冷风呼啸下。 张家口堡上下,飘散着很浓的血腥味。 四起的喊杀声,破空声,火铳声,叫这堡内的无数军户,无不惊惧,一家老小蜷缩在黑暗中。 “老马头!死哪儿去了!” 带队杀进堡内的马祥麟,紧握着手里的战刀,沉声喝道:“快点给老子滚过来,他娘的……” “来了,来了!” 老马头操着一杆长枪,快步跑来,瞪眼道:“少主,您有啥吩咐的……” “废话真他娘的多。” 马祥麟从怀中掏出一份舆图,厉声道:“这是厂卫刺探的舆图,凡是画红圈的地方,都给老子把人抓了。 眼下天黑,你给老子看清楚方位,别他娘的抓错了! 要敢少抓一人,老子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了!” “喏!” 老马头当即喝道,随后就一把抓过舆图,也不管自家少主,是否瞪着自己,将手里的白杆枪搁在肩膀上,便看了起来。 “你……” “娘的,这帮厂卫的活儿,可真够糙的,要不是老子在讲武堂学得好,都他娘的看不懂了。” 没理会自家少主,老马头低头看看舆图,又抬头看看左右,似找到一处标注建筑物,扛着长枪就骂骂咧咧的走了。 “儿郎们,跟老子抓人去!” 听着老马头的喝喊声,持刀而立的马祥麟,虎目微瞪,心里那叫一个气。 自家这家丁头子,哪里都好,就是他娘的脑袋缺根弦! “儿郎们,跟老子去千户所驻地!”马祥麟紧握着战刀,沉声喝道:“别叫那狗娘养的千户,给老子跑了!” 左右所聚白杆兵,一个个虎视眈眈,沿着前方的街道,便朝千户所驻地行进。 沿途,每相隔十数步,就会有一名白杆兵离队,负责警戒。 “自即刻起,张家口堡行宵禁,敢擅离屋舍者,以乱贼论处,就地格杀!” “快,都给老子跑快点,别他娘的叫乱贼跑了。” “咚咚咚……” “张狗剩,你他娘的乱跑什么,给老子带队,守好这条街!” 夜幕笼罩下的张家口堡,喝喊声,怒吼声,脚步声,在各处不断响起,无数火光朝着堡内前行。 “千户,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千户所正堂,齐进忠面露惶恐,对张广达急道:“那魏老狗肯定没安好心,此刻杀进堡内的,定然是他们的人。 千户啊,咱不能坐以待毙啊! 什么他娘的重开榷关啊,必然是朝廷查到什么,才派厂卫来咱张家口堡的,要是……” “你他娘的给老子把嘴闭上!” 张广达怒拍桌案,瞪眼喝道:“难道老子现在看不出来吗?先固守驻所,等天亮了再说其他。 张家口堡闹这么大动静,肯定会惊动其他堡所的,等天亮了,一切还有救,到时把这些厂卫,全都他娘的杀了!” 张广达的心很乱。 先前魏忠贤、骆思恭他们,领着厂卫来张家口堡这边,张广达就有所警惕,这好端端的,朝廷为何要重开榷场。 东厂厂番和锦衣卫的人,入驻进张家口堡这边,是张广达最焦虑难眠的时候。 ‘可恶啊,千万别是查出范家他们了。’ 站着的张广达,听到驻所外的怒吼声,心乱如麻,暗暗骂道:‘这要真是查出他们了,那谁都活不了了啊。’ “都他娘的别愣着了,给老子坚守驻所!” 被骂的齐进忠,听到响动,沉声喝道:“一个个都他娘的不干净,拿了银子,朝廷要追查下去,谁都活不了!” 聚在正堂的部分家丁,听闻齐进忠所喊,那纷纷抽刀朝堂外走去,眼眸中闪烁的凶光,表露出他们的决心。 这些年来,他们能滋润的活着,那都是靠偷放商贾出口所得,现在闹出这般大动静,除了朝廷查出此事外,他们一个个根本就想不到,其他能在深夜之下,折腾这般大动静的理由来! 第三十六章:小动作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枢密院的正殿内,李邦华的愤慨声传出,叫一些进出枢密院的官员,纷纷停下脚步,看向正殿方向。 这些时日,枢密院忙着各种事宜,上下都忙成一团,预判辽前战局,解决剿匪后勤,单单是这两项,便是一大堆事要忙。 “这辽东督师府,汇总各处镇守副总兵官,所查暗桩一事,我们必须要重视起来。”李邦华剑眉倒张,情绪有些激动。 “这才多长时间啊,在沈阳、辽阳、海州、盖州等地,就查出数百众的暗桩,且超过半数的人,都是女真族的,简直是闻所未闻啊! 更叫人难以想象,远在辽西腹地,辽东的大后方啊,也能查出一些暗桩,难怪当初辽东发兵,会遭遇惨败啊!” 在这武英殿内,站着的王象乾、王在晋、王洽,一个个神情凝重,盯着眼前所悬挂的辽东舆图。 甚至负责后勤保障的袁可立,都放下手头的事宜,来参加此次枢密院高层,临时召开的研讨了。 “果真还是陛下英明啊。” 王洽面露苦笑,盯着眼前的舆图,开口道:“当初陛下降旨,着命辽东各处镇守副总兵官,派兵追查建虏暗桩。 本官那时所想,觉得这不太可能,建虏兵锋虽强,但辽东毕竟是在我大明控制下,就算能谴派暗桩,那也……” 说着,说着,王洽讲不下去了。 既然各处查出数百建虏暗桩,那就代表着渗透进辽东的建虏,绝不止这个数,或许在辽东各地军中,都有可能存在建虏暗桩,或者被建虏收买的将领。 “早先我们都小觑建虏了。” 袁可立轻叹一声,皱眉道:“尽管此前平叛建虏一战,大明损兵折将严重,可在很多人的内心深处,都从没有正视过建虏。 特别是朝中的不少大臣,这种想法是最多的,亦是最严重的。 觉得建虏就是粗鄙之辈,只要从各地抽调的客军,援辽的规模足够多,那定然能平叛建虏。 反观建虏这边,恰恰是利用了这一点,又不断搅乱辽前局势,让戍守前线的各部,包括是各地的百姓,内心深处恐惧他们,以不断侵占我辽东疆土! 开原、铁岭等地,不就是这样被建虏侵占的吗? 本官现在严重怀疑,只怕在很多年前,这建虏奴酋…努尔哈赤,就不断向辽东各地,谴派挑选的暗桩,刺探辽东各地驻防,收买一些统兵将领,甚至地方上的文官!!” 武英殿内的气氛,变得格外压抑。 王象乾神情凝重。 王在晋阴沉着脸。 王洽紧皱着眉头。 李邦华紧握双拳。 这些枢密院大臣,就辽东督师府八百里加急,所呈递京城的急报,一个个都生出担忧,此前的他们,奉天子旨意,预判辽前可能发生的战况,而商讨着相应的战争走向,以商榷出一个个预案。 “先前所定的那几套预案,全部否决!” 王象乾皱眉事道:“将这一查明的情况,包括可能还有暗桩没有查出,这些都加进预判之中,重新展开研讨。 熊廷弼呈递的急报中,还讲明辽前那边,此前发生的几场袭扰。 就这一态势来看,建虏是侵吞辽东疆域之心犹在,甚至这个时候,建虏就在准备侵掠之事。 这辽前的情况,必须要叫陛下知晓,李枢辅,你随本辅前去乾清宫,将辽前的情况禀明于陛下,其他人各司其职。” 就现阶段辽东的整体局势来讲,王象乾的心中很是担心,贼心不死的建虏,会再度侵掠辽前。 尽管说辽东各地,明确了守土有责,重树了熊廷弼的权威,逐步厘清了先前那种混乱的态势。 然万历四十七年,那场伐虏的惨败,并没有叫大明从阴霾下走出来,真要是建虏集结重兵,从萨尔浒城进犯辽东,必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啊。 可王象乾哪里会知道,此时的建虏上下,就在他们汗王的鼓舞下,磨刀霍霍的准备着,想尽快向辽前发动侵掠! 宫禁森严的紫禁城,叫人有种说不清的安全感,数不清的上直亲卫军,坚守在各自的位置上。 走在去往乾清宫的途中,王象乾的心情有些烦躁,就时下暗潮汹涌的朝局,辽前一旦爆发战事,那是否会成为某些大臣,拿来攻击政敌的说辞? ‘西山四军那边的剿匪,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王象乾心里暗暗道:‘陈策、童仲揆他们,都是难得的将才,被陛下授旗的忠勇、忠武等军,战力还是能堪重用的。 若再配属西山所产火药制品,叫他们紧急赶赴辽前,以助熊廷弼稳定局势,那纵使建虏来犯,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看着沉默不言的王象乾,随行的李邦华,心情也很是杂乱。 想到辽前的局势,想到辽东的情况,想到朝堂的时局,李邦华就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为什么大明所处的境遇,就这般的混乱啊。 “朝中的那帮大臣啊,不少都被猪油蒙了心!” 朱由校拿着手里的奏疏,皱眉道:“眼睛里除了自己那点算计,己派那点利益,就没有其他的了。 京察一事,朕都明确下来了,这科道的言官御史,还呈递奏疏,妄谈什么祖制,真真是可恶!” 汇报情况的王体乾,低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家皇爷生怒下,将这无名火发在自己身上。 “司礼监这边,继续给朕保持留中,把呈递规谏奏疏的大臣,都给朕一一分类登记。” 朱由校神情冷然,对王体乾冷冷道:“既然他们一个个,都这般的闲,那就叫他们继续呈递吧。” “喏!” 王体乾当即应道。 “皇爷…枢密院王象乾、李邦华求见。”刘若愚走进东暖阁,作揖道:“说是有辽东急报呈递。” “宣。” 朱由校言简意赅道。 这个时候辽东呈递急报,那想来不是什么小事,朱由校心里暗暗思量着,辽前那场大战的时间,还剩下多久。 第三十七章:紧迫感 ‘也不知道魏忠贤、骆思恭他们,在张家口堡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看着走进殿内的王象乾、李邦华,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心思却想到别处:‘以范家为首的八大贼,若是能被连根拔起,建虏就能断掉一条臂膀。 即将爆发的辽前一战,再被扼制下来的话,那以后的建虏,就成了大明的磨刀石! 同处在小冰河时期下,没理由大明饱受灾害之苦,建虏这边就没有,他努尔哈赤不是什么位面之子,朕也非王莽!’ 在天启元年所谋定的部署,将会影响到大明和建虏,日后在辽东的整体态势,是否落实到位,关系到谁占据优势。 一步错,步步错。 这通俗易懂的道理,朱由校比谁都清楚。 大明国土幅员辽阔,真论及综合国力的话,十个建虏捆绑在一起,都非大明的对手,然账不是这般算的。 要考虑内部矛盾。 要考虑中枢斗争。 要考虑局部环境。 要考虑各地灾情。 要考虑…… 一项项客观存在的因素,汇聚到一起后,才是真实的大明,这也就形成了,大明在辽东区域的势颓。 “……陛下,熊廷弼所呈急报,在老臣看来,当警觉建虏再度侵犯辽前。”王象乾神情严肃,向朱由校作揖道。 “透过种种的迹象,老臣担心建虏这边,有很大可能,会集结麾下重兵,向沈阳发动攻势。 虽说国朝特设枢密院,总揽平叛事,又明辽前诸多部署,可就总体态势来看,对大明依旧有不利的一面啊。” 听着王象乾所讲的这些,朱由校并没任何担忧,因为建虏进犯大明辽前,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先知先觉的优势,加之了解到诸多辽东时局,包括建虏将所部核心,很早就迁移到萨尔浒城,综合种种的考虑,朱由校就在心中笃定一点,若他是努尔哈赤的话,就一定会出兵进犯的。 搏一搏,单车换摩托啊! 努尔哈赤统御的建虏八旗,尽管一统了建州诸卫,创建了所谓大金,可不管是内部,还是外部,那矛盾和隐患都不小啊。 建虏内部。 努尔哈赤年纪增长,诸子争斗加剧,偏偏老奴宠爱阿巴亥,对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有着偏爱。 特别是幼子多铎,那就更宠爱了。 游牧和游猎民族的特性,就是尊强欺弱,而部族首领宠爱幼子,甚至还有幼子守家的习俗。 若非努尔哈赤的威望极高,就建虏这个大小奴隶主的联合体,早就因为内部的争斗,而走向四分五裂了。 建虏外部。 毗邻的科尔沁、喀尔喀等草原诸部,那一个个也都是虎视眈眈,一旦建虏敢有任何势弱之举,那冲突就在所难免的发生。 这也是为何萨尔浒之战结束后,努尔哈赤将建虏八旗的核心,先迁界藩城,再迁萨尔浒城的原因。 要打,就打看起来庞大,但实际虚弱的势力。 大明就成了努尔哈赤杀鸡儆猴的鸡! ‘堂堂大明,变成现在这德性,真是够屈辱的!’ 朱由校眉头紧皱,轻笑起来:‘上朝天国的优越,固步自封的毛病,叫很多人的心里,都没想过自身问题啊。’ 大明有今日的窘迫,从来都不怪外部敌人太强,要怪就怪内部太埋汰了,特别是大明文官群体,其中的那帮道貌岸然、吃里扒外、空谈误国的家伙们,嘴上讲着为国为民,可私底下比谁都贪! “既然觉得建虏,进犯我辽疆之心不死,那枢密院这边,就该做好份内之事。” 朱由校收敛心神,神情严肃道:“要想好建虏真的来犯,真的来打沈阳,国朝这边该如何行动。 熊廷弼的能力虽强,但他赴辽时日终究是短,即便在此之前,枢密院这边,以遵循朕的旨意,言明诸多部署和谋划。 可乱局已经形成,非朝夕所能平定的。23sk. 查出的那些建虏暗桩,朕不觉得就是全部,甚至朕现在有理由怀疑,在辽东统兵的将领中,就存在着暗通建虏的败类。 可时下的这种局势,也不允许朝廷去查,万一查大发了,直接造反,那得意的岂不是建虏?” 王象乾:“……” 李邦华:“……” 天子所讲的这些,恰恰是他们最担心的,查又不能去查,可就这样放任着,那也是会存在隐患的啊。 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是最难办的事情。 “王卿,李卿,事情就先这样说吧。” 朱由校摆摆手,说道:“针对辽东的情况,朕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枢密院,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份内之事做好。 别被朝中的时局,所左右,所影响。 若是枢密院都不能为朕分忧的话,那辽东这个战略要地,恐将被建虏夺取,届时大明的处境就更难了。” 辽东这一战,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朱由校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针对建虏想扩张,想震慑周边的野心,他是一定不会叫努尔哈赤得逞的。 现在讲这些东西还为时尚早。 陈策、童仲揆他们,所统领的那些新军,尚未完成以剿促练,想再多都是没用的,忠勇军、忠武军等部,是压在辽东这个天平上,一块重要砝码! ‘真是够紧迫的啊,要是再多上几个月,也不至于这般紧凑啊。’ 看着王象乾他们的背影,朱由校眉头紧皱着:‘这该死的努尔哈赤,有朝一日,朕必差人剥了你的皮! 狗奴才,好好的臣子你不当,偏要造反。 要是没建虏造反的话,那辽东也不会逐步变成,某些特权群体的金山银山,那大明财政也不会被拖垮!’ 每每想起之后要发生的事情,朱由校的心里就充满斗志。 尽管所面临的处境,并不是那般的好,可这样的烂摊子,能在他的手中,逐步的变好,逐步的改善,这种挑战所带来的愉悦感,是寻常人所难以想象的。 御极登基之初的党争乱局,他都能逐步打压下去,那区区一个建虏,朱由校心里坚信也能打压下来。 第三十八章:动作频频(1) “先前的差事,你办的不错,朕很满意。” 朱由校端起茶盏,看着微微欠身的骆养性,开口道,随后呷了一口,悠哉的将茶盏放下。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 骆养性忙作揖道:“骆家世受皇恩,臣父在家,就时常告诫臣,当事事为君,当事事为社稷。” 朱由校笑了。 听着骆养性所讲,心里却冷笑起来:‘到底是骆家子弟啊,这拍马屁的功夫,见缝插针表忠心的本领,够强。 你爹骆思恭,是个政治投机派。 你骆养性…也好不到哪儿去。 皇权势强,你们是忠诚的狗。 皇权势颓,你们是贪心的狼。 不过朕可不是,朕的那位傻弟弟,什么都相信你们的鬼话,失去制衡的锦衣卫,那就是脱缰的野马。’ 骆养性心里有些忐忑,低着脑袋,天子沉默不言,叫他有些发慌,难道他方才哪句话说错了? “忠心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微笑着说道:“朕擢你出任南镇抚司镇抚使,可不是叫你镀金,去当滥好人的。” “请陛下示下!” 骆养性心里一紧,忙行叩拜之礼,作揖道:“臣此赴南镇抚司,定当牢记陛下之言,尽忠职守。” 在骆府休养的几日,骆养性一直就在心里想,天子叫他赴任南镇抚司,整顿锦衣卫的法纪和军纪,究竟是怎样个整顿法。 特别在知晓他离京期间,朝野间发生的种种,且自家父亲随东厂督公魏忠贤,一起离开京城,骆养性心乱如麻。 当今天子虽说年幼吧,然城府和眼界极高,脾性还很硬,这可不是位好伺候的主。 “具体该怎样做,朕都写下来了。” 朱由校俯瞰着骆养性,淡然道:“先不用急着做什么,把朕所想的先参悟透,再有所行动也不迟。” 刘若愚捧着一份公函,踱步朝骆养性走来,低头作揖的骆养性,听到脚步声,忙恭敬的伸出双手。 在接过这份公函后,骆养性忙道:“臣领旨,臣定当尽快参悟陛下所想,叫南镇抚司有所改变!” “下去吧。” 朱由校摆手道。 “臣告退!” 骆养性忙道。 看着站起身,低着脑袋,手捧公函的骆养性,恭敬的退出东暖阁,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双眼微眯。 ‘想心无旁骛的掌控辽前战局,那锦衣卫这把刀,东厂这把刀,都要时刻亮在大明文官的头上。 将辽东时局和朝中时局,彻底的分割开,才能确保辽东的部署,能一一的明确下来,不然朝中文官也不是吃素的。 不过锦衣卫内部制衡,包括内部监察,都必须要逐步落实,骆家父子现在还有用,不能简单的罢黜一人,提拔一人。 骆思恭,骆养性,田尔耕,许显纯……这些都想牢掌权势,以巩固地位的野心派,要是驱使好了,能分担不少压力。’ 皇权和臣权之争,并非是骤现一段,消失一段,但凡是皇帝这个职业,存在一日,那双方间的争斗,就时刻存在着。 封建帝制下的王朝,皇权和臣权之争,其本质就是利益之争,特别是政策层面的赋税制定,就显得尤为突出了。 “刘若愚,你说田尔耕和许显纯,在顺天、永平两府之地,都取得不小的进展了,那魏伴伴和骆思恭他们,是否取得进展呢?” 朱由校拿起一份奏疏,对刘若愚说道:“说来这田许二人,还真是会钻空子啊,都知道将一些隐患,分到忠勇军的身上。 这宣城伯和应城伯啊,还是有些太老实了,只知道闷头给他们擦屁股,朕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 “皇爷…依着奴婢之见,魏督公和骆指挥使,想来也有所进展了。” 刘若愚小心翼翼道:“毕竟皇爷极为看重的勇卫营,是马将军亲率的,四卫营也在他的麾下兼领。 张家口堡那边,若真发现什么异常,肯定能迅速镇压,不过奴婢就是有些担心,若查抄的赃银太多,恐内承运库就装不下了。” “哈哈……” 朱由校闻言笑了起来,对刘若愚这避重就轻所讲,朱由校怎能听不出呢,但这才是内廷太监该有的操守。 什么事情该说。 什么事情不该说。 要时刻牢记在心里。 “内承运库装不下,那就花出去!” 朱由校冷芒一闪道:“等魏伴伴他们事了,就叫内厂这边,给朕在北直隶境内,将皇店都开设起来。 以后想借国朝之危,来暴敛民脂民膏,在北直隶是不可能了。 稍后派人知会曹化淳他们,做好当前本职以外,多多筛选一批人选,西山那边若是不够的话,就在北直隶各府筛选。 不过他们的家眷,都要迁移到西山安置。” “喏!” 刘若愚忙作揖应道。 时下要朱由校去做的事情,去谋划的部署,太多太多了,朝堂,北直隶,辽东等等,有太多地方,需要他分神插手。 就摆在眼前的这副烂摊子,要是不能走一步看三步,提前展开相应谋划,真等事情成堆爆发时,那就彻底被动了。 “去把陈奇瑜给朕叫来。” 朱由校拿起朱笔,对刘若愚说道。 “喏!” 刘若愚应道,随后便匆匆离开东暖阁。 ‘现在各处的局势,都在朝着好的一面进展。’ 看着眼前的奏疏,拿着朱笔的朱由校,眉头却微蹙起来:‘是时候将顺天府尹一职,给拿下来了。 不过现任顺天府尹陈大道,要妥善安排好才行。 当前楚党在朝的势力,比不过齐党,就更别提浙党了。 想不叫东林党势头上,压过其他派系的话,就要保持总的态势稳定。 说起来楚党这边,除了个熊廷弼能拿出手,其他都不怎么能拎起来,制衡,制衡,有些时候,还真是够伤脑筋啊。’ 想起当前朝中的格局,朱由校心情就有些不好,要不是党争这般严重,那他这位大明天子,就无需这般劳心劳神。 一方面要解决内忧,一方面要处置外患,期间还要兼顾朝中局势,风气败坏掉,不是那般好扭转的。 第三十九章:动作频频(2) “自诏命京察后,这亓诗教和钱梦皋,算是成了香饽饽。”官应震面带不屑,捧着手里的茶盏,对吴亮嗣说道。 “想持名敕拜访他们,都要排队了,真是够讽刺的,当初他们齐党,甘当浙党的跟班,特别是那亓诗教,真是……” “东鲜公,还是不说这些的好。” 吴亮嗣出言打断道:“诏命京察,虽是亓诗教、钱梦皋他们主掌,但不要忘了,上头还有何宗彦坐镇主持。 天子御极登基不长,然对京察大计的一些秘密,了解的却是很深啊。 这东林党…在先帝登基以后,其势就不可挡,纵使时下的朝中,占据高位者,亦可谓是比比皆是。 恰恰是这个缘由,才会闹出议改京察大计的风波,陛下为何这样做,难道东鲜公还不明白吗? 所以亓诗教他们,就算再怎样飞扬跋扈,那终究是陛下手里的棋子而已,我们是否私下拜访他们,无伤大雅尔。” 官应震眉头紧皱,陷入沉思之中,显然吴亮嗣所讲的这些,他先前并没全都参悟透彻。 若是这种情况的话,那只要做好份内之事,就大概率不会被所谓京察,给开革出朝堂了? 当初就因为这个京察,他们齐楚浙党等派,可没少联起手来,打压东林党人,险些就叫东林党彻底打下去了。 奈何命运使然。 万历皇帝的突然驾崩,新帝御极登基,叫东林党再度起势,尽管泰昌皇帝亦突然驾崩,可东林党之势,却起来了。 “看来日后想用京察和大计,再做些什么,是不可能了。”官应震幽幽道:“不过这样也好,谁都不能用了,省的再挖空心思想这些了。” “东鲜公啊,从天子利用杨涟,提及此事时,你就该想到这些啊。” 吴亮嗣轻叹道:“现在大明有了外患,那建虏野心勃勃,想造大明的反,其势算彻底明朗了。 陛下御极之初,都做了些什么? 巡视京营,设西苑讲武堂,设枢密院,明辽东督师,这桩桩件件,难道你还看不出陛下的意图吗? 特别是在当下,后军都督府整饬卫所,西山四军离京剿匪,这无不表明,陛下想平叛建虏啊!” 随着诏命京察,叫先前朝中纷争告一段落,像吴亮嗣这些人,都开始琢磨起其他的事情,他们想揣摩透天子之意。 毕竟在朝为官,连上意都揣摩不透,就胡乱折腾事情,一旦被天子厌恶,那可比政敌厌恶,要严重的多啊。 “你的意思是说,辽东恐将起战事?”官应震双眼微张,伸手指向吴亮嗣说道:“就当前国库的……” “东鲜公,你先看看,我此前给飞白公所去书信,这飞白公的回信吧。”见官应震这般,吴亮嗣掏出一份书信,神情平静道。 在这正堂内,响起些许声响,官应震神情凝重,看着被他打开的信纸,辽前的一些情况也被他所了解。 “辽前的局势,都紧张成这种地步了?” 官应震拿着信纸,惊愕的看向吴亮嗣,难以置信道:“要是照此架势来看,那辽前起战事,就算咱大明不出兵,那建虏也会……” “是啊。” 吴亮嗣感慨道:“从建虏奴酋努尔哈赤,将贼窝从赫图阿拉,迁到界藩城,再迁到萨尔浒城,那野心就昭然若揭了。 而开原、铁岭等地,被建虏侵占以后,可以说沈阳这处重镇,就暴露在建虏的兵锋之下了。 虽说戍守辽前的兵马,很多。 可东鲜公觉得,在这些兵马之中,真正能堪重用的,又有多少呢? 咱们楚党啊,时下的重心,不该全都放在朝堂上,对飞白公那边,要尽可能多的声援一些才是啊。” 楚党啊,从万历皇帝不加遮掩的厌恶,已故的张居正,新政从政治层面被全盘否决,那势力就受到不小的打击。 齐楚浙党也好。 东林党也罢。 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都能追溯到万历朝早期,特别是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损害很多官绅的利益,尤其是江南那边,这也使得张居正一死,那新政实际上就名存实亡了。 “陛下很重视辽东?” 官应震有些不确定的道:“只是咱们能做什么啊,就现在你我的官职,就算是想给飞白声援,那也是……” “东鲜公,此事不在于能不能做成,而在于我们做没做啊。” 吴亮嗣开口道:“朝中局势不管怎样变,都影响不到大明社稷的安定,可辽东那边就不一样了。m.23sk. 如果说在今年这个特殊年份,辽东那边生出风波,那你觉得陛下的态度,是会任由建虏肆虐吗? 陛下虽说年幼,但城府和眼界极高,特别是御极登基以来,所做的诸多事情,其实有一部分,都是在针对辽东做的。 咱们楚党这边,若想在朝崛起的话,那就要紧跟着陛下才行,唯有赢得陛下的信任,那才是根本啊。 错非是这样的话,飞白公怎会被擢为辽东督师? 如果说咱们能声援飞白公,叫他踏踏实实的坐镇辽东,不叫辽东的疆域,再叫建虏夺走一寸。 甚至能将开原、铁岭等地,都逐一的收复回来,那陛下高兴之下,会做些什么呢?” 官应震:“……” 对自己所听到的这些,叫官应震的心里生出惊疑,不过直觉告诉他,若真按吴亮嗣所说来办,那兴许能另辟蹊径啊。 毕竟不管是跟东林党,还是跟齐党,浙党他们,那楚党的底蕴和实力,终究是在朝差上很多了。 “就依着你的想法来办。” 想明白这些的官应震,眼神坚定道:“靠人不如靠己,就亓诗教他们的做派,包括孙如游他们,都是靠不住的。 若是飞白能替君分忧,替社稷分忧,那老夫就不相信了,面对立下的功勋,陛下会一点都不倾斜我等。” “东鲜公能这般想,才是对的啊。” 吴亮嗣笑着说道:“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我们还是要先等一等,等过些时日,咱们再有所行动才是。” 第四十章:帝党初峥嵘 “陈卿可知…朕为何要等等吗?” 朱由校面露笑意,看向陈奇瑜说道:“即便当下,陈卿就任顺天府尹,想来朝中的那些反对声,朕也是能压下来的。” 陈奇瑜的眉头微皱,思索着此前天子所讲,想起时下复杂时局,特别是朝堂之上,这心里有了些答案。 “臣斗胆揣测…可能陛下觉得时机,还没有到。” 陈奇瑜作揖道:“自新岁正旦结束后,这朝中局势就很乱,不少大臣的心思,都聚集在他们关心的事情上。 反观国朝面临的困难,一个个都没心思多想、多虑。 从陛下命应城伯他们整饬卫所,到后续的种种部署,无一不在表明,陛下对辽东战局的担忧。”???.23sk. “是啊。” 朱由校抽出一份奏疏,感慨道:“朕的确担心辽东战局,错非是这样,朕也不会以不变应万变。 陈卿且看看,伯雅就任天津知府,所遇到的诸多问题吧。 说来还真是够讽刺的。 大明的某些官员啊,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大明的俸禄,可心思都在自己那点事情上,根本就没想过为社稷虑,为君分忧。 这也难怪大明会这般的乱!” 陈奇瑜走到龙案前,双手接过天子所递奏疏,先是作揖一礼,随后便神情严肃的翻阅起来。 这东暖阁内,只他们君臣二人,像刘若愚这些内廷太监,都被朱由校给支出去了。 “没有忠诚可靠的帝党,谴派到地方为官,和朝廷遥相呼应,就想叫皇权延伸到大明各地,切实扎下根基,纯粹痴心妄想。” 看着陈奇瑜,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思绪万千:‘现阶段帝党尚处筹建初期,要保护好这些干才,不能叫他们陷入党争旋涡中。 一个孙传庭,一个陈奇瑜,若是能做出一番成绩,那实控北直隶,实控山东,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天启朝才刚刚起航,一切都不是心急所能解决的。 天启四年以前,朕所选中的干才,未来的帝党核心,都必须有地方任职的履历,否则日后怎么在内阁站稳。’ 对待帝党的人选名单,朱由校的心里早有定数,有在朝为官的老臣,有在朝为官的良才,也有尚未迈进仕途的才俊。 想解决大明的问题,除了出身各派的官员,无派系的官员,真正能托付重担的,就是这批帝党官员。 意识形态领域的掌控,不是想想那般简单,这背后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天津三卫竟都烂掉了?” 陈奇瑜有些难以置信,抬头看向天子,说道:“这批世袭的卫所官,多数竟跟所谓的漕帮,勾结在一起坑害地方百姓?” “烂掉的岂止是天津三卫啊!” 朱由校皱眉道:“此地乃直隶治下的漕运要地,拱卫京畿的门户,亦隔海相望辽东之地啊。 陈卿觉得京城中的某些人,会不谴派他们的门人,甚至是相近的人,到天津敛财吗? 很多事情都是不能深查细查的。 否则就拔出萝卜带出泥! 自从孙卿赴任天津,这些时日,该地所形成的风波,要说背后没人推波助澜,朕是绝对不信的!” 想起孙传庭所呈奏疏,上面所写的内容,朱由校心里就压着一股火。 官商勾结之严重,已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只是这个官,这个商,如何进行区分划定,却显得很是宽泛。 一个在前。 一个在后。 他们相互帮衬提携,提供能提供的资源,那些所作所为,就是挖大明的统治根基,来填饱他们的贪婪欲望。 “陛下撤卫设府,是想从天津这边,向辽东输送援辽军队,甚至提供军需辎重吗?”陈奇瑜想了想,作揖询问道。 “没错。” 朱由校不假思索道:“孙卿此去天津肩负重托,朕打算等忠勇、忠武等四军,完成所行剿匪,便将他们谴派辽前。 建虏的贼心,已是昭然若揭了。 朕现在甚至有些担心,要不了多久时间,辽前必有一战,且还是野心勃勃的建虏,向我大明发动突袭的。” 对待忠诚可靠的良才,朱由校会把一些谋划部署,提前告诉给他们的,毕竟有很多的事情,都需要他们来落实。 “若是这样的话,臣斗胆问陛下一言。” 陈奇瑜略显犹豫,但还是开口道:“陛下何不在天津设巡抚一职,这般局势能……” “呵呵…此风不可轻开啊。” 朱由校笑着打断道:“再者言,朕对北直隶,包括其他地方,有一些新的想法,但还没到合适的时机。 陈卿只需知道,朕与你讲的那些话,从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省得到了时候,陈卿无从下手。” “臣定谨记于心!” 陈奇瑜当即应道。 巡抚,总督,督师等职,皆是大明的封疆大吏,手握一方之特权,似乎就是从天启元年开始,这些地方要职,就像下饺子一般,开始不断出现。 只是在朱由校的眼里,没有常设的地方要职,那就是一把双刃剑,能为朝廷分忧的同时,也给中央集权造成隐患。 ‘大明的地方官制,已有崩坏混乱的迹象了。’ 朱由校暗暗感慨道:‘想解决财政问题,想解决地方问题,就要明确各级属性,这个改革的头,就叫孙传庭和陈奇瑜吹响吧。 一个北直隶,一个山东,必须要在这两年内,把该做的地方调整,都给他一一落实,不然何以试行新政。’ 针对谋改大明弊政,朱由校的心里早就有了章程,打击官绅群体,打击其他特权群体的良策,也都一一明确了。 不过这些事情怎样起势,怎样开头,都需要讲究方式方法,若是冒进的话,会让大明变得更乱。 “希望天启元年爆的这些雷,能给朕炸出一些好的契机吧。”在陈奇瑜离开后,朱由校轻呼一声,囔囔道:“谋改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只是这身后就是万丈深渊,朕有可能会轻易言退呢!” 一想到之后要面临的挑战,朱由校的心里就激起斗志,和大明的守旧派群体博弈,真可谓是件惊心动魄的大事! 第四十一章:分化 二月下的京城,虽有几分寒意,然也恢复往昔繁华,朝中的权谋博弈,地方的时局不稳,似不再影响京城百姓。 作为大明第一城,天子脚下,稠密的人口,推动民间经济的繁荣,垄断…似乎是特权群体的代名词。 占据绝大多数的底层百姓,所求不过是全家衣食无忧,然纵使是这样,也要付出权贵眼里廉价的劳力,以赚取微薄的收入。 熙攘繁华的京城内,某处胡同,一座会馆之中。 “这杨涟真是太轻狂,太草率了!” 钱谦益痛心疾首,拍案道:“多好的一次机会,就因为他那点可笑的想法,便这样葬送掉了! 老夫真是想不明白,他杨涟心里是怎样想的? 明明议改京察大计,对我东林党是这般有利,可最后却落得这番境遇,他杨涟究竟是图什么啊!” 会馆正堂内,提前下值的张问达、周嘉谟、袁应泰、袁化中,被受邀过来的刘宗周、左光斗、邹元标等人,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有捧着茶盏的,有拿着手把件的,耳畔是钱谦益的激亢之言。 “本宪就说一句!” 张问达眉头紧皱,伸手道:“自始至终,杨涟就被天子设了套,包括议改京察大计,都是天子心中所想。 现在唯一能掌控的优势,就这般平白被浪费掉了,依着本宪来看啊,还不如遵循往日的旧制。” “那当初你怎么不说啊!” 吏部尚书周嘉谟,不满道:“明知道是这种情况,却藏着掖着,京察大计之权,本就是吏部独掌的。 可现在好了,叫你都察院分走一部分,现在又多了内阁介入,大明的祖制,算是被彻底僭越了。” 本是吟诗作赋的雅舍,此刻气氛却变得压抑起来,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的左光斗,眉头紧皱的看着钱谦益他们。 对时下这种氛围,左光斗是一点都不喜欢。 “诸公,诸君,现在所谈论这些,已毫无意义。”袁应泰站起身来,伸手道:“诏命京察已成定局,这绝非我们所能改变的。” “天子是怎样的脾性,想必诸公、诸君的心里,都已然有所了解了,再揪着此事不放的话,那已无任何意义。 再者言,方从哲、孙如游、亓诗教、官应震他们,一个个也都非泛泛之辈,他们比谁都要清楚,京察代表着什么。 当初咱们……” 会馆内所聚的这帮人,听着袁应泰侃侃而谈,不少眉头都微蹙起来,显然是对这些话并没听进去。 “你想要说什么,就直接讲明重点。”邹元标阴沉着脸,看向袁应泰说道:“这不是在东林书院,叫你在这里坐堂高论!” “方从哲他们,一个个不是泛泛之辈,难道我等就是好欺负的了?” 钱谦益皱眉道:“进卿公他们身处内阁,虽没有掌控内阁,但他方从哲和孙如游,想左右内阁,恐也绝非什么易事!” 袁应泰沉默了。 接连被东林党两位元老,这般当众驳了面子,叫他心里暗生怒意,但碍于情面,却不好发作出来。 见袁应泰低头坐了回去,左光斗皱眉道:“文孺只是性情直率,想叫心中所想,能帮助到社稷安定。 时下的这种局势,亦非文孺心中所想。 只是这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我等不能在这背后,评议此事的对错啊。 诏命京察,不过才刚刚开始。 虽有亓诗教、钱梦皋之辈掺和,但本官相信其他大臣,皆会秉持公心。” 对杨涟心中所想所念,左光斗是了解一些的,尽管他也有些不能理解,杨涟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但作为私下交情不错的朋友,左光斗觉得自己该讲些什么。 会馆内再度变得安静下来。 坐着的这些东林党人,一个个思绪各异,就时下的朝局,他们有着各自的看法,然这也藏不住,一些现实的问题。 思想不一的朋党特性。 论资排辈的落后思想。 各有主张的利益之见。 “现在朝局已是这般,就无需再过多评议了。” 沉默的刘宗周,此时开口道:“若是真想叫天子,看清齐楚浙党等派,那一个个的真实嘴脸,突破口依旧是在辽东。 在朝局涌动之时,天子摆驾西山,授旗建军一事,想必诸公、诸君的心里,都是很清楚的吧? 若是本官没料想错的话,在天子的心里,恐藏着想平叛建虏的想法。 天子特设的枢密院,总揽平叛事,然坐镇辽东的熊廷弼,本官就觉得此人,是钓名沽誉之辈。 从他赴任辽东,都多长时间了? 在任期间,朝廷调拨多少钱粮?征调多少援辽客军?却迟迟没任何进展,甚至还时常受建虏侵扰! 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刘宗周的一番话,阐明一个观点,想打压齐楚浙党等派,不能只着眼于朝堂,应放到别的地方。 只是袁应泰、邹元标、左光斗这些人,却露出凝重的神情,辽东那边的事情,现在能随便插手吗? 从天子特设枢密院,明守土有责,编撰贰臣传等等,无不就是在表明一个态度。 想插手干预辽东可以。 可若是辽东出现任何闪失,那就要付出代价。 “这件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的。” 钱谦益看出众人的顾虑,开口道:“算了,不提朝中这些事情了,难得我等小叙一次,就聊些别的事情吧。” 张问达见到此幕,心里轻叹一声,好好的声讨杨涟,最后怎成了这种局面。 看来想联合起来,解决眼前的困局,只怕是很难的事情了。 张问达实在是想不明白。 为何先帝驾崩,新帝御极,这短短不到半年时间,此前对他们有利的势头,就变得这般艰巨了。 本能一鼓作气,倒掉方从哲的首辅之位,那就能破掉浙党,到时再伺机打压齐党和楚党两派。 一旦这种势头形成,那东林党就算独大了。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种占据优势的局面,就慢慢的变了味道,甚至连拧成一股绳,都无法保证了。 第四十二章:千里镜 “在一些领域的学科方面,大明的确不如欧罗巴啊。” 朱由校站在午门城楼上,手举一柄铜制长筒,闭着左眼,透过右眼前的镜片,清晰的看到端门处,不少官员进进出出,上直亲卫军值守各处,略带感慨的说道。 错非端门的建筑遮挡,只怕承天门、大明门等处,朱由校都能透过所持之物,清楚的看到。 身旁站着的宋应星、王徵、刘文炳、陈光裕、刘若愚、王体乾等一众人,眉宇间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除宋应星和王徵以外,其他人所生心思和想法,多半是不理解的。 大明乃上朝天国,欧罗巴区区化外之地,怎能跟大明相提并论? “此物在欧罗巴那边,是唤作望远镜吧?” 朱由校拿着铜制长筒,转身看向宋应星、王徵,开口道:“只是这西洋传教士,为了贴合我大明的风俗,故取名千里镜。 两位卿家啊。 单单是透过此物,就能看出相隔万里之外的欧罗巴,在一些领域上的成就,已经走到我大明前面了。 倒不是大明不如欧罗巴,实则是主流思想上的禁锢,坐井观天的固步自封,叫大明自我限制起来了。” 宋应星、王徵相视一眼,流露出复杂的神情,天子所说的这些,就是当前的大明,所遇到的最大问题。 对待儒家思想、圣贤之道以外的学科,一切不是以科举为目的,那大明士林的态度,就是不屑一顾。 像欧罗巴那边,经外来传教士,所传进大明的一切思想,全都是糟粕,要坚决抵制! 这也使得大明根本就不具备,诱发工业发展的土壤。 所谓江南孕育的萌芽,终究只是萌芽,就算没有鞑清问鼎神州,那也不可能生根发芽。 “陛下英明!” 宋应星作揖行礼道:“臣初次接触此物时,心里是震撼的,就透过两块镜片,却能看清数里之外,甚至更远些的景物。 这背后究竟代表着怎样的知识,臣一直都不得其解。 这个疑惑,环绕在臣心里很久。 直到邓玉函、汤若望这些传教士,被陛下谴派锦衣卫,护送进京后,在西山我们展开探讨后,才有了些许顿悟。” “知识层面多多探讨交流,才能促进认知上的改变。” 朱由校伸手拉起宋应星,神情正色道:“孔圣人不就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朕创设大明科研院,就是秉承此念。 聚集大明英才。 收拢西洋人才。 就是想叫你们,多多的探讨交流,去吸纳欧罗巴的精华,摒弃他们自身的糟粕。 时下的大明,所面临的困境有很多。 所谓传播教派思想,解决不了大明的弊政和问题,不过知识却能改变这一切啊。 就像朕拿的千里镜,如果前线统兵的武将,包括从事刺探的夜不收和斥候,皆能配备此物的话。 那对战场形势的把控,包括地形勘探,敌军情况等等,是否能有更清楚的了解?” 宋应星、王徵闻言,皆下意识的点头。 对待天子所讲之言,二人是极为认可的。 尽管他们都接触了西洋教派,甚至都加入进去了,但是他们骨子里,依旧流淌的是神州血脉啊。 包括徐光启、孙元化这些人,或许在闲暇之余,会探讨和传播西洋教派,这是可以的。 但叫他们放弃拯救大明,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儒家思想的忠君爱国,天地君亲师等观念,是深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不然这些人也不会报效大明。 “当前辽东局势不稳,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争,千里镜这一战场利器,必须尽可能多的生产。” 朱由校拿着千里镜,眼神坚定道:“包括琉璃的生产工艺,也要明确下来,朕会着内厂那边,筛选一批年轻匠户。 前去西山进修学习,协助科研院进行生产。 一个月内,至少生产出两百柄千里镜,不管花费多少银子,都在所不惜,你们科研院是否能办到?” “臣等领旨!” 宋应星、王徵当即作揖道。 大明科研院,代表着大明的高精尖科研,聚拢各领域人才,培养各领域人才,将各领域的技术壁垒,都一一的研究并进行攻克。 期间就算耗费再多银子,那都是值得的。 而围绕这些明确的科研成果。 这交由筹建的军工产业,内帑经济体等等,来聚集生产技术人才,进行批量生产,培养后备人才,以提升大明现有水准和生产力,赚取相应的钱财,来分摊科研资金占比,形成大明的产业链。 在小农经济的背景下,朱由校所搞的这一套,真能发挥出应有成效,必将形成降维打击之势。 前期投的银子有多多,那后期赚的银子就多多! “等这件事情办好了,朕在对科研院进行赏赐。” 朱由校拿着千里镜,缓步朝午门城楼下走,对宋应星他们说道:“有功就赏,这是科研院不断进取的关键。 你们回到西山后,告诉邓玉函那些传教士,想叫大明尽快恢复传教,就要给大明多多立功,否则此事就别想了。” “喏!” 宋应星他们当即应道。 “科研院的人,要将主要精力,都放在各种研究上。”朱由校继续说道:“当前朝中的一些人,开始妄议起科研院了。 朕对待此事很不满。 你们也要争口气,叫那帮妄议的家伙,知道科研院的厉害,知道你们所经手的研究,都代表着什么。” “臣等谨记于心,绝不辜负陛下厚望!” 宋应星、王徵相视一眼,当即表态道。 对待二人的态度,朱由校心里很满意,心情也很不错。 ‘大明科研院这边,现在算是步入正轨了。’ 缓步向前走着,朱由校暗暗感慨:‘邓玉函这帮传教士,还真是会挑时候,想通过敬献千里镜,来赢取朕的信任。 可惜啊。 朕只是想榨干你们,来搭建大明科研的体系,特别是火器火炮这一块,若能取得应有的成就,别说是区区建虏了,以后你们欧罗巴大陆,大明雄师都要踏足进去!’ 第四十三章:深入虎穴 “太原府下太原县,太原城里是非多啊。” 魏忠贤骑在马上,眉头紧皱,感慨道:“这八大贼…还真是够精明的,咱家这次算是遇到对手了。 阳曲所开设的商号,竟然都是幌子。 在晋王就藩的太原城,所开设的商号,才是真正的贼窝老巢,要不是咱们够快,只怕阳曲发生的事情,就传到此地了!” “魏公公,事情现在是闹大了。” 骆思恭皱眉道:“要是此次在太原城内,不能擒获几个贼首,那后续的查抄行动,必然是困难重重啊。 张家口堡的锄奸行动,马祥麟所率勇卫营和四卫营,虽说查获出大批的金银,还有不少粮食、铁料等物,这些足以佐证暗通建虏的事情。 但是那次的行动,却没擒获一名贼首,那必然是趁乱逃脱了。 阳曲又是那种情况。 以范永斗为首的八名贼首,知晓诸多我们所不清楚的内幕,此次太原城的行动,将关系到后续锄奸啊。” 忍受着双腿之间,传来的阵阵疼痛,火辣辣的,魏忠贤眉头紧皱,紧握着手里的缰绳,思绪变得驳杂起来。 ‘一个张家口堡,就查获那般多的赃银赃物,由此可见牵扯进来的人,远不止八大贼这般简单。 晋藩和代藩一脉,是否有人牵扯其中? 山西本地官员,是否有人牵扯其中? 这次太原城的抓捕行动,要是抓不住几名贼首,哪怕是一名,恐之后的行动,必将生出诸多风波啊。 皇爷指明的方向,只能当参考去借鉴,清楚贼首是谁,范畴有多大,事情有多深,但是具体的行动,却要审时度势。’ 见魏忠贤沉默不言,骆思恭看了一眼,神情有些凝重,心里却很是沉重。 本以为此次离京办案,过程会曲折些,但却没有想到会这般曲折。 迷雾! 层层迷雾! 尽管有天子指明的方向,但那只是减轻了前期勘查难度,真要有所行动后,期间暴露出的诸多问题,会给侦办带来很多麻烦。 敌在暗,己在明。 世人常言狡兔三窟,可八大贼这边,却是虚实并用,这叫魏忠贤和骆思恭二人,都暗叹遇到对手了。 斩断建虏的一条臂膀,并非所想的那般容易。 “骆指挥使,看来咱们要兵分两路了!” 魏忠贤眼神坚定,沉声道:“你负责带队进城展开抓捕,并谴派可靠人手,带队把守好出城的各门,严防贼人逃窜。 就张家口堡那边,查获的那批粮食、铁料、火药等物,足以证明咱们恰好撞上,这帮逆贼大批偷运出关的行动。 这等规模的偷运,咱家就不相信那些逆贼,会放心的交给手下人来办。 等太原城这边事了,抓住几名贼首,那事情就好办了,就算后续有人逃脱,咱们也能下海捕文书! 要是抓不住的话,咱们就真的被动了。 明面上的赃银赃物还好,它们跑不了。 可藏匿的赃银赃物呢?他们背后有哪些人呢? 这些都查不清楚了! 一旦是这种情况,只怕山西这个地界,就跟着乱起来了。” “那魏公公去往何处?”骆思恭眉头紧皱,看向魏忠贤说道:“难道魏公公…想去晋王府那里?” “没错。” 魏忠贤点头道:“咱们厂卫,出动这么多的人,来到这晋王的就藩地,便展开大规模抓捕搜查行动。 晋藩一脉怎样想? 再者说咱家总觉得不对劲儿,一帮商贾出身的八大贼,凭什么能凝聚这等势力,他们背后有谁? 是宗藩? 是官员? 是武将? 皇爷那边不清楚,咱们也不清楚,可咱们既然是奉旨查案,就要把差事办好,不然就等着受惩处吧!” 骆思恭:“……” 听到魏忠贤所讲这番话,骆思恭心里暗生惊意,照这种架势来看,这奉旨查案一事,恐短时间内结束不了了。 甚至真查出什么来,那闹出的风波必然不小。 ‘皇爷啊皇爷,您老这次是坑惨奴婢了。’ 魏忠贤心里苦笑起来:‘恐怕您老的心里,早就想到此事复杂,或许会牵扯到宗藩、官员等。 难怪当初您对奴婢说,此事关系重大啊。 这要是处置不当的话,只怕山西这个地界,将要闹出大乱啊,奴婢这次顶着的压力,太大了啊。’ 从收服魏忠贤开始,其在内廷强势崛起,整肃内廷,整饬皇庄,远赴洛阳,叫魏忠贤读书认字,朱由校就赋予厚望。 很多他不能离开京城,但又必须绕开文官群体,且关系重大的事情,就必须魏忠贤挂帅督办。 这不仅能铲除大明的毒瘤蛀虫,还能不断充实内帑,那妥妥的皇权延伸,不给魏忠贤增加担子,那都对不起心中厚望。 “骆指挥使,事不宜迟…咱们都有所行动吧。” 魏忠贤收敛心神,看向骆思恭说道:“这逮捕搜查的事情,就全权交付给你了,咱家去会会晋王。 这件查实是否能办好,就看咱们是否勠力同心了。 皇爷就在京城等咱们的消息,要是这件差事没办好,咱们也别回京了,找个地方自裁谢罪吧。” “喏!”23sk. 骆思恭抱拳道。 事情既然到了这份上,再想退缩,再想推脱,已经毫无意义了,就天子那样的性情,差事敢没有办好,就不是撤职那般简单了。 “魏朝忠,领一队厂番,随咱家先行进城!”魏忠贤转身喝道:“东厂其他人,全都听从骆指挥使调遣。 要是敢叫咱家知道,你们中的谁阳奉阴违,咱家非把你们抽皮扒筋!” “喏!” 身后跟着的几名东厂太监,纷纷抱拳应道。 魏忠贤所筹建的东厂,虽说有一批锦衣卫,充当东厂的贴刑官和大小档头,但真正掌权的,却是那些东厂太监,这些人都是魏忠贤的心腹。 不少是从内书堂所选宦官。 随行的魏朝忠,面露担忧的说道:“干爹,咱就这般去晋王府,万一出现什么闪失,那岂不是……” “跟着咱家,能出什么闪失?” 魏忠贤骑马前行,皱眉道:“就算这太原城真是虎穴,那也要给咱家入进去,差事敢办砸了,就等着被皇爷严惩吧!” 第四十四章:拿下!你们的事发了 太原城,达恒通。 “这王登库和田生兰,都是干什么吃的!” 靳良玉来回走动着,眉头紧锁,伸手对坐着的王大宇、翟堂说道:“时至今日,都没再派人送来密信。 这运出口外的货物怎样,第一批回运的货物如何,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叫咱们如何进行周转,多少人都在等着啊!” 王大宇和翟堂神情凝重,对时下所处的境遇,心中多少也有些焦虑,毕竟这是数百万两的买卖。 为筹措建虏所需粮食、铁料、火药等物,他们八大家这边,可是砸了不少银子,动用不少人脉啊。 “你们说…会不会是前去张家口堡的厂卫,觉察到什么了?”翟堂紧握着拳头,看向靳良玉说道。 “先前送回的那封密信里,王登库讲明了此点,尽管田生兰反复强调,厂卫前去张家口堡,是奉天子旨意,想要重开榷场,还说这可能是咱们的机会。 只是到现在这个时候,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除了事发了这一条,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 “我觉得不是这种情况。” 王大宇摆手说道:“就咱们所做的口外买卖,很早就开始了,倘若朝廷真的发觉到了什么,那早就该发现了。 只是这些年来,朝中的各派官员明争暗斗,辽东又是那副德性,朝廷没派过官员过来,就更别提厂卫了。 那天启小儿倚重厂卫,新设起来的,能有多大本事啊。 况且真要是有什么风声,京城那边会不传来消息?就咱们派到京城的人,那也不是吃素的啊。 兴许是口外那边,发生什么状况了,毕竟河套蒙古各部,土默特蒙古各部,近几年来相互争斗不休,难保起了冲突。” 靳良玉、翟堂沉默了。 在山西北境、宣府镇等地,深耕这般多年,口外是怎样的情况,他们都是很清楚的,不过这次总觉得有些古怪。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我达恒通!知道……啊!!” “快!给本千户,好好的搜查,逮捕的人呢?带过来……” 恰恰在此时,达恒通前铺的声响,传到这后院正堂内,叫王大宇和翟堂二人,立时就站起身来。 “该死!就是被厂卫发现了!”靳良玉怒目圆睁,沉声道:“快点,躲到密室去,先躲过此劫!” 事发突然,厂卫杀到达恒通这边,叫靳良玉他们,根本没机会逃离此地,这叫他们只能被迫躲进所挖密室中。 “动作都快点,把守好各处,别放跑一人,好好的查,一寸都别放过,给老子好好的搜……” “东厂的人,都给咱家过来,把这几个屋舍都认真搜查,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咱家找出来!” 彼时的达恒通内外,百余众的厂番和锦衣卫,一个个挎刀前行,凶神恶煞的冲到各处展开搜查。 达恒通的几个掌柜,包括一众跑堂伙计,都被押到一处空旷之地,一个个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李公公,您说这达恒通的铺子里,咱们能查出那帮贼首吗?”锦衣卫千户李铁山,挎刀而立,警惕的看着左右,对身边的李可忠说道。 “这太原城内,八大贼所开商号不少,要是叫其他人给查到了,这泼天的功劳,就落到别人手里了。” “咱家也说不准啊。” 李可忠眉头紧皱,垂着的手紧握着,警惕的扫视左右,道:“不过咱家总觉得这里的味儿不对。 李千户,叫你们锦衣卫的人,到每个屋舍里,再仔细的查一遍,看有没有密室、地窖之类的。” “喏!” 李铁山当即抱拳道。 别看这李可忠年纪不大,但却是内书堂的宦官出身,是魏忠贤颇为倚重的手下,不仅识文断字,且能力还不素。 “千户!!!有情况!!!” 在李铁山想指派人,按着李可忠所言,搜查屋舍之内是否有密室或地窖,一名锦衣卫小旗官,却冲出一间屋舍,兴奋的喊叫道。 “哒,哒~” 李铁山还没反应过来,那东厂太监李可忠,就提着刀,快步朝那小旗官跑去,身后跟着几名厂番。 “可是发现密室了!?” 李可忠推开那小旗官,走进这正堂内,瞧见八仙桌上,所摆放的茶盏,又看到几名锦衣卫,在撬一块石板。 “可是发现贼首了!” 李铁山快步跑来,瞧见锦衣卫撬开石板,那黑漆漆的地窖口,直晃晃的映入眼帘,叫李铁山双眸微张。 “出来吧,咱家知道你们在里面。” 李可忠忍着激动,紧握手中雁翎刀,对地窖口说道:“要是再不出来,那咱家就派人,向里面灌火油,烧死你们了!!” “别,别……” 王大宇胆怯的声音,从地窖里传出来,身边站着的王大宇和靳良玉,脸上流露出恐惧的神情。 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这好端端的,太原城会杀来一批厂卫,为何阳曲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无数种情绪交织心头,叫三人身如筛糠,不受控制的颤抖,吃力的从地窖里爬了出来。 “王大宇。” “靳良玉。” “翟堂!” 彼时的李可忠,举着几幅画像,很快就知晓眼前三人,每说出一人姓名,李可忠脸上的兴奋越盛。 “快!将这三个家伙,都给本千户绑起来!”一旁的李铁山,虎目微张,兴奋的说道:“别叫他们出现任何闪失!” “喏!” 在这正堂内,站着的几名锦衣卫,快步涌上前,将靳良玉他们三人,纷纷摁倒在地上,拿起绳索就捆绑起来。 “先前去阳曲那边,没有抓住你们几人。” 看着眼前挣扎的三人,李可忠面露笑意,缓步走上前,抬脚踩在靳良玉脸上,语气冷冷道:“不过你们几家的那帮掌柜,一个个都不经严刑拷打,你们八大贼的样貌,全都供出来了。 不然咱家还真有些不敢相信,就你们这些样貌寻常之辈,竟敢暗通建虏,背叛大明,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第四十五章:忠心,要用对地方 初春下的北方,依旧被寒风裹挟着,这苍茫大地上,藏着数不清的秘密,藏着数不清的暗涌。 “皇爷…天凉,您还是进暖阁吧。”刘若愚面露忧色,上前道:“您都在这殿外,站了快盏茶功夫了,若……” 朱由校神情平静,转身朝东暖阁走去,冷冷道:“派人去乾清门,叫跪着的田尔耕和许显纯,给朕滚到东暖阁来!” “喏。” 刘若愚不敢迟疑,忙作揖应道。 东暖阁内,不似殿外那般冷,暖洋洋的,朱由校走到龙椅处,缓缓坐下,看着龙案上的奏疏,心情却有些不好。 ‘这田尔耕和许显纯二人,此番做事太过简单粗暴。’ 朱由校心里暗骂道:‘就为了赢取朕的信任,当真一点后果都不顾及,还把一应的风险和隐患,都分摊到他人身上。 果真是一狼一狈啊。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 若非陈策所领忠勇军,在顺天、永平两府展开剿匪,就他们那种做派,只怕地方上的卫所,必出现兵变或暴动。 还是时间太过紧凑了。 整饬地方卫所,本就不是用快所能解决的,要不是为打通输送辽前的后勤补给线,朕绝不会这样做!’ 作为京城的紫禁城内,紧紧围绕即将爆发的辽前战争,展开相应的谋划布局,随着时间的临近,随着各处的消息汇总,朱由校心里也跟着揪了起来。 毕竟之后辽沈两地的战局走势,不仅关系到大明在辽东的处境,还会关系到大明内部的稳定与否。 “臣…田尔耕,拜见陛下。” “臣…许显纯,拜见陛下。” 东暖阁内,响起二人的行礼声,朱由校剑眉倒张,看着行跪拜之礼的二人,那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机。 跪着的田尔耕、许显纯,心里很是惶恐难安,身体不受控制的微颤,他们并不知道,天子为何特召他们进京。 “朕怎么能承受得起,你们的跪拜之礼啊。” 朱由校双眼微眯,冷冷道:“你们都是大明的功臣,都是朕的肱股,这要是传出去,还以为朕苛待尔等!” “臣等惶恐!” 田尔耕、许显纯趴在地上,难掩惊惧的齐声道。 “砰!” 朱由校怒拍龙案,猛然站起身,这响动,叫二人身如筛糠,一旁站着的刘若愚,略显惊恐的低下脑袋。 “朕先前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朱由校快步走来,厉声质问道:“整饬两府的卫所,不能快,也不能满,必须要在两个月内,将一应涉事的卫所官,悉数捉拿归案。 可是你们呢? 将朕说的话,当耳旁风。 觉得在通州地界上,整饬神武中卫、定边卫,耽搁的时间太久,便将心思打到忠勇军的身上。 靠着忠勇军之威,给朕玩起狐假虎威那一套,赶在他们前面,一个卫,一个卫,比着逮捕涉事卫所官。” 田尔耕、许显纯面露惊恐,趴在地上一句话不敢说,他们都没有想到,天子反应竟这般愤怒。 “这是没有出事,这要是出事了,你们想叫直隶生乱吗!?” 朱由校抬脚怒踹田尔耕和许显纯,看着被踹翻的二人,厉声喝道:“一个个不想着怎样尽力办差,却把心思都放到算计上。 是不是在你们心里,都觉得朕这般好骗啊,在地方上把事情做了,隐瞒不报,朕就不清楚实况了吗?” “臣等有罪!” 田尔耕、许显纯连滚带爬,跪倒在朱由校面前,内心惊惧的告罪道。 当初他们做这些事情时,就想着尽快把事情办好,就算之后拖着,等到期限到了,再向天子呈报,那也好过期限到了,差事没有办好强啊。 先前立下一些功勋,被授予锦衣卫指挥佥事,合掌北镇抚司,这叫田尔耕和许显纯,就想踩掉骆思恭取而代之。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朱由校强压着杀意,冷冷道:“朕叫你们和宣城伯他们,一起整饬两府卫所,是为辽东平叛谋局。 这次是你们幸运。 那般不计后果的一鼓作气,将所有涉事的卫所官,全都给逮捕了,有宣城伯他们,还有陈策他们,在后面给你们擦屁股,没叫两府闹出兵变或暴动。 要是真出了事儿,你们都要死!!” 田尔耕:“……” 许显纯:“……” 天子那冷漠的语气,叫二人都吓傻了,恐惧,从内心深处涌出,身上冒着冷汗,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越是时间临近,就越是要稳住局势。’ 看着身如筛糠的二人,朱由校眼神冰冷:‘要是敢在辽前战事爆发,北直隶这边闹出兵变。 那就算准备的再多,叫陈策他们都派到辽前驰援,那内院一旦乱了,什么筹谋准备都是无用功。 这次是幸运的,那下次呢? 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幸运上去,那大明根本就救不回来。 看来锦衣卫内部的制衡,必须要狠抓起来,不然以后派他们出去办案,一旦这距离离京远了,谁敢确保他们不会阳奉阴违。 还有锦衣卫的人才队伍,也要尽快搭建起来,叫这帮投机派掌权,迟早都是会闹出事情的。’ 想起当前所处的境遇,朱由校心里就越是生气,这次是有陈策所领忠勇军,才不至于出现问题。 若是没有忠勇军,田尔耕他们办事不力,不从自身找问题,直接蛮干的话,那还不知会捅出什么篓子。 “去,自领二十棍。”朱由校一甩袍袖,冷冷道:“领完罚,给朕滚回去办事!” “臣等叩谢天恩!” 劫后余生的田尔耕、许显纯,神情激动的作揖行礼,这次天子罚了他们,就代表着事情过去了。 以后像这样不计后果的办事,他们是再也不敢了。 “真是一帮自以为是的家伙。”看着二人的背影,朱由校冷冷道:“锦衣卫若真交到你们手里,那就成了你们谋取私利的工具。” 田尔耕、许显纯脾性怎样,为人怎样,朱由校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也是为何一边重用他们,一边却没赶走骆思恭的原因。 这狗咬狗,总好过狗反噬,锦衣卫是把双刃剑,用好了,能巩固皇权,用坏了,能毁掉皇权! 第四十六章:行路难(1) “皇爷,您消消气,别伤了龙体。” 刘若愚踌躇刹那,小心翼翼的走上前,面露忧色道:“皇爷这几日,一直都在乾清宫理政,不到辰时就起,忙到戌时……” “够了,别在朕耳边啰嗦了。” 朱由校眉头微蹙,摆手道:“去,把内书堂的人,都给朕叫进来,向朕禀明近期汇总的情报。” “喏!” 刘若愚忙作揖道。 这不当家啊,不知柴米贵。 这不当家啊,不知是非多。 面对暗潮汹涌的磅礴大势,在朝中的文官群体多数摆烂,扎进党争漩涡中不出来,朱由校一边要布局朝堂,一边要谋势辽东,眼前这两头都不能放松,都不能松懈,否则都会拖累大明。 “奴婢等,拜见皇爷。” 这东暖阁内,响起数道声响。 负手而立的朱由校,转身看向跪着行礼的张彝宪,高起潜,褚宪章,卢九德,庞天寿几人,脸色平静。 这帮崇祯朝的高级太监,时下还很年轻,时下还未峥嵘,没有错的人,唯有不懂制衡,不懂人尽其才的帝王。 睚眦必报如何? 勾心斗角如何? 喜好算计如何? 想要上位如何? 想降服内廷的太监宦官群体,就要叫他们心里有敬畏,心里懂得怕,能够看到晋升的希望,那放到合适的位置,往往能发挥较大的作用。 “都起来吧。” 朱由校神情自若道:“当前奉旨离京的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在直隶各地剿匪怎样? 各部斩获如何? 各部行进何地? 内书堂将详细的汇总情况,都一一给朕禀明。” 说着,朱由校转身朝一旁快步走去,那里悬挂着诸多舆图,伴驾服侍的刘若愚,先一步将直隶舆图推出。 张彝宪这帮内书堂宦官,一个个捧着奏疏案牍,快步跟到自家皇爷身后,准备禀明先前所整理的情报。 “启禀皇爷。” 庞天寿神情恭敬,低首走上前,将所捧的奏疏案牍,放到一旁短案上,作揖道:“截止到昨日,内书堂所整奏疏案牍。 陈策所领忠勇军,受后军都督府和锦衣卫的联合行动影响,和先前既定的以剿促练,存在些许的出入。 然忠勇军主将陈策,却因地制宜的进行调整,兼顾整饬卫所的同时,将忠勇军麾下的夜不收和斥候,分撒到各地进行刺探,忠勇军本部沿着……” 庞天寿认真的禀明,朱由校认真的聆听,涉及忠勇、忠武四军的以剿促练,清晰的浮现在朱由校面前。 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四将,不愧是朱由校认可的强将,包括随行的讲武堂众将校,面对所遇突发状况,都能及时做出调整,在以剿促练的同时,亦能兼顾到地方的安定。 ‘以老带新的思路,是没有错的。’ 看着眼前的直隶舆图,朱由校暗暗感慨:‘越是有天赋的人才,恰恰最需要在没有崭露头角前,没有独挡一面前,叫一批久经沙场的老将,领着,镇着,磨磨他们的性情,知晓何为军规军纪,同时探索适合大明的新军之法!’ 创设西苑讲武堂之际,朱由校就明确讲武堂的体制,特设兵科、骑科、炮科、工科、参谋科、宪兵科、教导科。 一应的教材编撰,课业细分,技战术,战法等等,充分听取那帮老将意见,提出自己的构想,结合大明实际情况,圈定相应的范畴,叫孙承宗领衔坐镇讲武堂,让陈策、童仲揆这些老将,领着讲武堂的众将校学员,在实践中一点点总结完善。 没有一劳永逸的策略,大明军队若想变强,若想谋改,就必须一点点摸索,而不是直接的套用。 不符合现实情况的事情,朱由校绝不会做,特别是涉及构想的大明新军,就表现更为谨慎了。 不经历战火洗礼的大明新军,是扛不起稳固大明江山,征战四方的重担的。 “记!” 朱由校伸手说道,庞天寿闻言,忙拿起狼毫细笔,趴在短案上,准备记录自家皇爷所下口谕。 “各部以剿促练,朕很满意,完成所奉军令者,可统率所部,就近赶赴永平府、天津府驻扎,等候近一步指示。 未完成所奉军令者,当从快完成地方剿匪,此役必须将直隶治下各府县,所滋贼匪剿灭一空!” 朱由校说的很快,庞天寿心中默记,奋笔直书,在内书堂当差,没点真本事,别想着能留在这里。 “说说永平府、天津府两地,筹措出海战船一事。”看着庞天寿匆匆离去的背影,朱由校继续询问道。 “此外西山那边,所储各类火药制品情况,筹措合格鲁密铳、鸟铳等火器,筹措棉甲、铁甲等甲胄的相应情况。” 张彝宪、高起潜闻言,忙捧着奏疏案牍,来到这短案旁。 “启禀皇爷。” 张彝宪率先作揖道:“时下…自西厂奉旨赶赴永平府,在秦皇岛一地,积极募集青壮,整饬出海所需码头,筹建临时停放各类军需、粮草所需驻所。3sk. 此外方正化亲赴觉华岛,辽东总兵官贺世贤奉上谕,谴游击将军金冠,赴觉华统领所辖水师……” 听着张彝宪所讲,朱由校上前查看舆图,刘若愚则抽出辽东舆图,一条起秦皇岛,经觉华岛,抵辽河口,一条起天津,经长生岛,抵连云岛,两条重要的海上补给线,就出现在朱由校脑海里。 相比较于陆上补给线,这构建的海上补给线,虽说不确定性较多,但是胜在转运规模较大,沿途转运损耗较低。 想要打赢和建虏的辽前之战,就必须构建海陆补给线,不能只把后勤保障,局限于某一个线上! 高起潜此时作揖道:“启禀皇爷,时下西山这边,所储的袋装颗粒火药和铅弹,各有四千余斤,制式炸药包五千余个,制式简易手雷一万三千余……” 这东暖阁内,高起潜的声音响着,朱由校脸上的笑意,却多了一些,针对辽前之战,各处所谋之事,都在有条不紊的落实之中。 第四十七章:行路难(2) “这天开始回暖,天津所设港口,海面已有消融之势。” 迎着凛凛海风,负手而立的孙传庭,面容有些憔悴,站在这天津新港,开口道:“希望别耽搁了,陛下在京所谋之事啊。” “知府,海边风寒。” 孙祖寿拿着披风,走上前,关切道:“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倒下啊,还是要寻些时辰,好好休憩一二啊。” “呵呵,不碍事的。” 孙传庭面露笑意,接过孙祖寿所递披风,给自己披上,说道:“倒是孙将军,这些时日…真是难为你了。” “知府说这些,就太客气了。” 孙祖寿挎刀而立,不在意道:“末将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份内之事,整饬天津兵马,关系天津时局。 跟知府所做诸多事宜相比,末将所做的那些,根本就不值一提。 维稳天津卫城,审理要案,震慑宵小,筹措出海船只,维系漕运等等,不管是哪一桩哪一件,真要叫末将去做,都觉得头皮发麻啊。” 孙传庭和孙祖寿,这天津的一文一武,乃是朱由校深思熟虑后所定。 能在复杂的时局下,落实撤卫设府,叫天津治下秩序不乱,这跟二人齐头并进,是密不可分的。 “是啊。” 孙传庭面露感慨,缓步向前走着,双眼微眯道:“本府在没来天津前,就没想过天津这边的局势,会这般的错综复杂啊。 一帮世职的卫所官,世受皇恩,不想着为君分忧,为社稷虑,竟在私下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举啊。” 天津沿海很冷,吹在孙传庭和孙祖寿的身上,叫二人很是精神。 并行的孙祖寿,看着神情憔悴的孙传庭,想起过往发生的种种,那心里很是唏嘘。 “知府…你说陛下这般重视天津,甚至不顾朝中群臣反对,都坚决不收回撤卫设府之命。” 孙祖寿想了想,看向孙传庭,询问道:“会不会是陛下…想在天津这个地界,多多募集勇壮,以增津门军队员额,好为日后驰援辽东谋势?” “恐陛下心中所想,正有此念啊。” 孙传庭紧了紧所束披风,皱眉道:“从杨镐撤职,到熊廷弼赴辽,近几年来,辽东时局就一直不定。天籁小说网 陛下深知辽东之患,更清楚建虏之强,想要平叛建虏,非几场战事,就能彻底镇压建虏作乱的。 此次忠勇、忠武等四军,奉旨离京,赶赴直隶各府县剿匪,未尝没有磨砺新卒之念。 只怕等剿匪结束,陈帅、童帅他们就将率部援辽。” 孙祖寿听闻此言,神情间流露出战意,孙传庭见状,怎能瞧不出他心中所想。 “不过孙将军,咱们天津这边,恐怕近期,或者说近些年,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积极为朝廷分忧。” 孙传庭停下脚步,神情正色道:“从那场声势浩大的平叛战,被建虏击败后,朝廷所承受的负担就很重。 特别是谈奴色变之风,在辽东上下盛行,而朝中的那帮大臣,不少都错误的评估,建虏之患并没那般厉害。” “知府说这些,末将心里明白。” 孙祖寿轻叹一声,开口道:“从末将就任天津将军,就知陛下想叫末将,好好待在天津这边,协助知府整顿地方。 只是末将心里不甘啊! 那狗娘养的建虏,昔日就是大明的奴才,就因一些人,叫那建虏奴酋狂妄自大,要造大明的反! 想我……” “孙将军,本府又怎会不知,你心中所想呢?” 孙传庭走上前,轻拍孙祖寿的肩膀,皱眉道:“难道你真的以为,陛下叫你就任天津,只是为协助本府维稳天津吗? 津门。 直隶境内的漕运要地,拱卫京畿的门户,隔海遥望辽东,日后还要积极的开海。 你这个天津将军,以后不仅要统辖天津地方军队,还要开设天津水师啊,若非陛下重视你,怎会将这副重担交到你肩膀上?” “这……” 孙祖寿虎目微张,露出震惊的神情,难以置信的看向孙传庭,显然他对开设天津水师一事,是不知情的。 “孙将军,有些事情…本府还不能言明。” 孙传庭继续说道:“但你要懂得陛下的深谋远虑,不要计较一时之得失,该叫你率部出征时,陛下绝不会放着你这位良将不出的。 天津,日后肩负的重担很多。 平叛建虏之乱,那只是陛下御极所谋诸事之一,大明遇到的问题很多,不要只把视野局限于辽东。” 从离京赴任天津,经历诸多事宜后,孙传庭渐渐明白,今上眼光之深远,肆虐辽东的建虏,不过是其中一环罢了。 天子所谋之势,是想尽扫大明势颓之气,好让大明再度中兴,建虏作乱固然重要,但却并非大明的全部啊。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孙祖寿笑道:“被知府这般一说,末将想明白了,与其急着率部援辽,倒不如先将眼前事宜做好。 不管是整顿天津军务,还是开设天津水师,末将恭候陛下旨意即可。 不过知府,你真打算在天津卫城,要将那帮家伙都斩首示众,不经刑部批复吗?” 说着,孙祖寿收敛笑意,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不错!” 孙传庭眼神坚定道:“这帮该死的蛀虫,若是不杀的话,不足以泄民愤,想叫天津秩序稳定,就要用他们的项上人头,来洗刷冤屈,洗刷污垢! 此事若朝中有司追查下来,本府一人面对即可,孙将军……” “知府,您说这话就不地道了。” 孙祖寿摆手打断道:“这指示是您下的不假,但是这监刑杀人的事儿,却是末将亲自负责的。 就算是日后真有人追查下来,那也有末将一份,不能说什么事情,都叫你这天津知府扛着啊,再不济,末将也是天津将军啊。” “哈哈……” 在这天津沿海所在,爽朗的笑声响起,那冰封消融的海面,所存裂痕似乎更多了,吹来的海风,依旧是那般的冷,但笼罩在天津的黑暗,却渐渐的在消散了。 第四十八章: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清晨,旭日东升,紫禁城显得那般雄威,殿宇亭阁上的琉璃瓦,泛着金光,宫墙是那般的红。 京卫都督府所辖诸上直亲卫军,或值守各处,或巡视宫禁,纵使紫禁城外的大明,是那般暗潮汹涌,然紫禁城却是安定的。 “宫城和皇城的巡视,必须重视起来。” 刘文炳一身甲胄,挎刀前行,神情严肃道:“各处所设的点兵台,都要切实履行好职责,绝不能有任何的马虎。 咱京卫都督府,身兼宫禁要职,若敢出现任何纰漏,就等着严惩吧,宁阳侯,今天你要带班巡察,更要重视这些。” “放心吧新乐侯。” 随行的陈光裕,正色道:“绝出不了任何岔子,内廷新制进宫牙牌,各处都认了一个遍,不相干的人,想要进宫,那是万难。” 说着,不远处响起脚步声。 刘文炳和陈光裕停下,眉头微皱的转身看去,却见枢密院几位大臣,以王象乾为首,神情严肃,快步朝乾清门方向走去。 “这枢密院的大臣,好端端的都进宫觐见,看来是有大事了啊。”刘文炳挎刀而立,看向王象乾他们,轻叹道:“这些时日,朝中的那帮文官,一个个看似老实,实则都是不老实啊。” “谁说不是啊。” 陈光裕皱眉道:“一个京察,闹腾那般多事情,一个个都是闲得蛋疼,没事就好给陛下找些麻烦。 要是朝中没这般多糟心事,那辽东的局势也不至于说,会是现在这种情况啊,那狗日的建虏,恐早就被咱大明灭掉了。” “好啦,这些不是咱们该关心的。” 刘文炳摆手说道:“宣城伯他们,在后军都督府做的差事不错,咱们京卫都督府,那也不能落下风啊。 除了这常设的宫禁守备外,诸上直亲卫军的操练,也必须要抓紧才行,这些职责之内的事情,都必须要做好啊。” 自朱由校御极登基以来,其实大明的诸多事宜,都在潜移默化间改变,中兴大明,谋改大明,从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小农经济下,尽扫弊政和顽瘴痼疾,需要的就是润物细无声。 “臣…王象乾,拜见陛下!” “臣…王在晋,拜见陛下!” “臣…袁可立,拜见……” 东暖阁内,王象乾这帮枢密院大臣,纷纷作揖行礼,朱由校放下朱笔,抬头看向眼前群臣。 “诸卿免礼吧。”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随后说道:“辽东近期的状况,枢密院呈递的奏疏,朕都一一看过了。” 王象乾、王在晋这些枢密院大臣,听着天子所讲,流露出各异的神情,虽不清楚天子此召,究竟是所谓何事。 然心中直觉告诉他们,肯定是有事情的,且牵扯到辽东那边。 “这些时日,奉旨离京的忠勇、忠武等四军,在直隶各府县的进展不错。”朱由校站起身来,一甩袍袖,朝着所悬挂的辽东舆图走去,边走边说道。 “这在关内进行剿匪,终究只是小道尔,想叫上述四军,都能磨砺成强军,那必然是需要上战场的。” 跟着过来的王象乾几人,一个个都神情严肃起来,原来天子此召,是想叫离京剿匪的四军,再度行援辽事宜啊。 “尽管说熊廷弼坐镇沈阳,身居辽前战线上,所呈递的那些奏疏,虽说跟建虏时有摩擦发生。” 朱由校伸手指着辽东舆图,看向王象乾他们,说道:“不过朕心里总是觉得,这建虏奴酋努尔哈赤,此贼野心勃勃,不甘人下。 且麾下的建虏八旗叛军,多是桀骜之徒,贪恋杀伐乃他们的本性,所以朕有些担心,天启元年的辽东,必然会有一战!” 在充分的了解各处情况,特别是奉旨离京的四军剿匪,张家口堡的近况以后,朱由校心里觉得,针对辽前那一战,要尽快在枢密院这边,形成较为紧张的态势了。 这外朝的内阁、院、部、寺等衙署,那些个阁臣、廷臣、大臣的心里,究竟都是怎样想的,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毕竟他们的主要心思,都不在辽东那边嘛。 再者言,大明奉行‘文贵武贱’的格调,就算外朝文官想掺和辽东战局,那朱由校也绝不会允许的。 “陛下所说的这些,正是枢密院先前在探讨时,最担心的一种情况。” 王象乾上前作揖道:“毕竟从那一战落败后,大明在辽东的优势,就丧失掉不小,反观建虏这边,先是迁界藩城,后迁萨尔浒城。 那屯兵在我辽前一带,其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不久前在辽东各地,还揪出不少的建虏暗桩,这种种迹象表明,建虏是贪恋我辽东之境的心思,已明。” 王在晋、袁可立这些枢密院大臣,纷纷点头表示认可,既来枢密院任职,那他们就要将全局考虑在内。 “这是不争的事实。” 朱由校眼神坚定,紧握拳头,朗声道:“建虏造大明的反,那努尔哈赤是怎样想的,建虏叛军是怎样想的。 朕很清楚。 或许大明先前败了,但这并不代表着以后还要败。 在平叛建虏一事上,朕的态度是坚决的,那就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不把建虏打疼,打怕,那建虏上下,想侵掠我辽东之境的心,就不会死掉。 当初他努尔哈赤,不是讲出,管他几面来,我只一面去吗? 好啊! 那朕就围绕沈阳重镇,在辽前屯驻重兵,恭候着建虏来犯。”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王象乾这帮枢密院大臣,骤然听闻天子所讲,那一个个是双眸微张,眉宇间是难掩的激动。 事实上就是这样。 想破掉建虏在辽前的优势,就要打疼他们一次,叫萨尔浒之战的惨败阴霾,彻底的一扫而空才行。 “考虑到辽前的复杂性,熊廷弼所肩职责之重,朕觉得谴派四军援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朱由校伸手道:“不过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乃朕的天子亲军,不管是出于磨砺所想,还是分担辽前压力。 不能简单的隶属辽东督师府统辖。 所以朕打算着枢密院这边,临派辽东一个协办前指,专司对接辽东督师府,负责四军援辽期间,一应的后勤保障所需。” 对大明先前所行文官统辖,瞎掺和乱指挥的形势,朱由校心里是厌恶的,就算想避免拥兵自重,那也不是叫不懂军务的文官,去为所欲为的指挥啊。???.23sk. 萨尔浒之战的惨败,就恰恰佐证了这一点。 杨镐这个方面军主帅,坐镇后方,根本就没起到相应的作用,就连基本的情报搜集,诸如辽东一域的气候、地理等方面,敌军分布情况,内部是否有矛盾等等,都没有探查清楚,就敢贸然出兵,那还真是蠢到了极致。 反观建虏这边,就连老奴都亲自上场了,又是本土作战,还摆出破釜沉舟之势,那大明不败,谁败? 真以为喊两句上朝天国的口号,那就能让野心勃勃的敌军,丢掉手里的战刀、弓弩,跪倒在你们面前求饶了? 真真是可笑至极! 人家建虏八旗的高层,人手一本《三国演义》,那都是没错的,谁叫大明文官统兵,就喜好玩这一套呢? 第四十九章:打仗,就是打后勤 “陛下…此议是否有些欠妥之处?” 李邦华走上前,作揖行礼道:“有道是军无二帅,谴派西山四军援辽,本就是想缓解辽东紧张局势。 临设协办前指,确能厘清和辽东的关系,避免地方上辖兵过重,不过内部之间,是否应选派重臣,统率四军赴辽? 若是没有统一的指挥,大家各自为战的话,那岂不就是一盘散沙?像这样的军队,又如何能战胜建虏呢?” “臣附议!” “臣附议!” 王洽、王在晋上前作揖道。 听完李邦华所说之言,看着眼前的三人,朱由校哪里会不清楚,他们的心里都是怎样想的。 无非是觉得忠勇、忠武等军,已是今非昔比的存在了,不能简单的从武将之中,选派一员武将统领。 再者言,从枢密院临派一个协办前指,且天子这般重视辽东,只怕会从他们之中,挑选一人随军赴辽。 那要是不能当方面军主帅,岂不是说屈居武将之下了? “李卿之意,朕清楚。” 朱由校想了想,开口道:“统御四军之帅,朕已定陈策兼领,临派的协办前指,朕决意委派袁卿随军赴辽。 这仗怎样打,由陈策决断。 保障和斡旋,由袁卿决断。 明确各自的职责,才能确保建虏真的来犯,能上下一心,寻得最有利战机,给予建虏痛击!” 或许在枢密院这边,像王象乾这些大臣,皆是知晓军事的良才,可跟真正上过战场,统兵打过仗的武将相比,却是存在一定差距的。 战场上的局势千变万化,战机更是稍纵即逝,文官就算知晓再多,那依旧没有武将把握的更透彻。 萨尔浒之战的惨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统兵的各路武将,所掌握的权限太少,所提想法并未采纳,使得诸多事宜或者隐患,没有得到有效的解决,就在仓促之间,被杨镐指挥着出战了,那岂有不败之理? 但凡杜松、刘綎他们所提,能够逐一的妥善解决,那大明跟建虏之战,就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根深蒂固的观念,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朱由校心里有些感慨:‘想要有效的解决,大明的弊政和顽瘴痼疾,首要铲除掉的,便是顽固观念。 这是要通过不断斗争,一次次占据上风,才能一点点扳正的。 人总是不会在失败的案例中,去汲取经验教训,并做出相应改变,这也是为何在辽东那边,大明一次次惨败的原因。’ 透过李邦华几人,所流露出的神情,朱由校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们似乎对自己的这一决断,心里多少有些反对吧。 堂堂枢密院大臣,却屈居统兵武将之下,这要是传出去的话,对枢密院这边,亦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陛下,臣有一言。” 袁可立作揖道:“赶赴辽前以后,跟熊廷弼实际交涉时,若其中有臣觉得,并不利于辽前局势的,是否能直接决断?” “当然!” 朱由校不假思索道:“朕所说的这个斡旋,就包括该项权限,明明有更好的策略,为何非要一意孤行,选择最难打的方式? 这本身就是不好的。 临派的协办前指,肩负的职责和担子,是极重的,所担任的角色,就是援辽四军的大管家。 身居幕后帮助他们,隔绝一切不利因素,解决援辽期间一切保障,叫这帮虎将悍将,能心无旁骛的领军打仗。” 特设这个协办前指,朱由校就是想要调整和改变,大明文官在军事行动上,那一言堂的格局。 专业的事情,叫专业的人来做。 如果说在任何层面,文官都要横插一脚,那要别的人才何用?干脆什么…都叫文官去做算了。 “事实上,朕希望诸卿能明白一点。” 朱由校伸手道:“打仗,就是打后勤,能否在一场战斗中取胜,后勤保障才是关键,不要觉得朕乾纲独断,所做决断,是有意抬高武将地位。 想想萨尔浒之战的惨败。 根源不就是战前的准备不足,受外部因素的影响,没有探查清楚,在仓促出战下,又突遭暴雪,才致使各路大军,被建虏分而攻之?” 王象乾、王在晋等一众人,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朱由校继续说道:“此次奉旨援辽的四军,麾下所辖乃是战兵,协办前指要给上述四军,分配相应的辅兵,专司行军所需的军需辎重运输。 在奉旨援辽期间,协办前指这边,还要在秦皇岛、天津、觉华岛、辽河口、海州、辽阳、沈阳等地,开设相应的转运要地,以确保在最短的时间,在最少的损耗下,能满足前线的一应需求。 这并非是一场简单的援辽。 袁卿所肩负的重担,远比诸卿所想的要多,若是能通过这场援辽,探索出高效的军需转运体系,那对于朝廷来讲,是否变相减轻了损失?” 在朱由校的眼里,当前的大明军队,在某些方面退化的很严重,就比如这后勤保障的体系建设,太过于粗鄙和简单了。 若是连前线大军的军需辎重,都无法分批、准时的运抵,那前线各部大军,拿什么跟来犯之敌打? 战兵就是战兵。 辅兵就是辅兵。 不能说叫专司打仗的战兵,去干专司运输的差事吧? 那还打个屁的仗啊! “陛下英明!” 袁可立听闻此言,全都明白了,当即作揖道:“臣愿立即筹建协办前指,先行统筹落实后勤所需,确保奉旨援辽期间,一应的后勤保障。” 此前所行的以剿促练,练的不仅是忠勇、忠武、武烈、雄威四军,练的还是袁可立所募辅兵啊。 王象乾、王在晋他们,听到这里的时候,也全都明白了。???.23sk. 天子这是要将行军打仗和后勤保障,彻彻底底的分离开啊,此事若是能够做好,那武将拥兵自重的隐患,无形中就削弱很多。 没有充沛的后勤保障供应,就算拥有再多的兵马,一旦麾下粮草断供,那势必要四分五裂的。 第五十章:天子独断,非国之福 “涉及援辽的前期谋划,终于都明确下来。” 东暖阁内,朱由校露出笑意,看着眼前的辽东舆图,淡然道:“接下来…就看朕挑选的这批良臣虎将,是否能扛起力挫建虏的重担了。” 回想起自己御极以来,针对辽东这盘大棋,所做出的诸多谋划,朱由校便觉得这一路太不易了。 就外朝那种复杂的态势,一步步将辽东时局,跟朝中党争隔绝开,真是耗费不少精力啊。 毕竟朝中的各派,争斗时间长,恩怨很深,为了自身的利益,那真是什么事情,都敢做出来。 特别是东林党这个庞杂的朋党。 为削弱齐楚浙党等派,在大明官场的影响力,东林党内的一些人,所谋定的契机,实在是太独到了。 治理国家他们不行。 权谋算计他们精通。 一次次斗争失败下,叫东林党内部的一些人,亦在挫折中磨砺出来。 在朝堂上,掀起攻击方从哲的势头。 在地方上,掀起攻击熊廷弼的势头。 楚党。 浙党。 倘若这些个谋划,都一一落实的话,那朝中的齐党、宣党、昆党等派,根本就不入东林党的法眼。 事实上…在原有的时间线上,东林党就是这样做的,在打击政敌的过程中,逐步巩固在朝权势和地位。 只是受损最大的,却是大明的江山社稷啊! “刘若愚,派人给王承恩他们,传朕口谕。” 朱由校转过身,眼神坚定,伸手道:“等枢密院所设协办前指,有司官员进驻秦皇岛以后,就将一应权限逐步交割。 等此事做好后,命西厂悉数归京,朕还有别的事情,要叫他们来办。” “喏!” 刘若愚当即作揖道。 在不知不觉间,内廷所设一应机构,为朱由校所谋部署,绕开外朝有司,完成了不少任务。 身为大明的皇帝,外朝的官员要用,内廷的太监要用,唯有内外兼顾,才能起到好的成效。 …… 内阁。 “进卿公,您听说了吗?” 刘一燝神情有些难看,皱眉道:“枢密院那边,似奉陛下的旨意,临设一协办前指,由袁可立所领。 天子所授旗建军的四部,将要奉旨援辽,从直隶各地赶赴辽前,意在抵御建虏,稳固辽疆秩序。”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韩爌脸色微变,开口道:“为何这等要事,内阁事先都不知情?即便那枢密院,总揽平叛事,可涉及粮饷调派等事,却要叫内阁知晓啊。 毕竟时下春耕在即,国库存银不多,先前户部那边,就多次呈递奏疏,恳请陛下能摊派辽饷,以缓解国库之急。 内阁这边亦进行票拟,却都被陛下留中不发。 眼下又要谴派大军,赶赴到辽前驻守,这对朝廷的负担太重,进卿公,此事必须要进谏规劝啊。” 捧着茶盏的叶向高,骤然觉得自己不渴了,皱眉放下手中茶盏,神情间流露出的不快难掩。 天子到底是何意啊。 当前朝堂这边,受京察的影响,依旧是时局动荡,虽说内阁权柄增多,可在很多事情上,天子却不和内阁商榷。 往往是过了很久,内阁才后知后觉的了解,可是这种被动,实在是太过难受了。 “此事是从枢密院传出?还是兵部传出?”叶向高沉吟片刻,看向刘一燝说道:“具体都涉及哪些事宜?” “是兵部和兵科。” 刘一燝皱眉道:“现在枢密院那边,落实保密条例,凡涉及军机要务,敢外传者,皆问罪论处,最轻都是流放戍边。 具体涉及哪些事宜,尚不清楚。 兵部和兵科这边,亦是走的流程,所以才知晓一二,不过依着本辅对陛下的了解,恐这个协办前指,不简单啊。” 叶向高沉默了。 韩爌沉默了。 对枢密院所做之事,多数都是不知情的,即便那里有东林党的人,可骇于枢密院森严的规矩,那是一点消息都不敢外泄。 一旦抓住的话,那天子是真的严惩。 “若是这样的话,内阁这边,恐无法向陛下进谏啊。”叶向高沉默许久,皱眉道:“毕竟对协办前指,我们了解的并不多。” “你们心中也都清楚,陛下对待辽东时局,特别是平叛建虏,看似关注的不多,可心里却极为重视。 毕竟先前的战败,对我大明造成的影响很大。 若是贸然采取行动,恐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当前这种情况,唯有以不变应万变,这才是正道啊。” 刘一燝、韩爌听闻此言,流露出复杂的神情,他们想要辅佐天子,尽快扫平大明弊政,叫大明变得安稳下来。 只是天子做事,喜好乾纲独断,这叫他们心中很是不喜,为君者,若是不能采纳进谏良言,那何以治理天下? 事实上东林党的内部,并非都是空谈误国之辈,其中亦有很多能用良才,但这个驳杂的朋党,却叫很多人都身陷其中。 就算是要重用。 也要选好时机,选好位置,再行安排之事,否则这就会助长东林党内部,不少人的嚣张气焰。 “天子独断,非国之福啊!” 韩爌轻叹道:“吾等皆乃大明人臣,缘何陛下…却这般不信吾辈?难道在陛下眼里,吾辈不比内廷太监宦官,更具信任吗?”???.23sk. “虞臣慎言!” 叶向高皱眉斥道:“此等言论,在吾等面前,吐槽几句即可,切勿在外言明啊,否则必有大祸!” 相比较于刘一燝、韩爌他们,叶向高沉浮宦海更长,对朝中之事更为清楚,眼下新君继位,跟先前的皇帝都不同。 越是在这等时候,就越是要谨言慎行。 对待时下朝中的这种氛围,叶向高亦感身心俱疲。 只是处在这等境遇下,他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就算他想请辞,不过有些事情,又岂会如他所愿? “罢了,还是别提这些事情了。” 刘一燝摆手道:“眼下春耕在即,还有很多政务要加以处置,若是耽搁了这些要务,那大明日后的处境,恐将会变得更加艰难啊。” 第五十一章:秦良玉忧国 大明京城,甚至整个北境,都卷进暗流之下,这种命运交织的轨迹,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然而改变的,又何止是这些? “这批募集的山民勇壮,先领着他们熟悉军营环境。” 披甲挎刀的秦良玉,娥眉微蹙,快步向前走着,说道:“晓军规,明军纪,是他们必须要懂的。 石柱不是山林,这里是有规矩的。 本将不希望先前逃离军营,去吃花酒,耍钱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喏!” 秦翼明当即应道。 朝军营帅帐走去的秦良玉,听到不远处的校场,所传来的喝喊声,不由停下脚步,转身看了过去。 自奉旨归川后,秦良玉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先前在紫禁城的乾清宫,所经历的种种,新君所讲之言,叫她内心深处很是疑虑。 川地境内的土司叛乱,这绝非是什么小事啊。 当初播州土司杨应龙,不甘大明统治,选择起兵谋反,对大明西南境内,造成的波动和影响很大。 那一战秦良玉亦参战了。 虽说叛乱最终被镇压下来,以杨应龙为首的叛军,都受到应有的严惩,然此战对地方造成的伤害,同样很大。 “姑母…您是担心辽东战局吗?” 秦翼明上前说道:“辽东那帮建虏是很狂妄,不过跟咱川地健儿相比,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 再说大明的皇帝登基,这般重视……” “军国大事,岂是你能妄议的?” 秦良玉眉头微皱,斥责道:“去,把本将方才所讲,都一一落实下来,若敢出现任何差错,军法从事!” “喏!” 秦翼明忙抱拳应道。 他心中哪里清楚,自家姑母所担心的,并非是辽东战况怎样,而是川地这边,可能发生的叛乱。 ‘川地各处局势平稳,虽说一些地方官很是贪婪,但是就时下掌握的情报,那奢崇明并无谋反之意啊。’ 秦良玉转过身,朝帅帐走去,心里却思绪万千:‘莫非是天子掌握的情报有误?可是那日,在乾清宫面圣,天子虽说年幼,然展露出的气场,包括言行举止,都不像是昏君啊。’ 走进这帅帐之内,在此静候多时的秦邦翰,站起身来,眉宇间带着些许的凝重。 “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秦良玉见状,不免生疑,开口道:“筹措的那批粮草,都定下来了?为何没有见车队归营?” “别提了。” 秦邦翰皱眉说道:“也不知为何,这川地的粮价,都抬高不少,咱们购买的粮草,是两万众勇壮,半年所需。 可这粮价抬高不少,我所带的银子,只够买四月所需,此事叫人很奇怪,才过去多久时间啊,这粮价……” “那就分批购买,多找一些粮商。” 秦良玉听闻此言,想了想,说道:“将一部分所需军粮,换成陈粮,军中所存的饷银,只有这么多。 要省着点支出。 眼下所募青壮充足,他们所配发的军械、甲具等,亦需要耗费不少银子,还有他们要发的军饷。 这一年咱们就这样过了,要多预留些饷银,防止出现什么突发状况。” 听着自家妹子所言,秦邦翰点点头。 不过在他的心里,却有着很多疑惑,为何自家妹子奉旨援辽,从京城回来以后,就这般着急的募集勇壮,关键还募集这般多。 两万! 这对贫瘠的石柱而言,绝对是沉重负担啊。 虽说秦良玉先前就重申过此事,所募勇壮为驰援辽东所驱,且养兵、练兵所需粮饷,秦良玉亦带回一百五十万两的饷银,但是吧,在不少人的心里,依旧是有着诸多疑惑。 当然这种疑惑,仅限于秦家和马家梁柱,对石柱宣抚司募集勇壮一事,外界几乎是不知晓的。 就石柱宣抚司治下,想藏个七万八万的兵,那绝对是没有任何问题。 “妹子,你说大哥和三弟他们,率部援辽,在辽东那边怎样?” 秦邦翰收敛心生,看向秦良玉说道:“这些时日啊,我一直睡的都不踏实,常常是半夜惊醒。 梦到大哥和三弟他们,浑身都是血,身上插满了箭矢,在一条河的旁边,瞪着眼睛,大喊不甘心,不甘心。 你说会不会是辽东那边,出什么状况了? 听说那建虏很厉害。 大明何其强盛啊,当初镇压杨应龙叛乱,那实力就很强横,只是前几年,出兵征伐那股建虏叛军,都被打败了,损失还很严重。 你说辽东若真是爆发战事,那……” 说着,秦邦翰说不下去了,紧握着双拳,眉宇间满是担心。 “不会的。” 秦良玉斩钉截铁道:“过去大明怎样,我不清楚,但是新君御极登基,我的心里始终坚信。 纵使建虏很强,但大明一定不会被打败。23sk. 如果新君统御的大明,都镇压不了建虏叛乱,那大明恐将有大祸发生,不过我不相信会有这种情况。” 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秦良玉的心里有些发颤。 她二哥所说的这个梦境,她也梦到过。 她大哥。 她三弟。 她儿子。 浑身都是血,插满了箭矢,那愤怒,那不甘,那咆哮,至今都是历历在目啊。 “你若是这样说的话,那我就放心了。” 秦邦翰面露笑意,开口道:“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早些练好这些兵,等朝廷再发征调旨意,咱们一起统兵援辽。” “会的。” 秦良玉点头道:“辽东那边苦寒,听说地势很是复杂,若朝廷真想镇压叛乱,必然是需要诸多兵马的。” “那我就先离营了。” 秦邦翰伸手道:“这所需的粮草啊,还是要尽快解决,不然真没口粮了,就那帮山里下来的山民,是会闹事的。” “嗯。” 秦良玉点头道:“二哥,你这一路务必小心,宁可多跑两趟,也要叫手里的那批购粮饷银,筹措够咱们所需粮食。” 虽说担心辽东,担心自己的亲人,但时下的秦良玉,却只能将这些情绪,都深深埋在自己心中,做好自己所肩负的要务! 第五十二章:抉择!急报传京 残月。 寒风。 院落。 “唉~” 一声长叹,打破黑夜的寂静,魏忠贤站在范家宗祠前,看着前方巡守的锦衣卫,眉头紧皱着。 “魏督公,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挎刀走来的骆思恭,神情憔悴,然眉宇间带着忧色,声音有些沙哑:“范家这帮该死的逆贼,真是把天给捅破了啊。 搜出的那几封密信,将秦藩、晋藩、代藩全都牵扯进来了,这要是敢爆出来,那无疑是惊雷啊。 这帮该死的家伙,没事跟着瞎掺和什么,一个个都这般富庶了,却还这般的贪婪,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啊!” “骆指挥使,是什么意思呢?” 魏忠贤转过身,看向骆思恭,皱眉道:“将那些搜查出的密信全部烧毁,瞒着皇爷不报吗?” “魏督公,毕竟牵扯到大明宗藩了!” 骆思恭看了眼左右,上前低声道:“此事若真传出去,对大明会造成多大影响,不用骆某多讲,魏督公想必也清楚吧? 够了。 真的够了。 就咱们审问出的赃银赃物,都抵得上朝廷几年赋税了,这是富可敌国啊,足以叫咱们之后归京交差了。 若真是再追查下去,那整个山西境内,不知要被牵扯到多少人,现在山西不少府县,可都有所异动啊。”3sk. 骆思恭也算经历够多了,沉浮大明官场数十载,然此次离京办差,所经历的种种,却真的吓到他了。 一群地位卑贱的商贾,竟悄无声息的在山西地界,在宣府镇那边,罗织出这样一张惊天巨网。 牵扯到的人不计其数。 甚至大明宗藩都牵扯进来了。 “骆指挥使怕了?” 魏忠贤笑了笑,开口道:“怕…很正常,毕竟谁都没有经历过,这等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大案嘛。 别说是你了。 就算是咱家,这心里也怕了。 不过咱家想问骆指挥使一句,你觉得这件事情,皇爷是否知情呢?嗯,更准确一点来说,是皇爷知道咱们所知道的这些吗?” 骆思恭:“……” 魏忠贤所讲的这番话,叫骆思恭的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是啊,他们能这般快的,将八大贼连根拔起,将老巢都给他端掉了。 那一切都是紫禁城的那位天子,事先将一些情况,提前告知给魏忠贤了。 骆思恭的心里能够笃定,在天子没御极登基前,绝对没有离开过紫禁城。 可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山西,所形成的那些事情,天子究竟是如何知晓的? “魏督公的意思,是继续查下去?” 骆思恭收敛心神,握着刀柄的手,轻微颤抖着,说道:“可是魏督公想没想过,真要查下去的话,万一山西闹出大乱,那罪责可不是你我所能承担的啊。 时下…朝中局势暗潮汹涌,辽东时局极为不定,倘若因为咱们所查之案,叫大明乱起来了,那……” “查,肯定是要查的。” 魏忠贤眼神坚定,盯着骆思恭的眼睛,说道:“但是怎么查,如何查,这就不是咱们所能决断的了。 将查获的那几封密信,快马送至京城,调勇卫营赶赴太原府,让四卫营尽快解决宣府镇事宜,传一些安稳时局的消息,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了。 嗯。 咱家只怕还要去趟晋王府,勾结八大贼的事情,虽说是晋王世子所为,但晋王对此是否知情,我们都不清楚。” 魏忠贤也没有想到,查一群背叛大明的奸臣逆贼,这查到最后,竟牵扯到大明宗藩了。 回想起当初离京之前,自家皇爷对自己所讲之言,魏忠贤心里愈发觉得,自家皇爷定然是知晓些什么。 否则不会讲出那样的话。 ‘皇爷啊皇爷,奴婢这次…真是被您老给坑惨了啊。’ 魏忠贤心里苦笑:‘这追查八大贼通敌一事,查到现在,就牵扯到地方宗藩,此案不能再查下去了啊。 真要再查下去,奴婢怕扛不住了啊。 宗藩牵扯进来,那地方必牵扯大批人,到时山西,不,是山陕两地的局势,恐将生出大乱啊。’ 魏忠贤在骆思恭的面前,没有表露出任何胆怯,甚至态度还很强硬,可这心里早就生出怕意了。 魏忠贤也怕事情不好收场。 可是欺瞒天子的事情,他魏忠贤是万不敢做出来,就他所经历的那些,魏忠贤真怕自家皇爷,心里本就知道些什么。 若是真撞上了,欺君罔上,那绝对是死罪,就算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辑事厂,天子心腹,恐也难逃一死。 魏忠贤不敢赌。 “魏督公,若是快马呈递京城的密奏,连同那几封密信,送到了御前。”骆思恭神情间有些踌躇,开口道。 “陛下暴怒,传旨要咱们追查到底,那到时咱们如何收场?难道真要把山陕两地,给犁个底朝天吗?” “难道骆指挥使敢抗旨不遵吗?” 魏忠贤微笑着说道:“反正咱家是不敢,哪怕皇爷叫咱家即刻死,那咱家都不能有丝毫犹豫。 与其揣摩圣意,倒不如多想想旨意下达前,怎样安稳好地方局势吧,毕竟这八大贼被咱们抓了,那动静必然不会小。” 言罢,魏忠贤便转身朝范家宗祠走去,事情到了这份上,那他必须呈递情况,如何定夺乃是天子的事情。 身为内廷太监,天子身边的家奴,魏忠贤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奉旨行事,就算把天给捅破了,那也要捅破! “唉~” 看着魏忠贤的背影,站在原地的骆思恭,长叹一声,心里的惶恐和焦躁,叫他此刻很是不安。 抬头看看繁繁星空,骆思恭甚至生出悔意,当初新君御极登基,为何要上赶着表现啊,老老实实当差不就行了。 ‘陛下啊陛下,这案子真不能再查下去了。’骆思恭心里暗道:‘真要查下去的话,那山陕可能会生乱啊。’ 这一夜,对魏忠贤来说,对骆思恭来讲,注定是一个不眠夜,先前查获八大贼的喜悦,此时此刻,早就荡然无存了,剩下的全是担忧和惧怕啊。 第五十三章:空谈误国,大明何以中兴 “朝中的一些言官御史啊,一个个真是闲来无事,别的本事没有,风评弹劾的本事倒是了得。” 朱由校神情冷峻,看着眼前的诸内阁大臣,淡漠道:“弹劾的事情倒是不少,可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时下,朝中这样一种局势,朕想问问诸卿家,这科道的言官御史,他们一个个的脑子,都是怎样想的? 非要叫朝局变得更乱,他们心里才高兴吗?” 除了留守西山的孙承宗,负责京察的何宗彦,内阁其他几位大臣,此时都站在这东暖阁内,一个个都低首不言。 虽说他们贵为当朝阁臣,在朝的地位和权势都不低,只不过对都察院和六科这边,并没有太多的影响力。 甚至科道这边的言官御史,若是上疏弹劾他们,哪怕是风评弹劾,也要老实的听着,等事情结束了再说。 ‘这个六科啊,位卑权重,所掌职权不小,特别是六科给事中,拥有言谏和封驳权。’ 看着沉默不言的众人,朱由校暗暗思量:‘本意是规谏君王,预防君王刚愎自用,做不利于社稷之举。 不过时下的六科,跟初设时的本意背道而驰,竟成了制约皇权的存在,这不好,这很不好。 等到朝堂初步制衡,辽东事了,大明局势初稳,朕就要叫六科并入都察院,叫这科道合一!’ 面对烂事、烂账一堆的大明,朱由校不需要皇权被制约。 他要叫皇权崛起。 不然所谋的诸多事宜,根本就无法推行开来。 皇权和臣权之争,向来就不会消停。 朱由校可不希望看到,自己在前披荆斩棘,领着一帮贤臣良将,给大明开辟新路,背后却有一帮人,拿着刀子捅自己后背! 况且这个科道合一,对监察大明官员队伍,起到加强的作用。 想整顿大明腐败的吏治。 就必须有强有力的监察衙署才行。 对待大明的吏治问题,朱由校态度是坚决的,必须要下狠手整顿,抓一批老虎和苍蝇,不然大明就倒在这上面! 没有一个稳态的吏治环境,就算开辟再多的新路,给大明带来再多希望,那终究是一场短暂续命。 这绝非朱由校所想要的。 “内阁的。” “枢密院的。” “户部的。” “兵部的。” “京卫都督府的。” “辽东的。” “还有不少朝中大臣的。” 想到这些的朱由校,拿起一摞摞奏疏,看着方从哲他们,不断地说着,沉默的内阁大臣们,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说实话。 对待科道的风评弹劾,方从哲、叶向高这帮大臣,一个个心里也很不满,但是就算再怎样不满,那也只能忍着,受着。 规矩就是规矩。 不可能因你而被破掉。 大明统御天下两百余载,靠的是什么?不就是规矩吗? 无规矩不成方圆。 国朝没了规矩,那天下岂不乱套了? “合着在这帮言官御史的眼里,大明就没有好人?” 朱由校神情平静,扫视着方从哲他们,说道:“若是这样的话,那朕直接下中旨,叫这些衙署全都裁撤算了。 叫都察院的人,叫六科的人,治理整个天下。 还有,朕先前是怎么说的,枢密院总揽平叛事,不管做任何决断,那都是为了镇压叛乱的建虏。 可总是有些人,想挑衅朕的威仪。 一个个空谈误国在行,涉及国家大事就不行了,国朝叫他们在科道任职,就是这样做的吗? 若是这般的话,那大明何以中兴!?” 将内阁的这帮大臣,全都叫到东暖阁来,叫他们听到这些话,朱由校就是要叫他们心里觉得,自己很愤怒,这为后续的科道合一,算埋下一个伏笔。 毕竟设立的六科,你不能说并入都察院,就并入都察院,还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不然文官的嘴,能喷死你。 “陛下,枢密院这边,近期所做之事,的确有些僭越了。” 韩爌走上前,作揖道:“臣觉得科道这边,上疏弹劾他们,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国库这边……” “僭越了吗?” 朱由校出言打断道:“哪里僭越了?就因为临设协办前指?还是说,朕拿内帑的银子,叫天子亲军援辽,僭越了?” 朱由校心里清楚,朝中不少大臣,对自己独断辽东事,心里都生出不满了。 毕竟设立枢密院总揽平叛事,叫内阁、兵部、户部等有司,所辖的职权,都受到一些影响。 特别是东林党这边,有一些想借着辽东养望,积攒根底,甚至心里还妄想着,肆虐辽东的建虏,必能在他们之手镇压。 只是朱由校御极登基以来,就逐步堵住辽东的口子,叫朝中的党争风气,不能影响到辽东那边。 ‘一个袁应泰,一个王化贞,算是把大明的家底,在辽东全都给败掉了。’ 朱由校心里冷笑:‘要不是这两个该死的家伙,先后赴任辽东,坐镇辽东,折腾出那么多事情,那大明也不可能,败的那般彻底。’ 方从哲、叶向高、刘一燝、韩爌等人,脸上都流露出诧异的神情,西山四军援辽,竟然是内帑调拨银子? 这一点他们还真是不清楚。 “行了,都退下吧。” 看着生疑的众人,朱由校故作烦躁,摆手道:“内阁这边,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别总想着别的事情。 朕叫你们到内阁,是给朕分忧的,不是给朕添堵的。” “臣等告退!” 眼前这帮内阁大臣,神情各异的作揖行礼,随后纷纷退出东暖阁,不过朱由校的脸上,却露出一抹笑意。 ‘忠勇、忠武等四军奉旨援辽,朕是不可能叫外朝负责粮饷调拨的,真叫你们扯皮下去,那黄花菜都凉了。’ 朱由校心里轻笑起来:‘辽前即将爆发的战事,朕绝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沈阳这处要镇,绝不能丢掉。 哪怕内帑花再多的银子,都是值得的。 咱们来日方长,等辽东事了,看朕怎么收拾文官群体,怎么叫大明的弊政和毒瘤,给他一一的清除掉!’ 第五十四章:想精忠报国?先练好本领 西苑,紫光阁。 清风徐来。 抽出绿芽的枝条微晃。 走在这紫光阁的御道上,看着周遭的景象,朱由校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勃勃生机盎然之势,已起。 “皇爷…毛文龙他们来了。”刘若愚低着脑袋,快步走来,欠身道:“是否传召他们觐见?” 朱由校停下脚步,负手而立道:“宣。” “喏!” 刘若愚连忙应道,随后便匆匆离去,身后站着的太监宦官,皆低首而立。 ‘忠勇、忠武四军奉旨援辽,西苑讲武堂跟了一批,却叫他们留在京城,恐他们心中有些想不通吧。’ 朱由校看向远处,依稀看到十数道身影,快步朝自己走来,‘不过讲武堂的人,不能都去往辽东前线。 特别是毛文龙、满桂这些桀骜的虎将,必须好好的磨磨心性,不然以后独挡一面,必然会生出是非。’ 原本寂静的紫光阁,出现的脚步声,甲叶碰撞声,打破了这种寂静。 身披山文甲的毛文龙、满桂、尤世威、尤世禄、何可纲这帮将校,神情凝重的快步向前走着。 身后跟着的张之极、李国桢、徐治安这帮勋戚子弟,眉头紧皱的走在后面,被传召进京的他们,有着太多想不通的地方。 明明随军剿匪的各部新军,都已然奉旨援辽,为什么他们这些人,却不能和讲武堂的一些同袍,跟随忠勇、忠武四军援辽啊。 “学生…毛文龙,拜见校长!” “学生…满桂,拜见校长!” “学生…尤世威,拜见校长!” “学生……” 一道道掷地有声的行礼,叫负手而立的朱由校,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这帮比自己大很多,高很多的将校,纷纷昂首挺胸的行礼,脸上露出了笑意。 想叫大明的虎将悍将,发自肺腑的效忠自己,忠诚大明,就要赋予他们特殊的荣誉,叫他们知晓神圣。 相比较于冰冷的陛下,这校长之称更能拉近彼此距离。 “看你们一个个这等的表情,想来朕心中所想没错。” 朱由校微笑着走上前,看着毛文龙、满桂他们,说道:“都憔悴不少,看来先前奉旨剿匪,你们一个个都冲锋在前啊。 来。 朕给你们准备了茶水糕点,咱们边吃边聊。” 说着,朱由校转身朝紫光阁走去。 毛文龙、满桂这帮将校,相互间看了一眼,忙跟在自家校长身后,朝着紫光阁正殿走去。 紫光阁正殿内,摆放着一张张太师椅,旁边的小桌上,放置着一些精致糕点,一帮内廷宦官,在李永贞的注视下,捧着一盏盏浓茶,低着脑袋,朝小桌旁快步走去。 “都坐吧。”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面露笑意,看向毛文龙、满桂他们,伸手示意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像外朝那般拘谨。” “喏!” 毛文龙、满桂他们当即应道,随后相互间看了一眼,便朝着各处的太师椅走去,有靠近朱由校的,有离的较远的。 特设的西苑讲武堂,不以出身来论,是一个讲究实力的地方,像张之极、李国桢这帮勋戚子弟,很自觉的坐在靠远些的位置上。 “你们先前随军参与剿匪,整体的表现还算不错。”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众人说道:“有那股子精气神,朕心里很欣慰,不过所存问题,同样也不少。 这也是朕为何要在,四军奉旨援辽期间,将你们从各地特召回京的原因。 朕知道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但是西苑讲武堂的军规军纪,不管是谁,都不能践踏和破坏。” 毛文龙、满桂、尤世威这些个将校,听到这里的时候,流露出各异的神情,他们很清楚讲武堂的军规军纪。 只是他们究竟差在什么地方了? “这是朕叫内书堂那边,汇总各部新军所呈进京的奏疏,罗列出来的案牍总情。”朱由校指着身旁的案牍,开口道:“你们都可以先看一看,看看这些情况,跟你们随军剿匪期间,种种表现是否一致。” 一旁的刘若愚、李永贞,低首走上前,将这些案牍捧起,在朱由校的注视下,朝着毛文龙、满桂这帮将校走来。 紫光阁的正殿内,响起一阵甲叶碰撞声,毛文龙、满桂这帮将校,纷纷站起身来,接过所捧来的案牍。 “你毛文龙作战凶悍,随忠武军出战期间,表现极佳,然性子桀骜,有两次不顾所部将领之令,胆敢擅杀投降的匪寇……” “你满桂作战勇猛,随武烈军出战期间,表现不错,但多次擅自脱离本阵,哪怕你的行为,帮助所部营校取得优势……” “你尤世威……” 在毛文龙、满桂、尤世威这帮将校,翻看着手里的案牍之际,朱由校神情平静,讲述着上面的内容,一字不差。 对待这帮虎将悍将,朱由校是重视的,他们是未来大明新军的脊梁,是统领着大明新军征战四方的希望。 原有时间轨迹上,是怎样的情况,朱由校不会多管,但既然将他们都招揽进京,那就必须好好磨砺。 规矩就是规矩。 要求就是要求。 朱由校将要缔造的大明新军,一切以服从为天职,若是上了战场上,连上峰所下的军令都不听,那还了得? 站着的毛文龙、满桂、尤世威等诸将校,被天子这般一说,一个个都低下脑袋,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次奉旨剿匪,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战场,所以朕破例给你们一次机会。” 朱由校缓缓站起身,神情平静的说道:“但是朕希望你们,能将这些都刻在心里,牢记讲武堂所学的一切。天籁小说网 若是到了真正的战场,就你们的这种行为,即便再有本领,也难逃军法从事! 朕也清楚。 你们随军剿匪期间,猜想到剿匪结束后,恐就要驰援辽东,跟建虏一战,想为大明精忠报国,想给大明雪耻。 但是这次的直隶剿匪行动,你们都敢这般为所欲为,那到了战场上,一个个岂不是称王称霸了?” “学生等有罪!!” 面对天子的反问,毛文龙、满桂这帮将校,忙齐声应道,这次被天子在紫光阁传召,叫他们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 一个个都想好好表现,以赢取更多战功,这样真要援辽的话,那天子必然是会看到他们的表现的。 只是事情并不想他们所想的那样。 “想精忠报国?这是好事,但一个个还是先将本领练好吧。” 朱由校继续说道:“别以为一场战事,就能将猖獗的建虏击败,镇压他们的叛乱,建虏八旗的强悍,是现阶段大明诸军,尚无法彻底镇压的。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彻底,把他们真正打服,打怕,打到他们跪地求饶! 心里轻视自己的敌人,那你们距离战败就不远了。 自即日起,西苑讲武堂留京将校,悉数归建,给朕狠抓操练,操习各项学科,想统兵上战场打仗,先自身硬再说吧!” “喏!” 在紫光阁正殿内,响起一道振聋发聩的怒吼,被天子这般一说,毛文龙、满桂他们心中的情绪,彻底消失不见了,一个个都铆足一口劲儿,要叫他们誓死效忠的校长,绝对忠诚的天子,真正看到他们的改变。 第五十五章:辽东!誓要雪耻(1) 被阴云笼罩下的京城,下着小雨,冲刷着人世间的浮躁,内外城的大街和坊道,人少了很多。23sk. 思诚坊的朝阳门大街上,响起阵阵马蹄声,沿途的车驾,无不慌张的向两旁停靠。 绵绵细雨之下。 骑马疾驰的秦邦屏,神情冷峻,眼神入刀,紧随在内书房宦官张彝宪身后,朝着东安门方向飞驰。 巡街的五城兵马司兵丁,瞧见在内城纵马飞驰的骑队,为首是宫中宦官,止住脚步,闪躲到一旁装作不知。 “乖乖,这是出什么大事了,今个儿是撞邪了?都好几队内廷宦官的骑队,在内城这边纵马疾驰了。” “娘的,这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刚入编的愣头青,老实跟着咱多学学,京城上下非富即贵,别哪天得罪了权贵,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叔,您给侄儿说说吧,侄儿这不是……” 那些五城兵马司的人,远远地瞧着,消失在朝阳门大街的骑队方向,一个个神情各异的议论起来。 作为捧着铁饭碗的群体,在京城混口饭吃,那没有几分机灵劲儿,没点眼力见儿,说不定哪天就惹来大祸。 “秦帅,咱们抓紧点吧。” 张彝宪翻身下马,看着眼前的东华门,有些气喘,对秦邦屏说道:“陈帅,童帅,戚帅他们都到了,就在乾清门等着您呢。” “喏!” 秦邦屏应了一声,便跟随张彝宪一起,快步朝着乾清宫方向走去。 除在东华门这边,将所佩腰刀取下,沿途,张彝宪所持特制牙牌,通过宫中的层层禁军巡视。 “陛下召见的这帮人,看起来好熟悉啊。” 披甲巡察的刘文炳,眉头微皱,对并行的徐继本道:“好像是西山那边的将校,对,那不就是秦邦屏吗?他们不是率部剿匪去了?” “没错。” 徐继本点头道:“不过他们所率各部营校,不是要奉旨援辽了,这一军主将,怎都突然离军归京了? 难怪那帮宫里的太监,能拿到乾清宫那边,所赐的特制牙牌,看来陛下这边,是有要紧事跟他们说啊。” 看着秦邦屏远去的背影,站在细雨下的刘文炳,双眼微眯起来,显然是在心里思量,究竟是出什么事情了。 内廷这边,特别是乾清宫所持特制牙牌,那轻易是不会下放的,除非遇到要紧事,否则进宫面圣,皆要接受上直亲卫军的搜查。 “陈帅,您说陛下特召我等进京,是为了辽东的战事吗?莫非还有什么新的旨意,要传达给我等?” “戚帅,此事本帅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陛下既然传召,那肯定是大事,说不定咱们奉旨援辽,就是要出战建虏的!” “本帅觉得不会那般简单,尽管先前的以剿促练,让募集的新卒都见血了,可这跟战场毕竟不同,恐……” 聚在乾清门这边,等候秦邦屏的陈策、童仲揆、戚金三人,小声的议论着,值守的上直亲卫军,目不斜视的挺立着。 对此次临开拔前的传召,陈策这帮统兵主将,心里都有些生疑,他们很想知道,对此次率部援辽,天子还有什么新的旨意。 自知晓要率部援辽,陈策、童仲揆几人,心里都是难掩的激动。 深受新君倚重信赖的他们,唯有上战场多杀建虏,才能尽忠! 和先前那次援辽不同。 时下他们所领兵马,都列装了全套的军械、甲胄、弓弩、火器等,甚至在各部营校的麾下,还配备了便于行军的火炮。 在这次以剿促练中,陈策、童仲揆他们所率诸军,可都是按着战时行军来贯彻,若先前那次援辽,他们心中多少没底外,但是现在却全然不同了。 “皇爷,陈帅他们从乾清门过来了。”刘若愚走进东暖阁,看向伏案忙碌的皇爷,作揖说道。 “嗯。” 朱由校应了一声,放下手中朱笔,将那份批阅的奏疏放到一旁,“派人,将这些批阅的奏疏,送到内阁去。” “喏!” 刘若愚低首应道。 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的朱由校,看着刘若愚将眼前这些奏疏,都认真的收拢起来,眉头却微蹙起来。 放下手中茶盏,朱由校站起身来,揉揉发酸的后腰,缓步朝悬挂的辽东舆图走去。 “臣…陈策,拜见陛下!” “臣…童仲揆,拜见陛下!” “臣…戚金,拜见陛下!” “臣…秦邦屏,拜见陛下!” 浑厚的声音,在东暖阁内响起,看着眼前的四人,所披甲胄还带些雨珠,朱由校眉头紧皱的更厉害了。 “免礼吧。” 朱由校伸手道:“刘若愚,给几位卿家端热姜汤,拿汗巾,这个时候可别染了风寒。” 时下正值四军赴辽之际,身为各部主将,朱由校可不希望陈策他们,出现任何的意外。 跟建虏在辽前的战事,陈策、童仲揆这帮将校,所统率的天子亲军,乃重要的筹码,能否守稳沈阳城,就看他们的了。 东暖阁内,一团忙活。 对天子的这等关心,叫陈策、童仲揆几人,心里都暖洋洋的,这是他们先前所从没有过的待遇。 自新君御极登基以来,他们时常受到这种关心,这也叫陈策他们清楚,新君心里很重视他们。 “在临开拔之际,各部从秦皇岛、天津两地,赶赴辽东前,朕将几位卿家,特召进京,所为依旧是辽东。” 朱由校神情严肃,看着陈策、童仲揆他们,正色道:“你们都是征战沙场的老将,都立下过赫赫战功,为我大明镇守各处。 不过朕希望你们能牢记一点,此去辽东驰援,是为了雪耻,先前大明调集重兵,要镇压叛乱的建虏。 但那一仗…败了。 这对我大明来讲,就是一种耻辱。 不过朕还知道一点,知耻而后勇。 那建虏奴酋,所统率的建虏八旗,的确比想象中的要强悍,在野战方面,更是超过了大明军队。 但是朕对你们抱以厚望,朕知道你们,是我大明的虎将悍将,麾下所统儿郎,皆是我大明的健儿!” 第五十六章:辽东!誓要雪耻(2)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东暖阁内回荡着,听的叫人是那般热血沸腾! 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四将,垂着的双手紧握起来,眉宇间流露出的激亢,胸膛涌出的高昂斗志,叫他们恨不能立时赶赴辽前,统率麾下的大明健儿,去跟那帮猖獗嚣张的建虏八旗,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没错。 就是耻辱! 曾经的大明雄师,是何其强盛,平叛蒙鞑,抗击倭寇,镇压叛乱,万历朝的三大征,所打出的雄威,这帮老将都是历历在目的。 可是短短数十载,大明引以为傲的国威,就被昔日俯首称臣的建虏,在辽东那个混乱的地方,就给打破了? 多少人的内心深处,不愿承认这一点。 “臣…陈策,愿为大明效死!” “臣…童仲揆,愿为大明效死!” “臣…戚金,愿为大明效死!” “臣…秦邦屏,愿为大明效死!” 东暖阁内,道道振聋发聩的回应,叫朱由校看着眼前四将,心里亦是感慨万千。 他是大明的皇帝,在没有制衡朝堂,平稳朝局,稳定秩序前,他不能离开京城,他要留在京城掌控全局。 尽管朱由校的内心深处,很想御驾亲征。 大明形成的毒瘤和顽瘴痼疾,需要一位马上皇帝,所立下的赫赫战功,来震慑大明各阶层的群体。 盘根错节的利益人脉。 复杂多变的国内形势。 岌岌可危的财政问题。 异常尖锐的阶层矛盾。 难以遏制的土地兼并。 多灾…… 摆在朱由校面前的大明,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大明,是一个烂账成堆的大明,权谋算计终是小道。 唯有带领着大明,走向复兴,走向强盛,成为时代霸主,这才是大道! 那么一切的一切,就从平叛建虏,以建虏为大明的磨刀石,来作为真正的起点。 “诸卿家…免礼。” 朱由校一甩袍袖,神情倨傲道:“在你们的身上,朕看到了敢打敢战的精气神,这很好,有此决心,方能战胜建虏。 不过朕还要多说一句。 此番奉旨援辽,忠勇、忠武、武烈、雄威四军,抵达辽东前线后,仗怎样打,如何打,诸卿家根据所处局势来断。 毕竟前线战场局势变化很大,若是朕给你们下达指示,那就会约束你们,似这等捆住手脚的行为,朕不会去做。 治理大明,是朕要做好的。 领军打仗,是你们要做好的。 但是此次领军援辽,绝不能离开辽前防线,更不准出战萨尔浒,倘若辽前真的爆发了战事,一切都围绕本土作战展开。 此为朕所下军令。 望诸卿家…能将此令牢记于心,无论是谁,都不能违背,都听明白了没有?” “臣等…领旨!” 短暂错愕之下,陈策、童仲揆几人,忙作揖应道。 他们心里不是很能理解,既为大明雪耻,为何却不叫他们主动出战,尽管天子所赋予的权限,已经够多了。 那若是辽东督师熊廷弼,要调集辽前屯驻大军,出辽前战线,对建虏老巢展开攻势,那他们岂不是只能干瞪眼了? 看着陈策、童仲揆他们,所流露出的疑惑神情,朱由校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现阶段的大明军队,并非建虏八旗的对手,至少在大规模的野战上,已经腐朽的大明军队,根本打不过建虏。 别看大明在辽东那边,屯驻着诸多的军队。 可错非有坚城能够据守,那些戍边的大明将士,纯粹就是建虏的刀下魂,积攒军功的踏脚石。 真拉到城外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战一场,建虏出兵五万,能打大明十几万。 战争…不是靠堆人数,就能取胜的。 谈奴色变的风气,已深入辽东上下之心,装备不一,军心不一,贪污成风的戍边大军,有什么资格,能够在野战方面,战胜咄咄逼人的建虏? 忠勇、忠武、武烈、雄威四军,是朱由校心里的新军种子,若是辽东危局能够解除,那他们就将返回京城,接受功勋恩赏,全面接手并整饬三大营。 若是辽东危局不能解除,那摆在朱由校面前的,将会是一个更加汹涌的局势,所处境遇将更加被动。 “今日你们奉诏归京,今日你们奉诏离京,朕唯有敬诸卿一觞壮行酒!”眼神坚定的朱由校,看向陈策他们,说道:“朕就在大明京城,在这紫禁城,静候诸卿家,在辽前所立赫赫战功。”m.23sk. 一旁站着的刘若愚、李永贞,此时已捧着托盘,上摆放着青铜酒觞,里面盛放着美酒佳酿。 “大明不败!” 朱由校拿起青铜酒觞,冷峻的眼眸盯着陈策他们,朗声道。 “大明不败!” 陈策他们纷纷拿起青铜酒觞,瞪眼怒声喝道。 “大明雪耻!” 朱由校继续道。 “大明雪耻!” 众将齐声道。 “大明…必胜!” 朱由校轻呼一声,举起青铜酒觞,掷地有声道。 “大明!必胜!!” 众将怒吼道。 东暖阁内回荡着声响,刘若愚、李永贞难掩激动,捧着手里托盘,看着自家皇爷,和眼前这些虎将,纷纷举起酒觞,满饮! “去吧,带着朕的意志,带着朕的决心,叫大明的健儿们,知道他们赴辽是干什么的。” 忍着辛辣的刺激,朱由校捏着酒觞,扫视着眼前众将,沉声道:“吾以吾血撒疆场!吾以吾志镇山河! 大明有你们,必然平叛!” “喏!” 众将纷纷拿着酒觞,拱手应喝道。 ‘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别叫朕失望啊。’看着众将离去的背影,垂手而立的朱由校,紧握着手中酒觞,‘你们都是大明的英杰,朕能为你们做的,都做了,望你们能将血战之志,在这一世重现。’ 浑河血战。 这是朱由校所不能忘记的一战,尽管史料中记载的极少,然就是这一战,叫不可一世的建虏八旗,以惨胜在浑河这片战场,落下了帷幕。 朱由校不苛求陈策、童仲揆他们,能全歼掉出战的建虏大军,但在他们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力挫建虏侵掠之势,活着回来,那朱由校就满意了。 没有党争的影响和捣乱,熊廷弼当上辽东督师,朱由校心里坚信,这远比不知兵的袁应泰,要强百倍,千倍! 第五十七章:是非真相,查了才知道 “陛下…您今天怎么这般早,就摆驾坤宁宫了?” 张嫣面露笑意,端着一盏清茶,走到朱由校跟前,说道:“往日不到戌时,您是不会离开乾清宫的。 可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还是皇后懂朕啊,哈哈~” 朱由校接过茶盏,笑道:“的确遇到高兴的事情,自朕御极以来,所谋划的辽东布局,自今日起终于落定。 大明…在辽东的局势,将随着一批英杰的赴辽,必将有所改变。” 张嫣坐到一旁,面色平静,静静的听着,看着自家夫君笑,她也跟着笑,后宫不得干政,这条铁路,她是清楚的。 身为大明皇后,除了后宫要管之事,她所能去管的,就是要为君分忧的内帑事宜。 对待外朝的某些政务,她所听到的,就是静静的听着,这是她身为妻子,所能做的唯一事情。 “今天朕真的很高兴,不如做几道小菜,陪朕小酌几杯?”朱由校喝了口清茶,笑着说道。 “好。” 张嫣点头淡笑道:“那臣妾…就给陛下做几道,臣妾家乡的佳肴,叫陛下品鉴一二?” “呵呵~” 朱由校笑道:“你要亲自下厨,那朕可要多吃一些。” 和张嫣的相处方式,叫朱由校心神很放松。 在这庙堂之上,权谋算计,勾心斗角成堆涌现,大明内外又是一堆烂事,这本就叫朱由校很是心累。 他是大明皇帝不假,但他同样是人。 心里有些话,跟谁说都不合适,唯独和自己的发妻讲,最合适。 至于后宫里的其他佳丽,朱由校从未彻底放下过戒备。 发妻和女人,是不同含义的。 封建体系下的大明,这就是现实。 皇家是不讲情感的。 纵使朱由校想讲情感,那也是局限于张嫣一人。 处在这惊心动魄的大势之下,朱由校不希望自己的一言一行,影响到后宫安定,冷落大明的皇后,宠爱后宫其他妃嫔,这事他不会做出来。 后院不宁,何以平天下? “奴婢…王体乾,拜见皇爷。” 乾清宫正殿外响起的声音,叫朱由校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在他和皇后独处之时,除非要紧政务,内廷太监一律不准打扰。 “进来吧。” 朱由校皱眉道。 张嫣见状,遂站起身来,一礼道:“陛下,不如这顿酒宴,臣妾暂且记下,等臣妾多多准备些,再备下?” 朱由校点点头,目光落在王体乾身上。 走进正殿的王体乾,低着脑袋,手捧密奏,踱步向前,禀明道:“皇爷,魏督公和骆指挥使联名密奏,八百里加急。” 接过眼前的密奏,朱由校皱眉翻阅起来,越看,脸色越难看,眸中闪烁着杀机,这叫一旁的张嫣,便知出大事了。 “果然是这样!” 朱由校合上密奏,神情冷然道:“一帮地位卑贱的商贾,就算掌握的财富再多,那起势绝非那般容易。23sk. 他们背后的人,站的还挺多啊。 能叫魏忠贤和骆思恭都有所胆怯,看来厂卫在山西那边,查明的真相很多嘛,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为何不继续查下去! 摆驾乾清宫!” 朱由校傲然站起身来,拿着手里的密旨,快步朝殿外走去,一旁的张嫣见状,眉宇间流露出些许担忧。 她对外朝的政务不关心,但是她关心自家夫君的身体。 虽然不清楚大明朝局怎样。 但是她没进宫之前,对家乡的一些情况,还是清楚的。 进了宫以后,所听到的那些机密,亦能叫她在心里联想到,大明的一些情况。 “皇后,朕这些时日,恐来不了坤宁宫了。” 去而复返的朱由校,看到面露忧色的张嫣,伸手道:“不必担心朕,这大明的天,还乱不了!” “陛下~” 张嫣面露忧色,想要说些什么,但朱由校却已转身离去,魏忠贤和骆思恭带领的厂卫,查出这样的真相,必须尽快着手行动。 “刘若愚,派人去英国公府,召英国公进宫!”朱由校快步走着,伸手说道:“另外把兼领宗人府的朱纯臣,给朕叫进宫来。” “喏!” 刘若愚忙欠身应道。 牵扯到了大明宗藩,还一股脑将秦藩,晋藩,代藩,都牵扯其中,这由不得朱由校不重视。 大明藩王就藩各地,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然成为大明的沉重负担,特别是各地的宗藩分支,那帮亲王、郡王们。 尽管他们的一生,都不能离开就藩地,除非天子特召,但在就藩地之内,他们都是土皇帝般的存在。 仗势欺人,兼并土地,暴敛百姓…… 朱由校都不用多想,就能想到很多罪行,特别是河南那个地界,大明宗藩是最多的,这导致大量的土地,都随着时间的推移,集中到他们名下。 而底层的那帮宗室,虽顶着尊贵的名号,可一方面被这帮宗藩盘剥着,一方面却什么都不能做,有些底层宗室啊,日子过得还不如寻常百姓。 坐在龙辇上的朱由校,手里拿着那份密奏,神情冷漠,心里却在思量着,这件事情该怎么查下去。 ‘依着魏忠贤和骆思恭所查,牵扯进来的宗藩,是秦王他们的子嗣,可朕怎么就这般不相信呢? 秦王,晋王,代王三人,就对此事毫不知情?或者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山西地界的商人啊,一些人的嘴能把天吹破。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们能一直秘密的,从事关内外的走私行动,那背后牵扯到的人,肯定是不少的。 这就是一个溃脓的毒疮啊,不早些挤出来,那对大明的毒害就越深,哪怕辽东那边,快要爆发战事了。 也必须给它挤破才行。 不然以后想查下去,那难度更大。’ 从朱由校御极登基,就在心里做好准备,随着他谋局的推进,会有一颗颗雷爆出,若是不能妥善解决,而是选择拖下去,那以后爆的雷更多,等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彻底变得被动了。 毕竟大明传承至今,所滋生出的毒瘤和顽瘴痼疾,已然牢牢附着在大明身上,吸吮着大明的元气! 第五十八章:亮剑!理藩院雄起 “臣……” 张维贤、朱纯臣有些气喘,赶到御前这边,就要作揖行礼,却不想话还没说完,却被朱由校挥手打断道:“别浪费时间。” 张维贤、朱纯臣一愣,下意识看向对方,天子语气这般冷厉,还将他们召过来,看来是有大事发生。 “看看这份密奏吧。” 朱由校神情冷然,将手中的密奏,重重摔在龙案上,淡漠道:“你二人,一个兼领理藩院尚书,一个协办宗人府。 对密奏所呈之事,是什么看法。” 张维贤、朱纯臣心头一紧,天子这般,恐事情不小啊,牵扯到皇明宗藩了,可近些时日,各地宗藩也没生事吧? 在二人惊疑之际,刘若愚手捧密奏,踱步走来。 张维贤、朱纯臣相视一眼,见朱纯臣没有动的意思,张维贤心里暗骂一声,硬着头皮接过密奏。 二人的一举一动,朱由校看的很清楚。 表面虽无过多情绪,不过心里却对凑过头,跟着张维贤一起,翻看密奏的朱纯臣,生出了厌弃。 在京的三位国公,除英国公一脉可靠外,成国公一脉,定国公一脉,却都是彻头彻尾的投机派! “陛下!” 张维贤面露惊疑,心生惊骇,拿着密奏的手微颤,抬头道:“这暗通建虏之事,不可能是真的……” 可说着,说着,张维贤停了下来。 魏忠贤和骆思恭是什么人。 那可是天子身边的忠犬啊! 他们能有多大的胆子,敢诬陷皇明宗藩,以赢取天子宠信啊。 况且在这些时日,的确在京城这边,没有瞧见过二人,甚至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都少了很多。 先前张维贤的心里,还多少有些纳闷,然而看完眼前密奏,那疑惑全都解开了。 “英国公不敢相信?朕何尝希望这不是真的!” 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烁着冷芒,沉声道:“当初魏忠贤、骆思恭奉旨离京,就是查出在我大明境内,有人暗中勾结建虏。 朝廷在很早以前,就先后关闭辽东马市,边塞榷关,意在锁死猖獗的建虏,叫其知晓大明之威。 然而这些年来,不善生产的建虏,非但没有被锁死,相反却兵强马壮,这些无不佐证了此事。 在魏忠贤和骆思恭的带领下,离京的大批厂卫,先后在张家口堡、太原府治下,查获大批的粮食、铁料、盐、火药等物,甚至还有不少匠户!! 看看这几封密信吧。 错非是亲眼看到这些密信,朕也不敢相信,皇明的宗藩族裔,竟跟着一帮逆贼叛徒,毁大明统治根基。” 张维贤、朱纯臣身上冒出冷汗,心中是难掩的惊骇,透过天子所讲之言,他们揣摩到几层意思。 暗通建虏之事,天子很早就知道了。 追查逆贼叛徒,天子很早就布局了。 揪出逆贼叛徒,天子爪牙已经查明。 …… 张维贤、朱纯臣二人,双手有些颤抖,接过刘若愚分发的密信,那份密奏,则被刘若愚带回御前。 牵扯到皇明宗藩,还跟一帮暗通建虏的逆贼叛徒勾结,那依着天子的性格,定然不会就此罢休的。 此时此刻,二人心里已然明白,天子特召他们进宫,恐就是想叫他们,插手去管审查宗藩之事啊。 一封封的密信,被张维贤和朱纯臣看了,可是越看,二人越心惊,越看,心里也是胆怯啊。 这事情太大了啊! “陛下!!” 张维贤跪倒在地上,行叩拜之礼,作揖道:“此事不能查啊,时下朝局动荡,辽东时局不定。 若是朝廷深查下去,只怕山陕两地,定会生乱啊,一旦戍边的几处边镇,也受到影响的话,那对大明危害太大了。 纵使陛下想要查下去,也要等到时局平稳,老臣所领理藩院,会随厂卫一起,在暗中秘密调查此事。 等到事实真相全都查明,届时陛下一纸诏书,将秦藩、晋藩、代藩进京面圣,那后续……” “够了。” 朱由校冷喝道:“他们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举,朕还要迁就他们,做出这等所谓的妥协之举。 那朕这个大明天子,未免太憋屈,太无能了! 若是真按你所言的这般,今日得除八大贼,那明日是否会有九大贼?十大贼? 你们谁敢保证?! 朝廷为了镇压建虏之患,付出多少,损失多少,可偏偏有一帮逆贼叛徒,暗地里行铤而走险之事,以大发国难财。 如若不把这帮逆贼叛徒全都杀了,大明何以震慑宵小?!何以统御天下?!何以镇压叛乱?!” 揪出暗通建虏之贼,这件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彻底,抓一半,留一半,那迟早祸害会更大。 再者说,朱由校心里已经想好。 等到边地走私一事结束,他就要重新开设榷关,重启边地贸易,这是一个较大的贸易份额。 若是不掌握在国朝手中,那依旧会有大批的人,贪婪这笔诱人的银子,到时必会做出铤而走险之事。 与其叫事情脱离掌控,倒不如掌控在手,明确哪些能进行贩卖,哪些不能贩卖,修订相应的制度,设立明暗监察机制,敢有贼心不死,想偷运铁料、火药等违禁品,那就等着被抄家灭族吧!23sk. 再者说,单方面的废除边地榷关,行此等被动的经济制裁,对大明并无太多好处,相反高昂的经济制裁,却能有效削减蒙鞑和建虏的战争潜力! “朕意已决。” 朱由校神情冷峻,继续道:“由于牵扯到大明宗藩,理藩院和宗人府,都要赶赴山西查案。 调查宗藩勾结暗通建虏的逆贼叛徒,由英国公亲抓,成国公协办,魏骆所领厂卫,听候你们的调遣。 为确保山陕两地的安定,准英国公从三大营挑选精锐,马祥麟所领勇卫营、四卫营,将协助你们维稳局势。 此事暂不必在朝公布,先把这个案子查明,是非真相到时再进行公布!” 张维贤、朱纯臣脸色微变,天子这等语气,那代表着此事他们无法规谏,赴晋一事不可更改! 第五十九章:内除贼,外扬威 朱纯臣有些犹豫,向天子作揖行礼道:“陛下,倘若此事牵扯到秦王他们,当如何处……” “成国公,是我大明律不够清楚?还是宗法不够明了?” 朱由校眉头紧皱,盯着朱纯臣,冷冷道:“叫你这个协办宗人府的国公,随英国公一起赴晋办案。 朕还叫英国公,从三大营抽调精锐。 难道朕刚才讲的…不够清楚吗!? 你这个承袭的成国公爵,到底还想要不想?若是连这点事情,都不能为朕分忧,朕要你何用?!” “臣有罪!” 朱纯臣神情惊恐,忙跪倒在地上,行跪拜之礼道。 “英国公,朕当初特设理藩院,不是要像宗人府那般,当摆设的。” 没有理会朱纯臣,神情冷厉的朱由校,看向张维贤说道:“这外朝文官的手,插的到处都是,管又管不好。 看看历年来各地宗藩,所做的那些事情。 看看历年来宗禄一事,所藏的那些猫腻。 理藩院要挑起大梁,要敢去为朝廷做事,要敢去为朕分忧,如若不然,那大明勋戚要之何用?” “臣明白。” 张维贤作揖行礼道:“请陛下放心,此次厂卫所查之事,涉及到宗藩的案情,臣定会调查清楚。” 大明勋戚群体,被文官群体压制太久,架空太久,以至于大明的朝堂格局,形成单一群体独大的态势。 文武一旦失去制衡,大明皇帝就会丧失很多优势,这间接导致别的层面,就会闹腾出新事情。 毕竟皇权和臣权之争,永远都不会消失。 太监起势,党争不休,权谋算计,吏治腐败…… 上述一系列的问题,伴随时间的推移,就会不断形成爆出,大明在这个死循环中,已经走了很久。 朱由校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原有的框架体系上,搭建起新的梁柱,以叫摇摇欲坠的大明,变得稳固起来。 唯有这样。 才能一步步的领着大明,开辟出新的天地,叫大明的根基变得更浑厚,叫大明真正的崛起! 张维贤和朱纯臣走了。 带着复杂的思绪和想法,离开了东暖阁。 赴晋深查宗藩之事,所承受的压力,唯有二人的心里最清楚。 真要是查大发了,必将引起风波,届时朝堂,宗藩地方等,全都会受到影响。 若是不认真的去查,那天子这一关,他们都过不去,到时就等着受天子之怒吧! “皇爷,您消消气,要保重龙体啊。” 刘若愚面露忧色,手里捧着茶盏,欠身道:“有英国公他们,有魏督公他们,此案定能调查清楚。” “查,是肯定能查清楚。” 朱由校面色平静,接过眼前的茶盏,呷了一口,说道:“不过怎样在查明此案的前提下,确保山陕两地的稳定,才是关键所在。” 当前所处的特殊时局下,辽东即将爆发战事,透过种种迹象表明,大概率就会朝着原有轨迹靠拢。 野心勃勃的努尔哈赤。 猖獗跋扈的建虏八旗。 先前所取得那等优势,且知晓大明虚弱的本质,放在嘴边的肥肉,叫他们这群贪狼不吃不抢,那可能吗? 若是在这种形势之下,山西治下因为调查暗通建虏一案,而引发混乱秩序,甚至边镇要地出现混乱,毗邻边陲的蒙鞑必然有所行动。 一旦形成这样的格局,那大明的处境就更危急了,届时朝中必然大乱,朱由校这位少年天子,所面临的内忧外患,将会是难以想象的。 “只是这件事情,不能不查啊。” 朱由校轻叹一声,皱眉道:“若是这次不一鼓作气查清,那先前厂卫逮捕八大贼,所闹出的动静,已然是打草惊蛇了。 谁又能确保有些人,在焦虑惶恐之下,做出铤而走险之举啊。 大明承平许久,叫很多人的心思,都变了。 名义上是大明的臣子,可实际上个个都想当家做主! 这些依附在大明身上的蛀虫,要是不给他们拔除干净,那大明日后的处境,只怕会更难啊。” 刘若愚听到这些话,低下脑袋不敢多言,涉及国朝要事,牵扯还这般多,岂是他一个乾清宫太监,所能插嘴去干涉的? “刘若愚,从内书堂选派可靠宦官,赶赴晋地,向魏忠贤传朕口谕。” 朱由校神情严肃,伸手道:“告诉魏忠贤,暗通建虏一案,要继续查下去,张维贤他们赴晋后,要一起办好此案。 在此期间,将那些查获的赃银赃物,给朕分批押运进京,此事要秘密进行,可着四卫营负责秘押。 除此之外,调查后续事宜时,要监察好山陕两地局势,避免生乱,若是办不到的话,就不用回京了。” “喏!” 刘若愚当即作揖道。 深入调查暗通建虏一案,要继续推进下去,但是与此同时,查获的赃银赃物,都必须尽快转移归京。 现在各处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朱由校的内帑虽说充沛,然为了避免意外,那银子应当是越多越好。???.23sk. 以范家为首的八大贼,累年从事关内外走私行动,朱由校心里坚信,他们所窖藏的银子必然不少。 “魏忠贤、骆思恭、张维贤、朱纯臣,派往晋地的这个组合,已经足够豪华了。” 看着刘若愚匆匆离去的背影,朱由校双眼微眯,囔囔自语道:“一个个都是精通算计之辈,都是一顶一的老狐狸。 倘若这般,都不能将此事给妥善解决好,那朕真的有些怀疑,他们先前是如何沉浮宦海的。” 魏忠贤、骆思恭、张维贤、朱纯臣这四个人,那没有一个是善茬,虽说朱由校的内心深处,对骆思恭和朱纯臣的忠诚存疑,但有魏忠贤和张维贤在,那山陕两地的局势,就不会大乱起来。 大明所形成的弊政和毒瘤,就必须在时机到来之际,一批批的清除干净,不然任其发展下去,那大明只会愈发被动。 朱由校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内除贼,外扬威,围绕这一核心想法,将他构想的诸多谋划部署,给他一件件的推进落实下来,叫大明在看似混乱,实则安定的格局下,一点点的夯筑根基。 第六十章:八旗誓师,伐明以证道 清晨,乾清宫。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全身有些酸痛,剑眉倒张,看着眼前成堆的奏疏,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 他的心。 飘到了辽东,飘到了山西,飘到了川地。 坐在这张人人敬仰和敬畏的龙椅上,心中的所虑所想,不仅局限于庙堂之上,更要放眼于全天下。天籁小说网 刘若愚捧着茶盏,走进东暖阁,打破了短暂寂静,来到御前,欠身道:“皇爷,枢密使王象乾,已从乾清门过来了。” 说着,恭敬的将所捧茶盏,放到朱由校面前。 “内厂筹措的第一批粮食,都如数交割了吗?” 朱由校坐直身子,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询问道:“曹化淳他们,是否开始筹措第二批了?” “已经如数交割。” 刘若愚低首禀道:“第二批正在加紧筹措中,还需一些时日,皇店那边,近期开设的有些多,对粮食需求增多。 不过曹太监他们说了,皇爷所下旨意,内厂会全力做好,绝不会违背旨意,贻误交割军粮的期限。” “嗯。” 朱由校放下茶盏,应了一声,对曹化淳他们的能力,他心里还是清楚的,虽说筹措粮食的时间,紧迫了很多。 不过想做好此事,还是能办好的。 内廷的高级太监群体,不是无能之辈,所能混进来的,没有忠诚,没有能力,哪里凉快哪里待着。 朱由校的心里明白,对曹化淳他们的压力大了些,可跟奉旨援辽的四军相比,这点压力算得了什么? 能死吗? 会死吗? 忠勇、忠武、武烈、雄威四军,上的可是战场,死亡随时随地都会出现。 大明的健儿,在前线浴血奋战,后方连口粮都保证不了,那还打个屁的仗。 想前方吃紧,后方紧吃,那先看看是你脖子硬,还是屠刀硬! “臣…王象乾,拜见陛下。” “免礼吧。” 东暖阁内,朱由校站起身来,离开那张人人敬仰和敬畏的龙椅,缓步向前走去。 “王卿,陪着朕走走。”朱由校看着王象乾,微笑着说道:“咱们君臣啊,边走边聊。” “臣遵旨。” 王象乾流露出几分疑惑,手里拿着奏疏,然还是跟着天子,朝殿外缓步走去。 这乾清宫外,暖阳洒照在大地上,叫清晨所生的寒意驱散,晴空万里的天空上,几块云朵点缀。 “四军的先头部队,都已出海了?”朱由校背着手,走在这御道上,对身旁随行的王象乾询问道。 “不止是先头部队。” 王象乾微微欠身道:“秦皇岛和天津所呈军报,忠勇、忠武等四军,皆已登上海船,赶赴辽西、辽南集结。” “嗯?” 朱由校停下脚步,眉头微皱,看向王象乾,对这样的消息,他还是比较意外的。 就忠勇、忠武诸军的建制,怎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就全部登船赶赴辽西、辽南等地集结。 “得益于袁枢辅的筹措和安排。” 王象乾见状,忙出言解释道:“在陛下提出援辽,筹建协办前指,袁枢辅就离开京城,奔波于秦皇岛和天津两地。 在忠勇、忠武四军,奉旨赶赴两地集结期间,袁枢辅就组织人手,先行起运一批军粮抵辽……” 听着王象乾讲明的这些,朱由校脸上露出笑意,袁可立这位贤臣,能力果真不简单,组织规模化的后勤保障,战兵转运等事,上手还是挺快的。 “这样算起来。”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只要后续的军需辎重转运,都能跟上的话,那奉旨援辽的四军,跟预期所定时日,至少要早上两日。” “是的。” 王象乾点头说道:“相较于路上的行军和运输,这海运的优势,就在于能大规模承载转运。 只是要特别注意海上的情况,诸如风向、海流等等。 为避免这些意外情况,袁枢辅赶赴秦皇岛和天津时,就派人找了不少渔民,叫他们每日都留意这些。 协办前指留守两地的人手,都会参考这些情况,制定后续的转运计划,同时预防突发情况出现……” 朱由校脸上笑意更盛。 有袁可立坐镇协办前指,那奉旨援辽的四军,除了援辽打仗以外,一应的事宜都无需思虑,这算给陈策他们,解决了后顾之忧。 “时下的大明,看上去风平浪静。” 朱由校负手而立,抬头看向远方,脸上的笑意消散,感慨道:“却不知辽东那边,是否也风平浪静啊……” 这一刻,遮挡着朱由校视线的紫禁城,就仿佛缩小了一般,那繁华的京城,安定的顺天府,雄伟的山海关,不定的辽西、辽南诸地,都映照进朱由校的眼帘,直到重兵云集的萨尔浒城! “咚咚咚……” “万岁……” 响彻云霄的擂鼓声,振聋发聩的怒吼声,似要将这方天给掀开。 数不清的八旗健儿,云聚在萨尔浒城内,临建的祭台上下,那一双双灼热的目光,看向祭台之上,他们崇拜敬畏的汗王! 努尔哈赤穿着黄色龙袍,拿着长刀,站在这祭台之上,看着分散在祭台警戒的两黄旗巴牙喇,看着祭台下所站的八旗贝勒、和硕额真、大臣、将校,看着狂热的八旗健儿,那双虎目闪烁着精芒,内心是格外澎湃。 此时的努尔哈赤,眼前浮现出过往的一幕幕。 从十三副遗甲起兵,征战建州,一统女真各部,建立大金,以七大恨告天…… 这一路走下来的他,不知经历多少凶险,又多少次化险为夷,击败一个个强敌,直到跟明廷彻底撕破脸,起兵造反! 努尔哈赤举起长刀,这一刻,祭台上下一片寂静,看着那一双双灼热的目光,努尔哈赤露出倨傲。 在大金,他就是天。 在大金,他就是法。 “大明残暴不仁,频挑事端,他不仁,休怪本汗不义!” 努尔哈赤朗声喝喊着,左右两黄旗巴牙喇,齐声传喊着:“大明一次次刀兵相见,欲灭我大金,欲毁我八旗,叫女真再回混乱…… 本汗决意起兵伐明,以叫明廷,知我大金之强,叫那明帝小儿……” “伐明!” “伐明!” 在这祭台之下,所聚代善、阿敏、莽古尔泰、黄台吉等一众八旗高层,连带着云聚的八旗健儿,纷纷怒吼起来,天地都为之一颤! 第六十一章:小觑建虏,吃亏的是自己 渐暖的辽东,少了几分寒意,多了几分生机,这片广袤的黑土地上,似乎没了先前的惶恐。 “督师,这枢密院转运的火药制品,威力真他娘的大。” 披甲挎刀的姜弼,跟在熊廷弼身后,笑着说道:“特别是那个炸药包,爆炸以后,迸射出的碎片和铁丸,纵使是披三层甲,都他娘的要歇菜啊!” “知道就好!” 巡视军寨的熊廷弼,挎刀停下,眉头紧锁,看向姜弼说道:“你们抚顺军寨,所储火药制品,给本督看顾好! 别他娘的受潮了。 一个个都不省心。 前几日,本督巡视蒲河军寨,朱万良这个狗日的,竟敢叫一批火药制品受潮。 娘的。 这是建虏没有异动,若是建虏集结大军杀来,能杀敌的火药制品不能用,就他娘的等着被建虏破寨吧!” 听闻自家督师所言,姜弼连连点头称是,熊廷弼的火爆脾气,可是出了名的,也就是赴任辽东督师后,才有所收敛。 据传闻,是新君御极登基,谴派内廷太监质询,不过真相怎样,知晓的人却不多。 像姜弼这些援辽将领,那一个个的态度是明确的,能少招惹熊廷弼生气,就尽量少找些事情。 站在这抚顺军寨前营,看着忙碌的抚顺军寨驻军,耳畔响起各种嘈杂声,熊廷弼严肃的神情,才算稍稍缓和一些。 “姜总兵,你率部所镇守的抚顺军寨,乃拱卫沈阳的前沿所在。” 熊廷弼继续走着,伸手对姜弼说道:“所肩负的担子很重,职责重大,心里要绷紧那根弦。 别出现任何差池和纰漏。 这军寨各营地外的壕沟,趁着现在暖和了,要多多的挖设起来,别总把精力都放到加固寨墙上。 最近抚顺关那边,建虏可有什么异动? 这些时日建虏安静的厉害,本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似努尔哈赤这等贼人,绝不会这样的。” “督师小心些。” 见熊廷弼踩着木梯,向前营寨墙上攀爬,姜弼先是关切的讲了一句,随后跟在后面就攀爬,说道:“督师您放心,末将已经组织起人手,对抚顺军寨各处,开始挖设壕沟,甚至赶制了一批削尖的木桩,准备插到这些壕沟底下。 先前这帮建虏不消停,加上太冷了,这地儿冻的太硬,此事才一直耽搁下来。 不过最近抚顺关那边,倒是没有什么异动,督师您说,是不是建虏他们,惧怕咱们大明屯驻在辽前的大军了?” 在这寨墙之上,响起一阵甲叶碰撞声,值守巡视的驻军将士,见到自家督师和副总兵官过来,忙低首行礼。 熊廷弼理了理所披甲胄,挎刀朝前走去,随行的亲卫家丁,一个个神情冷峻,紧跟在自家督师身后。 “都他娘的加把劲儿,早些将这些壕沟挖起来,娘的,都别给老子偷懒啊,要是建虏杀来了,这些能延缓他们的攻势。” “入你娘,你们几个干什么呢?给老子偷懒是吧,娘的,是老子手里的马鞭,不够他娘的疼是吧。” 在这前营寨墙前的地界,分散着数千众的驻军将士,被各级将校指挥着,喝骂着,挖掘着所构建的壕沟。 这些在营地外的壕沟,看起来很乱,毫无章程可言,然所挖掘的位置,都是带着讲究和章法的。 延缓步卒冲杀速度,逼停骑卒冲锋陷阵,分割火炮抵近攻寨等等,哪一处出了差错,就会造成战场的不利。 “你觉得猖獗的建虏,会惧怕我大明军队吗?” 神情凝重的熊廷弼,在看了这些壕沟后,皱眉对姜弼说道:“当初那场平叛战,大明出动多少精锐?建虏又有多少精锐? 最后怎么样了? 不仅出战的各部强军损失惨重,就连铁岭、开原等地,都他娘的叫建虏夺走了。 小觑建虏,吃亏的是自己。 你这个抚顺镇守副总兵官,给本督把精神都打起来,抚顺军寨敢丢,那围绕沈阳所构辽前防线,就撕开一个大口子。 不仅沈阳暴露到建虏兵锋下,懿路、蒲河、奉集、威宁等地,都将陷入到极为被动的境遇下。” 自猖獗的建虏开始消停,熊廷弼这心里反倒不安了,离开沈阳重镇,前去上述几个镇守军寨巡视,生怕那帮镇守副总兵官,有任何的懈怠。 尽管天子这边,从没有特别传过什么旨意。 然熊廷弼却能猜测一二,恐天子心里预感到,建虏会对辽前展开猛攻,或大明会集结重兵,向建虏再度发动平叛战。 不过从枢密院这边,先后明发的一应上谕,包括所下各种调令,及转运的各类军需,熊廷弼觉得后者,可能性不会很大。 “督师放心,末将誓于抚顺共存亡,行守土有责!” 姜弼眼神坚定,抱拳一礼道:“若那建虏真敢来犯,想从抚顺威逼辽前,那先从末将尸体上踏过去。” “好,这话听起来很提气。” 熊廷弼面露赞许道:“有你讲的这句话,那本督心里就放心了,建虏虽强,但我大明亦不是吃素的。 先前平叛战失利,是犯了轻视的罪。 本督不是那杨镐,不会做这等事情,你们也非杜松等人,好好坚守各自军寨,这建虏就算是来了,那本督也叫他有来无回!” 从萨尔浒之战惨败后,特别是辽东这个地界,兴起谈奴色变的风潮,毕竟出动那么多精锐之师,竟叫建虏打的丢盔弃甲,这无论是谁听到以后,那心里都是会胆怯的。 风潮一旦形成,想要朝夕间就能终结,那同样并非容易的事情。 此时此刻的辽东,最需要的就是一场大胜,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堂堂正正的战胜强悍凶残的建虏八旗。 只有这样,唯有这样,辽东这边所蕴藏的暗流,才能渐渐疏导开,不然想要根除辽东所形毒瘤和弊政,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熊廷弼挎刀而立,迎着朔朔寒风,眺望向前方,不知为何,内心深处的那丝不安,却变得愈发强烈起来。 第六十二章:爆雷!漕运漂没 暗流不知从何时起,就在大明上下形成,近些年大明面临的内忧外患,就是这些暗流涌动时,所显现出的威胁。 “轰隆隆……” 惊雷骤现,阴云密布的天津,沉寂了许久,一场暴雨,终于还是倾盆而下! “唉…这场雨下的不是时候啊。” 孙传庭站在公事房前,抬头看着天,轻叹道:“协办前指的留守处,不知是否确保所储军需辎重,避雨的措施啊。”???.23sk.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孙传庭此时的心情,就像这场暴雨一般,想狠狠的宣泄。 “知府,这留守处的那帮家伙,还真是挺利索啊。” 孙祖寿举着油纸伞,快步朝公事房走来,边走边说道:“咱天津的兵,去了他们所待的地方,那避雨措施都做好了。 诸多的军需辎重等,被人家保护的好好的,要说袁枢辅所选的人,还真是有几分本事,要能挖几个,留到咱天津,就好了。” “呵呵~” 听到孙祖寿所讲,孙传庭笑道:“看来咱们都白操心了,不过这个想法不错,能留下几个就好了。” 见孙传庭说着说着,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孙祖寿心里便知是什么情况,合上手里的油纸伞,抖了抖身体,甲胄上迸溅的雨珠落下。 “知府可是担心…咱们查明的事情,真呈递到御前后,会惹出诸多风波?”孙祖寿想了想,开口道。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孙传庭负手而立,看着眼前的雨幕,皱眉道:“风波已是在所难免之事,只是本府心中所忧,是此事一旦彻查下去,辽东那边,是否会在此期间,出现什么突发状况啊。 从陛下抽调忠勇、忠武诸军,赶赴辽前驻守,枢密院外设协办前指,在咱天津和秦皇岛两地,设留守处。 这种种的迹象表明,陛下很担忧辽前局势,甚至于今年,建虏恐再度聚集重兵,来犯我辽东之境。 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漕运漂没所产生的风波,还没有被平息下来,辽东那边又生出风波,那……” 说着,说着,孙传庭讲不下去了。 漕运漂没。 从查处一批天津卫所官,所揪出来的尾巴,孙传庭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将手伸到漕运上,甚至情况之复杂,超出了他的想象。 “唉,怎么就没完没了呢!?” 孙祖寿紧握着双拳,神情间带着怒意,低声喝道:“本以为把那帮家伙,全部都逮捕起来,天津的秩序就算能安定了。 可没想到又闹出这个事情。 这真要是查下去,恐牵扯到的就不止是天津,甚至整个直隶境内,都将会牵扯进去啊。 知府,当初末将就劝过你,不要将此事呈递上去,咱们可以先慢慢的查,等查明一些情况后,再……” “孙将军,你心中所想本府清楚,但你觉得此事耽搁的久了,对国朝有益处吗?” 孙传庭眼神坚定,迎着孙祖寿的注视,开口道:“漕运漂没,存在严重的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之举。 我们秘密的调查,能叫这种现象终止吗? 现在国库很是空虚,朝廷每年的开支,都是极为庞大的,收支不能均衡,任由这种心行为存在,你我奉旨赴任天津,意义何在?!” 孙传庭不是不清楚,漕运漂没一旦爆出,将会产生怎样的风波和影响,甚至对他本人的影响,亦会是很大的。 毕竟牵扯到诸多的群体,牵扯到诸多的层面,这背后存在着怎样的利益网,皆是不为人知的。 “那就等陛下的旨意吧。” 孙祖寿正色道:“不管事情怎样,这份呈递御前的密奏,本将签了名号,就不可能当缩头乌龟。” “孙将军,其实你不该掺和其中的。” 孙传庭轻叹道:“此事有本府一人扛着,就……” “那不成!” 孙祖寿傲然道:“说起来这件事情,还是本将麾下的人,查出一些苗头的,这等好事不能叫你独揽啊,哈哈……” 在这雨幕之下,回荡着孙祖寿爽朗的笑声,然孙传庭的心情,却并不那般好,他怎会不清楚,孙祖寿之所以这般说,纯粹是不想自己独扛此事。 噼里啪啦的下雨声,不绝于这小小的公事房,整个天津,都被这场暴雨覆盖,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和天津的暴雨倾泻不同,京城的天却是晴空万里,然乾清宫却是阴云密布! 刘若愚面露惊惧,低着脑袋,双手放于身前,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从自家皇爷拿起天津知府所呈密奏,打开的那一刻,脸上的怒意就出现了。 刘若愚不清楚那份密奏,究竟写了什么,然他心里却清楚,天子盛怒…… “这是逼着朕杀你们啊!” 朱由校合上奏疏,深邃的眼眸,有遮掩不住的杀意,冷冷道:“漕运漂没,简直是丧心病狂啊。 朝廷的赋税,所拨出的粮饷,就被你们这帮贪官污吏,用这等手段,从账面上合理合法的消失掉,进了你们的腰包,真是可以!” 刘若愚吓坏了。 服侍在天子身边这么久,越是生气的时候,天子越是冷静,然往往是这般,常常是会死很多人。 朱由校很生气。 怒火在他胸膛的胸膛燃烧。 漕运漂没这种现象,他心里很是清楚,早先只是合理的损耗,诸如漕船漂没,船只进水等,所出现的一种损耗,可渐渐的味道变了,成了某些贪官污吏,上下其手,贪赃枉法的手段。 对孙传庭、孙祖寿联名所呈密奏,朱由校能够感受到二人,对发现漕运漂没的背后,所形成的一些现象。 只是这个案子,捅出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辽东那边。 山西那边。 都是很要命的时刻,不管是那处地方发生意外,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特别是辽东那个地方。 野心勃勃的建虏,已然是磨刀霍霍了,辽前之战随时都会爆发。 但是漕运漂没这件事情,既然爆出来了,那就不能不管,毕竟此事真搁置下来,那谁知道在此之后,会有多少的钱粮,被一帮大明蛀虫贪墨。 怎样查漕运漂没案,涉及的范畴怎样,就成了此事的关键所在! 第六十三章:明君岂能无奸臣 东暖阁内陷入沉寂,刘若愚低着脑袋,双手轻微颤抖,惧意在心头环绕。 这个漕运漂没,外朝有司所定制度,他是清楚的。 只是自家皇爷方才所说,此制被一些人利用,行徇私枉法,中饱私囊之举,那事情就大了。 很大! 当初整顿内廷时,查出不少皇庄,那帮掌庄太监、庄头等,就是做了这等事情,最后…… 被查出的硕鼠蛀虫,全部被处于极刑,无一例外! 刘若愚越想,越是忐忑难安,越是惶恐。 生怕皇爷的这股怒火,宣泄到自己身上。 低着的脑袋,微抬一些,想看看自家皇爷,当前如何,可目光刚瞥过去,却跟自家皇爷深邃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刘若愚顿感双腿发软。 下意识…跪倒在了地上,匍匐跪拜着,整个人身如筛糠的颤抖。 “去都察院。” 朱由校俯瞰着,冷冷道:“将河南道监察御史…崔呈秀,给朕叫进宫来,朕要见见此人。” “奴婢领旨!” 刘若愚忙应道,言语间带着颤音。 看着连滚带爬的刘若愚,快步朝殿外走去,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凝重的脸色上,多了一丝明悟。 身处这吃人的世道下,皇权是至高无上的,然而在某些事情上,皇权却呈现递减的效应。 比如在地方上,皇权不下乡,并非什么空谈。 此次爆出的漕运漂没,就给朱由校敲响一个警钟。 想要改变大明,叫毒瘤和顽瘴痼疾逐一清除掉,实现大明中兴,大明崛起的态势,就要多方面的并进。 时间并不会等着你,处理好这摊子烂事,再叫那摊子烂事出现。 看不见。 没发生。 不代表这些弊政不存在。 吏治是一个重头,牵扯到的层面诸多,特权,利益,盘剥,秩序…… 但吏治往往跟党争直接挂钩。 所以要圈定一个新群体,真正掌控住他们,秉承天子的意志,围绕肃贪这件事,明确范畴规模,披着党争的外皮,一批批的去抓贪官污吏。 如何起势,如何展开,如何行动,界限怎样,这都有着很多讲究的。 “圈定的这个新群体,不能是厂卫势力,不然性质就改变了。”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双眼微眯,囔囔自语:“文官的事情,就要从内部掀起,整顿吏治这一谋划,还是要从外朝着手。 厂卫横插一脚,只会愈发复杂,还会把事情玩脱。 文官出身,精通权谋,懂得算计,善于揣摩,城府较深,知晓利弊,足够贪婪…… 那么,崔呈秀这些酷吏奸臣,就做朕手里的刀吧。” 似乎也是在这一刻,朱由校心里算是顿悟,为何这历朝历代中,总会有一些酷吏奸臣横行。 贤臣良才要倚重。 酷吏奸臣要提拔。 看似很矛盾的现象,背后代表的底层逻辑,就是拱卫和增强皇权。 一旦酷吏奸臣失去利用价值,那就寻个由头杀掉便是,所贪婪掉的钱财,都将抄没,且还能叫各方欢喜。 “大明啊,想从混乱无序下走出,就必须经历一段特殊时期。” 朱由校轻叹一声,感慨道:“有着不同定义的群体,就要在不同领域,做他们该做的事情。 既然漕运漂没出现了,那就不能听而不闻,置之不理,这不仅会危害大明社稷,还会伤了良臣的心。 但即便是去查此案,也必须和孙传庭他们,彻底隔绝开,叫他们在天津做好该做之事。 天津开海,关系到后续谋划。 这件事情的曝光和追查,就交给想向上爬的酷吏奸臣,去承担一切风险和谩骂吧。” 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那有些青涩的脸庞,流露出倨傲的神情。 针对漕运漂没案,该如何布局,如何谋势,如何展开,不叫此案产生太大影响,还能抓一批硕鼠蛀虫,有效震慑大明官场,且不影响到辽东战局,已有相应章程。 …… “快点,随咱家即刻进宫。” 一头汗的刘若愚,赶到都察院衙署,找到一头雾水的崔呈秀,皱眉道:“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快走!” 崔呈秀:“……” 身边同僚:“……” 别看这刘若愚,在御前一副胆怯、谨慎的姿态,然出了那代表皇权的紫禁城,整个态度就不一样了。 “敢问刘公公,进宫是为何事?”崔呈秀忍着惊疑,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强装镇定的作揖道:“下官似乎并未呈递过……” 刘若愚皱眉道:“皇爷召见,莫耽搁了时辰!” 此言一出,不仅叫崔呈秀生惊,还叫身边那帮官员都生惊,这好端端的,天子为何要召见,名不见经传的人? 此时的崔呈秀,在复杂的大明朝堂,就是个小人物,默默无名的那种。 崔呈秀觉得眼前阵阵眩晕,走路的时候,都不知道迈的是那只脚,这段他熟悉无比的路,此时再走的时候,却觉得那般陌生。 “这崔呈秀何德何能啊,得天子青睐,谴身边近侍传谕召见,此人心胸狭隘,怎能得到重用啊。” “是啊,崔呈秀算个什么货色,吾等心知肚明,莫非陛下召见,是想叫此人做些什么?” “会是干什么呢?总觉得……” 在刘若愚、崔呈秀一行离开后,知晓此事的都察院官员,无不议论起此事,只是那言语之间,更多的却是嫉妒。 沉浮宦海许久的官员,不管是哪一派的,都清楚天子召见,代表着什么含义,崔呈秀这个家伙,发达了!! “你是第一次进宫面圣吧?”坐在车驾里的刘若愚,看着忐忑难安的崔呈秀,开口道:“进了宫以后,少言少行,恪守宗法礼制。” “下官明白。” 崔呈秀坐直身子,作揖行礼道:“刘公公提携之恩,下官定铭记于心。” 然在垂首的那一刻,崔呈秀的眼眸里,闪烁一丝精芒,只是对崔呈秀所讲,内心同样忐忑的刘若愚,根本就没有在意。 此时的刘若愚,只希望所乘车驾再快些,莫耽搁了进宫的时辰啊。 第六十四章:廉政院 “臣…河南道监察御史崔呈秀,拜见陛下。” 东暖阁内,朱由校挥笔泼墨,崔呈秀行跪拜之礼,刘若愚低首站着,除了那声问礼,一切恢复平静。 天子不时翻动纸张发出的声响,在崔呈秀耳畔响起,跪着的他,内心格外忐忑,但却不敢妄动。 崔呈秀心中并不清楚,天子特召进宫,究竟所为何事,然他却清楚一点,自己逆天改命的机会,就在眼前,能否抓住,却要看自己表现了。 “茶!” 朱由校眉头微皱,写着心中所想,却开口道。 “喏!” 刘若愚忙作揖应道,随后踱步而去,崔呈秀依旧跪着,然却揣摩出一丝异样。 天子此前生怒了? 因为何事? 与谁有关? 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 自己能做些什么? 一时间在崔呈秀的心里,浮现出诸多疑问,但此刻的他,迫切想揣摩清楚,这样才能从容应对。 “起来吧。” 朱由校搁下御笔,看了眼崔呈秀,皱眉道:“这份密奏,你先拿着看看,心里有什么想法,如实对朕禀明。” “臣领旨!” 崔呈秀忙作揖应道,随后撩起裙摆,低首,踱步,朝龙案这边走来,先是站定一礼,随后小心的捧起密奏。 刘若愚捧着茶盏,快步朝御前走来,余光看了眼崔呈秀,随后作揖道:“皇爷,您要的浓茶。” “出去吧。” 朱由校接过茶盏,淡然道。 “喏!” 刘若愚忙应道。 朱由校端着茶盏,呷了一口,随后放下,看着面色凝重的崔呈秀,倚靠在龙椅上,此时的东暖阁,很安静。 “陛下,漕运漂没一事,朝廷要查,要细查。” 崔呈秀突然行跪拜之礼,拿着密奏,神情严肃,作揖道:“然天津知府孙传庭,天津将军孙祖寿所言,不可取! 二人无此等职权,呈递密奏是一方面,公布出此事是另一方面。 臣斗胆进谏,望陛下能将此事,从都察院择大臣,向通政司呈递奏疏,弹劾漕运漂没之事。” 和聪明人聊天谈事,确能省去不少心神。 朱由校眉头微挑,看着崔呈秀,故意顿了顿,说道:“那崔卿觉得,此事可选哪些大臣来做?” 崔呈秀没有迟疑,忙讲出几个人选,“右都御史亓诗教,左佥都御史杨涟,御史赵兴邦……” ‘这个崔呈秀还是了得啊。’ 朱由校面色平静,心里却轻笑起来:‘知晓朕厌恶左都御史张问达,对东林党颇有打压之势,除了一个杨涟外,其他举荐的人选,都是别的派系官员。 看来这个家伙,对朝中各派的情况,心里很了解。 跟自己奏对之际,不带丝毫犹豫,看似正直,不藏私心,实则却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当前的朝中局势,京察一事依旧如火如荼的推进,都察院这边,不少精力都牵制到这件事情上。 京察一日不结束,那朝中的一众文官,那提着的心,就不会放下,毕竟这牵扯到自身利益。 “那崔卿觉得,自己够格吗?”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或者准确的来讲,针对这件事情,崔卿可曾想过,该如何稳妥的解决此案?” “启禀陛下。” 崔呈秀挺直腰板,正色道:“漕运漂没一案,牵扯诸多,仅凭密奏所查,并不能揪出所有人。 但想要杜绝此事,朝廷就必须有所行动,甚至有相应的声势,不然上下其手者,依旧会贪婪无厌。 与此同时,考虑到漕运的重要性,臣斗胆进谏,以直隶和山东两地为主,展开相应的调查行动。 最好能以钦差之名,专办此案。 若是专办此案之际,还牵扯到其他地域,应组织人手,秘密进行调查,待时机成熟时,再追查这部分遗留案情。” 崔呈秀讲完这些事,脸上看不出喜悲,然心跳却很快,双腿轻微颤抖,生怕自己激动的一面,被天子觉察到。 这是一次机会啊! 若是能替君分忧,那必然一飞冲天。 “朕想创建廉政院,就以漕运漂没案,作为起势之机。”朱由校没理会这些,拿起那份公函,放到崔呈秀跟前。 “别说朕没有给你机会,漕运漂没一事,与天津无关,事情是你查明的,该怎样呈递奏疏,你自己琢磨。 创建廉政院的提议,若尚书一职,你日后想做,就呈递奏疏,三日内,朕要在通政司呈递的奏疏中,知晓答案。” 崔呈秀:“……” 天子讲的这些话,崔呈秀一字不落,全都认真听了进去,然直觉告诉他,这些都是天子想借自己之口,来达成的最终目的。 在时下这种特殊朝局下,自己敢接连呈递两封这等奏疏,恐必然会在朝掀起风波,到时舆情必然对自己不利。 可若是不这样做的话,那逆天改命的机遇,就彻底跟自己无缘了,且自此被天子所厌恶啊。 “臣…崔呈秀,领旨!” 一抹狠厉的神色,从崔呈秀的眸中闪过,向天子作揖行礼道。 “很好,这才是我大明的臣子。” 朱由校微微抬头,看着崔呈秀,淡然道:“别叫朕失望,漕运漂没之事,朕很愤怒,直隶和山东两地,不管牵扯到谁,都要揪出来。 但此事要徐徐图之,不可在地方掀起较大风波,不能在朝引起热议,不过这些事情,等以后再言。 退下吧。” “臣告退!” 崔呈秀忙作揖道。 只是崔呈秀的内心深处,压力却变得更大了。 天子讲的这些话,不仅定了范畴,还定了尺度,这无疑给追查漕运漂没案,增加了很大的难度。 可这样的机会,摆在自己的面前,就叫其眼睁睁的飘走,那崔呈秀心里是不甘的。 “廉政院的草台班子,先筹建起来再说。” 朱由校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那份名单,囔囔自语:“大明的吏治肃贪,要比贪官污吏还要狠,还要腹黑。 与其叫务实的贤臣良才,背负上这些骂名,倒不如先叫酷吏奸臣,先细细的梳理一遍,再给他扳正过来的好。” 第六十五章:落子(1) 治国如烹小鲜,身为大明的皇帝,要懂得火候的把控,大了,容易糊锅,小了,容易丢味。 尽管眼前的要紧事宜,是一件接连一件的出现,然朱由校却不能乱,必须要沉得住气才行。 乾清宫广场。 “陛下…崇文门税关这边,近期并无事情发生。” 毕自严跟在身后,向天子禀明道:“特别是税监、税警、税丁等队伍明确,叫内外各门的税关运转,变得更为明朗。 不过所募税关吏员规模,已经严重超额,先前所定实习制度,叫部分吏员心生懈怠,毕竟晋升无望。 臣思虑再三,是否能就河西务等处税关,效仿崇文门税关谋改,由户部起草,展开钞关相应税改?” “现在还不到时候。” 朱由校停下脚步,皱眉道:“一个个都还没学会走,就想着奔跑,叫他们在内外各门税关,进行实习。 朕从内帑调拨粮饷,贴补给他们。 是叫他们在此好高骛远,一心想升官发财吗? 既然这样的话,就明确末尾淘汰,旬日考评一次,每月敢有两次差评,清除出钞关吏员队伍,永不录用。” 大明行税改之事,乃朱由校解决财政危机,厘清各类税目,所谋定的重要方针。 现阶段所处的这种境遇,断然不适合贪图冒进,至少要等到辽前之战,漕运漂没案,先后有了定数,才能进行下阶段部署。 贪多嚼不烂。 这点浅显的道理,朱由校还是懂得。 “陛下,仓场这边,臣一直都在探查,在直隶增设军储仓之事。”见天子语气这般严厉,南居益上前欠身道。 “臣觉得为确保此事,能够顺利落实下来,叫军储仓管理体系,能有效运转起来,是否能先行在顺天府治下,择一些要地先行筹建。 等这批新建军储仓,能有效的管控起来,再逐步向其他府县,去新择一批地方,筹建起后续军储仓?” “朕也是这个意思。” 朱由校点头道:“增扩军储仓的规模,并非一年,两年,就能建成管控,而是需要五年,十年,才有可能奠基。 近些年来,我大明治下各地频生灾情,朕预感此后的很多年,恐这样一种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 地方受灾,朝廷不能不管。 所以军储仓的重要意义,就能体现出来了。 相比较于粮食的收储、出仓等,包括一应的管理,最核心的一点,还是在于人才的培养上。 粮安,则民定啊。 民定,这国稳啊。 没有一批可靠的人才,来撑起这庞杂的体系,如何能够确保,这些事情就能办好呢? 增扩军储仓规模,是这般。 钞关后续税改,亦是这般。 两位卿家,不要受朝中局势影响,而乱了你们的心神,做好各自的差事,才是叫社稷稳定的关键。” 对毕自严、南居益选择此时觐见,禀明先前所交给他们的差事。 朱由校心里是清楚的。 无非是近期朝局变动,包括自己所定之事,叫二人迫于一些压力,只能结伴过来。 京城不是真空的。 有什么样的变动,或许刚发生时,一些人并不会觉察到,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就慢慢变了。 先前受京察的影响,很多大臣的注意和精力,全都集中在这上面。 可现在却有所不同了。 崔呈秀所呈两封奏疏,在递交通政司的那一刻,就渐渐在朝引起风波,引起注意,漕运漂没啊,这可不是小事。 背后必然牵扯到很多人。 而特设廉政院一事,更叫朝中诸多大臣,那一个个是警觉起来,甚至对崔呈秀本人大加指摘。 与此同时,也叫一些人警醒了。 “臣等谨遵上谕!” 毕自严、南居益相视一眼,当即作揖应道。 “好啦,你们都是朕的肱股,大明栋梁,就不必这般多虚礼了。” 朱由校摆手道:“好好做本职差事,这就是为朕分忧,为社稷虑。至于别的,不要去多管。 税改也好。 仓场也罢。 以后不管遇到多大难处,朕都希望两位卿家,能不忘初心,记着当初所讲之言,真正为苍生忧。 都退下吧,朕还有政务要处理。” “臣等告退。” 毕自严、南居益眼神坚毅道。 其实朱由校所猜想的没错,毕自严和南居益结伴而来,的确是有些目的的,然跟朝中党争无关。 “少司徒,本官说的没错吧。” 南居益快步朝乾清门走着,开口道:“陛下,虽倚重厂卫,着西山四军援辽等事,然却并未想穷兵黩武。 朝廷所临诸多困顿,陛下都记在心里,只是吾等或许不明,陛下所做深意,故而才有所困惑。” “唉,本官也不想这般啊。” 毕自严轻叹一声,摇头道:“陛下年少有为,虽有些时候喜乾纲独断,然本官心中却也清楚。 就时下这种混乱朝局,各地弊政不断,想改变这种现状,似陛下之举,反能叫大明尽扫势颓。 只是……” 说着,毕自严停了下来,不知该讲些什么好。 身处在这暗流涌动的时期,像毕自严、南居益他们,会生出这些想法,实属是再正常不过。 毕竟眼前层层迷雾遮挡,却看不清前方道路,这叫他们向前走着,心里难免顾忌,难免保留。 “暂且不说这些了。” 南居益轻叹道:“就那监察御史崔呈秀,所呈递的两封奏疏,一个涉及漕运漂没,一个涉及吏治。 只怕这朝中的风向啊,又将会引发大变啊。 京察还没结束。 现在又出现这种事情。 本官这心里很是担心,若是辽东出现问题,那朝廷上下,当如何处置啊。” “岂止是辽东啊。” 毕自严皱眉说道:“难道你没有发现,厂卫离京很多吗?且兼领理藩院的英国公,协办宗人府的成国公,也都离开京城了? 只怕在我们不知情的时候,咱大明治下某处地域,恐也生出事端,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啊。” 南居益听闻此言,眉头紧皱的更加厉害,时下所处的境遇,似乎比他预想的,要更加扑朔迷离啊。 天籁小说网 第六十六章:落子(2) “陈卿,你所说的那些担忧,朕心里很清楚。”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陈奇瑜说道:“相较于深查漕运漂没一事,特设的廉政院,所产生的的影响更大。 毕竟朕在此之前,已多次特设新衙署,这在朝中文官的眼里,就是违背祖制的举止。 至于做这些决断,究竟对社稷是好是坏,他们的心里并不在意。 陈卿所担心的,就是这些事情定下后,一旦辽前局势骤变,建虏来犯明土,而朝中时局不稳,恐对社稷不利。” “陛下要三思而行啊。” 陈奇瑜面露忧色,作揖行礼道:“深查漕运漂没一事,乃是朝廷从重,从快要办的,毕竟漂没这等贪赃枉法的行为,是在损害社稷根基,必须严厉惩处! 只是廉政院一事,所产生的的风波和影响,实在太大了,这和科道所辖职权,将出现较大重叠。 此事在朝引起热议,一旦时局不受控制,影响到朝堂秩序,这于国于民而言,都非是好事啊。” 别看特设廉政院一事,乃都察院监察御史崔呈秀,以自己的名义,向通政司呈递了相应奏疏。 不过朝中的文官群体,不管是几品的,谁心里都猜想到,此举必然是天子所想,崔呈秀就是枪。 从特设枢密院开始,天子御极登基才多久,朝中就多了许多新衙署,这叫朝中很多大臣的心里,是极其不满的。 “朕要特设的廉政院,跟都察院和六科所辖职权,是有着较大不同的。” 朱由校想了想,开口道:“就这个漕运漂没一事,叫朕明白一个道理,有些顽瘴痼疾和毒瘤,并非不存在。 去查,他隐藏的很好。 不查,他隐藏的很好。 朝中的那帮大臣,对厂卫满是厌恶和憎恨,更别提信任了,可顽瘴痼疾和毒瘤,朕不能充耳不闻。 廉政院所存在的意义,就是要深查,就是要深挖,叫某些人有意想隐瞒的,都给朕一一挖出来。” 扳正大明吏治的倾斜,不能单方面的靠兴大案,去一批批的抓人,要靠爆出的雷,叫文官出身的群体,合理合法的去抓这些人。 “陛下所虑英明,可是陛下……” 陈奇瑜作揖行礼道:“真的太快了,有些事情啊,真不是从快,从急,就能一鼓作气做好的。 时下朝中的舆情,很是不好。 臣心里真的很担心……” “好啦,好啦。” 见陈奇瑜所露忧色,朱由校笑着摆手道:“陈卿就不必担心了,朝中局势也好,辽东局势也好,地方局势也罢,朕心里都有数。 绝不会出现你所言的那种态势。 不过陈卿在翰林院的清贵位置,恐近期就要动动了,若陈卿想为朕分忧,就想想顺天府这边,如何安稳秩序吧。” 陈奇瑜:“……” 对天子这等不容置疑的语气,陈奇瑜心里很是担忧啊,从天子御极登基以来,所做的诸多事情,都是一环套着一环。 虽说先前取得不少进展,叫朝中秩序稳定下来,可这种从急,从快,从重的方式,一旦发生意外,是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的。 特别是在先前君臣奏对时,陈奇瑜很认可天子所讲,猖獗凶悍的建虏八旗,定不会放弃侵掠辽东。 倘若在这样的前提下,有出现突发状况,那对大明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太大了。 “皇爷,内阁几位大臣,求见。” 刘若愚低首走进东暖阁,向自家皇爷作揖道。 “宣。” 朱由校言简意赅道。 陈奇瑜见状就要作揖告退,却被朱由校伸手制止,带着疑惑,陈奇瑜向一旁走去,等候那帮内阁大臣。 “臣…方从哲,拜见陛下。” “臣…叶向高……” 听着这些行礼声,朱由校面色平静,看着眼前这些内阁大臣,开门见山道:“若是为廉政院一事,就不必开口了。 刘若愚,将所查的那些案牍,都拿来给诸卿好好看看,这廉政院若是不设立,恐我大明的江山,不知被啃食成怎样了。” “喏!” 刘若愚忙作揖应道,随后便朝殿外走去,叫候着的宦官进来,搬着一摞摞案牍,朝殿内走来。 “这些都是司礼监,历年封存的案牍奏疏,朕特意叫内书堂的宦官,一封一封的拿出来审查。” 看着惊疑的众人,朱由校冷峻的目光,盯着方从哲、叶向高他们,淡漠道:“不查发现不了踪迹,真深查下去后,发现很多奏疏和案牍,在通过多项对比后,发现都是对不上数的。 一些出入很小。 一些出入很大。 这件事情,朕就不问你们内阁了。 朕就想要问问,户部、兵部等有司,包括都察院和六科,当初所辖那些职权,都是干什么吃的? 反对廉政院的设立,是谁心里有鬼吗!? 你们看,都好好的看,看完以后再跟朕说!!” 天子愈发严厉的语气,叫方从哲、叶向高这些内阁大臣,或多或少有些踌躇,他们先前所想的那套说辞,此刻全然没用了。 谁心里都没有料想到,天子会大费周章的,叫内书堂宦官去将司礼监,所封存的案牍和奏疏,全都搬出来细细去查。 待在一旁的陈奇瑜,此时心情有些复杂,似眼前这些奏疏和案牍,他方才跟天子进谏之际,并没有拿出来。 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叫陈奇瑜深切感受到,天子对自己的爱护之心,这也叫陈奇瑜心里生出一股暖流。 “朕还是那个态度,漕运漂没绝非什么个例。” 见众人沉默不言,朱由校伸手道:“既然这样的事情,都察院等优势衙署,不能有效的监察、监管起来。m.23sk. 那好。 那朕就从朝中遴选大臣,叫他们追查此事,不是有很多人说,朕倚重厂卫,非天子该做之举。 好啊。 那朕就从善如流,不叫厂卫插手社稷之事,但廉政院一事,谁若是敢阻挠,给朕下绊子的话,那朕就要叫厂卫,来好好查查这漕运漂没,看看这背后究竟藏着多少的猫腻!!” 第六十七章:试探!风起抚顺 传承至天启朝的大明,颇有些许积重难返之势,那一条条横行的暗流,被猖獗的建虏遮挡,被频生的灾情遮挡,被糟糕的财政遮挡。 此等混乱局势下,叫大明错失很多机会,不能扫进势颓,好叫大明再度中兴。 身为大明皇帝,不能将眼界局限于一点,毕竟天下很大,并非治好这里,别处也跟着变好。 当大明朝堂开始暗涌横行,远在千里外的辽东,已然弥漫起战争的硝烟! “老子先前就说了,肯定藏着猫腻。” 姜弼瞪大眼睛,怒拍桌案,厉声骂道:“你们一个个,都是他娘的干什么吃的,脑袋里想的都是娘们儿吗? 连建虏的巴牙喇,跟旗下养育兵,都他娘的分不清了? 娘的。 都是一帮废物。 撒出去的夜不收,被建虏杀了数十众,巡视警戒的兵丁,被屠了百余众,这他娘的还不算完。 咱抚顺军寨的驻守分布,叫建虏摸得一清二楚!!” 帅帐内的咆哮声,叫众将校低着脑袋,根本不敢多言,生怕自家副总兵官,下令仗责他们。 姜弼气的额头青筋暴起。 看着眼前这帮将校,当前这副德性,就气不打一处来,早先自家督师,来巡视抚顺军寨时,自己是拍着胸脯保证。 倘若猖獗的建虏,胆敢有任何的异动,定会第一时间上报,并对来犯建虏先锋,展开相应的反击。 现在…… “从即刻起,抚顺军寨全线戒严,行守土有责。” 姜弼站起身来,冷厉的眼神,扫视众将,沉声喝喊道:“各部严守战位,敢擅离职守者,敢渎职懈怠者,敢未战言怯者,一律军法从事。” “左右两营,即刻谴派骑卒,给懿路、蒲河、奉集、威宁等处军寨,传递抚顺一线的异动,叫各部镇守知晓军情!” “喏!” 帐内众将校轰然应诺。 区域战争的爆发,并非一蹴而就的。 大战在真正爆发前,会有着诸多的迹象,刺探军情,调动粮草,调度军队,征发辅兵等等,都会尽可能的隐秘进行。 特别是出兵的规模庞大,那各类的战前准备,就显得更为稠密,毕竟稍有差池大意,就会导致满盘皆输。 巴牙喇,是建虏八旗之中,精锐里的精锐,一个牛录之中,往往就一小撮人,能得此等称号和殊荣。 努尔哈赤所创八旗,乃耕战一体,内部等级极其森严,一切都以军功来论,旗下等级越高,所获地位和财富越多。 崇尚强者,歧视弱者! 一条明确的军官晋升,固山额真,梅勒额真,甲喇额真,牛录额真,岱子,章京,拨什库…… 一条明确的兵丁晋升,白甲巴牙喇,红甲巴牙喇,马甲兵,步甲兵,养育兵,戈什哈,包衣阿哈…… 旗下两条线相互交叉,在爱新觉罗家族的统领下,叫建虏八旗迸发极强实力,由上而下的渴望战争。 “主子,扼守抚顺所的明军,依托所占地形,构建了险峻的军寨。” 白甲巴牙喇布泰,单膝跪地,捶胸禀道:“奴才带队刺探军情时,杀了不少明狗,所探地形,叫拨什库绘制出来。” 说着,布泰掏出一份皱巴的牛皮,一股难闻的味道弥漫,代善眉头微皱,但还是忍着难闻气味,接过布泰所递牛皮。 “这帮卑贱的明狗,是打算当缩头乌龟啊。” 看着眼前的图样,代善面露轻笑道:“可惜他们所造的龟壳,这次要被咱们八旗劲旅,全部都给敲掉。 明知道不敌八旗劲旅,偏偏要待在原地等死,既是这样的话,就给大金的健儿,多尝尝血的味道吧。” “哈哈!!!” 抚顺关墙之上,响起放荡不羁的大笑声,那帮正红旗的将校,聚在自家主子身边,眉宇间透露着不屑。 “此次你立下大功,当赏。” 被一帮将校簇拥的代善,解下所佩腰刀,在无数眼红的注视下,递到布泰眼前,朗声道:“这把腰刀,跟随本贝勒多年,斩杀明狗无数,望你莫堕了此刀之威!” 难掩激动的布泰,忙跪倒在地上,甲叶的碰撞声骤响,双手接过眼前那把腰刀,虎目微张,中气十足的喝道:“奴才布泰,谢主子大赏,此刀在奴才手里,定会斩杀更多的明狗。” “好奴才!” 代善踢了布泰一脚,夸赞一句,随后将手里的牛皮,递给麾下心腹戈什哈,朗声道:“将这份刺探的军情,呈递到中军汗驾前,将抚顺关的情况,禀明于汗阿玛。” “喳!” 心腹戈什哈当即跪地应道。 “传本贝勒之令,全军明日开拔,准备进发抚顺。” 代善拍着女墙,面露倨傲的说道:“本贝勒要叫明军知道,我八旗劲旅再度杀来,他们将如何应对,哈哈……” “喳!” 关墙之上,骤响起无数道应喝声。 在这抚顺关的内外,聚集着诸多兵丁,马啸声,喝喊声,叫骂声,金鸣声,旌旗声,在数天之前,就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 “哈哈…汗王终于统领着咱们,跟这帮胆小如鼠的明狗,再真刀真枪的干一仗了,这下军功是没跑了。” “你个狗奴才,这次争点气,再杀十名明狗,老子亲自去找额真,叫你晋升为养育兵!” “娘的,这次老子再杀三人,就能晋升拨什库了,以后多杀一些明狗,土地,女人,全都有了,哈哈……” “打下明狗扼守的沈阳城,整座城池里的财富,女人,土地,奴隶,全部都是咱们八旗的……” 那一道道放荡不羁的叫嚣声,笑骂声,不难看出这些为先锋的建虏,内心深处所涌现出的高昂斗志。 无数年来的混战,乱战,所生活的恶劣环境,叫这些个建虏,个个都体格壮硕,格外的好战。 作为整个辽前的前沿地带,建虏八旗在努尔哈赤的调度下,开始从萨尔浒城出兵,那抚顺这个地界,就是首当其冲的地带。 从熊廷弼未被罢免,并被擢为辽东督师开始,围绕辽东这个地界的局势,已悄然发生较大改变。 第六十八章:报复!叫大明生乱 “啊!!!” 压制的怒吼声,在屋舍内响起。 躺在床榻上的王登库,嘴里咬着麻布,双手死攥着棉被,眼眸怒张,额头泛起青筋,汗珠顺着脸颊流下。 腹部骇人的创伤,叫人不忍直视。 “老爷,您忍着点。”王忠沾满血的手哆嗦着,嘴里说道:“快好了,小的快缝合好了。” 王登库痛苦的躺在床榻上,神情间流露出的恨意和怒意,叫他保持清醒,心中一遍遍的怒吼着,咆哮着。 他不能死。 他要活着。 他要报仇!!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发出些许的声响,王登库也好,王忠也罢,并没有任何惊疑,相反却各忙各的。 神情憔悴的田生兰,嗅着屋里的血腥味,面无表情,一瘸一拐的朝床榻走来,看到王登库的创伤,垂着的手紧握起来。 时间,在此刻仿佛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脸色苍白,极度虚弱的王登库,拒绝王忠的搀扶,颤抖着撑起床榻,阴戾的眼眸泛着凶光,从床榻上坐起身。 “叫你做的事情,进展的怎样了?” 王登库忍着眩晕,看着田生兰,冷冷道:“还能被我们驱使的人,有多少?那狗皇帝驱使狗阉,开设的皇店有多少?” “进展的比较顺利。” 田生兰淡漠道:“这是能驱使的名单,比我们预想的…要多一些,那狗皇帝所开皇店遍及京畿,不过大名、顺德等府县,却很少。 想搅乱北直隶的秩序,虽说难度很大,但却并非没有可能。” 说着,田生兰忍受不了疼痛,一瘸一拐,皱眉朝床榻旁走去,坐到那太师椅上,疼痛才稍稍减缓。 “这是我们唯一能报仇的机会,错过了就再无可能了。” 王登库忍着剧痛,哆嗦着打开名单,皱眉道:“建虏先前所构粮食、铁料、火药等,包括那批匠户,绝对是为攻打辽东筹备。 若是大明境内生乱,还是在重要的京畿这边,一旦叫李永芳所谴暗桩知晓,那定然会不顾一切,传回建虏的。 老子要叫那狗皇帝付出代价,辽东,就等着被建虏全部攻陷吧,等此事结束后,咱们隐姓埋名,潜至辽东谋生!” “此事能成吗?” 田生兰眼眸闪烁着冷芒,淡漠道:“要是没能谋成的话,那最后这点家底,算是被咱们浪费了。 以后想找狗皇帝复仇,就更难了。 这该死的小儿,若非他谴派厂卫出动,咱八大家就不会完蛋,老朱家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屋舍内回荡着田生兰的怒吼,王登库并没有多加理会,强忍着腹部剧痛,强迫自己去看那份名单。 心里所构想的计划,变得愈发清晰和完善。 “与其担心这些,不如多想一想,怎样把先前所谋做好。” 王登库将手里信纸团起,塞进嘴里嚼着,面露邪笑道:“这狗皇帝野心不小,想要做的事情很多。 特别是辽东那边,先前谴派了西山四军,乘船渡海赶赴辽东,想来是心里担忧,建虏会再犯辽前。 包括朝中所生诸多风波,看起来那般无序混乱,可实际上是想收辽东之权,不叫那帮官老爷们,染指辽东啊。 他越是在意什么,老子就越要摧毁掉。 咱们都是死里逃生,承蒙老天不弃,得以逃脱围捕,若是所谋能成,就算拼尽所有,都是值得的!” “这个小儿…还算有些手段。”23sk. 田生兰舔着嘴唇,双眼微眯道:“御极登基后,重用内廷狗阉,倚重爪牙厂卫,跟朝中文官相斗,还不忘暴敛天下。 不过跟他朱家列祖列宗比,这小儿很善于伪装,所开设的那些皇店,以低价对外进行售卖,赢得不少愚民的盛赞。 看似赚的很少,可架不住规模大,薄利多销,这个狗皇帝赚银子的能耐,还真是叫人称赞。” 王登库双眼微眯,显然对田生兰所讲,并没放在心上。 倘若这个少年天子,真是这般不堪的话,那八大家绝不会完。 先前他们隐藏的多好啊,多少人被他们攥着把柄,最后却骤然间被连根拔起,王登库从不相信,这只是厂卫就能办成的。 “不必在意这些了。” 王登库收敛心神,强忍着剧痛,缓缓站起身来,冷道:“你现在就去安排,将建虏攻陷沈阳、辽阳等地,准备打破辽东的消息,散布开来。 切记。 别留下任何踪迹,在京城这边,依旧有不少锦衣卫的人,咱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别因小失大。” “放心,我有数!” 田生兰站起身,皱眉说道:“这次要是不叫他朱家的江山,受到重创的话,那我田家百十口算白死了。” 说着,田生兰神情冷漠,转身朝屋外走去。 “老爷,您休息休息吧。” 王忠面露忧色,走上前道:“您身上的创伤,虽被小的清理干净,可是若不好好休养的话,那……” “够了!” 王登库咬牙打断道:“就算休养的再好,可没叫那小儿付出代价,即便某活的再好,那也如同死了一般。 你换一身行头,去先前给你交代的那几家,将某所写书信,都一一递给他们。 告诉他们,想要保住官帽子,想要不被凌迟,就老实照办,敢有任何偷懒,那就休怪某不讲情面了。” “喏!” 王忠当即作揖道。 从魏忠贤、骆思恭带领的厂卫,对张家口一带展开行动,王登库和田生兰意外逃脱了围捕,二人心里就清楚一点,八大家完蛋了。 事实上跟他们所想的一般,先是宣府镇,后是山西,他们八大家所开的商号,逐一被出动的厂卫,还有随行的天子亲军,全部清除掉了。 速度之快。 办事之快。 超出了王登库和田生兰的想象,这叫二人所生怒意和恨意,驱使着他们赶来京城,发誓要用自己的方式,叫大明生乱。 跟建虏这些年的买卖,叫王登库他们对关外的情况,远比一些朝中大臣,所了解的还要多,所以想要报仇,就要借刀杀人! 第六十九章:魑魅魍魉徒为尔 “朝中一些自作聪明的家伙,真是挺会耍手段,玩心眼的。” 看着眼前一摞奏疏,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撩了撩袍袖,说道:“将一些矛头,指向仓场、天津、西山等处。 就连皇店都能牵扯其中。 看似是不反对廉政院设立,不反对深查漕运漂没。 可实则却将矛头进行转移,暗指这漕运出现漂没,是受相应影响所致,并不是长期存在。 这绕来绕去,就是想要推翻和否定掉,在朕御极以来,所做出的诸多调整,好寻机扳回一城。” “皇爷英明。” 掌印太监王体乾,作揖恭敬道:“司礼监尊奉上谕,将近几日通政司所呈奏疏,涉及弹劾进谏的,都逐一进行甄别。 凡是和廉政院、漕运漂没一案,存在直接或间接联系的,都汇总到一起,移送至内书堂进行归类分析。 通过这些汇总的奏疏,内书堂发现不少的大臣,所呈奏疏之中,潜在的意图是暗指漕运发现漂没。 是皇爷乾纲独断,乱了朝纲秩序,违背宗法礼制,不听谏言,使得先前平稳的漕运,才会形成这等腌臜事。 内书堂分析预判,后续呈递的奏疏中,恐将转向个人,除了当事人崔呈秀,孙承宗,南居益,毕自严,孙传庭这些皇爷倚重的大臣,将会受到质疑和弹劾。 甚至有较大可能性,会牵扯到辽东那边,近些年来……” 听着王体乾所禀之言,朱由校脸上看不出喜悲,将所看的这部分奏疏,和内书堂参考分析,相互联系到一起。 作为培养太监的内廷要害,能进内书堂的宦官,皆是经历数道考察和筛选,忠诚度是有保证的。 跟先前那种攀关系、讲交情,就能到内书堂进修,已被朱由校彻底堵死。 能接触奏疏分析预判的,无一例外,皆是将要离开内书堂,迎来前程的宦官,敢出现任何差池,轻则逐出内书堂,重则杖毙! “先保持常态,看看之后怎样。”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王体乾说道:“涉及这部分的事宜,司礼监要及时向朕禀明。” “喏!” 王体乾忙应道。 天子掌生杀大权于一身,同样也是孤家寡人,所面临的总体态势,是复杂多变的。 高高在上的庙堂,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斗争无处不在。 权力所带来的诱惑,是皇权、臣权之争的诱因。 这是人的本性,不可能更改的。 想确保优势在我,不叫皇权旁落,就必须时刻保持警觉,否则略有松懈,就会出现超出掌控的事情。 这也就有了很多壮年驾崩的皇帝。 这也就有了年轻时英明神武,锐意进取,可随着年龄增长,却变得多疑,昏聩,保守,喜杀等情况发生。 压力太大了。 权力太诱人。 时刻警觉着。 朱由校就深深体会到这些。 “皇爷,田尔耕和许显纯求见。”刘若愚走进东暖阁,作揖道:“说是锦衣卫这边,有要事禀明。” “宣。” 朱由校言简意赅道。 当前朱由校的精力,多聚焦在朝堂和辽东,毕竟暗流横行,不管哪一层面,没有兼顾到位,都会导致不好的事情发生。 时下的大明,承受不起任何变故,一旦发生,那就会重走老路,先前所掌的优势,就会逐步削减。 “锦衣卫发现什么了?”见田许二人进来,朱由校皱眉道:“可是查到建虏潜藏进大明的暗桩踪迹了?” 在大明和建虏的战争博弈下,其实很多事情上,大明都是落下风的,特别是在隐秘战线方面。 大明对建虏的内部情况,知晓的不多。 建虏对大明的内部情况,知晓的很多。 李永芳这个大明第一汉奸,在投效建虏以后,更是成了努尔哈赤的情报头子,策应建虏进取,做了不少事情。 反观大明这边,明明有涉及情报的锦衣卫,却受党争的影响,老本行丢的差不多了,当党争急先锋却在行了。天籁小说网 这是何其讽刺之事。 “启禀陛下,京畿突然散播起祸乱朝纲的谣言。” 田尔耕作揖道:“风头很快,说建虏已攻破沈阳、辽阳等地,时下辽东大乱,建虏快攻陷辽东,要威逼山海关。 现在京城人心惶惶,锦衣卫细查下去,并没有……” “辽东被建虏搅得大乱,朝廷都不知情,民间倒是清楚啊。” 朱由校神情凌厉,冷冷道:“这是有人想搅乱秩序,毁我大明社稷,其心可诛,你们锦衣卫,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出?” “查到一些情况。” 许显纯忙上前道:“不过臣和田佥事觉得,此事关系重大,恐和近期的朝堂上,所生事端有关。 特向陛下禀明。 针对搜查散布谣言,想祸乱朝纲的那帮奸逆,臣和田佥事已做好准备,留京锦衣卫已展开行动追查。” 越是在大事临近发生之际,就越是会生出诸多小事,而这些小事的发生,会影响到对大势的判断。 朱由校并不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不过直觉告诉他,事情肯定不简单。 偏偏在这个时候,散布这等诛心谣言,那摆明就是想叫大明生乱,甚至朝中的文官群体,也会借题发挥。 “查,给朕尽快查明。” 朱由校眼神冷厉道:“朕要在最短的时间,知晓这件事情,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喏!” 田尔耕、许显纯当即应道。 对于即将爆发的辽前之战,朱由校并没对任何人提及过,纵使是总揽平叛事的枢密院,奉旨援辽的四军,都不知情。 有些事情一旦讲明,就会脱离原有轨迹,朱由校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事情脱离掌控。 先知先觉,是朱由校最大的优势。 在当前这等局势下,敢在京畿散布这等谣言,事情肯定不简单,这引起了朱由校的警惕。 “藏在黑暗下的野心派,还真是不少啊。” 朱由校神情冷然,皱眉道:“只怕他们是想借着辽东,散布谣言,来大发其财啊,这等货色怎杀不尽啊。” 第七十章:寇可往,吾亦可往 看似波澜不惊的大明朝堂,实则却是暗流涌动,只是一切都藏在暗处,叫很多人误以为大明无恙。 往往一块小石子的投进,不加以控制的话,就会形成旋涡。 复杂多变的利益之争,往往披着心忧社稷的外皮,站在道德制高点,手捧大义,不断指摘有损他们利益的事宜。 统御整个天下,靠的并非是皇帝一人,需要文官群体来分层治理,这样才能确保秩序稳定。 只是大明文官的出身,多是享受特权的群体为主,比如士绅,比如大小地主等,所谓的寒门或黎庶,几乎忽略不计。 即: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这变相形成皇权和臣权之争,其复杂性,局限性,拉锯性等等,远比想象中的要厉害太多。 “当初天子特设枢密院,以总揽平叛事,就是错误的,然天子喜乾纲独断,不听朝中所进良言、谏言,若辽东真的生乱,那大明社稷危矣啊!” “倘若建虏真的攻破沈阳,辽阳,特设所谓的廉政院,以追查漕运漂没,这无疑会加剧混乱啊。” “还有,本官先前就觉得熊廷弼,是夸夸其谈之辈,可陛下却一意孤行,以中旨擢辽东督师……” 去往乾清宫的途中,朝中的阁臣、枢辅、廷臣等,一个个神情各异,不少廷臣相聚在一起,小声议论时下局势。 属东林党议论最欢。 面对汹涌的舆情导向,京畿治下在所难免的受到影响,连带着整个朝堂上下,亦跟着受到影响。 辽东。 建虏。 早就变成左右大明的诱因。 往往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就会引起相应涟漪。 这也是为何朱由校极其坚定的,要将党争和辽东隔绝开的根源。 仅在辽东这片黑土地上,朱由校需要一场由他主导谋划,并能战胜建虏的奏捷,以增强势颓的皇权,震慑各怀心思的群体。 “奉上谕,内阁、枢密院大臣,进殿觐见。”在乾清宫正殿外,静候多时的刘若愚,见到众大臣齐聚,朗声道。 方从哲、叶向高、刘一燝这帮内阁大臣,王象乾、王在晋、王洽这帮枢密院大臣,神情各异的向前走去,准备进殿觐见天子。 受涉及辽前舆情的影响,京畿治下已有生乱之势,朝堂更是热议不绝,尽管有枢密院出面辟谣,可收效甚微。 一场萨尔浒之战的惨败,打残的不仅是大明精锐,更打残了大明的胆气,想有效避免此类情况,唯有正面战胜建虏! “陛下,当前京畿不稳,朝廷不能生乱,为保社稷之稳,当尽快增派援军,赶赴辽前以正时局。” “陛下,当前辽东不稳,当由内阁组织召开廷议,廷推辽东督师裁换事,若有可能,当裁撤枢密院!” “陛下,当前朝局不稳,当暂缓京察一事,延缓追查漕运漂没一案,暂延廉政院特设一事啊。”天籁小说网 “陛下,当前……” 都察院、六部等有司廷臣,见天子不召他们觐见,那一个个站在正殿外,就纷纷作揖行礼道。 属东林党叫嚣的最厉害。 像兵部尚书崔景荣,户部尚书李汝华,礼部尚书黄立极这些部堂高官,多数都沉默的站在殿外。 殿外传进来的声音,穿透那紧闭的殿门,在朱由校的耳畔回荡,那深邃的眼眸,看着眼前这帮廷臣、枢辅。 “一场不明真相的谣言舆情,不仅叫京畿要地乱了,还叫朝堂跟着乱起来,朕还真是闻所未闻啊。”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语气冷厉道:“内阁是干什么吃的?你们就这般想看着宵小之辈,扰乱我大明朝纲? 妄议枢密院。 妄议辽东。 妄议朕的决断。 难道在你们的眼里,朕要像皇祖父那边,身居大内不理政,你们一个个的心中才算满意了?” “臣等惶恐。” 方从哲、叶向高这些内阁大臣,纷纷行跪拜之礼,作揖齐声道。 见到眼前这一幕,朱由校双眼微眯。 就一些散布的谣言,就搅得京畿生乱,朝堂暗流涌动,他并不相信什么力量,能够左右这等势头。 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是锦衣卫要去查明的。 不过造成当前这种局面,根源还是出在朝堂本身。 无非是自己乾纲独断,做出诸多叫大明文官群体,都渐渐不满、惶恐的事情,但一直没有寻到合适机会,进行反扑罢了。 现在…反扑来了! “陛下,臣斗胆进谏,请裁撤枢密院。” 方从哲犹豫刹那,作揖道:“辽东乃国朝要务,在兵部之上,特设枢密院,叫内阁不必理会,这本就不符宗法礼制。 自特设以来,有司就辽东配合混乱,枢密院做了什么,朝堂多是后知后觉,现在有这等事情,陛下当重视起来,这跟枢密院胡乱下函有关……” “陛下,臣斗胆进谏,请延设廉政院。” 叶向高紧随其后,作揖道:“时下局势不定,国朝对辽东局势怎样,至今没收到辽东所呈奏疏。 若是辽前真的生起战事,朝廷追查漕运漂没一案,恐将造成更大的被动,辽东的局势稳定,这才是关键所在。” “陛下,臣斗胆请谏,请裁减厂卫员额。”丁绍轼作揖道:“当前……” 内阁的几位大臣,除了孙承宗和何宗彦外,都纷纷进谏规劝,目的很纯粹,他们顶不住了。 就先前折腾这般多事情,叫他们无一不承受巨压,朝堂之上激化的暗流,诸多的人情世故,叫他们选择妥协。 “你们这是何意思!” 王在晋走上前,看着方从哲他们,出言质问道:“若是内阁的进谏,陛下全部允准,那将生出怎样的乱子?” 见王在晋没有忍住,上前质问内阁的大臣,王象乾眉头微皱,流露出不该这般的神情,就算是质问,那也要等陛下出言斥责才行啊。 “王在晋,注意你的措词!” 孙如游站起身来,盯着王在晋冷声道:“身为大明臣子,当为社稷虑,当前局势这般复杂,你们枢密院,至今没有收到辽东奏疏。 兵部那边,已下公文派去辽东。 你们枢密院,一句轻飘飘的辽东无恙,能堵住悠悠众口吗?能否服众? 难道你就敢肯定,辽东无事否?! 如果辽东真的生乱,而朝中的局势这般混乱,那对社稷会造成怎样的危害?现在不是……” 乾清宫正殿内,争吵起来了。 内阁这边。 枢密院这边。 都受局势的影响和裹挟,相互间指摘、理论起来。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看不出喜悲,就静静的看着他们争吵。 党争不除,社稷不稳。 纵使大明有诸多良臣贤才,一心想为社稷分忧,可身处在这等氛围下,难免就会受到影响。 纵使是再交好的两个人,都有意见相左之时,更何况是复杂的朝堂上,那意见相左的时候多了去了。 “吵啊,继续吵啊,别停。” 见众人争论声渐小,朱由校面露笑意,伸手道:“朕挺喜欢看你们吵的,吵着吵着,我大明就亡国了。 没事。 朕当亡国之君。 尔当亡国之臣。 这历朝历代的皇朝,哪儿有什么千秋万代,大明要亡在朕的手里,朕不觉得丢人,一个建虏都能叫大明这般,千古奇谈。” 朱由校所说的这些,就像是一把刀,狠狠砍在众人身上,这叫方从哲、叶向高这些阁臣和枢辅,无不跪倒在地上。 这等惊世骇俗之言,怎能出自天子之口啊。 “都跪着不说了是吧?” 扫视眼前众人,朱由校站起身,面露倨傲,朗声道:“你们进谏的那些,朕不会听,也不会做。 别说是一个建虏,想夺取我大明辽疆,就算再来个蒙鞑,朕一样不惧! 寇可往,吾亦可往! 朕就在紫禁城等着,看看那猖獗的建虏,是否真的敢来犯,倘若戍边、援辽的大军,都叫建虏击败了,夺我大明辽疆。 那…朕领着诸卿,满朝文武大臣,齐赴辽东,携能战之辈,敢战之辈,随朕御驾亲征,灭掉飞扬跋扈的建虏。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朕身为大明天子,必当以身作则,若是那样都不能平叛建虏,那朕当履行宗法礼制。 一个令人可笑的谣言,都能叫朝堂生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将朕讲的这些话,一字不差的,传给满朝文武!” 言罢,朱由校一甩袍袖,不管殿内诸臣怎样想,昂首朝殿后走去,越是这等态势下,越是不能乱。 现在的朱由校必须撑住,静候着辽前传来奏疏。 若是熊廷弼他们战败,丢掉大片辽疆,那天子威仪必受重创。 若是熊廷弼他们战胜,那此前乾纲独断,所做诸多事宜,暗藏着的诸多不满,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就是历代大明天子,没有能将一些事情妥善解决,代代相传之下,所遗留下的顽瘴痼疾。 第七十一章: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快点!!给老子加快脚程,他娘的,建虏都打到抚顺了,别忘了咱们陛下,讲的那些话!” “入他娘的先人板板,都跟上,别给雄威军丢人,秦帅说了,不去沈阳城了,杀奔抚顺去!” “咱们武烈军没有孬种,罪都他娘的受过了,这狗娘养的建虏……” 此方天地间,充斥着各种口音的叫骂声,川地的,浙地的,辽地的,那犹如长龙般的数条队伍,速度极快的向前行进。 马蹄声。 脚步声。 不绝。 在这些行进的队伍,所途径的一处小高地,聚拢一帮披甲的将校,手里举着什么,神情凝重的说着什么。 人群之中,唯一穿着红袍的人,显得那般突兀。 “照当前的行军速度,那明日才能抵达抚顺!” 秦邦屏放下千里镜,虎目微张,嗓音有些沙哑:“不行,这样太慢了,等赶到抚顺军寨时,别叫那建虏得逞了。 抚顺这个地界,太重要了。 此地若是叫建虏攻陷,那沈阳就暴露在兵锋下,辽前所构防线,就首尾不能兼顾了。 还是分兵吧。 我雄威军擅长急行军,我部先行脱离大部队,奔赴抚顺军寨,至少能确保辽前的战局不乱啊。” “太急了,这样不好!” 戚金皱眉说道:“就算雄威军先行赶去,可缺少车营兵的掩护,那顶天算半编,总不能叫雄威军的儿郎,拿白杆枪硬撼吧。 秦帅你要知道,建虏八旗的战阵协同作战,是出了名的,不然当初咱大明也不会败。 咱们四军合进抚顺军寨一线,各部互补长短,纵使在驰援的半道上,遭遇建虏主力,或者分出的偏师,至少能确保本部不乱。” “戚帅所言,本辅赞同!” 袁可立轻呼一声,神情严肃,看着眼前众将,开口道:“行军打仗的事情,由诸帅来决断。 毕竟此战突然。 本辅就说一点,此次吾辈奉旨援辽,陛下所言,是叫诸帅率部援辽,以进一步稳定辽前局势。 稳定局势是关键啊。 毕竟谁都没有想到,建虏会骤然发难,侵掠我大明辽疆,当前辽南诸地治下,都陷入混乱之中。 越是在这等态势下,吾等越不能心急啊,欲速则不达啊,只要沈阳城无恙,即便丢掉抚顺军寨,那日后还能夺回来。”23sk. 袁可立所讲之言,叫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等人,都陷入到沉思之中,思索着他们所知战况。 在忠勇、忠武等四军,乘船渡海赶赴辽前,汇聚辽南塔山铺一带休整,就骤然知晓辽前突生战况。 面对这等突发态势下,叫陈策他们当机立断,就率部紧急赶赴辽前。 幸得四军奉旨援辽前,内厂奉上谕移送数千匹的驽马、骡马,装配到各军麾下,叫他们行军轻松很多。 各类火药制品,虎蹲炮,战备口粮等,真要叫忠勇、忠武等四军,用肩扛手挑的方式携带,那就算累死他们,亦不能这般高强度行军。 “本帅觉得…袁枢辅所言甚是。” 陈策神情严肃,开口道:“咱们此次奉旨援辽,不是就打一次仗,死绝了,换取辽前短暂平稳。 陛下先前就曾强调过,别以一时得失论成败,跟建虏的仗,咱大明要打很久,承认建虏的强,才能镇压他们。 这次建虏集结大军骤然发难,本身就超出很多人预料,越是这等态势下,就越要保持冷静。 袁枢辅在海州卫、辽阳等地,以协办前指的名义,所征调的车营兵,是咱们确保胜利的一部分。 舍弃所征车营兵,用血肉之躯对抗建虏攻势,硬撼麾下骑兵,这本身就是取死之道,纵使能胜,亦是惨胜!” 陈策所说的这些话,叫童仲揆、戚金、秦邦屏他们,都没再多说其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在时下辽东混乱下,他们是朝廷唯一及时援辽的大军,是有生力量,若是打光的话,只会叫局势更混乱。 辽东这个地界,因为建虏的凶残和悍勇,特别是先前平叛战的惨败,生起谈奴色变的风气。 这不是辽前局势暂稳,就能消散掉的。 必须要在战场上,能堂堂正正打赢建虏,取得骄人战绩,才能消散辽东各个群体,那心底的恐惧。 …… “轰轰轰!!” “杀啊……” “咻咻咻……” 当辽前的后方,秩序出现混乱之际,彼时的抚顺军寨一线,却被爆炸声,喊杀声,破空声所笼罩着。 空气中飘散的浓郁血腥味,火药燃发的硝烟味,叫此方天地,宛如修罗场一般惨烈。 “给老子传令,叫各部将校坚守营寨!” 姜弼挎刀而立,虎目怒睁,看着眼前的亲卫家丁,沉声道:“督师抽调的援军,就快抵达抚顺军寨。 谁他娘的要是敢叫建虏,攻陷所部营寨,就他娘的别活着见老子了。 这帮狗娘养的建虏,集结重兵来犯抚顺,是看得起咱们,那咱们就别叫建虏瞧不起。 老子的态度只有一个,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喏!!” 众亲卫轰然应诺道。 所处的抚顺军寨前营,到处都燃烧着烈焰,遮天盖日的箭雨,响彻云霄的炮击,振聋发聩的喊杀,都能侧影出战场之惨烈。 “这帮狗娘养的建虏,竟敢驱赶百姓进攻,可恶啊!!” 站在帅帐内的姜弼,忍不住心头怒意,拔刀怒砍桌案,咆哮道:“努尔哈赤,老子一定要亲手宰了你!” 姜弼咆哮着。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开战之初被建虏八旗弹压,近万众的辽民队伍,有老,有少,有妇孺…… 为确保抚顺军寨的稳定,姜弼被逼无奈下,勒令各部驻守的将士,将逼近阵前壕沟的辽民,全部射杀。 战争,是残酷的。 战争,是死人的。 若是抚顺军寨被建虏丢掉,不仅驻守的将士会死,甚至沈阳一带的百姓,都将会成片被屠杀。 姜弼别无选择。 “来人啊,跟老子登寨墙。”发泄之后,姜弼厉声道:“老子倒要看看,他们建虏能强到那种程度!!” 第七十二章:抉择,分兵西进 “架盾!!快把缺口堵上,别叫建虏冲上来,快点……” “掷弹兵,都给老子抛简易手雷,快啊!!炸死这狗娘养的建虏!” “弓弩手,抛射箭矢……” 抚顺军寨的前营防线,怒吼声不绝,军中的各级将校,披甲持刀,分散在寨墙各处,指挥着麾下将士,抵御建虏猛攻。 爆炸声。 破空声。 金鸣声。 喊杀声。 从建虏发动攻势之际,各种声响交替不绝,修罗场一般的战场上,人,成片,成片的死。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仿佛凝结一般,笼罩在这片天地。 降临抚顺军寨的战争,就像是一部绞肉机,持续的绞碎底层将士。 数以千计的明军将士,带着恐惧,带着恨意,带着不甘,长眠在这片黑土地上。 披甲持刀的姜弼,被亲卫家丁架盾护佑着,登上前营防线的寨墙,看到眼前的一幕幕,姜弼的心却是一沉。 脚下那宽厚的寨墙上,躺着数不清面露狰狞,瞪大眼睛,却失去生机的将士。 一些地方…更是堆成了小山。 活着的明军将士,分散在寨墙上,咆哮着,怒吼声,抵御建虏的猛攻,数不清的包衣阿哈,穿着单薄的衣衫,拿着简陋的兵器,被后阵披甲的建虏弹压着,犹如自杀一般,疯狂冲击着眼前的寨墙。 “箭雨压制!” “敢退者死!” “火炮!!轰杀那帮明狗!” 前营防线所挖设的诸多壕沟,一些被出战的建虏填平,那带血的泥土里,依稀能见到手掌,甚至是模糊的脸庞。 战争,就是用人命在填! “废物,都是废物!” 相隔较远的地方,骑马而定的努尔哈赤,露出狰狞,沉声骂道:“代善,莽古尔泰全都是废物。 几处明狗修筑的营寨,都他娘的攻不破!! 整整两天,竟然连抚顺所都没攻破,可恶!该杀……” 努尔哈赤的怒吼声,叫聚在身边的建虏将校,无不面露凶光,紧握手中刀柄,看向前方的抚顺军寨,恨不能冲杀上去。 屯驻于此的明军,修筑起的防线太过刁钻,以抚顺堡所为中营,依托所处地形,借助毗邻浑河,向外拓展修建四营防线。 不管从哪个方向进攻,都呈现品字形防御,这给进攻的建虏大军,可谓是造成了极大的被动。 拱卫沈阳城所构辽前防线,懿路、蒲河、抚顺、奉集、威宁等处要隘,皆是熊廷弼巡视后,着各处镇守副总兵官,率部修建起来的。 既然野战干不过你们建虏,那就扼守所筑军寨,抵御你们建虏的猛攻。 “这帮明狗,哪儿来的火炮,威力竟这般强。” 安费扬古紧皱眉头,对自家汗王说道:“明明有好几次,底下奴才都冲上寨墙,却都被炸散了。 这帮明狗狠起来,竟连自己据守的寨墙,都敢炸。 难道他们不怕炸塌……” “不!那绝不是火炮!” 久经沙场的努尔哈赤,皱眉道:“不管是哪种火炮,都不可能从后方向寨墙炮击,还能这般准。 那肯定是明军的新火器。 先前袭杀这些要隘,都没见明军用过,肯定是从关内运来的,若非这般,抚顺所早被我军攻陷!” 努尔哈赤口中的新火器,就是科研院所产火药制品,特别是炸药包,在前一日的战争中,对建虏造成较大伤亡。 “杀啊……” “轰轰轰!!” “砰砰!!” 耳畔回荡的喊杀声,爆炸声,炮击声,叫努尔哈赤脸色阴沉,看着骁勇的八旗劲旅,弹压着包衣阿哈,组织一波波进攻,冲击着明军扼守的寨墙,却一次次被击退,努尔哈赤眸中闪烁着狠厉,紧握着手中缰绳。23sk. 抚顺所迟迟没有被攻陷下来,那驻守沈阳城的明军,就会有更充沛的时间,准备之后降临的战争。 这样优势就都没有了。 对努尔哈赤来讲,沈阳城这座辽东要镇,必须攻陷下来,那才能重创大明,为日后征战辽南,奠定坚实的基础。 原有的时间线上,包括建虏八旗在内,都没有想到戍边的明军,竟这般的不堪一击。 叫他们绕道攻陷沈阳城后,耗时极短,这叫努尔哈赤当机立断,开始转战辽阳等地,攻陷大片疆域。 辽左大溃败。 辽南大溃败。 彻底打破明军的胆气。 在这场大战役中,唯一叫建虏损失较重,以惨胜收场的,就是浑河血战,那一战建虏折损诸多将校。 “不能在此继续耗着了。” 努尔哈赤思虑再三,皱眉道:“大军不能堵在抚顺一地,必须尽快杀到沈阳城,本汗要给熊廷弼,来一出单刀入会。 耽搁的越久,驻守沈阳城的明军,准备就越充分,到时城内的暗桩,就算想在城中生乱都不行!” 身边所聚一众将校,听闻自家汗王所讲,一个个非但没有反对,相反却颇有些跃跃欲试之意。 八旗长于野战,在城高墙厚的城池外,遇到再多的明军,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来的越多,杀的越狠。 重兵把守的沈阳城,不仅城内驻有兵马,城外亦驻扎不少,若是能屠戮城外明军,必叫城内明军胆寒,到时暗桩趁乱生事,攻陷沈阳城并非难事! 沈阳城一旦攻陷,所谓的辽前防线,在他们八旗面前,纯粹就是一个笑话。 努尔哈赤军事造诣极高,且往往在关键时刻,敢于用险棋,统领着八旗主力,一次次撕碎明军攻势。 “传本汗令,着代善、莽古尔泰留守抚顺,两日内攻破此地!”努尔哈赤面露倨傲,拿起马鞭,朗声道:“左右两翼各旗兵马,随同中军各旗,随本汗渡浑河,绕道袭杀沈阳城!” “喳!” 麾下两黄旗巴牙喇,轰然应诺道,随后便骑着快马,朝着不同的方向驰骋,以传达汗王令。 抚顺这处战场太狭窄了,对出战的建虏八旗来讲,根本就摆不开所有兵马,与其在此地浪费时间,不如闪击沈阳城! 战争的阴霾,随着努尔哈赤一声令下,将随着八旗的前出,迅速朝沈阳城扑来,局部冲突的战争,扩大了…… 第七十三章:缘起浑河 沈阳城,东城墙处。 “督师!难道咱们沈阳这边,就他娘的缩在后方?” 披甲挎刀的尤世功,虎目微张,快步跟在熊廷弼身后,大声质问:“除了抚顺一线,懿路、蒲河、东州等处,都受到了建虏进攻。 就算其他要隘防线,咱们不派大军驰援,可抚顺军寨不一样啊!那是……” “够了!!” 熊廷弼停下脚步,挎刀转过身,神情凌厉道:“你所讲的这些,难道本督心里,会不清楚吗?! 你来!23sk. 在抚顺军寨这边,聚集的是建虏主力大军,懿路、蒲河、东州等地,是建虏所谴偏师在攻。” 熊廷弼的大手,抓住尤世功的护心镜,朝东城敌楼走来,随后指着眼前的舆图,神情冷厉的讲述着。 “是,屯驻沈阳内外的大军,不少!!” 熊廷弼指着舆图,瞪眼看向尤世功,厉声道:“你来跟本督讲讲,就时下这等紧张战局下,除了你部麾下主力,据守沈阳的大军,本督能够绝对信任。 其他几部援辽大军,包括辽地兵马,谁可信?谁可靠? 建虏来势汹汹,集结不下十万大军,分了几路侵掠杀来,还他娘的…裹挟不少的辽民参战。 辽左近乎一马平川。 若是本督调遣城外大军,去驰援辽前几处要地,倘若撞上建虏骑兵,你来告诉本督,他们能硬撼吗?! 能撑住不溃败吗?! 野战溃败意味着什么?老子不说,你他娘的清楚吧!” 在这敌楼处,回荡着熊廷弼的怒吼,以尤世功为首的将校,一个个都露出复杂的神情。 自家督师所讲的这些,他们怎能不清楚呢? 不过时下辽前战局复杂,特别是东州堡等地,恐难抵御建虏偏师进攻,等到几路建虏兵马,合流攻打沈阳城,那战况恐更加不利。 对建虏骤然发难,侵掠辽前一线,妄图攻占更多疆域,以熊廷弼为首的辽东文武,心里都是有预感的。 毕竟萨尔浒一战惨败,叫建虏实力大增,无数军械、火器、火炮等,摇身一变成了建虏所有。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建虏会集结这般多兵马,一统建州各卫的建虏,没了所谓的女真各部牵制,能心无旁骛的主战大明! “有那批所运火药制品,各处想要扛住建虏攻势,断是没有问题,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熊廷弼神情严肃,环视众将,开口道:“努尔哈赤的性格,本督太清楚了,纯粹就是赌徒! 一旦他所统率的主力大军,在抚顺一线进攻不顺,定会分兵来犯,想先行攻破沈阳,到时辽前防线不攻自破。 除此之外,奉旨援辽的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已经向抚顺军寨进发,上述这些原因,都是本督不再分兵的原因。 哪怕辽前所有要隘,全都叫建虏攻破了,沈阳也绝不能分兵,坚守城池要隘,我大明或许还能战胜建虏,但若是离开城池,去跟建虏野战,必败无疑!!” 在大明文官群体中,熊廷弼军事造诣很高,和那帮乱指挥、瞎掺和的文官相比,熊廷弼太清楚建虏的习性了。 袁应泰。 王化贞。 前者出镇辽东,叫大明丢了辽左和辽南。 后者出镇辽西,闹出经抚不和,终丢辽西要地。 短短不到两载,大明在整个辽东地区,就从占据一定优势,就丧失多数优势,使得大明陷入被动。 而此后抗击建虏的过程中,更是叫辽东将门逐步壮大,蜕变成地方准军阀势力,造成尾大不掉之势。 一步错,步步错啊。 大明在辽东接连的溃败,除了多数明军不堪重用,将领贪生怕死外,还有较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朝中的党争所致!! “熊督师所言甚善!” 一道声音的响起,叫众将校转过身去,看清来人后,纷纷抱拳行礼。 “见过枢辅。” “见过枢辅。” 袁可立撩了撩袍袖,开口道:“无需多礼。” 向熊廷弼微微点头示意,随后继续道:“若此时出兵驰援,除了叫辽前局势,变得愈发失控外,再无任何用处啊。 沈阳。 是扼守辽左、辽南的要地,是扼制建虏进攻的关键。 倘若沈阳有所闪失,那辽阳重镇必危,到时不仅是辽左这边,甚至是整个辽南,都将成为建虏侵掠所在。” 尤世功这些将校听闻,都陷入沉思之中。 “行了,都各司其职吧。” 熊廷弼摆手道:“本督就坐镇沈阳,等着他努尔哈赤领军杀来,本督倒是想要看看,建虏能嚣张到何等程度。” “喏!” 众将轰然应诺。 看着眼前的众将校,袁可立心生感慨,真虎将也! 有这帮虎将悍将在,纵使整个辽前防线皆丢,只要扼守沈阳坚城,建虏想肆虐辽左,威逼辽南,断是不可能的。 “袁枢辅,在城内所设留守处,都忙完了?”熊廷弼跨到上前,开口道:“一路随军疾行,袁枢辅该休息一二。” “哪儿有心情休息啊。” 袁可立轻叹道:“时下辽左这等局面,若不是要保证四军的军需辎重,本辅定要随军驰援抚顺。 也不知此时的四军,行进到何地了,会不会遭遇建虏大军啊。” 说着,袁可立朝城墙处走去,眉宇间满是忧色,别看他领着部分辅兵,开赴沈阳城,可心却都在忠勇、忠武等军上面。 太急了。 太快了。 若是建虏晚一月出兵侵掠,叫忠勇、忠武等军,能够熟悉辽前情况,那也不至于会这般担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熊廷弼缓步走来,眉头微皱,开口道:“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别叫建虏有可乘之机。 本督坚信,陛下所看重的忠勇、忠武、武烈、雄威四军,纵使是撞上建虏大军,亦不会给大明丢人!” 就当前这等局势下,即便是熊廷弼亦不能保证,侵掠辽前的建虏大军,是否会选择此时分兵。 若真在城池外遭遇建虏兵马,对陈策、童仲揆他们来讲,那必将会是一场血战啊。 …… “哒哒哒!!” 如雷的马蹄声,响彻浑河畔。 几名骑卒,快马加鞭的向前飞驰,怒目圆睁的喝喊着:“雄威军先锋,遭遇建虏骑兵,警戒!!” 本长龙般的队伍,在道道喝喊声下,渐渐的停止下来,队伍中的各级将校,开始指挥麾下将士,等待自家主帅的军令。 “该死,定是建虏分兵了,想绕道进攻沈阳城!” 陈策紧握双拳,骑马而定,皱眉对童仲揆说道:“必须尽快列阵迎敌,驰援雄威军才行,否则建虏主力赶来,恐伤亡惨重。” “陈帅说的没错。” 童仲揆点头道:“忠勇、忠武可为中军,在后压阵,从快组织起炮队,期间先叫戚帅所领武烈军,率车营兵稳定阵脚。 必须要快!” “来人啊……” 陈策不假思索,虎目微张,便怒吼起来,麾下亲卫家丁,当即就驰来十数众,准备聆听将令,奔赴各处传达军令。 明明距抚顺军寨一线,不足三十余里,偏偏遭遇建虏骑兵,久经沙场的陈策和童仲揆,都敏锐的觉察到,危险正在朝他们逼近。 浑河畔。 一场不可预见的大战,恐将要在此上演。 第七十四章:雄起!白杆杀虏 一马平川的战场上,被战争阴霾笼罩下,气氛是格外压抑,晴朗的天空,竟渐渐也变得阴沉起来。 清风徐来,吹动雄威军的旌旗。 “直娘贼的,准备渡河了,却撞上建虏的先锋。” 秦民屏骑马而定,举起千里镜,视线传过本阵枪林,看向前方集结的建虏,皱眉道:“大哥,看来抚顺军寨那边,被建虏攻破了。 不然他们怎会渡过浑河,绕道杀来,这摆明是……” “不会,恐抚顺军寨还在!” 秦邦屏透过千里镜,观察着建虏的骑兵群,坚定道:“别忘了,陛下当初在京城时,就对咱们讲过,努尔哈赤军事造诣极高,野心勃勃,但性情有些偏激,特别是在一些战局不明时,好用险棋。 只怕咱们撞上的,就是努尔哈赤亲率的中军,抚顺军寨没有能及时攻陷,怕沈阳方面准备太充足。 所以想奇袭沈阳城,没想到却撞上咱们了……” 在二人交谈之际,雄威军所部将校,分散兵阵各处,指挥着麾下将士,为即将爆发的大战准备。 “车营兵,把间距控制好,咱们右翼这边,别叫建虏骑兵冲垮了!” “火铳手,给老子登上战车,装填手都他娘的惊醒点,别给老子拉胯!” “掷弹手!!掷弹手……” “你个瓜娃子,怕个球,那狗娘养的建虏,跟被剿的贼匪一样,握紧白杆枪就行!” 在戚金所统领的武烈军,先一步赶来驰援,尚未抵达前线战场时,面对规模比本部要多的建虏,多数的雄威军健儿,似乎并不惧怕,甚至一个个都极为亢奋。 这些…皆是先前从石柱出发,援辽的白杆兵。 那精悍的身躯,披两层甲,扛着一杆杆白杆长枪,列阵在左翼,中军,右翼,那一双双灼热的眼眸,期待着战争尽快来临!m.23sk. “这帮明狗真是找死。” 扈尔汉骑在马上,虎目怒张,死盯着前方黑影,咬牙道:“敢在我八旗劲旅面前,摆开阵型,这分明是想激战啊。” “据游骑所探军情,眼前这支明军阵后,还有几股明军,规模在四万众上下。” 安费扬古动了动,开口道:“汗王所统主力,等着咱们开路,在此不能停留太久,要尽快击溃他们。 甚至若有可能的话,我部可一路追杀,不全部屠戮,追到沈阳城那边,当着全体明狗的面,再杀光他们!” “传本将令。” 扈尔汉听闻此言,当即怒吼道:“命:甲喇额真西佛先,统前锋四旗骑兵,牛录额真席尔泰、格朗,率红甲巴牙喇,冲垮前方明军。 着命,前锋四旗阿哈排前,步甲兵列阵……” 一道道军令从扈尔汉口中讲出,麾下的戈什哈听闻将令,骑马朝各处驰骋,近两万的前锋四旗建虏,开始在各级额真的指挥下,展开相应行动。 建州各卫长期战乱不休,努尔哈赤一统女真各部,所打造的八旗劲旅,绝对是此世最强军队。 看似是野蛮的族群,可对待打仗这一套,却有着严密的体系,从最底层的包衣阿哈,到最强的巴牙喇,皆围绕着战争而动。 建虏早已将战争玩成一门艺术! 大地似乎颤抖起来。 “咴溜溜~” 秦邦屏胯下坐骑,踢腾着马蹄,打了个响鼻,似乎感受到坐骑的不安,秦邦屏伸手拍了拍马颈,那双虎目死死盯着,远处的骑兵洪流。 由慢,到快! 而在这股骑兵洪流之后,大批建虏精锐,弹压着一批包衣阿哈,压着阵,缓缓向雄威军阵线行进。 “这帮狗娘养的建虏,还真是能耐得住性子。” 秦民屏举着千里镜,观察着前方,皱眉道:“出动的建虏骑兵,似乎不急着朝咱们杀来,就等着咱们扛不住,阵线大乱……” “那他们的主意,算是打错了!” 秦邦屏斩钉截铁道:“寻常的兵卒,遭遇大股的骑兵冲锋,肯定是挡不住的,但是咱们雄威军,不一样!!” 言罢,那双虎目环视阵前,一名名白杆兵,扛着手中的白杆枪,岿然不动,宛若高山一般沉稳。 “这帮明狗,还算有些胆气。” 骑兵洪流之中,随着坐骑而动的西佛先,面露狞笑,盯着前方的明军,抽出那柄长刀,朗声喝道:“分阵,破杀……” 唤作朗泰的戈什哈,面露狰狞,挥动着所持军旗,传达着自家主子之令。 西佛先所在的骑兵洪流,向前徐徐行进之际,开始渐渐提升马速,席尔泰、格朗所率红甲巴牙喇,脱离本阵洪流,朝雄威军左右两翼驰骋。 大地颤抖的更厉害。 如雷般的马蹄声,响彻云霄。 超过三千骑的铁骑洪流,直扑雄威军而来。 “八百步!!” “七百步!!!” 在建虏骑兵不断逼近,散布各处阵线的夜不收,开始怒吼起来,他们的眼睛,那就是一把尺! 位列中军的秦邦屏,静静的骑在战马上,彼时的秦民屏,已然骑马驰到前阵,准备亲自指挥中军前的白杆兵。 面露狞笑的西佛先,抄着长刀,见眼前的明军阵线,竟一点动静都没有,非但没有顾虑什么,相反却生出战意。 他这个甲喇额真,就是当初跟随在汗驾前,在明军出兵侵掠他们大金时,一刀一刀杀上去的! “真是找死!”西佛先瞪眼怒吼道:“儿郎们,随本额真冲散那帮明狗,杀啊……” 洪流之中,西佛先的怒吼,被如雷般的马蹄声遮掩。 “杀啊……” “嗷嗷……” 一名名建虏骑兵,挥动着手中长刀,如狼似虎的向前冲锋,那一双双眼眸中,闪烁着狂热的冷芒。 而在骑兵洪流阵后,扈尔汉、安费扬古所统先锋四旗,正不断逼近雄威军本阵,且扈尔汉对西佛先,率先发动冲锋,心里异常恼怒!! 狗日的奴才,本部弓弩手还没就位,就他娘的敢率先杀上去。 从萨尔浒之战明军惨败后,建虏八旗上下的心里,就赤果果的轻视明军,一帮散兵游勇般的存在,岂是八旗劲旅的对手。 “三百步!!” “弓弩手!准备……” 对待杀来的建虏,心里都是怎样想的,秦邦屏并不在意。 此刻的秦邦屏,聚精会神的死盯着前阵,以至于戚金所领武烈军,隐约间出现在后阵方向,都没有在意麾下亲卫禀报。 “娘的,还是晚来一步!” 感受到大地在颤抖,骑马前行的戚金,皱眉骂道:“这头彩,算是他娘的,叫雄威军给抢去了。 武烈军,分阵!! 增补雄威军左右两翼,快……” “咻咻咻……” “咻咻咻……” 就在戚金的怒吼声,刚刚响起之际,道道箭矢的破空声,从阵前传来,那遮天盖日的箭雨,朝着已逼近雄威军的骑兵洪流飞驰。 “噗噗!” “咴溜溜……” 在西佛先所领的骑兵本阵,不时响起箭矢没入声,战马嘶吼声,中箭倒地的建虏,被马蹄踩成肉泥。 “杀啊!!” 怒目圆睁的西佛先,举起长刀,感受着向前奔腾的马势,看着近在咫尺的明军,怒吼了起来。 “三十步!!” “架枪!!!!” 嘈杂的战场上,怒吼声不绝。 在雄威军各处兵线,一名名白杆兵面露狰狞,紧握着手中白杆枪,瞬时就挺立起来,那带刃的白杆枪,如林一般,矗立在骑兵洪流之前。 “!!!!” 这突如其来挺立的枪林,叫前排的建虏骑兵,下意识瞪大眼睛,心里生出寒意,想拨动手中缰绳,避开眼前的枪林。 可一切,都太迟了。 “噗噗噗……” 高速驰骋的战马,根本就收不下来势,狠狠的朝着眼前的枪林撞击,浓郁的血腥味瞬时弥漫开。 “杀过去!!” 见麾下儿郎被这般收割,西佛先大怒,面色狰狞的怒吼着,血涌上头的建虏骑兵,挥动着手中长刀,向眼前枪林杀去。 可雄威军麾下的白杆兵,岂是泛泛之辈。 一排排的建虏骑兵,向着眼前的阵线冲击,可却硬是没有冲开防线,恐惧开始在心头弥漫开。 位列中军的秦邦屏,看着中军前阵,左右两翼的战况,死攥着缰绳的手,指节泛白,相较于中军前阵,左右两翼却有些不稳的迹象。 席尔泰、格朗所领的红甲巴牙喇,那在八旗劲旅之中,可是仅次于白甲巴牙喇的存在,杀敌异常之悍勇! “掷弹手!!抛掷手雷……” 看到此幕的秦邦屏,瞪大眼睛,下意识向前倾斜,怒吼道:“给老子炸死这帮狗娘养的建虏!!” 此时雄威军所聚战场,已然变成了修罗场,开战不到盏茶功夫,就有大批的双方将士,倒在这片战场上。 “轰轰轰……” “轰轰轰……” 在出战的建虏骑兵,一些生出恐惧之际,振聋发聩的爆炸声,竟在他们的中线上空响起…… 第七十五章:出击!步车协同 在成规模的战争下,个人勇武跟集体作战,显得那般脆弱不堪,纵使再强悍的人,也难敌全副武装的军队。 冷兵器时代的背景下,骑兵被誉为战争之王,无论是轻骑兵,还是重骑兵,对阵擅长步战的兵卒,具备绝对的优势。 数千骑的铁骑洪流,想要冲垮一支数万众的敌军,只要统兵将领军事素养高,并非是什么难事。 不是什么人,都能当骑兵的! 但此时此刻的浑河畔,如修罗场般的战场上,出现的颠覆性一幕,却震惊了统兵来攻的建虏高级将领。 “不可能!” 扈尔汉瞪大眼睛,看着有崩溃趋势的前锋骑阵,难以置信道:“大金的骁骑,怎么可能会这般。 那该死的西佛先,是干什么吃的! 快,组织箭雨压制……” 难以置信的何止是扈尔汉他们,即便是率部增补的戚金,当见到眼前一幕时,都他娘的震惊了。 马蹄声。 哀嚎声。 爆炸声。 碰撞声。 破空声。 在戚金的耳畔交替回荡,那双震惊的虎目,所见到的骑兵洪流,如排山倒海般的骑阵,硬生生被阵前的白杆兵,靠着一杆杆白杆枪,组成的枪林逼停,不管建虏骑兵怎样冲撞,那枪林都不动如山!!! 可这样的代价,是成排的建虏骑兵,倒在血泊之中,带着不甘,战死在这片战场上。 而散布各处的雄威军健儿,趁着阵前的袍泽,持枪抵御强敌猛攻,抛掷着一颗颗简易手雷,那燃烧的火捻,在空中旋转着,顺着惯性向前飞驰,终在远离阵前袍泽的骑阵上空,爆炸开来。 一颗颗铁丸和碎片,呼啸着四射开来,叫建虏骑阵彻底乱掉…… “娘的,这雄威军麾下白杆兵,都他娘的是畜生啊!” 戚金骑在马上,看着前方的战况,瞪眼骂道:“这就算叫老子的武烈军,跟来犯的建虏硬撼,都他娘不敢这样打啊。” 整个大明,论及所有军队,能这样打的,敢这样打的,除了川地所出白杆兵,没人敢这般跟建虏硬撼。 “撑住!!” 秦民屏的怒吼声,在雄威军阵前骤响,看着一些白杆兵,痛苦的倒在地上,秦民屏的心在滴血。 但是两军交战之际,有血,也要吞进肚子里!!! 骑兵终究是战争之王,没有全配精良火器时,想毫发无损的硬撼敌军骑兵,那断然是不可能的。 位列阵前的数千白杆兵,从双方战争爆发的那一刻,就不时会有白杆兵倒下,长眠在这片战场上。 “咻咻咻……” “咻咻咻……” 一波波划破虚空的箭雨,在开始溃散的建虏骑阵后空,呼啸着朝雄威军兵线袭来,战争在持续。 “箭袭!!!” “架盾……” “噗噗……” “变阵!!!” 在建虏骑阵溃败之际,雄威军的阵线之中,响起道道怒吼声,分散各处的各级将校,神情狰狞的统御麾下将士。 一些倒霉的雄威军健儿,被袭来的箭雨,洞穿脖子,洞穿面颊,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不少雄威军健儿,身上扎着几枚箭矢,却面目狰狞的躲进盾阵之中。 “别他娘的乱!!!” “敢有惧战者,就地格杀!” “稳住……” 秦邦屏的怒吼声,在这箭雨覆盖的战场上,声嘶力竭的响起,不少初登战场的雄威军新卒,神情间流露出恐惧,整个人都是懵的,但却没有胆寒到要逃离战场。 以剿促练的成效,就体现在这里! “车营兵,快点!!” 处在后方的戚金,瞧见来犯的建虏主力,开始咆哮着朝雄威军杀去,当即怒吼起来:“武烈军的儿郎,尽忠的时候到了……” 其实都不用戚金鼓舞士气,秦邦屏所统雄威军,硬撼来犯的建虏骑兵,干翻那般多的建虏骑兵,都叫武烈军的将士,一个个斗志高扬。 在袁见龙这帮将校的指挥下,分为两部的武烈军,以车营兵为首,各个兵种,速度极快的朝雄威军左右两翼增补。 “都他娘的快点啊。” “建虏主力杀来了,儿郎们,杀啊……” “别他娘的乱!” 支撑起一场大战胜利的,永远都不是统兵主帅个人,而是数以百计的中低层将校,统兵主帅的决策,能左右战局的走势,但胜利永远是中低层将校,实控麾下将士,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朱由校正是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所以在御极登基之初,就将陈策、童仲揆他们,这批能打仗的将校,全都从辽前召回京城,招进西苑讲武堂进修。 “儿郎们,准备杀虏了!” 实习进修的马世龙,紧握着手中长刀,瞪眼怒吼道:“叫这帮鞑子,知晓咱雄威军的厉害,知道咱大明的厉害!” 在忠勇、忠武、武烈、雄威四军中,以马世龙、王世钦、赵率教为首的讲武堂将校,忘却过往的种种,以进修学员的身份,协助统领各部。 相较于大明旧军,朱由校想要的是新军! 打破枷锁。 打破樊笼。 经历血与火的洗礼,以严明的军纪治军,给予晋升授赏的希望,才有可能缔造出一支支新军。 “杀啊……” 彼时的浑河畔战场上,除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在没有其他了,统兵抵近的扈尔汉和安费扬古,皆强压着心头怒火。 先锋四旗的骁骑队伍,活下来的仅剩千余骑,关键还是溃败逃离的。 西佛先战死! 席尔泰战死! 格朗战死! 在成规模的战争下,纵使是在骑阵的核心,但明军所用火器,却叫他们都意外的炸死了。 一切仿佛是那般的轻飘。 “传本将令,叫随军火炮,都架起来!!”死攥着缰绳的扈尔汉,瞪眼咆哮道:“老子要叫这帮明狗,全都死!!” 征战沙场这些年,跟大明也并非没打过仗,他扈尔汉,包括安费扬古,何曾吃过这样的亏。 视线之前,被前锋四旗的健儿,所弹压的数千包衣阿哈,在己部组织的箭雨掩护下,咆哮着朝明军杀去。 一名名甲喇额真,牛录额真,指挥着麾下健儿,带着愤怒,带着怒火,向眼前的明军逼近。 “咱们撞上的这支明军,绝非辽地大军!” 安费扬古骑在马上,盯着前方战场,沉声喝道:“熊廷弼若敢有这等强军,早就攻打抚顺关、开原等地了。” “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 扈尔汉瞪眼喝道:“老子只知道,要将这支明军吃掉,嚼碎,不然你我就等着,被汗王处死吧!” 看似高高在上的五大臣,若是敢吃败仗,那同样是难逃惩处,赏罚分明,这是建虏八旗强悍的根本。 “戚帅,还好武烈军及时赶来。” 被亲卫家丁护卫着的秦邦屏,有些激动,看向戚金说道:“不然单凭我雄威军,想硬撼建虏大军,恐将伤亡惨重。” “秦帅,讲这些就客道了。” 戚金笑着说道:“方才硬撼建虏骑兵,本帅可都瞧见了,真他娘的猛啊,不过战争烈度增强了,咱们指挥前阵的掌控,就削减了。” “这不必担心!” 秦邦屏笑道:“有马世龙他们在,咱们只需稳坐中军,等候陈帅、周帅他们,率部过来增援,剩下的仗,就好打了。” 四万打两万。 纵使忠勇、忠武、武烈、雄威四军,半数都是新募兵卒,可经历过以剿促练,叫他们不再是单纯的新卒。 况且四军的真正实力,还没有被掏空。 “火铳兵准备,两百步了!” “掷弹手准备,一百九十步了!” “弓弩手,给老子玩命的放!” “车营兵,都给老子稳住!!” 彼时在混编的雄武、武烈两军各处防线,一道道怒吼声响起,马世龙、王世钦、秦民屏、袁见龙这些将校,指挥着麾下将士,准备迎战来犯建虏。 跟上赶着杀来的建虏不同,雄威和武烈两军,就像是缩头乌龟一般,缩在依托战车、大盾构成的防线里。 有多大的锅,就下多少米。 在西苑讲武堂的课业中,朱由校所讲的那些话,是这帮进修将校,都必须牢记于心的。 轻视自己的敌人,就是葬送自己的开始。 “火铳兵,连击!!!” “掷弹手,给老子狠狠的炸!!” 当数以千计的包衣阿哈,逼近明军兵阵之际,达到有效杀伤射程,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马世龙、王世钦、秦民屏、袁见龙这些将校,纷纷怒吼起来。 “砰砰砰……” “轰轰轰……” 一杆杆精良的鲁密铳、鸟铳,透过战车的射击缝隙,开始向逼近的建虏,展开密集的火力。 一颗颗燃发的简易手雷,被一名名体格强壮的健儿,冒着下来的箭雨威胁,面露狰狞的朝着前方上空抛掷。 要么建虏死。 要么明军死。 战争的惨烈程度,这一刻,无法用言语所能表达。 “快点,快给老子火铳,他娘的……” “顶住啊,建虏扑上来了。” “干你娘的,快给老子换弓弦!!” “盾兵,扛住啊……” “白杆兵,准备再战!!” 此时此刻,雄威和武烈两军,所处的这片战场上,陷入到鏖战之中,那作呕的血腥味,是愈发的浓烈!!! 第七十六章:玩炮?!大明是你祖宗 浑河畔的战场上,喊杀声响彻云霄,被建虏所弹压的包衣阿哈,那帮被充当战场炮灰的存在,成片,成片的倒在血泊中。 没有披甲,哪怕纸甲都没有,简陋的军械,除了一腔血勇,在这场不对等的战场上,屁用没有! 厮杀的雄威和武烈两军,乃是大明皇帝朱由校,所定下的天子亲军,可谓倾注了诸多心血和希望。 单说装备,甲胄,军械,火器,火炮……那都是优中选优,大明皇帝就算再穷,想武装几支新军,断然没有任何问题! 在奉旨援辽之前,从将校进修,到兵源补充,到日常操练,到伙食保障…… 别看大明皇帝朱由校,将多数的精力,放在稳定大势,处理政务,开辟新局上,但是围绕四军的各项所需,皆由有司负责兜底解决。 敢有怠慢者,严惩不贷! 这样几支给予厚望的大明新军,纵使麾下有着半数的新卒,但在惨烈的战场上,屠戮一帮战场炮灰,那还是能扛住的。 渐渐的,随着大批建虏的包衣阿哈,被雄威、武烈两军健儿击杀,散布在各处的两军新卒,眼神变了,神情变了。 狂热。 疯癫。 嗜杀。 建虏,似乎不过如此! 错误的将前线拼杀的包衣阿哈,当成凶悍的建虏真鞑,竟消散了他们心底的恐惧,叫他们敢于言战,这对于新卒而言,是非凡的。 亮剑! 杀鞑! “干你娘的建虏,老子背井离乡,就是因为你们,老子干翻你们……” “狗娘养的建虏,老子要复仇……” “建虏,老子……” 这帮辽地籍贯的新卒,无一例外地,想起先前所经历的种种凄惨,错非是这帮建虏的话,他们怎会背井离乡,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复仇! 杀鞑! 当心底的恐惧不再有,这批初登战场的新卒,将完成一次觉醒,这是无法用语言去描述的。 “这怎么可能!” 在中军压阵的扈尔汉,看着出战的前锋四旗,在箭雨的掩护下,所弹压的包衣阿哈,竟连明军阵线,都没能冲开,叫他心里震惊不已。 尽管现阶段的明军规模,是超过了他所统御的前锋四旗,可战争怎能简单的用人数去衡量啊。 以少胜多,那可是他们八旗劲旅的强项啊。 “快,组织火炮!”安费扬古坐不住了,瞪眼怒吼道:“叫火炮轰开明军防线,杀散他们!!” 从他们追随努尔哈赤征战沙场,就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纵使是跟叶赫等部拼杀,八旗劲旅何曾被挡住啊! 震惊无比。 难以置信。 不敢相信。 这些个情绪和念头,交织在扈尔汉、安费扬古这帮建虏高级将校心里,因为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轰轰轰……” “轰轰轰……” 数以百计的轻型火炮,以虎蹲炮为主,在建虏的操控下,悍然朝着雄威、武烈两军,发动了炮击! 建虏八旗麾下所拥火炮,多部分是在战场上缴获所得,这是他们骁勇善战的标志! 而萨尔浒之战的惨败,被建虏打垮和打散的各路明军,那些耗费无数钱粮,所造出的甲胄、军械、火器、火炮…… 多数都被建虏据为己有。 一场战役的胜败,往往会直接影响到双方态势,甚至是国力! “炮袭!” “炮袭!!” “白杆兵,给老子突杀!!!” 统兵厮杀在前线的马世龙、王世钦、秦民屏、袁见龙等诸将校,怒目圆睁的咆哮起来,建虏炮击的阵仗太强了。 乱了。 此刻战场之上,在局外人的视角,乱成了一锅粥。 “白杆,突杀!!” 秦民屏、马世龙、王世钦几人,提刀怒吼着,雄威军麾下的白杆兵,从各处防线的战车间疯狂前涌。 “杀!” “杀……” 振聋发聩的怒吼声,此刻骤然响起。 数不清的白杆兵,踩着堆积成山的包衣阿哈,一个个面露狰狞,挺着白杆枪,迎着掠过的一颗颗实心弹,悍然向前方建虏杀去。 “砰砰……” “砰砰!!” 数不清的实心弹,在雄威、武烈两军的阵线袭来,不少倒霉的健儿,被炙热的实心弹触碰到,狠狠砸在地上,立时就气绝身亡,血肉模糊…… “杀啊!!” “杀鞑!!” 前方,是突杀的白杆兵,发出的怒吼。 “别他娘的乱,火铳手集结,列阵,三段击……” “掷弹手,掷弹手!!” “盾兵,给老子过来……” 后方,混乱的战场防线上,杀红眼的各级将校,在各处怒吼着,喝骂着,叫乱了阵脚的各部,迅速的集结起来。 哪怕是初登战场的两军新卒,这一刻早就没了所谓恐惧,整个人木讷着,拿着火铳,拿着盾,拿着刀,条件反射一般集结。 当然…也有被吓破胆的。 “啊!!” “炮袭啊!” 整个战场防线上,正值此等混乱时刻,有着百余众的新卒,发疯一般向后逃窜,试图离开这修罗场般的战场。 可…… “干你娘的!” “扰乱军心,杀!” “战场逃窜,杀!” 在这些惊恐的新卒所在区域,一些底层将校神情冷厉,提着刀,带着人,就将这些逃兵全部斩杀。 慈不掌兵。 若不就地格杀,解决这帮逃卒,那己部阵线的溃败,一触即发! “娘的,这帮建虏将校,真狠啊!” 秦邦屏虎目怒张,紧攥着缰绳,喝骂道:“两军交战期间,竟敢发动炮袭,己部也受到威胁!!” 没有精准度的火炮,所发动的炮袭,不仅对明军造成伤害,一些失势的实心弹,亦砸进前锋四旗之中。 “火炮!!咱们的火炮呢!!”戚金神情狰狞,死盯着前方战场,咆哮起来:“忠勇、忠武都他娘的是干……” 可是话音未落,振聋发聩的炮击声,竟在后方骤响,瞪大眼睛的戚金和秦邦屏,下意识转过身去。 “轰轰轰……” “轰轰轰……” 却见错落分布的炮队,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在雄威、武烈两军后方排好,悍然向前方建虏轰杀! “骑兵,出击!!” 而恰恰是在这个时候,赵率教、周敦吉、邓起龙这帮将校,骑在战马上,高举着手中长兵,怒目圆睁的咆哮起来。 忠勇、忠武两军麾下骑兵,怒吼着,咆哮着,开始向前驰骋,大地,开始猛烈的颤抖起来。 他们的目标,建虏前阵厮杀的真鞑。 他们的目标,建虏中军所在的位置! 如雷般的马蹄声,交织进这片混乱战场上。 看着突杀的白杆兵,看着集结的火铳手,看着死伤无数的健儿,看着出击的骑兵队伍…… 分列两处的陈策和童仲揆,此刻皆怒吼起来:“给本帅向前推,轰击建虏中军的火炮,都给老子快点!!” 前线战场的变化太快,太大,以至于陈策和童仲揆,心中都没有想到,仅靠着雄威和武烈两军,就将战争烈度推向顶点。 双方都绞杀到一起了。 忠勇、忠武麾下的车营兵,根本就没了用处。 “加把劲儿啊,抬起来向前冲!” “快点,别叫建虏占了优势。” “冲啊……” 却见那些没有燃发的虎蹲炮,被一名名怒目圆睁的健儿,抬起了特制铁架,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铁制车轮艰难前行,怒吼声就没有断过。23sk. 领兵打仗,大明皇帝朱由校可以不懂。 但是提高炮兵的机动性,提升各部健儿的战力,减少奔赴战场的负担,这些他都必须要懂! “清膛,快点!” “给老子快点!” 在前线战场一片混乱之际,位列后方的炮队,那帮动作娴熟的健儿,怒吼着清理着炮膛,时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清理药渣。 泼水降温。 清理炮膛。 装填药子。 安放火捻。 装填炮弹。 一切都在争分夺秒的进行,每每抬起头来,看到前线战场的袍泽,跟建虏死死拼杀在一起,他们就怒吼着。 这些动作要领,就像是刻在记忆之中,忠勇、忠武两军麾下的炮兵,不知在西山驻扎期间,重复操练过多少次。 “轰轰轰……” “轰轰轰……” 前线战场再度响起的炮击,叫后阵的所有炮兵,那一个个都警觉起来,当看到是己部发动的炮击,那悬着的心落下了。 “给老子向前冲啊!” “快点!” “玩炮!?大明是你祖宗!” 分散后阵各处的炮队,一名名愤怒的炮长,抽刀直指前方,怒吼起来,麾下的那帮炮兵,怒目圆睁的咆哮起来。 这些重新装填好的虎蹲炮,被奋力向前推着,炮队阵线彻底涣散掉。 可随着诸多炮长的号令下,当运抵预定炮位后,又都聚集起来。 “甲队,集结完毕,齐射!!” “乙队,集结完毕,齐射!!” “丙队……” 此时此刻的战场上,要的不是绝对准头,明军火炮需要的是绝对快,相对准,能压制住建虏组织炮击反攻! “轰轰轰!” “轰轰轰!!” 振聋发聩的炮击声响起,阵阵硝烟在黑洞洞的炮口弥漫,一颗颗实心弹飞出,呈抛物线状,飞过混乱的战场,朝着建虏中军所在,设立的几处炮阵覆盖过去! 第七十七章:壮哉大明! 轻视自己的敌人,必将付出惨烈的代价。 别管这个敌人,曾经是否为手下败将,一旦心里松懈或者不屑,那失败就在你的眼前。 种什么因。 结什么果。 一颗颗带着热浪的实心弹,呼啸着朝建虏所设炮阵袭来,此幕叫扈尔汉、安费扬古这帮将校,都彻底的震惊了。 完了! 全部都完了! “砰砰砰!!!” “快逃啊!” “啊……” 撞击声,咆哮声,惨叫声,在前锋四旗中军所在区域交替响起。 袭来的这些实心弹,就像是陨石降临般,给人造成极强的视觉冲击。 不少建虏的火炮,被砸飞上了天,随后又快速的坠落,砸在一些逃窜的建虏身上,骨断血溅,场面是极其的惨烈。 一些火炮被直接砸断。 还有不少逃窜的建虏,被飞来的实心弹命中,肉香味弥漫在这片区域。 但…… “轰轰轰!!” “轰轰轰!!” 一些炙热的实心弹,砸进火药堆积的区域,火星点燃了火炮药子,引发了一连串的爆炸声。 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叫浑河畔的战场形势,彻底推向了最顶峰! 乱。 到处都是杀红眼的将士在拼杀,血腥味令人作呕,残肢断臂遍地,重伤之人哀嚎着,硝烟弥漫,爆炸声不断,骑兵冲锋,明军火炮达成单方面碾压。 白杆兵! 火铳手! 掷弹手! 这些进攻破坏性强的兵种,全都像疯魔一般,在马世龙、王世钦、秦民屏这些将校的统率下,锐不可当的向前攻杀,甚至都不顾所部伤亡。 这种疯魔的进攻方式,叫出战的前锋四旗建虏,被打的是节节败退。 战场之惨烈,之残酷,叫战场上空的天,都渐渐变得阴沉下来。 “扈尔汉,快点下令撤退!” 安费扬古神情狰狞,伸手咆哮着:“不能在继续打了,如果再打下去的话,那咱们前锋四旗,就将全军覆没啊!!” 扈尔汉此时愣愣的骑在马上,视线之前的一幕幕,仿佛都变慢了一般,明军的狰狞,明军的悍勇,明军的凶残…… 这些和记忆里的明军相比,却有着鸿沟般的差别。 似乎先前的大胜,就是在梦境中发生,现在所经历的这些,才是现实啊!23sk. 扈尔汉怎么都想不明白,骁勇善战的八旗劲旅,怎么可能在战场之上,被一触即溃的明军,反过来死死压制着了。 为什么!? 从战斗爆发,到战斗激烈,再到惨烈相持,这一战的每个特殊阶段,一直都是明军占据主导优势,一直都是八旗被压制着打。 “可恶!!” 见扈尔汉着相了,安费扬古怒骂一声,随后瞪眼喝骂道:“传本将令,鸣金收兵,撤离,归中军主力……” 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 仗,打到此时此刻这种程度,已经没有任何坚持的意义,从前锋四旗的骑兵队伍,被明军硬撼住冲锋攻势,伤亡惨重的时候,就该正视所遇明军的实力。 但是内心深处的骄纵,叫扈尔汉也好,安费扬古也罢,都没有及时做出调整,相反要通过短兵相接,来屠戮掉眼前这支明军。 可是雄威和武烈两军,是怎样的存在。 前者,白杆兵。 后者,戚家军。 有这样的精锐骨干在,所筹建起来的新军,经历数月的满训操练,顿顿饱餐吃肉,月月发饷,援辽之前,还展开大规模剿匪行动,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打仗,就是为了上战场!! “经此一战,我雄威、武烈、忠勇、忠武四军,陛下所言之军魂,杀出来了!”看着前方战场上,那已成的溃败之势,秦邦屏仰天长啸道:“陛下,臣等从未辜负过您的厚望和期许啊!!!” 身旁的戚金,同样是激动不已,那双闪烁着精芒的虎目,死死盯着前方战场,一些建虏开始疯狂的向后逃窜。 “杀啊!!!” “杀啊……” 歇斯底里的怒吼声,这一刻,回荡在这片天地间,以赵率教为首的骑兵队伍,开始疯狂向前冲杀。 雄威和武烈两军,一些能战的健儿,发疯一般向前追杀,但更多的却坐到地上,先前的拼杀,叫他们几近力竭。 “穷寇莫追!穷寇莫追……” “传陈帅令,雄威、武烈两军,迅速归建,预防建虏主力来犯!” “传童帅令,雄威、武烈两军,能战者,斩杀重伤建虏……” “铛铛铛!!” 此刻数十众的亲卫家丁,骑着快马,穿梭在这血海一般的战场,一个个怒目圆睁的咆哮着。 眼前的战争似乎结束了。 所遭受的建虏先锋,逃离战场的建虏,似乎不过数千众,抛下战死的袍泽,重伤的袍泽,不顾一切的向后溃逃。 但战争远没有结束! 忠勇和忠武两军健儿,在各级将校的统御下,快速朝着战场各处四散,斩杀那些没死的建虏,特别是建虏将领! “秦帅,戚帅,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陈策纵马驰来,看向前方的黑影,皱眉说道:“必须要快,迅速打扫战场,将建虏真鞑的首级,连同甲胄、军械、火器、战马等,尽快收拢起来,抚顺军寨不能再去了,咱们恐遇到大麻烦了!” “陈帅的意思,和咱们血战的建虏,仅仅是建虏主力所派先锋?”秦邦屏看了戚金一眼,对陈策说道:“若是这样的话,那他们的目标就很明确,想绕道奇袭沈阳城,此消息必须尽快回传。” “放心,消息已经派人传出了。” 一旁的童仲揆皱眉道:“但是这次咱们硬撼建虏,杀了他们这么多人,目测超过一万余众。 抛开那些炮灰不谈,建虏真鞑恐不少啊。 一旦建虏主力知晓此事,特别是统领主力的人,是努尔哈赤的话,那肯定会领军来犯的。” “若是这样的话,那就再打一仗!” 戚金紧握拳头道:“但这个地方不再合适,甚至近些时日,都不再是时候,我们必须要尽快打扫战场。” 在陈策他们交谈之际,散布在战场上的各部健儿,收割着建虏真鞑的首级,斩杀着那些重伤之辈,一切都是那般的井然有序。 赢下一场大战的胜利,就生出骄纵的心理,那纵使是装备的再怎样精良,都不会长久的立于世。 “哒哒哒……” “都他娘的快点,砍掉建虏真鞑的首级,收集完整的甲胄,军械,火器,火炮,别他娘的抢功!!” “白杆集结,警戒备战!” “车营兵,把战车拉过来,装载首级!!” “过来点人,收敛袍泽尸首。” “哭嚎你娘啊,快点给老子起来,干活……” “滚滚滚,你他娘的都受伤了,等着战车来拉你,别他娘的乱动!” “重伤的儿郎,原地等候,别乱动……” 在这浑河畔的战场上,数以万计的健儿,被各级将校指挥着,呵斥着,怒骂着,开始搜集着战场。 “此时此刻,本帅才算真正明白,陛下所言之军魂,究竟是什么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陈策眼眶微红,难掩激动道:“壮哉大明,壮哉雄威,壮哉武烈!经此一战,我大明尽扫战争阴霾啊!” “不!不止是雄威和武烈!” 紧握马鞭的秦邦屏,伸手指向前方道:“我忠勇和忠武两军,亦是大明好儿郎,当世雄师,若无两军驰援,此战纵使是胜,那亦是惨胜啊!!” 强军也好。 雄师也罢。 没有军魂的塑造和引导,没有铁与血的战场厮杀,那根本是不可能出现的。 以脱产的职业军官为骨干,所缔造出的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历经了种种不凡过程,终在这辽左的浑河畔,初步凝聚了军魂,初步形成了战力。 想要叫上述的四军,成为大明皇帝朱由校,心中所期许的大明新军。 陈策他们还有较长的路要走。 前行的途中,还需消耗大批的粮饷。 但是好在大明皇帝朱由校,有此时间和决心,能叫大明新军在他手里,逐步壮大并辉煌起来。 第七十八章:斗争中成长 大明在抚顺、懿路等辽前战场,在浑河畔这处战场上,都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相隔千里之遥的京畿,尚不清楚胜败如何。 毕竟大战爆发下,要么取胜,要么战败,会加急呈递到京城,像一些可承受的战况,轻易是不会呈递的。 不过辽东先期遭受建虏侵掠一事,被辽东督师熊廷弼派人,八百里加急呈递进京后,立时就引起轩然大波。 “也不知当前的沈阳城,究竟是什么情况。” 乾清宫殿前,朱由校负手而立,遥望东方,皱眉道:“这三月中旬已过,你们可都别叫朕失望啊。 大明承受不起辽左、辽南的溃败啊。” 从收到建虏寇边的急报后,朱由校时刻牵挂着辽东,尽管针对此战,朱由校从御极登基之初,就谋划了诸多部署。 但是那些终究只是谋划,是否能见到成效,是否能遏制建虏,哪怕是朱由校,亦无法百分百确定。 原因很简单。 大明衰败了。 这是不争的事实。 万历中兴的背后,所藏着的毒瘤和隐患,正在受党争的影响,蚕食着大明元气,破坏根脉。 所以辽前一战的胜利与否,将直接关系到朱由校,此后用怎样的态度,来治理这个复杂的大明。 从御极登基以后,朱由校所走的每步路,都是谋而后定,深思熟虑后才定下的,这是能否实现天启中兴,强势崛起,并实现真正盛世的根底! “皇爷,皇店的几位管事,来了。” 刘若愚低着脑袋,走到朱由校身后,作揖道:“那些搅乱秩序,哄抬物价,以危害京畿安定的贼人,被皇店查出一些情况。” “宣!” 朱由校言简意赅道。 近期在京城这边,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在地方上,受辽东谣言的影响,多数都变得惶恐难安起来,甚至躁动起来。 摆在明面下的刀枪,并不可怕。 藏在暗地里的杀机,却很可怕。 好在对于这些情况,朱由校并未表露出多么慌张,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臣…杨朝武,拜见陛下。” “臣…金大忠,拜见陛下。” “臣…董继生……” 看着眼前的几人,朱由校露出会心的笑意,这些都是从事商贸的人才,辽东籍,生员出身,但却科举无望,对待财会颇有天赋。 现阶段负责整合和发展,北直隶境内的诸多皇店,若是能经受住考验,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免礼吧。” 朱由校摆摆手说道:“都讲讲,近期围绕京畿一带,这不寻常的物价哄抬,背后都是哪些人在掺和? 跟八大贼余孽是否相关?” “启禀陛下,就是八大贼余孽所致。” 杨朝武当即作揖道:“范永斗几个逆贼被逮捕,可是王登库和田生兰,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锦衣卫在京畿搜查到现在,依旧没查出二贼的踪迹,不过臣等心里能够笃定,二贼必在京畿潜藏着。” “哦?” 朱由校眉头微挑,微笑着说道:“那么你们又是如何笃定的?明知朝廷下了狠手,要将他们全都连根拔起。 这机缘巧合之下,逃脱厂卫的抓捕,按常理来讲,不应该逃离大明,跑到关外躲避追捕吗?” 杨朝武所说之事,朱由校在得知八大贼有人逃脱,就笃定京畿所生谣言,包括种种的闹剧,就是王登库、田生兰所为。 好好的前程和财源,被连根拔起了,所有人都被抓捕起来,前途黯淡无光,对待漏网之鱼来讲,那必会心生怨恨。 “启禀陛下,都是查明的证据,在佐证这些真相。”天籁小说网 金大忠上前作揖道:“据臣等这些时日,所查到的一些情况,在顺天、保定、天津这些地方,大概有十几家的商号,从万历四十四年开始,就对粮食、棉布等供需,有着不正常的迹象。 而叫人觉得很奇怪的,是这些商号并非独资,而都是合股的,一些商号的情况,我们查明了。 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就没有去深查下去……” 听着金大忠所讲的这些,朱由校接过董继生所递案牍,在看到上面的内容后,流露出些许笑意。 “一个个隐藏的还真是够深的。” 朱由校轻笑道:“为了能给建虏输送粮草、铁料等违禁品,这些年来,八大贼所经营的势力范畴,早就不局限于山西一地。 你们查到的这些人,皆是京畿治下的士绅,再不济也是大地主,和地方官府的交情都不错。 让身边的姻亲,去从事商业,赚取不义之财,而他们却都伪装的很好。 甚至有一些人,还是有名的大善人,修桥铺路,接济百姓,造福乡野。 错非是这次闹出的事情,恐就算是朕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一些人,居然会是八大贼控制的傀儡。” 一个清晰的脉络,在朱由校心里形成。 先前一些没有想明白的事情,在这一刻,全都被他想明白了。 难怪田尔耕和许显纯两个家伙,领着锦衣卫四下查探,却总是被牵着鼻子走,次次无功而返。 并非是能力不足,实则是专业不对口,有这般多的傀儡作掩护,锦衣卫就算想查,也无从查起啊。 “看来你们摸索出一些门槛了。” 朱由校面露笑意,看向杨朝武他们,说道:“做的不错,朕很欣慰,那么从此刻起,你们就会同锦衣卫,将这批逆贼和蛀虫,给朕全部逮捕,恢复京畿的稳定秩序。 此外皇店要做好接收的准备,将这批逆贼名下的商号和产业,全都吸纳进去,朕不希望日后,再遇到这等腌臜事。” “臣等领旨!” 杨朝武、金大忠他们轰然应诺道。 凡事都会有第一次,对于朱由校而言,此次八大贼余孽,所掀起的风波,虽说造成一些被动。 但恰恰也是这次情况,叫杨朝武、金大忠这些人才,都得到相应的磨砺,所以这次闹出的事情,在朱由校的眼里有利有弊。 在斗争中成长,多多培养一些人才,这给日后的全面谋改,可谓奠定了坚实基础。 第七十九章:人心冷了,想焐热很难 阳春三月下的京城,本该是生机盎然之象,然而受辽东时局的影响,却颇有几分萧瑟之意。 谣言满天飞。 民心皆浮躁。 乱象之下,魑魅魍魉悉数登场,若不以雷霆手段震慑,只恐江山社稷必将倾覆。 “陈卿啊,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面露笑意,看向陈奇瑜说道:“你初任顺天府尹,所坐的官椅还没坐稳,就烧起第一把火。 还烧的这般旺盛。 顺天府衙和五城兵马司,都叫你抓走一批,甚至京城各坊也抓了不少,朕可听说顺天府的大牢,都快塞满了? 看看。 这科道的言官御史啊,弹劾你的奏疏,都快堆满朕的御案了。 以权谋私,德不配位,才学疏浅,行酷吏事……变着花样的弹劾你,坐,坐下聊,这里就咱们君臣二人,无需那般拘谨。” 陈奇瑜先是作揖一礼,随后缓缓坐下,神情间依旧是那般坚毅,对待那些被抓的人,他没什么好多解释的。 皆是该抓之辈!???.23sk. 时下朝局这般动荡,京畿更是暗流涌动,一个个不想着为君分忧,为社稷虑,却想着从中谋取好处。 “抓进去的那批人,审讯出什么没?” 朱由校向前探探身,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随后说道:“跟锦衣卫追查的逆贼,是否存在着牵连?” “臣还在加紧审讯中。” 陈奇瑜微微欠身道:“就时下所掌罪状,的确存在较深的牵连,但是在审讯几名罪官时,还牵扯到别的案情。 甚至包括两桩命案。 臣斗胆向陛下请旨,准许臣深查下去!此事若不能悉数查明,查清,则大明的法纪形同虚设!” 言罢,陈奇瑜站起身,神情正色,向天子行叩拜之礼。 一旁候着的刘若愚,有些心惊,看着跪地作揖的陈奇瑜,纵使是要查明案情,又岂能讲出这等话。 大明的法纪形同虚设?! 这不是叫皇爷不高兴嘛! “起来吧。” 朱由校面色平静,放下手中茶盏,说道:“朕选择这个时候,将陈大道擢为兵部的右侍郎,叫陈卿赴任顺天府尹。 可不是叫你去养望的,积攒官声的。 若真是那般的话,那朕也不必如此费心。 朕的态度一向坚定,日月山河下的大明,没有一寸疆域,能够变成法外之地,哪怕是在京畿! 所以…该怎样查,就怎样查,该如何抓,就如何抓,人不够,朕给你调派人手。 倘若真牵扯到朝中的大臣,呈递奏疏到御前,朕来抓,朕倒是想要看看,究竟都是些什么道貌岸然之辈。” 说着,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冷芒。 和大明文官群体,摊牌的时候,到了。 此番京畿所闹出的风波,对那帮八大贼的余孽,朱由校就从没放到过眼里,那就是一帮跳梁小丑,想垂死挣扎一番。 问题,依旧是在朝堂上! 战争是政治的延伸。 纷乱是政治的延伸。 “臣领旨。” 陈奇瑜当即作揖道,随后撩起裙摆站起来。 想起近期所生出的风波,陈奇瑜心里就颇为感慨,朝堂乱糟糟的,地方乱糟糟的,这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但是这个‘有人’,具体是谁,究竟是一个,还是一群,却无从查证,毕竟有些事情并不是那般好查明的。 “陛下,当前辽东的情况,真的无恙吗?” 陈奇瑜想了想,面露踌躇道:“臣确有僭越之举,可辽东局势的安稳,将关系到社稷稳固……” “陈卿不必这般,朕明白。” 朱由校笑着摆手道:“这满朝文武大臣,谁真的心忧社稷,朕还是清楚的,看看这份奏报吧。 辽左那边的局势怎样,朕在等着熊卿的奏报。 不过辽西和山海关的情况,还算是稳定,建虏虽强,但是大明还没到一触即溃,被建虏吓倒的程度。” 刘若愚捧着一份奏疏,快步朝陈奇瑜走去,陈奇瑜见状,先是向天子作揖一礼,随后拿起那份奏疏。 时下的朝堂中,很多人都眼巴巴的等着,想知晓辽前更多的战情。 可是受地域的影响。 纵使是八百里加急,一路快马加鞭,从沈阳赶赴京城,那没有几日光景,也赶不回京城来。 “辽东总兵官贺世贤,山海关总兵官祁秉忠,此二人皆有大将之风!” 看过奏疏上的内容,陈奇瑜赞许道:“在当前这等特殊的时局,不仅能稳定所辖地域的秩序,还查出一批建虏暗桩,甚至逮捕一批被建虏收买的叛臣。 这对整个辽西,对山海关,都是幸事啊。 陛下,此等奏疏应明发出去,叫朝野间那帮家伙,都好好的看一看,我大明在辽东绝非岌岌可危!” “人心冷了,想焐热很难啊。” 朱由校轻叹一声,开口道:“此时的大明治下,不知有着多少人,心里是眼巴巴的盘着建虏,能打下辽左,能驰骋辽左啊。 这样啊,他们心里的那点算计,就能逐一的实现了。 这些年来,受党争风气的影响,叫一些人的心活泛了,大明江山社稷的好坏,跟他们无关。 能从中谋取到好处,就算整个辽东都丢掉,那也不是不行,毕竟丢掉的,不是他们的江山。” 陈奇瑜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天子所说的这些,他岂会不清楚是何意。 别的姑且不说。 单单是这朝堂之上,就不知有多少人,想借着辽东局势的好坏,来谋取一些事情,以达到他们的目的。 “陈卿,不说这些了。”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顺天府,朕就交给你了,局势怎样动荡,你不必多虑,做好分内事即可。” “臣绝不辜负陛下厚望。” 陈奇瑜郑重一礼,朗声道:“身为大明人臣,理应为社稷分忧,为陛下分忧,若连分内事,都不能做好,臣甘愿受罚!” 看着向自己立军令状的陈奇瑜,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神情有些动容,多好的栋梁之才啊,大明根本不缺贤臣,缺的就是能叫他们发挥作用的大环境,现在他来了,那一切都能做到。 第八十章:收网(1) 锦衣卫,北镇抚司。 和往日相比,北镇抚司的衙署上下,气氛更显压抑,而在公事房内,田尔耕和许显纯一身飞鱼服,神情冷峻的坐着。 正襟危坐的北镇抚司众千户、百户,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不少人的额头上,冒出了细汗。 田尔耕面色冷峻,那双眼眸,扫视着堂内众人,冷冷道:“山西追查叛逆,用不到留京锦衣卫去协办此案。” “漕运追查漂没,用不到留京锦衣卫去抓捕贪官。” “辽左局势骤变,用不到留京锦衣卫去冲锋陷阵。” “朝堂暗流涌动,用不到留京锦衣卫去逮捕恶臣。” “甚至查出宗藩,用不到留京锦衣卫去增补深查。” “那么本官想要问问诸位,我们是干什么吃的?充当门面吗?!酒囊饭袋吗?!追查一件奸逆余孽,意图动摇大明江山的要案,都查不明白了!!” 说着,田尔耕拍案而起,那双愤怒的眼眸,死盯着眼前这帮千户和百户,此怒,叫在场众人,哗的一下全部站起。 “卑下等有罪!” 正堂之内,响起阵阵请罪声。 “不仅仅是你们有罪,本官和田佥事,皆有罪,死罪!!” 许显纯站起身,看着两股战战的众人,冷声道:“北镇抚司,何曾遭遇过这等事情,查一桩要案,竟然要靠着一帮不相干的人,来帮咱们破案。 丢人啊。 窝囊啊。 锦衣卫引以为傲的缇骑,竟叫一帮皇店的人,给狠狠的打了脸。 老子自就任指挥佥事以来,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贼人就在咱眼皮子底下,愣是没有查出来。” 田尔耕和许显纯的接连质询,叫这帮千户和百户们,一个个心里胆寒,北镇抚司遭遇怎样的情况,他们心知肚明。 “过去的旧账,烂账,老子不想再提。” 田尔耕抽出绣春刀,冷厉的眼神,扫视众人,沉声喝道:“要是此次的逮捕,敢出现任何纰漏,放跑任何一名贼人。 犹如此案!!!” 说着,在众人惊疑的等待下,正堂内骤响起断案声,横摆在面前的方桌,竟被田尔耕一刀劈开! “卑下等,定当竭尽所能,逮捕贼人!” 此举,叫在场众人纷纷单膝跪地,齐声喝道,然心底的惊惧,怎样都挥之不去。 这次若再抓不住人,那下场会很惨。 田尔耕、许显纯的脾性,锦衣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杀人,必杀。 田尔耕紧握着绣春刀,忍着虎口传来的疼痛,冷厉的双眸,扫视着眼前这帮人,随后看向许显纯。 “按计划行事。” 许显纯微微点头示意,开口道:“通州、天津等地的贼人,本官带队负责逮捕,京城这边,就交由田佥事了。” “嗯。” 田尔耕点头道:“抓住这些贼人后,尽快移送进京,审出藏着的人,这一次,要把他们都一网打尽。” 这一刻,北镇抚司的衙署,弥漫着肃杀之意,数不清的锦衣卫,一队队的冲出衙署,叫所遇之人无不胆寒。 …… “何卿,当前朝局不稳,朕清楚有些事情和风波,已经影响到所开京察一事。” 朱由校缓步向前走着,对随驾的何宗彦说道:“你是内阁大臣,朕钦定主掌此事,倘若连这点魄力都没有,叫维护大明吏治的要务,终虎头蛇尾的草草了事。 那此后的京察大计,岂不就是形同虚设了? 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要实事求是。 现在的大明,所缺的就是实事求是。 一些人的想法嘛,朕清楚,靠讲人脉,攀关系,哪怕在其位不谋其政,哪怕是德不配位,都没有关系。 他们错了。 至少现在的朝堂,现在的官场,他们所奉行的那一套,不适用了!大明的宗法礼制,不是摆设。” “臣明白。” 何宗彦闻言,当即欠身道:“请陛下放心,臣绝不会叫京察一事,出现任何纰漏,规矩就是规矩,谁都不能僭越!” 对待何宗彦的态度,朱由校很满意。 大明吏治整顿,关乎到后续国运,他这位大明天子,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一群争权夺利的文官,手捧所谓大义,限制皇权,做有利于他们的事情。 那这样的皇帝,岂不成了傀儡? “有何卿这句话,朕就放心了。”朱由校微笑着说道:“负责京察的大臣之间,有些分歧很正常。 你要平衡好这些,那些是真的,那些是假的,都要一一的查清楚。 别叫这朝中的不正之风,影响到所开京察一事……” 朱由校在这里言明指示,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提着裙摆,神情严肃的快步朝乾清宫跑来,得知锦衣卫有所行动,他是一刻都不敢耽搁。 “请陛下……” 何宗彦正想表明态度,说些什么时,却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这叫他眉头微蹙,抬起头来,却见满头是汗的王体乾,快步跑来。 “奴婢拜见皇爷。” 见有大臣在御前,自知僭越宫规的王体乾,忙跪倒在地上,行礼道。 俯瞰着王体乾,朱由校淡然道:“出什么事情了?” “启禀皇爷。” 王体乾稳了稳心神,禀明道:“田尔耕派人呈递奏报,言意图谋反的贼人,皆已查明所藏之处,锦衣卫出动抓捕。” “嗯。” 朱由校眉头微挑,看了眼王体乾,说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喏!” 王体乾忙道。 何宗彦听闻此言,心里一紧,意图谋反的贼人,难道是近期叫京畿生乱,民心动乱,让粮价、布价等激增的贼人? 不知内情的何宗彦,内心不免惊呼起来,锦衣卫的动作真快啊,这才过去多少时日,就查出幕后之人了? “何卿,咱们君臣的奏对,就到这里吧。” 见何宗彦神情凝重,朱由校淡笑道:“后日,朕要召开御门听政,何卿到时要领着几位卿家,都来参加。” “臣领旨! 何宗彦忙作揖应道,然心里却五味杂陈,从他们负责京察一事后,哪怕是朝中起什么风波,都没有参加过,现在天子却特意点明,那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第八十一章:收网(2) 昏暗阴森的地牢,静的可怕,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发霉的味道,置身于此,叫人觉得不适。 地牢外,站着数十众锦衣卫,彰显出此处的不凡。 “那两个逆贼,都交代了没有?” 田尔耕阴戾的眼眸,看着前方,挎刀快步向前,对随行百户说道:“别告诉本官,他们什么都没有讲。” “田佥事…” 随行的林景仁,直冒冷汗,微微欠身,硬着头皮道:“那两个贼人,比想象中的顽固,嘴硬,您先前特意吩咐过,在您没回来前……” “废物!” 田尔耕停下脚步,看了眼林景仁,眉头紧皱,随后看向把守地牢的锦衣卫,沉声道:“把牢门打开!” “喏!” 在地牢口的两名锦衣卫,当即低首应道,随后动作迅速的掏出钥匙,转身打开各自所对应的铜锁。 等不及的田尔耕,见二人打开后,伸手推开二人,抬脚向前走去,穿过一间间牢房,朝着地牢深处而去。 地牢深处的寒意,叫人觉得心悸。 这里…便是北镇抚司规格最高,守卫森严的诏狱! “呜呜!!!” 当田尔耕拿着手帕,捂着口鼻,来到最深处的牢狱后,就见到被铁链悬吊的二人,其中一人怒目圆睁,奋力挣扎着。 对待那人,田尔耕不感兴趣。 反倒是沉默的王登库,引起田尔耕的兴趣。 “去掉他嘴里的东西。” 走到王登库的面前,瞧见那双阴戾,凶狠的眼眸,田尔耕嘴角微扬,笑道:“本官就喜欢这样的人。” “喏!” 林景仁当即应道,随后快步上前,伸手捏着王登库的下巴,去掉塞进嘴里的粗布,那味道甚是酸爽。 忍着恶心作呕之意,王登库剑眉倒张,死死盯着眼前的田尔耕,在他的心里,有着太多的疑问。 “心里可是在想,明明我们锦衣卫,先前被你们耍的团团转,最后又是如何,寻得你们的藏匿之处?” 田尔耕收起手帕,迎着王登库的目光,露出一抹邪笑,道:“甚至连你的所谓忠仆,也被我们锦衣卫擒获了? 对了,本佥事今个儿心情不错,多讲一句吧,你们控制的那些商号,包括背后的那些个傀儡,都被我们锦衣卫逮捕了。” 城府极深的王登库,骤然听闻此等噩耗,脸色微变,尽管就在那一瞬间,却被田尔耕敏锐的捕捉到。 “呜呜呜!!!” 被悬吊着的田生兰,奋力挣扎,整个人变得狰狞起来,他不相信这些,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被抓进锦衣卫诏狱,却叫他不得不相信,他愤怒,他不甘,可是现在所处的境遇,明显不是他所能控制着的。 死盯着田尔耕,沉默许久的王登库,沙哑道:“你们究竟是怎样做到的?我想要知道真相。” 自诩城府极深,算无遗策的王登库,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就锦衣卫那点能耐,先前没有查出什么,那也绝不会此时就查出,锦衣卫的身后,必然藏的有人。 “说起来,本官很想独揽此功。” 无视王登库的注视,田尔耕握了握拳头,轻笑道:“只可惜此功啊,本官不能代表锦衣卫独揽。 事实上,查出你们藏匿之处,包括那批有问题的商号,并非我锦衣卫之功,而是一直平抑物价的皇店。 说起来真是讽刺。 我锦衣卫的缇骑,竟不如陛下所设的皇店,就是因为你们这帮逆贼,叫本官的仕途受阻了!” “不可能!!” 王登库瞪大眼睛,突然发狂,厉声喝道:“就天启小儿所设的皇店,那里待着的一帮酒囊饭袋,除了被动的消耗银钱,用可笑的定额售卖,妄图平抑疯涨的物价,真真是愚蠢至极。 人心! 皇店的那帮家伙,太小觑人心了,也太小觑建虏的凶狠了,肯定不是这样的!肯……” “是啊!” 田尔耕面露凶狠,狠狠朝着王登库的腹部,就是一拳,那含恨的一拳,叫王登库整个人痛苦的狰狞起来。 没有愈合的创伤,有些迸裂,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王登库咬紧牙关,忍着剧痛,额头冒出冷汗,死死的盯着田尔耕,他不愿相信所听到的这些,是真的。 “啪啪~” 田尔耕走上前,面露笑意,仰着脑袋,伸手去拍王登库的脸庞,嗤笑道:“难道你没有听过一句,欲使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吗?m.23sk. 你们心中是怎样想的,本佥事没有摸透,但是人家却摸透了,赚银子非尔等所想,欲毁大明社稷,才是你们所想。 恰恰是这一点,成了暴露你们的最大线索。 说起来,皇店暗藏着的那几人,若是真到锦衣卫来,老子还真有些担心,读书人的手段和心计,就是了得。” 王登库着相了。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叫自己暴露的,不是别人,竟是他们自己,可是其中的道理,他还是想不明白。 “对了,皇店总管事杨朝武,叫本官给你带句话。” 见王登库这般,田尔耕邪笑道:“玩经济战,你的确算个高手,不过你的眼界太狭隘了,直隶所开的皇店,仅仅是一个渠道。 你们这帮背叛大明的奸逆,纵使有通天的手段和本事,可是在日月山河下的大明,终究是邪不压正。 不过还是感谢你这个对手,叫吾辈领教了一番,也叫陛下对吾等的敦敦教诲,有了更深的领悟。” “啊!!!!” 王登库奋力的挣扎着,整个人变得有些疯狂,咆哮之声,回荡在这座地牢内,那不甘,那愤怒,怎样都遮掩不住。 “老实交代吧。” 田尔耕眉头微皱,掏了掏耳朵,看向王登库说道:“别在这里冥顽不灵了,若是你想让你的妻女,儿子,少受些酷刑,不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话,就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如实的讲出来吧,不然本官定叫你知晓,折磨他们,是怎样痛快的事情……” 这一刻,王登库宛若死人一般,被铁链所悬吊着,他败了,败的毫无尊严,甚至一切都输掉了。 第八十二章:朝堂大怒 相较于万历朝时期的大明,经历短暂泰昌朝时期的过渡,迈进天启朝时期后,已然不复先前的稳定。 表面波澜不断,幕后暗流横行。 这注定是一段最如履薄冰,最危机重重,最惊心动魄,最荡气回肠的特殊时期,也宣示着大明究竟是倾覆,还是触底崛起! 变则通,不变则壅;变则兴,不变则衰;变则生,不变则亡。 开启大时代的钥匙,就静静的悬浮在眼前,是进,是退,皆系大明天子一念间。 “啪,啪……” 几名年轻强壮的宦官,神情肃穆,奋力甩动着手中长鞭,那鞭声,回荡皇极门上空,清风徐来,吹动各处旌旗,数以千计的披甲锐士,持枪挎刀,宛若雕塑一般,分立在这处代表皇权至上的皇极殿群周遭,冷峻的目光,盯着前方肃立的群臣。 “这皇极殿,注定要跟着大明一起,重焕新生!” 着天子衮服,握天子剑,昂首而立的朱由校,目视那座虚无的皇极殿方向,流露出几分倨傲。 身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响起。 内阁,枢密院,各院部寺等有司衙署,凡是正五品以上文官,乃至五军都督府,京卫都督府,在职和在京的勋戚,悉数齐聚皇极门。 这场特召的御门听政,规格直追大朝议。 但却并非大朝议。 朱由校手握天子剑,缓缓转过身,透过眼前晃动的冕旒,看着行跪拜之礼的群臣,齐齐跪在自己面前,神情间看不出喜悲。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朕即天道! “众卿免礼。” 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经沿途宦官、大汉将军的唱名,跪着的群臣缓缓起身,理了理朝服,手持朝笏,站在朝班之中。 然无数人的心里,都生出疑虑,天子此召御门听政,且定在皇极门,这究竟是何意? “想必在不少卿家的心里,有心生疑虑吧。” 朱由校手握天子剑,踩着丹陛,缓步向前走着,那坚毅的眼神,扫视着前方群臣,朗声说道:“朕此召御门听政,何故选在皇极门,又这般的大费周折,将在朝正五品以上官员,悉数都召来。 原因,很简单。 那就是朕对朝中的一些人,很不满!很失望!” 说着,朱由校停下脚步,神情凌厉,不加遮掩的怒斥声,传递到朝班前不少廷臣、枢辅、廷臣的耳朵里。 方从哲、叶向高、刘一燝、韩爌、何宗彦、顾秉谦、丁绍轼、孙如游等内阁大臣。 王象乾、王在晋、王洽、李邦华等枢密院大臣。3sk. 张问达、亓诗教、杨涟、左光斗、周嘉谟、李汝华、黄立极、崔景荣、黄克瓒、王永光等院部大臣。 一个个都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分立各处的大汉将军,神情冷厉,传着天子的怒斥之言,这叫齐聚皇极门的群臣,无不是生出复杂的心思。 一个派系林立,内情复杂的朝堂,想叫他们勠力同心,为大明戡乱,叫社稷中兴,那断然是不可能的。 然…… 朱由校今朝此举,在这皇极门,意在彰显决心,他要叫满朝文武知道,你们眼里的少年天子,要更加乾纲独断了! 数十众的内书堂宦官,低着脑袋,捧着一摞摞奏疏和案牍,在司礼监太监王体乾、李永贞几人带领下,踱步朝着前方走去。 这样的一种异动,引起很多大臣的注意。 谁都不清楚,今朝天子意欲何为。 “从朕御极以来,不过半载,大明在朕御极以后,闹出的事情,却不少啊。”朱由校神情冷峻,开口说道。 “朕自登上大宝,心里无时无刻,不感到战战兢兢,生怕皇明的列祖列宗,所开创的大明江山社稷,毁到朕的手里。 朕殚精竭虑,朕勤政克己,朕乾纲独断,想叫大明混乱的秩序,能够恢复安定,能叫大明的万里河山,变得更好。 然从朕御极以来,所做诸多决断,在朝野间引起不小争议和妄谈,甚至不少人,说朕是木匠皇帝,说朕是不学无术,说朕是昏庸无能,说朕是大明昏君……” 坏了!! 随着朱由校所讲之言,传遍皇极门四周,位列朝班的群臣,不少心里都紧张起来,直觉告诉他们,天子…怒了! “这些朕都忍了,忠言逆耳利于行嘛,朕权当是一种鞭策。” 看着有些异动的朝班,朱由校缓缓向前走着,继续道:“但是…朕错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竟变的这般摇摇欲坠,而很多人还不自省。 你们中的一些人,无视大明所遇危机,无视大明所遇困境,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都变成这般模样,你们依旧是我行我素。 生怕大明,还不够乱啊。 看看吧。 都好好的看看吧。 一帮暗通建虏的余孽势力,不甘被朕所派的厂卫镇压,不甘被天子亲军镇压,就想掀起谣言,以动摇大明社稷。 叫朕觉得可悲的是,朝堂,京畿,竟然都跟着乱了。 这是何其的讽刺啊! 建虏,昔日给大明俯首称臣的奴才,叫你们中的不少人,嘴上喊着不怕,甚至义愤填膺,义正严词,叫嚷着要到辽东,去为朝尽忠,去为朝平叛! 可在你们的心里,一个个却怕极了建虏。 这是何其的讽刺啊!!!” 说这些的时候,朱由校走到内书堂宦官眼前,拿起一摞摞奏疏和案牍,当着群臣的面,一摞摞的摔在地上。 “贪腐!” “勾结!” “算计!” “内斗!” “暴敛!” 朱由校的声音,回荡在皇极门四周,叫在场的无数大臣,一个个都低下脑袋,神情无不变得紧张起来。 不少人的心里,都变得慌张起来。 他们都不清楚,自己私底下做的那些,是否叫天子知晓了什么。 “朕御极之初,心里是一直认为,大明的敌人是建虏,是那狂妄自大的努尔哈赤!” 朱由校踩着那一封封的奏疏和案牍,冷厉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群臣,厉声喝道:“朕要秉承皇祖父的遗志,早平建虏之叛,还我大明朗朗乾坤。 叫那曾经的盛世,再降日月山河下的大明。 但是朕又错了!!! 大明的敌人,不是别人,就是大明自己。 是这个朝廷。 是这个官场。 今天你们一个个冠冕堂皇的站在这里,站在朕的面前,身处在庙堂之上,享受着官位带来的权力。 可又有多少人,是真的将心放到大明身上了?! 朕倚重的那些良臣贤才,被你们喷成乱贼臣子。 朕倚重的那些虎将悍将,被你们骂成窃国之贼。 那么朕是不是就该自囚乾清宫,听之任之,叫尔等为所欲为,全凭私心的治理天下。 今天烂一点。 明天烂一片。 到时大明各地灾情不绝,百姓揭竿而起,叫朕,叫大明,都死无葬身之地啊! 至于你们,再俯首称臣,换一位效忠的天子啊!!” 朱由校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天地间,看着眼前的群臣,朱由校心里毫无波澜,甚至很是平静。 他所讲的这番话,是骂不醒装睡的人,党争,不是几句怒斥,痛骂,就能消失的无影无踪的。 他要做的是一份宣言,要借着所谓建虏侵掠大明之际,向这个人世间发出最强音,他要乾纲独断的治理大明了!!! 第八十三章:辽东奏捷 风,吹在朱由校的脸上,很凉,看着眼前开始混乱的朝班,朱由校紧握天子剑,深邃的眼眸,闪烁着冷峻的寒芒。 这注定是一条孤独的路。 “陛下,臣等从没有这般想过啊,陛下乃九五之尊,是大明君父,臣等身为大明臣子,事事心想社稷,心忧社稷,唯恐辜负陛下期许,臣等虽身居高位,却不敢有任何松懈怠慢之念啊。”???.23sk. “陛下,臣等为国朝亦是殚精竭虑,唯恐大明的江山社稷,出现任何闪失,建虏之患才是大明……” “陛下,臣等对大明的忠诚,对陛下的忠诚,天地可鉴啊……” “陛下……” 在朱由校的注视下,齐聚在此的文武群臣,纷纷行叩拜之礼,他们说着,他们喊着,他们叫着,声音之大,回荡在此方天地。 天子所痛斥之言,太过杀人诛心了。 倘若不这般的话,那他们岂不是大明逆臣?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下,哪儿有那般多的非黑即白,哪儿有这般多的是非对错。 但,朱由校就要较较这个真。 大厦将倾,若无此等信念和决心,大明必亡! 叫朱由校心生欣慰的,他所看重的那帮大臣,虽说随大流的跪倒在地,但却以沉默表明态度。 身正,不怕影子斜! 至于另一些沉默的大臣,朱由校并不在意。 眼前这些正五品以上文官,皆乃沉浮宦海的精英,有哪一个是能小觑的,或许他们年轻时,多是嫉恶如仇之辈,想洗刷这混沌世道,那一路走下来,能坚守本心的,却少之又少。 “报!!!!” 振聋发聩的怒吼声,传过这吵闹的声潮,叫朱由校皱眉看去,此召御门听政,没人胆敢惊扰。 除非…… 刹那间,朱由校想起了什么。 午门方向。 十余名神情憔悴,胡子拉碴,嘴唇干裂,身躯摇晃,眼神涣散的健儿,全凭一股意念支撑,急奔向前,他们要禀明奏捷! 随行的数十众上直亲卫军锐士,面露忧色的挎刀前行,生怕这帮可敬的汉子,摔倒在地上。 “报!!!” “报!!!” 先是辽地健儿。 后是禁卫锐士。 那声音回荡在皇极门周遭,叫表明忠诚的群臣,渐渐的声音小了,一些面露疑惑的大臣,转过身去。 有些破烂的甲胄。 沾着泥土的靴子。 黝黑邋遢的脸庞。 刺鼻难闻的味道。 这些被护着的辽地健儿,纵使是疲惫到极致,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护卫着背负奏捷的健儿,朝着天子所在前行。 “快!!!” 见到此幕的朱由校,伸手喝道:“去搀着他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吗!?” 低首静立的内书堂宦官,纷纷作揖一礼,随后伸手快步前行,生怕前方那帮已然逾制的健儿,摔倒在地上。 这一幕,叫不少人都想到了什么。 定是辽东急报。 是胜。 是败。 此时此刻,在无数人的心里浮起。 原本跪着的群臣,不分先后的撩起裙摆,站起身来,那一道道复杂的目光,汇聚到那帮咬牙坚持,快步急奔的辽地健儿身上。 “忠勇军帐下,百户贺进忠,奉辽东督师之命,呈递辽东奏捷,陛下!!辽东大捷啊……” 被护着的贺进忠,有些模糊的视线,依稀间,看到一群内廷宦官跑来,这一刻,他单膝跪地,昂首,捶胸,声嘶力竭的怒吼起来,随后颤抖的右手,取下那份承载很多的奏捷。 本护在左右的随行健儿,本能的停下脚步,众目睽睽之下,挺直腰板,昂首,怒目圆睁的吼道:“陛下!!辽东大捷啊……” 那怒吼声,飘荡在此方天地。 分列两侧的朝班,此刻异动起来。 “陛下!!辽东大捷啊……” 手握天子剑,昂首站着的朱由校,听着前方所喊,然下一刻,朱由校却伸手向前快步走去。 “砰!” “砰~” 似是心中执念达成,以贺进忠为首的忠勇军健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觉得眼前一黑,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上。 从沈阳城到大明京城,相隔何止千里,辽东督师熊廷弼,为叫辽前硬撼建虏,力挫建虏的大胜,能传遍整个辽地,以安辽地,更传到京城去。 贺进忠所带队的健儿,一路骑马驰骋,以叫这大胜的消息,能传到沿途经过的城池,再经所过城池传向他地。 一路八百里加急,叫这些好儿郎,都吃尽了苦头。 “来人啊!!” 朱由校快步向前走着,眼神坚毅,迎着无数道目光注视,喝道:“传太医,给这帮健儿医治,敢死一人,杀!!!” 进京奏捷的是忠勇军健儿,那都是朱由校的心头肉。 这些健儿没有战死沙场,此刻远离战场,那一个都不能死! 在朱由校下旨之际,内书堂的宦官,上直亲卫军的锐士,已然快步跑上前,弯腰去搀扶那些昏死过去的健儿。 内书堂宦官高起潜,捧起那份掉在地上的奏捷,就转身朝御前跑去,而剩下的那些人,则小心翼翼的抬起,这些昏死的忠勇军健儿…… “太好了,辽东奏捷了,看来戍守辽前的大军,是击败来犯建虏了,这些年来,大明终胜建虏啊。” “是啊,能赢下一战胜利,咱们所做的种种,都是有用的啊,朝廷这些年来,可是承受了很大压力啊。” “这次奏捷,不知击杀多少建虏啊……” 在高起潜捧着奏捷,快步朝御前跑去时,分立两侧朝班的群臣,不少都低声议论起来,神情间是难掩的激动。 太不容易了。 大明战胜了来犯建虏。 若是这样的话,那辽前所生危机,亦能妥善解决。 从萨尔浒之战的惨败出现,其实朝中不少大臣,心里都生出想法,面对凶悍残暴的建虏八旗,大明真的能胜吗? “皇爷,辽东奏捷!” 高起潜跑到御前,强忍着气喘,双手捧的极高,那封奏捷,就在朱由校的眼前,而朱由校的目光,却在那些被抬走的忠勇军健儿身上。 没有一场仗,是靠嘴皮子讲出来的,这轻飘飘的奏捷,背后所代表的,必将是无数健儿的血,洒在辽东战场! 第八十四章:国税局!打响税改第一枪 无数道目光汇聚而来,太多人的心里迫切想要知道,辽东督师熊廷弼所呈奏疏,究竟是怎样的大胜。 此刻的皇极门,静极了。 “宣。” 朱由校扫视群臣,手握天子剑,淡漠道。 “奴婢遵旨!” 手捧奏捷的高起潜,当即应道,强忍心头激动,转过身去,这一刻,他感受到无数目光汇聚过来。 “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保,督师辽、沈等处军务,熊廷弼奏曰:臣奉旨督师辽东以来,谨遵上谕,整肃辽左,行守土有责,明各地镇守副总兵官,扎硬寨,以固辽左防线,然建虏贼心不死,期间袭扰不绝,我大明健儿未堕明威……” 高起潜的手轻微颤抖,声音极大,宣读熊廷弼所呈奏捷,经大汉将军的唱名,叫齐聚皇极门的群臣,皆能听清。 朱由校嘴角微扬,心里却生出感慨。 熊廷弼所呈奏捷,并未直接阐明战绩,却从特设枢密院,明总揽平叛事为引,看来所斩大胜,必是奉旨援辽的四军。 “三月十日,突闻建虏纠集重兵,出抚顺关,进犯抚顺军寨,镇守副总兵官姜弼,临危不乱,行守土有责,守寨拒敌……,杀敌数千众,力挫建虏。” “三月十一日,辽左西线懿路军寨,遭建虏偏师侵掠……” “三月十二日,蒲河,东州等处,遭建虏偏师来犯……” 王象乾、王在晋、王洽、李邦华等枢密院大臣,听闻高起潜所宣奏捷,那一个个眉头紧皱起来。 辽前防线的战事,远比预想中的要严峻!! “建虏奴酋其心可诛,所欲为多路出兵,妄图搅乱我大明于辽左驻防,臣为保辽左之安定,亲镇沈阳城……直至,奉旨援辽之忠勇,忠武,武烈,雄威四军,在相距抚顺军寨数十里之浑河畔,遭遇建虏绕道奇袭沈阳之前锋大军。 该役,雄威,武烈,忠勇,忠武四军,于浑河畔所在战场,以步战破建虏铁骑,阵斩马甲兵两千一百三十余,建虏大将恼怒,尽出麾下先锋精锐……” 高起潜的声音,在朱由校耳畔响起,浑河血战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一战,只怕惨烈异常! 纵使四万迎战两万建虏先锋,可就时下的大环境,在萨尔浒之战惨败后,大明胆气被建虏打破。 奉旨援辽的四军,能在远离城池,赶赴前线,没有后援的前提下,突遭建虏先锋,沉稳应对,与之展开激战,并斩杀万余众建虏,虏获军械,甲胄,火炮无算,这一战,打出了大明的雄威! 即便所斩杀的万余众建虏中,只有数千的建虏真鞑,然此战,对建虏八旗的伤害,是绝无仅有的。 “幸赖陛下英明神武,于京城下旨敦促臣,整肃辽左,铲绝隐患,心忧辽疆,锤炼天子亲军,如若不然……” 熊廷弼所呈奏捷,被高起潜洋洋洒洒的念出,齐聚皇极门的群臣,却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凝重,有激动,有高兴…… “陛下英明神武,天佑大明!” 以王象乾为首的枢密院大臣,个个是难掩激动和高兴,齐齐走上前,行叩拜之礼,山呼道。 在朝的文武百官,没有人能比枢密院大臣,心中更清楚辽疆局势,能有今日之胜,天子起到的决定性作用。 若无枢密院。 若无大明科研院。 若无西山四军。 若无…… 太多英明神武的决定,被天子乾纲独断的明确,以稳暗流横生的辽东局势,错非是这样的话,今日所收辽左奏疏,就不是奏捷,而是急报了!! “陛下英明神武,天佑大明!” 山呼声,在皇极门周遭响起,所聚阁臣、枢辅、廷臣纷纷叩拜,辽左能取得这等大捷,对大明意义非凡啊。 面对群臣朝拜,朱由校并未被喜悦所迷失。 别看熊廷弼所呈奏疏,历数从辽左爆发战争,到四军力挫建虏,叫辽左激荡的战局,稍稍变得安定。 但是努尔哈赤所统建虏大军,并未伤筋动骨,并未撤离辽左! 此时的辽左战场,只怕还有战斗爆发。 不过辽左呈递的奏捷,却叫朱由校占据绝对优势,这为他破朝堂格局,给大明财政拨乱反正,树立无上威仪! 飞扬跋扈,穷凶极恶,人人惧怕的建虏,没有被万历皇帝解决,相反却被朱由校以力压之。 这无不用事实佐证,就辽疆的一应部署,面对朝野间的非议,少年天子力排众议,乾纲独断,所做出的种种英明决断。 此役战罢,无人再敢妄谈辽局。 大明天子的威仪,是打出来的,是杀出来的! “宣。” 面对群臣的朝拜,朱由校面色平静,淡漠道。 在后候着的刘若愚,强压心头喜悦,忙踱步上前,内书堂宦官捧着一份中旨,紧随在身后。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自朕御极以来,无不战战兢兢,勤政克己,唯恐皇明列祖列宗所托江山社稷……” 刘若愚的声音,大汉将军的唱名,出现的那一刻,在场的一众群臣,无不一愣,流露出惊诧的神情。 怎又有中旨啊! 这国税局是什么! 当听完所宣中旨后,群臣变得异动起来,好端端的,怎能以先前京畿乱局,而特设国税局,以厘户部所辖职权,揽关税、商税职权啊。 纵使是这个国税局,是分设户部之下,那也不行啊! 关键还是叫毕自严兼领。 此人,当初在崇文门谋税改时,那可是雷厉风行啊。23sk. “陛下,此事不可啊!”张问达难掩震惊,作揖行礼道:“户部职权乃……” “够了!!” 见有人反对,朱由校冷芒一闪,呵斥道:“别给朕讲这些,大明究竟怎么样,朕比你要清楚。 京畿所生闹剧,叫朕看出太多弊政。 于户部所辖特设国税局,揽关税、商税职权,是为国库开源,是为震慑宵小,尔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竟连这些都不清楚。 张口社稷,闭口祖制。 在朕看来,就是有尔这等空谈误国,沽誉钓名之辈,才叫大明这般乱,既如此,那就罢官免职,流放辽前戍边!!!” 张问达傻了。 自己不过仗义执言,规谏天子,怎被天子这般对待,扣上此等帽子,丢掉官职,还被流放辽前戍边。 死矣! 张问达人如死灰。 看着眼前的群臣,朱由校一甩袍袖,冷冷道:“罢朝!毕自严,枢密院大臣,给朕到乾清宫去。” 第八十五章:兜底与支撑 “熊廷弼呈递奏捷进京,历数我大明健儿之英勇,四军之神勇,力挫建虏气焰,打出了大明雄威。” 朱由校取下天子剑,递给身边宦官,快步朝东暖阁内走去,“此战打到这里,证实朕先前所想,所念,所做,是正确的。 打了胜仗,固然值得庆贺,值得高兴,但心里却不能生出骄纵,此役还远没有结束,努尔哈赤这个老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盯着眼前的辽东舆图,朱由校解开所束镶金玉带,刘若愚等众太监宦官,低着脑袋,小心翼翼的帮自家皇爷,取掉所穿天子衮服及佩饰。 “陛下英明。” 王象乾上前说道:“通过所呈奏捷内容,不难看出,辽左一带的战局,依旧是很凶险的存在。 抚顺、懿路、蒲河、东州等处,面对建虏的几路偏师猛攻,尽管扼守住所构防线,暂御建虏攻势。 但是建虏主力想绕道奇袭沈阳城,不难看出努尔哈赤的决心和斗志,错非意外撞上奉旨援辽的四军,恐彼时的沈阳城,必将陷入混战之下。” 朱由校张开双臂,叫那所穿衮服取下,深邃的眼眸,盯看着辽东舆图,思索着自己能做些什么。 “陛下,臣以为趁着辽左取得大胜,能否以枢密院之名,明发上谕,着山海、广宁等地驻防大军,谴军增补辽左防线?” 李邦华此时上前,拿起指挥棒,直指舆图,讲出心中所想:“臣现在非常担心,惨遭痛击的建虏八旗,会不顾一切的猛攻抚顺,懿路,蒲河等处。 一旦上述的防线有所闪失,恐沈阳城就暴露在建虏兵锋下,真到了那个时候,整个辽左都将陷入动荡。” “不行!” 朱由校推开刘若愚,自己整理着所穿龙袍,皱眉道:“辽前实时战况究竟怎样,朕和诸卿皆不清楚,唯有熊卿、袁卿他们最清楚。 朕相信大明的栋梁,肯定能做出正确决断,迎战来犯的建虏。 战争没有爆发前,枢密院能调度辽东各地,力保辽疆安定,兼领总揽平叛事,就该起到应有的作用。 可现在战争已经爆发,且前线战况甚是激烈,那枢密院所能做的,就是当好后方的大管家!” 天子所讲之言,叫王象乾、王在晋这些枢密院大臣,无不陷入沉思,的确,前线战场的局势稍纵即逝,相隔千里之外,绕开熊廷弼去进行调度,去下决断,稍有不慎,就会造成较大误差。 这是非常致命的! “努尔哈赤这个老贼,是个臭名昭著的赌徒,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朱由校转过身,眼神坚定,开口道:“前线战场的局势,交由熊卿他们把控,但想要确保最终胜利,关键还是在后方所做。 其一,以朕的名义拟定一道旨意,恩赏奏捷所立战功者,着重强调,朕心系辽前,心念前线健儿,告诉他们,朕就在京城静候凯旋的消息。 其二,枢密院全权负责,辽前战时的军需辎重补进,朕绝不希望看到,我大明浴血奋战的健儿,去用拳头,去用牙齿,跟建虏死战丢命! 其三,着命西山上下,进入战时状态,全力确保各项军需生产,特别是火药制品,派人给孙卿言明此事。 其四,枢密院即刻谴派人手,赶赴山海关,广宁等地,负责加急传递辽前战情,另派人告诉贺世贤,祁秉忠等人,纵使辽前征调驰援大军,亦要绝对确保山海关、辽西等地安稳,切勿叫建虏乘虚而入! 其五……” 一道道的旨意讲明,表明朱由校的决心,王象乾、王在晋他们,神情严肃的听着,在辽左战事没有结束前,枢密院上下别想一刻放松。 这是一场不能输的战争! 沈阳城和辽阳城,不管是哪一座重镇,都不能丢掉。 一时取得的胜利,并非绝对的胜利,想要确保辽东安定,那么战争结束前,大明就必须一直赢下去,叫建虏元气大伤。 “臣等告退!” 现阶段能为辽东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还要看熊廷弼他们,身处前线战场,如何根据所生战况,来做出相应决断。 一直沉默聆听的毕自严,能感受到天子决心,奉旨援辽的四军,能打出这等骄人的战绩,足以证明建虏绝非战无不胜。 “毕卿,辽东的战局要重视,但国库赋税更要重视。”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朝龙椅处走去,对毕自严说道:“一场近乎可笑的动乱,竟惹得朝野为之而动。 一帮漏网之鱼,竟能在大明腹地,京畿要地,掀起这样的风波,毕卿觉得,厘清某些方面的税目,是否已到迫在眉睫之时?” 在原有的时间线上,大明饱受叛乱和灾情的双重影响,加之自身所存问题,使得大明越来越乱,越来越被动,直到江山倾覆。 可真的要去较真的话,根源就是大明拿不出银子,财政体系被不断啃食根脉,特别是江南那边,一地盛产茶叶,可所缴国库的茶税才百余两,这他娘的不就是打发叫花子吗?! 偷税漏税严重。 避税逃税严重。 明明天下有着海量窖藏的银子,但民间所流通的银子,却呈现不断递减趋势,这本身就是天坑。 逐步贯彻税改,是改变大明的开始,这注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陛下在户部特设国税处,以揽关税和商税职权,的确能帮助朝廷,收取一部分税收银子。” 毕自严想了想,正色道:“但是陛下若想确保社稷稳定,恐此事非短期之间,就能够奏效的。 且关税和商税两方面,牵扯到地方不少衙署,亦牵扯到其他较多的税目,这些都不是短期内能见效的。” “毕卿所讲的这些,朕都清楚。” 朱由校抽出一份公函,微微点头道:“国税处的成功与否,要遵循实事求是,稳步向前的原则。 要借鉴崇文门税关的谋改经验,先划定北直隶和山东两地,作为试行所在,逐步实控漕运所设钞关,包括沿途分设的巡检司等,涉及关税和商税的,要逐步整合起来,先在布政使司,分设起国税分处。 现阶段大明的赋税征收,完全就是一本烂账,糊涂账,不去改变,迟早大明国库就要完蛋!” 在朱由校的眼里,小农经济下的大明,没有明确的税务机构,这在明初和明中时期,这些承平时期,还能确保基本稳定,至少自给自足是没问题的。 但现在却不行了。 以官绅、大小地主、商贾为首的特权群体,在地方上的影响力,足以左右大明财政,手伸进去的地方太多。 倘若现在不去设法改变,叫精通财政的贤臣良才,去逐步贯彻税改,那以后再想去改,难度和掣肘更多更大。 “毕卿,那些都是朕的一些构想和谋划。” 指着刘若愚所捧公函,朱由校正色道:“现在亮明的是关税和商税,可实际上里面还有很多。 包括矿税,茶税,盐政等等,以后都要国税处去涉足进行税改,你是精通财政的良臣,以后大明的财相,心里要清楚这些。 现在毕卿要做的,是结合大明实际情况,先行明确新设的国税处,此后五年间,要达成怎样的目标,包括税务方面的人才培养等等。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朕希望毕卿能够心怀社稷,去做一些实事,叫大明在财政方面的情况,能够有较大的改观,而非越来越烂!” 第八十六章:惊喜连连 拨云见雾。 随着辽前奏捷呈递进京,笼罩在京城的阴霾,横行在朝野间的暗流,就像是旭日东升一般,将一切都压制下来。 朱由校御极以来,多次绕开朝堂,乾纲独断所做决断,引得群臣生出诸多不满,可面对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硬撼建虏,打出那等悍勇一战,一切都销声匿迹了。 然纵使有再多不满,那也要避其锋芒,识时务者为俊杰。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东林党元老,身份是何其显赫,可纵使那般又能怎样? 不还是被顶撞的天子,在皇极门当着群臣,下旨罢官夺职,流放到辽前戍边了。 皇权,是打出来的。 皇权,是杀出来的。 朱由校先前所做诸多谋划和构想,都将转化到朝堂,转化到地方,一步步推动大明的革新变法。 这将是一场有别于历朝历代,在阶层矛盾,内忧外患,财政困难等多元化处境下,由文臣主导谋定的新法。 朱由校要以天子之威,居中坐镇,用自己的构想,指挥推动这场变革,打击旧官僚群体,打击特权群体,逐步增强维新的层次和体量,引导思潮复兴,带领着大明走出困境,成为这个大时代的主角。 “关于张贼的事宜,不必在朕面前提及!”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看着求情的韩爌、刘一燝,沉声道:“身为左都御史,不想着为君分忧,为社稷虑,却做些利己之事。 现在的都察院,风气这般差,效率这般低,一半都是受他影响,不然漕运漂没这般的严重,朝廷何故毫不知情!? 他的命金贵,那奋战在辽前的健儿呢? 他们的命,金贵否!? 他不是能说吗? 他不是会说吗? 好啊! 那就到辽前戍边,看看他的那套主张,他张口祖制,闭口礼法,能否说通那帮造反的建虏。 要是能说通建虏上下自裁谢罪,朕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违背太祖高皇帝之祖制,重设大明丞相,叫他来当!” 东暖阁的气氛,只因天子生怒,而低到了极点,被召见的内阁大臣,一个个都低下了脑袋,不敢再多说其他。 当初朝堂有多少反对声,质疑声,那现在的天子,态度就会有多强硬。 “今日召见你们,是有几件事情要说。” 见众人沉默不言,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淡漠道:“摆在朕御案上的,这十几封奏疏,是近期所查出来的。 漕运的烂账。 刑部的烂账。 工部的烂账。 兵部的烂账。 还有其他的有司官员。 以权谋私,徇私舞弊,贪赃枉法,那就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你们内阁,将这些奏疏全都带回去。 一件一件的查,一件一件的票拟,该罢官查办的,就抓起来,该审案的,就移交三法司会审。 现在辽东战局未绝,朕不希望朝中的风波,影响到辽前的战局。 朕叫你们进入内阁,是给朕分忧的,是佐朕治理天下的,不是叫你们当滥好人的,这还由不得你们来当。” 凭借胡惟庸一案,太祖高皇帝朱由校,不顾群臣强烈反对,以绝对威仪,废除掉数千年的丞相制,叫皇权得到空前提升。 而作为替代品的内阁,逐步从行政秘书,一步步增强权柄,虽无丞相之名,却有丞相之实。 不过对朱由校来讲,过去那套内阁的玩法,要变变了,责任制和追责制必须扎根,内阁的权柄,绝不能都集中到首辅手里,叫次辅和群辅,多半都成为摆设。 “不要跟朕说什么难办,棘手之言。” 看着方从哲、叶向高他们,朱由校双眼微眯道:“若什么事情都好办,那朕要这内阁何用? 朕遇到的难办之事,棘手之事,远比你们要多。 行了,都退下吧,这些奏疏,朕要尽快见到票拟,还有这朝堂,一个个最好在其位谋其职。 京察,可还没结束!!” “臣等告退。”天籁小说网 感受到天子威压的众人,不敢多言其他,纷纷作揖道。 与御极登基之初,为抢占先机,为抢占优势,朱由校所谋之事,多数都绕开内阁着办不同。 现在的他,就是要找一些事情,专找内阁去办,以避免他所倚重的大臣,被文官群体集体排斥和敌视。 今夕不比往日。 掌握绝对主导的优势,朱由校怎会放着不用? 想在天启朝的内阁,担任要职,成为文官之首,还想着养望,顾及声誉,充当滥好人,那是不可能的了。 天底下没有这等好事。 想党争? 可以! 你们斗归斗,但是交代的差事要办好,办不好,那就论道论道,是想继续干,还是想身败名裂? 不懂制衡之道的帝王,不是合格的皇帝。 不懂离间挑拨的帝王,不是优秀的皇帝。 叫文官群体彼此间斗,且一切都在掌控之内,那皇帝才能睡好觉,不然真团结起来了,那何以治理天下? 在方从哲他们刚离开没多久,王体乾就捧着几份奏疏,匆匆赶来东暖阁,向伏案忙碌的朱由校,作揖道:“皇爷,魏太监,勇卫营,理藩院等皆呈递奏疏。” “嗯?” 朱由校眉头微蹙,放下御笔,看着被刘若愚转呈来的奏疏,拿起一封就翻阅起来,先前局势暗流横生,对山西那边精力放松不少。 “奴婢魏忠贤,于太原叩首再拜,奉皇爷旨意,涉及八大贼家产查抄,现已全部明确,尽皆登记造册,算上首批押解进京赃银,合计银一千一百六十余万两,其中足色银六百三十七万……” 魏忠贤呈递的密奏,看得朱由校心生怒意,以范家为首的八大贼,单单现银就一千多万两,这还没有算上首饰古董、田产、粮食、商号等赃物,这要都加在一起,赃银赃物的总价值,都赶超几个大明国库了。 真真是富可敌国啊! 一帮毫无底线和操守的奸商逆贼,累年从事关内外的走私贸易,错非有着足以叫他们甘愿去冒杀头风险的暴利,那肯定是不会这般做的。 查抄这般多的赃银赃物,且被马祥麟亲率勇卫营,分批押解进京,包括范永斗那帮汉奸走狗,都会被押解进京。 朱由校并没有太多喜悦。 现在被揪出一个八大贼,那以后会出现新的八大贼吗?甚至是更夸张的存在。 累世积攒的顽瘴痼疾和毒瘤,对当前的大明,所造成的危害,形成的暗流,纵使是朱由校亦不能保证,他所知道的是否为全部。 浩瀚的历史长河之下,隐藏着多少未知的秘密啊。 “这帮该死的逆贼走狗,要是不受到严厉惩罚,难解朕心头之恨!” 拿着手里的奏疏,朱由校冷芒一闪,“必须杀一儆百,不然就现在乱糟糟的态势,还不知道以后会蹦跶出什么宵小之徒,朕要叫你们恐惧,不敢在肆意妄为的,在背后去干这档子腌臜事!” 第八十七章:辽左风云(1) “狗奴才!这便是你办的差事!?” 努尔哈赤面露怒容,挥动着手中马鞭,狠狠抽打着李永芳,瞪眼怒斥道:“那般多的银子和东珠,本汗交给你,拉拢策反做不好,刺探军情还有误!” 被努尔哈赤怒抽的李永芳,死死护着脑袋,整个人蜷缩着在地上滚动,身上传来的疼痛,叫他额头的青筋暴起。 那根金钱鼠尾辫,被努尔哈赤的大脚踩着,动作稍大,头皮传来的刺痛,叫李永芳双眸怒睁。 但是,他却不敢喊一声!! 帅帐之中,八旗的贝勒、大臣、将校等数十众人,披甲挎刀,神情多带着愤怒,恶狠狠的看着李永芳。 “呼~” 努尔哈赤喘着粗气,你怒目圆睁,紧握手中马鞭,阴戾的俯瞰着狗一般的李永芳,心头怒火怎样都压制不住。 “汗阿玛,此贼定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代善怒指李永芳,对努尔哈赤说道:“不然就依着此贼先前所言,在大明京城,谴派诸多心腹暗桩,时下辽左有此等强悍的明军,此贼绝不可能不知。 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此贼是假降于大金,意在骗取我们的信任,否则大金不会有当前的损失!” “汗王,此贼不能留!” 扈尔汉跪倒在地上,脸上有着依稀可见的淤青,瞪眼激动道:“奴才累年追随汗王南征北战,从没有过此等大败。 先前奴才和安费扬古,奉汗王令,所统率的先锋八旗,乃抽调的精锐之师,为主力奇袭沈阳城,扫平所遇明军。 可是意外撞上那些强军,他们很清楚八旗的打法,配备大量的骑兵,火铳,火炮,甚至还有新的火器。 要不是……” “主子!!奴才从没有背叛大金,更没有背叛您啊!!” 肝胆俱裂的李永芳,此刻神情惊惧,连滚带爬的跪到努尔哈赤面前,疯狂磕头道:“奴才是谴派到贼明的京城,有一些心腹暗桩,但是那些时日,奴才忙于搜集辽东军情,刺探各地驻防,还要谴派暗桩增补,这些都是奴才遵循主子的决断啊,奴才对大金的忠诚,天地可鉴啊……” “李永芳!!” “李贼……” 此刻,相聚帅帐的一众人,不少都面露怒意,紧握刀柄,怒视着磕头求饶的李永芳,愤怒,怎样都压制不住。 从八旗劲旅调集重兵,出抚顺关进攻辽疆,这十几日的征战,除了抚顺军寨、东州堡等地,被他们攻陷下来外,就再没有任何进展。 甚至连日来的交战,叫出战的各部大军,都蒙受不小的损失,特别是八旗主力大军,损失最大。 先前所定的诸多谋划部署,都没能有效施展开,甚至抚顺军寨的攻占,还是扼守此地的明军,主动撤离才拿下的。 这对一向骁勇善战的八旗而言,是难以接受的! “够了!!” 努尔哈赤怒喝一声,凶狠的眼眸扫视众人,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等一众人,纷纷低下脑袋,不敢再多讲其他。 “过去发生的种种,本汗不想再提。” 努尔哈赤拿着马鞭,指向眼前众人,冷厉道:“他熊廷弼既然敢派人手,叫扼守抚顺的明军,撤离到蒲河、懿路,打开通往沈阳城的要道,这摆明就是想诱敌深入。 好!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本汗偏要看看,他熊廷弼有何本事,能叫戍守辽边的大军,能不惧怕八旗劲旅。 从京城谴派过来的援军,本汗也要见识一番,他们究竟能强到何等程度。 他们再强,能强过我们手里的战刀吗? 他们再强,能分担其他明军的压力吗? 这次就算攻不下沈阳城,本汗也定要杀他几万明军,甚至更多,待沈阳城外的明军,被我八旗劲旅杀溃后,就转战奉集,虎皮驿等地,本汗要灭了辽左!” “喳!” 帐内众人轰然应诺。 久经沙场的努尔哈赤,面对时下的战况,心里亦是不甘和愤怒,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精心谋划的攻势,竟然会是这种情况。 抚顺、东州等地虽说攻陷下来,但先机优势却消耗殆尽,不管是沈阳城,还是辽阳城,两地驻守的明军,都变得警觉起来。 甚至沿途屯驻的明军,同样是磨刀霍霍。 先前见了他们八旗劲旅,就两股战战的明军,不知为何,却拥有敢据地坚守的勇气,甚至还列装不少火器。 努尔哈赤甚至都不敢想象,若是那时出战的明军,拥有这等胆气和火器,大金还能战胜他们吗? “方才你说,时下所闹出的这一切,都是天启小儿折腾出来的?” 在众人离开帅帐,努尔哈赤拿着马鞭,踩在李永芳的脑袋上,皱眉道:“说说你心里的依据,不要觉得讲这些话,你的死罪,本汗就能宽恕你。 若是胆敢欺瞒本汗,定叫你五马分尸,叫你的妻女都赏给披甲人!” 脸贴着地的李永芳,情绪激动道:“主子,奴才先前在贼明待过,就从没有见到过,那些新的火器。3sk. 万历老儿活着的时候,没有。 泰昌就更不值一提,短命鬼。 但是天启小儿不一样。 在他刚弑父篡位时,奴才所谴心腹,就传回过一些消息,说他是木匠皇帝,喜欢跟朝臣对着干,对备受鄙夷的东西,很喜欢……” 听着李永芳所讲的这些,努尔哈赤双眼微眯起来,如果说这些是真的,那对于他们大金而言,并非是什么好事。 “先前本汗还是小看这个娃娃了。” 努尔哈赤眉头紧皱,咬牙道:“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就该趁着他篡位没多久时,就集结大军伐辽。 若是那般的话,也不至于会这般!” 愤怒,叫努尔哈赤下意识用力,被踩在脚下的李永芳,忍受着脸上的剧痛,双手死死握着,却一声都不敢多叫。 “等此战结束后,本汗要叫京城大乱!” 收敛怒意的努尔哈赤,俯瞰着李永芳,冷冷道:“若是办不到的话,本汗会一刀,一刀,把你宰了喂狗!” “喳!” 李永芳当即喊叫道:“请主子放心,奴才一定会殚精竭虑,也要叫贼明付出代价的!” 第八十八章:辽左风云(2) 沈阳城,辽东督师府。 “本督知道,先前所做的一些决断,叫诸位心里有诸多不解。”熊廷弼神情严肃,看着堂内所聚众人,开口道。 “姜弼所部扼守抚顺军寨,明明能继续坚守,却为何叫其率部撤离,让建虏平白打开进攻沈阳城的通道。 忠勇、忠武等四军实力强横,却被本督安排到东城外的后线驻守,前面几支大军,战力远比不上你们。 甚至奉集、虎皮驿、威宁等处军寨,本督下达帅令,不管沈阳城的战况怎样,哪怕城池被建虏攻破,未得本督所下驰援帅令,绝不能私自谴派援军……” 堂内所聚的袁可立、陈策、尤世功等人,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显然对熊廷弼先前所作所为,有理解的,有不理解的。 毕竟就辽左总体战局来讲,虽说来犯的建虏大军,规模很大,势头很强,但他们大明亦不是吃素的。 此时正堂内的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陈帅,你们四军这边,唯有你一人受邀,进城参与军议。” 迎着数道目光的注视,熊廷弼看向陈策,微笑着说道:“所以本督希望陈帅,能将竟所听、所讲的这些,都原原本本的传达回去,此关系到沈阳城的存亡,甚至是辽左和辽南的存亡。” 说着,熊廷弼神情肃穆起来。 “喏!” 陈策抱拳应道。 堂内所聚的这些人,都能感受到熊廷弼的决心,此时此刻,众人突然觉得先前所做,或许带着很多深意吧。 “从整体的战场分布来看,咱大明所扼守的各处防线,包括戍边的各部大军,绝对占着较大优势的。” 熊廷弼拿起指挥棒,指着眼前的地形沙盘,正色道:“就算本督不做这些决断,想坚守辽左各处要地,遏制住建虏迅猛攻势,似乎并没有任何危险吧? 但是真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辽左地势地形算是一马平川,若是不做出调整和改变,我们就会一步步的,迈进建虏所构的陷阱中。 看看沈阳城到各处防线的距离,看看建虏各路兵马的分散排布,看看被建虏攻陷的东州等处,看看咱们后勤补给的压力…… 知道现在建虏那边,最想看到的是什么吗? 就是想等着咱们,能放弃扼守坚城的优势,去跟他们八旗劲旅,在城外展开一次次交战拼杀。” 熊廷弼这番话讲完,叫陈策、尤世功他们,神情都变了,有联想到什么的,也有没联想到的。 “督师,末将有些不理解,就算跟建虏展开交战拼杀,又能怎样?” 尤世功握紧拳头,开口道:“事实证明,建虏的野战能力虽强,但是绝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如果我们能集结……” “本督恰恰最担心的,就是你们的这种想法。” 熊廷弼挥手打断道:“以四军作为迎战主力,以戍守城外的各部兵马,作为各翼偏师,力争一战击败建虏。 本督却想问问你们,凭什么? 四军打出来的战绩,那是人家真刀真枪,杀出来的。 你们有这样的战绩吗? 努尔哈赤这个老贼,现在就等着这样一战!” 雄威、武烈、忠勇、忠武四军,在浑河畔战场上,和来犯的建虏先锋四旗,真刀真枪的打上一仗。 可谓是极大振奋了辽左军心。 这使得先前谈奴色变的风气,也渐渐的消减了很多。 甚至一些统兵将领,心里反瞧不起建虏了,认为建虏并没想象中的可怕。 这恰恰是熊廷弼所不愿看到的。 骄兵必败! 况且戍守辽疆的各部兵马,多数是没有资格去骄纵的。 此番话讲完,在场的多数将校,神情变的有些难看。 见到此幕的袁可立,心里轻叹一声,上前道:“单从四军所取得的大胜来看,其实是不具备参考性的。 毕竟他们列装的军械,甲胄,火器,火炮等,是陛下从各处筹措起来的,尽管此战赢了建虏先锋,但所携的各类军需,都造成较大的损耗。 现阶段。 不管是后方向沈阳城输送补给,还是沈阳城向懿路、蒲河等处提供补给,只要建虏一日不退,其实后勤补给的压力是很大的。 前者是因为相隔距离太远,后者是建虏的骑兵威胁,所以熊督师的意思,其实是不想遂了建虏心愿。 建虏想速战速决,我们偏要相持下去。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扼守坚城硬寨不出,那时间拖得越久,反而对大明越有利。 若是有可能的话,大明还有机会凭借此战,一举收复抚顺关,开原,铁岭等处失地,狠狠打击建虏气焰!” 尤世功这些将校听完,神情才算稍稍缓和些,毕竟被那般的数落,那面子多少是挂不住的。 不过先后听完熊廷弼、袁可立所讲,尤世功他们都想到了什么。 毕竟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一时没有联想到,不代表一直联想不到。 “的确,现在比咱们心里更着急的,其实是那狗娘养的建虏啊,若是能将抗击建虏进攻的态势,逐步转变成相持战,特别是将建虏主力吸引到沈阳城,那懿路、蒲河等处的压力就减轻很多。” “不错,有沈阳城和四军所筑军寨,这就互成掎角之势,纵使前线各部兵马,被建虏袭扰击败,亦不会出现溃败的情况。” “其实暂时放弃抚顺军寨,从地域上来看……” 看着眼前这帮将校,盯着地形沙盘,开始将自己心里想法讲出,熊廷弼这阴沉严肃的神情,才算缓和了不少。 坐镇辽东的时间不短了,对建虏的整体实力怎样,熊廷弼心里比谁都清楚,一时胜败不能决定日后胜败。 若是因为雄威、武烈等军,打出了振奋军心的战绩,一个个都开始心态飘了。 那么熊廷弼能够预见性的看到,以沈阳城、辽阳城为首的辽左战场,必将经历大溃败,到时辽左和辽南必丢,如此他们就是大明的千古罪人!天籁小说网 当初杨镐所指挥的四路大军,不就是在这等心态下,对敌情掌握不够,对建虏认识不够,就贸然出兵征伐,导致最终的战败吗? 想到这里的熊廷弼,抬头看向了袁可立,二人视线碰撞下,都露出会心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第八十九章:报纸!撕裂舆情垄断 “熊督师,本辅知道你心忧战局,特别是城内的一些变动,但是这有些话吧,还是没必要讲的那般直接。” 袁可立撩了撩袍袖,缓步向前走着,对熊廷弼说道:“若是形成了对立,或引起一些将校的逆反心,这反而会适得其反啊。 毕竟你所谋划的御敌之策,那些戍守沈阳城的各部兵马,同样是起到较重的作用,若是……” “袁枢辅,你所说的这些,本督何尝不明白,但心里的火却压不住啊。” 熊廷弼轻叹一声,眉宇间尽显疲态,皱眉道:“就不说军中怎样了,这些都还在掌控之中。 看看近几日,这城内一些官员和读书人,叫嚣着,妄谈着,要城内驻守的大军,主动出城和建虏交战。 在城内掀起不小舆情。 直娘贼的! 这帮狗娘养的东西,自己不敢登城御敌,甚至捐饷捐粮都抗拒,知晓雄威、武烈四军所取战绩,就在这里……” 听着熊廷弼所讲的这些,袁可立神情亦变得严肃起来,对待这件事情,他心里也是怒意多过理智。 “这件事情必须要整治。” 袁可立停下脚步,眼神坚定道:“此事交由本辅来办,熊督师不必插手,时下的当务之急,是怎样抗击建虏,力保辽左安定。 建虏主力大军,拿下抚顺军寨以后,就动作频频起来,恐要不了多久,必将对沈阳城发动攻势。” “不可。” 熊廷弼闻言伸手道:“袁枢辅初来辽地,不知这些……” “熊督师,莫要再言此事了。” 袁可立却摆手道:“等辽左战事结束,本辅就会离开辽地,背负一些骂名,被一些人怨恨,无碍的。 反倒是袁督师就不同了。 建虏叛乱一日不除,你只要在此位上,就不能落下什么把柄,否则不管是在辽地,还是在朝堂上,都会被挤压。 好啦,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那本辅就先行告退了。” 说着,袁可立面露微笑,拱手一礼,这叫熊廷弼忙向旁退去,随后拱手还礼,但是袁可立却转身快步离去。 “唉~” 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熊廷弼轻叹一声,他心里怎会不知,袁可立这般做,是帮他担起骂名,好叫自己心无旁骛的御敌啊。 大明的文官群体,包括读书人在内,那狠起来的话,靠着一张嘴,就能杀人,这就是舆情垄断的魅力。 文官的嘴,能杀人。 清流的嘴,能诛心。 对历朝历代的中枢朝廷来讲,对待意识形态的掌控,向来都是薄弱的,这也形成了民间喜好议政和论政,以养望博名,间接左右朝局的格局。 大明若是真想做出改变,就不能只在某一领域改变,那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既然想要改变,就必须方方面面都要改变。 否则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续命罢了。 相隔千里之遥的紫禁城。 乾清宫,凉亭。 “两位卿家,不知你们是否想过。” 朱由校坐在石凳上,撩了撩袍袖,对李之藻、杨廷筠说道:“从朕御极以来,这朝野间所生风波,就从没有停止过。 特别是一些政令上,那反应就更是激烈了。 朝堂就不说了。 就说这民间吧,不少的清流和读书人,特别是国子监的那批监生,常被一些别有用心之辈,用错误的信息诱导,做一些出格之举,抨击朝政,煽动舆情,这叫朕很是痛心啊。” 李之藻:“……” 杨廷筠:“……” 天子所说的这些,他们身为文官群体的一员,又怎会不清楚其中利害,但是像这样的情况,根本没办法有效杜绝。 舆情,这叫一些人欢喜,一些人忧愁啊。 “一味地靠堵,靠压制,必然会适得其反。” 朱由校伸手指向刘若愚,继续说道:“所以想避免这种情况,朕从邸报中,有了一些想法。 能否定期刊印一批邸报,对民间进行售卖。 将政策方针,各地解读,思想,甚至朝廷查获哪些贪腐啊,懒政,怠政,何地取得战绩等等,都汇聚到一起。 此邸报可为朝廷层面的官报,就叫大明官报,每条刊登的讯息,必须标注去处,以表明权威性。 除此之外,还可以创设一批报社,力推某一种类的报刊。 比如涉及思想交流的,比如解读朝廷政策的,比如涉及民生的…… 这批报社的前期投入,包括日后的运转,可由内帑调拨银子支持,不知两位卿家,是否愿意将此事做好?” 听着天子所讲的这些,拿着手里的邸报,李之藻、杨廷筠皆流露出几分惊疑神情,毕竟似这等事情,先前并未在大明出现过。 大明的确有邸报,但传播的范围极小,且很限制群体。 “陛下,您所提的构想很好。” 李之藻想了想,开口道:“但是涉及邸报所需纸张,刊印等事,都是异常繁琐,恐很难形成规模。 还有邸报的发售,恐只能在京城一带传开,若是距离远的话,那成本和时效,都是……” “李卿讲的这些,朕都想好了。”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笑着说道:“这些报纸的生产、刊印等事,可着内廷有司负责,在经过检校后,就能到皇庄所开刊印厂,进行排版刊印。 也就是说,每期要对外发售的报纸,只需将样报送到内廷有司,下相应订单,就能在约定的时日内,领取该期刊印好的报纸。 毕竟是刚开始做嘛,各项都处在摸索阶段,包括相应人才也不够,可先行在京城试行发售。 要是民间反响不错的话,可用各地驿站的急递铺,将刊印的各期报纸,各类报纸,运往各地开设的分社。” 舆情导向的掌控,朱由校绝不会叫官绅群体,读书人群体,牢牢掌握在他们手里,他要用报纸这一概念,主导民间舆情,逐步掀起思潮,掘掉吹捧之风,彻底撕开该领域内的特权口子。 培养忠诚于大明的群体,负责发展报纸产业,用文人的方式,来对付文人,这可比亲自下场博弈,要好太多了。 “倘若真能这样的话,此乃利国安邦之举啊。” 杨廷筠难掩激动道:“就像辽东前线的战局,大明力挫来犯建虏,取得战绩,若能通过大明官报,对外发售出去。 那知晓胜利的群体,就会相应增多。 如此一来的话,动辄受辽前影响,而形成的风波,就相应减少很多啊。” “其实不止是这般。” 李之藻想了想,紧跟着说道:“像大明科研院这边,所取得的一些成果,对辽前战局,甚至其他地方,所起到的作用。 也能通过大明官报,在不涉及核心机密下,对外刊印出去,这对……” 见二人思路被打开,朱由校脸上露出笑意。 作为西学东渐的先驱,李之藻也好,杨廷筠也罢,不像传统的官员,传统的文人那般守旧,他们是奠基报纸产业,掌控舆情导向,最为合适的人选。 在这个文盲遍地走的时代,读书认字是少数人的特权,可若是能通过掌控舆情,分化大明读书人群体,叫他们不再是某些特权派的帮凶,相反能钳制住特权派,这对新政的逐步推行,是能起到较大作用的。 养望。 博名。 这成了大明文官群体,多数人都想去做的,这就是累年党争下,所产生的不好风气,朱由校就是要打破他们。 意识形态的改变,思潮的掀起,都能有效推动社会变革,只要能把控住节奏,瓦解所谓的既得利益群体,并非是什么难事。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两位卿家,若是能将此事做好,朕会从内帑调拨一批银子,先在北直隶治下各府县,开设起一批学堂,招收家境贫寒的适龄学童,准许传授几何、数学、天文等学科。”23sk. “臣等领旨!” 李之藻、杨廷筠闻言,难掩激动,当即作揖道。 相较于所谓传教之事,其实对李之藻、杨廷筠他们,更想叫他们所整理欧罗巴各国的学科典籍,能够在大明传播开,毕竟这些都是极有用处的。 而对朱由校来讲,新式学堂的筹建和发展,会关系到破开旧官僚群体,旧文人群体,所享受的特权,包括推行的各项新政,所以用此等筹码,来激励李之藻他们做事,对他没有任何坏处。 第九十章:帝怒!将那帮蛀虫都抓了 “要说还是陛下英明神武啊。” 刘文炳放下所捧茶盏,面露笑意,看向陈光裕说道:“瞧瞧朝中的那帮文官,现在一个个都老实了。 就说张问达那老小子,先前借着咱大明的宗法和礼制,顶撞过陛下多少次,被陛下惩戒和斥责多次。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都被陛下当众踢过,可仍旧死不悔改。 现在好了,官职没了,还被流放辽东戍边,这老小子只怕要死在辽东啊,瞧瞧,这才叫天子威仪啊。” “这老小子,纯粹是自己找死。” 陈光裕倚靠在太师椅上,轻笑道:“听着…被押解离京时,哭着,喊着,闹着,恳求陛下能开恩。 惹得押送的锦衣卫心烦,被狠狠踹了几脚,啧啧~ 本侯还听说他们东林党,愣是一个人都没去送行。 这人啊,风光时,身边聚着的人不少,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什么话好听,就专挑什么话说。 真是树倒猢狲散啊。” 刘文炳听闻此言,心里不免感慨,这朝堂啊,真不是一般人待的地方,自天子克继大统后,闹腾出多少事情。 “说起来,新乐侯心里觉得辽东…” 陈光裕想到什么,特意向堂门瞧了瞧,随后对刘文炳低声道:“咱大明,此战能最终战胜建虏吗?本侯可瞧枢密院那边,这些时日忙个不停啊。” “那还用说,肯定能啊!” 刘文炳瞪眼道:“也不瞧瞧陛下多英明神武,御极之初,就瞧出朝中文官,有意染指辽东时局,以在朝争权夺利。 又是枢密院,又是辽东督师,又是募集新军…… 那熊廷弼所呈辽东奏捷,你心里不清楚?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打的建虏是丢盔弃甲啊!” “新乐侯,你别这般激动啊。” 陈光裕伸手道:“你曲解本侯的意思了,谁不想瞧见咱大明天军,镇压那帮狗娘养的建虏啊。 不过本侯觉得,辽东的紧张局势,只怕没有几年,是消停不下来,毕竟建虏可是向咱大明这边,安插不少暗桩啊。 从……” 刘文炳沉默了。 陈光裕所说的这些,倒是实情。 毕竟近期所闹风波,可有不少跟建虏那边有关。 在京卫都督府这边任职,有着很多好处,伴驾在御前,许多外面不知的机密,他们都能知晓一二。 倒不是他们刻意去打探,有时这无意间听到的几句话,那都是机密! “本侯倒是挺希望陛下,能一直这般强势下去。” 说着,说着,陈光裕感慨道:“若真是那般的话,说不定咱勋戚的权力,还真能从文官手里,再度夺回来了。 要是五军都督府能掌实权,叫文官所掌兵部打下手,辽东又何至于那般啊。 本侯是啥都不想了。 只希望那小崽子,在西苑讲武堂,能好好学些本事,以后给陛下多多尽忠,如此,本侯以后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五军都督府。 兵部。 这是大明勋戚群体,跟大明文官群体,永远都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此前,勋戚在朝掌握实权,权势不小,在军中话语权较重,每逢征战必有他们,不用甩文官的脸子。 此后,勋戚在朝没有了实权,成后娘养的了…… “新乐侯,宁阳侯。” 刘若愚抱着拂尘,快步走进堂内,瞧见刘文炳他们,当即道:“皇爷口谕,召两位侯爷觐见。” “谨遵上谕!” 二人见状,忙站起身来,作揖应道。 不过瞧刘若愚那状态,看来是出大事了。 事儿,不小! “刘公公,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见刘若愚转身要走,刘文炳忙上前,从袖中掏出几片金叶子,顺势塞进刘若愚手心,笑道:“也叫我等…提前有个准备不是?” 刘若愚眉头微蹙,神情间露出一丝迟疑。 “对呀刘公公。” 陈光裕紧随其后,走到刘若愚跟前,不留痕迹的塞了一物,笑道:“咱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刘若愚虽说不喜这种方式,但是这有些规矩,亦不是他所能破坏的。 “两位侯爷,天大的事情。”刘若愚侧首看了眼,随后皱眉道:“皇爷怒了,两位,快随咱家面圣吧。” 被这般隐晦的提醒下,刘文炳、陈光裕不敢耽搁,当即随刘若愚赶赴乾清宫,不过心里却在揣摩,究竟是何事啊。 叫天子这般愤怒。 叫刘若愚如此忌惮。 去乾清宫的途中,二人心乱如麻。 “臣…刘文炳,拜见陛下。” “臣……” “进来!!” 二人刚到乾清宫殿外,恭敬的作揖行礼,就被压着怒意的朱由校,喝道,二人相视一眼,忙快步朝殿内走去。 入眼,就瞧见田尔耕和许显纯,跪在地上不敢动。 “起来。”天籁小说网 在二人生疑之际,朱由校眼神凌厉,说道:“叫你们锦衣卫,查明的案牍,叫新乐侯他们看看。” “臣等遵旨!” 田尔耕、许显纯作揖应道,这才敢站起身来,方才天子震怒,叫二人吓的胆寒,生怕怒火转到他们身上。 “两位侯爷。” 田尔耕拿着几份奏疏和案牍,走到刘文炳和陈光裕面前,微微欠身道。 二人见状,愣住了。 下意识看了眼对方。 但是他们都没急着接过去,反抬头看向天子。 “看。” 朱由校言简意赅道。 “臣等遵旨!” 二人忙作揖应道。 随后刘文炳接过来,陈光裕凑上前,那些奏疏和案牍,被二人一封封的看着,越看,心里越震惊,脸上露出惊疑的神情。 找死啊! 怎敢这般啊! 二人都不敢相信,所看到的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都捅破天了。 “陛下~” “陛下…” 震惊之余,二人忙拱手作揖,想表明自己的态度。 “真是叫朕开了眼了!” 朱由校拍案而起,沉声道:“大明何曾亏待过他们,承袭世袭罔替的爵位,享受着荣华富贵,却在背地里干这等勾当。 查一帮暗通建虏的逆贼,没成想,查到自己头上了,就为了点银子,连大明社稷的安定都不顾,全都抛之脑后了。 好啊! 他们既然敢干,那就要付出代价。 朕要夺他们的爵,株连三族! 刘文炳,陈光裕,你二人各率一部上直亲卫军,随锦衣卫一起,将这三家奸臣逆贼,全都给朕抓起来!” 第九十一章:出动!震惊朝野 东暖阁内,气氛压抑到极致,所有人都跪在地上。 谁都能感受到天子之怒。 刘文炳和陈光裕二人,心里暗骂着,干他娘的什么不好,就算想捞银子,擦亮眼睛再捞啊。 敢跟暗通建虏的八大贼,私下勾勾搭搭的,那不纯粹是找死吗!? 灵璧侯汤国祚。 临淮侯李弘济。 成安伯郭祚永。 这前两位的先祖,跟老朱家关系匪浅,一个是信国公汤和,一个是曹国公李文忠,都是沾亲带故的那种。 “陛下,臣愚钝…”刘文炳硬着头皮,作揖道:“该以何名义逮捕他们,若是……”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朱由校双眼微眯,冷冷道:“就以那名义逮捕,既然他们敢干这等腌臜事,不顾及丝毫大明恩泽,那就叫世人都看看。 现在,立刻,马上。 给朕把他们全都抓起来,移交锦衣卫诏狱,敢放跑一人,你们都要受惩!” “臣等领旨!” 刘文炳几人当即应道,随后便匆匆离开乾清宫,这次天子是真生怒了,要是不把差事办好,那他们就要受到连累啊。 看着几人的背影,站着的朱由校,神情依旧是冷着的。 先前他心里还在想着,该以怎样的名义,将那帮会背叛大明,投效鞑清的勋戚,都逐一的除掉。 时间长了,承袭多了,大明现有的勋戚群体,多数都不是大明栋梁了,而是依附在大明身上的蛀虫,吸血鬼! 原有时间线上,甲申国难发生后,哪些勋戚背叛大明,朱由校都是一清二楚的。 大明的勋戚群体,在私底下做些买卖,赚些银子,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时下的大明,在私底下捞银子的,又何止是勋戚呢? 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不过享受特权的他们,却是以破坏大明统治根基,来发财的,该杀的人不杀,那弊政和毒瘤,就消除不干净。 “皇爷您消消气。”刘若愚心惊胆战的走上前,手里捧着茶盏,面露忧色道:“莫要气坏了龙体啊。” “派人去内书堂一趟。” 朱由校眼神冷厉,淡漠道:“叫那里的人,撰写一份文稿,历数暗通建虏的八大贼,包括被查出的这些奸臣逆贼,所犯下的种种罪名,给朕明确下来。 一个个既然这般丧心病狂,那朕就叫他们恶名留世,以后谁敢再做这等事情,这就是下场!” “喏!” 刘若愚当即应道。 大明传承至今,背后藏着的猫腻,藏着的腌臜事,太多太多,简单粗暴的杀他们,不能一劳永逸。 但是报纸的问世,却能在消息相对闭塞的大明,能更广泛的传播开,朱由校既要杀人,又要诛心,还要以案促改! 暗地里背叛大明,可以。 别叫朝廷抓住。 抓住了,人要死,家产要抄,恶名要背! 天启朝初期的大明,虽说烂账和烂摊子一堆,不过还没虚弱到崇祯朝那般,在周密部署之下,去杀一批家贼硕鼠,还闹不出什么叛乱。 大明还亡不了。 真等到一发不可收拾时,滋生出像辽东将门那等存在,就算是想杀,只怕也不敢去大张旗鼓的杀了。 逼急了他们,直接造大明的反。 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紫禁城闹出的动静,很快就传到外面了,出动大批上直亲卫军,京卫都督府的在职勋戚都出动了,那必然不是什么小事啊。 “进卿公,出大事了。” 刘一燝提着裙摆,快步走了进来,见到叶向高后,便道:“不知为何,锦衣卫追查一帮叛逆,竟查到几名勋戚身上。 陛下闻言大怒,要将他们全都逮捕。 现在京卫都督府都出动了,只怕这是要动真格的啊。” “都牵扯到谁了?” 叶向高闻言大惊,忙伸手道:“事情都查明了?此等大事,陛下为何不召见吾等啊。” “具体不清楚啊。” 刘一燝开口道:“锦衣卫和京卫都督府,没有任何风声,这还是进出宫城的官员,听到了一些,才……” 叶向高神情有些恍然,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天啊。 这究竟是要闹哪般啊。 就连世袭的在京勋戚,天子都不带犹豫的逮捕,还这般大张旗鼓,看来这事情闹的肯定不小。 对待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甚至毫不知情的事情,就这般发生在自己身边,那难保会叫人多想。m.23sk. 此时此刻。 不单单是内阁这边。 除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等远离皇城的衙署,像吏部、兵部等诸多衙署,包括五军都督府在内,都热议起这件事情。 “被抓的那些勋戚,究竟是犯了何罪啊,竟然叫陛下这般震怒?” 官应震有些难以置信,看向吴亮嗣说道:“现在这朝中诸多衙署,就因为此事,都传的沸沸扬扬的啊。 不光是东林党,就连齐党,浙党,宣党等派,包括其他的大臣……” 吴亮嗣眉头微皱,皱眉道:“只怕跟猖獗的建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吧。” “这不可能吧!” 官应震惊疑道:“他们的身份何等尊贵啊,怎会跟建虏勾搭上,若是社稷有任何不稳,那……” “东鲜公,难道你忘了李家,是怎么被处死的吗?” 吴亮嗣继续道:“他们背着朝廷,借着一些奸商逆贼,大发国难财,先前没有被查出来,现在被查出来了,那必然就是这样了。” 官应震:“……” 被这般一提醒,官应震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当初被天子所抓的李如柏,李如桢,毕竟从那之后,闹出的事情太多。 甚至朝中一些文官,都敏锐的觉察到,似乎新君克继大统后,这短短半载间,所闹出的风波和动静,远比神宗皇帝御极时,要多的太多了。 “若真是这般的话,那折腾这般大的动静,就是陛下有意为之啊。” 官应震双眼微眯,皱眉道:“只怕陛下这是想杀一儆百啊,即便是勋戚被查,发现不利于社稷的恶事,那都杀了。 这要是换做旁人,敢做这等事情,只怕下场和结局,都不会好啊。” 第九十二章:说书人,将特权拉下神坛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下,不管生出怎样的风波,受到冲击和影响最大的,永远是最底层的百姓。 他们没有知情权。 他们没有反抗权。 特别是厂卫这等队伍出动,去做一些事情时,往往会叫这些底层百姓,觉得大难将至一般。 他们就像无根浮萍,风一旦吹起来,就会变得惶恐难安,是最佳承载舆情的土壤。 京城,大时雍坊。 “皇…黄少爷。” 陈奇瑜一身儒袍,有些紧张,警惕的看着左右,对身边的俊朗少年,皱眉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您身份尊崇,时下京城局势不定,民心不稳,若是发生……” 那俊朗少年面露笑意,手拿纸扇,一副读书人装扮,能叫顺天府尹这般,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玉铉不必这般紧张。”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天子脚下,能出什么意外?建虏还没打进关内,这天啊,还乱不了。 走吧,去前面看看,本少爷瞧着挺热闹的。” 说着,便伸手向前走去,随行的刘若愚一行,包括散布各处的便衣锐士,个个警惕的监察周遭,紧随着天子而动。 陈奇瑜轻叹一声,快步追赶上去,对素来有主张的天子,所做决断,他身为人臣,唯有遵从。 “娘的,真是没想到啊,在咱大明治下,竟藏着暗通建虏的叛逆,个个都是丧尽天良啊!” “谁说不是啊,难怪昨日锦衣卫出动,甚至宫里的侍卫都出来了,抓的那几家勋戚,竟做出这等事情。” “好!说的好啊,合着老子的银子,就是这般被骗的,老子还奇怪呢,为啥每次……” 朱由校、陈奇瑜一行,来到这处聚拢不少人的皇店外围,听到各种的议论声,在朱由校的示意下,众人驻足而听。 “……却说老夫方才所讲大明官报,乃朝廷所编撰的邸报,具有权威性!”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坐着一位中年,手中拿着一块醒木,抑扬顿挫的讲着:“诸位看官,可知何为权威性吗?且听老夫,给诸位慢慢道来……” 站在人群后的陈奇瑜,听到那说书人所言,眉头微蹙起来,下意识微微侧首,看向露出笑意的天子。 “玉铉,走吧。”朱由校手拿纸扇,开口道:“到底是出来晚了,没听到那最精彩的部分,真是惜哉。” “黄少爷,这皇店前所聚说书人,是您的意思吗?”陈奇瑜露出不解,边走边说道:“方才那人,所讲的大明官报,又是何物?” “是本少爷的意思。” 朱由校微微点头道:“这京城各坊所开皇店,皆聚有说书人,他们靠本事吃饭,意在将那晦涩难通的大明官报,用说书的方式,讲给过往的百姓听。 先前京城这边,包括京畿治下,动辄就流言四起,叫百姓整日惶恐,使得一些别有用心之辈,能趁乱谋势发财。 为杜绝此等情况,就有了这大明官报。 当然,还有一批报纸,都在筹措之中,以后想利用舆情,去质疑朝廷,抨击朝政,搅乱秩序,是不可能了。” 在朱由校讲这些时,刘若愚从怀中掏出一份报纸,递到陈奇瑜跟前,这叫有些惊疑的陈奇瑜,接过后便看了起来。 几张薄薄的纸,油墨味很重,报头印着‘大明官报,天启元年三月,第一期,正版。’一串正楷字样。 不知不觉,陈奇瑜停下了脚步,双眸微张,翻看着手里的大明官报,从辽东奏捷的专刊,到侦破暗通建虏的专刊,一页一页的看着。 越看,越心惊。 越看,越激动。 朱由校拿着纸扇,静静的站在一旁,并没有出言催促,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倒是刘若愚他们,神情紧张起来。 “这大明官报,好啊!” 看到最后的陈奇瑜,难掩激动道:“有此等邸报,似先前难控的流言蜚语,就不攻自破了。 当初大明战败失利,叫多少人心惧建虏,往往辽东有任何风声,就会让京畿治下,生出不少乱子……” “玉铉,这官报的好处,可不止于此。” 见陈奇瑜这般,朱由校伸手笑道:“像涉及崇文门税关变动,这样的一些良政调整,亦会刊登到此报上。 将良政调整以后,所带来的种种好处,包括各项解读,都明明白白的写上去,叫更多的人看到。 朝中的某些人啊,包括地方之上,就为自己那点私利,曲解朝廷所做之事,以煽动周边的不满。天籁小说网 玉铉就任顺天府尹后,能感受到崇文门税改后,所带来的诸多好处吧?别的就暂且不提了。 就说崇文门那边。 没有推行税改之前,那里是日日拥堵,想要进出城门,往往耽搁很久,若是没有寻事滋事者,还好,排队等候就是了。 可要是闹出冲突,耽搁的时间就更久了,这也使得崇文门一带的治安,往往是京城最堪忧的。” “没错。” 陈奇瑜点头应道:“在试行完税改后,不仅是崇文门的治安变好,就连其他各门的治安,也都变好很多。 进出城门贩运各种货物的,都会被安排到特定时辰,在完成相应流程,缴纳完相应的税银,就能井然有序的进城。 看似多缴纳了一些税银,可实则对那些小家小户,却形成了有力保护,刁难盘剥没了,恶意竞争没了。 就在这几月间,京城私贩盐、茶等物的猖獗,被狠狠打击下来,没人敢去顶风私贩。 这亦是崇文门税关,所征税银激增的原因之一。” 小农经济下的大明,享受不同层级的特权,就会形成不同的垄断形式。 从核心的教育层面,到晋升渠道,再到经济领域等等,这就在所难免的,会形成阶层固化,贫富差距巨大。 不知不觉间,大明朝廷就被架起来了,想解决大明弊政和毒瘤,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挑战。 朱由校所想的破局关键,就是撕裂被官绅等既得利益群体,所把持着的舆情导向。 握着这个利器,就能叫更多人知道,某项变动和调整,非但没有叫你受损,还叫你得到诸多好处。 “崇文门税关谋改,只是一个开始。” 朱由校面露笑意,说道:“以后京城这边,北直隶这边,包括整个大明,都会有着相应的改变和调整。 大明官报会起到极重的作用。 玉铉啊,好好做好份内事,以后你肩膀上的担子,会很重,要多多替朕分忧才是。”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 天下攘攘,皆因利往。 所谓既得利益群体,并非是真正铁板一块,是能通过相应的节奏,去分化拉拢的,实现拉一派,打一派的格局。 上来就去和所有人为敌,没有一个反复拉扯的过程,叫底线不断被拉低,那不形成集体排斥的局面,才是痴心妄想的。 第九十三章:改制!漕运分权 作为大明的皇帝,不能被深宫高墙所挡,不能不清楚世间疾苦,没有充分的认知,就贸然做出改变,是会惹来大麻烦的。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看着眼前的奏疏堆,思绪,却停留在回宫前,自己在京城所见到的种种。 想要实控住舆情导向,叫其成为谋改新政的助力,是需要时间去沉淀和验证的,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就京城现下的这种态势,总体来讲是不错的,在朱由校的预期之内,并未再形成任何舆情。 若是连人口超百万,群体众多的京城,都不能有效的掌控起来,又谈什么掌控大明,又谈什么治理天下? 刘若愚低首走进,作揖道:“皇爷,内阁的几位大臣,还有户部尚书,他们都到了,就在殿外候着。” “宣。” 朱由校向前探探身,从御案上的奏疏堆,拿起几份廉政院所呈奏疏,看向走进殿内的众人。 “召集诸卿过来,是有件事情要说。”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平静道:“这里,有几份崔呈秀呈递的奏疏,是调查漕运漂没的情况。 诸卿可以先看看。” 刘若愚低首走上前,捧起那几份奏疏,随后便朝韩爌、顾秉谦、丁绍轼、孙如游、李汝华几人走去。 对待天子的传召,几人心中不免生疑。 以往传召内阁大臣,首辅方从哲,次辅叶向高,就没有不到场的,现在却绕开他们,叫他们几人过来。 还牵扯到漕运漂没之事,只怕事情不简单啊。 “对于此次廉政院,督办的漕运漂没案,朕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朱由校放下茶盏,倚靠在龙椅上,盯着韩爌他们:“崔呈秀这位钦差,时下还在天津停留。 不过查出的情况,已牵扯到河间府多县,甚至山东的一些府县,亦都牵扯其中。 看当前这种态势,短时间是回不了京。 朕想问问诸卿。 此次漕运漂没案,朝廷是只顾眼前,将涉及到的贪官污吏,抓回京审查呢? 还是积极的解决问题,想想如何叫漕运的烂账,坏账,给彻底止住? 李卿,你是户部尚书,先说说心中所想吧。”???.23sk. “启禀陛下。” 李汝华作揖道:“臣以为,崔呈秀以廉政院之名,所呈的几份奏疏,不难看出此案的复杂性。 然时下该案并没有定论。 倘若朝廷此时做出什么调整,恐会对地方引起震动,毕竟漕运乃大明命脉,牵扯到不少事宜。 臣觉得能否等此案明确下来,再由内阁主持廷推,明确漕运总督人选,以供陛下圣裁,着其整顿漕运。 此外,都察院和户部这边,有必要抽调一批官员,不定期以钦差之名,离京巡查涉及漕运的各府州县……” 韩爌、顾秉谦这帮内阁大臣,多流露出诧异的神情,相较于更换漕运总督,像李汝华后续所讲,那还是很超纲的。 怎么说呢。 漕运是怎样的情况,其实朝中不少大臣,心里多少是清楚的。 不过这个漕运吧,跟其他还不一样。 所牵扯到的布政司,包括沿运河的府州县众多,这还没算上各地巡抚等,背后涉及的利益很大。 李汝华能讲出这番话,已经是不容易了。 啥事都怕牵扯到利益。 说起来,大明精通财政的人才,不止毕自严一人。 像户部尚书李汝华,虽说自身的年纪大了,然不管是才能,还是眼界,都是不错的,关键还是非派系出身。 地官这个位置,不是谁都能做好的。 怎奈原有时间线上,持续性的党争啊,叫一批有能力的大臣,被迫离开朝堂,致使大明问题愈发突出。 “李卿的提议不错,朕也认可。” 朱由校微微一笑,肯定道:“此议是鉴于稳定局势的前提,想解决漕运弊政,不叫漂没这般肆无忌惮。 不过…朕觉得还不太够。 漕运总督这个位置,太重要了,可以说牵扯到方方面面,若是仅这般小踏步的走,并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李汝华眉头微皱起来,心里不免一紧。 就当前这种情况,倘若大踏步的去改,恐会在地方引起混乱,若是耽搁夏税之事,只怕朝廷会很被动。 “漕运的总督衙署,驻淮安府。” 朱由校继续说道:“不管是负责漕运份内事,还是向京呈递要紧政务,在朕看来,时间都太长了。 能管好南边,那北边就会疏漏。 想管好北边,那南边就会疏漏。 漕运总督终究是一个人,不可能常年离开驻所。 其实朕也想了。 漕运出现漂没情况,倒不是朝廷有司不作为,亦不在于漕运总督不想管,实则是摊子太大了。” 李汝华、韩爌等一众人,流露出各异的神情,就天子所讲的这些,他们多猜想出天子想讲什么。 分权! 漕运总督这个位置,是占比很重的要职,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这也使得在漕运一事上,朝廷往往都很谨慎。 “朕想了想,有些事情要变变了。” 朱由校伸手道:“除了李卿所讲的这些,朕打算在内阁这边,选一位大学士,于朝分管漕运事,负责相应事宜。 至于地方漕运嘛。 漕运总督衙署,仍驻淮安府,但是朕觉得可多设两位副总督,分辖区协管漕运职权,隶属于总督名下。 哪个辖区出现问题,就由该辖区的总督,副总督,具体根据情况来处置,若是再发生严重漂没,则追查到谁的头上。” 此言一出,不管是户部尚书李汝华,还是韩爌、顾秉谦这帮内阁大臣,都流露出惊疑的神情。 天子哪里是要分权啊,这分明是大改漕运的构架。 真要是这般的话,牵扯到的利益太多,牵扯到的事宜众多,若是能变好还行,若是变不好,那漕运是会出大问题的。 不过这件事情,对于内阁来讲,是百利而无一害的,特别是能在朝专司漕运的大学士,那所辖权势,无疑增加很多。 反倒是户部这边,将会被削走部分职权,但若能改好的话,那押解进京的赋税,无疑能增加不少,毕竟漕运漂没的弊政,将会被逐步收窄。 第九十四章:运军!朝廷直辖 东暖阁内陷入沉寂之中。 朱由校神情自若,看着众人的反应,并没急着出言催促。 对自己所提之事,朱由校很清楚这代表什么。 漕运真要分区域管辖,厘清和调整相应职权,那必然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 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地方上,亦或者个人,都会牵扯其中。 问题会很多。 矛盾会很多。 麻烦会很多。 可若是不去做这件事情,漕运漂没的问题,并不能得到有效遏制,哪怕有都察院,哪怕有廉政院,都是不行的。 朱由校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明财政体系之中,存有这般大的一道裂痕,叫本该进国库的银子,被人给‘合理合法’和‘遵循旧规’般的上下其手。 特别是此后较长年限内,大明治下的灾情频生,倘若现在不去制约,不去收窄,那以后麻烦更多! “陛下,这件事情关系重大,牵扯到的层面还很多,臣觉得不可冒进。” 见众人不言,韩爌想了想,上前道:“倘若贸然行此等事,导致地方上的部分职权,出现混淆的话,恐到时问题会更多。 就像漕运若真要分权,是明确了各级主管和协管,看似能有效管控好,亦能避免一些不法之事。 可像经漕运所转漕粮,包括各种名义的税收,从江南那边,起运押解进京,所承载的漕船,负责押解的运军将士,该如何进行有效分管? 毕竟多数的漕粮,包括一些专项银,是从南直隶、江浙等地起运,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 若是沿途进行漕船调换,那必然会产生较大损耗,还会耽搁时间,这是问题。 若是只从江南诸省所辖,去抽调运军和漕船,时间短了还行,时间长了,必然生出怨气和间隙……” 听着韩爌所说的这些,朱由校并没有出言打断,毕竟人家所言都是真实存在的,总不能无视这些吧? 治国如烹小鲜,那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23sk. 若是稍有差池,就会带来隐患和矛盾,时间久了,这些都会激化,到时形成更严重的问题。 兵变! 民乱! 这都不是闹着玩的。 其实在朝的文官群体,明知道一些现存问题,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去进行触碰,根源就在于这。 做好了,皆大欢喜。 做错了,麻烦大了。 关键是做这些牵扯层面多的政务,就不可能做到皆大欢喜。 既得利益群体,谁愿意叫在手的利益,拱手让出去呢? 所以大明就形成明日复明日,渐渐搁置一旁,叫自身的弊政和顽瘴痼疾,累年增多的情况。 这也导致从天启朝开始的大明,会接连不断的爆雷,财政问题越来越尖锐,直到江山倾覆! 拿不出银子,就是大明最大的问题。 可抛开事情本质,去谈问题,明显就是耍流氓。 “韩卿所说的这些,朕都想到了。” 见韩爌说完,朱由校神情严肃道:“抛开其他职权,漕运有效运转的本质,就是依靠各地卫所兵,包括驻军,来进行协调运转的。 离开了运军,那就算漕运总督职权再重,也不可能将江南诸省的漕粮,各类税收,给运到京城来。 在漕运漂没案发生后,朕御览不少奏疏和案牍,发现运军这一临时性、谴派性的建制,存在很大漏洞和弊政。 有效的逐级监管,所拨粮饷发放,官船私调私用等等,都是一本糊涂账和烂账,这也是导致漂没的根源之一。” 李汝华、韩爌他们,听到这里的时候,不少都下意识点头,天子所说的这些是对的。 真要离开了运军,那漕运就停摆了。 这也是漕运总督,都会提督某、某、某地军务的根本。 没有这一提督衔,很多事情都做不好。 “若是朕上述所说的构想,要明确试行的话,涉及到运军层面的调整,也必须相对应的进行推行。”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继续道:“朕所想到的办法,就是明确运军建制,剥离地方临时性,谴派性的职权,以后这些跟所涉府州县的卫所,驻军等,都没有任何关系。 设运军提督,总兵官等各级职权,隶属于漕运总督名下,专司漕运事,所辖官船统一调配,兼顾运河沿途等诸事。 至于运军的建制问题,是定三万合适,还是定五万合适,具体研讨,具体明确。 这是要用一到两年时间,去逐步试行下去的,不是说,朕今日召诸卿过来,拍板定下,明天就进行票拟批红。 真要是那样的话,大明漕运就等着停摆吧,韩卿啊,这副千斤重担,你可愿替朕,替大明扛起来?” 韩爌:“……” 原本就惊疑的韩爌,突然被天子点名,叫他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更是一紧,这差事不好干啊! 李汝华、顾秉谦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人脸色凝重起来,有些人脑袋低下来了。 他们谁都没想到天子会来这一手。 这哪里是召集他们商榷啊。 这分明就是先前便定下了。 “对待文官群体,不能一棒子打死。” 见韩爌沉默不言,朱由校也不召集,双眼微眯起来:“东林党也好,齐楚浙党也罢,也是有能用的官员,就看怎样去用了。 韩爌的东林党身份,加之自身能力不错,倘若能给他重担压身,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和精力,去理会朝中争斗了。” 本着抢救一个是一个,分化一个算一个的心态,朱由校将手伸进东林党内,他要叫能用的官员,跟空谈误国之辈,彼此间的矛盾逐步尖锐起来,等到那个时候,东林党这一庞大朋党,必从内部进行瓦解。 “臣…领旨!” 心里斗争许久后,韩爌硬着头皮,作揖道。 天子当众询问,把自己架起来,这要是直言拒绝,那韩爌能够想象到,被拒绝的天子,会生出怎样的怒意。 况且被天子召见的大臣,还有顾秉谦、丁绍轼、孙如游几人,换作旁人还好,要叫孙如游拿下此职,就不太好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现阶段的大明朝堂,多数大臣在考虑问题时,本能所想的,并非是对社稷怎样,而是对手怎样。 朱由校恰恰是洞察到这一点了。 “朕果真没有看错韩卿。” 朱由校抚掌大笑道:“如此,那相应的事宜,韩卿就尽快厘清,户部有司协办,尽快将这一政务,明确下来。” 第九十五章:由检啊,你要当开海王 漕运改制和运军直辖,这在朱由校的谋划部署中,仅仅只是其中一环,但占据的位置却比较重要。 开辟漕运新模式,为增减钞关铺路,给国税局谋定基础,控制运河大动脉…… 特别是这个运军直辖,是增强集权的重要措施,是培养将领的重要区域。 以运军提督,总兵官,副总兵官为首的中高层军职,将落实任期轮调制度,最大限度避免新运军,被腐化,被堕化,确保漕运基本盘的安定。 甚至新运军的骨干力量,朱由校心里都已想好,等到辽前动荡结束,涉及漕运的落子就能布下了。 “司礼监这边,凡涉及漕运的奏疏,要及时呈递御前。” 在韩爌他们离开后,朱由校眼神坚毅,对刘若愚说道:“内书堂这边,将整理修订的漕运案牍,即刻移送到韩爌处。 此后,定期将整理的改制进程,以司礼监的名义,送到韩爌手中。” “喏!” 刘若愚作揖应道。 涉及漕运改制的年限,朱由校定在一到两年,然主要职务,厘清范畴,职权属性,收窄地方权责等等,必须在天启元年结束时明确。 要给予韩爌一定限度的高压,这般才能紧抓漕运改制,将其隔绝出朝堂党争。 漕运改制是第一步,等时机成熟时,河道改制也将推进。 小农经济下的大明,以农业生产为主,治理和预防水患,特别是黄河,运河,长江为首的这些主河道,必须确保安全。 不然一场水患袭来,不仅受灾范围广,且灾情影响大。 仓场,漕运,河道,钱法,驿传…… 这些具备重要属性的领域,必须从朝廷层面执掌,并筹建完善的逐级分管体系框架,以应对后续小冰河时期。 “皇爷,皇五子求见,现在殿外恭候。”就在这时,殿外一名宦官走进来,恭敬的作揖行礼道。 “检哥儿来了?” 朱由校眉头微蹙,站起身来,伸手道:“刘若愚,你去传朕的口谕吧。” “喏!” 刘若愚作揖道。 没有理会身后的刘若愚,向殿外走去的朱由校,心里是不免生疑,好端端的,自己这位皇弟,怎来乾清宫找他了? 皇宫大内的规矩森严,皇帝所在乾清宫,不是谁想来,那就能来的。 对这位未成年加冠的皇帝,包括那几位皇妹,朱由校御极登基以来,要忙的政务繁多且重,故对他们没有见过几面。 然宫中该有的待遇,都有。 没有敢小觑他们。 胆敢苛待大明天子的皇弟、皇妹,那就是藐视皇权,这点没什么好说的,必须杖毙! “第五弟由检,拜见大兄皇帝陛下!” 一身锦衣,在殿外恭候的朱由检,见到自家皇兄出来,忙作揖行礼道。 “好啦,别这般多礼数了。” 朱由校见状,微笑着说道:“朕先前说过,叫皇兄即可,在这皇宫中,和朕就不必这般拘谨了。” “礼不可废。”朱由检却道:“在宫中要恪守礼制,叩见皇兄时,还是要遵循宗法礼制的。” 朱由校:“……” 看着恪守规矩的朱由检,有板有眼的所讲那一套,这叫朱由校笑着摇起头来,这个弟弟啊,性情还是那般早熟和顽固。 不过这些都很正常。 大明皇家嘛,多数时候的亲情,是单薄的。 至少万历皇帝在世时,他们哥俩在这深宫大内,就没有感受到太多亲情,就像透明人一般。 “走吧,陪朕在这乾清宫走走。” 朱由校走上前,拉起朱由检,笑道:“朕这些时日,忙于政务,疏忽了你的课业,刚好有些事情,要跟你说说。” “臣弟遵旨。” 朱由检欠身应道,随后紧跟在自家皇兄的身后,小脸多少有些紧张。 终究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孩子啊。 余光看了眼朱由检,瞧出他心里的紧张,朱由校不由暗叹。 “此时想着见朕,可是从李太妃那边出来?”朱由校负手前行,对自家弟弟说道:“朕这些时日,忙于政务,很多时候就待在这乾清宫,有些疏忽你们了。” “皇兄是大明天子,勤政克己是为了皇明的江山社稷好。” 朱由检有些紧张,微微欠身道:“不过皇兄,还是要多照看龙体,不可……” “你能关心朕,朕很欣慰,也很高兴。” 朱由校停下脚步,伸手去摸朱由检的脑袋,笑道:“不过这皇明的社稷安定,光靠朕可不行,你也要多学本事,别拘泥于四书五经,以后要帮朕分忧才是。” 眼前的朱由检,年仅十二岁,正是塑造三观,重建认知的关键期。 在原有的轨迹上,是大明信王,以后的崇祯皇帝,在历朝历代的天子中,是勤政克己的典范了。 怎奈他克继大统时,大明烂摊子已刹不住车了。 被大明文官群体欺骗,被内廷太监群体骗,越做越错,硕果仅存的那些贤臣良才,最后多被坑死了…… 能力是有,不过却生不逢时。 若是在大明承平时期,崇祯皇帝能称得上守成之君。 “朕先前就想过,你现在这个年纪,该给你找一位老师。”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不过一直在忙,没来得及说此事,朕觉得内阁大学士孙承宗就不错。 明天你就出宫,到西山那边,跟在孙卿身边。 是时候叫你多见见,在这宫闱外的世道了,只待在这深宫大内,又怎能知晓我大明的人间疾苦呢?” “皇兄说的是真的吗?” 朱由检有些激动,抬头说道:“臣弟真的能到宫外,去跟孙师进修吗?” 紫禁城就像一座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其中的滋味怎样,唯有亲身经历者,最清楚。 孤独。 猜忌。 算计。 谨慎。 礼制。 规矩。 这些都是紫禁城的主旋律,更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人身上喘不过来气。 “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朱由校笑着说道:“不过朕可要约法三章,待在孙卿身边,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准摆皇子的架子。 叫你出宫,是让你体恤民情,知道民间疾苦,所以除了所学课业外,你还会经历很多,这些要牢记于心。” “臣弟,谨遵教诲!” 朱由检见状,忙作揖应道。 “呵呵~” 朱由校笑道:“检哥儿,要好好去学,好好去看,多学一些本事,以后你就是大明的开海王! 将是朕的左膀右臂。 是皇明社稷的梁柱! 检哥儿你可知道,在咱们大明之外,还有这广袤的疆域,除了南洋诸国外,相隔大明万里之遥,那欧罗巴大陆,可是富庶极了。” “欧罗巴?” 朱由检面露疑惑,不解道:“皇兄所说的欧罗巴大陆,能有咱们大明富庶?大明不是这……” “检哥儿啊,你所知的都是老黄历了。” 朱由校伸手示意,边走边说道:“大明虽说幅员辽阔,国力还算强盛,但是在大明之外,还有着诸多更富庶的地方。 你可知,毗邻大明的南洋诸国,治下不少肥沃地域,是能一年三熟的吗? 你可知,毗邻大明的倭寇诸岛,治下拥有金山银山,是能挖掘数百载吗? 你可知,毗邻大明的天竺大陆,治下……” 朱由校一条条的讲着,叫朱由检的内心深处,受到较大冲击,生出深深的震撼,他并不知道,在大明之外的疆域,竟藏着这般多的宝地。 朱由检很是惊奇,自家皇兄是如何知晓的。 看着朱由检的反应,朱由校心里很满意。 他所说的这些话,必在朱由检内心深处,埋下一颗种子,等待萌芽扎根,并茁壮成长的那一刻。 等到大明的烂账和坏账,皆被他逐一扫平,并领着大明积极开海,那海外的广袤疆域,相隔大明较远的地域,有一部分将由朱由检这帮皇明宗藩和族裔,前去移藩镇御,作为大明的海外屏障。 大明本土是内循环。 大明海外是外循环。 朱由校将会有自己的方式,一步步带领着神州孕育的文明,成为这个时代最强的存在,叫大明成为海陆霸主! 第九十六章:定性,敲山震虎 旭日东升下,紫禁城还是那般威严,任由宫外怎样起伏不定,然紫禁城却无变动。 刘文炳、陈光裕、李承祚这些京卫都督府的在职勋戚,眉宇间露出紧张,低着脑袋静候一旁,不敢多言一句,不过心中所悬石头,却落了下来。 “所以,他们都死了?” 朱由校坐在龙椅上,没有理会跪地请罪的田尔耕和许显纯,看了眼刘文炳他们,神情淡漠道:“人押在诏狱里,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锦衣卫滥用私刑了?还是说…有些人私下找你们了?” 此言,是说给田尔耕他们,但却是讲给刘文炳他们的。 被抓的汤国祚、李弘济、郭祚永三人,在锦衣卫的诏狱里自裁,是朱由校的意思,此时跪地请罪的田尔耕和许显纯,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 然这些事情,却需他们承受。 “陛下!臣等绝没有滥用私刑!” 田尔耕情绪激动,作揖道:“汤贼,李贼,郭贼他们,被抓进锦衣卫诏狱后,的确是拒不供认。 可面对铁一般的证据,三贼最终都交代了,此前勾结暗通建虏的八大贼,私下存有那些勾当。 甚至李贼还讲了一些,涉及在京勋戚的事情,不过……” 田尔耕跪在地上说着,刘文炳、陈光裕几名在职勋戚,心情再度紧张起来,若是汤国祚他们没死,恐事情又将闹大啊。 “够了!现在说这些有何用?” 朱由校怒斥道:“谁叫尔等自作主张,要将三贼关押一起的?李贼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吗?” 田尔耕和许显纯跪在地上,默默承受着天子想表露出的怒火,没有再出言解释什么。 不过余光都瞥向刘文炳他们。 对于天子派人传谕,要叫汤国祚几人自裁谢罪,田许二人的心里,是不理解的。 明明汤国祚他们,交待的一些罪行,能牵扯到其他在京勋戚,却偏偏这时叫他们死,那线索岂不全断掉了? 只是他们二人哪里知道,朱由校之所以这般做,是不想将事态继续扩大,叫大明勋戚群体,全推到自己的对立面。 哪些是忠。 哪些是奸。 朱由校比谁都清楚。 不过现阶段的态势,特别是涉及勋戚群体,不能一股脑全给揪出来杀掉,那他苦心维系的安稳秩序,就坏掉了。 “新乐侯,你说说对这自裁逃罪的三贼,该如何处置?”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刘文炳他们,说道:“想这般一死了之,就将背叛大明的罪孽,甩的干干净净,免受严惩之苦,是不可能的。” “臣……” 被点名的刘文炳,心里一紧,神情变得踌躇起来,陈光裕、李承祚他们,纷纷低着脑袋,生怕天子问到自己头上。 殊不知,朱由校从没有想过,要刁难刘文炳他们,这些人对大明是忠心耿耿的,皆用实际行动诠释了忠诚。 朱由校只是想借他们之口,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不叫在京勋戚群体,以后做的那般过分。 敌我矛盾要分清。 时下的朱由校,心里想打击的是文官群体,像在京的勋戚群体,是捎带着打一下,以后再寻机会,继续打。 本身在面对文官群体时,就叫朱由校费了不少精力,若是将整个勋戚群体,都推到自己的对立面,那麻烦和隐患太多了。 此时的东暖阁内,压抑到了极致。 朱由校向前探探身,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并没急着讲什么。 他要通过汤国祚几人的死,既要达到自己的谋划,还要叫现有勋戚群体,个个都庆幸和敬畏。 为日后所谋奠基! 在朱由校的内心深处,天启元年,是拨乱反正、再造大明的肇始,代表能否初步扫除从万历朝产生的乱象。 乱象若是能给他扫除,那就能打破樊笼!???.23sk. 朱由校能够在这紫禁城,对朝堂做到乾纲独断,将一些主张明确,对特权阶层喊打喊杀,将一批批家贼蛀虫处决…… 这不仅是大明皇帝这层身份,所简单赋予的。 底气是自己给的。 唯有英明神武的君王,才能这般! 看着眼前的众人,朱由校深知这一切的不易。 他不能错一步,错了,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天启元年,两场会影响到大明的战争,是他持续震慑朝野的宝库。 一场辽东叛乱。 一场西南叛乱。 就是过渡时期的催化剂,能让他在朝做出一应调整,致力于恢复大明秩序,在诸多特权阶层损失利益下,能起到震慑作用! 皇权,是打出来的。 皇权,是杀出来的。 现在所有人都能老实,就是此前的辽东奏捷,所赐。 “陛下!臣斗胆请谏!” 内心犹豫许久的刘文炳,此时行跪拜之礼,作揖道:“汤贼,李贼,郭贼不顾皇恩浩荡,不恪守人臣之道,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除夺爵处死之外,当编进贰臣传,明发天下,以震慑宵小之辈,若……” 陈光裕、李承祚几人,骤然听闻刘文炳所言,那脸色无不大变。 天子先前所定下的贰臣传,真要进去了,那影响实在太大了。 只是现下这等局势,若不这般的话,那天子盛怒恐难消除,毕竟汤国祚他们,私底下做的事情,太恶劣了。 甚至汤国祚他们被抓进诏狱后,京城中的不少勋戚,都是寝食难安的,也没少私下找他们商榷。 大明现有的勋戚群体,虽说私下也分派系吧,然涉及到所有人的事情时,那也是会私下凑一起的。 谁屁股底下是都干净的? “这件事情就此作罢。” 看着神情紧张的众人,朱由校却摆手道:“新乐侯方才所讲,谁都不准传出去,此事是朕的决断。 汤贼他们,夺爵抄家,夷三族。 三贼编进贰臣传,明发天下! 告诉其他人,别的事情,朕都能容忍,然敢背叛大明,背叛朕,那就休要怪朕翻脸无情了。” “臣等遵旨!” 众人轰然应诺道。 这件牵动诸多勋戚的要案,就这般拍板定下了,然透过刘文炳他们的表现,朱由校却也清楚,这些忠诚的勋戚,并没有多想其他,相反对自己的决断,感到庆幸之余,又生出深深的敬畏。 这为以后辽东战事结束,叫立下战功的虎将悍将,全面接收三大营,整饬这个烂掉的京营队伍,夯筑了坚实基础。 朱由校做事向来就是这般。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位。 当初刚御极登基时,叫张维贤提督京营戎政,就是觉得那时的自己,并不具备掌控三大营,并叫三大营按照自己的意志,彻底改变的实力,所以才没有安插武将。 现在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就奉旨援辽的那批虎将悍将,包括麾下所统的精锐之师,足够改造三大营了! 第九十七章:枪炮响黄金万两 军队是一个国朝稳定的根基,大明先前呈现那般的混乱,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军队烂掉了。 明初时期的军队,是何等的雄威? 起于乱世,力战群雄,驱逐蒙鞑,收复北疆,出征草原,所遇到的那些强敌,无一不倒在脚下。 可惜没有完善的培养机制,将重心倾斜到少数人身上,叫这样一支百战强军,不能遭遇任何政局上的风波,否则极易形成断代。 这般,军队的潜力和根脉,就会被掘掉。 朱由校倚靠在龙辇上,看向随驾的刘文炳、陈光裕几人,心里却甚是感慨,文官群体的思想传承,端是可怕。 受儒家思想的影响,这天下再怎样纷乱,那终有穷尽时,当一切回归安定,主旋律就会变成统治发展。 表现再强势的武将群体,终将会被文官群体所压制。 因为兵权,就代表着你的原罪。 被武将群体执掌的兵权,和被文官群体执掌的兵权,终究是后者更叫皇帝心安些。 这也必然会导致武备松弛,军队不堪重用的情况。 文人,天生鄙夷武夫! 没有经久不衰的王朝,却有经久不衰的文人。 思想,永远是最可怕和恐怖的。 “臣等拜见陛下!” 武英殿外,以王象乾为首的枢密院大臣,纷纷作揖行礼,朱由校走下龙辇,缓步向前走着。 “进殿奏对吧。” “臣等遵旨。” 王象乾、王在晋一行作揖道。 作为总揽平叛的最高中枢,有大明皇帝的撑腰,枢密院特设虽短,然内部构架却已相当完善。 走进这武英殿内,一股肃杀扑面而来。 一座座战争沙盘,一张张地舆图,一排排的木架,成堆的案牍,叫进来的人,都能感受到紧张感。 大明其实并不落后,怎奈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叫非科举下的一切领域,都受到相应的歧视和轻待。 “这批战争沙盘,制作的都很完备。” 负手而立的朱由校,看着眼前的战争沙盘,赞许的点头道:“辽东治下的城池,隘口,边墙,山川,地势,河流,大道等,都一目了然。 敌我态势的标注,也很清楚。 倘若辽东那边,能有这等精准的战争沙盘,来作为参考,那此前征伐建虏,也不至于会败。” 王象乾此时作揖道:“陛下,负责督造此物的徐霞客,曾言,所造战争沙盘,并不完全符合当地特征。 他曾向陛下呈递奏疏,想亲赴辽地,实地勘探各处地形,以制造出更精准的战争沙盘,臣以为此事很有必要。” “这件事情朕知道。” 朱由校想了想,说道:“等辽地的战事结束再说,先依托现有案牍,制造出大明各地沙盘为重。 等此时结束后,不能只叫徐卿领着他那帮学生,赶赴辽地,枢密院这边,也要谴派些人手跟随。” “臣遵旨。” 其实沙盘这等产物,在神州很早就有,不过是那种粗略形式的,不似后世那般精准,门道那般多罢了。 但是在朱由校的要求下,枢密院主持展开绘制军用舆图,军用沙盘等差事,过去那套落后的模式,要全部进行革新! 行军打仗,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不懂军事的那些文官,想要瞎掺和、乱指挥的时代,将会被朱由校一步步堵死。 朱由校要缔造他的大明新军,赋予他们军魂,信念,使命,理想,成为打不垮的大明强军。 “开始吧。” 看着眼前齐聚的人群,朱由校负手而立,正色道:“今天要将所有问题,都给它逐一解决。” 在枢密院这边,除了王象乾、王在晋几位大臣,还有参赞大臣,参议,参谋等诸多职务,多数都是青年官员。 “截止到当前,由枢密院具体牵头,西山、内廷有司等处协助,为辽前所筹措的第二批各类军需辎重,包括战马在内,已押解到秦皇岛、天津等地,由协办前指负责转运,不过科研院这边,对于硫磺、硝石、木炭、石炭、铁料等各种原料,包括火药匠、铁匠、铳炮匠等匠户,都……” “这件事情,你们枢密院拟一份奏疏,将各项明细标注清楚,包括所需银子,朕会着内廷有司督办,辽前战事一日不定,后方一日不能松懈,此后这种事情及时呈报。” “时下,山海关,锦州,广宁等处要镇,皆谴派有枢密院的吏员,负责具体的战情传递差事,不过受辽前战局的影响,虽有浑河大胜,可是各地的粮价,皆有不同程度的上涨,这给一些地方的秩序,造成不稳定情况,若是……” “叫朕想想,这样,枢密院汇总相应的案牍,转递到内阁那边,着有司设法筹措一部分粮食,同时以枢密院的名义,向贺世贤、祁秉忠他们,打击恶意哄抬粮价,意图搅乱秩序的恶商……” “就前日所收军报中,广宁和海州卫两地,皆向辽阳方面谴派有军队,规模……” “看来辽前的局势,比预想的要严峻啊,熊廷弼他们,只怕承受不小的压力,尽快打通对辽前的军情转递,不能及时接收到辽前战局,枢密院这边,无法有效预判战况,也无法提供各项保障。” “陛下……” “陛下……” 在这武英殿内,王象乾、王在晋、王洽、李邦华一行,包括一众参赞大臣、参议、参谋等,将先前所掌控的情况,包括存在的各种问题,都逐一的进行详细汇报,在旁的几名书记官,紧张的进行着誊写。 战争不是儿戏,前线想要取得相应战绩,压制住来犯之敌,那后方必须提供各项保障,以确保战前的优势。 两军对战之下,一旦形成战场相持,那比拼的就是国力,谁能撑到最后,那谁就能笑到最后。 随驾的刘文炳、陈光裕几人,就站在这大殿一旁,看着枢密院的诸多官员,不断向天子禀明情况,这一刻,他们都感受到辽前战争,所带来的紧迫感。 先前辽东呈递奏捷,面对纷杂的朝局,叫很多人都忽略了辽前,可实际上辽前的战况,一直都在紧张进行中。 “直娘贼的,真是没有想到,辽前战局紧张到这等程度。”看着皱眉说话的天子,刘文炳侧过身,低声对陈光裕说道。 “本侯刚才算了一笔账,就解决枢密院所禀之事,就需要两百多万两银子,这花银子跟流水一样啊。” “谁说不是啊。” 陈光裕咽了口吐沫,低声回道:“这要是敢搁到朝议上,就朝中那帮大臣,一个个肯定出言反对。 若是辽东最终取胜,那跟朝廷根本就没关系,全都是陛下在执掌控制啊。 真不知道这一仗,要打到什么时候啊,这还是有天子亲军奉旨援辽,如若不然的话,那……” 看着眼前的这种场景,想起天子先前的种种部署,刘文炳、陈光裕这些勋戚,一个个心里的敬畏,变得更盛了。 别看天子没有去过辽东,但是对辽前的局势,似乎洞察的很透彻。 错非是这样的话,就先前那等混乱秩序,根本就无法想象,一旦叫建虏得胜,那辽东又将丢掉多少疆域和城池啊! 真要形成那种情况,大明必然生乱! 天籁小说网 第九十八章:皇家银号 繁繁星空,黑暗笼罩了大地,人世间的喧嚣,此刻归于平静。 “陛下,您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张嫣面露忧色,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的天子,柔声道:“可是臣妾管理内帑,近期支出的银子过多……” 看着自家夫君,那脸庞上流露出的倦意,张嫣说着,眼眶微红起来。 累。 她心里能够感受到,身为大明天子的夫君,所承受的压力。 和前些时日相比,整个人都消瘦不少。 这叫张嫣很是心疼。 朱由校睁开眼眸,见张嫣眼眶微红,伸手去摸她的脸颊,微笑着说道:“怎么还哭鼻子了,这一哭,就不漂亮了。 朕就是有些心累。 有嫣儿管着内帑,极好,帮朕分忧不少。 好啦,走,陪朕走走,这有些事情啊,刚好要跟嫣儿商榷下。” 说着,朱由校坐起身来,笑着拉起张嫣的手,便朝殿外缓步走去,张嫣脸颊微红,并行走着。 “拜见皇爷。” “拜见皇后。” 在殿外候着的众太监、宦官、宫女,无不作揖行礼,朱由校并未理会,抬头看着那繁繁星空。 “嫣儿,看这月色多美。” 朱由校面露笑意,拉着张嫣的手,说道:“等大明被朕治理好,不那般乱了,朕要带着你,去看看这大好河山。” “陛下,还是待在宫里的好。” 张嫣闻言,娥眉微蹙道:“帝后游历天下,太过劳民伤财,纵使从内帑调拨银子,恐地方上的官员,也会趁机对百姓横征暴敛。” “劳民伤财。” 朱由校走着,轻叹道:“大明的吏治崩坏,常叫朕觉得寝食难安,一个个张口社稷,闭口社稷,可又有多少人,是真的将社稷放在心里啊。” 想起这些时日,所经历的种种,朱由校清楚的感受到,治理这庞大的国度,背后藏着多少心酸和无奈。 人才! 敢于直面不法的贤臣良才,还是太少太少了。 “陛下可是心忧辽东的战局?” 张嫣想了想,开口道:“近期内帑这边,向西山处,用于建设所需的开支,合计一百三十余万两。 用于军需生产的开支,却达两百万两。 向内厂处,用于采买粮草、铁料、棉花等各项开支,合计一百九十余万两。 臣妾有一事不明,为何朝中的那帮大臣……” “嫣儿想要问的,朕清楚。” 朱由校停下脚步,轻拍张嫣的手,淡笑道:“一句话,人多了,心就不齐了,扯皮是在所难免的。 这个坏风气,是从皇祖父时期,传下来的。 别的方面还好说,想扯皮就扯皮吧,毕竟治理这个天下,许多事情不能快,要稳重一些。 唯独战争,最忌讳的就是扯皮! 朝中的一些大臣,没有上过战场,不清楚这战场代表什么。 打仗,是要死人的! 是成片,成片的死。 他们从没有摆正过心态,更没在意过大明健儿死活,在他们的心里,那就是一帮上不得台面的丘八。 至于叛乱的建虏八旗,他们就更不在意了,臆想出的上朝天国心态,叫他们都忘乎所以了。” 听到这些的张嫣,情绪有些激动,她不是很能理解,为何朝中的大臣,能有这样的心态啊。 这到底是为什么? 此时此刻的她,能明白自家夫君,缘何会这般心累了。 既要兼济天下,又要应对朝堂。 就算是铁打的人,时间长了,那也受不了啊! “这些人真是可恶。” 张嫣娥眉微蹙,说道:“明明是大明的臣子,为何一个个这般行事,难道这就是他们恪守的臣子本分吗?” “呵呵~” 朱由校笑着说道:“嫣儿啊,朝堂不像你所想的那般简单,人家十年寒窗苦读,靠着科举步入仕途。 是要当大明的臣子,但同样也想得到些别的东西。 这人心啊,是世间最难看透的。 不过内帑这边,不能再这般坐吃山空,仅靠皇庄皇店,所产所销,不足以支撑起朕的谋划。 朕要重用国丈,叫国丈替朕分忧了。” “父亲?” 张嫣一愣,面露不解道:“陛下,皇明的宗法礼制,恐无法……” “不是在朝为官。” 朱由校笑道:“是为皇家做事,嫣儿,你从内帑调拨一批银子,份额嘛,暂定五百万两吧。 朕要创办皇家银号! 朕要叫民间窖藏起来的银子,给朕一步步流通起来,若此事能够做成,能帮朕解决不少烦心事。” 看着霸气侧漏的夫君,张嫣心里却不免生疑,皇家银号,这又是怎样的存在,能叫民间的银子流通起来? 张嫣并不清楚,皇家银号对大明意味着什么,更不清楚,在这幅员辽阔的大明,究竟窖藏着多少银子。 这些窖藏的银子,就是死银子。 这和官面流通的银子,完全是两回事。 这一夜,是那般的漫长,又是那般短暂。 翌日,乾清宫。 “臣…张国纪,拜见陛下!” “国丈免礼,来人,给国丈赐座斟茶。” 伏案忙碌的朱由校,放下手中御笔,面露笑意,看向神情坚毅的张国纪,心里却不免赞许。 明初,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吸取外戚干政乱政的教训,定下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故后、妃多采之民间,这也使得大明历朝的外戚,远没有历代王朝那般的强势。m.23sk.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正襟危坐的张国纪,笑道:“国丈,那份涉及皇家银号的旨意,看过了吧?” “启禀陛下,臣都看了。” 张国纪微微欠身,眉宇间露出几分犹豫,“不过臣的身份,若真要负责皇家银号的相应差事,只怕朝堂上……” “国丈无需担忧什么。” 朱由校放下茶盏,摆手道:“皇家银号是内帑所拨银子,直接筹建起来的,是隶属于内廷,本就和外朝没有关系,更没牵扯到国库。 既是内廷的私产,那朕委派国丈主抓负责,就无可厚非。 谁要是非议此事,国丈无需在意什么,朕来给国丈撑腰。” 要筹建起的皇家银号,是朱由校整顿金融的重要手段,这跟外朝的钱法职权,是形成遥相呼应的。 现阶段的大明朝局,不具备大刀阔斧的谋改财政金融,没有足够的人才支撑,就想玩转财政金融,纯粹异想天开。 想大刀阔斧的谋改,前期要做的就是积攒人才,积攒经验,所以皇家银号所肩负的担子,很重。 不信任的人,不能担此重任。 当朝国丈张国纪,就是绝佳人选! 其实在大明的治下,存有地域性的票号业。 古人智慧不容小觑。 不过受多重因素影响下,并没有全国性的票号,也没通用的金融秩序。 朱由校就是想要通过皇家银号,去打造金融秩序的框架,为后续的谋改,开海,通商等事,奠定一个基础。 “臣怕误了陛下的大事。” 张国纪站起身,作揖道:“臣先前从没接触过此事,若是因为臣的无能,叫皇家银号出现亏空,那……” “国丈,做事不要瞻前顾后,不要畏惧未知的事务。” 朱由校宽慰道:“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天生会做什么的,朕初登大宝前,难道就什么都会吗? 不是经历的多了,吸取经验教训,查漏补缺下,才慢慢学会的吗? 这个皇家银号,国丈要替朕扛起来。 这件事情,关乎大明国运和未来,就按照朕的旨意来办,前期发展慢一点,把底子夯牢靠些,多聚拢些人才,要懂得培养人才。” “臣领旨!” 张国纪闻言,正色道:“臣愿为陛下分忧,若此事臣办不好,甘愿受罚,请陛下放心!” 第九十九章:新学!大明新摇篮 紫禁城还是那座紫禁城,并不会受世间的变动影响,而形成较大的变化,这里,是大明的定海神针。 不过在这座围城之外,却因为朱由校的坚定意志,有着诸多的变化。 “嘿哟!” “加把劲儿哟,使劲夯啊!” “夯完这块哟,夯那块啊!” 嘹亮的号子声,响彻西山这片天地,数以万计的辽民,分散各处,看似乱糟糟,实则却井然有序。 那些穿着对襟黑衣,佩戴各色袖章的吏员,穿梭在人群之中,他们怒骂着,训斥着,争吵着,一项项指令、巡检、督查等差事,被落实下来。 “孙卿,你这位西山阁老,名副其实啊。” 朱由校负手而立,站在一处坡地,看着眼前壮观的一幕幕,笑道:“和先前的荒凉进行比较,时下的西山啊,可谓是一日三变啊。 以西山新城为核心,所筹建起的建筑群,算是初具规模了,那些被安置的百姓,都心安下来了。” “臣倒是觉得西山阁老,这个诨号挺好的。” 随行的孙承宗,面露笑意,垂手而立道:“臣身为内阁大学士,至今都没去文华殿,佐政分忧。 朝中政务那般繁杂,风波不断,被人非议,实属正常。 然臣的心里却不后悔。 朝中的文武,没有看见西山的重要性,臣觉得等西山全线竣工,世人会知晓陛下的高瞻远瞩。” “呵呵~” 朱由校笑着摆了摆手,随后伸手示意,一行离开这处坡地,“这些都不重要,认为对的事情,何惧世人妄议。 说朕昏庸无能。 说朕不务正业。 嘴长在他们的身上,想怎样去说,就怎样去说,朕不可能一气之下,就将他们全给杀了。 那岂不是全乱套了? 能叫这些从辽地逃难的百姓,寻得一条出路,叫他们安心做事,能养活一家老小,为朝廷分忧,为朕分忧,这些就足够了。” 朱由校是务实的人。 他在西山这个地界,聚拢数十万辽民流民,叫孙承宗坐镇主持,叫大明科研院、兵仗局、军器局等衙署进驻。 并非是内帑的银子太多,才折腾这样一出的。 数十万众的脱产百姓,遵循着天子意志,用他们勤劳的双手,使用各项建筑器械,玩命的干,可不是玩什么过家家。 这里,是大明的科研中心。 这里,是大明的工业摇篮。 这里,是大明的人才宝库。 这里,是大明的…… 或许现阶段的西山,即便是全线竣工了,亦无法跟后世相比,在发展的轨迹中,是需要沉淀的,是需要时间的。 但是西山却代表一种可能,集中力量办大事,能否引领大明的生产力,从现有的发展基础,去不断向前迈进,并在这一过程中,不断总结相应经验,完善各项制度。 “陛下,臣觉得时下这种局势,您在朝中乾纲独断,所做一些决断,太多,太快。” 孙承宗神情严肃,跟在朱由校身后,开口道:“廉政院,国税局,报纸,漕运改制,运军直辖这些政策,都是好的。 不过贸然做这般多。 或许受辽东战局的影响,朝堂上不会非议什么,可一旦战局结束,怨气积攒的多了,恐反扑也会出现。” “孙卿,你讲的这些,朕都清楚。”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你能对朕讲这些,朕心里很欣慰,不过,国朝所处这等境遇下,孙卿觉得朕能慢着来吗? 朝堂的党争。 吏治的崩坏。 赋税的糜烂。 人心的涣散。 许多我们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就摆在我们的周遭,朕现在要不做这些,那以后再想去做,恐会更难。” 孙承宗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对天子所讲的这些,他心中又怎会不知,现在的大明,他生病了。 病的很严重。23sk. 虽说这治病诊治,很忌讳下猛药。 只是现在的大明,有些时候不下猛药,解决不了问题。 别看他一直在西山待着,忙着各项事务,可朝堂上的风波,包括人情世故,那是一项都没少。 不是他想接触这些,是现实不允许啊。 “陛下的雄心壮志,臣明白。” 孙承宗想了想,继续道:“然臣还是恳请陛下,能兼顾整个天下,朝中形成这样的风气,大明有这样的情况。 并非朝夕间,出现的。 所以想要改变这些,也绝非朝夕间就能做好的。 一旦哪一步迈大了,很容易形成群起反应,臣身为大明的臣子,希望大明社稷,能好好的鼎立神州。” “大明想一直鼎立神州,想中兴,靠的不是朕,靠的不是朝堂,靠的是他们啊。” 朱由校停下脚步,伸手指向前方,那占地不小的简易营寨,听着传出的声响,面露感慨:“这些在官绅权贵的眼里,卑贱的百姓子弟,并不比他们的子弟差,他们就是缺少一个机会。 知识,能改变个人的命运。 知识,能改变国朝的命运。 有教无类,是孔圣人所言,可是有些人啊,渐渐就忘了初心,将学问垄断起来,将学问封闭起来。 大明,不是少数人的大明,而是全天下的大明,朕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去叫百姓子弟慢慢成长起来。” 说着,朱由校一甩袍袖,快步朝眼前的营寨走去,随行的一众人,无不快步跟在天子的身后。 这座简易营寨占地很大,容纳着数万众的辽民子弟,各个年龄段都有,他们被分为一个个小队,一切以军队的要求管理。 没办法。 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若是不这般进行管理,那会出现很多状况,一个踩踏,一个疫病,就能叫很多学童丢掉命! 出身不好的他们,想改变自身的命运,就要比谁都能吃苦,唯有这般,才能拥有改变命运的资格。 听到那郎朗读书声,朱由校走在这营寨内,看着一个个用木桩隔开的简易学舍,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这是他创设的新学。 尽管一切是那般简陋。 尽管是从零开始的。 但是做了,就代表着希望,只要能坚持下去,就能为大明,培养出各行各业的人才。 想要叫大明改变,首先要打破的就是教育垄断,让更多的人,能读书识字,降低大明的文盲率。 “陛下,创设的西山新学,所招学童太多,所以都用沙盘学字,写字。”陪同天子来到一间学舍,见到数十众学童,拿着树枝,聚精会神的低头写着,孙承宗低声说道:“不过进了高级学堂的学子,就会发放笔墨纸砚……” 朱由校开口道:“用什么去学,不重要,重要的是学进去,走吧,我们不要耽搁,这些孩子进修。” 说着,朱由校便退出了学舍,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在后世,被认为理所应当的义务教育,在大明,却是多么奢侈的事情,不是谁,都能接触到知识的。 儒家的成功之处,就在于从启蒙阶段,就有相应的书籍,一层,一层的进修,直到参加科举。 看着从各处跑来的新学团队,有读书人,有士卒,透过他们激动的神情,朱由校能感受到众人的心情。 “孙卿,西山新学的投入,必须加大。” 朱由校伸手道:“特别是传授课业的各级教员,要多多的招募,找那些出身寒门,科举无望的读书人。 京城这边没有,就到顺天府,到永平府,到保定府等地,去让皇庄的掌庄太监们,给朕多多的招募。 朕不仅要培养这些百姓子弟,也要培养这些教员,以后朕要先在北直隶各府县,开设起一批新学堂。 以后更要在天下推行! 朕要叫所有想读书的适龄子弟,不论出身,都能在朕开设的新学堂,叫他们进修各类课业,改变他们的命运。” “臣领旨!” 孙承宗强压着激动,向天子作揖行礼道。 在大明,不是什么人,都能接触到教育的,莫欺少年穷,并不适用于,那些出身不好的群体。 大明治下的百姓,他们的孩子,不管成年与否,那都是家里的劳力,能帮家里减轻些负担。 朱由校心里很清楚,想叫新学推行到整个大明,是件任重道远的事情。 这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一步步落实下来的。 但是他愿意去做,去投入。 因为教育才是一个民族,一个国朝的脊梁,想彻底改变大明的意识形态,不叫守旧的顽固思想,影响到大明上下,就要培养更多的人才。 第一百章:世风日下啊 新,对于时下的大明,是极为抗拒的事情,特别是读书人出身的文官群体,并非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新,代表着改变。 新,代表着冲击。 新,代表着变数。 对待那些占据既得利益,享受各项特权便利的群体,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些的,大明的统治阶层,可不止是皇帝一人。 治理这万里山河,靠的不就是读书人吗?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才是主流! “元辅,您对时下的朝野间,所产生的种种改变,心里是怎样看的?” 孙如游提着手,神情凝重,对并肩而行的方从哲,皱眉道:“而且这几日,京城这边亦没有消停。 不知元辅,可知那大明官报? 薄薄的几页纸,刊印了很多内容,不少更涉及朝中要务,乃翰林院修订检校,听说奉的是陛下旨意。 似这等事情,岂能这般公之于众啊,那国朝威仪岂不……” “这大明官报,本辅不仅知晓,还看过。” 方从哲停下脚步,开口打断道:“虽说涉及一些要务,然核心却没刊印,上面所讲之事,多是一些看法和见解。???.23sk. 再者言,诸如辽东奏捷,揪出叛逆贼人,张布暗通建虏等事,本辅倒是觉得此举甚好,有安抚民心之意啊。” 孙如游:“……” 风,徐徐吹来。 “本辅明白,孙阁老提及这些,是东林党那边,有不少人抨击此事,抨击朝政。” 方从哲双眼微眯,撩了撩袍袖,看向孙如游:“不过本辅觉得,就时下这等特殊局势,陛下缘何乾纲独断? 这个问题,孙阁老是否真的想过? 难道孙阁老没有发现,陛下所做这些决断,论其根本,都是围绕辽地展开的吗? 你仔细想一想,从辽东奏捷进京后,仅枢密院这边,就做了多少事情? 姑且不说其他,就那些事情,需耗费多少粮饷? 可是内阁这边,甚至户部、兵部等有司,收到相应奏疏了吗? 一封都没有。 这代表着什么? 一应所需的开支,全由内帑调拨,这又代表着什么?” 面对方从哲的一连串发问,孙如游愣住了,他似乎明白什么了,天子这明显是清楚的洞察到,辽东动荡短期内结束不了。 纵使是此次建虏进犯辽地,被熊廷弼统御的大军击退,可想彻底平叛建虏,却绝对不可能。 那么…… “元辅,您的意思是说!”孙如游双眸微张,看向方从哲,有些激动的想讲出心中所想。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多看,多听,少说啊。” 方从哲轻咳两声,皱眉道:“陛下宁可从内帑去调拨银子,将枢密院这边,所筹措的诸多事宜,给一一的解决。 也不叫朝中有司掺和。 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不想叫事情变得复杂,以至于摊派辽饷,这等事情再发生啊。 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我们终究跟东林党不一样,包括齐党,楚党,宣党等派,现在都是在观望,涉及赋税的问题,不是小问题。 既然东林党的一些人,想要闹腾什么,那就叫他们闹腾吧,天子做的决断和事情,纵使是本辅,也有些看不透了。” 方从哲所看不透的,是朱由校这位少年天子,既在打压东林党,又在重用东林党,这叫他心里很乱。 方从哲年纪大了,不似年轻时那般,面对这等复杂局势,他也有些力不从心。 其实似方从哲这等想法的,在朝中有很多,像齐党的亓诗教,楚党的吴亮嗣等人。 大明朝堂是一个众生相。 能够位列庙堂的大臣,不提官阶大小,就代表着不同阶层。 从士绅,乡绅,到大地主,小地主,甚至富农,贫农,包括各类商贾等等,那真是太多了。 大明最高的决策圈,所兴起的任何涉及国计民生的决断,肯定兼顾不了所有人的利益,那就会掀起争斗和风波。 这才是党争的本质! 被朱由校挑中的东林党人,像杨涟、韩爌这些人,被委以重任,是带着较深目的的,要分化! “本官现在是愈发看不懂,韩阁老先前到底是怎样想的,为何要背着进卿公,去接手整顿漕运啊。” “没错,漕运是我大明命脉,岂能轻易调整变动,漕运改制,说起来容易,可背后牵扯到多少事情啊。” “还有那大明官报,诸公,诸君,你们都听说了吧,这翰林院的李之藻、杨廷筠他们,是想坏我国朝威仪啊。” “世风日下啊,天子这般乾纲独断,不听取臣子的进谏规谏,这般率性而为,大明岂不全乱套了?” 在京城的某处僻静别院,一些朝中的东林党大臣,包括在野的东林党人,那一个个是情绪激动,讲述着自己的看法,宣泄着心中不满。 钱谦益、惠世扬、邹元标这些朝中要员,都过来了,不过他们都没有表态,只是静静的听着。 不过。 像这等东林党私下相聚之事,并非只有眼前这处别院,在这座大明第一城中,有一些地方,也聚集着一些东林党人。 比如在杨涟的府邸上。 “陛下想在朝扫清一些弊政,此心甚好,乃社稷之福。” 左光斗放下茶盏,轻叹一声,看向沉默的杨涟:“然陛下御极以来,却多闭塞言路,理政专断,做对了,还好。 可若是做错了,恐对社稷不利啊。 现在某真有些担心,辽东那边的战局,一旦传来不利的消息,恐朝堂之上,风波又将生起啊。” “不会的。” 杨涟想了想,眉头微蹙:“虽说某没有去过辽东,亦对那熊廷弼没有好感,但是就先前所掌局势来看。 这辽左的战局,乱不了。 某心里始终坚信,陛下所做决断和主张,是正确的。 至少现在是正确的! 没有错判的。 甚至现在去想一想,当初枢密院的特设,陛下是何等英明,不然时下的辽地战局,恐就不是这般了。 遗直兄,现在别管所处朝局怎样,做好份内事,才是根本。 国税局也好,漕运改制也罢,亦或者此前的廉政院,包括受争议的大明官报,我们不妨先静下心,去看一看再说。” “为今之计,也只能这般了。” 左光斗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某不便在你府邸多待,毕竟现在的京察,也到了关键时候。 留步。 某就先告退了,多照看些自己身体。” 说着,左光斗作揖一礼,跟着起身的杨涟,作揖还礼。 看着左光斗离去的背影,垂手而立的杨涟,思绪却变得有些杂乱。 现在的他,对所处的朝堂,所处的派系,似乎愈发看不透了。 先前他所坚守的那些主张,似乎有不少都是错的,在此次的京察中,他发现一些不好的事情。 特别是这些事情,都牵扯到东林党的同僚,这叫杨涟生出道心不稳之感。 对待这朝野间的种种纷扰和争议,身居紫禁城的朱由校,却并没有过多在意,哪怕他知晓一些情况。 时下的朱由校啊,在谋划他想要达成的部署,毕竟相较于所谓朝堂内耗,党争博弈,朱由校心中更在意的,是变!是新! 第一百零一章:加钱!舆情攻略 “皇爷,按照您的旨意,内书堂拟定了一份皇家银号的专刊。” 刘若愚捧着一份大明官报,呈递到朱由校面前,欠身道:“此期的大明官报,已由内书堂所辖刊印处,进行批量刊印,时下在京城各坊对外售卖。” “嗯。” 朱由校放下御笔,接过那份大明官报,入眼,就被醒目的大字所吸引,论皇家银号,简明扼要的直点主题。 通篇阐述的要点,非常通俗易懂,叫人看过后都能明白,皇家银号究竟是干什么的,能为自己带来什么。 其一,存银加息,即在皇家银号办理存蓄业务,会根据银子成色,存蓄年限,明确对应的利率,期满,凭本票兑付本金和利息,或者继续存蓄。 其二,贷银平息,即在皇家银号办理贷款业务,在完成相应评估后,会以低于民间借贷的利率,以抵押物的估值,发放相应的所贷银子,到期归还。 其三,异地汇兑,即在皇家银号办理存银业务,开具活期银票,持本票,不管在任何一地,凡有皇家银号处,皆可实兑等额存银。 其四,分期按揭,…… 看着该篇‘论皇家银号’的文章,朱由校露出笑意,就上述所说的这些业务,在大明这个小农经济下,纯属降维打击般的存在。 有大明皇家来作为信用背书,一旦民间认可皇家银号,那名下有多余银子,就会存进皇家银号。 皇家银号开设的一应业务,根据不同群体的需求,皆给予相应优惠,以达到互利互惠的作用。 “看来内书堂是真的用心了。”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除了这篇皇家银号的专刊外,在该期大明官报上,还特意搜集一些民间的典型案例。 这样鲜明对比之下,知晓皇家银号的各个群体,都会在心里对比和盘算。 不错。 时下京城这边,有什么反响没有? 国丈这边,筹办皇家银号的总号,现在进行的如何了?最快什么时候,可以让各项业务都启动?” “启禀皇爷。” 刘若愚作揖禀道:“京城各坊的反响,锦衣卫尚未送进宫消息,田佥事和许佥事,还在具体跟进此事。 国丈这边,尊奉皇爷所下旨意,在内廷协助下,已在封存的十王府,筹建起皇家银号的总号,人手皆已配齐。 不过异地汇兑几项特定业务,还不能及时的启动。 国丈的意思,倘若一切顺利的话,今年会在京畿治下,并依托运河之便,在通州、天津、静海、沧州等地,开设一批分号,以增强皇家银号的影响力,并进一步完善内部运转、监管等各项事宜。” 听闻刘若愚所禀,朱由校点头表示认可。 皇家银行的横空出世,在大明尚属跨时代的产物,要想符合当下大明的经济特性,所以在前期发展过程中,必须积攒相应的经验,精进各项规章制度,完善内部框架,实现多领域有效监管,明确震慑人心的奖惩措施,构建外部巡察机构…… 总而言之一句话,开设的皇家银号,应是大明的镇国利器,而非私人的敛财工具。 像镇守太监这等角色,绝不能掺和进皇家银号,否则其危害性,远比万历朝征收矿税,要大太多了。 “想要达成这样的目标,那银号内部的人才培养,必须要抓紧建设。” 朱由校想了想,开口道:“时下国丈要忙的事情诸多,这样吧,先在京城附近,寻一座皇庄,开设皇家银号学堂。 从内书堂抽调一批宦官,先行筹建起该学堂,收集整理前期的培训事宜,等皇家银号步入正轨后,再将其移交过去。 皇家银号的中高层,包括涉及培养的一应教员,赐宅邸,其家眷皆留在京城,这也算是朕的恩赐了。 另外司礼监这边,凡涉及皇家银号的事宜,无论大小,要定期呈递御前,此外给皇后亦誊抄一份。” “奴婢遵旨!” 刘若愚忙作揖应道。 皇家银号发展前期,朱由校会死死盯着,避免前期就发生根基歪掉的情况。 等他的那些构想,都逐一明确后,就叫张嫣暂掌,待到时机成熟后,便纳进国朝体系下。 涉及金融领域的权力衙署,必须由朝堂掌控,这是朱由校所定红线。 不过现阶段的大明,尚不具备这等大环境,一个是专业人才不够,再一个是现有文官群体抗拒此事。 小农经济下的大明,出现不属于该经济特性的产物,除非大明基本盘有所改变,否则就算移交过去,也会被玩坏。 …… “娘的,十王府那边快炸锅了。” 田尔耕面露惊疑,有些坐不住了,拿着手中信报,对许显纯说道:“你看看,蜂拥皇家银号的人,几近达数百众。 这才多久啊。 不行,咱们快去瞧瞧吧,别叫人冲击这等要地,这要是里面所储银子,叫人趁乱给抢走了,那就玩脱了。” “田佥事稍安勿躁。” 许显纯伸手阻止道:“时下张国丈这边,尚没有派人过来,这就是说,局势在人家的掌控之内。 若是咱们领着锦衣卫,贸然赶到十王府反而不好。 毕竟锦衣卫的身份特殊,别好心办了坏事。 这样,把咱们派的缇骑,包括通州等地的,全都给撤回来。 咱们先前啊,还是小觑皇家银号了。 现在想想,就存银加息,贷银平息,这两项啊,就足以吸引很多人,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田尔耕眉头微蹙,陷入沉思之中。 的确。 对这个皇家银号,先前他们并未在意,只当是完成天子旨意,可现在想一想,发现不是那回事。 一千两银子,存进皇家银号,一年能多得十几两银子,且存的时间越长,金额越大,这个利息就越高。 “来人啊!”想着,田尔耕朗声道:“传本佥事口令,命各处所派缇骑,全部撤回。” “喏!” 一名锦衣卫当即应道。 “要说张国丈够狠的啊。” 许显纯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田尔耕说道:“特意拿出五十万两银子,直接熔铸五十个银冬瓜。 堂而皇之的摆在皇家银号的正堂。 这场面叫人见了,谁不觉得震撼啊。 现在想想,咱们做的那些事情,多少有些画蛇添足了,恐就算没缇骑帮着散布,要不了多久,皇家银号的名气也能打响。” “没错。” 田尔耕点点头,说道:“现在想想,皇家银号真是一针见血啊,要知道,就咱京城地界的那些借贷,利息可不低啊。 敢私底下做这些的,背后的人,哪个不是权势滔天? 现在皇家银号出来了,抢了这般多人的饭碗,恐以后朝堂上也不会消停啊,咱们锦衣卫说不定,能得陛下更大倚重啊。” 田尔耕也好。 许显纯也罢。 都清楚自家天子,是怎样的脾气,一旦他老人家决定做的事情,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 不过牵扯到利益了,那肯定会掀起风波的。 “田佥事,咱们也别在此等候了。” 许显纯此时站起身,皱眉道:“换身行头,到十王府那边瞧瞧,若是没什么意外,就进宫面圣吧。” “某正有此意。” 田尔耕起身笑道:“走,咱们也瞧瞧去,顺道看看宫里熔铸的银冬瓜,究竟是长什么模样。” 第一百零二章:治政(1) “你们差事办的不错。” 朱由校伏案忙碌着,对垂手而立的田许二人,说道:“皇家银号能取得一些成效,锦衣卫出力也不少。 不过锦衣卫所辖缇骑,不是给人去散布消息的。 组织一批缇骑,散到京畿各地,以京城、通州等地为主,给朕暗查高利贷的事情,凡为非作歹,逼良为娼等腌臜事,都汇总到一起。 朕要用。 另外南镇抚司这边,最近给朕呈递了几封奏疏,都是你们北镇抚司的腌臜事,有些人飘了。 觉得朕倚重锦衣卫,就有些忘乎所以了。 将那批僭越法纪,仗势凌人的家伙,全都给朕送到南镇抚司去,你二人亲自押解过去!” 朱由校说的很快,田尔耕、许显纯的身上,却生出阵阵冷汗。 特别是天子最后所讲,那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这叫二人心里皆生出畏惧。 “臣等有罪!” 想着,田许二人就跪倒在地上。 “有罪或者无罪,不在于嘴,而在于心。” 朱由校放下御笔,看着跪地的二人,语气淡漠:“心,若是没有摆正位置,那朕费再多口舌,都是无用。 朕能倚重锦衣卫,同样也能废掉他! 骆养性所领的南镇抚司,修订完善了锦衣卫的卫纪和军纪,包括各项措施,到时会下发到人。 好好看,用心学。 锦衣卫这边,敢有触犯者,不管是谁,皆按规矩严惩不贷! 以后锦衣卫增补旗校,由南镇抚司具体负责,像那些滥竽充数,冒名顶替之辈,是进不了锦衣卫的。” “臣等遵旨!” 惊惧加剧的二人,以头抢地道。 天子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先前没有时间和精力,着手整顿锦衣卫,不过这也叫一些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失去制约和震慑的锦衣卫,就是一把双刃剑,既能破敌,也能伤己,这是朱由校所不愿看到的。 锦衣卫必须要朝着正规去改,去变,应成为对外的利刃,而非攀附党争的走狗,不过这是个渐变的过程。 步子迈的太大,容易叫锦衣卫废掉。 所以朱由校要一步步去收窄,逐步剔除迷失的老人,启用培养的新人,增补锦衣卫内部框架,剥离对内的监察职权…… 像骆思恭、骆养性、田尔耕、许显纯这些人,要是在此过程中,没有被权势所迷失,那该用还用,毕竟能力还算不错。 若是迷失了,那就死吧! “刘若愚,派人去内阁那边,将这些涉及皇家银号的奏疏,送过去。” 没有理会田许二人,朱由校指着批阅的奏疏,厉声道:“问问方从哲他们,科道的言官御史,奉行风评弹劾,就能这般放肆了? 事实真相都不清楚,就敢呈递奏疏大放厥词。 我大明的言官御史,就这般好当吗?! 叫内阁谴中书舍人,到都察院,到六科,给朕好好斥问。 问问这帮呈递奏疏的家伙,他们究竟是大明的官员,还是某些权贵的官员? 别以为朕不清楚,他们心里是怎样想的。” “奴婢遵旨。” 刘若愚忙作揖应道。 和朱由校心里预想的一样,皇家银号的问世,哪怕出现时间再短,然涉及到一些人的利益,就会在朝形成风波。 说到底大明在金融监察方面,所欠缺的东西太多,所欠下的债太多。 一个皇家银号的问世,不知会断掉多少人饭碗。 仅仅借贷业务这一项,远的不说,仅在京城这个地界,多少背后站着权贵的势力,从事高利贷的,那都要受损。 大明终究是官本位。 掌握特权的这些人,那就是天!天籁小说网 榨取最底层的百姓,各个小群体,就算闹出了人命,上下打点一番,那根本就没有任何事情。 跟明初所奉行的严厉法纪相比,现阶段的大明啊,所奉行的那些法纪,对待特权派来讲近乎失效了。 “皇爷,天津那边呈递密奏。” 就在心惊胆战的田尔耕和许显纯,小心翼翼的跟着刘若愚一起,离开东暖阁之际,王体乾却捧着奏疏,走了进来。 “呈上来。” 隐约间,二人能听到天子之言,然跟进宫时的心情相比,此时的他们,却显得很不一样了。 风,吹着。 田尔耕忍着寒意,心有余悸道:“以后锦衣卫这边,恐将变天啊,若没点真本事,难在锦衣卫出头啊。” “是啊。” 许显纯皱眉道:“这南镇抚司,竟得陛下这般看重,连增扩旗校的职权,都明确到该司名下。 以后咱们想招募人手,对抗骆思恭……” 说着,许显纯闭口不言,警惕的看了眼左右,随后道:“此后骆家在锦衣卫这边,恐无人能撼动了,毕竟那骆养性也非……” “某觉得不会。” 田尔耕低声道:“就陛下所讲之意,锦衣卫这边,绝无一家独大之势,瞧着吧,南镇抚司那边,或许更难。 只不过咱们不清楚罢了。 伴君如伴虎,咱们所能做的,就是将份内之事做好,万莫有僭越之举,走吧,抓进奉旨办差吧。” 许显纯眉头微蹙,但也没说其他,想的再多,不如做好差事,真被天子所厌,那他们恐没有好下场。 对田许二人所想所念,朱由校并不在意,毕竟时下的锦衣卫,终究是攀附皇权,才能狗仗人势。 彼时的乾清宫。 “呵呵…朕果真没看错孙卿啊。” 朱由校负手而立,盯着眼前的舆图,淡笑道:“造船厂和天津新港的选址,都已经明确下来。 派往壕镜的人,也出发了。 看来要不了多久,天津就会出现欧罗巴各国的海商,那独属于北方的开海盛况,就能悄然开启了。” 朱由校的视线,随着眼前这副舆图,聚焦到大明全域图上,身处在大航海时代下,大明岂能错失良机呢? 即便受小冰河时期的影响,大明会形成严峻的自然灾害,导致粮食减产,不过茶叶、瓷器、丝绸等大明特产,那在海外极受追捧啊。 想要摆脱掉灾害产生的阶层矛盾,内耗矛盾,积极开辟出新的财源,并趁势逐步扫平弊政,要比什么都重要。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下,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大明必须摆脱财政困境,不然想稳步谋改,扫清毒瘤和弊政,纯粹异想天开。 所以天津承载的角色和地位,都是极为重要的,朱由校要将天津打造成开海先驱,以破开江南沿海地点,累世形成的走私海贸的格局。 第一百零三章:治政(2)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小到个人,大到国朝,都存在着利益之争,这是人的本性,所以规矩就变得无比重要。 为何历朝历代的王朝,对宗法礼制这般看重,从根上来论,此乃治理天下的法统! 没了法统,就没了人心。 没了人心,就没了根基。 一旦根基不稳,那离江山倾覆就不远了。 不过有制定规矩的,就会有破坏规矩的。 大明传承两百余载,被层层加码的规矩不少,可被借用祖制之名,增设屏障和樊笼的也不少。 开海,就是其中一项。 受小农经济思想的影响,大明朝堂对待开禁海这一政务上,表现出反复之象,可背后所代表的,却也是很现实的问题。 利益! 别看读书人出身的文官群体,尤其是江南诸省的官员,表明开海就是祸端,就是劳民伤财。 可是在私底下,这帮文官群体里的一些人,背后的宗族、姻亲、拥趸等,可没少通过走私海贸,去大发横财。 一念之间,能造福天下。 一念之间,能坑害天下。 身为大明统治阶层,除了大明天子外,那庞大的官员队伍,背后所代表的各方群体,一旦没了震慑和制约,那就是一头头狼! 利益之争无穷尽。 兵部。 “就时下枢密院这边,所明发的辽前战报来看,尽管抚顺、懿路等地丢掉了,然辽左整体局势,依旧对我大明有利。” 兵部尚书崔景荣,指着眼前的奏疏,皱眉道:“所以本官觉得,此时向御前呈递援辽奏疏,着西南等地的土司兵,再奉诏抽调援辽,有些不合时宜。 熊廷弼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辽左战局打到现在,沈阳城也好,辽阳城也罢,都没有叫建虏攻陷下来。 况且朝廷此前增派到辽地的援军,已经够多了。 这还没有算上,陛下所派的几支天子亲军。 所以这份援辽奏疏,本官觉得不能呈递御前,此事就此作罢,不要再谈及了。” 说着,崔景荣的目光,定在袁应泰身上,显然对袁应泰此举,心里颇有些不满。 “大司马,你心中就这般笃定,辽左战局无忧?” 袁应泰眉头紧皱,迎着崔景荣的目光,说道:“倘若这熊廷弼所呈军报,其中掺杂有利于他的话,那受损的可是朝廷啊。 沈阳也好。 辽阳也罢。 皆乃我大明在辽地的要镇。 一旦说其中有所闪失,那在辽东这边,必将助长建虏气焰……” “左司马,你说这些话是何意?是质疑陛下的决断吗?” 一旁的陈大道,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瞥了眼袁应泰,悠哉道:“枢密院明发出来的军报,皆是八百里加急,从前线转递进京的。 左司马不要忘了。 这山海关、锦州、广宁、海州等地,枢密院都派有人手,难道他们对辽左的战情怎样,会不清楚吗? 还是说左司马此言,是想说枢密院和熊廷弼上下串通,一起蒙骗陛下呢?” “你!!” 袁应泰怒目圆睁,站起身来,指着陈大道就要质问,这般曲解他的意思,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够了!” 崔景荣皱眉喝道:“建虏侵掠辽左之地,是从三月初十开始,时下已过四月,倘若辽左真的有危,你们觉得枢密院那边,会这般沉稳吗? 本官心里清楚,对枢密院总揽平叛事,兵部上下,有不少人很不满。 但就算是再不满,那也要憋着! 若是没有枢密院从中斡旋,加之辽左的多数粮饷,是枢密院从内帑争取来的,那辽左才算危矣! 这份援辽奏疏很不合时宜,左司马觉得远水能解近渴? 不过是劳民伤财之举罢了! 若是左司马坚持己见,就自己呈递吧,兵部现在要做的,就是恪守本职,此事就此作罢。” 面对崔景荣这般强硬的态度,袁应泰心里是又惊又怒,若只是他呈递该奏疏,恐就算呈递到御前,天子也不会采纳。 真要是这般的话,那他心中所谋恐要落空。 见袁应泰这般,崔景荣心里冷笑起来。 他岂会不知,袁应泰偏在此时,想架着整个兵部,搞这样一出,是带着目的的。 看似平静的朝堂,实则暗潮汹涌。 负责京察的事宜,快到尾声了,作为东林党的死对手,齐党的亓诗教,好巧不巧,抓住了袁应泰的把柄。 “唉~” 想到此处的崔景荣,忍不住轻叹一声。 虽说天子御极以来,一直压制着朝中这等不良风气吧,可是有些事情吧,并非朝夕就能改变。 不过崔景荣又感到庆幸,错非是新君克继大统,在某些事情上乾纲独断,恐不知这朝堂还会乱到何等程度。天籁小说网 大明现有的朝堂中,除了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宣党等派外,像那些无派系的大臣,其实多数是有能力的。 像户部尚书李汝华,礼部尚书黄立极…… 怎奈受大环境的影响,使得他们的一些主张,并没有被有效利用起来,说到底,大明文官群体,并非是铁板一块。 风气坏了,朝堂就会乱,继而影响到大明官场。 在大明官场上,怎会有非黑即白的道理,一切都是受局势影响罢了。 不过受朱由校的影响,原有时间线的那种乱,被硬生生的遏制住了,这也使得朝堂上的格局,在发生着改变。 彼时的乾清宫。 “陛下,当前国税局这边,秩序已然明确下来。” 毕自严跟在天子身后,微微欠身道:“针对顺天、天津等府,所辖漕运,推行钞关谋改事,随时都能离京展开。 臣将带领国税局同僚,赶赴这些地方贯彻落实,筹建起相应的衙署。 不过后续若是想继续推进,恐涉及的一应人手……” “毕卿想要说的,朕心里清楚。” 朱由校停下脚步,转身对毕自严说道:“有关人手的事情,毕卿就不必多想,朕会出面进行解决。 既然国税局的内部秩序,皆已明确,那毕卿就带队离京吧,将先前所定事宜,都扎实的推行下去。 不要有思想压力,做好份内事,比什么都重要。” “臣领旨!” 毕自严作揖应道:“那臣明日就带队离京,誓要将涉及漕运钞关谋改事,都逐一的落实下来。” 天子所讲之言,叫毕自严生出一股暖流,他心里清楚天子讲这些,就是不想叫他在京牵扯太多风波。 毕竟他所兼领的国税局,本就是天子强硬态度下,才得以特设起来的。 想要叫其发展起来,做好所分辖的职权,那对于精通财政的人才,需求是极大的,如此就必然会另辟蹊径。 “去吧。”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朕就在京城,等着毕卿的好消息,有任何棘手事,可随时向朕呈递密奏。” “臣领旨!” 毕自严再拜道。 国税局,是朱由校整顿大明财政的利器,这一涉足财政的新兴权力衙署,想要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就必然需要一支专业素养高,表现强劲的人才梯队。 倘若筑基都没有能扎牢,那就别想着以后了,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朱由校是一步都不会退让的。 不然就算给大明开辟再多的财源,可倘若大明的财政体系,累世形成的窟窿和裂痕,都不能修补好的话。 那到头来便宜的,还是既得利益群体。 这对于大明国库来说,并不会得到半点好处,财政危机也不会缓解,那就更别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第一百零四章:大明税政学院 财政是一个国朝的根脉,是统御天下的根本,往往财政的好与坏,最能体现出国力的基本趋势。 在小农经济下,赋役制度的进与退,往往是反映一个国朝,处在不同阶段下,对地方的实控力度。 这大明,说是朱家的天下,可实则却不尽然啊。 在朱由校的眼里,大明历朝的财政收入,其实就是在进进退退。 这也反映出地方上的特权群体,所具备的影响力,对于大明法纪的作用和破坏。 有明以来,除了洪武一朝,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真正将底层百姓当人看待。 那些后继之君,后继之臣,又有多少,真正秉承了这一传统? 事实上少之又少啊。 统治阶层和被统治阶层,天然就是一种对立关系。 在多数统治阶层的眼中,底层百姓就是生产工具,是缴纳赋税,执行徭役的工具,没有人在意,他们是否为活生生的人!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大明财政上的很多弊端,就是在明初形成,历经两百余载传承,逐步堆积成毒瘤和弊政。 凡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大明太大了。 大到,不是一人,一法,明确推行上几年,十几年,就能长久保持。 没有人才培养的制度,没有承上启下的体系,往往会随着发起人的亡故,伴随着新法的崩塌。 紫禁城上空的天,变的很暗,风渐渐大了。 朱由校负手而立,抬头看着那阴云密布,脸色却很平静,一旁站着的户部尚书李汝华,心里却有些不定。 他不清楚天子在想些什么。 此番召他进宫,却什么话都没有说,他们君臣,就站在这乾清宫殿外,快盏茶功夫,李汝华觉得事情不简单。 “看来又将是一场暴雨啊。” 朱由校转过身,见李汝华眉头微蹙,神态不定,淡笑道:“李卿,你觉得这算是好彩头吗? 预示着毕卿所领国税局,在直隶境整顿漕运钞关,能取得不错的进展,为大明财政积极谋改。” 李汝华:“……” 对天子所讲国税局,其实朝中的多数文官,是反对的,是抗拒的,尤其是户部这边,认为这是侵夺户部职权。 再者言,国税局所领关税、商税的职权,其实牵扯到很多群体的利益,一旦有所动,那必然掀起风波。 在那场不寻常的御门听政,天子所表明的强硬态度,辽东奏捷的影响,夺张问达的左都御史,并流放辽东戍边,叫朝中的文官群体,无人敢去顶风反对。 他们,可不想落此下场。 辽东战局一日不定,那朝堂这种诡异局势,就一日不会平静。 不过毕自严的一举一动,在他兼领国税局以后,就在不少人的视线范畴内,以择机除掉国税局。 现在毕自严离京了。 风,吹向京城之外。 见李汝华不言,朱由校也没在意,缓步向前走着,李汝华见状,忙随驾在后。 “李卿啊,从朕御极以来,执掌这个天下,知道朕心里有何想法吗?” 朱由校边走边说道:“乱!什么都是乱的,朝堂是这般,地方是这般,皇明的列祖列宗,所托付给朕的江山社稷,这副担子,重若万钧啊!” “陛下英明神武。” 李汝华闻言,忙欠身道:“臣亦知陛下之雄心壮志,想一扫势颓,叫大明能再度变得强盛。”天籁小说网 听着李汝华所讲,朱由校脸上露出笑意。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去说,对待朱由校的乾纲独断,并非是所有的文官,都表现出很不满的添堵。 在朝的一些官员,尤其是廷臣之中,少数人心里非但没有不满,相反却有如释重负之感。 天子乾纲独断,就代表朝堂内争,内耗,能够被有效的遏制。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党争的。 怎奈处在这种大环境下,颇有身不由己之意啊。 事实上也正是这般。 朱由校所做诸多事情,常常乾纲独断,确实叫万历朝延续的乱,内斗,得到了有效遏制。 “朕有雄心壮志,就真的能一扫势颓吗?” 朱由校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李汝华,开口道:“这天下,真就是朕一人,所能说的算的吗?” “臣……” 见天子这般询问,李汝华生出冷汗,忙作揖行礼,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的心杂乱起来。 涉及这般现实的问题,李汝华不敢乱言。 天子虽贵为九五之尊,是大明皇帝,可是有些事情,还真就不是天子决断,所能轻易改变的。 这是现实。 “李卿知道吗?”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伸手拉起李汝华,正色道:“从建虏侵掠辽地,辽左兴起战事以来,内帑调拨了多少银子? 数百万两啊! 倘若这笔开支,叫户部去筹措,从国库调拨,李卿觉得是否能拿出来? 朝中的一些人,暗地里说朕乾纲独断,闭塞言路,非明君所为,那他们是否想过,朕缘何要这般?” 李汝华的心情紧张起来。 虽说他清楚辽左战局,会耗费很多粮饷,却没想到会花这般多。 就依着国库现有储备,断拿不出这般多银子。 “臣……” 李汝华有些踌躇,想说些什么,但却不知从何讲起。 “朕此召李卿过来,就想表明一个态度。” 朱由校转过身,看向那阴沉的天,正色道:“在朕的眼里,相较于建虏叛乱,蒙鞑侵掠这些外患,大明最大的危机,在内。 就体现在财政方面! 若是大明的财政,不能改变,遇到一些问题,就想着靠盘剥百姓,推行什么辽饷,来暂渡难关。 那大明的江山,必然倾覆! 此言就是朕对大明的断言,李卿觉得朕说的是否正确呢?” “轰隆隆!!” 一道惊雷骤响,那电闪雷鸣下,骤现的闪光,映照在朱由校的面庞上,却叫李汝华吓得跪倒在地上。 “陛下岂能讲出这等危言啊!”李汝华行跪拜之礼,作揖道:“大明虽遇困顿,然远没到那般境遇!!” 言大明江山倾覆。 说敢说出此言,那都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可是偏偏此言,从朱由校口中讲出,叫李汝华震惊之余,心里不免惶恐起来。 大明真就到那般境遇了吗? 雨幕降下,本干燥的地面,瞬时就湿润了,雨水汇聚下,形成水流,朝着低处汇聚而去。 “觉得朕危言耸听了?” 朱由校没有转身去看李汝华,伸手去接那雨珠,平静道:“朕是大明天子,朕远比卿家更清楚,大明处在怎样的境遇。 朝堂党争,吏治腐败,建虏叛乱,灾害频生,财政不振,土地兼并…… 这一桩桩一件件,又有哪一件,不是现实存在的? 朕想问问卿家,缘何朝中一些大臣,对朕所做决断,会表现的这般抗拒?会表现的这般激烈? 原因。 就在于朕动了他们的利益! 朕对卿家说这些,是知道卿家之心,是心忧社稷的,错非是这般的话,朕断不会对卿家将这些。” 行跪拜之礼的李汝华,虽跪在地上,可心里却很是震荡。 因为天子说出了一些真相。 一些,他清楚,却不敢说的真相。 “别的事情,朕还好应对,还好去做。” 朱由校拍拍手,将雨珠拍掉,转过身,缓步向前,弯腰搀扶起李汝华,“不过涉及财政的事情,朕虽有心去改,却常感有心无力。 卿家可知为何吗? 精通财政的人才,太少! 少到叫朕都觉得不可思议。 大明太大了。 大到很多事情,往往不是朝廷一个决断,地方上就都能有效推行了。 这也是为什么,此前皇祖父谴派内廷太监,到各地镇守,去征收矿税,闹出那等风波的原因。” 李汝华脸色微变。 镇守太监之患,危害社稷啊! 甚至在李汝华心里,都不愿回想那段特殊时期。 “户部所辖国税局,是朕乾纲独断下,特设起来的。” 朱由校眼神坚毅,盯着李汝华,“那么国税局就不可能裁撤,但是涉及财政方面的人才,又太少了。 朕决意特设大明财政学院,由卿家兼领此职,为大明培养财政官吏,这其中就包括底层吏员。 就以大明赋税制度为基准,开设起相应学科,凡我大明生员,经选拔得中者,授恩监,进大明财政学院进修。 三年届满,未通过考核者,夺恩监,逐出学院。 此为朕之决心,李卿可愿为朕,为社稷,扛起这副重担?” 惊雷,再度骤响。 李汝华面露惊疑,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此刻的他,心更乱了,此议一旦传开,那风波必然不小。 第一百零五章:抨击!此为乱国 监生,是大明最高学府,最高教育机构,国子监治下的一批读书人。 明初时期,国子监的监生,是有机会直接为官的。 嗯,就是不参加科举,考取功名,成为两榜进士,就能外放为官。 从国子监的监生中,简拔起来的官员里,不少是有真才实学的,亦为大明的统治,贡献自己的力量。 然随着大明科举的逐步完善,并形成一种形式定制,像国子监的监生群体,就不具备入仕特权,渐渐也就改变了性质。 “刘若愚,你觉得朕开设大明财政学院,遴天下生员,择优特赐恩监,将会在朝野间掀起怎样的风波?”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似笑非笑,看向低首而立的刘若愚,开口道:“尤其是朝中的那帮文官,会作何反响? 李卿离开乾清宫时,整个人魂不守舍,你知晓是何缘由吗?” 刘若愚心下一惊,顺势就跪倒在地上,以头抢地道:“此乃国政,奴婢是宫人,不敢妄谈国政!” “呵呵~”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笑道:“朕允你说,不说就是罪,把心中所想,讲于朕听。” “奴婢…” 刘若愚有些踌躇,心里却满是惊意,这哪里是起风波,那般简单的事情啊。 这分明是动摇科举的根脉啊。 倘若此等决断,在他没入宫前就有,他刘若愚脑袋叫驴踢了,要将子孙根割掉,选择进宫搏一搏。 “皇爷…恐此举一旦传开,将引起轩然大波。” 刘若愚稳了稳心神,作揖道:“且不说大明,尚无恩监一说,就…就皇爷所开大明财政学院。 欲遴天下的生员,择优特赐恩监,招院进修,若是考核通过者,就能授官职,哪怕是再低的官职,所涉还是财政,只怕……” 说着,说着,刘若愚实在讲不下去了。 他怕了。 跪在地上的他,身如筛糠。 “起来吧。” 朱由校向前探探身,轻叹一声:“谁能懂朕之心啊,大明财政若是仅靠这些官员,早晚要全面崩盘。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好的东西没有留下,坏的东西却多残留。 这才是给大明财政,埋下此等隐患的根源。 时下的大明,地方上有多少苛捐杂税,打着国朝的名号,行暴敛百姓之举,以叫他们中饱私囊,步步高升。 倘若大明财政不能从上到下,逐步建立起一整套的新体系,依旧叫那帮既得利益群体左右着。 那大明越虚弱,他们就越疯狂! 朕还算克制。 仅从天下的生员中,去遴选人才,去培养人才,这已然是够给他们面子了,若是这般他们还要反对,那就斗斗吧。” 这一刻,朱由校露出冷厉的神情,跪在地上的刘若愚,心知这朝局恐将生乱,他心里也怕了。 …… 一场暴雨,让喧嚣的京城,归于平静。 只是暴雨过后,一场风暴却在悄然酝酿。 “什么?!” 叶向高不敢相信,抬头看向刘一燝,顺势就从官帽椅上站起身,却觉眼前发黑,整个人晃动起来,这叫刘一燝忙上前搀扶。 “刘阁老,此等事宜,可不是随便能乱言的。” 叶向高抓住刘一燝的手臂,紧皱眉头,死盯着刘一燝,低声道:“开设大明财政学院,从天下生员择优遴选,赐授恩监,这怎么可能啊,天子……” “进卿公啊!!” 刘一燝急道:“这等事情,本辅敢乱言吗?此事是从户部传出来的,那李汝华先前被传召进宫。 去的时候,好好的。 回来时,就魂不守舍了。 错非是有人在无意间,听到那李汝华囔囔之眼,根本就不知此事啊,他李汝华,都深知此事重大……” 刘一燝的话,在叶向高的耳畔回荡,可此时的叶向高,整个人心神都乱了。 此风若开,那后患无穷啊。 倘若真是这般的话,那产生的影响,太多,也太大了。 一直以来大明遴选官员,多是通过科举来进行,形成一整套的制度流程。 虽说在明初时,曾有过遴选监生为官的先例,但那不过是官员不够用,所采取的权宜之计。 尽管在永乐朝以后,就渐渐废除了,但监生还是有特权的,能直接参加乡试。 这也是京城国子监,金陵国子监,依旧拥有众多监生的原因。 统治大明,终究是为平稳运转,而构建的一个个体系。 朱由校所做之事,明显就是想打破一层樊笼,以特殊领域的特殊需要,增扩朝廷遴选人才,简拔人才的深度和层面。 何为生员? 即通过童生试的三个阶段,县试、府试、院试,历经层层选拔考试,顺利取得相应的名次,才授予的。 特权,也就是在取得生员资格后,就一并授予下来了。 有了这层身份以后,就跟底层百姓彻底不一样了。 不仅能见官不拜,还能享受免税、免役等特权,最最重要的,是拥有参加乡试,步入仕途的敲门砖。 只是大明科举的竞争,何等残酷。 即便有了生员这层身份,那也仅是一个开始,后面的乡试、会试、殿试,一关更比一关难。m.23sk. 多少人穷尽一生,到头来仍旧是个生员。 “这是要引起动荡啊!” 叶向高沉默良久,浑浊的眼眸,满是惊疑,囔囔道:“难道陛下不知道,此举一旦做出来,将会发生什么。 为何偏要创设大明财政学院。 陛下这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啊。 大明赋役,岂是这般轻率而断,就能妄谈更变的啊,这会给大明带来多少混乱啊。” 倘若只是恩监,那也就罢了。 无非是朝廷要多供养一些监生罢了。 至于有无本事,那皆靠乡试筛选即可。 可偏偏牵扯到财政,事情就不简单了! “进卿公,此事已开始在有司衙署,渐传开来。”刘一燝强压惊意,对叶向高说道:“我们该怎么办啊。” “此等涉及国本之事,断不能这般草率而定啊,这不是陛下乾纲独断,所就能明确下来的。 如果说……” “你问本辅,那本辅又问谁啊。” 叶向高摆摆手,身心俱疲道:“现在事态尚不明朗,又牵扯到监生,赋役等,岂能凭几句话,就妄动啊。 等等吧。 再等等吧。 若此事为真,那朝中的言官御史,肯定不会就此作罢。 陛下真是糊涂啊! 先前所定的诸多决断,就已叫朝堂人心惶惶,而辽左战局尚未结束,倘若在这个时候……” 说着,说着,叶向高讲不下去了。 刘一燝见到此幕,整个人也是不好。 大明财政学院,仅仅是透过表面的意思,就能看出那位少年天子,是想谋改大明的赋役制度。 关键所做决断,不仅牵扯到生员和赋役,甚至还牵扯到国子监和科举,这背后关联的事情太多。 刘一燝甚至能够想象到,倘若朝野间遍传此事,将会是怎样的情况。 事实上,就大明这四处漏风的朝堂,根本就要不了多久,便已然传播开来,所掀起的舆情,更是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此时此刻,没有人再去在意什么辽地战局,在意朝政怎样,多数人的注意,大多都聚焦在此事上! 第一百零六章:功名利禄 “两位卿家,坐吧。”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面露笑意,对心情复杂的李之藻、杨廷筠,伸手道:“朕召你们过来,是有件事情要说。” 见天子还能笑出来,二人相视一眼,心里都苦笑起来,天子虽说赐座,可他们都没定力坐下。 短短数日,开设大明财政学院,遴选天下生员,择优特赐恩监,这件事情就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 很多人都在关注此事。 就连坐镇西山的孙承宗,都知晓这件事情了。 毕竟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太多,所产生的影响太大,但凡是读书人的一员,那又会有谁不在意呢? “朕发现朝野间的一些人,动辄就喜欢代表天下的读书人。” 见二人这般,朱由校也没在意,笑着拿起几封奏疏,开口道:“真是张口社稷,闭口社稷,就好似他们便是全体读书人。 朕想问问两位卿家。 这大明的全体读书人,是一些人,就所能代表的吗? 若是真的能去代表的话,那他们缘何不将自身功名和官位,让与更具才能之辈?这也算是急公好义了。” 陛下啊,这急公好义的意思,怎能用到这上面来啊。 李之藻、杨廷筠听闻此言,心里无不暗叹起来。 其实时下的京城,包括朝堂之上,所产生的种种言论,他们心里都清楚怎么回事。 无非就是此风一旦开了,别的方面姑且不谈,单说从大明财政学院出来的,那个个都打上‘天子门生’的烙印。 且涉及的还是财政领域。 试想一帮本科举无望,只顶着生员头衔的人,却能够绕开科举,哪怕大明财政学院,选拔遴选再难,那至少多了一个希望吧!? 这些人,必将效忠于天子。 天子说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 毕竟能步入仕途,是多少读书人所想所念啊。 尤其是那规模不小的生员群体。 一届两榜进士的员额,就那些,是有定数的,可参加科举的人,却多到数不胜数。 关键新的生员梯队,就在后面虎视眈眈。 科举的竞争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 此风一旦形成,必将破坏大明传承的规矩,即门生故吏,这将在大明官员群体中,多一批天子的死忠派。 哪怕这个决策的时效性,或许只能维系十年,然纵使是这般,亦是很恐怖的事情。 “看看呈递御前的这些言论啊。” 朱由校拿着奏疏,对李之藻他们说道:“什么乱国之策,什么伤天下读书人之心,什么动摇国本…… 哈哈! 连朕所讲之言,都没有搞清楚,就靠一些流言蜚语,便在这里大放厥词。 这便是我大明的官员,我大明的监生,我大明的读书人,所能做出来的事情? 一个个心里是怎样想的,朕心里甚是清楚,其实他们反对的,并非是这个大明财政学院,也非特赐恩监。 他们所想反对的,其实是他们担心的赋役财政!” 朱由校的声音回荡在东暖阁内,李之藻和杨廷筠二人,纷纷低下脑袋,有些话,他们不敢说,也不能说。 赋役财政,的确牵扯到的层面众多。 李之藻、杨廷筠二人,甚至还知晓因为此事,一些激进的言官御史,都上表请辞奏疏了。 摆明的态度很简单,也很明确。 若天子不收回成命的话,那他们就请辞!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大明有了这等不正之风。” 朱由校将所拿奏疏,放到御案上,面色平静道:“朝臣谈论国政,无可厚非,做法激进些,亦属正常。 这本就是他们的职责。 不过朕所不能理解,也不能容忍的,是国子监的读书人,京城的读书人,包括一些所谓公认的清流,也跟着妄谈起国政。 这是他们能做的事情吗? 读书人,不去读圣贤书,却想掺和朝政,他们想要干什么?是觉得身上有了些功名,就能为所欲为了?” 要坏事! 李之藻、杨廷筠心下一惊,天子讲这些话,是对京城之中,一些读书人的所作所为,产生了很大不满。 “陛下,恐是一些读书人,觉得此举有失公允。” 李之藻忙作揖道:“毕竟传的沸沸扬扬的大明财政学院,若是真能遴选考中,进到学院进修,通过终考,就能授予官职的话,那国子监……” “哼,真真是可笑至极。” 朱由校冷哼一声,打断道:“朕所言的授予官职,和他们所想的授予官职,那是一回事吗? 再者言,朕何曾说过,国子监的一众监生,不能参加大明财政学院的遴选考核?!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现在大明上下,被一股浮躁之风所裹。 叫很多人的心,都躁了! 错非是这样的话,当初大明征伐建虏叛乱,岂能败,原因就出在这朝堂上。 他们越是这般,就越代表朕做的事情,是对的。 从即日起,大明官报每日刊印一期,对外免费发售,一应费用皆由内帑调拨。 这是朕所拟提纲,你们照此提纲汇总编撰,统交到司礼监定稿,朕要叫所有人都清楚一件事情。 涉及大明的国计民生之策,不是谁揣摩些片面意思,讲上几句话,就能颠倒黑白,大明的天,还没有塌!” 一旁候着的李若愚,捧着一份公函,就快步朝二人走去,此幕叫李之藻、杨廷筠都生出异动。 看来这件事情,短期内是结束不了了。 拿着公函的李之藻,神情有些恍惚,甚至他都不清楚,自己是怎样出来的,满脑子浮现出的,皆是天子的神态言行。 那份公函他还没有看。 但内容必然惊人。 “振之公,振之公。” 耳畔,响起杨廷筠之声,叫李之藻心神回归,面露疑惑的看过去。 “先看看陛下所言提纲,究竟都涉及哪些吧。” 杨廷筠眉头微蹙,伸手道:“这件事情,恐没有我等所想那般简单,陛下的态度太过强硬……” 听到此言的李之藻,慌忙拿起那份公函,对之后所讲之言,并没有听进去,他心里也很想知道,天子究竟要怎样做。 ‘论大明财政学院。’ ‘论何为君父,何为臣子。’ ‘论赋役制度的利与弊。’ ‘论功名。’ ‘论空谈误国的危害。’ ‘论大明财政的问题。’ ‘论议政之风。’ ‘论……’ 凑到跟前的杨廷筠,当看到这一个个提纲,双眸微张起来,眉宇间露出惊骇之色,天子所提的这些,个个直击要害啊。 这份定下排序的十余个提纲,是有着考究的,是有着深意的。 一旦这十几期的大明官报,都逐期的刊印发售,那将会引起更多争议。 “仲坚公啊,从大明官报创设之初,恐陛下心里就想好这些了。” 拿着这份公函,李之藻神情有些凝重,皱眉道:“现在回想起来,某是愈发觉得陛下的高瞻远瞩。 包括陛下御极登基以来,所做的诸多决断,无一不在表明一个观点,大明恐是要推行新政啊。” “是啊。” 杨廷筠轻叹道:“现在想想,陛下所做决断,涉及到的诸多层面,就是在推行新政,只不过却是一环扣一环。 这和太岳公所行的那个新法,有着本质区别啊。 陛下从不急于一时之功,陛下所谋是一步步的改,想想当初的朝堂,是怎样的混乱,是怎样的失控。 再想想时下的朝堂,看似是乱的,可实则这一切,皆在陛下的掌控之内,甚至包括我等……” 李之藻也好。 杨廷筠也罢。 此时此刻,心里皆产生一个念头。 乾清宫的那位少年天子,心性是何等坚韧,城府是何等高深,还没有成年啊! 有了大明皇帝这层光环加持,叫很多人心里都忽略一点,时下的朱由校,才不过十六岁啊! “接下来这段时间,咱们都有的忙了。” 李之藻低头看着手里的公函,轻叹道:“事已至此,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做了,且回翰林院,等候陛下谴人所送案牍吧。 说实话,某亦很想知道,陛下所言的大明财政学院,跟朝野间所传的那些,究竟有那些不同。” “只怕经过此事后,我等必被人所怨恨啊。” 杨廷筠苦笑着摇头道:“但是这些事情,就算我等不做,恐还会有旁人去做,然某亦想看看,陛下所谋新政,究竟是怎样的。”23sk. 大明所表露出的困顿,叫不少有识之士感到心忧,倘若大明继续这般下去,那所面临的问题更多。 李之藻和杨廷筠就在此列。 作为大明治下,最早接受西学的群体,这叫他们和大明的传统官员,亦或者说守旧的读书人,是不一样的。 对待新鲜的事务,他们都敢去尝试,哪怕是背负所谓骂名,先前所经历的种种,早就让他们不在意这些了。 第一百零七章:掘文脉第一锹 “本官先前就曾有断言,凡是不要急着表态,陛下所想绝非轻率而为。” 黄立极指着那份大明官报,看向刘鸿训说道:“此期的大明官报一出,叫这朝野间沸沸扬扬的事情,算是泼了盆冷水啊。 所非议的那些。 所质疑的那些。 所愤慨的那些。 无一例外,用最真实的文字,全都进行了辩驳,叫所有人清清楚楚的知道,何为大明财政学院。” 刘鸿训双眼微眯,点点头说道:“看似是遴选天下的生员,以招录进该院,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只是所考的那些内容,是何等晦涩难懂啊,最叫人觉得惊奇的,是该院招录竟还限制年龄,包括颇有制约性的委任细则。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陛下构想大明财政学院时,就限制了招录的范畴,唯有那些科举无望者,才会放手一搏啊。” 在近些时日,朝野间就因为此事闹的沸腾,可谓传什么话的都有,叫很多人的心,都跟着变的浮躁起来。 其中反对声音最大的,除了朝中一些大臣外,就属国子监闹的最欢。 毕竟大明财政学院的设立,能通过遴选招录进去,并完成相应课业,就能授予相应的官职。 此等特权,缘何他们国子监没有? 是人,终究会要攀比,是要竞争,哪怕是读书人亦不能免俗。 朝野间有那等失控趋势,背后有多少人的挑唆,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传播一些谣传,以抨击朝政,倒逼皇权,是不需太多成本的。 怎奈朱由校的后手很多。 就大明官报刊登的‘论大明财政学院’,包括一些配套文章,叫沸沸扬扬的时局,立时被狠浇一盆冷水。 “是啊。” 黄立极感慨万千,拿起那份大明官报,“此报文章一出,非但堵住某些人的嘴,叫他们所想被生生压制,还让主动权重回陛下之手。 先前设立国税局时,本官就瞧出不同,仅所辖关税和商税职权,想依靠那点人手,就想落实征收,难度很大。 现在想想,这大明财政学院的设立,就是给国税局培养人手,倘若这些都能做出成效,只怕其他税目的杂税,都将参考这个基调。” “朝中有不少声音,反对这件事情,恐就是看出了这些。” 刘鸿训眉头微皱,想了想,看向黄立极,“大宗伯,您说这件事情,陛下能有效推行起来吗? 若是关税、商税等,都能重新厘清的话,那朝廷先前所遇困境,就能得到有效缓解,至少所征税银,能增加不少。 如此,就算辽东局势短期难定,朝廷也无需摊派辽饷,以缓解燃眉之急,这对天下百姓来讲,绝对是件好事情啊。” “从时下的形势来看,陛下占据着一定优势。” 黄立极撩了撩袍袖,开口道:“此篇文章的刊登,叫不明所以的人,知晓了一些事实真相。 那么,这便剔除掉一批人,参与其中。 最关键还是朝中的各派,若是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去批驳此事,那想安稳落定,恐并非什么易事。 不过本官坚信一点,陛下既然乾纲独断,做出此等决断,定然会洞察到这些,咱们所能做的,就是先保持沉默。 待到合适的时机,再上呈奏疏力挺!” 一项政策的提出,必然会有反对者,然相对的也会有支持者,每个人的思想不同,立场不同,那所想所念都不一样。 朱由校很清楚这一点。 不过受先前氛围影响,在万历朝时,东林党和齐楚浙党等派,在朝就斗的热火朝天,这叫那些无派官员,不愿轻易掺和进来。 大明的官场,一向都是联动的,谁心里都不能确保,自己讲的一句话,是否会引来祸端啊。 “现在想想,本官愈发觉得当今天子,恐想推行新法,以革大明弊政。” 刘鸿训双眼微眯,神情坚定,看向黄立极:“不过天子的新法,跟先前的那些新法,都有着很大不同。 能做到哪一步,能变到哪一步,天子心里好似能提前洞悉一般,围绕的核心很多,国库财政只是其中一项。 若真能叫大明改变,那先前所遇诸多困境,都将一一扫平啊。” “先等等再看吧。” 黄立极却道:“现在妄下定论,还是有些太早了,很多事情并非我们想怎样,那就能怎样的。 神宗皇帝做了多少,都没能有效改变的事情,可见这背后的困境有多大。 有些时候,在朝不动,却是动。 毕竟党派之争的陋习,所形成的时间太长,若是被迫卷入其中,那就不能为大明社稷,多多做事了。” 意识形态的争斗,向来是一个长期的斗争过程。 朱由校这位少年天子,所要做的就是团结大多数,打击少数派,并在这过程中,逐步分化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等派,形成一个完美闭环。 制衡才是帝王之道。 不在自己内心深处,先入为主的打上标签,觉得有派系的人,就一定都是坏的,无派系的人,就一定都是好的,若事情真那般简单,那大明早就倾覆掉了。 宫外的是是非非,或喧嚣,或安静,并不会影响到紫禁城内。 “皇爷英明。” 刘若愚的吹捧之声,此时在东暖阁内响起,“此篇文章的问世,就将参与其中的不少群体,被有效分割开来。 特别是极易被蛊惑的国子监监生。 没有这帮闹腾的读书人,那外朝所想要的声援,就被削减很多,只怕真正想进大明财政学院的生员,多是出身贫寒之辈。” 瞅着跪在地上的刘若愚,倚靠在龙椅上的朱由校,露出似笑非笑之意,有些时候,内廷太监之中,有一些读圣贤书的,亦能帮自己扩展视野。 “起来吧。” 朱由校摸了摸下巴,说道:“这饭啊,终究要一口一口的吃,吃多了,很容易就噎到自己。 朕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掘文脉的第一锹,有了这个一,才能有二,有三,谁心中都想步入仕途。 可大明的官,不应是读几本圣贤书,就能轻松当上的。 这些时日,司礼监将搜集的情报汇总,及时呈递到御前,朕倒是想要看看,此等立意表明后,还有那些人冥顽不灵。 若真是那般的话,他们的功名,他们的官职,都别想要了,既然不为社稷虑,朕又何必为他们着相。 终究是一些披着明臣的皮,张口社稷,闭口社稷,然所做却皆是为自己所虑。 似这等令人恶心的利己派,那就打回他们的原形,叫他们倚仗的底气,都彻底打碎!叫他们一无所有。” “奴婢遵旨。” 刘若愚强压心中惊惧,作揖行礼道。???.23sk. 常伴在天子左右,知晓的秘密越多,心中恐惧就会增多,毕竟伴君如伴虎,若是惹怒天子,做出背叛之举,那定死无葬身之地。 时下大明内廷这边,断无人敢跟外朝官员,有任何的焦急,尤其是那帮太监群体,一个个都恪守本分。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所效忠的皇爷,虽从没有讲过什么,但心中却极为厌恶这些,触怒天威的事情,就算给他们再多胆子,也没人真正敢去触犯。 第一百零八章:不好!建虏要跑 朝堂,京城,京畿的是是非非,受信息闭塞的影响,所产生的辐射效应,尚影响不到大明其他地域。 相较于大明关内的安定,彼时的关外,却处处透着战争阴霾下,所形成的惶恐、焦躁、不安的氛围。 风,吹在沈阳城的上空。 满是沟壑、裂痕的城墙,空气中飘散着淡淡血腥味,城池外那暗红土壤,坑坑洼洼的地面,一些水坑满是血色…… “不对,本督总觉得哪里有古怪。” 身披山文甲的熊廷弼,举着千里镜,观察城外的建虏军寨,皱眉骂道:“接连数日,这建虏攻势持续降低,不符老奴的性格。 仗,打到这等程度。 即便此前攻城的建虏队伍,多数是麾下的包衣阿哈,然伤亡亦是很大,这口气,建虏能咽下去?” 聚在身旁的袁可立、尤世功、陈策、童仲揆、秦邦屏、戚金等一众文武,多举着手里的千里镜,观察相隔较远的建虏军寨。 分散城墙左右的守城将士,不少身上都挂彩了,眉宇间流露出的疲态,是怎样都遮掩不住的。 相隔千里之外的朝堂,一些位高权重的人,心里盘算着怎样谋权夺利,可身处战场前线的人,却舍生忘死的坚守大明辽疆。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看似过得很慢,然对身处紧张战局的众人,却过的是那般的快啊。 “应该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袁可立放下千里镜,嘴唇很干,声音沙哑,“为攻陷沈阳城,这建虏八旗用尽办法,策反都用出来了。 此举,险些叫我沈阳城要镇,被建虏趁乱破开城防。 不过两军在这辽左一带,鏖战这般长时间,难保建虏支撑不下去,毕竟建虏的底蕴,远不如大明浑厚。 一旦这股劲儿被泄掉,那前线战局的事态,只会对大明愈发有利。” 尤世功、陈策、童仲揆、秦邦屏、戚金这帮高层将校,一个个眼神漠然,神情冷峻,不少身上还带着伤势,由此可见,在过去的紧张战局下,他们都经历了怎样的战况。 在先前和建虏八旗激战时,围绕沈阳城、辽阳城两处要镇,一些卫所的骤然叛变,叫本占据优势的明军,陷入到被动之下。 那十几日战局急转直下,叫坐镇沈阳城的熊廷弼,可谓异常焦躁和愤怒。 如若没有袁可立在旁协助,更有陈策、童仲揆他们率部平叛,只怕此时的沈阳城,城墙上所插旌旗,属建虏了! 沈阳城这处要镇一旦丢掉,形成此等战况,那大明戍守辽前的各部大军,不知将面临怎样的溃势。 尽管熊廷弼、尤世功他们,此前奉枢密院之令,肃清建虏所谴暗桩,然谁都没有想到辽地内部,问题竟这般之多。 经历此事,熊廷弼也好,袁可立也罢,都看到隐藏在辽地背后的祸端,大明想要平叛建虏,必先平叛辽东! 辽东卫所已然几近糜烂,且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和建虏有所勾结,这才是最为恐怖的事情。 “依着末将的看法,建虏只怕是撑不住了。” 陈策虎目微张,遥望远处的建虏军寨,“熊督师,袁枢辅,我们是时候要展开反攻之势了。 此战即便不能灭掉建虏主力,亦要夺回那抚顺关,设法收复铁岭、开原等地,不然主动权就不在大明手中。 别忘了。 建虏能秘密展开一次策反,叫咱们陷入被动之下,那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 “没错!” 尤世功瞪眼说道:“他娘的,别叫老子知道,究竟哪些狗娘养的,私底下暗通建虏这帮狗杂碎。 要是敢叫老子知道,定带兵灭他们九族! 要不是那几场叛乱,别说沈阳外的建虏了,只怕咱们现在,都打到抚顺关那边了,干他娘的。” 愤怒,在这些虎将悍将的心头生出。 熊廷弼、袁可立脸色凝重,他们又岂想这般啊。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作为辽地的实际首脑,仗打到眼下这种份上,熊廷弼扛着太多的压力。 若不是有袁可立在啊,他真的快要扛不住了。 受战争阴霾的影响,辽左前线战局激烈进行,虽取得一些战绩,杀了不少建虏,可辽南、辽西等地,治下城池的粮价、盐价等激增,百姓哀声怨道,甚至不少的不法事,亦在不断上演着。 前线吃紧,后方紧吃。 纵使熊廷弼是辽东督师,袁可立是枢密院大臣,处在当前这种境遇下,他们也有诸多的无可奈何。 “报!!蒲河军寨,呈递紧急军情……” 一道怒吼声在城墙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逼近,熊廷弼、袁可立一行人纷纷转身,看向那来报的兵卒。 “上面说了什么?” 见熊廷弼一把夺过军报,袁可立眉头微蹙,走上前询问道,反观熊廷弼,一扫手中军报后,愤怒生出。 “娘的,建虏就是要跑。” 熊廷弼递上军报,怒骂道:“到底是棋差一招,干他娘的建虏,西线那边的建虏,退守铁岭了。 来人啊! 传本督帅令,擂鼓聚将,快!!!” 拿过军报的袁可立,当看完上面的内容,心里暗叹一声,多好的战机啊,就这般被消散掉了。 戍守辽疆的各部大军,能堪重用的还是太少了。 倘若戍守辽地的兵马,都能像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那般,区区一个建虏,怎能这般嚣张。 沈阳城墙上,响起甲叶声和脚步声。 “这次不管怎样,必须要夺回抚顺关。” 和熊廷弼并肩前行,袁可立皱眉道:“此关在建虏之手,则他们能随时随地,向辽左发动突袭。 这很致命。 若是能夺回此关,本辅定在归京之时,向陛下呈递辽地祸端,尽早肃清辽地,否则想平叛建虏,很难。” “袁枢辅放心!” 熊廷弼挎刀前行,眼神冰冷道:“就算是折损再多兵马,哪怕本督战死,这抚顺关,也必须他娘的夺回来。 狗娘养的建虏,真当我大明无人,这次本督要叫建虏知道,我明威不可侵!!!” 第一百零九章:第八大恨 努尔哈赤骑马驻足,看浑河水滚滚流淌,虎目喷火,随行的数十众,无不低下高傲的脑袋,那一根根金钱鼠尾辫,看起来是那般刺眼。 不远处,是大队的人马行进,犹如一条条长龙,士气低迷,就像霜打的茄子,离沈阳城越来越远。 风,渐渐大了。 吹在努尔哈赤的脸上,可心头的怒火,却怎样都吹不散。 从萨尔浒城集结重兵,出兵抚顺关,攻打抚顺军寨等地,攻打沈阳城等地,那一幕幕在努尔哈赤眼前浮现。 “记住这个耻辱。” 努尔哈赤策马回身,手里紧握马鞭,冷厉的眼神,扫视眼前众人,厉声道:“一个个觉得赢过明军,便心生骄纵之念。 看看! 从我八旗劲旅出萨尔浒城,奉天命征伐暴明,这一路经历多少惨烈战局,最终换回来的是什么? 特别是这浑河畔战场,我八旗劲旅伤亡惨重,竟折损数千精锐,此战的惨败,就是你们骄纵所致!!!” 努尔哈赤的怒吼声,回荡在这片天地间。 阿敏、莽古尔泰这些建虏贝勒,包括扈尔汉这些建虏将校,无不面露怒容,心里恨极了明军,恨极了熊廷弼,恨极了那帮援辽精锐! 从八旗逐步缔造、壮大以来,这一路多少的强敌,都倒在他们刀下,纵使是幅员辽阔的大明,他们亦没有惧怕过。 可是大金强盛了,建州一统了,要开始积极对外扩张了,甚至先前亦重创过进犯的大明精锐,只是此番的辽左一战,却叫他们踢到了铁板。 “汗阿玛,咱们不能就这般撤离啊!” 莽古尔泰虎目怒张,神情狰狞,情绪失控道:“此战咱们八旗劲旅,折损近二十多个牛录的精锐。 甚至一些牛录,都全军覆没。 更别提所征包衣阿哈,折损了万余众之多!! 八旗何曾受过此等损失啊。 必须要复仇,这帮该死的明狗,要叫他们血债血偿啊!!!” “你拿什么血债血偿!” 努尔哈赤手里的马鞭,狠狠打在莽古尔泰身上,疼痛,叫莽古尔泰脸庞狰狞,却不敢喊叫出来。 “戍守辽左的明军,分明是准备充足,所配的那些火器,杀我多少八旗精锐。” 努尔哈赤面色冷厉,强压心头怒意,厉声喝道:“再这样打下去,我八旗劲旅的底子,全都要覆灭辽左。 你来告诉本汗,若是八旗劲旅的底子没了,明军会怎样做?那帮蒙古各部会怎样做? 为了能攻陷沈阳城,彻底打乱明军阵脚,夺取整个辽左,就连那批被收买的明将,也全都暴露了,可换来的是什么?” 努尔哈赤的质问声,叫在场一众人等,无不低下脑袋,不敢再多讲其他。23sk. 此番进犯辽左要冲,他们八旗的损失太大了。 若是能从大明手里夺走辽左,那所受损的伤害,还能降到最低,毕竟有大批城池,财富,人口,土地来进行抵消。 可这一战他们八旗的投入,并没有达成这样的意图,这叫危机就在内部出现,努尔哈赤岂想这般撤离。 然现实却逼迫着他必须撤离。 再继续一意孤行下去,那八旗内部就要分裂,没有了一统的八旗劲旅,那他们大金岂是明朝的对手。 “啊!!!” 愤怒,在这一刻难压,努尔哈赤仰天长啸,怒目圆睁,“天启小儿,早晚有一天,本汗要亲手宰了你。” 不甘。 努尔哈赤的心里很不甘。 本以为在正面战场上,击败重创过大明军队,自此以后,大明必将恐惧八旗劲旅,可谁能料想会是这等情况。 甚至努尔哈赤都料想到,熊廷弼所统的辽东大军,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必然会从沈阳城展开反扑。 危机,悄然而至。 “走!” 发泄之后,努尔哈赤一甩马鞭,“尽快撤回抚顺关,应对明军的反扑。” “喳。” 众人轰然应诺道。 笼罩在辽左的战争阴霾,随着努尔哈赤率主力回撤,而渐渐开始消退,不过战争的旋律还没结束。 努尔哈赤心里恨极了。 当初以七大恨告天伐明,叫努尔哈赤何等霸气,一统八旗思想,以转移内部矛盾,好叫大金变得更强。 可现在就在这辽左之地,就在这片黑土地,努尔哈赤麾下损兵折将严重,叫他有了第八大恨! 他不恨那熊廷弼。 他不恨戍边明军。 他恨那素未谋面的朱由校! 自此少年御极登基,竟叫先前混乱惊惧的辽东,竟渐渐的恢复安定,错非是这样的话,大金岂会战败。 马蹄声在这片天地间响起。 “李永芳,本汗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骑马驰骋的努尔哈赤,神情冷厉,对紧随前行的李永芳,怒吼道:“京城,本汗要那里的所有情报。 本汗要知道天启小儿,从弑父篡位后都干了什么,另外,尽快跟范家他们取得联系,本汗要叫宣府、大同等地,全都乱起来。 叫河套的蒙古各部,趁乱劫掠大明。 若是范家他们不做的话,就把这历年来,和我们大金做买卖的消息,全部都报到明廷那边。 本汗,要叫天启小儿无暇他顾!!! 若是这些做不到,本汗不介意用你们汉人的手段,将你一刀一刀的剐了,叫你的妻儿老小,全都剐了!!” “喳!!” 面露恐惧的李永芳,当即喝道:“请主子放心,奴才知道该怎样办,等回到萨尔浒城以后,奴才就派人偷渡进关。” 努尔哈赤没有理会李永芳,继续向前驰骋着,此刻的他,心里在思索着该怎样度过,此次战败的危机。 此番进犯辽左之地,纵使是他麾下的两黄旗,都折损不少精锐,更别提两红,两蓝,两白各旗了。 如果不能设法转移,八旗麾下精锐的注意,那质疑声定然叫他威严受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努尔哈赤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女真一族整合的时间太短,先前处在混战之下,远不像大明那般,一切都看起来顺从,女真信奉的是强者为尊! 第一百一十章:宗藩进京 长龙般的人马,行进在这宽道之上,叫沿途的行人和车驾,无不面露惊恐的避让,生怕惹上祸端。 队伍之中,穿着亲军服的锦衣卫,分散随行,显得是那般刺眼。 “传令,本部至井陉扎营休整!” 数十众锦衣卫缇骑,一路飞马驰骋,传达着指挥使骆思恭之令,这叫队伍中的人,都知晓命令。 “此番归京啊,定起风波啊。” 朱纯臣骑在马上,缓缓前行,看着被勇卫营所守车队,轻叹道:“此番奉旨离京,所经历的种种啊,本公是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若非有那勇卫营的震慑,真不知道那大同镇治下,会闹出多少乱子,这代王的几个子嗣,真是够胆大妄为的。” “现在就别感慨这些了。” 张维贤面色平静,看了眼朱纯臣,“此等要案,涉及到皇明族裔,非我等所能专断,纵使是理藩院,也无权处置。 有这些心思,倒不如好好想想,陛下知晓咱们所做之事,该怎样奏对吧,否则我等必受严惩。” “可是…这决断非我们独断啊。” 朱纯臣闻言,皱眉对张维贤说道:“英国公,那魏公公和骆思恭亦这般提议,虽说宗藩无诏不能擅离藩地。 可咱们是奉旨离京,负责督办此案的。 考虑到那时的复杂局势,为避免山陕两地治下,出现些不该有的状况,才将一众宗藩分支,包括他们家眷护送进京的。 再者说……” “话是这样说的。” 张维贤皱眉打断道:“我等这般做,的确是基于这些考虑,但是你不要忘了,这些决断都是未经请示,先做了以后,才派人进京呈递的。 就算陛下不说什么。 那若是朝中的大臣,在知晓此事后,又该作何反应?现在快进直隶境内,本公这心里反愈发不踏实了。” 朱纯臣神情凝重起来,看向那层层看护的十数众车驾,眸中闪过一抹狠厉,紧握起手中的缰绳。 想他也是堂堂国公,就算在朝并无实权,可若非是他们中的一些人,那也不会出京遭这份罪。 “现在就看那魏忠贤,先行赶赴京城,向陛下禀明情况,是否能取得好结果了。”张维贤抬头看去,双眼微眯,“若是魏忠贤不能讲明,那咱们回京之旅,就不好过了。” 看了看张维贤,又看向前方,朱纯臣眉头亦紧蹙起来,没由的,心里生出些忌惮,反而归京的心情,变得不那般强烈了。 所处的长龙般队伍,依旧在缓慢前行着,所有人各司其职,确保绝对的安全。 至于被名义上奉诏进京,实则看押进京的一众宗藩,即代王,晋王,秦王三人,包括他们的家眷,所在分支的郡王等,在各自车驾里想些什么,说些什么,却没有人在意丝毫。 而在这支队伍之中,还有着数十个囚车,被关押的那些人,一个个身份非凡,这些都是被揪出的罪囚。 …… “这就是你们几人,所能想出的最好办法?” 朱由校看着那封奏疏,却对跪在地上,额头微红的魏忠贤,平静道:“若是换作其他时候,带回京城,就带回京城吧。 偏偏选择这个时候,要将这帮人都带回京城。 魏伴伴,你可知道,倘若朝中的一些大臣,知晓这件事情后,将会做些什么吗?” “皇爷,都怪奴婢无能!” 魏忠贤强压惊惧,以头抢地道:“奴婢不清楚京城的情况,若是早些知晓的话,也不会这般做。 叫皇爷……” “行了,起来吧。” 朱由校放下奏疏,看了眼魏忠贤,起身说道:“就你们所呈递的情况,若不带回京城的话,那山陕两地治下,还不知会闹出什么。 处置宗藩这等要事,的确不是你们所能做的,即便英国公身兼理藩院尚书,奉了朕的旨意离京督办此案。 但他终究是大明臣子。 而这些宗藩,说到底是皇明族裔,被查出的人,多是他们的子嗣兄弟,跟他们没有直接瓜葛。” 魏忠贤小心翼翼的站起身,跟在自家皇爷的身后,朝乾清宫殿外走去,这次赶赴晋地办差,算是叫他彻底开了眼了。 虽说这些个宗藩,被限制在各自藩地,不能擅自离开,可即便是这样,所造成的危害还是很大的。 他们从宗法礼制上来讲,的确是不能离开藩地。 可是府上的那帮门人,却是能用各种方式,悄无声息的离开藩地啊。 更别提在各自藩地,这些亲王也好,郡王也罢,那一个个都是土霸王,甚至不少跟地方官私下交往很密。 “魏伴伴,朕考考你啊。” 朱由校负手前行,神情间看不出喜悲,“你来跟朕讲讲,这各地的宗藩也好,各地的宗室也罢,究竟算什么? 对大明江山社稷而言,究竟是好呢?还是坏呢?” “奴婢……” 低首随行的魏忠贤,被这个问题吓住了,此并非是他所能讲的,妄议大明宗藩族裔,非他所能做。 说好,这背叛了天子。 说坏,这忤逆了祖制。 就他的那些所见所闻,真不知该怎样去讲才好。 “皇爷,奴婢不敢妄言。” 魏忠贤想了想,硬着头皮,低首道:“但是奴婢能将此次奉诏离京,所想到的那些肺腑之言,禀于皇爷。 其实在有些时候,朝廷所了解的情况,并不一定是真的,纵使是地方官员,所呈递的奏疏,都可能不是真的。 从奴婢去了山西,见到那些事情后,就一直都是百思不得其解,即便是到现在,依旧是这般想的。 奢靡,僭越,欺凌,压榨…… 奴婢自知所学甚少,为人愚钝,但是奴婢今后,定会好好读书认字,将这些看不透的能看透,这样才能为皇爷好好办差,替皇爷分忧。” “哈哈……” 朱由校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魏忠贤,大笑起来,反观魏忠贤这边,顺势就跪倒在了地上。 “你那里是愚钝啊,你分明很聪明嘛。” 朱由校笑道:“把该讲的,不该讲的,都讲了,起来吧,朕知道你心中所想了,这人啊,要有敬畏。 失去了敬畏,就容易迷失自己。 有些人啊,自觉生的好,就能为所欲为,可殊不知,有些罪一旦犯了,那离死就不远了。” 说着,朱由校脸上笑意消退,取而代之的却是冷厉。 “奴婢谨遵上谕。”魏忠贤跪地应道:“奴婢定牢记皇爷教诲。”3sk. 俯瞰着魏忠贤,神情冷厉的朱由校,思绪感慨,这有些人啊,能起势,并非是没有原因的。 就大明当前的特殊境遇,问题并不只出在朝堂,这地方上的问题同样不少,有些时候需要兼顾的事情,有很多。 宗藩这个问题,必须要设法妥善解决,不然会啃食着大明元气,可简单的镇压,并非是明智所为。 不过针对大明的宗藩族裔,朱由校早就想好了对策,现在,就借着进京的三藩,来开一个好头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宗学!正皇明世风 “刘若愚,去,派人传内阁和礼部的人,来见朕。”朱由校想了想,伸手对随行的刘若愚说道。 “喏!” 涉及审案的事情,等那些宗藩和罪囚都进京了,再考虑怎样进行。 不过现在有些事情,就要提前进行,要通过一些手段,来震慑和制约皇明宗藩,还要培养一些皇明族裔。 这两个核心目的,皆要达到。 那么有些事情,就要跟文官群体通通气。 治理这个天下,有些要乾纲独断,有些要君臣奏对,有些要有司来断,不能让文官群体失去参与感。 倘若什么事情都乾纲独断,那就会走向另一个极端,这并非朱由校所想要的。 “皇爷,奴婢在归京回宫时,发现京城这边,情况似有些不太一样。”魏忠贤见状,想了想,上前欠身道。 “确有一些吧。”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想了解这些情况,就去司礼监和内书堂,了解吧,那里有着详细的汇总。 魏伴伴,你不必再离京了,派人去传朕的口谕,着英国公他们缓进京,这个度,就由魏伴伴来控制。” “奴婢领旨。” 魏忠贤虽有疑虑,然忙作揖应道,此时的他,心里迫切想了解自己离京后,究竟都发生哪些事情。 不然自家皇爷所讲的这个度,究竟该如何去把握,就不曾能拿捏到最好了。 在这深宫高墙的内廷,没了用处,就代表着失势,魏忠贤可不希望自己,还没有发光发热多久,就远离内廷的核心圈。 当魏忠贤迫切想了解情况,离开御前赶赴司礼监后没多久,内阁和礼部的一些大臣,就匆匆赶到乾清宫。 “召诸卿过来,是有件要务,想要和你们商榷。” 看着眼前的众人,朱由校面色平静,“这件要务吧,关乎皇明根脉,所以就想听听诸卿的建议。” 方从哲、叶向高、刘一燝、孙如游、顾秉谦、丁绍轼、黄立极、刘鸿训一行,皆流露出各异的神情,心里却无不重视起来。 因大明财政学院而生的舆情风波,在大明官报的引导下,当前这京畿治下,舆情是变得愈发激烈了,只是导向却发生了改变。 单单是论赋役制度的利与弊,论功名利禄,论空谈误国的危害,论大明财政的问题,以此为提纲的文章发表。 京畿治下的清流啊,读书人啊,吵的是热火朝天,有反对的,有支持的,这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朝中的众多问你管,不少都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甚至一些人,心里都联想到了新政。 那么事情就不简单了。 怎奈所谓新政一说,从没在朱由校嘴里讲出过,这也叫很多大臣,纵使是联想到了,也不敢提及一二。 现在朱由校说要提的这件要务,涉及皇明根脉,这难免叫众人心里警觉起来,甚至方从哲、叶向高他们,都在想怎样的说辞。 “朕这些时日,就一直在想啊。” 众人各异的神态变化,皆被朱由校看在眼里,“为管好皇明的宗藩和族裔,朕在宗人府的基础上,又新设了理藩院。 毕竟宗藩和族裔啊,都是皇明的根脉所在。 为了这件事情,当初朝中有不少反对声,觉得朕乾纲独断,违背了宗法礼制,夺了有司衙署的职权。 不过朕却不这般想。 理藩院的设立,恰恰是在拱卫大明的宗法礼制,以对宗藩和族裔起到震慑作用。 毕竟治理天下的百姓,朝廷这边,设有各司其职的衙署,涉及赋税的,涉及律法的,涉及教化的等等。” 听闻天子所讲的这些话,方从哲、叶向高他们,多流露出错愕的神情,怎好端端的又牵扯到皇明的宗藩和族裔上来了? 这叫他们所想的说辞,立时就没了用武之地。 “而朕知晓到的一些事情,是皇明的宗藩和族裔,在地方有些不好苗头。” 朱由校继续道:“大明所奉行的律法,对天下皆有作用,不应以一些人的特殊身份,就有所照顾倾斜。 无规矩不成方圆。 所以朕心里就一直在想,仅以宗人府来管理,以理藩院来震慑,还远不够,应当多教化宗藩和族裔。 叫他们知晓宗法礼制,知晓规矩敬畏,有道是堵不如疏,唯有这般,才能扭转一些不好的情况。” “陛下是想召皇明的宗藩和族裔进京,由朝中有司来行教化事?”黄立极走上前,作揖行礼道。 “若是这般的话,臣要进谏,此举或能起到一定作用,然对地方,对朝廷,皆会造成较重的负担。 毕竟宗藩和族裔进京,并非是小事。 再者言,大明先前并无此等先例,若是贸然这般行事,臣觉得不好,毕竟当前国库的情况,不足以去做这些事情。” “臣附议。” 刘鸿训紧随其后,作揖道:“陛下所想所念,是好,想改变皇明宗藩和族裔,在一些事情上,不好的迹象。 可是有些事情,并非是简单的将他们召回京城,着朝中的有司衙署,行教化事,就能有所改变。” 方从哲、叶向高这些内阁大臣,也都纷纷作揖表态,多数想阐明的态度,是跟黄立极和刘鸿训他们,所讲是一致的。 想对宗藩和族裔行教化事,是好的,不过叫他们进京教化,此事有些不妥,毕竟不确定因素太多。 对众人所说的这些言论,朱由校猜想到了,有这些反应都是正常的,要是没有,那反而不正常了。 自那朱允炆行废藩,成祖皇帝朱棣行靖难功成,便将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所构想的那套宗藩体系,彻底破坏掉了。 不可否认,大明奉行的宗藩制度,确有开历史倒车之意。 毕竟一个王朝,适合初期的政策制度,并不一定适合以后。 凡事皆由两面性,有利必有弊,这是相互依存的。 这些宗藩势力,倘若有尾大不掉的话,必然会威胁到朝廷统治,内乱就会在所难免。 太祖高皇帝提出此事,的确在朝堂引起争议,甚至反对声如潮,但最终却还是乾纲独断的推行了。 之所以这般做,原因很简单。 一个是朱元璋重亲情,觉得自家人,远比那些外人要可靠,就算有不好的事情,那天下依旧是朱家的。 一个是那些宗藩,只负责军队,像土地所有权归朝廷,藩地内的文官,税收百姓归朝廷管。 一个是明初时期北疆初定,蒙元残余势力常来侵掠,为力保边塞的安定,那批塞王的出现,就起到拱卫边陲的作用。 不过从朱棣靖难功成后,大明的宗藩制度,因为一些事情的发展,就渐渐发生改变,最后变成养猪政策。 这导致随着时间的推移,皇明的宗藩和族裔,非但不能帮助到朝廷,却渐渐变成沉重负担。 “呵呵…看来诸卿的心里,都没有理解朕的意思。” 朱由校面露笑意,开口说道:“朕想行的教化事,是要在京开设宗学,不过这个招收范畴,可非各地宗藩族裔的亲王、郡王等。 而是他们的子弟。 其他人还好说,但是诸亲王、郡王的世子和嫡子,都必须要进京,且要常留在宗学进修课业。 若是其他子嗣,想要进京进修,也是可以的。 进京途中,包括进京期间,一应耗费由他们自行承担,且违背大明律法,理藩院会加以惩戒。 这个宗学,由理藩院、礼部等有司衙署,抽调官员具体负责,像奖惩等职权,由理藩院专司,像教化等职权,由礼部专司…… 当然,涉及宗学的一应开支,皆由内帑兜底,无需经国库所忧。” 方从哲、叶向高这些人,听完天子所讲,皆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天子这哪里是简单的行教化啊。 这分明是想叫各地宗藩和族裔,主要是那些亲王和郡王的世子、嫡子,来京城充当质子啊。 倘若那些亲王和郡王,敢在就藩地行不法事,朝廷所掌主动权,就多了很多。 究竟是敦促,还是痛斥,亦或惩处,再或罢黜…… 那都有操作的范畴了。 倘若是这般的话,那方从哲、叶向高这些文官,肯定是没必要反对的。 “改变大明宗藩制度,终成海外移藩之势,要行三步走战略。” 看着众人的反应,朱由校心里却在思索着,“要从震慑各地宗藩分支为始,再兴教化改造之势,培养一批优秀的宗室子弟。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去削弱各地宗藩,掏他们累世积攒的家财,限制他们土地兼并,以增补中枢底蕴。 至于那些底层宗室,特别是过的还不如百姓的,要逐步去解除层层限制,事情很杂,要做的很多,这件事情要慢慢去变。” 天籁小说网 第一百一十二章:长势喜人 治国如烹小鲜。 掌握‘大义’和‘法统’来统御大明,最需控制的就是节奏,快了不行,慢了不行,必须要懂得刚柔并济。 毕竟涉及国计民生的决策或政令,都非一蹴而就的,是要有循序渐进的过程,一边小范围的试行,一边总结相应经验,再逐步的扩大范畴。 终究要给大明上下,一个去不断适应的过程。 朝纲是这般。 军事是这般。 经济是这般。 文化是这般。 思想是这般。 最叫朱由校觉得欣慰和高兴的,是大明人才有很多,多到他能有足够的耐心,去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推行新政。 毕竟发展的历史周期性,是客观存在的。 “这皇庄的环境,就是比宫里的要好啊。” 朱由校负手而立,看着眼前绿油油一片的土地,微笑着说道:“难怪徐卿最近是乐不思蜀,两耳不闻窗外事,往返于各个皇庄,一心想观察培育良种啊。” “想来是皇爷所下旨意,徐学士不敢有丝毫懈怠。” 随驾的魏忠贤闻言,笑道:“先前皇爷就曾说过,这玉米,红薯,土豆等地,亩产极为惊人。 若是能多培育一些,适合大明各地种植的良种,无疑是天降祥瑞啊。 奴婢奉旨赴晋期间,就发现这太原府的治下,有着不少撂荒地,倘若能将这些不好的地,让百姓种上红薯和土豆,就算亩产低一些,那也能多一些口粮。 大明治下百姓要是知道,皇爷为了能让他们,碗里多些口粮,不叫他们饿着,费尽心血的命人培育良种,那心里定是感恩戴德啊。” “呵呵~” 见魏忠贤见缝插针的拍马屁,朱由校笑着摇起头来,“推广种植这些外来作物,哪儿有那般简单啊。 大明太大了。 各地的环境,气候,民风,民俗等等,都会影响到这些作物种植,这必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啊。” 像玉米、红薯、土豆这些作物,的确高产,但是良种筛选培育,种植方式,病虫害预防等等,没有一件是小事情。 农业生产无小事。 朱由校创设农科这一机构,就是想解决这些问题,叫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情,他这位大明天子,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当好后勤部长。 要人,给人。 要钱,给钱。 作为这个世界上,最懂农事的族群,朱由校可从没觉得自己的智慧,能跟数千年凝练的智慧,所相比拟。 “我们都要清楚一点,大明的地域辽阔,很多时候,纵使同处在一地,那气候和环境等差异,都是很大的。” “就像在福建那边,气候相对适宜,所以像这红薯一物,在一些地方种植后,无需太多的精力,就能……” 向前走着的时候,听见徐光启的声音,朱由校停下脚步,没有上前。 他不想打扰徐光启,跟身边所聚数十众农科的人,相互间传授交流经验。 就时下大明的这种氛围,能聚拢一批从事农业研究的人才,这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毕竟这些领域,不被所谓的主流认可。 能进农科的人,都是淡泊名利的人。 对待这些纯粹的人,朱由校心里是尊重的,也不会委屈他们。 “宗学这件事情,魏伴伴要多留意一些。” 看着眼前的红薯秧苗,朱由校弯腰观察,对魏忠贤说道:“虽说有内阁的顾秉谦,礼部的刘鸿训等人,在具体操办此事。 然对皇明宗藩和族裔的子弟培养,朕这个大家长,还是要表明态度的。 当前英国公还没归京,涉及相应的事宜,可由司礼监暂理,那些有才能的宗室子弟,若家境贫寒者,可由内帑供应。 近期拟一份章程来,呈递到御前这边。” “奴婢领旨。” 身后站着的魏忠贤,忙长揖一礼道。 看着眼前这些长势喜人的秧苗,朱由校脸上笑容多了,顺势蹲在这地头上,摘下一小节秧苗,就开始看了起来。 “你们是何人!” 本聆听徐光启教诲的陈经纶,无意间看到,不远处聚着一堆人,还瞧见有人胆敢摘红薯秧苗,当即便伸手喝道:“不准摘取红薯的秧苗……” “嗯?” 此声,叫徐光启皱眉转过身,当瞧清那道身影后,脸色微变,当即撩袍跑去,陈经纶他们见状,跟着就跑了过来。m.23sk. “臣…徐光启,拜见陛下!” 本以为自家先生,要呵斥这些家伙,可叫陈经纶他们,都始料未及的是,自家先生竟对那少年,作揖行礼。 竟还直呼陛下。 这一刻,陈经纶他们傻眼了。 跟在徐光启身边的这些人,多是从江南过来的,都没有见过天子,谁心里能想到,眼前这位少年,就会是大明天子呢? “徐卿无需多礼。” 在陈经纶他们惊愕之际,朱由校笑着站起身,手里拿着红薯秧苗,朝徐光启走去,弯腰搀扶起来。 “徐卿,近来消瘦不少啊。” 见徐光启消瘦很多,朱由校关切道:“农科的事宜虽重,但凡事都要循序渐进,徐卿要多照看自己。” “是,臣一定注意。” 徐光启微微欠身道:“臣不知陛下驾临,未能……” “好啦。” 见徐光启要告罪,朱由校笑道:“卿家要做的事情重要,朕也是知晓,卿家从保定那边赶回京,所以就过来看看。” “学生等拜见陛下。” 此时,陈经纶这些农科子弟,难掩激动,纷纷作揖行礼道。 “陛下,学生方才僭越了。”而陈经纶更是说道:“请陛下……” “不必这般。”朱由校看着陈经纶,对众人说道:“说起来,是朕不请自来,不必这般,都免礼吧。” 这些都是农业的人才,或许现在的他们,还没有真正成才,不过修习的多了,相应经验多了,那就是大才。 这些都是好苗子啊,总不能因为一两句话,就砍了人家脑袋,以彰显所谓皇权吧? 想耍威风,可也不是这般耍的。 对待各领域的人才,朱由校向来是没任何架子,甚至没有任何戒备的,毕竟大明想有所改变,靠的就是他们。 第一百一十三章:进谏!兴农之本 “徐卿,这北直隶所辖一众皇庄,种植培育玉米等物,那帮掌庄太监,没有阴奉阳违的吧?” 朱由校手里拿着那红薯秧苗,看向徐光启说道:“在农科院这边,时下还有什么需求?近期司礼监所呈奏疏,朕发现唯独徐卿没有呈递。 像西山那边,科研院,医学院,天津等处,都呈递不少奏疏,向朕要人,要银子,唯独你们农科院,仿佛销声匿迹一般。” “启禀陛下。” 徐光启作揖行礼道:“直隶各地皇庄都很配合,不敢有任何贻误,不少事情,都是随遇随解决。 基本上没有别的需求。 臣这些时日,主要是往返于各处皇庄,观察、收集、整理所种玉米等物,所以未曾向陛下呈递奏疏。 臣……”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那样就好,徐卿所领农科院,关乎我大明的农业根本,朕这心里很重视。 该怎样忙,就怎样忙,不必在意其他。 不过有任何需求,要及时呈递奏疏,内廷有司会替你们解决,若是办不好,朕来惩处他们。 我们要用最短的时间,最高效的方式,切实将玉米、红薯、土豆等物,在大明境内推广种植,这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啊。 担子很重,压力很大,但我们必须要做好。” 别看徐光启所领农科院,在朝并没太多的关注,甚至许多朝中大臣,都是不清楚这个机构的。 不过农科院的分量,在朱由校的心里,可一点不比内阁低多少。 粮食,是一个国朝,一个族群的根。 若是连基本的口粮,都无法得到解决,那还谈什么发展,还谈什么提升生产力,纯粹是异想天开。 甚至朱由校所谋诸多部署,都跟农业发展密切相关,倘若这个根本,都没有办法得到保障,那就别想着谋改了。 陈经纶这些农科子弟,听闻天子所讲之言,一个个都露出激动的神情,对待农科院的重视,天子是真情表露。 “请陛下放心,臣定会竭尽所能,将此事做好的。” 徐光启神情郑重道:“五年不成,就用十年,叫大明各地的百姓,都能切实看到,通过一些调整和改变。 按照农科院的方式,去分季种植农作物,肯定能叫他们丰产的,叫他们的日子,能过得更好。 涉及到农业种植,这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哪怕是陛下,也应有足够的耐心。 毕竟这牵扯到很多,尤其是国朝所定田赋……” 朱由校认真听取着徐光启所讲,甚至到最后,都跟着徐光启的脚步,向一处农田缓步走去。 牵扯到农业种植,特别是逐步调整农业构架,这可不是随便几句话,就能轻易拍板定下的。 朱由校若是真敢那般做,那要不了两年,大明境内就将爆发粮食荒,毕竟强制性推广种植,必然会破坏很多,所造成的后果和代价,绝非大明所能承受的。 毕竟大明的农业种植,除了小麦、水稻以外,还有棉花、大豆等农作物,尤其是江南诸省,还有桑田等作物。 以农为主的大明,上述这些农作物,可都牵扯诸多领域,尤其是赋税这一块。 “该如何去做,徐卿多多去想。” 朱由校边走边说道:“朕先前就说过,专业的事情,应有专业的人去做,门外汉不能瞎掺和,乱指挥。 对于玉米、红薯、土豆等物,不管是小规模培育种植,还是后续大规模推广种植,朕都有充分的耐心。 凡事都没有一蹴而就的。 倘若你们农科院,能将这件事情做好,让大明治下免受饥荒侵扰,那必将是件功德无量的丰功伟绩。” “这些都是臣等的最高追求。” 徐光启眼中掠过精芒,开口道:“能叫大明治下的百姓,人人都能吃饱肚子,那将会是怎样的盛世啊。 不过陛下,在臣往返各地时,发现在北直隶治下,对待河道水利,却存在着较大的问题和隐患。 水利灌溉,一向是农业种植的重要所在。 现在直隶各地皇庄,所种植的玉米等物,长势是很不错的,下一步,臣打算能先在北直隶治下,试行规模种植玉米等物。 只是河道水利……” 听徐光启讲到这里,随行的陈经纶等一众农科子弟,都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显然对待这件事情,他们都有所担心。 “水利设施的整顿修建啊。” 看见众人的反应,朱由校双眼微眯,停下脚步,“这件事情,朕心里是清楚的,也一直在想着,怎样更好的解决。 既然徐卿这边,有试行规模种植的谋划,那在此之前,朕肯定会解决此事的。 毕竟水利灌溉,本就是农业根本。 再者言这个水利设施的建设,还关系到防涝、防灾的事宜,朕通过御览诸多案牍,发现近些年来,大明境内的灾情,渐渐多了。” 治理幅员辽阔的大明,向来就是做这件事情,会牵扯到别的事情。 想要将这些直接或间接的事情,都逐一的进行解决,就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等。 像这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其实绝大多数的大明官员,是不愿意去过多触碰的,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与其得罪一群人,那为何不务虚呢? 这也是空谈误国的积极土壤。 相较于依托小农经济体系,而筹建起来的一应衙署,朱由校的内心深处,并不是很满意的。 就好像什么都管了,但是却没有彻底管到位。 若是在明初或明中时期,不想改变,那就不改变吧,毕竟处在承平时期,一切都是能相对解决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 处在这等风口浪尖之下,还身处大航海时代,倘若不能抓住这个契机,积极地进行谋改的话,那大明江山迟早就会倾覆。 跳不出历史周期性的轨迹,那依托小农经济的新政,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陛下说的没错。” 徐光启点头说道:“相较于地龙翻身这等灾情,朝廷是没有办法预防,可是像旱灾,水灾,蝗灾等,都是能进行有效预防的。 即便上述这些灾情发生,不能彻底杜绝,但至少能削减些影响。 可是做这些预防的事宜,会牵扯到很多,尤其是官员的政绩,关系到他们的仕途,这使得很多人,都不愿意去做。” “!!” 随驾的魏忠贤、刘若愚、刘文炳、陈光裕这些太监和勋戚,骤然听闻徐光启所讲,那一个个都脸色微变。 娘的。 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讲出来啊。 此时的他们,一个个都别过脑袋,就装作没有听见。 “呵呵~我大明啊,若是能多些像卿家这等务实肯干的贤臣,那也不至于会这般。”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不过像这些话,卿家不必呈递奏疏,朕心中有数,知道该怎样解决。 水利设施的建设,卿家就不必多忧愁了,朕来解决,这不单单是为了农业,也更是为我大明。” 在大明的朝堂上,地方上,从来都不缺少正直敢言之辈,怎奈在原有时间线上,这些务实肯干的人才,都没有好的下场。 所造成这一趋势的根本原有,就在于所谓的党争,风气坏了,什么都跟着坏了。 好在这一切,都在朱由校的谋划下,在悄然发生着改变,像徐光启这些人才,也不会再经历那些凄惨命运。 大明,终究是要走出去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河道改制(1) 水利设施的建设和防范,一直是历代王朝极为重视的。 水利安全,不仅关系到地域的安全,还关乎农业生产、赋税征收等,是小农经济为主的王朝,必须要保障的红线。 在治运、治河、治江、治水之事上,大明表现出足够的重视,然这并不能改变,每每过上一些年限,就闹出规模不一的水灾。 朝廷对涉及水利方面的调拨粮饷不少,怎奈这就像是进了怪圈一般,整治河道的事情做了不少,却总是跳不出来。 “水利设施的建设,难啊。” 从皇庄那边回宫后,朱由校就调阅了十几年间,涉及水利方面的开支案牍,看过以后,心里感慨万千,轻叹道:“仅万历年间,朝廷仅在治河方面,就开支这般多的粮饷,累年进行追加。 但是这并没有给大明带来放心,亦没有营建起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利环境。 该决堤时,依旧决堤。 该水灾时,依旧出现。 你们都说说看,问题究竟是出现在哪里?讲讲各自的想法,朕想听你们说的真话。” 在旁候着的魏忠贤、刘若愚、王体乾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各异的神情,却不知该怎样说。 整治河道这件事情,牵扯到朝堂,牵扯到地方,背后所牵扯到的人,可谓不计其数,这才是问题关键。 “皇爷,奴婢对整治河道事宜,不懂。” 魏忠贤想了想,作揖行礼道:“不过奴婢却疑虑一点,朝廷所调拨的粮饷,从京城,到地方,究竟是否落到治河上,就有待商榷了。 就以奴婢的家乡,肃宁来说,就饱受水灾影响,很多时候,地方上对整修河道,征发徭役等事,表现得并不热切。 费力,不讨好。 往往水灾较为严重时,那帮官老爷们,一个个才开始心急,忙着加固河堤,而他们却不在前线,所以在很多时候,肃宁一旦发生水灾,就往往遏制不住。” “嗯,魏伴伴这般讲,是实事求是,讲的也是现实。” 朱由校伸手赞许道,随后却眉头微蹙,神情凝重起来,“在很多人的心里,已经不把水利设施的建设和防范,当成稳定一方安全的必需。 而是成了他们的钱袋子。 看了这些案牍,朕现在严重怀疑,朝廷调拨这般多粮饷,经层层调运拨发,恐能有两成粮饷,用到治河上都是多的!” 贪腐问题,不作为问题,推诿问题,这些是大明治河方面,所遭遇的最大弊政,也是常有水灾发生的根源。 明明一些发生的水灾,是能够有效避免的,但是最终还是发生了,根源就在于建设和防范上。 被自家皇爷出言夸赞,叫魏忠贤心里很高兴,然表面却没有流露出,毕竟现在所讲的事情,是很沉重的。 “皇爷,奴婢觉得朝廷不清楚,不了解,地方上的实际情况,亦是造成水灾常年形成的根源。” 刘若愚想了想,硬着头皮,作揖道:“在奴婢没有进宫前,家乡一带就曾多次有过类似的情况。 明明出现水灾,可一些地方官员,却害怕朝廷追查下来,就欺上压下,有一次水灾太大了,压不住了,才呈递上去。 可那次死掉的人很多,不过其他的没有改变……” 说着,说着,刘若愚却不敢讲了,他感受到自家皇爷的怒意,这叫魏忠贤也好,王体乾也罢,都低下了脑袋。 “司礼监这边,即刻根据所存案牍,对内廷的宦官群体,展开一次调查。” 朱由校强压怒意,对众人说道:“凡是所在家乡,地处运河、黄河、长江、江淮等主河道的,都进行一次深入询问。 内书堂协助调查。 朕要知道涉及治河的一应情况,用最短的时间,将收集的问题都整理出来,不要给朕粉饰太平!” “奴婢等遵旨!” 众人当即应道。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身为大明皇帝,朱由校不可能离开紫禁城,去大明各地实际调研,也不可能谴派内廷宦官,外派到各地去了解。 此举无疑是劳民伤财,会催化地方上的混乱。 不过内廷有宦官群体,规模极为庞大,他们子孙根虽被割掉了,但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没有进宫之前,所经历的种种,总是不会忘掉的。 “在很多人的眼里,内廷的太监宦官不算人,或许他们性格扭曲,但那也是人。” 偌大的东暖阁,仅剩朱由校一人,看着眼前的案牍,双眼却微眯起来:“单纯的靠一些冰冷的文字,就想了解实际情况,这是脱离现实的表现。 文官呈递的奏疏。 要信,但不能全信。 大明宦官的规模,之所以这般庞大,一方面是皇权所致,然另一方面也是没有活路所致。 割掉子孙根,断了香火,这可是最大的不孝。 想改变大明水利建设和防范的现状,需要兼顾很多,超前的治理方式,包括材料研制运用,确实很重要。 不过最重要的终究是制度和追责,没有一个区域分明,职权分明,奖惩明确,高效廉洁的体系,想改变这一切,纯粹就是无用功。” 这两日,对整个紫禁城来讲,是极为不平静的。 这两日,对朱由校而言,是异常忙碌的。 不过宫里发生的种种,宫外对此却毫不知情。 过去像极了筛子的紫禁城,在朱由校的绝对掌控下,彻底成了禁地,这是属于他的私人领地。 面对小冰河时期的威胁,朱由校知晓时间的紧迫,若是不能改变大明治理水利,营建水利,那套落后僵化的模式,此后数十年间,大明将因水灾、旱灾的影响,直接或间接的损失不计其数。 “元辅,您说这几日,陛下深居内廷,一不召大臣奏对,二不召御门听政,就当前这等朝局,陛下难道要效仿……”孙如游神情有些凝重,看向伏案忙碌的方从哲,皱眉说道。 “效仿什么?” 方从哲手下一顿,抬头道:“陛下想要做些什么,岂是我等臣子,所能在私底下,去妄加评议的? 难道你不知隔墙有耳? 时至今日,你还没有看明白吗? 现在是天启朝,不是万历朝,更非泰昌朝,有些事情不要过多掺和,陛下有意改变朝纲,你还没揣摩到吗?” “元辅,本辅怎会不知这些啊。” 孙如游走上前,低声道:“现在不少朝臣中,都在私下议论起来,说陛下心中恐有意推行新政,以改变大明。 这个赋役,就是重中之重。 可是到现在,关于新政的说辞,却从没有听陛下提及过,现在想想,陛下此前乾纲独断,所做诸多决断,恐就是跟新政有关。 时下这个大明财政学院,而产生的舆情风波,却呈一边倒的趋势,那户部尚书李汝华,已然开始行动了。” “本辅倒是觉得,设立大明财政学院,是对国朝有好处的。” 方从哲放下笔,皱眉说道:“难道你真的觉得,陛下若是真谋改赋役新政,只会涉及关税、商税等特定税目吗? 正赋呢? 这才是赋税大头。 现在应该着急的,不是咱们,而是东林党他们。 可是你看看,时下东林党这边,除了呈递的奏疏依旧不少,但那些要员,又有多少动了? 不都是在观望吗? 就连陛下深居内廷,不理会外朝的种种,东林党都没有动静,你觉得这一切正常吗?” “这……” 孙如游一愣,似这些情况,他还真没有想到,不过被这般一提醒,孙如游倒是联想到很多啊。 当初万历皇帝,深居内廷理政,被多少朝臣上疏规谏,那内廷所收奏疏,可谓是堆积如山。 现在朱由校为解决水利方面的问题,没理会外朝的种种,却叫朝堂变得很安静,这可见自他御极登基后,大明朝局悄然发生的改变。 这个大明啊,处处都透着不简单。 第一百一十五章:河道改制(2) “大司空,您说陛下召见我等,所为何事?”孙居相快步前行,对工部尚书王永光皱眉道。 “这几日,陛下深居内廷,朝中议论纷纷,此时传旨召见,恐是有大事发生,可究竟是何事?” “本官亦不清楚。” 王永光目视前方,正色道:“与其揣摩圣意,不如早些赶去乾清宫,到了,就什么都知晓了。” 紫禁城一切如常,诸上直亲卫军把守各处,二人经午门,过会极门,朝乾清门方向,一路快步赶去。 天子召见王永光、孙居相的消息,也叫内阁这边知晓,毕竟二人途经文华殿,就算想不知道也难。 内阁首辅方从哲,次辅叶向高他们,在得知此事后,多揣摩起天子之意,不过却没多说其他。 一朝天子一朝臣,虽说这些老臣,朱由校都没有更换,然朝中这些大臣,谁不知晓当今天子的脾性? “两位,无需多礼,皇爷等候多时了。”在乾清宫殿外候着的魏忠贤,瞧见王永光他们来了,当即上前说道。 王永光、孙居相闻言,相视一眼,随理了理所穿官袍,便皱眉走进东暖阁,入眼就瞧见一副舆图。 那舆图很大,图上有各种颜色。 朱由校负手而立,抬头盯着这副舆图,眉头微蹙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未觉察到有人进来。 “皇爷,工部尚书王永光,太仆寺卿孙居相,来了。”魏忠贤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作揖行礼道。 “两位卿家来了?” 朱由校转过身,看到王永光他们,伸手道:“都过来吧,朕有些事情,要跟两位卿家商榷。” “臣等遵旨。” 大明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水利工程的建设和防范,首先就要明确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究竟该怎样治理。 是主动的去治? 是被动的去治? “两位卿家看看吧。”朱由校面色平静,负手而立,“这就是近十几年间,在我大明境内,所形成的水灾情况。 决堤,溃堤,烂堤,洪灾,水患…… 除了运河以外,像黄河,长江,江淮,湘江,赣江等河、江、水方面,朝廷所知晓的水灾,都在这上面。 怎么样? 这些水灾汇聚在一起,壮观吗? 仅仅在过去十几年年,朝廷只在治理水灾方面,所调拨的银子就超千万两,这还没算上调拨的粮食,及赈灾的各项粮饷开支。 有什么感想吗?” 王永光、孙居相二人,脸色微变,盯着眼前这副舆图,心里却满是震惊,因为他们从没有见过,将历年来所生水灾,给汇总在一起的舆图。 单单是这份舆图,所绘制的种种,岂止是壮观啊。 简直是触目惊心啊! 这些水灾的发生,代表着朝廷的受损,代表着地方的流离失所,代表着…… 王永光、孙居相不敢想下去。 “这几日,朕忙着整理历年水灾,深居乾清宫,想必外朝的群臣,个个的注意都盯着紫禁城了吧。” 朱由校缓缓转过身,看向二人,说道:“知道朕看到这幅图,心里想些什么吗?朕就纳闷了。 朝廷调拨这般多粮饷,用于水利方面的建设和防范,缘何年年皆有灾,银子,粮食,都用哪儿去了? 是跟大水一起冲走了? 还是叫人给贪了? 倘若再不吸取教训,从朝廷层面出手解决,那我大明啊,以后出现水灾,旱灾,还不知要丢多少银子,死多少百姓啊。” 王永光、孙居相额头冒出汗,此时此刻,他们心里都明白了,天子召见他们,是为了何事。 可这工部的事情,找他干什么? 此时的孙居相,心里不免疑惑起来。 “陛下,河道整饬和防范,一直是国朝的重中之重。” 王永光此时作揖道:“然而大明所辖运、河、江、水等,跨度很大,牵扯到的地方很多,整顿难度很大。 臣自就任工部尚书以来,就常为河道整饬和防范忧虑,这不是设一个河道总督,就能全部解决的。 今日陛下提及此事,臣有些肺腑之言,想对陛下……” “王卿,你的这些肺腑之言,稍后再说。” 朱由校摆手打断道:“王卿之才,朕是清楚的,朕也知王卿想到一些,这样,先看看朕的构想吧。 看过以后,有任何想法,咱们君臣再商榷。 朕要解决水利弊政,五年不成,就十年,朕就不相信了,此事得不到有效解决。” 说着,一旁恭候的魏忠贤,捧着一摞公函,便朝王永光他们走来,彼时,从殿外走进几名宦官,搬来短案和木墩。 二人瞧见这阵仗,就知晓事情不简单。 ‘论水利区划。’ ‘论责任制。’ ‘论职权剥离,归一的可行性。’ ‘论水利建设的前瞻性。’ ‘论水库建设。’ ‘论以工代赈。’ ‘论河工队伍建设。’ 多达十几封的公函,被王永光、孙居相逐一看过,越看,越心惊,天子这哪里是想解决水利弊政,这是想将一切弊政和毒瘤,都彻底连根拔起啊。 从朝廷,到地方,将过去那套治河法子,全部都给推翻了。 在原有的基础上,筹建起一套新体系,建立逐级监管,逐级分权,逐级建设,逐级担责的构架。 “陛下,此事过于重大,非工部所能决断啊。” 王永光强压心头惊意,撩袍站起身来,作揖道:“在工部临设专管水利,此事臣先前也想过,是解决的良策。 可明确河道南北中三总督,设运河,黄河,长江等诸治河巡抚,此等要务,在我大明尚无先例啊。 特别是剥离外派的地方总督、巡抚等,他们所辖涉及河道的职权,那各布政司,各府州县,当如何行事? 还有这各布政司,设分管水利建设和防范的河道衙门,彼此间的统属关系,又该怎样明确啊? 以上这些问题,陛下都没有给出明确指示,若真是将这些事情,都逐一明确下来,那朝廷又该增设多少官缺?” “陛下想尽扫水利弊政,其心是好。” 孙居相紧随其后,作揖道:“但是这牵扯到的太多太多了,若是期间出现任何纰漏,将会给朝廷,给地方,都带来诸多混乱啊。 倘若在此期间,出现水患,形成水灾,造成严重的灾情损失,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那些受灾的百姓,可是无辜的啊。 陛下,此事太重,太重,不能轻易决断啊,更不能乾纲独断。 臣知晓,陛下所想这些决断,都是对的,可万事不可从急,从快的解决啊!” 王永光急了。 孙居相急了。 不是他们不敢做事,而是他们看到的事情,太大,大到超出他们的想象。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当今天子所拟的这些公函,是必须全部落实下来。 这绝非是一个工部,就能把所有事情,就给落实明确下来的。 看着二人的反应,听着二人所讲之言,朱由校脸上反露出欣慰的笑容,看来他所选之人没错。 “两位卿家,无需这般激动。” 朱由校走上前,搀扶起二人,说道:“这些都是朕的构想,是此后十年,二十年,所要明确的指导方针。 哪些事情,要从快的明确。 哪些事情,要从稳的落实。 哪些事情,要从慢的构建。 这些都是需要商榷的,不过尽扫水利弊政,这个决心是不变的。 孙卿,若朕要你就任工部左侍郎,专管此事,你能逐步的将这些构想,都逐一的落实下来吗? 王卿,你敢在孙卿决定接下此担,先行向通政司呈递奏疏,言工部设总河,分设南北中总督衙署,并协助孙卿做好此事吗?” 问题,再度抛给王永光、孙居相二人,不过透过天子所讲,二人听到一很强烈的讯号。 那便是他们所看到的这些,并非是在短期内都要落实,而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逐步落实下来。 这就多了很多操控性。 这就多了很多主动权。 东暖阁内,此时陷入到沉寂之中。 朱由校没有急着出言催促,反转过身来,继续盯着那份舆图,大明的水利建设和防范,必须改变。 制度变了。 责任变了。 很多消极的事情,也能在逐步的改变中,一点点得以解决。 没有这些作为基础,就算是研制出水泥,运用到水利建设和防范,那终究也是豆腐渣工程。 况且大明科研院这边,还在加紧研制水泥,此物不是说研制出来,就能短期内研制出来的。 就算是研制出来了,没有细化的种类,没有形成产业规模,又岂能随便用到水利建设和防范上? “若陛下能给臣时间,五年!臣能将这些构想,逐一明确落实下来。”孙居相神情坚毅,向天子郑重一礼:“若是不能扭转此局,臣甘愿受任何惩罚。” “陛下,若您能给臣等时间,臣愿担任何骂名。” 王永光亦态度坚决,作揖道:“治理河道,预防水患,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臣恳请陛下,能多一些耐心。” 第一百一十六章:赢了?建虏不过如此 河道改制这颗石子,投进大明这滩深不见底的水中,尚不会引起涟漪,它还需时间的沉淀和发酵,才会产生。 王永光、孙居相皆是究竟宦海的老臣,心里深知他们所做之事,是何其重要的存在,没有形成整套构想,是不能轻易公之于众的。 这份经历。 这份稳重。 这份实干。 这份眼光。 恰恰都是朱由校所看重的。 大明是小农经济的体系,所运转的治国理念,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都是没有形成阶段性的治政。 这不好,很不好。 先知先觉的优势,叫朱由校深知阶段性的治政理政,围绕一个范畴,要达成那些谋定的改变,以为下个阶段打下基础,是何其重要的存在。 天启元年到五年,就是朱由校的第一个阶段治政理政,初步叫大明摆脱困境,铲除一些弊政,改变治政理念,叫党争压制,叫官场改变,叫吏治改变,叫军队改变,叫生产力提升,叫开海成势,叫国库充盈…… 朱由校将其称为大明自我救赎的五年。 朝中各派、无派的文官群体,都在揣摩少年天子的新政,可殊不知朱由校的新政,早在他御极登基时,就逐步在推动了。 统御这个庞大的国朝,特别是内忧外患严重,最不需要的就是轰轰烈烈,要的就是润物细无声。 懂得借助现有环境,利用现有党争,拉一派打一派,像埋伏一般,一点点叫大明有所改变。 这才是关键所在。 “这个王永光和孙居相,都没辜负朕对他们的期许。”朱由校放下手中奏疏,面露笑意的说道:“自离开这乾清宫,朝中并没有相应的风声,看来他们都很清楚,就此时的朝局,一旦河道改制捅出来,又将掀起怎样的风波。” “皇爷,奴婢有些不清楚。” 魏忠贤捧着一盏茶,走到朱由校跟前,低首放下,不解道:“皇爷明明很看重河道改制,可为何到谋事时,却又慢了下来?毕竟皇爷先前多次讲过,水利的建设和防范,都到了很严峻的地步。” “这就是治国如烹小鲜。”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这个火候,菜品,佐料,究竟该怎样放,何时放,里面都是有讲究的。 火候大了,容易糊锅。 火候小了,容易变味。 那菜品,佐料呢? 道理都是这个道理,好似看起来这般简单,可在实际操作时,又都不是那回事了。 大明太大了,很多事情不是想好了,就能去立时做的,这背后要兼顾的,要考虑的,都太多了。” “还是皇爷英明。” 魏忠贤听闻此言,面露笑意的恭维:“似这等高深莫测的想法,就算是叫奴婢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 “呵呵~” 这见缝插针的溜须拍马,叫朱由校笑着摇起头来,这魏忠贤哪里都好,唯独贪恋权势的心,没变。 不过这恰恰也是朱由校想要的。 一个内廷太监,不贪恋权势,怎样能叫其好好办差? “皇爷,英国公那边,暂停到井陉休整。”见自家皇爷心情不错,魏忠贤想了想,微微欠身道。 “现在朝中局势看似平稳,实则不定,特别是京畿一带,因大明官报而没消停,所以英国公他们,暂时不宜进京。” “嗯。” 朱由校放下茶盏,“这件事情你把握好,别出了差错,朕要稳定,违背这个宗旨,朕是要惩处的。” “奴婢遵旨。” 皇帝也是人,也有精力不济时,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时刻关注,内廷这套班底,就恰好起到查漏补缺的作用。 魏忠贤、刘若愚、王体乾这些内廷太监,心里比谁都要清楚,不好好为天子办差分忧,那就离失势不远了。 至于背着天子,跟外朝大臣眉来眼去,至今没人敢做,无他,早先出宫观刑,都震慑住他们了。 天子生怒了,那是真杀! “陛下,大捷啊!!!” 王象乾激动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叫朱由校眉头微蹙,抬头看去。 却见以王象乾为首,那几位枢密院大臣,纷纷难掩激动,走进这东暖阁内,此刻的他们,没再像先前那般,恪守宫中规矩。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辽左战局结束了。” 王象乾手捧奏疏,作揖行礼道:“进犯辽左的建虏大败而逃,抚顺、懿路等诸要地,皆被大明重夺回来。” 王在晋紧随其后道:“陛下英明神武,所预判的辽局皆对,熊廷弼知晓建虏逃窜,领军出沈阳城,得四军相助,重夺抚顺关要隘!!” “陛下,这一战我大明赢了,大胜啊!” 王洽眼眶微红,作揖行礼道:“此战得胜,击败建虏进犯,重创建虏八旗,对我大明意义非凡啊。” 李邦华情绪难以控制,说道:“陛下,此等大胜必须明发天下,要叫天下知晓,我大明并非是……” 看着眼前激动的大臣,朱由校接过魏忠贤所呈奏疏,看着王象乾他们,那一个个难掩的激动,亦叫往日疲惫尽扫,红光满面起来。 “赐座,斟茶。” 朱由校的心里清楚,从辽左经历战事后,在他的主导下,王象乾、王在晋这些枢密院大臣,经历着怎样的事情,又承受着多大压力。 粮饷的问题,由内帑负责调拨,可具体的一应事宜,生产,调配,转运等诸多繁杂军机要务,皆是枢密院在具体操办。m.23sk. 所以辽左能取得大胜,并非是一人之功。 前线有功。 后方有功。 “这个熊廷弼,还是先前的火爆脾气啊。” 朱由校面露笑意,看着手里的奏疏,“先前引军据守沈阳城,那憋着的怒火,在建虏八旗撑不住了,全都给宣泄出来了。 这要是叫努尔哈赤这家伙,来一出回马枪,那先前的努力岂不都白费了?朕可是听说啊,这个老奴喜三国演义啊。” “呵呵~” 此言,叫东暖阁内响起一阵笑声。 “陛下,臣倒是觉得,熊廷弼这一出,甚妙啊!” 王象乾笑着说道:“单单是夺回抚顺关,就叫我大明占据主动,倒逼着建虏八旗,要从萨尔浒城,将老巢迁移走才行。 抚顺关在手,围绕沈阳城而构建的辽左防线,彻底稳若磐石,这给厘清辽地军队,奠定了坚实基础啊。” 朱由校笑而不语。 “要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铁岭、开原等沦陷的地域,没能从建虏手中夺回。” 王在晋皱眉说道:“倘若这些地域,能够夺取回来,那辽地的屏障,就彻底关起来了。 不过就辽地所处境遇,熊廷弼能引军夺回抚顺关,主动权就有了,以后大明有的是机会,彻底镇压这帮建虏叛逆。” “王枢辅说的没错。” 李邦华点头说道:“不过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大明在辽地那边,其实有很多地方,做的是不好的。 尤其是受那场惨败的影响,所调遣的援辽军队过多,使得很多东西都是混乱的,下一步枢密院这边,有必要根据辽东督师府,所呈递的一应奏疏,展开相应的调动。 甚至有必要的话,还要敦促督师府这边,就辽地的情况,进行相应的改变才行。” 听着眼前这帮大臣,所讲的这些话,朱由校脸上笑意更盛,他一直所想的事情,正在朝他所想的方向进行。 枢密院,岂能就是总揽平叛事呢? 区区一个建虏,核心人丁不过百万,只要能扼杀他们的嚣张气焰,那以后的身份就彻底改变。 充其量就是大明军事方面,进行体系化谋改的磨刀石罢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对辽部署 东暖阁内的气氛,悄然变得严肃起来。 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此番建虏进犯辽左,大明是打赢了,且取得相应的战绩,这是振奋人心的。 然这同样也只是一个开始。 大明,在军队方面松懈太久了。 吃空饷,喝兵血,武备松弛,怯战,怠战…… 太多不好的情况,在大明军队已成蔓延之势,辽东,不过是一个爆发点,因为建虏崛起而爆发。 “能听见诸卿这般讲,有此等的认识,朕心甚慰啊。” 朱由校站起身,语重心长的说道,王象乾几人见状,纷纷起身,随后就跟着天子身后,朝一旁走去。 “大明夺回抚顺关这一要隘,倘若朕是那努尔哈赤的话,定然会迁移老巢。”朱由校拿起指挥棒,指着辽东舆图,正色道。 “建虏所营建的萨尔浒城,虽说易守难攻,扼守在险要之处,但是面对大明的震慑,并不适合继续作为势力的核心。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建虏想要侵占我辽地疆域,此心,断不会因一时失利,就彻底的葬送掉。 建虏的贼心,绝不会死! 所以努尔哈赤这个老贼,定会将老巢核心,迁移回界藩城,以叫萨尔浒城充当屏障。 至于赫图阿拉,他肯定不会退守,这一退,等于彻底放弃侵占辽地野望。 除非建虏八旗,核心势力遭受到重创,否则依努尔哈赤之心,断不会这般做。” 王象乾、王在晋、王洽、李邦华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可,赫图阿拉这个老巢,距辽左太远了,且道路崎岖难行。 真要一次性退那般远,就是等同于告诉大明,他们怕了,自此就是偏居一隅,这对建虏绝非好事。 自那努尔哈赤以七大恨伐明,建虏就没了退路,而围绕辽东这个地方,除了大明和建虏之外,还有诸多草原部族,甚至还有朝鲜,努尔哈赤不会想不到这些。 “陛下,那我们大明,下一阶段的目标,就是趁此有利战局,围绕整顿辽东,收复铁岭、开原展开。” 王象乾想了想,开口道:“时下枢密院这边,正在谋划相应部署,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些谋划部署明确,着辽东督师府切实贯彻。 建虏虽强,但终究跟大明相比,相差还是太远了,一旦他们落了下风,那整体局势就会对他们不利。” “不,这种格局太小了,并未发挥出大明的优势。” 朱由校拿着指挥棒,摇头道:“整顿辽东是必须要做的,熊廷弼此前所呈奏疏,诸卿都看过。m.23sk. 辽东存在严重的问题。 不单单是腐败那般简单,甚至朕心里严重怀疑,在辽地的一些人,背地里勾结建虏,以趁机发国难财。 所以针对辽东这边,必须采取齐头并进的调整变动,争取在最短的时间,能叫辽东彻底戡乱!” 王象乾、王在晋几人,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通过他们所听到的这些,能揣摩到天子所想,是想通过一揽子谋划部署,来彻底解决辽东的问题。 但这样做的话,是否会产生新的影响,是否步子会迈的太大? 萨尔浒一战的惨败,叫大明内部的一些有识之士,见到建虏的厉害之处,也清楚平叛建虏,绝非朝夕所能定的。 “那陛下可有什么想法?”王在晋想了想,上前说道:“想叫辽东彻底戡乱,这是臣等皆想做的,但一切还需徐徐图之。” “王卿所忧,朕清楚。”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对辽东这个地方,朕太清楚了,超出朝廷掌控的事情,朕是不会去做的。 朕有一些想法,具体的调整细则,还需枢密院斟酌补充。 其一,朕打算在广宁开设榷关,由国税局直辖,派驻外派衙署,和草原互通有无,用粮食、盐、茶、布匹等非战争紧缺品,换购草原各部的马匹、牛羊等。 此举意在拉拢草原各部,以叫他们敌视建虏,甚至在必要时,需拿建虏真鞑首级,能获取一定优惠,朕要用蒙鞑之手,来削建虏之实力,具体构想稍后送到枢密院。 其二,明确辽西,辽南,辽左三处战区,构建起区域驻守体系,行守土有责,同时推进辽东整顿部署,该撤回关内的撤回,该留守关外的留守。 此举意在减轻朝廷负担,厘清辽东治下兵马,另外你们都要有个准备,等合适的时候,朕要在辽东推动撤卫设府! 其三,朕要在辽东筹建讲武堂,意在培养新军将领,尽扫辽东怯战,怠战之风,叫辽地不再畏惧建虏。 其四,朕打算将辽东都司,划归到后军都督府治下,从兵部彻底收归卫所职权,有序解决辽东卫所糜烂之事。 其五,开原、铁岭等地,暂且不纳入收复范畴内,辽东督师府要采取迷惑的方式,叫建虏觉得我们大明,誓要收复开原、铁岭等地,但真正的战略意图,在宽甸诸堡治下,朕要收复这块战略要地! 其六……” 一项项针对辽东的战略部署,从朱由校口中讲出后,让王象乾、王在晋这些人,无不流露出震惊的神情。 天子所讲明的这些事情,不管是哪一项都牵扯很大。 这并非是一个简单的谋划部署,而是一个形成遥相呼应,齐头并进的综合性谋划,意在尽扫辽东弊政。 “朕所讲明的这些,是直指各项弊政的提纲,详细的调整改变,还需枢密院根据实际情况,明确相应的实际补充。” 朱由校拿着指挥棒,眼神坚毅,看向众人说道:“望诸卿能在最短的时间,能将这些谋划部署,都逐一的落实明确,呈递到御前来。 在这些事情没有明确前,朕希望枢密院上下,不要将这些军机要务,有任何一条泄露出去。 对了,辽东取得大捷,击败进犯的建虏八旗,就以枢密院的名义,明发下去吧,也叫一些人知道,枢密院并非是摆设!” “臣等遵旨!” 众人当即作揖应道。 看着眼前的众人,朱由校露出欣慰的笑容,枢密院的存在,能帮自己有效解决辽东的弊政! 第一百一十八章:以朕之威定辽 王象乾、王在晋、王洽几人走了,天子所明的这些对辽部署,诸多细节需要敲定,诸多谋划需要明确,枢密院离开他们玩不转。 不过李邦华却被留下了。 “走,李卿陪朕走走。” 朱由校面露笑意,伸手道:“这些时日,朕听说李卿,常留守枢密院坐镇,此番辽东大捷,卿家功劳亦不小。” “非臣一人之功。”李邦华紧随在后,欠身道:“此乃枢密院上下之功,臣断不敢受此功。” 能擢进枢密院的大臣,不管是什么级别,那都是朱由校精挑细选的,纵使是有派系,那皆是务实肯干之辈。 走在这乾清宫广场,朱由校的心情不错,摆在自己面前,最大的一次危机,随着辽东大胜宣告结束。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大明朝堂的争斗和博弈,向来不是单方面形成,他是一个联动的导向反应。 “李卿,对朕所明的那些对辽部署,可有什么想法?”朱由校负手前行,看向李邦华微微笑道。 “启禀陛下。” 李邦华想了想,欠身道:“具体的想法,还需等臣知晓相应情况,在和诸同僚商榷以后,才能明确下来。 不过陛下,臣有一些担忧。 这次所明的对辽部署很大,调整和改变的范畴很广,可恰恰是这般,朝廷对辽东本土更该重视才行。 臣现在回想起来,熊廷弼当初所呈奏疏,言辽人不可轻信,过于倚重,这些提议是愈发有道理的。” 当初熊廷弼呈递此等奏疏,在枢密院高层之间,形成了分歧,有支持的,有反对的,而李邦华,恰恰属于后者。 抛开所谓的派系政见不合,在李邦华的眼里,天子对熊廷弼倚重过多,所授予的职权过重。 倘若熊廷弼生出什么不轨之心,那对于朝廷来说,其危害性远比建虏要大,毕竟这可是重权在手的封疆大吏! 不过自辽左爆发战争以来,前线所呈递的诸多军报,叫李邦华这等想法,渐渐地也就消退掉了。 “陛下,您所明确的那些部署,很多都是基于辽地安定,才能落实下来的。” 见天子没有开口,李邦华继续说道:“可如果说辽东督师府,包括辽东总兵官府,未能有效整顿辽东。 甚至在整顿辽东期间,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比如兵变,比如建虏再犯,那很多部署都是不能明确的。 不知不觉间,辽东本土的情况,却成了朝廷最棘手的问题,若是稍有差池,会叫先前所取优势尽皆丧失。” “李卿能讲出这些担忧,看来是清楚真正的要害了。” 朱由校停下脚步,微笑着说道:“这也是朕独留李卿的原因,朕打算叫李卿离京,趁着此次辽东大捷,做一些事情。 此番建虏进犯,虽被我大明击败,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可以值得骄傲的地方,毕竟是本土作战,若是败了,那才是最丢人的。 此战所耗费的开支很大。 面对之后的紧张局势,朕打算重整三大营,所以朕要从辽地,抽调一批辽将,来协助陈策他们,彻底整顿京营。” “这……” 李邦华骤然听闻此言,脸色微变,心下不由一惊,好端端的,天子为何又要整顿京营了? 这会给朝堂带来怎样的变动? 不过想着,想着,李邦华却想到了问题关键。 天子这是打算以此为名,调离一批辽将,以解决辽人势大,好叫熊廷弼、贺世贤他们,更平稳的整顿辽东啊。 “朕拟定了几封中旨,要调离的辽将名单,朕也拟定好了。”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卿家携朕所颁中旨,先去沈阳城那边,代表朕,巡视辽左各地的驻军,颁布中旨,朕要叫他们知道,朝廷不会忘记他们,朕更不会无视他们所立战功。 熊廷弼、袁可立、贺世贤他们,朕都写有中旨,卿家代表朕颁布给他们,叫他们认真贯彻。 等这些事情做好了,就随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归京,期间,将朕所调遣的辽将,悉数带回京城。” “臣遵旨!” 李邦华当即作揖道。 想彻底镇压建虏,那首先要戡乱辽东,这是一个主次关系,倘若这辽东本土,都不能确保稳定,那又何来平叛建虏? 既然有了磨刀石,朱由校又岂会白白浪费? 此次建虏进犯被正面击败,努尔哈赤麾下精锐必然损失较重,想再度侵袭辽左,只怕就困难了。 此刻努尔哈赤这边,恐还不知以范家为首的八大贼,已然被大明连根拔起了。 失去外围的重要补给线,正面战场又遭受惨败,只怕等建虏上下,知晓这些情况后,内部矛盾就该激化了。 既然要玩经济制裁,以削弱建虏底蕴,那就应该玩点高明的,似先前那般一刀切的关闭榷关,等同于把大明所握优势,自己给丢掉了。天籁小说网 “卿家去准备吧,明日就离京赴辽。” 朱由校走上前,托起李邦华的双臂,正色道:“朕不希望卿家所做之事,在切实去做之前,泄露出去丝毫。” “臣明白。” 李邦华重重的点头道。 辽东的这盘大棋,能否下好。 其实关键不在辽东,而是在朝堂。 辽东的诸多调整和改变,所依附的跟脚,依旧是朝堂这边,倘若朝堂乱了,那辽东就会跟着乱。 “魏伴伴,派人去传朕口谕。” 看着李邦华的背影,负手而立的朱由校,平静道:“告诉曹化淳他们,皇店这边,要对辽地展开扩张。 朕要在最短的时间,要皇店在辽东明确秩序,以后不准再出现物价飙升,以毁坏辽民信心之事。” “奴婢遵旨!” 魏忠贤当即作揖道。 时下皇店已初具规模,有脱离内廷的专业队伍,在进行相应的发展,皇店内部没有内廷太监宦官,这也叫皇店不具备暴敛地方的可能。 针对大明这盘棋,在朱由校的精心布局下,现在这优势是愈发明显了,甚至朱由校心里都能想到,等辽东大捷的消息,传遍京畿后,将会形成怎样的格局。 第一百一十九章:谍影重重 熙攘繁华的京城,从新君御极以来,虽说经历的风波不小,然生活在此的京城百姓,却未再感受到惶恐。 “炊饼,新鲜出炉的炊饼~” “你们听说没?顺天府衙招募青壮,管三餐,发放工钱,要清淤整修坊道,听说工钱还不低啊。” “号外,大明财政学院定址,户部颁发招生细则,批判辩驳之争,终落帷幕,预知其中机密,尽在大明官报啊!” “听说咱京城的大小皇店,对外售卖镜子了,跟先前那铜镜不一样,人家皇店所卖的镜子,照……” 京城内外各坊治下,怎是一句热闹所能言明,南来的,北往的,所聚在各处的人群,叫喊着,闲聊着,忙碌着,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气。 生活在这人世间,所为不过碎银几两。 源自万历年间的辽地惨败,改变了大明先前的承平秩序,尤其是在这天子脚下,那情况就变得更明显了。 这座人口超过百万的城池,藏着太多的秘密,纵使是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也不能将一切魑魅魍魉洞察到。 内城,某坊,某街道,偏僻进院。 “这天启小儿的手段,可真是够高明的。” 一道阴沉的声音响起,却见一中年汉子,稳坐在太师椅上,身旁八仙桌上,放置着一份报纸,“咱们暗地里收买的那些读书人,竟都不再抨击朝政了,某还真没有料想到,几张纸,刊印一些文章,竟有这等的奇效。 这些时日,除了大明官报外,还有一些新出的报刊,那是遥相呼应,针对京城的情况,展开相应的反击。 本以为这次能借明廷不定,趁势搅乱京畿的秩序,没想到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真真是可恶。”天籁小说网 一旁站着的几人,无不低着脑袋,眉宇间流露出恐惧,他们也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朝这种方向演变。 不过其中一人,犹豫再三,抬头说道:“爷,咱们接下来咋办?范家他们被明廷覆灭的消息,到现在都没传出关。 咱们所谋划的诸多事情,都没达到应有的成效,虽说一些漏网之鱼,被咱们给收拢……” “你问老子,老子去问谁!?” 那中年汉子掠过一抹恨意,拍案而起,“现在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等咱八旗劲旅攻陷辽左。 只要辽左能夺下,那整个辽东必乱。 辽东若是乱了,本老爷就不相信,这明廷会不乱? 别看现在明廷中的各派朝臣,个个都变得老实很多,可本老爷清楚,那不过是暂时的避其锋芒罢了。 这天启小儿,终究是太年轻了,毛还没有长齐,就折腾出这般多事情,一旦出现岔子,就那帮官老爷,一个个会善罢甘休?” “爷!出大事了!” 就在此时,一人,匆匆从外面跑进来,神情慌张,手中拿着一份官报,见到那中年汉子后,顺势就跪倒在地上。 那中年汉子见状,露出厌恶、嫌弃的神情,做事这般毛糙,若叫外人知晓他们身份,那麻烦就大了。 嗯。 眼前这中年汉子,正是那建虏麾下第一汉奸,李永芳的女婿,武长春! 是潜伏在大明京城的情报头子。 其实在李永芳没有背叛大明,投效建虏之前,努尔哈赤这个野心派,就秘密向辽东、直隶等地,谴派有忠诚可靠的暗桩。 建虏八旗逐步崛起的过程,这背后藏着多少秘密,哪怕是努尔哈赤这个当事人,有一些都是不清楚的。 不过涉及八旗内部的,却都是努尔哈赤一手谋划,不然一统建州女真,创设所谓的大金汗国,是绝无可能的。 “什么事情?” 武长春顺势起身,朝那忠仆走去,神情阴戾道:“某先前是怎样讲的?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要给老子稳住。” “喳!” 那忠仆当即应道,却不想被武长春一脚踹翻。 武长春狠厉的眼神,看向左右,厉声道:“以后谁再敢将大金的习惯,流露出来,老子活剐了他。” 自辽东偷偷跑进关内,武长春的心,就没有一天不是提着的,生怕任何纰漏,都导致自己暴露。 尤其是锦衣卫多次展开的行动,叫武长春无不警觉,生怕自己被锦衣卫查出什么。 直到以范家为首的八大贼,被朱由校所派厂卫连根拔起,就连逃脱的王登库他们,也都被逮捕后,所闹出的诸多风波,叫武长春内心惧怕极了。 “这怎么可能。” 看着手里的大明官报,武长春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心生惊骇,“大金麾下的八旗劲旅骁勇善战,怎会败。 抚顺关被大明夺回去了? 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这份报纸,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知晓辽东大捷的武长春,此时此刻,除了震惊之外,就是不敢相信,他实在无法想象,骁勇善战的八旗,怎会败给大明。 “爷,这是小的,在外面买来的。” 那忠仆,面露慌张道:“现在这京城内外各坊,都在售卖这批加急刊印的官报,就连售价,都只要一文钱。 您是不知道啊,京城上下都快疯了。 不少人情绪都很激动,一些读书人……” 武长春手里拿着报纸,双腿有些发软,下意识向后退去,遇到阻碍,顺势就坐到太师椅上。 此刻的武长春,眉宇间流露出惊疑,难以置信,惊惧的复杂神态,整个人都发蒙了。 抚顺关被大明重新夺回,那以后的辽左局势,必然对大明有利。 这一刻,武长春心里惧怕了。 他无法想象,大明官报上刊印的内容,在过去辽左那片战场上,都经历了怎样的惨烈。 “快,你们都去。” 想着,想着,武长春却紧握双拳,皱眉道:“叫咱们的人,全都停下来,不要在掺和那些事情。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潜伏起来,若这些是真的,那以后在京畿这边,必须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喏!” 众人轰然应诺道。 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武长春露出挣扎的神情,他在思索着,自己要不要偷偷跑回辽东,可时下这等局势,山海关又怎能轻易过关呢? 第一百二十章:朝堂定,皇权不可侵 辽东,牵绊着太多人的心,特别是毗邻辽东的京畿要地,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在地方上,都在时刻关注。 特别是近几个月,朝野间发生这般多事,多数事态的跟脚,皆是从辽左战事衍生出,这让很多人只能选择观望。 “竟然真的打赢了!?” 工部尚书王永光难掩激动,拿着那份邸报的手,轻微颤抖,大笑道:“哈哈,大明赢了,谁说我大明雄师不如建虏!?这个熊廷弼,不负众望啊。” “是啊大司徒。” 候着的工部主事,激动道:“真是没有想到,竟然赢的这般彻底,就连沦陷的抚顺关要隘,都从建虏手里收复了。 这份邸报,是枢密院奉上谕明发的。 现在不单单是咱们工部,这兵部、吏部、户部、礼部、翰林院等有司衙署,收到此等邸报后,都变得沸腾起来。 说什么的都有。 下官甚至还听咱工部同僚说,内阁那边都跑去乾清宫了,说是要恭贺天子,辽东取得这等大捷。” 王永光脸上露出笑容,堂外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辽东取得大捷,于正面战场击败进犯的建虏,此声意义非凡。 “陛下真是英明神武啊,建虏虽说来势汹汹,可跟我大明相比,终究是差的太多,想侵占我大明辽疆,纯粹是异想天开。” “没错,大明能打败建虏一次,那就能打败第二次,要不了多久,似建虏这等狂妄的叛逆贼臣,必被我大明镇压。” “将建虏窃据的抚顺关要隘,重新给夺回来,那沈阳城、辽阳城的屏障,就算是真正形成了,若再能夺回开原、铁岭等地,建虏根本就不足挂齿啊。” “也不知道,现在辽东督师府那边,是否组织起辽地各部大军,对建虏窃据的开原、铁岭等地,展开相应的攻势啊。” 彼时在这工部衙署内,各清吏司的官吏,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纷纷拿着明发下来的邸报,议论纷纷。 尽管说他们工部,并不涉及战争事宜的范畴,不过在那场惨败发生后,这朝中的各院部寺等有司官员,谁不关注着辽地啊。 毕竟辽地是拱卫京畿的重要屏障,倘若朕叫叛乱的建虏八旗,一次次威胁辽地,甚至夺走大片辽地,那大明社稷还有安定一说? “去,传本官之令。” 听到这些话的王永光,对那工部主事说道:“庆贺辽地大捷可以,但不可耽搁要做的事宜。 现在辽地取得大胜,我等身为朝廷命官,更应多为君分忧,为社稷虑,大明所遇诸多问题,都还没得到解决。” “下官这就去通传!” 那工部主事当即作揖道。 “嗯。” 王永光点头应道,不过激动的内心,却在盘算起另一件事情,河道改制,相关奏疏是时候呈递了。 先前朝局看似平稳,实则暗潮汹涌,王永光也好,孙居相也罢,都清楚他们所奉天子旨意,所做的这些事情,真要不顾事宜的捅出来,必然会引起不小风波。???.23sk. 毕竟天子御极登基以来,在朝所变之事众多,这叫不少朝中大臣,都生出诸多不满,尤其是各派的大臣。 “大明中兴,在望啊。” 想到这些的王永光,忍不住感叹道:“天子果真年少有为,英明神武啊,此乃我大明社稷之福。 有此辽东大捷,朝局必掌天子之手,这朝堂啊,恐将要安生不少啊,呵呵~” 现在回想起来,少年天子不顾朝中群臣的反对,所做诸多乾纲独断之事,并非是简单的率性而为。 恐很多事情的决断,皆为天子深思熟虑之下,才明确下来的,这让王永光振奋之余,开始奋笔直书。 此时此刻,不单单是工部这边,像外朝的诸有司衙署,知晓辽东大捷的消息,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些嗅觉敏锐的大臣,都开始在公事房内写奏疏了。 辽东大捷的明确,所产生的积极意义,已然在无形之中,叫势颓的皇权得到初步稳固。 毕竟若是没有朱由校的乾纲独断,又怎会换来这场大胜,这对于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等派,都会产生不同的影响。 “关于此战的敕赏事宜,朕会着枢密院进行核准。”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看着方从哲、叶向高这帮内阁大臣,神情平静道:“毕竟相应的奏疏,辽东督师府还没有呈递进京。 况且此战的胜利,并非辽左一地之功,辽东其他地域,包括朝中诸有司衙署,也都是有功绩的。 这件事情待朕思虑后再断,若没有其他事情,诸卿就先退下吧,朕这里还有一些政务要处置。” “臣等告退。” 众人闻言,作揖应道。 在旁服侍的魏忠贤,瞧见眼前这一幕,低下脑袋,嘴角却扬起些许轻笑,若非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些内阁大臣,原来讲起恭维的话,是这般的丝滑啊。 “魏伴伴,有何感想?” 见众人离开后,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知道朕现在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吗?” “奴婢愚钝,不清楚皇爷想些什么。” 魏忠贤忙欠身回道:“不过方才这些阁老们,虽讲了很多恭维之言,奴婢却瞧着,他们中的一些人,神态表现得很勉强。 就觉得辽东大捷的消息,不像是真的一般。” “是啊,这人跪的时间长了,就觉得站着把事情做好,是那般的不可思议。” 朱由校放下茶盏,双眼微眯,“只怕枢密院这边,所明发出去的辽东大捷,会叫多数人欢喜,少数人质疑。 恰恰是这少数人,是最令人厌恶的。 因为辽左前线的大获全胜,会叫他们的利益受损,会叫他们的谋划落空,朝中有这样的人,地方上也有。 在此之前,不知道多少人的心里,盼着,望着,辽前所传来的消息,是战败,毕竟这样的话,他们就好反击了。” 魏忠贤神情凝重起来。 “皇爷,需要奴婢做什么?”魏忠贤跪倒在地上,作揖行礼道:“有人竟敢在心里算计皇爷,真真是找死!” “权力之争罢了,很正常。” 朱由校笑着摆手道:“不必这般大惊小怪,该做什么,朕心中自有决断,做好份内之事即可。” “奴婢遵旨!” 魏忠贤郑重道。 从万历朝所延续的皇权和臣权之争,随着朱由校的强势崛起,在埋藏无数暗涌下,一场辽东大捷的胜利,叫朱由校的天子威仪初凝,这对新生的天启朝而言,是具有分水岭意义的,先前的诸多不满和反对,都将被皇权之威所压制,朱由校所握主动权更盛! 第一百二十一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辽东大捷的消息,在朱由校的安排下,以最迅猛的势头,在朝堂,在地方,皆产生极强的传播导向。 建虏之猖獗。 辽东之困局。 大明之惨败。 在万历朝就深入人心。 朱由校作为大明新君,从御极登基以来,就积极的布局辽东,甚至多乾纲独断,在朝引起诸多反对和不满,此战的胜利,无疑有定海神针之效。 “真是没有想到京畿这边,受辽东大捷的影响,反响竟是这般热烈啊。” 孙如游神情凝重,来回走动着,对方从哲说道:“元辅,以大明官报为首,那刊印发售的报刊,都快卖疯了。 这定然是陛下的意思。 时下朝堂这边,楚党的势头,开始变得强盛起来,甚至官应震他们,都开始为熊廷弼造势了。”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方从哲撩了撩袍袖,皱眉说道:“从那场征伐建虏,想镇压此等叛乱,我大明惨败而归后,建虏,辽东,这些字样就变得不一样了。 相较于楚党的风头,本辅现在最担心的,却是朝中格局的改变啊。 陛下英明神武啊。 现在想想,从特设枢密院以来,陛下就一直在关注辽东,更清楚朝堂混乱的命脉,究竟是何处啊。” “元辅,您的意思是说……” 孙如游停下脚步,露出惊疑,说着,却转身看了眼堂外,见无人过来,撩袍快步朝方从哲走去,“天子不会错过这次机会?然后再折腾些什么事情?” “这不是必然吗?” 方从哲轻叹一声,“看看先前朝野间的几场舆情,不都被辽东大捷的消息,彻底给压下去了? 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只怕在很早之前,陛下就敏锐预判到辽地会生战乱,所以做出诸多乾纲独断之事,哪怕遭朝中群臣反对,也强硬去做。 现在想想啊,我等都成陛下的棋子了。” “这不可能吧。”孙如游难以置信,不敢相信所听到的这些,下意识说道:“预判辽地战乱,这并非……” 说着,孙如游却停了下来,眉头紧锁起来。 细想下来,从新君御极以来,特别是启用‘天启’新年号后,朝堂之上,包括地方,所生诸多变动,那都是耐人寻味的。 先前孙如游还在想,天子这般强硬,这般喜乾纲独断,一旦在某件事情上,落得下风的话,处境就会变得很被动。 可时下随着辽东大捷的消息,从辽前传递到京城,又传播到京畿治下,先前所生诸多不稳因素,顷刻间荡然无存。 “你想想看,时下东林党的反应。” 方从哲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随后看向孙如游,“是不是全都老实了?这跟万历朝,泰昌朝,一样吗? 楚党势头变得强势些,跟大局影响多吗? 大明财政学院,现在有人提吗? 叫韩爌明宗学,现在有人提吗? 京察,漕运改制,国税局,理藩院…… 这一桩桩,一件件,现在谁还在关注? 一旦乾纲独断成为习惯,那代表着陛下心中所想新政,就会日益逼近,现在朝堂格局不就在变吗?” “这……” 孙如游愣住了。 一时间,不知该讲些什么。 尽管他不想看到东林党,一步步向前紧逼,但是他亦不想看到,所谓新政,在朝掀起势头啊。 这么多年来,他们跟东林党相争,争的是什么? 不就是确保利益吗!? 争权夺利的本质,不就为确保在朝话语权,这样在牵扯到涉及赋役政策时,影响那些对己不利的因素吗? 除此之外,升官发财谁不想? “不要想着搅乱朝局,想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方从哲继续说道:“这次东林党静默,就代表着他们亦没有想到,事情会朝这等态势进行演变。 在某些方面,东林党的敏锐性,可要比我等强啊。 时下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尽快适应新格局,不能跟陛下公然唱反调,特别是先前所做诸多决断,一项都不能妄议。” 孙如游神情有些难看,伸手说道:“可是这样一来的话,那……” “没有那么多别的。” 方从哲皱眉喝道:“若是想惹恼天子,引火烧身,本辅不拦着,别以为天子年少,就什么都不懂。 在天子的眼里,从没有什么派系之风,陛下所想要的,是对国朝有用的人,否则就算出身再高贵,也是无用之人。” 一直以来,从万历朝形成的激烈党争,若是进行延展的话,那就是皇权和臣权之争。 尤其是国本之争开始后,这种趋势就变得愈发明朗。 万历皇帝深居内廷,就是想躲开这种势头,用自己的方式,来制衡朝堂,以达到统御天下的目的。 不过眼不见心不烦虽好,可并未能遏制党争趋势,甚至引来全面的吏治腐败,继而激化诸多矛盾。 朱由校恰恰是看到这一层,所以跟他皇祖父相比,所采取的方式更为直接。 朱由校就是要正大光明的斗,大明天子这层身份,使得其能利用的优势很多,或针对一派,或针对多派,一切都因局势而定。 “元辅,工部尚书王永光,向通政司呈递几封奏疏,被司礼监转递到内阁了。”恰恰在此事,一名中书舍人走进来,捧着几份奏疏说道。 “嗯,放下吧。” 看到那几封奏疏,方从哲便知道,新的风波趁势过来了。 见方从哲拿起一份奏疏,看了很久,眉头变得愈发凝重,孙如游的心,不知为何,跟着也提了起来。 “元辅,难道这王永光所呈奏疏,有什么问题?”孙如游沉吟片刻,皱眉询问道:“可是涉及到什么事情了?” “河道改制,大改!” 方从哲皱眉道:“这件事情,非本辅所能专断,去,叫内阁其他成员,全都来本辅这边吧。” 孙如游:“……” 此时此刻,孙如游心里算是回过味来,事情果真像方从哲所讲的那般,宫里的那位少年天子,并不像所看到的那般简单啊。 这辽东大捷的消息,才传回来几天啊,工部尚书王永光就呈递这等奏疏,这明显就是事先便有此想法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坩埚炼钢法 “还是陛下深谋远略啊,我大明才能取得此胜,臣佩服至极。”孙承宗缓步向前走着,对负手前行的朱由校,微微欠身道。 “辽左一战的胜利,不仅打击了建虏的嚣张气焰,还平复了大明内部乱象,这些积极地改变,对大明至关重要。 别的不说,单单是西山上下,整个风气都彻变了,那些安置的辽民,包括妇孺孩童都变得劲头十足。 臣先前从没有经历过这些。” 随行的部分文武,包括科研院的人,神情间所流露出的激动,是怎样都遮掩不住的,尽管辽东大捷的消息,他们知晓也有几日了。 甚至在西山这边,都宣讲起相应口号,以叫治下辽民激发斗志,埋头苦干,尽早建成一应既定建筑群。 孙承宗最后所说的话,就是朱由校派司礼监的人,送到西山要宣传起来的。 “建造新西山,造炮轰鞑子。” “大家一条心,争先建西山。” “自力更生,输送辽疆。” 这些极具导向性的口号,对颠沛流离逃进关内的辽民,掀起了极高的热情,所迸发出的劲头,叫孙承宗都觉得惊疑。 “只是场阻击建虏进犯辽地的胜利罢了。” 负手前行的朱由校,看着前方飘起的滚滚黑烟,双眼微眯起来,“此战的胜利确实值得高兴,但要清楚建虏并没有被彻底镇压。 等到我大明的雄师,能够跟一切挑衅大明威仪,威胁大明利益的敌人,主动出击,展开相应征伐,并取得相应大胜,那才真正值得高兴。” 天子的这番话讲完,让随驾的一众人等,本流露出的笑意,渐渐消退了。 “皇兄,那大明何时能像您所讲的那样?” 跟在身后的朱由检,见不少人露出凝重的神情,皱眉上前道:“难道一个建虏,我大明要等很久,才能镇压吗?” 自朱由检离开内廷,被送到西山这边,和先前的稚嫩相比,有了不少改变,整个人都变结实不少。 看到了很多。 听到了很多。 学到了很多。 做到了很多。 过去大明对待宗藩族裔,所用的那套养猪政策,朱由校心里是厌恶的,大明想要变得强盛,想在大航海时代崛起,就要所有人都参与进来,皇明的宗藩族裔也一样。 “检哥儿,你是朕的皇弟,心胸要宽广一些,眼界要开阔一些。” 朱由校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在众人的注视下,轻拍朱由检的肩膀,笑道:“区区一个建虏,并非是我大明的全部。 他们什么时候被镇压,不在于你心里那点所谓骄傲,你要牢记一点,骄傲是自己打拼出来的。 建虏,不过就是大明的一块踏脚石。 朕所要做的,是叫整个大明变强,等到西山这边,所发展起来的产业,能够在整个大明扎根,你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疑惑了。” 朱由检脸上露出疑惑,他不清楚自家皇兄,对自己所讲的这些话,究竟代表着怎样的意思。 不过孙承宗、李之藻、杨廷筠这些文官,刘文炳、陈光裕这些勋戚,毕懋康、宋应星这些人杰,甚至魏忠贤、刘若愚这帮内廷太监,都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天子所讲之言,代表的含义很多。 “走吧,快去西山铁厂吧。”朱由校面露笑意,看向众人说道:“朕很想看看,经科研院改造的冶炼工艺,能有怎样的提升。” “臣等遵旨!” 在朝野间都在为辽东大捷,而变得振奋之际,甚至朝堂之上,因一些事情的出现,而又变得不平静。 河道改制的切入点,王永光、孙居相他们,把握的太精准了,以至于就算有不满者,反对者,都不敢讲出来。 不过似这些事情,朱由校并未多加理会,先在内阁发酵,让方从哲、叶向高这些内阁大臣,主动去推动就是了。 在众人的陪同下,来到这西山铁厂,里面所聚集的工匠、学徒等,都分散在相应的流水线上,紧张的忙碌着。 “陛下,您先前所提的坩埚炼钢法,概念是很超前的。”宋应星此时走上前,向朱由校介绍着。 “虽说其中不少的具体工艺,没有讲明,但是在我科研院近几个月的钻研摸索下,加上一些精通冶炼的传教士,所提供的想法,终将完整的坩埚炼钢法明确下来。 现在西山铁厂,已经开始更换配套的生产工艺,这跟先前的生产相比,不仅产量能攀升很多,且生产出的钢料……”???.23sk. 听着宋应星介绍的这些,在众人的簇拥下,朱由校一个车间,一个车间的视察,脸上的笑意多了起来。 坩埚炼钢法,是提升生产工艺,产量,质量等,所凝聚的智慧结晶。 如果这一生产流程,能够逐步在大明普及,那产生的连锁反应,涉及大明军用和民用领域,将会是极大的。 “具体的钻研摸索,朕不懂。” 忍受着炙热的炉温,朱由校看着一名匠户,拿着铁钳,夹着一个坩埚,倒出那红水,对宋应星他们,说道:“你们科研院要做的,就是革新大明现有的工艺,不要怕花费的钱财多,这些有朕来解决。 就像钻研摸索坩埚炼钢法,虽说耗费了十几万两银子,但是你们有算过一笔账吗? 用这等质量更高的铁料,来锻造火铳、火炮,甚至是各类的军械,提升相应使用寿命,那能节省多少银子?” 提升生产力,是大明必须要走的路。 孙承宗、宋应星、毕懋康他们,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一个个都点头表示认可,或许科研院这边,每年都将耗费很多银子。 但是就科研院这边,所钻研摸索出的成熟工艺,真要能形成规模的产业,那所带来的价值更高。 “流水线作业,也是要坚持贯彻的。” 来到一处锻打的工位,看着几名工匠忙碌着,身旁站着十几名学徒,朱由校满意的点头说道:“过去一个人,精通整个工艺,这种效率太低了,同样也是一些工艺,不能继续进步的根源。 要懂得集思广益,不断精进改善相应工艺,唯有这样,大明所拥有的这些产业,才能一点点改变啊。” 相较于在朝堂之上,所紧绷着的神经,来到这西山治下,朱由校整个人的心情,是非常放松的。 在这里,朱由校能看到大明的希望。 生产力的逐步提升,代表着诸多的可能,这里是大明新政的孵化地,从这里所逐步传播出去的生产工艺,会在他的统筹安排下,将逐步在大明推广开,并给大明指出一条全新的道路! 第一百二十三章:前膛燧发枪 在朱由校身居紫禁城,忙着谋划各项事宜,制衡朝堂,布局未来之际,西山早已在悄然间,实现了人才大聚集。 大明科研院。 大明农科院。 大明医学院。 这些极具前瞻性的机构,早就在孙承宗的统筹下,经安置的辽民,营建起相应的衙署驻地。 西山所聚皆是大明各领域的精英群体,是思想、思维都相对开明,愿意接受外来事务的。 而邓玉函、汤若望、罗雅谷等赴明的西洋传教士,亦在朱由校的意志下,写信邀请更多的传教士赴京。 东西方文明的碰撞,将在西山这个地界,产生一种可能。 “陛下在西山铁厂那般盛赞,就代表咱们科研院的路,是没有错的,这般也对得起天子内帑,所调拨的诸多粮饷啊。” “没错,仅仅是坩埚炼钢法,这短短数月间,就耗费这般多银子,倘若没有达到预期成效,我都不止该怎样交代了。” “不过说起来,不同用途的铁料、钢料,应更多的进行细化区分,举一个简单例子,就像铳管、炮管,那使用寿命、承载火药威力等等,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使用不同材质的……” 从西山铁厂离开,赶赴大明科研院之际,在朱由校的随驾队伍中,那些科研院的人,都小声议论着。 和孙承宗他们交流之际,听到这些议论声的朱由校,非但没有生怒,相反脸上笑容更盛了。 “陛下,科研院,农科院,医学院的先后创设,还聚集这般多人才,叫臣心里倍感振奋的同时,也有着一些担心。” 孙承宗向前走着,看向天子说道:“这些机构的创设,耗费太多钱财,如果说他们所钻研的领域,不能为大明开辟财源。 就按照这样的一种趋势,只怕要不了几年,恐内帑就无法再支撑起来,倘若真是那样的话,只怕……” “孙卿,你的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朱由校笑着挥手道:“朕既然创设这些机构,就不会半途而废的,至于说内帑供应不上所需,那就更不用担心。 像先前研制的琉璃,现在内廷所辖皇庄,已开设起一批琉璃厂,专门烧制各种琉璃器皿,以供应给皇店进行售卖。 而方才在西山铁厂,所视察的坩埚炼钢法,亦将在北直隶治下皇庄,筹建起一批铁厂出来,专司各种铁器生产。 研制出先进生产工艺,仅是一个开始,如何发展成具备竞争力的产业,这才是持续发展的关键。” 孙承宗所讲的那些话,朱由校清楚其真正所担心的是什么,无非是内帑没有银子了,那必然会用到国库的。 倘若是这样的话,那最后这些财政负担,都将转移到底层百姓身上,长此以往对大明是不好的。 说到底,这些都是眼界所造成的。 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思维,在这片神州大地上,传承了数千年之久,所以很多考虑问题的方式,都是立足于此。 “好啦,都不必担心这些了,朕心里有数。” 见孙承宗欲言又止,朱由校伸手道:“走吧,科研院的衙署到了,都陪朕去看看,那款前膛燧发枪,究竟威力怎样。 毕卿,宋卿,你们都快些过来,给朕介绍前膛燧发枪的性能。” “臣等遵旨!” 在后跟随的毕懋康、宋应星、焦勖等人,纷纷作揖行礼,随后撩起裙摆,快步跟随天子走来。 朱由校心里比谁都清楚,在日后的战场上,火器终将成为主流,那么谁能够在火器方面,所能突破的技术壁垒更多,斩获的技术成果更多,那就能占据相应优势。 在众人的陪同下,朱由校来到科研院衙署,下辖的枪炮研究所。 以毕懋康、宋应星、焦勖为主导的科研场所,枪炮研究这一领域,是整个大明科研院,占比最重的。 毕竟时下大明最为紧缺的,就是威力更强,射程更远,性能最优的枪炮,这才能叫明军在战场上,尽显其威! “陛下,这就是臣等,参考现有分类的火铳,结合陛下所讲,研制出的一款自生火铳。” 毕懋康指着眼前那杆火枪,眸中掠过一抹精芒,难掩激动的说道:“和先前的鲁密铳、鸟铳等火绳枪相比,这款火枪的最大优势,就在于不用安放火捻,减去火捻燃发的时间。 能够有效利用安放的火石,经过特制击发锤的敲击,产生火星,以在药室内燃发火药。 虽说这对火铳的气密性,某些特殊构件等要求,都大幅度的提升,不过经相应的研讨、试验……” 听着毕懋康的介绍,在众人的注视下,朱由校拿起那杆前膛燧发枪,心情,却已然完全不同。 火绳燃发。 自生燧发。 看似很小的一步调整,不过对火枪的发展,却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对战场的改变,那就更大了! 这层窗户纸,不捅破,那大明火器研究,就不能有所改变。 简单对比。 两名熟练的火铳手,分别使用火绳枪和燧发枪,装备袋装火药和铅弹,置身于紧张激烈的战场,在相同的时间内,前者能装填燃发两轮,那后者能装填燃发三轮! 别小看这一轮射击。 那往往能叫局部战场,取得压倒性优势。 在原有时间线上,大明的首款自生火铳,就是毕懋康打造的,现在得到朱由校的大力支持,想缩短这个时间,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款前膛燧发枪,造价和性能怎样?”端详着手中火枪,朱由校面露笑意,对毕懋康他们说道。 “启禀陛下。” 在毕懋康的示意下,宋应星上前介绍道:“此款前膛燧发枪,倘若能筹建起生产线,进行批量生产,那一杆的实际造价,能有效控制在三两银子。m.23sk. 虽说造价高了一些,不过跟精造的鲁密铳、鸟铳相比,还是减少许多。 特别是西山铁厂,运用坩埚炼钢法,所产的钢料,用作铳管锻造,其使用寿命,要比鲁密铳长很多。” 见朱由校眉头微蹙起来,一旁的焦勖忙上前道:“陛下,这款前膛燧发枪,臣等先前进行很多次对比试验。 是用一批精造鲁密铳、鸟铳等,从效率、射程、威力、使用寿命等多方面,分别进行相应……” 前膛燧发枪的威力怎样,朱由校心里是清楚的,瞧见毕懋康、宋应星、焦勖他们,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朱由校便知道他们会错意了。 以为自己是不满意的。 “这次枪炮研究所,能够研制出此款精良的火枪,朕很欣慰。” 拿着手里的前膛燧发枪,朱由校露出笑意,肯定道:“记集体二等功勋一次,一应赏赐,参考大明科研院,所明功勋授赏制度。 另外毕卿、宋卿、焦卿三人,记个人一等功勋一次。 朕知道,汤若望这些人,也都为研制此款火枪,都贡献了各自才能,相应功勋,等科研院呈递奏疏,朕来批红。” “臣等叩谢天恩!” 毕懋康他们闻言,当即作揖应道。 为确保科研院、农科院、医学院等一应机构,能有正向的良性发展,朱由校明确了功勋授赏制度,内部升迁制度等,以引导他们更好的发展。 当然作为整个大明,最为核心的所在,为避免泄露机密,这里也有着最严格的审查和保密制度。 离开西山的人,包括每一张纸,哪怕是信件,都要经历最严格审查,明确追责和责任制,力保这里的一切机密,都不会泄露出去。 科学研究不是过家家,任何地方的疏漏大意,都会导致大明的损失。 尤其是对那帮西洋传教士,朱由校的监察最为严格。 既然来到大明腹地,那想活着离开大明,是不可能了,这辈子就老实待在大明吧。 “不过诸卿,前膛燧发枪只是一个开始。” 朱由校收敛心神,看向众人说道:“朕先前所提铳管膛线,包括定装填弹等技术,都不能有丝毫放松啊。 枪炮研究所这边,所肩负的火枪研制,火炮研制都是很重的,你们一定要戒骄戒躁,研制出更强的枪炮。 事实证明,枪炮性能的提升,运用到战场上,所能斩获的胜利,是超出所有人想象的。 这次所取得的辽东大捷,亦有诸卿的一份功劳,这些朕都在心里记着,所以朕希望诸卿的心里,能始终牢记一点。 你们在此做的事宜,是能影响大明的国运,不要担心钱财的问题,只要能研制出更好的枪炮,那你们的功勋,大明上下都不会忘记。” “臣等谨遵上谕!” 在孙承宗他们的注视下,毕懋康、宋应星这些人作揖应道。 对此次的西山之行,朱由校心里是满意的,不管是科研成果,还是别的方面,各个衙署做的都很好。 特别是毕懋康、宋应星这些人,前后所带来的改变很大,这叫朱由校很是欣慰,大明的科研领域,必须要由本土派挑起大梁。 像汤若望这些传教士,所肩负的角色就是辅佐罢了。 朱由校愿意耗费最多的钱财,等待他能等待的年限,看着大明的各个领域,皆能有长远发展。 他才十六岁,就算拿三十年去耐心等待,又能如何? 可是这三十年间,对于大明来讲,却将会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第一百二十四章:新老交替(1)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将这份内阁票拟,打回去。” 朱由校眉头紧皱,手里的奏疏,被重重摔在御案上,“问问方从哲他们,我大明的河工弊政,他们都看不见吗!? 还是说,他们明知这些弊政,却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开始装起糊涂了? 王永光和南居益他们,所呈递的奏疏,同意一部分,反对一部分,就是想看着我大明河工弊政,一直存在吗!?”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随后低首快步走来,双手捧起那份奏疏,准备去文华殿一趟,传达皇爷质询。 自朱由校从西山归宫后,这几日间,乾清宫的氛围明显变得,紧张了许多,这都是效率提升所致。 这些时日,朱由校并未多言辽东大捷之事,不过却召集不少官员觐见,就先前乾纲独断所做决断,进行相应收尾。 皇权既然增强,那朱由校就不会浪费丝毫。 他要传递一种讯号,过去那套做事风格,要变,要大变,想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继续得过且过,是不可能了。 “还是可用的人才太少,尤其是河政方面的。” 看着眼前堆积的奏疏,朱由校皱眉说道:“但凡人才多一些,似那些治河巡抚,必然会一次设到位。 工部这边,过去不得重视,这种风气要改变。 以后诸多的谋划部署,论起跟脚,都会侧重于工部,所辖那几个清吏司,分管的职权太笼统,必须进一步细化。” 受不断改造的儒家思想影响,奉行中庸,使得大明在多数方面是保守的,只注重以‘官本位’为首的衍生领域。 除了读书以外,别的都是不务正业,都是低一等的。 士农工商,这一根深蒂固的阶层观念,叫大明身陷泥潭之中,怎样都脱不了身。 既得利益群体,就是靠此等意识形态,牢牢把持着某些重要领域。 读书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最终是错的,但真理却也是对的。 即便是读书这一层面,和科举没有关系的,哪怕对国朝发展有益处,都会被打上奇巧淫技的标签。 意识形态领域的建设,永远是最难改变的,但也是必须要去改变的,不然大明终究是具躯壳,却没有灵魂。 “皇爷,何宗彦、杨涟、亓诗教等督办京察大臣,殿外求见。”刘若愚匆匆走进,向朱由校作揖行礼道。 “宣。” 朱由校言简意赅道。 京察折腾到现在,终于落下帷幕,为了这一日,朱由校等待太久了,此事能否起个好头,关系到此后的吏治整顿。 当初为避免朝中各派,在京察上插手干预,朱由校所挑选的队伍,可谓是处处透着制衡,力保不出现意外。 “京察进行到今日,有最终定论了?” 看着眼前众人,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看现在朝中的风气,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每每想到大明吏治,朕就常寝食难安。” 何宗彦、杨涟、亓诗教这些大臣,无不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此次所行京察,因奉行新的考评制度,使得发现的问题很多。 单单是要被问责的朝中大臣,就多达数十众,涉及朝中各有司衙署,一些还是东林党、齐党、浙党、楚党、宣党等派出身。 若是先前的那种京察方式,似这样的一种情况,只怕会在朝引起热议,不过此次进行的京察,所处的境遇波动很大,使得很多人的心思,被转移到别的地方。 “陛下,这是此次京察所拟奏疏。” 何宗彦捧着一摞奏疏,欠身行礼道:“按照所行新的京察考评,进行相应分类,还请陛下御览。” “呈上来。” 早就候着的刘若愚,听闻旨意,就快步朝何宗彦走去,杨涟、亓诗教这些人,无不看向那些奏疏。 京察大计的职权重新厘定,对大明文官群体来讲,无疑是增加一道紧箍,这对官员的考评,变得更加正规。 朱由校一封封的看着,从总纲开始,包括有问题的官员,年老的官员,有怠政懒政的官员等等,可谓详细到极致。23sk. “京察,京察,就是叫所有人,都在心里时刻绷紧一根弦。” 朱由校翻看着奏疏,嘴上却说道:“可总是有一些人的心里,抱有侥幸和幻想,觉得在朝认识一些人,攀一些交情,就能高枕无忧了。 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朕的俸禄,占着重要的位置,不想着怎样为君分忧,为社稷虑,却挖空心思想着怎样做官。 我大明开科举,遴选天下良才,是为了治理天下,不是叫人做官的,是来做事的。” 听到天子所讲的这些,何宗彦、杨涟、亓诗教这些大臣,无不露出各异的神情,特别是亓诗教这些人,身上都生出冷汗。 反倒是何宗彦和杨涟,却颇为认可天子所讲。 若是为了做官,那何必将圣贤之道,铭记在心?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看完最后一封奏疏,朱由校深邃的眼眸,掠过一抹精芒,冷冷道:“有怠政懒政之风的人,竟这般多。 好啊。 既然是这样,全都罚半年俸禄,以儆效尤,若是死不悔改者,罢免功名和官职,流放到边疆去给朕戍边!” 朱由校此言一出,纵使是何宗彦、杨涟二人,都觉得处罚有些过重了。 相较于罚俸半年,这还好,可是罢免功名和官职,那问题就严重多了。 “陛下,此事是否要再商榷一二?” 杨涟想了想,上前作揖道:“若是此意传到朝堂,恐会叫一些人……” “不必商榷!” 朱由校摆手道:“京察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怎样做,朕会和内阁明确,若懒政怠政的风气,敢在大明蔓延开来,那以后天下会变成什么样? 你们所奉差事办的不错。 若在此次京察中,有什么想法,就向朕呈递奏疏,吏治,是维系国朝安定的根本,倘若在这件事情上,都不能做好的话,那大明就算打再多胜仗,又有何用!?” 第一百二十五章:新老交替(2) 吏治是大明的根本,是维系一个基本框架的关键,在这个‘官本位’的世道下,若不用重锤去敲,那从万历朝延续的混乱风气,就不可能从根本去发生改变。 一朝天子一朝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权力构架,一个新老交替的过程,能否实现这一趋势,也代表着皇权是否强势。 朱由校深知此事的重要意义。 “京察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指着眼前所摆奏疏,朱由校眼神坚定,神情间看不出喜悲,看向方从哲、叶向高这些内阁大臣,“所查明的这些情况和问题,已经不能用一个简单的触目惊心,所能轻易去下定义了。 在其位不谋其政。 钻营,算计,一切向仕途看齐! 你们都是内阁大臣,学识比朕要渊博吧,谁能告诉朕,累年所学的圣贤之道,就是做这些的吗!?” 说着,朱由校重重的拍了拍御案,叫方从哲、叶向高、刘一燝这些人,心下一紧,不知该讲些什么。 现有内阁成员中,除了孙承宗、韩爌不在其列,其他的内阁大臣,都深深感受到天子的怒意。 “朕知道,若是给此事下定义的话,朝中必然会有一些大臣,会拿皇祖父身居乾清宫,不理朝政为借口。” 朱由校眼神冷厉,继续说道:“但朕想要说的,这并非是问题的关键,就算皇祖父出于一些原因,没有常去文华殿理政。 但这就能代表他老人家,对大明社稷不关心吗? 皇祖父御极的那些年,大明取得的成就少吗?可是总有一些心思黑暗者,却死揪着某一点不放。 这在朕看来,就是在给自己找开脱! 朕的态度是明确的,针对查明的那批罪官,全部罢免官职,剥夺功名,移交三法司进行会审。” 此言一出,叫方从哲、叶向高这些内阁大臣,无不脸色微变,纵使是主持进行京察的何宗彦,都觉得问题严重了。 剥夺功名。 这等于剥夺了读书人的资格。 影响的就不止这一代,包括所涉的子弟、亲族等等,都会产生直接或间接的影响。 叶向高上前作揖道:“陛下,罢免官职,移交三法司会审,这些都是能商榷的,不过剥夺功名,是否有些过重了? 或许说那些人,的确存在诸多问题,可朝廷亦不能这般不讲情面,毕竟这所产生的影响太大。” “臣附议!” “臣附议!” 方从哲、刘一燝、孙如游这些内阁大臣,纷纷上前作揖道,包括何宗彦犹豫刹那,看着眼前这等阵仗,最后还是无声的作揖。 “现在知道产生的影响大了?那当初都干什么去了?” 看到眼前这一幕,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你们都是朝中重臣,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吏治清平,是维系国朝运转,社稷安定的根本。 查出的这数十众官员,哪一个罪过小了?若非是想到大明所奉法纪,朕都想将他们全部处于极刑!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不说别的,就说这朝堂之上,夸夸其谈之风,是何其严重的,朕御极登基之初,做一些有利于社稷的决断,引来多少反对声!? 不要跟朕谈什么影响,若对待这批罪官,不加以严惩的话,叫所有人都惊醒的话,那大明迟早要倾覆。 这件事情,若是内阁能办,那就按朕的旨意来办。 要是不能办的话,那好,朕还有厂卫,响鼓当用重锤敲,吏治不出手整顿,朕这大明天子不当也罢!” 朱由校说的话很重,叫方从哲、叶向高他们,身上都生出冷汗,事情到这一步,恐是无法挽回了。 相较于那些懒政怠政的朝中官员,出于单纯的警告意图,亦讲出剥夺功名,罢免官职,甚至流放戍边的话,可至少一切还有回转余地。 不过这数十众被定有罪的官员,那是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关键在他们之中,还牵扯到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等派,这也是方从哲、叶向高他们,都会站出来规谏的根本原因。 “刘卿,这件事情,具体就交由你来着办。” 看着沉默不言的众人,朱由校的目光,落在刘一燝身上,意味深长道:“卿家,是奉旨行事呢?还是抗旨不行呢?” “臣……” 被突然点名的刘一燝,心里一惊,一时间踌躇起来,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天子竟将此事,落到他头上。 讲道理,这不应该是何宗彦去办吗? 人群中,何宗彦暗松口气。 天子这般决断,明显是想要保护他,不叫他身陷旋涡之中。 京察已经得罪了一批人。 倘若善后处置,还叫他去具体去做,那得罪的人更多,甚至还会承受相应的骂名。 “嗯?” 见刘一燝不说话了,朱由校向前探探身,“怎么?卿家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用不用朕传御医?”m.23sk. “没,没有。” 刘一燝额头生汗,忙作揖道:“臣愿奉旨行事!” 说出这句话时,刘一燝觉得双腿有些发软,一旁的叶向高,包括稍前些的方从哲,皆露出凝重的神情。 剥夺功名,远比罢免官职要狠太多了。 官职被罢免了,以后辗转腾挪一番,还是有机会步入仕途的,可若是功名被剥夺了,那仕途就别想了,就连读书人都不算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明对待官员太好了,除非是谋逆的死罪,否则就算做错了事情,导致国朝受损,也仅仅是罢免官职,严重些就是流放戍边。 可是大明的多数文官,本就是士绅、大小地主出身,一个个家底很厚,这并不能起到震慑作用。 这不好。 很不好。 “既然愿意奉旨行事,那就从快处置。” 朱由校拿起那几封奏疏,眼神坚定道:“朕等着卿家的奏疏,内阁这边,做好各自的份内事,不要觉得,辽东打了一场胜仗,我大明的内忧外患,就跟着全消失不见了。 就时下朝廷所遇问题,还远没到那种程度,希望你们一个个都好自为之吧,别辜负了朕的期许。” 第一百二十六章:吏治新规(1) “文孺,你真是糊涂啊。” 左光斗面露忧色,指着杨涟说道:“京察有这等的大事,你为何先前一点口风,都不向外透露啊。 现在好了。 京察被查出问题的官员,全都要被剥夺功名,这可远比秋后问斩的情况,还要更加严重啊。 你知道在那些人里,都是怎样说你的吗?说你……” “遗直兄,你不必再说了,杨某知晓这些事情。” 杨涟眉头微皱,摆摆手说道:“在京察这件事情上,杨某只能说问心无愧,至于别的,不提也罢。 嘴长在他们的身上,想怎样说,那是他们的事情。 不过陛下说的那些话,杨某是绝对认可,甚至是拍手叫好的,我们自幼饱读圣贤书,究竟是为了做官,还是为了社稷?” “你啊!” 见杨涟这般回复,左光斗就知他这位老友,先前的毛病又犯了,急道:“就算陛下说的是对的,但你也不能不考虑现状啊。 看看当下的朝局,藏着多少不平啊。 虽说一场辽东大胜,叫先前诸多的不满和反对,被硬生生的压住了,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陛下想要推行新政啊。” “难道推行新政,不好吗?” 杨涟伸手说道:“遗直兄,就不提熊廷弼带领辽地诸军,战胜进犯的建虏,那先前的朝局风气,是怎样的? 简直是一团糟啊! 陛下一味地乾纲独断,这的确非仁君所为,特别是不能闭塞言路,做什么事情,都全由唯心而论。 可朝中有司的诸多大臣,所做的那些事情,就都是对的吗? 杨某倒是觉得,大明的确需要一场新政,来洗刷这污浊的风气,可纵使是到现在,所谓新政一说,也只是一些人的猜想啊。 自始至终,陛下有提过新政吗?为什么就死盯着陛下不放呢?难道他们就没别的事情要做吗?” 在朱由校有意识的隔绝下,一场不受党争影响的京察,在持续推进的过程中,叫杨涟这位东林党斗士,思想发生很大改变。 特别是在这过程中,所经历的诸多事情,更叫杨涟去思考很多,审视他所信奉的那些东西,究竟是对,是错。 一切没有立足于救国救民的实际跟脚出发,那是经受不住现实推敲的,特别是像东林党这种朋党,所奉行的那些思想,就更加是这样了。 东林党所奉行的那一套,绝大多数就是靠评议朝政,靠博名养望,这种不纯目的下,才衍生出来的。 这也使得真涉及到具体政务时,多数的东林党官员,是不知道该如何行使权力,真正给大明带来好处。 东林党的跟脚,说到底就是为了仕途,为了利益。 像齐党,楚党,浙党,宣党,昆党等诸多派系,其实真要溯本求源的话,情况跟东林党是一样的。 “遗直兄,难道我说的是错的吗?” 杨涟想到了什么,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伸手说道:“别的不说,就以工部尚书王永光他们,所呈递的河道改制一事,你觉得是错的吗? 不管是设南北中总督分权,还是设黄河、运河巡抚,将先前分的很散的职权,给有效的集中起来,专事专管。 这件事情有错吗? 杨某知道,遗直兄对河工方面的见解,是有一些的,可为什么内阁那边,却同意一部分,反对一部分?” “唉~” 左光斗轻叹一声,摇头说道:“文孺兄,左某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可是这有些事情,并非是我们想怎样做,就能去做的啊。 河工弊政这一问题,的确影响到国朝社稷的安定,但是这背后牵扯到的层面,所影响到的群体,太多了。 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过现在此事,不是有了定论吗?内阁那边,要尊奉陛下的旨意,准备重新票拟一份意见。” “这恰恰是杨某最为反感的!” 杨涟皱眉说道:“很多时候,并非是陛下想要乾纲独断,而是朝中有些人,务虚不务实所致,瞻前顾后所致。 但凡这些风气不改,那陛下乾纲独断就会持续。 一旦说大明君臣之间,形成对立的话,于国于民来讲,都不是一件好事,为什么就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呢?” 杨涟和左光斗的争论,只是私底下的一种形式,在这座京城之中,此时此刻,就时下朝局的变动,而探讨的人很多。 有愤慨的。 有不满的。 有无奈的。 有忧虑的。 不过似这些情况,并不能影响到紫禁城,意识形态领域的扳正,终究是一个周期性的过程。 “这个左光斗,不能叫他继续待在京城了。” 手里拿着一份奏疏,站在舆图前的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既然此人在水利方面,有着较为独到的见解,就该让其发挥其才,而非沦为党争的牺牲品啊。 黄河所存问题诸多,溃堤、决堤、水灾的隐患也多,这个专司黄河的治河巡抚,非左光斗莫属啊。 等到这批总督和治河巡抚,皆能在任上干出成绩,那剩下的几个治河巡抚,也能叫王永光他们提出了。” 一旁候着的魏忠贤,老实的待在原地,不敢去打扰自家皇爷,尽管说当前朝野间,生出一些风波,但魏忠贤却发现自家皇爷,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 “嗯,这件事情就这样办了。” 想明白这些后,朱由校转过身来,看到魏忠贤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魏伴伴,你记一下,明日司礼监派人,召杨涟进宫觐见。 他那份陈述吏治的奏疏,朕看了。 虽说写的很犀利,不过所涉及的要害却不多,朕要和杨涟好好谈谈。”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随后想了想,上前劝道:“皇爷,现在快到戌时了,是否早些……” “朕还有些奏疏要处理。” 朱由校拿着奏疏,朝龙椅处走去,“派人去坤宁宫,告诉皇后,朕今夜就不回了,留宿乾清宫理政。” “喏。” 现在这万历朝遗留的问题,才算是借着辽东大捷,给理出个基本秩序,并叫朝堂运转导向,掌握在自己手里。 朱由校肯定要借此势头,叫摆在面前的弊政和顽瘴痼疾,尽可能多扳正一些,这般日后才能轻松些。 第一百二十七章:吏治新规(2) 清晨的紫禁城,有些冷。 阳光洒在窗格上,在罗汉床上形成倒影,朱由校盘膝而坐,手里拿着一份案牍,聚精会神的看着。 在朱由校的身边,摆放着诸多案牍,现阶段对大明来说,并非万事求变,其第一要素就是备荒备灾。 毕竟此后数十年间,甚至更长的年限内,所生灾情这一客观因素,是不会改变的。 围绕这一核心前提,朱由校所推动的诸多谋改,才能力保大明,在尽力减少损失的前提下,去不断地改变现状。 灾情,是一条红线。 灾情,是一把量尺。 灾情,是一道警训。 推动新政的目的是什么? 不就是叫大明改变吗? 倘若灾情频生,不能得以遏制,不能得以控制,那大明又何来改变一说? “皇爷,杨涟来了。” 魏忠贤手持拂尘,踱步走近,欠身道。 “嗯。” 朱由校应了一声,继续翻看案牍,此时他的心里,对涉及河政的几位人选,在做最终明确。 水利设施的建设和防范,对生产力相对低下的大明,还是较为严峻的挑战。 必须要有行之有效的制度,才能确保涉及水利的诸多谋划,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而转。 杨涟走进东暖阁,见天子盘膝而坐,聚精会神的御览案牍,身边还摆放了诸多案牍,心下不由一愣。 他没想到天子竟这般的勤政。 尽管在朝堂之上,多言天子乾纲独断,闭塞言路,做事喜随本心,可就时下所形成的态势,杨涟却挑不出任何理来。 说辽东,现在局势安定了。 说朝堂,现在朝局稳定了。 说赋役,现在国库增收了。 说地方…… 杨涟在心里一项项想着,发现天子乾纲独断之下,非但没有对社稷造成危害,相反却叫社稷变得更好了。 “在各府州县兴建水库,是必须要明确的啊。” 想着,却听到天子的感慨之言,“临近黄河、运河等诸河、江、水的地域,那些兴建的水库,必须要兼顾分洪、泄洪的承载。 这件事情若是能统筹做好的话,就算形成水灾或者旱灾,那么整体危害性相较从前,必然会大幅降低。 所以不管是河政总督,还是诸治河巡抚,这所辖的衙署内,必须要筹建起明确的各级衙署,继而形成上下统筹的体系。” 陛下在忧心地方河政? 听到这里的杨涟,心里不由一紧,这些年来,他也发现大明治下,所生灾情的问题,开始愈发严峻了。 “嗯?杨卿来了啊。” 朱由校准备再拿一份案牍,却发现杨涟凝神而立,露出笑意,“什么时候过来的,快过来坐,有些事情,朕要和卿家商榷一二。” “臣遵旨。” 杨涟忙作揖应道。 “卿家此前所呈奏疏,朕看了。” 见杨涟快步走来,向自己再次作揖,朱由校放下手中案牍,“大明的吏治,确非一次京察大计,就能有效改变的。 这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不过卿家所想虽好,却多有些不切实际,倘若以身作则有效,那我大明吏治,就不会是这般情况。” 杨涟侧坐在罗汉床上,露出凝重的神情,他所想的那些构想,皆是根据京察所查,才想出来的。 “臣愚钝。” 杨涟想了想,欠身皱眉道:“倘若臣所进谏之言,多是不切合实际,那应该以何法,来整顿吏治? 自奉旨行京察以来,臣心里就甚是惶恐难安。 我大明的吏治,已到必须整顿的程度,倘若继续这般放纵,将出现极为严重的问题。” “你能认识到这些,就代表朕当初没有看错人。” 朱由校露出欣慰的笑容,看向杨涟,“对于前朝发生的种种,朕不想再过多谈及,情况就是那种情况,事实就是那种事实。 对与错,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 但现在是天启朝,大明是朕在统御,所以先前的种种,朕绝不允许再延续,这对大明并无益处。 魏伴伴,去将那份公函,给朕拿来。” “喏!” 在殿门处的魏忠贤,忙作揖应道,随后在杨涟的注视下,快步朝御案走去,捧着那份公函走来。 “吏治新规?” 当杨涟接过眼前公函,看到所书,皱眉自语道。 “卿家可以先看看。” 朱由校拿起一份案牍,对杨涟说道:“有什么想法,等看完以后,咱们君臣再聊,现在的大明啊,时间太紧迫了。” 言罢,也不管杨涟怎样想,就继续翻阅起来,涉及水利的事务,必须尽快明确,他要完善自己的构想。 见天子再度忙碌起来,杨涟看了看手中公函,又看了看天子,随后就低头翻阅起来。 彼时的东暖阁,除了一些纸张翻动声,再无其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 魏忠贤、刘若愚这些内廷太监,就侯在殿外,随时等候天子召唤,在朱由校理政时,最反感有人打扰他。 治理这个庞大国朝,并非所想的那般简单,什么事情都是千头万绪,需要去改的地方,需要去变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派驻监察机构。” “明确巡察制度。” “联合展开监察。” “推动吏治新规。” 所捧公函的内容,被杨涟逐条看过后,那脸上的惊意变多,心里变得极度不平,情绪也渐渐变得激动起来。 “陛下!” 杨涟的声音响起,朱由校眉头微皱,手上一顿,抬头看去,却发现杨涟已站起身,向自己行跪拜之礼。 “您所想的这些,甚好!” 杨涟难掩激动,作揖道:“倘若这些吏治新规,能在朝形成制度,那对吏治整顿,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臣斗胆恳请陛下,望尽早将这些新规,能明确下来。 大明,真的等不起了! 若是吏治不清,那将影响到地方安定,倘若人人所想,多是为仕途,为发财,那地方百姓当如何?” “吏治整顿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很难。” 朱由校放下御笔,轻叹一声,“卿家也看到了,朕现在有诸多政务,需要去处置,需要去过问。 涉及吏治整顿,需耗费大量精力。 朕何尝不知卿家所说的这些,不过这些事情一旦做出,必将会在朝引起风波,都言朕乾纲独断,可有些事情,是朕想那样的吗?” “臣愿为陛下分忧!” 杨涟再度作揖道:“此事可从都察院发起,先形成决议,明确各项构想,这般推行起来会相对容易。 臣身为大明人臣,理应多为社稷虑。 国朝所设的京察大计,仅能起到震慑作用,而吏治新规的明确,却能帮助国朝,有效的整顿吏治。” 鱼儿上钩了。 见杨涟这般激动,朱由校露出一抹笑意,没错,在一开始的时候,对推行吏治新规,整顿吏治的绝佳人选。 朱由校就定在杨涟身上。 杨涟是位浪漫主义是想的人,若是能用好的话,能起到积极地作用,若是不能用好,就会加剧党争。 斗士,向来不论其他,只论自己那套对错。 “卿家能这般想,朕心甚慰啊。” 朱由校从罗汉床下来,朝杨涟走去,弯腰搀扶,“这件事情要稳着来,可先在都察院这边,营造一种氛围。 利用先前的京察,来强调都察院的职权,以此来展开行动。 涉及吏治新规的事宜,不可操之过急,要徐徐图之,现阶段的朝局,还是当以稳定来论,卿家可懂?” “臣遵旨。” 杨涟正色道:“若是这般的话,那臣就先行告退了,涉及整顿吏治,不能再有任何大的拖延。” 言罢,杨涟向后退了数步,作揖行礼,随后在朱由校的注视下,便朝殿外退去。 “这个杨涟啊,还是先前的性情。” 负手而立的朱由校,露出笑意,“看来吏治新规一出,这朝中各派的官员,一个个都不会淡定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诸党震荡(1) 党争风气不能得到有效制约和扼制,会叫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叫复杂的事情扩大化,这便是大明现有的情况。 大明的党争,争的是权,夺的是利,损耗的却是社稷潜力! 一旦此风刹不住车,就会叫局势持续混乱,这对于整个大明而言,只会带来灾难性的问题。 “这杨涟,真是太狂妄了!” 亓诗教情绪有些激动,来回走动着,伸手对钱梦皋说道:“瞧瞧他提议的那些,都算是什么? 现在因为京察一事,陛下要清算那批罪官,在朝中引起怎样的震动。 这件事情尚无定论,他怎敢在这个时候,要以都察院的名义,向朝堂推行所谓的吏治新规啊。”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钱梦皋坐在官帽椅上,眉头紧皱,“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吏治新规,究竟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他们东林党的意思? 只是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味道都不对啊。 特别是前者。 一旦此事真要明确下来,就算此事,是由杨涟提出的,可咱们都察院上下,都将受到牵累啊。” 吏治这件事情,其实对大明文官群体,以多数派为主,都不愿过多的谈及,甚至是避而不谈。 毕竟所加的条条框框多了,那约束的就是他们自身,相反却得不到任何好处,谁愿意给自己头戴紧箍? “那就传出去!” 亓诗教挥手说道:“本宪就不相信了,这杨涟所提之事,他们东林党,包括浙党、楚党等派,一个个都没有反应。 似这样的无妄之灾,咱们不能沾染,也不给他杨涟背锅。 本宪算是看明白了,先前一些人揣摩的新政,肯定是存在的,只不过天子从没有谈及罢了。 但是不谈及这些,就代表不存在吗?” “没错。” 钱梦皋站起身,点头说道:“下官也是这个意思,京察的事情还没结束,就又开始折腾新事情。 若是朝堂这般折腾下去,那大明还有安定可言吗? 明知道现在的问题众多,就该叫朝堂先安稳下来,现在杨涟所起的作用,就是叫朝堂再度生乱!” 亓诗教他们所在的公事房,此事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对当前大明的统治阶层,特别是这帮出身不一般的官员,并不想被条条框框约束,那样他们还怎样升官发财? 万历朝所处的局势,尽管说混乱不假,但是手里所掌权柄,也是真实的,以此来谋取些利益,算得了什么? 可现在新君克继大统,这才多久啊,就生出这样那样的事情,若是长此以往的话,那他们的利益谁来保证? 吏治新规的风,都不用刻意的传播,很快就在朝堂吹开了,速度之快,效率之高,都有些超乎朱由校的想象。 “左卿,这次咱们君臣的奏对,朕希望你能认真想一想。”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看着神情复杂的左光斗,正色道:“这黄河的河政之事,关系到数千万百姓生计。 沿途经过的那些府州县,究竟有多少地方,所修河堤存在隐患,哪些是需要整修河堤,这些情况朝廷掌握的并不清楚。 向来是地方怎样报,国朝怎样决断。 这不好。 没有实际依据支撑,如何来断? 倘若连这些实际问题,都不能做到有效掌控,真要出现什么问题,使得某地出现了决堤和溃堤的情况,那对大明地方的伤害,就太大了。” 见左光斗沉默不言,朱由校心里清楚,对这个黄河治河巡抚,其是没有意见的,现在左光斗担忧的,是朝中局势的变化。 “皇爷,司礼监这边,收到一批弹劾杨涟的奏疏。”王体乾捧着一摞奏疏,走进这东暖阁内,此言一出,叫左光斗立时看了过去。 “留中。” 朱由校皱眉道:“一个个心里是怎样想的,朕都清楚,杨卿所提吏治新规,朕觉得没什么问题。 现在反应这般激烈。 是不是这些大臣的心里,都开始有鬼了?去,司礼监这边,派人到通政司,对呈递弹劾奏疏的人,都进行责问!” “奴婢遵旨。” 吏治新规的立项和推行,是需要时间来逐步落实的,现在朝中不少大臣,都开始反对这件事情。 别的不提。 就说都察院派驻有司衙署,进行相应监察,那要六科何用?这职权岂不相互重叠了? 这也导致弹劾奏疏之中,不少是来自六科的。 涉及权力,寸步不让! “左卿,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先退下吧。” 朱由校想了想,伸手说道:“过几日,朕会召集阁臣,明确河政调整之事,你心里有个准备。” “臣遵旨!” 左光斗忙作揖道:“若是陛下希望臣去地方,臣愿为陛下分忧,为社稷虑,替朝廷做好地方河政。” 抛开所谓派系之分,在大明的诸派之中,其实有一批能力不错,见识很高的官员,但就受党争的影响,使得他们不能发挥成效。 杨涟是一个。 左光斗是一个。 像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魏伴伴,现在内阁那边,是什么情况?”朱由校站起身,朝殿外走去,“方从哲和叶向高他们,都在做些什么?”23sk. “回皇爷,内阁看起来很平静。” 魏忠贤跟在身后,禀明道:“不过方阁老和叶阁老,都告病假休沐了,现在负责支持内阁的,是何阁老。 倒是内阁的那帮中书舍人,争议吏治新规的很多,有支持的,有反对的,都有些无心做事了。” “真是够有意思的。” 朱由校似笑非笑,停下脚步,“不过是将先前松掉的紧箍,再度给他们带回去,一个个就这般反应。 看来这条路,想要走通,所遇难度很大嘛。 不过越是难,就越代表这条路,是对的,一帮没有忌惮的文官,想怎样做,就怎样做,那大明法纪何在? 去,把朕先前挑出的那批奏疏,全都送到内阁去,明确告诉他们,必须尽快形成票拟,朕要看内阁票拟。” “喏!” 魏忠贤当即作揖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诸党震荡(2) 方从哲、叶向高、亓诗教、官应震这些公推的党派首脑,最近都非常烦恼,跟万历朝和泰昌朝不同,似乎朝局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从新君克继大统以来,朝中局势的变动,竟变得他们都琢磨不透了,这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特别是叶向高,有种心力憔悴之感。 “进卿公,内阁究竟是怎么了?”邹元标脸色阴沉,手捧茶盏,看向凝神而坐的叶向高,说道:“难道非要叫朝局彻乱,内阁这边,还要一味尊奉天子乾纲独断吗?这早晚是会出大问题的。” “是啊!” 惠世扬情绪愤慨,紧皱眉头,“杨涟究竟想要干什么?在这等局势下,要在都察院决意什么吏治新规。 这摆明就是自找麻烦嘛! 现在齐楚浙党等派,不少的官员,都利用他们所开报刊,明里暗里的,在指摘起此事了。 这不好。 很不好。 京察的事情,现在还没平息风波,就算他杨涟想要博名养望,想要赢得天子信赖,想去当那左都御史,亦不能这般做吧。” “岂止是这般简单啊。” 钱谦益紧随其后道:“就不说别的衙署了,单说内阁,韩阁老管辖宗学,刘阁老管辖京察善后。 只这两件事情,都是闻所未闻啊。 嗯,再算上跟进卿公,交好的孙承宗,至今待在西山,做什么安置辽民的事情,我大明原有秩序,何在?” 刘宗周、余懋衡、袁应泰、周嘉谟这些人,虽说没有多讲其他,不过所流露出的神情,多是不好的。 彼时,所聚叶向高府邸正堂的,这些东林党人,算是内部各派的召集人,就近期朝局变幻,而带来各派的看法。 东林党,作为大明的第一朋党,给他们带来声势浩大的声威外,也难掩内部分歧,内部利益不一等缺点。 “诸公,诸君,你们的心情,本辅清楚。” 在众人的注视下,叶向高有些心烦意乱,紧皱眉头,环视左右,“但是当前这种情况,非内阁所能左右。 陛下的脾性怎样,想必你们都清楚,很多事情,就算是内阁这边,亦是后知后觉的。 除了这次的吏治新规,先前发生的事情,很多包括刘阁老,韩阁老在内,都是毫无准备之下,就被天子点将了。” “难道这个吏治新规,也要这般接受了?” 惠世扬摊手道:“进卿公,别的就不说了,单说派驻监察这一项,那跟我们六科的职权,都重叠在一起了。 都察院这是想干什么? 不。 应该是他杨涟想干什么。 他是右佥都御史,应该比谁都要清楚规矩,这些都是公认的,现在他想破坏,那就破坏了? 如果说是这样的话,朝中其他人怎么想,怎么看?这会叫我等很被动啊!!” “岂止是被动啊。” 房可壮皱眉道:“简直是公然僭越宗法礼制,先前咱们,见到陛下做出格之事,还能以宗法礼制规谏。 现在杨涟倒好,做出这等事情。 那以后我等还怎样秉承臣子本分,难道君王一味地乾纲独断,对于整个社稷,就真的是好事吗? 倘若真是这般的话,那还要我们干什么?干脆把不符合天子心意的衙署,全部都一一裁撤掉算了。” 正堂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所聚在此的众人,无不脸色凝重和愤慨,显然对待这些超出他们预料,且对他们没有好处的事情,已然快不能忍受了。 可纵使是不能忍受,他们却无一例外,都不敢主动挑这个头,压力,毫无疑义的汇聚到叶向高这边。 “进卿公,进卿公。” 在气氛愈发压抑之际,刘一燝的声音从堂外响起,叫众人的视线,无一例外,全都汇聚过去。 “这……” 走进这正堂之内,看到邹元标这些人,刘一燝心里愣住了,他知道叶向高府上来人了,却没想到会来这般多人。 “刘阁老,是有什么事情吗?”叶向高站起身来,缓步朝刘一燝走来。 “内阁出事了。” 刘一燝皱眉走上前,“今日陛下知晓进卿公,和那方从哲告病假休沐,虽说没有提及过此事。 但是却罢了几名中书舍人。 司礼监那边,还送过来不少奏疏,传达陛下口谕,限期将这批奏疏的票拟,及时呈递到御前去。” 邹元标、钱谦益这些人,纷纷站起身来,直觉告诉他们,事情肯定不简单,天子做这等举动,肯定是表达心中不满。 叶向高心神有些不定。 “诸公,诸君,本辅累了,都先回去吧。”看着邹元标、钱谦益他们过来,叶向高却转过身,摆手说道:“朝中的事情,以后还是尽量少在私下评议,若有什么想法,就向天子呈递奏疏吧。” 言罢,也不理会堂内众人,叶向高一甩袍袖,便朝后宅走去,根本就不给邹元标他们,任何说话的机会。 看着那繁繁星空,叶向高的心很累,他现在真是想不清楚,也猜不透,紫禁城那位少年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唉~” 这声轻叹,有无奈,有无力,天启朝的内阁,跟万历朝的内阁相比,实在是太叫人心累了。 “陛下,您真的就不怕,人心向背吗?” 相隔很远,在方从哲府邸后宅,神情憔悴的方从哲,轻叹道:“明明做的够多了,引起朝中这般多不满和反对,为何还要乾纲独断啊。 吏治新规,究竟是您的意思,还是东林党的意思? 这个杨涟啊,不把朝堂捅破天,心里是不高兴的吗?” 回想起方才发生的种种,方从哲愈发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跟不上朝局了,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叫他觉得疲惫。 时下朝中的一众文官,很多都敏锐的觉察到,新君的治国理念,跟神宗皇帝,跟光宗皇帝,有着本质性的区别。m.23sk. 谁都猜不透这位新君,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 灯火通明的乾清宫。 “看来这朝中的一些人,总是抱有侥幸心理。” 朱由校似笑非笑,拿着一封奏疏,轻敲着御案,“明知道朕最反感什么,却偏偏要扎堆私下串联,他们这不是想应对朝局变化,他们这是想叫朕安生的待在紫禁城啊。” 跪在地上的魏忠贤、刘若愚、王体乾几人,低着脑袋,不敢多讲其他,生怕触怒自家皇爷。 “皇祖父的仁慈,皇考的隐忍,叫一些家伙都觉得皇明的权力,就该他们文官来断,就该凡事都听他们的。” 朱由校站起身来,随手丢掉那份奏疏,轻笑道:“真是愈发有趣了,他们想算计,那就好好算计吧。 做好份内之事,将所查消息及时汇总,一并移交到内书堂去,朕有的是耐心,跟他们慢慢玩。 摆驾坤宁宫,这些腌臜事,不准在皇后面前提及。” “奴婢等遵旨!” 魏忠贤他们如释重负,当即作揖应道。 皇权和臣权之争,向来是没有尽头的,不过博弈斗争需要一个过程,就算给朝堂进行换血,也要分批去换。 京察清算的本质,是震荡朝堂,是换一批血。 吏治新规的本质,是整顿吏治,是换一批血。 大明的情况太复杂,朱由校深知这背后的牵连,就算想叫大明改变,也许一个过程才行。 倘若什么都急着去办,那大势必然变得燥乱起来,这跟他想要求稳的心态,是背道相驰的。 本身大明的问题就很多,若是因为这个急躁坏了大势,那谈何解决弊政,谈何谋取发展,没有维稳的局势,一切都是空谈。 第一百三十章:国事(1) “唉…近期咱司礼监,真是快忙疯了。” 李永贞瘫坐在官帽椅上,双腿发软,似抱怨般的说道:“王太监,您说皇爷的精力,怎么这般充沛啊。 内厂、西山、河政、漕运、宗学…… 这般多的案牍,需要咱司礼监牵头,叫内书堂协办,整理出供参考的汇总,还频频召见有司大臣。 现在外朝这边,因杨涟所提的吏治新规,闹腾的沸沸扬扬,还要咱们来具体负责搜集舆情,这差事是愈发难办了。” “或许是皇爷对外朝的文官群体,所奉行的那种为官,多有不满吧。” 王体乾揉着太阳穴,皱眉说道:“抓紧点休息吧,听说皇爷在乾清宫,召见内阁的那几位,商定河政改制之事。 涉及这部分的补充案牍,都准备的怎样了? 若是乾清宫那边来人,咱们要……” 王体乾这话还没有讲完,魏忠贤就提着拂尘,步伐匆匆的走进堂内,瞧见王体乾他们在这里休憩,眉头紧皱起来。 “魏督公您来了。”本坐着的李永贞,见魏忠贤来了,忙起身笑道:“可是回衙休憩?哎呦……” 说着,李永贞小腿不知为何却抽筋了,这叫他怪叫一声,眉头紧锁的坐到在地上。 “休憩什么啊。” 魏忠贤见状,走上前,弯腰拉起李永贞,说道:“快,将先前皇爷所定,那部分河政改制的补充案牍,都找出来。 皇爷要用。 在乾清宫那边,皇爷发火了,内阁的那几位,都被训的不敢多言,咱们这时候可别触霉头。” “竟有这样的事情。” 王体乾闻言,撩袍走来,对堂外宦官喝道:“快,进来几个人,将涉及河政的补充案牍,都搬到乾清宫去。” “喏!” 此时这司礼监正堂,一阵脚步声响起,魏忠贤甚至连喝口茶的功夫,都不敢耽搁,领着这些人,就朝乾清宫匆匆赶去。 “王太监,咱家有些不明白。” 看着魏忠贤的背影,李永贞皱眉说道:“您说皇爷既然这般不满,朝中的一些文官,为何不下旨裁撤一批呢?就依着皇爷的……” “慎言!” 王体乾皱眉打断道:“皇爷这般做,定然有他老人家的考虑,你真的以为,杨涟所提吏治新规,是杨涟所想的? 等着吧。 就外朝那帮文官啊,皇爷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逮捕一大批,朝中那些派系出身的,有多少是干净的。 快些做事吧,别耽搁皇爷所用。” “对对对。” 李永贞闻言,忙开口道:“咱家还要出宫一趟,去找曹化淳他们,西山那边,有些事情要尽快着办。 最近科研院那边,深得皇爷宠信,可不敢耽搁他们的事情。” 说罢,对王体乾拱手一礼,李永贞也不顾身体疲惫,拿着拂尘,就匆匆朝堂外走去。 …… “河政乃我大明要政,是国事!” 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环视殿内众人,皱眉道:“所设总督,治河巡抚,这些人的相应程序,你们内阁和吏部着办。 三处河政总督府,两处治河巡抚府,所辖的一应官员,从工部进行遴选,官制必须要尽快明确。 至于工部所缺官位,则由工部这边,进行相应的筛查,拟定奏疏后,呈递到御前,再转交到吏部这边。” 魏忠贤偷偷瞥了一眼,瞧见内阁、吏部、工部这些大臣,所流露出的神情不一,便知自家皇爷,所明确的事情,必然叫他们之中,一些人感到不满。 但是不满又能怎样? 就他从司礼监那边,差人搬回来的那批补充案牍,都彻底堵住这帮文官的嘴了。 方从哲、叶向高这些人,静静的站在原地。 “要是没其他事情,就着办吧。”朱由校站起身来,一甩袍袖,“朕要摆驾武英殿,辽东那边,一堆事尚未决断。” “臣等告退。” 对近期朝中的局势,朱由校心里很清楚,无非就是议论声多了些,但他并没有多在意这些。 趁着现在大明境内,局势相对平稳,前期的诸多谋划部署,都必须要一一明确,要不了几个月,大明又该生乱子了。 川地土司叛乱。 黄河决口。 算起来没有多久了。 要是针对性的部署,都没有落实下来,等问题爆发出来后,想要再设法解决,那麻烦就太多了。 “皇爷,您这些时日,这般勤政克己。”魏忠贤匆匆跟在龙辇,对朱由校劝谏道:“还是要多保重龙体啊。” “行了,这些话就别提了。” 朱由校倚靠在龙辇上,闭目养神道:“最近司礼监这边,差事都办的不错,赏宫造金百两。” “奴婢领旨。” 魏忠贤忙欠身应道。 治理这个庞大国朝,问题实在太多了,仅靠朱由校一人,想将所有事情,都面面俱到的兼顾到,是不可能的。 外朝这边。 内廷这边。 哪些能倚重,哪些要敲打,朱由校心里都清楚,所以在对待一些事情上,会表现出不同的态度。 治国如烹小鲜。 若是连识人、用人的本事,都没有的话,那怎样能治理好大明? 现在河道改制的事情,初步明确了框架,这也叫朱由校的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算是落下了。 尤其是黄河的治河巡抚,是左光斗具体负责的,虽说官阶上算降了一些,但北河政总督这个位置,却是保留着的。 若是左光斗做得好,那就能顺势升迁,并继续兼领黄河的治河巡抚,大明在水利方面的人才,实在是太少了。 “臣等拜见陛下。” “无需多礼。” 从龙辇下来,朱由校快步朝武英殿走去,对王象乾他们说道:“时下辽东那边,整体局势怎样了? 奉旨归京的四军,包括抽调的那批辽将,都有什么消息没?针对现有情况,熊廷弼这边有无新的想法?” 虽说辽东那边,取得了一场大胜,击败了进犯的建虏,确保沈阳城、辽阳城的安定,不过朱由校却没丝毫骄纵心思,辽东的问题还有很多,需要解决的还有很多。 ???.23sk. 第一百三十一章:国事(2) “截止到今日,自抚顺关被收复驻守,据先前枢密院所收军报,辽左防线已经稳固。” 王象乾神情严肃,边走边说道:“因战事而损毁的几处军寨,皆已展开重修,辽前并无新的战情。 为确保辽左局势安定,枢密院并未下达指令,停止对辽前的供应,西山所产的军械火器等,将继续移送至少三批。 枢密院通过所掌局势的整体分析,以努尔哈赤为首的建虏八旗,至少在半年之内,无力在发动侵袭。” 朱由校负手而立,聆听王象乾所讲,眼前的辽东全域战争沙盘,上面清晰标注着整体形态。 红旗,代表大明实控疆域。 黑旗,代表建虏实控疆域。 白旗,代表草原各部势力。 这还仅是辽东全域的战争沙盘,倘若放大到整个舆图,那大明所面临的对手,恐要更多了。 “对当前的大明来说,不能只将自身视线,局限于辽东一域。” 朱由校神情严肃,看向王象乾他们,“建虏的叛乱要镇压,但是北疆边陲的安定,也必须要保证。 毗邻辽东的内喀尔喀、察哈尔、科尔沁等部,相邻九边重镇的喀喇沁、东土默特等草原势力。 特别是河套部等处。 他们的真实情况,彼此间的矛盾等等,都很有必要尽快梳理,若是枢密院人手不足,就及时补充。 尽快搜集整理出完整的案牍。 行啦,继续说辽东吧,李邦华那边怎样了?” 在大明北疆之地,所面临的威胁,从不止一个建虏,像草原的诸多部族,那都可能是大明威胁。 这是属于游牧民族和耕种民族间的命运。 除非能真正降服游牧民族,并叫草原纳入大明的有效统治,否则边疆各处的威胁,就不可能永远消停。 “就先前所接收的军报,李枢辅所带领的队伍,现在算算时间,应已抵达沈阳城数日了。” 王在晋沈阳严肃,上前禀明道:“不过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已从前线撤回到辽阳一带休整。 倘若一切顺利的话,最迟半个月后,由李枢辅坐镇,各部将乘船渡海赶赴秦皇岛,顺利抵达京城。” “这方面多关注一些。” 朱由校想了想,伸手说道:“在前线战死的健儿,辽地所部要落叶归根,凡是援辽所部一律火化,由四军一并护送归京。 涉及前线犒赏的一应事宜,枢密院这边要抓紧明确,不能说叫他们流了血,却没得到大明的公平对待。 大明过去怎么样,朕不管。 但是从天启朝开始,朕绝不允许为大明流血、战死的健儿,有任何被轻待的地方,一应标准皆按朕的旨意来办。” “臣等遵旨!” 王象乾、王在晋、王洽他们当即作揖应道。 后世那种爱国情怀,大明是不具备的,不过朱由校却也清楚,想要叫大明变强,真正崛起,就必须有正向的意识形态。 所以朱由校要从根子上去改造大明,有些事情或许见效慢,投入大,但若是不去做的话,就永远不会改变。 “朕打算等辽地援军,回归京城后,要进行一场阅兵。” 朱由校转过身来,看向王象乾他们,“先前建虏进犯辽左,闹的大明上下人心惶惶,朕要通过这场阅兵,包括所携建虏首级,叫所有人知道,建虏并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大明,还没沦落到那种程度。 此事就有枢密院主导,京卫都督府和内廷有司协办,具体的章程,过几日,朕会派人送来。” “臣等遵旨。” 众人再度应道。 通过此次辽东大捷,朱由校在枢密院的威仪,已到说一不二的程度,这跟外朝其他衙署,是有本质区别的。 特别是王象乾、王在晋、王洽这些枢密院首脑,那心里无不敬服,单单是先前的诸多主张,皆在先前战事中体现出,这份洞察力和敏锐性,非常人所能及。 在武英殿这边,朱由校待了很长时间,询问了很多情况,先前所交代的事情,都逐一开始落实,这让朱由校心里很欣慰。 建虏这块磨刀石,必须起到相应作用,才能叫大明的军队体系,能一步步的拨乱反正。 枢密院、兵部、五军都督府等诸多衙署,早已在朱由校的心里,被赋予不同的属性,调整是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 …… “这人忙碌起来啊,时间过得就是快。”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整个人很是疲惫,轻叹一声:“魏伴伴,这几日朝堂上,有什么动静没?” “皇爷,动静不小。” 魏忠贤低首走上前,捧着一摞奏疏,“不仅是朝堂这边,就连地方上,都有着不少的动静。 不过先前皇爷所定之事,却没有人再关注了,且都取得实质性进展。 皇爷,这是内书堂所整理的。” “这人啊,总是会被新的事情吸引。” 朱由校向前探探身,看向魏忠贤说道:“财政学院,宗学等事宜,告诉司礼监那边,要定期派人去催促。 别因当前所生事端,就忘记那些要务。 定期将这些事宜的奏疏,呈递到御前来,朕要了解具体情况。” “奴婢遵旨。” 魏忠贤作揖应道。 想叫大明持续改造,就必须懂得节奏把控,毕竟一下子拿出太多新的产物,会叫世人所不能接受。3sk.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不断地叠加。 “没想到国丈这边,进展的也很迅速嘛。” 看到一份奏疏,朱由校眉头微挑,“这传播开的辽东大捷,还打响了皇家银号的名气,都取得这等成绩了。 不错。 最近国丈这边,是否递牌子要进宫?” “递了。” 魏忠贤欠身道:“不过这几日,皇爷忙于处理朝政,所以并没有定下日子。” “嗯。” 朱由校想了想,说道:“明日吧,叫国丈进宫觐见,有些事情,朕要跟国丈商榷一下。” “喏!” 局势在被朱由校打开后,时间就变得格外不够用,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朱由校一项项厘清,并交由信任的人去着办。 好在这些时日的忙碌,并未辜负朱由校的辛劳。 第一百三十二章:秋闱准备 熙攘热闹的东便门,进出的人流很多,不过一切都井然有序,不似先前那般,时常就会出现拥堵。 崇文门税关谋改,所做出的一些变动,叫京城内外各门的承载,都相应减缓不少,也使得秩序安稳很多。 “遗直兄,杨某不该来送你的。” 杨涟穿着一身儒袍,缓步向前走着,轻叹一声,“本有这般多的人前来相送,却因杨某的出现,叫……” “呵呵~不碍事的。” 左光斗笑着摆手道:“没有想到刚正不阿的杨文孺,心中也会在意这些啊,多些人,少些人,对左某而言都一样。 不过说句实话。 此次离京赴任,担任黄河的治河巡抚,左某心中最担忧的,还是文孺你啊,那吏治新规一事,非要这般行事吗?” 说着,左光斗脸上的笑容消减。 “嗯,唯有这般行事。” 杨涟岂会不知这位知己,所讲之言何意啊,却正色的点头道:“此前所行京察,暴露出太多问题。 现在吏治新规一事,虽受质疑声很多,但杨某却并不担心。 有些事情是该变变的,不然大明社稷的根脉,恐必受吏治的影响,而出现大问题啊。 远的不说。 就说眼前。 咱们途径的东便门,先前的情况怎样,遗直兄心里清楚吧,可为何现在却都变了? 要知道这东便门,乃京城连接通州运河的要地,为何受崇文门税改影响,亦叫此地有所改变呢?” “文孺兄想阐明的观点,左某清楚。” 左光斗轻叹一声,转身看向东便门,“当初毕自严要在崇文门税关谋行税改,在朝的确引起不小的反对。 甚至我等也多抱有不好的观念,毕竟那是陛下初御极登基时,所乾纲独断下明确的,就怕让京城生乱。 可吏治新规这件事情,跟崇文门税改不一样啊。 你可知有多少同僚,对你都是……” “遗直兄,不必再说这些了,杨某心里清楚。” 杨涟笑着摆手道:“杨某也知道,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过吏治新规一事,会像这崇文门税改一样。 都会给大明带来不一样的改变。 现在就不提这些事情了。 此番遗直兄得陛下看重,要调离京城为官,杨某倒是觉得可贺,黄河的河政,一直是朝廷的重担。 这治河巡抚乃新设的官缺。 只怕等遗直兄赴任后,所临困境和问题都不会少啊,这黄河沿途府州县,无数百姓的生计和安危,全系君一人之身啊。” 左光斗神情严肃起来,一想到他此去河南布政司赴任,还要筹建治河巡抚衙门,以总揽黄河的河政,那心里的压力就增多。 河道改制一事,在朝引起的争议很大,可在天子的强势态度下,最终还是明确下来。 “是啊。” 左光斗轻叹一声,眉头紧皱起来,“对掌控黄河的河政,能否起到相应成效,左某心中亦无底气啊。” “那我们就比一比。” 杨涟笑着说道:“遗直兄在地方,杨某在京城,就看谁先有所起色,这也算是没有违背咱们当初的坚守啊。 和陛下多次问对,杨某觉得陛下所讲甚善,凡事倘若都是空想,却不落实去做,那永远都不会有成效。 只有做了,哪怕是错了,至少知道这条路行不通,那还能换别的路,吏治是这样,河政是这样。” 说着,杨涟转过身来,看向眼前那热闹的场景,心境却有着不小改变。 在不知不觉间,身处紫禁城的朱由校,所明确的诸多部署,不顾群臣反对,所推动的诸多调整和变动,都开始影响着大明。 改变最大的就是京城。 作为一个小农经济下的王朝,大明传承至今,已算是积重难返,许多事情的改变,都需时间的沉淀。 而恰恰是这种改变,一旦形成规模,所产生的井喷式影响,必将叫大明轨迹拨正,并实现较快的更新换代。 “内阁的有些人啊,就是要时不时敲打一番。” 朱由校放下手中奏疏,对魏忠贤说道:“魏伴伴,你觉得朝中的文官,这是向朕妥协了吗? 河道改制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 左光斗他们,已经开始离京赴任了,照这样的趋势来看,现在很多事情,都开始朝好的方向发展。” “皇爷英明神武,朝中那帮文官,又岂能忤逆天威?” 魏忠贤笑着拍马屁道:“就算给他们再多胆子,那也不敢触怒皇爷,不然他们的官位就都不保了。” “魏伴伴,你这是小觑了文官群体啊。” 心情不错的朱由校,抽出一份奏疏,笑着摇头道:“你觉得他们不敢忤逆天威,可是实际上,有些人都开始另辟蹊径了。 看看这份奏疏,讲讲你心中所想。 倘若朝堂上的事情,真就这般好摆平的话,那当初皇祖父他老人家,为何不顾群臣激烈反对,依旧坚持不上朝,只在乾清宫理政呢?” “秋闱?” 魏忠贤毕恭毕敬的接过奏疏,看到上面的内容却是一愣,他有些想不明白,各地快要召开的秋闱,有何不同之处。 “奴婢愚钝。” 想了半天,魏忠贤恭敬的将奏疏放到御案上,作揖行礼道:“还请皇爷能为奴婢解惑一二。” “这是在谋势啊,谋后势!”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深邃的眼眸掠过一道精芒,“眼前的朝局怎样,自有一批人在前。 除此之外,还会有一批人,会看到别的上面。 朕之所以称外朝有司大臣,是文官群体,就在于他们中的多数人,皆是一脉相承的。 门生故吏,这就是依托科举形成的。 倒了一批人,还会有一批人,大明所奉行的科举,早就形成垄断趋势,无法满足国朝的遴选人才所需。” 文官群体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们形成别样的世袭,精神思想的世袭,多数的人是传统出身。 或许一家一姓,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但是在这种精神思想的世袭下,却能形成新的官绅群体。 儒家思想确能维系王朝统治,但却因那套愚民的政策,使得历代王朝都会进入怪圈,这就是所谓的历史定律。 说到底,儒家思想所保护的群体,就是以读书人为主的诸多群体,他们协助统治天下的同时,亦会摧毁天下的根脉。 一切以守旧、保守为根本,当土地产出达到极限,当土地兼并成为常态,那距离王朝倾覆就不远了。 “想要彻改大明,可谓是任重道远啊。” 朱由校拿起那份奏疏,看了看,双眼微眯道:“不过眼前这件事情,还是照本宣科的好,朕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没逐一落实下来。 这份奏疏,送去司礼监批红吧,朕很期待今年的秋闱,包括明年的春闱,有些事情还是要多等待等待。” 第一百三十三章:天津海关 求变,是一个不断跳出舒适圈,勇于探索未知领域的过程,这期间会经历磨砺、痛苦、困惑、彷徨,没有谁都愿经历这样的过程。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大明所身处的境遇,并非是自身太弱,恰恰相反是太富所致。 一个将小农经济玩到极致,成为该时代的最强王朝,可不就傲视寰宇,可不就固步自封,倘若随时都面临崩溃的威胁,大明会有这些富贵病吗? 所生弊政和顽瘴痼疾,并非是一年两年,就能形成的,那必然是累世积攒下,才逐步形成的。 …… 海风呼啸,吹在人身上有些凉,湛蓝天空下,是波澜壮阔的大海,海浪冲击着海岸,荡起朵朵白浪花。 在这片海岸之上,散布着数以万计的人影,他们皮肤黝黑,穿着短衫,忙碌着手头的活计。 “孙知府,还真是好雅兴啊。” 迎着袭来的海风,毕自严踩着不平的滩涂,面露笑意,朝前方开口道:“这天津海关创设在即,还想着忙里偷闲,来观望大海。” “呵呵~” 负手而立的孙传庭,笑着转过身,看向走来的毕自严,“右司徒,某这心情是难掩喜悦啊。 不仅是为天津一地,还为隔海相望的辽东,更为我大明的江山社稷,这种种的改变和新象,叫某的斗志高亢啊!” “本官明白你的心情。” 毕自严停下脚步,面朝大海,叉腰而立,露出会心的笑容,“真是没有想到,这才离开京城多久。 不过月余吧,在天津府的公干,才逐一明确落实下来,就知晓这般多的喜讯,怎能叫人不高兴呢?” “哈哈……”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这片天地间。 不远处站着十数众官吏,听到笑声后,相互间看了一眼,皆露出笑意,随后小声议论起来。 “辽左一战的胜利,能这般的直截了当,是某所没有想到的。” 孙传庭负手前行,看着前方的一幕幕,“起初某心里还觉得,这一战,恐将耗尽国朝的那些家底。 万没想到陛下的英明神武,竟叫辽左的突发战局,没有持续僵持下去,相反还取得决定性胜利。 大明有陛下这样的明君,乃我社稷之福啊。 有了此战的胜利,能叫我大明上下,一扫先前势颓之相,这给大明逐步谋变,创造了坚定基础啊。” “没错!” 毕自严点头说道:“来天津府的这些时日,本官就看出不同了,津门有太多地方,都和大明别的府县,有着很大区别啊。 大明所遇的困顿,的确需要一场谋变,来逐步去除掉那些弊政和顽瘴痼疾,才能让大明有所改变。 若是没有孙知府的鼎力支持,我国税局想要这般快,就在天津厘清钞关,并推行各项税改新规,恐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回想起过往经历的种种,毕自严的内心生出唏嘘和感慨,进行到现在,他所领的国税局队伍,已完成初阶的任务。 将京城、通州、天津所辖运河,涉及钞关的诸多事宜,都逐步的形成一个体系,叫征收的各类税目,真正意义上明确下来。 就时下所掌握的情况,推行起来的钞关税改,仅在上述这些地域,就能增收的关税银子,每年份额为数万两。 这叫毕自严心里感到振奋。 倘若他们国税局这边,能够在横跨南北的大运河上,都逐一明确下来,那每年至少能为国库多增收百余万两银子。 关税若是能够做出成绩,那以后涉及商税,必将能稳步推进,这又将会给国库增收不少银子。 “右司徒,这可并非某的功劳,皆是您领导有方。” 孙传庭笑着说道:“不过等离开天津,赶赴河间府治下,想这般快推动钞关税改,只怕不那般容易了。 说起来,不是所有人的心里,都愿意奉行钞关税改的,毕竟这打破了旧有规矩,让一些既得利益受损。” 说着,孙传庭脸上笑意消退,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凡事皆要有个过程。” 毕自严眼神坚毅,开口道:“漕运所辖钞关,包括后续增减钞关,皆是国税局必要贯彻之事。 税改是必然趋势。 时下社稷所遇困境诸多,每年的财政收支严重失衡,若是不设法去改变,那最后苦的还是百姓。 不过对天津府,所新设的海关行署,本官却觉得很是新奇,以后天津这边,真要接受西夷来访吗?” “是的。” 孙传庭点点头说道:“天津所设海关行署,是陛下密旨所定,为取缔市舶司,重新构建一套完整海贸体系的试行。 若是天津发展的很好,海关行署运行很好,那日后户部这边,就将增设海关总署,专司海贸税收、管理等职权。 不过这条路能走的怎样,某这心里却没底啊,毕竟时至今日,都未见到西夷海商北上津门。” 海风渐渐大了。 孙传庭轻叹一声,从他赴任天津知府以来,所做的事情众多,这也叫天津的改变很大。 卫城营建,新港筹建,造船厂,驰道建设,官田厘清等诸多事宜,让孙传庭叫天津府治下,彻底运转起来。 以工代赈的方式,使得天津地界没了流民,却多了一批脱产群体。 倘若没有朱由校的内帑,不断进行调拨,就孙传庭所做这些事情,必然会在天津引起混乱的。m.23sk. 毕竟耗费的粮饷太多了。 “放心吧,肯定是会出现的。” 毕自严笑着说道:“虽说本官心里不清楚,为何陛下这般笃定,大明海外的地界,有着诸多富庶之处。 但既然是陛下的决断,那想来是没有错的。 如果说你们天津这边,能凭借着海贸繁荣起来,利用海关行署增收税源,那对朝廷来讲是有利的。” 大明虽说所处境遇比较尴尬,然论及综合国力还是很强的,倘若大明能逐步改变,多多跟外界交流起来,那将会给大明开辟不少财源。 能够盘活大明治下经济秩序,就代表着大明很多问题,皆能在碰撞中改变,并逐步解决所生弊政和顽瘴痼疾。 第一百三十四章:西夷北上(1) “孙知府,明日我国税局所部,就准备离开天津了,赶赴河间府治下。”从天津新港那边回来,毕自严微微一笑道:“为确保后续钞关税改,能有序的推进下去,还请天津方面能征调一批将士,随队前去河间府。” “右司徒,怎这般突然做此决定?” 孙传庭向前探探身,说道:“当前天津治下,涉及关税的部分事宜,还没有彻底进行厘清。 若是右司徒就这般带队离津,后续事宜怎样决断?毕竟钞关税改一事,涉及到大明赋役制度,留下隐患是不可取的。” “呵呵~” 毕自严笑着摆手道:“本官就开门见山吧,但凡天津知府是其他人就任,本官也不会这般下决断。 不过有伯雅坐镇天津,涉及后续的一应事宜,足以得到相应解决,现在北直隶境内,最难啃的骨头,是河间府。 河间府这个地方,能否取得相应成效,有序推动钞关税改,会直接关系到国税局的后续部署。 所以在时间上不能拖延下去,希望伯雅能够配合好国税局,将天子所定关税构想,能真正落实下来。” 说到这里,毕自严神情严肃起来。 若是仅从官职上来讲,毕自严所任户部右侍郎,远比孙传庭所任天津知府要高,但孙传庭这个位置,并不一般。 尤其在天津这些时日,所见所闻,叫毕自严心中明白一点,天子对该地很重视,这里所肩负的职责,远比所看到的要重。 “好,既然右司徒这般讲,那某必做好相应事宜。” 孙传庭正色道:“国税局的设立,涉及关税、商税等职权,若是能取得相应进展,这对国库是有益处的。3sk. 特别是这个商税,是极为不合理的。 朝中的很多大臣,都错误的认识了商税,或者有些明知是错的,却出于这样那样的问题,不愿提及到这些,也不想叫朝廷触及到这些。” 毕自严微微点头表示认可,但却没有多讲其他,毕竟现阶段的国税局,连关税的税改事宜,也只是刚刚有了起色。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毕自严心中比谁都要清楚。 大明所行赋役制度,在部分层面上,是存在缺陷的,是存有问题的,不过受既得利益的影响,想要推动变革是件困难的事情。 国税局和大明财政学院的先后创设,就代表对赋役制度的改动,朱由校是有着详细且明确的谋划。 凡事要一步步的来,操之过急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只会叫大明陷入混乱,这是朱由校所不愿看到的。 “右司徒,知府,海上出了一些状况。” 孙祖寿行色匆匆,挎刀走进堂内,见到毕自严他们,抱拳行礼道:“恐这件事情,需尽快决断。” “能叫临危不乱的孙将军这般,看来所遇问题不小嘛。” 孙传庭见状,和毕自严相视一眼,开口道:“说说,遇到什么事情了?可是天津海防营这边,发现什么了?” “一支西夷船队,出现在我天津近海一带,规模不小。” 孙祖寿正色道:“西夷船队那边,谴派了麾下几名通译,皆是福建福州人士,言明此番来意,是知晓我天津开海,所以想要进行通商。 不过这支西夷船队,携带不少火炮,所以海防营这边,第一时间禀明情况。” 孙传庭、毕自严听闻此言,露出各异的神情,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有西夷人过来。 “是欧罗巴哪个国家的?”孙传庭站起身来,皱眉说道:“和他们在交涉期间,那支船队是否有不轨之举?” “来的好像是葡国人。” 孙祖寿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当时的情况比较复杂,海防营的人没有在意这些,不过这支西夷船队,并没有任何不轨之举。” “那就叫这支葡国船队的领事,乘坐小船前去天津新港,可携三十名随从。”孙传庭不假思索道:“另外告诉这支船队的领事,本府会前去新港接见他们。” “喏!” 孙祖寿抱拳应道。 等待了这般长时间,终于有欧罗巴的人过来,这对孙传庭来讲,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如果这支有待考证的葡国船队,真的是想进行海上通商,那对后续的天津开海,会起到积极作用。 “孙知府,本官随你同去。”毕自严站起身来,眉头微皱道:“刚好能趁此机会,多了解一些海外的情况。” 孙传庭点点头。 得益于朱由校的影响,像孙传庭、毕自严这些他倚重的务实官员,在对待新鲜事物时,会表现出愿意接纳的态度,不似大明守旧派出身的官员,对待一切新的事物,都是顽固的思想。 天启朝的大明,虽说自身出现些问题,不过远没到崇祯朝那般可怕,所以积极从国朝层面,对外取得相应联系,是有利于大明谋改和发展的。 …… 天津近海的风很大,十几艘大小不一的海船,停在这片海域上,不远处,是几艘天津海防营的海船。 此前为保障辽东战局的后勤供需,天津所搜集的多数海船,都调拨到协办前指名下,用于军需辎重的调配。 “安东尼奥男爵,大明的实力您应是清楚的。” 海船甲板上,沈国忠神情正色,说着葡国语,“这次我们幸运的意外知晓,天津开海通商的消息,是值得多一些耐心的。 倘若触怒到大明的怒火,那就不止驱离那般简单。 您此次带队北上赴津,除了想跟大明通商以外,还想叫大明知道,尼德兰占着澎湖、宝岛等地。 出于职业操守的原则,我认为您应多些耐心,不要觉得天津这个地方,所见到的海船很少,就代表大明海上力量薄弱。” “沈,你说的这些本爵都清楚。” 安东尼奥男爵皱眉道:“但是这些明国人,实在是太不绅士了,用你们明国的话,就是本爵满怀期待,千里迢迢的赶来,现在却被拒之门外。 说开海通商的是明国,可为何要叫朋友挡在门外? 这是不好的。 如果说明国人是这种态度,那本爵有必要觉得……” 安东尼奥不可一世的态度,叫沈国忠露出无奈的神色,他只是想赚些银子,但并不是想陪葬。 “男爵阁下,若是你想做任何出格的举动,那沈某就要正告您一句。” 沈国忠想了想,伸手指向前方说道:“或许天津的海船少了些,但他们陆地上的火炮,却很多,足以摧毁整支船队。 这并非是沈某在恐吓男爵阁下。 我们北上赴津,是赚取钱财的,不是来挑起事端的。 就算能离开天津,可在大明江南诸省沿海,尤其是福建,大明是有着一支强大的水师力量。 所以我们不妨耐心等待些,如果说能跟天津知府达成意向,允许我们停泊通商,那赚取的钱财,将超乎男爵阁下的想象。” “行吧,那本爵就等待一个小时。” 安东尼奥男爵皱眉道:“如果到时明国人还这般轻待,那本爵定要叫明国人知道,我葡国的实力。 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必须受到惩罚。 本爵冒着风险北上赴津,不是来……” 沈国忠眉头紧皱起来,对安东尼奥男爵的顽固,他已经不知该劝些什么,若是真发生冲突的话,那他要设法离开葡国船队,他跟随北上是赚银子的,不是陪葬的! “男爵阁下,明国的船动了。”一旁站着的詹斯将军,此时伸手道:“好像正在朝我方靠拢。” 顺着詹斯将军所指,安东尼奥男爵和沈国忠他们,都皱眉看了过去,两艘天津海防营的海船,正在缓缓驶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西夷北上(2) 天津新港。 “本爵带着诚意,不惧海上艰险,赶赴你们天津。” 安东尼奥男爵面露愤慨,眼神凌厉的斥责:“但是你们明国人,根本就不遵守契约精神,见到本爵所统率的船队过多,竟这般慢待本爵,你们必须要向本爵道歉!不然……” 稳坐在官帽椅上的孙传庭、毕自严,听着一旁的沈国忠所译之言,眉头微皱起来,那冷峻的目光,看向神情倨傲的安东尼奥男爵。天籁小说网 “你找死是吧。” 一旁的孙祖寿,难掩心头怒意,怒瞪安东尼奥男爵,喝道:“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一小小的葡国男爵,竟敢这般嚣张跋扈。 你,对,就是你!把老子的话,翻译给这帮西夷听,问问他……” “孙将军,你先冷静下来。” 孙传庭压着怒意,对暴怒的孙祖寿说道,随后看向面露紧张的沈国忠,神情淡然道:“你是这葡国人所聘请的通译,将本抚的话,完整通译给他听。” “喏!” 孙传庭气场太稳,叫沈国忠不敢多言,此举反叫安东尼奥男爵一行,脸色无不变得有些难看。 “大明并非那弱小的南洋诸国,别觉得能在那边耀武扬威,就可以在我大明治下为所欲为。” 孙传庭神情淡然,迎着安东尼奥男爵的怒视,平静道:“据本府所知晓的情况,葡国在欧罗巴那边,仅是个弹丸小国。 葡国虽说借着航海起势,积攒了一些家底,在南洋也算有些势力,不过仅是在南洋,也非你们一家独大吧? 尼德兰,英吉利,佛郎机…… 你刚才说是带着诚意过来,但就你刚才的表现,在本府眼里却像是耀武扬威,觉得大明任由你们支配? 嘴上讲着契约精神,绅士气度,可种种表现更像是一个海盗。 你没有资格讲那些话,就算欧罗巴各国都来了,也没有资格讲这些话,这里是大明的疆域,你们只有遵守大明的律法,才能停靠通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再敢这般的话,那本府就要代表大明天子,严惩你们这帮自以为是的家伙!!” 沈国忠面色紧张的翻译着,安东尼奥男爵、詹斯将军他们,无不是脸色微变,眼前的明国官员,竟对他们了解这般清楚。 特别是南洋一带的局势,似乎掌握的很清楚。 原本他们知晓天津开海通商,就是想趁此机会,早于尼德兰、英吉利等国海外势力,先跟大明交好。 毕竟大明盛产的茶叶、瓷器、丝绸等物,在海外是极受追捧的,且价格是极其昂贵的。 毕自严有些诧异,他不清楚孙传庭为何对欧罗巴各国,对南洋一带的局势,竟了解的这般清楚。 不过对安东尼奥男爵一行的态度,叫他心里觉得厌恶,这是把大明当成弱国了? 一帮西洋蛮夷,有什么资格想这些? “你们是想好好洽谈呢?还是想刀兵相见了?”孙传庭端起身旁茶盏,呷了一口,随后看向安东尼奥男爵,“若是前者,就为刚才的行为致歉,若是后者,那就做好葬身大海的准备吧。” 孙传庭的话说的很平淡,然那种上朝天国的威仪,却展现的淋漓尽致。 或许在天津这边,所辖海上战船不多,但在辽东,在登莱,皆有着不少战船,真要想开战的话,那也不惧! 孙祖寿紧握刀柄,那双虎目,盯着安东尼奥男爵一行,所流露出的战意,叫他们无不感到心惊。 明国似乎很好战!? 风渐渐大了。 沈国忠面色紧张,看向脸色难看的安东尼奥男爵,他真的很怕这个家伙,讲出什么激进之言。 “本爵为方才的行为,向你们致歉。” 不过叫沈国忠诧异的是,安东尼奥男爵竟欠身行礼,说道:“这次本爵带队北上,是想和明国洽谈的……” 沈国忠没有第一时间翻译,孙传庭、毕自严虽听不懂这些话,但通过安东尼奥男爵的神情举止,还是能猜到一二的。 先前剑拔弩张的氛围,立时就有所缓和。 既然是奉行旨意,要在天津开海通商,孙传庭心里早就想到,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 不过经历这件事情,也叫孙传庭明白一点,天津要尽快增强海防营势力,还要筹建一处通译所,便于跟欧罗巴各国的海商交流。 “尊贵的天津知府,本爵很是诧异。” 安东尼奥男爵坐在椅子上,露出些许疑惑,看向孙传庭,“明国对欧罗巴各国的情况很了解?对南洋那边的局势,也很清楚吗?” “当然。” 孙传庭眼神坚毅,回应道:“若是不了解这些,本府又怎会奉行旨意,在天津府兴建新港,行开海通商? 尤其是尼德兰这个小国,很是嚣张跋扈,觉得在海外的势力很强,就敢窃据我大明的澎湖和宝岛。 要不了多久,大明就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不要拿大明的胸怀,当做一种软弱,这样并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安东尼奥男爵你说是吗?” 此言一出,叫在场的人,无不是脸色微变。 尤其是安东尼奥男爵一行,他们心里有些震惊,对尼德兰的种种行为,大明北方竟了解这般清楚。 这一刻,安东尼奥男爵想到了什么。 定然是访明的传教士,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告诉给大明了,不然大明上下,怎会对这些这般了解。 想到这里,安东尼奥男爵心中暗骂起来。 其实积极来明的西洋传教士群体,并非是单纯为了传教,在他们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个势力,目的就是为刺探大明情况。 东西方间的交流,从不是表面那般风平浪静。 “说说天津开海通商的事宜吧。” 孙传庭能感受到身旁所坐毕自严,流露出的一些诧异,不过眼下这个时候,还不是向他解释这些的时候。 对欧罗巴、南洋等地的了解,他亦是通过天子所下密旨知晓,安东尼奥男爵一行的种种表现,叫孙传庭知晓天子所言,都是真的。 “针对天津开海通商,天津府衙制定有相应章程。” 孙传庭拿起一份公函,递到沈国忠面前,说道:“想要跟大明开海通商,就要遵守这些规矩。 你详细的跟他们通译,等了解这些情况后,我们再继续洽谈,不急,本府是带着诚意邀请你们的。” “喏!” 沈国忠忙上前接过。 “孙知府,你来一下。”见沈国忠准备通译,毕自严站起身,对孙传庭说道:“本官有些话,想对你说。” “嗯。” 孙传庭应了一声,随后对孙祖寿说道:“孙将军,你先接待一下他们。” 说罢,孙传庭便站起身来,跟着毕自严朝一旁走去。 “天津开海通商守则,其一,对欧罗巴各国来津海商,必须遵守大明律法,敢做出任何违反举止,轻则罚没财产驱逐出境,重则绞刑!” “其二,各国来津海商,包括各国其他人员,只能在明确的天津新港范畴活动,不得……” 听着沈国忠所讲的葡国语,毕自严眉头微皱起来,看向孙传庭,心中有些疑惑,他想要询问清楚。 “伯雅,方才你所说的澎湖和宝岛,皆被尼德兰的海上力量侵占,这些都是真的吗?”毕自严皱眉说道:“早在万历……” “是非法侵占。” 孙传庭出言打断道:“这些消息,某也是先前接到陛下密旨,才真正了解到的,尤其是宝岛这个地方。 明面上是大明统辖之下,可实际上却并非是这样。 包括跟那葡国男爵所讲,亦非某所知晓的,先前某心中也不确定,所讲欧罗巴、南洋的情况,是否为真。 但透过他们的种种表现,可以佐证这些是真的。” 毕自严沉默片刻,皱眉道:“倘若是这样的话,那陛下在天津开海通商,就不是简单的发展海上贸易了。” “的确。” 孙传庭点点头,说道:“按照陛下的旨意,天津要积极发展造船业,铁厂,火炮厂等诸多产业。 跟欧罗巴各国的海商,真正接触经商领域的,是还在筹建的天津十三行,而具体管理这一切的,则是天津海关行署。 通过这次实质性的接触,某发现欧罗巴各国的海上势力很强,若是他们真对大明产生觊觎之心,那江南诸省的沿海,必将遭受侵袭,这并非是一件好事。” “这些情况和担忧,都要向陛下禀明。” 毕自严想了想,伸手道:“包括这次跟葡国的接触,适当的发展水师力量,有助于维护大明的统治。” 上朝天国的优越性,叫大明主流对海外的情况,表现得并不关心,所以对海外局势了解也不多。 不过大明在此之前,不管是奉行禁海,还是开海,以江南诸省的沿海地带,那私底下都没停止过海上贸易。 朱由校特意选在天津这个地界,还叫孙传庭过来坐镇,那就是想打开大明封闭的国门,叫世人知晓海外情况,推动受朝廷掌控的海上贸易,而非一切利益,都叫既得利益群体,在私底下截留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家国天下 清风徐来,叫人觉得很是凉爽,气势磅礴的紫禁城,琉璃瓦泛着金光,轮值宿卫的上直亲卫军,神情冷峻。 乾清宫外,站着十数众朝臣,神情肃穆,不远处,孤零零肃立的杨涟,神情平静的目不斜视。 内阁、吏部、都察院的首脑,皆被天子下旨召来,方从哲、叶向高他们,心中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枢密院、户部、工部批示的这些奏疏,派人送过去。”朱由校放下御笔,神情有些憔悴,对魏忠贤说道:“叫有司的人,按照朕的旨意着办,不准拖延,有任何情况及时禀明。” “喏!” 魏忠贤忙作揖道。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虽说身体有些疲惫,但心里却很是平静。 “你,即刻去武英殿,将皇爷批示的这几封奏疏,送到枢密院去。你去户部,将这几封奏疏送去,你去工部那边……” 从殿内退出来后,没有理会方从哲、叶向高他们,魏忠贤将所拿奏疏,对殿外候着的宦官吩咐道。 瞧见此幕的众人,心里却思绪万千。 在他们赶来乾清宫后,就见到很多内廷宦官,拿着不少天子批示的奏疏,赶赴到外朝有司衙署。 抛开其他的不谈,单论天子的勤政克己,即便是方从哲他们,那心里都是敬服的。 不过天子的理政风格,却叫很多文官感到心悸,因为在很多时候,他们不知情时,天子就乾纲独断了。 “魏公公,陛下何时召见我等?”人群中,何宗彦微微欠身道:“我等来乾清宫已有快半个时辰了。” “何阁老稍等。”无视某些人的一些视线,魏忠贤微微一笑道:“咱家这就进殿,向皇爷禀明情况。” 外朝文官和内廷太监,天然就是对立的群体。 对一些东林党人,对自己那带有敌意的眼神,魏忠贤心里并不在意。 服侍在天子身边,做好份内之事,就算被满朝文武敌视,那又能怎样? 文官群体就算再厉害,那手能伸进内廷? 欠身走进殿内,见自家皇爷闭目养神,魏忠贤侯在一旁,宛若雕塑一般站着,整个殿内很安静。???.23sk. “浓茶。” 倚靠在龙椅上的朱由校,言简意赅道,随后睁开双眼,掠过一道精芒,向前探探身,眉头微皱。 处理朝政是好,不过却消耗精神。 此时朱由校的心里,算是明白过来,为何历朝历代的皇帝,长寿的没几个了,毕竟要经手的事情太多。 还是纯粹当昏君和暴君好啊。 至少不必为繁杂政务,制衡朝堂,各种算计分神,只需安于享乐就行。 “皇爷~” 魏忠贤捧着一盏浓茶,递了上去,朱由校伸手接过,大口喝了起来,那苦涩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之中。 “传杨涟觐见。” “喏!” 晾了一些人,快半个时辰,性子也磨了,朱由校放下茶盏,思索着吏治新规,当怎样明确下来。 这些时日,朝野间吵个不停,朱由校心里是清楚的。 无非就是这个吏治新规,触碰到很多禁忌和樊笼。 恰恰是这般,吏治新规才更应推行,不然真等问题不可收拾,再想解决,那困难就会更大。 “臣…杨涟,拜见陛下。” 看着作揖行礼的杨涟,朱由校露出笑意,这些时日,杨涟在朝的处境,可不是很好,颇有几分孤臣之意。 “爱卿免礼吧。” 朱由校拿起一摞奏疏,看向杨涟,“最近弹劾爱卿的奏疏,可是多了不少,朕还想着怎样开导爱卿。 见爱卿这般,朕心里就放心了。 说说吧,对朝中多数反对的吏治新规,爱卿还想趟这浑水吗?” “陛下,吏治新规必须推行!” 杨涟眼神坚定,看着被天子拿着的奏疏,正色道:“京察一事,叫臣看到很多不好的趋势。 臣个人荣辱,不算什么。 但社稷根本,却是大事! 臣在这些时日,又有一些新的想法和看法,还请陛下御览,吏治新规一事,当尽快明确啊。” 魏忠贤走上前,接过杨涟所呈奏疏,随后快步朝御前走去,双手捧着,递到朱由校的面前。 “裁撤锦衣卫?” 瞧见杨涟所呈奏疏,朱由校笑了,这个杨涟啊,还真是一把双刃剑,真是什么事情都敢想啊。 简单些来讲,就是把锦衣卫的部分职责,归拢到新设的廉政院名下,那锦衣卫就没必要存在了。 “陛下,治国当正,锦衣卫非正道,特别是所辖诏狱,更是僭越大明法纪。” 杨涟再度作揖道:“臣这些时日,一直在想陛下所设廉政院,既能查漕运漂没案,那是否能行使某些巡察职责。 这样都察院这边的担子,也能相应减轻一些。 毕竟吏治新规真要推行,都察院需要外派诸多监察,以进驻朝中有司衙署,在人手上难免不足。”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岂能轻易裁撤。” 朱由校放下奏疏,想了想,伸手说道:“不过增补廉政院一些职权,在朕看来是有必要的。 毕竟整顿我大明的吏治,不能仅对朝堂有司衙署,地方上也要贯彻,都察院虽有不少巡察御史,不过办事效率却不高。 多一个廉政院交叉巡察,却能提高不少效率。 去,召其他大臣觐见,就吏治新规一事,也该明确了,不要觉得朕不过问此事,就代表不关心此事。”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 先前不理会因吏治新规,而生出的种种风波,是朱由校要解决落实,自己所谋的诸多部署。 跟大明的文官群体博弈斗争,不能表露出真实想法,不然真要叫他们揣摩透彻,那很多事情都难办下来。 现在宗学、河政、军政、财政等多层面,诸多部署都明确推行下来,并叫务实的大臣去操办,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对症下药。 看着走进殿内的诸臣,神情各异,朱由校眸中掠过一道精芒,对吏治新规之事,只怕很多人心里,依旧是表现出强烈的反对和抵触,不过这个紧箍,必须要套下去,不然吏治崩坏严重,再积极谋改都是无用功。 第一百三十七章:这大明,朕说了算 “朕这些时日一直忙于理政,为所遇到的问题常寝食难安,就怕做的不好,误了大明社稷,更怕叫苍生受苦。”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面色平静道:“国朝面临怎样的困境,国库是怎样的空虚,朕不多说,你们一个个心里都清楚。 朕就纳了闷了。 因为杨卿的一封奏疏,竟叫朝中生出这等反对声,这弹劾杨卿的奏疏,都快堆满司礼监了。 朕想要问问你们,除了那帮言官御史,外朝其他有司官员,都没有其他政务要做?大明就这般太平吗? 或者说,朝堂在惧怕什么?!” 说着,朱由校神情凌厉起来,拿起御案上那摞奏疏,怒摔到方从哲、叶向高他们面前,散落在殿内的金砖上。 方从哲、叶向高等一众阁臣和廷臣,无不心下一紧,纷纷低下脑袋,天子所表明的态度,很强硬。23sk. 吏治新规,他是绝对支持的。 “陛下,杨都御史所呈奏疏,言明的吏治新规,分明是破坏我大明国体。” 钱梦皋走上前,作揖行礼道:“都察院的职权所在,很早就明确下来,若是在朝推行的话,必将引起诸多混乱。 从内阁开始,由都察院派驻所谓的监察御史,对有司衙署行监察事,朝中有那般多的衙署,怎么能监察过来,再者言国朝并无此等先例,若是监察期间,造成贻误的情况,那损害的就是社稷啊。” “臣附议!” 吏部尚书周嘉谟上前道:“杨涟的这份吏治新规,是不切合实际的,所产生的影响太大太大。 六科所辖职权,被都察院侵占了。 吏部所辖职权,被都察院侵占了。 倘若是这般的话,那朝堂就彻底失衡了,以后谁都要看都察院的脸色,谁都要顾忌起都察院。 一旦形成这样的风气,朝堂就彻底失去平稳,又如何能行使权力,以协助陛下,来治理整个天下啊。”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看着钱梦皋、周嘉谟、孙如游、亓诗教等一众人,义愤填膺的阐明自己观点。 这一刻,涉及到核心利益时,就没什么派系之争了,即便是东林党这边,对杨涟也没有任何支持。 朱由校亲自拟定的吏治新规,经杨涟之手传到朝堂上,那就等于说给所有人,头上都戴上一个紧箍。 哪怕这个紧箍,在明初的时候就存在,只是后来没有了,所以很多文官并不愿意,这个紧箍再出现。 大明形成严重的党争风气,就在于监察体系出了问题,尤其是这个六科,本是用来制约文官的,最后却成了牵绊皇权的存在。 “讲完了?” 朱由校也不气恼,看着眼前这群人,轻笑道:“论讲大道理,朕讲不过你们,毕竟都是我大明的进士。 朕读的四书五经,读的圣贤书,没有你们多。 不过朕喜欢用事实说话,魏忠贤!去把朕所看的那些案牍,都给朕搬过来,叫这帮好大臣,都认真的看看。” “奴婢遵旨。” 沉默不言的方从哲、叶向高、何宗彦几人,相互见看了一眼,心中思绪万千,反观被群攻的杨涟,却平静的站在一旁。 彼时的东暖阁内,陷入到安静之中。 魏忠贤领着一群内廷宦官,将先前司礼监和内书堂这边,所整理的一应案牍,都搬进东暖阁内。 一条条书案上,摆放着一摞摞奏疏,分的很明确。 “都别愣着了,动起来,好好看看。” 看着眼前的众人,朱由校伸手说道:“这是朕叫司礼监和内书堂,从万历四十年开始,所整理的一些封存案牍。 吏治腐败。 徇私舞弊。 懒政怠政。 这些个情况和现象,不是朕乾纲独断定下的,是朕看过这些整理后的案牍,所生出的感觉!!” 此言一出,方从哲、叶向高这些人,无不脸色微变,他们都没有料想到,天子竟会做这些事情。 对先前所封存的案牍,都逐一的拿出来进行核对,若是某一衙署的案牍,就算是核对出来,不会发现什么。 但是所有的案牍都搞出来,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见众人没有反应,在天子的眼神示意下,魏忠贤低首走上前,伸手道:“这些是涉及赋役的,这些是涉及军饷开支的,这些是涉及赈灾开支的,这些是……” 那一堆堆的案牍,被魏忠贤逐一介绍着,在讲完最后一摞后,魏忠贤向朱由校作揖行礼,随后就退出东暖阁了。 “吏治清平与否,涉及到社稷安稳的根本。” 朱由校站起身来,缓步向前走着,看着低下脑袋的诸臣,淡漠道:“摆在你们面前的这些案牍,纹丝未动,谁都没有更改过,有朝中有司衙署呈递的,有地方有司呈递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 朕发现这其中有很多的账,都是核对不上的,有些亏空,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填补上。 来来,你们方才都义愤填膺的,现在不谈大明的宗法礼制,来告诉朕,若是不出手整顿的话,大明社稷还能有几年? 一年朕就不说多了,核对不上两百万两银子,那这些年下来是多少呢?接近两千万两大关啊!” 大明的吏治问题,早就因党争风气的影响,快烂到根子上了,若是不出重拳整顿,那大明迟早玩完。 跟文官群体的斗争,有些时候可以适当让步,毕竟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但是在某些大方向上,一步都不能退! 比如赋役。 比如吏治。 特别是这个吏治,敢任由他们为所欲为,那大明家底就算再厚,也经不起他们折腾。 贪欲是没有穷尽的。 “陛下英明!” 杨涟从人群中走出,行跪拜之礼,作揖道:“当初奉旨京察时,臣就发现这些问题,一场京察大计,并不能起到相应的作用。 吏治,关系到大明社稷根本。 如果吏治不明的话,那不知有多少贪赃枉法之事,臣恳请陛下,能尽快下达旨意,将吏治新规明确下来。” 身后站着的人群中,不少都露出厌恶的神情,对杨涟这等谏臣,所讲出的这些话,真的是叫他们毫无办法。 杨涟是一把刀,是富有浪漫主义思想的刀,虽说出身东林党,但在很多事情上,若是能用对地方,恰恰能帮着拱卫皇权,叫大明乱象有所改变。 朱由校恰恰是看到这一面了。 对待东林党也好,对待齐楚浙党等派也罢,不能一棒子全打死,那样,大明就没可用的官员了。 “朕不管你们是怎样想的,也不管朝堂是怎样反对的。” 朱由校拍着身旁的案牍,眼神坚毅道:“吏治新规必须要推行,且要从快推行,都察院尽快展开行动。 亓诗教,擢都察院左都御史。 杨涟,擢都察院右都御史。 何宗彦亲抓吏治新规的事情,自即日起进驻都察院,你们来共同做好此事,谁要是心生不满,或者抗拒反对。 不必再写弹劾奏疏了,直接写请辞奏疏,呈递到御前来,朕全都批红! 这些案牍,就堆放到午门那边,谁要是觉得做这件事情,是僭越我大明的宗法礼制,是乱我大明国体,好啊,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朕绝对会听取良言。” 这番话讲完后,亓诗教脸色大变,何宗彦有些踌躇,一个升官了,一个掌权了,可他们都没有喜悦。 当然二人所没有的喜悦,是不一样的。 至于方从哲、叶向高他们,不少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天子的这一系列操作,堵住了他们的嘴,甚至把路都给堵上了。 吏治新规这件事情,是做也要做,不做也要做。 “这大明天子,是朕。” 朱由校走上前,当着众人的面,搀扶起杨涟,掷地有声道:“这大明,不是某些人,所能说的算的。 说的算的,是朕! 谁要是叫朕发现,想在明里、暗里去破坏吏治新规的推行,那大明的法纪,同样也不是摆设!” 第一百三十八章:承天门阅兵(1) 吏治新规就像是一道紧箍,以制衡快要失控的文官群体,这种失控,并不只是表面所看到的那般。 其更多聚焦在皇权和臣权之争上,所掺杂的层面很多,很杂,朱由校将其看做增强中央集权,厘清各项弊政,斩断各种毒瘤,重塑大明国体的一个起源。 大明想不走老路,就要实现从上到下的改变,这必将触碰到很多人的利益,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必将经历很多流血事件。 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午门所陈列的各类案牍,就像是一把把利刃,明晃晃的摆在群臣面前,这使得躁动的朝堂,立时就变得安静下来。 因万历朝那场国本之争,而形成的严峻党争,使得万历朝的后期,很多层面的事情,都是经不起推敲的。 吏治腐败,就是从党争开启的。 整顿大明吏治,是一个长期的工作,朱由校有足够的耐心,叫这道紧箍变粗变牢,以完善监察制度。 “从辽地归京的队伍,行至通州一带,这涉及阅兵的准备,都安排妥当了吗?”朱由校走在这武英殿外,对随行的王象乾一行,说道。???.23sk. “此事关系到我大明军威重塑,更影响到社稷的安定,枢密院这边,没有受朝局影响怠慢这些事情吗?” 王象乾上前禀明道:“陛下,涉及阅兵的一应准备,皆已就绪,要参加这场阅兵的各个群体,也都明确下来。 长安街的整治,承天门的修缮等事,内廷有司衙署皆已落实,枢密院这边,亦谴派官员前去通州,讲明阅兵的各项事宜。” 朱由校停下脚步,想了想,说道:“那就后日召开阅兵,朕要叫京城上下,皆知我大明军威!” “臣等遵旨!” 受朝中局势不断变动的影响,叫很多人的注意,都没有过多留意辽地归京的队伍,或者准确的来讲,朝中多数的文官,心底并不在意武将怎样,更别提底层的将士,文贵武贱的观念,就是大毒瘤。 “这场承天门阅兵,朕要叫所有人都知道,军队应该是怎样的。”看着去忙碌的众人,负手而立的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朕要叫积重难返的大明,见到更多曙光,让你们应接不暇!” 说着,朱由校一甩袍袖,朝乾清宫方向大步走去,紫禁城,还是那座紫禁城,但因为朱由校的存在,一切都在改变着。 远在通州的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他们并不清楚,为这场承天门阅兵,他们所效忠的大明天子,都做了那些准备,更在京城掀起怎样的舆情。 通州,临设军寨。 “李枢辅,陛下要举行承天门阅兵,携带辽地前线,所斩获的那些建虏首级,是否有些不太好?” 陈策神情凝重,看向伏案忙碌的李邦华,皱眉道:“而且还要携带战死健儿的骨灰,一起参加这场阅兵。 承天门毕竟是皇城所在,带……” “陈帅,这些担心和顾忌,你们就不要多想了。” 李邦华放下手中公函,抬头看向陈策、童仲揆他们,正色道:“陛下所做的决断,谁都不能违背。 陛下说的原话,就是要叫世人知晓,他们所享受的安定,是谁给予的。 此前的辽左一战,是何等的凶险?你们都是战争的亲历者,比谁都要清楚,叫世人知晓建虏的厉害,叫世人知晓大明的军威,这些都是很有必要的啊。” 挎刀而立的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等一众将校,听着李邦华所讲的这些,内心却生出不同感触。 似这样重视的态度,是他们先前所从没有过的。 不。 准确的来讲,是从新君御极登基前,他们没有经历过这些。 “叫你们过来,除了领取要宣讲的报刊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李邦华拿着一份密旨,朝陈策他们走去,正色道:“先前陛下不想让你们分心,不想叫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健儿分心,就没有将京城发售的报刊,派人带到通州这边来。 这些发售的报刊,皆是陛下命人撰写,讲明你们所立功勋,讲明辽东各军所立功勋。 现在是时候了。 这份密旨,陛下亲言,只叫你们四人看,由此可见陛下对你们的看重,对承天门阅兵的重视。” 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四人,眼神无不变得灼热起来,从辽地启程归京以来,他们就感受到天子的重视。 现在李邦华讲出这些话,叫陈策他们一个个是难掩的激动,纵使是在这个时候,叫他们再度领兵征伐,那都能做出来! “行啦,你们留在这里看吧。”李邦华将手中的密旨,递到陈策面前,微微一笑道:“本辅去视察一下,这个时候,可是任何岔子都不能有。” “喏!” 陈策、童仲揆他们抱拳应道。 李邦华走了。 为确保承天门阅兵一事,能顺利的进行下去,从随军抵达通州后,他就变得异常忙碌起来。 太多要做的事情,需经他手来解决。 尽管李邦华心中揣摩不透,天子为何要举行这场阅兵,所蕴含的深意有哪些,但李邦华却明白一点。 这场承天门阅兵若真能举行,那能让世人知晓大明雄威,以后在辽东方面,针对建虏一事,就不会再有先前的种种了。 彼时。 陈策、童仲揆几人聚在一起,看着那封天子所颁密旨。 “诸卿,见字如面,对四军在辽地所取战绩,朕在紫禁城初闻时倍感欣慰,更感到骄傲和自豪。 你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真正的战场上,和建虏展开的堂堂正正的战斗,叫我大明丢掉的军威,重新立起来…… 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叫朕看到了希望,我大明军队的军威,并非是那般不堪一击。 只是这种希望,仅仅是叫朕看到还不够,朕要求你们,叫更多的人,能够看到我大明的军威。 承天门阅兵不是一场简单的形式,有些东西……” 一份洋洋洒洒的密旨,被陈策、童仲揆他们,逐字逐句的认真看过,叫四人的心里生出激动。 奉旨援辽,远离京城的他们,并不清楚这短短几月间,朝堂经历了什么,大明经历了什么。 但通过天子所颁密旨,他们却感受到天子的重视,更看出天子革新大明军队的决心,这叫他们内心激动之余,也感受到沉甸甸的压力。 “诸位,陛下的这份密旨,你们也都看到了。” 陈策强压内心激动,神情正色道:“承天门阅兵的举行,承载着陛下太多期许,身为大明臣子,我等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做好份内之事。 这在本帅的眼里,已经不再是一场简单的阅兵了,这,就是一场战争,身为天子亲军,我们所能做的,唯有尽忠职守!!” “没错!” 童仲揆紧握双拳道:“谁要是敢在这次阅兵拉胯,那就辜负了陛下的厚望,更对不起那些战死辽疆的健儿。 我天子亲军的雄威,必须要叫世人看到。 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把份内之事做好,叫麾下的健儿好好准备。” “附议!” “附议!” 戚金、秦邦屏他们齐声喝道。 在大明还没举行过这等规模的阅兵,更别提是在皇城内进行,朱由校就是要通过一场盛大的阅兵,来彰显出自己的威仪,重塑大明军威,更叫世人知道,大明的健儿,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既然是改变大明,那就是由内到外的全改,先前那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朱由校要一步步的扳正回来。 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那就是大明新军的样板,朱由校要一步步的改造大明军队,叫大明军队重新迸发往日雄威! 这或许是一场漫长且崎岖的行程,然在朱由校的内心深处,有决心和意志,叫他心中所谋逐一实现。 第一百三十九章:承天门阅兵(2) 天启元年,夏六月末,承天门。 旌旗飘飘,擂鼓声不绝。 诸上直亲卫军和锦衣卫,披甲挎刀,昂首挺立,十步相隔,沿途林立在长安街,身后聚集众多方阵。 由左至右。 朝中受邀的有司京官,国子监和大明财政学院监生,京畿的清流士子,京城各坊受邀诸多群体,西山诸多群体…… 无数人在各自所聚的区域翘首以待,很多都伸长了脖子,隔着街去看承天门,想要一睹天子威仪。 “就像是做梦一样,真是没有想到,我竟然能来到皇城内啊,这承天门阅兵究竟是什么啊?” “天呐!这内阁、枢密院、六部等有司阁臣、枢辅、廷臣等,全都齐聚承天门城楼上,这可真是少见啊。” “不过为什么没有看到天子呢?我现在是愈发想要知道,名动京畿的承天门阅兵,究竟是干什么……” 各个方阵之中,在擂鼓声的遮掩下,很多人都在小声议论着,所聚于此的人群,渐渐的激动起来。 “皇爷,各处皆已准备就绪。”魏忠贤踩着城阶,紧跟在朱由校身后,小声说道:“承天门阅兵,绝对万无一失!” 朱由校穿着天子衮服,神情平静,眼神坚毅,踩着城阶向承天门城楼走去,身后跟随大批内廷太监宦官、大汉将军。 “陛下万岁!” 城阶上,持枪挺立的上直亲卫军,昂首喝道。 承天门阅兵一事,从明确召开,到如期举行,朝野间的多数人是不知情的。 “陛下至!” 朱由校走上承天门城楼,一道怒吼声响起。 “臣等…拜见陛下!” 站于城楼各处的阁臣、枢辅、廷臣、勋戚等,无不面朝天子,恭敬的作揖行礼。 “免礼吧。” 朱由校持天子剑,眼神坚毅,缓步朝城楼中央走去,那身天子衮服,衬托出他的英武之气。 “万岁!!” “万岁……” 隔街相望的诸多方阵,瞧见大明天子的身影,出现在承天门城楼上,无不面露激动,尤其是西山受邀的各个群体。 毕懋康、宋应星、焦勖、汤若望这些人才,脸上无不流露出激动的神情。 分散在人群之中,穿着各种服饰的锦衣卫,看见天子驾临承天门,无不怒吼起来,这让很多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声音之大,响彻云霄! 方从哲、叶向高、孙承宗、刘一燝、韩爌等诸内阁大臣,王象乾、王在晋、王洽等诸枢密院大臣,包括各院部寺等衙署的廷臣,一众在京勋戚,多数心里是震撼的,是复杂的。 有明以来,像这种形式的阅兵尚属首次,在承天门城楼陪驾的群臣,多数都不清楚为何会有这种仪式。 特别是礼部等有司大臣,在看到长安街上的一幕幕,心里感慨万千,像这等规模的一种仪式,非短期内所能办好的。 “陛下,承天门阅兵皆已就绪。”迎着无数目光的注视,王象乾神情肃穆,朝着朱由校走来,作揖行礼道。 “开始吧。” 朱由校俯瞰前方,见到那欢呼的人群,眼眸掠过一抹精芒,淡然道,这场承天门阅兵,他要扬大明军威! 王象乾闻言而动,先是朝天子一拜,随后转过身,对诸上直亲卫军下令道:“阅兵,开始。” “阅兵,开始!!” 在承天门的群臣惊疑之际,更大的怒吼声响起,约莫数息,承天门城楼的一角,一道烟花飞射到天空,绽放开来。 烟花绽放的那一刻,响彻云霄的擂鼓声骤停。 “止!” “阅兵,开始……” 林立在长安街各处的诸上直亲卫军、锦衣卫,此刻纷纷齐声怒吼,这让原本欢呼的人群,下意识心下一惊,无不恢复冷静。 本喧嚣热闹的场景,这一刻竟诡异安静下来。 从动到静,不到盏茶功夫。 可这种视觉上的冲击,叫置身承天门城楼的群臣,真切看到以后,心里满是震撼,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觉。 方从哲、叶向高、孙承宗这些大臣,无不相互间看了起来,那眉宇间流露出的惊意,是怎样都遮掩不住的。 魏忠贤神情有些紧张,看着自家皇爷的背影,心里暗暗算着时辰,生怕在这等关键时刻出岔子。 “啪~” “啪!!” 几道急促的烟花声,再度响起,承天门城楼的上空,绽放着各色烟花,本安静下来的擂鼓声,再度骤然响起。 “咚咚咚!!” 和先前的擂鼓声不同,此刻已经全然变了。 “哒哒哒……” 以毛文龙、张之极为首的西苑讲武堂将校,个个身披山文甲,骑着骏马,规模在三百余众,高举特制的日月旗,从长安街西侧飞驰前行。 “奉陛下口谕,承天门阅兵,开始!!” 在毛文龙的带领下,这三百余骑驰骋前行,虎目微张,仰天怒吼着,这种形式的冲锋,给人很强的视觉冲击。 朱由校持天子剑而立,看着长安街上的一幕幕,深邃的眼眸掠过一抹精芒,这才应该是大明! “彩!!!” 天子的盛赞,叫聚在两侧的群臣、勋戚,无不转身看向天子,这一刻,他们心里除了震撼,再无其他。 “承天门阅兵,受检校的军队是哪些?莫不是三大营?” “不会,肯定是从辽地归京的队伍。” “这承天门阅兵的开幕,真是挺震撼的……” 在城楼上所聚群臣、勋戚,小声议论起来,这一刻,他们心里隐隐有些期待,之后还会进行什么。 “明军…威武!!!” 就在这个时候,从长安街东侧传来的怒吼声,让人无不是翘首以待,很多人心里都很想看看,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接受检校的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分成一个个方阵,以长安左门为间隔,一场盛大的阅兵,开始了。 毛文龙所领的西苑讲武堂,三百余众将校学员,早已下马集结,充当此次的阅兵仪仗队,那大明日月旗迎风而动。 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马世龙、王世钦、赵率教等一众将校,分列在各个方阵之首,这一刻,他们内心是难掩激动的。 第一百四十章:承天门阅兵(3) “砰砰砰!!!” 当一阵急促的铳响声,在承天门城楼响起,相隔数百步,就会跟着再响起一阵铳响声,直到传至长安左门。 “这是给检校的诸军,发出的号令吗?” “不清楚,不过声势这般大,只怕接下来不简单啊。” “陛下此时在承天门举办阅兵,看来是……” 这种从未见过的形式,让方从哲、叶向高这些朝中大臣,无不交头接耳起来,他们不知之后会发生什么。 至于受邀参加的诸多群体,多数都被震撼到了,他们静静的站在各自所聚区域,翘首以待的向长安街东侧望去。 脚步声。 马蹄声。 车驾声。 渐渐大了起来。 几面迎风而动的日月旗,由远到近,出现在世人眼前。 那血一般的红艳,在一个个方阵的衬托下,是那般神圣不可侵犯! “天啊……” 承天门城楼上,一些大臣,当瞧见从长安左门方向,逼近的一个个横平竖直的方阵,甚至在更远处,还有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隐约间,还瞧见一些首级,这极具视觉冲击的一幕幕,让他们心里震撼起来。 近了。 近了。 彼时的长安街,除了擂鼓声,再无其他声响,受邀参加的诸多群体,无不是屏气凝神的观看。 “明军…威武!!!” 随风而动的日月旗,缓缓前行,充当仪仗队的讲武堂方阵,无不是昂首挺胸,灼热的目光,侧首看向承天门方向,但是整个方阵,却整齐的向前行进。 “诸卿,觉得我大明军威,怎样?” 看着前行的讲武堂方阵,持天子剑,昂首挺立的朱由校,看了眼左右,朗声道:“有此军威,大明岂容他人侵犯?!” “明军…威武!!” 朱由校的询问刚落,一道怒吼声就响起,讲武堂兵阵,个个精神饱满,昂首前进着,这个兵阵中,有太多虎将悍将。 满桂、曹文诏、黄得功、周遇吉、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张之极、李国桢…… “陛下,西苑讲武堂之风,已成。” 从西山赶回京的孙承宗,当看到讲武堂兵阵,难掩激动道:“有这些虎将悍将在,我大明军威必涨!” “不错。”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西苑讲武堂,承载着朕的太多期许,他们,是我大明军队重振军威的希望。” 聚在天子身边的一众阁臣、枢辅,无不流露出各异的神情,当承天门阅兵开始时,他们心里思绪万千。 “大明有这些虎将悍将,何愁不能镇压建虏叛乱,属于辽地的安定,不远了!” “没错,若能叫这批虎将悍将,统领一部部精锐,大明往日军威,必将重拾回来。” 王象乾、王在晋等枢密院大臣,盯着长安街上行进的讲武堂方阵,讲出心中所想,然方从哲、叶向高这些内阁大臣,多数却眉头微蹙起来。 天子在承天门举行阅兵,果然是带着深意的。 “明军…威武!!” 当看到陈策所领八百骁骑方阵,紧随其后出现在承天门前,朱由校脸上笑意更盛,拔出天子剑,沉声喝道。 “明军…威武!!” 虽说陈策所部方阵,听不见天子所喊,然那拔出的天子剑,他们却都能看见,一个个难掩激动的怒吼起来。 这一刻,属于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最荣光的时刻到来了。 陈策所领的八百骁骑方阵。 童仲揆所领八百车营方阵。 戚金所领的八百铳炮方阵。 秦邦屏所领八百白杆方阵…… 置身承天门城楼的人群,分散在长安街的各个群体,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一股股令人窒息的杀意,尤其是那一双双锐利的虎目,叫人心底生出心悸胆怯。 “明军…威武!!” “大明…万胜!!” 震撼人心的怒吼,从这些健儿嘴里喊出,让人身上泛起鸡皮疙瘩,上过战场,跟没上过战场,那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气势。 这些由朱由校一手缔造的大明新军,经历了铁与血的战场洗礼,早已完成蜕变,他们是大明最强的精锐。 四万新军健儿,奉旨援辽,在辽左战场和建虏八旗拼杀,活着回来的,只剩三万余众精锐,这其中还有一些是伤残的。 战场,是残酷的。 战场,会死人的。 “天啊,这些都是咱大明的悍卒啊,看着他们,我这双腿都忍不住颤抖,真他娘的太强了。” “壮哉,这才是我大明军队,该有的雄姿啊,有他们在,区区建虏怎会是大明的对手。” “明军…威武!” “快看!!那些车驾上摆放的,是建虏首级吗?天啊,竟然有这么多!!” 聚集在长安街的各个群体,看着一个个方阵行进,那从震惊多变成激动,这种视觉冲击之下,叫他们内心格外心安。 这是他们大明的雄师! 当一辆辆装着首级的车驾,出现在承天门的那一刻,气氛被推向了高潮,那一根根金钱鼠尾辫,是那般的刺眼。 “怎能将这些首级,也跟着一并阅兵啊,这不符大明宗法礼制啊。” “谁说的,这才能彰显我大明雄威!” “没错,大明有这些健儿在,想镇压建虏叛乱,指日可待啊……” 聚在承天门城楼的群臣、勋戚,在看到这一幕后,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有嫌弃,有激动,有振奋…… 被簇拥着的朱由校,当看到这一幕后,心里是难掩的激动,他是大明的天子,不可能轻易离开紫禁城。 但是他一手缔造的大明新军,却能秉承他的绝对意志,在战场上硬撼来犯之敌,这是确保大明发展的根本。 一个幅员辽阔的国朝,若是没有一支强军存在,那想要统治天下,想要征战四方,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明军…万岁!!!” 这一刻,在无数人震惊的注视下,朱由校朗声喝道,而分散在城楼上的诸上直亲卫军,跟着就怒吼起来。 想扳正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就必须要表明立场,朱由校要用自己的方式,来重塑一支骁勇善战的大明新军。 第一百四十一章:英烈庙 声势浩大的承天门阅兵,就像是在滚烫的油锅中,泼进去一瓢冷水,所引起的沸腾难以遏制! 积重难返、矛盾尖锐的大明,需要新的东西,来一次次的刺激,以叫大明,在这种刺激下不断改变。 “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都进驻到丰台大营没?” 朱由校翻阅着奏疏,对服侍的魏忠贤,询问道:“犒赏三军所需的酒肉等,内廷这边派人送去没?” “据枢密院所呈,四军皆已进驻丰台大营。” 魏忠贤微微欠身道:“犒赏三军所需,已由内厂派人押运过去,此外,四军麾下战死的健儿,骨灰皆由东厂接收。” “嗯。” 朱由校一顿,眉头微皱道:“派遣专人,暂看顾好这些健儿的骨灰,敢有任何差池,杖毙! 他们为我大明社稷战死沙场,应当有名分,更当享受香火供奉,大明想要重塑军威,就要从这些做起。” “奴婢遵旨。” 大明现有军队体系,在朱由校看来算是烂掉了,不管是三大营,还是九边重镇,亦或者各地卫所兵,可谓是一团糟。 吃空饷,喝兵血,武备松弛,军心涣散…… 种种不好的弊政和顽瘴痼疾,附着在大明军队身上,想要重振军威,就必须另起炉灶才行。 经历战场洗礼的四军,就是朱由校心里的新军种子,他要逐步重建军队体系,扩编大明新军规模。 “看来一场承天门阅兵,的确起到了震慑作用。” 朱由校放下手中奏疏,微笑着说道:“闹腾的朝堂安生了,躁动的京畿平静了,司礼监和内书堂,包括其他有司,继续做好份内事。 这份安定不能被打破,朕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去,派人召枢密院诸臣觐见。” “奴婢遵旨。” 对朱由校来讲,想要统御着大明,按照自己意志运转,军、政大权都要抓牢,逐步瓦解文官群体层层加码下,所构建的所谓政治格局。 特别是大明军队这一块儿,之所以会有现在这种情况,那就是文官群体的手,伸的太长所致。 现在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凯旋归朝,朱由校的第一刀,就准备砍在三大营上面去,以彻底整顿京营,叫其重返巅峰! 二十几万众的三大营,实际却只有十几万兵马,然纵使是这般,真正能打仗的,却少之又少。 拱卫京畿的京营,早就烂掉了。 这都是朝中有司大臣,在京勋戚,暗地里你一刀,我一刀,拿军队割肉喂饱自己,所干的好事。 “臣等拜见陛下!” 看着紧急赶来的王象乾几人,朱由校收敛心神,从龙椅上站起身,缓步朝舆图那边走去。 王象乾几人见状,忙快步跟了过去。 “这次承天门阅兵,举行的很是圆满,向世人彰显我大明军威。”朱由校负手而立,盯着辽东舆图,正色道。 “先前那种谈奴色变之风,算是被彻底震碎了,不过有件事情,朕想了想,还是要抓紧办。 朕要为大明战死的健儿,兴建一座英烈庙,凡为社稷捐躯战死,立下赫赫功勋者,皆可进英烈庙,受大明世代香火祭拜。 现在辽左的局势稳定了,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整个辽东就稳定了,建虏八旗的野心,依旧存在着。 除此之外,在大明其他疆域,也存在着诸多不稳,特别是九边重镇,草原各部时常行劫掠之举。23sk. 所以兴建英烈庙,能起到积极的作用,凡是入英烈庙者,朝廷恩养遗孀遗孤,此外英烈遗孤进讲武堂。” 王象乾、王在晋、李邦华、王洽几人相视一眼,对天子所讲之事,他们先前还真是没过多想过。 “陛下英明。” 李邦华上前作揖道:“兴建英烈庙,确能重振我大明军威,这为日后镇压建虏叛乱,能起到积极作用。 此事应议定一个章程。 臣奉旨赴辽期间,见到很多,发现辽地风气虽变,可对待一些情况,依旧是存有不好风气的。”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治理天下更是这般。 大明幅员辽阔,各地风土人情不一,想叫大明有所改变,就必须整合意识形态,统一思想才行。 “陛下,兴建英烈庙要办,可是选址应定在何处?”王象乾上前询问道:“毕竟此次由四军带回的……” 说着,王象乾停了下来。 大明在辽左之地,的确击败了进犯的建虏八旗,取得了大胜,不过麾下战死的将士,也是很多的。 除了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外,驻守在辽前的各部援辽大军,那承受的伤亡情况更严重。 “在西山选一处地方,营建英烈庙。” 朱由校不假思索道:“涉及营建的事宜,由内帑调拨粮饷,至于各项细则,朕先前有一些想法,你们拿回去完善。 朕知道英烈庙一事,在朝中传开后,必然会引起一些人的反对。 但是谁若敢驳斥此事,你们枢密院要严厉反击回去,这件事情若是敢搁置下来,那大明就别想重振军威!” “臣等遵旨。” 王象乾、王在晋他们当即作揖道。 在枢密院做事这般久,他们太清楚天子的性情,那一旦决定的事情,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再者言,兴建英烈庙一事,的确对大明社稷是有好处的。 “对了,除了这件事情外,涉及敕赏的事情,也要尽快明确。” 朱由校伸手道:“先前枢密院呈递的奏疏,朕看了,一些地方过于保守,朕都单独指明了,这两日就要全部完善好。 该赏赐的,就要赏赐。 若是连这点恩赏,都要吝啬的话,寒了将士们的心,那以后谁还会为大明社稷卖命?谁去镇压建虏叛乱?” 现在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悉数从辽东前线回归,那么依托这批新军种子,来整顿三大营的事宜,就可以提上议程了。 大明不要废物军队,大明需要能打仗、敢打仗的军队,这关系到大明今后发展,朱由校是寸步不让! 第一百四十二章:敕赏 权力,如果失去制约和监管,就会沦为个人和派系谋私的工具。 皇权势颓,文官群体就会猖狂。 臣权势大,大明社稷就会不稳。 朱由校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御极以来,所做的事情,就是增强皇权,打击臣权,如此方能确保社稷稳定。 毕竟相较于庞大的文官群体,皇帝就是孤家寡人,这是皇权的特殊属性,不具备任何分散的可能。 乾清宫。 “眼下距承天门阅兵,也过去几日了。”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看向传召的内阁和枢密院大臣,平静道:“涉及犒赏的事情,也要尽快明确。 不管是凯旋归朝的四军,还是在辽东的各部,都应得到相应的赏赐,以彰显国朝威仪,确保辽地安稳。 此前大明取得辽东大捷,辽东督师熊廷弼立有大功,朕有意重赏,以激励辽地抗击建虏之决心。” 方从哲、叶向高、孙如游、顾秉谦、丁绍轼几人,流露出各异的神情,下意识看向王象乾、王在晋等枢密院大臣。 涉及敕赏一事,时至今日,内阁没有收到任何相关奏疏,甚至兵部、礼部有司衙署,亦对此事并不清楚。 不知从何时开始,枢密院这一临设的平叛机构,所掌握的权柄和事宜,比预想中的要重很多。 “鉴于此前辽左一战的凶险,熊廷弼率部保我辽地疆域,朕有意敕封熊廷弼为侯。”见众人沉默不言,朱由校语出惊人道。 “陛下,此事不可啊!” “陛下,此事当重议!” 方从哲、叶向高、孙如游、顾秉谦几人,闻言无不脸色大变,纷纷上前规劝起来。 开什么玩笑。 熊廷弼镇守辽东,就因打败进犯的建虏,便被敕封为侯爵,那长此以往下去,熊廷弼在辽的势力,岂不膨胀起来?天籁小说网 熊廷弼出身楚党,若他被敕封为侯爵,那势必打破朝堂格局,这对谁而言,都是不愿看到的。 况且从万历朝开始,立下赫赫战功的人不少,仅仅说万历朝的三大征,就没有一人被敕封爵位。 整个万历朝,就敕封过一尊爵位,还仅是伯爵,就是累年镇守辽东的李成梁,可纵使是这般,亦在朝野间引起很大争议。 “陛下想以重赏安稳辽东,此心是好。” 孙如游作揖急道:“然敕封爵位,熊廷弼所立功勋,还远远不够,大明的宗法礼制,对敕封有明确指示。 倘若这般草率,就敕封熊廷弼为侯,那叫天下怎样看?毕竟所立辽东大捷,仅仅是打败进犯辽地的建虏啊!” “臣附议!” “臣附议!” 方从哲、叶向高几人纷纷附议道。 王象乾、王在晋、王洽、李邦华他们,虽没有上前规劝,不过心里却也觉得,对熊廷弼的恩赏过重。 若是镇压了建虏叛乱,立下此等功勋,那敕封一尊爵位,还只能是伯爵,多少还能算说过去。 可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就打败一次建虏进犯,就敕封侯爵? 那大明爵位,岂不太过廉价?! “魏忠贤,将枢密院所拟敕赏,叫诸卿看看。”见方从哲他们这般,朱由校故意冷着脸,伸手对魏忠贤说道:“也叫诸卿看看,朕想做的事情,他们究竟要反对多少。” “喏!”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 敕封熊廷弼为侯爵,此事朱由校就没有想过,之所以这样讲,不过是为执掌京营谋势,需要立一个靶子。 敕封爵位,以后肯定是要做的,毕竟大明征战更广袤的疆域,需要有足够的诱惑,来引导大明文武。 不过在此之前,朱由校却要夺走一批世爵,不管是在京城的,还是在金陵的,那批世袭的勋戚群体,少说要砍掉一半。 他们已沦为大明蛀虫,并没有任何上进心。 大明爵位的含金量,绝不可以这般低! 彼时的东暖阁内,陷入到安静之下。 聚在一起,看枢密院所拟敕赏的内阁几人,此时心情却都变得复杂起来。 因为他们亦在敕赏之中。 “大明取得辽东大捷,绝非一人之功!” 见众人久久不言,朱由校神情冷厉道:“那是满朝文武,和辽东的文武,一起立下的功勋。 若无齐心协力,勠力同心,想战胜猖獗的建虏,断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你们对朕想敕封熊廷弼为侯,有异议的话,那他的事情就单拎出来,其他立有功勋的辽地文武,包括凯旋归京的四军。 一应敕赏,必须要尽快明确!” 听天子这般说,众人目光向后挪去,看到了辽地文武,包括四军武将,所要敕赏的决断。 辽左那几位镇守副总兵官,晋为镇守总兵官,敕世袭锦衣卫千户,赐麒麟服…… 不过到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他们,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不是三大营的左副将,就是右副将,可以说奉旨援辽的那批四军武将,竟将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重要武职,全都给占了。 “陛下,涉及辽地的敕赏,臣没有意见。” 方从哲看了眼众人,作揖行礼道:“不过拱卫京畿的三大营,这般快上快下,更换一批武将晋升,那是否会叫三大营不稳?” “怎么不稳?” 朱由校眼神坚毅道:“有功赏,有过罚,此乃大明统御天下的根本,既然京营的那批武将,没有能力管好京营,那就滚蛋。 就算是在职勋戚,占着位置,也要罢黜武职。 京营是拱卫京畿的根本,若三大营不能打仗,那要他们何用?除此之外,御马监外派的内官,悉数撤回本监。” 方从哲、叶向高、孙如游这些人,脸色微变,不过心里却很是高兴,倘若勋戚和内官,全都撤出京营的话,那京营的话语权,岂不落在他们手里了? 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是拱卫京畿的重要军队,其内部权力构架,经层层加码之后,变得非常复杂。 文官,内臣,勋戚,武官,构成这一畸形的统御核心。 这其中权力最大的,其实是文官,不管是派到三大营的,还是兵部所辖职权,这使得京营的主旋律,没有改变过。 现在朱由校要敕赏一批武将,却拔掉内臣和勋戚的权力,那等于说获益最大的,其实是文官群体。 怎奈这就是一个陷阱,裹着蜜饯的陷阱! “臣附议!” “臣附议!” 见方从哲、叶向高他们纷纷作揖,朱由校嘴角微扬,还真以为在京营这边,自己是以文制武吗? 错了! 之后的三大营,将以全新的军规军纪制武,尾大不掉的隐患,若不从制度入手,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那都是会生出不臣之心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朕要京营彻变 陈策、童仲揆、秦邦屏、戚金四人,领着各军麾下武将,走在去往乾清宫的路上,却有种宛若隔世之感。 “朕对你们抱以厚望,朕知道你们,是我大明的虎将悍将,麾下所统儿郎,皆是我大明健儿!” “仗怎样打,如何打,诸卿根据所处局势来断。” “治理天下,是朕要做好的,领军打仗,是你们要做好的……” “朕就在大明京城,在这紫禁城,静候诸卿,在辽前所立赫赫战功。” “大明不败!大明雪耻!大明…必胜!” “吾以吾血洒疆场,吾以吾志镇山河!” 曾经在奉旨援辽之际,他们在乾清宫所看,所听,那一幕幕浮现眼前,陈策、童仲揆、秦邦屏、戚金的眼眶,无不微红起来。 他们,没有辜负天子的期许和厚望。 “是陛下…” 身后跟随的马世龙,面露惊愕,看见乾清宫正殿前,身穿衮服的天子,负手而立,脸上露出笑意。 此声,叫陈策他们无不回过神,抬头看去。 “陛下!” 四人下意识开口道,随后就快步朝正殿前跑去,秦民屏、马世龙、赵率教他们见状纷纷跟上。 肃静的乾清宫,变得嘈杂起来。 这叫王体乾、刘若愚这帮内廷太监,面露焦急,纷纷提着裙摆就跟着跑过去。 似陈策他们这种举止,明显是僭越宫规的,若是叫朝中文官看到,那定会上疏弹劾。 “臣…陈策,拜见陛下!” “臣…童仲揆,拜见陛下!” “臣…秦邦屏,拜见陛下!” “臣…戚金,拜见陛下!” “臣……” 看着眼前数十众武将,急匆匆的跑来行礼,神情是难掩的激动,朱由校的脸上露出笑意。 “快快免礼。” 朱由校保持笑意,朝陈策他们走来,边搀扶,边说道:“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都没辜负朕的期许和厚望。 好样的。 没有堕我大明雄威。 瘦了,都瘦了,看来这次奉旨援辽,在辽前和建虏硬撼,叫你们都吃不少苦啊。” 说着,朱由校的笑意没了。 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这帮虎将悍将,眼眶无不微红,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天子所流露出的关切,他们是能感受到的。???.23sk. “走,去正殿!” 看着眼前众将校,朱由校拉着陈策和童仲揆的手,说道:“朕在乾清宫,为大明的英杰设有酒宴。 庆贺你们凯旋归朝!” 乾清宫正殿,一张张方桌整齐摆放,尚膳监所备膳食佳酿,叫陈策、童仲揆他们看见以后,心里激动的同时,又有些忐忑。 “魏伴伴,换大盏来!” 似乎看出众将的顾虑,朱由校伸手道:“陈卿他们皆是我大明英杰,区区小杯,又岂能尽兴呢!?” “喏!”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 对此次乾清宫设宴,一来是犒赏勉励诸将,二来是下达任务的,趁着辽前没有战事,当尽快整顿京营。 陈策、童仲揆他们,神情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 看着数十众内廷宦官,在各个方桌前忙碌着,放大盏的,倒酒的,叫他们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他们是冷酷无情,骁勇善战的悍将。 在大明天子的面前,他们是臣! “都去,拿起酒盏!” 朱由校眼神坚毅,端起魏忠贤所捧酒盏,环视众将,朗声道:“这一盏,朕要敬战死的大明健儿!” 众将的心里无不一震,纷纷快步上前,双手端起桌上的酒盏。 “大明,跟以往相比啊,的确不复强盛了。” 朱由校端着酒盏,看着陈策、童仲揆他们,掷地有声道:“这种情况是复杂的,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讲清楚的。 朕在御极登基之初,就想到辽地必生战乱。 猖獗的建虏八旗,比朝中某些文官,所想的要厉害的多。 辽东大捷的胜利,证明了你们的能力,证明了前线健儿的悍勇,但是这一盏酒,朕却要敬那些战死的健儿。 因为他们,是为大明社稷而死! 大明不能忘记他们,朕更不能忘记他们!” 说着,朱由校倾斜所端酒盏,酒水在金砖上迸溅,溅的哪里都是,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一行,无不是眼眶微红。 “愿为大明效死!” “愿为社稷效死!” 正殿内响起的怒吼声,表达了众将心里的情绪。 “倒酒!” 迎着众人灼热的目光,朱由校端着酒盏,朗声道:“这盏酒,朕要敬你们,不为别的,就为你们敢跟建虏言战!!” 殿内,回荡着朱由校的声音。 捧着酒壶的一众宦官,纷纷低首走上前,为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这帮将校,斟满酒盏。 反观陈策、童仲揆他们,听闻天子所讲,无不是强压内心激动,双手捧着酒盏,朝向天子弯腰接酒。 “满饮!!!” 看着这帮将校,朱由校掷地有声道。 “臣等遵旨!” 众人轰然应诺道。 在旁服侍的魏忠贤、刘若愚几人,无不感到振奋,他们很少见到自家皇爷,有这般高兴的时候。 “啪!” 忍着那辛辣味道,朱由校怒摔手中酒盏,坚毅的眼神,看向眼前众将,说道:“在朕这里,向来是有功就赏,有过就罚。 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皆在奉旨援辽时立下功勋,那么你们,都将有所升迁才行。 拱卫京畿的三大营,朕就交给你们了。 没别的,这是朕给予你们的荣耀,但同时也是新的担子,朕要叫京营彻变,你们敢为朕分忧吗?” “愿为陛下效死!” 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他们,纷纷捧着酒盏,单膝跪地,轰然应诺道。 士为知己者死。 君辱臣死。 似天子这般看重他们,信任他们,对陈策、童仲揆这帮将校来讲,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忠职守。 “朕果真没有看错你们。” 朱由校抚掌大笑道:“诸卿,皆乃我大明栋梁,朕之肱股,有你们去三大营,朕相信这个烂掉的京营,必将彻变。 朕要这个三大营,像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一样,能打仗,敢打仗,彰显我大明军威!” 第一百四十四章:川地布局 在大明文官群体的心里,只要掌控住兵部,抓住涉及军队的一应人事、财政权,那脱离臣权范畴的军队,就基本不存在。 所以在一开始时,方从哲、叶向高他们,虽说看出当今天子,想要提拔一批倚重的武将,来整顿拱卫京畿的三大营。 可监管三大营的文官,发放三大营的粮饷,都在他们的影响范畴下,那么就算是天子倚重的武将,也要听令行事。 怎奈朱由校心里早就想好对策。 依靠着天子内帑,去供养数百万规模的军队,是不切合实际的,但供养一支三十万的精锐京营,朱由校觉得没任何压力。 银子,终究是明末的主旋律。 粮饷调拨不必担心,那剩下就没任何限制了。 “秦卿,朕将你单独留下,是有件事情想和你商榷。” 朱由校有些微醺,风吹过,叫朱由校觉得很舒适,微笑着说道:“这个抉择权,朕交由秦卿来断。” “陛下,您有任何旨意,只管下达。”秦邦屏闻言,忙作揖行礼道:“哪怕是叫臣上刀山下火海,那也在所不辞!” “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朱由校笑着走上前,拉起秦邦屏,说道:“刚才朕讲的,秦卿也都清楚,朕打算用一年时间,叫三大营彻变。 满编三十万,初步具备征战的能力。 达到这两个要求,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很难啊。 毕竟朕想要的很多,包括撤离京城,围绕京畿一带重构驻地,这些事情做出来,必然会在朝堂引起轰动。” “不管多难,末将等绝不会叫陛下失望。” 秦邦屏眼神坚定道:“此前奉旨援辽,和建虏在辽左战场拼杀,臣等明白一个道理,大明军队到了改变的时候。 如果说没有陛下先前筹谋,臣等想打败进犯的建虏,为大明取得辽东大捷,那是绝无可能的。” 真正上过战场的人,那心底才明白战场的惨烈,所以最清楚敌我差距的,亦是这些统兵打仗的将领。 像身居庙堂之上,身处在安全的环境下,那些张口就来的文官,永远都体会不到战争的残酷性。 打赢辽左这一仗,大明并非没有付出代价。 几百万两内帑银子没了。 几万大明健儿战死了。 如果说有可能的话,朱由校也不想轻易发动战争,可处在这种大势下,很多事情不是他不想,就能避免的。 建虏叛乱要镇压。 大明内忧要疏导。 仅仅是这两项客观因素,就使得大明必须对外扩张。 不扩张,死路一条。 “你们的忠诚、能力、决心,朕是清楚的。” 朱由校轻拍秦邦屏的肩膀,说道:“错非是这样的话,朕御极之初,亦不会选择叫你们回京。” 秦邦屏心里生出一股暖流。 能被天子这般信赖,这是从没有过的感受。 “说正事吧。” 朱由校神情严肃起来,“朕怀疑川地治下,有土司蓄意谋反,先前秦卿率部出川地,想增补一批援辽军队。 朕没有叫她去,而是让她奉密诏归川,携内帑所拨银子,秘密聚拢勇壮,为朕圈定的叛乱土司,一旦出现造反迹象,就强势镇压。” 秦邦屏一愣。 他没想到天子所讲,竟是这样的事情。 天子口中的秦卿,是他妹妹秦良玉。 而听到这些话,让秦邦屏下意识联想到杨应龙造反! “这些时日,朕心里一直有些不安。” 朱由校继续说道:“担心独留秦卿一人,在川地的话,若局势真的发生变动,她一人难以支撑。 毕竟秦卿的身份,很特殊。 川地那边的文官,是怎样的德性,朕是清楚的。 所以朕想叫卿家,以天子亲军的名义离京赴川,秘密返回石柱,一旦说川地果真是有变的话,就出动镇压! 当然这样的话,在京营的任职,卿家就不能担着了。” 解决奢安之乱,不像在大明其他地方,可以想怎样做,就怎样做。 毕竟大明在西南地区的掌控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强,而且西南治下的土司很多,倘若朱由校不找名义,就直接出兵镇压的话,会形成连锁反应。 最坏的一种情况,就是西南治下的土司,见到朝廷这般行事,必然生出怨恨,到时西南地区的叛乱,就一发不可收拾。 “臣愿奉诏归川!” 秦邦屏毫不犹豫的拱手应道。 “卿家能这般,朕很欣慰。” 朱由校露出笑意,托起秦邦屏的双臂,说道:“关于归川的将士,雄威军麾下辽兵要抽调走,毕竟此去川地,不知要待多久。 他们对川地或多或少,会有些水土不服,不过忠勇、忠武麾下的川兵,朕会调到雄威军麾下。 除此之外,朕会调集一批将校,随卿家一起归川,西山那边,生产一批新式火铳,雄威军也都带上。天籁小说网 不过卿家要切记一点,归川途中必须分批回归石柱,不可打草惊蛇,具体的章程朕都拟定好了。” “臣领旨。” 秦邦屏朗声应道。 虽说秦邦屏不清楚自家天子,为何要这般安排,但既然是天子所下旨意,那他唯有奉旨行事。 “既如此,那就再休整两日,便离京赴川吧。”朱由校微微一笑道:“朕依旧是在紫禁城,静候卿家的捷报。” “喏!” 时下,辽东的威胁暂时解除,那朱由校就必须避免另一场战争,奢安之乱若是不从初期就镇压,将持续数年之久。 这对川地的破坏,是很大的。 特别是大明的威仪,在西南土司群体中,必将受损严重。 朱由校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等奢安之乱被镇压下来,川地巡抚这个位置,朱由校打算动一动,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处赋税的重地,朱由校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刚好一些谋划部署,等新任川地巡抚赴任后,可以逐步在川地进行,有秦邦屏、秦良玉他们在,很多事情就算是遭受到反对声音,那也能维持住基本秩序,多点开花,才能加快大明内部的弊政和顽瘴痼疾的瓦解。 第一百四十五章:祖大寿 秩序稳定,是统御天下的根本,没了这一先决条件,那大明上下摆烂,就成了一种必然趋势。 没有人生来就是怎样的人,人性是复杂的,人性是多变的,往往一个人的改变,就是受大环境的影响。 辽东将门,这一极具标志性的存在,就是因辽左、辽南等地的先后沦陷,受朝堂党争的影响,趁着那样的乱势,一点点凝聚形成的。 时下,以沈阳城和辽阳城为首的辽左要冲,没有被建虏八旗夺取,这也使得大明的威仪并未损失。 “皇爷,这是李枢辅所呈递的奏疏。” 魏忠贤捧着一份奏疏,恭敬的说道:“按皇爷的旨意,所抽调的那批辽将,都随军归京了,现在等待着调遣。” “知道了。” 朱由校伏案忙碌着,开口道:“将这百余众辽将名单,送到陈策那边,告诉他,分散安排到三大营,所授武职,最高为千总。 待京营讲武堂开设后,将他们都招募进去,至于别的,等以后再言。” “喏!” 一场辽东大捷,极大增强了大明威仪,亦给朱由校诸多主动权,这叫朱由校想出手整顿辽东,并没有原有时间线那般困难。 尤其是朱由校御极登基之初,覆灭了李家势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叫所谓的辽人松散联盟,被打断了脊梁骨。 辽东将门的缔造和壮大,是经历三个时期,才一步步强盛起来的,初期的李家,中期的祖家,后期的吴家,最终使得他们尾大不掉。 现在缔造和壮大的土壤,已被朱由校连根端掉,所谓的辽东将门,在这一世已然不可能形成。 …… “大爷,您说当下辽地初稳,天子却下诏调辽将进京,究竟是为了什么?”祖宽眉头微皱,看向祖大寿说道:“在咱们奉诏进京前,老爷特别交代过,叫咱们好好当差,这是以后回不了辽东了吗?” “只怕陛下想整顿辽东卫所。” 祖大寿沉吟片刻,开口道:“那帮世袭卫所官,一个个是怎样的德性,你心里也不是不清楚。 当初熊廷弼初至辽东,就有意想整顿辽东卫所,组建起辽地平叛兵马,这样能减轻朝廷的负担。 可面对这样的情况,那帮家伙都明里暗里的抗拒掣肘,现在辽左一战的胜利,奠定了熊廷弼在辽的威望。 只怕在咱们不知情的时候,熊廷弼就向陛下呈递了奏疏,所以也就有了咱们这批辽将进京赴职的情况。” “这……” 祖宽愣住了,他没想到背后竟这般复杂,下意识看了眼左右,小声说道:“大爷,那咱们不会受李家牵连吧? 毕竟在此之前,咱们祖家,私底下没少帮衬着李家,做一些事情,虽说咱们没从中谋取利益,可若是……” “想来是不会的。” 祖大寿眉头紧皱,想了想,说道:“说起来,咱们祖家在他们李家那边,就算是一边缘存在。 真要是牵扯其中的话,早在李家覆灭的时候,辽东那边就会有所动静,可即便是到现在都没动静。 父亲那句好好当差,就是在告诫咱们,忘掉过去,到了京城这边,好好当差,别再身陷其中。” 这祖宽名义上是祖大寿的书童,不过自幼跟祖大寿一起长大,且颇有几分勇武,这也使得祖大寿,从未将祖宽当做下人,相反在很多时候,都喜欢和祖宽相谈。 辽东的问题很复杂,真要细分下来,单拎辽地来论,大致可分为两派,以世袭卫所官为主的旧派,以李成梁简拔的新派。 即便是在这两个派系中,亦能分出很多派系。 他们彼此间是互有敌意的。 一场萨尔浒之战的惨败,一场辽左的惨败,使得辽地内部失衡,继而叫新派真正崛起。 而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辽东多数疆域沦陷,以祖大寿为首的祖家逐步崛起,这使得过去松散的辽人联盟,围绕祖家为核心,逐步形成辽东将门。 不过现在的祖家,仅在宁远一带有些底蕴,真放大到整个辽地,那名望和底蕴都是末流存在。 时代造就英雄。 “咱们祖家的人,基本上都被抽调进京了。” 祖宽有些踌躇,看向祖大寿说道:“大爷,您说若是辽左那边,再发生些什么事情,咱们也无力帮衬宗族。 老爷的身体不是很好,维系祖家的事宜,叫他老人家费心,那……” “君命难违啊。” 祖大寿轻叹一声,眉宇间满是担忧,“我何尝不知道这些,但陛下的旨意,是这般下达的。 难道要抗旨不遵吗? 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京好好当差,这样才算没辜负父亲的期许,咱们祖家能否增强些底蕴,就看咱们的了。” 从跟随四军归京,这批被朱由校抽调的辽将,包括祖大寿、吴襄在内,他们都被安置在一旁。 该去往何处。 该担任何职。 到现在都没有任何风声,这也让这批辽将的心里,无一例外都是忐忑难安的,难免一些人就会多想。 人心总是这般复杂。 “大哥,好事啊!” 祖大弼面露笑意,快步走进帐内,大笑道:“咱们的去处,明确了,要到三大营,现在就要咱们去陈帅那边报到,哈哈……” “竟然是去京营任职?”23sk. 祖大寿听闻此言,眼前一亮,开口道:“只怕陛下是想整顿京营啊,倘若真是那般的话,这对咱们是个好机会。” “谁说不是啊。” 祖大弼叉腰说道:“先前就听说这三大营,早已烂掉了,不然当初征伐建虏时,朝廷为何不派京营出战? 陛下若真是想整顿京营,只怕会有大批官缺啊,到时咱们凭本事,就不信晋升不到要职啊。” “话别说的那般满。” 祖大寿却道:“先去报到再说吧,能否晋升上去,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咱们要做的事情,是站稳脚跟。 走,我等即刻前去报到,说句心里话,我也很想看看,陈帅他们所领四军,究竟是怎样强悍的存在。” 第一百四十六章:京营变天了(1) 权力,是具备叠加和递减效应的,在信息相对闭塞的大明,往往国都所在,就是权力叠加最强的区域。 这里聚集着数不清的群体。 御极登基的大明皇帝,想要安然统御天下,首要做的事情,就是掌控朝堂,围绕这一核心所在,会产生很多分歧和斗争。 恰恰是这一要素,使得皇位更迭之际,往往会形成一段混乱期,这亦是考验新君能力的大考。 丰台大营。 相隔京城数十里之外,所处的地理位置,是扼守京城的一处要地,亦是朱由校命内廷有司,新筹建起来的大型驻防要镇。 “咚咚咚……” 擂鼓声响彻丰台大营,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凡是把总以上的将校,悉数披甲挎刀,皆朝中军帅帐汇聚。 擂鼓聚将,三通鼓不至,军法从事! 数不清的战将,骑马驰骋,从丰台大营各处涌出,肃杀之意,开始在丰台大营弥漫开。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难道是京城内有什么异动了?” “看架势来头不小,咱们静候军令就是,此时敢在军营乱窜,要被砍脑袋的。” “说起来,雄威军本部主力,还有咱忠勇军部分川兵,昨日离开丰台大营,一看就是有大事发生。”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彼时在丰台大营各处,忠勇、忠武等军麾下悍卒,无不静候在原地,丝毫都不敢乱动,小声议论着。 “进帐!” 受无数人关切的中军帅帐,一道怒吼声响起,所聚帐外的数百众将校,挎刀而立,眼神坚毅的按序进帐。 这批四军的将校群体,是朱由校缔造新军的骨干,是彻变三大营的根本,风暴只在悄然间凝聚能量。 陈策、童仲揆、戚金三人,披甲挎刀,站在中军帅帐的帅案前,看着走进帐内的众将校,神情看不出喜悲。 在三人身后的帅案之上,整齐摆放着一道道中旨,此刻的中军帅帐,静的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陈策挎刀前行数步,虎目环视帐内众将,朗声道:“陛下口谕!” “恭听圣谕!!” 众将轰然应诺道。 “辽东的仗,打的不错,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打出了大明军威,朕心甚慰。” 陈策神情冷然,朗声道:“四军没有辜负朕的期许和厚望,但是辽左一战打完,并不代表大明就太平了。 朕希望尔等牢记。 凡四军战死沙场的健儿,皆进英烈庙,受大明香火供养,其家眷遗孤,悉数接进京城恩养。 以后此为永例,朕绝不叫大明健儿寒心。 凡四军所立功勋的健儿,皆有所擢升,有所赏赐,有功就赏,有过就罚,这是朕对你们的保证。 眼下四军休整的差不多了,那也该动一动了,下一站,四军当入驻三大营,给朕用最短的时间,掌控三大营,拿下那些贪赃枉法之辈。 怎么做,听令行事;希望留京的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不要叫朕失望!” “谨遵圣谕!!” 众将齐声喝道。 只是听完上谕的他们,此刻的内心却很是激动,因为这道天子口谕,让他们感受到天子对他们的重视。 在以往,就算是立下功勋,那又能怎样,若是背后没人的话,依旧是被截取走功勋,什么都得不到。 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下面,由本帅宣读擢升旨意。” 童仲揆神情正色,双手捧起一道中旨,环视眼前众将校,沉声道:“陛下说了,从今日起,留守丰台大营的四军,将混编进驻三大营各部,待三大营整顿完毕,再抽调一批精锐骨干,重建忠勇、忠武、武烈三军,至于雄威军,已奉圣谕离京。” 此言一出,叫帐内众将无不脸色微变。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不再是四军的一员了? 想起辽左战场发生的种种,他们四军所立赫赫战功,叫他们内心深处,无不认可所处的营校。 瞧出众将的变化,戚金挎刀走上前,朗声道:“陛下说了,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乃天子亲军。 辽左一战,都打出了军威,都凝聚了军魂。 记住,这些都是你们缔造的,到了三大营后,要将四军的军威,军魂,都带到三大营去! 老兵不死,传承不断。 四军是朕所倚重的,三大营同样也是,你们这批经受起考验,打得过建虏的虎将悍将,要增强大明新军底蕴!” “喏!!!” 众将轰然应诺道。 想彻底铲除山头群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有人的地方,就存在着江湖,想要叫大明新军,不像现有的大明军队那般,还没有成立多久,就迅速的堕化掉。 朱由校必须强调新军理念,这其中包含很多,他要一步步的改造大明军队,成为打不垮的强军!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原忠勇军指挥使陈策,擢五军营左副将,原忠武军指挥使童仲揆,擢神枢营左副将,原武烈军指挥使,擢神机营左副将,原……” 相较于对文官所颁中旨,对待自己所倚重的四军,朱由校所书中旨,就相对简单明了,毕竟他们所立功勋怎样,朱由校心里最为清楚。 军队是打仗的地方,不是讲人情世故的地方。 朱由校要树立军规军纪的威严,要明确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的思想,唯有这样简单纯粹,才能叫大明新军更早形成。 这批转隶京营的将校群体,待跟随陈策、童仲揆、戚金他们,顺利接管三大营后,围绕进修培养的京营讲武堂,也将顺势筹建起来。 在朱由校的眼里,一支打不垮的军队,必须要组建起一批脱产的职业军人,只有以此作为脊梁骨干,那才能确保大明新军的战力。 一道道朱由校所明中旨,经陈策、童仲揆、戚金之口念出,从三大营的高级将领,到中低层将领,无一例外全都被明确下来。 这支混编的四军将校团,将统领着骁勇善战的四军,以雷霆之势进驻三大营,以彻变京营! 第一百四十七章:京营变天了(2) 丰台大营形成的肃杀之势,对相隔数十里外的京城,包括紫禁城在内,并未产生任何影响。 以快打慢,这是朱由校所行做事风格。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 一旦出手,就让人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是确保秩序稳定的核心。 “算算时间,丰台大营那边,基调都该定下了。” 朱由校负手而立,站在这钓鱼台,看着碧绿的太液池,“接下来这几日,京城内外各坊的局势,东厂及时呈递到御前来。 等陈策他们,开始在三大营进行汰兵,那批京营的散兵游勇,凡在京无产者,着内厂分流到直隶各地皇庄。 整顿京营很重要,安置被淘汰的散兵游勇,同样重要,期间敢有反抗者,叫锦衣卫全都逮捕起来。” “喏!” 魏忠贤忙作揖道。23sk. 从御极登基以来,朱由校就对三大营很不满,哪怕张维贤提督京营戎政,的确淘汰掉一批散兵游勇。 但是根深蒂固的弊政,吃空饷、喝兵血等事,都没有被连根拔起,根源就在于京营复杂的内情。 现在好了,一批经受住考验的新军,从前线凯旋归朝,这也叫朱由校能大刀阔斧的谋改京营了。 “现在张维贤带队的宗藩队伍,到什么地方了?”朱由校想了想,看向魏忠贤说道:“京营的问题解决了,京城局势也算平稳了。” “启禀皇爷。” 魏忠贤忙作揖道:“时下已到涿州一带,再过几日,英国公他们就能归京了,按照您的旨意,那批宗藩队伍抵京后,暂驻丰台大营。” “嗯。” 朱由校微微点头,“差事办的不错,也该见见那些宗藩了,跟八大贼有牵连的家伙,叫田尔耕他们,带回诏狱去。” “喏!”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下,皇权就是至高无上的,不过想确保皇权威仪,那就必须有足够的底气才行。 军队,就是朱由校的底气! 彻改拱卫京畿的三大营,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等三大营完成掌控,撤离出京城的内外坊,到各处筹建驻地,围绕京城守备的调整,也要紧随其后开始了。 作为大明的权力中心,涉及秩序稳定的诸多事宜,包括相应的权柄,朱由校都要重新进行构架,以增强皇权! “皇爷,枢密院的几位大臣来了。” 刘若愚快步走来,作揖行礼道。 “宣吧。” 朱由校摆手道。 彻改三大营,是一个系统性的工程,不是一个环节,就能悉数落实的,朱由校要做到万无一失。 所谓权力斗争,哪儿有什么天天都有,那都是根据事态变化,时局波动,在叠加之下才形成的。 “臣…王象乾,拜见陛下!” “臣…王在晋,拜见陛下!” “臣……”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的几人,摆手道:“免礼吧,朕今日召见你们,是有件事情要说。” 王象乾、王在晋、李邦华、王洽几人相视一眼,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天子这般讲,定然是有大事发生。 “就在今天,朕已向丰台大营下达旨意,命他们奉旨去三大营赴任。”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面色平静道:“稍候你们枢密院,就明发一道上谕,言明此事吧。 接管三大营期间,发生任何事情,会有陈策他们负责解决,朝中有司大臣,别听风就是雨。 尤其是科道的那帮言官御史,敢说出蓄意谋反之言者,罢免官职,滚出京城去。” “臣等遵旨。” 众人当即作揖应道。 枢密院这边,虽说明确了一应擢升,不过具体怎样做,什么时机做,他们都是不知情的。 “还有,熊廷弼的敕赏争议,内阁那边也算解决了。”朱由校放下茶盏,伸手对王象乾他们,说道。 “你们枢密院这边,尽快完成相应流程,将这份敕赏送抵前线,别其他人的赏赐都有,唯独辽东督师的恩赏没有,叫人浮想联翩。 现在辽东局势暂稳,却不代表着威胁没有了。 后续针对辽东的调整和变动,朕还需要熊卿主抓,辽东内部的问题不解决,想镇压建虏叛乱,是绝无可能的。” 说着,朱由校就站起身来,转身看着眼前的太液池,心情格外愉悦,在他的谋划部署下,现阶段能帮他分忧的能臣良才,算是多了不少。 想当好大明的皇帝,该集权的时候集权,该分权的时候分权,倘若什么事情,都自己亲抓的话,就算是再勤政克己,也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大方向的把控,那没说的,除了他这位大明天子,能掌舵之外,其他人谁敢碰,死! “陛下,涉及辽东调整和变动的具体措施,枢密院这边还在加紧研讨。”王象乾此时走上前,作揖行礼道:“想要形成具体的细则,恐还需要一些时日,臣等……” “这件事情朕不急。” 朱由校伸手道:“辽东的调整和变动,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要么不做,要做,就必须万无一失。 朕不希望辽东生乱。 不过真要开始做了,辽东督师府那边,逮捕到一批贪赃枉法之辈,你们枢密院要做好接收准备。 不是什么事情,都必须要叫厂卫接手的,朕希望你们能明白这一点。” “臣等明白。” 王象乾他们当即应道。 “还有,以后三大营的驻防,要动一动了。” 朱由校转过身来,看向王象乾他们,面色平静道:“京营的职责就是拱卫京畿安定,就是打仗的,多数都驻扎在京城内外各坊,如何能真正有效的操练起来? 所以要全部退出京城,枢密院这边,尽快围绕京城各地,明确一份新的拱卫体系,以确保京畿的安定。 至于京城守备的事情,你们不必担心,朕心里有了想法,这件事情,就由李卿来具体负责吧。” “臣遵旨。” 李邦华忙上前作揖道。 不过天子所讲之言,叫王象乾他们心里都很是不平,他们都明白一点,天子这是要彻掌京畿内外军队啊,清楚归清楚,王象乾他们却也没多说其他,毕竟在掌军方面,天子的实力是很强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捅破天 陈策、童仲揆、戚金三将,统率着麾下从战场上拼杀下来的精锐,奉天子中旨,赴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任职,确实在京引起不小轰动。 多数在职的勋戚,被就地免职归府。 多数在军的武将,被就地卸职待留。 内廷所派的内臣,被全部召回宫中。 这叫知晓此事的文官群体,对此是议论纷纷,不过却没有过多理会,毕竟他们的利益又没受损。 特别是兵部有司的官员,对此很喜闻乐见,毕竟京营的勋戚和内臣,全都没了,那以后京营这边,岂不就是他们独大了? 说到底,这三大营的粮饷调拨等职权,都是兵部管辖着的。 “元辅,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孙如游神情有些不自然,看向方从哲说道:“总觉得陛下谴派忠勇、忠武等军,进驻到三大营任职,肯定没那般简单,但要说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有这种感受很正常。” 方从哲放下奏疏,看向孙如游说道:“说起来,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此次的犒赏和擢升,并没有走兵部的流程。 是陛下的中旨,直接颁布的。 陈策、童仲揆这些武将,那对陛下的忠诚是没说的,以后京营这边,恐不会再像先前那般了。” 沉浮宦海这般长时间,经历的党争这般久,虽说方从哲的年龄大了,不过这敏锐性还是有的。 吃空饷和喝兵血这些京营所存弊政,他这位内阁首辅,心里怎会不清楚呢? 天子叫陈策、童仲揆这帮倚重的武将,前去京营任职,情况就显而易见了,摆明就是想除掉这些弊政。 “元辅的意思是说,等陈策他们坐稳位置后,会整顿三大营吗?”孙如游想到了什么,开口询问道:“若真是那般的话,只怕兵部这边,会被牵连出一批官员啊,那……” “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情吧。” 方从哲轻叹一声,皱眉说道:“想想吏治新规,现在内阁这边,正在被派驻一批监察御史。 咱们的那位天子啊,对时局的拿捏,对契机的洞察,实在是太过于精妙了。 倘若没有吏治新规的话,只怕陈策、童仲揆他们,想这般快就赴任京营,还是以奉中旨的名义,去赴任的。 你觉得那帮言官御史,一个个会答应吗? 所以说现在的问题,是吏治新规这件事情,那个杨涟啊,真是可恶至极,就连东林党都拿他没办法。” 孙如游沉默了。 岂止是吏治新规这一项。 从天启年号启用后,在这半年多的时间,就不说地方上了,朝堂起了多少变故,可每次的结果,都不是怎么好。 先前朝中诸派的官员,都想着怎样算计对方,好叫对方被驱逐出朝堂。 可是被朱由校这般不停折腾,使得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宣党等派啊,彼此间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还党争? 所倚仗的根基,被不断的刨着,谁还有心思去党争啊。 时下的大明朝堂,再度回归到皇权和臣权之争上,反倒是诸党间的争斗,渐渐的变得小了下来。 “方元辅,这孙传庭简直是大逆不道。” 就在方从哲和孙如游,思虑着当前朝局时,叶向高却冷着脸,拿着一份弹劾奏疏,快步走进殿内。 此时的叶向高,腿脚也灵活了,走路也生风了。 作为老对手,见叶向高这般,方从哲眉头微皱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提及孙传庭了? 此人不是得天子倚重,在天津府就任吗? “孙传庭无视大明法纪,竟敢背着朝廷,在天津那边,接见西洋蛮夷。” 叶向高拿着弹劾奏疏,对方从哲说道:“这是河间府知府,呈递到京城的弹劾奏疏,言孙传庭不顾京畿的安定,竟和西洋蛮夷开海通商。 虽说我大明此时并不限制海事,可孙传庭这般做,却是不对的,那西洋蛮夷怀揣着什么心思,谁清楚? 如果说他们图谋不轨,想搅乱我大明社稷,那绝非小事啊!!” “竟有这样的事情?” 方从哲眉头紧皱起来,接过眼前这份弹劾奏疏,在叶向高的注视下,翻看起这份弹劾奏疏。 神情变得愈发凝重和难看。 天津海关行署。 天津十三行。 天津新港。 天津开海通商新规。 这一项项内容,被方从哲看了以后,心情却变得烦躁起来,这孙传庭所做的事情,明显是想积极开海。 叶向高所在的东林党,其主要基本盘在江南诸省,背后的支持者中,有不少沿海地带的海商。 方从哲所在的浙党,其主要基本盘在江浙一带,背后的支持者中,亦有不少江浙的大海商。3sk. 虽说大明经历隆庆开海,对待海事方面的限制,不像先前那般严厉,但加码的条条框框还是不少。 这也使得大明的海上贸易,更多的依旧是走私海贸,毕竟绕开朝廷所设市舶司,不仅能省去不少麻烦,还能节省不少税银。 何乐而不为呢? “这件事情,叶阁老是怎样看的?”方从哲想了想,看向叶向高说道:“说不定这件事情,就是陛下的意思,不然依着孙传庭的胆量,也绝不敢这般做。” “不管怎样,此事必须着有司审查才行。” 叶向高皱眉说道:“相较于开海通商,为国库增收些财源,可京畿的安定,那才是首位啊。 毕竟西洋蛮夷的心思,究竟是什么,这谁都不清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倘若是因小失大,叫我大明陷入被动,情况就不一样了。” 没有触碰到核心利益前,像叶向高、方从哲这些人,一个个还能被动的接受,但现在触碰到核心利益了,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们所在派系的背后,那帮大小海商群体,究竟做着怎样的事情,方从哲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真要是损害了他们的利益,那一定会吵翻天的。 失去了他们的支持,就会引起连锁反应,这也是党争愈演愈烈的根源,被架着,被捆着,为了利益而不断争斗。 第一百四十九章:群起(1) “国丈,这些时日真是辛苦你了。” 朱由校面露笑意,看向坐在木墩的张国纪,“皇家银号的发展势头,很不错,都超出朕的预想了。 时下这京城内外坊,开了七家分号。 就连通州那边,也开设起一家分号。 成绩斐然啊。 朕先前还想着皇家银号,想真正发展起来,没有个一年半载是不行的,看来国丈是寻得门道了?” “陛下,这些都不是臣的功劳。” 张国纪微微欠身,忙开口解释,“起初皇家银号能立稳脚跟,皆是陛下所指明的方向,还有明确的各项细则,才得以发展起来。 期间臣又进宫见了皇后,被皇后指点一二,就想着在民间寻一批账房,要求是签死契的那种……” 听着张国纪所讲之言,朱由校笑了起来。 难怪在这般短的时间,皇家银号的发展,会表现得这般强劲。 原来根源在这里。 不过对于张国纪的这种做法,朱由校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要所开分号的核心,皆有所忌惮和震慑,那贪污腐败的情况,就能得到遏制。 毕竟家眷都在京城里住着,除非是真的财迷心窍,否则轻易是不敢伸手去贪的。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下,大明的中低层群体,可没有所谓的人权一说。m.23sk. 再说皇家银号的内部,亦筹建有完整的台账、审查、监察等体系,每一笔进出项银子,要经历的流程很多,这些都能有效规避风险。 况且除了这些以外,朱由校还叫厂卫抽调人手,对皇家银号进行秘密监察,最大限度避免贪腐情况。 皇家银号的缔造和发展,都处于摸索的初期阶段。 朱由校心里不希望这颗种子,在刚萌芽的时候就长歪,那样到后面就无法挽回了。 “皇家银号的职责和重担,国丈心里是清楚的。”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内部人才的培养,一定要重视起来,这是皇家银号发展的根本。 再一个,分区域管辖一事,也要多多考虑到。 毕竟大明幅员辽阔,真要在天下都开设起来,不管是发展,还是审查,亦或者监察等事,都是很大的问题。 如何形成一个体系,确保银号内部不出问题,这才是重中之重,毕竟来皇家银号的,都是有着各种需求的。 倘若形成亏空的话,那影响的就不止是地方安定,还会损害社稷根本,这些国丈都要牢记在心。” “臣谨遵上谕!” 张国纪忙起身作揖道。 对皇家银号的发展,张国纪也是边摸索,边总结,其谨慎的性情,使得其不敢大跨步的去发展。 毕竟皇家银号这一产业,虽说在大明治下有类似的存在,可终究是还有着很大不同的,张国纪也怕把差事办砸了。 金融秩序的筹建,金融规则的树立,在大明尚属于新课题,其中所面临的问题和难关必然不少。 不过朱由校心里有信心,也有耐心,大明想铲除弊政和顽瘴痼疾,就必须走一条全新的路。 大航海,是必然要走的路。 那围绕大航海而转的,必然是全新的币制,以大明货币为主体,构建起泛大明的经济圈,这才是持续推动发展的根本。 可是想做成这样的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这需要大量的人才,需要大量的经验,先行探索出一条可行的路。 所以依靠皇家银号赚取银子,在朱由校的眼里是次要的,明确上述这些构想,才是最重要的。 一旦这件事情能够做成,那给大明带来的好处,太多太多了。 “皇爷,司礼监这边,收到一批弹劾奏疏。”就在这时,王体乾却捧着一摞奏疏,走进东暖阁,神情严肃,作揖行礼道:“涉及天津府,涉及知府孙传庭,奴婢不敢耽搁,挑拣了一批重要的。” “嗯?” 朱由校眉头微皱起来。 这好端端的,相隔京城数百里的天津,怎会被提起来了。 “陛下,那臣就先告退了。” 张国纪见状,作揖告退道。 “好。” 朱由校点头道:“国丈操劳皇家银号发展,也要多照顾身体,别过于劳累,这件事情要徐徐图之。” “臣领旨。” 先前朱由校心里还想着,等京城这边发展起来,叫张国纪派人去天津,开设一家分号进驻。 毕竟天津是北直隶的通衢所在,又兼顾着开海的重担,等真的发展起来,那对金融方面的需求肯定很大。 这还没有付之行动,天津就生出风波了。 “这是出事儿了啊。” 一旁服侍的魏忠贤,见自家皇爷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心里不由暗暗说道。 “好啊,一个个鼻子真是够灵的啊。” 不知过了多久,朱由校眉头紧皱,看着眼前这些弹劾奏疏,“不就是天津那边,出现一批欧罗巴各国的海商,就开始坐不住了。 东林党,齐党,浙党,宣党…… 这些派系的官员,心里打的是怎样的主意,朕很清楚。 天津开海通商,还吸引大批欧罗巴各国的海商,叫你们私底下的走私海贸,都受到冲击和影响了。 所以就想着扼杀到萌芽下,明明就是为一己私利,偏偏却说的这般道貌岸然,还上升到国朝社稷的层面。” 魏忠贤和王体乾相视一眼,纷纷低下脑袋,自家皇爷这般生怒,那肯定是朝中的那帮文官,又不老实了。 “魏伴伴,你去文华殿一趟!” 朱由校拿起这些奏疏,冷厉的眼神,看向魏忠贤说道:“传朕的口谕,孙传庭在天津开海通商,乃奉朕的旨意行事。 这是为国库开源! 以后谁都不准谈及此事,叫他们口中的西洋蛮夷,到天津停泊通商,朕知道该怎样解决问题。”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接过那些弹劾奏疏,恭敬道。 天津开海通商一事,是牵扯到很多谋划部署的事情,哪怕在朝引起再多反对声,朱由校也绝不会退让半步。 在海外贸易这一市场上,朱由校很清楚大明的奢侈品,究竟是怎样的受追捧,更清楚大明要从海外市场,得到哪些东西! 第一百五十章:群起(2) 在朱由校的眼里看来,海上贸易,是大明积极对外拓展,赚取银子,获取资源,发展经济的一条战线。 只是受儒家思想和多重客观因素的影响下,使得大明在开海这件事情上,有种反复停摆和横跳的趋势。 天津开海通商,是朱由校想促成大明北疆的海贸经济圈,登莱,天津,金州,秦皇岛,锦州等地,都是绝佳的出海口,都能兴建起对外海港。 倘若上述这些地域,皆能落实既定的谋划部署,那就能顺势创设海关总署,这不管是对地方发展,还是为国库开辟新财源,都是积极的事情。 更别提北方官面的海贸经济圈,一旦形成规模的话,必定吸引大批的欧罗巴各国海商。 这对江南沿海地带的走私海贸,将形成致命的降维打击。 毕竟大明对外海贸的大宗商品,都是江南诸省的大小海商,通过所属船队,秘密运输到南洋诸地,再售卖给欧罗巴各国海商的。 这价格上是很昂贵的。 若是能在价格上有所降低,哪怕是一到两成,就足以吸引欧罗巴各国海商,积极向北方诸港进发。 有市场的地方,就存在着需求。 有需求的地方,就存在着贸易。 那势必将引发大明境内,南北经济往来的进一步发展,这多数要依靠大运河,那促进的就不止是南北交流,就连关税亦能增加很多。 更别提除了上述这些构想,朱由校还有一项重要谋划,谴派虎将悍将,真正意义上军事统治宝岛,不让该地被尼德兰、葡国占着,增强大明东南海域的海防底蕴。 这样一盘宏观的大棋,极具发展潜力的前景,朱由校怎会因一些反对声,就做出所谓妥协和让步呢? “所以当前反对声最大的…” 朱由校似笑非笑,拿着手里的奏疏,看向魏忠贤和王体乾,“那批科道的言官御史,包括有司衙署的大臣,多是山东和江南诸省的出身?天籁小说网 你们觉得这批家伙,为何叫嚣的这般厉害?都讲讲各自的想法。” 魏忠贤、王体乾相视一眼,眉宇间多生出忧色,他们都没有想到,自家皇爷的口谕下达到内阁,非但没有叫反对声压下来,相反却有愈演愈烈之势。 “皇爷,奴婢总觉得有些古怪。” 魏忠贤想了想,作揖行礼道:“就当那帮外朝的大臣,所说的那些事情,都是存在一定风险的。 但是也没必要这般强烈吧? 就好像是天津开海通商,摸到他们的尾巴一样,所以才会表现出,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举措。”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 王体乾紧随其后道:“皇爷,奴婢心中就在想,是不是这些叫嚣最厉害的大臣,在他们的背后,有那么一批涉足海贸的群体? 或许在这些人之中,并不想掺和进这件事情,毕竟这跟他们的本职,是没有任何关系可言的。 况且杨涟所上表的吏治新规,也开始在朝中逐步推行起来,这等态势之下,还闹出这样的动静,摆明就是孤注一掷。” 朱由校露出会心的笑意。 别看内廷的太监群体,都是没了子孙根的,性情上多有些缺陷,然在一些事情的敏锐性上,还是很强的。 大明的太监群体,只要不脱离天子视线,那就是增强皇权的一项助力,这亦是朱由校在心中圈定红线,内廷的太监宦官,只能在北直隶境内活动的根源,因为再远一些,就一个个该肆无忌惮了。 “你们分析的都很对。”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眼眸掠过一道精芒,“这恰恰就是他们,现在这般聒噪的根本原因。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一直以来,大明对待海事的态度,就是禁海的年限长,开海的年限短,除了历代皇帝的态度外,更多却是受群臣的影响。 他们说,开海会威胁到大明统治。 他们说,大明是上朝天国。 他们说,开海会动摇国本。 他们说,禁海能增强赋税征收。 反正他们说的很多,但是转过念去想,他们为何这样做呢?必然是受利益的驱使!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欧罗巴各国相隔大明万里之遥,那大批的传教士,为何锲而不舍的来大明? 除了传教这一项,必然是有利益驱使的! 信念这种东西,在当下是很可笑的,没有银子的诱惑,谁会冒着生命威胁,不顾一切的来大明呢?” 魏忠贤和王体乾一愣,听皇爷这般一说,他们似乎懂了什么。 “皇爷,您的意思是说…”魏忠贤有些犹豫,讲出心中所想,“哪怕是在大明禁海的时候,依旧有大批的人,在私底下秘密从事海贸?” “这是必然的!” 朱由校冷芒一闪,朗声道:“以所谓为了大明好的出发点,将本该收归国库的银子,都尽数囊括自己的腰包。 这有些人啊,就是该杀!! 现在午门那边,不是有人聚集请谏了吗?好啊,那就叫他们跪着,内廷这边,在阴凉的地方,都搭上凉棚。 他们想跪,那就叫他们跪着。 朕身为他们的帝王,不能不体恤他们,这件事情暂且这般,司礼监继续整理搜集,定期呈递御前就行。 朕倒是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 “喏!” 魏忠贤、王体乾忙作揖应道。 朱由校这一手太狠了,等于就是叫那些跪在午门的大臣,被烈日见天晒着,最好能多晒死一些。 朝中文官群体的注意,都集中在这件事情上,那对先前所落实的诸多谋划,也算能加快相应进程。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朱由校轻叹一声,说道:“既然这般多的人,想搞这么一套,那朕就陪你们好好玩玩,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想用这种方式,来绑架朕,纯粹是痴心妄想!” 时下大明外患暂时解除,朱由校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去跟大明的文官群体,好好的掰掰腕子。 占据这等的主动权,朱由校怎会开历史倒车,叫开海在他手里丧失优势,那大明岂不是就没有改变的可能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朕很痛心 身处历史的大势之下,谁又能确保独善其身? 天津开海通商,看似很小的一件事,所产生的影响和涟漪,却很大。 不仅是在朝堂上,就算是在地方上,都引起很大热议。 从群起弹劾孙传庭,到抨击天津各项新规,短短不过十天,竟叫京城,乃至是京畿,就涌出十几家的报刊。 这一切,都源自朱由校在朝的冷处理。 意识形态领域的争斗,向来是很有趣的。 “这帮家伙,但凡将心思都放在正道上,大明何以会这般?”朱由校面露轻笑,放下手中的报纸,“这才几天啊,京畿治下就出现诸多报刊,一个个觉得隐藏的还真够深的,李卿他们的压力,看来不小啊。” “皇爷英明。” 魏忠贤欠身说道:“这些时日,若无内书堂编撰的文章,恐李学士、杨侍读他们真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些新涌出的报刊,就像是指明矛头一般,那批驳的文章,是一篇接着一篇,且极具针对性。” “有竞争是好事嘛。” 朱由校想了想,说道:“抢夺舆情的导向权,本就是要有竞争的,这对大明官报等报刊来讲,是一次不错的磨砺机会。 听说李卿他们,在支持开海的士子之中,遴选出一批资质不错的,加入到大明官报之中了? 他们想要闹腾,那就陪着他们闹腾吧,等这件事情过去后,这大明官报的发售范畴,外派机构,也该向外扩充扩充了。” 大明现有的情况,是文盲遍地走的总趋势,读书认字的群体很少,所以舆情导向这一块儿,一直都掌握在文人清流之手。 往往他们讲了什么,在地方上掀起舆情,就会形成批驳之风。 现在朱由校做的事情,就是通过一批有含金量的报刊,来抓牢舆情导向的控制权,不叫这种风气,影响到大明统治。 “说起来,这件事情闹腾个不停,反而叫陈策他们执掌三大营,所产生的一些影响,被压下来了。” 朱由校嘴角微扬,眼神坚毅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叫田尔耕和许显纯,开始带人进行审查吧。 三大营糜烂成这种模样,那帮在职勋戚和京营武将,只怕过去可没少贪,给朕好好的进行调查。 敢贪国朝调拨的粮饷,叫三大营的风气败坏到这种程度,不管牵扯到谁,都给朕全都抓起来!” “奴婢遵旨。” 大明想要有好的改变,吏治清平是必须狠抓的,不然贪官污吏太多,贪腐之风盛行,那大明就不可能改变。 身为大明皇帝,想要统御好天下,就不能将视野局限于某一处,必须多点开花,洞察好形势和契机,以快打慢! “皇爷,晋藩、秦藩、代藩的诸王皆已进宫,今在乾清门叩拜,请求面圣觐见。”李永贞匆匆走进东暖阁,向朱由校作揖行礼道。 到底是来了。 朱由校眼神一冷,眉头紧皱起来,对此次进京的这几支宗藩,其心里是厌恶的。 大明的宗藩群体,多数都是极为贪婪的,他们才不管大明社稷怎样,能捞到自己手里的,以供自己享乐,那在私底下都肆无忌惮的做着。 相较于底层的大明宗室族裔,这宗藩群体的危害更大,特别是那帮亲王和郡王,占着大片的土地,于民夺利。 “宣!” 朱由校冷冷道。 对大明文官群体,朱由校的做法是打击、拉拢、分化,以此来破开势大的臣权,叫皇权独尊。 唯有这样,他才能带领着大明,走一条全新的路。 对大明宗藩群体,朱由校的做法是打击、限制、分流,以此来破开失控的宗藩,叫大明减负。 唯有这样,他才能叫大明改变,叫宗藩族裔充当屏障。 “经历过这件事情后,天下宗藩的世子,嫡子,都要进京入宗学。”看着李永贞离去的背影,朱由校皱眉说道:“再不限制这帮宗藩,那大明的赋税根基,不知会被他们破坏成什么样。” 魏忠贤低着脑袋,老老实实的站着不动。 魏忠贤能清晰感受到,自家皇爷对待大明宗藩的态度,并不是特别的好。 其实想想也对。 就先前奉旨赴山西的经历,就那帮亲王、郡王,所过的奢靡生活,叫人简直是不敢相信。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 东暖阁内响起的声音,叫魏忠贤回过神来,却见进殿的诸王,面露惶恐,纷纷跪倒在地上,行叩拜之礼。 晋王朱求桂、秦王朱存枢、代王朱鼐钧是三藩分支之首,而在他们身后,跪着的是各脉的郡王。 在各自的藩地内,他们是土皇帝般的存在,或许不能擅离藩地,不过所享受的生活却极度奢华。 彼时的东暖阁内很压抑。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眼神冷厉,扫视眼前这二十余众诸王,心情却是说不出的淤堵。 这还仅是山陕一带的三藩啊,就有这般多的亲王和郡王。 像河南、湖广两处富庶之地,那大明宗藩的分支,可以说是极多的存在,亲王和郡王加在一起,少说有百余众。 这能私下兼并多少土地? 这能私下暴敛多少钱财? 朱由校都不敢深思下去。 晋王朱求桂、秦王朱存枢、代王朱鼐钧他们,见天子一直不说话,心情那叫一个复杂和惶恐。 被奉诏护送进京,他们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太祖高皇帝他老人家,当初分封诸藩,本意是想增补我朱家的江山。” 朱由校面色阴沉,看着晋王、秦王他们,语气冰冷,“想着自家人护佑江山,总比一帮外人要强,自家人再吵,再闹,那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可是呢!? 你们都告诉朕,你们这些分支之中,都干了什么好事! 跟一帮叛逆奸商勾结在一起,不过我朱家江山的安危,胆敢在私下对口外走私各种违禁品,致使朱家的江山社稷于不顾。天籁小说网 你们来告诉朕,这是什么行为?这是想叫朱家江山倾覆?知道朕听闻此事后,是什么反应吗? 愤怒!痛心疾首!朕真是没有想到,一些皇明的族裔,竟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敲诈和震慑 “陛下!这些事情,臣都是不知情的啊!” 晋王朱求桂以头抢地,情绪异常激动,“臣自承袭晋王爵,一直恪守皇明的宗法礼制,生怕有僭越之举。 臣对皇明的忠诚,日月可鉴啊。 臣从来就没想过坑害皇明基业,臣对金银之物从没有兴趣,臣甚至都没有沾过此等阿堵物啊。” “陛下!您要明鉴啊!” 秦王朱存枢紧随其后道:“臣就藩所在,远离那大同、宣府两镇,根本就不清楚这些事情。 秦藩所在那几人胆大妄为,做出此等天诛之事,是臣管教不严所致,可臣对皇明没有异心啊。” “陛下!臣虽说在大同就藩,可是这些事情,臣不了解啊。” 代王朱鼐钧面露焦急道:“若非是英国公奉诏赴大同,臣甚至都不知发生了什么,臣冤枉啊,臣……” “陛下啊……” “臣……” 一时间,东暖阁内哀嚎声一片,眼前这三藩的诸王,一个个面露悲切,神情惶恐,纷纷开口解释起来。 勾结叛逆贼人,暗通建虏,坑害皇明基业,就这些罪名敢扣在他们头上,别说是小命保不住,就连他们承袭的宗爵,都将会被罢黜掉。 天启朝的大明,虽说所面临的内忧外患很多,不过还远没到崇祯朝那般失控,皇权对这些宗藩宗室,威慑性还是很强的。 “够了!” 朱由校拍案而起,怒视眼前诸王,沉声道:“看看你们的样子,还有我皇明宗藩族裔的姿态吗? 倘若你们一个个,真干出那等事情,此时此刻,你们就不会跪在这里,而是到锦衣卫诏狱哀嚎了!” 肉食者鄙。 秦藩、晋藩、代藩这三个分支,不管是亲王,还是郡王,一个个是什么德性,朱由校心里比谁都清楚。 就算他们没有直接掺和进来,那私底下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为重要的一点,他们在各自的就藩地,为非作歹,暴敛百姓,兼并土地等等,那都是客观存在的。 不过就因为这些事情,把这三藩的分支悉数罢黜,那大明其他的宗藩分支,一个个都会变得不安起来。 一旦闹腾些什么事情,鼓捣出靖难之役的丑闻,大明就真的彻底乱掉了。 所以朱由校要用更稳妥的方式,既能打击震慑这群宗藩,又能剥削他们暴敛的家财,以和平的方式,逐步解决大明宗藩问题。 “被抓进诏狱的人,无一例外,全都要自裁谢罪。” 朱由校一甩袍袖,朝晋王朱求桂他们走去,“他们不嫌丢人,朕嫌丢人,身为皇明的宗藩族裔,不想着为社稷分忧,为君分忧,却背地里干这等勾当。 这要是传扬出去,那天下怎样看待我朱家? 知道朕自御极以来,面临多少问题吗?辽东打仗了,朕花了数百万两银子,战死数万健儿。 朝中的各项开支,就像是流水一般,反观国朝所征赋税,却又是那种情况,你们说,朕这个大明皇帝,该怎样做?” 晋王朱求桂、秦王朱存枢、代王朱鼐钧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沉默了。 不沉默不行啊。 天子这话里话外说的,就是像极了要银子啊。 他们三藩的分支,被抓的那些人,自裁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是铁证如山,他们敢出言规劝,那必然引火烧身。 但凡是换一个皇帝,他们还敢做些这等事情。 可眼前这位少年天子,他们都不了解啊。 “一个个怎么都哑巴了?” 见众人沉默不言,朱由校双眼微眯,“方才一个个说的,是那般慷慨激昂,张口闭口是为皇明基业。 怎现在却又是这般了? 看来啊,你们心里都没装着朱家的江山,好,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暂归丰台大营,继续反思吧!” 说罢,朱由校一甩袍袖,故作愤慨的就离开东暖阁。 “陛下!!” “陛下!!” 晋王朱求桂、秦王朱存枢、代王朱鼐钧他们,一个个都心里大惊,下意识转过身去,伸手想说些什么。 但朱由校却没有给他们机会。 想榨取这些宗藩的家财,那就要叫他们心里害怕。 想扣下这些宗藩的子嗣,留京在宗学进修,就要叫他们敬畏。 只要能做好这两件事情,叫他们怕了,敬畏了,再加上不时去监察,就能限制住他们在就藩地,所做的种种不法。 “魏伴伴,等他们都被押回丰台大营思过,你跟英国公他们,没事多去跑跑,替朕好好敲打他们一番。” 朱由校负手前行,神情淡然道:“朕要叫这些家伙,都缴纳议罪银,亲王缴三百万两银子,郡王缴一百万两银子。 做成了,有赏。 办砸了,有罚。 除此之外,他们的子嗣,特别是世子和嫡子,全都留在京城,进宗学给朕学规矩。 另外在隐晦的告诉他们,不要觉得就藩地远离京城,他们私底下做了什么,锦衣卫这边就查不出来。”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心里苦笑起来,但嘴上却忙应道。 魏忠贤就知道自家皇爷,将这些宗藩押解进京,肯定不会白白去做,就这等规格的议罪银。 这三藩分支的诸王,真要是全缴纳了,那能得两三千万两银子,抵的上国库几年赋税了,他们上哪儿去筹措啊。 “怎么?魏伴伴觉得,这些宗藩的家底很薄吗?” 朱由校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魏忠贤,瞧出他脸上的顾忌,“是不是觉得朕对这些宗藩,很是苛待?” “奴婢不敢!” 魏忠贤心下一紧,忙跪倒在地上,“皇爷,奴婢从没有这般想过,皇爷说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起来吧。” 朱由校摆手说道:“不要小瞧这些宗藩的底蕴,一个个嘴上哭穷,实际上家底比谁都要富有。 累世积攒的家财,就藏在他们的王府内。 朕说的那些份额,绝不是他们的全部,等着吧,解决这三藩以后,剩下的各地宗藩,朕都要一一收拾了。”23sk. 像这些损害威仪的事情,朱由校可以想,但不能亲自去说,去做,魏忠贤这个白手套,用起来就很顺手了。 朱由校要将大明宗藩群体,都逐一的榨取干净,除掉一批做的很过分的,然后叫他们都逐步移藩出大明,到南洋,到天竺,到朝鲜,到倭岛,到海外,去充当大明的屏障,撑起大明内外循环的框架。 在朱由校的眼里,大明宗藩群体就是一群肥羊,是他可以不断借势榨取的,等全部都榨干后,大明的内忧外患也解决不少了,到时移藩出大明,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大明的宗藩和宗室,不能继续奉行养猪政策了,要叫他们变成推动大明谋改的一份子。 第一百五十三章:罢!谁敢造次 天下是一盘大棋,该怎样下,下往何处,唯有执棋者所断。 棋局两端,一面是天子,一面是民意。 时下的大明,就是有太多人的心里,想让天子当傀儡,以叫所奉‘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理念,来当执棋者。 那他们就是执棋者! “真是愈发放肆了。” 朱由校合上奏疏,眸中掠过一道寒芒,“连‘唯恐江山倾覆’之言,都敢这般刊印出来了。 若是不能遂他们所愿。 那朕就算不想当亡国之君,也必须要当亡国之君了? 真真是岂有此理。 好啊! 一个天津开海通商,还真叫朕开了眼了,见到不一样的大明,见到不一样的臣子。” 东暖阁内的气氛,变得极为压抑。 服侍在旁的刘若愚,低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 呈递奏疏的王体乾,跪在地上,身如筛糠一般。 “这可如何是好啊。”彼时的刘若愚,神情紧张,心里暗暗急道:“外朝的那帮文官,真是什么话都敢讲啊。 还有那些清流和读书人。 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样写的啊。 早知道是这般情况,还不如跟随魏忠贤一起,前去丰台大营,敲打那帮宗藩啊,这局势太凶险了。” 刘若愚身上生出冷汗。 “皇爷,内阁几位大臣求见。”一名宦官紧张的走进殿内,跪倒在地上,作揖行礼道:“时下就在……” “宣!” 朱由校冷厉的声音响起,叫刘若愚、王体乾他们,无不是心中生颤,这种情况实在太吓人了。 朱由校坐在龙椅上,凌厉的目光,看着走进殿内的方从哲、叶向高、顾秉谦、丁绍轼、孙如游几人。 “臣恳请陛下,为朝局安稳,能早定天津开海通商一事。” 方从哲撩袍行跪拜之礼,作揖行礼道:“天津知府孙传庭,不顾我大明社稷安危,竟敢私通西洋蛮夷,此为僭越! 大明纵使是要开海通商,和西洋蛮夷互通有无,亦当选定稳妥之处,而绝非定在天津这等要地。 天津,乃京畿门户所在。 若是北上停泊的西洋蛮夷,有心怀不轨者,意在夺我大明疆域,那必叫我大明江山出现动荡啊。” 叶向高紧随其后道:“先前大明饱受倭乱之患,严重时,甚至南都金陵,都暴露在倭寇兵锋之下。 可京城不一样啊。 陛下,京城乃我大明根本,若是因为一些阿堵物,就致使我大明社稷不稳,那他孙传庭就是千古罪人!” “臣附议!” “臣附议!” 孙如游、顾秉谦、丁绍轼几人纷纷应道。???.23sk. 朱由校面色平静,看着眼前这几位内阁大臣,静静的坐在龙椅上,彼时的东暖阁内,陷入寂静之下。 方从哲、叶向高、孙如游几人,保持跪拜之礼的姿势,不过心思却都变得复杂起来。 “你们所说的这些,就是无稽之谈。” 朱由校向前探探身,冷冷道:“孙传庭是奉了朕的旨意,才在天津开海通商,接见西洋蛮夷,亦是朕的意思。 你们了解西洋蛮夷吗? 你们清楚具体情况吗? 你们口中的西洋蛮夷,是相隔大明万里之遥的欧罗巴各国,他们凭借开海通商,将势力延伸到南洋诸地。 欧罗巴各国的海上力量,并非是铁板一块,就算知晓我大明富裕,那首先想到的,也不是侵占我大明疆域。” 方从哲、叶向高几人脸色微变。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天子对西洋蛮夷会这般了解。 “开海通商,是为国库增加税收,解决财政收支失衡的问题。” 朱由校继续说道:“朝中那帮大臣,一个个连事实真相都不清楚,就敢在这里给朕大放厥词。 既然知晓有此风险,为何就不能增强海防?扩编沿海地带的水师力量? 遇到什么事情,不是想着怎样妥善解决,偏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把大明的路全都堵死。 朕问问你们,想干什么? 你们这般义愤填膺的讲着,是为我大明社稷,事实上果真是这样吗?就没有掺杂其他想法?” 天子的连番质问,叫方从哲、叶向高、孙如游几人,纷纷开口解释起来。 相较于这些有派系烙印的大臣,似顾秉谦、丁绍轼这些人,之所以过来规谏,纯粹是被架着了。 一方面是所奉的儒家思想,叫他们对开海通商并不感兴趣,认为这是在本末倒置。 大明重农抑商,若真开海通商,那岂不是鼓励人经商吗? 一方面是所处的环境使然,即便是内阁大臣又怎样,人情世故不要了? “在你们声讨孙传庭时,人家在天津那边,在为增强大明海防,做着自己的事情。” 朱由校面色平静,没有理会方从哲他们的解释,“甚至在积极筹谋开海通商,为国库增收打基础。 朕就不相信了,在天津开海通商,就会导致江山倾覆,在其他地方开海通商,就不会导致这等事情。 难道天津开海通商,是碰到谁的利益了? 是你方从哲?是你叶向高?还是你孙如游呢?朕叫你们擢进内阁,就是帮着朝中的大臣,来给朕添堵的吗?” “臣等惶恐。” 方从哲几人忙作揖请罪道。 “惶恐?你们怎么会惶恐呢?” 朱由校轻笑起来,“只怕朕因为此事,把你们都给罢免掉,那天下还不知该怎样骂朕的吧。 骂朕是昏君。 骂朕是暴君。 放心,朕不会罢免你们。 不过,御史袁化中,工科右给事中魏大中,监察御史赵兴邦,吏科给事中周朝瑞…… 这十几个人,包括围着他们的一些读书人,竟敢写出‘江山倾覆’此等恶言,来以此抨击朝政。 看来锦衣卫歇了几日,就叫一些人的心里,这般躁动啊。 既如此,这些人全都夺去功名,罢免官职,抓进锦衣卫诏狱吧,朕倒是想要看看,他们究竟是何居心。” 朱由校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很平静。 被点到的那些大臣,有东林党,有齐党,有浙党,有宣党,前一秒,他们还是高高在上的文官,后一秒,却什么都不是了。 “陛下不可啊,他们亦是心忧社稷,才讲出这等言论的,这并非是他们所想……” “陛下……” 方从哲、叶向高、孙如游几人,无不心生惊骇,纷纷作揖规谏道。 夺去功名,罢免官职,抓进诏狱,这处罚实在是太重了。 “这些话,你们别跟朕说。” 朱由校拿起那几封奏疏,甩到方从哲他们面前,“这些话,若是想讲的话,就去诏狱跟他们讲吧。 一个个藏着什么心思,朕心里清楚。 放心,他们进锦衣卫诏狱,不会受到苛待,朕要叫他们自己张口,把心里那些脏心思,都一一主动讲出来。 刘若愚,传朕口谕,着田尔耕和许显纯抓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奴婢遵旨。” 刘若愚忙作揖应道。 方从哲他们傻眼了,谁都没料想到会是这等情况,这跟他们所想的,不,准确的来讲,是各派所想,完全不一样。 “天津开海通商一事,是朕决断的。” 朱由校冷冷道:“朕倒是很想看看,朝中那般多大臣,所说的那些事情,究竟会不会发生。 若是真的发生,那朕就下罪己诏! 若是没有发生,那朕就要好好想想,当初太祖高皇帝所定禁海,究竟被历代文官是怎样曲解的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河工弊政(1) 方从哲、叶向高、孙如游几人,被斥离出乾清宫,朱由校的脸上却露出笑意。 看似内阁这边,在一些特殊的时候,是文官群体这一边的,可实则方从哲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他们这一届的内阁,不,准确来讲,是浙党出身的方从哲和孙如游,东林党出身的叶向高,刘一燝,韩爌,是横在皇权和臣权之间,一块两面受气的盾牌。 有能力的刘一燝和韩爌,被朱由校支开做事了,且必须专注做好的那种。 方从哲年纪大了。 叶向高是绥靖派。 孙如游是玲珑心。 像这样熟悉的臣子,为何要轻易罢黜掉? 就算他们想上疏请辞,朱由校也绝不会答应,尤其是方从哲和叶向高,都做好病重才能退的准备吧。 在朱由校的帝党,尚未真正崛起前,就算是打击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宣党等朝中派系,也要分批的打击罢黜。 倘若真一下子全罢黜掉了,那大明朝堂岂不停摆了? “给孙卿的密旨,司礼监派人送往天津没?”心情不错的朱由校,看向战战兢兢的王体乾,说道。 “启禀皇爷。” 王体乾作揖回道:“昨日就离京赴津,若是途中没出差错的话,此时应已抵达天津。” “嗯。” 朱由校应了一声,“朕要写几封密旨,稍候你回司礼监,选一批可靠人选,及时送到各处去。” “奴婢遵旨!”???.23sk. 从万历朝延续的党争风气,不会因为一些事情的发生,说消失不见,就消失不见,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得利益群体的形成,除非将根脉给连根拔起,否则分歧就会存在,毕竟利益使然,哪怕是天子,亦不能叫他们轻易屈服。 朱由校所能做的,就是稳着来,一步步培植帝党,拔除既得利益,推行他所谋的新政部署,巧妙利用各派党争和分歧,来逐步的夯筑根基。 在朱由校的眼中,以修习圣贤书,奉圣贤之道,通过科举遴选的官员,都能称之为守旧官僚群体。 而在这守旧官僚群体里,又能细分成死硬派,保守派,中立派,开明派,这也叫朱由校要区别对待。 引导开明派。 拉拢中立派。 打击保守派。 铲除死硬派。 围绕这一方面的核心所想,逐步推行基础性新政,夯筑生产力根基,初步解决大明弊政和毒瘤,叫大明不再有外患,那整体相对开明的大明,就算实现了。 这一期限,朱由校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五年。 若是五年能达成这一高度,那下一个五年,大明就将进入井喷式发展,除积极发展经济外,还将积极对外拓展! “西山,京营,内厂,国税局,廉政院,辽东,这些所拟的密旨,要都送到地方。”朱由校放下御笔,“相隔京城远的地方,八百里加急送去,不要出现任何差池。” “奴婢遵旨!” 趁着现在的朝局不定,将先前所定一些部署,都催促尽快落实,是朱由校要主抓的事情。 毕竟上述这些谋划部署,没能逐一落实下来,都差一点的话,那最后聚在一起,就是差很多。 趁着大明现在外患不那般严重,多给国库开辟些财源,缓解大明的财政危机,才是朱由校要做的。 跟文官群体斗争博弈,朱由校的核心思想,就是解除层层加码的樊笼,叫大明能轻装上阵。 朱由校并不喜欢杀人,但若是有人敢越线的话,那他不介意杀人。 毕竟那条线,是原本该有的线,只不过被累世不断突破下,线也就不是线了。 皇权势颓,就是这样造成的。 …… 相较于京畿一带的暗潮汹涌,彼时的归德府治下,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实则却开始变得不平静了。 归德府黄河大堤。 “巡抚,归德境内的河堤,情况比预想的要严峻。” 杨忠国神情凝重,迎着吹来的风,双眼微眯道:“很多处河堤的督造,都存在极大的隐患,现在河床是没有任何问题。 可若是上游的黄河水量,增加不少的话,持续不断的冲击河床,那就会形成决口,一旦发生这种事情,那问题就严重了啊。” “该死!” 左光斗紧握双拳,眉头紧锁,看着眼前流淌的黄河水,“怎会出现这种情况,当初朝廷这边,明明是调拨治河粮饷的。 工部有司所收的奏疏,对河南布政使司治下,整体的黄河段,评估是不错的。 这归德府的官员,真是可恶至极,为了一些银子,竟枉顾百姓生死于不顾,先前弹劾他们的奏疏,看来还是轻了!” 左光斗所领黄河治河巡抚,在朱由校的紧逼下,经内阁票拟明确后,就第一时间离京赴任,并将治河巡抚衙门,设在了开封府治下。 原本左光斗是想视察下游河堤,思索之后要推进的职权和事宜,可没想到视察到归德府治下,问题就渐渐严重起来。 杨忠国皱眉说道:“巡抚,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弹劾地方官员,是尽快在归德府治下募集青壮,加固那些存在隐患的河堤。 若是汛期到来的话,没能加固这些河堤的话,下官真的……” “加固河堤要做,但是巡抚衙门立威,也要做!” 左光斗神情严肃,摆手说道:“若只是单纯加固河堤,那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这次要不抓一批贪官污吏,那以后巡抚衙门怎样开展? 不要忘了,这整修黄河大堤之事,梳理沿途的河流分支,组织各地官府,沿途种植树木等,没有一件事能轻松办成的。” 作为精通水利的人才,经这些时日的视察,对归德府境内的河堤,左光斗心里是极为堪忧的。 “现在已是七月初了,必须解决这些问题。” 左光斗一甩袍袖,边走边说道:“走,召集巡抚衙门的人,跟本抚商讨对策,若是等到八九月份,汛期来临时,不能解决多数有隐患的河堤,那归德府境内必然遭灾!” 杨国忠一行见状,忙跟随左光斗一起离去,很多事情等着他们去解决,没想到初来河南布政司这边,就给他们送来这等大礼! 第一百五十五章:河工弊政(2) 紫禁城,乾清宫。 “徐卿,这一两个月,是红薯、土豆、玉米的关键期,可一定要多多重视啊。” 朱由校负手前行,对消瘦不少的徐光启说道:“亩产怎样,种植细则,注意事项这些情况,都要总结好才行。 如果今年种植的收获不错,下一步,朕打算先在北直隶各府,试着推广种植,叫皇店那边签订契约。 这些年来,大明治下的灾害频生,造成的粮食减产不小,要是能多一些别的口粮,那能给大明百姓带来实惠啊。” “陛下放心,农科这边都准备好了。” 徐光启微微欠身道:“现在直隶各府县,那些种植红薯、土豆、玉米的皇庄,都派驻有专人盯着。 每天所查之事,都会汇总到京城这边,臣会根据各地情况,进行相应的总结。 就现阶段的长势来看,这些作物都是高产的,特别是玉米,是能添为口粮的,跟小麦和水稻,同样重要。” 朱由校听闻此言,心里所惦记的这件事情,才算放下来,有徐光启带队搞培育种植,叫他安心很多。 天启元年培育种植一批,天启二年在北直隶试推广种植,天启三年扩大种植范畴,只要农科院这边,能根据各地气候、土质等问题,培育出一代代良种,朱由校相信最多十年,大明的粮食篮子,就能增加很多。 “陛下,臣听说近期朝野间,因天津开海通商一事,快吵翻天了?”徐光启想了想,神情凝重道。 “卿家知晓此事了?” 朱由校停下脚步,说道:“不错,反对的声音很大,觉得朕这样做,是叫大明社稷陷入危险之下。 卿家提及此事,可是有人去找卿家了?” “是有一些人找臣。” 徐光启眉头微皱,微微欠身道:“不过臣倒是觉得,在天津开海通商,是对大明有利的事情。 多叫大明上下,了解一些大明之外的情况,总是没有坏处的,就像红薯、土豆、玉米这些高产作物。 如果说能通过开海通商,跟那些欧罗巴各国的人,了解到一些别的产物,是对大明有利的话,那终究是好事。” 朱由校笑着摇头道:“卿家能这样想,不代表别人能想通这些,那些反对声最大的,其实就是触及到他们的利益了。 朕知道在江南诸省治下,有那么一批海商,私底下涉及海事,朕觉得规模还不小。 不然的话,朝中的这帮文官,不会反应这般强烈,先前怎样,朕不想多言,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徐光启一愣。 他没有想到天子,竟然知晓这些事情。 原本他提及此事,就是想对天子禀明此事。 “好啦,徐卿无需理会这些。” 朱由校摆手道:“卿家现在的精力,还是该放在农科上面,等红薯、土豆、玉米都收获了,那便是大功一件!” “臣遵旨。” 徐光启当即作揖应道。 对徐光启这些务实的贤臣良才,朱由校是不会让他们身陷党争旋涡的,东林党他们想要争斗,那就叫他们争斗好了,像徐光启他们,就隔绝在党争旋涡之外,踏踏实实在各处做事就行。 从天启元年开始,大明就要经历灾害频生的阶段了,大量的事情需要解决,朱由校可不想叫局势乱起来。 …… 司礼监。 “那批罪官被皇爷下诏狱后,这外朝的文官,表现得不那般疯狂了。”坐在官帽椅上的王体乾,露出一些笑容,看着李永贞他们,说道:“咱们司礼监这边,也算是轻松些了,不必像先前那般忙碌了。” “谁说不是啊。” 李永贞忙着手头的事宜,笑道:“前些时日,快把咱司礼监忙疯了,不仅要分拣那些弹劾奏疏,还要做各种差事。 王掌印,您是不知道啊,咱家那些时日,腿都快跑废了,特别是西山那边,咱家都不知跑多少趟了。” 其他几名随堂太监,听闻此言后,一个个都开始倒起苦水。 虽说在司礼监这边,他们在内廷的地位和权势,都是最顶流的,不过所肩负的职责和重担,那同样也是最重的。 就他们皇爷所交代的旨意,那是一项都不敢怠慢,生怕出现任何差池。 “这是要坏事啊!” 本带着笑意的李永贞,看到手里这份奏疏,皱眉看向王体乾,“王掌印,归德府那边出事了。 新任治河巡抚左光斗,呈递的急奏。 弹劾归德府地方官员,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使得治下黄河大堤,存在很多隐患,眼下是七月初,若是等到了汛期,恐这些……” “什么!?” 王体乾听闻此言,立时就从官帽椅上站起,皱眉朝李永贞快步跑去,一把夺过那份奏疏,匆匆看了几眼。 “这真是要坏事啊!” 说着,王体乾拿着那份奏疏,就快步朝堂外跑去,神情间所流露出的忧色,是怎样都遮掩不住的。 在他们司礼监这边,有着一份明确的细则,涉及到灾情,河道,赋税等方面的,不管什么时候,必须第一时间呈递御前。 “这天津开海通商,还没消停下来,归德府那边,怎又折腾出事情来了。” “谁说不是啊,若是这般的话,只怕皇爷又该生怒了啊。” “快,抓紧时间筛查一遍,看看今日通政司那边,所呈递过来的奏疏,是否存在着遗漏。” 跟着跑出去的李永贞,瞅着王体乾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微皱起来,彼时的堂内,传出数道声音。 “唉,又有的忙了。” 李永贞轻叹道:“这帮天杀的文官,怎么就是杀不住他们的贪心啊,朝堂上的还没平静下来,地方上又生事端了。” 李永贞能够想象到,自家皇爷看到那份奏疏,会是怎样的反应,对河道整治,自家皇爷是最重视的。 看着悬挂半空的烈阳,没由的,李永贞却有几分寒意,如果说归德府那边,事情不能得到妥善解决,只怕今年河南布政司那边,必将遭遇严重的水灾啊,这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杀!不杀不足以泄民愤 和往日相比,此刻的紫禁城,宛若被阴云笼罩一般,显得是那般压抑。 尽管烈阳高悬在空。 内阁、都察院、工部的阁臣和廷臣,无不是行色匆匆,快步朝乾清宫方向赶去。 “元辅,究竟出什么事情了?” 工部尚书王永光,眉头微皱,紧跟在方从哲身旁,“这内阁的中书舍人,来我工部这边,事情都没有讲清楚,就赶到文华殿这边,现在怎又去往乾清宫?” 受天津开海通商的影响,朝野间所生的风波尚未结束。 尽管朱由校抓了一批诸派大臣,下诏狱论罪了,但这不过是将明面上的反对,顺势转到暗地里进行了。 对王永光这些无派系的大臣,他们并不想掺和其中,况且王永光他们,还有着很多事情要忙碌。 “是天子身边近侍,传达的口谕。” 方从哲边走边说道:“命内阁谴中书舍人,召都察院和工部有司大臣,聚集文华殿以后,再赶赴乾清宫觐见。” 王永光一愣,看了眼方从哲、叶向高他们,心里却暗松口气,原来是天子的意思啊。 不对! 只是下一秒,王永光觉察到什么,脚步渐渐放缓,很快就跟孙居相并行。 “会不会是河道这边,闹出事情了?”王永光眉头微皱,低声对孙居相说道:“方才本官和元辅交谈,此番进宫觐见,是陛下的意思。” “很有可能。” 孙居相点点头说道:“方才某就在想此事,都察院和工部都召到文华殿,除了河道发生什么,否则内阁也不会这般做。” 对近期朝堂上所生风波,王永光、孙居相他们,根本就没有心思多管,毕竟河道整顿这方面,有太多事情要他们处置。 像他们这样的,在朝中还有很多。天籁小说网 内阁的孙承宗、刘一燝、韩爌、何宗彦几人,枢密院的王象乾、王在晋、李邦华、王洽几人,都察院的杨涟、亓诗教几人,户部的李汝华,礼部的黄立极,仓场的南居益…… 他们身上所肩负的职责,都是天子催的很紧,看的很重的事情,那是一点纰漏都不敢错。 “究竟是出什么事情了?竟叫内阁、都察院、工部都召集过来?莫非是地方上出什么事情了?” “这还真是难以揣摩啊,那乾清宫太监刘若愚,来内阁时态度强硬,传达陛下所讲口谕……” 十几名穿着红袍的阁臣和廷臣,一路快步前行,朝乾清宫那边赶去,并小声的议论起来。 落在人群最后的杨涟,沉默的走在后面,神情却很是凝重,直觉告诉他,肯定是出什么大事了。 近了。 乾清宫出现在众人视线内,只是殿外跪着的一群太监宦官,叫众人心里一紧,看来是真出大事了。 方从哲、叶向高他们相视一眼,随后快步朝乾清宫走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就是他们此时的想法。 “皇爷,内阁、都察院、工部的阁臣和廷臣,都来了。”殿外候着的刘若愚,瞧见方从哲一行后,忙快步走进殿内,作揖行礼道。 “宣!!” 殿内响起朱由校冷厉的声音。 尽管心里知道,河南境内的归德府一带,会在九月汛期时发生决口,但具体的情况怎样,朱由校却不清楚。 可是看了左光斗呈递的奏疏,朱由校压不住心头所生怒火,贪官污吏若是不杀尽,那大明永无宁日! 造成地方上官员这般贪婪,这般肆无忌惮,根源就在于朝中党争,使得大明吏治腐败所致。 暴露出的问题,从不是单独出现的,那先前肯定就有此行为,只不过事情越做越大,裹不住了,才会暴露出来。 以方从哲、叶向高为首的群臣,走进东暖阁的那一刻,都能感受到天子之怒,无不是心里一紧。 “臣等拜见陛下。” 看着眼前作揖行礼的群臣,朱由校冷芒一闪,沉声道:“刘若愚,把治河巡抚左光斗,所呈递的奏疏,叫他们都看看。 真真是没了王法了。 连治河所拨粮饷,都敢贪墨,一个个这般胆大妄为,不杀他们,这件事情决不罢休!” 朱由校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方从哲、叶向高他们无不生出冷汗,王永光、孙居相相视一眼,就知道是河道出事了。 刘若愚捧着奏疏,来到方从哲面前,那份奏疏,在方从哲的眼里看来,却是那般沉甸甸的。 朝中所生风波还没有结束,地方上又生出乱子了。 他这个内阁首辅,当起来太累了。 带着种种的思绪,方从哲翻看着手里的奏疏,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随后将奏疏递给叶向高。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眼神冷厉,看着方从哲、叶向高他们,一个个的看着,直到落到孙居相手里。 “前些时日,因为天津开海通商一事,朝野间闹的是沸沸扬扬。” 朱由校语气冰冷道:“你们内阁这边,包括朝中有司的大臣,说的那些话,进谏的那些奏疏,朕可都记着呢。 说什么大明社稷不稳。 说什么大明江山倾覆。 朕觉得你们说的太轻了,应该说我大明现在就该倾覆,左光斗呈递的奏疏,你们都看了吧? 心里都作何感想啊! 归德府治下的地方官员,竟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罔顾我大明法纪,不顾黄河两岸百姓死活,贪墨朝廷调拨的治河粮饷。 眼下是七月初,等到了黄河汛期时,若朝廷不知道这些情况,那是不是就算出现决口,也是天灾所致啊!” 方从哲、叶向高这些人,无不是低下了脑袋。 “陛下,臣请旨,即刻谴派大臣,赶赴归德府巡察。”杨涟快步走上前,作揖行礼道:“河政乃我大明根本所在,若是不查明真相的话,一旦真出现这种情况,对朝廷和地方造成的损失,太大了。” “朕岂止是要派人巡察。” 朱由校强压怒意,拍案说道:“朕要将涉及此事者,全都抓捕起来,杀了!此事若不杀他们,不足以泄民愤!!” 大明所生的那些天灾,有一多半都是能有效避免的,但是事实上并没有,人祸能扩大天灾,天灾能酿出人祸,这一切都是吏治腐败造成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查!好好的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对待吏治腐败这件事,特别是地方上的,但凡是爆出来的,那朱由校的态度,就是非常明确的。 杀! 朝堂上的党争,朱由校暂且还能忍着,毕竟一股脑全给撸掉了,那大明中枢就直接停摆了。 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宣党等诸多派系,朱由校想要的效果,就是剔除掉泛泛其谈之辈,留下务实肯干的官员。 党争和吏治是挂钩的。 朱由校就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来一次次的震慑朝堂,叫大明沿着他所谋划的方向,逐步的调整过来。 方从哲、叶向高、孙如游这些人,无不是心生惊惧,在天子讲出杀时,他们就知道河南官场,要经历一场血雨腥风。 同样…这也是在警告朝中的大臣。 “徐兆魁、孙居相何在!?” “臣在!” 被点名的徐兆魁和孙居相,忙从人群中走上前,作揖行礼,朱由校看了他们一眼,却盯着方从哲他们。 眼神冰冷。 语气冷厉。 “朕命你们奉旨离京,赶赴归德府,以钦差之名,巡察归德河政贪墨一案,不管牵扯到谁,全都抓回京城。 内阁,可有异议?” “臣等无异议。” 方从哲、叶向高几人,忙作揖应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真牵扯到谁,方从哲他们这帮内阁大臣,也不敢多讲其他。 “都察院这边,给朕尽快明确吏治新规。” 朱由校没有理会,反看向杨涟说道:“看看大明吏治,都败坏成什么样子了,若是吏治再不整顿,大明江山就真的倾覆了。 一个个身居高位,正事不想着解决,偏要管些旁门左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臣遵旨!” 杨涟作揖行礼道。 “臣等遵旨。” 亓诗教、钱梦皋他们纷纷拜道。 归德府爆出河政贪墨丑闻,虽说对地方造成伤害,然捅到朝堂之上,却叫朱由校再度掌握主动。 先前因孙传庭在天津所做之事,朝中不知多少大臣,一个个群起而攻之,现在地方上生出乱子,将再度扭转朝中风向标。 朱由校冷冷的盯着方从哲他们,“把左光斗呈递的奏疏,内阁给朕明发出去,叫朝中诸有司衙署都好好看看,谁敢做此等事情,朕不介意奉《大诰》之威,杀杀这股不正之风!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来乾清宫之前,方从哲、叶向高他们,一个个是心思不定,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了。 离开乾清宫时,方从哲、叶向高他们,只觉得心生寒意,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了。 “何阁老,涉及吏治新规的派驻监察御史,必须要尽快落实下来。” 走出乾清宫的杨涟,神情严肃,对何宗彦说道:“归德府河政贪腐一事,不仅仅是地方上的问题,朝中有司也是有责任的。 这幸亏是陛下此前明确河道整顿,加之左巡抚赴任后及时查明,不然真等到黄河汛期到来时,那后果不堪设想。” “此事的确是这般。” 何宗彦紧皱眉头,边走边说道:“我等即刻回都察院,就派驻监察御史一事,明确相应人选。” 走在前面的叶向高,听到这些声音后,整个人显得很憔悴。 一个杨涟,就折腾不少事情。 怎么左光斗离开京城,偏偏选择这个时候,要捅出归德河政贪墨的丑闻。 叶向高甚至都不敢想下去,这件事情在朝传扬开后,如何跟那些人交代,东林党内必将动荡。 …… “现在离黄河汛期,还有一段时间,一切还都来得及。” 朱由校站在舆图前,皱眉说道:“刘若愚,即可给司礼监传旨,从内帑调拨一百万两银子,着内厂筹措一批粮食。 你亲自带队,抽调一批厂卫,命陈策抽调一批精锐,押运这批粮饷,紧急赶赴归德府,着左光斗尽快组织人手,修筑河堤。” “奴婢遵旨!” 刘若愚忙作揖道。 现在是七月初,若是赶赶时间,先行加固河堤,说不定能避免归德河段决口,此事若能避免,那对地方的伤害就减小了。 天启年间的那些大灾,朱由校心里是清楚的。 地震,水灾,旱灾,雪灾,蝗灾…… 就像是他娘的商量好了,一茬接着一茬闹腾,若是这些灾情的影响,不能降到最低,对大明的伤害太大了。 “水利建设若是能够跟上,那水灾和旱灾的影响,就能够降到最低。” 朱由校指着眼前的舆图,双眼微眯起来,“蝗灾能通过皇店收购蝗虫,叫发生地的百姓捕杀,唯独地震、雪灾、风灾这些,却是没有办法。 看来要尽快筹建一个新衙署,专司处突赈灾事宜,不能被动的承受。 直娘贼的,这可用的人才太少了,需要办的事情太多了。” 说着,朱由校一甩袍袖,朝御案处快步走去,拿起御笔,就开始奋笔直书起来。 在殿外候着的张彝宪,此时小心翼翼的走进殿,顶替离去的刘若愚,服侍在天子身边。 无意间,张彝宪看到天子所写,设赈灾总署和行署的构想。 “去,叫王承恩过来。” “喏!” 张彝宪闻言,忙作揖应道。 现在内廷这边,可以倚重的太监,魏忠贤派到丰台大营,刘若愚派到归德府,王体乾、李永贞他们坐镇司礼监,身边不能没有可信任的太监。 王承恩,从赶赴辽东归京后,就和方正化一起,负责西辑事厂事宜。 内廷的第二套太监班底,是以王承恩、方正化为首,像张彝宪这些在内书堂待着,并在乾清宫轮值,还没到启用他们的时候。天籁小说网 规矩是确保秩序的根本。 秩序是稳定大明的核心。 不管是在外朝这边,还是在内廷这边,朱由校都遵循这一原则,脱离这一所在,那就会出现失控的情况。 天启朝的大明,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时期,面对这般多的问题,朱由校一个人,要对抗诸多群体,他所能做的事情,就是逐步的拨乱反正。 有些事情急不得。 他这位少年天子急了,那大明就乱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抓!吃多少吐多少 服侍在御前,对每一位内廷太监来讲,都是朝思暮想的事情,这代表着在内廷的地位和权势。 王承恩来乾清宫服侍,有两天了,从最初的兴奋,渐渐变成谨慎和惶恐,天子太勤政了,以至于他忙碌个不停。 因为归德府河道贪墨的丑闻,原本闹腾的朝堂安静了,王承恩觉得外朝的文官群体,一个个都怕了。 站在御案旁,王承恩精神高度集中,低着脑袋,随时听候天子旨意,此时的朱由校伏案忙碌着,处理一封封奏疏,东暖阁内很安静。 “启禀皇爷,三大营的陈策、童仲揆、戚金联名求见。” 殿外一道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份平静。 王承恩微微抬头,明显瞧见天子持御笔的手,顿了一下,旋即就低下脑袋,心里却紧张起来。 “宣。” 朱由校放下御笔,眉头紧皱起来。 陈策、童仲揆、戚金联名求见,那定是三大营这边,查出来什么事情了,不然绝不会这般。 御极登基之初,朱由校没有去动京营,只是叫张维贤提督京营戎政,行汰兵减饷事,就是想警告在京的勋戚群体。 明初时期的京营,那是大明最精锐的王牌军队,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拱卫京畿安危的三大营,渐渐就糜烂掉了。 除了文官群体鼓捣的那些,大明自身体制之外,渐渐在朝失去话语权的勋戚群体,唯一能动念头的,就是京营了。 吃空饷,喝兵血,冒名顶替…… 恰恰是清楚这些京营的弊政,朱由校才一直忍着没动,因为那时候动京营,他不能确保是否能掌控局势。 万一牵扯到的勋戚多了,是抓?是不抓? 现在敢动了,是有陈策、童仲揆、戚金他们,所领的精锐之师,从辽东战场走了一圈,立下赫赫战功了。 即便牵扯到的勋戚多了,朱由校也敢去抓,去审判了! “臣等拜见陛下。”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看着陈策他们,敏锐的觉察到,三人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 “说吧,查出什么了。” 朱由校言简意赅道。 三人相视一眼,陈策拿出一份奏疏,走上前。 “陛下,臣等率部入驻京营,查出不少问题。” 陈策硬着头皮,作揖行礼道:“除了牵扯到不少原京营将校,还牵扯到几名勋戚,臣……” “呈上来。”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陈策他们的反应,朱由校心里料想到了,毕竟牵扯到勋戚,他们没这种反应才奇怪。 王承恩快步朝陈策走去,接过那份奏疏,就捧着朝御前走来,心里却也生出紧张。 牵扯到勋戚,那岂不是要闹腾不小。 “你们都回去吧。”朱由校接过奏疏,对陈策他们说道:“牵扯到的京营将校,严密看押起来,继续整顿三大营。” “臣等遵旨!” 陈策、童仲揆、戚金他们忙作揖应道,没由的,悬着的心却落了下来。 先前朝野间那般闹腾,他们虽说在三大营那边,但是也听到一些风声,现在朝局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就他们呈递的奏疏,必然又将掀起风波。 “传朕口谕,召张维贤、朱纯臣进宫,着刘文炳、陈光裕即刻见朕。” “奴婢遵旨!” 陈策他们退出乾清宫没多久,翻阅奏疏的朱由校,眉头紧皱,就下达了旨意。 侯在殿外的内廷宦官,在王承恩的安排下,立时就变得忙碌起来,几名宦官,更是朝乾清门方向快步跑去。 这叫离去的陈策、童仲揆、戚金三人,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无不停下脚步,见到有内廷宦官,速度很快,神情严肃,朝他们所在跑来。 “莫不是陛下传召?” 戚金下意识转身,对陈策他们说道。 陈策、童仲揆相视一眼,刚想转身静候,却发现那几名内廷宦官,却匆匆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 “看来咱们查出的那批人,要被陛下处决了。”童仲揆见状,皱眉说道:“陈帅,我们还是尽快回驻地,安抚麾下吧。” “嗯。” 陈策点头应道,一行速度很快,就朝着乾清门方向而去。 勋戚的事情,不是他们所能插手的。 作为与国同休的存在,虽说大明勋戚群体,在朝话语权被削减,但是累世积攒的底蕴,却是不容小觑的。 陈策、童仲揆、戚金他们,在整顿京营期间,查出一些勋戚的勾当,那解决这部分勋戚,也必须要有勋戚来出手。 “朕不想杀人,怎奈你们越线,越的太厉害了。” 朱由校面色平静,盯着眼前这份奏疏,眼神冰冷道:“身为大明勋戚,不想着怎样帮社稷分忧,却挖起大明的根脉了。 那你们也都死吧。” 服侍在御前的王承恩,听到这些话,心里一颤,眉宇间生出惊惧,他没想到天子竟要杀勋戚。 事情,比想象中的要严重。 紫禁城,还是那个紫禁城。 只是奉诏进宫的张维贤、朱纯臣,心里却有不好的感觉,赶到乾清门这边时,明显能觉察到,值守的上直亲卫军,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 “英国公,您说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 朱纯臣眉头紧皱,看向张维贤说道:“莫不是宗藩这边,在丰台大营那边,又折腾出什么事情了? 还是说近期朝野间,所生出的风波,叫陛下生怒了?” “不清楚。” 张维贤边走边说道:“现在揣摩这些,没有用,还是尽快赶到乾清宫吧。” 朱纯臣伸手想说些什么,不过见张维贤神情严肃,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心里轻叹一声,跟着张维贤就朝乾清宫赶去。 “京营的一些武将,吃空饷喝兵血,朕还能理解,毕竟贪欲一旦有了,就怎样都压制不住了。 不过叫朕没有想到的是,身为大明勋戚,与国同休的存在,却也敢僭越法纪,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举。 那朕就不能理解了。 等英国公、成国公他们来了,京卫都督府这边,给朕派出兵马,抓捕这几家勋戚,朕要叫他们,吃多少吐多少,朕要他们夺爵,下诏狱!” 刚赶到乾清宫这边,殿内天子的声音传出,叫张维贤、朱纯臣他们听后,脸色无不大变,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第一百五十九章:这就叫皇权 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刘文炳、陈光裕的心里,是忍不住的惊骇,天子竟对他们勋戚出手了,这是他们所始料不及的。 从天子御极登基,着英国公提督京营戎政,创设京卫都督府,增权后军都督府,刘文炳、陈光裕这些受倚重的勋戚,无不看到希望,很大的希望。 那便是被文官群体,所牢牢把持着的权柄和话语权,属于他们勋戚的那部分,将一步步移交回他们这边。 就当前这等复杂的朝局,外朝那帮大臣吵闹不停,似刘文炳、陈光裕他们,根本就不愿掺和其中。 只是叫刘文炳他们,怎样都没有想到的是,天子所派四军进驻京营,夺走一众在职勋戚职权,竟查出这般多问题。 “皇爷,英国公、成国公来了。” “宣!” 朱由校眼神冷厉,对王承恩说道。 对刘文炳他们的反应,朱由校是能明白的,归根到底,都同属于一个阶层,现在叫他们去抓同阶层的,难免会转不过来。 大明勋戚群体,能够承袭到现在的,大致能分为三类,其一开国勋戚后代,其二靖难勋戚后代,其三历代所敕勋戚后代。 在他们的内部之间,并非是铁板一块,亦存在着鄙视链,不过归根到底,他们都同属于勋戚群体。 “王承恩,把锦衣卫所查情况,叫英国公他们好好看看。” 见张维贤、朱纯臣神情不自然的进殿,朱由校伸手说道:“看看大明勋戚之中,存在着哪些败类!天籁小说网 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的尊崇特权,竟堵不住他们的贪欲,将手伸到国朝身上了,这是摆明想叫大明社稷倾覆。” “奴婢遵旨。” 张维贤、朱纯臣有些惊惧,透过天子所讲,他们能清晰的感受到,天子所压制着的怒意。 究竟是谁,竟这般不开眼,这般肆意妄为。 能叫天子这般,那所贪墨的粮饷,只怕是不少啊。 对京营吃空饷、喝兵血的弊政,其实张维贤他们是知情的,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他们勋戚群体,在朝的话语权被彻底架空,具有些许影响力的自留地,就是五军都督府和三大营了。 相较于五军都督府这个空壳子,唯有三大营这边,还能偷偷摸摸的捞取到好处。 定西侯蒋秉忠。 抚宁侯朱国弼。 东宁伯焦梦熊。 宁晋伯刘光溥…… 看着两侯六伯的名单,包括他们所犯之罪,张维贤和朱纯臣二人,此时不知该讲些什么了。 此时的殿内,一片死寂。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眼神凌厉,盯着张维贤他们看,似这份勋戚名单,蒋秉忠他们全都该杀。 在原有时间线上,甲申国难发生后,刨去外朝那帮文官群体,所做出的种种行为,单单是勋戚群体中,亦有不少背叛大明的。 朱由校不想杀人,但有人越线的话,那就非杀不可了。 其实眼前的朱纯臣,亦是地道的二五仔,只是朱由校还不能办他,没有拿捏住把柄,就随意夺爵干掉,那只会叫整个勋戚群体,背叛皇权。 大明勋戚群体,朱由校是要剪除掉那批蛀虫的,但是就算要解决,也是要分批进行,以此调整大明的爵位体制。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朱由校冷冷的说道:“英国公,成国公,就辛苦你们走一趟,领着新乐侯他们,率诸上直亲卫军,将他们全部缉拿归案。 夺爵,下诏狱。 至于他们是生,是死,亦或是夷三族,就看他们自己的表现了。 你们…愿意奉诏吗?” 张维贤、朱纯臣、刘文炳、陈光裕几人,无不生出冷汗,天子此言一出,不管最终的结局怎样,蒋秉忠他们承袭的爵位,没了。 “臣…愿奉诏行事!” “臣……” 张维贤他们沉默刹那,纷纷作揖行礼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说什么,都是错的,唯有尊奉天子旨意,那才能不叫天子所厌。 就当前这等复杂朝局,外朝文官那般咄咄逼人,天子都没后退半步,这是何等的雄心壮志啊。 天子一声令下,整个紫禁城,都要为之而动。 张维贤、朱纯臣他们,行色匆匆的离开乾清宫,持天子所拟中旨,要在京城掀起一场风波。 “王承恩,你说外朝的那帮文官,若是知晓朕逮捕一批勋戚,夺爵,下诏狱,一个个会是什么反应?”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端着茶盏,呷了一口,看向忐忑而立的王承恩,“他们会在此事上,为那些勋戚声援吗?” “奴婢…” 王承恩心情忐忑,有些结巴,身上冷汗直流,似这等话题,并非他这个内廷太监,所能妄加评议的。 只是天子的视线,盯在自己身上,叫王承恩忍着忐忑,低首道:“启禀皇爷,奴婢觉得会很震惊。 甚至会叫一些大臣,心生惧意。 不过外朝的文官,似乎并不会为那些人声援,毕竟有明以来,文官和勋戚,就好像是不对付的存在。” “总结的不错。” 朱由校向前探探身,放下茶盏,笑着赞许道:“不错,知道思考问题了,以后要保持好这一习惯。 西厂,朕叫给你跟方正化执掌,并非是叫你们当听喝的。 没事要多动动脑子,想想怎样立威,叫内廷有司衙署,心有敬畏,不敢僭越大明的宗法礼制。”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跪倒在地上,作揖行礼道。 看着眼前的王承恩,朱由校露出笑意,对此人的忠诚,他心里是清楚的,不过想要真正独当一面,还是要好好调教。 内廷设立两套班底,并非是叫他们内耗的,而是相互制衡,相互竞争,以此来帮助自己排忧解难。 或许二十年,三十年以后,大明将会彻底废除驱使宦官这一弊政,但是对时下的朱由校,还需要用这些宦官,来帮自己分忧。 “起来吧,没有做错事情,就不要动不动跪在朕面前。”朱由校撩了撩袍袖,对王承恩说道:“去,把朕要逮捕那批勋戚的消息,传到外朝去,朕要叫那些文官都知晓此事。” 第一百六十章:东番镇(1) 大明的政治中枢,京城重地,所承受的风波和动荡,向来比任何一处地方,都要多的多的多。 皇权和臣权的碰撞,往往就会伴生出血腥。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下,没有谁能逃脱这一命运的摆布,就像大明历代皇帝中,亦有不少英年早逝的。 权力,太叫人如痴如醉了。 诸上直亲卫军出动,逮捕蒋秉忠、朱国弼这些勋戚,毫无疑问,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时下这朝局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顾秉谦手捧茶盏,轻叹一声,看向丁绍轼说道:“丁阁老,你说陛下选择这个时候,这般大张旗鼓,在京逮捕那些勋戚,是单纯因此前的京营贪墨吗? 这归德河政贪墨一事。 这天津开海通商一事。 甚至先前诸多事情,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章程,本辅心中是愈发觉得,天子对吏治的重视啊。” “顾阁老既已心知肚明,又何必再询问本辅呢?” 丁绍轼微微一笑,看向顾秉谦说道:“难道天子重视吏治,这对大明的江山社稷,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 顾秉谦也不气恼,微笑着说道:“只是朝中有些人啊,怕是惶恐难安了,毕竟吏治是怎样败坏的,世人皆知嘛。” “是吗?为何本辅却不知道呢?” 丁绍轼故作不解道:“顾阁老所想隐晦的,是方元辅、叶次辅他们,先前频频出手,现在却这般……” “不,本辅从没有这般说过。” 顾秉谦摆手否认道:“不过本辅倒是觉得,现在朝局这般安定,才是好事嘛,至少内阁这边,不似先前那般了,呵呵~” 见顾秉谦这般,丁绍轼心里冷哼一声,对其想试探自己的态度,丁绍轼心里又怎会不清楚呢。 只是就当前这种局面,岂是能随便发表看法的时候。 深居乾清宫的少年天子,所表现出的城府和手段,尤其是对时机的洞察,叫朝中很多大臣都感到心悸。 就像是事先商量好一般。 每每天子做某件事情,会在朝引起风波时,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又爆出新的事情,以盖过先前的风波和舆情。 压茬。 一茬压着一茬。 自天子御极登基以来,这快一年的时间,外朝的很多大臣,尤其是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惊人的发现,不知不觉间,朝堂上和地方上,出现太多违背祖制的事情,关键这些不该存在的,却又都好端端的立在那里。 从内廷整顿,到提督京营戎政,锦衣卫,上朝制度,西苑讲武堂,京卫都督府,辽东督师…… 天子治国乾纲独断,似乎让一些人开始习惯了。 丁绍轼坐在官帽椅上,看着眼前诸多奏疏,思绪却杂乱起来,他沉浮宦海的时间也不短了,以翰林院庶吉士步入仕途,经历过那段党争最激烈的时期,为此多次躲避,只是现在的他,却愈发揣摩不透了。 朝中的党争风气,并没有消散掉,甚至丁绍轼隐隐觉察到,天子在有意推动党争,以掌控朝堂。 这似乎是很矛盾的存在。 可偏偏却又真实的存在。 丁绍轼抬头看向窗外,双眼微眯起来,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有些胆怯了。 一直沉默的顾秉谦,时不时的观察着丁绍轼,想从中觉察到一些什么。 似丁绍轼的那种想法,其实在不少大臣心里都生出过,且这些大臣无一例外,都是无派系大臣。 这亦算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宣党等派,甚至到现在这个时候,都没能揣摩到这一层面。 …… “呼~这些时日疏于操练,体力都下降不少。”朱由校擦着汗,有些气喘,对王承恩说道:“以后要提醒朕,每日都要操练,没有一个好身体,怎样治理天下。”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行礼道。 一旁的毛文龙、王世钦、尤世威、虎大威,听到天子这般讲,那眸中无不掠过一道精芒。 天子这般重视自身操练,那对军队的态度肯定是明确的。 早先陈策他们奉旨援辽,毛文龙、虎大威这些人,没有能跟着一起去,反被天子按在讲武堂进修,可叫他们一个个憋坏了。 身为武将,谁愿意坐视他人立功,自己却只能眼巴巴瞅着?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你们几个过来。”朱由校活动着手腕,看向毛文龙他们,说道:“朕有些事情,要跟你们讲一下。” “喏!” 众将当即应道。 看着毛文龙他们几人,朱由校脸上露出笑意,有步闲棋,叫他们几人去做,在这个时候最合适不过。 “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这批新进西苑讲武堂的人,这几个月间表现怎样?”朱由校转身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朕这些时日忙于政务,对讲武堂的关注,确实是少了不少,这不应该。” “启禀陛下,李自成他们的表现,不错。” 毛文龙见状,忙抱拳应道:“尤其是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这三人,领悟能力都是很强的。 似第一期讲武堂学员,半年所学的课程,他们竟用了四个月就全学会了。 若是在磨砺一两载,定能为大明建功立业!” “呵呵~” 听着毛文龙所讲,朱由校笑了起来,随手将茶盏递给王承恩,又看了眼王世钦他们几人。 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王嘉胤、王自用、刘体仁、刘宗敏这些人,朱由校心里太清楚了,的确都是极有本事的。 若是晚来这个时代几年,朱由校就不会将他们招揽进京,而是设法暗杀掉他们,毕竟大明的倾覆,跟他们有着直接关系。 现在嘛。 天启元年,山陕那边还没频频生灾,似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王嘉胤、王自用这些人,心里对大明依旧是畏惧的。 既然是这种情况,本着多多积攒武将班底的心思,朱由校御极登基之初,就叫魏忠贤他们,将这些人全都招揽进京,只不过时间比毛文龙他们,要长上不少。 未来的大明新军,必将是最豪华的武将班底,领着最精锐的王牌军,替大明打下一块块疆域! “朕此次召你们进宫,是想给你们委派一项任务。”朱由校似闲庭信步般,走在这御道上,对身后几人说道。???.23sk. “时下天津开海通商的趋势,已经愈发明朗了,为增强大明的国力,朕打算叫你们奉旨离京,赶赴福建执掌那支水师力量。 待彻掌福建水师后,就移驻到东番驻守,若是遇到抵抗的话,那就给朕镇压,朕要大明实控东番! 以后东番这边,就特设东番镇,一应的粮饷军需开支,由内帑直接调拨,你们可愿为君分忧?” 第一百六十一章:东番镇(2) 毛文龙、王世钦、尤世威、虎大威四人,停下了脚步,脸上无不露出诧异的神情,叫他们去东番驻守? 原本几人的心里,以为此次天子传召进宫,是想叫他们增派到辽东,去为大明尽忠职守,征伐那帮鞑子。 朱由校转过身,瞧见毛文龙几人的神态变化,露出淡淡的笑意,似这样的一种决断,对他们来讲,的确在一时间难以接受。 东番尽管名义上归大明管辖,不过实际上并未形成有效统治,至少现在是这样,和大明福建隔海相望,又跟吕宋隔海相望。 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大明一直都没有积极开海,所以历代大明君臣,似乎都选择性的忽略这个地方。 可是在朱由校的眼里,东番这个地方太重要的,能称之为是大明开海的先驱基地,若是此地能发展好,为日后争霸南洋诸地,抢夺欧罗巴诸国实控地,绝对是夯筑坚实的基础。 “怎么?不愿意去东番驻守吗?” 见众人不言,朱由校眉头微挑道。 “没有……” “不是……” 毛文龙、王世钦他们,忙开口想解释什么,不过朱由校却笑着摆起手。 “解释的话,就不必说了。”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等你们看一副舆图,就知道朕的想法了,王承恩,去把那副舆图拿来。” “喏!”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随后朝乾清宫方向快步跑去。23sk. 毛文龙、王世钦几人见状,相互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这一刻他们有种想法,这东番他们一定要去。 能叫天子重视的地方,肯定不简单! “走,我们去那处凉亭。” 朱由校伸手说道。 在朱由校的内心深处,从没局限于大明的一亩三分地,处在这大航海的时代浪潮下,他定要带领着大明,走向一个全新的领域。 一统寰宇或许很难,不过大明的统治极限,并非是现在这些疆域范畴,只要能规划好整体部署,还是能扩张不少疆域的。 别的地域不说,这个富庶肥沃的南洋诸地,朱由校是一定要拿下的,给大明设立一道稳固的海上屏障。 朱由校撩起裙摆,坐在石凳上,伸手示意毛文龙几人坐下。 “臣等不敢。” “叫你们坐,就坐。” 朱由校见状,皱眉说道。 毛文龙他们忙拱手行礼,随后心情忐忑的坐下。 见几人这般,朱由校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思索起来,毛文龙这位海上游击奇才,若是不发挥其本领,那无疑是一种浪费。 当前辽东那边,建虏叛乱的事情,还没有得到有效镇压,不过也不需要毛文龙,再跑到皮岛去牵制建虏。 朱由校心里思前想后,觉得东番这个地方很好。 现阶段大明的海上力量,除福建这支近海水师,能拎出来充充门面,那基本上就没有别的了。 在大明海军没有形成规模前,想征伐南洋那个地界,是不现实的事情,毕竟欧罗巴各国的海外力量,也算是极强的存在。 天启元年,东番只是一部分地域,被尼德兰等国窃据着,还没有形成实控趋势,总之一切大有可为。 先叫毛文龙他们,在东番立稳脚跟,彰显大明军威,确保欧罗巴各国海外势力,即便跟大明开海通商,依旧能老老实实的服从,为大明海军的缔造和筹建创造时间,就是朱由校的根本目的。 “皇爷,舆图来了。” 王承恩气喘吁吁的跑来,手里捧着舆图说道。 本坐着的毛文龙几人,纷纷站起身,离的最近的王世钦,忙上前接过舆图,随后小心翼翼的展开,铺在石桌上。 “坐。” 朱由校伸手示意道:“这是朕命人搜集一些案牍,包括部分海图,所绘制出的简易版南洋舆图。 这里…是两广。 这里…是东番。 这里…是吕宋。 这里…… 在这广袤的南洋诸地,生活着诸多种族,包括欧罗巴各国势力,同样,南洋还有不少汉民居住。 据朕所知晓的情况,南洋诸地土地肥沃,水稻一年三熟,物产丰富,蕴藏大量的金银铜矿藏。 你们说说看,若是大明能将这片疆域,都纳归到统治之下,会给大明,会给国库,带来怎样的改变?” 伸着头,看着南洋舆图的几人,一个个眸中掠过精芒,露出兴奋的神情。 如果说天子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么南洋这个地方,就是一块宝地啊! “陛下,叫臣等率部进驻东番镇,是为以后征伐南洋,做准备吗?”毛文龙难掩激动,微微欠身道。 “没错。” 朱由校眼神坚定,看向毛文龙他们,“朝中的那帮文官啊,一个个都是目光短浅,不知大明之外,有着怎样广袤的疆域。 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是真正有几人做到这些了? 连大明之外的疆域,是怎样的情况,都没有了解清楚,就妄自菲薄的以上朝天国自居,鄙夷大明之外的疆域。 这是愚蠢的行为!” 毛文龙、王世钦、尤世威、虎大威他们,一个个目光灼热,盯着眼前这副舆图,心里生出激动。 “陛下,在讲武堂所列明的欧罗巴各国,在南洋诸地的势力不小。”尤世威想了想,开口说道。 “若是在臣等镇守东番期间,跟他们发生冲突的话,若是所辖水师力量不足,那……” 朱由校淡笑道:“朕既然叫你们镇守东番,日后还要谋划南洋诸地,又岂会不在东番那边,筹建起造船厂呢? 等你们统率福建水师,顺利控制住东番镇后,就实行军管统治,关于你们几人的任命,包括进驻东番镇后,各自肩负的职责,朕都想好了。 等这些都逐一落实后,朕就会派人赶赴东番,领着聚拢的一批船匠,规模不小,在东番镇沿海地带,兴建起几处造船厂。” 几人相视一眼,这一刻,是下定决心了。 “陛下!臣等愿奉诏赴东番。” 毛文龙他们纷纷起身,向朱由校拱手一礼道。 “为大明开疆扩土,乃武将之本分。” 朱由校面露笑意,站起身来,“到了东番镇那边,如何洞察局势,掌控优势,出兵征战等,你们几人要多多商榷,切忌一人独断。 毛文龙,你为东番镇总兵官。 王世钦、尤世威、虎大威,你三人为副总兵官。 具体的职权分属,朕都写在中旨里了,多多为大明积攒底蕴和实力,为日后征伐南洋夯筑根基。 等日后征伐南洋得胜,你们所立功勋,足以敕封一尊爵位。 除此之外,等在东番镇站稳脚跟,朕会派一批讲武堂教员,到东番筹建讲武堂,以增强本镇将校水准。” “臣等遵旨!” 毛文龙他们抱拳应道。 天子所讲的这些话,叫他们一个个内心火热,竟然能敕封一尊爵位,倘若真是那般的话,那他们定要好好表现。 这一刻,毛文龙他们的心,都快飞到东番镇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朱由校盯着东番这处战略要地,在大明所处的境遇,依旧是内忧外患严峻,尚未得到真正遏制,这是在为日后谋势。 身为大明皇帝,必须具备卓越的眼光,或许不被世人所理解,但朱由校必须这样做。 如此才能调动人才和资源,堆积着大明向前迈进。 在朱由校盯着别处时,远在辽东,有那么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在盯着朱由校,盯着大明。 盛夏的辽东,是那般生机盎然。 这片广阔的黑土地上,孕育着无数可能。 界藩城。 自征伐辽左失利后,建虏八旗的内部,不可避免的生出风波,这对努尔哈赤来讲,可谓承受不小的压力。 八旗劲旅,是这个时代最强的陆战精锐。 只是特殊的文化习俗,却也造就了八旗劲旅,有着不安分的心,这便是无数游牧民族和游猎民族,跟农耕民族的华夏,有着本质区别。 “狗奴才!你竟敢这般欺骗本汗。” 努尔哈赤的怒吼,响彻整个大殿,跪倒在地上的李永芳,忍受着身体的疼痛,整个人面露惊惧。 “主子,奴才断不敢欺骗您啊。”李永芳抱头大喊道:“奴才起初也不敢相信,以范家为首的八大家,竟被明廷连根拔起。 所以又谴派一批细作,以辽民的身份潜入辽东,几经辗转之下,才接触到武长春他们,最终得到的情报,就是范家他们,被那狗皇帝谴派厂卫,给全部株连九族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努尔哈赤虎目怒张,愤怒的摆手道:“范永斗他们怎么能死,他们那等谨慎的性情,岂会轻易暴露。 这是假的。 对不对? 快告诉本汗,这是假的!!” 努尔哈赤的质问声,叫李永芳心里的惊惧加剧,自投效女真以来,他心中比谁都要清楚,这隐藏在大明境内的八大家,对于八旗劲旅来讲,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事生产的八旗劲旅,在面对大明关闭马市和榷关,就等同于失去生产保障,特别是对铁器、火药等物,那就更是这般了。 尽管说范永斗他们,是异常贪婪且狡猾的存在,但是作为大明境内,唯一敢走私口外的群体,哪怕是努尔哈赤也必须捏着鼻子认下。 可现在唯一的物资获取,也被大明给掐断了,这对现阶段的八旗劲旅来讲,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遭受沉重的打击。 “主子,奴才不敢骗您啊。” 李永芳连滚带爬,对努尔哈赤磕头道:“主子是不知道,奴才所派的那批细作,若非有一人,侥幸逃回辽地境内,恐这一消息都难以传回大金。m.23sk. 现在大明关内外,对路引查控的很严,尤其是山海关那边,有身份可疑者,全都会被抓起来审讯。 要不是那个人心生畏惧,通过……” 站着的努尔哈赤,此时就像被重锤敲击一般,耳畔响起嗡嗡声,对李永芳所讲的那些话,根本就没听进去。 此时的努尔哈赤,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晋地的八大家,真的被明廷连根拔起了。 如果说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八旗劲旅以后的处境,就真的愈发艰巨了,想要起兵征伐辽地,难度不知增加多少。 怎么会是这种情况。 努尔哈赤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隐藏极深的八大家,究竟是怎样被觉察到的,这里面有太多存疑的地方。 “天启小儿,本汗早晚有一日,要叫你抽皮扒筋!!”愤怒的咆哮声,在这大殿之内响起,叫在殿外值守的两黄旗巴牙喇,无不是心里一紧。 究竟是出现什么事情,竟叫自家汗王这般愤怒。 回想起前些时日,在大金境内生出的风波,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两黄旗巴牙喇,无不是眉头微皱起来。 “主子,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将铁岭、开原等地,凡是懂冶炼、锻打等事的匠户,全都聚拢回赫图阿拉啊。” 李永芳忍着惊惧,磕头请谏道:“除此之外,还要尽可能多的,在辽地那边,哄骗一批匠户,偷潜到铁岭和开原等地。 现在抚顺关被明狗窃据着,大金必须守住铁岭和开原,如果说失去这些要地,那大金日后的处境,只会更加艰巨。” “你是在叫本汗做事吗?” 冷厉的眼眸,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永芳,难掩怒意的努尔哈赤,咬牙切齿,一脚将李永芳踹翻在地。 随后抬着脚,就狠狠踩在李永芳的脸上。 “主子,奴才从没这般想过。” 被努尔哈赤踩着的李永芳,忍受着脸上的疼痛,哀嚎道:“奴才对大金的忠诚,天地可鉴啊。 主子,奴才会想方设法,谴派一批细作,到晋地那边去,再笼络一批商贾,只要给他们的钱财足够多,他们肯定愿意挺身冒险的。” 自辽左一战的惨败,就叫李永芳的内心深处,生出悔恨之意,他不该投效建虏,但是木已成舟,除了抱紧努尔哈赤这条大腿,他还能去哪儿? 但凡李永芳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当初就算是打死他,也不会因为贪生怕死,就上了建虏这条贼船。 现在的他,下不去了…… “你这个狗奴才,最好尽快把说的这些事情,给本汗做出来。” 努尔哈赤凶光毕露,强忍着心头涌出的杀意,死盯着李永芳,沉声道:“不管耗费多少钱财,都要再笼络一批大明商贾,给我大金提供各项所需。 除此之外,赫图阿拉那边,要尽快扩充匠户的规模,这件事情,本汗也交给你去做。 同时,本汗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再派一批人去大明境内,叫那武长春,给本汗狠狠的破坏大明秩序。 要是这些事情,有一件你没能办成,那本汗就把你捆起来,一片一片的剐了你,喂鹰!” “主子放心,奴才定会全力以赴。” 心生畏惧的李永芳,忙趴在地上,磕头说道:“奴才定会办好这些事情,奴才会叫大明乱起来的,若是有可能的话,奴才会想方设法,指示武长春毒杀天启小儿!” 第一百六十三章:九门提督府 其实对待建虏的态度,朱由校并无紧迫之念,大明没必要自乱阵脚,按照建虏的节奏去动。m.23sk. 建虏终究是游猎民族,不事生产,所拥有的各种生产技术,是比较落后和低下的。 只要能断掉建虏的物资供需,掐断情报输送,那在军事上带来的优势,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步消散掉。 努尔哈赤所领建虏八旗,除大明这一敌人外,所控势力的周遭,有科尔沁诸部、内喀尔喀诸部、野人女真等,甚至朝鲜亦算他们的威胁。 辽左和辽南没有丢失,给予朱由校太多的战略优势,想除掉建虏之患,对朱由校而言还算简单。 大明的主要问题,是在内部。 势力的瓦解,无一例外,都是从内耗开始的。 核心就是权力之争。 朱由校御极登基快有一年了,从万历朝传下的那种混乱党争,叫朱由校逐步控制住了,并按他所构想的方向倾斜。 不过掌控的皇权逐步增强,倚重的文武逐步增多,谋划的部署逐步变广,朱由校却愈发的感觉,自己做的还不够。 大明的疆域太庞大了。 大明的体制太臃肿了。 很多不好的事情演变,无一例外,都是从京城的这座朝堂,不断向下传递,一步步发酵扩散的。 朱由校不能有丝毫懈怠,他要做的更多,他要拨乱反正,他要巩固皇权,他要乾纲独断! 乾清宫。 方从哲、叶向高这些内阁大臣,一个个神情各异,看向被同时传召的枢密院大臣,心里却开始揣摩起来。 蒋秉忠、朱国弼等勋戚的被抓,叫原本吵闹的朝堂,立时就变得安静下来,以至于京城也跟着消停很久。 从蒋秉忠他们被抓,到现在过去数日了,期间天子就待在乾清宫,没有传召过朝中大臣,也没召开过朔望朝。 无法知晓到天子的消息,这对外朝的文官群体来讲,是极为忐忑难安的事情。 “诸公,皇爷召见。” 王承恩走出殿,拿着拂尘,看向方从哲、叶向高他们,神情平静道。 众人闻言无不整理官袍,随后便快步朝殿内走去。 走进殿内,方从哲、叶向高他们略显诧异,看着垂手而立的赵率教,这叫众人无不揣摩起来。 “内阁和枢密院的都来了。”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看着方从哲他们,眼神坚毅道:“朕此次召诸卿过来,是有两件事情要言明。” 方从哲、叶向高一行,无不相视一眼,直觉告诉他们,天子要讲的事情肯定不简单。 “前些时日,京卫都督府这边,逮捕一批贪赃枉法、僭越法纪的罪臣,想来是在朝引起不小轰动吧。” 朱由校拿起奏疏,面色平静道:“对于这些罪臣,朕不想多说其他,不管是谁,不管什么身份,敢做出这等事情,只要叫朕查出来,没说的,该逮捕逮捕,该审判审判。 不过叫朕觉得愤怒的,是先前拱卫京城和京畿的三大营,已经是糜烂的不成样子。 京城,乃大明国都所在! 京畿,是大明核心所在! 如果说京城和京畿,遭受到任何意外的话,那大明社稷就成空谈,朕还没想过要当亡国之君。” 天子的这番话讲出,让方从哲、叶向高他们,无不是心里一紧,他们似乎猜想到天子,想说的事情了。 必然跟京营有关。 必然跟驻防有关。 事实上方从哲他们心里所想,没有错。 从谴派陈策、童仲揆、戚金他们,率部进驻三大营执掌,朱由校就有意彻改京城和京畿的驻防。 京城的警备驻防,叫三大营各自分管一些区域,真若是遭遇敌情来袭,那对整个京城守备来讲,并不是很好的。 拱卫京畿的整体驻防,明显是存有漏洞的,围绕京城所设的宣府镇、昌平、怀柔、密云、平谷等地,的确是驻守着不少军队。 而在这重要的中间地带,主要的卫戍力量,全靠设立的卫所支撑,这对京畿的整体警备来讲,是漏洞百出。 无他,大明卫所糜烂掉了。 “为确保京城和京畿的安定,朕打算特设九门提督府。” 朱由校深邃的眼眸,盯着方从哲他们,朗声道:“掌京城内外的守备、门禁、巡夜、救火、编查保甲、禁令、缉捕、断狱等职权。 三大营所掌守备和门禁,五城兵马司,忠勇、忠武、武烈三军,皆转隶于九门提督府所辖。 设九门提督一名,副提督三名,总兵官七名,副将、参将、游击将军等不再赘述。 此后凡涉九门提督府调遣,归枢密院所辖举荐,呈递御前供朕御览批红,以此确保京城守备安定。” “!!!” 方从哲、叶向高、顾秉谦、丁绍轼、孙如游几人,无不是脸色大变,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天子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惊人啊。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国朝从无此等先例啊,此等拱卫京城的重权,岂能交由一人独揽啊。” “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京城乃大明国都所在,是大明中枢要害,若遇武夫专断,必搅社稷安定啊。” “陛下,此乃祸国殃民之策啊,断不可这般草率而断啊,倘若……” 毫无意外,方从哲、叶向高、顾秉谦他们,无不是情绪激动的规谏,反观王象乾、王在晋、李邦华、王洽几人,则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从枢密院落实三大营拱卫京畿,遴选一批驻军要地,王象乾他们就揣摩到天子,会彻改京城和京畿的守备。 只是他们也没有想到,事情会闹腾的这般大。 这件事情要是捅到朝堂上,那必然会掀起不小的风波。 “赵卿,你会祸国殃民,造朕的反吗?” 看着激动的众人,朱由校没有理会,反看向赵率教,神情自若道。 “忠于陛下!” “忠于社稷!” 被天子点将的赵率教,此刻单膝跪地,拱手作揖道。 声音之大,叫众人无不惊愕。 九门提督府的设立,代表着皇权的巩固,在天子脚下的警备驻防,朱由校岂会不知此权之重。 独设九门提督不行,权力太骇人。 人都是会改变的。 所掌资本多了,那就会有别的想法。 所以才会有三名副提督,七名总兵官,这些重要的官职,所分管的职权不同,相互间制衡而立。 除此之外,朱由校还打造一批虎符,非遇敌情来袭之前,纵使是九门提督,想调动所有京城守备力量,亦是不可能的事情。 预防不轨之事的发生,必须要从制度上着手,深化制度的震慑和约束,强调军规军纪的严肃性。 更别提能进九门提督府的,不管是高层将领,还是中低层将校,无一例外都是朱由校精心挑选的,坚定的帝党,叫举荐权归属于枢密院,不过是为制衡文官群体罢了,最终决断权依旧在朱由校手中。 想谋改大明军队,就必须从中枢开始着手,不然拿什么跟文官群体,好好的在这里斡旋和博弈? 第一百六十四章:京营撤城,钦定京畿卫戍 “陛下不听谏言,若是设九门提督府,那三大营又当何处?” 孙如游走上前,作揖行礼道:“两者职权重叠,所增兵丁无不增添国朝负担,这岂不成赵宋冗兵之弊政?” “臣附议!” “臣附议!” 方从哲、叶向高几人,作揖附和道。 九门提督府断然不能特设,这对朝堂所生影响太大,尤其是对武将群体,那无疑是一积极的讯号。 从土木堡之变后,大明文武兼济的制衡,就渐渐倾斜为文贵武贱,对文官群体来讲,他们绝不愿看到武将群体的崛起。 国虽大,好战必亡! 藩镇之患。 武夫善独。 这些都是文官群体常言的话。 只是一个国朝的发展,向来是两条腿走路,内政是一头,军队是一头,厚此薄彼,都会叫大明出现问题。 “嗯,诸卿说的也对。”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 天子这是回心转意了? 孙如游、方从哲、叶向高他们,心中无不诧异。 “启禀陛下,枢密院所谋京营撤城,拱卫京畿的部署,已明。”就在众人诧异之际,王洽硬着头皮,手捧奏疏道。 “呈上来吧。” 看着方从哲他们,脸色再度大变,朱由校忍着笑意,语气平淡道。 京城设九门提督府。 京畿设中枢卫戍区。 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存在。 似文官群体所担心的事情,他这位大明皇帝,又怎会想不到呢? 若是连这么点事情,都没有办法平衡好,制约好,还谈什么治理天下,谈什么彻改大明? “一直以来,京畿的绝对安定,是国朝的重中之重。” 朱由校翻阅着枢密院所定奏疏,边看边说道:“朕虽说没有御驾亲征过,但领军练兵那点事情,还是知晓些的。 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是拱卫京城和京畿的大明精锐。 朝廷每年调拨的粮饷无算,所拨军械、甲胄、火炮、火器等,亦耗费国库不少银子。 按照常理来讲,这三大营的战力,应当是大明最强吧? 可事实上呢?! 吃空饷,喝兵血,武备松弛,疏于操练,不堪重用,这些弊政京营全都占了。 朕心里很难想象,若是毗邻京畿的草原诸部,或肆虐辽前的建虏,对我大明中枢要地展开侵袭,那将会是怎样的场景。” 说到此处,朱由校将奏疏重拍在御案上,冷厉的眼神看向方从哲他们。 彼时的东暖阁内,很安静。 方从哲、叶向高这些内阁大臣,不知该讲些什么话,以此反驳天子所讲。 王象乾、王在晋这些枢密大臣,却陷入到沉思之中。天籁小说网 现在不出现,不发生,不代表以后绝不会出现。 毕竟有明以来,京城和京畿并非没有遭受过外族侵袭。 朱由校面色平静道:“赵卿,你是大明悍将,来给诸卿讲一讲,以先前的京营水准,外族需要多少兵马,就能攻破京城呢?” “启禀陛下。” 赵率教拱手作揖道:“算上蓟密永三协所驻,京畿治下所设卫所,倘若外族纠集二十万人马,能顺利攻破长城防线,便可一路长驱直入威逼京城。 到时,分兵三处。 主力十万大军,裹挟沿途京畿百姓,围攻京城。 偏师两路,各五万轻骑,分袭京畿各处,抢夺粮草,游杀……” “大胆!!” 见赵率教毫不犹豫,在御前大放厥词,孙如游神情愤慨,怒指赵率教,厉声斥道:“你讲这些话,究竟是意欲……” “你大胆!!” 朱由校拍案怒道:“朕叫赵卿阐明事实,孙卿好大的官威啊,难道朕的话,还不如你的官威!?” “臣有罪。” 孙如游忙作揖请罪道。 赵率教沉默不言,心里暗松口气。 王象乾、王在晋他们眉头紧皱起来。 方从哲、叶向高他们神情凝重起来。 自万历三大征打出,到萨尔浒之战惨败前,其实叫很多人的心里,都产生了麻痹的思想。 觉得大明国力很强,大明军队就也很强。 可事实上并非是这样。 “过去的三大营怎样,朕不想多提,也不想去想。” 朱由校眼神冷厉,环视殿内众人,沉声道:“既然三大营肩负拱卫京畿的重担,那就该称得上大明精锐之名。 一不操练。 二不征伐。 三不学习。 就想当大明精锐,纯粹痴心妄想。 在朕看来,三大营进驻京城之内,虽有操练所需校场,但是却还远远不够。 大规模奔袭要不要练? 大规模炮击要不要练? 大规模车阵要不要练? 大规模放铳要不要练? 这些能在京城练成吗?既然在京城练不成,为何不到京城之外去练? 难道就要叫三大营的规模,不断增多,以此来滥竽充数,真等到外敌侵袭,就固守城池防线,等待勤王救驾吗?” 军队,就该有军队要做的事情。 时刻备战,就是治军核心! 拉出去能打,打出去能赢。 这就是朱由校认为的军队。 靠大明文官群体,所搞出的那一套,难怪大明军队会废掉。 “朕今日召你们过来,不是商量,不是讨价还价,就是告诉你们一声。” 朱由校继续说道:“从即日起,以枢密院为主导,半年之内,涉及京城和京畿的守备拱卫,必须逐一落实下来。 若是半年之内,此事不能落实,枢密院全体受罚,听明白没有?” “臣等领旨。” 王象乾、王在晋、李邦华、王洽四人,当即作揖行礼道。 涉及大规模军队调度,尤其是关系到京畿卫戍安全,那就不是急躁,所能办成的事情。 况且在此期间,朱由校还有件事情要办。 整顿蓟密永三协,裁撤京畿所设卫所。 这就是关于京城和京畿卫戍,朱由校所定三步走战略。 既然大明卫所烂到根子上,那朱由校就逐步裁撤卫所,构建起一套全新的军队框架。 “行了,都退下吧。” 朱由校摆手说道:“赵卿留一下,关于九门提督府,朕还有些事情要讲明,省的到时候有人说,朕是断送大明社稷之根的昏庸之君。” 第一百六十五章:权!众生相 “走,陪朕走走。” 朱由校站起身,看向神情紧张的赵率教,伸手道:“不必为朝中大臣,所讲那些话,而生出什么顾忌。 你是将。 是朕的将,大明的将。 不是文官的将。 朕为何设九门提督府,为何调整京畿卫戍,赵卿也是久经沙场,亦奉旨随军援辽,难道不清楚吗?” 说着,朱由校朝殿外走去,赵率教见状,忙快步跟在天子身后。 “陛下英明神武,调整京城警备,彻改京畿卫戍,确对社稷有利无害。” 赵率教微微欠身,恭敬道:“不过臣担心…臣无能,无法将陛下所谋之事,都逐一的落实下来。” “以后这样的话,朕不想再听到第二遍。” 朱由校停下脚步,看着赵率教,皱眉道:“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那股舍我其谁的精气神儿,都到哪儿去了?! 你若是无能,那朕岂非昏君? 朕一再强调,过去的大明怎样,不要提,不要想,现在的大明,是朕御极统治,谁说武将就要夹着尾巴做人? 对朕忠诚。 对大明忠诚。 对社稷忠诚。 难道自身有本事,会统兵打仗,就成原罪了? 那这算什么道理!? 那这样的大明,还能中兴?还能崛起吗?” 赵率教沉默不言。 他心里何曾没想过这些。 他们这些大明武将,明明就没有二心,只想尽忠职守,精忠报国,可为什么就会被那些文官死死盯着,压着。 “朕刚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明确半年的期限,实际就是给九门提督府,一个完备的筹备期。” 见赵率教这般,朱由校转身向前走着,双眼微眯道:“有明以来,确实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头能不能起好,是决定一件事情的关键。 管控好京城的守备、门禁、巡检等诸多事宜,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这背后牵扯到诸多的层面。 需要划定的界限,很多。 需要明确的底线,很多。 你是朕选的首任九门提督,是朕信任和倚重的虎将悍将,所以不要叫朕失望,也别叫自己遗憾。” “陛下放心,臣定不负您的厚望。” 赵率教忙欠身应道:“臣既然奉旨行事,哪怕遭受再多压力和骂名,也定会叫九门提督府的根,立好。” “有这样的决心,是好事,这才是朕的将。” 朱由校露出欣慰的笑容,赞许道:“涉及九门提督府的编制,规矩,奖惩等事,要认真的看,认真的领悟。 把新设的九门提督府,当成整建制的军队建设。 把所守的这座京城,当成迎战外敌的战场来看。 把一切的非议和谩骂,当成敌军的进攻去对待。 不要把官场的不好风气,给朕带到九门提督府,半年的时间,足够九门提督府,彻掌京城警备。” “臣遵旨!” 赵率教拱手作揖道。 大明国都,是一座复杂的城池,在这阳光普照之下,藏着太多的算计,朱由校需要彻掌京城。 想要控制住党争,想要大明拨乱反正,就要从一切权力的源头抓起。 京城都掌控不住,谈什么治理天下。 朱由校站在这御道上,看向远处的殿宇阁楼,他能够想象到,在紫禁城之外,因他今日所讲之言,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朝堂的注意,再度转移。 武英殿。 “先前本辅的心里,还有些担心将三大营撤出京城,这京城警备如何确保。”王在晋有些兴奋,看向王象乾、李邦华他们,开口道。 “没想到陛下早就想好了,要特设一个九门提督府,来总揽京城守备、门禁等诸多职权啊。 现在想想,这对大明社稷百利无害。 特别是撤离京城的三大营,分派到各处进行驻扎,不仅能起到拱卫京畿的作用,还能确保自身战力。 这样一来的话,就算国朝日后再遇战事,无需在从他处调遣军队,只需混编一支三大营精锐,就能赶赴镇压。” “王枢辅,你真的觉得此事,就这般简单吗?” 李邦华眉头微皱,开口说道:“姑且抛开这些不谈,单单是朝堂的风向,你认为会这般容易吗? 朝中有司的大臣,会眼睁睁的看着吗? 单单是我所想到的,就足够叫这件事情,充满困难和险阻。 分调京畿各处的三大营,在半年之内完成移防,可你有没有想过,不少地方,跟京畿治下所设卫所,是重合着的。 还有三大营所驻守的京畿卫戍,跟蓟密永三协驻防各部,也存在着些许问题,这些都是极受扯皮的地方。” “不仅仅是这样。” 王洽紧随其后道:“以陈策为首的四军,进驻到三大营掌控兵权,截止到现在为之,可裁撤不少散兵游勇。 三大营的定编员额多少。 三大营的募集新卒情况。 三大营的换装军备问题。 尽管说我们枢密院这边,都有着相应的章程,但是朝中有司衙署,却是不知情的,那免不了又要扯皮。” 此时的武英殿内,气氛很是压抑。 其实李邦华和王洽讲这些,无一不表明一个观点,他们枢密院奉旨所办之事,算是犯了众怒了。 “你们的这些问题,本辅能做解答。” 沉默不言的王象乾,看向李邦华他们,开口道:“京城和京畿的调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陛下在谋划一盘大棋。 有多大,无人知晓。 但是有一点可以明确,那就是这些调整的背后,代表着我大明社稷的安稳。 就像和卫所重合一事,你们觉得陛下会没有想到吗? 三大营和所设卫所相比,哪个更重要? 京畿卫所武备松弛,这是不争的事实,真要是京畿卫戍明确了,你们觉得京畿治下的卫所,还有必要存在吗? 这一系列的调整改变,除了会给京畿的整体卫戍布局带来变化,还将会给国库进行减负。” 李邦华、王洽脸色微变,倘若除了他们所知的这些,天子后面还有安排,那以后的朝堂上,分歧和争斗会愈发严峻。 “朝中的格局怎样,本辅心中并不关心。” 王在晋皱眉说道:“本辅所在意的,是我们枢密院,能为陛下,为大明,为社稷,去做些什么。 如果做的是有益的事情,就算背负再多骂名,又算得了什么? 我等寒窗苦读十余载,考科举,步仕途,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为社稷做些什么吗?” “好啦,我们探讨这些,是没用的。” 王象乾摆手说道:“在其位谋其政,枢密院要做的事情,就是尊奉陛下旨意,做好应做之事。 在调整京城和京畿警备,大规模调动军队之际,我们要确保平稳的进行,不叫京畿治下出现乱子。 诸君都别忘了,辽东那边,建虏叛乱之事,并没有被彻底镇压,国朝所面临的问题还有很多。” 第一百六十六章:利!朝堂涌 特设九门提督府,拨动了文官群体敏感的神经,有明以来,除洪武和永乐两朝,这两位马上皇帝,面对大明文官群体中,一些滋生的败类和贪官,那没说的,杀起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纵使群臣反对如潮。 纵使骂名铺天盖地。 该杀的,没放过一个! 尤其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洪武一朝,被杀掉的文官不计其数,杀的天下读书人,是胆寒恐惧。 关键还是变着花样杀。 他老人家,虽然自诩布衣出身,但实际就是底层黎庶,错非时势造英雄,朱家这一脉早就亡了。 早年的穷苦生活,叫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深知百姓之苦,贪官之恶,对待蹬鼻子上脸的文官,向来是不客气。 历朝历代的王朝,唯独朱家王朝,能真正意义称得上底层逆袭的典范。 大明文官群体,作为统治阶层的一份子,所追究的就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核心理念。 皇帝就该听他们的,不该听别人的。 皇帝就该倚重他们,不能倚重别人。 大明传承两百余载,到天启一朝这个时期,治下诸阶层的矛盾,土地兼并,已然是非常尖锐了,若是不改就离倾覆不远了。 “元辅,这次不管怎样,断不能叫九门提督府出来。”孙如游情绪激动,看向脸色难看的方从哲,伸手道。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啊,叫武将独揽京城的警备和门禁等特权,真要是出现风波,那追悔莫及啊。 枢密院简直是文官之耻,此等明显的威胁,竟然就这般视而不见,只为迎奉天子的个人喜好。 叫人痛心疾首啊! 现在外朝的有司衙署,凡有识之士都情绪愤慨,纷纷书写规谏奏疏,历数特设九门提督府的危害。” 京城和京畿的调整变动,在文官群体的眼里,无疑是失去控制的标志,就像他们无法知晓天子动作一样。 这会叫他们心底的安全感,直线下降。 朱由校没有御极登基前,紫禁城漏的就像筛子一样,朝中文官想了解一些情况,不费周折就能打探到。 可现在呢? 内廷有司被彻查整顿。 京卫都督府执掌宫禁。 文官的手,根本就插不进来。 紫禁城恢复最初的威严神圣,天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文官群体是一概不知。 这才导致朝堂上的一次次被动发生。 “这件事情,东林党他们是什么反应?”方从哲眉头紧皱,看向孙如游说道:“天子的态度和决心,你不是没有看到。 倘若仅是我们有所行动,那触怒天子威仪,必然将所有怒火,都倾泻到我们自己的身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情还要观望一番,毕竟调整和改变京城和京畿驻防,有半年的时间。” “元辅,您是不知道。” 孙如游难掩激动道:“现在外朝都快闹翻天了,不说齐党、楚党、宣党几派了,就说东林党。 但凡是知晓此事的,就没有不去怒斥王洽、李邦华他们的,就没有不抨击枢密院的。 还有叶向高那边,聚了不少东林党人,打着商讨国事的旗号,实则就是商榷这件事情怎样解决。” 方从哲沉默了。 此时的他有些心悸。 方从哲并不觉得,乾清宫的那位少年天子,在乾纲独断要做此事时,心里没想到朝堂上的变动。 多少次了,每当朝中有风波时,每每到关键时候,就会捅出新的事情,叫朝中的注意转移走。 方从哲虽然老了,但他并不是老糊涂! 方从哲甚至觉得,眼前这位少年天子,远比神宗皇帝更加可怕。 大明朝堂的风气,大明所遇的困境,诸党相争的事实,在一次次风波骤起骤落间,悄然发生着巨变! “进卿公,此事断不能有任何让步。” 袁应泰紧握双拳,慷慨激昂道:“京城是何等重要所在,大明江山社稷的安危,岂能托付到他们手中? 倘若这帮武夫,所掌职权和兵权过大,以胁迫朝廷怎么办? 以后这大明的朝堂,究竟是谁的朝堂? 当初天子创设西山四军时,本官就一再强调,不可叫天子这般倚重武将,否则必定后患无穷啊。 现在看看,当初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3sk. “没错,尤其是那个枢密院,简直是败类!” 邹元标愤慨道:“明知道武夫之威,却偏偏为迎奉天子,无视这些威胁,王象乾、王在晋之流,本官不想多提其他。 王洽和李邦华这般做,算怎么回事? 还有那可恶的杨涟,先前都做了些什么? 当初所讲的那些话,都是过眼云烟吗?一个个嘴上为了社稷,为了大明,可实际上所看重的,还不是仕途吗?” 叶向高所在的值房,前来的这帮东林党人,一个个无不是情绪激动。 尽管他们控诉很多,然所围绕的一个核心,却是没有更改的。 九门提督府倘若顺利设立,那今后在这朝堂上,他们文官就被动了,皇权就占据绝对上风。 大明虽然没有丞相,但对每一位文官来讲,谁心中不想当丞相? 无丞相之名,有丞相之实! 大明历代的文官群体,论及核心的思想形式,是从没有改变的,毕竟他们所学儒家思想,是没有改变的。 屠龙勇士终将变成恶龙。 一代接连一代的文官群体,所想要达成的形式,就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叫大明皇帝事事都听他们的。 甚至明初的时候,不少人的内心深处,甚至是追思蒙元统治的,其最核心的一点,就是包税制! 包税制起于南朝齐梁,发展于大宋,兴盛于元朝。 蒙元统治时期,无数地方特权群体,靠着该项制度,对上缴纳极小的赋税,对下盘剥着百姓,虽无皇帝之名,却有皇帝之实。 人人土皇帝! 叶向高坐在官帽椅上,看着情绪激动的众人,听到所讲的那些话,就知这件事情在朝引起的轰动。 这一刻,叶向高的心很累。 内心倾斜于绥靖理念的叶向高,不知道之后的朝局,会朝怎样的方向进展,但他明白一点,大明朝堂恐短期内难以平复。 不仅仅是他们东林党,像齐党,楚党,浙党,宣党,昆党等派,都将会加入到这场斗争之中。 第一百六十七章:争!百官言 历朝形成的权利争斗,尤其是涉及皇权和臣权之争,那往往发展是最为迅猛的,核心就是以快打慢,谁先占据主动,谁就掌握优势。 文官群体的最大优势,就是人多。 往往在某件事情上,触碰到多数人的利益,哪怕以往有着分歧和冲突,往往都会先搁置在一旁。 说到底他们的核心利益,都是一致的。 “疯了,这帮文官全都疯了,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这样的奏疏都敢呈递上来,是真不怕死吗?” “掌印,咱家这边筛查出几封奏疏,内容有些问题,不知该怎样分类……” “废什么话,快点拿过来,叫咱家看看,时辰快到了,耽搁司礼监拟定汇总奏疏,都等着受罚吧。” “直娘贼的,这外朝的文官够鸡贼的啊,呈递请辞奏疏的,都是一帮小喽啰,明显是给皇爷添堵啊。” 彼时的司礼监衙署,忙成了一团,以王体乾、李永贞为首的太监,领着一帮司礼监宦官,甚至内书堂宦官,都跟着借调过来了。 堆积如山的奏疏,被司礼监上下一封封筛选,一封封甄别,外朝文官群体,所凝聚过来的压力,全都被挡在司礼监这边了。 三天! 短短三天时间,在司礼监的这帮太监和宦官,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其他的时间,就是在做这件事情。 朱由校御极登基之初,除掉以王安为首的老派太监群体,彻底整肃内廷,整个内廷有司格局,就彻底改变。23sk. 以魏忠贤为首的第一套内廷班底。 以王承恩为首的第二套内廷班底。 在朱由校巧妙的安排下,各自发挥着应有的成效,帮助朱由校分担不少压力,亦完成诸多明确的谋划部署。 内廷庞大的宦官群体,就像一个人才宝库,被朱由校不断挖掘着,围绕内廷,京城,京畿,北直隶,发挥着最大的作用。 北直隶,就是不可逾越的红线。 能走出这条红线的太监,整个内廷不超十名,这些都是经受住考验的,不仅忠诚,关键还有能力。 和司礼监的忙碌相比,乾清宫一切如故。 朝堂上的紧张氛围,并未影响到这里。 “皇爷,丰台大营那边,都处置妥当了。” 魏忠贤微微欠身,作揖行礼道:“所缴银子,所进宗学者,都明确下来,除此之外,皇爷的旨意,奴婢亦跟理藩院明确。 英国公这边,正在着手调遣宗军,前去河南布政司,奉旨着诸藩进京,一应章程,皆按旨意办事。” “嗯,差事办的不错,朕很欣慰。” 朱由校伏案忙碌着,赞许道:“到来年正旦前,各地宗藩分支的子嗣,必须全部抵京,去宗学进修。 厂卫这边,要先于理藩院一步,提前暗查各地宗藩情况,所查明的情况汇总起来,为后续惩处准备。 暗查的事情,就叫方正化主抓,调骆养性协助,告诉他们,离京暗查的厂卫里,敢有祸乱地方安定者,杀! 若敢知情不报者,处于极刑!” “奴婢遵旨。” 魏忠贤强压惊意,忙作揖应道。 山陕两地的秦藩、晋藩、代藩三支,为朱由校盘剥和制约宗藩,起了很好的开头。 这样索性就趁热打铁,以蛙跳战术,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以理藩院之名,请各地宗藩分支进京。 核心目的,就是盘剥这批宗藩积攒的家财,勒令他们子嗣进京入宗学。 这件事情若是做好了,不仅能叫内帑充盈,还能震慑各地宗藩,期间敢在祸乱地方,暴敛百姓,兼并土地,那最好的结果都是圈禁。 对待大明宗藩群体,不能表现出心急的态度,要逐步的去解决,先约束和震慑住他们,待大明开始对外扩张,再逐步移藩出去。 期间若是发现僭越法纪者,以理藩院之名惩处即可,身为大明皇帝,没必要什么事情都亲自下场。 这样太有损天子威仪。 “皇爷,司礼监呈递奏疏。” 王承恩从殿外走进来,作揖行礼道。 “将这几日,凡上疏请辞的官员名单,一并送往锦衣卫。” 朱由校继续忙碌着,开口说道:“叫骆思恭、田尔耕、许显纯他们暗查,凡是有违法乱纪,徇私舞弊者,呈递到御前批红,到时再逮捕进诏狱审查。 告诉骆思恭他们,朕要的是确凿证据,敢为了迎合朕,而罗织罪名,行暗害之事,那他们就不止是罢免官职,那般简单了。”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道。 “还有!” 朱由校放下御笔,眉头微皱,盯着王承恩说道:“叫内书堂那边,根据当前朝局变动,编撰出相应文章,刊登到大明官报等报纸上。 另外给李之藻他们传旨,叫他们言明原有京营弊政,京畿武备松弛之危,叫京畿百姓评判评判,究竟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除此之外,给司礼监那边传旨,叫筛选出的理政奏疏,给朕不间断的送到内阁去,一件小事情,闹腾的这般沸沸扬扬,大明朝堂就为这件事情而转的吗?” “奴婢遵旨!” 王承恩再度拜道。 一个京城和京畿的调整卫戍,就叫这般多的人掺和其中,这在朱由校看来,一个个都是太闲了。 大明文官群体,多数的官员都是太闲了。 要是都像王象乾、王在晋他们那般忙碌,哪儿有多余的心思,去算计这,去算计那,不增加职权压力,都对不起所发的俸禄和皇粮。 “皇爷。” 魏忠贤小心翼翼,捧着一盏茶,递到天子面前。 近期朝堂所闹风波,虽说魏忠贤不在内廷,一直待在丰台大营,但是发生什么,魏忠贤还是知晓一些的。 “魏伴伴啊,朕给你个差事。” 朱由校接过茶盏,呷了一口,“这几日,跪在午门请谏的言官御史,多了不少,你领着内廷的人,去廷仗吧。 别打死,别打残。 打疼他们就行。 来一天,打一天。 一个个正事不干,光想着以此博名养望,他们不要脸面,那朕也不要了,魏伴伴能做好吗?” “奴婢明白。” 魏忠贤却跪地作揖道:“此乃奴婢一人所为,跟皇爷无关,都是奴婢厌恶……” “去吧。” 朱由校摆手说道。 身边有聪明人服侍,能叫朱由校省心不少。 现阶段朝中的文官群体,有不少人依旧停留在过去,觉得他们这般做,就能逼迫着天子退步。 可实际上这些动静,根本就没叫朱由校心烦,没办法,身边供他调遣的人太多,就算有心烦的事,也落不到他身上。 皇帝是做什么的? 就是居中指挥的。 叫一切紧密围绕‘皇权’而转的人或群体,出于对‘皇权’的敬畏,去做他们所接的一切旨意,不敢有丝毫怠慢。 “皇爷,司礼监有事不敢专断。” 在魏忠贤心有余悸,匆匆离开乾清宫时,王体乾却捧着一份奏疏,行色匆匆而来,跪倒在地上。 “何事?”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俯瞰着王体乾说道:“给朕读读。” 一直处理奏疏的朱由校,叫他现在眼发酸,看见奏疏就想吐,世人皆看到当皇帝的好,却殊不知背后的辛苦。 王体乾不敢耽搁,跪在地上,忙打开奏疏,朗声道:“工科都给事中惠世扬呈递,再审红丸案一事奏疏…臣惠世扬,再三叩拜……” 朱由校的脸色变了,好啊,真是什么事情,都敢拿出来说事啊,红丸案很早就被他定性了,在当前这个时候再议,再论,摆明就是想要找事情。 东林党里的一些败类,不尽早除掉,那是不会消停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斗!案中案 党争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以某某特殊事件为案,以达到某种主张,以打击政敌,巩固权势,继而扩大在朝话语权。 围绕这一核心思想,所牵连出的诸多风波,会牵扯到哪些人,其实并非为查明真相来定,而是根据朝局变动而定。 在原有的时间线上,万历朝被齐楚浙党等派,一直压制着的东林党,在短命的泰昌朝得以回血,后凭借‘红丸案’得以扳倒方从哲、熊廷弼,继而乘胜追击,对齐楚浙党等派,展开疯狂攻势。 至于辽东多数疆域的沦陷,朝纲不稳,社稷不定,国库空虚等事,全都不在东林党的考虑之内。 他们只要权柄! 最终结果是齐楚浙党的残部,为保身家性命,为保自身利益,悉数倒戈到魏忠贤麾下,叫阉党彻底势起。 在朱由校的眼里,朝堂上若是没有党争,反而是不合理的现象,抱团取暖本就是人性使然。 一名合格的君王,所必备的技能,就是利用党争,利用各派矛盾,来相互间制衡,继而达到自己的核心目的。 惠世扬所呈重审红丸案的奏疏,在朱由校的眼里看来,充分说明东林党这一朋党,并无核心领导群体。 既想趁着当前朝局,逼迫自己推翻决断,不叫九门提督府出现,又想趁此机会,打击部分政敌,并牵扯到自己所倚重的武将身上。 心思挺复杂,可这现实吗? 这人的贪欲啊,永远是没有穷尽的。 紫禁城的肃杀之意很强。 内阁大臣丁绍轼,内阁大臣孙如游,刑部尚书黄克瓒,刑部左侍郎邹元标,都察院左都御史亓诗教,大理寺卿房可壮,刑科都给事中吴亮嗣…… 除丁绍轼、黄克瓒少数几人,是朝中无派系大臣,余者涉及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等派,跟随内廷太监王承恩,行色匆匆的朝乾清宫而去。3sk. 所有人的心里,都忐忑难安。 他们并不清楚,在时下这种朝局下,天子特召他们进宫觐见,究竟是所为何事。 尤其是对丁绍轼、黄克瓒几人,对朝中诸派的群起,所搅动的局势变幻,包括京畿治下的种种,心里生出很大的担忧。 大明,不能乱啊! 当前所处的这种局面,叫丁绍轼、黄克瓒他们,不自觉的就联想到万历朝,那段群起而攻之,相互抨击的特殊时期。 而造就那一切的根源,就是国本之争! 皇帝不让步。 群臣不让步。 双方碰撞在一起。 “诸公,进殿吧。” 赶到乾清宫这边,王承恩停下脚步,转身对丁绍轼他们说道,众人理了理官袍,就朝殿内走去。 “臣等拜见陛下。” 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对毕自严所呈奏疏,进行着批注,没有理会丁绍轼、孙如游他们。 时至今日,毕自严所领国税局,取得的成果斐然,从通州到河间府,沿途钞关整顿,关税厘清,都尽数收归回来。 “卿家所言,于直隶境设地方国税局,构想很好。” 朱由校神情正色,奋笔直书,“此事朕允准了,不过相应的细节,要再研讨商榷,一些想法,朕都圈注表明。 直隶地方国税局,可设在天津府,一来统辖关税,二来给商税打基础,三来充实基层人才……” 朱由校当初特设国税局,可不单单是想整顿关税和商税,涉及大明赋役制度,都要重新厘清调整。 大明过去那套赋役制度,明显存在太多漏洞,必须要彻改调整,构建从中枢到各级地方,一套完整的财政班底。 不过现阶段的大明,财政方面的人才和队伍太少,要逐步的谋定这些构想,毕竟财政是大明的根脉! 大明的赋税征收,应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而不是叫某些群体,暗地里上下其手贪掉。 “王承恩,着司礼监八百里加急,将这封批阅的奏疏送出去。”写完批注的朱由校,看向王承恩说道。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 殿内。 丁绍轼、孙如游、黄克瓒这些大臣,无不露出各异的神情,不少人的心里很好奇,天子所批阅的奏疏,究竟涉及哪些方面。 “都来了。”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着丁绍轼他们,“朕就开门见山了,朝中有人啊,就是不想叫朝堂安稳。 因为朕的一些决断,叫朝堂舆情不绝。 所以就想利用这个机会,来叫朕难堪,叫朝堂继续乱下去。 好啊。 既然有人,提出想重审红丸案,那朕就遂了他的心愿,省的朝中有人说,朕乾纲独断,闭塞言路。” “!!!” 丁绍轼、孙如游、黄克瓒这帮人,无不是面露惊疑,对重审红丸案一事,他们事先根本就不知情。 甚至邹元标、房可壮几名东林党大臣,也皆露出震惊的神情。 究竟是谁,敢触及到此事啊。 此事不是早就有定论了? “怎么?诸卿似乎并不知情?” 朱由校放下茶盏,露出诧异的神情,轻笑道:“这不应该吧,看看现在的朝堂,朝臣是多么一心啊。 朕觉得…重审一个红丸案,还不够。 既然想叫朝堂乱,那就再乱一些更好。 这样,也好抨击朕嘛。 梃击案,朕觉得也有问题,索性就并案重审吧,朕倒是想要看看,过去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陛下不可啊!” 丁绍轼、孙如游、黄克瓒等诸臣,无不拱手作揖,纷纷讲出自己所想,这红丸案和梃击案,不能在这个时候查啊。 此时不少人的心里,恨极了那位提出重审红丸案的家伙,这脑袋是叫驴踢了吗? 殿内响起各种声音。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没有理会丁绍轼他们的规谏。 透过邹元标、房可壮几人的表现,朱由校心里笃定一点,惠世扬的这份奏疏,东林党内很多人不知情。 这就越来越有意思了。 “没什么不可的,朕觉得工科都给事中惠世扬,说的没错啊。” 朱由校决定添一把火,在众人沉默之余,开口道:“对待存疑的要案,还牵扯到皇宫,就该好好调查,还必须是三法司调查。 不然大明法统何在? 不然大明法纪何在? 丁绍轼,这两个要案,由你主抓,孙如游,你在旁协助。 至于你们,全都进来参与审案。 所领官职的差事要做好,这两个要案要查好,朕拟了一份中旨,此刻已发到内阁,着内阁明发。” 不少人惊异的目光,都看向邹元标、房可壮他们。 谁都没有料想到,这件事情是东林党的惠世扬,鼓捣出来的。 “都退下吧。” 朱由校摆手道:“朕这里还有不少奏疏,要处置,谁要是想规谏,可以,那他留在这乾清宫理政,朕去代替他调查此案。” 杀人,就要诛心! 跟大明文官群体博弈,尤其是那帮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要比他们更没有底线,否则你会被一些人,所恶心到。 第一百六十九章:京城规划 大明文官群体,其实是一个松散和宽泛的定义,其自发形成的所有行为,纯粹是人的本性驱使。 在这个复杂的人世间,没有永恒不变的朋友,或永恒不变的敌人,唯一永恒不变的是利益。 十载寒窗无人问,一朝科举跃龙门。 保障和维护自身权力,不叫自己处在被动境遇下,可以说是多数的大明文官,本能下都会去做的。 所以文官会钳制皇权。 所以文官会扼制勋戚。 所以文官会压制武将。 只是文官在做这些事情时,都会以江山社稷之名,宗法礼制之义,去做对他们有利的事情。 毕竟统治天下靠的就是这些。 “大明的天下,不应该叫某一小撮人,说的算。” 朱由校眼神坚定,看着眼前的舆图,朗声道:“看看当前大明的情况,问题很多,吏治腐败,弊政横行,百姓疾苦,矛盾尖锐,土地兼并严重…… 内忧外患严重啊。 朕都不知道用怎样的话,来形容现阶段的大明。 总要有人去做些什么吧,倘若大明不能改变,那江山社稷的倾覆,必将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孙承宗、陈奇瑜的神情严肃,眉头紧皱着,对天子所讲的这些,在他们心里亦有同感。 近几个月间,朝野上出现的变动,他们都看在眼里,尤其是风波不断的朝堂,更叫他们忧心忡忡。 “好啦,当前所形成的这些风波和变动,两位卿家,就不必过多担心了。”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朝中的一些人,想要斗,那朕就陪他们好好玩玩,毕竟这个利益嘛,不会有人轻易就想丢手的。 朕心中有数。 大明,还乱不了。 诸卿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份内事做好,这才是为朕分忧,替社稷虑,这样大明才能再度中兴。” “臣等遵旨!” 孙承宗、陈奇瑜忙作揖应道。 在这个派系林立的朝堂上,时不时就会掀起风波,形成舆情,叫很多人都卷进来时,朱由校所倚重的帝党,都在默默做着各种事情。 不算在朝的那些大臣。 仅是在各领域的文官,就有孙承宗、陈奇瑜、袁可立、毕自严、孙传庭、熊廷弼、毕懋康、宋应星、焦勖…… 太多太多了。 倘若在算上军队的武将,陈策、童仲揆、戚金、秦良玉、秦邦屏、贺世贤、尤世功、毛文龙…… 可以说是数不过来。 或许朱由校心里所定的帝党,这些文武的出身不同,思想不一,成分复杂,甚至也有一些派系出身,但有一点是从未更改的。 那便是这些倚重的帝党大臣,对天子所下旨意,都会尽心尽力的去做好,去落实,围绕帝王意志而转。 这对朱由校来讲就足够了。 正因为有他们的存在,使得朱由校所握主动权很多,不必亲自下场,去跟那些守旧派大臣去斗。 “关于京城规划,是朕一直想做,但却没轻易去行动的。” 朱由校眼神坚定,看向孙承宗和陈奇瑜说道:“毕竟京城跟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牵扯到的层面太多。 没有万全的保证。 没有足够的底气。 没有充分的准备。 一旦在改造京城的期间,出现任何的纰漏,所产生的影响和波动,必将会给朝廷带来很大被动。” 孙承宗和陈奇瑜相视一眼,皆点头表示认可。 京城乃是大明国都,天子脚下,所聚人口超过百万众,敢出现任何情况,那都是难以想象的。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京城的规划和改造,也到迫在眉睫的程度,毕竟承载力几近达到极限。 “过去几个月间,孙卿在西山治下,培养不少建筑管理人才,陈卿在京城治下,发现不少现存的问题。” 朱由校继续说道:“恰恰是京城亟待改变,所以要将可能出现的问题,都在此之前逐步的发现。 尤其是科研院这边,近期研制出一款水泥,这给规模化改造京城,提供了有效助力。 当然科研院出具的报告,该款水泥的性能和粘性,并不适合城墙营建,所以旧城墙的改造,可以适当排到最后。 水泥这种东西,能细分出诸多品类,铺路的,建城墙,修水渠,修建筑等等,这里面的考究很多。” “陛下说的没错。” 孙承宗点点头说道:“现阶段研制的这款水泥,用于道路铺设最合适,对修建筑、建城墙、修水渠等等,还不是最合适的。 目前科研院这边,特设了专司水泥研制的衙署,内帑所拨银子,叫这一衙署的研制进度相对较快。 如果说能攻克这些难关,明确各品类的水泥配比,筹建起相应的生产工艺,这对大明的好处太多了。” 筹建大明科研院的最大优势,就在于集中力量办大事,将各领域人才聚在一起,钻研和突破各种技术壁垒。 当然,这也是最大的吞金兽。 单拎所研制出的水泥,这款单一的品类,就耗费十几万两银子,不同的配比,不停地烧制,不断的试验,这产生的损耗很大。 这也是朱由校想尽千方百计,要给内帑增加创收的原因,不增设内帑创收,仅是科研院这边,就不知要被砍掉多少科研项目。 科技树的攀登和成长,不是有多少人就能不断突破,没有充沛的金钱支撑,那是不可能进步的。 “专业的事情,交由专业的人去做。”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朕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去等待这些成果的出现,以叫大明实现中兴。 考虑到现阶段的情况,陈卿觉得京城改造,应当怎样开展?前期所需银子多少?这些都要明确。” “启禀陛下,京城内外各坊的情况不一。” 陈奇瑜想了想,开口道:“这几个月间,臣走访很多地方,看了很多,总结很多,外城各坊的改造,是重中之重。 外城内的道路很差,各坊营建很乱,环境极差,特别是部分城墙,都破败不堪,这不仅有损大明威仪,还隐藏诸多隐患。 特别是环境极差,一旦说爆发严重疫病,那对京城的威胁极大。 基于陛下先前所定基调,臣结合查明的情况,京城的现状,拟定了一份奏疏,还请陛下御览。” 朱由校接过陈奇瑜所呈奏疏,认真的御览起来,对陈奇瑜的能力,朱由校心里是很清楚的。 别说是当顺天府尹了,就算叫其当一地巡抚,积攒足够的政治资本,后期步入内阁为相,那都绰绰有余。 现在帝党的多数大臣,还不具备担任内阁、院、部等首脑的资本,需要积攒底气,开阔视野。 大明官员的晋升体系,切忌拔苗助长。 “于顺天府衙增设规划直隶厅,是为统筹京城规划改造,这个衙署的重要性,陈卿是充分认识到了。” 朱由校赞许的说道:“围绕规划直隶厅,筹建起相应的分属机构,能够确保整体规划建设,形成有效的管理措施。 这份奏疏朕允准了,所缺的一应吏员,可以从西山那边增补进来,不必大张旗鼓,先把事情做了再说。 前期所需的一应所需,皆从内帑进行调拨,皇庄这边,亦筹建起几个商行,先将这种模式明确下来,是关键。 京城的规划和改造,不一味地去追求年限长短,一切都以稳定和改变为基调,这个根本没扎牢,那后续会被很多人质疑和反对。 五年不够,就用十年。 十年不够,就用二十年。天籁小说网 规划直隶厅的一切,都是以实际出发的,切记不要做面子活,所耗费的银子,那可都是民脂民膏。” “臣遵旨!” 陈奇瑜忙作揖应道。 关于京城的规划和改造,在朱由校的眼里,不仅是单纯解决各项隐患,更兼具提升生产力的特性。 大明需要优质的大型工程,去不断发展相应的产业,继而吸纳破产的底层百姓,形成一个良性循环,推动整体的改变。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对大型工程的规划、管理、筹建等多方面的经验,大明还是非常欠缺的。 特别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几乎算是没有。 先前大明治下修城池,修水渠,修路等等,那都是征发徭役。 你没有银子,那就要用命去干,干粮自带,生病扛着,死了算球。 这种残忍的盘剥百姓政策,朱由校要逐步给取缔掉。 没有什么事情,是能一蹴而就的。 都需要周期性,去不断摸索,去不断总结,找到最适合的方式,并在此期间,不断的改变。 “两位卿家,你们所做的事情,是关乎大明社稷的一项良策,能否惠民,能否发展,能否改变,要多多去做才行。” 朱由校眼神坚定道:“不要在意有多少反对和质疑,遵循好本心,做好份内事,剩下的就交给时间来评判。” “臣等遵旨。” 孙承宗、陈奇瑜作揖应道。 在守旧思潮严重的大明,想要做些新的事情,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朱由校所能做的事情,就是保护好这帮务实肯干的贤臣良才,不叫他们身陷党争风潮下。 第一百七十章:天启第一案 京城,黄华坊,勾阑胡同。 “老爷,最近这京城的局势,可谓跌宕起伏啊。” 武忠面露笑意,看看左右,低声对武长春说道:“您说那天启小儿,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啊? 这皇帝叫他当的,真是够闹腾的。 朝中那帮大臣,可谓反对如潮,尤其是那东林党人,一个个痛心疾首,批判朝政,高呼社稷不幸。” “闹腾点好啊,这不闹腾,咱们就没有活路了。” 武长春倚靠在官帽椅上,听着雅间外的各种声响,强忍心头躁意,皱眉道:“真是没有想到啊,辽东那边消停了,京城竟乱成这样。 这天启小儿啊,一看就是想打击朝中的诸派,以遏制万历朝就有的党争。 吏治新规,承天门阅兵,天津开海,京营整顿,九门提督府…… 做的事情可真多啊。 只是他也不用脑子想想,朝中那帮文官,特别是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会愿意看见这般多的变动吗? 早晚有一天啊,这天启小儿会后悔的。” “只是老爷……” 武忠有些踌躇,看了眼紧闭的雅间房门,皱眉低声道:“就咱们所掌握的情况,这朝中的反对声,似乎不像先前那般大了。 京城这边的舆情,也在被大明官报等左右。 好像跟东林党的惠世扬,呈递一封规谏奏疏有关。 不过具体牵扯到什么,现在还没打探清楚。 此外,被厂卫逮捕的那批官员,无一例外,都曾呈递过请辞奏疏,您说这背后究竟代表着什么?” 武长春陷入到沉思中。 自从知晓建虏八旗,征伐辽左战败的消息,潜伏在京城的武长春一系,就选择蛰伏起来。 武长春不是没想过逃离关内,尽快转移回辽东,以逃回建虏治下。 可期间发生的事情太多。 使得武长春放弃这一念头。 现在的武长春啊,被李永芳先前所派暗桩,勒令其继续潜伏,伺机寻找机会,以破坏大明秩序。 不过武长春尚不知情,他的岳丈李永芳,为了自己的小命,为了保住在八旗的地位,正谋划着怎样谴派暗桩,偷渡到大明关内,好叫其设法谋害朱由校。 以范家为首的八大贼,被朱由校谴派厂卫连根拔起,对建虏八旗造成的打击和影响,实在太大太大了。 “叫咱们的人,继续和东林党的那几位保持联系,拉近关系再说。” 武长春双眼微眯,皱眉道:“别怕花银子,要是能挑起明廷内耗,这买卖稳赚不赔,待辽东能被夺走。 荣华富贵都是咱们的。 那天启小儿都不怕,咱们怕啥,现在咱们的身份,全都安排的很好,有些时候啊,银子能解决大事。” 大明朝堂的权利争斗,往往会在不经意间,产生意想不到的辐射效应,这对一些别有用心者,往往会带来很多好处。 大明传承两百余载,所积攒的矛盾和隐患,多数都隐藏在暗处,想要将其一一挑明揪出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京城的繁华和躁动,影响不了紫禁城的安定。 特别是内廷这边,一切如故。 “皇爷,司礼监这边,近期整理了涉及辽东、河政、天津开海等诸多奏疏。”王体乾捧着一摞奏疏,欠身说道。 “不过河政这边,涉及到归德府河政贪污,都察院徐兆魁,总河孙居相,他们所联名呈递的奏疏,牵扯到地方的官员不少。” “呈上来。” 朱由校放下御笔,眉头微皱道。 “喏!” 一旁的李永贞,忙作揖应道。 最近朝中局势变化很大,司礼监这边,变得是异常忙碌,各种分析、遴选、汇总等差事,叫王体乾他们忙成一团。 “因京城和京畿调整卫戍,所牵扯的事情,近期司礼监接收的奏疏,少了没有?”朱由校接过奏疏,看向李永贞说道。 “启禀皇爷,少了一些。” 李永贞忙欠身说道:“根据厂卫所查情况,不少朝中的大臣,包括京城的舆情,都转到红丸案、梃击案上面。 除此之外,那工科都给事中惠世扬,似乎并没有受到诟病,相反支持他的人,渐渐多了不少。” “嗯。” 朱由校应了一声,就翻看起手中的奏疏。 对朝中局势的变幻,朱由校向来是很重视的,想要打击和分化文官群体,就要时刻了解他们的动向。 特别是东林党这一朋党,必须要给他肢解开,叫刘一燝、韩爌、杨涟、左光斗这些有能力的官员,逐步自绝于东林党内。 至于惠世扬这些务虚派,那没说的,逐步清理出朝堂就是,速度不能太快,毕竟帝党还要时间成长。 权力形成真空,形成断代,所带来的危害性更大。23sk. “这查出的贪官污吏,还真是不少啊。” 朱由校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归德府上下,从知府到知县,竟牵扯其中这般多,好啊,真是开了眼了。 河南布政司这边,也查到一些官员。 一个个这般罔顾大明法纪,无视百姓生死,这官算是叫他们当明白了。” 王承恩、王体乾、李永贞他们,无不是低着脑袋,眉宇间生出隐忧,自家皇爷对待河政是极重视的。 别看这一个多月,朝中局势变化很大,可对河政的事情,几乎是每天都会过问,特别是左光斗所领治河巡抚,是否组织民壮开始加固河堤,需要追加多少粮饷等等,司礼监这边都不敢怠慢。 “把这份奏疏,司礼监派人送去都察院,交到杨涟手中。” 朱由校眼神冷厉,合上奏疏说道:“吏治新规推行至今,在朝就抓一批小官,这怎能起到震慑作用。 让杨涟带队,去户部、工部等有司衙署,给朕好好再查一番。 必要的话,内阁那边也要查。 河政贪墨,是朕最恨的,归德河政贪墨一案,给朕定性为天启第一案。 朕要叫满朝文武都知道,敢怠政懒政,敢徇私舞弊,敢贪赃枉法,敢僭越法纪,那就看看是他们脖子硬,还是朕的刀硬!” “奴婢遵旨。” 李永贞忙作揖应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辽东改制(1) 弊政是大明最棘手的问题,使得大明社稷的元气,就像沙漏一般,不断被一帮贪官污吏散掉。 弊政和吏治,往往是依附相生的关系。 有弊政的地方,吏治必然腐败。 铲除弊政,整顿吏治,必然会得罪大批的人。 不是所有人,都敢尊奉天子之命,敢于直面这些问题的。 京城和京畿,因朝堂所生风波和变动,而出现种种状况。 彼时的大明地方,河南和辽东两地,同样出现各种情况。 河南,是因河政贪墨。 辽东,是因撤卫设府! “袁枢辅,幸好有你在辽西坐镇,否则本督真不放心,在此时返回辽左啊。”熊廷弼神情感慨,负手而立,转身看向身后的广宁城,说道。 “对于辽东都司来讲,像撤卫设府之事,是此前从没有过的,毕竟其背后所掺杂的利益和层面,太多太广了。 尤其是那帮世袭卫所官。 靠本督一人在辽,颇感孤掌难鸣啊。 不过此事倘若真的能够做好,在辽西顺利筹设广宁、锦州、宁远三府,那意义绝对非凡啊。” “是啊,此事于朝于民来讲,都是意义非凡啊。” 袁可立轻叹一声,说道:“不来辽东,不知这背后的凶险,现在想想,此前辽左一战的胜利,是何等的幸运啊。 错非陛下英明神武,洞察到辽前所藏的战乱隐患,积极调动援辽诸军,明守土有责,抽调强军赴辽,筹措迎战所需军械、火器等军需。 我等想赢下辽左之胜,断无可能。 当前这辽东治下的卫所,多数都糜烂掉了,可战之兵几近全无,多数卫所屯田,竟然成私人之田!” 袁可立说着,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熊廷弼眉头紧皱起来。 风,吹着。 当初出任辽东巡抚,坐镇辽东,熊廷弼在巡察辽东各地,就渐渐觉察到,辽东本土的势力,比预想的要复杂。 尤其那帮世袭卫所官,在锦州、广宁、海州、辽阳、沈阳等地,出任独营的统兵将领,对所下军令多是阳奉阴违。 辽将在不知不觉间,渐有脱离掌控之势。 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辽东跟大明其他地方,体制上是不同的。 辽东都司,隶属于山东承宣布政使司。 因为辽东地域贫寒,多受边患所累,使得治下并无府州县,全靠卫所制度来统御地方。 镇、卫、所、堡这套严密的卫所制度,构成辽东的整体框架。 除朝廷所委派的辽东官员外,上至卫指挥使,下到堡百户,多是世袭。 这也使得辽东这个地界,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就发生一些改变。 卫所下辖的屯田,渐渐成了某些人的私产。 卫所下辖的军户,渐渐成了某些人的佃户。 大明卫所制度,在明初时的确是好的制度,帮助朝廷稳固地方和边陲,只是传承两百余载,已使该制度成为毒瘤。 “当前辽西治下,广宁、义州、锦州、宁远等处,奉陛下旨意,设有镇守副总兵官。”熊廷弼皱眉说道。 “且还有辽东总兵官贺世贤,山海关总兵官祁秉忠,想来辽西这个地界,不会出现大的乱子。 本督心里真的担忧,若是在试行撤卫设府期间,出现任何边患,继而导致辽西不稳,那我等必成社稷之罪臣啊。” 袁可立微笑着说道:“放心吧熊督师,有本辅在,辽西出不了任何乱子,你守好辽左前线,即可。 为辽东改制一事,陛下所想所虑,可要比咱们深远的多啊。 在咱们还谋划辽左驻防,预防建虏可能再度来袭之际。 陛下已趁着辽东大捷,将一批辽将抽调赴京,这使得早先暗中掣肘熊督师的所谓辽将群体,已是形同一盘散沙。 倘若他们老实的尊奉旨意,顺应大势,将撤卫设府进行下来,那他们所领世袭卫所之衔还能保住。 可若是继续阴奉阳违,那就不是罢黜官衔那般简单了。” 熊廷弼的脸上露出笑容。 袁可立的这番话,叫熊廷弼那些担忧和顾忌,算是全部消散掉了。 倘若辽东改制一事,具体交由督师府负责,那熊廷弼所承压力太大。 又要兼顾辽左驻防安定。 又要推动辽西撤卫设府。 这横跨辽左和辽西,两地相隔数百里之遥,就算他熊廷弼再有本事,也无法极好的兼顾到这两者。 “对了,本辅向陛下所呈奏疏言明,辽东何时全面撤卫设府,本辅何时离辽赴京。” 袁可立撩了撩袍袖,看向熊廷弼说道:“之后较长的时间里,恐本辅要在辽东这个地界,多多叨扰熊督师了。 到时熊督师也别厌恶本辅啊,哈哈……” “不叨扰,不叨扰。” 熊廷弼闻言大笑道:“本督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会厌恶呢?如此一来,本督就能放心回归辽前了。 尽管建虏在此前一战,蒙受较大损失。 但是努尔哈赤这个家伙,并非是泛泛之辈,必须要谨慎对待才行。 建虏叛乱之势,想要彻底镇压下来,还是要出辽征伐。 想要镇压建虏,就必须做到知己知彼。” 在大明文官群体之中,熊廷弼、袁可立这些贤臣良才,是少有知兵懂兵,且具备一定战略眼光的。 对待辽东所滋生出的弊政,朱由校的态度很明确。 就是叫懂得这些的人,在辽东这个地界坐镇,趁着大明战胜建虏之威,逐步去铲除掉那些弊政。 朝堂有枢密院,地方有督师府。 朱由校心里并不相信,没了李家,调走祖家、吴家等派,尚未成形的辽东将门,能挡住大明皇帝的天威。 建虏被打的伤了元气。 倘若在辽西撤卫设府期间,真有人不知死活,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举,那朱由校不惜调动京营,也要铁血镇压! 现阶段的辽东啊,早已不是某些人说的算了,就朱由校构建的那套驻军体系,以守土有责而定,想要出现大的乱子,是断然不可能的。23sk. 属于大明的军改,必须要从关注点最高的辽东开启,大明皇帝的威仪,必须要擢升起来才行。 第一百七十二章:辽东改制(2) “枢辅,您说熊督师此时离开辽西,是否会叫那帮家伙,觉得辽左出什么事情,继而在暗地里搅乱时局?” 贺世贤面露忧色,挎刀而立,看着远去的熊廷弼一行,“现在辽西治下各卫,因撤卫设府一事,表面看似安定,实则暗潮汹涌。 末将有些担心,倘若……” “贺帅,你是担心本辅无能呢?还是小觑你的能力了?” 袁可立微微一笑,看向贺世贤说道:“熊督师离开辽西,才能确保辽东改制,这第一步能迈稳。” “枢辅,末将从无此意。” 贺世贤闻言,忙抱拳解释道:“末将只是担心辽西……” “好啦,贺帅所念,本辅又岂会不知。” 袁可立笑着走上前,拉起贺世贤说道:“走吧,我等即刻回辽东总兵官府,有些事情要开始做了。” 说着,袁可立深邃的眼眸,掠过一道精芒。 初闻辽东改制之事,袁可立心中的想法,跟贺世贤是一样的。 然随着掌握的情况增多,袁可立的心中愈发明白,辽东改制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贺世贤、刘渠等将,簇拥着袁可立,赶回广宁城。 作为枢密院大臣,袁可立在辽东虽无实职,不过贺世贤、刘渠等一众将校,却无不心生不屑。 辽东总兵官府正堂。 袁可立稳坐在官帽椅上,贺世贤、刘渠等一众将校,无不神情肃穆的站着,静候袁可立所讲。 “从辽左爆发战争以来,辽西这处战略要地,在总兵官府的统筹下,尊奉天子意志,服从枢密院调遣,厘清了部分军制。” 袁可立神情严肃,环视众将,朗声道:“不过你们也都清楚,辽西这个地方,所存在的问题和弊政。 或者更准确些来讲,辽西暴露出的问题和弊政,亦是整个辽东的现状。 撤卫设府一事,是辽东改制的关键所在。 在熊督师没有统率部分辽左精锐,赶赴到辽西之前,都经历了什么,诸位心里都很清楚吧?” 贺世贤、刘渠这帮将校,相视一眼,眉头无不紧皱起来,那经历的风波,他们此生都很难忘。 作为非辽地本土将校,暗中所受到的掣肘和影响,很多也很大。 “此前辽左爆发的战争,你们都没有能赶上,本辅清楚诸位心里有些不甘。” 袁可立撩了撩袍袖,眼神坚定道:“这种不甘,并非因为斩获战功,加官进爵,而是没能在战场上,跟建虏真刀真枪的战一场。 不过一个个都别泄气。 陛下此前在密旨中说了,辽东的战争,并不一定非要死盯着一个建虏,毗邻辽东的那帮草原诸部,就能放心不管了? 辽西的战略要位,可是跟辽左同样重要的。 想确保辽东整体的安定,叛乱的建虏要镇压,不服教化的草原诸部也要打。” 贺世贤、刘渠这帮将校,一个个眸中闪烁着精芒,神情变得激动起来。 原来在天子的心里,从来就没有遗忘过他们! “但是!” 袁可立话锋一转,继续说道:“陛下于密旨中再三强调过,攘外必先安内,辽西境内局势不稳,想震慑草原诸部,纯粹痴心妄想。 辽西所试行的撤卫设府,要当成是一场战争来打。m.23sk. 触及到某些人的既得利益,那必然会生出乱子,所以就看诸位是怎样想的了。 那么在辽西这一战中,本辅就是统辖各部的主帅,你们就是镇御各处的战将。 以后想为国征战,为君尽忠职守,就看辽西这一仗,我们打的怎么样了。 因为辽西试行撤卫设府,成功与否,会关系到整个辽东改制,现在告诉本辅,你们有信心吗?” “有!!” 众将齐声喝喊道。 对贺世贤、刘渠这帮将校而言,他们不惧怕战争,特别是辽左一战的大胜,更叫他们信心坚定。 身为大明武将,驰骋沙场是他们的宿命。 或许在此之前,他们经历过种种不公待遇,然在朱由校御极登基后,情况悄然间发生改变了。 天子重武。 这是辽东上下,几乎人尽皆知的事情。 “看来陛下没有看错诸位。” 袁可立缓缓站起身来,眼神坚定道:“既如此,那本辅再多说几句,时至今日,朝堂那边的情况,很不好。 陛下为叫大明中兴,为重振大明军威,引得一些大臣的反对和不满。 你们应该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辽西撤卫设府之事,一旦捅到朝堂那边,包括本辅在内,都将受到中伤,甚至被扣上扰乱国体的重罪。 现在本辅想问你们一句,谁想退出? 现在说,本辅能利用职权,将你们调离辽西,赶赴辽左戍守,毕竟这不是件轻松的差事。” 正堂内,陷入沉寂之中。 贺世贤、刘渠他们,并不清楚此时的朝堂,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 袁可立所讲的这些话,叫一些人的心里,想起先前所经历的种种。 若是被朝中文官攻击,真被抓住什么把柄,那罢黜官职都是轻的。 不管这个把柄,究竟是真,是假。 出自文官的嘴,那就可信度极高。 大明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由来已久了。 “忠于陛下!” “忠于社稷!” 贺世贤冷芒一闪,朗声喝道。 这一喊,叫刘渠这帮将校,一个个态度坚定下来。 “忠于陛下!” “忠于社稷!” 听着这道道怒喝声,袁可立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此时的他,算是真正明白,天子所讲的那些话,是怎样的意思。 大明武将,不是洪水猛兽。 大明武将,乃是定海神针。 重文轻武,重武轻文,都非长久之计。 唯有文武兼济,方能保社稷长存! “那么…辽西的战争,从今日起正式打响了。” 袁可立眼神坚定,迎着道道目光,掷地有声道:“诸君,对于吾等来讲,这是一场只能胜,不能败的战争。 想尽忠职守,想为国征战,那就先为社稷扫清弊政吧。 若是在此期间,谁敢扰乱军心,就别怪本辅,到时翻脸无情,一切都以军纪来断。” “喏!” 众将校轰然应诺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财政!算好这本账 积重难返的大明,若想拨乱反正,若想戡乱救国,必然是阻力重重,困难重重,毕竟既得利益固化,这是不争的事实。 朝堂要梳理。 地方要梳理。 在朱由校的眼里,这本就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持续时间之长,波及范围之广,远超所有人想象。 “袁卿,朕果真没看错你啊。” 东暖阁内,平铺着辽东舆图,朱由校赤脚踩在上面,目光停留在辽西,嘴角微扬道:“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 这才是治国能臣,所该有的态度和决心! 辽东改制能否顺利贯彻,辽西试行是关键啊,可惜朕到不了辽西,只能在紫禁城静候佳音啊。” 自辽左之战结束后,奉旨随军援辽的袁可立,并未跟随陈策他们一起归京,却被朱由校留在辽东。 在辽左的正面战场,击退进犯辽东的建虏八旗,那只是一个开端。 深入谋改辽东,铲除辽东弊政,这才是重中之重。 想做好这些事情,仅靠一个熊廷弼,是无法解决这些事情的。 “臣…王象乾,拜见陛下。” 在朱由校思虑辽西谋改时,王象乾赶到乾清宫,瞧见天子这般,特别是看清那张辽东舆图,就知是怎么回事了。 “卿家免礼吧。” 朱由校撩袍蹲下,伸手对王承恩说道:“去,将袁卿所呈奏疏,交由王卿看看。”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 大明是盘大棋,朱由校这位大明天子,视野不可能局限于朝堂,对大明各地情况,都要兼顾到。 现阶段朱由校的治国方针,很明确。 稳控朝堂,谋改北方,观望江南,制衡西南,暂缓西北。 围绕这一核心思想,所推动的诸多谋划,明确了轻重缓急,做好能控的事情,谋划将做的事情,布局失控的事情。 从朱由校御极登基以来,所掀起的风波和影响,多数都集中在北方诸省,对江南诸省并未触及。 原因很简单,大明对江南诸省的控制力,已被削弱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另一方面来讲,江南又是大明财政的重心。 那里的官绅集团和官商集团,势力膨胀到难以想象的存在,要么就不触及,要触及就做好会乱的思想准备。 现阶段的大明,还经受不起那种乱的境遇。 “王卿啊,你这些时日是否核算清楚,辽东改制,将对国库减轻多少负担?又将增添多少赋税?” 朱由校蹲在舆图上,伸手比划着广宁、锦州、宁远等地,“现在辽西这边,袁卿可是开始行动了。天籁小说网 就当前这种朝局,一旦辽西的事情,捅到朝堂上,王卿以为朝中的一些文官,会有怎样的反应?” 本看着奏疏的王象乾,忙作揖应道:“启禀陛下,臣已核算清楚,辽东改制一事,于朝于民来讲,绝对是利大于弊! 自建虏于建州三卫崛起,朝廷每年要调拨粮饷数百万两,其中超过五成,是分给辽地各处卫所的。 辽东改制一事,倘若能明确下来,那至少能减轻不少军费开支。 就枢密院所查情况,先前所拨的粮饷,一百万两银子,能有六十万两,实发到地方都算是好的。” 吃空饷喝兵血这一现状,是大明军队滋生的弊政,亦是最难铲除的毒瘤。 大明所拥有的军队,明明有万历三大征之威,却偏偏迅速堕化,根源就在于这些弊政和毒瘤。 好处全叫一小撮人得了。 底层的那帮将士,别说拿饷银了,连吃饱肚子都是难事。 朱由校觉得闹兵饷,杀人暴动,都属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想叫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天底下哪儿有这等好事? “……除此之外,倘若辽东能裁撤卫所,设立府县,就能厘清朝廷不曾掌握的屯田数额,叫那些被一小撮人,所中饱私囊的田产,充进大明官田之序。 臣认真核算过,仅以一季粮来征收,用折色银进行征收,朝廷至少能得银百余万两。 臣听闻农科院这边,所培育种植的土豆、红薯、玉米,在直隶各地皇庄长势喜人,倘若能推广到辽东种植,能增收不少口粮。 这一进一出之间,能为朝廷减轻数百万两银子的负担,辽东改制若能贯彻,则摊派辽饷之策,将在天启朝永绝!” 大明财政的这本账,向来就是本糊涂账,收支失衡,从万历朝后期就很严重,以至于辽东局势恶化,朝廷开始摊派辽饷。 这些摊派的辽饷,没有一两银子,摊派到地方特权群体身上,无一例外,全都转嫁到底层百姓身上。 本就生活艰巨的百姓,又多了这笔要缴辽饷,那无疑是对他们所在小家,是雪上加霜的存在。 “从朕御极登基以来,户部等有司官员,没少向朕呈递奏疏,要求摊派辽饷。” 朱由校撑着膝盖,缓缓起身,皱眉说道:“尤其是辽左爆发战事时,那有此念的奏疏就更多了。 一个是想限制枢密院职权。 一个是想趁机大捞一笔。 朕清楚他们的想法,所以自始至终,就没理会这些人,辽左所需一应开支,皆有内帑支撑。” 大明现有的国体,包括各项衍生的制度,算是叫大明文官群体,多数人都给玩明白了,玩透彻了。 往往朝廷下发的一项决定,经过层层加码传达到地方,本意被篡改的面目全非,曲解的意思一个接一个。 这也就导致地方民怨很重。 没法子啊。 大明的多数官老爷们,不把大明百姓当人看,就单纯当做敛财工具,迎合士绅、大小地主等群体的工具。 “大明财政,是必须要算清楚的一本账,不能叫他变成糊涂账,变成烂账。” 朱由校眼神坚定,看向王象乾说道:“辽西那边,朕会一直盯着,王卿所要做的,在处理好现有差事下,亦要兼顾到辽西。 朝堂之上,若是有任何风声,枢密院这边,必须坚定的站在袁卿身后,朕不希望辽东改制,出现任何波折!” “臣遵旨!” 王象乾忙作揖应道。 辽东改制一事,不仅会牵扯到辽地本土,更会牵扯到朝堂有司,毕竟从万历朝开始,辽东就成了金山银山。 当以权谋私、徇私舞弊成为一种常态,那想叫清平吏治回归,想叫安定秩序回归,反而变成了破坏安定的原罪。 似这等不正常,令人可笑的现象,朱由校断然不会叫其发展下去,一切不过都是刚刚开始罢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庙堂百态(1) 拨乱反正,整顿吏治,是一个牵扯层面多、涉及深度广的事情,不是简单杀几名贪官污吏,就能起到震慑作用的。 大明的主流意识形态,是根深蒂固的官本位,这也使得大明的文官群体,其实是最需要接受监察的群体。 权力失去制约。 权力失去监察。 就会衍生出诸多问题。 儒家思想最厉害和恐怖之处,就在于韧性和适应性极强,传承数千年之下,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体系。 从顶层的治国理念,到高层的圣贤之道,至中层的科举遴选,终底层的启蒙教育,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牢牢霸占了绝对地位。 历朝历代的那些王朝,为何都尊奉儒家思想? 核心就在于他稳。 儒家思想深入人心,培育着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而从这些读书人之中,又涌出一代又一代的文官。 官本位,就是由此凝聚并壮大起来的。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民为重,社稷其次,君再次。’ 多少至理名言,无不被一代代文官,当做跟皇权相争的利器,以达到最终的目的。 学问没有罪。 有罪的,是复杂的人心,无穷尽的贪欲。 相较于爵位世袭,最可怕的却是文化世袭。 “皇爷,这几日也是奇怪。” 魏忠贤捧着茶盏,欠身站在龙椅旁,皱眉说道:“那帮死硬的言官御史,都消停下来了,也不跑来午门这边添堵了。 奴婢这边,刚总结出一些廷仗经验。 既能把人打疼,还不伤其筋骨。 想着多找些给皇爷添堵的恶臣,好好叫东厂那批宦官,都练练手,留着以后还能用到……” “哈哈~” 朱由校大笑起来,放下御笔,指着魏忠贤说道:“魏伴伴,你呀,这话要是叫外朝文官听到,非骂你是权阉不可。” “奴婢对皇爷,可是忠心耿耿。” 魏忠贤忙递上茶盏,躬身说道:“就奴婢这德性,还权阉,能给皇爷端茶递水,就算有本事了。” “魏伴伴啊,这到午门去廷仗,嘴皮子也愈发利索了。” 朱由校接过茶盏,微笑着说道:“看看那几封奏疏,你就知道,为何添堵的言官御史,都不来午门了。” “奴婢遵旨。” 魏忠贤跪倒在地上,行跪拜之礼,作揖应道,随后小心翼翼的站起身,谨慎的捧起那几封奏疏,看了起来。 明初宦官不得干政,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就渐渐解禁了,特别是明中后期,面对复杂的朝局,倚重宦官,成为历代大明天子,都会做的事情。 没办法。 皇帝也是人,也有精力不济之时,不可能像铁人一般,仅靠自己一人,就能独掌天下大势。 “皇爷,奴婢愚钝。” 魏忠贤眉头紧锁起来,捧着奏疏,欠身道:“为何都察院外派监察御史,落实到各部、寺后,朝中的文官反而消停了?” “别光想这一件事情。” 朱由校呷了口茶,随手放下茶盏,说道:“想想枢密院,京营,九门提督府,近期有什么变化。 想想红丸案、梃击案,近期是怎样的情况。 朝中的事情,别单独去看,单独去想,要统筹在一起去联想,想明白了,再跟朕细细说说。” 说着,朱由校站起身来,朝舆图那边走去。 近期朝堂的局势变动,太多,太快,就算是朱由校,也必须认真对待,抓住每一个能利用的契机。 可与此同时,河政、辽东、国税局、廉政院、天津等处,都取得相应的进展,这让朱由校变得很忙碌。 天子所在的乾清宫,朱由校都不知自己多久没离开过了。 “王承恩,这毛文龙一行,现在行进到何处了?”朱由校负手而立,盯着眼前的舆图说道。 “启禀皇爷。” 王承恩忙踱步上前,作揖道:“三日前,司礼监那边收到所呈奏疏,毛文龙一行已至扬州府。 算算呈递的时间,当前毛文龙一行,恐已从松江府出海,赶赴到福建治下。” “速度还是挺快的。” 朱由校微微点头道:“这样说来,要不了多久,毛文龙他们就能执掌一批水师,进驻到澎湖列岛。 东番镇这个地方,太重要了。 现在天津开海通商之势,算是彻底奠基,能否确保大明海疆的安定,就看毛文龙他们怎样折腾了。” 信息的传播途径和效率,一直是朱由校所头疼的事情,坐镇京城,想了解大明各地的情况,难免就会出现约束。 筹建更高效、更多样的信息传递,是朱由校要尽快解决的事情。 “皇爷,奴婢想明白了。” 魏忠贤惊喜的声音响起,叫朱由校转身看去。 “乱!” 魏忠贤捧着奏疏,快步走到天子身前,恭敬道:“当前朝堂的局势,在皇爷英明神武的调动下,呈现一种很乱的态势。 但这种乱,仅限于朝中诸派官员,朝中文官群体。 对皇爷而言,却是牢掌在手。 那帮死硬的言官御史,之所以不来午门添堵,并非是他们让步了,而是他们人手不够了。” “还算聪明。” 朱由校微微一笑,缓步朝殿外走去,“那你说说看,就这种‘乱’的朝局,究竟是哪一派想得利最多呢?” “东林党?” 魏忠贤有些迟疑,吃不准的说道:“不对,齐楚浙党等派,好像也没有闲着,但是东林党在朝威势,明显远超齐楚浙党等派了。 虽说人数上不占绝对优势,可也算是势均力敌了。 奴婢愚钝,猜不到哪一派想得利最多。” “帝党!” 朱由校掷地有声道:“在方从哲、叶向高他们,毫不知情的时候,其实朕已然挑选一批务实派。 叫他们在这种乱的朝局中,做着朕想要谋成的事情。 想想现在的杨涟,在东林党内部,还有人追捧他吗?此时东林党这边,不知有多少人厌恶他吧。 在朕这里,不争是争,争是不争,他们越是想要,朕偏不给他们,他们越是不要,朕偏是要给。” 魏忠贤心下一惊,他没想到自家皇爷,在御极登基以来,竟明确了一批帝党大臣,这件事情他都不知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庙堂百态(2) “皇爷,奴婢有些担忧。” 魏忠贤想了想,皱眉说道:“九门提督府一事,外朝的多数文官,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吏治新规,红丸案和梃击案,归德河政贪墨,这些事情撞在一起,肯定会叫朝中的多数文官,私下串联在一起。???.23sk. 奴婢说句大不敬之言。 皇爷御极以来,英明神武,想荡平诸多弊政,对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恐心生不满者云集。 若是他们私底下,琢磨出什么,要做……” “无他,见招拆招。” 朱由校停下脚步,伸手对魏忠贤说道:“这人啊,是最复杂的,这贪欲啊,是没有穷尽的。 朕的皇祖父,当初恰恰是看到这些,所以才想着以党争来制衡诸派,只是后期出现的问题太多,使得开始中兴的大明社稷,急转直下。 朕不一样。 朕还很年轻,朕有的是时间,跟这些人慢慢斗,朕就是要叫他们,私底下聚在一起,这样才能成片的揪出来。” 说起来,万历盛世是大明中后期,短暂的中兴回弹。 倘若万历皇帝的身体,没有出现问题的话,能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庞大的文官群体。 那说不定大明,就不会经历泰昌、天启、崇祯三朝,所发生的那些糟心事。 没有经历这段史料记载的历史,永远不清楚在这浩瀚云烟中,究竟藏着多少的秘密和算计。 “皇爷,内阁大臣何宗彦,都察院大臣杨涟,求见。” 一宦官匆匆走来作揖道。 “宣。” 朱由校看向远处,见到何宗彦和杨涟的身影,便知他们此时进宫觐见,必然是涉及吏治的事情。 何宗彦、杨涟神情严肃,步伐很快,朝乾清宫这边赶来,近期朝堂的变动,叫他们心里很是不定。 太乱了。 朝臣人心惶惶,朝局混乱不定。 似当前这种局势,叫何宗彦、杨涟的心里,都不自觉的联想到万历朝,诸派干预之下,所形成的国本之争。 “臣…何宗彦,拜见陛下。” “臣…杨涟,拜见陛下。” 朱由校负手而立,站在乾清宫殿前,看着何宗彦、杨涟二人,缓步向前走去。 “走,我们君臣边走边说。” 朱由校伸手道。 “臣等遵旨。” 二人作揖应道。 “何卿,先说说你的事情吧。” 朱由校活动着手臂,看向前方,对何宗彦说道:“近期都察院这边,差事办的不错,各院、部、寺等有司,都谴派了监察御史。” “陛下,臣就是为此事来了。” 何宗彦皱眉说道:“现在朝堂有司,是谴派了监察御史,可都察院这边,人手却严重不足。 所定吏治新规,推行到这里,想要继续运转下去,没有人手是万万不行的。 况且当前的朝局,有些……” “朝局的事情,就不必多提了,朕心里很清楚。” 朱由校摆手道:“都察院人手不够,这还是少见,也对,毕竟派出去这般多的监察御史,对有司进行监察。 这在大明尚属首次。 这样吧,六科那边,人手不是多吗?看看前段时间,六科的言官们,一个个是怎样慷慨激昂。 以内阁的名义,向六科下一道公函,暂调一批言官,进都察院,继续做吏治新规的事情。 这个人选,何卿可先明确下来。” “陛下,这似乎不符规矩吧?”何宗彦脸色微变,上前道:“大明从没有这等……” “有什么不符规矩的。” 朱由校停下脚步,看向何宗彦,“暂调都察院,又不是叫六科归都察院管了,同为大明官员,难道遇到些问题,借调些时日为社稷分忧,都不行吗?” 将六科并入都察院,是朱由校所谋划的事情,不过想叫此事落定,还需一些时日。 一步步来嘛。 文官群体的底线,突破着,突破着,就变得松弛起来了。 “臣恳请陛下降旨,暂缓红丸案、梃击案调查一事。” 见何宗彦沉默不言,不知该讲些什么时,杨涟却上前作揖道:“现在因为这件事情,朝堂上下人心惶惶,多数大臣都不知理政。 臣奉陛下旨意,前去户部、工部等有司,深入调查归德河政贪墨一事,这有司大臣的心思,全然都不在这上面。 陛下,当前朝中局势太乱,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恐对社稷不利啊。” “杨卿,这件事情你是劝错人了。” 朱由校神情自若,叉腰而立,轻叹道:“不是朕想重审上述两案,是朝中有一些人,生怕朝局不乱,才挖空心思挑起事端的。 朕御极以来,不过是多做了些事情,就引得很多人的不满。 朕有时候就在想啊,这大明,究竟是朕说的算呢?还是朝中文官说的算呢?” 何宗彦生出冷汗。 “陛下所言,请恕臣不敢苟同。” 杨涟却作揖道:“陛下所做之事,或许是为社稷而忧,但是多乾纲独断,闭塞言路,才致使朝臣这般猜疑,这并非治国之道。 为君者,当以正……” 魏忠贤神情有些紧张,看了眼自家皇爷,又瞅了瞅杨涟,眉头紧皱起来,这杨涟真是死硬,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杨卿说的没错。” 朱由校露出笑意,“所以红丸案和梃击案不能暂缓,既然朝中有大臣,对这两件要案存有质疑,那就要拿出来,审清楚,省的有人时刻惦记着。 至于卿家奉旨所办之事,若是有司大臣不配合,那就上疏弹劾。 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朕的俸禄,不是叫他们整日胡思乱想,不做实事的,这种风气必须严惩!” “陛下……” 杨涟见状,想要继续规谏道。 “好啦,此事就这般说吧。” 朱由校却摆手打断道:“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退下吧,朕这里,还有不少政务要处置。” 说着,也不管杨涟怎样想,转身朝乾清宫走去。 杨涟,终究是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诤臣,用好了,于朝于民来讲都是好事,用不好,就会成为党争的急先锋。 好在对杨涟这样的人,朱由校心里早有定数。 第一百七十六章:流放 识人用人是一门大学问,是一位成熟君王所必备的技能,叫具有特定才能的人,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这样才能发挥应有之效。 大明从不缺能做事的英杰,特别是天启一朝,有能力、务实肯干的文臣武将,可谓多到数不过来。 怎奈受环境大势的影响,形成了‘劣币驱逐良币’的趋势,叫无数文武英杰,都遭受不公的命运。 这何其令人痛惜。 张维贤、朱纯臣、刘文炳、陈光裕等在职勋戚,走在这紫禁城内,神情严肃的朝乾清宫而去。 身后是被锦衣卫看押的汤国祚、朱国弼等一众罪臣,整个队伍中,除了锁链发出的声响,再无其他声音。 没有人知道,天子召见这帮罪臣,究竟是为了何事。 从汤国祚、朱国弼他们被抓,到审讯出相应的罪状,在京的这帮勋戚,无不是关注着此事。 特别是近期朝堂上,文官群体所闹腾出的风波,更叫在京的勋戚群体,那心里难免是不安。 张维贤、朱纯臣、刘文炳他们走着,却见天子站于乾清宫殿前,无不心惊,忙快步朝御前跑去。 “臣等拜见陛下。” 朱由校负手而立,看着跑来的张维贤一行,向自己作揖行礼,并未理会,目光停留在汤国祚他们身上。 “他们所犯下的罪行,都知晓了吧?” 沉默片刻,朱由校面色平静,看向张维贤他们,“朕真是没有想到,他们竟能丧心病狂到这等程度。” 张维贤、朱纯臣、刘文炳、陈光裕几人,身上无不是生出冷汗,对汤国祚几人所犯下的罪行,他们都从锦衣卫转递的罪状中了解了。 没有屈打成招。 没有威逼利诱。 每一项所列的罪行,都有确凿证据。 “启禀陛下,臣等都知晓了。” 张维贤硬着头皮,作揖行礼道:“汤国祚一行,罔顾皇恩,僭越法纪,以权谋私,乃十恶不赦之死罪!” “知道就好。” 朱由校眼神冷厉,看向被锦衣卫控制着的汤国祚一行,冷冷道:“身为大明勋戚,本该为社稷虑,为君分忧,却没想到他们竟做出此等事情。 朕很痛心。 难道我大明勋戚,都成这种模样了?倘若是这般的话,那我大明别说是中兴了,能不倾覆都算好的了!” 张维贤、朱纯臣、刘文炳几人沉默不言,纷纷跪倒在地上,天子强压着的怒意,他们是能感受到的。 至于汤国祚、朱国弼几人,若非嘴里塞了东西,被锦衣卫控制着,此时还不知会做出怎样的丑态。 朱由校面露厌恶,看着惊恐的汤国祚一行。 “打,给朕狠狠的打!”朱由校眸中掠过一道杀机,伸手喝道:“每人仗责四十,夺爵,抄家!” “臣等遵旨!” 在朱由校清除的名单里,被抓的汤国祚、朱国弼几人,仅仅是第一批勋戚,后续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 狗,改不了吃屎。 大明现有的勋戚群体,想恢复明初的风采,想成为天子的臂膀,就必然要剪除掉无用的枝蔓,叫主干茁壮成长起来。 “你们说说,对待这批罪臣,朕还怎样处置?” 朱由校眼神冷厉,俯瞰着张维贤、朱纯臣一行,说道:“都起来吧,犯错的是他们,你们跪着干什么。 朕不是暴君。 不会因为一些人所犯罪行,就牵连到其他人,但是朕很痛心,享受着大明赋予的特权,却恨不能叫大明倾覆。” 就当前这个复杂局势,对勋戚这一群体,朱由校不能将他们推到对立面,这对他拨乱反正,并没有任何好处。 特别是张维贤、刘文炳、陈光裕这些忠心耿耿的勋戚,朱由校不能让他们心有忌惮,不然如何成为自己的臂膀。 张维贤、朱纯臣几人撩袍起身,却个个沉默不言。 如何处置汤国祚、朱国弼一行,他们岂敢乱言,不过同为大明勋戚的一员,心里难免有些别的想法。 所处的阶层不同,心中所想就会不同。 “一个个都不说话是吧?” 见众人沉默,朱由校皱眉道:“你们不说,那朕说,按大明法纪来讲,就他们所犯的罪行,即便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九族也要被株连! 朕心里一直都压着火,他们不要脸面体统,但朕不得不考虑大明的脸面。 丢人啊! 他们的祖辈,是为国尽忠的忠臣,可承袭到他们这一代,却都成了损害大明利益的恶臣。” 张维贤、朱纯臣面色紧张起来。 天子所说的这些话,的确合情合理,只是同处勋戚之列,叫他们的内心深处,难免会生出几分感同身受之念。 大明,终究是人治社会。 谁跟谁没有交情? 谁跟谁没有利益? 一味地追求绝对公平,这本身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朱由校心中亦深知这一点。 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能维持相对公平已属不易,追求绝对,那下场就是不断背叛。 “朕决意…将这批罪臣,连同他们的九族,全部流放东番镇!”看着张维贤他们,朱由校皱眉道:“自此遇赦不赦,世代不准再回大明本土,是生,是死,就看他们自己表现,不再追究。” “!!!” 张维贤、朱纯臣、刘文炳、陈光裕一行,无不是面露惊疑,难以置信的看向天子,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天子竟没有选择杀汤国祚他们。 流放东番镇,世代不回大明本土。 这已属法外开恩。 “陛下英明。” 张维贤强压惊意,忙拱手作揖道。 “陛下英明。” 朱纯臣一行紧随其后道。 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来讲实属意外,在此事的处理上,他们能感受到天子的恩情。 “这算英明吗?” 朱由校一甩袍袖,语气平静道:“将朕的这些话,带给那些勋戚,好好做事,尽忠职守,大明是不会忘记的。 但谁要敢损害大明社稷,背叛大明,背叛朕,只要叫朕抓住,那就别怪朕不讲情面了。 英国公,理藩院的事情,给朕好好担起来。 还有你们,在其位谋其政,想混日子,钻营投机,那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制衡大明文官群体,需要别的群体来顶着,朱由校需要内廷太监、武将群体、勋戚群体等,都肩负起应尽的职责和义务。23sk. 等到他改造的大明,逐步落实下来,调整大明权力构架,才能稳步推行下去,这就是大明的政治。 第一百七十七章:大明的祥瑞 晴空万里,暖风吹过,叫人觉得心旷神怡。 京郊皇庄,和京城的阴霾相比,处处尽显勃勃生机,分散各处的众上直亲卫军,挎枪而立,平添几分肃杀。 “此地皇庄内外,布控各处的禁卫,巡察的怎样?” 刘文炳披甲挎刀,神情严肃,正色道:“陛下的御驾说话就到,本侯丑话说在前面,若敢出现任何纰漏,咱们就等着自裁谢罪吧。” “新乐侯放心,外围的几处禁卫,本侯巡视了三遍,没有任何纰漏。”陈光裕眼神坚定道。 徐继本正色道:“内围的禁卫,是本伯亲自所盯,所派,断不会出现任何纰漏,此地皇庄,都查验了数遍。” 听闻陈光裕、徐继本所讲,刘文炳紧张的心情,才算稍稍安定一些。 “新乐侯,您说天子摆驾京郊,究竟所为何事?” 李承祚眉头微皱,看向不远处,带队恭候御驾的徐光启一行,说道:“听说内阁、枢密院、理藩院、六部等有司,都有大臣随驾前来。 不是说当前朝局不定,朝中不少文官,都人心惶惶起来? 难道说这京郊的皇庄,有什么祥瑞不成?” “本侯也不清楚。” 刘文炳摇头说道:“不管是为了什么,咱京卫都督府的职责,绝不能有任何纰漏,走吧,准备迎接御驾吧。” 说着,刘文炳挎刀前行,快步朝徐光启一行所在走去,徐继本几人相视一眼,紧随其后跑了过去。 汤国祚、朱国弼一行罪臣,没有被朱由校下旨处死,更没被株连九族,而是悉数流放到东番镇。 此事在京城的勋戚群体中,传递开来后,不少紧张惶恐的勋戚,那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特别是刘文炳、徐继本这些勋戚,那一个个更是心生敬畏,对所领的差事,不敢有任何大意,对天子是愈发忠诚。 人活于世,谁能确保一生不跌跟头? 刘文炳这些勋戚的担忧,朱由校心里是清楚的,所以这般处置汤国祚他们,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一来,填充东番镇治下人口,为日后持续对外扩张,多夯筑些根基。 二来,敲打警告在京勋戚,同时不叫他们心寒忌惮,亦算拉拢勋戚。 “那批甄选的农夫,都准备好了吗?” 在刘文炳一行过来之际,徐光启难掩激动,对身旁的王象晋说道:“这次收获土豆和红薯,关系重大,定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徐学士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王象晋亦是难掩激动,紧握双拳道:“一队负责挖,一队负责收,一队负责称,咱农科院的人,负责计算和汇总。 确保万无一失。 倘若土豆和红薯的亩产,皆能达到预期目标,那对来年在北直隶各府县,试推广种植就算打下基础了。”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徐光启开口说道:“还要等北直隶各地皇庄,同期所收土豆和红薯,呈报上来相应亩产才行。 此外,咱们农科院这边,还要选出一批良种,继续种植一批,看看敢在立冬前,能否再收获一季。 说起来这土豆和红薯,是大明以外的农作物,它们的很多习性,咱们都是在不断摸索和总结,必须要……” 徐光启和王象晋所讲之言,在刘文炳他们听来,就像是天书一般,脸上无不露出疑惑的神情。 天子此番摆驾京郊皇庄,就是为观看土豆和红薯收获? 这有什么好看的? 刘文炳、徐继本他们,相视一眼,不明白徐光启他们这般激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麦和水稻,是大明主要农作物。 除此之外,大豆、棉花、桑树等,亦在大明各地种植,唯独这土豆和红薯,他们是听都没听过。 “御驾至!” 在众人疑惑之际,一队大汉将军骑马先至,通传御驾情况,这叫徐光启、王象晋、刘文炳等一行,纷纷向前走去。 “皇爷,京郊皇庄到了。” 魏忠贤小心翼翼,欠身对闭目养神的朱由校,说道:“是否叫奴婢传话,叫御驾等候片刻,再……” “不必。” 朱由校睁开眼眸,摆手道:“给朕拿盏浓茶来,养养精神,这土豆和红薯的收割,朕必须要看。” “奴婢遵旨。” 等待这般长时间,终于要看到第一茬小规模培育种植,能否见到成效的时候,朱由校怎会错过。 若是在皇庄的小规模培育种植,能起到应有的成效,那来年就能叫皇店配合下,在北直隶各府县,较大规模的种植。 玉米、土豆、红薯三类高产作物,想在大明治下规模化种植,至少要十年的周期,毕竟牵扯到不断改良,推广,适应等层面。 在这十年间,只要能坚持下去,不断增加种植面积,改变种植方式,那大明的粮食荒就能初步缓解。 “此次随驾前来京郊皇庄,究竟是所为何事?为何陛下弄出这般大的动静?” “这要收获的红薯和土豆,还有那要再等几日的玉米,究竟是何物?缘何先前从没听说过?” “说到这红薯,本官到时知道些,在福建等地有一些人种植,可此物带有毒性,根本就不能吃啊。” 内阁大臣方从哲、叶向高、孙承宗、顾秉谦一行,枢密院王象乾、王在晋、李邦华、王洽一行,理藩院尚书张维贤、户部尚书李汝华…… 数十众在朝的阁臣、枢辅、廷臣等,都跟随在御驾之列,小声议论着此行,随天子前来视察。 对红薯和土豆两物,很多人的心里并不知情。 当前朝局的变动,叫他们其中的很多人,可谓是忧心忡忡,所想,所念,所虑,无不是朝局怎样变化。 对此次随驾前来京郊皇庄,多数颇有些心不在焉。 “臣等恭迎御驾!” 徐光启一行,在见到御驾至,无不作揖行礼,随驾的方从哲、叶向高、孙承宗一行,开始排序静候天子。 朱由校穿着一身团龙袍服,从御驾中走出,环视眼前的群臣,瞧见徐光启后,脸上露出笑意。 “免礼吧。” 朱由校从御驾上走下,快步朝徐光启他们走来,弯腰搀扶起徐光启、王象晋几人,“走,去地头,准备收割大明祥瑞!”???.23sk. 此言一出,让随驾的群臣,多数都生出惊疑,天子口中的大明祥瑞,莫非就是土豆和红薯吗? 对身居庙堂的文官来讲,大明维系稳定的根本,就是粮食,可土豆和红薯,在他们眼里就不算是粮食。 这岂能称之为大明祥瑞? 对群臣心中所想,朱由校并没在意,此时的他,迫切想要看看,此时代的土豆和红薯,产量究竟是怎样的。 在一众大汉将军的簇拥下,御驾浩浩荡荡的朝皇庄深处而去,朱由校脸上的笑容,始终就没消退过。 第一百七十八章:大明必除饥荒之患 “天子口谕,收割大明祥瑞!” 王承恩手持拂尘,朝地头快步跑去,焦急等待的陈经纶,听闻此声,看见御驾浩浩荡荡的过来。 “按计划行事。” 陈经纶朗声喝道。 收割土豆和红薯是大事,为了今天,农科院上下在过去数月间,不知付出多少辛劳和汗水。 “甲队,随我下地掘土,切记不要伤到土豆和红薯,一块地,一块地的去掘。” “乙队,准备收集,都记住了,把上面的泥土都去掉,别增添浮称。” “丙队,准备称量……” 在朱由校领着众人赶来时,农科院的人指挥着一众农夫开始下地,收割成熟的土豆和红薯。 “陛下,此处京郊皇庄,种植土豆十七亩,种植红薯十六亩。”徐光启撩了撩袍袖,难掩激动道:“每一亩地块都丈量好了,通过各地块的单独收割,单独称量,汇总称量,能知晓……” 朱由校面露笑意,听着徐光启所讲,看着下地忙碌的人群,心情却很是愉悦,这一刻他等待太久了。 倘若皇庄的小规模培育种植,能达到预期目标的话,那代表大明能在此后几年,有计划的,有规模的推广种植。 耽搁一年时间,就耽搁很多事情,更会饿死很多百姓。 从天启元年开始,大明算是迈进高灾期,灾情频生之下,粮食减产成为必然,更别提期间的徇私舞弊和土地兼并。 出手解决吏治问题,是需要周期的。 朱由校不想看到,在整顿吏治的过程中,大明的底层百姓,因灾情而遭受凄惨遭遇,在绝望中饿死。 朱由校等得起,大明百姓等得起吗? 一天不吃可以。 两天不吃可以。 五天呢? 十天呢? 那是会成片饿死人的! 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在整顿吏治的期间,朱由校要从海外购进粮食,要推广种植玉米、土豆、红薯等物,这样才能救更多的百姓活命。 “这土豆和红薯,真的能吃吗?为何本官心里总觉得不靠谱,陛下为何对外来作物这般重视?” “这土豆和红薯的亩产,能有多高?一百斤?两百斤?大明现有的土地,种植小麦、水稻、棉花、大豆等物还不够,怎能拿来种这些外来作物?” “的确,夏税秋粮乃国朝赋税的根本,将这些不知所以的作物种下,岂不是会动摇正赋?” “快看!那挖出来的东西,是土豆?还是红薯?为何块头这般大啊,这一块都超三斤了吧?!” 随驾前来的群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对地头忙碌的人群指指点点,不少人流露出的神情,是担忧,是凝重。 玉米、土豆、红薯等舶来品,明明是在万历朝时期传播进来,可直到百余年后,才大规模种植起来。 造成这一情况的因素,有很多。 其一,不清楚这些作物的习性。 其二,不知道这些作物的吃法。 其三,牵扯到赋税的夏税秋粮。 其四,影响到大地主的财源。 其五,传播途径的闭塞和滞后。 身后群臣的小声议论和质疑,朱由校全都听到了,不过却没有多说其他。 关于能吃吗? 亩产怎样。 牵扯到夏税秋粮等事。 朱由校心里都清楚。 想要给大明增加几类作物,并且成规模的种植起来,首先要打破的是能吃吗,亩产怎样的质疑。 至于牵扯到赋税、利益等事,朱由校有的是办法去解决。 产业,是扶持新兴产物的核心。 “甲字号地块,所丈田亩,一亩所收土豆,一亩所收红薯,准备称量!” 在围观人群议论之际,徐光启、王象晋他们,早就跑到地头这边,内心忐忑的看着土豆和红薯的收割。 听到农科院的人所喊,方从哲、叶向高、孙承宗、王象乾、王在晋这些朝中重臣,无不是神情凝重的看去。 对今日随驾前来京郊皇庄,视察红薯和土豆的收割,他们是有着不同看法的,对两种作物的亩产,亦是很关心的。 “皇爷,是否过去看看?”见一筐筐土豆和红薯,被农夫背到地头这边,魏忠贤小声询问道:“奴婢……” “不用!” 朱由校摆手道:“不要影响农科院的差事,就待在这里看着。” 目光所看之处,徐光启、王象晋、陈经纶他们,各自忙碌着,有检查的,有抖土的,有指挥的…… 称量区忙碌之际,负责收割的队伍,已开始下一块田亩的收割,一切看起来,是那般的井然有序。 讲依据,摆事实。 是农科院秉承的思想。 “土豆称量开始,记,九十七斤!” “八十九斤!” “一百零六斤!” 就在随驾群臣之中,一些文官露出不耐时,陈经纶所领的称量队伍,开始分批称量,一亩所产土豆。 一个个斤两数额传来时,不少人脸上露出惊疑的神情。 情况似乎和所想不一样。 “不会吧,这都快七百斤了,一亩土豆所产,能有这般多吗?” “是啊,莫不是农科院的人,在背后弄虚作假吧,这产量怎会这般高?” “不可能,这产量绝对是假的,一亩水稻的产量,还要是上等的良田,能有五百斤,都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质疑声渐渐多了。 眼前的一幕幕,叫很多人都不相信。 这怎么可能啊! 方从哲、叶向高、孙承宗、王象乾这些阁臣和枢辅,一个个眉头紧皱,站在天子的身后,目不转睛的看向徐光启他们。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陛下!好消息啊!” 徐光启手持奏疏,快步朝朱由校跑来,激动道:“所收甲字号地块,丈量所种土豆一亩,亩产达一千六百七十一斤! 丈量所种红薯一亩,亩产达一千四百三十九斤! 祥瑞!这真是大明的祥瑞,土豆和红薯的亩产,均超过预期,请陛下御览。” 徐光启此言一出,群臣一片哗然。 土豆和红薯的亩产,怎可能会这般高呢?! 这不可能! “徐光启,这是不是你农科院的把戏?”刑部右侍郎邹元标上前,质疑道:“这西洋蛮夷的土豆和红薯,亩产怎会这般高!” “没错!” 吏部尚书周嘉谟,紧随其后道:“亩产均超一千四百斤,这简直闻所未闻,尔等可是在欺君?!”3sk. 跳出来质疑的大臣,不止有东林党,还有齐楚浙党等派,对于这样的产量,存有这样的质疑,太正常了。 大明所种小麦和水稻,是规模种植的主要农作物。 小麦亩产,普遍在两百斤到三百斤徘徊。 水稻亩产,普遍在三百斤到五百斤徘徊。 年景好了,亩产高一些。 年景不好,亩产低一些。 至于碰到旱灾和水灾,或者雪灾,那就不是歉收了,而是颗粒无收。 朱由校转过身,看了眼跳出来的群臣,没有多说其他。 面对质疑声,最有力的反击,就是讲依据摆事实! “徐卿,派人把这座皇庄,封存的每日台账,全都搬过来。” 朱由校接过奏疏,掷地有声道:“既然有人质疑你们,那就拿出事实依据来,继续收割剩余田亩。” “臣遵旨!” 徐光启忙拱手道。 天子所表明的态度,叫很多大臣的心里,都不由得揣摩起来,难道土豆和红薯的亩产,农科院没有作假吗? 可亩产均超一千四百斤,太匪夷所思了! “陛下,能否允臣看一看,农科院所呈的奏疏?”在众人注视下,孙承宗走上前,作揖行礼道。 “看吧。” 朱由校露出笑意,将手里的奏疏,递给孙承宗说道:“有了这些新作物,若是能培育出更多良种,在大明推广种植起来,必将永除饥荒之患!” 朱由校的豪言壮语,让随驾的群臣无不心惊。 孙承宗接过奏疏,方从哲、叶向高、王象乾、王在晋一行,纷纷走上前,凑在一起看这份奏疏。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加快了不少。 “所收乙字号地块,丈量所种土豆一亩,亩产一千五百七十八斤……” “所收丙字号地块,丈量所种土豆一亩……” 农科院每隔一段时间,就传来收割土豆和红薯的称量斤两,尽管各地块的亩产,存在相应浮动。 但这些土豆和红薯的亩产,从没有跌破一千四百斤! 随驾的这帮朝中阁臣、枢辅、廷臣,情绪慢慢改变了,从当初的惊疑和质疑,渐渐变成了惊喜和不可置信。 徐光启命人搬来的农科院封存台账,详细标注着所种土豆、红薯、玉米的田亩数,还有该地掌庄太监的画押。 就算农科院想要作假,那也是不可能的。 时下满朝文武谁不清楚,内廷这边的太监宦官,无一人敢忤逆天子,更别提欺君罔上了。 敢这样做的太监宦官,早就死了! 一个个土豆堆和红薯堆,所带来的视觉冲击,是那般的强烈,叫随驾的群臣无不是震惊无比。 “对未知的农作物,存有质疑是正常的。” 朱由校眼神坚定,指着那些土豆和红薯堆,看向群臣说道:“但是否认农科院的成果,这种做法是不可取的。 不要觉得大明之外的作物,不能吃,不能种,天下不是你们所想的那个天下,大明统御的江山,并不代表整个天下!” 第一百七十九章:福建水师 大明传承两百余载,走到今天这步境遇,所形成的党争不休、吏治腐败、阶级矛盾、利益固化、土地兼并…… 在朱由校的眼里,真要溯本求源,核心就出在意识形态上。 以‘儒家思想’为主导的意识形态,渗透进大明的每一寸地域,想真正意义上的拨乱反正,就要去改变意识形态。 跟大明文官群体的斗争,终究算是前期的开胃菜。 朱由校所想做的事情,并非给大明延续几十年,百余年的国运,他想让神州跳出周期怪圈。 在神州这片疆域上,文明传承了数千年,涌现出太多王朝,每个王朝的兴衰史,都诉说着那一时期的历史。 儒家思想的确有好的一面,但也有坏的一面。 神州孕育的几千年文明史,不能狭隘的叫‘独尊儒术’这一构想,就全部所代表了,这是不负责任的。 不破,不立! “果然,一切跟陛下所说的一致。” 毛文龙挎刀而立,迎着朔朔海风,双眼微眯,皱眉说道:“福建水师的真实情况,远没有朝廷所掌的那般好。 曾经大明宝船何其雄威,郑和七下西洋,彰显本朝雄威,令海外诸邦臣服,那时还没欧罗巴诸国什么事情。 可时至今日,就连两千料的海船都没有几艘了,就算是有,那也是残破不堪,根本就不堪重用。 倘若真像陛下所说的那般。 随着天津开海的深入,这贪婪的欧罗巴诸国,盘踞在南洋一带的海外力量,知晓大明仅有的南疆水师规模,觊觎大明的富饶。 本帅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海战,似乎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同行的王世钦、尤世威、虎大威几人,神情凝重,盯着眼前波澜壮阔的海疆,心情却无比沉重。 没有赶到福建水师驻地前,毛文龙一行斗志昂扬,想尽快赶赴福建水师,整合出一支海上舰队,前去东番设镇。 只是来到福建水师驻地后,随着所掌握的情况增多,那种昂扬斗志,就像是被浇了一瓢冷水,叫他们回到了现实。 国虽大,忘战必危! “尽管当前在天津、秦皇岛等地,奉陛下旨意,筹建起几座造船厂。” 王世钦神情严肃道:“但是现阶段的情况,这几座造船厂还在筹建阶段,就算天津造船厂那边,开始修建海上战船。 可终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东番镇想增添麾下的海船,增强海上力量,必须在福建这个地界,尽快筹建起相应的造船厂。” “不仅仅是筹建造船厂。”23sk. 尤世威紧随其后道:“对澎湖诸岛和东番镇的军事掌控,也必须尽快落实,毕竟在天津那边,开海通商的趋势不可阻挡。 咱们离京赴闽之前,尊奉陛下的旨意,绕道前去天津视察,也看到了那里的情况。 现阶段天津那边,就开始接纳欧罗巴诸国的海商,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北上通商的群体必然增多。 围绕福建、澎湖、东番镇等处,构建起完整的海上巡视体系,是非常有必要,亦是必须尽快落实的。” 海岸上的风很大。 毛文龙、王世钦、尤世威、虎大威几人,内心所生紧迫感愈发强烈,此时他们深深感受到,先前天子召见他们,所说那些话的深意,究竟是什么了。 东番镇的设立,不是去镀金,积攒政治资本的,是要真正为大明社稷的海疆安定,脚踏实地的做事。 东番镇所辖海上力量,不只是整合福建水师就够了,是需要不断增添海上战船,增补海上力量,继而确保大明南疆海域的绝对稳定。 “本帅有几个想法。” 毛文龙眼神坚定,看向众人说道:“鉴于当前复杂的情况,我等必须要尽快行动,为社稷虑,为君分忧。 其一,留守一将镇守福建水师,为东番镇提供各项保障,择选地址筹建造船厂,聚拢船匠,在闽地招募勇壮,保持和御前的联系。 其二,尽快整合部分水师力量,进驻澎湖诸岛,确保该片海域实控在大明治下,积极展开海上操练。 其三,本帅亲率部分水师力量,先行赶赴东番镇,开辟总兵官府驻地,在闽地的支持下筹建造船厂,吸纳东番土著,彰显大明威仪。 其四,积极打探南洋诸地实况,搜集整理各处海图,寻找一切机会,吸纳汉民为主导的海盗势力。 其五,尽快筹建东番讲武堂……” 毛文龙一项项的讲明,王世钦、尤世威、虎大威他们,神情严肃的聆听着,就当前所处的情况,容不得他们再浪费任何时间。 东番镇这一海上体系,必须尽快筹建起来,所有人都必须拼尽所有,围绕这一构想而行动着。 “附议!” “附议!” 随着毛文龙讲明自己的构想后,王世钦、尤世威、虎大威他们,在心里思索片刻,纷纷出言附和道。 在朱由校的主观影响下,凡进西苑讲武堂进修的将校,在统领一军时,当面临重大抉择时,必须召开首脑军议,阐明观点,统一思想,得到明确方向后,才能明确落实下来。 军队的确要一言堂,不然所设的军规军纪,就是摆设。 但是这个一言堂,同样建立在效忠大明,效忠天子的前提下,除确保某部军事主官的权威外,还要叫其他将领,分领各自的职权。 想要避免武夫独大、藩镇割据的情况,大明军队的建设,同样要重新筹建,这亦是任重道远的事情。 一切都在摸索中前行。 “既然诸位没有不同意见,那我等即刻返回驻地。”毛文龙挎刀而立,眼神坚定道:“尽快拟定出章程,明确各自的职权,陛下给予我们东番镇厚望,倘若这件事情做不好,那就算自裁谢罪,都无法心安理得的走!” “喏!” 众将轰然应诺道。 作为朱由校谋改军队的先驱,毛文龙、王世钦他们,身上肩负的职责和重担,远比他们所想的要沉的多。 就像陈策、童仲揆、戚金他们,时下在京城这边,就承受着各方压力,但既然接下这等重担,那不管前方怎样坎坷,都必须承担起来。 这才是大明新军该做的事情。 第一百八十章:灾情(1) 归德府。 “这雨下的…是愈发大了。” 刘若愚面露忧色,看着窗外所下雨势,“都连着下了好几日,不会影响到河堤加固吧,咱们恐……” “刘太监,这件事情还真说不准。” 曹化淳皱眉说道:“左巡抚他们,所查归德境黄河大堤,存在隐患的地方很多,尽管咱们来的速度很快。 可是组织民夫、安排加固等事,却极为繁琐,算算时日,这加固河堤的时日,撑死不到二十日。 眼下归德府全境,多遭受暴雨侵袭,那处在上游的开封府,是怎样的情况,却是不清楚的。 现在正处黄河的汛期,倘若上游的河段情况堪忧,影响到归德府境内河段,一旦出现决口、溃堤的情况,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此时的正堂陷入沉寂。 刘若愚脸上的担忧更多了。 从奉旨离京赶赴归德府境,刘若愚和曹化淳,一人带队押解银子,一人带队押运粮食,途中根本就没敢耽搁时间。 天子对归德河政贪腐一事,所表现出的重视程度,左光斗所呈递的奏疏,列举归德府境内河堤隐患,刘若愚他们是清楚的。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送来了银子,运来了粮食,就能及时得到解决,黄河大堤的整修和加固,是需要时间周期的。 “刘公公,曹公公,出大事了!” 内厂厂番连滚带爬,浑身沾满泥水,神情惊慌的喊叫着:“新集、丁家道口一带,黄河大堤出现水患!” 刘若愚、曹化淳闻言大变,当即跑出正堂,此时那内厂厂番,脚下一软,摔倒在了地上,水花四溅。 “你刚才说什么?” 刘若愚快步跑过去,哪里顾得上是否下雨,弯腰抓住那厂番脖领,瞪眼道:“真的出现水患了?” “快说啊!” 跟着跑来的曹化淳,见那厂番吓住了,厉声喝道:“耽搁了大事,咱家剥了你的皮!” “是,是。” 那厂番惊恐的说道:“小的是驻新集、丁家道口的厂番,那里出现水患,多处河堤出现溃堤之势,治河巡抚衙门所辖官员杨国忠,带队抢修河堤,左巡抚……” “出大事了。” 刘若愚松开那人,置身在雨幕之下,神情紧张起来,“归德府若敢出现溃堤,那必然水患严重。 曹太监,此前内厂这边,在归德府城另招的青壮,组织的怎么样了?咱们必须尽快赶过去!” “都招募起来了,安家银子全都发了。” 曹化淳不假思索道:“现在这支千余众的青壮队伍,就驻扎在城外,跟内厂的队伍待在一起。” “那就别耽搁时间了。” 刘若愚一甩袍袖,快步朝前走去,大声道:“咱家先行赶去新集那边,曹太监,你组织人手抓进赶去。 皇爷当初叫咱们过来,一方面是负责押运粮饷,另一方面就是监察河道整修加固。 现在新集、丁家道口一带,出现溃堤之势,要是堵不住的话,咱们就别想着再回京城了。” “喏!” 曹化淳当即应道。 雨幕之下,身穿红色蟒袍的刘若愚、曹化淳,急匆匆的朝驻所外走去,数十众内厂厂番纷纷跟随。 “驾!!”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喝喊声骤响,马蹄声杂乱,刘若愚披着雨披,狠狠抽打着胯下的坐骑,朝城门处疾驰而去。 雨水迸溅。 所下雨珠,拍打在刘若愚的脸上,很疼,可此时的刘若愚,根本就没在意这些。 当初他不是没想过要留守黄河大堤一线,但是固执的左光斗,却根本不允许厂番的人,多留在前线,说耽搁治河巡抚做事。 东林党出身的左光斗,在水利方面的经验很丰富,但在某些方面就很固执。 比如说对内廷太监的敌意。 骑在马上飞驰的刘若愚,心思很乱。 他无法想象归德府境内的黄河,真的出现严重水患,远在京城的天子,在知晓此事后会怎样。 暴怒,是不可避免的。 “刘太监,你先行赶去新集!” 瞧见归德府城的城门,骑马紧随的曹化淳,朗声喝道:“咱家这就整顿治河青壮,以最快的速度赶去。” “闪开,内厂办差!” 随行的内厂厂番,见守备城门的几名兵丁,提枪准备相拦,纷纷怒吼起来,这叫那些兵丁无不躲闪到一旁。 “曹太监,一定要快!” 越过城门,冲进甬道的那一刻,刘若愚转身看向曹化淳,沉声喝道:“救灾救急,此时断不敢耽搁。” “喏!” 曹化淳当即喝道。 说着,刘若愚、曹化淳所领骑队,在雨幕中分为两队,这叫探头相望的守城兵卒,无不是疑惑起来。 这好端端的,内厂的人怎这般着急忙慌。 此时的他们,根本还不知道,归德府境内的黄河大堤,经历怎样的事情。 “那谁,你返回城内,通禀归德府同知!” 纵马飞驰的刘若愚,此时想到了什么,伸手对身旁厂番喝道:“告诉他,新集、丁家道口出现水患,让其组织府城青壮,抓紧赶去驰援。” “喏!” 离开归德府城的刘若愚,此时心神全归,想到内厂所组织的那点青壮,根本就不够抢险加固河堤。 此时的归德府,最大的地方官,就是同知,至于那归德府知府,早就被押解起来。 虽说对左光斗的顽固性情,刘若愚心里颇为不喜,但是其继而如仇的一面,还是叫刘若愚颇感敬服的。 似乎东林党的人,并不都是一样的。 “一定要确保河堤安全啊。” 纵马飞驰的刘若愚,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势,心里的担忧更盛,皱眉说道:“要是出现水患的话,会死很多人啊。” 现在的刘若愚,根本就没多想其他,其所担心的是归德府境内的百姓。 治理黄河,一直是大明的头等大事,几乎可以说是年年修,年年出问题。 只不过就是问题大小了。 在归德府待的这些时日,叫刘若愚了解到不少,今年若是敢出现决口,那对归德府全境来讲,必然会遭受毁灭性打击。 第一百八十一章:灾情(2) “木桩!老子需要木桩,快给老子送过来啊……” “麻袋,抓点紧啊!!” “族长!!这里好像有管涌啊……” 新集北的黄河大堤上,数不清的人忙碌着,雨越下越大,河堤泥泞,不少搬运木桩、麻袋的汉子,神情慌张的来回跑着。 一些力竭的汉子,眼前一黑,径直摔倒在泥水中,被身边的乡党看见,慌张的抱起来。 “狗剩,你他娘的咋了!” “天爷爷啊,你他娘的睁开眼吧,别下了……” “日你先人,都是那帮狗官……” 喝喊声,叫骂声,在这雨幕下回荡,可一切都显得那般无力。 暴雨倾盆,黄河水湍急,脆弱的黄河大堤,似乎…末日就在眼前。 “怎么会这样!” 在黄河大堤之上,一处茅草屋内,左光斗歇斯底里的怒吼着:“明明这几处的河堤,我们都加固了,怎会出现溃堤的情况。 到底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不对,不是新集、丁家道口这边的问题,是水量的问题,杨国忠,这几日本官叫你登记造册的水情,在什么地方。” 左光斗所穿官袍,沾满了泥浆,此刻的他,那里还像是个大明官员,分明就像逃难的灾民。 从赴任黄河治河巡抚后,发现归德府境内的河政弊政,左光斗没有一日,不是巡视在黄河大堤上。 尽管刘若愚他们,押运的粮饷很及时,可是组织民夫、加固河堤等事,并没有所想的那般简单。 特别是归德府境内,一批地方官被逮捕问罪,这治下的士绅和大小地主,对左光斗所领治河巡抚衙门,就充满了敌意。 官绅勾结,官商勾结,以权谋私,贪赃枉法…… 这些大明官场的弊政,在地方上是很严重的,不是一人所能左右,哪怕左光斗出身东林党,亦是这般。 当黑暗成为主流,那光明就成了异类。 “巡抚,这几日的水情造册,下官都是亲自盯着的,没有问题!”杨国忠神情激动,手上沾满泥浆,对左光斗说道:“尽管现在正处黄河汛期,但从下游流淌的水……” 可说着,说着,杨国忠双眸微张,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会吧。” “不可能。” “这种情况很少见啊。” 在众人惊疑的注视下,杨国忠像是着了相一般,速度很快,冲出了茅草屋,左光斗见状,一甩袍袖,快步跟着跑了出去。 “巡抚,当前河堤危险,您不能去啊。” “巡抚,河堤加固情况不一,您不能以身犯险啊。” “巡抚……”???.23sk. 茅草屋内的众人,见左光斗跑了出去,朝河堤那边跑去,一个个神情慌张,伸手朝左光斗叫喊着。 作为治河巡抚衙门的官吏,他们自来到这归德府治下,就没睡过一个踏实觉,尤其是组织地方民夫,开始加固河堤后,那就是吃喝拉撒睡全在前线。 雨越下越大。 视线模糊起来。 河堤上所聚民夫,着了魔一般坚守各处,他们没有退路,背后就是家园,若是叫黄河水冲垮河堤,那家就没了。 “真的是这样,真的是这样。” 雨幕之下,杨国忠站在河堤上,看着汹涌直下的黄河水,“一定是上游出现问题了,这携泥沙的体量太多了。” “是不是携泥沙的量太多了。” 左光斗气喘吁吁,整个人狼狈到极致,伸手对杨国忠说道:“若是前几日的水情,没有问题……” 当观察到汹涌直下的黄河水,左光斗冷静了下来,事情比预想的要严重! 黄河,不是一小段。 不是说归德府境内的河堤,得到相应的加固,就能确保高枕无忧,这是延绵数千里的黄河啊。 每个地域的地理不一,气候不一,环境不一,河堤不一,都会在某个时期,出现严重的水患。 过去的黄河,是神州的母亲河,孕育着一代又一代,可渐渐的,随着关中一带的气候环境、水土流失加剧,导致黄河滋生水患的威胁增加。 “巡抚!必须尽快谴派人手,摸查开封府境内的黄河大堤。”杨国忠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在雨幕之下,伸手对左光斗说道:“当前新集、丁家道口一带,所形成的水患威胁,肯定是从上游捎带过来的。” 祸不单行啊! 左光斗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的身躯晃动着,归德府河政爆雷以后,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归德这边,对开封府等地,甚至黄河的上下游,都没兼顾到,再者言他也不可能兼顾到。 朱由校所特设的黄河治河巡抚,运河治河巡抚,创设的时间太短了,所领衙署的一应官吏,包括各地分派驻守衙署,根本就没筹建起来。 “本抚去!” 左光斗强稳心神,开口道:“新集和丁家道口一带,本抚就交给你了,要是敢出现任何差池,拿你是问。” “不行,太危险了。” 杨国忠却摆手说道:“巡抚,叫下官去吧,下官早就该想到的,都是下官的错,忽略了上游的……” “这个时候就别争了!” 左光斗瞪眼喝道:“开封府情况复杂,你去没有用,本抚去,若是真发现什么,还能及时抽调人手解决。 行了,别废话了,这里给本抚守好了!!” 说着,左光斗一甩袍袖,踩着泥浆,快步朝河堤下跑去,一个没留意踩空,径直摔倒在地上,泥水迸溅在左光斗脸上。 “巡抚!!” “巡抚!!” 左右官吏见到后,神情慌张的跑上前。 “啊!!!” 摔倒在泥水里的左光斗,罕见的失态,重锤眼前的泥浆,然后神情狠厉的站起身,不顾那身湿溻溻的官袍,快步朝河堤下跑去。 救灾救急啊。 归德府的上游,出现严峻的问题,他这个治河巡抚,若是不能尽早赶过去,若地方官府有所延迟,必然是要出大问题的。 开封府,那不仅仅有地方官,还有就藩的藩王啊,左光斗就算用后脚跟去想,一旦出现水患,这些家伙都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第一百八十二章:文官群体的反扑 人,真的会改变吗? 一直以来这个‘辩证’设想,就在朱由校心头环绕,想要改变大明的意识形态,归根到底是人的问题。 想叫大明扫清弊政。 想叫大明铲除毒瘤。 想叫大明真正中兴。 想叫大明强势崛起。 说到底,不是某一个人,就能改变的,这需要更多的人参与其中,摒弃掉旧有的种种观念,在新的道路上砥砺前行。 大明所存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外部挤压造成的,而是在内部形成的。 很多人固有的观念里,这一时期的大明很贫穷,不然不会闹出这般多动静。 可现实却很残酷。 恰恰是大明的内部太富有,才导致很多问题的出现。 当大明北方诸省,交替承受兵乱、灾情的困扰时,同时期的大明江南诸省,却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纵使是江南的底层百姓,多数过得相对无忧。 财富的两极化,南北的差异化,江南的私有化…… 这一系列发展所积攒的症结,才导致大明内部思想不一,继而衍生出诸多问题,并在无序的斗争中,不断地爆雷扩大。 西苑。 朱由校倚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连日来的勤政克己,叫朱由校感到身心疲惫,特来西苑休养。 随驾的刘文炳、陈光裕、魏忠贤、王承恩等勋戚和太监,分立在各处静候,在他们身边站着大批内廷宦官、大汉将军等。 治理这幅员辽阔的大明,并非只做一朝一夕,而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而期间的朝堂文武大臣,包括各地文武大臣,那都是交替更迭的。 所以有一个好身体,是关键。 魏忠贤本静静的侯在一旁,然西苑一名宦官跑来禀明,叫魏忠贤看了看休憩的天子,又瞧了瞧刘文炳他们,踱步朝御前走去。 “皇爷,他们都来西苑觐见了。” “宣。” 朱由校缓缓睁开眼眸,起身伸了个懒腰,魏忠贤忙端起茶盏,侧首向王承恩示意,随后递上茶盏。 “皇爷,奴婢有些不明白。” 魏忠贤面露疑惑,皱眉道:“明明土豆和红薯,产量都那般惊人,是咱大明祥瑞,为何朝中却没有任何反应?” “很难理解吗?”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轻笑道:“是大明祥瑞,但是它们的出现,却有些不合时宜。 至少在某些文官眼里,是这样的。 倘若这等祥瑞,不是朕调拨粮饷,抽调人手培育的,那朝堂肯定会大肆吹捧,坏就坏在这件事情,他们事先并不知情。” 魏忠贤忙开口表态道:“皇爷英明神武,为社稷虑,为百姓忧,此等祥瑞本就是喜事啊!凭什么……” “呵呵,魏伴伴还是不了解实况。” 朱由校将茶盏递还给魏忠贤,笑道:“事情哪儿像你所想的那般简单,大明天子不能太英明神武,不然旁人就没活路了。” “臣等拜见陛下!” 恰逢此时,满桂、曹文诏、黄得功、马祥麟、张之极、李国桢、徐治安一众虎将和勋戚子弟,披甲挎刀赶到御前,作揖行礼道。 “免礼吧。” 朱由校转过身,看着眼前这帮虎将悍将,脸上笑意更盛,“前些时日,朕忙于政务,没时间召见诸卿。 在诸军任职可还适应? 今日是在西苑,没那般多规矩,走,陪朕走走。” “喏!” 众将轰然应诺道。 随着陈策、童仲揆、戚金等将校晋升,三大营所辖诸武职调遣,忠勇、忠武、武烈三军诸职空缺,满桂、曹文诏、黄得功这批将校,就跟着走马上任。 而张之极、李国桢、徐治安这帮勋戚子弟,则被朱由校擢升为四卫营武将,这叫朱由校所掌军权空前增强。 忠勇军、忠武军、武烈军转隶到九门提督府,是京城地带的重要卫戍力量。 勇卫营、四卫营直属天子亲军,和京卫都督府无统属关系,是天子倚仗的精锐亲军。 别看外朝的不少文官,蹦跶的很厉害,可是在悄然之间,朱由校早已掌握大势,军权即皇权! 拉拢了勋戚,简拔了亲信,一切尽在不言中。 “现在诸军中,除勇卫营的建制还算完整,其余诸军的建制需要重建。” 朱由校缓步向前走着,对身后诸将说道:“虽说忠勇、忠武、武烈三军,转隶到九门提督府,但在朕的眼里,依旧是大明强军。 在辽左一战中,所打出的军威,所凝聚的军魂,不能就这般流失掉。 诸军所辖员额已经明确,你们之后要做的,就是尽快筛选一批勇壮,补充进各自麾下,一切秉承能打仗,敢打仗的意志。” “喏!” 满桂、曹文诏、黄得功他们当即应道。 相较于张之极他们的尊贵出身,满桂、曹文诏这批将校,那先前都是籍籍无名之辈,现在能做一部主将,身份的蜕变,叫他们对天子的忠诚,绝对是毋庸置疑的。 哪怕朱由校叫他们上刀山下火海,满桂一行都不会犹豫,当然朱由校也不会做这等蠢事的。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大明的武将群体,要靠他们重振雄威,朱由校岂会叫他们白白死掉? 朱由校跟这帮武将交谈,气氛很轻松,所流露出的喜悦之意,叫跟在不远处的刘文炳、陈光裕一行,心里却颇为感触。 曾经被天子聚集的勋戚子弟,开始崭露头角了,这对在京勋戚群体来讲,是一道积极的信号啊。 尽管汤国祚、朱国弼几名勋戚被严惩,但是在京的这帮勋戚,或许初期有些什么想法,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个却都心安下来。 重用勋戚子弟,不就代表着天子,从没放弃过他们吗?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黄得功拱手作揖道:“臣所领武烈军,进驻西山,要配合大明科研院,试验各种火器和火炮,这难免会影响到本部操练,若是……” “你这个问题,朕来给你解惑。”3sk. 迎着众人的目光,朱由校停下脚步,笑道:“武烈军所擅长的领域,就是火器火炮的操作。 现阶段的大明科研院,最侧重的就是火器火炮研制。 你们武烈军,是否能将常规的操练演武,跟科研院所行试验,有效结合在一起。 火器也好,火炮也罢,想要上手不难,但做到精通却不易。 在配合试验火器火炮时,是否能不断总结经验,钻研出相应的技战术,特别是火炮的操作流程? 立足于能打仗,敢打仗,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而是要见到切实的改变,将成熟的经验推广到诸军,彼此学习,彼此竞争,彼此交流,这才是强军的根本。” 黄得功眼前一亮,天子这般一说,他明白武烈军所兼职责,心里的那点疑惑彻底烟消云散了。 满桂、曹文诏这些将校,脸上无不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你个狗日的,守这座金山银山,还敢在天子面前抱怨。 娘的,真是气死个人。 谁能动不动就在京畿一带放炮啊。 你们武烈军,那是奉旨放炮啊。 “还有件事情,朕跟你们提前说一句。”看着众人的反应,朱由校微笑着说道:“朕打算将西苑讲武堂,搬迁到西山那边。 更名为大明军事学院,为大明武将的最高学府。 你们所辖诸军,包括三大营在内,一众将校都将分批进修。 除此之外,朕打算在天津那边,筹建大明海军学院,为日后壮大海军力量,多培养出一些人才。 以后,大明军事学院,地方性讲武堂,会形成一个整体性培养机制,为大明多多培养良才。” “陛下英明!” 众将校难掩激动道。 想彻改大明军队,想逆转文贵武贱,首要做的就是培养人才,职业脱产军官多了,那改变就相对容易多了。 这个大明军事学院,最为最高学府,朱由校将兼任山长一职,以后从这里毕业的优秀武将,都将顶着天子门生的头衔。 “皇爷,出事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捧着几封奏疏,匆匆朝御前跑来,那喊出的声音,叫众人视线都汇聚过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朕的仁慈,叫他们变本加厉 朱由校凝神看去,眉头微皱,身边所聚众将,无不低首向两侧退去,王体乾知晓自己失态了,心里一颤,忙跪地行跪拜之礼。 魏忠贤低首朝王体乾快步走去。 那锐利的眼眸,看了眼王体乾,似在说怎能在御前这般失态,然表面却伸手接过奏疏,转身朝天子快步而去。 “皇爷,司礼监呈递紧急要务。” 魏忠贤捧着奏疏,小声说道。 声音不大,却能让满桂他们听到。 朱由校看了眼魏忠贤,拿起最上面的奏疏,面色平静的打开,只一眼,就知王体乾为何这般慌张了。 内阁转呈,卫辉府所递灾情急奏,开封府境天生异象,雷击数人,连日暴雨,冲垮数处河堤…… “叫王体乾过来。” 朱由校眉头紧锁,拿起另一封奏疏,皱眉道。 “喏!” 魏忠贤忙应道。 满桂、曹文诏、黄得功一行,无不感受到气氛骤变,一个个挎刀而立,低首沉默不言。 这个时候,他们是退也不合适,听也不合适。 “地方呈递的急报,为何没经通政司,就跑到内阁那边去了。”朱由校看到第二封奏疏内容,眸中掠过杀机,对王体乾说道。 “启禀皇爷。” 跑过来的王体乾,跪倒在地上,作揖道:“经过通政司了,这份奏疏也登记造册了,但是不知为何,却被内阁的中书舍人提前领走,没呈递到司礼监这边。” “这算是逮住机会了。” 朱由校冷芒一闪,握着手里的奏疏,“地方出现灾情,不想着怎样尽快解决,却以此为把柄,给朕引到天降警示上。 好啊。 内阁的几位大臣,对此事还不知情,按规矩转递回御前,科道的言官御史,一些文官就呈递奏疏了。 还叫朕下罪己诏,昭告天下!!” 满桂、曹文诏、黄得功一行,无不是脸色大变,心里没由的生出怒意,这些天杀的文官究竟想干什么。m.23sk. 本站在一旁的刘文炳、陈光裕几人,此时快步朝御前走来,那眉宇间所生怒意,是怎样都遮掩不住的。 勋戚出身的他们,远比满桂这些虎将悍将,更清楚罪己诏的威力。 “陛下!!” “陛下!!” 刘文炳、陈光裕几人,挎刀走来,准备说些什么,却被朱由校挥手打断。 “工部和总河这边,包括黄河治河巡抚衙门,是否呈递的有奏疏?”迎着众人的注视,朱由校皱眉说道。 “没有。” 王体乾言简意赅道。 朱由校心里清楚,自己先前做的种种,必然会触及文官群体的逆反心理,毕竟不受他们所左右的天子,这本身就是很危险的讯号。 既得利益的打散,再分配,本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对于文官群体来讲,他们不需要变革,不需要改动,哪怕大明弊政横行,但只要他们的利益不受损,那都可以视而不见。 身为大明天子,若是不去做些什么,那这种风气之下,只会影响更多的人,叫局势变得越来越坏。 “类似的奏疏,多不多。” 朱由校皱眉询问道。 “多。” 王体乾作揖道:“都是朝中诸派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是低阶官员,司礼监这边还在甄别。” 刘文炳、陈光裕、满桂、曹文诏他们,此时低着脑袋,涉及到朝中政务的事情,他们不便说任何话。 不过心底的怒意,却是怎样都压不住的。 君辱臣死! 尽管他们了解的不多,但直觉告诉他们,是朝中有些人,在给天子下套,这不能忍! “朕的仁慈,叫他们变本加厉了。” 朱由校丢掉手里的奏疏,露出轻蔑的笑意,“这哪里是叫朕下罪己诏,以抚慰上天的不满啊。 这分明是代天指摘起朕来了。 有趣。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这次要是不杀杀不正之风,那大明究竟是谁说的算,还真说不好了啊!” 魏忠贤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此时他再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他这东厂督公,就算白做了。 “请陛下下诏!” 刘文炳、陈光裕几名勋戚,相视一眼,齐声道。 “请陛下下诏!” 满桂、曹文诏、黄得功一行,纷纷出声道。 尽管他们中的多数人,不知朝堂的斗争博弈,但叫天子这般生怒,那他们必须要表明态度。 哪怕是去抓文官,他们也毫不犹豫。 “此事跟你们没关系。” 朱由校见状,摆手说道:“都各自归营,做好本职,这就是最大的忠诚,去吧,朕有些事情要处置。” 说着,朱由校一甩袍袖,抬脚朝御台方向走去。 朝中的权力斗争,不是武将所能掺和的,朱由校也绝不允许他们掺和,做好各自的本职即可。 大明的军政分离,是朱由校要贯彻的事情。 “皇爷,需要奴婢做些什么?” 魏忠贤紧跟在身后,欠身说道。 “摆驾乾清宫。” 朱由校面色平静道:“召王永光、孙居相、崔呈秀觐见,开封那边出现水患,归德府的情况,只怕很严峻。 不过到现在,通政司,工部和总河这边,都没收到左光斗的奏疏,只怕卫辉府那边所递奏疏,是有意为之。” 没有便捷的通讯手段,是朱由校治理大明,最大的问题之一,往往很多事情,从出现到传递回京,都会经历较长的时间。 倘若地方上有官员愿意做事还好,出现紧急的情况,还能第一时间决断处置,但要是不愿做事,那后果就严重了。 这也是为什么大明历代天子,很多时候面对文官群体的手段,不能采取过于激进的原因所在。 文官群体,叫历代天子是既爱又恨。 “王体乾,你即刻回司礼监。” 朱由校边走边说道:“将那些奏疏,全都呈递到御前来,朕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些人,不安分了。” “奴婢遵旨。” 王体乾忙作揖道。 “皇爷,要不要谴派人手,去开封和归德两府?”魏忠贤想了想,欠身道:“时下正值黄河汛期,倘若……” “现在再派人,就能解决问题了?” 朱由校皱眉道:“有左光斗他们在,刘若愚、曹化淳他们也在,相信地方上的局势,能得到有效控制。” 黄河水患,不是短期内就能见成效的,想要治理好水患,不叫黄河累年生灾,就必须明确长期管治措施,形成明确的治河方针。 水利设施的建设和疏导,没有想象的那般简单,想做好这件事情,朱由校先把朝堂收拾一圈再说! 这次朝中文官群体的所作所为,显然是激怒朱由校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廉政院之威 乾清宫。 崔呈秀站在殿外,余光看着沉默的魏忠贤、王承恩几人,左右候着的内廷太监,四周所站大汉将军,那种凝重的气氛,叫崔呈秀心里生出紧张。 算起来,他带队归京,也有几日了。 漕运漂没案,牵扯到地方的罪官,被悉数逮捕归京,暂押在锦衣卫诏狱,涉及到朝堂的官员,审讯出一些。 可呈递御前的密奏,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毫无音讯。 这本就叫崔呈秀有些心乱。 现在,天子突然下旨召见,工部尚书王永光、总河孙居相被召进殿内,唯独他被留在殿外静候。 直觉告诉崔呈秀,事情必然不简单。 “魏督公,究竟出什么事情了?”崔呈秀小心翼翼,看了眼紧闭的殿门,低声对身旁的魏忠贤询问道:“陛下此召下官,可是朝堂上……” “崔尚书,咱家能说的不多。” 魏忠贤神情淡漠,迎着崔呈秀的目光说道:“廉政院是皇爷力排众议所设,你是首任尚书,君辱臣死,望崔尚书清楚,你的一切是谁给予的。” “是,是~” 崔呈秀身上生出冷汗,开始紧张起来,天子身边心腹宦官,讲出这样的话,就知事情必然是不小。 可是紧张之余,崔呈秀的内心深处,却涌出些许兴奋之念。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得天子宠信,才从都察院的小官,一跃成为廉政院尚书。 尽管这个廉政院,不得朝中多数大臣认可,以僭越大明宗法礼制为由,没少在私底下诟病。 连带着他都被骂为天子幸臣。 但那又能怎样呢? 只要能得天子信赖,崔呈秀并不觉得廉政院,会像五军都督府那般,纯粹是充当摆设的。 单单是奉旨离京,前去直隶境内,审查漕运漂没一案,沿途逮捕多少地方官员,期间呈递的奏疏,都得天子批示,崔呈秀就知道廉政院,不是摆设! 紧闭的殿门打开,王永光、孙居相神情严肃,从殿内退了出来,快步朝乾清门方向而去。 那近乎跑的状态,没理会周遭,看在崔呈秀的眼里,就知二人定然肩负重任。 “魏伴伴,崔呈秀来了没有。” 殿内传出的声音,叫崔呈秀立时紧张起来。 “启禀皇爷,廉政院尚书崔呈秀,殿外恭候。” 魏忠贤拱手作揖道。 “都进来吧。” 朱由校眼神冷厉,朗声道。 他本不想大动朝堂格局,毕竟这般做,会影响到朝堂秩序,但是有一些人,总是想突破他的底线。 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宣党,昆党…… 在这些派系中的大臣,总有一些是那般自以为是。 守旧派官僚出身,不管是哪个派系的,其跟脚是不变的,别看他们斗的热火朝天,可归根到底,都同属于一类。 “臣…崔呈秀,拜见陛下!” 看着走进殿内,就行跪拜之礼的崔呈秀,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嘴角微扬。 大明的文官群体,本就不是一块铁板。 有好的,就有坏。 此时的朱由校心里明白,为何历朝历代的帝王身边,都会有一些所谓‘奸臣’,尽管人人皆骂,但依旧深得信任。 因为所谓‘奸臣’的人,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能赢得天子倚重,才能在朝堂站稳。 掌控朝堂大势。 制衡朝堂秩序。 本就是件复杂的事情,这些‘奸臣’所肩负的职责,就是鲶鱼效应,以此来活跃朝堂氛围。 朱由校眼神坚定,看向崔呈秀说道:“漕运漂没案,逮捕的那批地方贪官,都审讯的怎样了?” “启禀陛下,查出一些情况了。” 崔呈秀忙作揖道:“除地方所涉诸事外,朝中有司衙署,亦牵扯到不少人,不过还没审讯出所有人。” “是这样啊。”朱由校双眼微眯,语气平静道:“那廉政院的办事效率,并没有达到朕的预期啊。” “臣有罪。” 崔呈秀闻言,身上生出冷汗,忙作揖请罪道。 “崔爱卿应该清楚,朕为何创设廉政院吧?”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着跪在地上的崔呈秀,开口反问道。 “臣愚钝,只知晓一二。” 崔呈秀忍着紧张,忙道:“朝堂的局势动荡,一些人为争而党,使官场吏治败坏,廉政院所要做的,就是为君分忧。” “你很聪明。” 朱由校放下茶盏,看向崔呈秀,“朕是大明皇帝,可总是有一些人,心里总想对朕指手画脚,崔卿家觉得朕该怎么办呢?” “僭越宗法礼制,死罪!” 崔呈秀双手微颤,额头生出细汗,紧张道。 伴君如伴虎。 对朝中诸派党争,但凡是在朝为官的,那就没有不清楚的,特别是势起的东林党,那副做派,叫很多大臣都看不惯。 可纵使是看不惯,又能怎样呢? 朝堂风气就是这般,从万历朝就传承下来。 若不是泰昌朝时日太短,仅维护国本,拥护新君这一条,就足够让东林党躺在功劳簿上。 “魏伴伴,叫人将这些奏疏,全都带到廉政院去。” 朱由校面色平静,指着御案上的挑出的奏疏,说道:“崔卿家多辛苦辛苦,廉政院的设立,叫很多人没有敬畏。 既然是这般,那就弹劾一批人吧。 明日,朕要看到漕运漂没案,第一批查出罪官的奏疏,在御前。” “臣遵旨!!” 崔呈秀忙作揖道。 此时的崔呈秀已然清楚,天子特召他进宫觐见,究竟是干什么的了,那是要叫他充当急先锋,清除掉一批朝臣啊!m.23sk. 尽管崔呈秀明白,自己一旦这样做,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是他有选择吗? 没有!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得天子宠信才有的,若是失去了天子的信任,那他廉政院尚书之位,顷刻间就梦醒了。 看着恭敬离去的魏忠贤和崔呈秀,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眸中掠过一道寒芒,吏治腐败之下,没有谁是绝对干净的。 既然朝中诸派的文官发威了,那他这位少年天子,倘若不给予坚决反击的话,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无用功。 封建王朝下,最忌讳的就是将事情引到天降警示上,用大义逼迫的方式,去叫天子下罪己诏。 一旦罪己诏下了,那对皇权的打击是沉重的。 朱由校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组织的这一切,但是这些没有必要深究,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去震慑朝堂。 第一百八十五章:连罢九十一官 天启元年,秋九月。 从泰昌帝病重到驾崩,朱由校御极登基,不知不觉间,大明在朱由校的统御下,已有一年光景。 过去一年间,发生的事情太多。 有好。 有坏。 需要朱由校盯着的领域太广。 被优化和调整的方向众多。 皇权和臣权之争,处处可见。 万历朝的混乱秩序,朱由校深知党争之害,大明想拨乱反正,就必须有强权的皇权,这是肇始之基! 过去的每个月,对朱由校都是难以忘怀的,其所做的每件事情,都是直插命门的谋划。 党争,内政,军队,边疆,吏治,科技,金融,河政…… 从万历朝积攒的弊政,失控的秩序,涉足的层面太多太广。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 方从哲神情慌张,快步朝乾清宫方向前去,“陛下怎能单凭廉政院所呈奏疏,就连罢九十一官啊! 漕运漂没一案,早就有定数了,地方被抓的人就够多了,倘若再过多牵扯到朝堂,那朝廷威仪何在啊。” “崔呈秀该死!” 同行的叶向高,皱紧眉头道:“他呈递奏疏,根本就是没有任何依据的,被抓的那批罪官,没有经三法司会审,被扣押在锦衣卫诏狱。 这本身就是问题! 现在牵扯到这般多朝臣,陛下亲信小人谗言,置我大明法纪何在?若长此以往的话,那大明岂不乱套!?” 刘一燝、韩爌、何宗彦、顾秉谦、丁绍轼、孙如游一行,无不是神情严肃,朝乾清宫方向快步走去。 近期朝堂所生变动,他们这些内阁大臣,心里都是清楚的。 特别是天子下诏,连罢九十一官之事,方从哲、叶向高他们在知晓此事后,就联想到‘罪己诏’之风潮。 卫辉府呈递开封府灾情,有人不守规矩,通过内阁,将本该呈递到司礼监的奏疏,擅自从通政司拿走,此后就在朝掀起风波,方从哲、叶向高他们,事先是不知情的。 甚至在看到这份奏疏时,方从哲和叶向高他们,并未在内阁所登简报中,查到这份奏疏的信息,第一反应就是递回司礼监。 毕竟内阁的奏疏,是经司礼监的转递,才能到他们这边的,所解决的政务,都是得天子允准,才进行分筛的。 看似是一件极小的事情,实则却牵扯到了皇权。 皇权,无小事! “看,朕的内阁大臣,全都来了。” 在乾清宫外散步的朱由校,看到方从哲他们的身影,露出笑意,对随驾的刘文炳、陈光裕、魏忠贤、王承恩一行,说道。 此时方从哲、叶向高他们,亦看见在乾清宫外的天子,御前随驾的那帮勋戚和太监,无一例外,都恭敬的朝两侧退去。 要坏事啊! 这一刻,众人生出忐忑。 天子这是知道他们要来。 “臣等拜见陛下。” 方从哲、叶向高等内阁大臣,快步跑到御前,行跪拜之礼,作揖道。 朱由校负手而立,看着方从哲他们,没有说话。 “臣…方从哲,恳请陛下收回成命,锦衣卫这般大张旗鼓,在有司衙署宣读旨意,逮捕朝廷命官,这会在朝引起震荡的。” “陛下,廉政院所呈奏疏,查无依据,岂能因崔呈秀一人之言,就罢这般多官员,还逮捕进锦衣卫诏狱,这般我大明法纪何在啊。” “陛下,此事疑点颇多,纵使廉政院所查漕运漂没一案,真牵扯到这些官员,那也该经三法司会审,不能就轻易擅下决断啊。” “陛下……” 方从哲、叶向高、刘一燝、韩爌、孙如游等一众内阁大臣,无不是情绪激动,纷纷向朱由校进谏道。 纵使主抓吏治新规的何宗彦,心里亦觉得这件事情,天子做的太大,牵扯到的朝臣太多,不该这般草率行事。 刘文炳、陈光裕、魏忠贤、王承恩一行,无不低首侯在天子身旁,余光看向这帮情绪激动的内阁大臣。 连罢九十一官,有明以来,这都是很少有的,当然也并非没有先例,洪武一朝,就做过这等事情。 太祖高皇帝他老人家,做的比这要强硬的多。 空印案。 胡惟庸案。 郭桓案。 蓝玉案。 哪一件大案的掀起,没有牵扯到大批文武,朝堂上,地方上,纵使再权利滔天,但凡牵扯其中,无一例外全都被逮捕起来。 “都讲完了?” 朱由校面色平静,俯瞰着方从哲他们,淡漠道:“中旨既下,就没有收回的道理,锦衣卫出动,就没有收队的可能。 大明,是朱家的大明,是朕的大明。天籁小说网 可总是有那么一些人,连此等浅显易懂的道理,心里都不明白。 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在朝堂上有名望。 在地方上有声威。 只要他们张口社稷,闭口社稷,那道理和大义,就都是他们的了。 可是他们错了,大错特错!” 丁绍轼情绪激动,拱手作揖道:“陛下,自古以来都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身为大明臣子,向陛下进谏,本就是为天下计,为社稷虑。 或许陛下所罢之人中,的确有一些存在问题。 但也不该滥下中旨,放纵厂卫,践踏我大明法纪啊,廉政院所查之事,理应经三法司进行会审。 倘若陛下都这般轻率行事,那大明……” “够了。” 朱由校语气冷厉,摆手打断道:“坏就坏在自古以来,要是没有这个,那就不会有人胆敢行僭越之事。 朕先前就是这样想的,可是换来的是什么? 藐视皇权。 藐视法纪。 朕定下的规矩,被人无视,胆敢私自擅拿朝堂机密,私下串联,朕不知情,你们内阁不知情,以此来胁迫朕,向天下颁罪己诏。 这是想干什么? 密谋造反吗!? 这大明的风气,都败坏到这等程度,朕要不出手整治,那大明江山岂不全乱套了? 朕罢免的九十一官,无一例外,全都是该罢,该抓之辈,他们所犯罪行,你们内阁都了解吗? 一个个就跑来兴师问罪。 廉政院所呈奏疏,朕命司礼监转递到内阁,你们都看了吗? 内阁,究竟是大明的内阁,还是逆臣的内阁?!” 重树朝堂规矩,是朱由校御极登基后,一直强调的事情,也是一直在做的事情,可总是有那么一些人,对此不以为然。 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抱有侥幸心理,觉得所处的天启朝,跟先前的万历朝一样,只要掀起风波,那皇帝就必然会让步。 但是他们错了。 朱由校不是万历皇帝,他很年轻,他很健康,他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来收拾所谓奉行的潜规则。 “陛下,此案能否移交内阁负责?” 方从哲心神不定,语气微颤道:“此事牵连重大,涉及朝中有司太多,非廉政院所能独断。 如果说此事不能查清,就……” “不必了。” 朱由校一甩袍袖,冷冷道:“朕既然决定罢免他们,就代表此案有了定数,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大明的俸禄,却在其位不谋其政。 尤其是工科都给事中惠世扬,乃钓名沽誉之辈,红丸案早有定数,可是他偏要上疏再议此事,他想要干什么? 红丸案和梃击案,朕叫有司调查,现在有什么结果? 除了让朝堂生乱之外,还给大明带来什么好处? 恐这才是此贼的目的吧。 毕竟朝堂局势乱了,他这等阴险之辈,才有可乘之机,此等逆臣朕留之何用,夺功名,罢官职,那都是轻了。 此贼全族都将随他一道,流放东番镇!” 言罢,朱由校冷哼一声,转身朝乾清宫走去,身后传来阵阵喊叫声。 方从哲、叶向高他们情绪激动,想上前出言规谏,却被刘文炳、陈光裕二人,领着数十众大汉将军拦着。 以惠世扬为首的这批被罢罪官,朱由校所下旨意,就是悉数夺取功名,罢免官职,流放去东番镇。 不仅他们要被流放,全族都会被流放。 简单粗暴的杀掉他们,太便宜他们了。 朱由校要叫他们都活着,在煎熬之下活着,去鸟不拉屎的东番,去接受严苛的监察,建设东番。 以后整顿吏治,但凡是被抓的贪官污吏,朱由校都会叫他们活着,叫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的活着。 打破他们的希望,击碎他们的骄傲。 既然大明日后必走开海之路,那从现在开始,朱由校就要谋划前进基地,为大明多开辟些根脉。 第一百八十六章:崔呈秀!文官之耻 所住的宅院,垃圾多了,枯枝啊,烂叶啊,灰尘啊,就要时不时地打扫一遍,不然影响美观不说,还坏了心情。 大明朝堂也是这般。 钓名沽誉者多了,泛泛其谈者多了,空谈误国者多了,就要不定期地清走一批,不然风气就不会变好。 工科都给事中惠世扬、刑部主事顾大章…… 以东林党为首,齐党、楚党、浙党、宣党、昆党为辅,其他朝臣兜底,合计被罢九十一官。 这些被夺取功名,罢免官职,暂押锦衣卫诏狱者,除牵扯到派系之外,还涉足内阁、都察院、六部、六科等有司衙署。 中旨,是朱由校下达的。 罪名,是廉政院呈递的。 执行,是锦衣卫奉诏的。 所走的流程,没走大明所定法纪,也没必要走。 外朝的文官群体,都要骑在脖子上拉屎了,倘若朱由校还能隐忍不发,那这皇帝宝座就没必要坐了。 “骆指挥使,这次逮捕进诏狱的朝臣,是不是太多了些。”田尔耕有些坐立难安,看向骆思恭说道。 “听说外朝那帮文官,多数都疯了,呈递的奏疏成堆,甚至不少都要请辞,午门,还有咱锦衣卫这边,都聚着不少官员啊。” “多吗?” 骆思恭眉头微皱,迎着田尔耕的目光,“北镇抚司的诏狱,似乎并没填满吧?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田佥事这是怕了吗? 锦衣卫乃天子爪牙,谁敢忤逆君上,做出僭越之举,那咱们锦衣卫所能做的,就是奉诏行事。” 这个老狐狸。 田尔耕心里冷笑起来,暗骂一声,本想着套套骆思恭的话,没成想却讲这番话,能当上锦衣卫指挥使,就没简单的货色。 “行啦,把份内之事做好就行了。” 骆思恭站起身来,对田尔耕说道:“眼下咱们锦衣卫,所办差事众多,外派出去的厂卫也不少。 听说山东那边,查出不少问题来。 这次河南发生水患,别的不归锦衣卫管,可涉及宗藩的事情,咱们还是要协助理藩院做事的。 北镇抚司的事情,田佥事负责好,本指挥使要进宫一趟。” 言罢,骆思恭一甩袍袖,昂首朝堂外走去。 这叫田尔耕见后,心里忍不住暗骂起来。 田尔耕骂什么,骆思恭并不关心。 朝衙署外走去的骆思恭,眉头心锁,心里生出隐忧。 此次锦衣卫奉诏行事,且还是他亲自带队,这般大张旗鼓的逮捕朝臣,算是在文官群体的心里,彻底交恶了。 不知不觉间,骆家的路被断掉了,除坚定依附在皇权下,再无其他的路能走。 骑马朝午门方向赶去,沿途所遇文官,不管品阶高低,那没有不怒目相视的,骆思恭并未理会。 “陛下,您不能这般亲信奸臣啊,廉政院所查之事,根本就没有任何依据,若陛下这般一意孤行,大明法纪何在,大明社稷必乱啊” “陛下,您不该这般倚重厂卫啊,此等僭越大明法纪之事……” 午门外,聚集着众多的朝臣,尤其是科道的言官御史,那一个个是情绪激动,跪在这午门处慷慨激昂。 魏忠贤带队的东厂番子,刘文炳所领的上直亲卫军,聚在这午门外,看着眼前这帮群臣激愤的场景。 此次被逮捕的朝臣太多,以至朝中诸派都没有想到,先前不管他们怎样闹腾,天子都没这般做过。 这次做了,逮捕罢免这般多朝臣,若是他们不能扳回一城。 那以后还怎样限制皇权? 在几名锦衣卫的簇拥下,骆思恭挎刀前行,迎着无数含有敌意的怒视,朝午门内走去,期间不忘对魏忠贤他们点头示意。 这就是帝王之怒啊。 这就是皇权之威啊。 走进午门的那一刻,看向前方的皇极门,骆思恭的心里生出敬畏,下意识低首前行,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紫禁城的那位大明至尊,谁敢轻视? 一朝天子一朝臣。 从新君御极登基,做的事情的确很多,但却没过多牵扯朝中官职,虽简拔不少大臣,可多数都是新设衙署。 可纵使是这般,朝中的那帮文官,尤其是东林党,一个个都很是不满,反对声如潮,即便新设的衙署,的确给大明社稷带来诸多好处。 但那又能怎样呢? 牵扯到权力之争,涉足到利益之争,那一步都不能退,退了,那日后这朝堂,这大明,就是帝王乾纲独断。 这对经历过国本之争,牵扯万历朝党争的诸派文官来讲,是绝不愿看到的。 天子,就该待在紫禁城,听信他们所讲,天下治理有他们就足够了。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理念,虽说有实无名,但大明一直都是这般奉行的,不能到他们这一代,就断送掉啊。 “有人说,崔卿是文官之耻。” 乾清宫殿内,朱由校的声音响起,“是大明少有的奸臣逆贼,所领廉政院,是扰乱朝纲的存在。 朕想问问崔卿,你怎么想的?” “臣所做之事,皆乃奉大明法纪行事,从无扰乱朝纲,沾染权臣之念。” 跪在地上的崔呈秀,忙作揖行礼道:“惠世扬、顾大章之流,皆乃钓名沽誉之辈,所犯罪行昭然若揭。 若是不把他们清除出朝堂,那大明还有法纪可言? 再者说,臣奉陛下旨意,离京调查漕运漂没一案,所查触目惊心,纵使是现在,朝中恐还有不少牵扯其中的罪臣!” 被罢的九十一官,牵扯到漕运漂没案的,其实只有一部分,剩下的多数人,跟此案并无牵连。 但崔呈秀却清楚一点。 这些官员的被抓,尤其是各自出身不同,都是天子想震慑朝堂,想杀杀朝中的不正之风。 心里清楚是一回事。 但嘴上却不能说。 说了,他死。 其实在拿到那些奏疏时,崔呈秀就不止一次,在心里暗骂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一个个真是不知死字是怎样写的。 罪己诏? 一个个真他娘的敢想! 就算想推翻天子,所定京畿卫戍调整一事,那也不是这般做的啊。 别看崔呈秀归京时间短,可想了解朝中局势,还是很容易就能办到的,到他这个位置,就算依附者少,那也不是没有。 在京为官的人,多达数千众。 就东林党所奉行的那一套,即便能掌握些优势,但却不可能吸纳所有人,更别提齐楚浙党等派了。 京城,那就是一个大染缸。 “崔卿家能这般想,朕心里很欣慰。”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在其位不谋其政,那朕要他们何用?大明的皇粮和俸禄,不是那般好吃,那般好拿的。 只想捞取钱财,仕途亨通,却不想为社稷虑,为君分忧,天底下可没这等好事。 朕再三说过,吏治整顿是大明的国事,就算都察院这边,推行起吏治新规,可还是有一些人不以为然。 为何会这般? 心里少了敬畏! 一个都察院,是整顿不好大明吏治的,朕创设廉政院时,就想过这件事情,所以才叫卿家出任此职。” 说着,朱由校的神情变得冷厉起来。 “请陛下放心,臣定不会辜负陛下厚望。” 崔呈秀当即表态道:“对这批罪官的罪名,臣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明确,并刊印到大明官报上。 除此之外,涉及漕运漂没的善后事,廉政院亦会尽快定案。” 和聪明人交谈,总是最轻松的。 崔呈秀也好。 骆思恭也罢。 他们是怎样的人,朱由校心里很清楚。 但现在的大明,不是过去那个大明的。 在帝党积蓄力量,逐步成长的阶段,朱由校需要在帝党之外,倚重一批‘奸臣’,来叫他们狗咬狗。 大明的事情,没有简单的。 朝堂的争斗,没有简单的。 这背后所牵扯到的,是无数个地方阶层。 “有你这样的态度,朕很欣慰。”朱由校撩袍说道:“那朕就拭目以待,希望卿家别辜负朕的期许。” “臣遵旨。” 崔呈秀忙作揖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内政部 崔呈秀退出殿的那一刻,心里暗松口气,后背冷飕飕的,和天子奏对,叫他心里紧张极了。 生怕那句话没说对,触怒天威。 现在的他,一点退路都没了,除了依附皇权,依靠天子信赖,否则想在朝站稳脚跟,那绝对是痴心妄想。 想起天子借他之手,不,用廉政院弹劾一批朝臣,顺势将其罢免,夺功名,崔呈秀就知天子城府极深。 整顿吏治,是以后廉政院必走的路线。 崔呈秀心里揣摩着圣意,转身的那一刹,看见恭候的骆思恭,那身飞鱼服,叫其眉头微蹙起来。 崔呈秀和骆思恭四目相对,二人都顿了一下,不过却没多说其他。 “骆指挥使,皇爷召见。” 此时,从殿内走出的王承恩,面色平静道。 “喏!” 骆思恭忙冲殿门方向作揖道。 崔呈秀向前走着,下意识侧首望去,看着骆思恭的背影,眉头紧皱起来,此时骆思恭进宫觐见,是为何事? “说吧,进宫见朕,所为何事?”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轻揉发胀的太阳穴,对骆思恭说道。 为处置朝堂之风,朱由校可谓费尽心思,别看惠世扬这批大臣,都被逮捕进诏狱,可善后事还没解决完。 空缺下来的官职。 朝野所生的舆情。 这不管是哪件事情,都不是小事情。 管杀不管埋,这不是朱由校的风格。 这次受牵连的派系众多,朱由校以此彰显皇权威仪,那肯定不会这般轻拿轻放。 叫朝中的文官群体,知晓事态的严重性,以后别那般放肆,才是朱由校的目的所在。 党争,能掌控在君王手里,那不会对社稷造成较大危害。 可要是失控的话,那形成的危害就大了。 朱由校不是没想过压制党争,但这根本就不现实,毕竟升到朝堂为官,那心思和环境的交织下,在所难免的就会结党营私。 党争,是除不尽的。 这是客观存在的现实。 “臣于今日,收到一份卫辉府境内,随理藩院宗军,赶赴河南境的锦衣卫密报。”骆思恭手捧密报,恭敬道。 “呈上来吧。” 朱由校皱眉说道。 河南境,理藩院宗军,锦衣卫密报,这几个关键字,叫朱由校心里清楚。 此乃张维贤先前奉旨,召河南境诸藩子嗣,进京入宗学,顺带盘剥那批宗藩,并警告宗藩在地方有所忌惮。 说起大明宗藩之中,在地方兼并土地最严重,一个属河南境,一个属湖广境,这两处地方的就藩宗藩分支最多。 除了福王朱常洵一脉,因红丸案一事,被朱由校下旨殉葬,其母郑贵妃,也因为此事绝食自尽。 对于此事,朱由校觉得自己没做错,处于当时的局势下,若不这般做的话,那绝对后患无穷。 既是对手,那铲除后患是必然。 再说河南境诸藩,唐藩、周藩、崇藩、潞藩…… 这般多的宗藩分支,就藩在河南境内,那不少的良田,都被他们累世兼并,这造成极为严重的问题和矛盾。 湖广境的诸藩,襄藩、楚藩、吉藩、荣藩、桂藩、惠藩…… 可以说大明的宗藩啊,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这周藩竟敢这般!” 看着锦衣卫所呈密报,朱由校了解到开封府实况,眸中掠过一道寒芒,“就为保住自己名下田产,就敢做这等事情。 这开封府知府,是干什么吃的! 可恶。 为了一家之私利,竟枉顾两岸百姓生死。” “陛下,此事疑点颇多,且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就是周王亲自下令。”骆思恭拱手作揖道:“臣觉得此事不小,所以就及时呈递到御前,毕竟牵扯到宗藩,还有地方官员。” “周王府下的管家,岂会有这等胆子,私自做这等事情。” 朱由校神情冷然道:“若是没有周藩的明确授意,岂会有此等事情,朕早晚要收拾了他们!”23sk. 开封府水患的真相,清楚了。 这件事情,跟就藩开封的周王,开封府知府不作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相较于这些龌龊事,朱由校心里愤怒之余,所忧的依旧是灾情。 从天启元年开始,大明境内将交替爆发灾情,一次,两次,他还能从容应对,但次数多了,就现有大明官员队伍的德性,他朱由校真不放心。 “王承恩,召内阁诸臣觐见,即刻!” 朱由校合上密报,看向王承恩喝道。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 应对灾情这件事情,必须主动去做,不能被动承受,否则就大明的这点家底,根本就经不起折腾。 朱由校思前想后,依着现有的权力构架,无法确保此事能及时有效的办好,那就再设新的衙署吧。 “此事朕知晓了,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 骆思恭拱手应道。 天子的怒意,骆思恭是能感受到的,不过涉及宗藩和地方,并非他所能过多插手的。 退出殿内的那一刻,骆思恭心里难免揣摩起来,天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经历这般多事情,使得骆思恭明白一点,想得天子倚重,就必须做出正确的抉择。 否则不是什么时候,就会被天子所厌恶。 骆家,在当前这复杂的朝局,早就没了退路可言。 而在骆思恭思索这些时,紫禁城却变得不平静起来,尤其是王承恩赶到内阁后,以方从哲为首的内阁大臣,知晓天子召见的旨意后,一个个聚在一起,便朝乾清宫这边赶去。 没了原有轨迹上,所经历的种种被动后,彼时的天启朝,所生出的诸多风波,无不是在增强皇权威仪。 尤其是此次连罢九十一官,无不叫朝中诸派首脑,清楚的知晓天子威仪。 “臣等拜见陛下。” 在乾清宫静候多时的朱由校,看着气喘的内阁诸臣,神情淡漠。 “朕此次召见诸卿,就讲明一件事情。” 朱由校沉吟片刻,冷峻的目光,看向方从哲他们,“鉴于大明境内,多年承受灾情的威胁,为在朝能及时处置。 朕决意在朝特设内政部,专司赈灾处突事,日后凡大明治下,各地呈报进京的涉及灾情的奏疏,归属内政部所辖。 若是需要朝廷进行赈灾,那户部等有司衙署,需根据内政部所拟赈灾方针,进行相应的粮饷调拨。 考虑到国库的实情,日后若需朝廷出面赈灾,国库拨六,内帑补四,这件事情内阁拟一份上谕,明发到朝中有司。 对了,内政部尚书一职,由内阁大学士孙承宗兼领。” “!!!” 气还没喘匀的方从哲、叶向高他们,骤然听闻天子所讲,无不是脸色微变,又来,这又特设一个内政部?! “这件事情就这般定了。” 朱由校态度坚决道:“赈灾处突事,乃关乎国运的大事,朕不希望这件事情,有任何的异议。 谁要是反对,那就去黄河治河巡抚衙门,跟着左光斗一起赈灾。 看看河南境内的河政,被先前那帮贪官污吏,给破坏成什么样子了,要是没有他们的话,那何至于会这般。” 内政部的设立,是朱由校临时决定的,除了赈灾处突事,以后还会被赋予相应职权。 最为重要的一点,有了这个内政部,朱由校就能以此为名义,将赈灾这件事情,从地方上彻底剥离走,并构建起一整套完备的赈灾体系。 那么朱由校就能通过赈灾,来安插培养起来的吏员,叫他们通过另一条路,步入到大明官场中,以此增强帝党底蕴。 科举,终究是遴选一批习八股的精英,至于这批精英之中,究竟有多少是实干兴邦的,那就无从考究了。 大明遴选官员的体制,朱由校终究是要彻改的! 大明要拨乱反正的领域太多,纵使是朱由校,也必须走一步,看一步,并在心里构想好后续谋改。 大明风平浪静的背后,实则却是暗潮汹涌,稍稍做的出格一些,就会闹腾出更糟心的事情。 累世积攒的矛盾和隐患,到了临界点,总是会爆发出来的,这就是传承两百余载,所带来的最大弊政。 第一百八十八章:川地起风了(1) 大明若是想要拨乱反正,核心就在于‘意识形态’的改变,思想和观念,是一种很可怕的存在。 儒家思想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思想禁锢太严重,传承下来愈发保守,对旧观念有着近乎病态的执著。 大明的文官群体,不管是在京的,还是在地方的,归根到底都是同一类。 ‘文贵武贱’、‘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名望和节操高于一切’、‘狭隘的认知观’、‘固步自封’、‘鄙夷非儒学派’…… 朱由校不止一次的想过,相较于爵位世袭和特权世袭,大明的教育世袭,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教育层面的单向垄断,让大明治下的多数群体,世世代代,都不具备阶层跨越的根脉。 当大明的教育,大明的科举,所面向的不是多数人,而仅仅是少数人,就会衍生出诸多问题。 就像大明党争不休的本质,不就是少数人和少数人之间,因彼此间所掌利益,而产生的权力之争吗? 奉行儒家思想的单向愚民政策,确保少数精英的教育模式,的确能确保短期内的江山巩固。 但是传承的时间久了。 诸多阶层的矛盾尖锐,土地兼并严重,天灾人祸加剧,人口大爆炸,吏治腐败,不把底层百姓当人看…… 那可不就是一两百年一个历史周期,更迭交换一个新王朝嘛。 土地还是这片土地,经历一场场混战后,人死掉不少,各种矛盾和弊政跟着消失,新王朝开始励精图治,重走旧有王朝的路线。 不打破教育世袭,叫意识形态领域发生改变,那就是会重走轮回怪圈。 人。 很多的人。 朱由校需要新意识形态的人潮,在思想碰撞下,教育碰撞下,叫大明拥有更多可能,在碰撞中去维新,去开拓,去改变,去除病,这样才能不重走怪圈。 但这必将是最艰难的一条路。 毕竟朱由校的敌人,是整个享受教育世袭的群体,他们之中的出身很多,或许是官绅,或许是士绅,或许是大小地主,或许是商贾……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大明的政治中心,经历暗潮汹涌的斗争和博弈时,远在数千里之遥的四川,却表现的很是平静。 只是在这表面平静的大势下,却也藏着无数暗涌。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出川的交通条件艰难,早就四川这个天府之国,颇有些地域内循环的味道,这也早就思想上的保守。 石柱,雄威军驻地。 “直娘贼的,这四川巡抚徐可求,真他娘的冥顽不灵。” 秦邦屏神情愤慨,拍案斥道:“明明辽地的战况,在陛下英明神武的独断下,重挫建虏八旗,确保辽左前线的安定。 朝廷有司衙署,亦停止对各地征调外兵援辽。 偏偏在咱四川这边,布政使衙门没有再发号施令,可巡抚衙门却继续这般,征调土司兵援辽。 这他娘的不是变相盘剥吗!?” “事实上就是在变相盘剥。” 雄威军副指挥使何可纲,眼神坚毅,神情严肃道:“咱们雄威军秘密归川,也有半个多月了。 仅从秦将军这边,所掌握的情况进行分析,以徐可求为首的四川巡抚衙门,一直都在积极的联系川地各处土司。 名义上是想征土司兵援辽,实际上却是假借此名盘剥。 毕竟出川赴辽,相距数千里之遥,并非所有土司兵,都能像石柱白杆兵那般,具备极强的韧性。” 简易的中军帅帐,陷入到沉寂之中。 秦邦屏、何可纲、陈继盛、周遇吉等一众雄威军将校,神情各异,对现阶段所掌握的情况,都生出各自的想法。 此前朱由校下达旨意,命秦良玉、秦邦屏先后率部归川,预防川地可能爆发的叛乱。 说实话,那时的秦良玉也好,秦邦屏也罢,尽管愿意奉诏行事,然心中却都生出些许疑虑。 毕竟此事太匪夷所思。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川地治下的一些变动,加之秦邦屏率领雄威军,秘密返回川地境内,回归石柱。 秦良玉了解到辽地战况。 秦邦屏了解到川地现状。 许多心中的疑惑,就跟着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警觉和担忧。 因为川地治下的情况,真的出现很多苗头和迹象。 任何形式上的造反起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必然是积攒诸多矛盾和怒气,才最终爆发出来的。 特别是对出身高贵的群体,诸如西南境内的土司官,在选择造反这条路后,都会秘密聚拢粮草,打造军械,拉拢青壮。 毕竟西南治下地势复杂,土地贫瘠,想要造大明的反,没有足够的家底,肯定是不行的。 杨应龙造反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那一战,消耗大明不少家底,亦在西南境内损害了大明威仪。 “集合各处搜集的情报来看,陛下所言的奢崇明、安邦彦,都存有造反的野心。” 周遇吉稚嫩的脸庞,流露出坚定的神情,“不过这个安邦彦,位处贵州境内,且极擅伪装,轻易不会暴露野心。 但是奢崇明却不一样,他是永宁宣抚司土司,此前屡次受到川地官员盘剥,那怨气可想而知。 现在四川巡抚徐可求,以征兵援辽的名义,要求几处跟他不对付的土司,抽调大批土司兵赶赴重庆府,这摆明就是威胁。” 说来大明的地方官制,可谓层层加码,本身在地方上,就有负责民政的布政使司,但在同一地,还会有更高一级的巡抚。 比如时下的四川,布政使司衙门驻地在成都府,巡抚衙门驻地在重庆府,四川巡抚徐可求是军政一把手,四川左布政使朱燮元屈居第二。天籁小说网 一个朝廷特派,一个地方常设。 而在四川境内的衙门,可谓是驳杂的很,川地各处兵权名义上归武将统辖,实际上却实控于文官之嘴。 “可惜咱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秦邦屏紧握双拳,皱眉道:“明明可能引起兵乱,却偏偏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陛下此前所言甚是,有些事情纵使是天子亲军,奉旨离京赴川,可不到真相揭露的那一刻,就算我等都跳出来,也不会换取好结果。 川地这边的多数文官,本帅算是看明白了,都是贪得无厌之辈,朱燮元这样的好官,却被徐可求压制一头。 直娘贼的,这他娘的算什么事情。 现在雄威军各部,磨合的怎样了?尤其是那批燧发火铳的保养,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吧?这是咱们唯一的倚仗。” “秦帅放心,咱雄威军各部没任何问题。” 何可纲正色道:“那批燧发火铳,有桐油擦拭保养情况很好,现阶段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继续蛰伏在石柱。 好在此次赴重庆府,秦将军统率部分白杆兵前去,真出现任何状况,咱们能第一时间知晓情况,并做出相应的反应。”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有不同民风。 朱由校心里不是没有想过,叫秦良玉和秦邦屏他们,直接统兵围剿奢崇明、安邦彦他们,但是这般做的后果,必将西南境内的诸多土司,推向大明的对立面。 师出无名,后患无穷。 况且西南境内,除了诸多土司之外,还有地方官员,就藩宗藩,加之各处士绅、大小地主等群体。 秦良玉他们若师出无名的去动,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很大,大到朱由校都无法预料,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只要这个奢安之乱真的爆发,秦良玉、秦邦屏他们能在前期镇压,一旦远在紫禁城的朱由校,知晓这个消息后,那针对西南境内的调整和部署,就能顺势推动下来。 日后大明在西南境内,必走改土归流之路,这将会是一场漫长的斗争,毕竟土司制度传承有千余年,非朝夕所能拔除干净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川地起风了(2) 重庆府城外,石柱援辽客军暂驻地。 一名名白杆兵,身披藤甲,手持白杆枪,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十数众将校挎刀走动,散布在兵阵各处,喝喊声,叫骂声不绝。 “都他娘的没吃饱饭吗?!给老子站稳点!” “告诉你们,站桩,是咱们的根,下盘不稳,想操稳白杆枪,想列阵硬撼敌军,都他娘的是扯淡!” “想想先前奉旨援辽的白杆兵,能在战场上硬撼建虏,那都是平日里流汗……” 被呵斥,怒骂的白杆兵将士,一个个眼神坚毅,神情冷峻,稳稳操着白杆枪,站于兵阵之中。 从石柱赶到重庆府城,环境变了,位置变了,然平日里的操练演武,却一点都没有变,甚至更加的严苛。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啊!” 巡视营寨的秦邦翰,挎刀走进帅帐,见到秦良玉后,情绪激亢起来,“小妹,你说这徐可求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怎敢这般罔顾朝廷法令啊! 明明辽东的局势,不似先前那般危急,咱大明在辽左取得大胜,天子更是调整了辽东部署。 叫那该死的建虏八旗,不似先前那般猖獗。 按常理来讲,根本无需我川地征调土司兵,出川赶赴辽前,协助朝廷解决辽地危机,可那徐可求……” 秦邦翰越想越气,越说越气。 对现阶段重庆府的局势,表现出很强的担忧。 “二哥,您先消消气。” 稳坐在帅椅上的秦良玉,娥眉微蹙,手里拿着那份密诏,看向秦邦翰说道:“事实既然已经造成,那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耐住性子等待。 别忘了,京城相隔川地,可是数千里之遥。 他徐可求这般做,无非是想要趁此机会,想要敲打并削减那几家土司,毕竟川地的情况,你也不是不清楚。 文官所想的那些,和咱们想的不一样。 此次我们石柱能够带兵,赶到巴县治下,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千万别在此期间,出现任何差池。” “可是……” 秦邦翰怒意仍在,想说些什么,然话到了嘴边,却讲不出来了。 秦良玉轻叹一声,她心里也很是杂乱。 时下川地的情况,叫秦良玉愈发敬服京城的那位天子,很多事情,果真不像她先前所想的那般简单。 尤其是自家大哥秘密奉诏归川,所带回的辽东大捷,叫秦良玉知晓以后,此前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全然都明白了。 “小妹…你说重庆府这边,若真是发生变故,大哥那边能来得及吗?” 秦邦翰皱紧眉头,看了眼帐外,快步走到秦良玉身旁,低声道:“这奢崇明真是够狠的啊,也够奸诈的。 看似尊奉徐可求之令,谴派麾下两万步骑兵,更叫其婿樊龙、部将张彤统御赴重庆府。 那樊龙亦是能言善辩之辈,说的那些吹捧之言,叫徐可求都放松警惕,甚至觉得奢崇明向他低头了。 可我这心里总是不放心啊。 好,就算他娘的辽东危急,朝廷急调土司兵援辽,这川地相隔辽地,相距可是数千里之遥啊。 沿途的粮饷调配谁来解决? 关键是现阶段的辽东,根本就没有危急了,有些时候啊,老子真想敲开徐可求的脑袋,想看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秦良玉神情正色,讲出心中所想:“或许徐可求隐瞒辽东的事情,故意保持原有现状,就是想趁机削减川东的土司势力呢? 从杨应龙起兵谋反后,暂且不提朝廷的态度,就说川地这帮文官,尤其是历任的四川巡抚。 那所做的很多事情,不就是想削减川地土司势力吗? 再者说,川地治下的那批士绅、豪强等,不也是觊觎各地土司,所聚之地的财富吗? 井盐、铜矿、铁矿、桐油…… 其实现在想想啊,当初陛下在紫禁城内,召见我所说的那些话,很多隐晦的道理,当时就应该想到的。 可知道大哥奉诏秘密归川,这很多事情啊,才后知后觉的想明白,大明有位好皇帝,是咱大明的幸事,但也是咱川地,乃至西南诸省的幸事啊。” 秦邦翰沉默了,眉头紧锁,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就不说川云贵两广诸地,整体形势是怎样的,单单说川地这边,都说是天府之国,是大明富庶之地,但表面平静的背后,潜藏着的盘剥和矛盾,却像是蒸腾的沸水一般。 文官、土司、宗藩、卫所官、士绅、大小地主…… 各个阶层交织在一起,进出川带有诸多不便,地方文官的权柄较重,所带来的问题和隐患,是极强的。 “那咱们现在就等着?等着变动发生?” 秦邦翰伸手说道:“先前有陛下的预判,咱们多少还有些不信,现在讲事实摆依据,情况变得愈发明朗了。 咱们都瞧出事情不对劲儿了。 为何非要这般做?咱们直接拿出陛下所颁密诏,先围住樊笼、张彤所领的永宁兵……” “二哥!!” 秦良玉娥眉紧皱,低声道:“你敢这样做,那咱们就是矫诏谋反,徐可求他们,是怎样的德性,你难道还不清楚? 大明的这帮文官,有多少是能接受地方土司,绕开他们去做一些事情的? 陛下这般谨慎的对待川地,不就是清楚川地的复杂局势,所以才一直在秘密部署吗? 甚至怕我等处置不好川地变局,将雄威军都从京城秘调进川,还命大哥率部归川,这是陛下对我等的信任。” 秦邦翰沉默了。 这种暴风雨到来前的煎熬,叫秦邦翰很是烦躁。 说起来,对大明天子所给予的信赖和倚重,秦邦翰此前也有所疑惑。 又是粮饷,又是军械,又是增兵,又是密诏…… 这把能给的全都给了。 现阶段他们石柱治下,算上归川的雄威军,所辖兵马都超五万众了。 倘若他们秦马两家,真想要干些什么。 不说整个四川。 至少川东一带,想被他们给控制起来,那绝对没任何问题。 说起来秦家和马家,在川地诸多土司中,那也是有些名望和底蕴的。 不过恰恰是这种无条件的信赖和倚重,叫秦邦翰的内心深处,愈发担忧川地真要生乱,再闹出似杨应龙那等叛乱,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叫秦马两家造大明的反,秦邦翰是从没有想过。 就算他敢想,他大哥,他小妹,他那帮族人,都不会饶了他。 秦良玉所领的秦家,代领的马家,那绝对是大明的忠良,倘若他们都不值得信任,在川地这块土地上,朱由校能相信谁? “那咱们……” “姑母!!出大事了!!” 秦佐明神情慌张,挎刀跑进帅帐,虎目怒张,大声道:“据所派夜不收急报,那永宁兵动了,假借徐可求之名,以校场演武之名,冲进重庆府城……” “!!!” 秦邦翰脸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着秦佐明。 “传本帅令,全军集结。” 秦良玉猛然站起身来,强稳心神,厉声道:“从东城门突进城内,断不能叫樊龙他们窃据全城。 叫雄威军所谴火铳队压阵,准备固守重庆府城! 还有!!即刻谴派骑兵,赶赴石柱,就说奢崇明所谴援辽军造反,叫雄威军出击,此令十万火急!” “喏!” 秦佐明当即抱拳应道。 第一百九十章:巾帼不让须眉 “杀啊!!” “杀贪官,还清平……” 重庆府城内外,喊杀声不绝,大批永宁土司兵,在永宁诸将的统御下,露出他们凶狠的一面。 云贵川等西南诸省,内部形势复杂,地方虽设有诸多府州县,谴派流官治理,然在治下亦夹杂诸多宣抚司、宣慰司、洞司、安抚司、招讨司…… 流官和土司官,这天然就是对立群体。 大明看似风平浪静,然藏在暗处的隐患和暗涌,却从来都没有消停过。 “张将军,麾下本部骑兵,是否杀奔石柱土司兵营寨?”樊龙骑在马上,遥望眼前大乱的城墙,眼神冷厉道。天籁小说网 “这秦良玉区区一介女流,竟这般亲近大明,实属我川地土司的败类,无视大明流官的贪婪。 错非此贼无端赶来重庆府,我等早就攻杀下此地,擒杀那徐可求,既然她这般冥顽不灵,那就随徐可求之辈,一起去死吧!” 张彤忙抱拳应道:“樊同知放心,末将已谴麾下悍将,统御数千骑兵,杀奔石柱土司兵营寨。 区区几千石柱土司兵,断不是我永宁骑兵的对手。 时下前锋已杀进府城内,待围剿四川巡抚衙门,那重庆府城这处要地,就被我永宁宣抚司控制住了。” 樊龙冷芒一闪,心里是难掩的激动。 为了今日这一战,他们永宁宣抚司上下,可谓是筹谋许久。 大明所谴川地的流官,上至巡抚,下至知县,多行盘剥之事,流官和土司官的对立,可谓由来已久。 “拿下这重庆府,那我永宁宣抚司之威,必将传遍川东。” 樊龙嘴角微扬,朗声道:“届时传檄川东,顺江南下攻合州、破泸州,与永宁主力会师北上,威逼成都! 此势若成,则大业可成。 张将军,家主所谋之霸业,全看重庆一战,擒杀徐可求,镇压四川巡抚衙门,搅乱川东时局。” “喏!” 张彤当即喝道。 四川被誉为天府之国,核心乃是盆地平原,成都府和重庆府,乃是川地的两处核心要地。 川东地理位置复杂,这也使得该地区,充斥着不少的土司官,一些土司官传承,甚至都能追溯到千百年前。 土司时常叛乱,这不仅在川地是常态,在云贵等地,亦属正常的事情。 现阶段大明诸省治下是极为贫瘠的,交通不便,气候复杂,教化不明,可谓是大明最难统御的区域。 重庆府城的动乱,惊扰到城内各有司衙署。 “怎么可能,永宁土司兵怎敢叛乱。” 徐可求神情慌张,看着堂内一众文武,愤慨道:“真是好大的胆子,本抚尊奉朝廷所命,传召他们出川援辽。 身为大明臣属,不想着为君分忧,为社稷虑,竟敢做出……” 徐可求所讲慷慨之言,堂内所聚地方文武,根本就没人听进去。 永宁土司兵都杀进府城内了,不想着怎样迎敌阻击,讲这般多废话何用? “当初朝廷明发公文时,枢密院就强调过了,不用川地征调土司兵,再度出川援辽,若当初尊奉此决断,就不会出这档子事情。” “枢密院,何曾在我大明有过啊,谁知道这枢密院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啊,倘若兵部追查下来,那还不是会出问题?” “那现在怎么办啊,这永宁土司兵聚众叛乱,都杀进府城内了,重庆总兵官……” “造反的究竟只有永宁土司兵?还是其他土司兵都异动了?我等难道……” 彼时的巡抚正堂,可谓是乱成一团,徐可求瞧见眼前一幕,心里生出阵阵悔意,当初接到枢密院指令,自己为何就不遵循啊。 倘若当时没那么多心思,彼时的重庆府,也不会有这等情况啊。 大明幅员辽阔,治下所御各地,相隔京城较远,这也使得京城的任何变动,等效传递到地方时,会生出诸多的反应。 像朱由校御极以来,所特设的一应新衙署,凡是牵扯到军政的,地方上的态度不一。 大明的文官群体,从来都不仅局限于京城朝堂,在各地为官的地方官,那亦属于文官群体之列。 大明的拨乱反正,是一件任重道远的事情。 “报!!” 巡抚府一名衙役神情慌张,连滚带爬的跑来,激动道:“抚台,大事不好了,永宁土司兵杀进城内,已有叛军出现在巡抚府外啊!!!” “杀啊!!!” “围杀徐可求!!!” 与此同时,四川巡抚府外,喊杀声四起,甚至齐聚正堂的文武,都听到撞击府门的声响。 徐可求呆坐在官帽椅上,整个人都傻掉了,他不敢相信,府城内的局势会变幻这般快。 “巡抚!” “抚台!” 所聚文武无不神情慌张,看向傻眼的徐可求,内心深处涌出阵阵惊惧。 似这样的一种叛乱,他们此前从没经历过,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处置。 就在徐可求一行不知所措时,整个重庆府城乱成一团。 面对永宁土司兵的叛乱,大批府城内的百姓,包括士绅、商贾等诸群体,无不是惊惧的躲在家中。 “破门!破门,杀进这家府邸内!” “杀啊……” “同知说了,重庆府城三日不封刀!!” 彼时,带队杀到各处的永宁诸将,一个个持刀怒吼声,统御着麾下凶悍的土司兵,开始烧杀抢掠。 地方叛乱一旦兴起,想要收势,除非一方彻掌局势,否则杀戮就不会停止。 “姑母,永宁土司兵疯了。” 秦翼明骑马飞驰,赶至秦良玉跟前,瞪眼喝道:“城内叛军烧杀抢掠,巡抚衙门那边喊杀声不绝。” “这樊龙、张彤该死!” 带队赶到东城的秦良玉,骤然听闻此言,娥眉紧皱,怒道:“二哥!即刻率本部精锐,登城墙,控制住东城! 秦翼明,你即刻归队,统御本部扼守东城门。 秦拱明……” 一道道军令,从秦良玉之口讲出,麾下各部白杆兵,雄威军所谴火铳队,迅速的开始调动起来。 当前重庆府城乱成一团,秦良玉所要做的,就是阻止樊龙、张彤所领永宁土司兵,劫掠府城,至于徐可求他们的生死,不在秦良玉考虑之内。 倒不是秦良玉故意为之,实则这是朱由校先前所颁密诏所定,倘若地方遭受叛乱,一切以稳定秩序为主,地方官能活就活,不能活就自认倒霉。 奢崇明、安邦彦所掀起的叛乱,一部分是他们自身野望所致,一部分是遭受贪官盘剥所逼,朱由校不可能为救一帮地方贪官,就无视地方百姓的死活! 第一百九十一章:战!白杆扬威 重庆府城依山傍水,所处位置极其险要,乃川地有数的坚城,更是有数的富庶之地。 纵使在战争状态下,倘若想要攻陷此城,不仅要设法封锁讲道,还要纠集重兵,驱赶裹挟的青壮,筹措攻坚所需火炮和抛石机,付出惨烈的代价,才有可能攻陷。 秦良玉神情凝重,看着府城内的上空,燃起十数道滚滚黑烟,耳畔回荡着喊杀声,心情可谓坏到极致。 她怎样都没有料想到,四川巡抚徐可求竟愚蠢到这等程度,就算征调土司兵,想要出川援辽,也不能这般武备松弛吧。 但是残酷的现实,就摆在眼前。 重庆府城承平太长时间,对大明的地方官员来讲,他们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想过,有人敢进犯此地。 大明的很多事情,坏就坏在这种麻痹思想上。 “永宁土司兵蓄意谋反,全城戒严!” “石柱宣抚司奉旨讨贼……” 秦良玉麾下所聚白杆兵,架盾持枪,列阵朝前行进着,声嘶力竭的怒吼,以此吸引叛军注意。 此次前来重庆府城,本就是秦良玉在知晓永宁宣抚司谴派重兵,奉命赶至此地后,‘积极响应’四川巡抚徐可求的号令,遴选一批数千众白杆兵,以石柱宣抚司援辽之名,紧随其后赶到重庆府城的。 川地复杂的政治格局,不仅流官和土司官之间,纵使土司官和土司官之间,都有着极深的提防。 “杀啊!!!” “砰砰砰……” 远处响起的喊杀声和火铳声,叫骑马前行的秦佐明,神情间流露出亢奋,那是雄威军所谴火铳队,击杀叛军所闹出的声响。 “姑母,大伯所领雄威军,就是强!” 秦佐明难掩激动,警惕的目视前方,却对秦良玉说道:“待此次奉诏平叛结束,侄儿能否进雄威军?” “先等此战结束再说!” 秦良玉言简意赅道。 对于自家侄儿的期许,秦良玉怎会不清楚,但是此次永宁宣抚司平叛,只怕没有那般简单就能平叛。 奢崇明是跳出来的第一人,川东局势必然跌宕起伏,谁知道在此期间,是否还会有其他土司官,选择起兵造反。 “继续喊!吸引叛军!!” 秦良玉神情冷厉,厉声喝道:“把叛军都吸引过来,传令兵,叫各部稳着向前推进!!!” “喏!” 左右亲卫当即应道。 重庆府城内的巷道众多,秦良玉麾下数千众白杆兵,根本就不可能集结一处,朝各处叛军杀去。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秦良玉谨慎的态度,能确保所部在遭遇大部敌军时,可以迅速调整阵型,迎战反叛的永宁土司兵。 “是叛军!架盾持枪,横冲!!!” “儿郎们,杀!!” 秦良玉本部所统白杆兵前阵,意外撞上一部百余众叛军,为首的白杆兵将校,当即便怒吼起来。 “杀啊!!!” 面对突然撞上的敌军兵阵,这标永宁土司兵小部,并未流露出丝毫怯懦,相反却个个眼神狠厉,神情狰狞的咆哮着,持刀架盾的冲杀上来。 先前破了一家富商府邸,烧杀抢掠的他们,没经受任何的反抗,杀红了眼,抢爽了的他们,根本不知惧怕为何物。 “噗噗……” “啊!!!” 利刃贯穿肉体的声响,在这巷道内不绝。 惨叫声刺耳。 血腥味弥漫开来。 持枪架盾的数十众白杆兵,重复的出枪和抽枪,脚底踩着气绝的叛军尸首,稳稳的向前推进。 “继续喊,不要停!” 见左右白杆兵警惕前行,秦良玉沉声喝道:“永宁土司兵蓄意谋反,全城戒严!!” “永宁土司兵蓄意谋反,全城戒严!” 在秦良玉的呵斥下,这帮初上战场的白杆兵,纷纷回过神来,神情狰狞的怒吼起来。 秦良玉在石柱宣抚司治下,秘密募集的勇壮,虽说此前都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手里或多或少都见过血。 钻山猎杀野物。 山民械斗。 在川地的穷山峻岭间,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尽管在云贵川等西南境内,拥有不少的土司群体,但是他们所生活的环境,是非常险峻和恶劣的。 在朱由校的眼里,大明西南的土司官所辖山民,都是极好的兵卒,倘若能从他们之中募集勇壮,缔造出一批新军,在川地治理完善后,缓和治下阶层矛盾,以云南为前进基地,是能杀进中南半岛的,以两广为前进基地,是能配合大明海军,征战南洋诸地的。 大明不该停止扩张,大明应当不断扩张。 尤其是在西南治下,想要妥善解决问题,缓和阶层矛盾,推动改土归流,向中南半岛积极扩张,就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围绕这一核心构想的前提,是四川全境能蓬勃发展起来,并积极改善交通条件,筹建起更完善的驰道建设。 “姑母,这永宁叛军也不过如此。” 随部不断横推的秦佐明,看着眼前一支叛军再度被灭,面露嗤笑道:“仅仅是本部精锐这边,就推杀了十股叛军队伍,根本就……”天籁小说网 “闭嘴!” 秦良玉瞪眼看去,厉声斥责道:“为将者,最忌心生骄纵之念,能一路击杀这一股股叛军队伍,难道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一来,巷道激战,所持白杆枪占据优势。 二来,所部白杆精锐,皆内罩棉甲,外套藤甲。 三来,永宁叛军主力分散。 连这些简单的道理,你都没想明白,剿灭几股敌军,就生出骄纵之心,还想着进雄威军? 你家大伯和你父亲,引军在辽左迎战建虏,靠的就是你这种态度吗?” 被自家姑母这般怒斥,叫秦佐明羞愧的低下脑袋。 “报!!!” 身后一名骑卒驰来,朗声喝道:“二将军所统本部,在城墙上和叛军激战,斩杀敌将张彤!!” 秦良玉听闻此言,眸中掠过一道精芒,她没想到奢崇明麾下大将张彤,没有在府城内各处,相反却跑到城墙上去了。 想想也对,想彻底掌控重庆府城,就必须控制住城墙和瓮城,只是这张彤怎么都没有想到,己部所率白杆兵,亦对城墙和瓮城展开接受和整顿。 “继续前行!!”秦良玉朗声喝道:“叛军大将张彤已伏诛,加快行军速度,尽快寻得叛军主力!!!” 第一百九十二章:川东乱局(1) 天启元年九月中,永宁宣抚司同知樊龙,大将张彤,假借四川巡抚徐可求之命,乘虚袭杀重庆府城,城大乱,叛军烧杀抢掠,破家无数,巡抚徐可求、重庆府知府、巴县知县等数十众地方文武死难。 石柱宣抚司秦良玉初闻叛乱,即尊天子密诏,出兵征讨永宁叛军,谴派麾下精骑疾驰石柱传报,秦良玉率部与叛军鏖战多日,叛军死伤惨重,樊龙自知不敌,率残部撤离重庆府城。 雄威军指挥使秦邦屏接急报,即调兵遣将乘船驰援,于江津设伏,剿杀樊龙所领叛军残部,雄威军出,樊龙大惊,率亲卫逃脱本部,是役,永宁叛军两万步骑兵,被杀被虏者超九成…… “永宁宣抚司蓄谋造反,尊奉天子密诏,自即日起,重庆府城着命雄威军进驻接管,凡家有死难者,皆往巡抚衙门登记造册!” “天子所颁密诏,雄威军奉诏军管地方期间,凡遇哄抬粮价、盐价者,以通敌造反罪论处,凡欺压百姓、逼良为娼、趁机敛财者,以通敌造反罪论处,凡徇私舞弊……” 重庆府城的大小巷道,数以千计的雄威军锐士,分队分区的持枪巡察,宣读雄威军指挥使所颁天子密诏。 昔日繁华的重庆府城,彼时却显得几分萧条。 一辆辆牛马车,拉着数不清的尸首,往返于城内外,地方突遭叛乱,受到伤害最大的当属底层百姓。 “唉…都怪我当初不够果决,不然这重庆府城的死难伤亡,就不会这般严重。”秦良玉心情低沉,娥眉紧蹙道。 “这该死的奢崇明,竟胆大包天到这等程度,所谴的两万步骑兵准备这般充分,定然是先前就密谋许久。 现在重庆府城是保住了,但是城内的伤亡死难较重,只怕这个时候,扼守永宁宣抚司的奢崇明,已然知晓兵败的消息了。” 秦邦屏面露关切,看向秦良玉说道:“小妹,此事并非是你的错,在当时那等紧急态势下,你能率部硬撼永宁叛军,确保府城多数安稳,已属不易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我等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尊奉天子密诏,尽快剿灭永宁宣抚司反叛。 川地土司叛乱之事,雄威军已谴麾下精骑,八百里加急,驰归京城呈递急报。 相信陛下知晓川地叛乱,定然会做出英明决断。 在此之前,雄威军和石柱土司兵,要尊奉陛下密诏,接管重庆府城、佛图关、江津、永川、合江等几处要镇。 现在还需你来主持平叛大局。” 何可纲、陈继盛、周遇吉等一众雄威军将校,秦邦翰、秦拱明、秦佐明、秦祚明等一众秦马将校,神情坚毅的看向秦良玉他们。 在应对永宁叛军作乱府城时,秦良玉的种种表现,何可纲这帮将校在战后了解后,那心里没有不敬佩的。 尽管秦良玉是一介女流,却赢得了何可纲他们的尊重。 秦良玉收敛心神,挎刀而立,环视堂内一众将校,朗声道:“尊奉天子所颁密诏,倘若川地出现土司叛乱,无论陛下向石柱密调多少兵马,不分平叛前,平叛后,于石柱的该方面军,由秦良玉挂帅统辖。 本帅心里清楚,雄威军是陛下所缔天子亲军,在辽左战场上硬撼建虏,彰显我大明雄威,取得骄人战绩。 但此时此刻,不是在辽东战场,亦非在京城要地。 现在是川东战场,在明确军管和平叛的事宜前,本帅想再问问诸将,可愿奉诏行事?” “谨尊上谕!” 众将校轰然应诺道。 “愿遵秦帅调遣!” 众将校再度喝道。 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在西山授旗建军之初,就被朱由校灌输军规军纪,凝练军魂,一支所向披靡的强军,若是没有极强的纪律性,想要保持常胜,想要保持战力,那断然是不可能的。 军令大于天。 这是朱由校所想要的。 大明太大了。 治下地理环境复杂,交通相对不便,通讯相对闭塞,想要有效避免武夫独大、藩镇割据等事,就必须从制度上着手改变。 文臣有文臣该做的事情。 武将有武将该做的事情。 大明军队糜烂堕化,就是‘以文制武’所致,朱由校不可能叫先前的事情,在他所缔造的新军发生。 军规军纪是魂。 军官体系是魄。 以此来作为延伸,明确各项细化的制度,奖罚分明,不克扣粮饷,朱由校并不觉得缔造大明新军,有什么困难的。 以后的大明新军,要朝向专业化、职业化迈进,凡是统兵的将校,不管是高级将校,还是中低层将校,都要进大明军事学院,或各地讲武堂进修。 “好,那现在本帅宣布,召开平叛军议。” 秦良玉强稳心神,环视堂内众将,朗声道:“就陛下所颁密诏,如何军管,如何平叛进行商榷。 自即日起,军中一律以职务为称。 秦副帅,你来主持军议,就各地驻防应如何明确,待各地进驻军管明确,平叛主力当兵发永宁宣抚司镇压!” “喏!” 秦邦屏当即抱拳应道。 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内部所运转的体系,和大明其他军队,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攘外必先安内,川东地区的局势和地理环境,比大明其他地域要复杂。” 秦邦屏挎刀而立,快步朝舆图走去,堂内一众将校紧随,“想要镇压永宁叛军,必须明确后方安定。 石柱宣抚司、重庆府城、佛图关、江津、永川、合江等地,必须牢掌在我平叛军之手,以确保粮道通畅,避免治下民生混乱。 所以本帅的意思,从雄威军抽调一批千总,尊奉陛下密诏,率部进驻上述城池,石柱所募兵丁,抽调相应规模的军队协助驻防。 其中重庆府城是重中之重,何副将,该地由你领军坐镇,秦邦翰随军协同,可保后方安稳。” “喏!” 何可纲、秦邦翰抱拳应道。 任何形式上的战争,想要确保前线战事顺利,后方局势的稳定与否,都关系到整场战役的胜负。 军队不是讨价还价的地方。 军队是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下面就如何出兵,镇压永宁叛乱展开军议。”见众将校无异议,秦邦屏神情正色道:“有任何想法和谋划,都可以讲出来,在镇压决断明确后,各部必须完成调整,永宁叛军不会给我等太多时间。” 何可纲、陈继盛、周遇吉等一众将校,陷入到沉思之中,从京城千里迢迢密赴川地,为的就是这一刻。 “秦副帅,末将觉得我平叛方面军,有必要在府城筹建起一支船队,于江道专司运输事宜,以确保前线各项所需。 除此之外,于地方招募一批勇壮,编成辎重部队,分属于各部麾下统辖,能有效减轻各部行军压力。” “秦帅,秦副帅,针对川东复杂的地理环境,我平叛方面军主力,应当尽早顺江逆上,在合州筹建中军平叛行营,向地方颁布天子密诏,统筹泸州、叙州府治下各卫所兵,合围永宁宣抚司……” “秦帅,鉴于川东复杂的地理环境,雄威军麾下骑兵,应当……” 何可纲、陈继盛、周遇吉等一众雄威军将校,纷纷上前走到舆图前,讲出心中所想的种种。 这一幕,叫秦邦翰、秦拱明这帮秦马家的将校看后,心里是感慨不已。 何可纲他们的思路是异常明确,围绕怎样围堵叛军,合围叛军,所提出的种种构想和谋划,都是在完善这一整体战略部署。 当初在西苑讲武堂进修时,何可纲他们所学的那些,经辽左战场的实践,可谓是刻在他们骨子里。 秦良玉认真聆听诸将所想,内心深处对紫禁城的少年天子,除了敬畏之外,还有敬服,这就是天子所缔造的天子亲军啊。 当战争来临之际,应对战争是武将的份内之事。 然何可纲他们的表现,却远超大明多数武将。 要知道他们是异地作战,此前从没有来过川地,但却对川地治下的情况,有着相应的了解。 这本身就是难得可贵的。 秦良玉甚至在心里想,倘若奢崇明这些叛逆,知晓他们所面临的对手,是怎样强悍的存在,将会是怎样的状态? 第一百九十三章:川东乱局(2) “蠢材!!两万步骑兵,就这般叫你给祸害了!?” 奢崇明怒目圆睁,脸色狰狞,怒指跪地请罪的樊龙,咆哮道:“就算是两万头猪,她秦良玉想在府城里驱杀,都要杀上十几日吧!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短短数日,就被秦良玉所率石柱白杆兵,驱赶出重庆府城。 张彤乃我永宁悍将,怎会战死重庆府城,当初你是怎样跟老子讲的,区区明军不足挂齿,为什么会这样!!” 樊龙瑟瑟发抖,眉宇间透着惊恐。 时至今日,他亦是无法想通,他们永宁宣抚司密谋许久,为何会是这般境遇。 就好似所有的一切,都被秦良玉他们知晓一般。 “岳丈,小婿也不知为何会这般。” 樊龙手足无措的解释着,“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四川巡抚徐可求一行,悉数都被我永宁天军所杀。 可秦良玉所领白杆兵,实在太强了。 其麾下所统白杆兵,实力强悍,尤其是麾下火铳兵,所配火铳极强,似无需燃发火捻,就能击发杀敌。 还有,秦良玉麾下似能引天雷来攻,对,他们精通巫术,那阵中……” “够了!!” 见堂内所聚众人,无不是面露忧色,奢崇明心生怒意,上前怒踹樊龙,“都是你一人无能所致。 她秦良玉算什么东西,不过区区一介女流,其麾下怎会有精通巫术者。 来人啊,给老子将此贼拖下去,砍了!!” “岳丈!岳丈!!” 樊龙闻言大惊,跪地求饶起来,“小婿所言句句属实啊,小婿没有说谎啊,那秦良玉麾下所统兵马,真的可以啊。 还有,在退守江津时,小婿见到了秦邦屏,此人先前……快放开我,我讲的都是要紧事啊,岳丈饶命啊!!” 听命进来的土司兵,神情冷峻的架起樊龙,就要朝堂外而去,这叫樊龙奋力挣扎着,他不想死啊。 “等等!” 奢寅伸手阻止道:“你刚才说什么?见到秦邦屏了?” “没错!” 樊龙神情慌张,连忙点头道:“肯定是秦邦屏,我不会看错的,此人先前统御石柱土司兵,奉明廷所命出川援辽。 此人回归,肯定不简单啊。 必是明廷在辽东那边,蒙受建虏八旗重创,所以想谴秦邦屏归川,继续抽调川地土司兵援辽。 那徐可求没被杀之前,不就是在做此事吗? 岳丈,现在明廷是外强中干,不足为虑啊。 只要咱们永宁宣抚司,能历数明廷残暴之举,想趁辽东叛乱削减川地土司,宣讲川地文官的贪婪,召集川东一众土司官,联合推翻明廷在川统治,则霸业必成啊!” 为了活命,樊龙哪会想这般多。 在重庆府城的一战,在江津的一战,早就吓破了他的胆,秦良玉所统白杆兵,秦邦屏所领雄威军,所表现出的强悍,是他此前从未遇到的。 可他若不这般说,就要死了。 “父亲,孩儿觉得姐夫所讲,是真。” 奢寅眉头紧锁,看向面色阴沉的奢崇明,“明廷在辽地那边,必然是被建虏重创,否则那徐可求不会这般急切的,想要征调川东各地土司兵集结。 当然徐可求这个家伙,心里是想趁此机会,削减我永宁的势力。 但眼下此贼已然伏诛。 明廷在川地的高官被杀,必然会引起川地动荡。 秦良玉他们就算再强,能强的过大明官员吗? 现在成都府那边,还不清楚川东的情况,咱们可趁机散布消息,就说秦良玉他们蓄意谋反,我永宁宣抚司是出兵镇压。 这样能争取不少时间。 只要能联合川东的土司,再设法联系贵地那边,造大明反的规模增多,到时区区一个秦良玉,根本就不是咱们的对手。” 奢崇明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一些,虽说樊龙所统兵马被灭被虏,然永宁宣抚司的根底没有损耗。 在川东这个地界,只要有粮食,想拉拢一支数万众军队,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寅儿这般说了,那就姑且饶你一命。” 奢崇明眼神凌厉,看向樊龙说道:“散布秦良玉所领石柱宣抚司,要背叛大明的事宜,就交由你来办,敢出现任何差池,必剐了你。” “岳丈放心,小婿会做好此事的。” 樊龙忙挣脱束缚,跪倒在地上,“前些年在成都府那边,在岳丈的英明决断下,我永宁宣抚司亦拉拢不少官员。 有这帮贪官在,想促成此事不难。 不过岳丈,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拿下泸州,同时联络川东的那几家土司,这样局势才能对我永宁有利啊。” 奢崇明、奢寅父子想要谋反,这件事情私下密谋很久。 明廷谴派川地的流官,对治下土司官的盘剥,向来都是很严重的存在,尤其是在川东这一带。 万历年间杨应龙举兵谋反,对大明,对川地所造成的伤害和影响,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这也导致历任四川巡抚,四川左布政使等地方要职,对于治下土司官群体,都表现得极为谨慎。 通过盘剥削弱土司官势力,提出一些刁难性的事宜,这在四川地方官场,都是人尽皆知的潜规则。 “明廷残暴不仁,官员贪婪无度,肆意欺压榨取我等,惹得天怒人怨。” 无视樊龙所讲的那些,奢崇明神情冷厉,环视堂内众人,朗声道:“老子就是要替天行道,推翻明廷在川地的无道统治。 现在事态的演变,比最初所想的要严峻。 重庆府城没有成功拿下,但战争不会宣告结束,自即日起,永宁上下戒严,整军备武,准备兵发泸州。” “喏!” 堂内所聚众人当即抱拳应道。 “寅儿,你即刻安排人手,联络川东各地的土司,尤其是那几家。”奢崇明眼神坚定,伸手对奢寅说道:“除此之外派人去贵地,到水西宣抚司去,拜访安邦彦,就说川东大局已被我永宁掌控,若他愿意在水西起兵,则我支持他出任土司家主之位。” “喏!” 奢寅抱拳应道。 云贵川等大明西南诸省,聚集着大量土司官,这些土司势力不一,所辖地域不一。 复杂的统治秩序,各地风情不一,交通相对闭塞,教化不明,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等诸多因素。 使得大明西南境内,一旦出现土司叛乱的苗头,倘若不及时扑灭镇压的,就会有愈演愈烈之势。 想解决这一地域的问题,单纯的靠镇压不行,单纯的靠改土归流不行,必须要叫该地的交通基础改变,叫该地变得富庶起来,叫该地能成为先驱基地,多管齐下,逐步改善和调整,才能解决实际问题和矛盾。 第一百九十四章:人定胜天 秋风徐来,吹在紫禁城这方天地,朱由校负手而立,眺望着远方。 阴云密布的天,给人风雨欲来之感。 “魏太监,您说皇爷这几日,都会这般驻足眺望,究竟是出什么事情了?”王承恩面露忧色,怀抱拂尘,看向魏忠贤说道。 “不清楚。” 魏忠贤轻叹道:“或许是心忧黄河水患,或许是心忧朝纲,皇爷太累了,看着叫人心疼啊。” 王承恩、魏忠贤静静的站着,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家皇爷。 别管外朝的那帮文官,都在背后怎样非议。 内廷的这帮太监群体,以魏忠贤为首,都知晓自家皇爷,在内廷做着什么。 似乎是从整顿京营开始,朝堂就变得不平静。 以至从那时候开始,朝堂上,地方上,就接连不断地出现问题。 “魏伴伴,从即日起,司礼监明确一事。” 朱由校一甩袍袖,转身朝乾清宫殿内走去,伸手对魏忠贤说道:“凡是涉及云贵川等西南境奏疏,必须第一时间呈递御前,敢有怠慢者,敢有贻误者,定斩不赦!”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心下一惊,神情慌忙的作揖应道。 朱由校这些时日,动不动就喜欢眺望远方,纯粹是受川地叛乱影响。 算算时间,奢崇明叛乱该发生了。 京城相隔川地数千里之遥,没有便捷的交通工具,方便的通讯设施,想要了解川地的局势,这没有一月光景是不现实的。 朱由校心中不能确定,自己在川地所做谋划部署,秦良玉他们究竟能否做好。 毕竟奢安之乱的爆发,对大明西南的统治,所造成的伤害和威胁,实在太大了。 天启元年,一个初期在辽地爆发的战争,一个后期在川地爆发的战争,可谓是造成大明混乱的根本。 只不过建虏八旗的叛乱,相隔京城相对较近,所产生的威胁和损失更直观,这使得很多人都忽略了西南那场叛乱。 将大明的财政体系,从艰难的维系运转,一举推向万劫不复的生员,其实就是这两场叛乱所致。 如果说单方面解决辽地威胁,却没有能解决川地叛乱,这会对大明,会对朱由校,都造成被动的境遇。 “那批被抓的罪官,都集中起来没有?”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东番镇这边,司礼监近期收到相应的奏疏没?” “都已经集中起来了。” 魏忠贤微微欠身道:“暂时看押在京城的一处皇庄,接受繁重的劳作严惩,等候流放去东番镇。 此外…廉政院谴派大臣,会同都察院和锦衣卫,前去这些罪官所在籍贯,将那批罪官的亲族悉数逮捕。 至于东番镇这边,至今还没收到任何奏疏。” “这么看起来的话,毛文龙他们前去福建水师,所勘察的情况不好啊。” 朱由校放下茶盏,皱眉说道:“天津、秦皇岛、锦州、金州、旅顺等地,所筹建的港口怎样了?所筹建的造船厂进程如何?” “皇爷,司礼监那边有详细奏疏和案牍。”魏忠贤忙作揖道:“奴婢这就去司礼监,将那些都呈递过来。” “叫殿外轮值的太监去吧。” 朱由校言简意赅道。 “奴婢遵旨。” 魏忠贤当即应道。 坐在大明皇帝这尊宝座上,纵使朝堂风起云涌,然朱由校的眼界,从来都不止局限于这一小块地方。 眼前的斗争和博弈,朱由校要兼顾到。 远处的斗争和博弈,朱由校要兼顾到。 各地的筹建和发展,朱由校要兼顾到。 大明若想拨乱反正,就必须具备超前的眼界,悄无声息的布局,这般才能实现弯道超车,改造这个腐朽的大明。 “皇爷,孙阁老求见。” 殿外候着的宦官,小心翼翼的走进殿禀道。 “宣。” 朱由校正色道。 自提出特设内政部后,本在西山坐镇的孙承宗,就收拾行囊返回京城,开始他在朝的光辉时刻。 内政部的差事,孙承宗要负责好。 西山的整体发展,孙承宗也要兼顾好。 在朱由校的内心深处,孙承宗适合从战略层面,去制定和谋划相应发展纲要,具体要落实的细则,则由其他务实派负责。 倘若浙党出身的方从哲撂挑子不干,那孙承宗就是最合适的首辅候选人。 至于叶向高,当千年老二吧。 “陛下,好消息啊。” 孙承宗手持奏疏,走进殿内,难掩激动道:“治河巡抚左光斗呈递奏疏,开封和归德两府治下水患,初步得到平稳。 时下治河巡抚衙门,正积极征调地方青壮,负责加固河堤,等此次汛期结束后,就设法重整黄河大堤。” “朕果真没看错左光斗!” 朱由校面露笑意,看着魏忠贤匆匆走去,去接孙承宗所呈奏疏,“黄河水患若是能解决的话,那开封和归德两府,将避免很多腌臜事。 这对下游的府县来讲,也是好事啊。 对了,朕着命内政部,先行筹建的赈灾总署,推进的怎样了?以后凡是惊动朝堂的地方灾情,皆由这个赈灾总署负责。” “还在加紧筹建中。” 孙承宗作揖行礼道:“不过底层做事的吏员,都抽调妥当了,现在就缺几名主要的主官了。 臣这些时日,一直都在认真筛选中,若遇到合适的官员,会及时向陛下呈递奏疏的。” 自然灾害,在今后较长的年限内,算是避免不了了。 朱由校必须要未雨绸缪,从朝堂层面着手布置,筹建起应对赈灾处突的衙署。 最大限度避免层层盘剥,叫地方出现灾情后,能第一时间平抑下来。 “这件事情要认真对待,此外赈灾总署的吏员规模,要相应增加一些。” 朱由校接过魏忠贤所呈奏疏,对孙承宗说道:“关于这部分吏员的俸禄,直接从内帑这边拨发,告诉他们,认真当差做事,朝廷不会无视任何功绩的。” “臣遵旨。” 孙承宗欠身道。 内政部也好,赈灾总署也罢,这里面所募集的吏员,无一例外,全都是士子出身,并且具备一定的基层经验。 这是朱由校为这些安排到西山、天津等地,在基层认真做事的年轻读书人,所谋取的一条晋升渠道。 以后做的事情多了,对维新派官员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多,朱由校必须提前筹谋好这一切。 “没有想到刘若愚、曹化淳他们,在此次处置黄河水患中,也做了不少事情。” 朱由校翻看着奏疏,瞧见左光斗所写,淡笑道:“能叫左卿写进奏疏中,看来刘若愚他们做的,是有益于灾情平抑的。” 魏忠贤、王承恩听闻此言,都露出些许的诧异,不过心底还是生出些喜意。 毕竟同为内廷太监的一员,能得到天子的赞许,那代表着一种认可。 “刘太监、曹太监他们,能在地方水患严峻时,不顾危险赶赴黄河大堤,的确是令人敬佩。” 孙承宗沉吟少许,拱手作揖道:“不过陛下,开封府治下一些人的表现,就显得太差强人意了。 这次黄河汛期,所出现的水患,若是溯本求源下,终究算是一场人祸,此事必须要重视起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召河南诸藩进京 “孙卿想要说的,是周藩一脉?” 朱由校合上奏疏,看向孙承宗说道。 “没错。” 孙承宗作揖道:“左光斗所呈奏疏,言明此次水患加剧的事宜,其中就牵扯到周王府,还有几位郡王府。”???.23sk. 魏忠贤、王承恩面色紧张,看向孙承宗,涉及宗藩的事情,这个时候提他干什么。 不久前,骆思恭呈递的锦衣卫密报,就叫自家皇爷生场气。 所涉就是周藩。 要不是这几日,处理朝中政务,转移了注意,只怕这场气还要生下去。 “孙卿提醒的对,朕险些忘了他们。” 在魏忠贤他们的紧张下,朱由校一拍脑门,苦笑着摇头道:“针对他们的处置,朕心里都想好了。 不过这几日,处理朝中政务,给忙忘了。 魏忠贤,你去理藩院一趟,传朕口谕,命他离京赴豫,着命河南诸藩进京陛见,限期两个月。”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 魏忠贤心里清楚,自家皇爷直呼其名,是表达心里的不满,涉及宗藩的事情,为何不及时提醒。 “陛下,您召河南诸藩进京陛见,可是想像山陕两地诸藩那般,暂扣到丰台大营?”孙承宗面露忧色道:“如果说还是这样的话,恐其他诸藩……” “放心吧,朕心里有数。” 朱由校摆手道:“如何处置此事,有理藩院具体负责,不会出现任何风波的,大明的宗藩啊,要逐步的重启教化了。 朕设立宗学,就是为了此念。 当初朕做此事时,朝中多少大臣反对,但看看这次黄河水患,若是不设立宗学,教化宗藩族裔的子弟,以后所遇麻烦会更多。” 对于大明文官群体来讲,他们死盯着的群体有很多。 宗藩群体。 勋戚群体。 太监群体。 武将群体。 似乎这些群体不盯好,那大明社稷就会倾覆一般。 反倒是他们自身,却从没有想过要自查自纠。 在这些修习圣贤之道的文官心里,他们就是辅佐天子,治理这大好河山,奉行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理念的。 如果说连他们的主张和见解,大明天子都不能正视的话,那就是昏君,就是暴君,没有其他可能。 意识形态领域的拨乱反正,是最为棘手和繁琐的事情。 不过朱由校有足够的耐心,去逐步改变大明的意识形态。 “孙卿,抓紧去做事吧。” 朱由校想了想,对孙承宗说道:“回归朝堂佐证,卿家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不要辜负朕的厚望啊。 内政部和西山,这两头都必须重视。 自朕御极以来,愈发觉得大明社稷,存有诸多弊政和问题,若是不能将这些事宜,都逐一的做好,恐大明难以中兴。” “臣谨遵上谕。” 孙承宗神情正色道:“绝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从朱由校御极登基以来,在朝所做诸多决断,包括对辽东的部署,孙承宗全都是看在眼里的。 尽管过去的一年间,大明朝野间发生很多,朝中暗涌不绝,但孙承宗却觉得自家天子,所做的事情都是对的。 党争不定。 吏治不平。 弊政不除。 贪腐不杀。 那么大明只会遭遇更多困境。 他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自己最大努力,将份内之事做好,尽力为天子分忧,为社稷虑。 “等今日轮值结束,你们去御马监,自领五仗!” 看着孙承宗离去的背影,朱由校眼神冷厉,看向王承恩说道:“涉及宗藩的事情,竟敢不提醒朕,似这等事情,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奴婢有罪。” 王承恩忙跪倒在地上请罪。 在乾清宫伴驾当值,能在御前的太监,那都是朱由校最信任的,目的就是查漏补缺,避免有些方面的疏漏。 朱由校不管魏忠贤、王承恩他们,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思,没及时对自己提醒这些,但规矩就是规矩。 错了,就要罚。 有功,就要赏。 赏罚分明,是彻掌内廷太监班底,实控十二监四司八局的根本。 “起来吧。” 朱由校拿起御笔,冷冷道:“派人去枢密院那边,询问京城和京畿调整,所谋划的事情怎样了。 九门提督府要抓紧筹建起来。 看看现在京城这边,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五城兵马司和五成巡城御史,就跟摆设一样!” “喏!” 王承恩忙作揖道。 近期因朝堂上的一些变动,京城各坊的读书人啊,清流啊,就开始聚集在一起,谈论起朝政是非了。 哪怕有大明官报这些宣传口,但大明文人墨客喜好谈论朝政,似乎成了他们的一种风向标。 东林党是怎样形成的? 最初不就是聚在一起,谈论朝堂的种种功过是非,尤其是涉及民政的要务,渐渐的名气就起来了。 在东林党人开始步入仕途,凭借国本之争一事,这名气和底蕴不断增强,以至于现在成了第一朋党。 “皇爷,涉及诸港和诸造船厂,相应奏疏和案牍,都搬来了。”在王承恩匆匆离去没多久,王体乾捧着一摞奏疏,就走进殿内。 “放这里吧。” 朱由校伏案忙碌着,开口道:“给内厂传朕的口谕,命他们筹措一批船匠,连同他们的家眷,准备迁移到福建治下。 内厂给予相应的补充,每人赏银百两,田十亩,此后归东番镇管辖,尽快筹措起新的造船厂。 将天津那边,试行的管理措施,明确一份公函,一并送到福建那边去。” “奴婢遵旨!” 王体乾忙作揖应道。 处在这个宝座下,叫朱由校一念间,就能决定很多人的命运,错非是必要事宜,朱由校是不会轻易做决断的。 但是东番镇的兴盛与否,关系到大明现阶段的开海通商,更关乎日后的开海扩张,朱由校必须查漏补缺。 毛文龙他们的能力是有,但他这位大明天子,该给予的支持,必须增补到位,朱由校要利用他所掌皇权,来明确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好处,叫大明尽可能多的积攒些底蕴,尽快摆脱现有困境。 第一百九十六章:走马上任 大时雍坊,九门提督府。 赵率教神情冷峻,披甲挎刀,立于府衙正门外,抬头望向那块牌匾,上面几个烫金色大字,让他的内心格外不平。 今日,是九门提督府设衙进驻之日。 京城和京畿的卫戍调整,究竟掀起何等风波,他这位首任九门提督,心里要比谁都要清楚。 赵率教的身后,站着尤世禄、满桂、曹文诏、黄得功等一众武将,个个眼神坚定,气势逼人。 “进衙,召开军议!” 赵率教昂首前行,眸中掠过精芒,朗声道。 “喏!” 众将校轰然应诺道。 作为帝党所辖武将群体,凡能进入帝党范畴者,皆得朱由校的信赖。 帝党不止有文官,还有武将。 文武兼济方为正道。 九门提督府的明确设衙,代表朱由校将彻掌京城警备和安全,此乃增强皇权的重要标志之一。 京城内外无小事。 想让朝堂上所生党争,朝着可控方向靠拢和迈进,那就要树立规矩,叫所有人都心生敬畏。 “诸位,从天子降下旨意,特设九门提督府,以总揽京城内外城的守备、门禁等诸多职权事宜,这过去的时日也不短了。” 赵率教神情严肃,稳坐在官帽椅上,环视堂内众人,“这些时日,京城发生什么,朝堂发生什么,想必你们心中都清楚。 腌臜事,本督就不再提了。 过去牵扯到三大营的整顿和汰兵,以至忠勇、忠武、武烈三军,迟迟没有能归建到九门提督府所辖。 纵使是当下,三军麾下还是缺编很多。 不过不要紧。 缺少的员额,以后还可以分批增补,但现阶段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要叫京城上下的人知道,九门提督府要设衙立威了。” 尤世禄、满桂、曹文诏、黄得功等一众将校,眼神变得灼热起来,那眉宇间所流露出的斗志,怎样都遮掩不住。 九门提督府代表着什么,此前进宫觐见过天子,所知晓的那些谋划部署,深深刻在他们的心里。 “鉴于当前所处的局势,九门提督府今日设衙了,想来知晓此事的人不少。” 尤世禄在得到眼神示意后,神情严肃道:“所以我们当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先行接管内外城的门禁,实控住五城兵马司。 至于所辖其他的职权和事宜,到时会根据自身情况,包括三大营后续调整,逐步的将其实控起来。” 京城和京畿的卫戍调整,不是一拍脑袋,上嘴皮碰下嘴皮,招募一批人手,说调整起来,就能调整起来的。 这背后牵扯到的层面,太多了。 仅是九门提督府这边,就不少。 涉及京城内外城的城防守备,事关兵力部署、划区、轮驻、调度、驻区等事,就牵扯到很多。 涉及京城内外城的驻军管理,事关内城驻军、外城驻军、丰台大营驻军、西山驻军等,又牵扯到很多。 而九门提督府所辖职权和事宜,还牵扯到很多很多,其自身特殊性,就代表内部必将设立诸多分属机构,以确保整体的有效运转。 能在九门提督府出任提督、副提督、总兵官者,无一例外,全都是朱由校最为信任和倚重的。 九门提督府发生任何事情,乾清宫都会第一时间了解。 “这个赵率教,表现得还真够低调的。”3sk. 朱由校放下密奏,笑着摇头道:“九门提督府设衙,这等重要的大事,却没有大张旗鼓的宣讲。 看来这是想给京城上下,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魏忠贤面露忧色,低声提醒道:“皇爷,把勇卫营和四卫营的兵权,暂时交到九门提督府这边,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吧?” “没什么不妥当的。” 朱由校笑着摆手道:“九门提督府终究是新设,麾下所辖人手员额啊,终究是没有增补到位。 这想要立威,想要站稳脚跟,充当门面的人手,必须要够啊。 不然怎样接管各门门禁,怎样实控五城兵马司? 倘若这个开门红不能打响,那以后九门提督府,不管再做任何努力,都是无济于事的。” 既然你选择倚重赵率教他们,朱由校就给予绝对的信任,京城内外无小事,最忌讳的便是朝令夕改。 九门提督府的设立,是恢复京城和京畿秩序的关键一环,朱由校绝不允许任何人,将主意打在这上面来。 魏忠贤低首说道:“奴婢先前心里是担心…勇卫营和四卫营,出现在京城内外城,还是跟随九门提督府的人一起。 这朝中的有些大臣,就该以此来攻击了。” “想攻击,就攻击吧。” 朱由校却浑不在意道:“倘若这九门提督府上下,连这点抗压性都没有,那朕就要考虑裁撤更换了。 任何形式上的权势明确,都是在斗争中取得胜利,一步步自我夯筑起来的。 执掌相应的职权,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不要想着把任何希望,都寄托于别人身上。 京城和京畿的卫戍调整,本就可以视作一场战争。” 牵扯到京城和京畿的军权,对于朝中的文官群体来讲,他们之中的一些人,肯定是不愿意撒手的。 所以在这调整调度的期间,必然会生出诸多的事情。 “难怪皇爷定下半年的期限。” 魏忠贤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眸微张道:“这哪里是简单的招募所缺人手员额,这分明是叫九门提督府的人,三大营的人,分阶段的适应,朝中有司大臣的手段和心计。 通过这种逐步的调整和调度,盯着此事的群体,肯定会有相应的行动和手段,这也算是不错的磨砺机会。” “魏伴伴这是开窍了。”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你说的没错,牵扯到京城和京畿,那就从来没有小事,光学会统兵打仗,这远远是不够的。 大明武将想要崛起,想要不被文官一直压制,就要学会思考,学会审时度势,学会尊奉旨意。 首先要做的,就是从九门提督府和三大营开始吧。” 对陈策、童仲揆、戚金、赵率教这批虎将悍将,朱由校可是抱以厚望的,他们若能在京城这座火炉淬炼出来,那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第一百九十七章:天津之变(1) 朝堂的涌动,京城的变动,附着很多群体的注意,然而很多事情的变动,不是旧有的那套玩法,就能改变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 一朝天子一主张。 人,是这世间最复杂的个体,每个人的思想,是不相同的,大明天子贵为九五之尊,然终究也是人。 大明历代天子,在御极登基后,所表明的治政理念,治国思想,都是不一样的。 往往朝堂的格局,天下的走势,都会随天子意志,而在潜移默化间出现改变,这也造就每个时期,大明会处在不同的境遇。 阳光映照在东暖阁的木窗上,经玻璃窗的折射,形成不少的光晕。 不知不觉间,这座古老威严的紫禁城,悄然改变着,这一切的根源,都源于朱由校这位少年天子。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手持御笔,批阅着一份份奏疏,魏忠贤怀抱拂尘,静静的站在一旁,以便服侍天子。 研墨,端茶,转呈,传话…… 天子所居的这座乾清宫,作为大明的绝对权力中枢,聚集着众多群体,以便尊奉天子意志而动。 “孙知府,您此番北上进京,没引起外人注意吧?” 一身红袍的王承恩,踱步朝乾清宫方向赶去,对同行的孙传庭低声道:“时下朝堂和京城这边,生出不少风波,若叫外朝有司知晓,孙知府擅离治地,终究是不好的。” “本府是尊陛下旨意,秘密进京的。” 孙传庭向前走着,正色道:“离津赴京一事,除孙祖寿少数几人知晓,其他人都不知情。” “那就好。” 王承恩暗松口气,“如此烦请孙知府,随咱家快些赶去乾清宫。” 孙传庭微微点头,没有再说其他。 对此次奉诏秘密进京,孙传庭的心里是忐忑的。 此次要向天子禀明,天津治下的发展,还要陈述规划建设,关键还牵扯到内帑拨银。 这内帑拨银数额不小,孙传庭有些担心,是否能争取到这笔银子。 孙传庭的身后,跟着数十众内廷宦官,手捧诸多图样和案牍,快步朝乾清宫方向赶去。 “皇爷,天津知府孙传庭,奉诏进京,现在殿外侯旨觐见。”王承恩低首走进殿内,恭敬的作揖禀道。 “去正殿准备。” 朱由校的手一顿,开口道:“叫尚膳监的人,给孙卿准备膳食,赐座斟茶,朕稍后就过去。”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低首应道。 朱由校很想见孙传庭,多了解些天津的情况,然手头的这几份奏疏,很重要,必须尽快批示。 坐在这尊天子宝座上,叫朱由校心里觉得时间,是那般不够用。 要处置的事情太多。 要解决的问题太多。 朱由校聚精会神,批阅着御案上的奏疏,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魏伴伴,将这些批示的奏疏,差人送到司礼监,分类落实。”朱由校放下御笔,眉头微皱,脑袋有些昏沉,“需内帑调拨的粮饷,尽快筹措下发,特别是西山和辽东两处,加急着办。” “奴婢遵旨。” 魏忠贤拱手作揖道,随后眼神示意殿门处,静候的内廷宦官,几名内廷宦官,忙踱步走进殿内。 朱由校站起身,揉着发酸的后腰,缓步朝殿外走去,那几名内廷宦官,低首静候在一旁不敢多言。 魏忠贤没有跟随天子离殿,御案上的这批奏疏,还需他交待那些宦官,尽快差送到司礼监去。 “皇爷,正殿内一切准备就绪。” 在正殿外候着的王承恩,见自家皇爷走来,忙快步走到天子跟前,低首说道:“现在孙知府,正在殿内恭候。” “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殿。” 朱由校神情淡漠道。 “喏!” 朱由校缓步走进殿内,见坐在木墩上的孙传庭,神情严肃,陷入到沉思中,整个人看起来消瘦很多。 朱由校就知孙传庭在天津所承压力不小。 一张张图样,悬挂在正殿内。 天津新城规划舆图。 天津水利规划舆图。 天津驰道规划舆图。 天津港口规划舆图。 天津诸厂规划舆图。 天津…… 朱由校负手前行,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图样,天津治下的发展,在他的脑海里浮现,脸上的笑意渐渐多了。 孙传庭在就任天津知府后,是一刻都没有松懈,脚踏实地的做着每件事情。 “臣死罪!” 本陷入沉思的孙传庭,只觉得眼前一晃,皱眉看去,在见到那身团龙袍服后,忙起身跪在地上,行跪拜之礼道:“臣不知陛下已至,未能……” “好啦,哪儿有这般多的罪。” 朱由校转过身,面露笑意,弯腰搀扶起孙传庭,宽慰道:“这里就咱们君臣,外朝的那套规矩,就别死守着不放了。” 对待有本事、务实肯干的大明栋梁,朱由校从不计较这些小事。 大明能否拨乱反正,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看这批栋梁之才,在各自的位置上,究竟做成多少。 “这半年多的时间,天津发生的改变很大。” 朱由校坐在木墩上,伸手示意孙传庭同坐,“尤其是开海通商一事,给天津孕育了很强的生机。 跟那帮欧罗巴各国的海商打交道,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吧?” “陛下所言甚是。” 孙传庭微微欠身道:“自臣在天津新港,接触到葡国的人,在此后数月间,不少欧罗巴各国海商,就开始交替赶赴津门。 在对接此事期间,天津海关做的很好,然很多事情,却需臣来把关,毕竟大明跟欧罗巴各国通商,这尚属首次。 期间发生很多,但是都一一妥善解决……” 听孙传庭陈述天津接触欧罗巴各国海商,所发生的种种,朱由校心里生出感慨,开海通商一事,并非嘴上说说那般简单。23sk. 这半年多来,孙传庭呈递御前的密奏很多,涉及到方方面面,此召孙传庭进京,就是想听听针对天津规划建设。 朱由校清楚天津的重要性,若是该地发展海贸,能取得卓越成绩,那能带动北方诸港的发展,这会形成积极的连锁反应。 现阶段针对江南诸省的谋改,还不具备相应优势,将北方诸省发展起来,是最为关紧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八章:天津之变(2) “天津开海通商,就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 朱由校站起身,朝舆图那边走去,孙传庭见状,忙站起身随行,大殿内,响起朱由校的声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大明的北方,选择合适的沿海府县,利用不冻港的优势,修建对外海贸口岸,就是在抢江南诸省,私下所行走私海贸的利益。 这些不算秘密的秘密,卿家在和欧罗巴各国海商,在接触频繁以后,想来是有直观感受的。???.23sk. 朝中的东林党,楚党,宣党等派,包括齐党在内,谁敢拍着胸脯保证,他们所接触的那些群体,没有从事走私海贸的? 只不过这些事情吧,上不得台面,大明又奉行重农抑商,所以没人在朝提及过。 但是朕却不这般看,大明内忧外患严重,国库收支失衡,治下灾害增多,若不寻找其他财源,那朝廷所遇困境会更多。” “陛下所言不错。” 孙传庭微微点头道:“一直以来,大明在开海这件事情上,态度就是反复的‘禁’或‘开’徘徊。 臣先前没过多接触这些,所以心中并不清楚,这背后究竟代表着什么。 但是接触的越多,了解的越多,却越感大明贯彻开海通商,或许不仅能给国库增加财源那般简单,还能帮朝廷解决很多问题。 比如粮食海贸,棉花海贸,矿藏海贸等等,倘若能够形成规模的话,那大明就能以极低的价格,获取这些宝贵资源。 甚至在发展海贸的过程中,还能保持陛下常言的贸易逆差,叫海外的大批银子,源源不断的流进大明境内。” 大明延续历朝历代的科举制度,并在原有的基础上,将科举推向新的高度,这也使得大明在财政、海贸、科技等方面的人才,一直都处在极度欠缺的境遇。 治理这个庞大的国度,不是靠读几本四书五经,学一些圣贤之道,就能确保大明能够江山稳固了。 尤其是步入小冰河时期的大明,自身也迈进封建王朝的统治后期,倘若大明不积极寻求改变,那江山倾覆就是必然。 “对现阶段天津的发展,朕心中是满意的。”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甚至可以说,卿家的所做所为,超出了朕的预料,这是一个好的趋势,要继续保持住。 新城营建,新港筹建,造船产业,官办诸厂,驰道建设,水利建设等等,这些大层面的发展,要真正抓起来。 卿家可知,朕看到眼前这一副副规划舆图,看到了什么吗?看到了天津的未来,看到了大明的未来!” 朱由校指着眼前的诸多舆图,眉宇间流露出赞许,看向消瘦不少的孙传庭。 没有任何的成功,是简单的。 天津府的设立和发展,是从天津三卫裁撤开始,期间经历了那些困境和掣肘,唯有孙传庭心里最清楚。 纵使是身处紫禁城的朱由校,亦不能说百分百感同身受,毕竟所处的境遇不一,所处的环境不一,又怎会有感同身受呢? “陛下,臣能否求几项恩准?”孙传庭神情严肃,拱手作揖道:“非臣想趁陛下高兴,索要……” “卿家,这些外朝的臭毛病,就别在朕面前说了。” 朱由校笑着走上前,拉起孙传庭说道:“需要什么,就讲出来,只要是朕能办到的,那就一定能给。 不能办到的,那想尽办法也办到。 卿家在天津所做之事,乃是为大明在前蹚水,若是朕还吝啬、自私的话,那寒的就不止是卿家的心了。” 孙传庭神情动容,心里涌出一股暖流。 此生能遇这等英明的君王,是他孙传庭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孙传庭不是傻子,他清楚在自己治理天津时,不少黑白不分的谣言,在天津,在京城都传播过,可据他所知的情况,这些谣言都消失了。 至于怎样消失的,孙传庭不去多想,都能猜到一二。 “陛下,臣需要银子,至少五百万两银子!” 孙传庭眼神坚定,看向天子说道:“新港要扩建,海防营要扩建,造船厂要扩建,还有驰道、水利、聚拢流民等,都需要进一步突破。 臣和天津府的同仁,认真核算过很多遍,想要撬动天津的发展,就需要充沛的银子。 臣此次秘密进京,带了天津发展规划,臣可以……” 说着,孙传庭就转过身去,准备去拿准备好的相应案牍。 “卿家不必找了,朕允准了。” 朱由校开口道:“这些案牍,等卿家离京后,朕会认真御览的,有任何想法和意见,会批注下来,叫司礼监送去天津的。 朕给卿家,备下了一笔内帑银子,不多,六百万两。 朕希望卿家用这笔银子,能给天津发展带来助力,朝中政务繁杂,朕能关注天津的精力,终究还是有限的。” “臣…叩谢天恩!” 孙传庭眼眶微红,撩袍行跪拜之礼,向天子作揖谢恩道。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纵论整个朝堂,整个天下,谁人能有此殊荣? 六百万两银子,都快赶上大明一年的赋税了。 如果不是先前不断抄家,敲诈宗藩,想让朱由校拿出这笔银子,那断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现在这六百万两银子,对朱由校来讲真不算什么。 “卿家快起来。” 朱由校走上前,弯腰搀扶起孙传庭,皱眉道:“不要动不动就行此等大礼,朕是信任卿家的,做好份内之事即可。 除此之外,朕为天津府的发展,还想到一个聚拢钱财的办法。 此归天津后,卿家可寻合适的契机,以‘债券’之名,以天津官田、海关税收作为锚定物,对外发售建设债券,海贸债券等。 比如发售一期建设债券,总额一千万两,分五年期,三年期,一年期,拟定不同的利率,相信会有人购买的。 具体的章程和构想,朕都拟定好了,等卿家离开京城时,一并带回天津认真学习。” “这……” 孙传庭心里一惊,似这样的一种方式,他还真是没有想到,天津这个地界,家底殷实的群体可不少。 如果说对外发售债券,真能做好的话,并且不出现任何纰漏,那分明就是拿他们的银子,来加快天津的发展啊。 倘若真能这般的话,那天津治下的新城、新港、造船、驰道、水利等诸多领域,都能有长效的发展啊。 “除了向朕要银子外,卿家还有什么需求?” 朱由校面露笑意,看向孙传庭说道。 “臣…不知陛下,能否增设登莱巡抚?” 被询问的孙传庭,神情间有些踌躇,随后皱眉道:“随着天津开海通商,也出现一些问题,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沿途停靠海岸的不确定。 登莱这个地方,毗邻天津,又是山东的临海所在,如果说登莱能筹建起几处海港,亦能带动北方诸港的发展。 臣知道陛下在秦皇岛、旅顺、金州、锦州等地,都开设起一批港口,但是它们现阶段的发展,并不能追赶上天津新港。 想要带动这些地域的港口发展,推动大明北方的海贸发展,那登莱这处地方就显得尤为重要。” “这件事情啊,朕也想过。” 朱由校没有不悦,砸吧着嘴,“现阶段还不行,因为朕有新的谋划,过不了多久,山东要设巡抚了。 山东治下,除了山东巡抚外,不再设立其他巡抚,地方上所设巡抚制度,朕要改一改,一切以发展为首要。” 似经略、巡抚、总督这些地方要职,先前在大明都是临设性的,往往任期不确定,辖区不固定。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吧。 经略、巡抚、总督等地方要职,渐渐的就成为常设,不过在朱由校的眼里,这些官职要调整,要明确,不能一个承宣布政使司,同时出现几个巡抚,这看似是相互制约,相互制衡,可实则却是变相的冗官。 能就任某地巡抚的,那无一例外,必须要是真正的栋梁之才,至少从天启朝开始就是这样。 “那臣没有其他所求了。” 孙传庭闻言,微微欠身道。 “那就好好干。” 朱由校走上前,轻拍孙传庭的手臂,说道:“等卿家回到天津,遇到任何问题和麻烦,及时向朕呈递密奏。 朕先前就反复强调过,天津所做的事情,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卿家不懂的,多朕一个商榷,思考,问题就能早些解决。 朕相信卿家的才能,也相信天津能有大的改变。” “臣领旨!” 孙承宗恭敬的作揖行礼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驿传改制(1) 大明想要实现拨乱反正,是一个极其繁琐复杂的大手术,如果说朱由校是主刀医师,那他就需要大批良医和助理,来协助他共同完成这台大手术。 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朱由校的身边,没有那般多的良医和助理,一方面是病情的不断恶化,一方面是极其缺少栋梁。 朱由校能怎样去做? 唯有一边独立面对恶化的病情,遏制住病情的扩散,一边耐心培养良才,叫他们拥有经验,在这样一个凶险的过程下,叫那些他筛选的良才,逐步的局部操刀,自己做好统筹工作,来一点点剔除毒瘤。 没有任何事情是一蹴而就的。 虎躯一震,天下英才尽拜倒在脚下,那终究只存在于幻想之中。 孙传庭走了。 和朱由校一番交流后,连休息都没有休息,便携带大批案牍,秘密离京归津,就好像不曾来过一般。 紫禁城还是原来的轨迹,一切缓慢却有序的运转着。 “皇爷,内阁几人大臣,上疏求见。” 魏忠贤捧着几份奏疏,低首走进东暖阁,对忙碌的朱由校作揖道:“这已是内阁这边,第七次上疏了。” “不见。” 朱由校语气冷冷道:“连朝堂局势都平稳不下来,朕见他们何用?把朕的话带给方从哲他们,何事朝堂局势稳定,朕何时再召见他们。 对了,将诏停红丸、梃击两案审查的中旨,着内阁明发,一个个不想着怎样处理朝政,却把心思放到旁门左道上,究竟是想干什么。”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道。 随着廉政院的发威,连罢九十一官后,朝堂有司的关注点,从先前的京畿卫戍调整,再度进行倾斜。 对这些文官群体,心里所想,所念,朱由校心里太清楚了。 想独自面对弊政和毒瘤,并着手解决他们,就要不停触及他们所在意的。 用一件事情,压茬另一件事情,叫能做事的人,将上一件事情做好,就是朱由校所谋定的方针。 至少从现阶段来看,朱由校的这种压茬递进的方式,并未出现失控的情况。 “回来,派人去武英殿,召枢密院诸臣觐见。” 朱由校放下御笔,抬头道:“叫王卿他们即刻过来,朕有件事情要找他们商榷。” “喏!” 本低首后退的魏忠贤,忙停下脚步,作揖拜道。 自服侍在天子跟前,魏忠贤对自家皇爷的脾性,算是相对了解的,最近几月间,自家皇爷过于勤政克己,让魏忠贤心里很是小心谨慎。 在内廷任职,不似在外朝那般被一撸到底,说不定还能好好返乡,可在内廷这边,若是被一撸到底,那下场会很惨的。 不过相对应的,朱由校明确的奖惩态度,也让内廷这帮太监群体,包括内书堂那帮储备太监,尽管整日异常忙碌,但却个个有所干劲,心里有指望,所以一个个都像上了发条,痛并快乐着。 想叫马儿跑,就要常喂草,不然哪儿来的干劲和拼劲? “准备躺椅,朕要在殿外休憩。” 朱由校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脑袋有些昏沉,对殿外说道,侯在殿外的王承恩,忙走到殿门处应道。 “人人都言皇帝老儿好,三宫六院,享天下富贵,真是可笑,可叹啊。”朱由校站起身来,看着御案上所摆的奏疏堆,笑着摇起头来。 坐上皇帝宝座,朱由校清闲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在他的记忆中,不是在处理朝政,就是在谋划新的部署。 还好天启朝的大明,可用的文武英才众多,能帮朱由校分担不少压力。 这要是没有那般多英才,朱由校都不知该怎样做了。 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殿内,朱由校伸了个懒腰,后腰有些酸胀,眉头微皱起来,左右候着的大汉将军、内廷太监宦官,无不是低首而立。 朱由校缓步向前走着,看着几名年轻宦官,抬着一把躺椅,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这便是权力的滋味吧。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想做什么,就有什么。 但是这份皇权,这份担子,太沉,太重,叫朱由校常有喘不过来气之感。 “准备盏浓茶。” 朱由校撩袍躺在躺椅上,太阳照在脸上暖洋洋的,闭目养神,随口说道。 “喏。” 王承恩忙作揖道。 短暂休憩的朱由校,放空心神,不再去想辽东、天津、川地等处的事情,他所能做的全都做了,就算再出现任何状况,也只能等知晓后再做决断了。m.23sk. 当前的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到朝堂上。 朝堂的混乱秩序、冗官制度、怠政之风,不能逐步的清除干净,那贸然过多改变地方,会引起诸多群体的反扑。 大明的统治根基,说到底还没真正下沉到百姓这一层面,始终要靠士绅等特权群体,来辅佐完成有效统治。 前路漫漫啊。 躺在躺椅上的朱由校,觉得耳畔很是寂静,整个人进入到放空的状态,他很享受这种状态,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服侍在身旁的王承恩,见到自家皇爷所露笑意,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看着自家皇爷这般勤政克己,对王承恩来讲,很是担忧和心疼,纵观历代天子,有哪些像自家皇爷这般。 这叫王承恩不自觉的便想到,开创大明基业的太祖高皇帝。 在王承恩思索之际,时间悄然流逝着,依稀间,王承恩似乎听到脚步声,抬头望去,就见到王象乾、王在晋等枢密院大臣,撩袍快步朝乾清宫这边走来。 怎就不能慢些过来啊! 王承恩心里急道,眉宇间透着几分忧色,但却拱手作揖道:“皇爷…枢密院几位大臣,过来了。” “嗯。” 朱由校应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眸,那昏沉的脑袋好了一些,侧身端起身旁茶盏,大口喝着浓茶,苦涩的茶味在唇齿间徘徊。 “呼~” 朱由校轻呼一声,随手放下茶盏,顺势站起身来,王象乾、王在晋几人,此时已赶到御前这边。 “臣等拜见陛下。” “免礼吧。” 朱由校摆摆手,甩袍朝前走去,王象乾几人见状,忙紧随在天子身后。 对天子此番召见,王象乾他们所想,或许跟京畿卫戍调整有关。 毕竟赵率教这位九门提督,这些时日在京城这般,率部所折腾出的动静,不小。 “诸卿在枢密院任职,时间也不短了吧。” 朱由校负手前行,对王象乾他们说道:“从辽地爆发战争,对现有的驿传体系,有什么看法呢?” 随驾的王象乾、王在晋几人一愣,相视一眼,都没想到自家天子,好端端的没提京畿卫戍调整,没提辽东局势,却提起大明驿传来。 难道驿传这边,有什么事情吗? “启禀陛下,臣觉得兵部所辖车驾清吏司,所负责的驿传事宜,存在着一些问题。”王在晋想了想,微微欠身道。 “仅从当初辽东爆发战争,从辽前到京城这边,所设驿站,传递急报的速度和效率,终究是有些慢了。 还不如此前应对战争,所临设的协办前指,转递前线急报要快,臣了解到地方上,不少所设驿站的急递铺,可以说是形同虚设。” “嗯,这正是朕所忧的。” 朱由校停下脚步,伸手说道:“驿传看似是小事,可却关乎朝廷对各地的掌控,称之为大明的命脉之一,此言一点都不为过。 王卿所讲的这些,朕通过封存的相应案牍,了解到不少,朝廷所拨涉及驿传的粮饷,经手到地方后,可是没少被贪墨啊。 大明治下所设的众多驿站,所辖的那帮驿卒群体,甚至连养家糊口都办不到,若是长此以往的话,岂能不出现大问题?” 第二百章:驿传改制(2) 党争不休和吏治腐败,可谓是紧密挂钩的存在,有党争就会滋生腐败出现,有腐败亦会演变党争发生,这直接导致现阶段的大明,中枢朝堂和地方官府,存在着不同程度的摆烂。 王象乾、王在晋、李邦华、王洽几人,听闻天子所讲,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有严肃,有凝重,有担忧…… 大明所设驿传体系,存在这样和那样的问题,这可以说人尽皆知吧。 毕竟在地方所设驿站,归地方官府统辖,兵部下辖车驾清吏司,无法做到彻底的实控。 况且驿站,除了急递铺外,还有别的功能。 “陛下…可是想谋改驿传?” 王象乾想了想,上前说道:“这并非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毕竟大明境内所设的驿站众多,品级不同,且分陆、水两大类。 如果说从朝廷层面,想要谋改驿传,恐需调拨大量粮饷,况且成效怎样,这是没人知晓的。 最为重要的一点,驿传牵扯到地方官府,很多事情就算朝廷下达政令,地方上是否严格履行,查证起来很是困难。” 王象乾所讲的这些情况,都是极其现实的问题,朱由校心里很是欣慰。 在原有时间线上,他那愚蠢的弟弟,在克继大统没几年后,就偏信偏听蠢材建议,为节省一些开支,竟裁撤掉大明驿站。 且不提驿传体系,是大明掌控地方的主动脉,裁撤掉驿传体系,无疑是叫朝廷变成了聋子和瞎子。 单说砸掉这般多人的铁饭碗,原本就是吃不饱,现在干脆是没饭吃,那地方庞大的驿卒群体,可不就选择造大明的反? 被裁驿卒转身去创业,最典型的人物代表,就是李自成! 朱由校所欣慰的,是王象乾、王在晋他们,敢跟自己讲真话,而不像崇祯朝的大明文官,一个个都是鬼话连篇。 这就是最直观的改变。 “卿家所讲的这些,朕都考虑到了。” 朱由校收敛心神,正色道:“单单从朝廷层面,设法想要改善驿传弊政,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 毕竟牵扯到利益了。 这些就算诸卿不讲,朕也清楚,事情难办就难办在这里,不是吗?” 王象乾、王在晋几人相视一眼,无不低下脑袋,天子将话挑明,恰恰叫他们不知该讲些什么。 “不过就算是再难办,该事也必须要解决。” 朱由校眼神坚定,掷地有声道:“驿传弊政不能铲除,那之后会给中枢朝廷,带来很大的被动。 如果某地出现叛乱,如果边境出现寇边,如果地方出现灾情,却因驿传迟迟未能及时送抵京城,那会造成什么后果? 朕无法想象这些。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大明的驿传体系,究竟怎样改的问题,还能兼顾地方秩序的稳定。” 说着,朱由校伸手示意王承恩,侯在一旁的王承恩见状,忙撩袍朝乾清宫那边跑去,去拿涉及驿传改制的公函。 服侍在天子跟前,要时刻能揣摩到天子所想所念,这是近侍太监所必备的。 “魏伴伴,去搬来几个椅子来,给诸卿赐茶。” 朱由校朝躺椅那边走去,对魏忠贤说道。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道。 驿传改制是个大问题,必须要多问问大臣的意见,如何谋改大明驿传,朱由校心里有些想法。 朱由校倚靠在躺椅上,王象乾、王在晋几人,则围着天子而坐,彼时的王承恩,领着几名宦官,捧着公函和案牍跑来。 “诸卿,可以先看一看。” 朱由校伸手示意,“这是朕的一些构想,如果有什么地方失真,都可以提出来,咱们君臣集思广益,想想怎样明确驿传改制。” “臣等遵旨。” 众人纷纷起身作揖道。 彼时的乾清宫外,很安静。 朱由校晒着太阳,王象乾、王在晋几人,神情各异的翻阅公函和案牍,不时流露诧异神情,彰显出他们内心的不平。 涉及到地方政务的谋改,从不是一蹴而就的,这需要一步步的来。 划区域试行,总结经验,完善制度。 再扩大试行范畴,再总结经验,再完善制度。 直到在大明全面推广开来。 上来就推行到全国去,这无疑是一种愚蠢的决定。 大明幅员辽阔,各地情况不一,况且人手不足,就算是再好的政策,这般无脑的推广开,那好的政策,也会变成坏的政策。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张居正所行一条鞭法,倘若能稳步推进,确实能改变大明财政。 但是张居正太急了,且跟他想法一致的官员群体太少。 使得所定一条鞭法,初期成效很好,后期就失控了,最终演变成地方官员、士绅、地主等群体,变相盘剥地方百姓的手段和工具。 “陛下,您是想将驿传体系,从地方官府剥离出来?” 王象乾收敛心神,皱眉对朱由校说道:“如果说是这样的话,的确能扭转驿传弊政,但是朝廷这边,似乎无法筹措这般多官吏吧。” “驿传体系必须要剥离开,不然地方官府的官员,上下其手者不尽其数。” 朱由校伸手道:“从各承宣布政使司,到府、州、县,筹建起各级驿传局,建立明确的制度,完善监察措施。 这样的好处,就在于中枢朝廷,能通过车驾清吏司,能跟地方对接,分级管理,分级监察。 最大限度遏制腐败,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现象。 至于说人手不足这一项,可以逐步的推行嘛,朕不是写明了,先在辽东试行,看看这个构想怎样。 遇到问题,解决问题。 遇到麻烦,解决麻烦。3sk. 枢密院外派的协办前指,那批低阶官吏,朕觉得就能转隶过去。 日后做得好的,就擢升官阶,做的一般的,就保持原位不变,做的不好的,就罢黜官位。” 现阶段的大明,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既存在着严重的冗官现象,可在不少层面,却又存在严重缺官的情况,这种自相矛盾的现象,就在大明存在着。 “如果说是逐步试行,逐步剥离地方对驿传的干涉,这的确是不错的办法。”王象乾微微点头道。 紧接着,李邦华却开口道:“陛下,臣对这个‘邮票’提议,不是特别理解,有明以来,朝廷所设驿站,那就是国用。 现在突然增加民用,且不说是否违背祖制,就说此举,将会给地方驿站,带来很多隐患和麻烦。” “果真有麻烦和隐患吗?” 朱由校倚靠在躺椅上,看向李邦华反问道:“卿家觉得朝廷公文、地方急报,是每天都有的吗? 不尽然吧。 那没有差事的时候,各地驿站所辖驿卒,都是无所事事的,但养活庞大的驿传体系,朝廷每年开支的粮饷可不少。 这些开支出去的粮饷,真的就用到实处上了吗?” 李邦华沉默了。 王象乾、王在晋、王洽相视一眼,没有多说其他。 “这些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的事情,等试行驿传改制后,交由朝廷委派的各级驿传局官吏,去厘清,去甄别,在这里就不提及了。” 朱由校继续说道:“增设民用属性,提出‘邮票’的构想,目的是叫驿传体系,能良性的运转起来。 民间的信件往来、货物运输等,需求还是很庞大的。 这一民用属性,所针对的对象,并非是底层百姓,而是那些读书人和商贾等群体。 如果说此事能够做好,那不仅各地驿传局能增加财源,且还能增加地方驿卒的收入,这不是好事情吗?” 大明治理国政的思维,不管是中枢朝廷,还是地方官员,多还停留在官事官办的层面。 对民间经济这一层面,根本就没过多的考虑过。 说到底就是小农经济,造就这一思维上的固化。 “陛下,臣还有一个疑问,在地方设立各级驿传局,那究竟是听地方的?还是听中枢的?” “双管,就以承宣布政使司,所设立的驿传局举例,一边接受地方布政使的统辖,一边和中枢朝廷保持联系,这样国朝有任何新的决意,必须坚决贯彻,向下的府州县各级,亦是同样的概念。” “陛下,那地方驿传局的监察,又该怎样有效明确下来?倘若民用和邮票果真落实,这必然会牵扯到财源。” “这个问题,朕想过,可以在车驾清吏司设监察机构,各级驿传局同样设立,通过层层的监察,来确保监察力度,避免腐败的情况,对各级驿传局对外所卖邮票,要从地方最高驿传局,明确份额,这样就能……” 王象乾、王在晋、李邦华、王洽他们,不断提出心中所想问题,而针对这些问题,朱由校逐一进行解答。 大明的文官群体,可不止都是空谈误国者、泛泛其谈者,其中眼界极高,思维极强的人亦不少。 牵扯到地方政务,必须要在明确推行前,将各项可能存在隐患的地方,都逐一的解决掉才行。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看来诸卿,应该没有问题了。” 朱由校口干舌燥,端起茶盏,大口喝着浓茶,随后笑道:“说这般多,现在牵扯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涉及辽东试行的驿传改制,不能叫兵部直辖,办事效率太慢,朕不放心他们。 朕决意由枢密院以平叛之名,来主抓这件事情。 待驿传改制的细节完善,制度完善,经验总结好,再移交到兵部这边来办,诸卿可有异议? 若是没有异议,那这件事情,就着李卿来主抓吧。” “臣遵旨。” 李邦华踌躇刹那,起身作揖道。 第二百零一章:阴谋论 一个人再强,强不过集体的力量,纵使高高在上的大明天子,麾下倘若没有可供驱使的文武英才,亦难治理这个天下。 朱由校深知这一点,所以在朝堂博弈和斗争之时,亦不忘挖掘和培养人才,通过一场场斗争,去推动大明政体新陈代谢。 规矩和秩序,是朱由校最为看重的,这天下若没了规矩,那就必然混乱,若没了秩序,那就必然乱套。 万历朝的国本之争,已叫大明的规矩和秩序,被破坏的七零八碎了,朱由校要重塑规矩和秩序。 这是统治天下的根本! 通州。 热闹繁华的通州城,显得是那般嘈杂,人世间的烟火气,在这里显现的淋漓尽致。 “老爷,咱们此时来通州这边,究竟是要见谁啊?” 武忠一身青衣,面露疑惑,跟在武长春身旁,走在这繁华的街道,“咱们来通州也有数日了,京城那边的部署,都有些松懈了。 现在上面乱套了,多少人都很不满。 这对咱们来讲是机会呀,若是能浑水摸鱼的话,激化上面的矛盾,那咱们要做的事情,不就……” “你懂什么。” 武长春一身锦袍,手持竹扇,面露笑意道:“拉拢朝中的大臣,收买在京的文人,那终究是小道尔。 既然宫里的那位,这般乾纲独断,闭塞言路,倚重厂卫和幸臣,则代表他必失去多数人的信任。 如果说在此期间,在大明的地方上,能出现较大的混乱和叛乱,你说…朝中的那帮文官们,会作何反应呢?” “这……” 武忠神情惊疑,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家主子,他还真没想过这一问题,难道此来通州就是为此谋的? 只是通州相隔京城太近了,就算想挑起混乱和叛乱,那短期内就能镇压下来啊。 毕竟宫里的那位狗皇帝,可是实控拱卫京畿的三大营啊。 “蠢材,不是通州。” 见武忠这般,武长春皱眉低斥道:“想想对京城而言,对京畿而言,什么是最重要的?” 被自家主子这般斥责,武忠下意识看了眼左右,往来的人群,没人注意到他们。 大隐隐于市。 身处在这人世间,忙碌之辈,谁不为碎银几两? 百姓是这般。 商贾是这般。 士绅是这般。 官员是这般。 权贵是这般。 纵使所处的阶层不一,可所忧烦恼溯本求源下,不就是想过好吗? 只是有人所求,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有些人所求更大罢了。 “漕运?”23sk. 武忠沉吟片刻,不自信的回道。 “对咯。” 武长春颇为赞许道:“还算没有蠢笨到家,就是漕运,想想宫里的那位,在天津撤卫设府,叫孙传庭赴任天津知府,明显是觉察到什么了。 咱们的力量小,无法过多涉足其他。 但是在大明治下,厌恶朝廷统治的,可不少啊,走吧,爷带你去见见世面。” 说罢,武长春撩了撩袍袖,手持竹扇,朝通州所设的一处槽口而去。 漕运,乃是大明统御北方、安定北方的命脉,是征收江南诸省正赋、折色银等赋税的一种运输渠道。 在大明禁海的那些时期,大明南北的多层面沟通联系,很大程度上会依赖漕运,毕竟这是最节省时间,效率最快的一种方式。 因为一条大运河,也衍生出诸多的职业和差事。 “香主,那帮家伙过来了。”王忠弯腰走进一间屋舍,对翻看书信的王好贤恭敬道:“要不要小的叫他们过来?” “说过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要以教中称呼来论。” 王好贤眉头紧皱,看向王忠说道:“先前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若是再敢犯,休怪某翻脸无情。” “小的知错。” 王忠忙低首认错道。 王好贤神情严肃,起身朝火烛旁走去,将手里的书信点燃,皱眉道:“去吧,叫他们过来。” “喏!” 王忠忙应道。 王好贤心里思量着,‘李之忠’这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怎会知晓他闻香教的底细。 要知道此人,虽熟悉山东那边的情况,但徐鸿儒那边来信,却查无此人啊。 此人究竟是何目的? 此人究竟想干什么? 这些疑问,环绕在王好贤心头。 将书信处置妥当后,王好贤坐在太师椅上,静候李之忠一行。 被王忠引来的武长春,嗅到这屋舍里有些味道,嘴角微扬,抱拳一礼道:“李某,见过王教主。” 李之忠,即武长春化名。 “李兄,你似乎是认错人了吧?” 王好贤眉头微皱,盯着武长春说道:“某可不是什么教主,若你这般不守规矩,那某不介意祭拜河神。” “哈哈~” 在身旁王忠警惕的注视下,武长春笑着朝堂内走去,撩袍坐到王好贤身旁,笑道:“闻香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某虽没有加入,但对教中的教义,还是很推崇的。 想当初在山东游学那几年,可是没少听闻,闻香教在民间所做义举啊,明廷残暴,放纵贪官,盘剥百姓,难道王教主的心里,不想让白莲之念普照大地吗?” 王好贤:“……” 武长春所讲的这番话,让王好贤心里生出警觉,眼前这个男人,似乎知晓的东西还不少。 他所在的闻香教,所借就是白莲教义。 其父王森,当初和徐鸿儒联手,在万历年间传播教义,想造大明的反,只是期间发生意外,官府逮捕了他父亲。 现在闻香教教主之位,不是他王好贤,而是盘踞山东的徐鸿儒! 王好贤言简意赅道:“说说你的来意吧。” 见王好贤这般默许,侯在一旁的武忠,却强忍心头惊意,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家主子此来通州,竟是来见白莲势力。 白莲,这是在大明官场,乃至是民间,提都不能提的事情,往往是发现一个,处决一个,发现一群,处决一群。 武忠满是疑惑,自家主子是什么时候,了解到白莲势力的,为何他先前毫不知情? “如今那紫禁城的狗皇帝,刚愎自用,滥用民力,闭塞言路,倚重厂卫和幸臣,这些王教主都清楚吧?” 武长春神情自若道:“甚至在天津那个地界,全凭个人喜好撤卫设府,期间竟谴派官兵滥杀无辜,将天津漕帮连根拔起。 只怕贵教那时的损失不小吧? 难道王教主的心里,就没有想过造大明的反?推翻这个残暴不仁的暴君统治吗?” 王好贤一顿,眉头紧锁起来,心里警惕起来,他不知道这个‘李之忠’,究竟是什么来路。 可他所讲的这些话,明显却知晓他们的很多秘密,这些话,让王好贤没有任何兴奋,相反却涌出很强的杀意。 “王教主,李某是朋友,不是敌人。” 武长春见状,表面平静道:“如果李某是朝廷的走狗,就不会以身犯险,来此秘见王教主了。 有些话,说的再多也是无用的。 这是大明皇家银号,所存一万两银票,您先收好,无需凭证直接兑付,若王教主心里想好了,可派人去这个地方。 到时咱们再详谈。” 说着,武长春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一封书信,放到桌子上,推到了王好贤的面前,脸上笑意不减,缓缓站起身来。 说着,向王好贤抱拳一礼,便拿着竹扇缓步向前走去,武忠见状,忙低首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老爷~” 见武长春走出屋舍,王忠忙走上前,皱眉道:“用不用小的~”说着,伸手向脖子比划起来。 “由他们去吧。” 王好贤静坐在太师椅上,双眼微眯,看着武长春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却暗暗思量起来。 第二百零二章:学子卢象升 离开王好贤所在,见身后无人盯桩,武忠悬着的心才算落下,小心的看着左右,对武长春说道:“老爷,您所言的混乱,就是白莲?” “不错。” 武长春手持竹扇,神情自若,嘴角微扬道:“说起来,还要感谢那陈一敬,若非此人在书信中,提了一嘴王森。 某还想不到白莲。 通过这个王森,某才算了解闻香教,了解徐鸿儒他们,这帮家伙早在万历年间,就密谋着结社传教。 现在麾下所收教徒,遍布北直隶、山东等地,漕运,就是他们彼此间联系的枢纽,此前被除掉的天津漕帮,就有不少他们的人。” 武忠:“……” 听闻这些秘闻,武忠的心里生出惊意,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大明治下的地方,竟藏着这么一帮家伙。 如果说真能煽动王好贤、徐鸿儒他们,在山东等地造反的话,那对大明的损害必然惊人,说不定能叫漕运停摆。 “老爷,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对咱们可是机会啊。” 武忠越想越激动,看了眼左右,低声说道:“一旦涉及运河的府县,被叛乱所累,那不止是京城,甚至是北直隶治下,都将被搅乱秩序啊。 若是趁着地方动荡之际,将此消息传回辽地,那……” “哪儿有那般容易啊。” 武长春轻叹一声,摆手道:“在这件事情上,咱们仅仅是暗中推动一番,是否能促成此事,现在还说不准。 这些时日,京城是回不去了,要在通州待些时日了。 王好贤这个家伙,可不是那般好对付的,毕竟他爹王森,就是麻痹大意之下,才被明廷逮捕的。” “那就投其所好。” 武忠听闻此言,嘴角微扬道:“只要能知晓此人的喜好,那咱们就能对症下药,看来要设法打探一下,此人的相好,或者其他的了。” 武长春笑道:“孺子可教也。” 作为武长春的左膀右臂,武忠的能力和眼界,还是有的,不然武长春不会到什么地方,都会带着武忠。 潜逃回辽东的路径,被彻底的堵死了,加之其岳丈李永芳的威胁,武长春心里比谁都要清楚,若是这般灰溜溜的逃回大金,等待他的命运只怕不好。 毕竟以范家为首的八大家被铲除掉,先前辽左一战大金惨败,这对八旗劲旅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当初就是怕死,才投效到建虏麾下。 现在若叫武长春去死,那肯定是不行的。 既然后路都没了,所能做的事情,就是给效命的主子多多办事。 大明的表面,看起来是那般风平浪静,可实则背地里所藏暗涌,却是多到数不清的。 似乎这是每个王朝,在步入到后期的时候,前面所积攒的矛盾和隐患,在到了一定程度后,就会交替爆发出来。 通州城的繁华,在武长春的眼里,是那般的短暂。 倘若真能说服王好贤,折腾一些大事情,那依赖漕运而活的通州,必将萧瑟! “这位兄台,请问哪里能雇佣便宜的车驾?” 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叫武长春一愣,下意识心里一紧,转身看去,却见几名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面露笑意的看向自己。 这是来进京赶考? 武长春眉头微蹙,心里暗暗思量。 说起来,今岁的秋闱,在京城没引起太多注意,毕竟朝野间的变化太多,使得很多人的注意,都没关注到这点。 “从这里出发,穿过前方的街道口,向左转走七百步,有一家皇店所开车马行。”武长春收敛心神,手持竹扇,拱手一礼道:“不贵,三枚大钱,就能乘坐去往京城的车驾,赶到东便门那边。” “竟是皇店所开车马行?” “这还真是稀奇啊。” “三枚大钱,倒是挺亲民的。” “建斗,那我等就快些去吧。” 几名读书人闻言,诧异的说了起来。 武长春见状,笑着说道:“听几位的口音,倒像是江南那边过来的?可是为赶考一事提前进京的? 不才…李之忠,乃通州生员。” “见过李兄,不才…卢象升。”卢象升闻言,笑着拱手道:“我等的确是为赶考,提前来京城的。” 听闻卢象升所讲,武长春简单寒暄几句,说起来,正旦一过,到天启二年,就是举办会试的日子。 大明各地的生员,都将齐聚京城,为考取功名而努力,一些相隔远的生员,那可都是提前一年,甚至更久,便出发赶赴京城。 科举,这是大明读书人,都极为在意的事情,能高中进士榜,那便代表鱼跃龙门,自此不如仕途。 拜别武长春,卢象升一行人,朝皇店所开车马行而去。 “建斗,这通州不愧是毗邻京城的要地啊,倒是不比苏杭差多少啊。”张之象面露笑意,背着包袱,看着热闹的街道,“不过刚才那位兄台,说皇店开设车马行,还是每日往返京城到通州,倒是稀奇。”???.23sk. “谁说不是啊。” 随行的陈志仁,皱眉说道:“皇店,那不是掌店太监所守?前些年,这外派离京的太监,可没有什么好东西。” “子忠慎言!” 卢象升听闻此言,对陈志仁说道:“我等此来京畿,是参加会试的,不要因讲不该说的话,惹祸上身。 新君克继大统,所做诸事,不也有传到江南的吗?不说别的,单单是辽左一战,就大涨我大明雄威啊。” 自朱由校克继大统,御极天下以来,忙于谋划各种部署。 这一年多的时间,看似所影响的只是大明北方诸地,可产生的沉淀效应,对江南诸省也有不少影响。 “不错。” 张之象点头应道:“说起来这个建虏,本是我大明的臣属,可却敢行叛乱之举,万历年间的那场征伐,叫我大明损失惨重。 本以为朝廷对辽一事上,不会表现得这般强势,没想到新君克继大统,辽地遭遇建虏侵掠,竟能打出这般漂亮的一仗啊。” “能打赢这一仗,那就会有下一仗。” 卢象升眼神坚定道:“说不定要不了几年,这建虏叛乱之事,就能被朝廷给彻底镇压下来。 到时建虏奴酋努尔哈赤,包括其他建虏首恶,都将在战场上被大明雄师阵斩。 如果这次能高中,某倒是希望能去辽东,不为别的,就为那些被建虏残忍杀害的辽民!!” 大明从不缺少热血士子,尤其是那些没有参加会试的生员,或许他们的出身不一,但那颗忠君报国之心,还是很强烈的。 只是在这一批批生员群体中,能够考中进士榜,步入大明官场后,被所生的那种风气影响下,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往热血激进的信念,渐渐的就会被击碎,多数人都向现实低了头,选择和光同尘。 理念,其实是这人世间最难坚守的,残酷的现实,总会让你用这样、那样的方式低头,能够迎难而上,不惧艰险的人,往往是各领域的翘楚。 像进京赶考的卢象升,包括步入仕途的孙传庭、陈奇瑜等一众栋梁,都在用他们的一生,诠释着他们所坚守的理念,天启朝的大明,从不缺少务实、肯干的栋梁,坏就坏在了风气上。 第二百零三章:京城维新(1) 大明京城,作为政治、军事、文化、经济中心,可谓是大明的核心腹地,这里聚集着众多的群体。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 生活在此方天地下,就必会被五斗米所折腰,什么风气,什么理想,什么抱负,都要以填饱肚子为前提。 倘若连饭都吃不上,谈这些虚的,那都是不切实际的。 外城,崇北坊。 “陛下先前所言,大明从不缺人才,缺的只是正确的引导,不受不正之风影响,坚定务实的理念,就一定能办成大事。” 陈奇瑜一身儒袍,走在这热闹的街道上,神情感慨道:“每每想起这些话,下官心里就甚是感慨。 能说好一件事情,远没有脚踏实地做好一件事情,要来的实际。 通过京城的规划和改建,期间所发生的种种,下官才算真正明白,陛下所说的这些话,究竟是何意。 孙阁老,下官时常在心里想,朝中的衮衮诸公,争这个,争那个,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仅靠一个‘争’,就能让大明革除弊政、国库充盈吗?” “玉铉啊,你所问的这些,本辅无法答疑解惑。” 孙承宗眉头微皱,轻叹一声,“甚至这也是本辅所疑虑的,朝中风气的逆变,在朝形成已久。 真要去溯本求源,本辅亦不知该追溯到什么时期。 既然事情无法寻求真相,那吾辈所能去做的,就是把份内之事做好,这样终究能为大明社稷,做出些改变。” 时下的崇北坊,和往昔的崇北坊相比,或许整体的建筑格局,并没有太大改变。 然街道变得整洁了,进出城拥堵的问题得到有效缓解,城内河开始变得清澈起来。 以往在固有的印象里,这外城各坊的秩序、环境很乱很差,尤其是崇北坊这边,更是典型。 但随着顺天府衙,增设规划直隶厅,拟定一系列整治措施,外城各坊的整体情况,都在悄然发生改变。 “玉铉,真没想到在这般短的时日内,这外城各坊所设的巡检司,就能起到这般大的作用。” 孙承宗面露笑意,看向陈奇瑜说道:“这一路走下来,仅仅崇北坊的改变,就和先前所想完全不同。 陛下此前所言不错,治理京城的内外坊,就不能粗管粗抓,尤其是在最基层,仅靠所谓坊正去管,那怎可能管的过来啊。” “的确是这种情况。” 陈奇瑜点头说道:“当前外城各坊所设巡检司,隶属规划直隶厅,从职权上来讲,只能算是杂泛差役。 但是从所取成效来看,以后定为顺天府衙所辖分属,是一种必然趋势,这种下沉式的治理,远比京县的治理要好。 陛下先前就曾提及过,顺天府衙所辖宛平和大兴两个京县,会等外城各坊改建竣工,就顺势裁撤掉,并明确京城划区管辖。” “这件事情本辅也知晓一二。” 孙承宗神情唏嘘道:“当初知晓此事时,说实话,本辅心里是不解的,是担忧的,毕竟裁撤京县,看似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可实际却牵连很多。 不说别的。 仅仅宛平和大兴两个京县,所分管的区域和治下户籍,倘若处置不当的话,都会给京城带来风波。 然在见到外城各坊巡检司,所肩负的职责差事后,本辅却不这般想了,或许这便是陛下所谈到的精细化治理。” 京城这个地界,人口超百万众,是大明境内的第一大城,每天流通的人口,都是极为可观的规模。 可是对于京城的日常管理,在朱由校的眼里看来,是那般粗管粗发,特别是职权分散重叠很严重。 顺天府衙、宛平县、大兴县、五城兵马司…… 似乎哪个衙署之中,都有相应的治理职权,尽管每个衙署都分的很细,然这也给各个衙署,相互推诿提供便利。 这不出现问题还好,一旦出现紧急事故,所造成的混乱必然严重。 京城的规划和改建,不是一蹴而就的,这必然是一个从基层颠覆,重塑,厘清,分权的过程。 “当前崇南坊那边,搬迁和拆除等差事,推进的如何了?” 孙承宗缓步向前走着,看向远处的街道,似站有大批差役,对陈奇瑜说道:“陛下对京城的整体规划和改建,是极为重视的。 尽管这些时日,陛下忙于处理朝政,没有过多询问规划直隶厅的事宜,但叫本辅在内阁分管这一事宜,就能看出陛下的重视。” “推进的比较顺利。” 陈奇瑜出言答道:“随着三大营在城驻地的逐步迁移,规划直隶厅这边,忙着各处地块的丈量。 涉及到崇南坊百姓的迁移,还在逐步推进中。 好在皇店这边,尊奉陛下旨意,抽调钱财和人手,筹建起十几家建筑商行,着手参与崇南坊改建事宜。 崇南坊这边的青壮,多数被招募进这些建筑商行中,这无疑是减轻了规划直隶厅所面对的压力。” “规划、审批、竞标、营建、审查……” 孙承宗停下脚步,轻叹一声,“对京城的规划和改建,陛下提供一种全新方式,这无疑是在摒弃徭役制度。 对于我们来说,这无疑摸着石头过河。 像这些新设的建筑商行,通过竞标购买所划地块,严格按照规划直隶厅,所规划建筑图样营建,等到全面竣工以后,经规划直隶厅所辖衙署,进行相应审查。 至于部分竞标承建的建筑,房产就归属他们所有。 以后要对外进行售卖,需到顺天府衙所设衙署,进行登记和确权。 这哪里是单纯的规划和改建京城,这分明就是厘清职权、培养产业、发展商业,等这些事情做出后,想必朝堂又会掀起风波。” 想在大明实现拨乱反正,就要打破层层旧枷锁,引进新理念,通过潜移默化的改变,来不断推动大明的变革。 仅仅是规划和改建京城,朱由校就有诸多谋划要落实,他要增强大明城市治理发展,所欠缺的那些短板。 通过孙承宗、陈奇瑜这些大明栋梁,替大明在城市治理发展,先行探索出一条新路,并逐步推广开来。3sk. 没有相对成熟的治理发展体系和观念,就想逐步去改变大明,那无疑是空中楼阁,风一吹就会轰然倒塌。 第二百零四章:京城维新(2) “长久以来,京城每逢大雨来袭,就会形成雨水堆积、道路泥泞等诸多问题,尤其是外城各坊,这一现象就更为明显和突出。” “这种情况必须妥善解决,通过所查阅的相关案牍,我发现一个严峻现象,每逢雨季来临时,京城各坊所用水,就会变得浑浊,下的时间越长,浑浊程度越严重,这也导致染病的群体很多……” “城池的地下设施和筹建,是京城整体规划和发展的重要组成,当初我等在西山出任吏员时,陛下就多次强调过,当人口聚集到一定程度,就必须要划分出不同属性,以满足居住、生产等各项所需,尤其是完善的地下设施,是确保区域良性发展的关键。” “只是京城远比西山要复杂的多啊,尤其是内外城墙的围堵,无疑给地下设施的规划和筹建,造成极大的麻烦,拆除城墙是绝对不现实的,可怎样将内外城营建的地下设施,有序延伸到城外排出,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啊。” “还有就是外城各坊的地下设施,必须要统一规格和标准才行,毕竟各坊的地势是存有诧异的,倘若一个坊,一个坊的单独营建,就在所难免的会造成……” 在孙承宗、陈奇瑜来到崇南坊时,就发现规划直隶厅所辖市政局,聚集着数十众的所属吏员,神情严肃的探讨着。 声音之大,隔着很远都能听见。 “这是市政局的所属吏员?” 孙承宗眉头微皱,看向陈奇瑜询问道。 “没错。” 看清那些吏员,所穿的特制袍服,陈奇瑜点头道:“是市政局的所属吏员,看来他们这边遇到问题了。” 孙承宗开口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顺天府衙所辖规划直隶厅,是朱由校所定规划和改建京城的衙署,先前在大明并没有此类衙署。 作为探索城池建设和发展的先驱,规划直隶厅听起来品级不高,但内部所辖的分属机构却很多。 在大明现有这种氛围下,想做成某些事情,实现某领域的拨乱反正,就要重塑框架、厘清职权、明确秩序,唯有这般才能做成该事。 当前规划直隶厅,在编吏员就达七百余众,并无吏部所授的品级,仅仅算顺天府衙所征的杂泛差役。 但是这些在编吏员的来头,一个都不简单,多数都是读书人,甚至不少还是生员,嗯,他们就是被迁移安置的辽民群体。 这批规划直隶厅的吏员,每月所开粮饷,皆是内帑进行调拨。 之所以绕开吏部,不给他们明确的品级,而是选择先筹建起来做事,是朱由校不想浪费时间。 毕竟顺天府衙这边,要增设规划直隶厅一事,真在朝中有司进行商榷,姑且不说会引起怎样的争议。 单单是商榷个一年半载,那都是稀疏平常的情况。 先把外城规划和改建做好,等见到切实改变的成果,到时授予相应的品级,哪怕朝中有人以此说事,朱由校也能乾纲独断。 “拜见孙阁老。” “拜见陈府尹。” 本聚在一起探讨的市政局吏员,瞧见孙承宗、陈奇瑜他们来来,一个个忙拱手作揖道。 “无需多礼。” 孙承宗摆手说道:“陈克静,你们市政局的主要骨干,全都聚在崇南坊这边,可是地下设施的规划,遇到什么难处了?” 规划直隶厅所辖吏员,全都出自西山,所构建的那套班底,亦是借鉴西山所组班底。 先前孙承宗坐镇西山,负责整体建设时,那才叫一个艰难,很多决定,都是朱由校明确的,但具体的落实,却是孙承宗在做的。 能简拔起的那批吏员,都是辽民群体的精英,而像陈克静这些吏员,更是从其中脱颖而出的,所以孙承宗心里都有印象。 “孙阁老,的确是遇到不少问题。” 陈克静神情正色,微微欠身道:“当前崇南坊的搬迁和拆迁,在有条不紊的推进,可涉及市政局的范畴,一部分却遇到较大问题。 尤其是地下设施的规划,很多问题都是较为棘手的,这些是目前汇总的案牍,还请孙阁老阅览。”???.23sk. 说着,陈克静拿起一份案牍,在众人的注视下,递到孙承宗面前。 当初在西山明确筹建各类区域,尤其是涉及各项产业工坊,以满足各项需求,朱由校就有意识的通过孙承宗,培养所遴选的那批读书人和生员,用较为超前的方式,完成各项规划和建设。 大明不缺务虚的官员群体,所缺是务实的官员群体,朱由校一直在做的,就是通过自己的方式,培养出一批批各领域的专业官员。 财政、基建、河政、冶炼、造船…… 大明太多的领域,都需要专业的人才,来帮助朱由校撑起框架,并逐步实现量变。 不过这件事情,没有十年、二十年的持续和沉淀,根本就见不到相应成效,好在朱由校有足够的耐心。 毕竟朱由校所做的事情,是彻底改变大明官制,重新厘清一套行政班底,这可比打天下要难多了。 朝中的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宣党、昆党等派,都担心天子要推动新政,可在他们没在意的地方,说是新政也好,说是维新也罢,已然在悄无声息间缓慢推进着了。 “这些问题的确很棘手。” 孙承宗在看了以后,递给身旁的陈奇瑜,皱眉道:“看来规划直隶厅这边,有必要展开一次全体研讨了。 尤其是各类建材消耗,真要等地下设施开始筹建,仅靠西山和各地皇庄,所筹建的那些产业供应,根本是不够的。” “的确是这种情况。” 陈奇瑜翻看着案牍,正色道:“尤其是地下设施的对外疏通,倘若这一核心问题不能解决,那就算地面建筑规划,做的再好,真等外城各坊全面竣工,所暴露出的问题,也会让这一成果大打折扣。 陈克静,你即刻带队,领着市政局的人,将各项问题进行分类。 明日,不,等后日,待各局所遇问题都明确分类后,在顺天府衙召开研讨,集中解决这些问题。” “喏!” 陈克静当即拱手道。 第二百零五章:学院派(1) 阳光明媚的清晨,带着几分寒意,秋九月的尾巴悄然而逝,十月下的京城,依旧热闹非凡,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朱由校一身青衫儒袍,腰间佩戴暖玉,手持一把象牙扇,走在这明时坊的坊道上,眼前热闹的场景,让朱由校脸上露出笑意。 大明读书人嘛,要的就是这调调。 魏忠贤、王承恩、刘文炳、陈光裕这些人,提心吊胆的紧随在天子身边,以隔开拥挤的人群。 那警惕的眼神,不时就会飘向某一处。 在这热闹的人流之中,以朱由校为核心,分散跟随着百余众便衣御前亲卫,以确保天子的安危。 “这天儿是渐渐冷了。” 朱由校边走边说道:“现在各地的皇店,开始预售煤炉了吗?尤其是辽东那边,杨朝武他们开过去没?” “回皇…少爷的话,老奴听说北直隶各地皇店,都开始预售煤炉了。” 魏忠贤神情有些不自然,微微欠身道:“至于辽东那边,听说皇店开的还不少,甚至锦州、广宁、海州、辽阳、沈阳等地,都筹建起工坊了……” 朱由校脸上露出笑意,杨朝武他们所领皇店差事,发展势头确实强劲,对调整区域内物价,起到了不错的助力。 看来所定的培养机制,算是良性运转起来了。 处在小冰河时期下,大明北方每每冬季临来之际,气候就开始变得冷起来。 一个粮食需求。 一个取暖需求。 都是朱由校必须关注的。 或许涉及政务、军队等领域的改革,需要较长的周期,去逐步的向前推动。 但牵扯到民生的问题,朱由校却要尽快向前推。 大明北方的冬天,不像后世那般有集体供暖,家境富裕的人家还好说,怎样舒服怎样来,反正有银子,不怕。 但家境不富裕的百姓,那都是靠身体去抗冻,可往往是抗着、抗着,就有人在睡梦中冻死了。 似这种情况必须有效避免。m.23sk. “等回去以后,叫杨朝武他们来见本少爷。”朱由校想了想,伸手对魏忠贤说道:“有些事情要明确一下。” “喏!” 魏忠贤忙欠身应道。 对天子突然心血来潮,要离宫微服私访,魏忠贤、王承恩、刘文炳他们的心里,是一百个不理解。 这好端端的,怎想起微服私访了。 倘若在此期间,敢出现任何差池,那他们脑袋不保。 紫禁城就像一座高高的围城,隔绝了宫内外的联系,也将朱由校圈禁在宫墙内,对他而言这并非什么好事。 像他所谋划的诸多部署,是否能看到相应的成效,并非是通过一封封所呈奏疏,透过那冰冷冷的文字,就能瞧出来的。 想要多了解民间的改变,还是要通过自己的眼睛去看。 现在内廷有司和京卫都督府,全是朱由校擢升的心腹,涉及宫中的任何事宜,对宫外来讲都是秘闻。 想打探,也不可能了解到。 时不时来一场微服私访,也不会出现任何纰漏和隐患。 “这内城各坊的环境,比先前要干净很多啊。” 朝大明税政学院而去时,朱由校明显觉察到明时坊的环境,比先前要好很多,笑着对刘文炳说道:“老刘,听说外城各坊那边要好更多,是真的吗?” “是,是。” 刘文炳心里一紧,有些紧张的说道:“这都是规划直隶厅所为,据说外城各坊治下,还增设一批巡检司。 和先前的环境相比,那简直是天和地的差别。 先前还时常听说外城各坊那边,有不少的行盗之事,这五城兵马司的人,怎样缉捕都抓不尽。 可那些巡检司设立后,行盗之事就少了。 外城治安跟着好很多。 就是听说朝中的一些官老爷们,对陈府尹僭越大明法纪,私设巡检司一事,常有批驳之声。” “能为百姓谋福祉的青天老爷,还是少啊。” 朱由校双眼微眯道:“不看那些好处,反盯着一点不放,这就是咱大明官老爷们,一个通病啊。” 上疏弹劾陈奇瑜的有司大臣,很多。 然朱由校对这些奏疏,向来都是置之不理,全都叫司礼监留中不发了。 陈奇瑜在顺天府衙所做之事,皆是朱由校授意所为,很多部署和谋划,更是在探索新的模式。 别的不说,仅仅规划直隶厅所辖的吏员群体,其中能磨砺出来的,以后必然会得到朱由校的重用。 民政、基建、河政、造船、冶炼等诸多领域,大明急缺这些方面的骨干人才。 以后朱由校所谋定的新政,彻底向天下摊牌后,那才是大明迎来建设热潮的时候。 官办经济要发展。 民间经济要鼓励。 大明若想拨乱反正,若想中兴崛起,若想对外扩张,那中枢朝廷、各级官府就必须要牢掌命脉,引导着民间各个群体,朝各个领域发展才行。 但这些都是需要大批人才支撑的。 身处在大航海时代下,仅靠朝廷出钱出力,就想迈出去步子,那是不能长久的,必须要形成框架,形成产业,很多的产业,通过直观的利益,去驱动大明上下不断向外发展。 倘若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朱由校甚至都能看到,属于大明的工业革命,当然这需要二十年,三十年的发展和沉淀。 没有任何事情,是一蹴而就的,都需要脚踏实地的,一步步向前迈进。 “少爷,税政学院到了。”王承恩微微低首道:“不过学院那边,所聚的读书人,很多。” 被王承恩这般一提醒,朱由校抬头看去,就见到大明税政学院正门,聚集着众多的人群。 大明税政学院所在,是在原盔甲厂的基础上改建的。 随着西山那边的建设不断推进,不止是火药、火器这些工坊,被朱由校给迁移到西山去了,就连盔甲厂、王恭厂等所辖冷兵器锻造工坊,也都陆续迁移到西山去了。 京城治下的用地本就紧张,像牵扯到军工的产业,想形成规模化批量生产,必然会占据大量土地,既然是这样,那不如都集中在西山去,这般也不用占京城的地了,军工产业也能发展起来。 第二百零六章:学院派(2) “税政乃国朝之根脉,是兼济天下的核心,国朝的赋役制度,应秉承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理念,正如陛下所设国税处,剥离户部所辖清吏司,涉及关税、商税之权,乃是为更好的精准收税。” “你说的不对吧?这些时日,我等在税政学院所听,多次听到这个精准收税,这莫不是给尔等提供官缺,所倚仗的跟脚吧?” “不错!有明以来,国朝的赋役制度都是有定数的,虽有调整和变动,但从没有说过为了收税,就单独特设一个学院,甚至能比肩国子监,倘若是这般的话,这不是对大明所奉科举的践踏吗?” “你们所言的官缺,是八九品的基层官员吗?你们了解税政学院的考核吗?你们知晓税政学院的淘汰吗?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税政学院的严肃性,不是通过几句谣言,就能轻易动摇的……” 朱由校来到大明税政学院正门,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几名税政学院的学子,立于所摆方桌后,而有大批生员和读书人,接连不断的进行发问。 “少爷,近期从各地进京的读书人,不断增多。”魏忠贤小心翼翼的看着左右,对朱由校解释道。 “明年就是新君所开会试,这些人多来自距京畿较远的地方,所以在了解到大明税政学院之事,难免会云聚于此。 面对种种的质疑声,税政学院这边,每天都会安排本院学子,以讲解学院诸多事宜,渐渐的就演变成对赋役制度的探讨。” “时间过得真快啊,要不了几个月,就该举办春闱了啊。” 朱由校看着诸多的学子,感慨道:“大明的朝堂和地方官府,又将通过这场会试和殿试,补充一批新鲜血液了。” 科举对大明读书人来说,就像是跃龙门一般,先前寒窗苦读,其中辛苦唯有自己最为清楚。 能越过这个龙门,那自此身份就发生改变。 考中状元、榜眼、探花者,无不是此时代的佼佼者。 能通过会试,参加完殿试,成为大明进士的,亦是该时代的翘楚。 不能说科举不好,儒家思想不好,只能说该教育体系,适合于何种形式下。 如果大明所秉承的思想,依旧以小农经济为主,不想积极对外扩张,那贯彻科举制就够了。 毕竟儒家思想发展到当下,已经算是非常完美的存在,有利于王朝的统治和巩固,特别是愚民的那一套。 靠着儒家思想,只要王朝不面临多方面危机,想要维系基本运转和统治,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然而时下的大明,已步入到王朝统治后期,这是历史周期所造成的,若是不变,若是不改,那命运的车轮就会无情碾压。 在朱由校的眼里,儒家思想最不好的一点,就是禁锢了思想,排斥一些非儒学派。 一切的核心,皆是围绕科举,围绕当官而运转的。 或许在这其中,的确有一批人,并没受到该思想的影响,但多数读书人,却深受此思想影响。 大明可不像后世那般,拥有便捷的交通设施,拥有发达的通讯条件,人的思想一旦形成,那三观就很难改变的。 或许在别人的眼里,他们的言行举止是守旧,是固执,可他们自己却不这般想,他们明明是维护正统! 思想,永远是最难改变的。 一个人想说服另一个人,将自己所秉承的思想,强加到对方的身上,这本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建斗,真是没有想到,我等此来京城赶考,竟遇到这等事情。”张之象眉头微皱,看着眼前辩驳的场景,说道。 “能通过税政学院入学考核,就能进该学院进修,期间通过学业考核,就能被授予相应的官职,外派到各地去从事税政。 这在先前简直是闻所未闻。 还有来京城的这几日,还知晓大明官报这些报刊,这在南直隶那边,都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的确,此番进京赶考,叫我等颇有些井底之蛙的感触啊。” 陈志仁感慨道:“大明税政学院,就目前来看,其实并不能看出好与坏,毕竟谁都不清楚,他们其中所学究竟是什么。 那些人为了辩驳而辩驳,无视这一客观存在,明显是有失公允了。 说实话,某倒是对税政学院很感兴趣的。 毕竟税政乃国朝根本,让读书人为官,总好过天子外派镇守太监,名义上是为征税,实则是为横征暴敛好吧。” 张之象、陈志仁的这番话,卢象升在听完以后,却陷入到沉思之中,对眼前这个税政学院,显然产生了疑虑和好奇。 说来也巧。 卢象升他们所在的位置,跟朱由校一行待的很近。 魏忠贤、王承恩他们,听完陈志仁所讲的这些,无不是眉头微皱的看去,这般说内廷外派的镇守太监,真是够大胆的。 “几位兄台,也是来了解税政学院招收的?” 在魏忠贤他们错愕下,朱由校却面露笑意,朝卢象升他们走来,拱手道:“听说这税政学院招收,入学考核极为严苛啊。” 卢象升见状,眸中掠过一抹疑惑,然却抬手还礼道:“我等不知税政学院招收,只是初抵京城,知晓这件事情,才过来看一看。” “原来如此。” 朱由校笑着说道:“每年大明税政学院,都会举办两次招收考试,一次三月,一次八月,前者针对的是生员,后者针对的是读书人。 其实税政学院的好与坏,唯有进到里面的人,才能真正知晓。 多数人不理解天子,为何要特设大明税政学院,也算正常的事情,毕竟这在我大明从无先例嘛。 是某孟浪了,在下黄景仁,算是京城人士吧,不知几位兄台?” “不才…卢象升,常州人士。” “不才…陈志仁,常州人士。” “不才…张之象,常州人士。” 见朱由校这般客气,卢象升、陈志仁、张之象几人,纷纷拱手回道。 命运有些时候就是这般神奇。 朱由校微服私访,前来税政学院这边视察,就是想看看情况怎样,为接下来涉及赋税的谋划,想想怎样有序推进。 毕竟涉及赋税的谋划,那都是大事,必须谨慎再谨慎。 倘若稍有不慎,就会给大明地方造成影响,可能好的政策,也会变成害民之策。 却不曾想过来以后,见到了鼎鼎有名的卢象升。 此时的卢象升,是那般的年轻。m.23sk. 在原有时间线上,卢象升22岁考中进士,仅仅是这一项,就不知碾压多少读书人,有些读书人,甚至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考过会试,去参加殿试。 这是为丞相之才! 魏忠贤、王承恩、刘文炳、陈光裕他们,内心深处满是好奇,为何天子对卢象升几人,表现得这般随和? “没想到京城有这般多的变动,新颖的情况出现,都是天子所裁决明确的,原来大明官报的出现,还藏着这等深意啊,叫贪官污吏彻底遗臭万年,妙哉!” “黄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等初来京城,还真是了解的不多,没想到辽东大捷的背后,还藏着这般多的秘密啊,枢密院,竟然遭受朝中衮衮诸公的反对,若没有这一总理平叛,恐辽东一战还真不好说啊。” “看待事情的本质,我们不能只看一面,其实有很多事情,都要从多面去看才行,这不就是孔圣人常言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或许某所言不够准确,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不错,别人所说的,终究是他们想说的,至于那些他们不想说的,或许就是他们所在意的地方吧。” 接触到卢象升他们,朱由校一行也就交谈起来,这一聊就是很久,通过这次的交流,朱由校算是明白一点。 大明人杰何其多,一个人的眼界和胸怀,不能以年龄来作为衡量标准。 同样的道理,就算日后想要谋改科举,更换大明遴选官员的制度,也不能当下就将科举一棍子打死,期间能鱼跃龙门出来的士子,也是有不少有用之才的。 如何从中去发掘这些人才,并将他们放到不同的领域培养出来,是一门很深的学问,这亦是朱由校所必须要做好的。 第二百零七章:钱法归一 事关人才的培养,不管是哪一领域,都需要长久有序的推进,才能在到达某一临界点,形成井喷效应。 一旦能顺利迈进该阶段,才是大明蓬勃发展之时! 朱由校清楚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要不断扶持和夯筑,去重塑秩序和框架。 乾清宫。 和京城的繁华热闹相比,皇帝所在紫禁城,就是威严和冷清。 一动一静间,彰显出大明在改变,在变好。 倘若有朝一日,紫禁城变得热闹起来,那大明离倾覆就不远了。 朱由校负手而立,站在乾清宫正殿前,明黄团龙袍穿在身上,衬托出他那笔挺的身躯。 看着眼前耸立的殿宇楼阁,挺拔而站的大汉将军,朱由校抬脚向前走去,被传召的毕自严紧随在后。 “毕卿,国税局奉旨离京,清查和厘清直隶境漕运钞关,增设地方国税局,所取得的成效,朕很满意。” 朱由校面露笑意,边走边说道:“按照这种趋势来看,最多三年时间,涉及关税和商税之事,就能彻底鼎立下来。 这对国库每年所增财源,会有不小的改变。 说起来大明财政制度,存在诸多问题和弊政。 诸如田赋、丁税、关税、商税等等,都需要阶段性的调整和厘清。 真正可以做到该收赋税的,多收赋税;该少收赋税的,少收赋税;该不收赋税的,不收赋税。 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就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口号,年年有,年年说,可真正有多少官员,做到这一点了?” “陛下所言极是。” 毕自严神情严肃,眼神坚定道:“大明所定赋役制度,是统治天下的根脉,这背后所牵扯到的层面很多,涉及到的利益很多。 朝中很多大臣,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赋役制度的调整和厘清,和他们牵连很大。” 被誉为大明财相的毕自严,对于财政领域有着独到见解,大明的赋役制度,是极为复杂的存在,非专业性人才涉足财政,会给大明带来很强的破坏性。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在财政领域做事的。 “毕卿归京也有几日了,知晓大明财政学院的事情了吧?” 朱由校继续走着,对毕自严说道:“总是有那么一些人,贼心不死啊,明里暗里的抨击财政学院,想破坏该院的正统性。 他们想要干什么? 无非是不想从朝廷这一层面,去逐步的调整赋役制度,以此来确保他们的利益,至于朝廷怎样,百姓怎样,他们并不关心。” “臣多少了解到一些。” 毕自严微微点头道:“明年三月就要进行春闱了,是朝廷举办抡才大典的重要时期,天下读书人会持续进京赶考。 虽说大明财政学院开设之初,陛下就曾降下旨意,允许天下生员和读书人,皆来报考财政学院。 但一些地方毕竟相距京畿偏远,所以事先并不清楚这些,造成当下这种情况的,跟一些人背地里推波助澜有关。” 统御大明这一庞大国度,溯本求源之下,摒除掉那些缠绕在表象的层层樊笼,最核心的就是利益。 既得利益群体,不愿丢手。 新兴崛起群体,想要进取。 各个阶层之间,各个级别之间,所处的位置不同,所坐的高度不同,受地域、信息等多方面因素影响,就会造成内部的争斗。天籁小说网 朱由校作为大明天子,算是此人世间的最强者,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重划利益,打击少数派,照顾多数派。 只是这些事情,说起来很容易,只要动动嘴就行,但背后需要付出的辛劳和努力,却是常人所难想象的。 “他们越是这般,朕越不能叫他们遂愿。” 朱由校停下脚步,面露倨傲道:“大明不是少数派所能说的算的,想以此来胁迫朕,胁迫朝廷,未免太可笑了一点。 朕做的事情够多了,杀的人也不少,可总是有一些人不长记性。 这跟所谓的政见、理念无关,纯粹就是一种自我保护,可人人都这般的话,那大明岂不没了章法和秩序?” 回想起从他御极登基后,朝堂上掀起的纷争,地方上形成的矛盾,朱由校深刻明白一点,所谓的派系之争,所谓的反叛趋势,终究只是表象而已。 归根到底啊,是大明迈向王朝统治的后期,这是一种历史周期规律,这片神州大地,所承载的能力达到极限。 以土地为主产的核心所在,大明所构建的国制,无法相辅相成的完成自我调节,那就会爆发一场场危机和隐患。 维新求变,是大明唯一能走下去的路。 “先前毕卿和孙卿,给朕所呈递的密奏,朕都看了。” 朱由校神情正色,看向毕自严说道:“涉及到其他的财政问题,朕还有时间和耐心,允许慢慢做,慢慢调整。 毕竟贪心不足蛇吞象。 但有一件事情,要动动了。 钱法! 看似在国朝政务中,这是很不起眼的一项,可实则所起到的作用,所产生的连锁反应,却又是那般的深远。 以至于从朕御极登基以来,朕没有在内阁这边,听到一个人,提及过此事,更别说呈递的奏疏了。” 毕自严心里一紧,透过天子冷厉的眼神,毕自严知晓天子定然是知晓了一些什么。 钱法,即大明货币制度。 这不仅牵扯到货币铸造发行,还涉及到赋役各层面,关键对涉足民政的领域,或多或少的都有所挂钩。 “朕要叫钱法归一,重新厘清涉及钱法的诸多事情。” 朱由校强忍怒意,负手而立道:“大明在地方上,所放宽的铸币权限太多了,以至于有太多的官员,包括别的群体,相互间上下勾结,私铸滥铸成风。 既然没人提及此事,那朕就来提及此事。 明日朕会在乾清宫,召内阁、户部、工部、内政部有司大臣,商榷钱法归一要务,废除工部所辖职权,厘清钱法归属,包括地方上铸币局的二三事!” 第二百零八章:币制改革(1) 大明拖欠的历史账太多,几乎每一代都有,有解决的,有没解决的,历朝天子所面对的文官群体,所站跟脚都是一致的。 毕竟自始至终,这些大明的文官群体,都奉儒家思想,修圣贤之道,哪怕出身不同,地域不同,可是意识形态都是相同的。 儒家思想的守旧和固化,就这样一代代传递下来。 若大明遇到英明的君王,还好,能窥破这些隐晦的真相,利用各种手段和帝王心术,跟文官群体斗争博弈。 若大明遇到昏庸的君王,就会加速问题的堆积,并将隐患和矛盾扩大,待到驾崩后,将问题传给下一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帝这个职业,看似掌握着滔天权势,掌生杀大权于一身,可实际上却是很被动的。 毕竟不是谁生来就会当好皇帝的。 倘若遭遇后宫干政、权阉干政、权臣干政,想要一上来就掌握朝纲,明确自己的治政观念,并非是件现实的事情。 权力所带来的诱惑,叫大明皇权新老交替时,往往都会出现一段真空期,这已然成为一种规律。 翌日。 乾清宫。 “都看看吧。”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眼神坚毅,环视殿内诸臣,朗声道:“这些都是大明历年来,涉及钱法的案牍,都好好看看。 朝中有司衙署都忙,忙着争权夺利,忙着仕途攀升,忙到明知钱法方面,存在诸多弊政和问题,却从未有人向朕提及过。” 方从哲、叶向高、刘一燝、孙承宗、李汝华、毕自严、王永光这些阁臣和廷臣,在听闻天子所讲,下意识相视一眼,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除了毕自严之外,谁都不清楚天子特召他们进宫,究竟是所谓何事,当听闻所议之事涉及钱法,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 钱法,看似在大明朝堂很不起眼,除非到国库异常紧缺时,才会被拿出提及一二外,平日里是不会被轻易提及的。23sk. 毕竟钱法一事,牵扯到的层面太广,涉及到的利益太杂,以至于谁都不敢轻易提及。 “都快点。” 乾清宫正殿内,魏忠贤、王承恩、王体乾几名内廷太监,指挥着大批内书堂宦官,搬桌子的搬桌子,搬案牍的搬案牍,一堆堆整齐的案牍,分门别类,一个个木牌,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有朝廷层面的。 有地方层面的。 有滥铸层面的。 有私铸层面的…… 在这些大分类之下,还有诸多小分类,为将此事妥善做好,内书堂所辖那帮年轻宦官,即预备太监队伍,不知累晕过去多少。 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们所做之事,所立之功,都会登记造册,以待在内书堂资历攒够,就会有所擢升。 想要马儿跑,就要常喂草。 孙承宗、李汝华、毕自严、王永光这些阁臣和廷臣,在朱由校的注视下,一个个神情凝重走上前,开始翻阅眼前的诸多案牍。 反倒是方从哲、叶向高他们,却表现得多少有些迟疑,毕竟钱法出现的混乱,和万历朝中后期财政崩坏,有着莫大的关系。 历史账或许会被拖欠,但从不会被遗忘,因为它就赤果果的摆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翻阅涉及钱法案牍的诸臣,越看,越心惊胆战,当一份份直观的汇总明细,在他们脑海里交织时,都觉察到问题的严重性。 大明以往从没有系统的汇总过某一领域的案牍,处理朝政的常规模式,就是碎片化的进行处置。 毕竟大明所辖疆域太大,同一件事情,从不同地方呈递到京城,那是存在较大的时间差的。 若是在朝不间断的等着某件事情,那大明朝堂就不要运转了,因为现有的官员队伍,根本就满足不了这等需求。 “看了以后作何感想呢?”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指着眼前诸多案牍,说道:“是触目惊心呢?还是毫无波澜呢?反正朕是触目惊心啊! 从万历中期开始,国朝所遇财政危机,就没被真正意义上解决过,地方上很多官府,都是靠遍设铸币局,滥铸制钱,来蒙混眼前的问题。 更有甚者,所铸制钱之低劣,叫人义愤填膺。 朕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心里都是怎样想的,朕看到这些案牍后,想杀人,把坑害大明社稷元气的贼臣恶臣,全都给杀了!!!” 朱由校的怒吼声,回荡在正殿之内,方从哲、叶向高这帮阁臣和廷臣,无不是心里一紧,纷纷跪倒在地上。 钱法,是大明统治的核心命脉。 可偏偏总是有很多人,将歪心思打到这上面,滥铸私铸成风,必然会导致大明金融领域的崩坏。 或许在这一时期,尚没有金融这一概念,但是朱由校心里却清楚,劣币淘汰良币,会给大明带来怎样的秩序混乱。 “第一个问题,朕要罢黜各府州县,所设铸币局,不管是经朝廷批准的,还是私自筹建的,全部罢黜。” 朱由校双眼微眯,神情冷然道:“制钱铸造,乃是国之命脉所在,岂能这般随意就能开设起来,那成什么了? 买卖吗!? 一个个在朝高呼重农抑商,维护大明祖制,可实际上做的那些事情,那件事情跟追逐利益没有关系? 简直是可笑至极! 各承宣布政使司所设铸币局,收归朝廷直辖,地方无权管辖,该铸造多少,皆由朝廷有司负责明确。” 钱法归一,最根本的一环,就是制钱谁来铸,是朝廷统筹铸造,还是地方胡乱铸造,这是牵扯到核心权力的根本。 大明吏治腐败的一项根源,就在于混淆的权力构架,没有制约的权力层级,才导致诸多问题的发展。 现在朱由校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强调规矩,重塑秩序,一步步的从各个领域入手,有效解决这些问题。 没有了辽东建虏肆虐的外患,使得大明的整体节奏,还是比较平稳的,这也使得朱由校在做很多事情时,都能表现得从容不迫。 “陛下,此事能否从长计议?” 方从哲硬着头皮,作揖说道:“大明各地所设铸币局,不能都这般轻易裁撤,毕竟这牵扯到的层面太多。 各地对制钱的需求不一。 各地所处的位置不同。 像云贵川这些偏远地带,如果说贸然裁撤掉多数铸币局,恐带来的麻烦会很多啊。 还有制钱所需铜料,很多时候都是匮乏的,这单一铸币局所产制钱,本就繁琐且缓慢,如果说……” 方从哲规谏所说一大堆,朱由校都听明白了,就是不能这般轻易裁撤,尽管方从哲所说的这些,全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毕竟大明现阶段的生产力,算是该时代的佼佼者了,特别是在冶炼领域的建树,算是很高的存在。 但是大明终究是比不上后世,有更高效的冶炼生产,有更方便的交通设施,从过去数百家铸币局,裁撤到只剩下十几家,这造成的影响和震动,还是很大了。 可是不这般痛下狠心的话,那大明金融领域的破坏,远比明知是毒药,还要不断喝下去,所要欠下的历史账更多。 “你说的这些都不是理由!” 朱由校眸中掠过一道冷芒,掷地有声道:“别给朕找这般多理由,朕既然决定这样做了,那肯定是有办法解决的。 其一,科研院这边,已研制出全新的钱范,明确了全新的铸造工艺,利用水力冲压的方式,能大幅提升铸钱效率。 其二,内廷所辖诸多皇庄治下,包括西山那边,都筹建起一批冶炼工坊,足以进行大规模铜料熔炼。 其三,各承宣布政使司所在,都将筹建起一批冶炼工坊,以为日后大规模铸造新制钱,奠定坚实的基础。 其四,朝廷将常设钱法侍郎一职,以后关系钱法方面的事宜,皆归该衙署进行直辖控制。 其五,朕要明确全新的币制,重新厘清钱法事,这个铸币权收归中枢,是必然的一种趋势!” 第二百零九章:币制改革(2) 朱由校做事常谋而后定,要么就不做,要做就打蛇七寸,要撇开表象的迷雾,精准抓住要害所在! 文官群体是庞大且驳杂的存在,不能上来就贴标签,下定论,这样会陷入极端内耗的境遇,不可取。 毕竟统御大明江山,单靠一个皇帝是远远不够的。 朱由校的这番话,在正殿内回荡着,尤其是最后两条,叫方从哲、叶向高他们听后,脸色无不微变。 常设钱法侍郎,直辖控制,全新币制,厘清钱法事,铸币收归中枢,必然趋势。 这其中的关键词,被他们在心里筛选出来,就知道天子所下决心之大,钱法一事动荡之多,便全都明晓了。 “陛下英明!” 在众人惊疑之际,毕自严上前作揖道:“钱法,关乎大明国本,倘若朝廷在此事上不明确,那后患无穷啊。 仅仅是地方有司滥铸,地方不法私铸,所造成的破坏和威胁,就是触目惊心的存在。 若是这些劣钱,在地方上大量流通,不仅会害民,还会破坏赋役制度,这些都是最直观的体现。” “臣附议!” 孙承宗紧随其后道:“钱法归一,就当前的形势来看,是一种必然趋势,若此事不能得到妥善解决,那朝廷日后所遇困境更多。 如果说制钱兑换银钱,出现大的浮动,所产生的威胁会更大。 时下大明各地有司,所征收的赋税,多数都不以有色而论,而是以折色来定,这给了很多人暴敛地方的机会。” 大明钱法一事,根本就不能深究,一旦选择深究,必然会牵扯到利益,必然会涉足到赋税征收。 受张居正新政影响,大明多数赋税的征收,都跟一条鞭法有关联。 但是配套的制度没有明确,也使得很多时候,各地百姓在缴纳各类赋税时,都会遭受到不同程度的盘剥。 这个盘剥,有地方官员,有地方吏员,有地方士绅、商贾等群体,毕竟在他们这帮人的眼里,百姓就是被盘剥的对象。 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没有任何思想担心。 “你们呢?!” 在毕自严、王永光先后表态后,朱由校冷峻的目光,看向了方从哲、叶向高他们,冷冷道。 “臣附议。” “臣附议。” 王永光、李汝华、韩爌、刘一燝这些人,尽管神情不一,但都先后站出来表态。 毕竟钱法上的问题,的确就明明白白的摆在这里。 “说完这件事情,那说下一件事情,钱法侍郎所辖衙署,归何处统辖。” 没有理会方从哲、叶向高他们,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继续道:“就现阶段所查出的钱法弊政,和工部所辖宝源局,户部有司未能尽到自身职责,是有着莫大关系的。 过去的事情怎样,朕不想深究。 毕竟钱法弊政,并非是在几年内,就能够形成的问题,这一点王卿和李卿,对此没有意见吧?” 户部尚书李汝华,工部尚书王永光,无不是心里一紧,身上生出冷汗,忙作揖应道:“没…没意见。” 钱法一事形成的弊政,出现这般大的问题,说起来他们是有连带责任的。 但朱由校考虑到李汝华和王永光,都是务实的能臣,都主抓着各自的要务,是朱由校很看重的谋划变革。 且钱法弊政的形成和发展,并非是在他们的任期内,就存在着的情况。 真要追查下去的话,前几任的户部和工部主要官员,那都要深究下去,这是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侯在一旁的魏忠贤、王承恩、王体乾相视一眼,心里那叫一个敬服啊。 自家皇爷的手段和城府,真是太高明了。 看似在点李汝华和王永光,实则却是在敲打有些人。 朱由校所讲的这些话,看似是询问李汝华和王永光,实则是说给方从哲、叶向高他们听的。 好叫朝中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等派,都清楚的明白一点,谁以此要挑起事端的话,那朕不介意扩大范畴。 殿内所聚的这些人,谁不是沉浮宦海经年,谁不明白天子的潜在意思。 “既如此,朕决意罢工部宝源局,所辖一众官吏、匠户等,全部转隶到钱法堂,所新设铸币局。” 朱由校神情淡漠道:“户部有司,涉及钱法事的一应官员,悉数转隶到钱法堂,钱法侍郎一职,暂由毕自严兼领。 自即日,钱法堂直辖钱法诸事,隶属于内政部,由内阁大学士孙承宗主抓。 至于钱法整顿怎样进行,要设立几个清吏司,分管钱法诸事,着孙承宗、毕自严商榷后,向御前呈递相应奏疏。” “!!!” 方从哲、叶向高这帮人,听闻天子所讲的这些,那无不是脸色大变。 这哪里是调整啊! 这分明是大地震啊!! 钱法这一重要职权,怎能隶属于内政部啊。 对新设的内政部,朝中的不少大臣,本身就颇为质疑和反对。 涉及赈灾的职权,从有司衙署单独拿出来了,转隶到内政部了。 现在又多了个钱法职权,这还得了?! “陛下不可啊,钱法乃户部所辖职权,岂能转隶到内政部啊。” “陛下,此事不可这般草率而断,恰恰是当前钱法生出弊政,才应该小心对待,这内政部不能独揽此权啊。” “陛下……” 这下,叶向高、方从哲、韩爌、刘一燝、孙如游一帮内阁大臣,一个个都坐不住了,纷纷上前规谏反对。 反倒是户部的李汝华、毕自严,工部的王永光,内阁的孙承宗几人,并没有表现得这般激动。 虽说朱由校夺走了户部和工部的有司职权,但是涉及这些职权的官员,无一例外都转隶到钱法堂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户部和工部的直接利害点,被连根转移走了。 或许失去该部分职权,对两位尚书来说,都算是政绩污点吧。 但是钱法所生弊政,他们都是能清晰看出来的。 况且天子态度这般坚决,这般重视钱法一事,这摆明是要痛下狠手去整顿的。 本身他们要做的事情,就够多的了,这要是再跟着蹚浑水,那他们会遭受怎样的困境,就算不用脑子,都能想象的到。 “那朕不管了,叫诸卿来管?” 朱由校神情自若道:“钱法一事,牵扯到各地裁撤铸币局,收归中枢直辖,外派诸多官员,是整体罢黜,是分层次罢黜,这诸多牵扯到的层面,是朝夕所能办好的? 合着朕先前讲的那些话,一个个都听到狗肚子里了? 又是祖制,又是牵扯重大,谁能拿点实际的话,来规谏朕? 谁能当着朕的面,说能专断好钱法一事,整顿这些弊政,向朕下军令状,要是没做好,凌迟,夷九族,那朕就不管了。 谁要进谏啊! 谁要是敢将这样的话,那朕就不管了,朕还会让内阁明发上谕,大书特书,以彰显忠臣之名。” 杀人,要诛心。 打蛇,打七寸。 跳出来反对的这帮内阁大臣,之所以会这般反对和规谏,根源就在于这个钱法堂,转隶到内政部去了。 大明只有六部,现在多出一部,对谁来说都是不想看到的。 “……” 方从哲、叶向高这些人,全都沉默了。 天子把话说的太绝对了,钱法弊政的整顿,并非是那般容易的。 这要是他们之中的人,真选择跳出来承接。 办好了还行,那皆大欢喜。 可要是办砸了,不仅要凌迟,还要夷九族,关键还钉在耻辱柱上,世世代代背负骂名,这谁都受不了啊。 恰恰在此时,在众人没有注意时,悄然退出殿内的魏忠贤、王承恩、王体乾三人,各捧一个托盘,走进寂静的乾清宫正殿。3sk. 所衬红布之上,摆放着一枚枚新造制钱,金、银、铜三类,这特殊的制钱形态,吸引了孙承宗、毕自严、李汝华、王永光他们的注意。 第二百一十章:天启放炮,地动山摇 “都进来吧。” 朱由校站起身,甩袖朝前走去,看向方从哲他们,“摆在你们面前的,乃大明科研院奉朕旨意,所定钱范新铸制钱。 大明将逐步落实银本位,逐步推动废两改元,逐步更替流通的各类制钱。 想先前想借滥铸、私铸制钱之便,借着所谓火耗之名等等,来坑害百姓,以权谋私,贪赃枉法,暴敛钱财之举,朕都要坚决打击!” 大明在钱法一事上,最致命的问题所在,就是没有明确的各级制钱,给了诸多群体可乘之机。 各色银子的含银量不一,历朝天子所铸通宝制钱质量不一,大明前中期滥发宝钞等诸多问题,无疑不在指明大明匮乏贵金属。 恰恰这些兑换不透明的问题,衍生出火耗、压低兑换、流通不便等诸多弊政和隐患,导致大明诸多群体被受其害。 特别是底层的大明百姓,更是被坑的死死的! 可事实上当前的大明,真的就缺少贵金属吗? 不尽然吧! 仅仅窖藏不流通的那部分,都是极为庞大的数额,几亿两银子是有的,具体有多少无从考究。 毕竟大明私下海贸的行为,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以百年为跨度的持续性海贸,能换取来多少银子,这谁能说清楚? 涉及金融领域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讲明的,但是有一点核心根本,朱由校却是能分清楚的。 那便是现阶段的大明,迫切需要一套清晰透明的新币制,来渗透进大明的方方面面,以此逐步推动改变。 这远比搞什么火耗归公,要直接的多。 新设立的钱法堂,此后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百年,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牢掌大明钱法大权,打击任何敢动摇该根基的行为和苗头。 这必然会触及诸多群体的核心利益,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且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臣等拜见陛下。” “拜见大明皇帝。” 在方从哲、叶向高他们惊疑的注视下,焦勖、王徵、邓玉函、金尼阁一行,昂首走进乾清宫正殿,恭敬的作揖行礼道。 “免礼吧。” 朱由校摆手说道。 看着焦勖、王徵这帮人,朱由校心里生出感慨。 他最庆幸的一点,就是在御极登基之初,便积极聚拢大明各类英杰,召传教士进京,筹建起大明科研院。 这使得大明能在诸多科研技术领域,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投入大量人力、财力、物力等,逐步攻克一项项科研壁垒,推动大明生产力的稳步提升。 而后续开设的农科院、医学院、税政学院等,都是相同的道理。 以重塑诸领域的秩序和体系为核心,沿着正确方向不断前进,避免来回绕圈走,甚是倒退不前的问题。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发挥集体力量,能办成很多大事! “都先看看吧。” 朱由校指着眼前的新制钱,看向孙承宗、毕自严他们,“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疑惑的地方,焦卿他们会逐一解惑。” “臣等遵旨。” 孙承宗、毕自严他们拱手应道。 乾清宫正殿内,此时很安静。 孙承宗、毕自严、李汝华、王永光这些大臣,神情凝重的走上前,去看魏忠贤他们所捧新制钱。 “这金子所铸的新制钱上,为何会有头像?这是…太祖高皇帝?!!” 只是看了一眼,王永光的一句话,就点爆了众人。 让方从哲、叶向高这些阁臣,都纷纷聚拢过来。 将大明开国皇帝的肖像,铸到制钱之上,别说是在大明,就算是在历朝历代,都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往小的说这是大不敬。 往大的说这是要株连。 儒家思想的核心所在,就是天地君亲师,除了天地之外,这帝王是最高的存在。 “太祖高皇帝他老人家,崛起于乱世,力战群雄,驱逐蒙鞑,恢复华夏衣冠,开创大明肇始之基业,乃千古大帝!” 看着众人神情不定,有惶恐,有震惊,朱由校朗声道:“太祖高皇帝的雄姿,必然要叫天下万民知晓,朕要叫所有人知道,大明是谁开创的。 朕要让天下明白,大明有太祖高皇帝庇佑,必将万世长存! 朕要彻改钱法,推动币制改革,就是要整顿这些弊政和隐患。 相信太祖高皇帝在天有灵,知晓朕所做之事,定然会很欣慰。 毕竟对待贪官污吏,对待不法之事,太祖高皇帝的态度,向来是态度鲜明的,说一不二!”天籁小说网 朱由校坚定果决的眼神,扫视殿内诸臣,所过之处,无不是低首而立。 谁说‘大明祖制’这一大杀器,唯有文官群体能用? 大明皇帝就不能用? 朱由校就是要走文官群体的路,叫其中那些心怀算计者无路可走。 魏忠贤、王承恩他们,所捧着的新制钱。 其实就是在‘银元’的基础上,开拓‘金元’、‘铜元’两大类。 就像金元和银元,皆是以一两、五钱、两钱、一钱为基准量,利用繁琐的工艺冲压铸成。 正面是朱元璋肖像,背面是紫禁城、长城、黄河、长江等侧影,再镌刻各类字样、花纹等,这些都是为了增强防伪性,避免私铸的隐患。 “以铜料铸造制钱,这是很常用的方式,但是金银的质地较软,倘若流通时间过长,恐出现磨损情况。” 毕自严收敛心神,看着眼前这些新制钱,说道:“陛下,倘若这件事情,朝廷不能得到妥善解决,恐所厘清的币制革新,将会对地方造成冲击和影响。 还有铸造这般多分类的新制钱,它们之间的兑换怎样厘清?和旧制钱的兑换怎样明确?” 毕自严精通财政领域,对天子想整顿钱法弊政,厘清币制事宜,心里都是颇为认可的。 不过见到这般多新制钱,除了铜料所铸,还有金银料所铸,难免会有些担忧,毕竟钱法无小事。 倘若所铸的新制钱,不能得到民间认可,或在流通期间出现严重磨损,这损害的就不止是朝廷威仪了,还会动摇大明的根脉。 对毕自严所提问的这些,朱由校并没急着回答,而是看向了焦勖他们,专业的事情,应由专业的人来答疑解惑。 “毕侍郎,针对您所提的这些问题,就由下官来进行解惑。” 焦勖走上前,来到王承恩跟前,拿起一枚银元,“金银料质地较软,这是谁都清楚的事情。 所铸成的银元,除本色银外,还掺杂少量的铜、锌、铅等金属,具体份额是多少,涉及到天字号机密,不能明示。 不过本色银却能讲明。 像下官所拿这枚银元,基准量重一两,本色银为七钱二分,定标一元,即兑银子一两。 像新制钱之间的兑换,都有明确规定,一金元实兑十银元,一银元实兑一千铜元。 同时为方便流通换算,以一两为基准量,金元和银元这两类制钱,又增加五角、两角、一角,基准量分别对应五钱、两钱、一钱。 至于实兑其他杂色银、历朝通宝制钱等,还需钱法堂这边,根据实际情况,结合所定新制钱实兑制度,进行相应的厘清和换算。” 邓玉函紧随其后道:“科研院所明铸币工艺,大家可以不必担忧,在我欧罗巴各国,就是以金银铜币流通。 所铸造出的金银铜币,在日常流通使用下,不会出现严重的磨损情况,至少在前十年是这样。 而大明的铸币工艺,经皇帝陛下的提点,攻克水力冲压的难关,其质量,其韧度,远超欧罗巴各国所铸金银铜币。” 朱由校在做事情时,就喜欢摆事实讲依据。 毕自严、孙承宗他们,都是大明的高级官员,眼界还是有的,通过焦勖、邓玉函他们先后介绍,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流通和实兑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那铸造成本还要详细了解。 就算大明历朝所铸的通宝制钱,都不可能百分百的含铜,毕竟这样的话,所铸通宝制钱会很脆,还不便于民间流通。 “本辅看所铸各类新制钱,很精美,品质上乘,图样、字样、花纹等都很清晰,只怕铸造金元和银元时,出现的损耗不小吧?尤其是大规模铸造时,损耗过大对朝廷负担会很重。” “孙阁老,这一点不必担心,还是以一银元为例,成本能控制在八钱左右,对标的是一两足色银,其实算起来,朝廷铸造的新制钱越多,所盘活的财政活性更强。” “朝廷铸造新制钱,是为方便百姓,是为调和阴阳,怎能以此作为牟利点,这岂不是变相的苛政?!” “叶阁老您说的不对,朝廷推动新币制体系,是为更好的厘清各种价值,就像民间流通的各色银,质量不一,含银量不同,就会造成火耗弊政……” 朱由校面露笑意,看着孙承宗、叶向高他们,纷纷提出各自的疑惑,而焦勖、王徵、邓玉函这些人,则按照自己先前所圈定的范畴,逐一的进行答疑解惑,心情很是愉悦。 为大明规定标准的币制体系,就能确保部分历史遗留的弊政,随着新制钱流通加速,接受程度不断增强,就会自动的消除掉。 就像火耗一事。 倘若有朝一日,大明上下都流通新制钱,无需拿杂色银缴税,地方上的官吏,包括士绅、商贾等群体,就失去了解释权。 这远比推行火耗归公来的实际。 况且持续铸造新制钱,叫更多的人接受使用,就能给大明国库增加一项稳定财源。 前期以厘清大明治下金融体系,推动金融变革,以此掌握多出的两成金银储备,加快投入各领域建设,这能带动各领域的发展。 后期以虹吸大明之外的国度为主,打造属于大明的金融体系,去推动到诸多国度之中,持续虹吸他们的元气。 币制改革倘若能贯彻落实,所给大明带来的好处,是难以想象的存在。 所以就算期间有再多人反对,朱由校也会坚定的贯彻下来,哪怕杀的人头滚滚,也强势不退! 第二百一十一章:国无小事(1) 夜幕笼罩下的紫禁城,很安静。 繁繁星空,点缀着漆黑的夜空,一切显得那般祥和。 朱由校负手前行,朝坤宁宫而去,回想起白天在乾清宫,所发生的种种,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淡淡笑意。 “魏伴伴,你说币制改革一事,若是在外朝传开,会掀起怎样的风波?”朱由校看了眼随行的魏忠贤,“今夜又会有多少人,会无法安然入睡呢?” “皇爷,只怕明日司礼监这边,就会有大批规谏奏疏。” 魏忠贤面露笑意,欠身道:“若是奴婢猜的没错,只怕午门那边,还会聚集不少的言官御史吧。 皇爷英明神武,洞察到外朝的文官群体,所最在意的事情,创设钱法堂,叫钱法归一,厘清币制革新,重定大明新制钱。 就大明科研院所铸钱范,一旦开始大批量铸钱,真要是流通开来的话,会叫很多人痛心疾首的。” “哦?” 朱由校笑问道:“怎样个痛心疾首?” 魏忠贤想了想,恭敬道:“皇爷可能不知道,奴婢在没有进宫前,每年最头疼的时候,就是夏粮秋赋的催缴。 肃宁县一些官吏,尤其是底下的差役,包括地方上的商贾,那就是贪心的狼崽子,根本就喂不熟。 要缴纳赋税时,先拿着铜钱,去找商贾兑换银子,这就会被坑掉一笔银子。 而在给官府所缴明明是三两银子,可实际到熔铸时,却变成二两三钱银子。 哪怕是本色银,还是会出现火耗。 缺出来的那些银子,必须补缴。 要是不缴,那就是拖欠赋税,最轻都是拉上街游行,严重的话,蹲大牢都是常见。 就因为这缴税啊,肃宁不知有多少家破人亡的,最后迫于无奈,多数都自阉想碰碰运气,看能否进宫当差。” 朱由校脸上的笑意,没了。 眼神变得冷厉起来。 魏忠贤所讲的这些,就是大明地方常见的火耗。 往往就是地方官吏和士绅、商贾等,私底下相互勾结,趁着缴纳赋税时,一层层盘剥地方百姓。 所谓火耗归公,就是叫本就不该出现的苛政,以增设养廉银为名,不再大规模的出现。 魏忠贤瞧出自家皇爷,神态上的变化,忙继续道:“可现在却不一样了,皇爷爱民,惜民,给天下万民大大的恩典。 或许这金元,地方上的百姓极少能用到,但是银元和铜元就用的多了。 每年缴纳赋税时,只需拿着实兑的银元或铜元,前去地方官府缴纳,那贪官污吏想再设法坑害,就不可能了。 这一年少缴几两银子,哪怕是一两银子,对一户普通农家来说,都是能活命的。” 朱由校双眼微眯,神情冷峻道:“这些弊政和毒瘤,朕会一个一个,全都给他拔除掉,还大明朗朗乾坤。” 大明欠下的历史账,要还,要清! 大明底层的百姓群体,不该遭受这等盘剥,绝对的公平,朱由校办不到,也不可能办到。 毕竟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但朱由校愿创相对的公平,叫底层百姓群体,过得不那般清贫,要叫他们靠自己的勤劳付出,得到应有的回报。 或许这一过程很艰难,让朱由校会一步步前行。 在殿外站着的张嫣,见自家夫君神情冷然,关切的上前询问道:“陛下,谁惹您不高兴了?” “没事,想到朝中的一些政务。” 朱由校脸上露出笑容,走上前,伸手拉住张嫣的玉手,“怎出殿相迎了?朕不是说过不必恪守这等俗礼。” 张嫣脸颊羞红,垂下了脑袋,低声道:“臣妾想着陛下难得回宫一趟,所以想早些见到陛下。” “哈哈~” 坤宁宫正殿外,响起朱由校爽朗的笑容。 对朱由校而言,这些时日忙于处置朝政,多数时间都待在乾清宫,很少回后宫这边。 毕竟要做的事情太多,要解决的问题太多,机遇一个个摆在面前,朱由校怎会错过谋划的良机呢? “皇后,有件事情需要你多操操心了。” 走进坤宁宫正殿,朱由校撩袍坐到椅子上,“最近朕在外朝这边,要推动币制改革,需要内帑和皇家银号,都多多的支持才行。” “需要臣妾做些什么?” 跟着坐下的张嫣,娥眉微蹙,小脸严肃道:“陛下先前所讲的币制改革,终于要推行起来了。” “是啊。” 朱由校面色怅然道:“要推行起来了,只怕此事传扬开来,会引起不小的风波啊,不知会有多少人反对。” “触及到某些人的利益,反对恐是在所难免的。” 张嫣皱眉道:“就像皇家银号发展至今,这京城和京畿一带,反对声和质疑声,依旧是很多。 父亲此前多次进宫,向臣妾询问该怎样解决。 好在这些问题,都得到解决了,等到正旦来临前,北直隶各府县治下,皇家银号就能铺设开来。” “有皇后替朕分忧,真好。” 朱由校笑着说道:“皇家银号的发展,要盯紧,内部监察要做好,朕明确的这个币制改革,能都扎稳脚跟。 皇家银号所起到的助力不少。 朕要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将涉及‘钱法’的那些弊政和毒瘤,全都给它一一拔除干净。” 和刚进宫时相比,张嫣变得成熟了,也稳重了,在内廷这边,能帮朱由校分担不少的压力。 内帑的管理。 银号的发展。 忙于朝政的朱由校,有些时候真的分身乏术,可有张嫣在后面把控,使得朱由校无需担心其他。 大明帝后本就是一体的,对张嫣来讲,她的一切都是皇上给予的,替自家夫君分忧,多做些份内事,是再正常的事情。 或许紫禁城的后宫,会有一些嫔妃,然对朱由校来讲,发妻却只有一位,这是能真正为他分忧的伴侣。 在坤宁宫这般,朱由校能卸下伪装,不必多想其他,和张嫣的相濡以沫,叫朱由校很喜欢这种氛围。 至少这对他来讲,是家,是能够叫他恢复心神,恢复满血的港湾。 第二百一十二章:国无小事(2) 魏忠贤说的没错,钱法职权转隶内政部,币制改革这些事情,在外朝传播开来后,的确引起很多反对和质疑。 对大明的文官群体来讲,他们最忌讳的就是涉及财政的谋改,尤其是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毕竟他们都代表着各自群体的利益。 如果不是出于维护自身利益,那东林党和齐楚浙党等派,又怎会在万历朝斗那般久,所牵扯的风波那般多。 一连数日,这司礼监所接奏疏,就多达数千封,就像雪花一般,不断撒进司礼监,可无一例外都被留中不发了。 甚至朱由校连看都没看。 牵扯到“钱法”的诸多事宜,朱由校都不用看,他知道他在做什么,所以也能猜想到朝中文官,所规谏的奏疏内容是什么。???.23sk. “两位卿家,最近朝野间的舆情波动,不小。”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看向李之藻、杨廷筠,神情自若道:“大明官报这边,要出一个系列专刊。 就以‘钱法’所存弊政入手,狠狠批驳过去的不作为。 这几日间京畿这边,不少报刊出了不少文章,都在批驳币制改革,顺带把财政学院也牵连其中。 这是有人在背后闹腾事情,该怎样做,就不用朕来明示了吧?” “臣等明白。” 李之藻、杨廷筠当即作揖道。 舆情导向的争夺,从不是朝夕就能松懈的,毕竟大明的文官群体,包括庞大的读书人、士绅等群体,都非什么等闲之辈。 一旦牵扯到他们的核心利益,就必然会掀起风波和动荡的,好在朱由校并不惧怕这些,毕竟他的那帮御用笔杆子,能力也都不差。 召李之藻、杨廷筠他们来,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皇爷,九门提督赵率教殿外求见。” 在李之藻他们得到旨意,匆匆离开乾清宫,没多久,候在殿外的魏忠贤,走进殿内禀明道。 “宣。” 朱由校伏案忙碌着,开口道。 钱法诸事在朝野间闹腾的沸沸扬扬,可朱由校不可能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他还有很多层面要兼顾到。 或许朝中的文官群体,都没有留意到一点,他们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被自家天子所牵制着。 现在钱法诸事闹腾起来了,谁还会留意到过去,他们被京畿卫戍的调整,而不断的掀起风波呢? 人总是这样,一旦新的矛盾出现,就会将旧的矛盾遗忘。 赵率教低首走进东暖阁,见自家天子伏案忙碌,想作揖行礼,却又怕惊扰到天子理政。 赵率教就这般站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好啊,朕果真没看错袁卿啊。” 而就在赵率教心里想着,近期京畿的变动时,朱由校不加吝啬的赞许,却叫赵率教立时回神。 “赵卿来了。” 朱由校手里拿着奏疏,见到赵率教后,笑道:“朕问问卿家,就辽东那边,想确保疆域稳固,究竟是卫所制好呢?还是撤卫设府好呢?” 赵率教一愣,他没想到天子会问他这些。 只怕袁枢辅当初没有离辽归京,是受陛下旨意,在辽东推进撤卫设府吧,就像天津三卫裁撤那般。 “陛下,臣是武将,只能站在军事的角度,去讲。” 赵率教收敛心神,拱手作揖道:“就臣先前奉旨援辽,抵达辽前所了解的情况,辽东都司治下,所设诸多卫所,其实存在诸多问题。 吃空饷喝兵血,侵占卫所屯田,盘剥军户,那帮世袭卫所官,仗着相隔中枢较远,私底下做的事情可谓罄竹难书。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是没有做这些事情的。 但是从长久来看,在地方上撤卫设府,能帮朝廷减轻财政压力,倘若辽东诸卫的那些军户,能转为民籍的话,其实还是很好的。” “卿家说的没错。” 朱由校面露赞许道:“其实说起来,辽东都司现在成了烂账,这就是过去没有解决的问题。 辽东幅员辽阔,所辖诸卫众多,简单的以卫所制来治理,在所难免的就会出现各种问题和麻烦。 袁卿他们,在辽西试行撤卫设府,算是初见成效,广宁府顺利筹建起来,辽西整体驻防越发清晰。 所查那批世袭卫所官,被揪出大批蛀虫,抄没的家财粮食,都够辽西所驻各部,超半年的粮饷所需了。” 祖大寿、吴襄这批辽将被调到京城来,贺世贤、祁秉忠这批悍将镇守辽东各地,让辽东的整体局势,不像熊廷弼刚出镇辽东时那般,会处处遭遇掣肘和暗算。 熊廷弼引军坐镇辽前,袁可立奉旨坐镇辽西,这使得辽西试行改制,就算有大批辽人不满,却也改变不了什么。 “照这样的趋势来看,最多两年,涉及辽东治下的撤卫设府,就能如数贯彻落实。” 朱由校继续说道:“等到了那个时候,朝廷就能整顿辽地诸军,灭掉飞扬跋扈的建虏八旗了。” “陛下英明。” 赵率教当即表态道。 对赵率教所讲,朱由校就是笑笑,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要不了多久,辽地撤卫设府的事情,必然会捅到朝堂之上。 甚至在接下来两年间,因撤卫设府一事,辽地治下会出现兵乱,建虏这边也会谋划寇边之事。 毕竟触碰到辽地本土的核心利益,叫他们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针对这些风波和动荡,朱由校早就谋划好了。 “不说辽地的事情了。” 朱由校神情正色道:“这次召卿家进宫,就一件事情,当前朝野间局势不平静,两个月,九门提督府,就要彻掌京城守备诸事。 接下来两个月,五军营、神机营、神枢营要有序撤离京城,朕知道,这样一来的话,卿家的担子不小,京营的担子也不小。 但朕发现朝野间,有不少宵小之辈,总是藏在暗处行算计之事,为确保社稷安稳,卿家能否替朕分忧?” “臣谨遵上谕!” 赵率教忙作揖道:“若此事臣不能做好,愿军法从事!” 困难,肯定是有困难。 但是天子将话说到这份上,军人出身的赵率教,就算面临再大的困难,也必须要扛起职责来。 更何况九门提督府的主要官职,都被天子配齐了,三大副提督,七大总兵官,跟着一起分担子,赵率教觉得这道旨意他能办好! “好,朕要的就是这股精气神。” 朱由校赞许道:“不必在意朝野间,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把份内之事做好就行,朕眼睛不瞎,耳朵不聋。” 之所以加快京畿卫戍的调整,一方面是受朝堂的变动,一方面是朱由校觉得时间不够用了。 眼看着天启元年十月,快过去一多半了,陈策、童仲揆、戚金所领三大营,汰兵重募新卒一事,推进的很是不错。 可是三大营想真正变强,还需一场仗来磨练。 仗从哪里来? 天启二年,徐鸿儒起义! 天启朝的大明,是矛盾集中爆发的初期,尤其是几场重要叛乱,能否有效镇压下来,其实关系到社稷安稳。 建虏侵掠辽左一战被摁住了。 奢崇明叛乱怎样,现在还不清楚。 至于这个徐鸿儒起义,田尔耕和许显纯二人,在朱由校的指明下,可没少谴派暗桩,暗中密查关于徐鸿儒、王好贤这帮白莲余孽,所秘密从事的事情。 拿白莲余孽开刀,磨砺新的三大营,是极好的历练。 有此一战的平叛经历,之后就算辽地出现风波或叛乱,朱由校也能从容不迫的调遣京营,赴辽镇压他们! 第二百一十三章:国无小事(3) 大明的拨乱反正,必然要走阶段性推进这一路线,毕竟现有的那些弊政和毒瘤,是累世所积攒下来的。 朱由校就算再厉害,是大明的天子,掌生杀大权于一身,也不可能说,一两句话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想妥善的解决这些问题,就必须掀起意识形态的改变,叫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这般所遇到的问题,就能得到量化的分散。 朝堂上形成的风波,对于京城而言,必然会产生连锁反应。 尤其是春闱将至,让天下各地的读书人,都开始朝京城汇聚,以求能考过会试,参加殿试,金榜题名! 大明的读书人啊,是最喜评议朝政的。 “建斗…收拾收拾,去明时坊那边。” 陈志仁整理着儒袍,看向温习课业的卢象升,笑道:“最近京城治下啊,可谓是热闹极了,这备受争议的‘钱法归一’、‘币制革新’等事,都能转移到新君御极登基后,所推动的诸多谋改。” “不去。” 卢象升神情平静,看着所捧书籍,“与其去掺和这等杂事,倒不如多读几篇文章,朝中的是是非非,岂是我等所能妄议的。” “建斗,你怎能有此心态啊。” 走进屋的张之象,听闻卢象升所讲,撩袍坐到身旁,“多了解一些时政,终究是没有坏处的啊。 这几日在明时坊的所见所闻,算是叫某开了眼界了。 没想到今上御极登基后,竟做过这般多的事情,只是叫某所不能理解的,为何那帮东林党的读书人,这般的抨击朝政?” “谁说不是啊。” 陈志仁紧随其后道:“咱们不提最近出现的钱法诸事,单说京畿卫戍调整,某就觉得所做无错啊……” 卢象升手里捧着书籍,耳畔却是张之象、陈志仁他们,近些时日的所见所闻,透过这几日的聆听,他也发现很多事情。 京城,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实则却暗潮汹涌。 尤其是以大明官报为首,这从未在南直隶那边,所见到的邸报,每日所刊登的诸多文章,可谓是针尖对麦芒。 别看卢象升表面不在意这些,可实则却也在留意这些情况,透过张之象他们所讲,通过所买报刊,卢象升渐渐发现今上,似在推行新政! 而且今上所推行的新政,跟大明历代所出现的一些新政,是完全不同的,就像是润物细无声一般,一件件的在明确落实。 “建斗?” 见卢象升沉默不言,陈志仁皱眉道:“你觉得设九门提督府一事,对咱大明社稷而言,算是威胁到了吗? 武夫掌兵难道是错吗? 倘若真像那些人所言,今上没创设天子亲军,没重用陈策、童仲揆他们,会有辽左之大胜吗?” “此事应当看站在何等角度,来明确才行。” 卢象升放下书籍,皱眉说道:“倘若站在朝中的衮衮诸公这边,他们自然是不希望,一直受压制的武将,有朝一日能握此等大权。 毕竟九门提督府的明确,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代表京城最具权势者,是天子最信赖和倚重的大臣。 就咱们来京的这些时日,是否发现京城各坊的治安,远比南直隶的金陵城,要好上很多呢?” “的确是这般。” 张之象点头表示认可道:“其实不止是这般,像外城各坊的改变,那才叫人心里惊奇的很啊。 万历四十四年,某曾随恩师赴京访友,那时京城的情况,可远比现在要乱的多啊,尤其是外城那边。 建斗你知道吗? 崇南坊那边之所以圈起来,乃是得天子授意,要重新进行修筑啊,是惠民之举,根本就不是那些人所言,借机在坑害百姓。 还有那规划直隶厅的一众官吏,竟每日都待在最前线啊,这些可都是某亲眼所见啊。” 大明的官员怎样,其实张之象这些读书人,心里都是清楚的,好官少,能为百姓做事的青天,更少。 可似乎是到了京城后,见识到诸多改变后,尤其跟记忆中的进行对比,会惊人的发现这些改变之大,令人咂舌。 “这就是我想说的另一面。” 卢象升面露怅然,言语略显感慨,“其实钱法诸事也好,京畿卫戍调整也罢,包括我等近期其他所听诸事,都无一不在表明一点。 今上想铲除弊政,整顿吏治,叫大明推动新政,以谋社稷再度中兴。 如此便牵扯到皇权巩固。 就某所了解的这些,近些时日所想,发现今上很有主见,做事喜乾纲独断,不受朝中诸公的影响。 今上所倚重的那帮文武,抛开厂卫这一块不说,都是有能力,务实的代表。 像顺天府尹陈奇瑜,从他就任以来,不止是京城这边,就连京畿治下,都有着诸多的改变。 像天津知府孙传庭,先前所设天津三卫,被其奉旨撤卫设府后,谁能想象,天津治下竟无流民,且开海通商,和欧罗巴各国海商通商。” “咱大明,早就该推行新政了!” 张之象冷哼一声,眉头紧锁道:“看看那帮东林党,还有齐楚浙党等派,一个个明争暗斗,都把风气破坏成什么样子了。 此前在进京赶考时,某心里还在想,京城这边的局势,只怕会比金陵那边更乱。 毕竟新君克继大统,朝中那帮诸派官员,肯定会想方设法的争权夺利,却不成想竟是这般境遇。” “说的对!” 陈志仁赞许道:“某最反感的就是结社,可东林党那帮读书人,非但不以此为耻,反以此为荣。 有句话怎么说的,嗯,空谈误国,泛泛其谈,这些在大明官报都提及过。 看看现在江南那边,特别是南直隶治下,一个个过得都是纸醉金迷,吹捧之风盛行的生活。 要知道建虏反叛大明,现在都还没镇压下来啊。” 其实大明的读书人,并非都像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这些有牵连的读书人那般,所讲之言处处以抨击朝政为主。 像卢象升、张之象这些人,都是有自己见解的,同样是进修儒家思想,进修圣贤之道,可思想这种东西,却是有着诸多差异的。???.23sk. “所以京城治下,所掀起的那些争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今上有意为之的。” 卢象升双眼微眯,轻叹道:“倘若今上,像一些清流和读书人,所言的那般昏庸,恐他们就不会这般大放厥词,早就被锦衣卫给逮捕起来了。 可自始至终,我等在抵京以来,你们可曾发现备受天子倚重的厂卫,在京城上下仗势凌人吗?” 张之象、陈志仁相视一眼,陷入到思索之中,似乎有一些事实真相,被有意识的遮掩起来了。 “我等应当庆幸,遇到了一位明君啊。” 卢象升再度拿起书籍,眼神坚定道:“国无小事,朝中所起风波如何,时下跟我等并不干系。 若是真想看着大明社稷变好,先前所看诸多的不忿事,不在大明地方出现,那就要把握好这次科举,能金榜题名。 唯有这般,也只有这般,我等才有资格追随在天子麾下,去真正做一些事情,而非被某些人所左右。” 言罢,卢象升遂继续温习文章,而听闻这番话的张之象、陈志仁,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似乎心中的不少疑惑,这一刻全都解开了。 跟风固然是好,可这又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猎奇? 激亢? 似乎除了这些没用的,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人,不该被所谓时局左右,应当有自己的判断和定力。 显然卢象升就是此类人。 第二百一十四章:国无小事(4) 受钱法诸事的影响,朝堂的暗涌,京城的喧嚣,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暗中持续推动着。 然对待这股舆情风潮,朱由校的态度却从未更改。 越是这种格局,越要沉住气。 皇权,就要霸道! 底线,就是底线! 倘若此次退让了,那就会有下一次,大明的问题,大明的弊政,大明的毒瘤,就是这般退让中形成的。 转眼已是十月下旬。 紫禁城的秩序,没有受到宫外的影响,而产生任何别样涟漪,紫禁城依旧是那般威严和平稳。 乾清宫。 “杨卿,你呈递这封规谏奏疏,也是想叫朕收回成命吗?”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看着垂手而立的杨涟,指着御案上的奏疏,说道。 “陛下,臣并非是此念。” 杨涟神情正色,作揖行礼道:“臣呈递这封奏疏,是看到了朝野间的舆情,希望能向陛下进谏,钱法一事乃国之根本所在。 钱法归一,收窄铸币特权,明确新制钱,从根本上来论,这对大明的江山社稷,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可是臣此前读过不少史书,却发现很多惠民之政,往往最后都变成害民之政,其中根源就在于君王操之过急上。” “哈哈……” 朱由校大笑起来,指着杨涟说道:“杨卿啊杨卿,你这是给朕上眼药啊,怕朕受朝野间的舆情风潮,而生出逆反之念啊。 钱法上的重要性,朕心里若是不知晓的话,岂会等到现在才出手整顿呢? 毕竟涉及地方上的钱法弊政和毒瘤,朕在御极之初就了解到了,倘若朕那般没有定性,那个时候就会出手整顿。 可是杨卿心中可知,若真是那时候就出手整顿,大明会怎样吗?” “会乱了纲常!” 杨涟眼神坚定,看向收敛笑意的天子,正色道:“单单是陛下御极之初,所逮捕的那一批批贪官污吏、汉奸逆贼,若是他们受钱法诸事的影响,只怕会做的更疯狂,会给社稷带来更大的危害。 甚至若是碰上建虏侵掠辽左之时,而陛下在此前后整顿钱法,那朝堂上的混乱,京畿的动荡,会叫所有人遗忘辽左之危。 真要是出现这一格局的话,那属于大明的辽东大捷,就会变成辽东惨败,甚至大明将丢掉无数重镇堡所。” “杨卿说的不错。” 朱由校感慨道:“可是这世间没有那般多如果,治理天下更没有,朕知道朕做的每个决断,是否正确。 有人说,朕喜乾纲独断。 有人说,朕常闭塞言路。 朕想问问杨卿,就你推动吏治新规到现在,所见所闻,朕这般做是对,是错呢?” 东暖阁内陷入沉寂之中。 杨涟并没直接回答。 魏忠贤下意识看向杨涟,发觉杨涟陷入到沉思中,眉头不由微蹙起来。 这有什么难回答的吗? 就朝堂上的那帮大臣,尤其是你们东林党一派,所做的那些事情,难道全都是对的吗? 一次次的规谏反扑,哪里还像是大明的臣子? “也对,也不对。” 在魏忠贤思绪万千之际,杨涟作揖拜道:“对的是,陛下英明神武,所做诸多决断,或有违背祖制,或喜乾纲独断,或常闭塞言路。???.23sk. 但陛下眼光独到,所做的事情,皆是有利于大明社稷的,确实扫除大明不少弊政和隐患。 不对的是,治理天下,不该事事有心而定,朝中有司大臣,是陛下的臣子,是为了社稷稳定的。 如果陛下长期乾纲独断,哪怕所做决断皆对,可一旦所做有一件是错,就会给大明造成损失,甚至会损害到社稷安定。” 真是个谏臣啊! 头可真硬啊。 朱由校双眼微眯,看着正义凛然的杨涟,这一刻,他想到了魏征,似乎他们这一类人,是非功过皆由所奉正义来断。 “好啦,咱们君臣间,就不说这些了。” 朱由校摆手道:“卿家规谏之言,朕听进去了,以后理政会多注意的,不过吏治新规一事,卿家还要多多尽忠职守。 一桩钱法事,就牵扯到不少弊政和隐患。 你们都察院这边,要和内政部对接好,要和钱法堂对接好,涉及此事的官吏,要秉承大明法纪。” “臣遵旨。” 杨涟忙作揖应道。 杨涟是具有浪漫理想的人,他所期许的大明,应当是清平的,君王应当是英明的,臣子应当是佐政的。 他嫉恶如仇。 他坚持己见。 倘若杨涟并非出身东林党,那朱由校会将其擢升为都察院首脑,以后在必要的时期,当一任内阁首辅。 可恰恰是他这个出身,使得其只能终身为副职,倒不是朱由校有意打压,实则是杨涟太容易被人当做枪来使。 想做好大明的皇帝,识人、用人,那都是有章法的,不是随便就能去倚重的。 人心这种东西,是最难揣摩和定性的。 就算是再好的人,谁又能确保他一生不犯错?不作恶? “这个杨涟。” 在杨涟离开后,朱由校笑着摇起头来,一旁服侍的魏忠贤闻言,却揣摩出不同的讯息来。 尽管杨涟此人固执,但在自家皇爷的心里,却还是颇有分量的,并非其出身东林党,就心生厌恶。 “魏伴伴,你跑一趟北镇抚司。” 朱由校拿起一份奏疏,递给魏忠贤说道:“告诉田尔耕他们,现在还不是逮捕这些家伙的时候,继续暗中盯着。 涉及白莲余孽的密奏,每日一报,着司礼监汇总记载,若遇紧急变故,第一时间呈递到御前来。”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心里一紧,忙作揖应道。 徐鸿儒结教造反一事,朱由校是牢记在心的,毕竟那一场白莲叛乱,会给大明造成难以评估的伤害。 山东,乃是大明漕运的重要转运枢纽,当前三大营这边,尚未完全退出京城,实现初步的整顿目标。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时,朱由校不会贸然出手,毕竟那会打草惊蛇,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 盘踞山东等地的白莲余孽,朱由校必将其连根拔起,叫参与其中的人,无一例外的全部逮捕起来,杀掉那批首恶者,剩下的悉数流放到东番镇去。 简单粗暴的去杀人,不能帮助大明提升国力,相反有选择的去杀,却能逐步帮助大明谋势未来。 说起来,以毛文龙为首的东番镇将校团,在东番站稳脚跟了,所经历的那些事情,还没京城形成的风波有看头。 毕竟此时的尼德兰,尚没完全把目光放到大明东南沿海,这也使得毛文龙他们,前期在东番镇一带,没遇到特别大的风波。 不过以后就不一定了。 随着天津开海通商的深入,欧罗巴各国的海商,将见到的大明风华,传递到南洋诸地以后,那些欧罗巴外派的海上力量,谁知道一个个会藏着怎样的贪欲。 打铁还需自身硬。 想叫大明延续开海之势,围绕北部海域,中部海域,南部海域,都要逐步发展强劲的海上力量。 好在一切都有腾挪的空间,朱由校并不担心大明的海军,不会发展起来,毕竟此后的时间里,他将会持续不断的倾斜海军发展。 第二百一十五章:川地急报 迈进十月下旬,京城是愈发的冷了。 内阁方从哲、叶向高几人,兵部崔景荣、袁应泰几人,静静的侯在乾清宫殿前,手脚有些冰凉。 从天子传召他们,到站在这里静候,都快过去两刻钟了,可处理朝政的天子,却未下旨召见。 东暖阁内。 朱由校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批阅着几封奏疏,无一例外,都是涉及开封、归德两地水患的奏疏。 从大名府呈递开封府水患,到现在这个时候,左光斗所领的治河巡抚衙门,就一直奋战在黄河大堤,直到最凶险的汛期结束。 “……陛下,治理黄河河政一事,不能只依靠粮饷调拨,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应当健全各处的建制,修筑黄河大堤,增扩护堤河工规模,应在黄河沿岸,明确一支支巡河船队,而陛下先前所言,在黄河两岸栽种树木之事,臣以为可取,不过应以各地府州县为主,治河巡抚衙门,每年规定所栽树木数量,不定期暗查地方所栽树木情况……” 朱由校神情严肃,认真翻阅着左光斗所呈奏疏,尽管说这一次,归德府境内水患一事,没有出现溃堤、管涌的情况。 但是针对大明治下河政之事,必须要狠下决心去抓,去整饬,并且要有组织,有计划的在地方整修水利设施。 不然此后数十年间,频繁出现的诸多灾情,会叫大明各地折腾惨。 这是朱由校所不愿看到的。 “皇爷,两刻钟的时辰到了。” 服侍在旁的魏忠贤,低首上前道。 “宣吧。” 朱由校头也没抬,拿着御笔,便在这封奏疏上,开始批阅起来,随口对魏忠贤说道。 “卿家所呈治河条陈,朕已御览,所想皆是良策,可逐步明确推行,涉及治河衙门官吏不足一事,可在各地遴选生员、读书人,编进治河衙门,从底层吏员做起,若是表现不错,有治河才能者,可酌情简拔,对阳奉阴违者,必须严惩,治河乃是国政,尤其是黄河……” 朱由校全神贯注的写着,以至方从哲、叶向高一行,走进东暖阁内,都没有注意到。 “魏伴伴,将这封奏疏,着司礼监谴派人手,八百里加急,送抵黄河治河巡抚。”朱由校放下御笔,对魏忠贤说道。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上前道。 瞧见方从哲、叶向高一行,脸庞微红的站着,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 “臣等拜见陛下。” “诸卿,你们冷吗?” 朱由校看着方从哲他们,询问道。 天子这般询问,叫方从哲一行愣住了。 “看来一个个还是不冷,在京城养尊处优惯了,眼睛都盯在朕身上,盯在那些仕途和人情世故上。” 朱由校一拍桌案,眼神冷厉,盯着方从哲他们,“看看现在都几月了,内阁和兵部,是否关心过戍边将士? 一个钱法诸事,在朝引起争议,在野形成舆情,多少双眼睛盯在这上面,张口社稷,闭口祖制。 要朕来看啊,就是大明太安定了,各地边疆没了外部威胁,叫尔等全都忘了,现在的建虏之患,当初是怎样形成的了吧。” “臣等惶恐。” 方从哲、叶向高等一众人,心下一紧,纷纷跪倒在地上。 朱由校想整顿钱法,朝中的文官群体不想叫整顿,一直蹦跶个不停,在生出这些舆情风潮后,朱由校就一直在冷处理。 该忙着处理朝政,就忙着处理朝政。 该忙着谋划部署,就忙着谋划部署。 朱由校恨不能一天当两天用,毕竟大明的弊政和毒瘤,实在是太多了,且多数都隐藏的极深。 想将它们逐步的连根拔起,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一句简单的惶恐,就完了?” 朱由校剑眉倒张,斥责道:“九边重镇的戍边将士,靠一句惶恐,就能硬扛着度过寒冬了? 是不是在你们的心里,就从没想过北疆边陲安定之事啊? 若非兵部尚书崔景荣,前几日给朕递了奏疏,朕还不知道,内阁和兵部有司,至今没提及过此事。 那些戍边队伍,要增发战袄,那些戍边队伍,要更换战袄,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当的差!” 人群之中,崔景荣悬着的心,算落了下来。 这段时间朝中风波不断,尤其是钱法一事闹出后,那朝中有司的大臣,特别是诸派的官员,就像是逮住什么机会般,不断向通政司呈递奏疏,还提出反对和质疑的声音。 只是朝野间的这些情况,并非影响到兼领钱法侍郎的毕自严,主抓内政部的孙承宗,钱法革新之事,正有条不紊的推进中。 甚至内帑已调拨一批银子,移交到西山那边冲制新制钱,为之后逐步更替钱法诸事,做着前期准备。3sk. “袁应泰,你是兵部左侍郎,朕问问你。” 朱由校眉头紧皱,盯向袁应泰的背影,沉声道:“国朝在九边重镇,合计有多少战兵?多少卫所兵?其中存有多少缺额?这次朝廷调拨御寒粮饷,又该调拨多少?” “臣……” 袁应泰心里一紧,生出冷汗,开始结巴起来。 天子所询问的这些情况,他多数都是不知情的,从万历中后期开始,朝廷对这些实际数额,了解就不是很清楚了。 在朱由校的内心深处,被文官所把持的兵部,并不具备后续军改的条件。 大明军队能糜烂成这副德行,很大程度上,就跟朝廷不重视兵政有关。 五军都督府被架空。 兵部独掌兵政职权。 该管的事情不管,不该管的事情瞎管。 尽管枢密院设立起来了,可现阶段的枢密院,只具备平叛的职权,至于其他的职权并不具备。 按着朱由校的构想。 想叫大明军队建设彻底改变,枢密院、兵部、五军都督府,将合掌大明兵政,各自管一摊子,以确保大明军队的健康运转。 “皇爷!雄威军呈递急报!!” 乾清宫外,响起王体乾的声响,叫本打算继续质问的朱由校,愣住了。 川地出现情况了。 奢崇明他们还是造反了。 朱由校眉头紧锁起来,眼神变得冷厉起来。 跪着的方从哲、叶向高一行,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心里莫名开始紧张。 “皇爷,川地土司奢崇明蓄意谋反,于川东造反!” 喘着粗气的王体乾,跑进东暖阁的那一刻,就跪倒在地上,双手捧着急报,面色紧张的禀明。 “!!!” 方从哲、叶向高这帮阁臣和廷臣,无不是脸色大变,相互间看了起来,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川地竟有土司造反,这对大明来讲,那无疑是一件大事啊。 尤其是方从哲、叶向高二人,下意识就联想到杨应龙造反之事,那一战对大明财政来讲,可谓是平添不少重压啊。 在众人惊疑之际,王承恩已跑着接过奏疏,后转身跑到御前。 朱由校眉头紧锁,心情有些复杂,接过那封奏疏,并非直接打开,神情有些凝重。 秦良玉、秦邦屏他们,肯定能遏制住初期叛乱势头的。 带着这种想法,朱由校打开了奏疏。 “臣雄威军指挥使秦邦屏,臣秦良玉,于巴县呈报:四川巡抚徐可求,未尊枢密院所下公函,妄加揣摩,征调川兵援辽……” 一份洋洋洒洒的奏报,讲明了永宁土司兵在樊龙、张彤他们的带领下,在巴县蓄意造反的事实,陈述了巴县境内平叛的全过程,亦讲明巡抚徐可求等军政官员20余人,在叛乱中被杀的事实。 朱由校最牵挂的川地造反,现在终于有了定论,重庆府这处要地,并没有被奢崇明所领永宁宣抚司攻陷。 那川地土司造反的势头,就在可控范畴之内,以此介入川地的谋划,增强枢密院职权的谋划,都能如期开展了。 “宣枢密院诸大臣,进宫觐见!” 朱由校冷厉的眼神,看向方从哲他们,“永宁宣抚司奢崇明心怀贼心,于重庆府巴县治所,杀巡抚徐可求等军政官员20余人,发动叛乱!” “!!!” 方从哲、叶向高等一众人,在焦急中听闻天子所讲,无不是脸色大变,事情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第二百一十六章:空降和增补(1) 东暖阁内,气氛压抑到极致。 内阁、枢密院、兵部众大臣齐聚于此,无不是低首而立,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眼神冷厉,扫视着眼前诸臣。 尽管奢崇明造反一事,朱由校心里并不恼怒,甚至还很平静。 重庆府这一战略要地,没有被奢崇明所部攻陷,则代表这场土司叛乱,被限制在川东一带。 就算是后续安邦彦他们跳出,要扩大这场叛乱,然川地最富庶的地带,却没受到叛乱威胁,这能给平叛大军提供各项军需保障。 有秦良玉、秦邦屏他们在,有经历辽地战局的雄威军在,以此作为平叛土司的主力,这场仗必然是大明获胜。 “一个个怎么都不说话了?” 朱由校怒拍御案,眼神冷厉,盯着方从哲、叶向高他们,怒斥道:“朝堂上出现任何事情,一个个蹦跶的够厉害的。???.23sk. 眼睛全盯在朕的身上,全盯在是否有损利益的决策上。 你们所领官职,全都为了这点算计是吧? 这就是你们所当的好官啊,内阁和兵部,全都是干什么吃的? 一个个做官做到最后,全都做到狗肚子里了? 堂堂的兵部左侍郎,竟连九边重镇所辖的诸军规模,都讲不出个所以然,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来给朕添堵吗?!” 方从哲、叶向高这些大臣,一个个都神情沉重,低头听着天子怒斥,不敢有任何反驳之言。 尤其是兵部左侍郎袁应泰,更是面色羞愧,恨不能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心中都没有料想到,这川地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爆发土司叛乱了? 倘若镇压土司叛乱,没有能得到妥善处置,恐受影响的就不止川东一域。 以川云贵为首的西南诸省,都有可能受到波及,到时朝廷想要平叛,恐支出的粮饷不计其数。 “陛下,时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明确川东平叛之事,务必镇压叛乱,不叫土司叛乱扩大。” 枢密院大臣王在晋,神情严肃,上前作揖道:“秦良玉、秦邦屏他们,于川东所呈的急报,臣方才细细看了。 永宁叛军虽说在巴县作乱,劫掠巴县,杀害巡抚徐可求等官员,然重庆府这一要地,却并未被叛军夺下。 时下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明确新任四川巡抚,组织各处兵马,统辖雄威军等部,组成平叛大军,镇压以奢崇明为首的叛军。”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王象乾、孙承宗、王洽、李邦华等大臣,纷纷拱手作揖道。 西南的土司叛乱,在大明算常谈的话题了,几乎历朝的天子,在御极天下期间,都会碰上些大小土司叛乱。 像在万历朝,杨应龙发动的那场叛乱,对大明财政和西南诸省秩序,造成很大的冲击和破坏。 大明治下的西南诸省,交通条件极差,生存条件很差,开发程度很弱,这也导致西南很是贫瘠。 治下出现土司叛乱,不是被地方官员盘剥所致,就是被地方群体压榨所致。 当然也存在一些土司,的确心怀不轨,不想接受大明统治,就是想称王称霸,然而这只能算极特殊的个例。 “王卿说的没错。” 朱由校眼神坚定,朗声道:“鉴于当前复杂局势,建虏叛乱未平,朕决意将川地土司叛乱,调归枢密院统辖负责。 枢密院大学士王在晋,知晓军政,明辨是非,深得朕心,着赐蟒袍,兼领枢密院本职,授都察院右都御史衔,巡抚四川等处地方督理营田兼管河道提督军务。 为便于平叛诸事,着枢密院外派四川平叛前指,调茅元仪、孙元化等诸官吏,协助土司平叛事。 礼部左侍郎刘鸿训,着授都察院右都御史衔,巡抚陕西等处地方督理营田兼管河道提督军务,协助川地平叛诸事!” “!!!” 殿内所聚诸臣,无不面露惊疑。 受川东土司叛乱的影响,枢密院所辖平叛职权增强,地方上连换两名大员,这对朝局的影响不小啊。 只是当前所处境遇,就算方从哲、叶向高他们,心中有任何的想法,也不会冒头去顶撞圣意的。 毕竟像土司叛乱之事,无疑是烫手的山芋,能不经手就不经手,倘若处置不力的话,头上的官帽子能否保住都不好说。 “臣遵旨!” 王在晋当即作揖道:“请陛下放心,臣定会尽快赶赴川地,主持好川地平叛诸事。” 对于王在晋的能力,朱由校心里很清楚。 有秦良玉、秦邦屏他们在,奢崇明这场闹剧般的叛乱,就不会像原有时间线上,所呈现的那般夸张。 将王在晋调离枢密院,兼领本职,出任四川巡抚一职,是朱由校打算将手伸到地方,逐步更替一批地方大员。 刘鸿训借势出任陕西巡抚,亦是担负相同使命和责任。 一些针对地方的谋改,会随着一批巡抚的逐步更替、裁撤、合并等事,空降一批倚重的务实派接任,将对大明地方重新集权和厘清分权。 身为大明天子,不仅要掌控朝堂,更要掌控地方,唯有两者都兼顾到,那大明的很多弊政和毒瘤,才能同批次的进行拔除。 王在晋、刘鸿训他们只是一个开始。 “鉴于枢密院的特殊性,当前所任诸大臣,不足以应对所辖诸职权,朕决意增补一批军机大臣、参赞大臣、参赞等,以确保枢密院的运转。” 看着眼前诸臣的反应,朱由校嘴角微扬,眼神坚定道:“擢洪承畴、熊文灿、傅宗龙调任军机大臣,擢陈新甲、杨文岳、丁启睿、杨昌嗣调任参赞大臣,擢袁崇焕调任参赞……” 一个个人名的念出,官职的明确,叫方从哲、叶向高、孙如游这帮阁臣,无不是心里警惕起来。 这哪里是确保枢密院的运转啊。 这分明是增补枢密院的根底啊。 关键是洪承畴、熊文灿这批人,并非是朝中的任何一派,现在被天子钦点擢升,那以后紧跟天子脚步是必然。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都退下各司其职吧。” 朱由校神情冷厉道:“王卿留一下,就川地平叛诸事,朕有些事情,要给你交代清楚。” “臣遵旨。” 王在晋作揖应道。 自从辽左所藏危机暂解后,朱由校就在等一个契机,以增补枢密院的底蕴。 大明可倚重的良才太多了。 倘若将这些文武英杰,全聚拢在一起,分批进行调教和磨砺,那就能构成稳定的人才队伍。 这般就算罢黜一批诸派官员,所空缺的那些官职,都能有序的增补进来。 内廷,朱由校都能构建两套班底。 外朝,朱由校又岂会放松警惕呢? 洪承畴、熊文灿这批人才,当前在大明的政坛中,多数是在中流徘徊,少数还是名不见经传。 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他们想在朝斗争,那就叫他们斗吧,争吧,这样也方便朱由校做很多事情。 比如拉出诸派的良才,逐步归属于帝党之列。 比如遴选和培养良才,逐步成为帝党的栋梁。 这批增补进枢密院的官员,唯独袁崇焕这个人褒贬不一吧,但是没问题啊,前期按在枢密院,后期根据情况再定夺嘛。 枢密院,是谋改大明军政的急先锋! 第二百一十七章:空降和增补(2) “给王卿赐座斟茶。” 朱由校伸手对魏忠贤说道,随后站起身来,朝一旁的御柜走去,王在晋面露疑惑,看着天子的背影。 王在晋不清楚天子单独留下他,究竟想说些什么,然内心的直觉告诉他,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王枢辅~” 魏忠贤手捧茶盏,来到王在晋跟前,几名小宦官,抱着木墩和小桌,就摆在了王在晋的身旁。 朱由校拿起一摞案牍,转身朝御案处走去,魏忠贤等一众人,都低首朝殿外快步退去。 “王卿,此去四川任职,要尽快赶赴四川,不过精力不必放在平叛上。”天籁小说网 朱由校放下案牍,稳坐在龙椅上,眼神坚定道:“涉及土司叛乱的诸事,朕先前告知过秦良玉、秦邦屏他们,具体的平叛有他们负责即可。 所设四川平叛前指,主要做的事情,就是统筹平叛期间的各项军需,确保各路平叛兵马没有后顾之忧。 而卿家到了四川后,要展开的主要差事,是四川官场的吏治,是四川所设卫所,是四川所生违法乱纪诸事!” 王在晋的思绪有些杂乱。 天子所说的这番话,是他始料不及的。 这和方才震怒的表现,完全是不一样的。 王在晋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天子事先便知川东一带,将会爆发土司叛乱一般。 “陛下,臣斗胆一问。” 王在晋微微欠身道:“难道此番奢崇明率部叛乱,陛下事先就觉察到了什么,所以才有雄威军秘密进川一事?” 秦邦屏所统雄威军,消失在京城这等重地,或许对其他文官来说,不会轻易去觉察到什么。 但是对枢密院的大臣来讲,却能敏锐的觉察到不对劲儿。 尽管忠勇、忠武、武烈三军,皆已转隶到九门提督府名下,可终究是曾经的天子亲军啊。 况且九门提督府职责之重,不止是枢密院上下清楚,朝中的有司衙署,有一个算一个,心里都清楚。 不过天子先前没提及过此事,王在晋他们心里就算有疑,也不会去过多询问的。 “是,朕预感到四川治下,会出现土司叛乱,但什么时候,究竟会是谁,朕却不清楚。” 朱由校半真半假的说着,指着御案上的那摞案牍,神情严肃道:“这些案牍,都是内书堂的人,根据历年来四川所呈奏疏,进行分类汇总的。 可以说是漏洞百出。 同样一件事情,竟有不同说辞,关键有些账,根本就对不上。 这代表着什么,四川官场的吏治,已经腐败到很严重的地步。 倘若是其他地方,朕还能稍稍松懈一些,但四川就不一样了,治下情况很是复杂。 朕甚至严重怀疑,毗邻四川的贵州,只怕情况也很严重。 所以就谴派雄威军秘密赴川,果不其然,这天启元年还没有过完,四川就爆发了土司叛乱之事。” 云贵川为首的西南境内,除了朝廷委派的地方流官之外,还有世袭的卫所官和土司官,治下还有士绅、乡绅、大小地主等群体,受较为特殊的地理环境影响,使得西南境内相对很闭塞。 时常爆发的土司叛乱,并非是没有踪迹可循的,西南境内的矛盾激化、阶层对立、土地兼并严重、贫富差距过大等等,都是导致这一问题的主要因素。 面对这样的一众态势,朱由校所能做的事情,就是逐步的解决西南所存弊政和毒瘤,先以四川为首选地展开。 “辽东的建虏叛乱,到现在还没被彻底镇压,眼下又多了个四川叛乱,卿家不觉得大明社稷的内部,存在很多问题吗?” 朱由校眼神坚定道:“朕常常就在心里想啊,你说朝中的某些人,一个个勾心斗角,结党营私,究竟是为了什么? 思前想后,朕想明白了。 就是为了利益。 就如前些时日,受钱法诸事的影响,看看朝野间所生风波,算是叫朕开了眼了。 所以想解决大明的弊政和毒瘤,不能只从朝堂着手布局,在地方上也要积极推动,这些卿家都认可吗?” “陛下英明!” 王在晋忙站起身来,作揖行礼道:“臣亦能感受到这些,只是很多时候局势的变动,并非个人所能左右。 朝中所生的党争风气,可谓是由来已久。 想彻改这一风气,还需下大功夫,抽丝剥茧般的拨正,否则就会适得其反,就会矫枉过正。” “卿家能这般想,朕心甚慰啊。”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所以朕打算叫卿家,在四川出任巡抚五年,明确这个期限,是想叫卿家知晓紧迫。 四川的吏治、法纪、钱法、赋税、卫所、宗藩、学政、河政、驰道等诸多事情,都要一一的整改起来,以还四川朗朗乾坤。 具体涉及到那些谋改领域。 具体应该去怎样谋改这些。 朕都详细的写了下来,朕知道做好这些事情,对卿家来讲,会承受很大的压力和非议。 但是朕希望卿家,能为大明社稷多做些事情,现在的大明,真的是等不起了,不然以后所遇问题会更多。” 王在晋心里一紧,天子叫他做这般多的事情,是绝对的信任,但同样也是很大的压力。 虽说此时的王在晋,还不清楚具体的谋改方向,可单单是涉足的领域,就足以叫他心里明白,将会跟多少群体对立,又将会经受怎样的非议。 不过一想到能多做些实事,能为社稷分忧,为天子分忧,王在晋的内心深处,又涌出很强的斗志。 这不就是他必生所追求的吗? “臣领旨!” 王在晋神情正色,作揖行礼道:“不管臣到了四川,将会遇到何种困难,都将坚定不移的,贯彻陛下所明确的谋划。” “好,这才是朕的肱股,大明的栋梁。” 朱由校抚掌大笑道:“不过卿家也放心,此后朕会不断倾斜四川,为卿家输送各批人才,包括谋改所缺的钱粮。 尤其是出入四川的蜀道,卿家赴任四川后,就要以平叛的名义,筹措人手进行前期勘察,要积极地扩宽蜀道。 此外针对分批筹措的新衙署,要多多遴选些年轻的生员和读书人,筹建起人才培养队伍。 四川治下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朝廷去统筹解决,希望我们君臣联手,可以叫四川彻底改变,继而带动整个西南的改变。” 王在晋赴任四川巡抚的五年,必将是极为重要的五年,针对该地域的发展,朱由校筹谋了很多部署。 只要这个五年能逐一的落实,那大明在西南境内的发展,就能初步见到成效,为后续的西南大开发,谋定坚实的基础。 甚至还能影响到大明朝堂层面,对其他领域的很多谋划部署。 第二百一十八章:朝堂新格局 京城,勾阑胡同。 “这小皇帝的手段和城府,真是够厉害的。” 武长春倚靠在官帽椅上,眉头紧皱,手里拿着密信,“借着一场川东的土司叛乱,竟然简拔这般多大臣,还顺势增强枢密院的职权。 看来从一开始啊,人家就没有过多在意,京畿所生的这些舆情和风波啊。 这下朝中那帮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全都难受了,也不知该继续反对钱法,还是该反对枢密院增势了。” “老爷,没有您想的那般邪性吧?” 武忠面露疑惑,看向武长春说道:“这川东爆发土司叛乱,这不才是要紧事吗?毕竟四川那个地方,所辖土司官可不少啊。 况且毗邻的云贵等地,也都是要紧的地方。 早些年还是万历御极时,那杨应龙蓄谋造反,给朝廷带来多大的被动,波及整个西南全境。 这对咱们来讲是好事啊,要设法传回辽东才行,顺便还能给王好贤他们透透风。” 说这些的时候,武忠刻意压低声音,那双警惕的眼睛,看着紧闭的房门,屋外传来各种欢愉声、叫好声。 “万历朝有枢密院吗?” 武长春皱眉斥道:“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被简拔进枢密院的官员,有东林党人吗?有齐楚浙党等派吗? 新任四川巡抚,是枢密院大学士王在晋。 新任陕西巡抚,是礼部左侍郎刘鸿训。 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宫里的那位小皇帝,在御极登基之初,就看出朝中的诸派之争,知晓靠他们无法彻掌朝纲。 所以一直在利用朝中党争,逐步清洗朝堂格局,并不断遴选新的大臣,好一点点的实控住朝堂啊。” 武忠:“……” 像自家主子所讲的这些,他还真是没有想到,倘若真是这般的话,那先前一次次的风波和舆情,难不成都是小皇帝操控的? 倘若真是这般的话,那未免太吓人了吧。 “老爷,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武忠想了想,皱眉道:“现在王好贤算是被咱们拉拢了,涉及闻香教的部分机密,也愿意讲给咱们了。 只是想要左右他们,在漕运沿途揭竿起义,并非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闻香教的教主是徐鸿儒,这个家伙很有主见,咱们几次提出想见见徐鸿儒,都被王好贤岔开了。” “不急,现在绝不能心急。” 武长春双眼微眯,摆手道:“眼下川东发生土司叛乱,非一时所能平叛的,毕竟四川那个地方很复杂,也很特殊。 所以明廷之后的处境,会变得比较被动,至少所支出的粮饷会增多,这就会再绕到钱法一事上。 现在咱们所要做的,就是在暗中推波助澜,看看能不能叫明廷的内部,生出些不一样的变动。 走! 接下来这几日,陪着本老爷,去见见那些东林党人、齐楚浙党等派的人。 或许他们的名望,在朝,在内,都不是很高的,可一个个都是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家伙。” 武忠心里听明白了,这是想借那帮诸派的官老爷,来在朝、在野闹点是非啊,继而影响到朝局走势。 京城是有名的大染缸,这里是大明的权力中枢,是金钱的集散地,权力和金钱交织一起,所生危害是无穷的。 多少人聚集在这城池之中,背地里存在着那些往来,除了当事人最清楚外,其他人根本就不清楚。 京城是一个名利场,这里不属于穷人,只属于野心家。 毕竟唯有他们,才能为达到目的,而突破一切底线! 党争不休,所破坏的不仅是吏治,更破坏了风气,正是这些客观所在,才加速了大明的崩坏。 …… 乾清宫。 “王卿,枢密院的大臣,朕增补了一批。” 朱由校眼神坚定,看向王象乾说道:“朕清楚因为这件事情,朝中的有些人啊,对此颇有微词和不满,不过朕希望你们枢密院,不要受到影响。 把份内之事做好才是关键。 辽东的建虏叛乱,还没有彻底解决,现在川地又闹出土司叛乱。 朕有些时候就在想啊,为何会出现这些情况? 朝廷不能简单的只解决问题,要去想内在的原因,朕思前想后,发现根源就出在大明的内部。” 王象乾坐在木墩上,神情有些凝重,对天子所言的这些,他心里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一个党争。 一个吏治。 就是这两方面的核心所在,才导致大明上下,不断出现各种问题,不断形成各种麻烦。 “请陛下放心。” 王象乾微微欠身道:“时下枢密院所辖平叛诸事,所掌京畿卫戍调整,所管驿传改制等事宜,臣等定会尽心去办的。 像京畿卫戍调整,九门提督府和三大营这边,很多事情都厘清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明确下来。 针对川地平叛诸事,枢密院已明确相应条陈,等洪承畴他们熟悉后,就能帮着分担不少差事。” “有卿家执掌枢密院,朕心里很放心。”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针对一些暴露出的问题和弊政,朕希望能与枢密院的诸卿,一起齐心协力,逐步的将它们解决好。 就像三大营退驻京城,围绕京畿驻守轮训,相信要不了几年,三大营所形成的战力,必然能成为朝廷的底气!” 在朱由校的眼里,军队就是打仗的,如果脱离这一根本,那平白浪费那般多粮饷,究竟是为了什么? 让某些人中饱私囊吗? 过去的大明怎样,他朱由校管不到,也不想管。 但是天启朝的大明,所存那些不正之风,必须一一铲除掉! 别管在此期间,会触及多少人的既得利益,但凡无益于统治的枝枝蔓蔓,朱由校都要给他砍掉。 现在枢密院的底蕴,被他增强了不少,那围绕军改的诸多谋划,必须稳步向前推进,至于朝中怎样想,朱由校并不在意。 所谓的东林党也好,齐楚浙党等派也罢,在绝对的强权面前,绝对的军权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 不过想达成这一核心目的,那首先要有真正的强军才行,三大营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朱由校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第二百一十九章:宗学(1) 旭日东升,驱散了西山的黑暗,朱由检站在屋舍外,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这天真是愈发冷了。” 朱由检轻呼一声,手里拿着铜哨,皱眉道:“都什么时辰了,这帮家伙,一个个还赖床不起,真以为还在王府呢。” 说着,朱由检吹响铜哨,那刺耳的哨声,回荡在这片宅院内。 几乎是同一时间,临近的十余处宅院,都响起哨声。 “大清早的,连个囫囵觉,都不让人睡了!” 朱聿键带着起床气,掀起所盖棉被,看着睡眼朦胧的朱识鋐、朱倬纮几人,气咻咻的跑出来,见朱由检负手而立,皱眉道:“朱由检!你想要干什么,今天是宗学的休沐日,也不用跑早操,吹什么哨啊!” 朱由检神情淡然,迎着朱聿键的怒视,朗声道:“朱聿键,奉陛下旨意,此后三个月,宗学所排休沐日全部取消,凡是宗学子弟,皆要到铸币局帮工。 现在距离大集合,还有一刻钟。 要是没有赶上点名,全队挨饿一天,铸币局所干差事,也必须不打折扣的做好,否则再挨饿一天!” “疯了!朱识鋐、朱倬纮,你们几个,都给小爷快点起来。” 朱聿键脸色微变,看了眼朱由检,旋即就转身朝屋舍跑去,大喊道:“娘的,以后咱们的休沐日,没了,都麻利点,小爷可不想饿肚子。” “为什么啊!” “这是怎么回事啊!” 朱识鋐、朱倬纮他们,一听朱聿键所喊,一个个都哀嚎起来,但一个个动作麻利,穿着对襟青衣。 朱聿键更是边跳,边提着布鞋,朝屋外而去。 当朝堂、京畿、辽东、河南、川地等处,不断生出各种风波和变动时,在西山所营建的宗学,里面所聚的宗藩子弟,也在不断地增加中。 诸如秦藩、晋藩、代藩、肃藩、庆藩这些宗藩子弟,大明在西北的诸藩,无一例外,在理藩院的安排下,全都进京安排进西山宗学。 受开封、归德两地水患影响,河南诸藩被传召进京,除了被朱由校狠狠怒斥外,还敲诈了一笔银子,顺带将各脉宗藩子弟,全部都押到京城来。 在大明宗学内,不以辈分来论,不以年纪来论,见面一律喊名字,敢有违背宗学所定学规者,从饿肚子,到关禁闭,那惩罚措施很多。 明确的奖惩制度,叫这些出身高贵的宗藩子弟,一个个可谓吃尽苦头,过去叫人伺候服侍的生活,跟他们绝缘了。 “快点!” “都跑起来!” 在宗学所设的大校场,一帮缺胳膊、断腿的悍卒,瞪着眼睛,分散在各处,对数百众跑来的宗藩子弟怒喝着。 别看这帮悍卒这般嚣张,可却没一人敢顶撞丝毫,或有任何不恭敬的地方。 原因就是这帮残疾的悍卒,皆是忠勇、忠武、雄威、武烈所辖,他们在辽前战场上立下战功,虽说伤残被迫离开军队,却被天子安排进西山,或在宗学,或在新学,以监督所学武学诸事。 当初不是没有宗藩子弟,想要顶撞这帮伤残悍卒,可换来的结果却很惨,除了被他们关了禁闭,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内廷所派太监仗责10军棍。 实打实的去打,皮开肉绽。 用监刑太监所传上谕,“你们能好好的活着,能过上奢靡的生活,那都是这些大明健儿,拿着刀,拿着枪,抛头颅洒热血,在战场上跟强敌硬撼,朕都不能轻待他们,你们有什么资格,敢顶撞大明的健儿!敢有再犯者,除籍,废为庶民!” 自此大明宗学之内,无人敢顶撞这帮伤残悍卒。 “朱由检!” “到!” “朱聿键!” “到!” “朱……” 宗学所设大校场,一名名悍卒拿着名册,分散而站,面对眼前的宗藩子弟,大声的念着名字,所换来的是一声声的应答。 眼前所站的整齐队列,宗藩子弟有数百众,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不等,自来到西山所设宗学后,那没有不留恋过去生活的。 可就算是再怎么留恋,却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当然这其中也并非没有个例,像朱由检,像朱聿键他们,却很享受宗学生活的,至少能有意义的活着。 “报!大明宗学应到434人,实到407人,缺席27人,请病假2人,无故迟到25人!” 随着一名伤残悍卒,向武学教官禀明后,那些所在队中有缺席的宗藩子弟,一个个都露出难看的神情。 他们队中有人没在,全队跟着挨罚。 “知道了。” 张大忠眼神坚毅,扫视着眼前队列,朗声道:“鉴于是休沐日集结,迟到者,罚一日不进食,所在小队不准吃早膳,其余各队宗藩子弟,一刻钟的早膳时间,吃完,赶赴铸币局帮工!” “喏!!!” 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响彻整个校场。 对那些不能去吃早膳的宗藩子弟,一个个都咽了咽唾沫,羡慕的看着其他人,列队朝宗学食堂而去。 “你们,即刻赶赴铸币局。”张大忠看着这帮宗藩子弟,皱眉道:“到那里,会有人安排你们帮工。” “喏!” 众人轰然应诺道。 大明宗学奉行准军事化管理,想磨掉这些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宗藩子弟,所沾染的各种富贵气,就必须设置框框架架,来大明宗学,是磨砺的,是进修的,不是来享福的。 朱由校对待这些宗藩子弟,态度是坚决又强势的,敢违背他所定的宗学学规,那所换来的就是严惩。 未来的大明必将海外扩张,这些进修的宗学子弟,就是海外移藩的群体,他们的整体素养怎样,将代表着大明海外屏障的构建,究竟是否牢靠。 “现在看看,这些来宗学进修的宗藩子弟,才算有点好面貌。” 不远处,朱由校负手而立,看着远去的队列,面露笑意道:“皇明的宗藩族裔,就该有这样的精气神,想来这里享受,那算是来错地方了。” “陛下所言极是。” 随驾的孙承宗,微微欠身道:“现在这些宗藩子弟,跟初来西山时相比,改变很大,至少知道规矩,懂得思考了。 有了这批宗藩子弟,先前所发生的种种,后续再招收宗藩子弟,来宗学进修,相应的措施都会跟进的。” “嗯,宗学的总体建筑,还要扩建。” 朱由校微微点头道:“最多两年时间,大明各地的宗藩,他们的子嗣都要进京,到宗学里面进修。 此外各地的底层宗室,适龄的宗室子弟,也会分批招收进来,若是发现有擅长某一领域的,就要悉心的栽培。 走吧,我们去铸币局那边。” 对大明过往那套把宗藩当猪来养的策略,朱由校心里是很厌恶的,大明宗藩和宗室的规模,都快赶上建虏八旗了,这些人分散在大明各地,若是不能培养出一批,那所能做的事情,就是贻害地方。 既然是这种情况,为何不把其中的年轻一代,不管是什么辈分,全都聚集在一起,好好的培养一番,为日后海外移藩做准备呢? 第二百二十章:宗学(2) “毕卿,钱法堂所掌钱法诸权,关系到国朝的根本,尤其是新制钱的铸造,更是重中之重。” 朱由校边走边说道:“所以朕的态度很明确,涉及铸币的各级建制,必须要绝对完善,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像大明宝钞滥印滥发,大明历朝通宝劣铸之风,必须要彻底刹住! 宁愿地方新设铸币局,筹建的速度慢一些,也绝不允许一枚新制钱,不合格的,给朕流通出去。” “陛下放心,钱法堂这边,针对钱法诸事,正在加紧厘清中。” 随驾的毕自严,微微欠身道:“此外以钱法堂之名,向各地布政使司,已经明确下达公函。 将严查未向朝廷报备,私设铸局之事。 钱法堂会在两年内,逐步取缔各地铸局,分批筹建起新设铸币局,并构建起完善的各级建制。” 作为大明的财相,毕自严的能力毋庸置疑。 尤其是了解钱法归一、币制改革所蕴含的深意,毕自严对天子所下决断,心里是格外尊崇的。 如果所辖钱法堂,能做出相应的成绩,将会给大明财政体系,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并顺带解决部分吏治问题、商业问题等。 “有卿家兼领钱法堂,朕很放心。”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涉及财政的人才,未来会成批的出现,等到大明财政学院,能持续的输送人才,那大明的财政体系,就会有大的改变。” 涉及财政体系的谋改,不是一蹴而就的。 大明的赋役制度很驳杂。 朱由校想要厘清赋役制度,并做出相应的调整,必须有大批财政人才支撑,逐步构建起全新的税法,以调节大明的发展。 长城,不是一日建成的。 像这等关系国运的大事,朱由校必须耐下性子,一步步的慢慢调整。 宁可慢一点,也不能带着隐患去改,去调。 “皇兄?!” 朱由检不敢确定,看着被孙承宗、毕自严、魏忠贤他们,所簇拥着的朱由校。 毕竟此时的朱由校,没有穿明黄龙袍,所穿是一身飞鱼服。 一旁随行的朱聿键、朱识鋐、朱倬纮几人,诧异的看向朱由检。 他们一起相处这般久,很少见到朱由检这般失态。 “皇兄!” 在朱聿键他们错愕之际,朱由检喊了一声,便朝朱由校这边跑去。 这一叫,让朱由校一行停下脚步。 这一叫,朱聿键他们,终于听清朱由检所喊。 皇兄?! 那不就是天子嘛! 朱聿键、朱识鋐、朱倬纮几人相视一眼,脸色微变,难以置信的看着朱由检的背影,心跳不知觉间加快不少。 “拜见皇兄。” 朱由检难掩激动,拱手作揖道。 “几个月不见,黑了,也壮实了。” 朱由校面露笑意,走上前,轻拍朱由检的肩膀,“宗学休沐的时候,怎么也不说回宫见朕? 你皇嫂先前还对朕说,皇弟这在西山,算是乐不思蜀了,都不知道回宫看看。” “没有乐不思蜀。” 朱由检小脸微红,讪讪笑道:“前几个月,宗学这边不断进宗藩子弟,几位教习,叫我领着他们熟悉宗学。 宗学的规矩。 宗学的制度。 宗学的课业。 这些都是要讲明的,不然这些进京的宗藩子弟,初来时不懂这些,又该闹出不少的笑话了。” 看着性情开朗不少的朱由检,这朱由校的心里感慨不少,看来自己走的路,是对的。 朱由检都能有所改变。 那大明的宗藩子弟,包括日后的宗室子弟,都能逐步的改变。 “拜见陛下!” “拜见陛下!” 朱聿键、朱识鋐、朱倬纮几人,此时心生忐忑,小脸紧张的来到御前,向朱由校拱手作揖道。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大明天子。 大明宗藩和宗室,一代代相传下,很多血脉都隔得较远了,对于皇明的归属感,有些都变得很差。 不过在朱由检一起同吃同住的这些宗藩子弟,那都是朱由校特意安排的。 像朱聿键,乃日后承袭唐王爵的,算是大明宗藩之中,少有的知晓军事的人才了。 可惜原有时间线上,因为建虏侵犯,朱聿键带兵勤王,却被崇祯皇帝所猜忌,最后被罢爵圈禁。 大明的宗藩和宗室群体之中,不一定全都是废物,里面还是有不少的人才。 只是大明特殊的国情,却使得他们无法发挥才能。 不过这一世,一切都将改变。 “免礼吧。” 朱由校面露笑意,看着朱聿键他们,“在宗学进修也有段时间了,一个个都还适应吧?能吃饱穿暖吧?” “能。” “能。” 朱聿键、朱识鋐、朱倬纮几人,一个个都点头应道,哪里还敢抱怨其他。 “噗嗤~” 朱由检瞧见此幕,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叫孙承宗、毕自严他们,相视一眼,露出淡淡的笑意。 “皇弟,他们说的不全是真话?”朱由校笑问道:“就朕制定的那些学规和制度,不少人在背后骂朕吧。” 大明宗学所定那些学规和制度,都是参考前世的一些经历,朱由校比谁都要清楚。 别看朱聿键他们,现在当着自己的面这样说,可私底下只怕不是这样。 毕竟这些都是他先前所经历过。 “不是真话,抱怨的话没少说。” 朱由检拱手道:“不过骂皇兄的话,臣弟倒是没有听说,至少臣弟所在的同窗,没有骂过。” 朱聿键、朱识鋐、朱倬纮几人,紧张的心情啊,在听到朱由检所说后,那一个个都暗松口气。 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 都知道朱由检这个家伙,喜认死理,恪守规矩,对自己很是严苛,多少次,朱聿键这个火爆脾气,都想揍朱由检一顿。 可是朱聿键却不敢。 倒不是朱由检的特殊身份。 而是大明宗学有规矩,发现私斗者,过错方开革出宗学,这代表着他们要被除籍,贬为庶民。 “抱怨几句,很正常。”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毕竟跟先前所过生活,难免存在大的落差,先前是没人管,现在是有人管了。 不过叫你们来宗学,可不是光来抱怨的。 要好好学。 要了解大明的情况。 这江山社稷,不仅是朕的,也是朱家的。 你们身为皇明的族裔子弟,应当多为社稷分忧,为朕分忧,若是没点真本事,以后怎样分忧呢?” “陛下教训的是。” 朱聿键、朱识鋐、朱倬纮几人,忙作揖应道。 孙承宗、毕自严相视一眼,思绪却有些感慨,看来他们先前所想没错,天子这般大费周折,要将各地宗藩子弟,都聚拢到京城这边。 不止是为了钳制各地宗藩,更为了培养一批宗藩子弟,只怕以后这些宗藩子弟,会对外展开安排。 “皇兄,我们还要赶去铸币局帮工。”朱由检想了想,作揖道:“眼下时辰快到了,就不能再耽搁了。” “去吧。” 朱由校笑着摆手道:“去了铸币局,要多学、多看,不要光付出体力,也要想想铸币局所做,究竟是在做什么。” “臣弟遵旨!” “臣等遵旨!” 朱由检、朱聿键、朱识鋐、朱倬纮几人,纷纷拱手作揖道,随后便侧身朝一旁退去,快步朝铸币局所在赶去。 朱聿键、朱识鋐、朱倬纮他们,那忐忑的心情,一时间难以消除,不时就看向同行的朱由检。 “朱由检,天子刚才出言,算是勉励我等了吗?” 朱聿键情绪有些激动,看向朱由检说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这般近距离的见到天子,这感觉真的是像做梦一般。” “是啊。” 朱识鋐瞪着眼睛,说道:“方才天子还对我笑了,现在想想,那也是很激动啊。” “你们啊,皇兄说的话,不重要的全都记住了,重要的一句都没记住。” 朱由检恨铁不成钢道:“想想我们为何去铸币局?皇兄为何今日来西山?一个个真是猪脑子。” 被朱由检这般一说,朱聿键、朱识鋐、朱倬纮几人眉头微蹙,朝铸币局走去之际,心里却思索起来。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毕自严眉头微蹙,微微欠身道:“陛下,叫宗学的子弟,去铸币局帮工,是否有些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 朱由校摆手道:“朕要叫他们知道,他们先前一掷千金,所花费的那些钱财,究竟是怎样来的。 一个个不识民间疾苦,脱离百姓群体,叫他们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了。” 培养大明的宗藩和宗室子弟,朱由校是真心想培养出一批英才,毕竟有了他们,那日后海外移藩等谋划,才能稳步的向前推进。 大明不是靠他一人,就能彻底治理好的,要靠各个群体,都相互出力,相互帮衬,朝着一个明确的方向,在利益的驱动下,稳步向前才能改变。 第二百二十一章:亲军巡边 涉及人才的培养,是一个持续推进的过程,朱由校需要的不是一批人才,而是呈阶梯型的体系。 毕竟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见识的多了,经历的多了,难免就会渐渐迷失掉本心。 就像被人诟病的东林党,没有在朝势起前,那都是一帮忧国忧民、喜好评议国政的读书人。 可随着逐步势起,逐步掌权后,他们其中的多数人,就变成权力的既得者,所求所想都是私欲。 先前的承诺,先前的豪言,都被他们抛之脑后了。 大明的拨乱反正。 大明的改革维新。 在朱由校的眼里,是长期要推进的过程,不是到达某个程度,就开始停止前行了,要根据所处的局势,不断调整和细化。 在这一过程中,朱由校必然要拿掉一些人,增补一些人,以此叫大明这艘大船,能够一直乘风破浪。 从西山那边巡察回来,朱由校又开始忙碌起来,魏忠贤捧着一摞奏疏,递到御前:“皇爷,这是内书堂那边,汇总搜集的舆情简报。” “嗯,放在这里吧。”朱由校开口道:“马祥麟他们进宫没有?朕要见他们。” “回皇爷,进宫了。” 魏忠贤作揖道:“在乾清门那边候着,奴婢这就派人去传。” “嗯。” 朱由校应了一声,拿起那几封舆情简报。 近期朝堂上和地方上,发生的事情很多,叫外朝的文官群体,特别是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都有着不小的变动。 想要牢掌朝堂,想要制衡朝堂,就要随时随地了解这些人,在官面上,在私底下,都说过些什么。 朱由校没那般多精力,去特意筛选这些舆情,摘出里面的重要所在,所以这一重任,就由内书堂负责。 “还真够热闹的,两个大派系之间,渐渐有缓和的趋势了。”23sk. 翻阅着这些简报,朱由校轻笑起来:“看来朕的乾纲独断,叫很多人都感到不安啊,一个个真是有意思。” 大明的文官群体,是一个非定义的存在。 或许,他们彼此间,会争斗的很厉害。 或许,他们彼此间,会联起手来抗衡。 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当敌人,都是受利益的变动,而在悄然间改变着。 归根到底,大明政坛的主旋律,是皇权和臣权之争。 这一根本所在,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除非没有皇帝,或者没有文官群体,否则皇权和臣权之争,就会一直进行下去。 “臣等拜见陛下!” 马祥麟、刘文耀、张之极、李国桢、徐治安几人,走进东暖阁内,恭敬的拱手作揖道。 “免礼吧。” 朱由校放下手中的简报,看向马祥麟他们,露出淡淡的笑意。 作为勇卫营、四卫营的指挥使,马祥麟他们的改变很大,亦算是皇权之下,所掌的一支重要武装。 “川地土司造反一事,你们都知晓了吧?” 朱由校站起身,朝一旁的舆图走去,对马祥麟他们询问道。 “臣等都知晓。” 马祥麟他们相视一眼,神情严肃道,随后忙跟在天子的身后。 此间不大的东暖阁,占地不小的诸多舆图,始终就摆在这里,这一张张舆图的背后,代表着朱由校对当前大明的了解。 说起来,大明对治下各地的舆图,包括整体性的舆图,依旧是不够精准的存在。 好在有徐霞客在,不久前,尊奉朱由校的旨意,领着一支混编队伍,开始重新绘制大明舆图之行。 想要发展好大明,不管是从哪一领域,都要有最精准的数据。 涉及地域的舆图。 涉及治政的舆图。 涉及军事的舆图。 涉及矿藏的舆图。 涉及水陆的舆图…… 朱由校愿意拿出大笔银子,叫徐霞客这帮专业人才,在精通此道的传教士协助下,绘制出大明的各领域舆图。 至于那些传教士,此生将接受监察,只会老死在大明,而不可能离开大明半步。 “土司造反的事情,叫朕想到一点。” 朱由校指着眼前的九边重镇,神情严肃,看向马祥麟他们,“大明的治下,必然藏着很多,地方欺瞒朝廷的事情。 辽东的建虏之患,是这样形成的。 川地的土司叛乱,是这样形成的。 那拱卫大明北疆的九边重镇,只怕这么多年来,必然存在诸多弊政和问题。 兵部,没有能很好的肩负起职责。 所以朕打算叫你们,统御着勇卫营和四卫营,尊奉朕的旨意,巡边!” 马祥麟、刘文耀、张之极、李国桢、徐治安他们,露出诧异的神情,相互间看了一眼,他们不清楚奉旨巡边,究竟要做些什么。 “朕要你们做的很简单。” 朱由校眼神坚定道:“明面上摆一支军队,暗地里撒一批队伍,从宣府镇开始,到陕西行都司结束。 这长城防线沿途的边镇、卫所等,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各地所辖战兵、卫所兵等,实际分属是什么情况。 主要边镇、城池的损坏情况等等,都逐一给朕摸查清楚。 朕现在严重怀疑,九边重镇的多数防区,是糜烂的,治下存在严重的腐败。 不过想解决这些问题,就要先拿到真实的情况。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差事,或许期间还会遭遇风险,你们愿意替朕分忧吗?” “臣等领旨!” 马祥麟、刘文耀他们,当即抱拳应道。 除马祥麟之外,刘文耀他们都是勋戚子弟,自进西苑讲武堂进修后,那一个个都有所改变。 现在天子将这般重要的差事,交给他们来做,那没有任何迟疑的。 看着众人的反应,朱由校心生欣慰。 有这批倚重的良才在,那他就能真正摸清楚,大明九边重镇,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想要整顿大明九边重镇。 想要逐步谋改大明军队。 必须要先了解大明整体军队,究竟是怎样的水准,究竟存在哪些问题。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谋改大明军队,不是说几句话,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说改变就能改变了。 必须要对症下药,不然只会越改越乱。 “既如此,那此次奉旨巡边,就以马祥麟为主帅,刘文耀为副将。” 朱由校眼神坚定,朗声道:“枢密院会负责粮饷和军需调配,沿途所查明的一应情况,及时呈递枢密院即可。 针对这次巡边,朕拟了一份章程,你们按照所定范畴行事即可,倘若在巡边期间,遇到边镇有战事,要疾驰迎战。 马祥麟,朕赐你尚方剑,倘若真的遇到边患,可便宜行事。” “臣领旨!” “臣等领旨!” 马祥麟、刘文耀他们当即抱拳应道。 其实让勇卫营、四卫营奉旨巡边,一方面确为摸查九边重镇的真实情况,另一方面是为应对蒙鞑侵掠。 尤其是毗邻北地边疆的河套蒙古诸部,那对大明是不小的威胁,每逢隆冬来临之时,向大明发动侵掠,已成为一种常态了。 现阶段大明所要的是稳定,不能再叫新的战乱出现,不然朱由校所谋诸多部署,就会受到相应的影响。 第二百二十二章:秋闱风起 在朱由校的眼里,皇权和臣权之争,还要持续推进一些时日,毕竟累世矛盾的堆积,不是朝夕所能排解的。 外朝的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宣党、昆党等派,都代表着各自的利益,而这些派系内的官员,具体到每个人,又代表着各自的利益。 除了这些派系出身的,朝中还有非派系出身的。 情况是那般的复杂。 利益是那般的驳杂。 想要震慑这批文官群体,靠简单粗暴的杀伐果断,只会带来新的隐患和矛盾。 天子治国,讲究阳谋和王道兼备,唯有这般才能牢掌大义,以正统皇权之威,震荡一切宵小。 朱由校想要一个全新的大明,而不是遍地隐患的大明,哪怕杀一批冥顽不灵之辈,亦要杀的没人能挑出理。 毕竟大明将要走的路,是一条全新的路线。 哪怕是朱由校的内心深处,都不确定这条路线,会给大明带来怎样的改变,所以他不能带着问题和隐患,不断向前迈进。 廉政院。 “尚书,这几日朝中的东林党人,包括部分齐楚浙党等派,一个个蹦跶的这般厉害,为何陛下却无动于衷呢?” 李夔龙面露疑惑,看向悠然自得的崔呈秀,皱眉道:“原本下官心里以为,像邹元标、赵南星他们,话说的那般过分,陛下是会生怒的,可时至今日,都没见陛下多说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 崔呈秀面露笑意,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本官问问你,钱法诸事,是否受朝野间的风波,也受到影响?” 李夔龙摇头道:“没有。” 崔呈秀放下茶盏,笑道:“那川地土司叛乱之事,是否叫枢密院的底蕴,跟着增补不少?” 李夔龙点头道:“是。” “天子先前在西山所缔的四亲军,为何唯独雄威军,很早就消失在京畿了?”崔呈秀双眼微眯道。 李夔龙难以置信道:“是天子很早就觉察到了?” 被崔呈秀这般点醒下,李夔龙似乎明悟了什么。 “一个兵权,一个吏治,这是天子最看重的。” 崔呈秀面露冷笑,伸手道:“别看这朝堂之上,动不动就起些风波,可朝中的衮衮诸公啊,却没揣摩透天子所想。 党争啊! 这是天子最厌恶的。 因为从万历朝开始,东林党跟齐楚浙党等派,相互间斗了那般久,搞的朝堂和地方,都是乌烟瘴气的。 所以天子从御极之初,就明确要除掉党争,要打击诸派官员,可是直接罢黜吧,终究是不好的。” 李夔龙眼前一亮道:“所以天子会借着各种谋改,来一次次的刺激诸派的官员,以达到打击的目的。 这么说来的话,在朝野间所传很广的新政,其实是子虚乌有的……” “糊涂!” 崔呈秀皱眉斥道:“新政是真的,打击诸派是真的,抓兵权,整吏治,也都是真的,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天子所谋很大吗? 大明势颓已久,天子想要中兴大明,想要铲除弊政,可是这件事情,岂是说说那般简单的? 所以天子藏了一部分,露了一部分,这帝王心术才是最高深莫测的。” 从负责漕运漂没一案,到连罢九十一官,期间所发生的种种,尤其是朝中诸派动作,天子的态度,崔呈秀慢慢的揣摩,才算琢磨透一些真相。 他这个世人眼里的幸臣,想保住自己的权势,想得到天子的倚重,就必须要替天子分忧才行。 “尚书的意思,是天子在等?”李夔龙沉吟片刻,不确定的说道:“是等咱们廉政院出手吗?” “看来你还没糊涂到家。” 崔呈秀拿出一份奏疏,看向李夔龙,露出一抹邪笑,“时下朝野间的格局,一方面是天子有意不管,但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我等,是否能替君分忧。 这份奏疏,具体的弹劾内容,本官都已经写好了。 你跟田吉、吴淳夫、倪文焕几人,联名向通政司呈递此弹劾奏疏,东林党啊,必须要打打他们的嚣张气焰!” 李夔龙:“……” 见崔呈秀这般,李夔龙站起身,朝书案前走去,拿起那份奏疏,在崔呈秀的注视下,就翻阅起来。???.23sk. 说起来,从廉政院创设至今,名下的那帮官员,多是天子钦定。 毕竟对文官群体来说,尤其是东林党诸派,他们心里并不想看着朝中,多设一些新的衙署。 崔呈秀、李夔龙、田吉、吴淳夫、倪文焕、李精白、冯铨、张瑞图这些原有时间线上的阉党,在天启初年,还在朝籍籍无名的他们,就被朱由校一股脑塞进廉政院。 这些家伙足够贪婪,善于权谋算计,没有下限。 在整顿大明吏治的初期,朱由校需要一批幸臣,来揣摩自己的意图,以为自己会信赖他们,按照自己所透口风,用办铁案的态度,初步整顿腐败的吏治。 等到朱由校所定帝党队伍筹建完善,那这批没有价值的幸臣,就会被一批批的清除,开启新一轮吏治整顿! 做任何事情,都讲究个循序渐进。 “这个钱谦益,竟敢在秋闱中做此等事情?” 李夔龙面露惊疑,难以置信的看向崔呈秀说道:“尚书,倘若此事是真的,那对他们东林党来讲,可谓是不小的打击啊。” “此事当然是真的!” 崔呈秀皱眉道:“那浙江的士子钱千秋,现在已赶赴京城,以参加明年的春闱,你们先上疏弹劾。 这次咱们廉政院啊,要借着浙闱舞弊一案,狠狠的打击那帮东林党一番,敢这般抨击陛下,非议陛下,这便是他们的原罪。” “喏!” 李夔龙当即拱手道。 崔呈秀不会讲,钱谦益所牵扯的浙闱之事,其实是锦衣卫这边,派人送到他府邸上的。 虽说来的是一个小旗官,且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崔呈秀心里却明白,这件事情天子必然知情。 不过在锦衣卫之内,是谁查出的这一案,崔呈秀却不清楚,只是牵扯到秋闱,若靠锦衣卫去查,肯定会捅出大风波的,但是廉政院就不一样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查!绝不放过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朱由校举着千里镜,看着眼前的景物,微笑着说道:“科研院钻研出的东西,那就是没说的,必属精品中的精品。23sk. 相较于最初的单筒千里镜,这定型量产的双筒千里镜,看上去更直观,到了战场上,这敌军的一举一动,数里之外都能观察清楚。 有了这一优势。 不管是行军布阵,还是战场拼杀,都能掌握先机。” 一旁的宋应星、焦勖几人,听闻天子赞许之言,相视一眼,无不露出笑容。 “尊奉陛下的旨意,西山所筹建的工坊,已经量产出第一批。” 宋应星拱手作揖道:“京卫都督府、三大营、九门提督府等处,凡是把总以上将校,皆能装配此物。 除此之外,第二批正在加紧生产中,最迟到正旦前夕,就能起运送到辽前,列装到戍边各部将校手中。” “嗯,这件事情要加紧办。” 朱由校微微点头道:“除了这千里镜之外,朕叫你们科研院,定型量产的火器、火炮、各式军械、甲胄等,生产情况怎样了? 现在京畿卫戍的调整,快推进的差不多了,三大营所募缺额的新卒,也都在加紧操练之中。 朕不能叫肩负重任的京营,到头来连换装这等事情,都紧紧巴巴下去吧,毕竟他们以后是要拉出去打仗的。” “陛下,这是科研院所辖诸厂,目前所产各项储备汇总。” 焦勖掏出一份奏疏,递到朱由校面前,恭敬道:“诸厂的产量,现在恐提升不了了,主要是涉及冶炼的产业,达到了极限。 如果说京畿一带的冶炼产业,能够跟进相应的产能,那西山诸厂的产量,还能再提升不少。” “冶炼产业,的确是最难发展的。” 朱由校接过奏疏,皱眉说道:“行,这件事情朕知道了,你们无需操心这些,事情朕来替你们解决。” 当前围绕西山这一核心地带,所筹建的科研、军工等属性产业,在朱由校不断加持的银子供应下,呈现蓬勃发展之势。 科技领域的建设。 军工产业的建设。 无疑是最耗费银子的存在。 恰恰是受此因素的影响,也叫朱由校坚定走币制改革的路,不然这样的吞金兽,就摆在自己面前,要不能设法筹措资金的话,那先前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铸币局的生产,如何?” 朱由校看完奏疏,看向宋应星他们,说道:“内帑所拨的那批足色银,包括国税局所收关税银子,都冲压铸造出来没?” “还剩下197万两足色银。” 宋应星微微欠身道:“铸币局所辖一众工匠,都熟悉各种流程了,后续冲压铸造的效率能提高不少。” “嗯。” 朱由校点头道:“铸币局这个衙署,跟其他衙署不一样,要健全各项制度,明确各类奖惩措施。 以后这批工匠,包括管理铸币局的人员,都将有所擢升,现在也算是难为你们了,不过再难,事情也要办好。” “臣等遵旨!” 宋应星、焦勖他们当即应道。 想要发展大明的科技领域,像宋应星、焦勖这些人才,就不能只是简单的科研人员,还要懂得管理领域。 或许这对他们来讲,是很难的事情,不过朱由校却只能这般压榨他们的潜能,不断地培养他们。 要做的事情那般多,什么都叫自己操心去管,那就算累死自己,朱由校也觉得自己办不好。 好在宋应星、焦勖他们,并没有叫朱由校失望,面对重重的压力和挑战,至少现阶段他们做的很好。 比那帮空谈误国者、泛泛其谈者,要强太多太多了。 看着宋应星他们离去的背影,朱由校的心情很不错,在这些人的身上,他看到大明未来的希望。 原始化工业的逐步推进! 当前大明各领域的产业,都停留在小作坊生产阶段,想持续不断的提升生产力,就必须要走规模化生产。 将劳动力集中在一起,以规模化、流水作业的形式,先明确纯手工生产的理念,而后再逐步的减轻人工压力。 唯有大明各地的治下,全部更迭这种原始化工业模式,那才有较大的希望,可以摸到第一次工业革命的门槛。 即蒸汽工业时代! 生产力的逐步提升,是有迹可循的,是循规蹈矩的,你想缺少某些根底,就跨越到新的层次,那纯粹异想天开。 当前整个大明治下,除西山和直隶各地皇庄,筹建起一批规模不小、数量不少的规模化原始工厂,其他地方再找不到第二家。 “要着手解放生产力了。” 朱由校轻呼一声,双眼微眯道:“这件事情不好办啊,要打破的樊笼很多,不过想要解决灾情频生下,不断涌出的破产群体,给他们寻到一条活路,走原始化工业,无疑是最具希望的路。” 在当前的大明国情下,逐步发展原始化工业,其实占有很多优势,土地兼并严重,灾情频生,这势必造成大批破产群体,当数以百万计的壮劳力,不能靠种地养家糊口,那必然会滋生很多问题。 不过若是能通过革新生产模式,坚持开海通商,靠着内外循环的引诱,那能叫这一批批破产群体,引流到朱由校想筹建的原始化工业中。 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蛋。 想着手做这件事情前,新制钱就要尽快流通起来。 “皇爷,司礼监那边来报。”魏忠贤匆匆走来,拱手作揖道:“廉政院那边,呈递一封弹劾奏疏,涉及‘浙闱舞弊’之事,牵扯到东林党的钱谦益。” 来了! 朱由校嘴角微扬,看向魏忠贤说道:“将这份奏疏,转递到内阁去,叫方从哲他们明发出去。 同时给廉政院传旨,给朕查,好好的查! 秋闱乃是国朝抡才根本,倘若这都出现舞弊之事,那何以确保科举的公正性?不管牵扯到谁,绝不放过!”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 第二百二十四章:东林之动 内阁。 “进卿公,出事了!” 韩爌手持奏疏,行色匆匆,快步走进公事房,看向沉思的叶向高,“廉政院那边,李夔龙、田吉几人联名上疏弹劾奏疏。 陈述‘浙闱舞弊’一事,言明受之公舞弊之嫌,陛下已叫此疏,着内阁明发,并叫廉政院彻查!” “什么?!” 叶向高脸色微变,难以想象的看向韩爌。 涉及科举的舞弊,那向来是朝廷最在意的。 天启元年的秋闱,早就结束了,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叶向高的思绪有些杂乱,联想到近期朝野间所生种种,就知道事情不那般简单。 “进卿公,此事该如何决断?” 韩爌眉头紧皱,递上手中的奏疏,“现在方首辅那边,已着中书舍人誊抄,并明发到朝中有司衙署。 此事处处透着蹊跷。 如果说真叫廉政院彻查,只怕对受之公的名声,会有不小的影响。 甚至‘浙闱舞弊’一事,果真像廉政院所说的那般,这对于……” 说着,韩爌说不下去了。 尽管说钱谦益此人,在朝的官位不高,然在东林党内的地位却很高。 不少在朝、在野的东林党人,那都是钱谦益的弟子,甚至部分还是同窗,其地位跟叶向高相比,那差不了太多。 在当前这种格局下,钱谦益被牵扯到‘浙闱舞弊’一事中,对于东林党上下,必然是极大的震动。 “本阁就知道,肯定会出事情的。” 翻看着手中的奏疏,叶向高心神有些乱,“当初钱法诸事,包括京畿卫戍调整等事,本阁就叫他们,别这般逼迫天子。 可一个个就是不听。 现在好了,打击出现了,看看李夔龙他们,所陈述的那些内容,每一条都是有迹可循的,这廉政院摆明就是有准备的。” “唉~” 韩爌轻叹一声,坐到一旁的官帽椅上,对于这样的事情,他真的不知该讲些什么了。 抛开其他的不谈,不管是钱法诸事,还是京畿卫调整,亦或枢密院增权,韩爌倒是很认可天子所为。23sk. 尤其是川地传来土司叛乱,这对韩爌的震动很大。 大明内忧外患这般严重,天子勤政克己,励精图治,想要着手解决一些弊政,这对大明社稷而言,是很好的事情。 哪怕天子乾纲独断一些,可也好过昏庸无能啊。 只是很多事情吧,并非是他韩爌心里怎样想,周遭所处的环境,就会跟着他一起这般想。 特别是他经手筹备的宗学,最初韩爌的心里也是抗拒的,跟其他东林党人一样,有着种种想法和看法。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一批批宗藩子弟,从各地护送到京城,又被天子安排到西山所设宗学,韩爌多次休沐时,前去西山看了看,发现跟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形成风潮了!” 叶向高眼神坚定,伸手对韩爌说道:“当前只是调查,并没有事实依据,如果再有一帮人,向御前呈递规谏奏疏,那事情就严重了。” 韩爌面露忧色道:“可是…真的会有人听吗?” 不知不觉间,东林党这一朋党特性,一些不好的趋势,在先前所经历的种种斗争中,开始逐步展现出来。 内部派系林立,没有一个核心思想,使得遇到事情时,往往会涌出很多想法,继而做的事情,都是驳杂和混乱的。 朱由校恰恰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从没有将东林党放在眼里。 一个连凝聚力、向心力都没有的派系,跟逐步强势的皇权抗衡,那不就是拿鸡蛋,碰撞石头吗? 要不是朱由校不想因为跨度太大,引起地方上的混乱,区区一个东林党,他早就连根拔起了! “这次必须要听!” 叶向高态度坚决道:“韩阁老,你安排可靠的人手,去告知钱受之,就说本阁,今夜要到他府邸上。 至于其他人去不去,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好。” 韩爌点头应道。 钱谦益牵扯‘浙闱舞弊’一事,必然会对东林党内部,造成不小的影响和震动,连带着这种影响,也会作用到齐楚浙党等派身上。 大明的党争,是具有联动效应的。 彼时的都察院。 “看来陛下对近期朝野间,所生出的种种风波,表达不满的情绪了。” 亓诗教拿着那份奏疏,双眼微眯,看向钱梦皋说道:“李夔龙这些人,初进廉政院没多久,此事的背后,定然是那崔呈秀鼓捣的。 崔呈秀这个人,先前籍籍无名,能坐稳这廉政院尚书,全仰仗天子信赖。 透过这件事情,先前沸沸扬扬的钱法诸事,包括最近枢密院增补大臣,无不表明一种态度。” “那咱们之后怎么办?” 钱梦皋眉头紧锁,开口道:“只怕这个时候,东林党那边都乱成一团了,毕竟钱谦益这个人,在他们内部的地位,可是不低啊。” “收手吧。” 亓诗教轻叹道:“陛下在朝想明确一项事情,向来都是谋而后定,只怕在这个时候,第一批新制钱,恐已铸造出来。 咱们继续跟着掺和的话,只怕会引火烧身啊。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只要能拖下去,叫新制钱流通不起来,那事情就还有转机。” “可是,山东那边的人,只怕不会愿意吧?” 钱梦皋皱眉道:“毕自严这个家伙,此前领着国税局,在直隶漕运所整顿的钞关,取得的进展不小啊。 只怕这钱法归一,币制革新诸事明确,到时国税局这边,会跟着有所紧张,一旦涉足到漕运上,那……” “管不了这般多了。” 亓诗教摆手道:“把持漕运私下的利益,都这般久了,现在这等态势下,谁敢跟天子对着干? 想想当初被罢黜的那批官员,一个个不仅被夺取功名,罢免官职,还连同所在亲族,都一并流放到东番镇了。” 亓诗教真的有些怕了,最近朝堂上所生诸多事端,叫他有些揣摩不透,紫禁城的那位天子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怕再继续这样下去,很多事情都不好收场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辽西新生 廉政院剑指‘浙闱舞弊’一事,对朝堂产生的影响很大,为之而动的不止是东林党,像齐楚浙党等派,亦受到相应波动。 原因很简单。 东林党也好,齐楚浙党等派也罢,都属旧官僚群体,所代表的是少数派利益。 为自身既得利益,凡是遇到不利于他们的政策,都会想方设法的阻挠,以避免紧箍套在自己头上。 跟这帮既得利益群体博弈,本就是一次次的交锋。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所以对朝中所生的变动,朱由校并不会过多关心,他只看阶段性的简报即可。 紫禁城,乾清宫。 “和预想的有些差别啊。”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翻阅着司礼监所呈奏疏,似笑非笑道:“廉政院弹劾钱谦益,这等重要的事情,还牵扯到科场舞弊之事。 这朝中所上弹劾、规谏的奏疏,有点少啊。 真是有趣,看来有人在背地里,说了什么,不想叫事态进一步扩大了,这是打算以退为进了?” “皇爷英明。” 王体乾拱手作揖道:“当初钱法诸事、内政部、京畿卫戍调整、连罢九十一官等诸事,交替出现在朝堂上时,所呈递的弹劾规谏奏疏众多。 每次都是东林党最多,齐楚浙党等派交替跟进,甚至京畿治下的诸报,在形成舆情风潮时,都能引起不小的风波。 可此次牵扯到‘浙闱舞弊’一事,朝中有司大臣,特别是科道的言官御史,就像是集体失声一般,只有很少的人呈递奏疏。” 朱由校合上奏疏,随手丢到御案上,轻揉着太阳穴,对当前这样一种态势,虽说跟预想的有些差别,但是也不难理解。 毕竟不管怎么说,受川东土司叛乱的影响,枢密院这边增权不少,而钱法诸事也在稳步推进中,关键九门提督府和三大营这边,涉及京畿卫戍调整的事宜,亦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之中。 等于说近期朝野间所生风波,并没有影响到任何实质性问题,已然明确的那些事情,都在沿着预定的方向进展。 天启朝斗争形势的改变,叫这帮诸派的文官群体,渐渐品味到不对劲儿,有种乱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随着他们去吧,司礼监做好本职即可。” 朱由校思虑片刻,伸手道:“派人去廉政院一趟,告诉崔呈秀,该抓的人提前抓,该审讯的审讯好。 廉政院此前明确的追责、审查等制度,相应的办案流程,就用‘浙闱舞弊’一事,好好复盘一次,别只是所谓的空架子。 除此之外,违背大明法纪的事情,逼供诱供、构陷假案等事,朕不希望在廉政院内部出现,不然就去诏狱述职吧。” “奴婢遵旨!” 王体乾当即作揖应道。 司礼监所处的位置,就相当于外朝的内阁。天籁小说网 造成这一特殊现象的根源,就是土木堡之变后,文官群体逐步架空勋戚群体,开始威胁到皇权后,并在一次次皇权和臣权的交锋下,利刃大明天子,逐步增持内廷权限的一种掌权表现。 明初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深知宦官干政、外戚干政之患,所以制定了相应的制度,以杜绝此类现象。 可他老人家却没有想过,不是所有的大明皇帝,都能像他一样,能对待文官群体,一直表现得这般强势。 尤其是皇位更迭之初,新天子初御极之时,那无疑是皇权最薄弱的时候,可朝堂的文官群体,却不一样啊。 最为典型的皇权和臣权之争,当属嘉靖皇帝发动的大礼议。 这背后牵扯的问题之深,层面之复杂,所威胁的不单单是皇权,更是对皇统问题的巨大挑战! 倘若这场大礼议,最后获胜的不是嘉靖皇帝,而是旧派文官群体,那代表着大明皇权,将会被文官群体所架空。 这必将是难以想象的存在。 如果真到那种境遇,赵宋奉行的‘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实,将在大明不止是一种思想,而会演变成事实! “皇爷,枢密院大臣袁可立,于辽西传来密奏。”这王体乾还没离开,司礼监秉笔太监李永贞,持密奏匆匆赶来。 “呈上来。” “奴婢遵旨!” 坐在这尊皇帝宝座上,朱由校所直面的不止是朝堂,大明治下各地都要兼顾到。 想拥有权势的前提,是绝对的掌控。 唯有做到这一步,才能乾纲独断,才能占据上风,不然叫文官群体抢占先机,那被动的就是皇帝。 “好啊,朕果真没有看错袁卿。” 御览着袁可立所呈密奏,朱由校露出久违的笑容,“没想到辽西试行撤卫设府,竟这般迅速的就明确了,这对此后谋定辽东改制,算奠定坚实的基础。” “恭喜皇爷,贺喜皇爷。” 魏忠贤闻言忙拱手道:“辽东撤卫设府,若是能稳步推进的话,不仅能整顿辽东所存弊政,还能给国库减轻压力。 等到了那个时候,似建虏叛乱之事,定能在皇爷统御下,彻底的镇压下来。” “哪儿有那般简单啊。” 朱由校听闻此言,笑着摇起头来,“现在辽西虽已撤卫设府,但所委派的那批知县等地方官职,都是暂代的。 辽西数府的知府等位,还都空缺着。 万里长征不过刚走了前几步,之后还有诸多艰难险阻,在等着朕去逐一摆平。” 魏忠贤:“……” 这拍马屁,算是拍到马蹄子上了。 “看来接下来这几年,袁可立是不能离开辽东了。” 朱由校看着手中这份奏疏,眉头微皱道:“朝令夕改是最忌讳的,撤卫设府只是第一步,如何恢复和发展辽东的经济,叫那些军户改籍之辈,都能安稳的生活下去,这才是关键所在啊。 袁可立坐镇后方,熊廷弼坐镇辽前,这个军政搭档不错,看来有些事情,要提前促成才行,也算帮袁可立降降压力。” 涉及辽东的诸多谋划,并没有所想的那般简单,至少朱由校心里是这样想的,毕竟牵扯到的层面太多,倘若期间出现任何变故,对辽东,对大明,那都是难以弥补的伤害,这是朱由校所不愿看到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兵饷(1) 初阳东升,驱散了紫禁城的黑暗,然盘踞在人心的黑暗,却很难驱散。 想要洗涤人心的黑暗,当以浩然之气震荡! 方从哲捧着奏疏,手有些抖,双眼微眯,努力想看清奏疏上的内容,然眼前的字迹,却显得那般模糊。 借着穿过窗户的阳光,认真看了许久,才稍稍能看清写的是什么。 “唉~” 公事房内,响起方从哲的叹息声。 宫里那位天子喜乾纲独断,朝堂所生变动和风波,川地爆发土司叛乱,太多的事情堆积在方从哲心头。 叫他常感心力憔悴。 和先前在万历朝不同,尽管万历皇帝不上朝,但是涉及到军国大事,都会召内阁和有司大臣进宫共商。 尽管在很多时候,他们大明君臣的相处,并不是那般的融洽,但却也不会常处被动之下。 只是到了天启朝之后,尽管被东林党死揪着不放,誓要斗垮他们的威胁,渐渐的消失不见了。 可少年天子所做诸多决断,却无不是损害着他们的利益。 每每遇到一些风波,就是方从哲最头疼的时候,浙党的那帮同僚,就会聚在身边讲个不停。 “元辅,内廷好像要出事啊。” 孙如游行色匆匆,快步走进公事房,见到方从哲后,脸色阴沉的说道。 “什么?!” 方从哲脸色微变,手不自觉颤抖起来,明显是听错意了。 见方从哲反应这般大,孙如游皱眉道:“不知为何,司礼监谴派太监,传陛下口谕,召枢密院、户部、兵部等有司大臣觐见。” 方从哲:“……” 孙如游面露疑惑,见方从哲瞪着自己,还以为那句话说错了,刚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方从哲出言打断。 “孙阁老,难道你就没有其他事情吗?” 方从哲皱眉斥道:“天子的脾性怎样,你不是不清楚,不是没领教过,盯着内廷的一举一动,若叫陛下知晓,到时谁都救不了你。 钱谦益的教训,你难道还没有所明悟吗? 昨日,廉政院的崔呈秀亲自带人,将钱谦益请到他们那边,在有司衙署这边,引起多少震动?!” “元辅,本辅清楚啊。” 孙如游伸手道:“只是奇怪的是,东林党这次为何这般消停,就好像事情跟他们没有关系一般。 要知道钱谦益的身份,在他们东林党内部,那可不低啊。 如果说钱谦益跟‘浙闱舞弊’一事,果真有什么牵扯的话,那之后就有好戏看了。” “你不清楚!” 方从哲拍案气道:“自始至终,你可曾看到陛下,对廉政院所做之事,有过任何的意见吗? 崔呈秀他们是什么人? 那就是一帮幸臣。 天子这是通过钱谦益之事,来表达先前的不满,如果谁敢触碰天子的底线,那就等着被清算吧。” 方从哲气的头有些晕,他年纪大了,不像年轻时那般,动不动就像锐意进取,他想明哲保身。m.23sk. 可自从当上天启朝的内阁首辅后,方从哲坐在这个首辅位置越久,那心里却越是胆怯和惧怕。 什么时候大明的皇帝,不喜欢三宫六院,不喜欢骑马射箭,不喜欢别的,却偏偏喜欢深藏内廷,勤政克己了? 天子的心思和想法,这般的难以揣摩。 天子的态度和意志,这般的强势坚硬。 每每想到这里的时候,方从哲就心生惧怕,生怕天子不经意间,就会鼓捣出新的事情出来。 孙如游眉头微蹙,看着气到脸色通红的方从哲,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有些不明白,为何方从哲的气性这般大。 似孙如游这般不理解的,其实还有很多人,在文官群体的眼里,大明皇帝不受他们影响和控制,处处都是难以琢磨的地方,这本身就是危险的讯号。 当他们不能从天子本身,揣摩到他们想要的东西,那就代表着失控,这本身就是很恐怖的事情。 彼时的乾清宫。 “朕已经把话讲的很清楚了,先前那般坚定的要钱法归一,币制革新,就是要以此来扫除别的弊政。”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眼神如刀,看向眼前诸臣,朗声道:“最该抓紧去扫除的,便是大明军队之中,吃空饷喝兵血的贪污风气。 看看现在的大明军队,都成什么样子了? 要不是朕御极以来,紧盯着京畿一带的诸军,甚至缔造几支天子亲军,只怕建虏叛乱和土司叛乱,就叫我大明社稷彻底乱掉章程吧。 如果没有枢密院诸大臣,帮着朕分忧,在朝执掌平叛事,兵部现在就不会这般优哉游哉吧。 袁应泰,朕说的对不对?” 人群之中,被天子点名的袁应泰,心里一紧,他心里很清楚,天子这般点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陛下所言极是。” 袁应泰忙作揖行礼道。 “朕说什么了?就所言极是?” 朱由校双眼微眯,盯着袁应泰说道:“堂堂兵部左侍郎,连一些见解都没有,就知道当应声虫吗?” 殿内一片安静。 袁应泰低着脑袋,脸上露出羞愧之色,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象乾、李邦华、李汝华、崔景荣、毕自严等阁臣和廷臣,无不是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显然都清楚自家天子,为何这般针对袁应泰。 “第一批新制钱,钱法堂所辖铸币局,完成多半了。” 朱由校冷哼一声,锐利的眼眸看向群臣,“朕此前想了想,京卫都督府、三大营、九门提督府等所辖诸军,以后不再以发放布、粮,来冲抵部分兵饷。 大明健儿,为保卫我大明社稷而参军,遇到战事还要拼杀在前,倘若朝廷连他们的足额兵饷,都不能发到他们手中。 那人家…凭什么就要冲锋在前? 不要给朕讲什么忠君职守,倘若连养家糊口都保障不了,叫他们拿什么忠君职守? 朕最厌恶的,就是朝中的有些大臣,站着说话不腰疼。 自己领着俸禄和皇粮,吃的膀大腰圆的,却要求别人过的清贫些,美名其曰尽忠职守。 那朕就想问问,为何他们不多尽忠职守一些,俸禄和皇粮别拿了,去戍边第一线为官,替大明分忧,替朕分忧呢?” 第二百二十七章:兵饷(2) 东暖阁内安静极了。 天子所言的这番话,叫王象乾、李邦华、李汝华、崔景荣、毕自严等阁臣和廷臣,无不是脸色微变。 给京卫都督府、三大营、九门提督府等所辖诸军,发放足额兵饷,不再以布、粮来冲抵部分兵饷,这对朝廷的负担太大了。 “陛下三思啊。” 户部尚书李汝华强压惊意,上前作揖道:“这个口子不能开啊,一旦开了,那对朝廷过于被动。 况且戍守京城京畿的诸军,此前尊奉陛下所定旨意,规模几近超过二十五万众。 这等庞大的规模,倘若足额发放兵饷,每月都是笔庞大开支啊。 倘若按照陛下先前所定,三大营皆以足编十万来计,一旦京营完成全部招募,仅是上述诸军的规模,就会突破四十万众啊!” “臣附议!” 兵部尚书崔景荣紧随其后,作揖道:“臣是兵部尚书,不能不为社稷虑,倘若上述诸军都这般行事,发放足额兵饷,那一旦传扬开来,大明治下的各地军队,是否也要这般推行此策? 如果不推行的话,必出闹饷之风,到时危害大明地方。 如果说推行的话,那对朝廷的负担,无疑是太大了。 尤其是大明所设的九边重镇,倘若敢出现任何风波,必将危害到大明社稷安稳,臣恳请陛下三思。” “臣附议!” “臣附议!” 除枢密院的这帮大臣外,户部和兵部的有司大臣,无一例外,包括毕自严在内,无不是作揖规谏。 对眼前的这种情况,朱由校最初就预想到了,大明先前发放军饷,是银子、布、粮等冲抵发放的。 这里面存在的猫腻,太多了。 从万历朝传承到天启朝的明军,时下除少数几支军队,其他多数都差不多糜烂了,远不复明初那等雄威。 造成这一情况的根本,纯粹是这里面的烂账太多,特别是涉及军饷发放的烂账,叫朱由校都看不下去了。 如果不趁着现在就推动谋改,给予大明朝廷相应的压力,以此倒逼着有司衙署改变,那以后只会越来越难。 况且给京卫都督府、三大营、九门提督府等所辖诸军,以新制钱进行足额发放,是为谋定承载新制钱的群体。 任何形式的新制钱,想让民间选择接受,都必须先寻找承载群体,有了这一根本所在以后,才能在逐步的消费中流通起来。 使用新制钱的承载群体增多,认可新制钱的信用,不担心所持钱财贬值,那才会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进展。m.23sk. 这二十多万的兵,背后都是有家庭的,这就代表着二十多万户,叫这等规模的持币群体,去拿着新制钱,在京畿一带进行消费,那流通格局就能逐步打开。 “不要跟朕说这些没用的。” 朱由校眼神冷厉,环视殿内诸臣,沉声道:“难道拿布、粮食等物进行冲抵,朝廷就没有花一两银子吗? 过去那套理政、治政的观念,全都给朕改一改吧。 现在国库是怎样的情况,朕心里是清楚的,此前朝中的几次大开支,用的都是内帑的银子。 国库留这般多银子,想要干什么? 想鸡生蛋,蛋生鸡吗? 给戍守京城京畿的诸军,发放足额兵饷,除了朕所讲的那些外,还有加快新制钱流通的构想。” 毕自严在听闻此言后,陷入到沉思之中,被誉为大明财相的他,很快就揣摩透天子所讲的这些,究竟是何意了。 的确。 钱法堂所辖的铸币局,尽管铸造出一批新制钱,可如何叫这批新制钱,能行之有效的在民间流通起来,这才是关键所在。 如果不能流通起来,那新制钱就失去了实际作用,如此钱法诸事的谋改,就算是胎死腹中了。 “朕明确的告诉你们,随着国库情况的缓解,朕要将这一决策,逐步推广到整个大明境内。” 朱由校继续说道:“现在以京卫都督府、三大营、九门提督府等所辖诸军,进行相应的试行发放,期间也将改变以往发放兵饷的模式。 兵部掌兵册,负责提交兵饷清单。 户部掌核算,负责审核兵饷清单。 枢密院负责开具兵饷票据,谴派各处督办队伍,奔赴诸军按册发放。 皇家银号掌发放,以所持兵饷票据,核准数额,发放兵饷,造册递交户部,领取相应兵饷实额。 过去那套朝廷调拨粮饷,经层层的流转,下发到各部将校,再代表朝廷发放给麾下将士的流程,彻底给朕摒弃掉。 别以为朕不清楚里面的猫腻,吃空饷喝兵血,贪赃枉法的事情,就是受这一情况的影响,难以有效监察起来,才愈发严重的。 朕要叫大明的健儿,都能足额的领到兵饷,而不是经层层盘剥以后,连自己都养不起的缺饷!!” 王象乾、李邦华、李汝华、崔景荣、毕自严等阁臣和廷臣,不少人都低下了脑袋,他们都没有想到天子说的这般直接。 的确。 在大明现有的粮饷发放上,似这样层层盘剥,层层减少的情况,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且不是能轻易杜绝的。 面对这样一种情况,朱由校唯一能想到的有效办法,就是行政层面的事情,由朝廷所设衙署进行解决,涉及兵饷层面的事情,则交由银号去进行解决。 这样中间任何一个环节,敢出现任何问题,就能迅速的找到源头,并给予相应审查,一旦发现有人贪赃枉法,那就精准到人进行查处。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朱由校拿起几封公函,看向眼前群臣,朗声道:“都各司其职的办好份内之事,如果因为发放兵饷,而叫国库停摆的话,那朕会来解决这一问题。 在此之前,枢密院、户部、兵部,包括皇家银号这边,都必须尽快明确此事,朕要看到切实的改变,而非搪塞朕,糊弄朕的行为。 如果说敢叫朕发现这一情况,那就不是罢免官职这般简单了,朕要革去他的功名,全族流放到东番镇去。” “臣等遵旨。” 众人当即作揖应道。 现在朝廷所设的有司衙署,在朱由校的眼里看来,所赋予的职能都太轻了,一些职权甚至模糊不清,未能发挥到满载的功效。 一个个都没有压力,那如何能紧张起来。 倘若不能紧张起来,那大明又岂能逐步倒逼着变动? 按照朱由校的整体构想,等到这批兵饷发放后,围绕京畿的整体驻防体系,特别是所设的那批卫所,全都该动一动了。 非必要的粮饷开支,该裁撤掉就裁撤掉。 大明冗官冗兵的弊政,也要逐步的推动变动,想要促成这些事情的形成,就要先有好的起势才行。 第二百二十八章:辽东矿务局(1) 天启朝的大明,就是要在原有权力框架上,进行重新集权,重新分权,以构建起一套完整的高效廉洁的新权力框架。 想要有效的促成此事,并非朱由校一人所能完成。 对于这样的谋划,朱由校给自己的定义,是决策者,是掌舵者,是总设计,不单要朝堂调整,还要在地方调整。 唯有区域协调性的推进,才能在最短的时间,盘活大明的部分属性赋能,确保优势能牢掌在他的手里。 迈进十一月的辽东,气候很冷,雪下了几场。 “贺帅,涉及辽西的撤卫设府,算是初步明确下来,但是我等却不能麻痹大意。” 袁可立神情憔悴,快步向前走着,伸手对并行的贺世贤说道:“诸如冲抵官田、军户改籍、辽西诸军等诸事,还有诸多善后之事要解决。 想确保这些事情都做好,就必须确保辽西边地的安稳。 倘若辽西这边,敢遭受内喀尔喀、喀喇沁等部的侵掠,必危! 不要忘了。 因辽西撤卫设府一事,辽西治下诸多群体,都生出很多不满和反对,等到了那个时候,就变得不好收尾了。” 贺世贤眼神坚定道:“袁枢辅放心,辽西治下驻防之事,就交由本帅来办,敢出现任何差池,愿军法从事!” 从袁可立开始在辽西治下,开始逐步推行撤卫设府之事后,所承受的压力和担子,可谓是与日俱增。 毕竟撤卫设府之事,会损害很多人的利益,尤其是那帮世袭卫所官,他们受损的利益最大了。 如果不是辽东督师熊廷弼,从辽前分批调拨数部兵马,补充到辽东总兵官府所辖,想平稳的明确此事,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甚至辽西都该发生暴动了。 好在辽西的一切,在袁可立的统筹调度下,算是较为妥善的安稳下来,或许内部存在矛盾和隐患,但至少表面都安抚下来。 想让撤卫设府一事,在辽东真正扎下根,就必须盘活地方经济,叫治下辽民能养家糊口,能填饱肚子,能有奔头才行。 “袁枢辅,本帅心里担心一事。” 向正堂衙署赶去之际,贺世贤眉头紧皱道:“时下这辽西诸卫所辖军户,规模很是庞大,如果全都改成民籍,就辽西所辖土地,恐无法满足全部需求吧? 如果说部分授田,部分不授田,恐在辽西所辖诸府县,将会生出新的风波。 到时祖家这些群体,就该跳出来蹦跶了。 不是本帅质疑袁枢辅的能力啊,实则这件事情……” “贺帅所忧,本辅心里清楚。” 袁可立面露笑意,向贺世贤摆手道:“本辅此次亲邀贺帅过来,就是要解决此事,贺帅难道没有发现,咱们进衙之前,悬挂起一块新的牌匾吗? 辽东矿务局。 从即日起,辽东会逐步筹建起官办诸厂,以此吸纳因撤卫设府一事,而将全部军户改为民籍,造成部分辽民,无地可种的分流举措。 这是陛下的意思。 要充分利用辽东的自身优势,筹建起一批军工、冶炼、造船等规模化工坊,以此来盘活辽东民生发展。 当然这一整体性构想,当前只在辽西进行试行,不过涉及官办诸厂之事,要先将整体框架搭建起来。” 辽东矿务局? 规模化工坊? 官办诸厂? 贺世贤生出疑惑,明显对袁可立所说的这些,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毕竟他是领军打仗的将领,并非是治理地方的官员。 “袁枢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贺某还是别跟着去了吧?”贺世贤有些迟疑,看向袁可立说道。 “不,贺帅要跟着来。” 袁可立摆手道:“辽东矿务局的筹建,包括之后的发展,有一部分需要贺帅分忧,这次召开的会议,就是明确这些事宜的。” 看着眼前的正堂,袁可立伸手示意,向贺世贤微微点头,随后便撩袍走进正堂。 正堂内,聚集着数十众官吏。 “拜见袁枢辅。” “拜见贺总兵。” 以陈延生、李志伟为首的众人,在袁可立、贺世贤走进正堂后,纷纷拱手作揖道。 随袁可立一道,走进正堂的贺世贤,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尽管他贵为总兵官,但‘文贵武贱’的风气,依旧深埋在他心底。 大明武将群体的脊梁,还没有真正长起来。 曾经不是没有过低品阶文官,靠着几句子虚乌有之言,就搞垮过总兵官、副总兵官的事情。 “在过去这几个月间,你们是分批赶到辽前的,并协助本辅,积极推动辽西治下的撤卫设府诸事,你们的能力都是有目共睹的。” 袁可立神情严肃,环视堂内众人,朗声道:“陛下在西山那边,将你们筛选出来,调到辽西这边,是认可诸位的能力,想叫你们为社稷分忧,为君分忧。 过去的辽西,诸事驳杂,不适合明确辽东矿务局一事,但本辅的心里,却一直都记着这件事情。 毕竟以后的辽东,要肩负起很多职责,包括承担多数戍边兵饷,供应驻军所需各类军需供应,推动撤卫设府的落实,叫辽地治下百姓能安稳的生活等等。 想要做成这件事情,可不是件容易办成的。 现在本辅想问问诸位,谁承受不住压力和担子,可以讲出来,本辅会写密旨,将他们调回到西山去,确保你们的职务不会罢黜。” “请枢辅下令!” 陈延生、李志伟这些人,纷纷拱手作揖道。 作为从西山筹建发展中,所磨砺出的一批官吏,甚至仅算吏员的他们,在繁杂的差事中,沉重的压力下,叫他们有着明显的蜕变。m.23sk. 现在他们尊奉天子的旨意,从西山分批赶到辽西这边,就是要做事的,做实事,以此帮朝廷分担压力。 未战先怯,并非是他们的脾性。 当初在西山那边时,他们所承受的压力,就非常大了,可纵使是那般,他们都没有选择逃避,选择摆烂,现在能做更多的事情,能造福辽西,陈延生他们又怎么可能退缩呢? 第二百二十九章:辽东矿务局(2) 贺世贤神情有些凝重,盯着眼前这帮年轻官吏,心里生出不小的惊疑,和先前所遇到的官员相比,他们是那般的坚定,是那般的自信,是那般的不一样。 对,就是不一样。 和多数的大明文官相比,仅仅是透过那双眼睛,贺世贤就觉得不一样。 “好,那接下来就召开会议。” 袁可立露出赞许的神情,看向陈延生、李志伟他们,“时下辽西撤卫设府,算是初步明确下来,不过辽西所存诸多问题,必须尽快得到解决。 特别是人口分流一事,如果不能有效地解决,就会形成冲突,严重的话,甚至会引起暴动。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不仅会对辽西的安稳形成威胁,还会迫使撤卫设府一事中止,开历史的倒车。” 陈延生拿起一份公函,神情严肃道:“袁枢辅,针对这一情况,我辽东矿务局的总体构想,是先以整饬辽西各府县驰道,各府城、县城整修的名义,主动招募一批辽民,将他们有效组织起来。 趁着时下正处冬季,先行改善辽西的驰道基础,让先前吸纳的那批生员和读书人,尽快熟悉他们要做的事情。 在推动此事的同时,还要在辽西各府县筹建分局,明确各级体系,为来年筹建完善的冶炼产业做准备。” 李志伟紧随其后道:“此外辽东矿务局所设招商处,会有计划的针对以祖家为首的群体,展开相应的攻略。 将涉及冶炼、造船、水泥、琉璃等非重要性产业,拿出部分的既定银股,叫他们带银参股,从而达到募集钱财的目的。 招商处这边,已经对这部分群体进行摸查,只要能让他们见到红利,就能确保这些群体愿意参与其中。” 贺世贤露出惊异的神情,看着侃侃而谈的陈延生、李志伟,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这些,这帮人的口气还真够大的。 又是组织部分辽民,参与到城池驰道,整修城池的谋划,又是叫招商处针对祖家这些辽西群体,进行相应的带银参股。 倘若这些事情真能办成,辽西所暗藏的威胁和隐患,多数就在无形中消散了。 毕竟陈延生他们所说,分别针对辽西的底层群体和中层群体,给予他们各自所需的利益需求。 如果利益能得到满足,谁会去对抗朝廷,以表达曾经所生不满? “陛下在过去传达的诸多密旨中,就不止一次的向本辅强调过,想真正铲除辽东所存弊政和毒瘤,切实帮助朝廷减负,提升辽东自身潜力,就要积极的探索新路。” 袁可立接过陈延生所递公函,眼神坚定道:“除了种植应季粮食之外,辽东所处地域寒冷季较多,那如何能落实这些构想? 答案就是筹建规模化工坊。 就像陛下当初在西山那边,为安置逃难进关的辽民那样,将他们有效的集中起来,以产业的形式进行安置,通过辛勤的劳作,以赚取养家的银子。 不过跟西山相比,在辽西做这些事情要更难一些。 毕竟所辖的地域多了,所面对的群体多了,那相对应的局势就会复杂,事情就会驳杂。 我们必须要保持警惕的心思,认真去落实每件事情,将官办诸厂的整体谋划,在辽西真正扎下根来。” 大明处在小冰河时期,像辽东、山西、陕西、甘肃等北方诸地,所面临的气候环境更为复杂和严峻。 一旦出现雪灾的话,那最冷的时候,不仅可以冻死人,还能冻死庄稼,所以传统的农耕生产,不能满足这些地域的所需。 大明想要拨乱反正。 大明想要戡乱救国。 就必然要走一条全新的路,所以筹建规模化工坊,聚集治下破产的群体,通过筹建产业的形式,以内外循环作为驱动,来有效的带动地方发展。 原始工业化,是大明必须要迈进去的路。 如果想改善大明财政体系,就必须发展工商业,必须提升生产力,唯有这般,才能通过开海通商,形成一个整体性的良性发展循环。 有了这一大前提后,朱由校就能针对商税、矿税、关税等诸税,重新厘清相应税额,以增强财政体系的底蕴。 “请枢辅放心,下官等定会勠力同心,将所谋划的第一阶段的部署,尽快都落实明确下来。” 陈延生站起身,拱手作揖道:“不过明确这些部署,还需地方驻军提供相应的协助,诸如维持秩序等事,若仅靠辽东矿务局来办,恐无法有效管控起来。 所抽调的那批地方驻军,必须要服从我辽东矿务局的调遣,像吃拿卡要这等情况,如果叫所辖监察科发现,会及时呈递到辽东总兵官府。” 规模化工坊筹建发展,对时下的大明,还算是一个全新的科目。 尽管有西山这一考题。 但是深入到地方后,所遇到的情况不一,风俗民情不一,同样会发生很多新的事情。 陈延生、李志伟这批援辽的官吏,是专司产业建设的群体,他们是现阶段的大明,最专业的一批人才。 如果他们能在辽西治下,积极开辟出相应的规模化产业,并形成良性发展循环,那就能带动更多的群体涉足其中。 特别是相应人才的培养。 等到了那个时候,朱由校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朝堂层面,特设直辖的相应衙署,给予相应的政策支持,并擢升一批批专业官员,到大明各地去筹措规模化工坊。 辽东这个地方好啊。 有建虏叛乱要镇压,那便有了战争需求,如此就能推动军工产业的发展,那就能顺势构建上下游产业。 只要能把控好风向标,确保辽东整体的稳定,随着镇压建虏叛乱的进程加深,那辽东治下的发展,就能有非常显著的成效。 建虏八旗这块磨刀石,朱由校要是不把它发挥到极致,都对不起努尔哈赤这帮人,所生出的狂妄野心。 “贺帅,您也听到了。” 袁可立面露笑意,看向贺世贤说道:“辽东矿务局这边,想要展开有效发展,以减轻辽西本土压力,需要总兵官府这边的支持。 本辅算了算,想要真正做好协调,需抽调一批规模在三万众的军队,并且要构建起上下明确的建制。 由一员副将统辖,三名参将协领,另调若干游击将军,跟随辽东矿务局的人,到各府县负责相应事宜。 本辅知道贺帅这边,统筹确保辽西边陲安定,就承受着很大的压力,现在又要……” “袁枢辅别说了。” 贺世贤眼神坚定,摆手道:“既然辽东矿务局所做,是陛下的旨意,还关系到辽西境内的安定。 那就算本帅承受再多压力,也必然确保这部分事宜做好。 给本帅十天,这部分军队的调动,就能做好,到时叫他们前来拜见袁枢辅,强调相应的职权分属。” “好,有贺帅这句话,那本辅就放心了。” 袁可立面露笑意道:“咱们大家勠力同心,各自做好份内之事,那针对辽西治下,所明确的撤卫设府,产生的那些隐患和威胁,就能逐一得到解决。 等到辽西治下稳定,针对辽南的撤卫设府,包括诸多跟进的部署,就能一起有效推动下来。 本辅心里始终坚信,有志者事竟成! 或许我们所做的事情,是难度最大,问题最多,可真要是能做好的话,必然能给社稷,给陛下,分担相应的压力。” 第二百三十章:天下如棋,一步三算 “一个个总是这般不省心,挺会给朕钻空子,上眼药的。” 朱由校倚靠在躺椅上,丢掉手里的奏疏,晒着太阳,“将户科、兵科所呈奏疏,全部留中,着司礼监谴派人手,去户部和兵部,敦促李汝华、崔呈秀他们,将实发兵饷一事,给朕尽快明确下来。???.23sk. 要是他们办不下来。 那朕就下一道中旨,让京卫都督府、三大营、九门提督府所辖诸军,分批到户部和兵部衙署,讨饷!”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行礼道。 革新大明军队的粮饷制度,哪怕是围绕京畿卫戍试行,并非说说那般简单,毕竟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 在大明文官群体中,多数文官的内心深处,都瞧不起大明武将,那就更别提底层的丘八兵卒了。 嗯。 就是一帮丘八。 好男儿,谁去当大明的兵卒啊。 在朱由校的眼里,大明文官群体,其中的多数顽固派、死硬派,就是一群被惯坏的家伙。 纯纯欠收拾! 一个个自命不凡、自命清高,鼻子都高过眼睛了。 要是没有他们眼里的丘八,在保家卫国,在戍守边疆,在镇御天下,他们能这般心安理得的,待在大明朝堂上和地方上,这般的趾高气昂吗? 曾经强盛的戚家军,是如何凋零的? 那不就是文官群体作的妖。 正襟危坐的张国纪,明显能感受到自家皇帝女婿,所压着的怒火,心里可谓思绪万千。 “国丈,皇家银号实发兵饷一事,必须要做好内部监察,确保绝对的万无一失。” 朱由校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对张国纪说道:“朕这般坚决的做此事,除了要革新朝廷所存弊政外,就是想让新制钱尽快流通起来。 现在朝廷的财政,还算是比较良好,没有捉襟见肘。 可以后情况怎样,就不是很清楚了。 所以朕必须要未雨绸缪,推行新制钱,除了要稳定大明币制之外,还能为国库增收一笔新财源。 等这批兵饷发放完以后,皇家银号所开设的分号,要逐步、分批的凭票实兑新制钱,让民间逐步接受。 皇家银号所肩负的担子,可不轻啊。 这件事情能否做好,关系到朕的很多谋划,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不能在民间引起风波出来。” “臣遵旨。” 张国纪当即作揖道:“请陛下放心,臣已经组织好人手,专门负责此事,以后涉及到兵饷发放,会有相应的分属机构负责。” 治国如烹小鲜。 朱由校要用各个渠道,各个班底,合力推动着大明的改变。 或许用掺杂的新制钱,去对标实兑足色银,是掠夺民间钱财的行为,只要大明流通的银两,没有被完全实兑之前,那这笔财源就能一直吃下去。 等大明治下的红利吃光,就能接着对外扩张,对外海贸,去吃其他群体的红利。 朱由校有这笔财源的加持,可以拿来建设大明,改造大明,继而转化为对大明治下诸多群体的福利。 但是新制钱的好处却也很多。 朝廷明确定下的币制是多少,那就是多少,这是基准线,地方上谁敢擅自更改,擅自加码,那就等着被逐一清算吧。 大明有了稳定坚挺的币制体系,对赋税财政、商业发展、工业建设、物价衡算等等,都会起到积极地作用。 特别是赋税财政、商业发展这两大块。 前者叫大明底层百姓,不必因‘火耗’弊政,被文官群体所坑害, 后者叫大明商贾群体,不必因‘掺杂’银两,被汇算交易所拖累。 “对了国丈,还有一件事情。” 朱由校想了想,神情严肃道:“皇家银号不能只在北直隶发展,要尽快向辽东和山东两地,先行倾斜发展,筹建起区域性银号分属。 以后整个大明治下,都要遍布皇家银号,如何有效的分级管理、监管、运营等诸事,就要提前筹备好。 凡事都要想到前面。 皇家银号发展的好与坏,则代表着我大明诸多领域建设,如果说人手不够的话,可从税政学院那边,聘用一批生员。” “陛下,向税政学院聘用,恐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张国纪面露苦笑道:“毕竟这里所聚生员,若是能通过考核的话,就会一只脚迈进大明的官场,臣就算……” “有志者事竟成嘛。” 朱由校笑道:“再者言,谁说以后的皇家银号,就不享受朝廷赋予的编制呢?只不过时机未到罢了。” “臣明白了。” 张国纪当即作揖道。 张国纪掌管的皇家银号,就是大明皇室的私产,这是朱由校所明确的,是属于内帑的一份子。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朱由校,不能从中遴选出一批优秀人才,从朝廷层面组建起管控一切银号、票号的机构。 并且在这一中枢直属机构下,朝廷还要筹建几家国有银号,对应不同的领域,以构建稳定的币制体系,带动各领域的整体发展。 当然在朱由校的眼里,这必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过程,毕竟长城不是一日建成的,需要周而复始的奠基才行。 “算算时间的话,袁可立他们,在辽西的新谋划也该展开了。” 朱由校倚靠在躺椅上,看着湛蓝的天,露出一抹笑意,“原始工业化的探索,在辽东最合适不过了,有需求,有矿藏,有人口,袁可立主内,熊廷弼主外,谋划发展的同时,还能逐步厘清辽东旧制,这给朝廷带来的获益,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凸显出来。” 朱由校的心里很是庆幸,辽左危局能顺利渡过,不然想将辽东当做试验田,纯粹是痴心妄想的事情。 等到三大营磨砺出来,辽东本土的那帮势力群体,敢蹦跶出格的事情,那朱由校就下狠决心,要拔除掉这些群体,叫辽东卸去重担,砥砺前行。 “皇爷,司礼监整理的奏疏,送来了。” 王承恩走上前,欠身说道。 “呈上来吧。” 朱由校向前探探身,开口道。 待在这紫禁城之内,玩转整个朝堂,布局整个天下,朱由校算是乐此不疲,毕竟大明在他的手中,切实在发生着改变。 “有诸党的简报没?” 看着那摞厚厚的奏疏,朱由校皱眉道。 “有。” 王承恩欠身道,随后便跪倒在地上,小心的从奏疏之中,抽出一份简报,捧到朱由校面前。 “这几日内阁到时挺安静,都叫朕有些不适应了。” 朱由校翻阅着简报,面露笑意的说道:“王承恩,你说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私底下会有串联吗? 遇到朕这般随心而欲的天子,只怕他们一个个的心里,也都会很头疼吧。” “皇爷,您是英明神武。” 王承恩微微欠身道:“奴婢觉得朝中诸党的人,应该不会坐以待毙,毕竟皇爷想铲除弊政和毒瘤,难免会触及他们的利益。 皇爷先前就说过。 没有绝对的对,没有绝对的错,这世上没有非黑即白,叫所有人调动起来的,必然是利益使然。” “嗯,分析的很到位。” 朱由校举着这份简报,开口道:“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所开设的那些报刊,口径都开始一致了。 趁着明年的春闱到来,赴京的各地学子增多,想叫这些读书人,一个个都参与其中,抨击朝政。 评议朝政朕还能容忍。 但抨击朝政,不能忍。 派人去翰林院一趟,告诉李之藻、杨廷筠他们,以大明官报为首的报刊,最近表现的太软弱了。 就以‘科场舞弊’为案例,给朕发表系列的专刊。 此外‘钱法归一’、‘币制改革’等事,也将详细的内容,刊印发售出去,朕要先让京畿的百姓,包括各个群体,都知道朕为何明确此事。”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道。 意识形态领域的争斗,是一个持续性要做的事情,最直观的体现,就在于舆情导向这一块儿。 过去大明的文官群体,牢牢掌握着舆情导向,会使得皇权出现被动境遇,可朱由校创设报纸产业,就有效的占据主动权。 特别是一批说书人,散布在京畿各地,每日宣读着大明官报等报刊,这对民智启蒙是极好的。 儒家想要搞愚民。 朱由校偏要启蒙。 毕竟大明是多数人的大明,不是少数人的大明,朱由校所要走的路,也是属于多数人的路。 “这个武长春的狐狸尾巴,晃动的有些厉害啊,都敢暗中串联朝中官员了。”本翻阅着奏疏的朱由校,当看见锦衣卫所呈奏疏,双眼微眯起来。 “本想留着你再多钓点鱼,没想到你这般不识趣,竟敢染指朝堂格局,地狱无门你偏行啊,真是勇气可嘉。 王承恩,你拿着这份奏疏,亲自跑一趟锦衣卫,告诉田尔耕他们,把武长春这条小鱼抓了,顺带着牵扯到的官员,也都逮捕起来。 等此事结束后,将武长春是建虏暗桩的身份,详细的写一份奏疏,呈递到通政司那边,叫司礼监转递到内阁去。” “奴婢遵旨。” 王承恩当即作揖道。 “对了,抓他们的时候,要大张旗鼓些,要讲明逮捕建虏暗桩的事实。”朱由校想到了什么,伸手道:“告诉田尔耕他们,别刺激到那帮白莲余孽,现在还没有到,将他们连根拔起的时候。” “奴婢遵旨!” 隐秘战线的斗争,从朱由校御极以来就没结束过,一个建虏,此前在万历朝不知渗透多少暗桩,想将他们一一拔除干净,很多事情就要未雨绸缪,特别是被建虏收买的官员,必须要全都揪出来。 拿着大明的官俸,吃着大明的皇粮,却干着背叛大明的事情,这是朱由校所绝不允许的事情。 第二百三十一章:锦衣卫除奸 锦衣卫衙署。 “这当值的人,怎少这般多?” 骆思恭稳坐在官帽椅上,皱眉看向李忠,“北镇抚司的人,怎会一个不剩,全都不在衙署?23sk. 诏狱那边,似乎不用这般多人吧? 田尔耕他们呢? 涉及直隶、山东等地,所暗查的事情,本指挥使要找他们详谈,怎么到现在都没见到人。” “指挥使,您还不知道吧。” 李忠闻言,转身看了眼堂外,随后快步朝前走去,低声道:“宫里来人了,找到田佥事他们,说了些什么没人知晓。 不过宫里的人,走了没多久。 田佥事他们,就调集北镇抚司所辖几个千户所,全部出动,说是要缉拿建虏暗桩,具体牵扯到谁,无人知晓。” “什么?!” 骆思恭闻言脸色微变,皱眉道:“建虏所谴暗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本指挥使不清楚? 去什么地方了? 你这同知是怎么当的,出这般大的事情,为何不派人通禀本官,废物,走,去寻田尔耕他们去。” 言罢,骆思恭站起身,那身蟒袍是格外刺眼,取下绣春刀,便快步朝堂外走去。 李忠见状,哪里还敢迟疑,忙转身跟在骆思恭身后,不过心里却嘟囔起来。 现在锦衣卫这边,哪里还和先前一样啊,他是锦衣卫指挥同知不假,可没分辖北镇抚司职权,怎敢多管其他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从骆养性掌南镇抚司开始,朱由校就在有意识的调整锦衣卫,以改造这个特殊衙署。 多好的情报机构,要充分发挥特有属性。 为逐步改造好锦衣卫,朱由校的第一刀,就砍在锦衣卫所辖宫禁职权上。 情报机构就该做好份内事,涉及内廷宿卫、仪仗等事,不该在隶属锦衣卫分管。 朱由校怕落水。 毕竟在原有时间线上,大明中后期的历任天子,有好几位不清不楚的出现意外,事实真相究竟怎样,根本无从查证。 朱由校清楚自己所做诸事,想叫大明拨乱反正,必然触及文官群体的利益,所以对自身的安全,看的比谁都要重。 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被他整顿了。 京卫都督府设立了,专擅宫城、皇城宿卫。 这般缜密的安排下,却存在一些漏洞,即锦衣卫所辖部分宫禁职权。 锦衣卫所辖前后左右中千户所,被朱由校从锦衣卫剥离出来,特设御前銮卫指挥使司,定编5000众,掌御前护卫、仪仗等诸事。 不隶属于任何衙署,直归天子所辖,首任指挥使李若琏。 这也被知情的京卫都督府、锦衣卫等,私底下称之为‘龙卫’! 能进龙卫者,无一例外皆是忠勇之辈,敢在天子御前宿卫几年,一旦外放出去,必是前程似锦。 骆思恭挎刀走出锦衣卫衙署,心情有些差,对锦衣卫内部之事,他这个指挥使不能做到绝对掌控,心情又怎会好呢? “指挥使,您这是去何处呢?” 骑马走来的田尔耕,见到骆思恭后,笑着翻身下马,冲骆思恭抱拳道:“下官还打算见您,商榷直隶、山东等地,所暗查的诸事呢?” “你不是带队逮捕建虏暗桩了?” 见田尔耕领着几人,赶来锦衣卫衙署,骆思恭皱眉道:“这等重要的事情,为何不向本指挥使禀明?” “此事由许佥事坐镇负责,算算时辰,那帮家伙被抓的差不多了。” 田尔耕似笑非笑道:“指挥使还不知道吧,武长春这帮家伙,先前是司礼监那边,传达陛下口谕,我北镇抚司才秘密调查的。 陛下说了,不能泄露出去,经手的人要可靠谨慎才行。 毕竟过去这些年,咱大明多少秘密,都能叫建虏知晓,明显是内部之中,被建虏收买不少人。 此次宫里催的太急,下官等怕出什么差错,所以就没来得及禀明,便紧急抽调北镇抚司上下,展开抓捕了。” 骆思恭:“……” 田尔耕所讲的这番话,叫骆思恭揣摩出几层意思,在暗查白莲余孽之时,暗查建虏暗桩的事情,也在秘密推进之中。 天子很信赖和倚重田尔耕、许显纯他们。 天子很重视锦衣卫内部,新设的职权属性划分,哪怕是锦衣卫指挥使,只要是天子不想叫他知道,那也不能跟着掺和。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一切皆以天子旨意而动。 “既然是这般,那就等许佥事办完差事,再召开军议。”骆思恭强忍怒意,迎着田尔耕的目光,冷冷道。 “喏!” 田尔耕作揖应道。 对骆思恭有这等表现,田尔耕心里很清楚是怎么回事,毕竟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却有部分机密,是他所不清楚的。 但凡是有能力、有野心的人,都不允许这等事情发生,争夺锦衣卫内部话语权,谁能得天子信赖更多些,这才是关键所在。 朱由校恰恰是清楚这些,才会叫骆思恭、骆养性父子俩,跟田尔耕、许显纯他们,相互之间对立起来。 这般才能叫锦衣卫上下,在逐步的竞争中改变,初步发挥应有的成效。 想彻改锦衣卫的书信,并非朝夕间就能促成的。 像骆思恭、骆养性、田尔耕、许显纯他们,不过是过渡时期的存在。 等到御前的那批龙卫,逐步的成长起来,逐步的成熟起来,围绕锦衣卫的彻改,才算正式拉开序幕。 在没有完成此事前,先叫骆思恭、骆养性他们,相互间斗争着前行吧。 若是没做出格和背叛之事,以后能继续用。 若是做了这些事情,那就拉出去砍了。 不忠诚的锦衣卫,不能留! 彼时,京城内城某处。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武长春奋力挣扎着,想挣脱锦衣卫的束缚,情绪激动的咆哮道:“我乃通州生员,就算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也不能这般随意抓人吧,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府邸外,数十众锦衣卫簇拥下,许显纯骑在马上,神情阴戾的看着武长春,露出一抹邪笑。 “武长春,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跟本官在这里演戏?”许显纯嘴角微扬,居高临下的看着武长春,轻笑道:“你这个漏网之鱼,不想着怎样逃离大明,却偏要潜藏进京城重地,真以为锦衣卫是摆设吗?” “你在说什么?我不清楚。” 武长春脸色微变,强压内心惊意,看向许显纯说道:“我不叫武长春,我叫李之忠,乃是……” “去你娘的李之忠吧。” 身旁的锦衣卫,见武长春这般,怒骂一声,攥拳就朝他肚子猛打,一声惨叫响起,叫武长春的背,佝成虾状。 “行啦,李之忠也好,武长春也罢,都一样。” 许显纯神情自若,轻笑道:“本官只知道,你这个人是建虏暗桩,有什么话,进诏狱再聊吧。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 你麾下那帮暗桩,京城的,通州的,天津的,这个时候都开始抓捕了,你主子算救不了你了。” “!!!” 强忍疼痛的武长春,脸色彻变,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根本不敢相信,锦衣卫竟知晓这般多。 不可能啊。 这不可能啊。 他隐藏的这般隐秘,麾下那帮手下,全都是单线联系,怎么可能会叫锦衣卫都知道啊。 “收队!” 许显纯面露不屑,瞅了眼武长春,冷冷喝道,逮捕武长春只是一个开始,顺着他这条线,挖出所有暗通建虏之辈,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许显纯心里比谁都清楚,当今天子最厌恶的就是暗通建虏者,那帮跟武长春交好的朝中官员,此时也都被逮捕起来了。 只怕这动静闹起来以后,对朝堂和京城而言,都会掀起不小的风波。 第二百三十二章:巡视京营(1) 朝阳普洒大地,荡碎一切魑魅魍魉,皇权之下,任何动摇社稷之本的行为,都将遭受铁拳碾压。 锦衣卫在京展开抓捕,以清除建虏暗桩之举,在所难免的于朝于京,都引起不小的震动和风波。 毕竟此次所逮捕的,不单单是建虏暗桩,还有部分朝臣,或许他们官职不高,然却多出自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 对当前的京城而言,这无疑是平地起惊雷。 “三大营撤城一事,没出现任何风波和不稳,九门提督府尽忠职守,你们枢密院所立功勋不小。” 朱由校倚靠在软垫上,漫不经心的翻阅着简报,对随驾的王象乾、李邦华、王洽几人,赞许道:“京畿卫戍的安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关系到社稷安稳,倘若京畿都不能平稳,那朝廷又何以治理天下? 凡参与京畿卫戍调整的,几位卿家,尽快拟一份奏疏,呈递到御前来,该敕赏就要敕赏,该擢升就要擢升。 现在大明境内,出现的叛乱这般多,一个辽东建虏,一个四川土司,朕还要倚靠着枢密院,平稳我大明社稷的安定。” “臣等遵旨。” 王象乾、李邦华、王洽几人,忙作揖行礼道。 随驾乘坐在銮驾之中,王象乾几人的心情很是复杂,锦衣卫大张旗鼓的逮捕建虏暗桩,还顺带抓捕一些朝臣,他们知晓此事后,震惊多过其他。 尤其是被抓的那部分朝臣,多是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这叫王象乾他们心里,难免会联想到近期的朝局。 他们无一例外,都很担心当前的朝局,因这般激进的涌现着,对朝廷来讲究竟是好是坏。 不知从何时开始,朝廷层面的事情,就像雨后春笋般,一茬接着一茬,不断搅动着朝局变幻。 说起来,他们也算沉浮宦海经年的老人,可天启朝表现得种种,很多时候他们也都看不透,也猜不透了。 为什么时下的大明,时下的朝廷,会折腾出这般多的事情? “王卿,驿传改制从明确到现在,推进的怎样了?”看着神情复杂的几人,朱由校故作不知,丢掉手里的简报,对王象乾说道。 “枢密院想从朝廷层面,总揽平叛诸事,那就离不开驿传,现在驿传改制,朕迟迟没收到相应奏疏,难道其中出现什么问题了? 这件事情不能有所延误。 如果说兵部这边,不进行配合的话,那朕觉得很有必要,将车驾清吏司所辖职权,给他拎出来一部分了。” “启禀陛下。” 王象乾闻言,忙作揖道:“驿传改制牵扯层面很多,兵部这边很配合,想要取得相应成效,并非朝夕所能办成的。 针对此前的种种变故,枢密院这边也在积极调整,此前曾向辽东督师府传达指令,着命辽东方面,筹建辽东驿传局,以总揽治下驿传诸事,并明确邮票等诸事。 而川地爆发土司叛乱一事,臣等经商榷后,又向陕西和四川两地,以枢密院之名,下达相应指令。” 李邦华紧随其后道:“陛下,驿传改制非同小可,就算想要整改,并取得相应成效,没有数载光景,是不现实的。 所以针对这件事情,枢密院这边,还就地方驿传局筹建,明确一套培养吏员、擢升官阶等体系。 以辽东、陕西、四川三地,进行初期的试推行,期间如果遇到暴露出的问题,朝廷还能及时调整和更正。” 朱由校听闻此言,点头表示认可,的确,驿传改制一事,牵扯到的不止是朝廷层面,还牵扯到地方层面,许多事情不是着急所能办成的。 单单是向各布政使司、府、州、县各处,筹建起明确的各级驿传局,就是一个庞大的工程了。 这其中牵扯到的官吏调动,所辖驿站的增减厘清,所配马匹的数量,邮票创收的具体细则等等,需要兼顾到的事情太多了。 任何牵扯到国计民生的大事,想在大明有效推动起来,必然会经历一个周期性,毕竟除了内部弊政和毒瘤外,还存在着交通不便、信息不发达等客观因素。 “那就先这般明确吧,等相应的经验积攒够了,问题都发掘出来了,再扩大相应的范畴,继续明确下来。” 朱由校收敛心神,看向王象乾他们,“到天启四年之前,朕要看到大明北方诸省,都全面落实驿传改制诸事。 将这件事情纳归到平叛诸事中,朝中若是有反对的声潮,就给朕坚决回怼过去。 不要觉得枢密院的职权多了,就侵占了兵部有司的职权,要是他们真能替社稷分忧,替朕分忧的话,就不会有建虏叛乱,就不会有土司叛乱。 枢密院这边,选派一位军机大臣,专司驿传改制诸事,以后要定期进宫觐见,向朕讲明相应进度。” “臣等遵旨。” 众人当即作揖应道。 朝廷层面的重新集权,重新分权,是朱由校一直在抓的事情,涉及军队一块的谋改,单靠一个文官问题把持的兵部,是无法深入推动谋改的。 所以力捧枢密院,是朱由校要做的事情。 等一些新谋划明确下来,被架空的五军都督府,也会被朱由校拉出来,担负起一些重要差事。 一匹马拉着马车跑,跟两匹马、三匹马拉着马车跑,那概念完全是不一样的。 “陛下,丰台大营到了。” 銮卫指挥使李若琏的声音,在銮驾外响起:“尊奉陛下旨意,拱卫京畿的三大营,所辖诸将齐聚丰台大营。” “知道了。” 朱由校向前探探身,看向王象乾他们,“诸卿,随朕一同前去丰台大营,见见朕的虎将悍将吧。” “臣等遵旨。” 众人当即应道。 丰台大营,隶属于九门提督府,是忠勇、忠武、武烈三军驻地,除轮值守备京城各处的部分兵马,其余精锐皆驻守丰台大营轮训、休整,常驻将士在五万众,想调这部分兵马出营,非天子所下中旨不可。 至于围绕京城各处,所驻扎的三大营各部,任何一部兵马,想要大规模出营,没有中旨亦不可调动。 权力是具有递减效应的,这一点朱由校心里比谁都清楚。 别的地方,朱由校还能看着政令传递下去,会出现层层加码的情况,毕竟大明的拨乱反正,还没有彻底落实下来。 但是围绕京畿一带,所驻扎的兵马,朱由校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这是确保大明江山社稷,确保京城朝廷安稳的保障。 跟大明的文官群体博弈斗争,手里没有几支实权强军,朱由校都没有绝对的底气,在紫禁城发号施令。 “臣等拜见陛下。” “奴婢等拜见皇爷。” 走出銮驾的那一刻,在銮驾前的京卫都督府、枢密院等随驾大臣,内廷有司太监,纷纷拱手作揖道。 “免礼吧。” 站在銮驾上,视线穿过人群、旌旗,看到丰台大营的辕门,朱由校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九门提督府和三大营的强势崛起,标志着京畿一带的安稳,彻底掌控在皇权之下,想叛乱、民乱这些事情,就算是真敢出现,也会在第一时间镇压下来。 “李若琏,给朕牵匹马来。” 心情不错的朱由校,看向立于一旁的李若琏,笑道。 “臣遵旨。” 李若琏当即作揖道。 作为御前銮卫指挥使,李若琏的忠诚,是不容置疑的,现在的他还很年轻,能力是能培养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朱由校走下銮驾,李若琏牵着一匹御马走来,朱由校接过缰绳,娴熟的翻身上马,那身明黄色龙袍,显得是那般刺眼,銮驾左右所聚大汉将军,立时分出来数十骑,将朱由校紧紧护卫其中。 御驾队伍,随着天子缓缓前行,朝着丰台大营辕门处而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巡视京营(2) 丰台大营辕门处。 “臣等拜见陛下!” 陈策、童仲揆、戚金、赵率教、秦民屏、马世龙、满桂、曹文诏、黄得功、猛如虎等数十众将校拱手作揖道。 “免礼吧。” 朱由校骑马而定,俯瞰着这帮虎将悍将,露出笑意,举起手中马鞭,“上马,随朕巡视丰台大营。” “臣等遵旨!” 众将校轰然应诺道。 大明的脊梁想要挺起,文治武略皆要兼得,一方面强不是强,唯有文武兼济,两条腿交替前行,才能挺直腰板,以应对所处的大时代。 过去的大明军队,是怎样的德性,朱由校不想过多评价,但是天启朝的大明军队,要彻改! 大明不是没有能打仗、敢打仗的虎将悍将。 所涌现出的数量,甚至多到叫朱由校很是兴奋。 在原有时间线上,这批虎将悍将分散在大明各处,为江山社稷的安定,奉献着自己的力量,甚至是生命! 所处的环境使然,文官群体的作妖,使得这批虎将悍将,未能抵御住叛乱、暴动,反而背上很多骂名。 现在不一样了。 朱由校将他们聚拢在一起,构建大明新军的骨架,在未来的三到五年间,他们将逐步的崛起,并荡平大明军队所存弊政和毒瘤,让那支令人胆寒和臣服的明军,再度出现在这片神州大地上! 先知先觉的优势,朱由校若不能发挥到极致,如何能带领着大明,走上一条全新的康庄大道? 在众文武的簇拥下,朱由校骑马向前,行进丰台大营,看着水泥铺设的直道,这一刹仿佛错乱了一般。 “时下丰台大营这边,营区改建进展如何?”朱由校骑马向前,看着一队队挎刀而立的队伍,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启禀陛下。” 人群中,九门提督赵率教上前,微微欠身道:“丰台大营驻地,地面硬化已悉数竣工,涉及营房的改建诸事,还在稳步向前推进中。 按当前进度来看,最迟到天启二年三月,驻地所辖一应营房,皆能全部竣工。 科研院所产水泥,对日常操练演武,对军中卫生等诸事,起到不小的帮助,现在进驻丰台大营的三军,斗志高亢!” 生产力的不断提升,必然会推动着大明改变,这种改变或许缓慢,但却从未停止过,所涉及的领域无数。 “有这份斗志,就好。” 朱由校面露赞许,伸手道:“走,随朕到校场看看,朕要看看忠勇、忠武、武烈三军的雄威。” “喏!” 众将校轰然应诺道。 作为朱由校一手缔造的新军,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朱由校可谓一步步见证着他们的成长。 从创军,到练军,到赴辽,到归京,这较为漫长的过程中,四军有着怎样的改变,朱由校皆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强军不是一日练成的,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时下戍守京畿的诸军,包括三大营,在朱由校的眼里,就是大明新军的种子。 这批庞大的脱产军队,所肩负着的使命很重,他们代表着大明新军的上限,是镇御大明社稷安定的基石。 “明军威武!!!” “大明万胜!!!” “明军威武!!!” “陛下万岁!!!” 响彻云霄的怒吼声,在丰台大营所辖一处校场响起。 聚集的数千披甲健儿,挎刀持枪,整齐在校场上排列,各部所立旌旗随风而动,那一道道狂热真挚的眼神,从各处汇聚到点将台上,看向他们誓死效忠的大明天子。 随驾的王象乾、李邦华、王洽、洪承畴、袁崇焕等枢密院大臣,刘文炳、陈光裕等京卫都督府大臣,魏忠贤、王承恩等内廷太监,当见到眼前这等狂热的场景时,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尤其是王象乾、李邦华、王洽三人,在看见偌大的校场上,那一名名披甲的健儿,某一刻,他们此前所担心的事情,这一刻全部都有所明悟了。 天子为何不担心朝堂局势不定? 天子为何不担心京畿局势不定? 恰恰是有这么一帮精锐之师,戍守在京畿各处要地,他们绝对忠诚,他们绝对强悍,敢出现任何异动,那顷刻间就能镇压下来。 这一刻,王象乾、李邦华、王洽他们内心深处,突然觉得朝中诸派的所谓争斗,不过是天子有意为之罢了。 “不愧是朕的强军,什么时候三大营这边,麾下所辖各部兵马,皆能像忠勇、忠武、雄威、武烈四军这般,表现得这般强势,那大明雄威岂会凋零?” 朱由校大马金刀的坐着,看向校场上的数千健儿,不加吝啬的赞许道:“有这样一批健儿在,朕要平建虏,灭土司,杀蒙鞑,荡不平,创我大明赫赫军威。 曾经背负在大明身上的负担,朕都要一个个全给它拔除干净,诸卿,可愿为朕先驱!?” “愿为陛下效死!!” “忠于大明!” “忠于陛下!” 聚在御前的陈策、童仲揆、戚金、秦民屏这帮将校,个个是面露亢奋,胸膛涌出阵阵斗志,轰然应诺道。 巡视丰台大营,对朱由校来说就是一个名义。 他要以此表明一种态度,要叫陈策、童仲揆、戚金他们,心里有所紧张,尽快完成扩建定编、操练演武等诸事。 现阶段的大明,看上去是那般风平浪静,虽说有辽东、四川两处叛乱势力,可背后暗藏着的涌动,却也在滋生着。 草原的蒙鞑势力。 山东的白莲余孽。 各地的官逼民反。 各地的匪寇势力。 朱由校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实现大明的拨乱反正,是具有一定周期性的,这是急不得的事情。 那么在解决弊政和毒瘤的过程中,只要出现威胁到大明秩序安定的因素,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目的,都必须要坚决的镇压。 大明想要发展和改变,逐步提升生产力,稳步迈进原始工业化,积极深化开海通商,维系整体大势的安稳,就是先决条件。 倘若连这个都做不好,那就算朱由校做的再多,都无法带领着大明,朝着他所谋划的方向前进。 “陛下对九门提督府和三大营,就是格外的青睐啊。” 刘文炳看向点将台方向,看着天子召见诸将奏对,语气感慨道:“京畿卫戍的安定,从这一刻开始,就掌控在这帮武将的手中了。 这对朝中那帮文官来讲,只怕内心深处更多的是不安吧,先前就属他们打压武将,打压的最为厉害。” “谁说不是啊。” 陈光裕颇为认可道:“天子英明神武,对朝中文官群体,所表现出的种种反对和不满,并没有放在心上。 有这批虎将悍将在,围绕京畿一带的安定,自此就算彻底明确了,三大营何曾有过这等风光的时刻啊。” 作为大明勋戚的一员,朱由校为特设京卫都督府之前,刘文炳、陈光裕他们,就在五军都督府挂职,在三大营内兼领一部。 那时候的三大营,跟现在的三大营相比,简直是天地之别。 虽说现阶段的在京勋戚,全部退出三大营,到五军都督府继续挂职,可对刘文炳、陈光裕这些人来讲,却很愿意看到三大营的改变。 毕竟有他们戍守京畿防线,哪怕是毗邻的草原诸部蒙鞑,有朝一日侵掠大明京畿,那也绝对万无一失。 “该给你们创造的条件,朕都给你们了。” 刘文炳他们所注视之处,朱由校倚靠在帅椅上,看着眼前众将校,神情严肃道:“现在三大营麾下各部建制,朕也着枢密院明确下来,你们也都很是清楚。23sk. 所以接下来的数月间,朕要你们完成新卒募集、新卒操练,尽快叫三大营的建制,给朕明确下来。 口号喊多了,承诺说多了,那就是夸夸其谈。 文官群体的那一套,朕不希望三大营学去,朕要的是切实的成果,这些你们都给朕牢记在心。” “臣等遵旨。” 众将校轰然应诺道。 看着眼前的众将校,朱由校的目光,定格在祖大寿身上,双眼微眯起来,此前所调集的那批辽将,已然打散分编到三大营麾下各部。 原有时间线上,辽东将门的危害,对大明所造成的被动,朱由校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除此之外,吃空饷喝兵血,盘剥将士的贪赃枉法诸事,谁要是敢在三大营做出来,那就休怪朕翻脸无情。” 朱由校神情冷厉起来,“枢密院、兵部、户部等有司,正在按朕的旨意,推动新兵饷的落实。 如果在这期间,出现任何纰漏和问题,朕要追责到人。 朕先前给你们的赏赐,足够叫你们衣食无忧,底层将士的那点兵饷,谁敢想方设法的盘剥,那就是跟朕作对。” “臣等谨遵上谕。” 相较于陈策这些将校,没有任何想法外,像人群中的祖大寿、吴襄等人,却生出别样的思绪。 过去他们在辽地为将,像吃空饷、喝兵血的事情,私底下可没少去干,倘若不这般干的话,那根本养活不了麾下家丁。 可是自从调到京城为将后,所见到的诸多事情,算是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严格的军规军纪,健全的军队制度,使得过去所奉行的那一套,根本就在三大营这边玩不转。 第二百三十四章:诏议撤卫 “此去丰台大营巡视,诸卿也都看见忠勇、忠武、武烈三军,常驻的定额各部,是怎样在驻地所设的诸多校场,展开相应操练演武的吧?”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看向枢密院诸臣,“朕虽说没有统御过大明军队,对外展开过相应战事,不过有一个道理,朕还是知道的。???.23sk. 军队是用来打仗的。 军队不是当摆设的。 想确保军队战力常在,让大明军威不丢,就必须时刻紧绷一根弦,准备打仗,一切以实战进行操练演武。 国虽大,好战必亡。 国虽大,忘战必危! 三大营撤出京城,沿京畿要地屯驻,就是秉承这一思想来定,作为京营,他们必须是大明最强精锐之师。” 王象乾、李邦华、王洽、洪承畴、袁崇焕等枢密院大臣,皆流露出各异的神情,透过天子所说的这些,他们都能感受到天子对京营的重视,对大明军队的重视。 天子讲这些话,是带着深意的。 “陛下英明。” 袁崇焕上前作揖道:“时下辽东的建虏叛乱,四川的土司叛乱,无不是觉得我大明的军威衰落,所以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私底下蓄谋许久,趁着我大明虚弱之际,才选择起兵谋反的。 倘若想要震慑各处宵小,以佑社稷之安定,朝廷掌控一支真正强军,以彰显我大明军威,就断不会有这些叛乱。 而不是像朝中一些大臣所言,叫京营撤离出京城,就是扰乱朝纲之举,就是违背大明祖制。 臣觉得京营撤离京城,是英明之举,毕竟像神机营这等军队,要通过操练演武,熟练掌握火器、火炮,才能逐步的变强。” 这个袁崇焕,初来枢密院没多久,就开始想着冒头了。 听着袁崇焕侃侃而谈,朱由校露出些许笑意,对此人的了解,莫过于那‘五年平辽’的战略构想。 说他有本事吧,的确是有一些。 说他没本事吧,的确也有一些。 不过在原有时间线上,袁崇焕被崇祯皇帝处以极刑,朱由校觉得此人犯了几个错误,最严重的一个,当属矫诏擅杀毛文龙。 不管袁崇焕出于怎样的目的,不管毛文龙是否有罪或桀骜,在大明皇帝不知情的背景之下,胆敢矫诏擅杀朝廷命官,那无疑是对皇权的一种蔑视。 也就是那时辽东局势危急,崇祯皇帝知晓此事后,加之朝中东林党的规谏保护吧,才算没有治袁崇焕的罪。 只是毛文龙被矫诏擅杀,导致东江镇内部混乱,使得黄台吉所领建虏八旗,不再担心辽南遭受侵袭,继而绕道辽前,取道蒙古,纠集八旗劲旅,悍然向大明关内发动侵掠,即己巳之变! 这导致大明京畿腹地,惨遭建虏劫掠和破坏,险些导致大明京城被攻陷,使得大明军队死伤惨重,间接导致山陕流贼叛乱的加剧…… 毛文龙的死,就像推动多米诺骨牌一样,加速了大明衰亡的进程,只怕连毛文龙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的死,竟会对大明产生这等影响吧。 彻底摆烂的崇祯朝,任何一点的破坏,就会导致格局的崩坏。 “武长春被抓一事,诸卿都知晓了吧?” 没有理会袁崇焕所讲,朱由校收敛心神,撩了撩袍袖,“建虏是亡我大明之心不死,动辄就秘潜暗桩,到我大明腹心所在。 他们是想干什么? 朕觉得吧,就是想破坏我大明的安稳啊。 武长春他们被抓,锦衣卫还揪出一批朝臣,这些人吃着皇粮,拿着官俸,却被建虏暗桩收买,不管知晓与否,都该死! 对于这些奸臣贼子,自有我大明的法纪来判,但让朕奇怪的是,建虏所谴暗桩,究竟是从何处潜进大明的?” 东暖阁内的气氛,瞬时就变得压抑起来。 王象乾、李邦华、王洽、洪承畴他们,都清楚锦衣卫逮捕建虏暗桩一事,被抓的那批朝臣,还在朝中掀起不小的风波。 由于牵扯到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所以朝中的不少大臣,都纷纷上表奏疏,弹劾锦衣卫构陷忠臣。 可是通过天子所讲的语气,王象乾他们敏锐的觉察到,事情恐不像他们所想的那般简单啊。 “魏伴伴,将蓟密永三协等地,包括宣府镇、顺天、永平三地所设卫所,相应的案牍全都搬来。” 朱由校神情冷然,语气冷厉道:“叫诸卿都好好看看,上述这些地方,全都糜烂成什么样子了。 朝廷每年支出这般多钱粮,却给朝廷这样的答卷,真要是等外敌杀过来,只怕京畿全都会被惨遭劫掠!”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 九门提督府和三大营这边,所涉及的换防与调整,都逐一明确下来了,剩下的就是补充缺额,展开操练演武,等待着磨砺之战的消息。 那朱由校此后要做的事情,就是全面调整西至宣府镇,东到山海关,这条拱卫京城和京畿的长城防线,以真正构建起多层次、立体化的京畿卫戍体系,确保大明腹心之地的绝对稳固。 只怕要有大事发生啊。 王象乾、李邦华、王洽、洪承畴、袁崇焕他们,透过天子所言的语气,明显能揣摩到天子强压的怒意。 他们枢密院将要面对的差事,只怕会在朝掀起大的风波啊。 “朕直说吧,三大营和九门提督府的调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看着一名名宦官,搬着一摞摞案牍,走进东暖阁内,朱由校神情冷厉道:“围绕京畿卫戍的调整,到现在才算真正开始,倘若这件事情不能办好,那别说革新弊政了,有朝一日,大明一旦被蒙鞑或建虏偷袭,江山社稷能否确保安稳,都是难说的事情。 朕可不想经历被异族包围在京城的屈辱。 都好好的看,认真的看,知晓那些真实情况后,你们就会知道朕为何这般说。” 言罢,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眸中掠过一道精芒,京畿卫戍体系的明确,对他来讲是势在必行的,不进行调整的话,他就睡不安稳,况且这件事情能够办好,能打开全新的格局。 第二百三十五章:军改以荡弊政 东暖阁内,王象乾、李邦华、王洽、洪承畴、袁崇焕等枢密院大臣,一个个沉默不言的翻看着案牍。 越看,脸色越难看。 越看,心情越复杂。 涉及蓟密永三协要镇,涉及所设诸卫所,武备松弛、逃户严重、防线年久失修、吃空饷喝兵血、侵占屯田、盘剥军户、隐瞒匠户人口…… 此时此刻,王象乾、李邦华他们,心里都清楚天子方才所言,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就这种摆烂的态势,别说天子睡不着觉了,他们这些枢密院大臣,看完以后,都觉得以后睡不着觉了。 漏洞百出! 隐患众多! 问题严峻! “看完这些整理的案牍,一个个的心情怎样?”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似笑非笑道:“现在觉得朕坚持京畿卫戍调整,哪怕在朝引起再多反对和质疑,亦或遭受朝野的抨击,都要乾纲独断的做下去。 这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对那帮空谈误国、泛泛其谈之辈,朕不想多说其他。 一群蠢材废物罢了。 朕就想问问你们,依靠当前拱卫京畿的防线,一旦外族集结大军来犯,是否能护佑京畿安定呢?” “只怕是不能护佑京畿安定。” 王象乾心情复杂,上前作揖道:“拱卫京畿的防线,其实是多层次驻防体系,长城防线是最外围,所设诸卫所是衔接,各处要镇是内围,依托各处的有利地势,依靠烽火传情,一旦遭遇外敌侵掠,能立时做出相应的反击。 臣等所看到的这些案牍,无不表明拱卫京畿的防线,已然存在积重难返的隐患。 驻守各处要镇的大军,存在较为严重的贪赃枉法,所设的诸卫所几近糜烂,一旦说遭遇外敌侵掠,恐后果不堪设想。” “臣附议。” “臣附议。” 李邦华、王洽、洪承畴、袁崇焕他们纷纷作揖应道。 大明的文官群体中,不是没有知晓军政的大才,像当前枢密院所辖诸大臣,包括还未赴京任职的熊文灿、杨昌嗣几人,都是知晓军政这一块的。 现在朱由校所做之事,就是文武分制,不懂军政的文官,以后就甭想染指军政,不然就是乱指挥、瞎掺和。 大明就是败在这上面的。 “不久前,朕明确京卫都督府、九门提督府、三大营等诸军,以所铸新制钱,给所辖众健儿发放兵饷,革除粮、布等冲抵事。”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看向王象乾他们,“朕知道你们枢密院这边,或多或少也是有些不同看法的,毕竟这会增加朝廷负担。 可是看过这些案牍后,像这样的想法还有吗? 在军队底层的兵卒,倘若朝廷不照顾到,面对各级将校的盘剥,他们有反抗余地吗? 朝廷每年所拨粮饷开支,仅涉及军队这一块的,朝中有司官员,只怕也都没少上下其手吧?” “臣等有罪。” 众人再度作揖应道。 在朱由校提出新兵饷发放,摒弃粮、布等冲抵措施,在枢密院这边吧,也是有着一些想法和看法的。 但是王象乾、李邦华他们,所算的那笔账太简单,远远没有朱由校算的复杂。 朱由校要通过新兵饷发放,杜绝贪赃枉法,杜绝苛待压榨,杜绝以权谋私,扩展新制钱流通等谋划。 只要能将这些谋划做好,配合后续衔接的部署,打出一整套组合拳,不仅能让大明军队逐步变好,还能改善大明财政。 “行啦,这些事情就不说了。” 朱由校摆手说道:“说说整体的京畿卫戍调整吧,朕要裁撤掉宣府镇、顺天府、永平府所设诸卫所,减轻国库的财政开支,将全部军户都改民籍,所辖一应屯田,全部充进各地官田。 既然没用,那就不要了! 除此之外,朕要明确一批总兵官、副总兵官、副将、参将等职,专司各地镇守事,行守土有责,重新划分京畿卫戍防区。 以形成京城、京畿多层次的卫戍态势,从根本上确保京畿卫戍安全,这件事情就交由你们枢密院来办。” “陛下,此事关系重大,是否应再商榷一下?” 李邦华难掩惊意,作揖规谏道:“不说别的,单单是裁撤卫所,稍稍处置不当,就会引起京畿大乱啊。 涉及那般多世袭卫所官、军户等,如果不能安排好他们,万一发生兵乱或暴动,那到时朝廷会很被动。” “陛下,此事真要做了,只怕会在朝野间引起风波。” 洪承畴紧随其后道:“兵部等有司衙署,必然会强烈反对的,况且此事并不属枢密院职权所辖。 真要是细究下来,只怕朝中官员会很不满。 臣并非是开脱什么,实则是京畿卫戍的调整,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朝堂不稳的话,那此事做起来危险太多。” 积重难返,很好的诠释了当前的大明。 做任何事情,都需要考虑很多。 但凡反对的声音大一些,多半都是要搁置,最后不了了之,哪怕所做对社稷有益,但触及到的利益多了,也只能放弃。 “是不是非要等到外敌侵掠,形成既定的事实,才代表这件事情能做?” 朱由校也不气恼,神情平静道:“在诸卿的心里,难道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吗?建虏叛乱未平,土司叛乱未定,这给朝廷造成的损失,还不够大吗? 朕叫你们在枢密院,是给朕分忧的,不是给朕强调客观事实的。 倘若朕不知道这些的话,会叫你们召来,商讨京畿卫戍调整一事吗?” 王象乾、李邦华、王洽、洪承畴、袁崇焕几人,无不是低下了脑袋,拱卫京畿防线的危害和隐患,他们都是清楚的。 被天子这般质问,叫他们不知该说些什么。 “朝堂上有反对的声音,这难道不是常见的事情吗?” 朱由校继续说道:“从朕御极登基以来,遇到的反对声少吗?要是朕像诸卿一般,那是不是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就好好待在紫禁城,安于享乐,纸醉金迷,坐等大明各地矛盾爆发,叛乱激增,到时江山倾覆就是了。 不要给朕强调这些,朕知道的事情。 卫所裁撤一事,朕有说过要一日见效吗?枢密院难道没有经验吗?先从三大营所驻各处开始,把毗邻的那批卫所裁撤掉。 遇到问题解决问题。 问题解决了,经验是不是就有了? 朕给你们一年的时间,足够枢密院这边,针对京畿卫戍的整体调整,构建起一套全新的体系吧?” 东暖阁内安静极了。 王象乾他们都听出来了,天子对京畿卫戍调整,是志在必行的事情,其实天子有这样的决心,他们做起来也有底气了。 毕竟真被朝中有司反对,他们背后有天子的支持,那所遇到的压力和困难,就相对来说减少很多。 “臣恳请陛下,能允准后军都督府,随同枢密院一起,协办此事。”王象乾想了想,上前作揖道:“裁撤卫所一事繁杂,需要诸多人手协助,若有后军都督府协助,枢密院能确保此事能尽快办好。” 到底是社稷之臣啊,知晓枢密院独做此事,会面对诸多压力,所以想拉个分担对象。 朱由校露出笑意,看向王象乾,“朕准了,针对京畿卫戍的调整,朕有一些构想,稍后会着司礼监,送到武英殿。 还有其他问题没?m.23sk. 不要叫朕觉得枢密院,跟一些衙署一样,多多替朕分忧,而非盘算什么私利。” “臣等遵旨。” 王象乾、李邦华、王洽他们,神情各异的作揖行礼道。 可以预见的,从天子讲出此事后,在朝一旦发酵传播,就必然会引起风波,但面对弊政和隐患,他们枢密院不做,真要是出现危局,那对大明社稷来说就太被动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官办诸厂 时下的大明,就像是逆水行舟一般,不进就退,没有第三种可能,退的距离多了,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跟大明文官群体的博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是群体间的碰撞,这是新旧思想的碰撞。 乾清宫。 “陛下,纵使锦衣卫所抓之人,是建虏暗桩不假,可牵扯那般多朝臣,多半是不知晓此事的。” 韩爌神情严肃,看着锻炼身体的天子,手持奏疏,侃侃而谈道:“此事在朝引起的风波和争议很大,就算是要审查这批朝臣,也要由三法司进行会审。 倘若这般放纵锦衣卫,插手朝政的话,大明法纪何在?大明祖制何在? 臣以为这件事情,应以内阁之名,牵头都察院、刑部、大理寺,抽调能臣干吏,接手审查此案。” “呼~” 朱由校从单杠上下来,手臂有些发酸,额头布满汗珠,一旁服侍的魏忠贤,低首捧着汗巾过来。 “依着卿家的意思,朕叫锦衣卫抓人,还抓错了?” 朱由校拿着汗巾,擦着汗珠,看向韩爌说道:“建虏暗桩的银子,他们拿了没有?过往朝廷所定之策,他们抨击了没有?23sk. 天底下没有这等道理。 做错了事情,却不受任何惩罚。 我大明的法纪,难道就是区别对待吗? 不要给朕讲什么,在朝引起风波和争议,当初大明征调大军云聚辽东,欲灭掉不臣的建虏,为何会败?” 韩爌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他也清楚所讲这些,多数是站不住跟脚的。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啊。 被锦衣卫抓走的那批朝臣,不少牵扯到他们东林党,谁能想到建虏会向大明境内,谴派暗桩啊。 这对好名的东林党来讲,跟建虏有所牵扯,是他们所绝不愿看到的。 此前廉政院这边,弹劾钱谦益科场舞弊一事,还没有最终定数。 现在又折腾出这样的事情。 无论是谁都受不了啊。 “怎么不说话了?” 朱由校将手中汗巾,丢给魏忠贤,看向韩爌说道:“你不说,朕来说,那就是大明的诸多机密,被一帮别有用心之辈,或有意,或无意,传递到建虏那边。 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大明的俸禄,却干着背叛大明的腌臜事。 朕御极之初,杀掉的暗通建虏的逆臣,还少吗? 从李家到八大贼,牵扯到多少逆臣贼子? 只是砍掉这般多的脑袋,依旧叫一些人心存侥幸,觉得什么银子都能收,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敢做。 好啊。 他们既然敢做,那朕就敢杀! 对待背叛大明的人,朕的态度是坚决的,就是要以杀止杀。 别给朕叫什么锦衣卫乱政,要是没有锦衣卫,你们这帮朝中重臣,能替朕扫除这些隐患吗?” 韩爌:“……” 面对天子的质问,韩爌无言以对,错非锦衣卫逮捕建虏暗桩,只怕这个时候,他们这些人还不知道这等事情。 韩爌是要脸面的。 他也知道这般规谏,是立不住跟脚的。 继续这般纠缠下去,那脸面何在? 想到这里的韩爌,不由得生出怒意,对那帮被抓的东林党人,恨其不争,为何就不能擦亮眼睛啊。 “行啦,不提这些糟心事了。”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眼看着正旦愈发临近,明年就要召开春闱,这对本朝而言是件大事,眼下卿家没有要紧事去做。 这样吧,卿家将历届科举,所拟定的文章整理下,朕要看。 作为本朝第一次春闱,朕很重视,朕要通过这次春闱和殿试,遴选出一批真正的治国之才来。” “臣遵旨。” 韩爌忙作揖应道。 科举,尤其是秋闱、春闱、殿试,那就是大明读书人的盛宴,这一道道关卡,若是能够逐一迈过,就代表着鱼跃龙门。 朱由校心里也清楚,大明科举所存弊政和僵化,只是现阶段的局势,还不足以动这块核心蛋糕。 他要是敢动的话,就是跟天下读书人为敌,跟天下与之相关的群体为敌。 属于大明的教育体系,官员遴选机制,必须要逐步的筹谋建设才行,步子迈大了,扯到的就不止是蛋了,说不好命根子就没了。 “皇爷,孙阁老求见。” 刘若愚急匆匆的走来,拱手作揖道。 “宣。” 朱由校说道。 当初奉旨离京的刘若愚,此时也回京归宫了,对左光斗治理黄河一事,朱由校也通过刘若愚、曹化淳所讲,了解到不少。 黄河,神州的母亲河,传承到今日,已然成了一条灾河,治理黄河,在天启朝会占据极重的分量。 除了黄河以外,运河、淮河、长江等主要江河,都将成为很重要的,甚至天下各承宣布政使司、府、州、县治下流经的大小河流,朱由校都必须明确水利建设的重要性。 毕竟从天启元年开始,大明将迈进灾情高发期,像雪灾、风灾、地震这些灾情,或许不是人为所能干预的。 但像水患、洪灾、旱灾、蝗灾等灾情,是能通过人为的干预,减轻灾情范畴,或消除灾情影响的。 摆在朱由校面前的事情,是那般的多,对大明的文官群体,所做过分之举,身为大明天子的他,一步都不会退。 这一退,就是无数百姓的生死,将无法管控。 这一退,就是大明社稷的元气,将无法管控。 “陛下,西山、天津、各地皇庄等处,所筹建的各式工坊,臣都已绘制下来。”孙承宗捧着一副舆图,欠身说道。 工坊? 一旁的韩爌闻言,眉头微皱起来。 “魏伴伴、刘若愚,给朕展开。”朱由校伸手说道:“朕要好好看看,北直隶治下的各式工坊,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奴婢遵旨。” 魏忠贤、刘若愚忙作揖应道,随后跑到孙承宗这边,接过那份舆图,便小心翼翼的打开。 筹建规模化工坊,走原始工业化,这件事情不能只在辽东推行,在能看得见的地方,朱由校也要推行起来。 北直隶,就是最好的地方。 特别是此后的大明,将频繁遭受各种灾情,就算日后涉及赈灾事宜,由内政部下辖赈灾公署,全面负责指导。 可朱由校并不觉得,大明治下的官员、士绅、大小地主、商贾等群体,会放过盘剥灾民的机会。 某地一旦爆发灾情,必然伴随着土地兼并的加剧。 “现在京城这边,涉及外城的改建诸事,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中。”盯着眼前这副舆图,朱由校负手而立道:“不久前陈卿还向朕呈递奏疏,说对水泥、砖石、铁条等各项建材,所缺需求日益增多。 顺天府衙所辖规划直隶厅,尽管已经放缓较多进度,可依旧是得不到需求,像这样的事情必须解决。 这还只是当下所面对的问题。 以后涉及北直隶境内,水利设施的整体筹建,亦需要庞大的各类建材,来修筑牢靠的各类水利设施。 所以朕觉得筹建官办诸厂,必须要尽快提上议程,先紧着京畿治下筹建,诸如冶炼、水泥、纺织、琉璃等各类工坊,都要筹建起来一批,以满足当前和日后的所需。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孙卿要抓紧筹办才行,内政部这边,可针对性的设立相应的分属衙署。” 第二百三十七章:废除匠籍 “陛下,您是要兴商业吗?” 孙承宗正要答话,韩爌紧皱眉头,上前作揖道:“倘若是这般的话,臣恳请陛下放弃此念。 重农抑商,乃我大明国本,绝不可动摇。 当初陛下在天津撤卫设府,还开海通商,引来不少西洋蛮夷,那孙传庭非但没有加以约束,还大兴土木。 如果长此以往的话,人人皆看到商贾之利,舍弃土地种植的话,那我大明上下,必将遭受粮荒之患啊。” 孙承宗:“……” 对韩爌所讲的这些,他孙承宗并不苟同,或许先前他的想法,和韩爌基本相同。 可自领安置辽民,在西山筹建产业以来,其中所带来的种种改变,却叫孙承宗思想有很多改变。 大明的治理,不能单一的靠土地种植,发展规模化产业,是很不错的出路,至少能解决破产群体,如何安置,如何分流的难题。 “朕何时要兴商业了?” 看着规谏的韩爌,负手而立的朱由校,皱眉道:“朕要筹建官办诸厂,是为解决大明治下,因土地兼并而引起的破产群体,如何生存的问题。 韩爌,朕问问你,你说重农抑商是大明国本,那缘何江南诸省治下,却存在着诸多的工坊? 尤其是以纺织为首的产业,多数涉足其中的群体,都是士绅、大小地主、商贾等群体,难道他们就是违背祖制了?” “陛下,这岂能一概而论呢?” 韩爌想了想,作揖道:“纺织一行,乃关系国计民生之事,仅靠朝廷所设衙署,无法满足天下所需。 这些群体固然说涉足此行,会赚取到相应的银子,但却能满足天下用布所需,特别是……” 对韩爌所讲的这些,朱由校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说到底就是一句话,某些群体能做的事情,朝廷却不能做。 做多了,就是于民夺利。 或许在明初的时候,不存在这些问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利益都开始固化,那些既得利益群体,都会想方设法的限制朝廷,不想自身的利益受损。 而像韩爌这样的人,固然说是有一定才能的,然思想却是固化的,其遵循的那套治政理念,就是累年读书所学的。 说到底,这就是新旧思想的碰撞。 “陛下,现在筹建官办诸厂,遇到一项比较棘手的问题。” 孙承宗看不下去了,上前打断韩爌所讲,对天子说道:“筹建官办诸厂,特别是像冶炼这类产业,对匠户的需求很大。 而朝廷对匠户的管控,又是很严格的。 纵使是能从西山这边,抽调一批人手运转工坊,可主要匠户不能解决,靠一群没有经验的百姓,去从事生产的话,会非常不现实。” 韩爌:“……” “这件事情朕想过了,可以废除匠籍制度。” 朱由校伸手道:“大明发展到现在,其实很多的制度,都是不合理的,都是要做出调整的,不能简单以‘宗法礼制’来搪塞。 像大明治下的匠户,世世代代圈禁在某处地方,从事着他们祖传的手艺,遇到好的官员还好些,能吃饱肚子。 那要是遇到不好的官员,只怕能逼死人。 现在筹建官办诸厂,就是要提升生产力,叫更多的破产百姓,能通过他们的双手,赚取养家糊口的银子。” “此议甚善!” 孙承宗眼前一亮道:“如果真能这样的话,这对朝廷发展官办诸厂,将会提供很多的助力。 甚至官办诸厂发展好了,能带动一批民间群体参与进来,到时朝廷再以此征收税目,还能增设新财源。 此外生产力能得到提升,那还能通过天津口岸,对外多多的售卖商品,像茶叶的深加工、瓷器的量产,蔗糖的量产等等,都能在北方诸省筹建一批,这能吸引很多欧罗巴各国海商积极北上。 如此天津所设海关,增收的关税也能增加不少。 陛下,臣觉得废除匠籍一事,应当尽快明确下来,这般臣筹措官办诸厂,相对所遇阻力就会减少。” 大明的户籍制度、卫所制度、赋役制度等,朱由校都是要逐一改变的,适合明初的政策,一定不适用于明末。 任何制度或政策,都是有适用期限的,如果从一始终的话,那未免太过于儿戏,这些曾经有利于大明统治的制度,现在正坑害着大明统治,毕竟依附在这上面的蛀虫,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陛下,废除匠籍绝对不行。” 韩爌眼神坚定,看向孙承宗说道:“如果朝廷废除匠籍,那各项所需如何满足?难道全靠民间供应吗? 像火器、火炮、军械、甲胄等此类所需,若是废除匠籍的话,难道朝廷以后就不管了吗? 或者说聘用匠户,给他们支出更多的银子,这不是舍本逐末吗?倘若长此以往……” “够了!” 朱由校眉头紧皱,看向韩爌说道:“你所说的那些问题,朕有办法解决,废除匠籍,终究是利大于弊。 难道不废除匠籍,朝廷对匠户所拨粮饷就少吗? 可所产的那些东西,质量有保证吗? 账不是这样算的,军器局、兵仗局没迁移出京城前,那所产的火器、火炮,有多少是能堪重用的? 知道为何现在迁移到西山后,军器局、兵仗局这边,所产的火器、火炮,不仅质量得到提升,且产量大幅增多了吗? 就是因为从事生产的匠户,没有被所属官吏盘剥,他们能拿到属于他们的工钱,严格遵守生产工艺。” 乾清宫外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韩爌情绪有些激动,他不清楚天子为何这般乾纲独断,似废除匠籍这等政策,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算天子所讲的这些,是真的。 那也应该着内阁商榷研讨,经票拟后再断才是。 韩爌并不否认,天子在一些事情上,眼界的确是很独到的,但是天子治理天下,皆由心而断,此风绝不能助长啊。 看着韩爌的神态变化,孙承宗哪里不知,其心中是怎样想的,想要叫废除匠籍,有效的推动起来,就必须形成定论才行。 否则朝廷上下,只怕会在此事上扯皮。 想到这里,孙承宗上前作揖道:“陛下,废除匠籍这件事情,臣觉得因召内阁诸大臣,商榷研讨。” “臣附议!” 韩爌言简意赅道。 “那就明日召内阁诸臣,进宫觐见。” 朱由校见状,摆手道:“行了,朕要处理朝政了,有什么不满或反对,等明日再讲出来吧。” “臣告退。” “臣告退。” 孙承宗、韩爌他们作揖道。 在大明想要做些事情,可谓困难重重、阻力重重,可怕的不是表面的反对,而是背后的掣肘啊。 废除匠籍,是谋改大明户籍制度的肇始,但恰恰是工匠这一群体,所牵扯到的利益最多了。 士农工商。 看似工匠的地位,要排在商贾之前,怎奈在现实下的大明,恰恰盘剥工匠最狠的,就是商贾。 而大明的商贾群体,多数又跟‘士’这一群体牵扯很大,他们能否混的风生水起,就看孝敬的银子多不多了。???.23sk. “魏伴伴,你出宫一趟。” 看着韩爌他们离去的背影,朱由校神情严肃道:“去西山搜集一批火器、千里镜、玻璃等物,再搜集一批非西山所产之物,朕明日要用到。”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道。 第二百三十八章:打破枷锁,解放生产 朝阳东升,驱散了笼罩的黑暗,紫禁城内的殿宇、亭阁泛着金光,丹红宫墙,处处彰显着威仪。 急促的脚步声,在紫禁城内响起,李若琏一身甲胄,挎刀走在前面,身后跟着诸内阁大臣、廷臣,朝乾清宫方向而去。 内阁方从哲、叶向高、刘一燝、韩爌、孙承宗、何宗彦、顾秉谦、丁绍轼、孙如游,工部王永光、孙居相,户部李汝华、毕自严、南居益,顺天府尹陈奇瑜,十余众着红袍的高级官员,神情严肃的快步前行。 废除匠籍一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大明朝新旧之争。 尤其是在当前的朝局下,朱由校不希望他所定政策,被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所以一场跨衙署的朝议,是很有必要的。 “皇爷,所召诸阁臣和廷臣,来了。” 魏忠贤捧着拂尘,站在一旁,见方从哲他们来了,微微欠身道。 “嗯。” 朱由校应道。 乾清宫外,那张代表皇权的龙椅,被抬到殿外,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身前摆放着诸多桌案,上面放置着很多东西。 数十众大汉将军挎刀而立,神情冷峻的分立在殿外两侧,不远处,还站着不少内廷的太监宦官。 “臣等拜见陛下!” 赶来的方从哲、刘一燝等诸臣,撩袍行跪拜之礼,神情郑重的作揖道。m.23sk. “免礼吧。” 朱由校按着龙椅,站起身,缓步朝前走去,“想必诸卿都清楚,此次进宫觐见,是为了何事。 这样吧,朕先不说。 让诸卿议议废除匠籍,于朝于民而言,究竟是好,还是坏,等诸卿都议完了,朕在发表看法。” 浪费口舌的事情,朱由校不想做。 方从哲、刘一燝他们相视一眼,流露出各异的神情,不少抬头看向天子,却见天子拿起一杆火铳,开始摆弄起来。 “有明以来,定匠籍以从事生产,就是朝廷所明之事。” 韩爌神情严肃,皱眉说道:“这其中牵扯到很多事情,更关乎我大明宗法礼制,贸然裁撤掉匠籍,叫大明治下的匠户,能够赋予自由身。 对大明各地而言,并非是什么好事。 像冶炼、盐场、纺织等诸多领域,都存在着大量的匠户,如果因朝廷一则政令,就全部废除掉的话,那必然会引起大的波动。 况且筹建官办诸厂一事,臣以为有本末倒置之嫌,且有鼓励商业之意,朝廷做事绝不可这般轻率。” “韩阁老,你所说的这些,就是强调所谓重要的事情。” 陈奇瑜皱眉说道:“下官倒是觉得废除匠籍,对当前的大明来说,是利大于弊的,就以顺天府衙当前整修京城而言。 不说整个内外各坊了,就说外城诸坊,包括修筑的城墙,倘若按原有各类建材,传统工艺修筑,那耗费的钱财超过千万两之巨。 但有了批量生产的水泥、青砖、红砖、铁条等各类建材,其总体所耗费的钱财,至少能削减三百万两银子。 这能抵得上多少国库赋税所征银子? 像下官所说的这些,靠朝廷先前所设诸衙署,能生产出来吗?对待这些利国利民的产物,难道也是否认对待吗?” 孙承宗、李汝华、毕自严、南居益、王永光、孙居相这些大臣,无不是点头表示认可,的确是这种情况。 不知不觉间,在朱由校的干预下,所出现的一些新产物,正在影响和改变着大明,这都是生产力提升,所带来的诸多便利。 朱由校摆弄着一杆鲁密铳,所造工艺很粗糙,甚至连标准部件都没有,这并非是西山军工产业,所产的鲁密铳。 “陈府尹,你所说的这些,跟所探讨的废除匠籍,并没有直接关联吧?”方从哲眉头微皱,看向陈奇瑜说道。 “像这些所产的东西,朝廷所设的那些衙署,亦是能生产出来的,本辅以为废除匠籍,可能会动摇大明的安稳。 匠籍能废除掉。 那军户呢? 如果说因为这件事情,而动摇大明的户籍制度,会给朝廷带来多少麻烦?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 “本辅倒是觉得陈府尹所讲,跟废除匠籍是有直接关联的。” 孙承宗走上前,看向韩爌他们,“就像陛下所拿那柄鲁密铳,一看就不是西山所产的火铳,应是军器局、兵仗局没迁出京城前所产。 那样一杆鲁密铳,造价在3两银子左右。 但是诸位可知晓,西山所产新式火铳,比原鲁密铳的射程、威力都更强,造价是多少吗? 2两5钱银子。 如果按原有工艺所产,只怕需5两银子,算算这其中究竟相差多少吧。 为何同样的一批人,换了一个地方,所产出的火铳相差这般大? 根源就在于去了西山,没有人盘剥,按劳分酬,残次品多了就要罚银。 废除匠籍,或许初期会经历些许风波,但是从长远来看,却能给朝廷和社稷,带来诸多的好处。” 随着孙承宗所说,这场‘废除匠籍’的争议,算是被推向了新高度,刘一燝、孙如游、李汝华、毕自严他们,纷纷讲明各自的观点。 有反对。 有支持。 乾清宫外很吵闹,站着的李若琏、魏忠贤、刘若愚等人,看着眼前这帮外朝大臣,相互间争吵着。 朱由校坐在龙椅上,没有理会这场争辩,摆弄着手里的短火铳,脸上露出赞许的神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山所筹军工产业,研制生产的各式火铳,品类算是丰富起来了。 朱由校伸手招来李若琏,递上手里的短火铳,面色平静道:“装填火铳。” “喏!” 李若琏忙拱手应道,随后接过天子所递短火铳,在魏忠贤的注视下,从腰间取出一个牛皮袋。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看着眼前这帮大臣,各抒己见的争辩着,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方从哲、叶向高、刘一燝、韩爌、孙如游这些大臣,之所以态度坚决的反对,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社稷秩序的安稳。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 他们背后所代表的诸多群体,不愿看着免费的劳动力,因为朝廷所下一则政令,而彻底的废除掉。 东林党也好,齐楚浙党也罢,他们背后的诸多支持群体,都或多或少涉足手工业,毕竟这来银子最快了。 这个手工业,可定义的生产领域很宽泛,像盐、铁、茶、丝绸、纺织、酒、糖…… 明末或许有资本萌芽,但是绝不可能诱发变革,根源就在于各项掣肘太多,各种樊笼太多,限制住规模化生产的可能。 “砰!” 本吵闹的乾清宫外,骤然响起一道火铳声,这叫在场的诸阁臣、廷臣等,无不是脸色微变的循声看去。 朱由校举着短火铳,铳口飘着硝烟。 “都争辩完了吧?” 朱由校拿着短火铳,看向方从哲他们,“朕算是听明白了,孙卿、陈卿他们,支持废除匠籍,是拿着事实依据再讲。 朝廷有哪些好处。 所产之物有什么改变。 讲的是清清楚楚。 可是你们呢?一个个反复以祖制、宗法、国本、秩序来辩驳,这些都有意思吗? 朕摆在你们面前的东西,你们有谁看了? 朝廷有好处,匠户有好处,怎么?反倒是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这般反对呢? 朕所提的废除匠籍,就是要打破枷锁,铲除掉这部分弊政,倒逼着朝廷和地方改变,以提升生产力。” 第二百三十九章:何以治国(1) 生产力的持续提升,必然牵扯到人口流通、技术转移、产业需求、货物流通等多层面,这些对大明而言,都是需要打破的。 大明不能再走老路了。 朱由校选择废除匠籍,就是要去打破枷锁,加快大明的规模化生产京城,叫工匠这一特殊群体,从过去的盘剥对象,变成抢手对象。 相较于田赋、矿税、商税这些既得利益群体的禁脔,废除匠籍,所产生的影响和风波,相对来说会小很多。 毕竟不是所有的士绅、大小地主、商贾等群体,都涉足手工业这一领域的,受损的群体只是部分。 “孙卿,废除匠籍一事,就由你来主抓了。” 朱由校拿着短火铳,缓步向前走着,对随行的孙承宗说道:“要用最短的时间,最简单明了的方式,避免地方官府层层加码,曲解朝廷政令,叫大明的匠户群体,能够真正获得自由。”3sk. “臣明白。” 孙承宗作揖行礼道。 回想起不久前所发生的种种,孙承宗心里很是感慨,想在朝做些实事,并没有所想的那般简单。 孙承宗甚至能想象到,因废除匠籍一事,将会引起怎样的风波,甚至此事都会盖过,过去所发生的种种。 “此事明确下来后,叫都察院和廉政院,选派一批官员,到各地巡视。” 朱由校想了想,对孙承宗说道:“以钦差的名义,约谈各地巡抚、布政使,叫他们督促各地,尽快将此决策推行下来。 从天启二年开始,这一年期限内,朕会不定期的抽调大臣,到各地进行巡察,谁敢阳奉阴违,那就撤谁的职。” 废除匠籍这一政策,跟其他政策有所不同,所受损的群体,都是既得利益群体,所以朱由校要大力推动。 如果这一政策,也缓慢进行的话,那大明的生产力提升,就会相对应的减缓,这不是朱由校所想看到的。 “做完这件事情后,就着手在京畿治下,先行筹建官办诸厂。”朱由校看着手里的短火铳,神情正色道:“朕要在最短的时间,让大明出现一批产量高、品质好的工坊,特别是冶炼这一产业,许多领域的谋划部署,都会受到影响,尤其是大明军队换装一事,卿家要记在心里。” “臣明白。” 孙承宗作揖应道。 废除匠籍一事,除了想促进生产力,加快规模化产业进程,朱由校还存着试探的心思,他想看看这件事情,对诸群体的反应怎样。 尤其是江南诸省那边,是否会引起类似‘抗税风潮’的事情,知晓这些群体的下线,那后续要做的,就是不断突破下线。 …… 乾清宫的那场争辩,没有叫紫禁城引起变化,却在京城率先引起改变,朝廷就像是筛子一般,任何决策性的事情,都会很快传递出去。 都察院。 “陛下这不是随心而欲吗?” 亓诗教神情凝重,拍案说道:“废除匠籍,这等重要的事情,难道不该先在朝展开研讨,听取有司大臣的意见吗? 像这般轻率就明确下来,如果引起风波怎么办? 匠籍一事,有明以来便明确下来,现在却这般轻易的裁撤掉,岂止是违背祖制那般简单啊。” “是啊。” 钱梦皋难掩激动道:“废除匠籍,必然会引起地方动乱,这不仅牵扯到地方官府,还牵扯到诸多卫所啊。 难不成全都废除掉? 如果说是那样的话,岂不是助长逃户之风吗?毕竟匠户都能恢复自由人,那对军户来说无疑是一种刺激啊。” 亓诗教、钱梦皋所在的齐党,主张轻田赋、废矿税、轻铁税、轻盐引,背后代表群体主要是大小地主、盐商、海商等。 废除匠籍,对他们产生的影响不小。 毕竟天启朝的大明,像盐铁这等专营制度,早就破坏的差不多了,这背后所代表的利益,是非常庞大的。 “不行,这件事情不能就这般了。” 亓诗教站起身,皱眉道:“本宪要去找元辅他们,就算是要做,也不能做的这般绝对啊,不然大明岂不乱套了? 你待在都察院这边,看看诸派的反应。 有什么事情,咱们私底下会晤,本宪先前就去。” “喏。” 钱梦皋拱手道。 废除匠籍所产生的影响,不止是齐党一派,像东林党、浙党、楚党、宣党、昆党、闽党等派,都有着不小的争议和不满。 这股风在飘,然却没有影响到朱由校。 一连数日,面对朝中有司衙署,所送来的诸多规谏、弹劾奏疏,朱由校的态度都是很坚决的,留中不发。 区区一个废除匠籍,还没牵扯到更深层次的利益,如果这一步退了,那以后像触碰田赋、矿税、商税等,岂不是就更难了? 面对这股风潮,朱由校颁发中旨,命刘一燝和韩爌,协助孙承宗办好此事,若是有所贻误或怠慢,那就罢黜! 东暖阁内。 一道爽朗的笑声,响起。 “秦良玉、秦邦屏他们,果真没叫朕看错他们啊。” 朱由校拿着一份奏疏,看向王象乾说道:“奢崇明这帮贼子的老巢,叫秦良玉他们给端掉了,这还是朕没有想到的。” “陛下,此事只怕没那般简单。” 王象乾作揖道:“这份急报中,言奢崇明他们,率残部逃窜到水西宣抚司,这恐会引起贵地的动荡。” “不必担心。” 朱由校摆手道:“无非是贵地那边,也出现一些土司叛乱,有秦良玉、秦邦屏他们所率各部,想镇压不是什么难事。 以枢密院的名义,向四川巡抚传令,将永宁宣抚司改土归流,设直隶州,安排官员治理该地。 除此之外,供应雄威军等部的火器、军械等,份额再提升三成,朕倒是想要看看,水西那边作何反应。” “臣遵旨。” 王象乾作揖行礼道。 奢崇明、安邦彦叛乱一事,没像原有轨迹那般进展,秦良玉、秦邦屏所统平叛大军,展现出的强悍势力,极大震慑住川地的土司,这对大明是好事。 倘若这场土司叛乱,能在最短的时间结束,那对大明加强西南诸省的统治,能起到很积极的促进作用。 雄威军连强悍的建虏八旗,都能在战场上硬撼,到他们的主场,跟一帮不懂火器作战的土司兵交战,那优势只会更明显! 这场平叛战结束后,大明将多一支山地作战的强军,朱由校要以此为根基,对西南诸省展开约束,为后续推动改土归流,改善西南诸省民生,奠定坚实的基础。 第二百四十章:何以治国(2) 大明的主旋律,在朱由校的谋划部署下,已悄然从过往的平叛,渐渐朝治理靠拢,或许朝中党争不休,然那不过是表象罢了。 如果朱由校真想把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全部都驱逐出朝堂,只需下一道中旨,就能将他们全部赶走。 但空缺那般多的官位,以及赶走这批诸党的官员,所产生的相应影响,会给大明上下运转造成伤害。 党争的本质,不是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他们想要干什么,而是他们背后代表的守旧派群体。 就算赶走东林党,还会出现西林党,斗争这种现象,是不会随打压的出现,而彻底消失不见的。 斗争无处不在。 斗争不会消散。 所以当大明的皇帝,就要懂得制衡之术,叫诸派人才为自己所用,并在斗争过程中,剪除掉那些枝枝蔓蔓,去除掉那些糟粕。 乾清宫,东暖阁。 “陛下,如果朝廷废除匠籍,真的能明确下来,那筹建官办诸厂的效率,是否能加快一些?” 总河孙居相坐在凳子上,情绪有些激动,“特别是生产水泥的工坊,臣恳请陛下能多筹建一些,这对治河工程是有极大成效的。 永定河系、黄河、运河、江淮这些长江以北的主要河道,倘若能层次分明的修筑堤防体系,厘清修守制度,明确河工建设,那对大明的江山社稷,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啊。” “卿家不必这般激动。” 朱由校伸手宽慰道:“涉及官办诸厂的筹建和发展,朕必然倾注精力和财力,特别是用于治河方面的,肯定会加紧筹建。 治河,是维系江山社稷的根本。 多少年来,因为黄河泛滥,形成大片的黄泛区,死伤百姓无算,吞没良田无数,还威胁运河安危。 不过在朕看来,治河不单是治理黄河和运河,像永定河系、江淮这些主要河道,都要规模的进行治理。” 成规模的水利设施筹建和规划,是摆在朱由校面前的难题,特别是黄河、运河这些主要江河,修筑起来的难度之大,超乎了寻常人的想象。 一句简单的话,就是拿着大把的银子,朝这些江河里去砸,这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有所改善的。 这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去朝着一条清晰的主脉络,持续性的投入和改建。 大明的水利人才太匮乏了。 一想到今后频生的灾害,朱由校就感到头疼。 “当前总河这边,向各地颁布的举荐公函,都落实没有?”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看向孙居相说道:“只要是懂得治河的,哪怕是底层百姓,只要能做出政绩,都能授予相应官职,治河跟其他不一样,朝廷必须要重视起来。” “都落实了。” 孙居相微微欠身道:“各地布政使司,都向京城呈递回函了,只要发现知晓治河者,都会举荐到治河巡抚衙门。 此外黄河治河巡抚左光斗,还呈递相应奏疏,言明培养治河人才的重要性。 像潘司空生前所著《河防一览》、《两河管见》、《宸断大工录》等,都要当做治河的教材……” 听着孙居相所言,朱由校微微点头。 潘季驯的确是治河大才,其提出的束水冲沙法,是非常超前的治河思想,这甚至影响鞑清的治河理念。 对大明的河道治理,朱由校已单独设立行政体系,在朝的总河,地方的三大总督和诸治河巡抚,形成一个体系分明的班底,以此治理大明的诸多江河。???.23sk. 而在朝所设内政部,下辖的赈灾公署,以后会随各地灾情的加剧,在地方设立赈灾行署,构建起一个赈灾行政体系。 治河和赈灾,在大明的文官群体眼里,那就是肥差,是能上下其手,捞取到难以想象的财富的。 至于说捞取这部分银子,会叫大明治下多少百姓惨死,就跟他们这些人没关系了。 黎庶嘛,死了就死吧。 反正大明最不缺的就是黎庶。 朱由校恰恰是看到这些危害,所以才提前布局筹设新衙署,以此减轻贪赃枉法,尽快叫大明有所改变。 朱由校心里也清楚,筹建的新衙署体系,必然也会发生贪赃枉法,可这却能追责到人,不像大明先前那般,赈灾和治河都是混乱的。 治理当前的大明,最需要的就是秩序,就是要形成体系,这样哪一块出现问题,就能精准的排查问题,而非像无头苍蝇般乱撞。 “左光斗所呈奏疏朕也看了。” 朱由校收敛心神,伸手道:“朕考虑了一下,可以这样办,像你们总河这边,在京筹建大明河政学院。 地方所设三大治河总督和治河巡抚,在驻地筹建地方河政学院,比如黄河河政学院、江淮河政学院等等。 总而言之就一个核心目的。 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培养治河人才,充实地方所设的诸治河队伍,要叫大明的河政平稳起来。 涉及河政学院筹建一事,不必走国库的路子,从内帑直接调拨粮饷,先把这批河政学院筹建起来。” “陛下英明!” 孙居相忙站起身来,拱手作揖道。 见孙居相这般,朱由校笑着摇起头来,他这算什么英明,这本就是应该做的事情,要是河政治理不好,对大明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对了,关于河政学院所传授的教材要充实,不能局限于一家之说,要海纳百川,要集思广益。” 朱由校想到了什么,伸手道:“一个人的见解,终究是有局限性的,治河跟其他领域不同,这里面所蕴含的道道太多了。 就像朕吧,连治河的皮毛都不懂。 所以要叫前来进修的学子,都清楚什么是治河,到底该怎样治河,只有他们懂了,没有局限性,那才能把治河做好。” “臣遵旨。” 孙居相再拜道。 涉及治河的那些门道,朱由校心里并不清楚,但他却知晓一点,要集百家之长,编撰出属于大明的治河教材。 有了这一核心思想后,朱由校始终坚信一点,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批河政学院培养出的人才,只会越来越多。 像别的事情都能缓,唯独河政这一块不能缓,甚至朱由校都做好准备,只要是河政学院出来的人才,都授予相应的官职,哪怕没有参加科举,也要授予官职,毕竟治河跟治理地方不一样。 第二百四十一章:新思潮(1) “号外,大明官报头版头条,议废除匠籍利弊!” “号外,齐鲁正报头版,论废除匠籍之患,国本动摇……” “号外……” 澄清坊的大街小巷,数十众的卖报郎,高举着手中报纸,卖力的宣讲所售报刊,穿梭在人群之中。 魏忠贤、刘若愚几人面露紧张,看向前面走着的朱由校,生怕这些东西,会惹怒自家皇爷。 “这帮家伙真是够可以的。” 朱由校停下脚步,看着所在坊道,聚集的人群,似笑非笑道:“知道这件事情,在朝算争论不过了,就想在民间引起争议。 那点聪明劲儿,全都用到旁门左道上了。 李若琏,本少爷想问问你,朝中想废除匠籍一事,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是好事。” 李若琏那双眼眸,紧盯着天子左右,神情正色道:“朝廷废除匠籍,能让那帮没有自由的匠户,彻底恢复自由身。 再遭遇盘剥、苛待时,不必再像先前那般,除了默默承受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活路。 就小的所了解到的情况,顺天府治下一些世代为匠的群体,日子过的很清贫,甚至不敢生病……” 朱由校眉头微皱,李若琏所说的这些,都是很现实的事情,大明的户籍制度,算是诠释了什么叫铁饭碗。 祖上是做什么的,那子子孙孙就要干什么,哪怕传到某一代,没有儿子,就算去偷,去骗,也要找人顶缺才成。 要是当个锦衣卫校尉、狱卒、仵作这等看着不起眼,却能捞到油水的职务,那一家老小还能混个温饱,要是心黑点,直接奔上小康。 若是当个军户、匠户之类的,就算你勇武过人、手艺了得,那一辈子都是被盘剥的对象,不把你榨干,都算是白来这一遭。 “争吧,吵吧,本少爷倒是想要看看,他们除了这三板斧,还有什么新奇的。” 朱由校面露嗤笑,“思想不辩不清,打破思想的枷锁和樊笼,就是要这般针锋相对,不然大明的读书人,又怎会拎清楚事实真相呢? 走吧,去皇家银号那边看看。 魏忠贤,现在京城这边,开始流通新制钱没?民间有什么反响没有?” “回少爷的话,已经有一些流通了。” 魏忠贤忙走上前,欠身道:“反响倒是没多少,可能是流通的规模还很小,一些人收到新制钱,都不急着花出去,相反却都保留着。 毕竟铸币局这边,所铸的新制钱很是精美,还镌刻有太祖高皇帝的画像,所以都想着要传家。” 朱由校:“……” 对魏忠贤所说的这些,朱由校还真是没有想到过,当然对于这些情况,朱由校也是能理解的。 毕竟有明以来,除了大明宝钞外,所铸造最多的就是通宝制钱,像流通的银子,品类过于繁杂、含银量不同,对底层的百姓来说,除了在缴税的时候,会拿着通宝制钱兑换外,其他时候很少用到。 可恰恰是兑换银两的时候,却是底层百姓遭受盘剥最狠的时候。 “以后涉及这一块儿,厂卫多搜集些情报,要及时送到御前去。”朱由校想了想,伸手对魏忠贤说道:“包括钱法堂那边,出台什么样的政策,也要叫司礼监这边,及时搜集整理出来。” “喏!” 魏忠贤忙欠身应道。 想在大明推动某领域的革新,是需要时间去沉淀发酵的,不可能说今天把事情做了,明天就能见到成效,这不符合大明的运转规律。 像钱法堂所辖的铸币局,铸造的一批批新制钱,想要在大明治下各地,都稳定的流通起来,没个十年八年是不现实的。 不过每年都能铸造一批屁新制钱,那朝廷就能增收一笔财源,靠着这笔额外的财源,能让朝廷办成不少实事。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只有让大明的财政体系,可以形成良性循环的趋势,那大明才会健康运转下去,确保各项弊政和毒瘤,能逐步分批的铲除掉。 财政体系一旦崩盘的话,那局势只会越来越差。 “这位爷,里面请。” “这位爷,慢走啊。” 皇家银号在京总行,数十名银号学徒,穿着统一的制服,穿梭在银号前的正门处,迎来送往来办业务的群体。 朱由校负手而立,看着眼前这座由十王府改造的总行驻所,进进出出的人群很多,所站的银号学徒都很忙碌。 笑脸相迎。 笑脸相送。 “不错,一个个都没有臭架子。”朱由校赞许道:“来皇家银号的人,都是来办理业务的,谁是主,谁是客,要分清楚。” “少爷说的对。” 魏忠贤笑着说道:“现在皇家银号的名气,不仅在京畿传开了,北直隶治下都知晓皇家银号。 听说国丈他们,最近筹措一批人才,要到辽东和山东那边,先开几家分号,熟悉那里的情况。 此外皇家银号这边,也打算学大明财政学院,要筹建一所学院呢,国丈说别人有,不如自己有。”m.23sk. “这倒是个好消息。” 朱由校微微点头道:“别人有不如自己有,看来国丈算是开窍了,筹建自己的人才培养体系,是很重要的事情。 等回去了以后,记得提醒本少爷,皇家银号的监察不能放松,扩张规模,不代表就能放松监管。” “喏!”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 大明当前出现这般多问题,就是权力监管方面,存在较多的漏洞和弊端,以至于演变出很多问题。 步入这一时期的大明,如果不来一场彻头彻尾的变革,那仅仅是土地兼并这一项,就能逼着大明走上绝境。 任重道远啊。 走进皇家银号的朱由校,只觉得身上的责任和担子很重,这般多的领域需要变革,没有足够的人才队伍支撑,仅靠他一人去扛,去撑,根本就坚持不了几年。 过分的勤政克己,只会坑害自己的健康,皇帝可不是一个轻松的职业,往往寿命都是最短的,朱由校可不希望自己英年早逝,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还要去看大明的大好河山。 第二百四十二章:新思潮(2) “少爷,这皇家银号的服务态度,真是够不错的。” 魏忠贤面露笑意,紧跟在朱由校身后说道:“别看提出那般多苛刻的条件,人家也能脸不红气不喘,一项项的给咱们办好,您是不知道啊,方才您不断提问题时,老奴这心里就害怕了。” “害怕什么?” 朱由校手里拿着银元,淡笑道:“怕人家皇家银号的人,把咱们一个个全都轰出来?” “呵呵~” 魏忠贤讪讪笑了起来。 就不久前在皇家银号,朱由校所提那些事宜,别说是皇家银号的人了,就算是魏忠贤他们,都能感受到是故意的。 不过嘛。 皇家银号倘若想在大明,形成极强的影响力,以筹建起大明的金融秩序,那服务态度必须要好。 朱由校比谁都要清楚,想具备影响力,首先要有竞争力。 倘若失去这一根本,皇家银号空顶着‘皇家’之名,只怕也难发展起来。 “走,到前面那面摊,吃点东西。” 朱由校拿着银元,微笑着说道:“这走了一路,逛了一路,肚子也有点饿了,今个儿本少爷请客。” “喏!” 众人忙欠身应道。 自那陈奇瑜接任顺天府尹以后,尤其是九门提督府的设立,这京城上下的格局,就悄然发生着巨变。 过去那脏乱差的环境,算是彻底得到整顿。 说起来京城乃是大明都城,就算年久不修,可该保持的环境,还是要确保好的。 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那般,有完备的医疗体系,生个病闹个灾,找个大夫就能看好,特别是闹出时疫,往往是会死很多人的。 朱由校比谁都要清楚,这灾害频生之下,大明究竟闹出多少时疫,而这些时疫之下,又将会死多少人。 “几位爷,里面请。” 面摊掌柜的,热情的招待朱由校几人,瞧几人的穿戴,就知非富即贵,能来他这小摊来吃食,已然是不易了。 “掌柜的,上几碗素面。”刘若愚看了眼左右,开口道:“把碗清洗干净,到时少不了打赏。” “好嘞。” 朱由校坐在小凳上,看着忙碌的面摊掌柜,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 这京城的烟火气,他很喜欢。 和冷冰冰的紫禁城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大明的文官群体,喜欢皇帝待在紫禁城,最好一辈子都别出来,这样他们说什么,那紫禁城外就是什么样。 和大明的底层相隔远了,那就肉食者鄙了。 “建斗,真是没想到啊,像钱法归一、币制革新这等良政,都能被人抨击成害民之政。”陈志仁情绪愤慨,朝面摊这边走来,伸手说道。 “我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颠倒黑白也非这般啊,尤其是那新推出的新制钱,我特意去皇家银号兑换过。 做工精美。 分量很足。 对底层的百姓来说,用来缴税的话,就能避免那帮贪官污吏,甚至是恶绅、恶商等设法盘剥。” “子忠,这就是现实啊。” 卢象升坐到小凳上,没注意到朱由校他们,皱眉说道:“钱法如果归一,币制如果革新的话,那获益的或许是百姓,或许是朝廷,可唯独对那些既得利益者,却不是好事情。 毕竟有明以来,并没有以金、银铸造制钱,这也就给了很多人,可以上下其手的机会。 像地方上的火耗,为何朝廷屡次想要整顿,最后成效都微乎其微? 最根本的一点,不就是地方上的官员,和那帮士绅、商贾等群体,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既得利益受损吗? 掌柜的,来两碗素面。” 坐着的朱由校,瞧见卢象升他们,心里颇为称奇,自己跟这卢象升的缘分,还是够不错的。 尤其是听完卢象升所讲,心里是颇为认可的。 事实上就是这般。 一旦利益形成调调,那想要轻易铲除掉,就是很难的事情。 “建斗兄,子忠兄,我们这又见面了。”朱由校收敛心神,面露笑意,看向卢象升他们抬手一礼道。 “是黄兄。” 卢象升、陈志仁他们见状,忙抱拳还礼道。 “方才你们所言的那些,某都听到了。”朱由校笑着说道:“那二位觉得这件事情,究竟该怎样解决呢?” 对卢象升这位贤才,朱由校的心里已然想好,该怎样进行安排,不过没参加科举之前,他不打算刻意改变什么。 以后的卢象升,必然是帝党核心。 “其实说起来,核心就是新制钱的流通。” 卢象升想了想,皱眉说道:“毕竟只有民间流通的多了,那接触到的群体就会增多,渐渐的,人们都开始接受新制钱,那很多事情就能打开。 其实朝廷做的很好,先圈定一个群体,以新制钱进行结算。 只要逐步的推行起来,那配合现有的赋役制度,一旦各地的百姓,了解到新制钱的种种好处,就能很快流通起来。” 卢象升所言的,是兵饷结算。 “不过针对新制钱一事,我可看有不少人,都在质疑啊。”朱由校举起手中的银元,看向卢象升他们,说道:“说什么朝廷趁机敛财,以此开坑害百姓,不想叫……” “黄兄,此事他们说的不对。” 卢象升摆手道:“纵使是没有新制钱,像历朝铸造的通宝制钱,都不是纯铜所铸,一来太脆,二来流通不起来。 其实对于民间而言,如何叫大家都认可的制钱,并且大规模流通起来,让各地官府都接受这些,才是最关键的事情。 只要能统一这些思想,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毕竟你接受了、我接受了、他接受了,这就形成了效应。” 朱由校微微点头表示认可,其实卢象升所讲的,就是对新制钱的信用,是否能得到坚定认可。 只要大明民间的诸多群体,愿意使用新制钱,就代表它存在着相应的价值,这些都是以朝廷的信用,来进行担保的,现在京畿出现不少争议声,恰恰是有一些人,不想叫新制钱流通起来,毕竟这会让他们的利益受损。 第二百四十三章:联合海贸(1)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 利益掌控好了,能驱动帝国的发展。 利益掌控不好,会激化矛盾的动荡。 现阶段的大明,就是利益阶层固化,形成向下的趋势,使得土地兼并严重,贪赃枉法成风,官场吏治崩坏,官绅官商勾结…… 这些都是封建王朝,所必然会走的老路。 “英国公,您说陛下特召我等进宫觐见,究竟是所为何事啊?这在京的勋戚都来了,难道出什么大事了?” “成国公,您听到什么口风没?” “为何本侯这眼皮直跳啊,不会出什么大事了吧?这京营咱们都退出了,总不能还要除爵吧。” “你在胡说什么啊,这敢叫陛下听到,你这一脉的世爵能保住?不清楚就别在这里胡乱猜忌。” 乾清门外,此时热闹极了。 所聚的数十众人群,个个穿着蟒袍,器宇不凡,在诸值守的大汉将军注视下,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人群中站着的张维贤、朱纯臣几人神情凝重,盯着眼前的乾清门,对天子的突然传召,心里难免揣摩起来。 谁都不清楚,天子特召他们究竟所为何事。 回想起过去这些时日,朝野间发生的种种,张维贤也好,朱纯臣也罢,都不想过多掺和朝堂。 “传皇爷口谕,召诸臣觐见。” 魏忠贤身着大红蟒袍,手捧拂尘,快步走到乾清门这边,神情严肃道。 “臣等谨遵圣谕!” 本还吵闹的人群,见到魏忠贤过来,尤其是听到所讲,纷纷作揖行礼道。 魏忠贤手捧拂尘走在前面,张维贤、朱纯臣他们紧随其后,一行浩浩荡荡,朝乾清宫那边赶去。 魏忠贤心里生疑,为何自家皇爷出宫一趟,跟那士子卢象升畅谈后,就下诏命在京勋戚悉数进宫觐见。 这还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乾清宫正殿,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看着张维贤、朱纯臣他们鱼贯而入,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臣等拜见陛下!” “免礼吧。” 看着眼前的众人,朱由校的心里思索起来,这帮在京勋戚,虽说在朝的权势,被文官群体所限制着。 可累世积攒的财富和人脉,却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 如果说靠一个个要案,去查抄他们的家财,那未免有些太慢了,对待像朱纯臣这样的二五仔,朱由校的态度是明确的,必然要逐一的清除掉。 不过被动的等待,并非是朱由校的性格。 新制钱的流通。 大明开海通商。 这是两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说能将在京的勋戚,有效的组织起来,以利益驱使着他们,所起到的效应是极强的。 “想来诸卿的心里,都有所疑惑吧。” 朱由校收敛心神,看向张维贤他们,面露笑意道:“朕好端端的为何下诏,要召见诸卿进宫觐见呢? 成国公,你说朕说的对吗?” “是…” 朱纯臣心里一紧,忙拱手作揖道:“陛下召见臣等,定然是有事情要说,不过臣愚钝,不知是何事。” 时下朱纯臣随同张维贤,协办理藩院事宜,这一地地的宗藩,被他们逐一传唤进京,做着榨取宗藩,扣押宗藩子弟的事情。 现在山陕那边的宗藩群体,再回就藩地后,一个个非常老实,生怕在被理藩院传唤,毕竟在京的日子并不好受。 “呵呵…朕就开门见山吧。”看着眼前的众人,朱由校淡笑道:“朕想跟诸卿做笔买卖,一本万利的买卖。” 说着,朱由校站起身来,踩着丹陛,朝张维贤、朱纯臣他们走来,而殿内所聚众人却无不惊疑起来。 天子和他们做买卖? 还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张维贤、朱纯臣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流露出错愕的神情,这的确是很少见的事情。 更准确的说,是闻所未闻之事。 刘若愚、王体乾他们,领着一帮内廷宦官,或搬着舆图,或搬着瓷器、茶叶、丝绸、糖等物。 张维贤、朱纯臣他们,瞧见此幕后心里的疑惑更多。 天子这是想要干什么? “都过来。” 朱由校站在舆图旁,伸手道:“你们离朕这般远,如何商榷这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臣等遵旨。” 众人忙作揖应道。 “想来诸卿都知道,天津这个地方。”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看向张维贤他们,眼神坚定道:“自孙传庭出任天津巡抚以来,一直尊奉朕的旨意,积极对外开海通商,这一年多的时间,使得天津治下,聚集着不少欧罗巴各国海商。 那么朕想问问诸卿,这欧罗巴各国,相隔大明万里之遥,沿途充满险情,为何这帮世人口中的西洋蛮夷,却蜂聚到大明这边? 在来大明这边,他们停靠的地方是哪些? 为何欧罗巴各国的海商,对我大明所产的瓷器、丝绸、茶叶等,表现得都这般热衷呢?” “……” 朱由校的这番询问,让张维贤、朱纯臣他们,都不免眉头微蹙起来,一个个都陷入到沉思之中。23sk. 像那些老生常谈之言,他们也都知道。 天子既然对他们讲这些话,肯定是不想听这些的。 “英国公,这件官瓷,若是在民间售卖,得银多少?”看着沉默的众人,朱由校指着一件精美瓷器,看向张维贤说道。 “启禀陛下,至少120两。”张维贤微微欠身道。 “嗯,在我大明治下,像这样的瓷器,能售卖120两。” 朱由校微微一笑,指着眼前的舆图,“可诸卿是否清楚,被欧罗巴各国海商,贩卖到南洋诸国,就能售卖240两? 如果出麻六甲海峡,到天竺进行售卖,至少能售卖400两银子。 要是沿天竺海域一路西行的话,贩卖到欧罗巴各国,能卖到200两黄金,且还是哄抢的那种。 你们觉得这算不算一本万利呢?” 朱由校说完,看向张维贤、朱纯臣他们,此时殿内所站诸臣,无不是眼神变得灼热起来,内心火热,一些精于算计的人,都开始暗暗盘算起来。 这还只是一件瓷器,如果说是整船装运的话,不说运输到欧罗巴各国,只送到天竺那边,所赚取的金银都是难以想象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联合海贸(2) 金融秩序的奠基,开海通商的可持续,大明调整内部框架,原始工业化的推进,日后积极对外扩张,这些都离不开一个核心,那就是倾销地。 在朱由校的眼里,大明本身就是一个市场,不过这个市场,内部却存在着盘根错节的利益,想短期内形成规模,这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能在大明之外,再开辟一个市场,并且形成极强的竞争性,那对于拉动整体发展,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事实上这些海外之地,追捧我大明所产之物,而在海外同样有大明所需的商品。”朱由校神情正色,看向张维贤他们,“香料、玉石、翡翠、粮食、各类矿藏,在海外诸地可都是数不胜数的。 你们觉得将这些东西,通过大规模的海贸,拉回到我们大明治下,能赚取多少银子呢?m.23sk. 更为重要的一点,像毗邻大明的南洋诸国、天竺诸国,蕴藏着丰富的金银矿藏,如果说都占领的话,又能获取多少金银?” 张维贤、朱纯臣这帮勋戚,一个个眼神变得灼热起来,本以为从大明境内,将所受热捧的茶叶、丝绸、瓷器等物,运输到这些地域的话,就能赚取不少银子。 可没想到在这些海外诸地,竟然还藏着这般多的财富,这要是一去一回,只要海船能平安归明,那赚取的就是暴利啊。 “陛下,这些是真的吗?”一名伯爵难掩激动,看向朱由校说道:“臣听一些文官和读书人,说大明之外的疆域,都是蛮荒所在,都是未开教化之地,他们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东西啊。” “是啊。” 镇远侯顾肇迹说道:“倘若海外真有这些,那怎会有人这般说,何况大海之上,风险都是未知的,如果说出现海难,岂不是全都葬身鱼腹了?” 殿内的一些勋戚听闻此言,都变得冷静下来,虽说天子讲的很好,只是这一本万利的买卖,究竟有多大的操作范畴,却同样是未知的范畴。 “他们说大明之外,是蛮荒之地,是未开教化之地,那朕想问问诸卿,你们口中的他们,离开过大明,去那些地方看过吗?” 朱由校神情倨傲,看向顾肇迹他们,朗声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如果大明海外之地,真像某些人所说的那般,那为何欧罗巴各国的海商,却不惧艰险的赶来大明,难道是为了赔本赚吆喝吗? 财富的获取和积累,本就是充满风险的,倘若连这些承担的勇气都没有,那为什么要叫你们赚取? 再者言,只要对外组织的船队规模足够多,哪怕其中一支船队,出现镇远侯所说遭遇海难,其他船队能平安回来,这一去一回能赚取多少银子? 魏伴伴,把司礼监整理的案牍,拿给他们看看,省的他们一个个心中,都以为朕在欺骗他们。”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 乾清宫正殿,再度变得嘈杂起来,朱由校朝龙椅那边走去,想叫这帮在京勋戚,心甘情愿的掏出银子,来帮助自己组建对外海贸组织,就要叫他们见到红利。 大明身处在大航海时代下,已经被欧罗巴各国抛开的很远的,可如果说大明决定涉足其中,就依着大明的体量,岂是那帮欧罗巴小国,所能进行抗衡的? “真没想到天津这边,竟有这般多国度的海商,英吉利、大佛郎机、小佛郎机、尼德兰……” “这天津真正开海通商,才半年多的时间吧,所征收的海关税额,就达190万两银子,这需要售卖多少货物啊。” “原来欧罗巴各国势力,在南洋诸国那边,竟占领这般多的港口和土地,这些咱们先前都不知道啊。” 乾清宫正殿所聚诸勋戚,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看着所汇总的案牍,一个个心里变得激荡起来。 受眼界的限制,其实整个大明上下,真正了解海外情况的,根本就没有多少,但现在受朱由校的影响,这一情况在进行扭转。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这帮勋戚,面色平静道:“都了解了吧,该说的话,朕也都说了。 那朕就说正事吧。 朕打算创建‘大明海贸总会’,筹措5000万两银子,占总银股的一半,你们这些在京勋戚,可认购这笔银股。 剩下的一半银股,由内帑占着,出1两银子购买。 朕赋予大明海贸总会,出海优惠政策,募集海员、筹建海船护卫队、对外宣战等诸多特权。 此外朕给大明海贸总会,遴选出一批精通商贸、管理、财会等诸多人才,同时愿意和诸卿签订对赌契约。 规定在三年之内,让带银认股的群体,将本金全部赚取回来,如果不能回本,则由内帑补上差额。 之后所赚取的银子,就是你们的财富。 不要跟朕说,你们这些人的名下,筹措不出5000万两银子,锦衣卫同样也不是什么摆设。” “!!!” 张维贤、朱纯臣这些勋戚,听闻天子所讲后,一个个都心惊不已,似乎他们所藏的一些秘密,在天子面前就像透明一般。 与此同时,他们所心惊的是,天子竟愿签订对赌契约,确保三年内回本,这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朱由校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其实募集5000万两银子,对张维贤、朱纯臣这些勋戚,根本就不算什么。 累世积攒的家财。 历年所贪的银子。 别看大明勋戚群体,在朝权势被文官群体架空,但是一个个的名下,都是很富有的存在。 这笔5000万两银子,一旦筹措起来的话,那朱由校必然拿去实兑新制钱,这能让内帑多一笔进项。 同样5000万两银子,所实兑的那批新制钱,将在大明海贸总会的调配下,在大明境内产生极强的流通效应,这能帮着朝廷撬动僵局。 “朕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考虑。”朱由校眼神坚定,看向张维贤他们,“获取一本万利的机会,就这么一次,不要想着私底下去做,没有形成规模的海贸,是不能赚取大宗金银的,海外不像你们所想的那般简单。” 第二百四十五章:诸港建设(1) 远离战争纷乱的大明,无疑是该时代最强的国度,纵使在大明的上下,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 那依旧是最强的。 相较于京城的安逸,远在数百里外的天津,却呈现生机勃勃之象。 “知府,这才几个月啊,往来天津的海商,就激增到这等规模。” 孙祖寿走在这天津港口岸,看着忙碌的人群,对并行的孙传庭说道:“仅仅是在我海防营报备的西洋海商,就超过数百众,像那些北上的江南诸省海商,虽说没有报备吧,只怕规模也是不小。” “的确是规模很大。” 孙传庭神情感慨,看着日益繁荣的港口,“这就是陛下常言的政策红利,大明沿海的地域很多,适合筹建港口的也很多。 但是地方官府的不作为,加之朝中对开海通商一事,依旧是批驳和反对居多,使得这些地方,并没有行动起来。 天津就不一样了。 从撤卫设府以来,就一直尊奉陛下的旨意,贯彻开海通商诸事,并积极制定各项规章制度。 其实对西洋海商也好,大明海商也罢,他们并非不愿缴纳关税,而是不愿接受层层盘剥的不公对待。” 孙祖寿点头道:“的确,像咱们天津特设海关衙署,专司关税的征收,虽说定的税额略高,却没有别的附加税额。 对那些海商而言,交一份银子,就能毫无顾忌的在天津行商,单单是这份便捷,加之地方官府的支持,使得他们愿意足额缴纳关税。 有了这样的开端,像天津新城的筹建,商贸区域的筹建,都变得非常顺利,甚至诸多工坊的发展,也都很是迅猛。” “这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孙传庭微笑着说道:“现在天津上下,依靠对外开海通商,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只要政策上不出现问题,那这种向上的趋势,只会愈发的明显。 孙将军还不知道吧。 像这批西洋海商,在北上天津的时候,在东番镇那边,会经历一次审查,以避免别有用心之辈,妄图对我大明沿海造成威胁。” “这个末将还真听说了。” 孙祖寿笑道:“毛文龙、王世钦、尤世威、虎大威这些人,此前尊奉陛下密旨,赶赴闽地调动福建水师,前去东番筹设独镇。 听一些北上的海商说,跟尼德兰的海上力量,还打了一仗。 现在欧罗巴各国的人,都清楚我大明的海上力量,有毛文龙他们坐镇东番,的确起到极好的促进作用。” 海贸,是盘活大明经济活性的根脉。 围绕海贸这一自主行为,所衍生出的诸多产业,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的发展和壮大起来。 别的不说,单单是运河这一南北命脉,相较于先前的船运规模,就无形中增加了很多。 这给直隶境内所设地方国税局,征收相应钞关税银,就提升不少份额,时下毕自严所领国税局,正在筹措山东境内,调整和厘清所设钞关。 毕自严这位以后的大明财相,现在忙于各种事宜,国税局要分管,钱法诸事要分管,大明的财政收入,也受此影响,出现一些回弹的迹象。 “不过当前我大明的海上力量,还是较为虚弱的。” 孙传庭眉头微皱道:“如果不是经手开海通商一事,本府断不会想到,海上力量对大明的重要性。 福建水师的落寞,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毕竟他们并不具备超前的意识。 好在我们天津这边,在积极筹建海防营。 本府现在只希望此后的数年,这帮盘踞在南洋诸国的欧罗巴势力,不会因觊觎我大明的富庶,而私底下联合起来。” “难道陛下就没想过要筹建海上力量吗?” 孙祖寿不解道:“像辽东和登莱等地都有停泊的海岸,且所处位置很重要,如果朝廷能在这些地方,筹建起一批造船厂,那肯定能加快……” “哪儿有这般容易啊。” 孙传庭轻叹道:“就朝中那复杂的局势,诸党相争的格局,他们那一双双眼睛,都在死盯着陛下。 算了,不提这些事情了。 现在我们天津这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走,跟本府回府衙,想来那批遴选的人才,都聚集了。” 说着,孙传庭一甩袍袖,便朝不远处走去。 自肩负天津发展的重担,孙传庭是一日都不敢懈怠,特别是开海通商一事,逐步有了起色后,就更是这般了。 海贸所产生的发展活性,是孙传庭所没想到的,跟天子呈递奏疏交流期间,孙传庭也知晓很多新颖的概念。 政策红利。 规模化生产。 基础建设。 规划发展…… 通过日复一日的治理和实际运用,孙传庭的思想出现很大改变,这跟先前他所信奉的一套理念,完全是不一样的。 过去的孙传庭,不知道这种改变,究竟是好,是坏。 可随着天津日新月异的改变,治下所藏的大批流民,包括其他府县,云聚到天津的破产群体。 都能通过天津治下所形成的产业,获取谋生的活计,渐渐的,孙传庭不再思索这些,而是更专注的做事。 大明,不缺少能说的官员。 大明,欠缺的是务实的官员。 一路从天津港,骑马赶回天津城,回到府衙这边,孙传庭见到从各处征调的官吏。 “下官等拜见知府。” “学生等拜见知府。” 在孙祖寿的陪同下,孙传庭来到正堂,见到这批年轻的官、吏,见到他们的那一刻,孙传庭脸上露出笑容。 这些都是他治理天津期间,所发掘出的人才,是各个领域的人才,甚至多数的人,都是顶着‘吏’的身份,实际上却是负责一处的主官。 “见到你们,本府心里很高兴。” 孙传庭撩了撩袍袖,看向眼前的众人,“现在天津各处,发展的都很好,不过天津一地发展的再好,并非是整个大明的好。 将你们从各处筛选出来,是有件事情要你们做,和你们分管的差事相同。 本府要尊奉陛下此前的密旨,要你们去秦皇岛、锦州、盖州卫、金州卫等地,遵循天津开海诸事,在上述诸地筹建港口,发展开海通商诸事,为辽东的崛起贡献自己的力量。” 第二百四十六章:诸港建设(2) “辽东的崛起,就代表着大明的崛起!” 朱由校神情倨傲,站在舆图前,看向孙承宗说道:“卿家可曾想过,朝廷过去那套被动管理,早就不适合辽东了。 如果说辽东很是繁荣,会出现像建虏叛乱,这等令朝廷恶心的事情吗? 答案很明确,不会! 卫所制适合明初,但不适合现在的大明。 原因很简单,明初的时候,大明从蒙鞑手里收复北疆各地,可那帮蒙鞑异族,岂会治理地方啊。 所以为恢复生产,为恢复秩序,为巩固统治,以卫所来加强统治,这是很不错的选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渐渐暴露出诸多问题。” “陛下的决断是英明的,但臣心里还有些顾忌,这些谋划部署是否有些太快了?” 孙承宗面露忧色,讲出心中的担忧,“现在官办诸厂、废除匠籍等事,不过是刚刚有所眉目,甚至在朝野间所起风波,并没有真正平复下来。 最重要的一点,是袁枢辅所镇守的辽西,刚刚将撤卫设府事明确,很多事情并没有扎下牢靠的基础。 选择这样一个时期,让天津府那边筹措一批官吏,甚至多数是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前去秦皇岛、锦州、金州、盖州等地,参考天津府的发展经验,先行筹建出一批对外口岸,臣总觉得有些不稳定。” 孙承宗所提出的这些担忧,朱由校心中是能够理解的。 毕竟这一步迈的确实有些大,如果在发展过程中,出现任何问题的话,都会让朝廷陷入被动境遇。 但是想推动原始工业化,发展规模化工坊,有序引导着大明向前发展,这些都是值得去冒险做的。m.23sk. “不知陛下是否想过一点,等朝中的有司大臣,知晓辽东的种种改变,会形成怎样的风波吗?” 孙承宗继续说道:“还有辽东本土的情况,远没有所想的那般平静,仅仅通过锦衣卫逮捕一批建虏暗桩,臣心中就严重怀疑,在辽地依旧存在不少这类逆贼。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袁枢辅尊奉陛下密旨,推动的撤卫设府,恐怕并不会这般安稳,毕竟这损害不少人的利益。 此外一旦这批对外口岸,选择向大明之外开放,那帮欧罗巴各国的海上势力,了解到大明的富庶,会心甘情愿的跟大明仅限于海贸吗?” 孙承宗接连不断的反问,叫服侍在旁的魏忠贤、刘若愚他们,一个个低下了脑袋,心里暗暗感慨起来,这孙承宗的胆子真够大的。 自家皇爷想做成一些事情,不想着积极地附和支持,却浇着一盆盆冷水,这是想要干什么啊。 “事实上,就算没有建设辽东诸港一事,只要辽东的事情,让在朝的诸党官员,包括一些文官知晓,那也是会掀起风波的。” 朱由校并没有生怒,相反却笑着说道:“根源很简单,一个天津开海通商,已然触碰到某些人的利益。 江南诸省的诸多群体,背着朝廷,秘密从事海贸走私,这件事情朕是清楚的,他们靠此积攒不少财富。 大明在开海禁海一事,反复的横跳更改,就在于这部分群体的代表,是否在朝拥有相应的话语权。” 孙承宗:“……” 对天子所言的这些,孙承宗是知晓一些的,不过此前对开海一事,孙承宗的态度相对保守些。 只是在知晓天津那边,随着开海通商的深入,特别是天津海关征收的关税份额,那态度就变得明确起来。 根源就在于此前的孙承宗,并不知海贸有此等暴利。 “像卿家所提的那些担忧不无道理,甚至此时此刻,在某些地方,某些群体都私底下聚在一起,商榷着怎样获取利益。”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走到舆图前,指着那些标注的港口,说道:“既然存在着种种的风险,那朝廷就更要加快步伐,趁着当前局势稳定,将这些港口筹设起来。 朕要围绕天津、秦皇岛、锦州、盖州、金州等地,所筹设的这批港口,打造一个内外循环的海贸体系。 这样一来的话,围绕这些港口所在,地方就能积极发展,筹建起一批涉足冶炼、造船、纺织等产业。 不破,不立。 其实遇到问题不可怕。 可怕的是明知道这些问题,就直观的摆在这里,而我们却不去做出改变,那等到问题变得更多,岂不是就更难做出改变了?” 在朱由校的眼里,大明就是过的太安逸了,所以在堆积一些问题后,没有选择积极地着手解决。 毕竟堆积的这些问题,并不致命。 做起来很麻烦,做好了就那样。 既然是这样一种情况,那为何要冒着得罪一批人的风险,可能会导致威胁出现,而去做费力不讨好之事? “如果说陛下坚持要做,臣没有别的谏言。” 孙承宗想了想,作揖行礼道:“但臣恳请陛下,能尽快在辽东、天津、山东等地,复设大明水师力量。 相较于别的威胁,臣对那些欧罗巴各国的势力,依旧是存在不小的担忧。 大明有当前的安稳,不容易。 如果说仅是内部出现问题,朝廷还能积极的着手解决,毕竟这都属于可控范畴之内。 但是外部形成威胁,出现问题,这会使得朝廷很被动,甚至严重的话,还会出现新的战事。” “这些有枢密院来解决,卿家就不必过多担心了。” 朱由校笑着摆手道:“朕当初选择开海通商,就想到过这些情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朕此次召卿家过来,就是想让卿家尽快促成废除匠籍,并针对官办诸厂一事,形成一套完备的体系。 建设辽东诸港,朝廷这边必须要有配套的政策,如此才能将这一红利,所本发出的威能发挥到极致。” “臣遵旨。” 孙承宗忙作揖应道。 大明的对外发展,朱由校绝不会放松,甚至要持续的加码,形成一个具备竞争力的氛围,这对之后要谋划的部署,会起到很积极的作用。 第二百四十七章:大明海军(1) 武英殿,枢密院。 作为朱由校内定的军事中枢,枢密院从草创特设,到经历种种风波,内部所辖职权和官职,在逐步的完善中。 文官群体所把持的兵部,并非是朱由校所想要的。 被文官群体所架空的五军都督府,亦非朱由校所想要的。 但是面对樊笼众多、问题诸多、隐患层出的局势,想要有效解决这些情况,就必须要有一批人才,在旁协助朱由校去解决。 “皇爷,先前司礼监所整理的案牍,都悉数移交到枢密院了。” 魏忠贤紧随在朱由校身后,朝武英殿方向走去,“据枢密院定期呈递的奏疏,经司礼监整理汇总,时下涉及兵饷的事宜,皆已悉数明确下来。 像京卫都督府、九门提督府、三大营等诸军,遵循错序发放的原则,能有效避免皇家银号,出现被大批挤兑的情况。 此外辽东和四川的局势,枢密院亦是定期呈递,不过受地域的影响,两者存在一些时间偏差。 倒是京畿卫戍调整,前期谋划部署……” 听着魏忠贤所汇报的情况,朱由校的脸上露出笑意,不知不觉间,枢密院所掌的职权和范畴,在一点点的增扩中。 对待这一特定的趋势,朱由校心里并不相信,朝中的那帮文官群体,对此没有任何的反应。 不过面对自己的追责制和责任制的明确,使得多数的朝中文官,并不愿过多的掺和这些事情。 涉及到官帽子的安稳,朱由校比谁都要清楚,那帮文官群体是多在意,没了这些临设的紧箍,那他们或许会掺和进来。 毕竟就算是出现问题,最严重的就是罢免官职,暂时回到籍贯处蛰伏,等再过上一些年限,再设法回归就是了。 可是从朱由校御极以来,这一默认的潜规则就变了。 被罢黜掉官职的那批官员,但凡是做了有损大明社稷的事情,无一例外,全都被夺取了功名,连同着所在亲族,都会被流放到蛮荒之地。 这就有些顶不住了。 “臣等拜见陛下!” 来到武英殿这边,以王象乾为首的枢密院大臣,在殿内向天子作揖行礼,此番朱由校过来,并没有提前告知他们。 对天子临意摆驾武英殿,王象乾、李邦华、王洽这些人,都清楚肯定是有事情的。 “免礼吧。” 朱由校摆手道,看着殿内聚集的群臣。 枢密院设枢密使、大学士、军机大臣、参赞大臣、参赞等主要职务,每一位大臣都分管有各自的职权,想确保枢密院健康发展,根基就必须要扎牢靠。 “朕这次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跟诸卿商榷下。”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走到那副悬挂的大明舆图前,神情感慨道:“大明的疆域真是太辽阔了,每每在乾清宫那边,见到这副舆图时,朕心里欣喜之余,更多的却是各种不安。 辽东,生出建虏叛乱。 四川,生出土司叛乱。 对这些叛乱的形成,朕不想在这里展开探讨,毕竟究竟是怎么回事,想来诸卿的心里都清楚。” 王象乾、李邦华、王洽这些枢密院大臣,相互间看了一眼,眉宇间皆流露出凝重、疑惑的复杂神情。 的确。 大明的疆域太大了,这也导致一些地方,一旦出现堆积的问题,当达到某一临界点时,就会爆发出叛乱。 有明以来,在这片疆域之上,不知形成多少叛乱和兵乱,虽说多数都在较短期解决,但却也一些棘手的,消耗大量的粮饷,征调大批的军队,耗时很长的时间,才艰难的镇压平定下来。 往往是这些棘手的叛乱,使得朝廷的家底会被打空,从而给整个大明,带来一些不好的现象。 “不知诸卿想过没有。” 朱由校拿起指挥棒,指着眼前的舆图,看向王象乾他们,“这疆域上出现叛乱,朝廷还有相对的主动权,设法逐一的进行解决。 但是这漫长的海岸,包括这辽阔的海域上,如果出现威胁的话,朝廷究竟该如何进行解决呢?” 朱由校主动来武英殿这边,找王象乾、李邦华、王洽他们,就是想要解决一些问题,毕竟大明保持当前的发展势头,其实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朱由校绝不允许任何隐患,导致这一趋势遭受破坏。 破坏容易,建设艰难。 “陛下想说的,是受天津开海通商一事,从南洋诸地不断北上,往来天津展开海贸的那些欧罗巴各国势力?” 王象乾想到了什么,上前说道:“时下在我们大明,成建制的水师力量,只有一个福建水师。 面对这一全新的格局,如何维护大明沿海的安稳,的确是朝廷要考虑的事情,毕竟天津开海通商,给国朝带来不少获益。 虽说朝野间的争议和分歧,依旧是很大的存在,但是通过开海通商,切实改变朝廷不少财政压力。” “王卿说的没错,不过有几件事情,朕要更正一下。” 朱由校面露赞许,看向王象乾说道:“其一,除了福建水师外,在较早的时候,朕谴派毛文龙他们,在东番设镇,并由内帑进行支持,逐步筹建东番海上力量。 其二,当前行开海通商事的,不再只有一个天津,围绕直隶和辽东两地,朕圈定了一批天然港口,涉及秦皇岛、锦州、复州、金州等地,也将积极推动开海通商。 其三,朕筹设了一个对外海贸群体,以后会逐步发展起来,抢占欧罗巴诸国海商,在南洋诸国的获益。 针对这些变数,朕觉得有必要改一改,大明重本土轻海上的观念,这也是朕此来枢密院的原因。” “!!!” 王象乾、李邦华、王洽、洪承畴、袁崇焕这些人,无不是露出惊疑的神情,倘若是这般的话,那朝廷必须要做出改变。 否则面对这样一种格局,一旦说外部的诸多势力,觊觎大明的富庶,不满大明的对外扩张,选择私底下联合起来,要对大明沿海地带展开侵袭,那会产生很大的威胁。 这一刻,很多人的内心深处,都想到了倭乱,毕竟在明中期的倭乱,对大明造成的损失太大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大明海军(2) “陛下是想发展大明水师?” 洪承畴略带惊疑,走上前作揖道:“陛下,如果说是这样的话,此事非枢密院所能专断,还需兵部出面才行,毕竟……” 朱由校双眼微眯,神情严肃道:“若是朕找兵部就能解决,并起到相应成效,那朕有何须来武英殿? 只怕朕提出此事,兵部和兵科这边,就会反对此事。 连开海通商一事,都能争议和批驳到现在,对耗费钱粮众多的海上力量建设,洪卿觉得有司大臣,会作何反应呢?” 洪承畴:“……” 过去的大明,在海上方面的发展还是很强的存在,特别是明初时期,洪武朝应对倭寇侵犯,永乐朝为搜寻朱允炆,那都保持着规模不小的海船规模。 但是伴随着郑和七下西洋,成祖皇帝将下西洋期间,所获取的各类财富,都填充进内帑以增补话语权,使得到宣宗皇帝时期,大明在文官群体的反对下,就彻底的闭关了。 如果说明初的时候,大明就能分配好相应利益,积极地推动对外扩张,那大明所掌控的疆域,就不止当前这等规模了。 “倘若陛下坚持开海通商,并和欧罗巴各国海商,积极展开海贸的话,国朝的确要发展海上力量。” 王象乾沉吟片刻,上前说道:“别的不说,单单是大明沿海地带,这延绵近我万里的疆域,如果说有海上力量,想要侵掠的话,会给大明造成很大的被动。 可是筹建海上力量,是极为耗费钱财的,特别是大型福船的建造,对所需木料的规格是很高的。 就当前这种局势下,即便由我枢密院提议,筹建大明的海上力量,只怕所面临的的困难和反对,都是很强的。” “陛下,臣心中有个想法。” 袁崇焕紧随其后道:“筹建大明海上力量一事,能否暂缓向朝堂提及,先在枢密院的内部,筹设一个分管衙署。 统筹管控福建和东番两地的水师。 从天津那边抽调一笔海关银子,从内帑抽调一笔银子,先在地方发展海船规模,等到了合适的机会,再公布这件事情。” 事实上最了解文官的,那必然是文官。 听闻袁崇焕所讲的这些,朱由校脸上露出赞许的神情,这一点袁崇焕和他的想法,到是不谋而合。 先把事情做起来,等到了合适的机会,再选择增强大明海军,在国朝内部的职权和地位。 毕竟现阶段的大明,守旧群体是很庞大的,对待‘超纲’的事情,他们的态度往往是很明确的。 稍稍有所突破时,就会以宗法礼制之名,在朝形成倒逼的态势,在野掀起相应的舆情,以此来达到他们的目的。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思路。” 朱由校赞许的点头道:“如此就在枢密院名下,筹设大明海军本部,负责统筹大明海军发展期间,所遇到的诸多问题。 这个衙署的一应事宜,就暂有袁卿兼领吧。 以后要定期向朕呈递奏疏,针对大明海军的发展,要谋划完整的发展规划,立足于能维护海疆安稳。” “臣领旨。” 袁崇焕强压激动,当即作揖道。 对于袁崇焕来说,得天子的垂怜,能擢升进枢密院任职,那他就像多做些事情,以此赢取天子的信赖和倚重。 枢密院上下都很清楚,天子对枢密院很重视,只怕等建虏叛乱、土司叛乱,都被国朝逐一镇压后,天子亦不会裁撤枢密院。 哪怕是朝中的诸多大臣,呈递再多的规谏奏疏,也绝不会这般做。 根源就出在京畿卫戍调整一事。 天子要裁撤掉京畿治下所设诸多卫所,还要改变京畿卫戍的格局,仅仅是通过这些就不难看出,天子有意整顿大明军制。 这可不是一个兵部,就能逐步的推动起来的。 何况对兵部而言,在里面任职的多数文官,并不希望大明军制有所改变,多做多错,与其背负不该有的压力,还不如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既然朝廷层面,创设了相应的衙署,那在地方上也要积极响应。” 看着众人各异的神情,朱由校伸手道:“朕决意围绕北直隶、辽东、山东所环绕的内海,筹建起一支海军舰队,就暂定为渤海舰队。 围绕福建、东番镇所辖海域,筹建起东番舰队,这一内一外所设舰队,对这一时期的形势而言,足够确保海疆安定。 除此之外,朕决意在天津创设大明海军学院,先招募一批学员,针对大明海军日后的发展,提前做出相应的谋划部署。” 袁崇焕:“……” 本斗志很高的袁崇焕,在听闻天子所讲后,他便清楚一点,接管大明海军的相应职权,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单单是天子提及的这些,想要逐一的落实下来,就要付出很多努力,甚至于说还会承受较大压力。 “袁卿,朕说的这些能办好吗?”朱由校看向袁崇焕,关切道:“要是有什么难处,可现在向朕提出。” “能…能办好。” 袁崇焕硬着头皮,拱手作揖道:“难处倒是没有,不过陛下,在枢密院这边,仅靠臣一人来办,只怕臣分身乏术。 臣恳请陛下,能多给臣一些人手,协助臣办好此事。 除此之外,推动陛下所言相应部署,还需要不少的粮饷,针对这部分开支,臣……” “人手方面,卿家需要谁,那就直接调到麾下即可。”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至于粮饷方面,朕都想好了,内帑会准备300万两银子,以供上述事宜落实。 期间哪一项完成谋划部署,就向朕呈递奏疏,相应的粮饷会及时调拨。 卿家,要好好干,朕对大明海军的建设很看重,希望卿家不要叫朕失望啊。” “臣领旨。” 袁崇焕暗松口气,忙拱手作揖道。 只要能解决人和银子的问题,那他袁崇焕就有信心将此事办好,哪怕在此期间,做的动静大了些,叫朝中的一些大臣知晓,那他也并不畏惧什么,毕竟他做的这些,是天子所授意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议辽东(1) 被大雪笼罩的紫禁城很美,朱由校负手站在殿外,看着飘落的雪花,心情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不知不觉间,在布局和斗争中,正旦已悄然而过,大明也迈进天启二年。天籁小说网 和万历朝的正旦不一样,天启朝的朝堂,有司的文官群体,并没有选择过节休沐,相反却都坚守在官位上。 倒不是说朝中这帮文官,有多么的敬业,实则是紫禁城的那位少年天子,所做出的事情太多,所改变的格局太多,叫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钱法诸事在稳步推进。 京畿卫戍调整持续推进。 秋闱舞弊还在纠缠。 兵饷改变逐步落实。 废除匠籍已草拟章程…… 天子所倚重的那帮大臣,都在各自分管的领域,顶着很大的压力,在天子的支持下,做着他们的份内事。 这对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宣党、昆党等派,并非是一个有利的讯号,大明的朝堂渐渐变得他们都快不认识了。 “皇爷,坤宁宫那边,皇后派人想问问皇爷,要……”见自家皇爷心情不错,魏忠贤走上前,欠身说道。 “摆驾。” 朱由校言简意赅道。 既然外朝的那帮文官,一个个都这般敬业爱岗,当皇帝的却要适当偷偷闲,该放松的时候,就要放松。 去往坤宁宫的路上,朱由校看着所飘雪花,“魏伴伴,内帑调拨的银子,要给内廷有司衙署,京卫都督府、九门提督府、三大营、锦衣卫等处,发放的年礼,都逐一发放了吗?” “启禀皇爷,全都发放了。” 魏忠贤面露笑意,对朱由校说道:“皇爷皇恩浩荡,凡是领取年礼的,就没有不叩谢天恩的。” 朱由校呵呵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都辛苦一年了,朕发些年礼,也算是给他们添个彩头。” 银子在大明是很坚挺的,虽说发放年礼的规模不小,不过这些银子,朱由校还是掏得起的,毕竟花小钱办大事,拉拢和安抚这些衙署的人,对朱由校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 在朱由校的潜意识里,与其拿着银子去笼络,所谓的文官群体,叫他们嘴上感恩戴德,心里却算计自己。 倒不是精准定向,给真心实意臣服于自己,并愿意为自己分忧的群体。 朱由校是大方的,但也是吝啬的。 正旦过去了,天启二年的大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朱由校要带领着大明,朝着转变的方向稳步前行。 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 要废除的弊政还有很多。 要革新的旧制还有很多。 要铲除的毒瘤还有很多。 朱由校深深的清楚,能保持现有的格局不容易,他不能有丝毫的懈怠,不然等待他的就是乱糟糟的大明。 相较于祥和的紫禁城,彼时的文华殿,内阁所在,却没有那般的轻松了。 “元辅,枢密院大臣袁可立,背着朝廷,背着内阁,在辽西废除卫所,这件事情不能就这般轻拿轻放啊。” 群辅孙如游神情严肃,拿着一封密信,看向方从哲说道:“如果这件事情,内阁不能有相应的态度,这无疑是助长了某些幸臣的嚣张气焰啊。 看看当前的朝局,都变成什么样了。 看看现在的风气,都变成什么样了。 陛下乾纲独断,凡事皆由心而定,这对于社稷安稳并非好事,我们内阁必须要表明态度才行。” 受地域的影响,加之朝中局势的变动,袁可立在辽西那边,积极推动撤卫设府,终究是捅到了朝堂这边。 在辽东逐步推动撤卫设府,是朱由校明确的基础政策。 辽东治下臃肿摆烂的卫所,不仅使得辽地呈向下的势颓趋势,还让朝廷背负沉重的财政压力。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弊政了。 倘若不能有效地解决此事,像辽东将门这等准军阀势力,会趁着朝廷镇压建虏叛乱,逐步的在辽地蛰伏壮大。 在原有时间线上,辽东将门的危害有多大,朱由校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像这等毒瘤必须在萌芽状态,就彻底的扼杀掉。 何况朱由校想通过撤卫设府一事,不仅要解决那些弊政和毒瘤,还要借助此事,打破辽东所形成的樊笼。 利用辽东本土的优势,逐步发展起对外海贸,并逐步通过海贸红利,来发展原始工业化。 或许辽东在粮食产出上,处在小冰河时期下,必然会受到相应的影响,但是这并不妨碍辽东,利用本土丰富的矿藏资源,来发展起一批规模化工坊,以此推动着辽东本土的发展啊。 “这件事情,内阁的确要表明态度。” 沉默许久的方从哲,神情严肃道:“倘若袁可立这等僭越之举,都不能受到相应的问责和处置,那国朝还有法度可言吗? 如果人人都像袁可立这般做,那国朝上下岂不全乱套了? 何况建虏叛乱一事,到现在还没有彻底解决,如果因为袁可立的僭越之举,导致辽东境内生乱,那这个罪责谁来承担?” “元辅说的没错。” 孙如游点头赞许道:“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国朝所设卫所,是从明初就明确的,这是确保辽东安定的。 以府县来治理辽地,对朝廷的负担更大。 这些都是有定论的,可是袁可立这一幸臣,为了讨好天子宠信,却不顾社稷利益,做出这等事情……” “不用再说了。” 方从哲摆手道:“你现在去找叶次辅,就说本辅有事找他洽谈,辽西发生的种种,可告知给他。 此事想要得到妥善解决,表明出内阁的态度,叶向高的支持与否,是很重要的。” “好。” 孙如游起身道:“那本辅现在就去。” 鉴于当前复杂的朝局,面对天子的步步紧逼,还有麾下诸多同僚的不满,方从哲这一浙党党魁,无法再像先前那般,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尽管方从哲的年龄很大,精力上不必先前了,可涉及到核心的利益,他如果说一直都不表态的话,那受到的影响还是很多的。 “陛下啊陛下,您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啊。” 看着孙如游离去的背影,方从哲神情凝重的囔囔道:“就算想要革新旧制,让大明逐步的改变,也不能这般不顾臣子的反对,一意孤行的去做事啊。 老臣现在是愈发看不透,您所做的这些,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了,大明要是这样下去,必然是会引起不小的风波,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啊。” 第二百五十章:议辽东(2) 大明的自我变革,自我革新,并没有所想的那般简单,这背后所牵扯到的层面,所触碰到的利益,都是很多的。 想要在内部一团麻的大势下,理顺清楚这些问题所在,还要按照自己的构想,逐步的向前迈进,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又是一个晴朗的天,阳光撒在东暖阁的窗户上,叫东暖阁内金灿灿的,朱由校盘坐在罗汉床上,处置着朝政。 旧的问题还没完全解决,新的问题就会出现,这就是大明皇帝,每天所要面对的事情。 毕竟大明幅员辽阔,所辖地域诸多,受地域的影响,所出现的那些问题,不可能第一时间就传递到京城。 “大明的驿传改制,还是要加快推进啊。” 朱由校眉头微皱,看着手里的奏疏,神情严肃道:“上个月发生的事情,到现在才传递进京,这要是真遇到什么大事,朝廷根本就来不及解决,魏伴伴,将这份奏疏转到内阁落实。”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上前作揖道。 御极登基的时间不短了,其实朱由校也渐渐觉察到,大明存在的部分弊政,并非是人为有意造成的。 而是受信息传递的限制影响,被迫的拖延之下所形成的。 往往地方遇到紧急之事,就算是八百里加急呈递京城,这就已然耽搁不少时间。 而到了朝堂以后,还要着有司商榷研讨,这又耽搁不少时间。 再拟定相应的处置意见,八百里加急派发到地方去,这又耽搁不少时间。 在这些耽搁的时间中,原本呈现的一种态势,可能就变得不一样了,朝廷所拟定的处置意见,或许就并不适合现阶段的处境。 想妥善解决这些情况,除了革新大明驿传体系外,针对大明所构架的国体,也要逐步的做出相应调整,一支高效廉洁的官员队伍,增设各领域的新衙署,都是需要稳步向前推进的。 治国如烹小鲜。 对于这些已知的情况,朱由校就算想要做出改变,也要逐步的去调,逐步的去改,真要去强行推动变革,或许并不能起到积极地作用,相反会扰乱大明稳定的秩序。 权力构架的逐步理清。 权力监察的逐步明确。 权力制衡的微妙平衡。 这些都是必须要考虑到的,不然大明中央集权的特性,就可能悄然发生改变,那造成的危害和影响会更大。 藩镇割据。 地方独大。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站在统治阶层的最巅峰,都是不愿看到的。 “皇爷,内阁诸大臣求见。” 刘若愚欠身走进殿内,向伏案忙碌的朱由校,拱手作揖道。 嗯? 朱由校拿着御笔,抬头看向刘若愚,露出疑惑的神情,自己并未传召内阁大臣,这时内阁的人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宣。” 想到这里,朱由校皱眉道。 对现阶段的内阁,朱由校总体还是满意的,内部彼此间相互制衡,相互牵制,做事的那批大臣,能心无旁骛的去做事。 特别是此届内阁排序,在朝也能起到积极的作用,让东林党不再一家独大,让齐楚浙党等派能获得喘息机会。 朝堂上的微妙制衡,是维系稳定的根本,离开稳定这一前提,想确保发展的基调,是不现实的事情。 “臣…方从哲,拜见陛下。” “臣…叶向高,拜见陛下。” “臣……” 除了孙承宗、何宗彦外,其他内阁成员悉数到场,见到眼前这帮人,朱由校就知道有事情。 “免礼吧。” 朱由校放下御笔,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说吧,进宫见朕有何事要说?” 皇权和臣权之争,本就是断续、持久的进行,或许在某件事情上,会选择退让,但是在后续发生的事情,就会选择进取。 在这等看似不连贯、实则紧密相连的进退间,也会让朝堂的格局和走向,在悄然间发生着性质变化。 “启禀陛下,臣要弹劾枢密院大臣袁可立,在辽西治下行僭越之举,在朝廷和内廷皆不知情的前提下,擅自行撤卫设府事。” 群辅孙如游走上前,手捧奏疏作揖道:“有明以来,在辽东被朝廷收复回来,就一直坚守卫所制镇御,此制不仅能帮助朝廷稳定辽地稳定,还能帮助朝廷减轻压力。 现在袁可立在辽西治下,勾结辽东总兵官贺世贤,不顾地方的反对,擅自推动撤卫设府事,甚至为安抚一些人,还擅设辽东矿务局。 这桩桩件件对大明社稷的安定,都存在着极大的隐患,倘若朝廷的法令,都像袁可立这般肆意僭越,那于朝于民而言,都非是好事。” “臣附议!” “臣附议!” 方从哲、顾秉谦几人,纷纷上前作揖道。 坐在罗汉床上的朱由校,见到眼前这一幕,深邃的眼眸掠过一道寒芒,内阁诸大臣聚在东暖阁这边,弹劾袁可立在辽西所做之事,这阵仗不是一般的大啊。 当初朱由校向袁可立下达密旨,叫其在辽西积极推动此事,就料想到朝中文官群体,一旦知晓此事的话,必然会有所反应,只不过是时间远近了。 毕竟在此期间,朝中生出的风波不会少,所明确的各项谋划部署,在逐一的亮明以后,必然会牵制住文官群体的注意。 现在反击来了。 “陛下,臣要弹劾袁可立恐有不臣之心。” 叶向高紧随其后,上前作揖道:“在建虏叛乱尚未真正镇压,加之川地土司叛乱一事,这已然让朝廷背负沉重的负担。 在这样一种态势下,袁可立所做之事,引得辽西治下民怨沸腾,诸多的卫所官,被袁可立以矫诏之名,着命辽东总兵官贺世贤逮捕。 大明能确保辽东的安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靠各级卫所官,来带领着治下的军户,组建起层次分明的卫所拱卫体系,才得以确保的。 现在袁可立在破坏这一基调,这无疑是想叫辽东生乱,如果说在此期间,建虏再度来犯辽地,对大明造成的危害会很大。” “臣附议!” “臣附议!” 刘一燝、韩爌他们上前附议道。 这些罪名给的还真不小啊。 关键还层层递进,明显是有备而来啊。 看着眼前的诸臣,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手指敲击着短案,并没有说话,反观方从哲、叶向高他们,一个个都保持动作,并没有任何晃动。 东暖阁内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刘若愚站在一旁,瞧见眼前这一阵势,脑袋埋得很低,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就是特意挑出来的。 袁可立在辽西推动撤卫设府,在御前服侍的魏忠贤和刘若愚,包括司礼监那几位太监,都是清楚的。 这就是自家皇爷的意思。 只不过鉴于先前的朝局,不是那般的安稳吧,所以一直是以密旨的形式,让袁可立逐步去推行的。 现在外朝这帮内阁大臣,选择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就是想达到某些目的,以此形成倒逼之势。 “朕知道了。” 朱由校沉吟片刻,没有理会方从哲他们,拿起一份奏疏,“都退下吧,这件事情朕会决断的。” “陛下,此事不可这般轻拿轻放啊,像袁可立这样的幸臣,若是不加以处置的话,我国朝的威仪何在?如果地方官员都像袁可立这般,背着朝廷去做事的话,那我大明岂不是乱套了?” “陛下,袁可立必须严惩,贺世贤必须严惩,涉及到此事的人都要审查,不然我大明法纪还有威严可言?” “陛下,这并非是什么小事,必须要警觉起来……” 孙如游、方从哲、叶向高这些人,见天子这般毫不在意,心里岂会不知袁可立所做之事,只怕是受天子旨意办事,但越是这等态势下,就越是要表明态度。 如果说这次还是退让,那想要限制住皇权,想要掣肘那些变动的政策,就会变得愈发艰难。m.23sk. “朕说,朕知道了!” 朱由校怒摔手中奏疏,冷冷的看向方从哲他们,“这件事情如何决断,朕自有章程,难道朕要做什么事情,还要征询你们内阁的意见吗? 袁可立所做之事,究竟是对是错,难道就只凭你们内阁一家之言,就能轻易决断的吗? 一句僭越之举,不臣之心,就能抹杀掉一个人的政绩吗?倘若是这般的话,那才是对我大明法纪的践踏!” 第二百五十一章:诸党联合(1) 当浊流成为常态,那有为就成了异类。 对待这种现象,无关乎操守怎样,无关乎信仰如何,纯粹是利益使然罢了。 毕竟人不是活在真空下。 特别是像方从哲、叶向高这类群体,除在本党有着极高的地位和名望,还有着不少门生故吏。 就像浙党党魁方从哲,乃是齐党党魁亓诗教的座师,这背后掺杂着多少利益,就无人知晓了。 这次内阁表明态度,要倒袁,看似是揪着袁可立不放,实则是向皇权发动胁迫,以表达他们的不满。 “皇爷,您万莫因这些事情动怒。” 刘若愚捧着茶盏,战战兢兢的上前,出言劝慰道:“袁枢辅在辽西所做诸事,是利国利民的良政,像内阁这些人,纯粹是故意找事……” “你能看懂的事情,难道朕不懂吗?” 朱由校接过茶盏,皱眉道:“这哪里是针对袁可立啊,这分明就是针对朕啊,真是朕的好大臣啊。 朕不过是想革新弊政,叫大明恢复清平,尽快逆转势颓,好叫大明社稷再度中兴。 可他们一个个,却因自己那点私利,受到所谓的触犯,就一直处心积虑的找事,朕要是纵容他们,那就是真正的昏君!” 东暖阁内陷入沉寂之中。 朱由校脸色凝重,他清楚最近出手的频率,明显要比御极登基之初,要多上很多,所以面对种种变动,让一些既得利益群体,有些招架不住这等趋势,所以就想要破局,想要行掣肘事。 这次方从哲、叶向高、孙如游他们,旗帜鲜明的在一件事情上联起手来,让朱由校心里引起警惕。 诸党,这是要合流啊!! “魏伴伴,你即刻去司礼监一趟。” 想到这里,见到魏忠贤的声音,朱由校皱眉道:“告诉王体乾他们,近期通政司呈递的奏疏,给朕好好的筛查,不要放过一封,朕倒是要看看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 “刘若愚,有几件事情,你去办。” 朱由校继续说道:“其一,去廉政院一趟,问问崔呈秀他们,秋闱舞弊一案,扯皮到现在还没定论,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其二,去锦衣卫一趟,告诉田尔耕他们,把武长春为首的建虏暗桩,给朕处于极刑,一刀一刀剐了。 其三,把那批被建虏暗桩收买的恶臣,全部夺去功名,连同三族在内,给朕悉数流放到东番镇。 其四,给九门提督赵率教传旨,京城的宵禁制度,给朕严抓起来,谁敢违背此制,不管涉及到谁,都抓起来!” “奴婢遵旨。” 刘若愚忙拱手作揖道。 既然朝中的诸党,要选择胁迫皇权,那对朱由校而言,就要掰掰腕子了,朱由校倒是想要看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些。 不过经历这件事情,朱由校心里也清楚,现有的内阁成员,看来要罢免一批,擢升一批了。 想通过合流这种方式,来胁迫皇权,继而倒逼着自己退步,好叫大明的崛起之势,自此扼杀掉,朱由校绝不允许! 掌握住京畿兵权的朱由校,并不惧怕朝中诸党官员,想通过一些方式,来形成倒逼态势。 在绝对的军威之下,任何算计都是徒劳了。 赵率教、陈策、童仲揆、戚金、秦民屏这帮虎将悍将,牢守在各处阵线上,所给予的安定和平稳,叫朱由校有心思去好好布局。 紫禁城的风向,开始变得紧张起来,而与此同时,紫禁城外的风向,却呈现激流勇进之势。天籁小说网 文华殿。 “叶次辅,天子这明显就是在偏袒。” 孙如游神情激亢,伸手说道:“倘若人人都像袁可立那般,无视大明法纪,藐视朝纲,只怕我大明社稷会生动乱,到时地方独大,甚至是藩镇割据,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这的确是需要警惕的事情。” 叶向高看了眼孙如游,随后对方从哲说道:“方元辅,辽东撤卫设府一事,并非是什么小事。 纵使枢密院这边,在筹措京畿卫戍调整,要裁撤掉京卫和临近卫所,可这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陛下终究是年幼,对一些事情看的太简单,像倚重武将群体,包括勋戚群体,那分明就是在危害社稷。 如果说此次不能弹倒袁可立,让其在辽西继续胡作非为,那大明恐将国之不国啊,这绝非什么小事。” “附议。” 方从哲双眼微眯,撩了撩袍袖道:“包括钱法归一、废除匠籍、大办宗学等事,分明就是动摇大明的统治根本。 如果说传承的宗法礼制,全都被推翻的话,那大明还是大明吗? 这是需要警惕的地方。 我等身为大明臣子,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天子,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倘若天子一意孤行的话,那形成的危害,可比几处叛乱要严重的多。” 东林党是大明第一朋党,虽说来自五湖四海的人都有,但表现最强劲的,依旧是江南诸省的群体。 浙党,先前被东林党所打压,已不复先前声威,可所在江浙一带,那也属于江南诸省治下。 只不过两派代表的群体不一,所想要的利益不一,所以彼此间的争斗不绝。 与此同时,齐党所在的山东,受天津开海通商的影响,已让治下不少既得利益者,生出不满的情绪。 而沉默蛰伏的楚党,根本就在湖广,这可是大明的粮食圈,该地可是有湖广熟天下足之名。 像宣党、闽党、昆党等派,看似在朝的声威很小,可在根基地的声威,那同样是不小的存在。 东林党、浙党等派,某些人因为一些特定的事情,选择暂时联手的话,会在朝堂掀起怎样的风波,还是难以想象的。 朱由校都没有想到过,因为自己的存在,特别是乾纲独断下的强势,有朝一日,会让一帮死对头,选择私底下联手。 说到底这世间没有永恒的敌人,更没有永恒的朋友,唯一永恒的就是利益,大明的文官群体,像操守和底限这些东西,都是能不断突破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诸党联合(2) “这是要造反啊!” 东暖阁内,朱由校的声音响起,那股难掩的怒意,叫殿内服侍的魏忠贤、刘若愚跪在地上,眉宇间流露出隐忧。 内阁、六部、都察院、六科、翰林院、尚宝司、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 数百封规谏奏疏,数百封弹劾奏疏,百余封请辞奏疏,经通政司呈递御前,转进司礼监,摆在朱由校额御案上。 诸党合流了! 从朱由校御极之初,所定下的诸多国策,包括特设的衙署,上述有司衙署的朝臣,站在各自的立场,进行批驳和规谏。 特别是内阁、都察院、兵部、兵科等有司衙署,围绕枢密院大学士袁可立,在辽西所做撤卫设府事,所展开的攻势最猛。 文官的嘴,能杀人! 文官的嘴,能诛心! 这些规谏、弹劾、请辞的奏疏,这般集中的涌出,朱由校比谁都要清楚,这并非是针对袁可立,这就是在针对他。 过去在朝的文官群体,特别是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等派官员,被压茬搞的一次比一次被动,使得诸多风波下,皆是朱由校占据绝对上风。 只是面对皇权的势强,面对不断受损的既得利益,尤其是他们背后代表的诸多群体,所生出的不满和忌惮,有些事情就不能再退了。 “全部留中。” 朱由校神情冷然,看向魏忠贤、刘若愚二人,语气冷冰道:“告诉司礼监的人,把这批呈递的奏疏,全都遴选出来,朕要知道他们哪些是一个群体,哪些是一个圈子。 甚至朕要知道这些朝臣,近期和那些人私下往来密切,包括他们背后所代表的群体。 东厂协助司礼监,将这件事情办好,不准大张旗鼓的去查,给朕暗查,朕要揪出这里面的元凶。”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 东暖阁内的气氛压抑到极致。 魏忠贤匆匆离开东暖阁。 刘若愚依旧跪在地上。 此次外朝的文官群体,闹腾这般大的动静,刘若愚只知道一点,自家皇爷生怒了,后果会很严重。 皇权和臣权之争,向来是针尖对麦芒,谁退后一步,就代表着会损失相应的利益。 朱由校眼神冷厉,看向刘若愚,冷冷道:“宣骆思恭、田尔耕、许显纯即刻进宫见朕。” “奴婢遵旨。” 刘若愚忙作揖应道。 此次诸党合流,鼓捣出这等声势,让朱由校明白一点,党争风气不给它打下去,那大明的秩序就不会安稳。 朱由校清楚大明的党争风气,永远都不可能铲除掉,这是人性使然。 只要迈进大明的仕途官场,不管先前的信念何其坚定,对黑暗的世道何其愤慨,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中的多数人群,都将会渐渐和光同尘。 屠龙勇士终将变成恶龙。 不是所有人,面对人世间的诱惑,都能坚持操守的,信念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显得是那般脆弱不堪。 恰恰是清楚这一点,朱由校必须要让大明文官群体明白,谁敢抱团取暖抗衡皇权,那必会付出惨烈代价。 朱由校要杀人! “臣…骆思恭,拜见陛下。” “臣…田尔耕,拜见陛下。” “臣…许显纯,拜见陛下。” 冷峻的眼眸,看向骆思恭他们,朱由校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既然诸党都能合流,那想要压倒他们,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在朝堂起风,而是要用朝外的血,来震慑朝堂。23sk. 待到局势安稳下来,朱由校要一批批的更换朝中大臣,平稳的更迭职权,叫大明朝局不出现任何混乱。 “从天启元年下半年,朕就给你们锦衣卫下密旨,暗查白莲余孽之事。”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看向骆思恭他们,“现在是天启二年了,朕想将白莲余孽连根拔起,杀一批罪孽深重之辈,尔等可能办到?” 骆思恭、田尔耕、许显纯心里一紧,从御前太监刘若愚,急匆匆的赶到锦衣卫衙署,传召他们进宫时,三人就明显觉察到不对劲。 特别是赶到乾清宫这边,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气氛,更叫骆思恭他们坚定心中所想。 现在天子讲出这样的话,骆思恭、田尔耕、许显纯他们,很自然的就想到朝堂出事了。 “臣能办到!” “臣愿为陛下效死。” “臣能办到。” 骆思恭、田尔耕、许显纯他们,无不是拱手作揖道。 “很好,朕记住你们讲的话了。” 朱由校神情冷然,看向骆思恭他们:“私人的恩恩怨怨,都给朕放在一边,这次逮捕白莲余孽之事,朕希望尔等能勠力同心,将帝国隐藏的暗涌,暗藏的隐患,在锦衣卫和三大营的协同配合下,全部给朕拔除干净。 你们现在可以下去准备了。 明日三大营的人,会去锦衣卫这边,至于怎样配合,你们彼此商定着来,朕只看最终的结果。 如果说逮捕白莲余孽之事,期间敢出现任何岔子,导致地方出现叛乱,到时就休怪朕翻脸无情!!” “臣等遵旨!” 骆思恭、田尔耕、许显纯当即作揖道。 天子的态度已然很明确了,这次逮捕白莲余孽之事,政治层面的含义,无疑被拔高了很多。 差事办好了,人人有赏。 差事办砸了,那都要死。 赏罚分明这一块儿,朱由校从御极之初就明确了,揣摩到这层含义的三人,在内心忐忑之余,无不是生出斗志。 不管天子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做出这样的打算,那骆思恭他们必须把握机会,以此增补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和信赖。 锦衣卫这个地方,跟大明其他衙署不一样,想在锦衣卫坐稳位置,掌握相应的职权,没有天子的信赖和倚重,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你们都亮肌肉,突破下限了,那朕也陪你们好好玩玩吧。”看着骆思恭他们离去的背影,朱由校眸中掠过一道寒芒:“皇权的底气是军队,朕要叫你们都看看,绝对服从朕的军队,究竟是怎样强大的存在。” 第二百五十三章:联合演武(1) 明初之时,太祖高皇帝朱元璋,能将大明文官群体玩弄于鼓掌间,敢一批批的去杀贪官污吏,不怕大明社稷根脉动荡,那倚靠的就是追随他南征北战的强军,纵使是掀起大案,杀掉一批批的勋戚,太祖高皇帝都没惧怕丝毫。 军队,是皇权的根脉。 如果不是土木堡之变,导致大明精锐之师被坑害一空,使得文官群体掌握主动,不仅架空了勋戚群体,还控制住了兵部,那大明皇权也不会被套上樊笼。 这使得后续克继大统的皇帝,要逐步解锁被太祖高皇帝封禁的内廷宦官,以此来抗衡文官群体的胁迫。 秩序平稳、权力制衡、框架缜密,是确保统治的核心所在,如果说这其中一环出现倾斜,那么就在所难免的出现问题。 针对诸党合流,朝中文官群体反扑之势,朱由校采取的措施,就是暂时耐着性子,坐看他们一次次势强。 夜幕笼罩,人世间的喧闹和繁华,归于沉寂,九门提督府所辖诸军,会同五城兵马司,严守大明宵禁制度。 错非是无数坊市之内,那点起的星星火光,只怕这京城就宛若一座死城,没有任何生机可言。 彼时的京畿一带,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中军驻所,都响起阵阵马蹄声,本该归于沉寂的军营,却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意。 五军营中军帅帐。 魏忠贤身披斗篷站在一旁,陈策稳坐在帅椅上,扫视着帐内所聚马世龙、邓起龙、冉见龙、猛如虎、张大斗等一众将校。 “禀陈帅,五军营参将以上将校,应到73人,实到73人!”右副将马世龙,神情冷然,上前抱拳道。 “好。” 陈策应了一声,随后站起身来,绕开帅案朝人群处走去,马世龙、邓起龙这些五军营将校,见到此幕后,无不是露出疑惑的神情。 “传陛下口谕!” “谨遵上谕!” 本疑惑的众将校,在魏忠贤取下斗篷,举起手中金牌令箭,这一刻,马世龙、邓起龙等诸将,无不随同陈策一起,挺身行礼道。 魏忠贤朗声道:“据锦衣卫所查,在北直隶、山东等地,肆虐着一群意图颠覆朝廷的白莲余孽,朕知晓此事甚是震怒,你们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整军备武至今,也该到了亮亮刀锋的时候。 朕想要看看,朕一手缔造彻改的京营,整改到现在,能否像当初的忠勇、忠武、武烈、雄威四军那般,给予朕惊喜。 此次逮捕白莲余孽,锦衣卫会配合你们展开行动。 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奉朕口谕各抽调4万大军,以联合军演之名,秘密赶赴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最迟一个月,朕要见到所有逆贼都被逮捕起来,希望你们不要叫朕失望。” “愿为陛下效死!” “愿为社稷效死!” 陈策、马世龙、邓起龙等一众将校,无不是神情激亢,轰然应诺道。 此时此刻。 在神枢营、神机营的中军帅帐,以童仲揆为首的将校,以戚金为首的将校,在听闻王承恩、方正化所传口谕,无不是旗帜鲜明的表明立场。 尽管三军中军帅帐所在,相隔很远,但面对天子所下口谕,那没有任何的犹豫。 对他们这帮武将而言,能有今天的地位和权势,那皆是天子信赖和倚重,错非是这般的话,岂能在京营担任要职。 “陈帅,这是陛下所拟战略部署,包括联合平叛大军的人员名单。” 魏忠贤走上前,掏出一份密旨,递到陈策面前,“五军营抽调哪一部营校,联合平叛大军抽调谁前去锦衣卫协办,陛下说了,由你们各营明确,陛下还说了乾清宫准备了一批御酒,就等着京营凯旋之奏。” “臣领旨!!” 陈策眸中掠过精芒,双手捧过密旨,朗声喝道。 相较于文官群体的亮肌肉,朱由校所采取的亮肌肉,就相对简单粗暴些了,他要叫所有人,都见到拱卫京畿的三大营,所展现出的强悍执行力和战力。 大明的皇权,若是失去了军权撑底,那这份皇权就是被阉割的。 过去的文官群体,通过架空勋戚群体,打压武将群体,掌控兵部,来约束住皇权直接控制军权,现在也该变变了。 这一夜,对有些人来讲很漫长。 这一夜,对有些人来说很短暂。 当清晨的朝阳升起,光明再度降临人间,一切又恢复如初,京城的喧闹和繁华,依旧在持续中。 乾清宫。 “舒服!” 朱由校大汗淋漓的站定,跑了十几圈的他,只觉得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 “皇爷~” 魏忠贤递上汗巾,低首说道:“奴婢等已将口谕传达,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所抽调的营校,皆已明确。 陈策、童仲揆、戚金三将,皆呈递奏疏到御前,言明必不辜负皇恩,尽早在锦衣卫的协同下,铲除掉动摇社稷的逆贼叛臣!” 朱由校擦着额头的汗珠没有说话。m.23sk. “启禀皇爷。” 刘若愚紧随其后道:“锦衣卫上下,皆已明确相应的安排,北镇抚司这边的人,昨夜开始秘密离开京城,赶赴到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提前和潜伏的暗桩取得单线联系。 骆思恭、田尔耕、许显纯他们,呈递奏疏到御前,言明和三大营的将校,取得相应联系后,会分别赶赴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坐镇。” “知道了。” 朱由校丢掉手里的汗巾,说道:“朕要沐浴更衣,接下来这段时间,司礼监收到相应密奏,及时呈递御前。” “奴婢等遵旨。” 魏忠贤、刘若愚忙作揖应道。 紫禁城的平静再度回归。 似外朝所掀起的那等风波,并没影响到朱由校的心情,与文官群体的斗争和博弈,所争的不是短期,要耐得住性子,好戏才刚刚上演。 魏忠贤、刘若愚这些内廷太监,经历这件事情后,却无不变得谨慎起来。 他们所服侍的天子,城府、眼界、忍耐性,都远比外朝那帮文官群体,心中所想的要强悍的多。 与天斗,其乐无穷。 与地斗,其乐无穷。 与人斗,其乐无穷!! 第二百五十四章:联合演武(2) 五军营中军帅帐。 百余众披甲挎刀的锐士,神情冷峻的聚集于此,负责帅帐外围的戒备。 此时的帅帐内,安静极了。 着飞鱼服的骆思恭、田尔耕、许显纯挎刀站着,静候三大营各部,所抽调的联合大军高层将校。 “拜见陈帅!” “拜见童帅!” “拜见戚帅!” 帐外响起一阵喝喊声,以陈策、童仲揆、戚金为首的将校走进帅帐,这让骆思恭、田尔耕、许显纯他们神情严肃起来。 作为锦衣卫的高层,骆思恭他们岂会不知,时下三大营的这批统兵将校,都深得天子的信赖和倚重。 “骆指挥使,我们开始吧。” 陈策走进帐内,见到骆思恭他们,眼神坚定道:“本帅奉陛下口谕,出任镇压白莲余孽的主帅。 神枢营调右副将秦民屏出任副帅。 神机营调右副将袁见龙出任副帅。 在本帅统领各部大军,离开京城期间,由神枢营左副将童仲揆,神机营左副将戚金,负责统筹各处转递军情事宜。 时间紧迫,我等就闲言少叙。 骆指挥使,直接讲明锦衣卫这边,所掌白莲余孽的情报吧,如此方便我联合大军,制定相应的作战部署。” 童仲揆、戚金、秦民屏、袁见龙几人,那冷厉的眼眸看向骆思恭他们,叫执掌锦衣卫权柄的骆思恭几人,下意识感到心悸。 作为朱由校所倚重和信赖的虎将悍将,陈策、童仲揆、戚金他们,那可是久经沙场的存在,所流露出的气势必然惊人。 何况军队跟锦衣卫职权不同,对锦衣卫的种种,陈策这些将校没有兴趣,他们忠诚于大明天子,岂会惧怕锦衣卫。 田尔耕、许显纯相视一眼,对陈策这般直截了当的开场白,忽视他们的存在,虽说心中有些不喜,但他们同样也都清楚,打谁的注意,都别打到京营身上,否则他们会死的很惨。 “陈帅快言快语,那本指挥使就不废话了。”23sk. 骆思恭抱拳一礼,神情正色道:“自锦衣卫密查白莲余孽期间,发现这股势力,最早能追溯到万历年间。 乃徐鸿儒和王森、王好贤父子联手,利用所创‘闻香教’蛊惑百姓,秘密发展教众,后王森意外被捕,导致这一势力蛰伏起来……” 陈策、童仲揆、戚金他们,听骆思恭所介绍的情况,眉头无不微蹙起来,这其中藏着的隐秘真相,叫他们都感到心惊。 如果说这等势力,不能尽快拔除干净的话,那就会像洪水蔓延一般,不断在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发展。 更叫陈策他们感到心惊的是,是徐鸿儒、王好贤这帮逆贼,利用漕运这一便利,笼络不少槽口、包户,和各地自发形成的漕帮,有着较为紧密的联系,这无疑给他们秘密发展教众,提供了很好的契机。 “陈帅,其实徐贼、王贼他们,私底下关系并不好,为了所谓的教主之名,明争暗斗很严重。” 许显纯走上前,看向陈策他们说道:“不过王贼的能耐,明显没有徐贼高,所以只能盘踞在北直隶,而徐贼为避免矛盾激化,也就默认这一切。 所以仅靠锦衣卫的胜利,足以将王贼为首的贼逆悉数逮捕。 问题最严重的地方,是河南和山东两地,也是徐贼主要经营的地域,这些才是联合大军主要打击的地方。” 田尔耕紧随其后道:“除此之外,在联合大军出动时,不能大张旗鼓的离京,这样肯定会打草惊蛇。 虽说徐贼没有控制住北直隶,所经营的那些势力,不过却也安插不少心腹,一旦叫他们获悉,朝廷要出兵镇压他们,那必然会在山东、河南等地造反。 陛下叫我们联合起来,铲除掉意图颠覆社稷安稳的逆贼,就是不想看到这些叛逆分子的诡计得逞。” 对许显纯、田尔耕的喧宾夺主,骆思恭心里生出怒意,然表面却没流露出来,这等时候必须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铲除掉白莲余孽,确保社稷安稳,是首要确保的事情,脱离这一根本,惹得天子盛怒的话,那他必吃不了兜着走。 骆思恭、许显纯、田尔耕他们的争斗,陈策、童仲揆、戚金他们都瞧出来了,毕竟他们也并非是傻子。 “如果说是这样的话,本帅觉得北直隶这边,就交由锦衣卫负责即可。” 陈策想了想,双眼微眯道:“在此期间,驻守京畿各处的三大营,进入到一级戒备状态,一旦锦衣卫需要驰援,及时向童帅和戚帅传递军情,到时可及时抽调兵马镇压。” “附议!” “附议!” 童仲揆、戚金当即表态道。 对锦衣卫内部的争斗,陈策他们没有任何兴趣,破坏社稷安稳的叛逆势力,必须要坚决的铲除掉。 许显纯听闻此言,眸中掠过一道精芒,陈策他们这般识趣,让他心里很是欢喜,毕竟北直隶这边,是他具体负责的。 如果能不通过三大营,仅靠麾下锦衣卫解决王好贤这帮逆贼,那他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必然能提升不少。 “骆指挥使,相应的案牍和情报,你们都留下来吧。” 陈策看向骆思恭他们,神情正色道:“接下来我们联合大军,要召开相应的军议,尽快明确相应部署,此外,将锦衣卫负责联络的人员名单,也留下来交给童帅、戚帅他们。” “好。” 骆思恭也不迟疑,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递到陈策手中,“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等就即刻离京,先行赶赴山东、河南等地,待联合大军明确各项部署后,通过这份名单,联系我等即可。” “嗯。” 陈策点头应道。 在大明文官群体的眼里,锦衣卫也好,京营也罢,就是一帮威胁统治的存在,不对他们进行制约的话,会破坏大明统治根基。 只是在朱由校看来,任何势力群体,都必须围绕在皇权之下,以严格的制度进行制衡,似文官群体所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第二百五十五章:绣春刀(1) 朝阳驱散了黑暗,让压抑的氛围荡平,紫禁城的矗立,所透露出的威严和安稳,代表着大明还乱不了。 “陈策他们,还是那般的沉稳啊。”朱由校倚靠在躺椅上,御览着联合大军所呈密奏,面露笑意道:“没有因面对的是白莲余孽,就有任何轻视或不屑,不错,看来这次京营磨砺算是成了。” “还是皇爷英明神武。” 一旁服侍的魏忠贤,笑着说道:“若是没有皇爷慧眼识珠,擢升这批将校进京营,恐京营想要改变,是不现实的。 而且锦衣卫这边,所做出的行动亦很及时,田尔耕、许显纯他们,亦是皇爷所简拔起来的。” “行啦,拍马屁的话,就别说了。” 朱由校将手中密奏,丢给魏忠贤,“存档司礼监,后续涉及白莲诸事,及时呈递到御前来。 嗯,难得休憩一段时间,走,陪朕去西苑转转,朕也学学那帮文官,想让天子都当昏君的感觉。” “皇爷,内阁那边,又呈递规谏奏疏了。”魏忠贤闻言,微微欠身道:“希望皇爷能理政……” “想叫朕理政?”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似笑非笑道:“那先让外朝有司衙署,那帮不干正事,只想着算计的人归政吧。 这次朕要不治治他们,就不知朕的手段多厉害。 把奏疏打回内阁去,告诉他们,朕累了,想学学皇祖父,内阁不是朝廷中枢吗?那朕这个皇帝,也统统让权。”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 针对诸党合流一事,妄图以倒袁可立展开攻势,来胁迫皇权的风潮,朱由校采取的态度很明确。 拖字诀! 不管朝中诸党官员,包括其他官员,都采取的是怎样的方式,想以此胁迫皇权,达到废除掉先前所定新政。 朱由校都不理会。 反正朝堂这边,就先这般僵持着,让诸党合流的组合拳,就像是打在空气上,叫他们感到无力。 待锦衣卫和三大营联手,在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掀起铲除白莲余孽的风潮,展现出京营的强悍实力。 顺带等围绕北直隶范畴,波及山东、河南等地的地震,跟着出现以后,朱由校的重拳就能砸下去。 到那个时候,诸党合流必将被朱由校粉碎,而且朱由校要整顿朝堂,敢这般算计大明天子,简直是找死! 紫禁城,还是那座紫禁城。 纵使朝堂怎样起风波,纵使地方怎样起变动,那依旧是那般矗立着,想要让紫禁城乱起来,除非是大明江山倾覆。 但朱由校怎会允许这等事情发生呢?! …… 通州城,某处宅院内。 “北直隶这边,所存的白莲余孽,通州是核心所在。” 许显纯穿着飞鱼服,要配绣春刀,似笑非笑的看着诸千户、百户,“针对定点清除的谋划,此前我们反复推演过,相应的突发状况都一一考虑到了。 这次展开逮捕行动,谁要是敢出现岔子,导致通州的余孽逃窜出一人,继而走漏了风声。 那本佥事定叫他全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王好贤这个家伙,警惕性很强,麾下聚着不少亡命徒,这次在通州分区域逮捕,力求一击必中。 等通州清除干净了,将叛逆分子全部押解进北镇抚司,随后赶赴各地,组织相应的暗桩进行逮捕。 尤其是运河沿岸的地域,要在各钞关安排好人手,避免有人传递消息,影响到山东和河南两地的行动。” “喏!” 堂内众锦衣卫千户、百户,当即抱拳应道。 和许显纯不一样,这些千户和百户所穿都是便服,秘密调进通州的锦衣卫,以各种身份伪装,和渗透进去的暗桩取得联系。 “去吧。” 许显纯抽出绣春刀,怒劈身旁八仙桌,冷冷道:“把妄图造反的叛逆分子,全都给本佥事逮捕了。” “喏!” 众人再度拜道,随后便朝正堂深处走去,朝洞开的暗道走去,众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热闹繁华的通州城,人头攒动着,自天津开海通商后,大明漕运算是迎来新生,相较于此前的漕船规模,现在可谓增加很多。 这也使得北上直隶的群体增多。 通州某处宅院。 “王忠,你说那徐鸿儒是什么意思?” 王好贤眉头紧锁,倚靠在官帽椅上,看向王忠说道:“凭什么他主导山东等地的起义,某必须待在直隶这边,摆明是把某当成傻子,帮他吸引注意。” “老爷,要小的说啊,索性脱离闻香教,再另起炉灶的好。” 王忠看了眼窗外,眼眸微微转动,随后对王好贤说道:“这徐鸿儒不是个好东西,野心很大,还很贪婪,关键是太独了,就算咱们响应他的号召,那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哪儿那么容易啊。” 王好贤丝毫没觉察到危险逼近,轻叹道:“他以为某心里不知道,在直隶这边安插不少心腹,就算是想另起炉灶,也要等除掉这些家伙,等……” “什么人!?” 本神情自若的王好贤,听到堂外所传声音,当即站起身来,眉头紧皱起来,一股心悸让王好贤觉得有事发生。 本响起的声音,安静下来。 整个宅院,就像是陷入鬼蜮之中,让王好贤顿感不妙,当即对王忠说道:“不好,肯定是出事了,走,进密道。” “喏!” 王忠当即抱拳应道,然低下脑袋的那一刻,眸中掠过一道寒芒,嘴角露出狞笑。 王好贤快步朝后堂跑去,打开暗格,一个密道出现在眼前,然下一秒,王好贤却愣住了。 却见从密道里,走出几名壮汉,为首的那位,手持绣春刀,面露狞笑的看向王好贤,“王香主,你这是想去哪儿呢?” “你们……”王好贤心惊不已,下意识想要抽刀,可一声抽刀声,在王好贤耳畔出现,带着寒芒的刀锋,架在他脖子上。 “王香主,对不住了。”王忠面路邪笑,对王好贤说道:“某已进锦衣卫,你就是投名状!!” 3sk. 第二百五十六章:绣春刀(2) 王好贤神情恍惚,眼睛被黑布蒙着,被锦衣卫架着,步履阑珊的在密道走着,他想要怒吼,想要挣扎,只是被锦衣卫灌了药,让他没任何力气去做。 惶恐。 惊惧。 这种超出他掌控的感受,让王好贤的内心胆怯了,他想不明白,自己对王忠那般信任,为何王忠却背叛自己。 王好贤想要质问王忠,为什么要这般做。 只是这辈子,他都问不了了。 王忠死了…… “走,即刻回去交差。” 百户丁忠弯腰走出密道口,看着眼前停放的马车,皱眉道:“张大,你回去盯着,告诉弟兄们,别遗漏什么了。” “喏。” 张大当即抱拳道。 此次在通州一带展开大规模秘密逮捕,任何一环都不能出现纰漏,白莲余孽跟别的势力不一样。 其宣讲的教义,极具蛊惑性。 通州毗邻漕运,若是走脱几名叛逆分子,让朝廷展开的清除行动,叫其他地域的白莲余孽知晓,那事情就大发了。 看着神情惶恐的王好贤,手持绣春刀的丁忠,露出一丝不屑,就这等酒囊饭袋,还想造朝廷的反,真真是可笑至极。 王好贤被推搡着踉跄登上马车,被束缚着的他动弹不得,马车外的熙攘热闹的声响,让王好贤心里恐怖极了。 锦衣卫出动了,为何通州城内却没受到任何影响。 面对这等未知的境遇,让王好贤的心里很杂乱,很多不好的想法,不受控制的涌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行驶的马车停下,丁忠从马车里下来,伸手抓住王好贤的脖子,便快步朝眼前的宅院走去。 马车里随行的几名锦衣卫,并没有跟随丁忠一起,反驾驶着马车离去,前去别的地方协助逮捕。 被丁忠控制着的王好贤,低着脑袋踉跄前行,心里所生恐惧更多。 “许佥事,贼首王好贤抓住了。”丁忠抓着王好贤的脖子,见许显纯稳坐在官帽椅上,微微欠身道:“所在区域内的白莲叛逆,皆被卑下所领队伍展开逮捕,策反的白莲叛逆王忠,已经伏诛。” “!!!” 王好贤心生惊意,挣扎着想站直身子,然丁忠的大手,力道很强,让他想挣扎起身都不行。 “带过来吧。” 许显纯拿着小锉刀,锉着指甲,瞅了眼王好贤,说道:“把黑布去了吧,本官倒是想要看看,这贼首长什么模样。” “喏!” 丁忠应了一声,伸手扯下那黑布,随后抓着王好贤就朝前走去,强光刺下,让王好贤眼睛有些睁不开,踉跄着跟丁忠前行。 将王好贤带到许显纯面前,丁忠手上发力,一把将王好贤摔在地上,青石板很硬,摔得王好贤浑身发疼。 站在许显纯身边的几名锦衣卫,眼神漠然的盯着王好贤,手持雁翎刀,好似王好贤有任何异动,就能立时将其乱刀砍死! “咳咳~” 王好贤咳嗽几声,忍着疼痛,挣扎着坐起身来,眯着眼睛,模糊间,看清楚眼前的这一行人。 “好好的,做什么不好呢?非要和朝廷作对。”许显纯面露邪笑,迎着王好贤的注视,言语不屑道:“你们难道真的以为,似闻香教这等叛逆势力,在民间做了什么,朝廷都不清楚吗?” 被许显纯这般一激,王好贤心底的恐惧没了,冷哼一声,盯着许显纯说道:“暴明统治无道,贪官横行,欺压百姓,盘剥百姓,似这样的朝廷要之何用,就算你们抓住老子,也是没用的。” “哦?” 许显纯并不气恼,缓缓站起身,拍拍所穿飞鱼服,笑道:“照你这般说,这闻香教内最厉害的,不是你,而是那徐鸿儒了?” “!!!” 王好贤脸色微变,难以置信的看向许显纯,透过许显纯所讲的这些,王好贤心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放心吧,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跟徐鸿儒,在锦衣卫的诏狱碰面了。” 许显纯缓步向前走着,俯瞰着王好贤,似笑非笑道:“在你的心里,是不是想着我锦衣卫逮捕了你,必然会走漏消息?” 忍着心里的惊疑,王好贤瞪眼说道:“我教中子弟遍布整个通州,在北直隶各处都有,只要我被抓的消息……” “哈哈,本官就喜欢你这副嘴脸。” 许显纯大笑起来,指着王好贤说道:“若是本官没记错的话,通州这边,有闻香教核心子弟7人,记名子弟82人,信奉闻香教的人倒是不少,还有几人,是本地的生员吧。 丁忠,本官没记错吧? 这几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记忆不好了,没有说漏什么吧。” 丁忠面露笑意,看了眼难以置信的王好贤,向许显纯抱拳一礼道:“回佥事,没错,就是这些。 不过这贼首养的美妾,所藏子嗣,您没说。” “!!!” 这一刻,王好贤彻底破防了。 他养着的美妾,藏着的子嗣,就连王忠都不知情,纵使是他想要去看,都是藏匿行踪去的。 锦衣卫连这等事情都知道,恐惧的王好贤瘫软在地上。 “本官就说嘛,遗忘了一些什么。” 看着惶恐的王好贤,许显纯一拍脑门,笑道:“也怪那两个男娃,投谁的胎不好,偏偏要投这等叛逆,可惜了。” “求求您,放过那两个孩子吧,他们什么都不知情啊。”王好贤连滚带爬,抱住许显纯的小腿,哀求道:“您想要小的做什么都行,只要您放过那两个孩子,小的……” 许显纯面露厌恶,踢开王好贤,被踢翻的王好贤,想挣扎着爬到许显纯身边,却被丁忠抬脚踩住脑袋,动弹不得。 “您高抬贵手啊。” 听着王好贤的哀求,许显纯提了提腰带,看向王好贤说道:“想要他们活命,也不是不成,把你们王家私藏的银子,包括徐鸿儒所藏银子,都在什么地方,如实的讲出来,你们闻香教可以啊,短短时间就发展那般多教中,家底不是一般的殷实,只要你肯说,那他们就能活,不然本官会叫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第二百五十七章:老奴要峥嵘 人活于世,就会存在这样、那样的弱点,没有人能脱离这一根本,不管身处怎样的层面,那都是一样的。 “这个许显纯,倒是会办差。” 朱由校站在西苑御台,看着手里的奏疏,淡笑道:“逮捕王好贤一行,还能给朕这样的惊喜,查出的赃银还真不少。” “还是皇爷英明神武。” 伴驾的魏忠贤,笑着说道:“错非当初皇爷下旨,让锦衣卫暗查白莲余孽,就算田尔耕、许显纯他们,在怎样有能力,也觉察不到这些。” “叫人去锦衣卫一趟。” 朱由校合上奏疏,指向魏忠贤说道:“告诉许显纯,朕要抓的白莲余孽,不要给朕把事情扩大。 要是敢叫朕知道,谁敢为了邀功,就肆意逮捕,肆意栽赃,那到时就休怪大明法纪无情了。”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心里一紧,忙作揖应道。 这个魏忠贤,看来跟田尔耕、许显纯的关系,亲近不少啊。 看了眼魏忠贤,拿着奏疏的朱由校,心里思索起来,不过对这种事情,朱由校也知是避免不了的。 厂卫不分家。 纵使现在魏忠贤所领东厂,跟田尔耕、许显纯所在锦衣卫,所侧重的领域不同,但也难免会有些交集。 都是天子身边的近臣,难免会生出些别的想法,对待这种事情,心里知道就好了,只要不威胁到皇权就行。 纵使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那又能怎样呢?23sk. 遇到一些棘手难办的事情时,不适合自己出面的时候,总是需要一些人,来帮自己分忧解决的。 “现在司礼监这边,收到的奏疏还很多吗?”朱由校拿着奏疏,轻拍着白玉护栏,对魏忠贤询问道。 “方从哲、叶向高这些人,一个个都在做些什么?朝中诸党的官员,私底下串联的厉害吗?” 从倒袁可立开始,朱由校就觉察到一种苗头,朝中的不少文官,受自己所推动的谋改,产生极强的不满和反对。 这次逮住机会了,所以一个个都前仆后继起来,像这种党争风气,不是一件事情,就能彻底打压下去的。 朱由校在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能将诸党打下来,解决掉多数问题,让一个较新的朝堂,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战战兢兢做事。 “还是很多。” 魏忠贤作揖行礼道:“内阁这边的态度,还是模棱两可,主要还是方从哲、叶向高他们的态度,对皇爷不再理政,还有朝野间的种种风波,有些不知该怎样做了。 倒是诸党私下串联的势头,现在却减缓了不少,内书堂这边,有些琢磨不透外朝这些大臣,为何会这般。”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朱由校摔打着手里的奏疏,似笑非笑道:“行啦,就先这样吧,将朕批阅的那些密奏,都拿到司礼监去着办。 特别是袁可立、熊廷弼二人,所呈递的密奏,相应的粮饷开支,先从内帑这边支出,别耽搁了,速办!”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道。 别看朱由校表面上不理政了,在乾清宫待的时间短了,没事来西苑这边,或者回坤宁宫那边,叫外朝的那帮大臣琢磨不透。 可有内廷这套班底,加之先前所委派的那些大臣,许多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想阻挠朱由校推动新政,那纯粹是痴心妄想的事情。 “老奴,你还是野心不死啊。” 看着眼前的太液池,朱由校眉头微蹙,囔囔道:“磨刀石的角色,你不好好当,非想当执刀人,真是欠揍啊。” 一旁的刘若愚,听到自家皇爷这般说,眉宇间露出些许疑惑,难道辽东那边,又出什么事端了? 想到这里,刘若愚心里生出些担忧。 现在朝堂上局势不定,地方上事情颇多,特别是锦衣卫和三大营联合,要铲除掉滋生的白莲余孽。 如果说这等境遇下,辽东那边再出什么事端,这对大明而言并非好事啊。 处在这等跌宕起伏的时代下,刘若愚根本就想象不到,现阶段的大明,处在怎样的风口浪尖下。 相隔京城千里之遥的辽东,现在表现得很是平静,并不像刘若愚所想的那般,生出什么风波。 天启元年辽左一战的大捷,给予辽地百姓极强的信心,先前那种谈奴色变的风气,得到不小的缓解。 特别是一批批建虏暗桩,被各地镇守的军队揪出,这对于一些跟建虏私下有往来的群体,也跟着被清除掉一批。 时下辽东这片黑土地上,所幸存着的暗通建虏群体,已然是很少很少的存在。 不过相较于辽地的平静,建虏所控制的疆域,却变得不那般平静了。 彼时的界藩城,汗王宫。 “汗阿玛,科尔沁草原诸部台吉,受邀过来的那批,除少数几部没来外,其他都安置妥当了。” 黄台吉跪倒在地上,向努尔哈赤禀道:“这次联合科尔沁草原各部,要征伐察哈尔、内喀尔喀等部,如果说动静闹得太大,只怕驻守辽左各处的明军,不会坐视我们八旗,和科尔沁等部……” “本汗就是要叫他们知晓此事。” 努尔哈赤眼神凌厉,看向黄台吉说道:“这次本汗不仅要征服内喀尔喀等部,打掉亲近大明的草原部族,还要趁势再攻略辽地。 那该死的熊廷弼,驻守在沈阳城,所做出那般多的调整,倘若任由他这般下去的话,以后大金想攻进辽东,就变得更难了。” 听着自家汗阿玛所讲,黄台吉眉头微蹙起来,的确,时下辽地的局势变化,对他们八旗是愈发不利了。 特别是范家为首的八大家,被明廷连根拔起以后,虽说那李永芳密赴河套蒙古诸部,想到大明境内再联络一批商贾,可是所取得的进展并不显著。 今岁隆冬降临,他们大金治下遭受雪灾,冻死了不少老弱妇孺,倘若被大明这般封锁下去,只需要几年时间,他们大金的国运就会衰败,到时别说攻打辽地了,八旗是否会分崩离析,都是不好说的事情。 第二百五十八章:伐明证道 大明所处的这片疆域,从来都不是安定的,特别是围绕九边北疆沿线,战事和冲突就没消失过。 随着努尔哈赤所领的八旗劲旅,逐步一统建州三卫,灭掉叶赫等部,这也使得辽东所临的疆域,出现很大的不同。 大明所面临的外敌,从不止一个女真,围绕辽东的诸蒙古各部,那同样有不少敌视大明的。 界藩城,汗王宫。 “奥巴,时下科尔沁草原的处境,本汗是清楚的。” 努尔哈赤稳坐在汗位上,看向奥巴说道:“想要打消察哈尔部对科尔沁的敌视,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叫察哈尔部那边,知晓科尔沁的强盛。 但是本汗也清楚,单靠你们科尔沁诸部,想震慑住察哈尔部,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那林丹巴图尔并非那般好对付的。” 奥巴会同其他诸部台吉,神情无不凝重起来,的确,依着当前科尔沁各部的实力,真想硬撼察哈尔部,并非是容易的事情。 特别是林丹巴图尔的身份,天然就占据着优势,可面对察哈尔部的威胁和盘剥,奥巴他们并不想真的臣服。 代善、莽古尔泰、阿敏、黄台吉等诸贝勒和大臣坐在各处,看着神情各异的科尔沁诸台吉,特别是奥巴,一个个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此次他们大金想联合科尔沁诸部,进攻内喀尔喀部,以此真正笼络科尔沁诸部,掠夺内喀尔喀部人口、战马、牛羊等,顺带着震慑察哈尔部,为后续攻打辽东做准备,是必须要成功的。 “覆育列国英明汗,不知您想怎样对方内喀尔喀部?” 奥巴神情严肃,向努尔哈赤微微侧首道:“当前科尔沁的安定,被察哈尔部的威胁下,根本就稳定不下来,如果长此以往的话,那科尔沁一带必起战乱。” “很简单。” 努尔哈赤面露笑意,看向奥巴说道:“我大金和你们科尔沁诸部,在界藩城会盟,待此事结束后,我大金愿出动八旗精锐,你科尔沁诸部抽调精骑,趁着察哈尔部忙着沐春之时,分两路向内喀尔喀部展开攻势。 只要能在最短的时间,征服内喀尔喀部,向察哈尔部表明态度,在我大金的庇佑下,科尔沁草原将远比战乱。” 大殿内陷入到安静中。 奥巴神情凝重起来,殿内所聚那帮台吉,相互间看了起来,努尔哈赤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这是想让他们科尔沁彻底臣服于大金,只不过相较于察哈尔部的征服不同,他们能保住相应的权势和财富。 看着奥巴一行的反应,努尔哈赤神情自若,想日后征伐辽东,只靠他们八旗是不行,必须笼络更多的群体,参与其中才行。 辽左一战的惨败,让努尔哈赤见识到明军的厉害,尤其是那辽东督师熊廷弼,深得天启小儿的倚重。 在处境对他们愈发不利的前提下,努尔哈赤不想只靠八旗的力量,再征伐辽东,所以拉拢科尔沁诸部,是很有必要的。 “覆育列国英明汗,会盟一事能否等征伐完内喀尔喀部,再言?”看了看诸台吉的神情,奥巴眉头微蹙,对努尔哈赤说道:“毕竟这并非是什么小事,何况此次我们前来界藩城,是受邀过来的。” 见奥巴这般态度,努尔哈赤岂会不知,奥巴所讲的潜在意思是什么,想让他们科尔沁诸部臣服,也要拿出相应的实力。 “可以!” 努尔哈赤收敛心神,看向奥巴说道:“那我等就暂且不提此事,先开宴吧,等明日就商榷征伐诸事。” 游牧民族也好。 游猎民族也罢。 本质上来讲,他们只崇尚强者,只臣服强者,往往他们之间的征战和征服,必然伴随着实力的展现。 辽左一战的惨败,在所难免的让大金在辽东一域,特别是诸蒙古各部之间,都了解到相应的讯息。 此次奥巴等科尔沁诸部贵族,之所以愿意受努尔哈赤的邀请,前来界藩城这边,除了有些忌惮大金之外,更多的却是被察哈尔部的威胁所逼。 如果他们科尔沁一带,没有遭受林丹巴图尔的威胁,那他们完全可以不理会,努尔哈赤的邀请。 大殿内的宴席在进行,不过努尔哈赤却借故暂离,而在自家汗阿玛的示意下,黄台吉也择机离去了。 “奥巴他们的态度,算是很明确了。” 见黄台吉过来,等候多时的努尔哈赤,皱眉说道:“想让科尔沁诸部臣服,就必须展现大金的实力。 考虑到当前辽地的局势,本汗打算叫你领八旗各部精骑,会同阿巴泰几人,在和奥巴他们商榷后,从界藩城出发,进攻内喀尔喀等部。”???.23sk. “汗阿玛,为何我们不能威迫奥巴他们?” 黄台吉眉头微蹙,看向努尔哈赤说道:“毕竟当前科尔沁诸部的处境,并不是特别的好,尤其是今岁的雪灾,让他们受损比较严重。” “愚蠢!” 努尔哈赤怒斥道:“本汗想要的是彻底臣服的科尔沁,而非是时常叛乱的科尔沁,现在大金没有精力,再去应对那般多的叛乱。 何况此次征服内喀尔喀诸部,更多的是想以此削减科尔沁诸部,并震慑林丹巴图尔这个家伙。 等到这些事情做好了,我们大金才能整军备武,集结科尔沁、内喀尔喀两部精骑,对辽左展开猛攻!” 相较于征服内喀尔喀诸部,努尔哈赤的内心深处,更想征服的还是辽东,毕竟和毗邻的草原相比,辽东所修筑的诸多城池,是努尔哈赤所看重的。 如果说能抢占这些城池,奴役辽地治下辽民,那八旗的底蕴无疑会增强很多,到时就算面对察哈尔等部的威胁,他们八旗也能游刃有余的对抗。 听到自家汗阿玛所讲,黄台吉渐渐揣摩到其中真谛,征服内喀尔喀不是目的,以此增强大金的底蕴才是根本。 黄台吉收敛心神,跪地行礼道:“请汗阿玛放心,此次迎战内喀尔喀诸部,儿臣一定会真正征服他们,不会叫汗阿玛失望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大明雄威 天启二年的大明,看似一团祥和与宁静,然藏在暗处的隐患和杀机,却像是沸腾的热水般,时刻向冲破那脆弱的阻碍。 文华殿,内阁所在。 凝重压抑的氛围,让人喘不过来气。 方从哲、叶向高、刘一燝、韩爌、顾秉谦、孙如游无不神情凝重,各自落座,就当前朝局所处之境,生出各异的想法。 从朝中诸党合流,以倒袁可立为势,以抨击弹劾其他政务为辅,让朝堂变得暗潮汹涌起来。 然而事态的发展和演变,却跟方从哲、叶向高他们所想,完全呈现不一样的态势,这种心理上的威压,让很多人都不知该如何去做。 “诸君难道没什么要说的吗?” 方从哲环视堂内众人,轻叹一声,皱眉说道:“陛下深居内廷已有十余日,期间不再理政,拒绝内阁、都察院、六部等有司求见。m.23sk. 现在内阁堆积的奏疏,有很多都迟迟没有得到批红,许多需要调拨的粮饷,仅靠国库所储恐难以周转。 如果长此以往的话,恐大明社稷必生动荡,为今之计,我等应尽快恢复秩序,让陛下理政才行啊。” 叶向高眉头紧锁,刘一燝、韩爌相视一眼,顾秉谦、孙如游露出凝重的神情,就当前所处境遇,是他们所从没遇到过的。 纵使是在万历朝,万历皇帝身居内廷,然朝中遇到相应政务,也是会召见有司大臣,进宫商榷解决办法。 可眼下宫里那位少年天子,干脆却全都撒手不管了,这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只是很多事情,却并不像方从哲他们,所看到的那般简单。 别看朱由校身居内廷,然涉及到一些重要政务,他都会密令相应大臣去办,一个很简单的现象。 内阁的孙承宗、何宗彦、丁绍轼三人,从朝中起了风波后,就没再待在文华殿了,而是到所分管的领域做事。 靠着内廷运转的那套班底,包括东厂、西厂、内厂在内,朱由校依旧能牢掌时局,叫大明文官群体无计可施! “元辅!诸位阁老!” 一名中书舍人匆匆走进公事房,看向叶向高他们,拱手作揖道:“枢密院诸大臣齐聚,进乾清门觐见天子。” 嗯? 方从哲、叶向高他们,无不是眉头紧皱,盯向那名中书舍人。 似这样的一种情况,在朝中出现动荡后,就从来没有出现,难道枢密院出什么大事了? 就当前朝中的局势,其实对方从哲、叶向高他们而言,不是想压制就能压制的。 虽说他们在各派地位很高,可人心这种东西,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就大明的政坛上,不管是哪个党派,都不是心往一处使,这也给了朱由校机会,待到合适机会下,能以雷霆之势碾压!! 相较于文华殿的凝重,彼时的乾清宫,却显得很是轻松。 王象乾、李邦华、王洽、洪承畴、袁崇焕、熊文灿、傅宗龙、陈新甲、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等枢密院诸大臣,齐聚在乾清宫殿前。 在朝中局势暗潮汹涌时,朱由校所挑选的枢密院大臣,都先后赴京履职,这也增强了枢密院的底蕴。 不过王象乾这些人,看着倚靠在躺椅上的天子,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外朝局势都那般激荡了,天子却表现得这般悠闲。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们不知该说些什么。 特别是他们枢密院,收到前线战场的战报,了解到一些战情后,对大明的少年天子,除了敬畏外再无其他。 “勇卫营和四卫营不错嘛。” 朱由校收起奏疏,露出一抹笑意,倚靠在躺椅上,看向王象乾他们,“奉旨离京巡边期间,还能跟进犯的蒙鞑硬战一场,没有堕掉大明的雄威,你们枢密院这边是怎样看的?” 天启二年正月,河套蒙古入侵延安、黄花峪等处,破关杀进大明境内,巡抚张之厚、总兵杜文焕惊惧,马祥麟所统勇卫营、四卫营闻战情率部驰援,遇河套蒙古各部力战得胜,后再战三场,皆胜! “启禀陛下。” 在众人的注视下,王象乾上前作揖道:“勇卫营、四卫营所立战功显著,当重赏,所立功勋明发上谕。 而巡抚张之厚、总兵杜文焕,遇蒙鞑侵掠未及时决断,按制当罢官严惩,榆林等处边镇当罚!” “着办吧。” 朱由校一甩奏疏,脸上笑意全无,冷冷道:“朝廷每年向九边调拨粮饷无算,却几乎年年遭蒙鞑、建虏进犯,朕不求他们能出边横扫各部,扼守长城防线,依托有利地势,都无法确保边镇安定,朕要他们何用!” 当初谴勇卫营和四卫营,让马祥麟统率各部,除了巡边查看各处边镇外,就是为应对这一战。 好在马祥麟他们,没有叫朱由校失望。 面对天子的决断,王象乾、李邦华、王洽他们,无不是生出各异想法,此事一旦明发出去,那对朝中的一些大臣,特别是内阁这边,就是不小的震慑。 “你们都是朕擢升的栋梁和肱股,在枢密院当差,并非是件轻松的事情。” 朱由校站起身来,看向王象乾他们,“看看现在的大明,朕在御极几年啊,就遭遇多少叛乱了。 若是不加以整顿,那不知还会有多少野心家,想从我大明身上撕咬下一块肉。 川地的镇压诸事,朕很满意。 秦良玉、秦邦屏他们,深入到贵地境内,追击奢崇明、安邦彦残部,后续还需粮草兵饷供应,叫内阁即刻解决,不然他们脑袋上的乌纱帽,算戴到头了。” “臣等遵旨。” 众人当即作揖道。 朱由校摆手道:“退下办事吧。” “臣等告退。” 众人再拜道。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朱由校露出一抹笑意,似先前诸党合流所造声势,在他眼里是那般可笑。 抓住兵权的他,岂会受群臣的胁迫。 “魏伴伴,着司礼监即刻解决,川地平叛大军所需粮饷和各项军需。”朱由校一甩袍袖,朝乾清宫缓步走去,“命内厂和西厂抽调人手,第一时间押解进川,命王承恩带队,敢出现差错,全部处决!”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应道。 第二百六十章:天下为棋局,世人如棋子 “要是大明各地,能像现在这般安定,该多好啊。” 朱由校负手而立,站在乾清宫殿外,看着繁繁星空,有感而发道:“没有战乱,没有灾害,没有腐败,没有弊政,那大明一定会很强盛吧。”m.23sk. 魏忠贤、刘若愚、王体乾、李永贞、方正化、曹化淳等内廷太监,静静的站在天子身后,听到天子有感而发,不免露出疑惑的神情,相互间看了一眼,谁都不知自家皇爷,为何突然讲出这样的话。 大明现在还不安定吗? “进殿议政吧。” 朱由校一甩袍袖,眼神坚定,看向魏忠贤他们,昂首朝殿内走去,正月已过,二月到来,大明的灾害该来了。 “说说陈策他们,在各地逮捕白莲余孽,进行的怎样的。”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神情严肃道。 在众太监的注视下,王体乾走上前,拱手作揖道:“启禀皇爷,截止到今日所收各处密报。 围绕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以徐鸿儒、王好贤为首,闻香教所辖诸贼首叛逆,皆被全部逮捕,并秘密押解进京。 此役锦衣卫所谴暗桩,起到重要作用,为三大营所抽调各部,精准逮捕各地贼首叛逆,提供不少有用的情报……” 三大营和锦衣卫的联合逮捕行动,在朝堂波涛汹涌之际,可谓惊心动魄的在大明北方多省展开。 幸好陈策这批统兵将领,都是值得信赖和倚重的英杰,使得过程虽很是惊险,然最终结果都是好的。 “数百众野心勃勃之辈,牵扯到众多地方官员、士绅、商贾等,蛊惑数十万的群体信奉白莲,这阵仗还真是不小啊。” 朱由校双眼微眯,眼神冷厉道:“白莲一直是国朝穷追猛打的,可自明初以来,不管镇压过多少次,最后都能死灰复燃。 问题想要解决,就必须从根上去做。 司礼监拟朕口谕,将所抓信奉白莲者,悉数看押起来,等到此事结束后,分批集中押解天津、登莱两地,用半年时间,将他们全部流放东番镇,着东番镇总兵官毛文龙,以他们为开垦主力,戴罪开发东番。” “奴婢遵旨。” 王体乾忙作揖应道。 “内厂和西厂,筹措的一批口粮、药材、医匠等,现在都落实了没有?”朱由校敲击着御案,开口道。 “启禀皇爷。” 方正化走上前,作揖道:“尊奉上谕,涉及上述之物和人,皆已明确下来,时下就聚集在通州码头。” “很好。” 朱由校点头道:“自明日起,方正化带队赶赴天津,刘若愚带队赶赴山东,曹化淳带队赶赴河南。 待赶到各地后,与各地联合大军分指取得联系,接受各处分指调遣,落实所下一应军令,如遇难断诸事,八百里加急传递进京。” “奴婢等遵旨。” 方正化、刘若愚、曹化淳忙上前作揖道。 对于这样一道旨意,其实在魏忠贤、王体乾这帮内廷太监心里,都感到非常疑惑和难以揣摩。 好端端的,为何自家皇爷要这般大费周章,耗费数十万两银子,筹措大批医匠,前去直隶、山东、河南等地。 难道是担心那帮被逮捕的白莲余孽,包括所谓的信徒,会聚在一起作法吗? 天启二年二月初,一场涉及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的大地震,会在很多人毫不知情下出现,恰恰是这场大灾害,间接导致徐鸿儒在山东起义,能以最短的时间,掀起声势浩大的造反势头,一度导致大明漕运停摆! 现在以徐鸿儒、王好贤为首的白莲叛逆,皆在朱由校的统筹调度下,被无一例外的悉数逮捕,可牵扯到灾情的诸事,朱由校却不能不解决。 如果不能第一时间解决,哪怕徐鸿儒他们被抓,一旦受地方官府的不作为,地方士绅、商贾等群体盘剥,亦将引起民乱,这绝非朱由校所想看到的。 “启禀皇爷,在外朝诸党合流期间,东厂这边查出不少事情,以东林党为首的官员,私底下串联严重,甚至不少都抨击皇爷所明诸多决断……” “此事继续暗查下去,不可走漏任何风声,所查明的情况,及时汇总到内书堂这边,每日呈递到御前。” “启禀皇爷,联合海贸一事,当前在天津选定区域,相应的安排和部署,都在按部就班的明确中……” “此事内廷有司跟进盯好,按月向御前呈递奏疏。” “启禀皇爷,西山研制出的几款新型火炮,现在第一批各式火炮,皆已铸造出来……” “司礼监这边,派人传朕的口谕,命三大营抽调一批人手,奉旨押运这批火炮,赶赴到秦皇岛,乘船渡海秘密赴辽,移交到熊廷弼麾下。” “启禀皇爷,枢密院大臣袁可立,所领辽东矿务局,在辽西取得不小的进展,然前期筹建各类工坊,开设矿区等事,需一笔总计120万两的……” “司礼监这边,拟定一份奏疏,呈到皇后那边,让皇后依内帑情况,尽快调拨到袁可立所处。” “启禀皇爷,东番镇总兵官毛文龙呈报,想扩编麾下水师规模,急缺船匠和筹建船厂的银子……” “内厂这边,尽快解决此事,不可延误,后续解决办法,要及时呈递到御前,朕要御览。” 乾清宫内,魏忠贤、刘若愚、王体乾、李永贞、方正化、曹化淳等内廷太监,纷纷就所负责的领域,向朱由校逐一禀明。 内廷这套班底要是能用好,那所起到的作用,远比外朝所带来的成效,要显著的太多太多。 朱由校很清楚,和大明文官群体斗争和博弈,仅靠他一人谋划做事,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大明的太监群体,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震慑,明明白白的划清楚红线,所为皇权起到的助力,是寻常人所难以想象的。 似外朝掀起的所谓胁迫,在朱由校的眼里简直像笑话一般,等到他所等待的契机到了,一场牵扯朝堂整顿的风暴,将真正掀起!!! 第二百六十一章:灾情遍地 兖州府,蜀山湖一带。 “敢有煽动动乱者,就地格杀!” “敢有对抗官军者,就地格杀!” “敢有聚众闹事者,就地格杀!” 在这处地势险峻所在,一座占地极大的行营,一队队披甲持枪的三大营精锐,神情冷峻的巡视各处。 作为山东境内,联合大军分指所在,这里驻扎着两万三大营精锐,看押着八万余众信奉白莲的逆民。 一座座构建完整的营寨,分门别类的关押着各类人群,妇孺、青壮、老弱等等。 彼时,在山东联合大军分指帅帐。 “从进入一级戒备期间,通过最高等级的巡察,发现78处漏洞。” 陈策眼神冷厉,看向帐内所聚众将,厉声道:“直娘贼的!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这要是敢跟外敌展开交战,任何一处漏洞,都会导致全军溃败!” 帐内所聚众将,无不是低着脑袋,露出羞愧的神情。23sk. “天子此前所下密诏,你们当成什么了?耳旁风吗!!!!” 陈策怒目圆睁道:“难道不在前线,我等奉诏离京,就不是在打仗吗?当初天子是怎样说的? 一个个全都忘了吗?!! 三大营只有两件事,打仗和准备打仗,拿着实发的兵饷,吃着皇粮,赢得天子的信赖和倚重,这就是你们该干的事情吗?!!!” 陈策心里愤怒至极。 当初他接受天子召见,赴任五军营左副将,就曾向天子保证过,定会叫五军营在他的统领下,迎来全新的改变。 可是在此次奉诏离京,在锦衣卫的配合下,逮捕一众白莲余孽时,就出现很多不该出现的问题。 尽管说这些问题,并没有造成实质性影响。 然身为一军主帅,陈策却深刻洞察到,如果这些问题不加以整顿,那日后三大营尊奉天子旨意,离京赶赴边疆迎战外敌,将付出怎样惨烈的代价。 军队要时刻紧绷一根弦,一旦这根弦松掉,那糜烂和堕落,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别管明初时期的军队,究竟是怎样强悍的存在,然缺少传承的军队,没有明确军官培养的军队,就是不可能长久的。 朱由校所做的事情,是以三大营、勇卫营、忠勇军、忠武军、雄威军、武烈军等诸多新军,来逐步孵化出属于大明的军队体系,叫大明拥有拖不垮打不烂的强军。 尽管很难,但必须完成。 不然大明的中兴和崛起,就纯粹是一个笑话。 “现在是二月初七,据陛下所传密诏,言明山东境内的地龙翻身,会在临期发生。” 陈策强压怒火,环视帐内众将校,眼神坚定道:“自即刻起,分指所驻行营,全员进入戒备状态。 陛下既然下此密诏,那就代表此事必然发生。 要是敢叫本帅见到,谁在尊奉天子密诏期间,出现任何懈怠,导致分指所驻行营,出现任何纰漏和暴动,凌迟!!!” “喏!!” 众将校轰然应诺道。 作为朱由校简拔起的一批军官队伍,对天子所下旨意,他们都会无条件服从,这并非是单纯的愚忠行为。 而是通过一次次现实的映射,使得陈策他们都逐步明白,天子对时局的洞察,对危险的嗅觉,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 最直观的一次体现,就是辽前出现建虏寇边。 陈策他们还在忠勇、忠武、武烈、雄威四军时,天子下诏命他们以剿促练,所展开的相应清除匪寇行动,让麾下各部将士,都得到相应的磨砺。 “唉~” 在众将离开帅帐后,坐在帅椅上的陈策轻叹一声,这些时日奉诏清除白莲余孽,让他浪费不少心神。 本以为能很圆满的完成此事,可期间发生的诸多小问题,包括看押逆民期间,所暴露出的诸多问题,尽管后续都得到妥善解决。 然陈策心里也很清楚,待奉诏归京之后,不仅是五军营这边,包括神枢营和神机营在内,都将进行更严厉的操练演武。 其实陈策、童仲揆、戚金这些将校的心里,都清楚他们效忠的天子,对他们所在的三大营寄予厚望。 以后的三大营,不仅要肩负起拱卫京畿的重担,还要在国朝遭遇外敌侵犯,甚至挑衅国朝威仪时,代表国朝去镇压这些叛逆之臣。 “陈帅,可是在担心近期会出现的灾情?”骆思恭一身飞鱼服,走进帅帐内,见愁容满面的陈策,说道。 “嗯。” 陈策言简意赅道。 “这几日,骆某一直在想此事。” 骆思恭撩袍坐下,看向陈策说道:“大明所辖直隶、山东、河南等地,真的会出现大规模的地龙翻身吗? 这在先前并无此等事情,毕竟我们押解这般多逆民,涉及的层面很多,是否应早些向天津、登莱两地转移?” 大规模逮捕白莲余孽一事,顺利落下帷幕,让骆思恭很想结束此事,至于所谓地龙翻身一事,他心里是不相信的。 毕竟这事儿没有依据啊。 尽管说此事是天子所言,但是骆思恭很想结束山东之行,尽快返回到京城去,好抢在许显纯、田尔耕前面,向天子邀功。 “不可能。” 陈策神情坚决道:“本帅接到的密诏,是山东联合大军各处,固守各处看押地,确保一众逆民不准逃窜,此外等灾情爆发后,第一时间抽调人手,维护漕运安定,如果骆指挥使想归京,可自行离去。” 骆思恭:“……” 面对油盐不进的陈策,这让骆思恭没话可说,他要真敢孤身赴京,只怕等待他的就是严惩了。 这也使得骆思恭没有兴趣,再和陈策继续谈下去,简单寒暄几句后,遂离开了帅帐。 天启二年二月初七日,时夜,兖州府、济南府、东昌府、济宁州等地,发生大规模地震,有声如雷,地裂泉涌,鸡犬鸣吠,墙屋倒塌,山东治下所辖运河段,多处出现缺口…… 此次发生的地震,震感强烈,甚至京城皆能感受到,一时间众说纷纭,受灾各地民心动荡。 第二百六十二章:步步紧逼(1) 这场在天启二年出现的大地震,如朱由校所想的那般,被朝中的不少文官,拿来当做攻击的由头。 封建王朝下的鬼神之说,是颇有市场和认可度的,特别是一些大的灾情,往往就会上升到天子无德或失德,朝有奸臣或权臣等层面,以上天降下警示为由,展开相应的政治攻势。 京城某处别院。 大地震爆发第二日。 “此次在我大明的治下,发生这等声势的地龙翻身,难道诸君就不觉得奇怪吗?” 刑部右侍郎邹元标,坐在官帽椅上,环视堂内所聚众人,神情正色道:“先前我等出于公心,想保大明社稷不受动乱,向天子呈递规谏奏疏,弹劾奏疏,可天子却闭塞言路,刚愎自用的拒绝理政,这分明是不把大明社稷放在心里啊。” “没错!” 袁应泰紧随其后道:“自天子御极登基以来,做出多少违背祖制之事?甚至不听忠良的劝谏,乾纲独断的去推动这些事宜。 想想过去多少忠良,因为秉承公心,想为社稷虑,而出言劝谏天子,却遭受不公待遇,不仅被罢黜官职,被革除功名,甚至还连累亲族流放东番镇。 寒心啊! 如果大明长此以往,那江山岂有安稳之说?尤其是那袁可立在辽西治下,擅自废除大明国制,推动所谓的撤卫设府,摆明就是想让辽东生乱。” “袁可立没那般大的胆子。” 房可壮神情冷厉道:“根源就出在这枢密院上,说到这枢密院,本官的心中就觉得可笑至极。 明明在我大明朝堂上,有兵部这等主管军政的中枢衙署,可天子却全凭个人意志和喜好,特设所谓总揽平叛事的枢密院。 当初本官就不止一次的讲过,枢密院如果不能规谏天子废除,那大明早晚就生出藩镇割据的威胁啊。 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天籁小说网 从辽东,到京畿,再到川地等处,多少桀骜不驯的武将被天子简拔,这摆明就是想叫大明社稷生乱啊。” 邹元标、袁应泰、房可壮他们,分层次的讲明心中所想,这使得堂内所聚其他东林党人,都纷纷变得义愤填膺起来。 “没错!天子乾纲独断,刚愎自用,闭塞言路,随心而动,于朝于民绝非好事,我等身为大明臣子,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天子,朝歧途上越走越远。” “肆意违背大明祖制,增设所谓的衙署,动摇我大明的国本,这些都是毁害大明社稷的根脉啊。” “这次大明治下出现地龙翻身,明显就是上天降下的警示,想以此让世人知晓,对世间出现的动乱,做出相应的警戒啊。” 邹元标稳坐在官帽椅上,看着眼前这些东林党同派官僚,一个个义愤填膺的说着,脸上没有其他反应,然心里却是高兴极了。 作为东林党德高望重之辈,位列刑部右侍郎,对叶向高、刘一燝、韩爌、刘宗周这些人,所提出的种种不同看法,其心里可谓鄙夷到极点。 而像杨涟这等被打上背叛标签的人,不止是邹元标这一派的人鄙夷,像东林党其他派的人也都鄙夷。 杨涟这位极具浪漫思想的人,想叫公平正义降临大明,在都察院任职后,被朱由校这位少年天子倚重后,算是逐步跟东林党隔绝了。 像这样的一种苗头,在黄河治河巡抚左光斗的身上,也渐渐的开始形成了,毕竟他们在合适的领域,做着合适的事情,就会得罪一大批官员,甚至是同党的一些同僚。 大明统御下的这片江山,有着无数的群体,有优秀的人才,自然就有人渣,凡事总是存在对立面的,这就是所处的位置,所占据的利益造成的。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 就算杀掉一批,要不了多久,就会涌出新的一批,根本就是杀不绝,斩不尽的,这就是一种特性。 存在即真理。 “诸位,请听本官一言。” 邹元标站起身来,神情正色,伸手打断道:“面对这样的情况,我等秉承公心,出于社稷安稳,必须要有所为! 面对这样的一种情况,想要平息民怨,安抚天下,上告苍天,天子必须要下罪己诏,以明心意啊。 像魏忠贤这等权阉奸逆,像袁可立这等幸臣奸臣,必须要全部罢免掉才行,不然大明将永无宁日啊。” “附议!” “附议!” 这些以邹元标马首是瞻的东林党人,一个个都情绪激动的站起身,纷纷握拳喊叫着,以表明他们的态度。 大明的皇权和臣权之争,向来都是呈多点针对的趋势,不是按住了这一头,就能让另一头老实。 大明文官群体,是一个很宽泛的定义,每个人的想法、政见、思想等都是不同的,这也造就复杂的意识形态。 此时此刻,在这处别院内,邹元标慷慨激昂的讲着,在京城其他地方,不少同为东林党的人,则在不同人的组织下,纷纷就地震一事发表看法。 东林党这一朋党的特性,每每遇到重大事情时,会暴露出核心不一,思想不一的明显短板。 “档头,您说这帮外朝的文官,究竟是怎样想的啊。” 李忠缩缩脑袋,一副菜贩打扮,对身旁陈闳说道:“时下这等特殊时期,竟这般罔顾咱大明法纪,私底下聚在一起,就不怕被查吗?” 陈闳冷哼一声,盯着眼前的别院,“这帮官老爷们怕啥,咱大明法纪是怎样定义的,不还是他们说的算吗? 可惜啊,一个个这般的飞扬跋扈,迟早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次被邹元标叫来的人,都把名字记下来了吧?” “都记下了,一个不漏。” 李忠面露笑意,嘴角微扬道:“等别院里潜伏的暗桩,将他们所讲的话,都逐一的登记下来,就能向上头交差了。 这些时日,咱们东厂还真是够忙的,不过给的公差银子,还是够多的。” “别他娘的嘚瑟。” 陈闳瞪眼道:“别把人给记错了,要是叫上头查出来,敢捏造事实的话,那都他娘的要处以极刑!” 第二百六十三章:步步紧逼(2) 朝堂上的政治斗争,在所难免的就会影响到民间,特别是在京畿一带,所产生的影响最大。 “建斗,出大事情了。” 张之象行色匆匆,冲进正堂内,伸手对卢象升说道:“现在财政学院那边,聚集着众多的读书人,和学院的那些读书人,都打起来了。” “怎会出现这等事情?” 拿着书籍的卢象升,惊诧的看向张之象,说道:“好端端的怎会打起来?为何没有见子忠,他在何处?” “快别提了。” 张之象皱眉道:“子忠不过是不屑一些读书人,抨击天子所明诸事,和一些人吵起来了,现在被围在学院里了……” “走,咱们现在就过去。” 卢象升站起身,放下手中书籍,皱眉道:“子忠性情过于急躁,如果期间出什么事情,必然会受到牵连的。” “好。” 张之象当即点头道。 他着急忙慌的跑回来,就是想让卢象升将陈志仁带回来,自赴京为参加科举,见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虽说卢象升出去很少,但通过张之象、陈志仁他们所见所闻,也是能知晓很多的。 这也使得卢象升,在张之象、陈志仁他们心里,是颇为敬佩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启朝春闱召开在即,赴京赶考的读书人,也在不断地增多,这也使得他们接触到种种,就会产生很多分歧和意见。 对于多数的读书人,对朱由校御极以来,所做出的很多事情。 其实是不认可的,毕竟这在他们奉行的理念看来,分明就是乾纲独断、违背祖制等行为。 而对少数的读书人,却颇为认可天子所为,他们这些人,虽说进修儒家思想,可对地方上的很多弊政,是颇为厌恶的。 天子所做诸事,明显就是想要扫除这些弊政,好还大明朗朗乾坤,这也让他们中的一些人,放弃参加科举,加入到财政学院、河政学院等新式学堂中。 “现在大明治下,出现这等地龙翻身,就是上天降下警示,好让大明能重回正朔,你们都是读书人的败类。” “从我大明开创以来,诸多事宜都是有定数的,可现在国朝之上,却出现那般多违背祖制之事,分明就是有奸臣扰乱朝纲。” “你们就是奸臣的帮凶,我大明有国子监,似所谓的财政学院,有什么资格,能获取对等国子监的地位。” 在大明财政学院正门外,聚集着数百众的读书人,他们情绪激动,他们义愤填膺,对站在正门内的学院士子,纷纷怒骂起来。 面对这样一种情况,财政学院的读书人,错非受院正所下命令,不准离开学院大门,早就冲出去,和这帮读书人理论一番了。 “直娘贼的,这帮读书人火气够大的啊。” 围观的人群边缘,没有穿亲军服的锦衣卫小旗官,双眼微眯道:“敢在京城地界上,闹出这等事情,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样写的,带头的那几位,都记下了吧?” “记下了。” 身边的锦衣卫校尉,点头说道:“那几个家伙,都和一些东林党官员,私底下有着不少往来。 头儿,咱们要不要冲上去,将他们控制起来……” “你是不是脑袋叫驴踢了?!” 那锦衣卫小旗官,瞪眼道:“你这时敢冲上去抓他们,那不到盏茶功夫,就等着老子去给你收尸吧。 现在咱锦衣卫的人,在京的拢共就那么一些,这么多人,你抓的过来吗? 知道为啥闹腾到现在,九门提督府的人,还没有过来驱逐逮捕吗?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吧。” “您是说……” 那锦衣卫校尉脸色微变,刚想讲出来时,却被自家小旗官瞪眼警告,那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的憋回去了。 朝堂上的事情,绝非他一小小的锦衣卫校尉,所能跟着瞎掺和的,他就是一名不见经传的存在。 “你们说,天子乾纲独断,闭塞言路,不听朝中忠良劝谏,那某倒是想要问问你们,在天子御极登基之初,面对建虏猖獗,背叛大明之举,当如何决断?” 在这些锦衣卫暗桩,盯着当前这等局势时,赶来的卢象升,听到诸多抨击朝政的言论后,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朝财政学院正门处挤去,和眼前读书人的声浪相比,卢象升的声音是那般渺小,但卢象升却依旧在怒吼质问着。 “你们说,天子特设枢密院,倚重武将,是违背大明祖制,恐让大明饱受藩镇割据之患,那你们可曾想过,建虏真要杀进我大明疆域内,又会给大明带来怎样的情况?” “你们说,天子宠信幸臣,导致大明朝纲混乱,那满朝文武之中,又有多少真的在其位谋其政者?” “你们说,天子特设财政学院、河政学院,是违背天下读书人意愿之事,那你们这些人就能代表天下读书人吗?” “你们说,天子无视朝中争斗,任由所谓奸臣陷害忠良,那何为奸臣?何为忠良?这些是谁能够定义的?” 卢象升的声音沙哑起来,然他身后却出现大批人,财政学院的读书人,一个个眼神坚定,迎着无数愤怒的目光,以沉默聆听卢象升所质问。 这等形势的改变,让不少围观的人群都小声议论起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像这等场面他们可很少遇到。 不过藏在这人群之中,不少揣着各自职责的人,见到这一幕后,无不是开始传递着相应的消息。???.23sk. 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和博弈,从来就没有停止这一说,所处的位置不同,所处的层面不同,那所看待问题的角度就会不同。 “去,将那名读书人的画像,画出来。” 隐秘人群中的锦衣卫小旗官,神情严肃的低声道:“将此人所讲的那些话,等回到衙署后,都原原本本的誊抄下来,一并递交到佥事那边去,此人说的话,真是他娘的提气啊。” “喏。” 那锦衣卫校尉当即应道,随后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第二百六十四章: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这时间最可怕的就是人心,最看不透的也是人心,小到个人,再到宗族,再到阶层,再到集体,再到国朝,每一层都充斥着各种论调,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怕并没有人能说准。 朱由校眼里的对,就是避免大明江山倾覆,打破固化的既得利益,让大明开创大航海浪潮,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肚子…… 想做的事情多了,就会形成群起反应,就像此次掀起的风潮,让朱由校深刻感受到,大明内部盘根错节的复杂性!! 乾清宫。 魏忠贤、王体乾等内廷太监,刘文炳、陈光裕等京卫都督府勋戚,李若琏等御前侍卫,无不是恭敬的侯在殿外。 受大地震的影响,不管朝野间掀起怎样的风潮,然魏忠贤这批人,无不是心中敬畏大明天子。 乾清宫正殿内,朱由校着天子衮服,稳坐在龙椅上,盯着殿内所摆各类奏疏和案牍,那双冷峻的眼眸,闪烁着难掩的杀意。 既然都这般不识趣,那就准备承受怒火吧! “魏忠贤。” 朱由校的声音,从殿内传出,让着大红蟒袍的魏忠贤,忙低首走进殿内,当即行跪拜之礼。 “召内阁、枢密院诸臣,进宫觐见!” “奴婢遵旨。” 忍耐了这般久,就为这一刻,朱由校要趁大地震之威,让那些暗藏祸心,行魑魅魍魉之举者,悉数都揪出来。 紫禁城的气氛,随着朱由校的旨意,而变得凝重起来,一股说不出的威压,盘踞在紫禁城每处角落。 这座代表皇权至上的围城,终究是震慑天下的存在。 方从哲、叶向高、刘一燝、韩爌、孙承宗、何宗彦、顾秉谦、丁绍轼、孙如游等内阁大臣。 王象乾、李邦华、王洽、洪承畴、熊文灿、傅宗龙、陈新甲、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袁崇焕等枢密院大臣。 从文华殿和武英殿出发,在一帮内廷宦官的引领下,浩浩荡荡的朝着乾清宫而去,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此次进宫觐见,究竟代表着什么。 时下朝野间的风波,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纵使是方从哲、叶向高这帮内阁大臣,都没想到事态这般严峻。 诸党合流,坑害的就是大明!!! 乾清宫正殿内。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看着走进殿内的群臣,盯着每个人的反应,那一摞摞摆放的奏疏和案牍,让很多人的脸色微变。 “臣等拜见陛下!” 怀揣着种种的想法,进殿的群臣无不行跪拜之礼。 “在朕御极登基时,朕就明白一个道理。”看着跪在地上的群臣,朱由校好似追忆一般,神情自若道:“朕这位大明皇帝,不管做任何事情,总是会让一些人,生出反对和质疑的想法,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正殿之内,除了朱由校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声音。 “内阁,按理来说应是佐天子之中枢,然在过去这些年,内阁中的一些人,叫朕心里很不高兴。” 朱由校站起身来,踩着丹陛,缓步朝群臣走去,眼神冷厉道:“方从哲,朕想问问你这个内阁首辅,究竟是怎么当的? 吃的是谁给的皇粮? 拿的是谁给的俸禄? 不说过往怎样,就说此次波及直隶、山东、河南三地的地龙翻身,内阁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臣等召集有司衙署,商榷赈灾诸事。” 方从哲忍着惊疑,身上生出冷汗,拱手作揖道:“时下相应的赈灾章程,皆已初步拟定好了……” “哈哈,真不愧是朕的好内阁大臣啊。” 朱由校抚掌大笑道:“从地龙翻身出现,截止到现在过去10日了,内阁也只是初步拟定了章程。 好啊! 真是太好了! 要是靠你们这等效率,那不必朝廷出面赈灾了,就等着三省的灾民,在沉默中彻底推翻大明吧!” 天子不加遮掩的怒斥,让方从哲低下脑袋,这一刻他怕了,尽管内阁出面,想聚拢有司大臣,商榷相应的赈灾事宜,但人一多了,那意见就多了,随之就会产生分歧。 “这些,是奉诏离京的三大营,在直隶、山东、河南三地,向御前呈递的密奏,懒政怠政,贪赃枉法,徇私舞弊,逼良为娼,兼并土地等诸不法事。” “这些,是内廷有司衙署,在各地协助联合大军收容受灾百姓,所阐明的当下各地所遇情况。” “这些,是锦衣卫先前呈报,我大明三省境内,发现的白莲余孽,迷惑地方百姓,意图谋反的奏疏。” “这些,是三大营奉诏离京,赶赴大明三省境内,联合逮捕白莲余孽,将一应逆贼叛逆逮捕的奏疏。” “这些,是马祥麟所统勇卫营、四卫营,奉诏巡视九边,所发现的各镇吃空饷喝兵血,贪赃枉法的奏疏。” “这些,是袁可立奉诏撤卫设府期间,查出辽西境内,暗通建虏,背叛大明,行走私火器之铁证。” 一摞摞的奏疏,被朱由校怒摔在方从哲他们面前,这一刻,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震撼起来。 天子所讲的这些情况,不管是内阁,还是枢密院,皆是完全不知情的。 这一刻,王象乾这帮枢密院大臣,骤然间明白过来,天子深居内廷,不再处理朝政,坐看朝中局势变动,是故意为之。 这一刻,孙承宗、何宗彦、丁绍轼的心里,没由的悬着的心,却落了下来,他们所担忧的乱局,自始至终都掌握在天子手中。 这一刻,方从哲、叶向高、孙如游这些内阁大臣,一个个的心神都变得恍惚起来,天子究竟有多少事情,是他们所完全不知情的。 “至于这些,则是朝中一些别有用心之辈,私底下串联,意图借所谓袁可立违背祖制,颠覆江山社稷之论。” 朱由校面露倨傲,俯瞰着方从哲他们,言语冰冷的说道:“实则是胁迫皇权,要挟朕,好叫朕废除先前所做诸事,向天下颁罪己诏,以取得他们所谓种种谋算的奏疏和案牍,这是想人人都当皇帝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官场地震(1) 乾清宫正殿内,回荡着朱由校的声音,殿内所聚群臣,无不是低下脑袋,心生惊意的跪在地上。 倘若朱由校方才所说的那些事情,是直指近期朝堂无序、地方混乱的事实情况,哪怕这些所讲的事情,内阁和枢密院都不知情,但却清清楚楚的摆在他们面前。 对大明天子而言,其是不会罗织所谓的虚假之事,以此质问朝中大臣的,整个大明江山都是天子的,朱由校为何要罗织这些? 懒政怠政、贪赃枉法、徇私舞弊、土地兼并、白莲造反、边镇糜烂、背叛大明…… 这里随随便便拎出来一项,不管是涉及到了谁,都将会付出沉重的代价,大明的国法不是摆设! 那么朱由校最后所说的这番话,就是给近期朝野的混乱定性,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胁迫天子,妄图架空天子,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一层次的拔高,必然伴随着朝堂的震动,这是方从哲、叶向高他们,所绝不愿意看到的。 当初形成的诸党合流,其实就是想通过一些事情发难,以表达心中的不满,好叫天子能做出让步。 但是朱由校的冷处理,使得风向在进行倾斜,期间就有朱由校的有意为之,这也使得事态的演变和倾斜,渐渐超出一些人的预想。 “一类再正常不过的灾情,波及到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就能上升到天降警示的高度。” 朱由校眼神冷厉,看向殿内群臣,铿锵有力道:“想以此来胁迫朕,向天下颁罪己诏,以打击国朝的威仪,打击朕的意志,未免有些太可笑了吧。 谁能代表天? 是朕!!???.23sk. 是民心! 而非某些揣着明白装糊涂,以此达到不可告人目的的败类,真以为朕深居内廷,不上朝理政,就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了?” 等待了这般久。 布局了这般久。 朱由校就是等着这一刻,他要打掉那帮空谈误国的诸派官员,将他们从仙境打进地狱,叫他们不得翻身! 朱由校神情冷然,看向孙承宗说道:“孙承宗,朕先前特设内政部,着命设立赈灾公署,为何此次出现这等灾情,却没见内政部有所行动?” “启禀陛下,臣有罪。” 孙承宗作揖行礼道:“在三省发生地龙翻身后,臣所领内政部,是要牢守所辖职权,以尽快赈灾。 然在内阁、户部、户科等有司衙署,甚至其他有司衙署,都引起诸多反对,说是此等要事,必须进行廷议决断。” 方从哲身上冒出冷汗。 先前孙承宗要行使内政部职权,遭到不少言官御史的反对,甚至孙承宗多次在内阁中提出,救灾救急之言,但他方从哲却没出言支持,只是沉默的看着。 沉默就代表着反对。 “真是好啊,这一廷议不要紧,就直接耽搁这般久。” 朱由校抚掌大笑道:“反正地方出现灾情,就算是死的人再多,跟庙堂上的衮衮诸公,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多死一些,也没有什么嘛,大明最多的就是人了。 你们不在意,朕在意! 这些都是朕的子民,是大明统治的根本。 救灾救急的道理,当了大明的官以后,全都忘到狗肚子里了? 错非朕当初为铲除白莲余孽,向直隶、河南、山东三地,谴派十数万众京营健儿,恐现在地方上早就失控了。 错非朕从内帑调拨赈灾所需粮饷,聚拢药材、医匠,着命内廷有司太监,带队赶赴灾区协助联合大军赈灾,那不知要死多少人。” 殿内所聚群臣无不神情复杂,面对天子强压的怒意,不少人心里都明白,此次天子召见他们,绝非那般简单就能过去的。 “鉴于朕所知晓的灾情事态,为尽快解决直隶、山东、河南三地,因地龙翻身而生出的灾情,朕决意在三省增设地方赈灾行署,归地方巡抚和赈灾公署的联合管辖。” 朱由校神情倨傲,朗声道:“以后凡是牵扯地方灾情,直接归地方赈灾行署管辖,分灾情程度向朝廷呈递奏疏。 赈灾公署这边,抽调相应的人手,即刻赶赴三省主持赈灾事宜,力保受灾的百姓,能尽快从灾难中恢复秩序。” “臣遵旨。” 孙承宗当即作揖道。 先前决定特设内政部,下辖赈灾公署时,朱由校就想到外朝有司官员,定会想尽办法去掣肘和阻挠。 因为赈灾事宜是肥差,所拨的赈灾粮饷,都是以‘百万两’为基准来拨,谁能捞到赈灾差事,那吃的是油光满面。 大明吏治崩坏到何等程度,朱由校心里太清楚了。 而今后的十余载,二十余载,甚至更久的时间,大明治下各地都会出现灾情。 似这等贪官眼里的肥差,朱由校必然要形成一个独立体系,以确保赈灾能行之有效的推进,确保贪腐不会不受控制。 “此次直隶、河南、山东三地,出现这等规模的灾情,由此可见,上天都不满地方上的种种。” 朱由校继续说道:“朕决意罢黜三省所有巡抚,废除顺天巡抚、保定巡抚,于北直隶独设巡抚。 擢天津知府孙传庭,出任直隶巡抚,兼领直隶赈灾行署职。 擢顺天府尹陈奇瑜,出任山东巡抚,兼领山东赈灾行署职。 调枢密大臣李邦华,出任河南巡抚,兼领河南赈灾行署职。 调枢密大臣王洽,出任山西巡抚,预筹山西赈灾行署诸事。 待此次召对结束后,即刻奉旨赶赴各地任职,尽快稳定地方秩序,将灾情影响给朕降到最低。” “!!!” 朱由校这套组合拳打出,让方从哲、叶向高这帮人都心惊不已,这哪里是上天不满啊,这分明就是天子不满啊。 倘若这些调令形成效应。 那么北方诸省的封疆大吏,全都换成天子信赖的大臣,从最初的辽东督师,到陕西、陕西巡抚,再到眼下的直隶、山东、河南、山西巡抚,那日后对接朝廷的地方最高级别的官员,将绝对尊奉天子所下旨意,这影响力实在太强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官场地震(2) “陛下,一次罢免和更替这般多地方巡抚,不仅会在朝堂引起风波,亦会在地方引起震动。” 孙如游眉头紧皱,拱手作揖道:“现在三省的灾情严重,纵使陛下想要赈灾,也绝不可轻换……” “现在知道三省灾情严重了,早干什么去了?!” 朱由校眼神冷厉,冷哼道:“你这个内阁群辅,去醉轩别院享乐时,可有想过地方灾民的死活? 去天香阁赴宴时,可有想过地方灾民还饿着肚子? 去亓诗教府邸时,可有想过朝堂混乱的后果? 这就是朕的好大臣,内阁的好群辅啊,拿着朕给的俸禄,吃着大明的皇粮,干的是什么腌臜事!” 孙如游面如死灰。 他怎样都没有想到,自己小心翼翼所做诸事,竟被天子知晓的这般清楚,这让孙如游身如筛糠。 同样惊疑的还有方从哲、叶向高、顾秉谦他们。 “方从哲!你这个内阁首辅,是怎样当的!” 朱由校朝方从哲走去,眼神如刀,掷地有声道:“朕把内阁交给你,就是来给朕添堵的吗? 朕不止一次给过你机会,给过内阁机会,叫朝堂的那帮家伙,一个个别那般过分,可谁听了?! 没有! 不要觉得朕是少年天子,尔等就能为所欲为,觉得朕什么都不懂,面对群臣的反对,就会胆怯!” “臣…” 方从哲额头满是汗珠,双手颤抖的作揖行礼,想要讲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怎样都讲不出。 当大明的庙堂之上,充斥着党争不休和权谋算计,那只会叫大明的主旋律,拖拽到内耗的旋涡中。 朱由校的这套组合拳,除了要瞄准地方,更替掉北方诸省最高级别的官员,还要在朝清除掉一批大臣。 上下摆烂的大明,是无法承载起朱由校的谋划。 现阶段想彻底更换一圈地方高官,是不现实的事情,朱由校遴选的那批帝党骨干,多数是没资历出任此等要职的。 但是想更替掉北方诸省的地方高官,还是绰绰有余的。 围绕中兴和崛起这一核心,先让北方诸省改变,比一上来就谋划全国要靠谱的多。 王象乾、李邦华、王洽、洪承畴、熊文灿、傅宗龙这帮枢密院大臣,此时此刻,无比清晰的感受到,天子整顿朝堂的决心和意志。 此前朝野间所生混乱,让王象乾他们都很担心,朝纲秩序会乱掉,可现在面对此等境遇,那都消失不见了。 “这一届的内阁,太让朕失望了,那般多腌臜事,不想着为朕分忧,为朕解决,却多在暗中推波助澜。” 朱由校环视殿内群臣,似笑非笑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内阁首辅方从哲,内阁次辅叶向高,内阁群辅孙如游、顾秉谦悉数罢黜,夺所敕一切恩赏。 孙如游、顾秉谦废除功名,等廉政院传召受审,都察院所推行的吏治新规,从来都不是什么摆设。 既然有些人总是抱有侥幸,觉得法不责众,那就看看大明的法纪,究竟是不是摆设了。” “!!!” 方从哲、叶向高、孙如游、顾秉谦几人,无不面露震惊,难以置信的看向天子,不敢相信这一切。 这就把他们罢免了? “陛下不可啊。” 韩爌情绪激动,作揖规谏道:“内阁罢免众大臣,还牵扯到首辅、次辅,这一旦在朝中……” “够了!!” 朱由校眼神冷厉,看向韩爌说道:“朝堂的有司大臣,朕也要罢免一批,既然在其位不谋其政,那留之何用! 韩爌,朕不罢免你,是因为你还算有公心,没在一些家伙的怂恿下,去做扰乱朝纲之事。” 清除一批朝堂大臣,不是一棍子全打死,那是无能的表现,朱由校岂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要通过这次的清除行动,用确凿证据,把那批只想斗争、只想升官、只想维护利益的家伙,都给办成铁案。 像孙如游、亓诗教这些大臣,一个个只想着自己那点算计,就没必要轻饶了,抄家是其一,流放东番镇是其二! 从万历一朝逐步形成的党争风气,朱由校这一次要狠狠打击,他要让大明的文官群体,谈及党争就色变! “鉴于当前复杂局势,内阁需要稳定朝纲,故特事特办,此次不再召开廷议,来会推内阁首辅、次辅等。” 朱由校一甩袍袖,朗声道:“擢孙承宗出任内阁首辅,擢丁绍轼出任内阁次辅,增补徐光启、李汝华、朱国祚、朱延禧入阁。 一应官身和敕赏等,待此次朝局稳定、地方灾情平稳后,再着定夺,现在都退下吧,负责好内阁和枢密院职权。” “臣等遵旨。” 带着种种惊疑和震惊,以孙承宗为首的内阁大臣,以王象乾为首的枢密院大臣,纷纷作揖行礼道。 反倒是方从哲、叶向高、孙如游、顾秉谦几人,就像是木偶一般,静静的跪在地上,不敢相信这一切。 尽管方从哲和叶向高心里,先前不止一次想过要上疏请辞,毕竟所在浙党和东林党,内部矛盾太多,叫他们感到心力憔悴。 但主动上疏请辞,跟被天子罢黜,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朱由校负手而立,站在这正殿内,看着群臣离去的背影,脸上看不出喜悲,频繁更替阁臣,他不会去做。 这一次更替阁臣,是为将党争风气打下去,清除掉一批涉及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宣党、昆党等在其位不谋其政者,他们在诸派之中有德高望重之辈,有初现峥嵘之辈,至于诸派中务实的官员,朱由校一个都没动。 在孙承宗他们离开后,魏忠贤、王体乾、李永贞等内廷太监,都低首走进殿内,行跪拜之礼。 看着魏忠贤他们,朱由校开口道:“朕所拟的那些中旨,着司礼监谴派人手,御前侍卫随行,向都察院、廉政院、九门提督府、锦衣卫等有司衙署传旨,命他们将祸乱朝纲,扰乱京畿的魑魅魍魉,全都给朕弹劾、逮捕,一个都不能放过!” “奴婢等遵旨。” 魏忠贤、王体乾、李永贞当即作揖道。 第二百六十七章:大帝之威(1) 万里江山万里尘,一朝天子一朝臣。 作为王朝的主宰,每位克继大统的天子,所奉行的政治主张,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么在御驾之初,或许为稳定朝纲,稳定秩序,而暂时重用前朝老臣。 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新旧思潮开始碰撞,朝堂大换血就会悄然开始。 无关其他,唯理念不同尔! 朱由校用的时间算短了,只一年多的时间,就开始大换血了,这远比无缘无故罢黜,所要带来的震慑强太多了。 武英殿,枢密院。 从乾清宫离开,诸枢密院大臣齐聚一堂。 现阶段的枢密院,除了王象乾这位枢密使外,枢密大学士尚有袁可立外,只剩下军机大臣、参赞大臣、参赞等,李邦华和王洽被天子调离枢密院,前去地方出任巡抚。 “鉴于当前的形势,考虑到京畿安稳。” 王象乾努力稳定心神,看向洪承畴、熊文灿一行,神情正色道:“枢密院应向拱卫京畿的三大营,下达一份公函。 让五军营、神机营、神枢营进入戒备,严防京畿出现混乱。 与此同时要向通州、宣府镇、昌平、密云、顺义、蓟州镇等处,八百里加急,传达枢密院公函,无天子旨意不得擅动,严守各地要冲,诸君觉得如何?” “附议!” “附议!” 洪承畴、熊文灿、傅宗龙、陈新甲、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袁崇焕等纷纷开口附议道。 就现阶段这等局势,如果不下达相应的公函,叫一些别有用心之辈利用,在暗地里煽动舆情,那必生民乱或暴动。 对枢密院而言,他们总揽平叛诸事,为避免这等情况出现,王象乾提前预防此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23sk. 何况在乾清宫正殿,天子所讲的那些话,所表明的态度和意志,必然是要在京掀起风波的。 沉浮宦海数十载,王象乾比谁都清楚,越是在这等时候,就越是要谨慎行事,不然国朝是要出大问题的。 在王象乾、洪承畴他们,开始忙着拟定公函,同时向御前拟定奏疏之际,围绕朝堂和京畿的清除行动,也紧锣密鼓的推行中了。 九门提督府。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朝有奸逆,妄图胁迫皇权,威逼于朕,特著九门提督府所辖诸军,逮捕锦衣卫、东厂所定诸奸逆,钦哉!” “臣…赵率教,奉诏!” 李永贞收好所捧中旨,走到赵率教跟前,行跪拜之礼的赵率教,忙伸出双手,捧着眼前的中旨。 “赵提督,陛下说了。” 李永贞神情严肃,看向赵率教说道:“此次九门提督府,要逮捕的奸逆中,有一批被蛊惑的读书人。 对待这些人要严惩,要游街示众。 进修圣贤之道,张口子曰,闭口仁义,却连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纯粹就是将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这批读书人被逮捕后,要防止他们自裁,在京城游街三日,然后全部集中起来,转移到天津,流放东番镇!!!” “臣遵旨。” 赵率教忙作揖应道。 对近期朝堂的变动,京畿的改变,赵率教这位九门提督,心中要比谁都清楚,特别是一些聚众闹事的。 九门提督府这边,之所以一直没有出动,纯粹是奉天子密诏,不准去逮捕或驱逐这些闹事者。 朱由校心里比谁都要清楚,要想使人灭亡,必先让人疯狂! 大明的读书人之中,不乏一些败类,似这样的存在,要是不提前将他们揪出来,那日后必然毁坏大明根基。 意识形态领域的掌控,必然是一个阶段,有着一个阶段的任务,且绝对不能有任何的放松,否则就会出现开倒车的行为。 朱由校比谁都要清楚,他这位大明天子,要在大明做怎样的事情,所以对待某些潜在的敌人,就要提前痛下狠手,将他们彻底打破!! 随着一道中旨的明确下发,本平静的九门提督府衙署,算是进入忙碌戒备的状态,一场针对京城内外城诸坊的清除行动,就在积蓄着能量。 和九门提督府的情况一致的,还有锦衣卫衙署。 “许佥事,陛下的态度很明确,此次锦衣卫奉诏行事,要将外朝那批低阶官员,无一所漏的全部逮捕。” 魏忠贤神情平静,看向恭敬而立的许显纯,伸手道:“既然要做,那就把事情做好,要将声威立起来。 锦衣卫,不是所谓攀附权贵的狗腿子。 天启朝的锦衣卫,要成为天子的刀,国朝的盾,将一切妄图胁迫皇权,颠覆社稷的魑魅魍魉全都铲除干净!” “臣遵旨。” 许显纯当即拱手作揖道。 先前的诸党合流,算是触碰到朱由校的逆鳞,原本朱由校没想这般早撕破脸,以制衡诸党,逐步推动大明的谋改革新。 可是有些事情,并非是他这位大明天子,想要干什么,就能沿着该方向前行的,总是有一批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尊奉大义,就能群起而攻之。 对大明皇帝而言,胁迫皇权,威逼天子,一旦出现这样的苗头,就必须要予以坚决的打击和镇压!! 倘若在这件事情上,敢有任何的让步,那等待大明天子的,就会是无休止的让步,甚至威胁到自身安全。 “陛下说了,不希望事情扩大,只抓该抓的人。”见许显纯流露出的兴奋,魏忠贤神情自若,撩了撩袍袖说道:“要是谁想为了仕途,为了私利,将不该抓的人,也都给抓了,哪怕是一个,锦衣卫就没必要存在了。” “臣遵旨。” 许显纯心里一颤,忙行跪拜之礼,朝紫禁城方向拱手作揖道。 这一刻许显纯的心里,从先前的亢奋变成了恐惧,魏忠贤没说这些话时,他的确存有这等心思,想趁此机会,将一些诟病锦衣卫的大臣,也捎带着逮捕进诏狱,可魏忠贤此言一出,让许显纯再无此等想法。 锦衣卫没有存在的必要,那就代表着整个锦衣卫上下,都将会被清除掉,这是何等的自信,才能讲出这等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