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 第一章 惊魂(上) “你还好吗,田鼠?” 早上一进办公室就听到电话铃响,随意的拿起话筒,里边赫然出现了这样的声音,时隔5年,说实话“田鼠”这名字吓了我一跳,让我浑身发紧。我本能的扫遍了办公室的每个角落,才确定并没有人在这里。 我没有做声,迅速看了一眼电话显示,什么也没有,脑子里开始搜索这个声音,电话的那头也沉默了,听的出他在等我回话,透过窗帘的缝隙我观察了一下楼下和马路对面,没有可疑的人。 难道是他,还活着?这个念头让我后背一阵发凉。 “你害怕了?”,声音又响起来,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听着很古怪,却不象用了变声器,从说话的口气,我得承认,有点象他。 “为什么?……我非死不可吗?” “……” “你不准备给我解释?恩?就那样对我?”,从他淡淡的口气里我真切的听到了仇恨,我有点相信真的是他了,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当时追捕他们的情形,千人大搜捕,地方的警察全部出动了,光是武警就有200多人 “不说话?不想说?不敢说?”他一连用了三个问话,我还是决定保持沉默,一言不发,过了一会,电话那边轻轻叹了口气。 “……嘿嘿……” 是他,韩越!这个笑我太熟悉了,笑声里带着冷漠和捉摸不透,人的声音可以变,但是语气尤其是带着人个性的语气很难改。“怎么可能!”,我在心里这样说,当年的情形闪电一样出现在我脑海里,他们最后是被围堵在一个靠近边境的小屋里,已经根本没有逃掉的可能,地方上当时动用了全部家当,接到的命令也非常明确,不能活捉就击毙,地方的作风我是清楚的,有了这个命令根本就没人再想活捉的事。 可终于还是让他涮了一把! “有没有发现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你,有没有?没有吗?你应该感觉的到啊,那么多年你吃干饭的?今后要经常看看身后……我来了”,我站起身,放下电话快步走到窗前卷起百叶,映入眼帘的是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行人,我仔细的搜索着,没有发现他的身影,一切都跟平时一样没有任何异常,明媚的阳光舒缓了一下我的神经,他的确应该是死了呀,爆炸之前他还和我通过话的,他是怎么跑掉的? 我没有说话,回到椅子上继续往下听,“……你害怕了,害怕了吗田鼠?你真那么希望被炸死的就是我吗?……回想一下,当时你们找到几具尸体” 我把手重重的按在脸颊上,几具尸体?那屋子里每个人身上都有炸药,加上各自的随身火力,就像是个小军火库,我按下遥控器之后简直就象在过年一样响成一片,数都数不清有几声,尸体都被炸的粉碎,连两个人的尸首都拼不出……可是最后做了检测,有他的组织啊。 我感觉到自己有点紧张。 “我知道你有话要说,田鼠,说啊,我听着” “你现在在哪里?”,这是我说过的最没分量的话,一说完我就后悔了。 “嘿嘿……”电话那边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我感觉到有点脸红,这是一阵带有侮辱的笑,我感到一阵恼火,但是没有用,我已经不在当初的单位,职务和地位都发生了变化,现在的他如果真的活着,就是立刻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稍稍调整了一下,对他说到,“我希望你看清现在的形势,背叛的人是逃不脱惩的……” “住嘴!”,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的愤怒了,“你有资格和我这样说话吗?”,他顿了一下,大概感觉到自己有点不冷静,因此沉默了几秒种,他声音有些发颤,“不要和我提背叛这兩个字!” “文件呢?”,我问 “是不是很想回去报信儿?” “还在箱子里吗?” “去吧,回去报信儿,让他们尽快来找我,灭口!”,他挑衅的说。 “这不难,你知道你跑不掉!” 那边沉默了一会,“田鼠,这么多年不见,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什么?” “因为你的愚蠢,放跑了一号目标,你猜他们会怎么处置你” “……” “说啊” “这个不用你操心!” “让我帮你吧,我可以对他们解释我是怎么跑的”,他阴阴的说,“说啊,想不想让我帮你” 我心里升起一团无名的火气,这个家伙的脑子象个精神病人一样,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我让让自己冷静一些,避免动气,也不要跟他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想不想知道,说啊,我可以告诉你。” “不想,你还是留着对军事法庭说吧,当然,这还要看他们愿不愿意审判你!” 电话里一阵沉默。 “好了”,我微微抬高了声音,“如果你想听,我还是劝你主动回来,不要给大家添麻烦,或许你还可以有个体面的结局,还有,如果你很想让我们知道你还活着,你可以直接把电话打到局里,那样效果更好。” 电话那头依然是沉默,从电话里我偶尔听到了一两声遥远的汽车喇叭的声音,我努力听着,希望可以听到比如河流,树叶,海浪,或者人们交谈中的方言等等其他什么有特征的声音。 “你刚才说文件”,过了足有半分钟,电话那头终于又传来了声音,“它就在我手里” “在你手里?”,我冷笑着说,“你有那么大本事吗,那个皮箱你不可能打的开,没有我任何人也打不开它”,我故意把话说的很绝对,然后把耳朵仔细贴在话筒上听他的反映,也听一听他周围的声音,严格的讲那个皮箱确实很难打开,一组明码有8组密码,还有四组暗码连着起爆装置,任何一个字母或者数字不对的话只要打开就会爆炸,文件会被销毁,打开它的人也绝不可能活下来。 “是吗?” 这是最后的声音,淡淡的口吻里没有任何偏向性的语气,旁边也没有什么可以注意的声响。 我放下电话坐回到椅子上,韩越那边已经挂掉了电话,对我来说他又象空气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闭上眼睛把头靠在了椅背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不可思议,他居然还活着,真让我有些不敢相信,楼下公路上的车流和办公楼里嘈杂的人声一阵阵的传进我的耳膜,让我不能不回到现实里。 我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危险,处理过各种各样的复杂情况,可这种死而复生的事还是头次遇到,这个事让我感到棘手,刚才的通话内容明白无误的告诉我,不管是通过什么方式,韩越确实是躲过了那次围捕,那这个事就太严重了,他关系到几年前的很多特殊行动,甚至关乎很多重大的有影响的事件,事关重大,我没有选择,必须马上向组织做汇报,我站起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把办公室钥匙和刚送来的文件报表放在桌子上,五年平静的日子就要结束了,我也要离开这里了。 窗外,一束夏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射直直的射进来,让我有些睁不开眼,“事情有这么简单吗”,一个念头蹦了出来,我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那个皮箱从交到韩越手里就一直被跟踪,从没有间断过,起爆器也始终在我手里,是我亲自按下的,他是怎么跑掉的?莫非他事先得知了消息?我思索着,他能死里逃生已经是万幸,为什么还要给我打电话?难道仅仅是想告诉我他还活着?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我轻轻的坐回到椅子上,这个事有些蹊跷,以韩越的秉性,绝不会在事隔五年之后无缘无故的给我打这么一个电话,他这个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我最想知道的。 我靠在椅子上闭着双眼,当年的一幕不由自主的浮现上来…… 199*年,夏天,傍晚 在靠近图们江的中朝边境的中国境内,一 伙“亡命之徒”驾车在公路上狂奔,他们的目标就是图们江大桥,当地的警察已经接到命令:要阻止这些人,最少也要把这伙人阻止在国防公路的西侧。因此警察在接到命令后倾巢出动,封锁了通往边境的所有道路,在当时的中朝边境还没有正规的中国军队,驻防在那一带的边防武警就被临时抽调出来,以协助警察完成围捕。 这伙人就是以韩越为首的叛逃分子,因为事关机密并且情况紧急,在下达命令的时候,上边没有明确的告知韩越的真实身份,而只是强调了他们持有武器,这个简单的表述让那些警察在一开始就吃了亏,他们仅仅把韩越那伙人当成了几个持有武器的歹徒,所以只是在各个路口设置了路障和几道警戒线,而那些站岗的警察手中威力最大的武器不过是几把微型冲锋枪,不难想像,这两帮人一遭遇就把警察吓了一跳,他们发现这些人手里不仅是清一色的军用武器,而且操作娴熟凶悍无比,在飞奔的汽车上竟然指哪打哪,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暴徒”,要命的是这些被抓捕者在破坏路障的时候根本就不想浪费时间,居然直接就是枪榴弹。 显而易见,那些警察对发生的一切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韩越一伙人肆无忌惮的穿过他们的封锁,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们只能联系当地的边防武警,请求他们支援 边防部队的作风确实不一般,在简单的听取了警察上报的情况之后,他们立刻就意识到韩越这伙人绝非业余选手,不好对付,所以也就没有派兵在沿途正面阻击,而是直接在必经之路上铺设了地雷,迫使韩越等人不得不离开公路,同时又在半径三公里的密林之内做个一个口袋,只等韩越他们自己往里边钻。 他们知道韩越的目标是图们江大桥,而要通过大桥,就要首先通过那段铺设了地雷的公路。 图们江流到图们的时候已经从一条只在地表流淌的涓涓细流豁然而变成了一条像模像样的大江,即使在枯水期,江面也有几十米宽,江的两岸是峭立的峡谷,这些峡谷的深度从几米到几十米都有,而下方就是图们江的河床,在枯水期,宽阔平缓的河床是偷渡客理想的通道。 在距离大桥两公里的地方,韩越驾驶的汽车停在了雷区前面,他显然发现了前方路上的东西,长约100的路面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地雷,看的出边防武警的决心是很大的,宁可炸毁公路也不能让这辆汽车通过,也就是片刻的犹豫,车上的人下车了。 在夏季的图们江两岸,青山环抱绿树成荫,在通往大桥的公路两侧是整片整片的茂密的树林,在江水和夏季气温的滋养下,这些树木长的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让身在其中的人能产生恍若原始森林的感受。青山绿树和不远处峡谷里奔腾的江水相映衬,又构成了一幅生动亮丽的自然风景,让人惊叹。可是虽然景色优美,但要想武装穿越在这片树林,难度就很大了。 我从头到尾参加了这次围捕,在国门附近的一个临时制高点上,我鸟瞰着前方,从我这个角度望去,附近的景物尽收眼底:绿树,飞鸟,峡谷,江水,这一切都在我的眼前,如果放在平时,我一定会好好的欣赏这样的美景,可当时的我却没有那样的心思,因为我太了解韩越,和他这样的人交手,让我手心里捏着把汗。 韩越停车的地方距离大桥就只有两公里左右,在他那个位置,连江水奔腾咆哮的声音都可以听的很真切,他们也清楚,只要通过这段不足两公里的林区,即使不走大桥,而是从峡谷中较低的地方进入河床,中国的警察和军队也照样对他们无能为力。 韩越头也不回的朝他身后的几个人打了个手势,那些人就迅速的依托树木和地形展开了一个掩护队形,当时在我身边的是个年轻的军官兼狙击手,他看到韩越那些人的动作就把头转向我,口气里充满了疑问,“他们是干吗的?” “我也不太清楚。” 他将信将疑的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估计上边禁止他们对我提问,然后过了一会会,他自言自语似的说到,“还挺专业” 我想告诉他,更专业的还在后边呢,转念一想我没把这话说出来。 韩越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想必他也清楚,只要附近有狙击手,他这个位置就是个靶子,他在车前晃动了几下,看没什么异常,于是他试探着走向那些地雷,那些地雷都是直接放在路面上的,目的就是阻止他们的前进。 看样子韩越似乎不太担心附近有人会对他射击,事实也是如此,就算是个神枪手,在那样的树林里想击中移动目标也是不太可能的,他晃动着身影接近了公路上放置的地雷,然后他匍匐在地上仔细的观察了一下,他看出来那些雷只是就那样被扔在那里 我知道韩越想干什么了,他知道这是些最普通的地雷,只要把它们移开,他的车就能继续前进。 就当韩越伸手去拿地雷的时候,在他前方的某个地方传来了高音喇叭的声音:“前面的人听着,我们是中国边防,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命令你们立刻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韩越一惊,他迅速的象一只猫一样弓下身体,四下看着搜索着声音传出的位置,那声音是从放置在不同地方的三四个喇叭传出来的,让人很难确定它们具体在哪儿,我看见韩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警惕的四下里看着,眼睛里放射着冷冷的光。 很快,一个更严厉的声音响了起来: “最后警告,立刻放下你们的武器,否则开火!” 韩越半蹲在那里小臂向前划出一道弧线,食指指向了前方的位置,他身边的几个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树林里。 韩越的手势刚落,几颗子弹就打在他附近的路面上溅起一簇簇的火花。 韩越跳起来飞快的躲进了汽车后部的阴影。 韩越躲进阴影之后就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我有些焦急,我看不到他在做什么或者准备做什么,我知道韩越的枪法出神入化,要是给他知道子弹是从什么地方飞过去的,只要他还击,那个开枪的人多半就要倒霉了。 韩越并没有开枪,在枪声响过之后,他就象一团影子一样又从车后部闪进了树林,我看到他左手提个密码皮箱,同时肩上多了一个麻袋一样的东西,那个皮箱我认识,它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在我和那个狙击手旁边, 是个穿武警少校制服的中年军官,看到韩越进入树林,他开心的笑道:“好了,他完了”,说完他碰了碰狙击手,“准备射击!” 年轻的军官看着也很兴奋的应了一声就拉开了保险,同时熟练的把脸部贴近了目镜 我看了看这两个人,我对他们的乐观表示怀疑,他们并不了解韩越,根本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只凭韩越进入树林就断定他完了,这个想法天真了一点。 树林里不一会就传来了劈劈啪啪的枪声,由稀疏很快变为稠密,我仔细的聆听着,制式武器的声音都很独特,没有哪两种枪械会发出一样的声音,哪怕它们使用的是一种子弹,从枪声里我听出韩越他们几乎没有怎么还击。 我身边狙击手的枪口刚才还在左右移动着,现在它停了下来,指向了一个固定的地方,那个年轻的军官也渐渐的屏住了呼吸,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猛的回过头来。 “有把握吗?”,我善意的提醒他 “什么?” “不要随便开枪。” “你什么意思?”,他的口气有点不满。 韩越之所以不还击是因为他感觉没有哪颗子弹可以威胁到他,如果这个狙击手用这样的枪打韩越,而又没有击毙他,以韩越的秉性,不仅这个军官要倒霉,估计我也跑不了,以我们和韩越的距离,我高度怀疑这个年轻人可以做到一枪毙命。 这个军官把头从枪托上移开,他盯着我,用了一种轻蔑的口吻对我说到 :“你见过这种枪吗?” 我摇了摇头,这个家伙比我见过的最长的狙击步枪还要长出半米,个头也很大,外形看上去希奇古怪,想必威力不小。 “这是激光瞄准的,最先进的枪,可以打穿那辆车”,他用手指了指两公里以外韩越的那辆车对我说,说着他“卡”的一声退出了一颗子弹,“看见了吗?” 那确实是个很新型的狙击武器,我承认,它的弹壳比高射机枪的还要长一截,我从没见过。 “不要干扰我!”,他用警告的口气对我说 我猜想旁边的那个少校就是他的长官,估计是我在他长官面前提醒他的话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因此他才对我这么不友好。 “好的好的”,我边起身边对他说,“你们继续,我还有点事,我先下去”,我礼貌的冲他和他的长官打了招呼,转身下来。随着韩越越来越接近这里,我知道这个军官一定会开枪,看他那样的态度,我即使再说什么话也没有用,甚至有可能激怒他,我只好回避。 在我的脚刚踏到地面上,上边的枪就响了,发出了“咚”的一声,果真威力巨大,几秒钟之后,几颗子弹射向了这个制高点,我听见那个军官低低的哼了一声,就歪歪扭扭的倒在了一边。 刚才在上边观察的时候,我注意到在林子的中间地带有个小小的砖木结构的房子,外层刷了水泥,颜色看着很刺眼,在靠近屋顶的位置开了一个小窗户,当时我搞不清那是做什么用的,后来才知道那是一个被遗弃的边防哨所。如果韩越不还击,我准备等他离我近点的时候再动手,现在他开枪了,而且打伤的是军官,我分析他那边的压力很快就会大起来,而那个小房子很大可能会成为他依靠的掩体,我要想办法靠近那里,争取在那里解决问题。 上边的少校咆哮起来,刚才的那几颗子弹不仅使狙击手受了重伤,他自己的帽子也被打飞,头也被子弹打破了,血流了一脸,他暴跳着象一只发狂的老虎一样对步话机大喊,“击毙他们!立刻击毙他们!” 树林里的枪声瞬间密集起来,在枪声中也夹杂了手雷爆炸的声音,韩越等人开始还击了,我不确定在这片林子里有多少士兵在攻击韩越这些人,但是从那些年轻人愤怒的杂乱的呐喊和冲锋声中,我越来越多的听到的是有人受伤后痛苦的惊叫。 这些年轻人都是好样的,面对每一颗都会杀死他们的子弹,没有一个人退缩,同伴受伤倒下,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号叫,声音凄厉,而这些年轻的士兵的眼里只有仇恨却没有畏惧,他们在用人海战术一个接一个的向前冲锋,包围圈在他们的努力下逐渐的缩小。 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静静的看着,这些士兵们已经杀红了眼,他们迎着对面射来的子弹义无返顾的向前奔跑,手里的武器一串一串的喷着火舌,不时有子弹打在他们的身上,他们颤抖着倒下,手中的武器却仍然没有停止射击。 我感到一阵阵的心疼,在我的眼中,这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可他们的对手却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很明显这不是一场对等的比拼,勇敢是分对手的,他们的牺牲太可惜了。 包围圈虽然在逐渐的缩小,但是韩越一伙并没有向小房子撤退的丝毫迹象,他们还在向那些士兵不断的射击,他们在搏命,只要有一丝机会,他们就要撕开一个口子奔向边境。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卫星电话,上级曾经指示过我,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使用这个东西进行通讯,因为几乎全世界的卫星都可以监测到它的信号,可我顾不得那么多了,看着韩越这样杀人,我的心跳在加速,我宁可回去接受受处分也要尽早结束这场屠杀,我没有丝毫犹豫的打开了电话的电源。 耳机里一片寂静,我用特殊呼号不停的呼叫着,我所处的位置很有利,我有把握可以干掉韩越,可我的目标不在他,而在他手中的那个皮箱,我奉命一定要得到它,这是死命令,我必须完成,可是如果此时我对他动手,其余的三个人就会立刻对付我,在一比三的情况下,我依然得不到那个皮箱。 树林深处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轻重武器都在开火,硝烟弥漫在树林的上空,刺鼻的火药的味道充斥着附近的每一个角落,在大桥的对岸就是朝鲜的南阳口岸,这个时候那里的边防部队也做出了集合待命的动作,他们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激烈的枪声让他们很紧张,因为暂时还没有子弹飞过边境,那边的部队也不好做出什么过度的反应,但是我发现多数的朝鲜士兵头上都带上了钢盔,我笑了笑,这些朝鲜兵神经都过敏了。 耳机里忽然传来剧烈的枪声,电话接通了! “准备好了吗?”,电话里是韩越一贯冰冷的声音,开门见山,带着桀骜不驯的味道 我对着话筒一字一句的说到,“放弃吧,我们来了” 在乱糟糟的背景音里,我断断续续的听到韩越的声音,“……什么,混蛋!” 我挂断了电话,我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我相信这可以带给韩越足够的压力 很快,我从望远镜里看到韩越等人慢慢的向那个小房子退去,我知道那个电话起了作用 他们交替掩护着一个接一个撤进那个灰色的水泥房子里,最后进去的一个人手里拖着韩越刚才背着的麻袋,脚步踉跄,我观察他向后射击时的样子很不标准,浮躁而且没有力量,我断定他负伤了,看样子伤的不会很轻,四周的战士飞快的扑过去包围了那里,子弹象潮水一样打在水泥墙面上,把墙皮打得大片大片的脱落下来。 韩越的人仍然在负隅顽抗,子弹从那个小窗口不断的向外射,不时还有枪榴弹的弹头从里边扔出来,但是很明显的,抵抗的力度降了下来。 不一会,外边的射击停止了,刚才那个受伤的少校这时拿着一只喇叭跑了过来,他在没有射击口的一侧停住脚,他的头被缠上了绷带,但是血仍然在从伤口处向外渗着,把绷带染成了紫红色。看的出他已经暴怒了,他满脸通红,眼睛就象在喷着火,“里面的混蛋,立刻放下武器!不然就地消灭你们!” 房子里边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放下武器,滚出来!”,少校又喊了一遍。 我走近那个少校,“请让我跟他说几句好吗”,我诚恳的要求,那个少校知道我来自部队,他的上峰也一定要求过他跟我配合,因此他打量了我好几眼,很不情愿的把喇叭递给了我,我拿起喇叭走到较为接近那个房子的一棵树后,窗口的枪已经撤了下去,现在那里空荡荡的。 “听见我的声音了吗?”,我对着那里喊到。 “……” “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我又喊了一遍。 “你过来”,韩越阴沉沉的声音从窗口漂出来。 “把箱子扔出来 !” “你过来,我要跟你谈一谈。” “省省吧,把箱子扔出来!” “胆小鬼”,里边说,“怕我打死你?” “给你一分钟!”,我对他下了最后通牒。 我看了眼手表,计算了一下时间,韩越了解我就象我了解他一样,他知道我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从我说完那句话开始,就进入了倒计时。 房子里不再有人说话,在我喊话之后,那所房子就变得死气沉沉的。 第一章 惊魂(下) 秒针伴随着固定的节奏一下一下的跳着,我从口袋里慢慢的掏出了那个起爆器,“拿到那个皮箱,或者彻底毁掉它”,这就是我得到的命令。 那个少校不时的往我这里看着,他的样子很焦急,也很不耐烦,我在等待,等待韩越给我最后的答复,那个皮箱不能落到任何人手里,绝对不能。 一阵低沉的争吵声从小房子里传出来,不知道里边出现了什么情况,那个少校手一挥,几个小战士弓着腰跑向了那所房子,我看见他们的手里拎着的是成捆的手榴弹,他们把手榴弹堆积在墙角,然后就回过头来用征求的目光看着他们的长官,那少校慢慢举起一只手来 “危险!”,我对他们大喊,“里边有炸药!快回来!” 听见我的话,那个军官神色大变,“回来!回来!”,他忙不迭的喊到。 那些小战士就象一群受惊的鹿一样四散着跑开了。 不能再等了,再不动手就要伤及无辜,我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机会,是他们咎由自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房子,确定了房子的周围已经有了足够的安全距离,我轻轻的按下了起爆器。 随着一声巨响,那栋房子顿时就湮没在一团巨大的火光中,爆炸产生的滚滚热浪以超过狂风的速度席卷过来,我下意识的捂住了脸,即便这样我的手背也感到了灼热的感觉,在熊熊的大火中,各种各样的弹药都在爆炸,一声声的巨响此起彼伏…… 事后在清理现场的时候,我看见在爆炸的中心产生了一个超过一米的弹坑,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那些人的尸体被炸的粉碎,根本无法拼凑起来。 那次事件的报告上是这样写的,“……在围捕一伙持械外逃人员的行动中,我边防干警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名战士牺牲,*人负伤,韩越等数名外逃分子全部毙命无一幸免……” 。。。。。。 这样也可以逃掉,真有一套,我仰在靠背上轻轻的搓着额头,苦思冥想,可就是想像不出韩越是用什么办法跑掉的。 我环视着这间办公室,到这个单位之后,在这个房间里我已经待了有段日子了,我熟悉这里的一切,熟悉这里的每个人,每天的工作忙碌且平静,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几乎都忘了我究竟是谁,几乎就要融入这样的生活里去了,看来这小子一天好日子也不想让我过。 “当当当”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我迅速跳起来的接近门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把身体贴在墙上,耳朵尽量靠近门的位置分辨外边的声音,我得承认我有点紧张过度了,但是这个电话来的突然,我不能不防备,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悉悉簌簌的声音,还有模糊的呼吸声音,我一动不动的等着,这种声音听起来不象有备而来的,事实上如果有备而来什么声音也不会有。 “当当当”,又是三声,从外边不耐烦的呼吸和脚步挪动的声音我断定是个女人,“x丽”,那个30来岁的风骚的单身女会计。我叹了口气,“真会找时候”。忽然我意识到现在是上班时间,我没理由不在办公室,那当然也就没有理由不让她进来。只好整了整衣服准备按原路从新往门口走一遍,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个女人胸大无脑,根本不会注意有什么情况。 我轻松的打开了门,门外出现了那张熟悉的圆圆的脸。 “讨厌”,这女人到我这里来不管什么情况第一句话一定是这个。 “干吗不吭声,讨厌” “呵呵”,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做了一个里边请的手势。 “刚才干吗了?” “给你开门啊” “讨厌!” “……” “怎么鬼鬼祟祟的,一声不响就来开门”,她扭了一下还算苗条的腰身就走了进来。 “没有啊” “没有?”,她眼中流露出一丝狡诘,“真的没有?” 这个时候这个女人的到来让我觉得不舒服,我的脑子刚被搅的一团乱,正需要安静一会,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什么有说服力的理由把她支出去。 “呵呵”,我又笑了笑,“发奖金吗?”,因为刚发完工资,我随口就问到。 “别做梦了,还想奖金,你是局长啊!” 这个女人有事没事就爱乱跑,我也说不准她来的原因,自从我到了这个单位,就被分到这个叫做财务科的地方,还算好,分到一间自己的办公室,因为这个小单位人员编制很少,所以财务科的人也就显得整天无所事事,据说局长是她的一个什么亲戚,所以她一贯行为随便大大咧咧,跟谁都没什么顾忌,进屋之后一挪屁股就坐在我的座位上,我办公室只有一个座位,连个沙发也没有,我只好靠在办公桌旁。 “你有心事吗,这么怪怪的”,她冷不丁问了我一句。 “是啊,想你啊” “讨厌”,她开心的笑着仰手就要往我身上打,“少这么嘴甜,谁知道想哪个呢,呵呵,还为那事烦心呢?” 我反应了过来,她说的是科长这个位子的事,我调进这个单位已经一年了,因为是转业军官,我的职称早就该是正科级,但是在地方上现在都不时兴这套,人马不多关系不少,因此五年以来我经历好几次调动,可是这个事就一直被拖着,我心里明白把我放到地方是“特殊需要”,也不会呆很久,所以我的行为一向都低调的很,从不提什么要求,在工作上基本也属于即不积极也不消极的大溜类型。 “你去了吗?” “哦,还没去”,她说的是让我去找局长活动活动,我心里暗暗的笑,“我觉得无所谓,我刚来,又不熟悉,觉得不合适,你说呢” “你真傻”,她看着我说,这个女人的眼神并不妖媚,是一种很简单的流露,我认为有点浅薄,却很容易让人看懂,严格的讲我对这样的眼神一直感觉很受用,如果没有刚才的电话我到真愿意和她多聊一会。 “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她问到。 “看电影” “什么电影呀” “冰河” 我一直在想着刚才的电话,所以就跟她问一句答一句的闲聊。 “以前你那个单位也是这么无聊吗?” “是啊,无聊,现在哪里不是这样。” “傻瓜,那你干吗还要转业?” “不是想干吗就能干吗的”,我的口气里不自觉的带着无奈,这个女人什么都不懂,转业这个事是自己能说了算的吗,何况我这样的人。 “要是我,就不走,看能把我怎么样”,她挑起眼角说到。 “呵呵,你厉害。” 她也笑起来,“不是吗,军队里多好,自由自在,想干吗干吗,尤其是你们这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军官” “谁告诉你的” “少跟我装,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军官,没一个好人!”,她说话的口气就好像真遇到过这样的军官一样,幽幽怨怨的。 跟这样的人讲不出什么道理来,我只好摇了摇头。 “怎么了,说不出话了,憋住了?” “说了你也不懂” “少来这套,你骗不了我” “呵” “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军官,大白天的不起床,一有事开溜”,她忿忿的说,“一到晚上就精神,找个理由就溜出去疯!” “开玩笑”,我不屑的说,“你说的那是民兵” “去你的吧,就是你们这些臭军官” “那不可能”,我感觉有必要更正一下她错误观念,为部队正正名,“部队纪律是很严格的,早出操晚训练,日常科目谁也少不了,想出去要打报告,批准才可以,懂吗” “哼”,她把头扭到一边。 “知道了吧” “鬼才信” “所以说你不懂 ” “你们有那么老实?就不去找个乐子?” 看她这样我知道说什么她也不信,索性逗她,“要说乐子,也有,那得到晚上才行” “德行!” “晚上最大的乐子就是……”,我边看着她边故意拉长声音说到,“关灯睡觉!” “呵呵,死相,一句实话没有。” 我已经三十八岁了,因为从事特殊的职业所以连成家这样的事都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做,更不能让这些人知道我已经有家,还有个儿子。这是工作需要,也是安全需要,因此,对外宣称离异或者未婚是我们这类下到地方的同行的一贯说法。 “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了。” “是吗,我去看电影了”,我随口说到,“怎么了,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说话吗?”,她直着眼瞪着我看,看我不说话她接着说,“晚上没事做,想找你聊聊”,她还是那样看着我,这种眼神让我读不出什么内容来。 “哦”, 我哦了一声,“你不早说” “多少年都没看过电影了”,她的口气有点怨怨的,“没人一起去” 我自从来到这个单位,就发现这个女人能跟任何人打成一片,说话毫不忌讳,尤其是跟男人,平时有不在少数的男人小伙子都爱跟她开玩笑,这样的女人会连看电影的人都找不到么。 我干笑了一声,“自己看电影也很好啊,看的仔细” “自己有什么看的……”,她嘟哝着, “……” 说实话我有点心不在焉,也实在不想跟她聊这些毫无意义的事,看她说起来的样子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我有点心烦意乱,正要张嘴找个借口把她请出去,让我好好理理思路,她扯了扯我的袖子,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啊?” “你说啊,我听着呢”,我应声到,女人就是女人,多数的女人都没有眼色,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受欢迎,或者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当她们想说话的时候就想当然的把身旁的人当成她的忠实听众, “你有心事?” “怎么会?” “算了,你根本就是有事”,她有点不高兴的说,“不打搅你了,免得说我没有眼色”,我心里一阵喜悦,“哪有的事,只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电影看的太晚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还是读不出什么来,“你们男人”,她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口是心非” “……” 过了一会,这女人站起来,“有什么事就去找我”,她说,眼睛盯着我,眼神似乎闪烁着一点什么东西,“明白我的话么”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她 ,所以也只好跟着“呵呵”了一声 “不和你说话了,怪没意思的,”她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嘴里嘟哝,“真没意思,天天上班”。 “是啊,上班可不就没意思么,哪儿也不能去”,我随口应和着往门口送。 “你还想去哪儿”,她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笑到,“这儿乘不下你吗?” 走到门口,她回身看着我,“对了,我差点忘了,有个事问你” “什么事,说啊”,我打起精神陪着笑脸问到 “你认识一个叫韩越的人吗?” 我感觉被高压电打了一下,我抬头怔怔的看着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否认我当时一定有失态的表现,我尽量的压抑着情绪盯着她的脸,观察她的表情,可她仿佛就只是在问我一个新来的同事那样,停在门口等着我回答,那双眼睛也和我以前看到的眼神完全一样,丝毫没有什么不同。 “韩越?我没听说过” “恩,那我走了,拜拜”,这个女人居然还风骚的朝我摆摆手,然后打开门扭着腰身朝对面她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我看着她进了她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关上的时候发出清晰的“咔嗒”的声音 我轻轻的关上门,碰上门锁,走到我自己的座位上,慢慢的坐下去,眼前桌子上放着一只玻璃茶杯,我下意识的拿起它摆弄着,它在我手里转动,散射着窗户缝里透进的阳光,发出瑰丽的彩虹一样的颜色…… 真是太离奇了,刚才发生的事只能用“离奇”这个词来形容。“这是什么地方,这个女人是谁,韩越在哪里,她怎么认识韩越,她还知道多少,她找我干吗……”,我知道有很多的事需要思考,五年以来我从没有考虑过这么多问题,我感觉自己就象掉进一团雾里,“我得冷静”。我这样对自己说。 我把双手放在桌面上让自己放松下来,首先我要确认她的身份,这直接关系到我的安全,可这还有什么悬念吗,我不至于愚蠢到认为她在向我打听一个同名的陌生人,这个“单身女人”不由得让我嘲笑起自己,居然和她相处一年之久而完全没有意识到,甚至还一直认为“胸大无脑”,太可笑了! 她是韩越的人吗?我问自己,不象,如果她和韩越是一伙, 在这个时间找我摊牌是解释不通的,以韩越的身份这样做只会白白葬送掉这个女,暴露自己。并且我能在这里安安稳稳过了一年多而毫发无损,这就证明她不是韩越的同党。 可是,我跟韩越通话不过几分钟,并且始终没有说出过韩越的名字,她怎么就叫的出来,当年的事件最知情的就是我和韩越,再有就是上级了,我的上级似乎没有必要这样做,她究竟是谁。莫非当年我们身后还有一只“黄雀”? 经过一段沉思之后,我把目光放在了我的电话机上,应该是这部电话被监听了,因为听到了我和韩越的谈话才来找我,能对我进行监控的就只有安全部门,“统计处”,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闪了一下。 特工部门并不象外界谣传所说,女特工各个美貌如花,精明强干,“美女间谍”的时代已经成了历史,现在如果有哪个美女盯上一位敏感人物,那她马上就会被控制起来,所以那些漂亮的交际花基本上只属于“商业间谍”,根本不能叫做特工,因为她们的目标或者对象都是水平比较低的一类人。 而在我们这个特殊的部门里,生存的威胁是很大的,一般说来女人的心理和生理素质很难达到男人的水平,所以在我们部门之中,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在从事外围特工的工作,我们内部都叫她们“黄雀”,他们属于一个专门的处室:统计处,这些特殊类型的同行们只是负责收集和监视某些特工离开组织以后的行踪,并不和组织有密切接触,这些默默无闻的女人们在一个地方一沉就是十几甚至几十年,绝少有人可以知道她们的底细,即便是那些被监视的特工,因此他们这个处也被叫做“影子处”,被这个女人监视一年,我很想知道她究竟掌握有关我的多少信息。 想到这里,我看了一眼电话,这是一部比较时髦的电话机,圆形的青黑色的底座又厚又宽,大的有点夸张,上边是透明的有机玻璃做的椭圆形罩子,在有机玻璃的底下是一层浅兰色底衬,象珍珠一样的按键很卡通的安在一个一个的小孔里,整个的罩子矮矮的,小小的,呈一个倒扣着的盘子的样子,让这部电话机看起来就象一个ufo。我有习惯在任何地方都不使用外人为我准备的电话,因此为了找到和这个一模一样的电话机,我跑遍了几乎整座城市,原来的那部已经被我仍进了江里,因此,我断定监听装置没有在电话机里,而是在线上 我深吸了口气闭目沉思了一会,我清楚现在遇到了很麻烦的事,然而不管会有什么结果,我必须按对我最有利的方法去做,我的选择并不多,现在还有时间,我的判断也似乎没有大的失误,所以无论如何我必须尝试一下。于是我拿起了电话,没有拨号,只是把话筒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然后对着话筒缓缓说到,“中午请你吃饭”。 如果我一定会被召回,那就要在命令下来之前争取从她这里找到几个答 案,第一,那个向我下达“清除”命令的人究竟是谁;第二,韩越当年是如何得知内情的;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我希望可以让她告诉我,当年我被命令除掉韩越的时候就知道任务出了问题,然而直到最后宣布行动结束我都没有再接受过任何指令,甚至那次任务是属于完成还是取消我都不得而知,如果她真的是那只“黄雀”,这个疑问就有解开的可能。 电话已经打出去了,对我来讲就好像扔出去了一块石头,眼下就是要等待回音,我默默的坐在我的座位上等待着,我认为我没有犯明显的错误,我并没有承认身份,更不能说我私自联络其他部门,因为我并不知道电话被监听,我只是随意的说了一句话而已。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误,她应该已经听到了。在我接到韩越电话的第一时间她来了一次,并且给我传达了那样明确的信号,那么对于我的这次相当明显的邀请,她没有理由不来第二次。 我坐在座位上,后背紧紧的贴着椅背。我得承认,等待结果的过程是个很折磨人的过程,人的心理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算真正的经受考验,我闭上眼不再让自己去想那些不能被我左右的情况,只能坚信自己的判断:我的门会在一会的某个时间被敲响,那个女人会象刚才那样进来,我努力不去看那扇门,让自己的思路回到过去,信马由缰…… 我的原单位在沈阳,是军区装备部的下属分支机构,是一个从事物理学研究的很普通的研究所,对外叫做基础物理研究所,这样的研究所在中国遍地都是,可事实上我们这个研究所隶属于中国军方最高级别的情报机关:中央xx情报局,我们的全称叫“中央xx情报局特别计划处”,对内部,我们研究所有一个代号:1310。 正象很多狂热青年一样,当年我和韩越也是带着一腔热血,经过了层层严格选拔和审核才走进这个神秘的机关,在军旗和党旗下,每一个来到这里的成员都有过庄严的誓言,要把自己的青春 热血和生命完全献给祖国,事实也证明,绝大多数的组织成员都能够经受实践的考验,为了最高荣誉和最高利益,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但是,仍然有极个别的人,在种种压力和诱惑下不能坚持原则和组织规则,背叛祖国,背叛组织,五年前“开放——01”行动组的组长,韩越,就是这样的人! 时间在慢慢的过去,阳光穿透玻璃和百页窗的阻挡肆无忌惮的把能量辐射进来,屋内的气温在不断的上升,可预料中的敲门声却一直没有响起。 我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等到这个时刻,这点时间应该不是什么问题,我提醒自己多考虑考虑当年的事,当年的一些细节也许还可以给我些参考。 韩越是我们当年行动组的组长,是我的直接上级,按规定我们要带着皮箱从圈河口岸直接越过边境,把箱子连同里边的资料送到一个朝鲜人手里,这样的任务一般都是按前一天的计划走,可临过境的时候他忽然告诉我,他要单独去见几个俄罗斯人,这是我最大的疑惑,我当时只是副组长,没有权力改变计划,也没有权力命令他按原计划实施,所以只好汇报给组织,而组织却给了我一个“密切注视”的指示,这个指示事实上等于默认了韩越的单独行动,结果在当天,我们和他失去联系,靠着卫星定位系统的跟踪,我派出了剩下的三个组员去寻找他,并且再次向组织做了紧急汇报,第二天,一个“特勤”和我见面,传达了上面的命令:韩越带领其余人员准备叛逃,要我不惜一切代价清除掉他们,并且允许我请求地方支援。 这些细节在这五年里已经象放电影一样,在我的脑子里反复的放映过无数遍了,我丝毫再找不出新的疑点,直到今天,韩越突然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我才意识到五年前的问题似乎并不简单,当年传达给我的“清除”的命令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他怎么逃过爆炸的,又是怎么逃过对尸体的检测的,最不可思议的就是这个女人,竟然这么直接的和我接触,看来事情有了大的变化,而有可能揭开这个迷的关键人物,就是这个女人! 再次想到这个女人,我真是觉得惭愧,自从认识她直到今天已经一年有余,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不仅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甚至完全没有对她产生过丝毫的警惕,回忆起这一年以来发生过的,现在看来已经不再是偶然的偶然事件,让我不由得苦笑。 那是我刚调进这个单位后不久,一个周末,下班后无所事事,吃过晚饭我溜达着进了这个山城的一家歌舞厅,这是一家在当地没有什么名气的歌舞厅,场地不大,装潢比较简单,里边的设备也很一般,灯光和音响跟当地一些歌厅比较,充其量也就算三流,并且地理位置也不理想,这样的消费场所应该是很不引人注目,我很满意这样的地方。 进去之后我随意的找了个角落,叫了一杯啤酒,坐在那里百无聊赖的喝着,就在我无意中抬头,目光扫过舞池的时候,我却蓦然发现人群之中有她的身影,当时我很惊奇,可是,因为想到她是一个单身女人,收入不算高,而且这个城市确实不算很大,所以当时的怀疑也只是一闪念,却没有让我深究。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应该能引起我的注意,现在想想当时实在是大意了。 我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在跟一个我不认识的男子跳舞,两个人勾肩搭背似乎很亲热,她也好像沉浸在舞曲的旋律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可是我留意观察却发现不象那么回事,她的舞伴在不断挪动的舞步之中,一直在不停的对她动手动脚,很不规矩,而她强带微笑的表情背后我看的出并不是宽容,而是克制,这个细微的差别让我断定他们两个并不认识,因为那里的档次不高,在那里消费的人也都鱼龙混杂,各种打扮和身份的人都有,在这其中存心揩油的也大有人在,给她遇到这样的无赖而被纠缠和骚扰也在情理之中。 当第二支舞曲响起之后,她果然礼貌的向那个男子表示拒绝,我看见他们拉扯了几下,她推开那个男子,转身去了在我对面一个角落的洗手间,而那个男子四下看了看,也尾随了进去。我犹豫了一下,那个男子的目的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我认为她有麻烦,于是我站起身,决定过去帮她解解围,就当我正站在门口苦思冥想进女洗手间的理由的时候,她却若无其事的拉开门向外走,我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看着她很惊讶的跟我打招呼,我也只好顺水推舟和她寒暄起来,然后我到吧台为她要了杯饮料,我们两个走回到我的座位,坐下来继续聊天,可直到最后我们离开,我也一直没有看到那个男子走出洗手间,当时我还愚蠢的认为那里一定还有个后门。 我得承认这个时候我有种自愧不如的感觉,她的工作做的实在很到位,这么长的时间里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控之内,而我这个当事人却丝毫没有察觉,能把保密工作做到这一步,可真是深藏不露,我不得不承认她太专业了。 窗外的知了无休无止的叫着,真是一个火热的夏天,我把自己埋在座位里,依然耐心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太阳已经高高的升起来了,在这个炎热的季节里,靠近太阳的一面就好比是靠近一个炉子,灼热又干燥,浑浊的热气让人心烦意乱,我自信有完全合格的心理素质,可以在任何时候控制自己的心跳频率和血压,使它们保持在正常状态。那个女人临走时对我说的话清晰的回响在我耳朵里,能把这么重要的事说出来,再掩盖那么深又有什么意义? 她没有听到我的话?我在心里问自己,我打电话的时候是算着她的时间的,我说话的时候她一定已经回到了办公室,回到她的监视器旁了,难道在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思去找人聊天?就算她当时不在旁边,机器也一定会有纪录,她会听不到吗,我有点不安了,莫非我的判断是错误的?我实在是不愿意考虑这一点。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可是,那扇门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我不停的要求自己保持控制,相信自己的判断,耐心对于一个特工人员来讲是个基本素质,可是对于现在的我,相比之下我到更愿意去执行几次危险任务。 他们该不会那么幼稚怀疑是我放跑了韩越吧?我在心里问自己,多年以来我执行过无数次任务,在这些任务中只有这一项不算圆满,可我是不折不扣的执行了所有命令,身为副组长,我不可能越权行事,在行动中我也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事态的发展应该尽在组织的掌握。想到这里,我又不由得有一点点分心,但凡是失败,总要有人负责,谁又能断定这个人不是自己呢? 漫长的一个上午在我的等待中已经过去,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我的意志也开始动摇起来,我不得不考虑面对最坏的情况:我的电话没有被监听,当年的行动存中在着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环节,今天韩越和这个女人的出现仅仅是想促使我做出某些行动,然后堂而皇之的达到某个目的,这种可能性仔细想想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门外寂静的走廊里忽然喧闹起来,下班的时间到了,我听到走廊里渐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乒乒乓乓的关门声,单位的同事们正在离开各自的房间,我清楚的听到那个女人的办公室传出了重重的“砰”的一声,然后是“蹬蹬蹬”下楼的熟悉的脚步声,她走了! 我真不敢相信她会就这样离开,我仔细的追踪着那个熟悉的声音,直到它完全消失在我的耳朵里,“错了”,我把头重重的靠在后边。莫非这个女人真的只是想打草惊蛇惊动我,如果是这样,那我的处境可就不妙了,这让我感觉一阵伤心。 我抬起头,睁开眼,努力让自己坐的直一些,我明白一旦被组织召回,后果是完全不能预料的,在威胁到组织安全的情况下,很多的决定做的都很轻率,包括简单的处理掉那些被怀疑的对象,甚至不会给你时间解释和证明自己,这也是做我们这一行的悲哀。 下班的同事都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单位,楼道里又恢复了刚才的寂静,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响动,那个女人终究没有敲响那扇门,我告诉自己,要做好准备面对另一种情况了。 我笔直的坐在座位上,室内的气温还是那么高,我反到不觉得象刚才那么热,有时候人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余下的选择少之又少,这样也好,我对自己说,至少不用那么累。不管发生什么,眼下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我拿出一支笔,想了想,然后在纸上认真的写下:“我对党和国家是忠诚的,时间会证明这一切”这几个字,小心的把它折叠起来放进我的内衣口袋,我相信这个条子在将来发生万一的情况后,可以减少对我的家庭的影响,这是我能为我的家人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我拍了拍胸前口袋的位置站起身,我知道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别无选择! 至于这个女人,我向窗外看了一下,在鱼贯而出的同事们的身影里早已没有她的影子。我慢慢的合上百叶窗,我知道眼下至少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不管那边发生的是什么样的情况,现在的我仍然是特别计划处的成员,在我收到新的指示之前,我有义务按照旧的命令去做,无论她究竟是谁,有什么样的背景,目前我可以肯定她摆脱不掉和韩越之间的干系,那么她就哪里也别想去,我必须把她控制起来,如果她是清白的,那之后的事自然有人处理 是时候了,我活动了一下四肢,顺手把那支圆珠笔装进裤子口袋,希望过一会那个女人可以配合一下,不要做无谓的反抗,我又摘下了电话线,团成一团也装进口袋,我抬手看了看表,十二点整,在我离开这里回去复命之前,应该可以找到并且控制住她,这用不了多久,正好我的住处有的是地方,要委屈她一下了。 我整了整衣领,向楼下扫了几眼,该动身了! “准备好了?”,一个刺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来,我猛的回过头,她正靠在我的门口津津有味的看着我, “不是要请我吃饭吗,怎么还不走?” 第二章 黄莺(上) 这个城市的格调还是有些水准的,这可以从为数不少的西餐厅上看出来,由于是中午,餐厅里的人明显没有晚上多,我们很容易就在靠近窗户的位置找了一张餐桌,这个餐厅装潢考究气派,到处弥漫着奢华的风格,如镜的乳白色大理石地面,前卫的抽象派人体油画,异域的管风琴乐曲,餐桌上花瓶里浪漫的红玫瑰,如果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餐厅服务生,我还以真为是到了欧洲。 这个女人依然不改一贯的作风,一坐下就对服务生呵五吆六,看着她貌似张扬的个性,我再不敢对她有丝毫的轻视,我礼貌的帮她放置好座位之后走过来坐在她的对面,第一次开始正式的仔细审视着她,这是个中等身高身材丰满的女人,齐肩的黑发,圆圆的脸,薄薄的嘴唇,高挑的眉毛,还有中间那个小巧的微微上翘鼻子,我忽然发现今天这个女人比平时艳丽了许多。 “讨厌”,她见我盯着她看,张嘴就来了一句。 “干吗盯着我看” ,她扬起眉毛用她特有的那种浅薄的姿态对着我的目光。 “来” ,我端起酒杯,我在这个单位的薪水不算高,这瓶91年的澳洲红酒基本上相当于我一个月的薪水,我斜托着半杯红酒,用真诚的目光看着她,“为了我们的相识”。 她也端起酒杯,“我可告诉你,我很能喝哦”。 一个服务生走过来站在我们旁边准备为我们斟酒,我挥挥手让他离开了。她歪着头轻轻的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又透过酒杯看着我,“下个月的薪水要不要我现在支给你呀?”。 我呵呵的笑着,笑她的表演,也笑我以前的无知,影视作品里的演员都是在虚拟的世界里演绎虚拟的生活,而敢于面对危险从容自若的,非她这样的人莫数。 我轻泯着红酒,在品着酒中的滋味,也在品着眼前这个不简单的女人。 我第一次认识她就知道她叫x丽,我相信这也是她的真名,她告诉我说,她的前夫原本也是一个军官,转业后进了本市外贸公司,做了个小头头,因为近些年政府的对外经济政策向欧洲倾斜,他所在的公司获得了大量的业务,他也因此获得了出国管理一个子公司的机会,可是花花世界很快迷醉了他的心,出国不到一年就有了新欢。 她侃侃的谈着,就象在对一个熟识的老朋友,我安静的听着她的叙述,原来她爱人也是军队里出来的,怪不得她那么有意见,一个单身女人总是会有比单身男人更多的故事,我坐在那里听她说着,她告诉我他们原有个女儿,可是却判给了她的前夫,跟着爸爸去了国外。 我奇怪她为什么要把时间花在跟我说这些家庭琐事上,餐厅里的客人并不多,这个环境应该很适谈一些我们之间感兴趣的话题,或许是这个女人还需要对我做一些了解吧,我这样解释给自己,我端坐在椅子上,上身向她的方向倾斜着,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免得被她看出我心不在焉。 虽然她的出现印证了我最初的判断,可对于这个女人和我的正面接触,还是让我隐约感觉有些事情不仅在困扰我,也在困扰着他们,并且事情的解决遇到了一些麻烦,再者,我也很希望从她这里知道她们到底掌握了我多少,组织怎么看待这件事,或者怎么看待我,这是我的私事但是很关键,我得想办法。 现在,我们已经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并且是面对面,距离已经不复存在,幽静的环境和委婉动人的音乐让我们可以暂时得到放松,我确信在这样的环境下,足可以让我们完成一次交流,我静静的看着她,等待着她把话题挑出来。 “单身很久了?”,看我没有对她的处境发表看法,她仰了扬眉毛,一边把一只蜗牛放进嘴里。 “是的”,我说。 “呵呵”, 她笑了起来,“身边没有女人的滋味好受吗?”,她还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还行”。 “哈”,她笑起来,“还行?”,她笑的声音不算小,我抬头看了看四周,还好,餐厅的人都在享受自己的空间,没人注意我们。 “你们男人可以离的开女人吗?”,她笑着说,根本不把我的提醒当回事。 “不是每个男人都是你想的那样”。 “你看我是那样的吗”,我笑着说。 “看你的笑就是坏笑”,她说,“你们男人全都一个样,”。 “你对男人有成见”,我尽量避免招惹她,所以只好委婉的表达我的看法,“也许有些男人有问题,但是应该说多数的男人还是不错的”。 “成见?”,她抬高声调,“你想说你是个好男人吗”。 这话让我有点尴尬,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找这种攻击我的话题,周围已经有人在往我们这里看了,我可不想让餐厅里的人误会我是那样的人,我示意给她看,同时也想避开她的挑衅。 “我理解你的想法,我和你一样不喜欢那些不负责任的男士,包括你的前夫”,我尽量让自己贴近她的观点,展现出我出绅士的一面,同时希望她可以注意到我的这个优点,“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观点是一致的”。 “你们男人看见漂亮女人”,她还是那么大的声音,“连腿都是软的!”。 附近几张桌子的客人寻着声音不约而同的扭过头来看着我们。 我用手托住下巴垂下目光让自己看着餐桌上的菜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知道这个女人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我难堪。 “真是可恶”,我叹了口气在心里说。 国内的西餐厅各有各的特点,这个餐厅给我们上了两份面包却没有提供黄油和汤,一份蜗牛和一份苹果沙拉,我犹豫着怎么下口,好在并不饿,便没有动手。 沉默了几秒种,我用一种哲学的口气告诉她,“男人和女人,究其本质其实都一样,区别在于追求,不同的追求造就了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 “追求?”,她用疑问的眼神看着我。 “是啊,追求”。 “追求什么?”。 “快乐呗”。 “哈,讨厌”,她开心的笑着。 她的样子让所有人看起来似乎我们就是一对一边吃饭一边打情骂俏的男女,虽然有一点不拘礼仪,估计也没人会注意到我们有什么特别。。 她吃西餐的样子不能说外行,虽然看上去不拘小节却不失文雅,面前的几片面包快被我们消灭光了,两盘凉菜也剩了一半,我觉得她也该说点题内话了。 “你找到让你快乐的人了吗”,她歪着头又把我引到刚才的话。。 “只有人才可以让我快乐吗”,我反问她。 “动物吗?哈”,说完她放肆的笑起来。 服务生给我们送来了两份法式牛排和两份蔬菜沙拉,我拿起酒杯把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主菜已经上了,这顿饭已经进行了一半,我本想让她主动做一些实质性的交谈,可她似乎还是没有这个意思。 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女人,我在心里说。 管风琴的声音被小提琴代替了,一个在餐厅里拉着小提琴的中年男子转到我们的桌子旁边,他恭敬的朝我们点点头,便继续陶醉在他自己的音乐中,我对音乐没有研究,只是因为以前有机会出入几次音乐会,所以听的出这是一首《爱之喜悦》,其实我从来也没有在这个曲子里听到过喜悦,这次也一样,不过音乐可以调节神经,所以我不抵触音乐,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音乐的作用,我认为就是让感性的人更激越而让理性的人更平和,现在,我已经把心态调整的很平和了,小提琴手慢慢的向别的桌子移去,音乐也渐渐远离了我们。 时间差不多了,看的出来她已经拿定主意让我主动,只能这样了,这个机会很宝贵,我无论如何不会让它浪费掉。 我酝酿了一下感情,认真的看 着她的眼睛,“你的追求是什么”。 “你呢”,她仔细的用刀子切着牛排,随口反问我,。 我观察了四周,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情况,我低声对她说到,“是荣誉”。 她停了一下,放下叉子,抬起头,把目光转向我,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那种被我叫做风骚的东西。 她看着我,没有做声。 我静静给她倒了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点,然后端起酒杯对她示意,她应该可以看出我动作中包含的期待,她还是那样看着我,我把杯子端到嘴边抿了抿。 她在仔细的看着我,手中的叉子却在慢慢的搅拌着盘子里的食物,这个神态告诉我她的大脑现在很活跃,一定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想不想让我给你看看手相?”,她终于打破沉默。 “手相?”,我心里一动。 “是啊”。 “好啊,最近老觉得不舒服”,我意味深长的说,“正准备找个能人给我看看呢”。 “说吧,想看什么”。 听到她终于切上正题我马上说到, “帮我看看我的行运”。 “把手伸过来”, 她命令到,我乖乖的伸手过去,她捏住我的手指煞有介事的看了起来,她认真的掐着我的掌纹仔细的看着,完全一副江湖的派头,她的神态表现的很自然,我不断的抬头打量她,也许是职业习惯,我认为有些事情可以从人脸上看出端倪,可是她一本正经的表情让我吃不透。 “你有灾啊”,她指着我的掌心的一条线轻声的说。 我抬头来,她的表情很庄重,不象是在说笑的样子,旁边的一桌人看我们在说手相,饶有趣味的把注意力转向我们这里,我站起身把头凑近她指的位置认真的问到,“ 灾从哪里来呢 ?”, 她又低下头仔细看了看,然后对我说,“从家里来”。 我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手掌,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我有危险,这个危险来自“家里”,我轻轻的坐到椅子上。 面前的牛排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完整的躺在盘子里,我还没来得及品尝它们呢,我拿起刀叉打量着从哪里切它一刀,脑子里却在飞快的转动。 “你学这个多长时间了”,我随意的问了她一句,切下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咀嚼着。 “五年”。 “哦”,我应了一声,五年,看来她是挑明了,是从那次行动到现在的时间,她就是当年的黄雀。 五年前韩越的逃脱,今天的电话,她进屋后给我说的话,还有来自家里的“灾”……一个模糊的感觉出现在脑子里。 我咽下了那口牛排,从口袋里拽出一条手帕,轻轻的擦了擦嘴。 “那你说这是个什么样的灾呢”。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 “能告诉我吗?”,我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有说话。 “吃的怎么样?”,我问。 “还好啊,不错”。 我明白她是不想这个地方说了,于是我打了个手势,一个服务生走了过来。 “买单”。 “您的咖啡,先生”,这个年轻人礼貌的提醒我。 “不了,谢谢,买单”,我对他说。 “出去走走好吗?”,我征求她的意见。 她向餐厅扫了一眼,说到,“好的”。 顺着西餐厅的拐角沿街走过去就是中国一条著名的大江,城市规划使得这条江边临江公路的环境格外的优雅,长长的绿化带生长着棕榈树和金山葵,下边是葱郁的蒲葵和鱼尾葵组成的丛景,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亚热带夏季的气息,只因为现在是中午,人行道上没有什么人,我们正好可以顺着树荫边走边谈。 “你们找我有事”,我直话直说。 “是的”。 “说吧,你很安全”。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我,“我知道”。 “不想告诉我你是谁吗?”,我停下脚,不再往前走,转身看着这个女人,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她似乎该对我表明身份了。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默不作声的看着她,我相信她知道这个时候我想要的是什么。 “你刚才写的是什么?”,她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 “什么”。 “你在办公室里,装进上衣口袋里的,可以给我看看吗?”。 我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细致,“好”,我从口袋掏出了那张纸,递给了她,我写的那东西不是机密,没什么不能看的。 她表情淡然的接了过去,打开,瞟了我一眼之后她把目光盯在那张纸上,她歪着头仔细的看着,足足有一分钟,之后又很随意的把纸举起来对着阳光照了照。 “这是你们的纸”,我揶揄着说。 “呵呵”,她笑了起来。 “该告诉我你是谁了”。 “这还要问吗?”。 我给了她一个“很有必要”的表情。 她又呵呵的笑了起来,“好吧”,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我,是一张亮晶晶的卡,我接过来,只见上面显眼的位置用墨绿色字体凸印着: 常规信息统计办公室,不出所料,果然是统计处。 我认识这个东西,这是出入总部机要室的身份识别卡,这样的卡我也曾经有一张,我看着这张卡,它被保养的非常好 没有任何磨损,只是被扫描的部分颜色偏深 用做指纹识别的感应芯片明显的光亮,看的出这张卡最近经常出入总部。 我把它交还给她,我没理由怀疑这张卡,因为这种卡只有在行动中的人员才被允许携带,平时对它的管制比枪支更要严格,而且即便它出了意外落在外人手里,也会立刻被定位系统跟踪,无论跑到什么位置都能被找到。 我没有理由再怀疑这个女人,看着她仔细的把卡放回口袋里我问到,“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你怎么看?”,她问我,我知道她问的是韩越的电话。 “是他,他还活着”。 “哦”,听了我的话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你准备怎么办”。 她这样问正是我希望的,我就是在等她主动把这个话提出来,我觉得没必要和她绕圈子了,于是我用一种能让她感受的到的真诚的口气对她说,“我一直在等你们的消息,我希望你们可以在我回去之前告诉我一些当时的情况,这个对我很重要,我相信你们一定掌握这些”。 “可以”, 她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情况”。 看她这么爽快的答应我,我有点意外,前边不远的地方有棵比较粗大的树,枝叶茂盛,在树的下边形成了一大片荫凉,我抬了抬手带她向树荫下走去。 “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们一件事”。她一边走着又补充了一句。 “什么事,你说”,我知道她不会这么简单就答应我,对于补充的要求我历来都有所准备。 “你不要回去”。 “什么?”,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她很随意的挽住我的胳膊走到树下,认真的对我说,“回去有危险”。 第二章 黄莺(下) 我疑惑的看着她,我没有想到她提这样的要求,这让我很诧异,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部门,而且统计处是外围,他们没有必要也没有权力阻止我,何况这么重要的情况,怎么会提这样的要求,这让我想起她刚才给我算的挂。 “很奇怪吗?”,她防佛看出我在想什么。 “为什么”,我问了她一句。 “很快你就会知道”,她看着我。 我向后退了一步,仔细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慢慢明白过来,原来这才是她主动和我接触的原因。 她来找我并且把我叫出来的目的就是要告诉我这个,要阻止我回去,或者阻止我向组织汇报!这个要求真是不可理解,我仔细的打量着她,我得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告诉我为什么” ,我盯着她,严格的说我应该怀疑她的动机,她的这个要求和她的身份并不相称。 “你不要问了,我现在还不能说,不过你马上就会知道,相信我”,她还是那个口气。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我直截了当的回绝到,我不担心这个女人身份的真实性,即便没有那张卡。但是我们不是一个部门,出于他们自身利益的角度而对我提出的要求,在我看来是没有意义的,在各自部门安全的问题上,我不可能和她妥协,更不用说是这种奇怪的要求。 “我们的权力不够大吗?”,她并没有在意我的态度,依旧那样看着我,稍稍带着揶揄的口吻说,“阻止不了你犯错误?”。 “犯错误?”,我抬起头重复了一遍。 “我恳请你”,她向我靠近了一步说到,“按我说的做,留在这里,不要再问什么问题,你很快就会知道原因”。 “呵呵”,我笑了起来,这女人的口气听起来煞有介事,大概是把我当成统计处的同仁了,可是她连我们的纪律都不清楚,我沉吟了一会,耐心的对她说到,“我不清楚你们内部怎么协调,可我们有我们的纪律”,说到这里我故意停下来看她。 她就象没听到我的话似的,毫无反应的看着我。 “所以我不能按你说的做”,我说到。 “你的鲁莽会使局里蒙受巨大的损失,甚至会毁掉一份事业”。 “太严重了”,我点了点头,向后挪了两步,在我听来这女人的话有点故弄玄虚。 “你确实要留下来,我代表我们部门恳请你”,她向前紧跟着我。 “那你就要告诉我为什么”。 “现在不能”。 “好吧”,我说,我意识到要想从这个女人这里搞到我需要的信息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再和她继续谈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今天的接触应该到此为止,我看了看表,时间不多了,我要及时赶回组织把今天发生的情况如实的汇报,希望现在还有时间赶上回去的火车。 “谢谢你对我说的话”,想到这里我礼貌的伸出手,“希望我们还可以再见”。 “你不能走”,她握住我的手说到。 我笑了笑,“你们管过界了女士”,我依然客气的说。 “你必须留下来”,她的脸色有了一些变化。 “必须?”,我放开了她的手,我感觉自己开始不喜欢她的这种口气了。 “必须,这是命令”,她强调了一遍。 “谁的命令”。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她的语气很坚决,但是我看的出她说这话的时候情绪上有矛盾,说完她停顿了一下,又用一种诚恳的口气对我说,“你现在不能回去,我会尽快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要耐心等待,你一定要耐心,相信我”。 “答应我,好吗”,她又一次对我说。 她的样子让我一头雾水,从她的声音里我听出了焦虑,我可以感觉的到某些方面发生了一些特殊的事,也可以肯定这个女人知道很多其中的情况,但究竟是什么事,和我以及我的部门有什么联系,看样子她是不准备告诉我。 可她的态度让我越发的奇怪,眼下我忽然很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提这样的要求,至于答应她,在我明确发生了什么事情,和那个所谓的“命令”来自哪里之前,这样的要求不在考虑范围。 “你得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是谁的命令”,我耐心的对她说,“你也知道,那件事情出了问题,我不去汇报是违反纪律的,这你应该明白”。 “再等两天,最多两天,有个人会来,来了你就会明白”。 “第一”,我伸出一根手指对她说,“我没有两天的时间,第二,大概你也不准备告诉我是谁会来,对吧?”。 她果然固执的看着我,默不作声。 看她的样子让我有点想笑,我叹了口气,如果没有明确的命令和特殊的情况,我无论如何不能把这个事留在我这里,“隐瞒情况”这个责任不是我可以承担的,可是万一有重大情况出现呢?我一转念,那我匆忙行动也是不明智的,看来有必要试探一下她。 我装作沉思了一会,对她说,“我们就谈到这吧,你可以不告诉我你们掌握的情况 ,我也不想逼问你,但是,这个情况很重要,非常重要,我不能隐瞒我的上级,我得走了”,说完,我做出一副起身就走的样子。 她盯着我,脸色渐渐的阴沉下去。 “我不会让你走的”。 “是吗”。 “是的” ,她用冷冷声音对我说。 “哦”,我看着她,慢慢的转过身去,西餐厅里拉小提琴的中男子站在离我二十米左右的地方。 我摇了摇头,这也是个验证判断的机会,我不认为这个男人是个问题,想到这我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我相信如果我想走,这个女人根本拦不住我,包括她的同事。我认为这个时候她应该有话对我说了,我逐渐的接近那个中年男子,能看清他身上的几个部位在绷紧,这是个很壮实的人,四肢肌肉发达,一副标准的国字脸上浓浓的眉毛和紧闭的嘴唇很引人注意,裸露的小臂上长满了体毛使他看起来很威猛,这个人应该很擅长散打和格斗,只是他紧张的有点太早了。 “你……”,她在我身后喊到,“你们怎么都这样!”。 “没有明确的命令和特殊情的况我必须走”,我语气坚定的说,我离那个人越来越近,已经能感觉到他积蓄的力量随时都会爆发。 “……有”,她咬了咬牙小声的说。 我松了一口气,后退两步离开那个人走回她的身边,“是谁的命令?”。 她沉默了好一会,“02”。 “02?”,我心里一震。“出了什么事”。 她慢慢靠近我,在离我耳朵不到五公分的位置压低声音对我说,“你当年杀错人了”。 “什么?”,她的话让我的心提了起来。 “我们已经有了证据”,她死死的盯着我对我说到,“韩越不是内奸”。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的看着她,“韩越不是内奸?”,我重复着,觉得不可思议。 “满意了?”,她说着,冷眼看着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脑子里有些茫然,韩越不是内奸?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韩越不是内奸?那当年我做了什么,清除的命令来自高层,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命令。我觉得脑子有点乱,一定是他们搞错了,我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只要联系02就可以证实这个女人所说的话”,我对自己说,看了一眼这个女人,我慢慢的朝江边踱去。 空气中一丝风都没有,周围就象一个大蒸笼,我扶着栏杆静静的站在那里。我的面前是浩淼的江水,江面上一只大渡轮拉着汽笛闷闷的开过来,几只摆渡的小木船 懒洋洋的泊在码头,这样的天气真让人不舒服。。 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这个女人能搬出02,看的出她已经把能说的都对我说了,我知道没什么再可以问,看着她安静的跟着我,站在我的身后,我要求自己不要再做任何分析和设想,问题超出了我的想像,在和02通话之前任何分析都没有意义,甚至会反过来影响我下一步的判断,我扫了一眼刚才那个中年男子站着的位置,他已经消失了,“躲的真快”,我心里说。 “我想去一趟邮局”。 “和02联系?”。 我没有说话。 “我陪你去”,她说,“而且,恐怕从现在开始,我24小时都要跟着你”。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已经告诉我02和他的行程了,她需要控制知情者,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会尽量配合你”。 “尽量?”,她冷冷的瞟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往下说。 我知道她想说的是“必须”,我没有计较她的态度。 其实我并不担心这个女人会骗我。我只需要和02联系一下就可以确定这个女人话的真实性,也就可以决定我的下一步怎么走,而且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最起码有一点就可以让我确定:我的上级包括统计处对我有一定的信任,我大概用不着去面对那些恼人的审查程序和“第二类人”的待遇,说实话这点也不错。 我心里有一个疑问,从这女人对我表达的意思里,我感觉韩越的电话似乎打的不是时候,可我不想再想下去,一切都会清楚。 邮局恐怕是这个秀丽的城市里唯一不协调的建筑,和陈旧的外观一样,它里边的设施能让人感到历史在倒退,大厅里的温度甚至比外边还要高,屋顶上唯一的一个能转的大吊扇吃力的转着,把上边的热气吹下来。 交纳了国际长途押金,我按照大厅工作人员的示意来到一排彼此封闭的电话亭前,这个女人冲我摇了摇头表示不想跟我进去,我关上了玻璃门,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我的周围和身后,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并且已经把头扭向了别的方向。 我把手放在电话机上,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了一遍要说的话,然后我拿起电话拨出了一组国际代码,响过几声之后里边传出一个女人用外语的提示,按步骤我又按下两个键,耳边响起一个中国男子的声音,“你好,这里是xxx,请讲”。 没错,我心里想,“1310,阴天,十五号”,我简短的说出了紧急联络暗语。 停顿了片刻,那个男子的声音又响起来,“请拨分机”。 我按下了52xxx,过了一会,听筒里响起一声“卡”,电话接通了,里边没人说话。 “1310,十五号,接02”,我说到。。 “02不在”,里边的人说,我立刻听出这是局机要室秘书的声音,时隔5年,这个人还在。 “接专线”,我对他说,“台风”。 里边沉默了一会,“局长出去了”,他说。 “给我接专线”。 “哦,好吧,你少等”。 我听见里边几声按键音,“通了”,他说,“马上接过去”。 “恩”。 “你现在还好吗,十五号”,机要秘书临挂电话的时候笑着问候了我一句。 “我很好”,我说到,“谢谢你关心”。 电话终于接了过来,几声以后,一个久违了的浑厚而带着威严的声音从话筒里响起。 “小徐吗”。 “是我,首长!”我不由得一个立正,这声音太熟悉了,一时间我有点激动。 “首长你好!”,我用敬礼的口气对着电话说。 “恩,你怎么样啊?”,。 “我一切都好,首长!”。 “地方工作很枯燥,要保证身体健康”。 “我会的,首长!”。 “和统计处的人在一起吗?”,电话里不紧不慢的说。 “是”。 “他们告诉你了?”。 “……是,首长”。 “沉住气,耐心,按他们说的做”。 “是,首长”,我说到。 “恩”。 “可是首长”,我抓紧时间说到,“他们还告诉了我……”, 我没说下去。 “小韩的事吗?”。 “是!”。 “恩”。 “他……”。 “是的”。 “哦……明白”。我打了个立正。 “恩”。 停顿了一小会,里边传来几声呵呵的笑声,“就知道那个丫头捂不住你”。 “对不起首长,情况重大”。 “恩”,这个声音说到,“耐心等待吧”。 “是”。 电话咔嗒一声,挂了。 尘埃落定,我没有疑问了,我明白当前要做的只有服从和等待,我放下电话,打开电话亭的玻璃门,那女人正歪着头在那里等着我,我冲她点点头。 “走吧”, 我说。 “清楚了?”,她笑眯眯的问。 我看了她一眼,起身朝外边走去。 第三章 回忆(上) 午后的办公室格外的安静,单位的同事们都纷纷钻进各自的办公室,关上门贪婪的享受着凉爽的冷气。 长久以来由于训练和特殊环境的需要使我对现代化的设施没什么兴趣,比如空调,它的这种封闭的制冷模式让我感觉压抑和烦闷,我更喜欢自然环境,不管是冷或者热,我身体的调节机能总能很快适应过来,有时候我也在想,也许我这样的人不太适合过正常的生活。 我打开窗户让室内的空气保持流通,窗外,棕榈树和芭蕉树的叶子都被晒的有点发软,微微的下垂着,我想起来一上午到现在我一直还没喝水,出了很多汗,我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自从我打完电话,韩越的影子就不断的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现在,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没有了环境的嘈杂,脑子走马灯似的开始出现一个又一个以前的画面,那些已经过去了的往事历历在目,韩越的样子,02的笑脸,那个特勤的眼睛,还有那个红褐色的密码皮箱……。 这个被我毫不留情的要置于死地的韩越居然不是内奸,尽管从内心来说我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结论,我明白必须让自己的判断向02靠拢。 “当当当”,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在座位上听了一会,知道是她,站起身去给她开门,这女人真负责,说跟着我就跟着我。 “讨厌,这么长时间才开门”,她站在楼道里白了我一眼,又用她以前一贯的方式夸张的对我说。 “请进”,我把她请进来,顺便看了看门外的走廊,走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我随手关上门。 “不介意我来打搅你吧”,看我关了门,她一改刚才的样子,从我眼前大方的走过去坐在我的位子上。 “不”。 她到我这里来本身就是例行公事,眼下我除了她以外也没有人可以接触,而且她执行的是安全保密条例,这条例目前针对的就是我,所以我根本不能拒绝。 “不声不响在屋里干吗呢?”,她问。 “没干吗”。 “没干吗?”。 “是的”。 “你好像不欢迎我”,她斜了我一眼。 “怎么会”。 “会也没办法,你自己找的”,她脱口说道,“谁让你问那么多”。 “恩”,我不得不点了点头。 我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一个女人合作,这并不是说我歧视女同志,是因为我们这样的工作根本不适合女性,无论从体能还是脑力,都不适合。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带给我们的多数是麻烦,更让我开心不起来的是,这个女人是奉命和我接触的,想摆脱也摆脱不掉,想到这里我不禁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这么热的天怎么你也不开空调”,她坐在椅子上四下看着房间说,我屋子里的温度大概有三十五六度,可能多数人都觉得难以忍受,这也难怪,现代化的科技把人搞的没有了自我调节的机能。 “我忘了”。 “忘了?”,她瞪大眼说,“这也可以忘,你可够迟钝的”。 “……”。 “哦”,看我没出声,她拉长声音说到,“对了,我也忘了,你可不是普通人”。 我看了她一眼,她的话里有话,这女人说话就是喜欢占上风,我摇了摇头没有反驳,一下午的时间还长,就让她随便说,我不想和她争论。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让自己斜靠在桌子上,把目光的焦距对在我和书橱之间的位置,这样的视线一般让人弄不清对方是在看还是在想,可以暂时产生让人迷惑的效果,说实话从早上到现在我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焦虑和疑惑充满了我的脑子,这个时候我可没心思和她说些没用的事。 我的沉默让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她在上下打量着我,过了一会,她把目光从我的身上移开了。 “喝水吗”,我礼貌的问她。 “不,谢谢”。 我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客气,都是同行,过多的礼节也没有必要,我依然靠在桌子旁让自己斜对着她,忽然之间我的生活和工作中多了一个陌生的同伴,这让我感到很别扭,何况还是另一个部门的女士,我暗暗的要求自己做出迅速的调整,来适应这样的新情况。 她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和刚进门时一样的表情,我看到她漫不经心的把我的办公室巡视了一遍,然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我的桌子上,她的视线在我那架电话机上停留了一会,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过了片刻,她扭过头看着我。 “要说你这个人挺聪明”,她用手指敲了敲电话机的外壳,“这也猜的到”。 “呵呵”,我干笑两声。 “一举两得啊”,她说。 “……”。 “知道是谁给你选的这个电话吗?”,她扬了扬眉毛问我。 “你”。 “对呀”,她说,“我给你选的,喜欢吗?”。 “喜欢”。 “这种样式很难找,我可是跑了好些地方才找到的”,她轻轻摩梭着键盘对我说。 “哦,谢谢”,我又点了点头。 “真的喜欢?”,她又问。 “当然,喜欢”。 “比你的那部怎么样?”。 她这话让我一愣,一时哑口无言,“我的那部”,原来她早就知道,我顿时感觉脸上微微的有些发热,我抬眼瞥了一下,她还是那么若无其事的摆弄着那部电话,窗外的知了还在“知啊知”的叫着,为了掩饰尴尬我走过去顺手关住了一扇窗子。 “你真的不热?”,她问到。 “不热”。 “你都出汗了”。 “……”。 “你在想什么?”,她微笑问我。 “没想什么”,我说。 “你情绪不太好”。 我把身体扭了过来,她不依不饶的样子让人觉得有点不舒服,可是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我提醒自己不管怎样都不能表现的不友好。我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水放在她的面前,希望她能明白我想让她换一个话题。 “呵呵”,她把头靠在我的椅子背上忽然笑了起来。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我心里说。 “想说什么?”,她问。 “没有”。 “哦”,她哦了一声,不再那样发笑。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我,表情慢慢沉静下来,过了一会,她用一种少有的认真的语气叫我,“十五号”。 我扭过头对着她。 “我觉得我们还是开诚布公的好”,她说到。 “好啊”,我说。 “你同意?”。 “当然”。 “很好”,她说到,“那么,有件事你应该明白”。 “你说”。 “我们对你很信任”。 “哦,我知道”,我点了点头,这话到是没错,不然她也不会让我和她共享情报。 “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们的真诚”。 “恩”,我又点了点头。 “你认同?”。 “是的”。 “你呢?你有吗?”。 “我?”,我琢磨了一下,“……当然有”。 “是吗?”。 “你知道,我……”,我接过她的话,我觉得有必要给她解释解释,哪怕是处于礼貌。 “你其实不愿意和我们合作”,她打断我的话,“我说的对吧?”。 “我……”。 “你要否认?”。 这女人说话很尖刻,问的问题让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没法回避,我知道自己语言表达能力不是很强,而且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我考虑了一下,决定不说话。 “说起来我算的上比较了解你们处” ,她忽然放慢了语速,“尤其是你们组”,她笑眯眯的看着我的眼睛。 “1310的王牌行动组,任务从未有过失手,说真的你们都很棒”。 “呵”,我笑了笑。 “可是你们处独断专行惯了,一向是别人为你们服务,所以你们根本缺乏协作精神,除了你们自己,你们谁也不信任,谁也不放在眼里”。 “……”。 “我说的对吗?”,她平静的问。 “……”。 “你们自以为是,张扬自大,认为自己就是局里的头牌”,她继续说着,口气还是那么平静,“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其他部门的支持,你们会怎么样”。 我再一次语塞,这么尖刻的评价从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让我有点吃惊,她毫不回避我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我,我得承认,她的眼里并没有我想像中的攻击性,更多的只是直率。我靠在那里迫使自己仔细考虑她的话,计划处作为“t”字头的行动组织,在局里的表现也许确实就象她所说的,独断专行,行动中所有单位包括老牌情报处都要为我们开绿灯,这可能使我们看起来骄横跋扈,不习惯协调关系。 “局里发生了很麻烦的事,比我们想像的更麻烦,恐怕是咱们局成立以来出现的最严重的一次状况,是闻所未闻的”,她仔细的看着我,目光在我脸上移动着。 她的话让我暗暗吃惊,我不动声色的把手放在额头上思索着,这句话让我不能不把今天发生过的事,和以前所有的疑惑全部都联系在一起。 “我的话并不是要针对你,我知道你们的任务一向比较特殊”,她缓了缓口气说到,“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之间如果没有充分的信任和合作,以后的工作是很危险的”。 “你明白我的话了吗?”,她问到。 不等我回话,她的话锋一转,“小徐,你大概已经猜出来,现在我们需要你,是吧”,她说到这里停下来,观察着我的反应。 听她这样说,我低下头没有做声。 看我不说话,她抬高了些声音,“ 那么,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也一样,从现在开始,除了我们,统计处,你将再也收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准确的情报”。 我靠在桌子上诧异的看着她,从她的话里我明显听出这样的意思:我和1310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我被隔离在我的部门之外。。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这种情况不是我们造成的”,她说。 我努力的理解着她的话的意思,难道是因为某些原因,计划处的职责被统计处接管了,或者他的某些权力受到了限制。 看着她坐在我的位子上一脸严肃的跟我说着这些,原来的一些疑惑渐渐的在我的脑子里清晰了起来。 “你可不可以……”,我试探着想问几个问题,以便更确切的了解情况。 “你应该已经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她看出了我的诧异,不等我说完就堵住了我的话。 我即便有再多的疑问,也知道她已经尽其所言了,而且其中的缘由我不用再问也能想出十之七八,“哦”,我点了点头。 “你理解我的意思了?”,她问。 “是的,我理解你的意思”。 “你是个聪明人,小徐,很好”,她从座位上站起来,“那我相信,你已经明白了,从现在开始,你和我,我们就只有合作,共同进退了”。 我点了点头。 她站在那里,双手支在桌面上把身体靠近我,“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希望我们的合作是建立在相互信任和支持的基础之上,而不是因为02的命令和你的勉强”。 我明白她刚才所讲的话是什么意思,也能感受到她话里的诚恳和坦率,听她说到这里,我直起身转向她,郑重的冲她点了点头。 “呵呵,谢谢”,她笑着从又坐回到椅子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真高兴能被你接受”。 “客气了”,我说到。 “哦,对了”,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认识这么久,我还没对你自我介绍呢”。 我站直身体看着她听她说下去。 “统计处2科科长,上尉,x丽”,说完她站起身向我身出一只手。 我不了解统计处2科具体的职责范围是什么,我只知道他们处是局里的反间谍处,但是她说出的职务却让我又把她打量了一遍,2科科长,按级别说来她的职务应该比我和韩越都高。 我握住她的手没有答话,我的身份她应该是了如指掌,不用我自己介绍,看着这个职务比自己高的下级军官,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奉命和你合作”,她握着我的手说,“希望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同事”。 “好”。 “呵呵”,她握着我的手又笑起来,“我们之间可没有上下级的关系哦”,她轻松的说。 “没关系的”,我连忙说,“无所谓”。 “呵呵”,一丝略带顽皮的笑意出现在她脸上。 我跟着她笑了笑,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比我想像中的更复杂,她的典型的“断点”思维让我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融进她的思路,跟着她的想法走。心理战是门高深的学问,但我看的出她精于此道,这不是一般的情报人员可以做到的,看来我小看这个女人了。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呀?”。 “我没有”。 “你没有?”,她重新坐在椅子上撇了我一眼。 “你应该清楚,我现在什么也不掌握”,我解释到。 “恩”,她故意拉长声音说,“没有就没有吧”。 午后的太阳渐渐偏西,移到了可以被看到的角度,阳光从窗外直接射进来,照在我的办公桌上发出刺眼的白光。屋里的气温还在上升,可我烦躁的心情已经稍稍缓解了一些。 “你真的不热?”,她用不可理解的眼光看着我。 “不太热”,我说,我注意到她的衬衣有些部分已经湿透了,也难为她和我坐了这么长时间。 “真有你的,我得开空调,我可受不了”,她坐起来伸手在我的窗机上按了下去,很快,一股冷气在我的办公室里弥漫开来。 “要懂得享受生活啊,少校”,她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俏皮的表情对我说。 空调发出的低沉的嗡嗡的声音刺激着我的耳膜,人造空气的温度慢慢充斥着我办公室的角落,让我确实感觉不自在,我靠在桌子旁等她继续说话,坦白的说我对这个女人印象不差,刚才短暂的交谈已经让我们彼此有了初步了解,算的上开诚布公,而且我们之间的一些关键问题已经谈的差不多了,接下去我想看她还能说些什么,毕竟时间还早,还有整整一个下午。 她趴在我的办公桌上,用手托着腮看着我,“小徐,你是不是觉得今天特别不可思议?”。 “恩,有一点”,我说到。 实话实说,今天发生的事确实不少,而且每一样都让我惊奇,这么多的事发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是有点不可思议。 “你怎么看?”,她问。 “怎么看?”,我一顿,这可是个头疼的问题,我离开组织已经五年,现在发生这样的事,即使我有些什么看法也很不合适讲出来,不要说对她,就是见到02,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直接说出我的想法,何况我们的纪律不允许我们随便对组织进行评论,她的问题让我无法回答。 我下意识的捋了捋头发,我不想装做听不懂或者没听到的样子,她有她的任务,我只是希望她可以理解我的难处。 她轻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然后站起身,离开椅子,把双手倒背在身后,就在我眼前像模像样的在办公室里转悠起来,我的办公室比较小,大概十二平米左右的样子,一张办公桌就 几乎占了一半的面积,一个文件柜和一个小书橱紧挨着排在墙边,另一面墙上一张中国地图和一张本市的行政区图几乎也占满了墙的一整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她仔细的参观着我的房间,认真的看着每一样东西,表情看上去聚精会神丝毫不显得做作,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似的,我琢磨着,不知道这个精怪的女人又在想什么,我靠在桌角上,心里迅速的把她有可能说的话和有可能问的问题筛了一遍,以应对她随时可能的发问。 她慢慢在我办公室转着,从书橱到文件柜,又从一面墙到另一面墙,认真的看着每一样东西,我弄不明白她在看什么。按常理推断,这个房间她应该来过不只一次,甚至可能比我更熟悉这里的摆设。 “你又在想什么?”,她背对着我看也不看的问。 “没想什么”。 “是吗”。 “你在看什么”,我反问她到。 “参观你的办公室呀”。 “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被我换掉了吗?”,我笑着问。 “呵呵,讨厌”,她转过身扑哧一声笑起来。 “哎,田鼠”,她走回到我的座位上,忽然称呼起我在“01”行动里的代号,“给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吧”。 “以前的故事?”,我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实际上在今天之前我和她还很少打交道,可经过短短一个小时的交谈,现在她的口气听起来似乎我们已经很熟了一样。 “还有整整一个下午呢,少校”,她很快对我的表情做出了反应。 “可我以前的事你们都知道啊”,我说。 “不是这些,再早的,我对那些没兴趣”,她说到,“这样吧,我听说你打过反击战,你就给我讲讲反击战好不好”。 “说实话,其实我特崇拜你们这些人呢”,她坐在那里摆出一脸小女人的样子,面部表情充满了好奇。 第三章 回忆(下) 对她态度的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我“呵呵”笑了笑,反击战,我看着她,我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想听这些,这些事我几乎没有跟谁提起过,也没有人问过我,除了我爱人,而且我担心她听了害怕,一直跟她说我是坦克兵,这么多年,那些记忆我都以为自己忘光了。 “哦,这些事啊”,我对她说,“这些事不是有人都写成小说了嘛,巡回报告也有啊,都是真的,你没有看过吗”。 “你讲的故事一定是他们都没听过的”,她表现出一副崇拜的样子。 我想了想,讲讲那些事也无所谓,离下班还早,而且她有任务在身是一定不会走的,倒还不如聊点什么消磨消磨时间。。 “好吧”,我说,“想听什么,你问”。 “好啊,你讲讲最后一次参战是什么时候?打的哪里?”。 “84年,者阴山”。 “怎么打的?好打吗?”。 “能怎么打,先开炮,再进攻”。 “你那个时候不属于大部队吧,我听说你是小分队”。 她知道的不少,当年我所在的的确不是大部队,而是特种作战分队,干的是一些比如袭扰,破坏,侦察,暗杀之类的事。 “是啊”。 “你还记得第一次吗?害怕吗?有没有受伤?”。 “第一次……”我第一次参加行动是是78年年底,我刚刚进入特种部队,跟我们教官潜入越南境内一直到凉山,沿途测绘地形,纪录越军的兵力和炮火分布,那时候我们和越南之间还没有交火,彼此之间是一种战前的平静,那次行动非常顺利,来回12天,没有发生任何情况。 “这么简单吗?”,她问到。 “是啊,就是这么简单”。 “那以后呢”。 开战之后我们的分队执行的基本都是很危险的任务了,破坏火力点,袭击指挥部,袭扰运输线,为后方部队做引导等等,伤亡的情况也开始出现了。 “你们伤亡大吗”。 “恩,比较大”。 “越南部队给你的印象是什么样的?”。 “就那样”,我回答她,“当兵打仗,也没什么特别”。 看她这么好奇的样子,我渐渐的放开了,我告诉自己暂时不再去想那些纷乱的没有头绪的事,只是为了消磨这一个下午的时光,于是有问有答就和她聊起来……。 “你们那个时候是不是很艰苦啊?”,她的问题好像很多。 “是啊,有时候很艰苦”。 “怎么艰苦啊?”。 “……比如吃不好”,我随口说。 “吃不好?”我话音没落她就问到,“你们不带食物吗”。 “不是每次都带”。 “哦”,她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那也有很多东西可以吃啊,我听说打仗的时候有人连老鼠什么的都吃,而且蛋白质很丰富哦”。 “吃老鼠?”,我没想她会问这么古怪的问题。 “是啊,没有食物的时候,老鼠,蛇,都可以吃啊”,她睁大眼睛刨根问底的说。 “呵呵”,我笑了笑,看来她理解错了,我说的吃不好是指食物单调没有胃口,而不是没有食物。 “我们不吃那些”,我实话实说,越南后方的食品补给相对充足,即使我们不带食物也可以从他们那里搞,真正没有东西吃的时候我还没遇到过,而且生火做饭这些事是相当危险的,更别说吃野味。 “我听说你们有训练,就是专门吃这些东西,为什么你没吃过”。 我明白过来,她说的是生着吃这些东西,估计她上学的时候小说看太多了,特种兵的野外生存训练确实有生吃野生动植物这个项目,但是基本上只是适应性训练,因为人的体质不同,有些动物或者植物里含有的特异蛋白会对某些人造成伤害,这个项目就是检验这个,而不是要专门以吃它们为目的,再说人在极端环境下不用教也会自己找东西吃。 “训练是生着吃,也没人逼你,只是告诉你哪个可以吃,哪个不可以吃”,看她这么的饶有兴致,我索性给她讲起来一个当时的故事。 一次在奔袭任务里我们计划外出四天,可当时遇到一些状况使我们不能及时回来,一口气在外边拖了二十多天,食品供应就出现了问题,我们一连偷袭了四五个越南人的营地,偏巧缴获的全部都是越南产的压缩食品,我们只好顿顿吃这个,可越南人的生产工艺有问题,脂肪含量很高,矿物质和维生素却不够,几天下来吃的我们都想吐。等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被炸毁的越南人的临时居住地,我们居然发现一头牛,那家伙大概是给炮火吓傻了,看见我们来了动也不动,我们大部分人都很高兴准备改善改善伙食,可是教官考虑再三咽了口唾沫,要求我们放了那头牛,我们不愿意,教官只好下命令,实在想吃可以,不许生火,当时立刻有一多半人放弃了这个念头,余下一小部分看看自己的干粮袋里还有干粮,左思右想也只好作罢,因为生着吃确实比较恶心(而且越南的动物体内寄生虫感染率很高),生堆火又怕被越南人发现,结果我们硬是坚持回到驻地,将近一个月,很多人营养不良都浮肿了,直到很久以后我们谈起这个事的时候还都觉得很可惜。 “呵呵”,她边听边笑到,“你们还算没那么野蛮”。 “恩”,我说。 “你和战友之间的关系好不好呀?”,聊了那么多她丝毫也不觉得疲惫,问题还是一个接着一个。 “当然好”。 “象兄弟一样?”。 “是啊,象兄弟一样”。 “你和他们还有联系吗?”。 联系?很多年了,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这样一问引出我不少感慨,当年我们这个特种作战部队是营级编制,79年第一次参战的时候一共有200多人,等84年从前线撤回内地的时候我们余下的不足60人,100多战友永远留在了那里,而且剩下的多有伤残,他们中绝大部分都复员回家,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再没联系。 我没有说话,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么多年的工作使我忽略了很多东西。 “和我讲讲者阴山的事好吗?”。 我忽然有了一个感觉,这个女人似乎在把我往什么地方引,者阴山,84年,特种部队,战友……。 “你想问什么,直接说吧”。 她笑了起来,“你真狡猾”。 我意识到她其实想说的是韩越,聊了这么多的话也许就仅是她的一个铺垫,为的就是把我的话引到韩越身上,确实是个有心计的女人。 可以说正是者阴山的战斗使我和韩越结成了患难之交,韩越来自十一军,我来自十四军,就是后来的陆军第十四集团军,我们都是特种兵,只不过当时不是一个作战单位,那时候我们两支部队没少合作,一起经历过很多行动,也经历了很多危险。 “你们认识十几年了吧?”。 “是”。 “给我讲讲你们的事吧”。 “我们的事?”,我抬头看着她,“战友而已,一起作战,能有什么事”。 “比如……”,她对我拿腔拿调的说。 “比如什么”。 “勇者行动”。 “勇者行动”,她轻轻的吐出的这四个字就象针一样刺进我的肉里,让我感觉到一阵心悸,我不得不承认她真是很会问问题,十三年了,关于“勇者行动”的一切回忆都被我深深的封存在记忆深处,从不愿提起,曾有很多年,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当时的片断都会遏制不住的跳出来侵蚀着我的心,而她的话又再一次把我的思绪拉回到那个炮火纷飞的年代……。 正是那场激烈残酷的对越战争使我和韩越走到了一起,做为特种作战部队,战斗开始的时候我和他并不属于一个战 斗单位,是“特指”的命令使我们携手合作,那是一次两山战斗之前的侦察和破坏行动,代号就是“勇者行动”。 计划中,我和韩越的分队要配合主力部队,对被越南人盘踞的老山和者阴山以及附近几处高地进行一次决定性的拔点打击,收复失地,以完成对越作战的最后目标。。 可是,对我们的这次战略性进攻,越南人有所察觉,长期以来依仗山高林密地势险峻易守难功的“天险”,他们在这一地区已经构筑了多达400余处的坚固工事和永久火力点,发现了我们的这一动向之后,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又调集了重兵在这一带布防,并做了相当周密的部署。这就对我们的战略意图构成了威胁,为了减少部队伤亡和顺利实现战略目的,“特种做战指挥部”给我们下达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破坏敌军事指挥枢纽;摸清和摧毁敌位于x山堡、x寨等地区的重要火力点和军火基地;切断敌军两个主力师之间的有效联络。 当我们收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从心情上讲是比较复杂的,因为以往我们的行动都属于偷袭,都是在敌人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进行的,而对于当时在“两山”前线的敌人来说,我们是“明敌”,他们对我们的战略意图非常清楚。对于这样的有备之敌,行动的难度和危险不用多说。 为了激励斗志,“特指”和“总指”在行动前特地为我们送来一面锦旗,上面用金字绣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勇者无畏,勇者无敌”。我们还得知,为了掩护我们的这次行动,在西线,两个执行“华南虎a计划”和“b计划”的突击队已经上路了。 3月的云南,整个的热带丛林潮湿而且阴暗,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被雾气笼罩着,临行前的送行仪式气氛庄严而凝重。。 点兵台上一排将星闪闪发光,“特指”的一位将军代表着指挥部的军首长为我们举杯送行,我们在下边整齐的列队,用标准的军姿等侯着他的命令,午后的天空中飘着蒙蒙的细雨,我们这些人都静静的站在雨水里颇有“壮士去兮”的悲壮,将军手捧酒杯久久的望着我们没有说话,“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从将军的沉默之中我们每个人都明白,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 当时驻守两山的越南军队是他们的王牌313师,345师和316师的各一部以及当地县地支队,这些军队是越南三十多年战争中锤炼出来的久经沙场的主力,作战经验极为丰富,是曾经让美国人胆颤心惊的部队,尤其擅长山地和丛林作战,而且根据我们的情报,越南鼎鼎大名的“黎明之剑”特工大队这次也被派到了这一带,看的出对于老山者阴山的战略位置的重要性,越南人有着和我们一样的看法。 我们有四支分队同时受命执行这次任务,规模之大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我的分队负责迂回到x山堡、x寨地区,搞掉距离我麻粟坡西南仅十八公里的越南河江省军分区所辖的弹药仓库,这是个由4——6米厚的钢筋混凝土构建的号称“永不被摧毁”的弹药仓库,它直接为313师两个炮群和一个火箭炮炮群提供供给;韩越的分队负责破坏敌师团指挥部,在总攻打响之前尽可能的摧毁敌人的前线指挥系统,使他们无法执行准确完整的作战计划;第三个分队负责在敌313师和345师之间制造通讯障碍,在我们行动开始前的半个小时内彻底切断敌人两个主力师之间的通讯联系;最后一个分队作为预备队配合我们完成任务,这也是我们行动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预备队参与的行动。 我们的行动就围绕这几项任务展开了。 行动刚开始的几个小时我们进行的非常顺利,可以说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我们在天黑时分就抵达了各自的位置,并且立刻开始了行动,这个时间点背离了凌晨到黎明前这个公认的最佳行动时间,越南人完全没有料到我们会选择这个时间,战斗一开始就被我们打的晕头转向,那时候恰好碰上他们吃晚餐,我从监视器里可以清楚的听到在爆炸声中锅碗瓢盆撞击和落地发出的稀里哗啦的声音,还有士兵恐惧的尖利的号叫,他们的下级指挥官混乱的命令也清晰在耳,由于各营房之间没有有效联系导致这些士兵冲出来之后把所有运动目标都错当成敌人而胡乱开火,造成了大量的自伤,我们在随后的二十分钟内就结束了战斗,我的分队仅付出了牺牲一人,四人受伤的代价就炸毁了那个弹药仓库,仓库中数万发炮弹在熊熊大火中剧烈爆炸的声音甚至传到了一百多公里以外中国境内的文山指挥部。。 韩越的分队潜入到敌313师2x团团部的时候,越南卫兵老远就给他们打了个敬礼,错把韩越的分队当成了自己人,等他们反应过来以后一切都来不及了,如狼似虎的行动队员连拉栓的时间都没给他们留出来就送他们回了老家,半个小时内,对老山和者阴山正面威胁最大的一个团级指挥部和两个营指灰飞烟灭,从中校到少尉包括伙夫在内的六十多人无一幸免,韩越的队员只有六人轻伤无一阵亡。 敌两个主力部队之间的有线通讯线路被完全切断,彼此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听到枪炮声后虽然很快就做了集结的动作却不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办,完全被打蒙。而在我们完成任务后,我们的预备队都还没有动用一枪一弹。 行动的顺利让我们犯了致命的错误,我们忽略了对我们行动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西线“华南虎”突击队。我们轻视了越南人的狡诈,也轻视了越南特种兵,在离开目的地之前没有人充分清理现场,甚至在回来的路上都不屑于制造假目标迷惑敌人。 在离我们四十公里之外的“华南虎”确实有效的牵制了敌人,为我们按时完成任务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在他们刚一踏入越南境内的时候,“黎明之剑”的注意力就被他们吸引而盯上了他们,深谙反渗透作战的越南特工悄无声息的靠近并且前后包围了这两支不足60人的突击队,这支部队的命运也被划上了句号,然而,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黎明之剑”通过和“华南虎”的短时间接触就判断出这支突击队的性质,发现了我们的真实目的,仅仅用了四个小时就完成了回调,。 计划中完成任务之后我们要在一个叫折苏的小村子会合,这个村子位于麻粟坡的南边,就坐落在中越边境线上越南的一侧,我们的四个分队保持松散的队形,彼此间距超过一公里迅速的向目的地靠近,如此顺利的完成任务让大家心里多少都有些得意忘形,行进中虽保持了无线电静默,然而队员之间还是免不了开些玩笑,都在嘲笑越南人的无能和愚昧,以至于这么轻松就被端了窝。 在这样轻松的气氛中我还是感到了韩越神色的异常,我们会面之后,一向很少提要求的他他就要求让他的分队替换预备队而做先头,并且要求我的分队紧随其后,由于我们四个组的总人数也超过了六十人,担心搅在一起容易暴露目标,因此我拒绝了他紧随其后的提议,回想起来韩越的判断真是让人吃惊的准确。 杀红了眼的越南特工寻着我们的踪迹就在这个地方率队追上并包围了我们,那是一次至今我都不愿意回忆的战斗,狡猾的越南特工队放过了韩越的先头部队让他们渡过了清水河,而把我们后面的三支分队拦腰截断。。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越南人用分散的点状强火力吸引了我们的还击,队员们的藏身之处很快被暴露了,数不清的手榴弹和肩抗式火箭弹象冰雹一样砸了过来,即便这个时候我们仍然不相信我们的对手就是特工大队,而认为他们充其量只是一个越军的加强连,因为在我们的概念中此时的“黎明之剑”应该正在和“华南虎”突击队纠缠。按照反包围作战的规则我们立刻分散开并朝各个火力点反扑,希望在短时间内干掉他们的有生力量,让这些士兵知难而退,我们有过这样的经验,就战斗力来讲,一个普通的加强连算不上 什么大威胁,最起码他们占不到我们什么便宜。。 当所有的反攻都不能奏效时我们才发现情况不太妙,他们的火力并不象正规军那样杂乱并且密集,而是飘忽不定时东时西,而且射击的角度刁钻,准确率非常高,在将近两公里的战线上我们的每一次回击都会招来相当精确的打击,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又做出了另一个决定,集中兵力对一点强攻,争取突围。事实证明我们的这两个决定都是错误的,我们正中了越南人想要和我们打消耗战的诡计,在敌强我弱的毫无意义的一次次冲锋之后我们的战斗力迅速衰弱,身边的战友一个又一个的血肉横飞,清水河边到处都看的到战友的尸体……直到这个时候我们才终于明白,对手并不是越南的正规军,而正是那支训练有素的号称“丛林绞肉机”的“黎明之剑”。当时因为者阴山的正面攻势还没有开始,我们的炮兵和步兵都不能暴露位置,所以我们连请求支援的可能也没有,面对超过4:1的悬殊比例的围歼,我们只有拼死抵抗。 暴雨一样倾泻过来的子弹打在我周围的岩石上溅起密密麻麻的火星,跳弹混合着飞散的岩石碎屑发出刺耳的怪声在我耳边呼啸,炸弹的爆炸声也几乎连成一片,密集的爆炸带着刺眼的火光把清水河照的如同白天一样。幸存的战友被打的缩在石缝中抬不起头来,我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什么是死亡的气息,我闭上眼右手默默的握住了挂在胸前的光荣弹的拉环,只有一件事还可以让我欣慰,那就是在撤退的时候我放走了那只带着313师主力分布图和他们重炮群详细坐标点的鸽子,它可以为我们的大炮提供精确的打击位置。。 枪声渐渐稀落下来,我知道越南人很快就要来清扫战场了,看来我们败局已定劫数难逃,在暗暗责备自己当初的大意之余,我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怒气,自从当兵打仗以来还没有被打的这么惨,败的这么彻底过,我真想能在“光荣”之前抓过来一个“黎明之剑”的特工,亲眼看看他究竟长的什么样子,但是我也清楚,这个想法基本上是不切实际的,我能做的只有在他们靠近我的时候轻轻的拉下我手里的那个小小的圆环。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耳边从又响起了爆竹一样的枪炮声,我不禁一愣,因为我明显的听出枪声来自另一个方向,不仅我们没有想到,就连越南人也没有想到的是,已经过河的韩越分队居然绕开了打援的越南特工,从河的下游两三公里左右的位置冒了上来,在他们向我们疯狂扫射的时候韩越的分队已经瞅准了他们主要火力点的方位,并悄悄的逼近那里。韩越分队的突然袭击瞬间乱了他们的阵脚,迫使他们的主射击手立刻从新寻找掩体辨认攻击位置,就使得我们得到了暂时的喘息,看着身边出现的杀了“回马枪”的战友,我憋了一肚子的怒火一下爆发,我跳起来端着枪就朝敌人冲去,我当时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杀了那些越南人,把他们碎尸万段!可忽然我感觉我的后背被人揪住并且熟练的就把我放倒,而后一只大手把我半提起来迅速的向河边跑去。 我抬眼看上去发现抓着我的正是韩越,我对他这样的做法感到不解和愤怒,战斗还没结束,战友还在身后拼死的还击,我不明白他把我往河里拖什么,我嘴里恶毒的骂着,手脚并用打在韩越身上试图让他放手,我清楚的记得韩越边跑边挥手一拳打在我的脸上,低沉的对我吼到:“闭嘴!”,然后跑到河边用力的把我扔进河里,等我从水里冒出头再看的时候,韩越已经指挥幸存的队员向我的位置撤退,冰凉的河水让我冷静下来,我知道我们所做的抵抗是没有意义的,僵持到最后的结局只有全军覆没,我看到几名队员奋力的向我游来,而站在岸边的韩越带着十几个战友已经和越南人交上了火。在队员左推右拉中我们游到对岸,等回头再看,在射击的空当当中,韩越和其他几个人也被掩护我们撤退的战友推下了河……。 调整好阵脚的越南人重新向岸边的战友发起了攻击,轻重武器的火力就象狂风一样的扫过岸边那些缺乏遮挡的队员,我们这些人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倒下。 最后一个上岸的韩越身上四处负伤,右胸的贯穿伤让他已经说不出话,扫了一眼我们大家,他伸手死死的抓住我,另一只手费劲的指向几公里以外中国界碑的位置,嘴里不停的吐着血沫,我知道他是在用最后的力气让我撤退,要我把仅存的队员带回部队,我再不敢耽搁,扭身背起他在大家的掩护下朝着界碑的方向一路奔去,短短的几公里,韩越的血湿透了我的后背……。 那是我们特种部对组建以来最惨重的一次伤亡,短暂的20分钟,四个分队的五十五个战友阵亡,预备队的战友为了掩护我们撤退无一生还,那一晚,枪炮所发出的火光象烙印一样烙在我的心头,战友血肉模糊的躯体在我脑海里多少年都挥之不去,让我每次想起来心里都有说不出的伤痛。 我抬起头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我却实在没有勇气对她讲述这些。 她起身倒了杯水递到我面前。 我摇了摇头。 “很多年了”,她说。 “是”。 “感觉自己变化大吗?”,她轻声的说。 我没有回答她,说实话有时候连我自己也觉得不解,那些年无数个日日夜夜合作的经历,似乎没有影响过我这些年的行动,以至于八年后的某一天,我可以不假思索对韩越下手,而在我按下起爆器的时候,心中竟然只有冷漠。 “你不了解他的为人吗?”,良久,她又问到。 我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问自己,今非昔比,现在的职业已经让我不敢再那么轻易的开口说可以了解一个人,她和我谈这些,我猜想无非是让我从新认识韩越,我又何尝不这样想,我也很想知道韩越五年前究竟做了什么,可他在任务中的反常举动和上级的密令又怎么解释,我确实有很多的问题想知道答案,如果可能,我真希望她能告诉我。 “你怎么不说话?”她问我。 “我说什么”。 “你到现在还不信任他,是吧”。 “告诉我,你们说的证据是什么”,我回避着她的问题,反过来问她。 她停顿了片刻,“他和我们联系过”,她思索着回答我,“就是最近,再后来的具体情况要等到02来了才可以仔细解释给你听”。 “哦”,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窗外,跟她聊了半天太阳已经明显西沉了,不管怎么样,我意识到这个女人已经成功的干扰了我的情绪,达到了她找我聊天的目的——虽然这个目的仅仅是强化我对韩越的最初印象,我拿起桌子上那杯水,一气喝了下去。 “是不是快下班了?” 我问她。 她没说话,我知道她在猜我怎么想。 “准备走吧,下班了我们去吃饭”,我说。 “好啊”,她站起来,“吃什么?去哪里吃?”。 “到时候再说啊”,其实我也不知道想吃什么,只是谈到这一步我不想再和她围绕这个问题讨论,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也不知道再怎么问。 “那你等我”,她冲我做了个鬼脸,“我先去冲个凉”,说完开门跑了出去。 这单位的福利设施很好,有职工专用浴池,不过自从建成就被女士霸占,男士进不去……。 第四章 迷雾 傍晚的江边,人群熙熙攘攘,在临江的公路两旁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小生意人的摊位,吆喝声叫卖声响成了一片,随着夜幕来临,气温已经降到了人们都可以接受的水平, 人们都乐得在这个时候来江边,或欣赏江风水景,或品尝风味小吃,或从小商贩手里采购些新奇的小玩意 我和她好容易才挤出人群,刚才的那顿饭吃的都搞不清是什么味,人太多了 我发现那个男子始终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跟着,几乎是密切注视着我们,我们象逃跑一样离开了喧闹的临江路,长长出了一口气 “挤死了”,她笑着说,“还怕出不来呢,你怎么喜欢这么个地方啊” “你没学过吗?”,我神秘的对她说,“甩尾巴” 后边那个男子不远不近的跟着,这次他没有象中午那样躲闪,看的出他就是要跟着我们,不在意是不是被发现了 人从热闹的地方摆脱出来来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很快就能看到身后有什么人在尾随 “呵呵,你甩他干吗啊,那是他的工作” 我看了那人一眼,“他不吃饭吗?”,我问,刚才我们在吃饭的时候那人就在不远处守着,看着我们吃 “哈,我不知道” 我也笑着,这也叫跟踪吗,根本没有什么作用,看着更象保镖 “跟我回去吗?”我问 “是啊”,她看着我说,“明知故问” 一辆出租车朝我们的方向开过来,我招了招手,“走吧”,我对她说 她停下脚步看着我,向那个人驽了驽嘴,“他呢” “叫上他吧” “好的”,她朝身后那个人喊到,“老马,上车” 我住的地方在这个城市的城乡结合部,是一大片开阔的平房,还明显的保留着农村的模样,这里的住户大概几年之前还属于农民,城市的扩张吃掉了他们的土地,使得他们突然之间没了身份,同时也没了生活来源,出租房屋就是他们谋生的手段之一,这里的人对外来人格外的礼貌,我就租住在靠近村边的一个二层独院内。 我让司机远远的停在离我住处一公里以外的地方,给他结了帐我们下了车,散步一样的向我的住处走去,自从今天见到了以前只有在闲谈时才能听到的“影子处室”的这两个同行,我感觉自己变的有点过敏,仿佛一瞬间我身边的人都有可能是监视我的“影子”,我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的草木皆兵,事实上我也知道,我的身边或者身后决不会只有一双眼睛 这个地方没有市内那样热闹,夜色已经降缓缓临,街上偶尔有三两个人骑着车子走过,几个上岁数的人坐在自家门口的灯下摆着龙门,街道上格外静谧,叫老马的这个中年男子始终一声不吭,下车后又不紧不慢的在十几米远的地方跟着我们,在往常的时候步行上下班是我的一个习惯,多走几步路也可以当作锻炼身体,今天有他们在,我破例让自己偷个懒 一路上我们没有再说话,十分钟后我们走到了我住的那个小院,院子里的小狗听见我的脚步发出急促的“哼哼”的声音,看我进门它快乐的朝我摇着尾巴。 “请进”,我对她说,老马也跟了过来,冲我微微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我关上门,解开小狗的链子,“去吧”, 我拍了拍它的头 我一边领着他们上楼一边给他们介绍我的住处 我的房间在这个小院的二楼,是个在南方不多见的平顶建筑,我的房东是个老太太,一个典型的南方妇女,在我刚住进来的时候她知道我是北方人,担心我对南方的特殊气候不适应,因此在我交了房租的第二天,就让她的儿子在我卧室的房顶帮我砌了个小水池,她的儿子对我说,有水的房顶可以在夏天的时候吸收热量让房间凉快,到了冬天把水放掉铺上稻草就可以防寒,现在上面的水估计仍然很热,我急需立刻洗个澡 我领着他们进了我的卧室,“只有这里,我一直自己住,没有客人来,所以没有客厅” “没什么了,楼下可以休息吧”,她问 “应该可以,不过要收拾一下” “哦”,她应了一声然后对老马说,“你去收拾一下吧,老马” 我把钥匙交给老马,他转身下了楼,“我要去洗个澡”,我对她说,“就在隔壁,有事可以叫我” “恩” “饮料在楼下厨房的冰箱里,需要的话你自己拿” “知道了” 我的房间里有个小东西,我怕她不小心碰到,准备嘱咐她一声,看我还要说话,她抿了抿嘴冲我一摆手,“知道啦,去吧” “好吧,你坐”,我冲她点点头关了门朝浴室走去 房顶的水还保持着相当的温度,我躺在浴缸里让全身都被温热的的水浸泡着,我的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一整天的紧张在热水的浸泡下得到稍稍缓解 02的话让我确定了对事情的判断方向,但是一种不祥的感觉也在我心里蔓延,当时给我的密令上写的清清楚楚,韩越和其他人要叛逃,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把他们至于死地;又是出于什么考虑要单单留下我,我可以肯定,即使是高层,现在也不能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否则没有必要把事情搞的这么神秘,02也不会轻易离开总部到这么远的地方找我 离开组织的这五年之中,我先后更换了四个不同的“单位”,可以相信在这五年里我的一切行为都在组织的严密监控之下,当年下令让我进入地方等待的理由是工作需要,但是现在看来却更象是对我的考察,我有理由相信,“开放--01”这个行动实际上是失败了,而它失败的真正原因,我们的情报和安全系统在这几年之内一直在开展秘密的调查,现在,随着韩越的电话,事情的真相应该是有了方向性的进展,我也即将由“冬眠”转向“苏醒”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事情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我猜想这也是局里正在全力调查的事 房间里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名堂,我走到浴室门口向外看去,走廊里没有任何动静,水温渐渐凉了下来,我不再考虑这些,抓紧时间给自己洗好,穿好衣服朝房间走去,让客人等时间太长是不礼貌的 过道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我朝楼下看了看,我的小狗正眼巴巴的坐在院子中央向我看着,我想起来,已经一天了它还没吃东西呢,我赶紧下了楼,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盒罐头,打开后放在微波炉里给它“烹饪”一下,小东西明白我的意图,哼哼着在我脚边来回的嗅着 院子里还是那么安静,我有点奇怪,老马应该在楼下,“老马”,我对着楼下的房间随口喊了一声,没有声音,我看了一眼楼上,房门关着,“小x”,还是没声音,“x丽”我提高了声音,没人回答,我心里一沉,随手抓起一把小餐刀迅速来到楼上,房门紧紧的关着,我抬脚踹开了房门,一瞬间,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我把身体向后掠去同时闭上眼睛,“卡擦”“卡擦”房间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一道道眩目的白光闪了起来,闭着眼都能感到光线的强烈 “糟糕!”,我闭着眼懊恼的对自己说 刚才匆忙之中我本想提醒她,注意我房间里安装着的一个小东西,可我离开的时候她分明坐在皮椅上,一时疏忽就没有说出来,没想到她会有椅子不坐偏要坐床 “别紧张,没事”,我贴在门外冲她喊到,顺手把小刀装进了口袋里 “知道了”,屋里传来她平静的声音 房间里的闪光停寂下来,我连忙向房间里看去,x丽果然正坐在我的床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另一边,老马闭着眼有气无力的坐在我办公桌前的皮椅上,放在胸前的左手纂着一个手帕,右手垂在大腿边,手里多了一只勃郎宁 看见老马的这个样子,我明白刚才她在我洗澡的时候的发出 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了 “是闪光灯,不要紧的”,我站在门外对她解释到 “。。。。。。” “你离开床好吗”,我站在门口讷讷的说 x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马,疑惑的站起了身 看她站起来我大步的进屋走到床头,从床头一个隐蔽的位置扯出一根电线,犹豫了一下我用力把它拽了出来,然后连忙走到老马身边 “你没事吧,老马”,我内疚的问到 老马把抢放进口袋里对我摆了摆手没有说话,我回转身坐在床上看着她 “你真行啊,徐x”,她对我说,“敢对我们下埋伏” 老马在一旁站起来,用手帕揉了揉眼睛摸索着向门外走去,我站起来目送老马出门,看着他的样子不象有什么大碍我放了点心 “确实是忘了,平时我这里不来人的,我的疏忽”,我努力解释着 “哼”,她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实在对不起” “还好我背对着,不然你就有麻烦了”,她嗔怒的对我说 “是啊,万幸”,我相信如果她一旦惊叫起来,老马的枪真说不准会对什么地方开火,听到枪声我也说不定会怎么样,那可就热闹了 我坐在她身边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事儿说到底也不能埋怨这两位客人,只能等她对我发泄一下不满了 刚才闪光的东西是我自制的一套防身装置,其实就是一个红外传感器,只是我拆掉了它的喇叭而换上了一排特制的闪光灯,开关就安在床上,睡觉的时候身体的重量会把传感器打开,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进门,床头的那些闪光灯就会闪,这些灯功率非常大,想当初我曾不小心被闪到过,让我一整天都看不清东西,我深知它的厉害。 想必是老马进门的时候这个女人正坐在床上,老马的动作无意中触发了传感器,万幸的是现在天不算太黑,而且我的走廊上也亮着灯 “走到哪儿都忘不了你的老本行”,听完我简单的解释,她余气未消的带着讽刺的口气对我说,“我说你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啊”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东西在特殊情况下完全可以给我争取到几秒钟的时间,对我来说是非常必要的,她太小看这个了 看我这个样子她轻轻出了口气,说到,“好了好了,我没事,你去吧” “哦哦,没事就好” 她瞟了我一眼,转过身去拿起床头一份杂志看了起来,不再理我 我也只好起身向门口走去 “哎”,她在我身后叫到 我忙转过身 “没别的了吧?” 我怔了怔,“哦,没了,就这一个” 听完她皱了皱眉,“恩,你去吧” 看她并不是很介意,我如释重负的站起身,又说了几句抱歉的话,然后借口有东西还在微波炉里,我匆匆下了楼来到厨房 微波炉完成加热已经已自动关了,我端出热好的罐头随便的炮制了一下就走到小狗的饭盆前,那小东西迫不及待的对我哼哼着,不停的卷着舌头吞咽着口水,就象多少天没吃过东西一样,我把里边的东西倒进它的小碗 刚才那段插曲让我哭笑不得,怎么那么寸,就出去一小会儿都要搞点动静出来,还被指责“下埋伏”,这让我心里多少有点不快,这才是第一天,我郁闷的想着,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让人烦呢 老马在楼下房间搬动着东西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很明显俩个人是要住在我这里,我一边喂着小狗一边在考虑晚上该怎么安排他们俩人的住宿,想到这些我就觉得不自在。尤其是要跟这个古怪的人睡在一个房间里,真让我头疼 小狗吃东西发出“啪唧啪唧”的声音,我蹲在一旁看着它,这是个我也叫不上名字的狗,应该算是观赏犬吧,只有一尺多长,红褐色的长毛盖满了它的全身,粗粗大大的尾巴总是卷曲着翘在背后,加上尖尖的小嘴和三角形的耳朵,使它看上去就象一只小狐狸,一年的时间我把它喂的和刚买回来的时候大不一样,虽然体型仍然很小,但是它已经成年了,和所有成年的雄性犬一样,在看家护院这个基本工作上它完成的非常出色 一年的时间里我一直遵循着它原来的主人告诉我的“喂养方针”,那就是一天一顿,而且避免过分的脂肪类食物,所以全价犬粮和犬罐头就是它的全部食品,虽然有时候我也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亏待它,但是看着它身体健康发育良好,毛色整齐而且光亮,我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喜欢的不一定就是科学的 小东西吃饭向来是狼吞虎咽,就好像吃了这顿没下顿一样,一边吃嗓子里还要发出“忽忽”的声音,“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我轻轻的拍拍它的头安慰它。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狗更惬意的动物了,没有追求没有理想,吃喝拉撒全部有人照顾,一点思想负担也没有,更不要说烦恼,我不由得苦笑 “看不出来哦”,楼上传来她的声音,我抬头,看见她正扶着阳台的栏杆向下看着,“你还挺有爱心” “哦,你没事了”,我忙站起来说 她走下楼来,小心的走到小狗面前,“它凶吗?”,她用眼斜瞄着我问 “不凶” “哦” 她小心翼翼的蹲下来,认真的打量着正在吃东西的小狗,“养了很久了?” “一年了” “听话吗” “还行,它很乖” “哦,这小家伙真漂亮”,她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象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刚才的事。。。”,我说 “没什么” ,她笑了笑站起身,“喂完它你带我出去走走吧” “现在?” “是啊” 她态度变化之快让我有点跟不上,“好吧,我们走”,我忙说 “你带上它吧,这小东西挺可爱的,我去跟老马说一声”,说完她转身走进楼下的大房间 “好的”,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开开门走了出去,我门外就有一条通往村外的小路,这条路四周比较开阔,没有建筑物遮挡,视野很好 过了不一会,x建丽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好了,我们去哪儿?” “跟着我走吧”,我说到 外面已经是夜色浓浓了,星星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闪烁着,这个城市属于山城,附近地区的工业不多,不象大城市那样有严重的工业污染,这里的空气很新鲜,夜色很美,我们沿着村子的街道向外走去 “这里夜景不错啊”,她背着手说 “是啊,不错” “为什么你在这个地方住这么久?” “景色好”,我打趣的说 “讨厌”,她笑着 “对了,你的小狗叫什么名字?”,走了一会她问到 “没有名字” “没名字?” “恩,我没给它起” “为什么?” 看她很奇怪的样子,我说到,“它很听话,我说什么它都懂,起名字干什么” “呵呵,职业病”,她笑着说 我们走着,慢慢来到村边,远处,一片大约几十亩的人工林黑忽忽的出现在我们前边,四下里除了风声之外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再往前就是通向山区的路了 “刚才的事我再次道歉, 对不起,我的疏忽”,我对她说 她笑着没有说话 “老马怎么样,他没事吧?”,我继续说着,对我来说,我给这两个人的第一印象一定很糟糕 “他还好”,她轻松的说,“我到是担心你,知道刚才你多危险吗” “危险?” “是啊” 我笑了两声没有回答 “你笑什么?感觉他枪法不好吗?”,她挑衅似的问 “不”,我知道如果老 马真的要开枪,即便是闭着眼我也躲不掉,干这行都有这本事,我不怀疑,“我的意思是。。。” “好了,不说这个了,也怪我们没了解你这里的情况” 我感谢的点点头 小狗在我们附近不停的跑来跑去,这小家伙精力旺盛,就没见过它有累的时候,她不时的停下来蹲下身逗逗它,小家伙很合作,时间不长就跟她混熟了 山的轮廓清晰的出现在不远处,在夜幕的笼罩下群山看不见了白天的雄伟,看起来更象野兽嘴里一颗颗冰冷生硬的牙齿,这些山连成一片,把天和地的轮廓割裂开来 “你怎么想”,她转过身冷不丁问我 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我琢磨了一会,“你说韩越吗?” “不” “。。。整件事?” “恩”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只好说到,“你看呢” 她不满意的白了我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然后又转身沿着树林向村外走去。 我知道她会有这个反应,我也知道她很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相对比较客观的来自1310内部的反馈信息,这可能也是她任务的一部分,可不管怎么样,我的身份确实不允许我随便说,况且现在除了她之外我还没有见到任何关键人物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难以拒绝她,可没办法,我只好低着头静静的跟在她身后 我们已经走出村子大约一里地了,村旁的那片树林子基本已经走到了头,我跟在她后边走着等她的话,前边的一棵树下有个石板凳,她走过去坐了下来 “坐吧”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指了指她旁边的位置 “好”,我紧跟着坐在她的旁边 她正了正身子,眼睛不经意的四下里观望了片刻,然后对我说到 “你一定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对” “好,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她语气平常的说到,“这些事也应该告诉你了” 听她这样说,我的眼睛不由得四处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小狗在地里撒欢打滚 “你不用看,没有人”,她盯着我说,“你只要仔细的听,因为我要对你说的话都是绝密,是我们统计处的原始纪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一愣 “听见我的话了吗” “。。。我明白”,我诺声到,不用她多说,我知道某些重要人物很快就要来了 “那你听好,我们就从5年前x月x号说起”,她正色对我说,“还记得给你命令的那个特勤吗?” “记得” “知道为什么韩越忽然和俄国人接头吗?” 我怔了一下,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在给你命令之前,就是这个特勤命令韩越去和俄国人见面的,他们两个人一起送了一把钥匙给俄国人” 我一惊,韩越是接到命令去见俄国人的 “这个人做的非常秘密,但是还是被我们发现了”她说,“我们跟踪了他和韩越,发现那个俄国人是阿巴什罗夫” “是他?” “是的” 这个阿巴什罗夫我并没有见过,但是我知道这个人的“名气”不小,是前苏联的老牌克格勃,曾任克格勃的美洲局负责人,但同时也是个让克格勃大伤脑筋的家伙,因为当时有不确凿的证据怀疑他是双面间谍,为美国提供原苏联关于战略导弹的绝密资料,克格勃为此展开过大规模的秘密调查,可始终没有拿出明确的证据,到91年底,苏联忽然解体,克格勃被迫解散,对此人的调查也不得不终止,后来由于一些原因这个人流落到远东,在那里继续靠套取和出卖各国情报为生,我们的人几次去对付他都被他巧妙的逃脱了,是条十足的老狐狸 “他们接头后那个特勤独自回来,他发了一份电文,内容不详,然后找到你,向你下达了命令,清除韩越”,她继续说着 我惊讶的看着这个女人,“陷害”,这个词出现在我脑子里 “你们既然知道这些,当初为什么不阻止我动手”,我控制着情绪,低声问她 “你懂纪律,我们只是外围,田鼠”,她一脸的无辜,“况且当时我们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事情可疑,我们都做了纪录” 我确实知道外围人员属于监控,和我们不是一个行动单位,不参与行动 “那个特勤现在在哪儿”,我忽然想起这个问题,找到这个人就可以证明一切 “已经被你炸死了” “被我?!” “你没发现当时还有一个人吗” “还有一个?” 她一言不发的盯着我 还有一个人?我仔细回忆着,当时连韩越在内确实是四个人,不会错,我怎么没发现多了一个人,可猛然间,我的脑海里冒出了那个麻袋,“哦!你是说那个。。。” 不等我说完她就点了点头 我恍然大悟,韩越手里的那个麻袋,原来那里边装的是个大活人 “韩越第一次就没对他下手,被他跑了,可他不知死活,又找上门去了,咎由自取”,她淡淡的说 小狗颠儿颠儿的跑到我的脚边,睁大眼睛吐着圆圆的小红舌头对我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身体不停的在我的裤腿上蹭着,看来它是玩的没意思了,我弯下身体伸手抚摸着它棕红色的长毛,而脑子却在清理着思路------那个特勤在事件中捣了鬼------他给韩越设下了圈套------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韩越识破了这个圈套,并且抓住了他。。。。。。,可是这个特勤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谁给的他命令?什么目的? “他给谁发的电文?”,我问 “一部加密移动电台”,她的眼睛随意的四下里看着,听口气她们似乎还没有找到那部电台的主人 我思忖着这个女人的意思,有人在开放-01的行动中设置了一个圈套,在这个圈套里,几乎全部行动队员都被杀掉,那个密码箱和里边的绝密文件也被炸毁,这样看来,设置这个圈套的目的是再简单不过了:毁掉开放-01这个行动 然而,我继续往下想着,在那次事件里,给我密令的那个特勤死了,那份密令也按规定被我当场销毁,两个最最重要的人证和物证都没了,而这个时候她却暗示我那次行动是被人蓄意破坏的,渐渐的,我感到一股寒气,因为我发现,一旦将来有人要追查那次行动,我拿不出任何证据为自己开脱,而那个圈套只要继续收紧的话,里边剩下的最后一个不是别人,正是我 我有点不敢往下想了,站起身深深的出了一口气 “明白了?”,她问 “挺高”,我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 “确实挺高的” 何止是挺高,如果她说的都是实话,那真是天衣无缝!我暗暗拍了拍大腿,太高了,毁掉行动,杀掉活口,消灭证据,却单单留下我,而且一留就是五年,他们可真够有耐心 “你说”,我从新坐回到石凳上,“这么多年他们在等什么” “不管在等什么,时候都差不多了”,她说 “哦”,我应了一声 我知道我有麻烦了,我全力克制着那种感觉,提醒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摆脱这个困境 我想到了那张密令,可是我清楚,那上面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命令上签名,在我收到的所有的命令文本的签名位置,都仅仅是印着一个图案:一片银杏叶,那是情报局密令的标志 在我第一次执行任务之前我就接到这样的指示;在任务中,不接受口头,电话,或者录音等等任何形式的其他命令,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要按照原计划进行,直到完成任务。唯独局里特勤传达的文本命令除外,这样的命令十万火急,必须立刻执行 我抬起头看着坐在我身边的这个同行,她也一样在看着我,我不清楚这次她们要把谁送上断头台,可是眼下,我却那次事件里的不折不扣的执行者 所有可以被杀的人都已经死了,而指示我杀人的命令文本也按照纪律被我“及时”销毁,我不用再去想这件事发生的起因,考虑这个问题没有意义,现在,我能做的,也必须去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去搞清楚这份密令的出处,找出那个下达清除命令的幕后主使,这是能让我摆脱困境的唯一出路 然而我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很大,因为在我们的纪律里,我这个级别的人员追查这样的问题是绝对禁止的,在任何情报系统中,下级对上级的调查也都是不允许的,这叫“介入高级机密”或者“危害系统安全”,一旦被扣上这样的帽子,那多半连军事法庭也不用去了 旁边这个女人还在盯着我看,我认为他们对我还是信任的,他们也在思考着和我一样的问题,这样就好,因为如果我要做同样的事的话,就必须得有她的帮助,抛开事件本身的影响不谈,拒绝我的要求不符合他们的利益,毕竟我是他们能找到的,除了韩越之外的唯一当事人 其实追查这样的事的方向并不是很困难,因为这种文件属于最高机密,在情报局内部可以接触这种命令文本的人少之又少,也就是说,它一定来自高层,关键是它来自谁,我是绝对不信那个特勤可以搞的到 “我说的够清楚了吧?”,她问 我点了点头,她描述的这些事完全可以说明在我们1310的内部出现了问题,当年有高层介入了一个大的阴谋,她说的有道理,任务的破产和我的安然无恙从侧面说明,那个阴谋多半没有得逞,他们随时都有可能继续实施他们的计划,我站起来,一个人向前走去,我得想想这是怎么个情况 我们的任务是送资料给朝鲜人,我和韩越两人共同承担护送密码箱的任务,其余三个人负责在我们周围策应我们的安全,箱子送到朝鲜,打开之后他们拿走资料我们完成任务,就是这么简单,为什么半路会出现这样的变故,杀掉韩越等人并且炸掉密码箱和里边的资料是什么目的,仅仅是要阻止行动吗? 看着身边这个反间谍部门的同行,我觉得我的部门在被他们放在台子上解剖,她们知道的确实是太多太多了,而且我怀疑他们掌握的情况可能更多,我不得不佩服他们的专业和细致 我在她的面前慢慢的踱着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得落实,因为她们所掌握的证据仅仅可以推论这个阴谋存在的可能性,但是,没有当年关键的人证和物证,她们能拿出什么来证明这个阴谋存在的目的?而且仅仅凭借她们的原始纪录就去指证情报局的高层,力度不会太大,难道她们会把赌注压在尚未落案的阿巴什罗夫身上? “谈谈你的看法”,她说 我拍了拍小狗的屁股,“玩去吧”,小家伙抖了抖毛摇头晃脑的跑开了,夜已经渐渐的深了,微凉的晚风徐徐吹来,不远处树林里的叶子沙沙的响起来 “你想听我说什么” 她瞪了我一眼,“你认为我只是在给你做汇报?”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这个事,我理解不透,时间拖的太久了,感觉被动” 过了一会,她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你已经什么都听懂了” 我没说话,我还在考虑刚才的那个问题,或者说,我在考虑她们还掌握了些什么,很多事仅靠推论是不能定性的,她们所说的证据链之中还缺失环节------物证,没有物证那么她所说的都只能是疑点,在情报系统中只有疑点是远远不够的,不夸张的说,在这个部门里,仅凭疑点就草率行事很容易毫无意义的丢掉性命 我并不是没有话说,我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问题要问,比如我就很想知道开放-01行动里的资料是什么内容,了解内容可以让我大体明确那些人破坏行动的动机,可这样的话不是我该问的,我不敢问 行动的负责方是计划处,这个行动出现任何纰漏,我们的负责人都难辞其疚,何况象她所描述的,那次行动里有一个阴谋,那谁该是一号嫌疑根本不用多考虑,可是,如果是这么简单的话,以02一贯的作风,这样的事不要说拖五年,五天都拖不了 我思前想后的琢磨了半天,想起了一个比较合适的问题,“韩越和你们联系了?” “对呀” “他怎么说” 她站起身慢慢的走到我身边,把手臂伸过来挎住我的胳膊,就象一个情人似的偎依着我,轻轻的对我说,“那个密码箱被打开了” 我震惊的看着她,“打开了?” 她没有理会我的反应,扳过我的头在我耳边清晰的说到,“是那个特勤打开的,资料已经被韩越保护下来了,你很快就可以看到它”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当时的感受,原来韩越没有骗我!一股被愚弄的愤怒从我心底里涌了上来。姑且不说箱子里的资料,单单说它能在没有我的情况下被打开,那就只能说明那次任务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我们自始至终都被人当作玩偶了 “那个特勤打开了密码箱,还企图换走密码箱里的资料,被韩越发现了,他夺回了资料,却没能控制住那个特勤,他意识到情况复杂,想回去通知你们,结果回来就遇到你带人去抓他” 她在我身边小声的叙述着 “可你告诉过我,麻袋里装的就是那个特勤!” “那是他跑掉之后又不知死活的回来了,他还想抢走资料” 我猜那个倒霉鬼一定是接到了死命令,否则他不会那么傻,不要说有韩越在,就是换了别人,一比四他也没机会 “韩越当时之所以没有干掉他,就是想让留他做个证据,他相信只要能掌握住那个特勤,就有机会把真相公之于众,揪出那个幕后黑手” 我听的出她并没有责备我的意思,也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我干掉韩越,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大蠢事 “那个俄国人呢?”,我扭过身让自己面对着她 “他现在海参威” “要去找他吗?” “是的” “很快吗?” “很快” “需要我,是吗?” “是的” 我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五年的沉寂就要结束了,我要再次执行任务,这就是他们来找我的第二个目的,去抓捕那个克格勃 然而,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在一直缠绕着我,那就是韩越给我打的那个电话,对我来讲,他的电话会导致的最可能的结果就是我直接和1310联络,很明显,局里并不希望我这样做,明知和局里的意见相左,他为什么还要这样? 五年来统计处对我的监控排除了我在01事件里的嫌疑,作为那次事件里的幸存者,我已经得到了信任,这个事韩越不会不知道,难道他可以违背局里的意思?他想不出我直接和1310联络会产生什么后果吗?还是他就想让我这样做,他在向我复仇? “你又在想什么”,她拽了我一下 “没什么了” “没什么?”,她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狡诘,“不会吧?” “真的没什么” “老实交代”,她用手在我腰上轻轻杵了一把 “我在想,韩越可能在生我的气”,没办法,我只好说出这个想法 “呵呵”,她笑着,“你怕他?” 我没有说话,我觉得更多的应该是内疚 “你这个田鼠真的害怕那只猫么?”,她冲我笑着,眼神里透出小女人的顽皮 猫是在越南的时候我们送给韩越的外号,传说里猫有九命,韩越就象猫一样擅长死里逃生 她连这个都知道,我叹了口气,“唉,可能我真的对 那只猫做了件蠢事” “有什么好担心的”,她推了我一下说,“最起码局里是认可你的” 她的这番话让我感觉有点奇怪,从她的话里我察觉的出,韩越应该没有完全在统计处的掌控之下,或者他和组织的关系比较微妙 “能告诉我韩越现在在哪里吗?” “暂时不能” “哦”,我知道这个问题问的有点过,忙收住声 “他离这很远”,她用和缓些的语气说 “恩,他不参加是吧?” “恐怕不能”,她说,“他赶不回来” “哦”, 我长出了口气说到,其实不管韩越现在在哪里,是什么身份,在从事什么任务,我到觉得现在和他不见面也好,我还没准备好怎么见他,况且情况还不明朗,组织上一定也还有安排 她冲我笑着,“你还想问什么?” 这女人说变就变,让我摸不着规律,看她的样子我有点吃不准她是什么态度 “x丽”,我紧了紧被她勾着的那只胳膊,用最友好的语调叫她 “干吗”,她呵呵的笑着 我问的这个事她应该可以回答,这不涉及机密,就看她的心情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件别的事?” “别的事?”,她说,“你问问看那” 我犹豫了一会,这个事自从我知道韩越还活着就一直想知道,可现在我却有点没勇气说出来,我想知道除了韩越以外其他的队员是不是还活着,这话很难张口,我也知道答案似乎不会很理想 “怎么了?”,她看着我 “除了韩越以外。。。其他人。。。” 她看了我一会,轻轻摇了摇头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来真是这样,只有韩越一个人逃了出来,“是我亲手杀死了他们”,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我仰起头,天上繁星密布离我那么近切,那几个人的面孔仿佛就在我眼前闪动,又渐渐消失开去,我知道再也挽不回这个错误了 “你不要太自责,给你的是命令,你也没办法” 我抬起手不让她再说下去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沉默了一会对她说到 “我陪着你” “不用了” “我想陪着你” 我轻轻的放开她的手,慢慢朝村外的小路走去,我有点心烦,我真希望局里的判断是错误的,我杀死的是敌人而不是战友,那些人身经百战都没有倒下,真不该死在我的手上 我很清楚做我们这行生死是很不确定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把一切都看的很轻,很无所谓,只要活着,任务会无休止的继续下去,除了任务,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东西可以放在我的心上,可是,我很清楚,对他们的愧疚,从今天开始,将会伴随我一生 为了国家安全,我们这些人舍生忘死把一切的一切都抛在身后,可总有一些败类为了龌龊的理由背叛组织背叛祖国,把国家利益当作个人筹码,把同志的生命当成草芥,为了让那些人付出代价受到惩罚,我即将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她远远的站着,静静的看着我 也许我会和我的战友一样,终将难免一死,还是让我用这种方式表达我对他们的歉意吧 一阵夏日的微风吹过,这个山城的夜晚格外安静 “你看你看”,她指着上面蹦跳着向我跑来,幽蓝的夜空中,两颗流星一前一后拖着细长的轨迹从天空划过 “流星!”,她跑到我面前,“你看见了吗?” “恩” “多美的流星” “哦” “喜欢流星吗?” “。。。。。。” “我喜欢” “哦” “不知道他们从哪个世界来,已经飞了多久。。。”,她偎在我身边轻轻的说,怪不得02叫她丫头,在我看来现在的她的确象个丫头 “从外太空来,它们的岁数差不多和地球一样大”,我接过她的话,打起精神准备把我所知道的关于陨石的概念告诉她 “你当我真不知道么?”,她笑着问我 “这里就是他们的终点,流星的坟墓”,我指着脚下的土地说 “干吗啊”,她推了我一下,“说的那么阴森森的,要我看,这里是他们的家” 我知道她在试图劝慰我,让我不再考虑那段往事,我拉起她的手,“走,我们回去吧” “恩”,她点点头 夜色沉沉,四下里虫子的叫声已经渐渐沉寂下去,我坐在凳子上半靠着后边的墙努力让自己驱逐困意,凉爽的夜风吹着,让人不能不睡意绵绵,x丽的话让我在楼下的大房间里已经考虑了整整半夜,想像中的那个人的面孔清晰的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真的是他吗,我实在不愿意相信,我默默的想着,如果他要背叛的话,那造成的损失是难以估量的。 在我对面的她歪着身子斜坐在椅子上,头挨着椅背略微向后仰着,发出轻微而且均匀的呼吸,她的脸上出现了一层浅浅的红晕,这通常是面部的皮肤在熟睡中得到滋养,慢慢的伸展开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光泽,一屡头发垂在她的面颊,随着她的呼吸微微的动着,她的身体已经基本放松,应该是睡了 我悄悄的站起身,拉开房门走到院子里,院子中央栓着的小狗警惕的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懒洋洋的把头趴在了地上,村外的树林里被轻风吹过的叶子簌簌的响着,后半夜的凉风让我不由得打了冷颤,我一人站在院子里静静的看着夜晚黑漆漆的天空,月亮的影子已经找不到了,只剩下那些星星忽明忽暗的闪烁着,把天空点缀的格外广袤而空旷,没有了月亮的映衬,星光就显得格外明亮了 我想像的出,在另一个地方,局里的某些特殊的部门正在马不停蹄的部署着一系列的事宜,在不被注意的地方,一张大网已经慢慢张开,当然,那只黑手应该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绝不会相信,五年前就已经被我奉命“清除”掉的韩越,现在竟然还好好的活着,并且已经和组织取得了联系,他更不会相信,在情报局里这个曾经被叫做“女人处”的外围特工组织,已经对他展开了行动 小狗忽然又把头抬了起来,我扫了一眼四周,除了风声和树叶的声音以外没有什么动静,小狗的头仍然抬着没有放下去,我转身向屋子里看去,老马还是那个姿势躺在凳子上没什么特别,我又看了一眼x丽,我忽然看见x丽的眼是睁着的,她正一声不吭的看着我,我深吸了口气 “你一直没睡?”,我问到 “你在干吗呢”,她轻声的反问我 我笑了笑,“睡不着”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种,把头从又靠回到椅背上,闭了眼对我说,“不早了,休息吧” “恩”,我说,“你去我房间睡吧,那儿还舒服点” “哦”,她站起身,微微动了动四肢,“好的,你早点休息” 她抿了抿嘴从我身边走过去上了楼,拖鞋踩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咔嗒咔嗒”的声音 我把自己放平在老马为我用凳子搭成的“床铺”上,老马心还挺细,凳子上连床单都有,我随手拿过一个沙发的靠垫垫在头下,深深的睡意向我压来,我又向老马扫了一眼,还是那个姿势,有这两个人在我身边我应该很安全,我侧了侧身,闭上了眼 “小徐!”,她在楼上喊着 我从椅子上坐起来,透过窗户向楼上看,我身边影子一闪,老马已经站在院子里,“怎么了”,老马问到,她站在卧室门口的楼梯上向我们的房间伸头张望着,“小徐!”,她又叫了一声 “怎么了”,我坐在椅子上问她 “你的灯。。。” 老马沉着脸走进了进来 她问的是我床头的那个会闪的东西 “没事,电线已经拽了”,我说 “哦” 老马又恢复了刚才的姿势,闭着眼发出均匀的呼吸,看着他睡觉的样子,我联想着他和x丽的关系,看的出他们的关系并不普通,但是至于究竟是什么,我却没心思去考虑,对于我来说,在02到来之前他就是我的安护卫,这就够了,扶正了“枕头”,我再次闭上了眼,刚过去的这漫长的一天真的让我感觉很累了 我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五章 开局 (上)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回到了家乡,回到妻子和儿子身边,他们拉着我的手在一个小树林里散步,我看一眼妻子,再看一眼儿子,他们都在开心的对我笑,我浑身被幸福包围着。。。。。。忽然树林里窜出一条野兽,它号叫朝我的儿子扑去,我冲上去抓住它的耳朵把它用力的甩出去,身后却忽然又响起了枪声! 我猛的从梦中惊醒,原来是我的狗在发出一阵阵短促的叫声,还有敲门声,我摸摸脑门的冷汗,原来是个梦,再向窗外看去,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老马的位置是空的,桌子已经被摆开,单子和沙发垫被整齐的放回原处,我竟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听了听外边的动静,我给自己穿上了鞋向门口走去 “快点”,门外传出她不耐烦的声音,看来只有我起的最晚 我打开院门,街灯下,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站在我面前 我眼前一亮,差点没认出来,眼前的x丽就象换了一个人,在一身浅色碎花旗袍的包裹下,她身材的丰韵和皮肤的白皙被完全衬托出来,头上乌黑的长发被梳在脑后纨成一个发髻,脚下是一双黑色尖脚的高根皮鞋,这身装束让她看上去高佻端庄而且秀丽 我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美女,我有点迷糊,天还没亮,她换了这么一身打扮跑出去干什么,昨天晚上没睡觉吗 只是她嘴角紧闭,眉毛也微微皱着,她飞快的扫了我一眼,有些气恼的推开我,压低了声音说到,“看什么看,来了!” “来了?”,我一惊,“什么来了?” 她回过身,脸上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的表情,她的嘴唇上下动了几次,最终没有说出话来,扭回身去径直向楼上走去 我睡意顿消,忙出门向外边看去,在小巷的另一头,三个身材健硕的年轻人向我这里走来 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来的这么快,一时间有点慌乱,我还没洗脸,甚至连牙都没刷呢 三个年轻人笔直的冲我走过来,直接走到了我的门口,他们在我的门口停住脚,中间的那个人仔细的打量了我几眼,从上衣口袋拿出了一个小本子打开伸到我眼前,一个醒目的独特的标志映入我的视线,我忙对他点了点头,“请进”,几个人鱼贯从我面前走进院子 我往他们的身后看去,一个人也没有,看来这几个人只是安保,是来清场的 小狗发出了一连串的吠叫,有陌生人如此大摇大摆的进入它的领地是它的本能所不允许的,细细的链子栓住了它的脖子,丝毫也不影响它的情绪,它一次次向前扑咬着,完全没有理会那几个人的身形是它的多少倍 几个人还算客气,他们避开了我的狗,甚至连多看都没看一眼,一个直奔楼下的大房间,另一个上了楼,剩下的那个则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悠闲的站在我旁边 “你们忙着,我去洗把脸” 站在我身边的年轻人对我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水管的水在哗啦哗啦的流,我把头伸在水管下畅快的冲着,昨天晚上x丽突然的跟我谈起她们的绝密文件就让我感觉有事情要发生,尽管我做了思想准备,但还是没想到来的这么迅速,刚才在刷牙的时候,我注意到在院子站着的那个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他在上面轻轻的按了一下之后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一阵低沉的嗡嗡声中,那个声音很特别,就象是很远的地方起飞了一架直升机,声音微小但依然可以感觉的到,我们这个部门接触这些东西并不多,但是我怀疑那是个干扰机或者探测器 先前上了楼的x丽此时不知道在干什么,上边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那个年轻人上楼之后也没下来,到是在楼下大房间里的年轻人没两分钟就走了出来,跟同伴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我抓紧时间给自己洗漱完毕,从卫生间走出来,院子里的那个人正在对着他的领子说着什么话,看见我出来,他低声说到,“完了” 对这个年轻人我并没有在意,想到立刻就能见到分开了多年的同事和首长,我心情平静不下来,这些年我就象一个离开家的孩子,饱尝了失落苦闷和孤独,心底里那份要回去的渴望每时每刻都在象虫子一样噬咬着我,从进入情报局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了组织,早已准备好随时为这份荣誉奉献我的生命,在我的血管里,奔涌的是为国尽忠的热血,五年了,我终于又等到了这一刻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我连忙牵起小狗的链子牵它进了厨房,这么重要的时刻让它在这里胡闹可不好 脚步声到了门口,最先走进来的依然是几个年轻的安保,这几个人身材魁梧,神情严肃,他们分别在院子里的各个角落站定,眼睛不停的巡视着四周,这几个人的左手全都背在身后,而右手则无一例外的插在裤子口袋里,他们毫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看上去威武而冷峻 看他们的架势就知道来了重要人物,大概这也是情报局最高级别的安全保卫了 紧接着,三个中年人走了进来,我一眼就认出中间的那个人就是情报处的处长,旁边的两个人一个是政治处的人,另一个很面熟,一下子又想不起来是谁,看见这几个熟人,我下意识的整了整衣领,我认为他们对我应该有个热情的拥抱,最起码也是握手之类的表示,然而,这三个人进了门朝我的位置扫了一眼之后,就一言不发的向楼上走去,并没有我想像中的多年不见的亲切和热情,相反却有点冷漠 这让我想起了刚才x丽进门时候的奇怪的样子 又有两个安保在门口探了探头,然后一左一右的在外边守住了门口,我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不来人了吗?院子里剩下的是凝固一般的寂静,四个魁梧的安保依旧是那样笔挺的站着 我能听到院子里安保人员平稳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声,黎明前天空呈现出深浅不一的颜色,尽管这样的颜色在逐渐的变浅,但是时间却显得格外的漫长了。晨风吹过这里,让我感觉到一阵寒冷,我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只好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在我的印象里显得格外漫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三个人从楼上走了下来,随他们下来的是刚才上去的那个年轻的安保,他们齐刷刷的看着我,只是脸色比刚才更为凝重,他们一个接一个的默默的走下楼梯,走进楼下的大房间 “你不要乱动”,情报处的处长临进屋时转过头对我说,这是这些人进来之后我听到的第一句话 听到这话,院子里的几个年轻人立刻不约而同的把身体转向了我这里 我要求自己镇静下来,虽然我不明白情报处长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感觉的出,那是对我的警告,这让我很诧异,我扫视了周围,又看了看门口,院子里和门口的这几个安保显然已经把我当成了防范目标,根据经验,我分析这几个人并没有带武器,这是他们的身份决定的,但是即便是这样,我也尽量要让自己看上去很顺从,我可不想招惹这些年轻人 楼上应该只剩下x丽了,这个女人此时却不再露头,而且老马也莫名其妙的不知所踪 我默默的注视着那几个人走进楼下的大房间,我提醒自己保持冷静,保持克制,因为我要等的那个人还没来 “徐x!”,我正站在那里胡思乱想,忽然大房间里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一怔 “徐x,进来!” 这声音听起来很生硬,好像是叱喝,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在叫我吗?” “是在叫你,进去吧”,站在我旁边的安保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向后退了一步给我让出路 我感觉情况有些不妙,他们并不是来慰问我的,这点再明白不过了,那几个人即不是我的上司也没有向我出示什 么文件,我没有义务服从他们,而且我不知道屋子里会有什么等着我,如果冒冒失失进去,万一发生状况,反到被动 因此我站在原地没有做声,也没有动 “把他带进来!”,屋里的人向我身边的安保下了命令 几个安保立刻把我围在了中间 我伸手指了指他们,示意他们不要再动,我心里纳闷的很,也有些着急,我不确定这些人要干什么,我是计划处的人,跟他们风马牛不相及,他们大老远跑来找我就是要这样对我吗,并且现在看来不仅仅是要命令我,而是要控制住我 那几个年轻人根本不在意我的手势,他们不断向我靠近我把我夹在了他们中间,这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他们才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有命令那就绝不含糊 我活动了几下脚腕和手腕,我没接到过任何指示让我服从他们,如果他们敢乱来我就没必要这么礼貌了,要说制服这几个人我没有把握,但是要让他们制服我,估计他们要费点劲 “你干什么!”,x丽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那几个人停了下来,我知道x丽不是在说他们,而是我,我抬眼向她看了看,这几个人已经把我包围了,事情明摆着,根本不用我解释 “你服从命令,他们是军法处的” “军法处?”,我一下子呆了 第五章 开局(中) 屋子里的桌椅被布置的象个会议室,与会议室不同的是,听众只有我一个人,那几个年轻人用力的按着我的双臂把我压在一个椅子上,我的对面就是熟悉的那几个同仁,居中的正是我觉得熟悉而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的那个中年人。此时三个人正端坐在用两张桌子拼成的“主席台”后边,表情冷漠而又阴森。 我的胳膊被按的生疼,那几个年轻人抓人的手法还挺专业,我胳膊上所有的三个关节都被向反方向挝着,腰上也有两只手顶在腰眼上,那意思是生怕我跑了。 这个局面可够戏剧性,简直让人匪夷所思,此时的我已经从刚才热烈的期盼之中一下子掉进冰窟里,从头凉到了脚,对这样的开局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在我进屋之后中间的那个中年人曾递过证件让我看,是军法处的证件,我也终于想起来这个人原来曾是军法处的一个书记员,看来这家伙这几年运气不错,青云直上做了副处长。 和他们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姿态产生鲜明对比的是,我只能弯腰驼背的半坐在椅子上,我知道他们这样做就是要侮辱我,要让我的意志屈服。我用了相当大的努力在克制我的本能反应,我认为他们应该感谢x丽,如果不是刚才x丽制止了我的动作,我一定会让他们好看 “知道为什么这样对你吧”,前边飘过来那家伙的声音。 我没吭声。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我还是没有吭声, “抬头!”,那家伙对我吼到,“这么嚣张!”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眼下花时间考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愚蠢的,计划处清理门户根本不用通知任何人,既然请来了这些人,并且没有直接把我处理掉,我就还有时间摆脱这个局面,刚才x丽对我说的话应该是在转达02的意思,我只能这样理解。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这样做算是什么?”,我心平静气的问到, “算什么?”,那人把身体向前倾了倾,咬着牙说到,“算是跟你闹着玩!” “你有这个资格吗”,我哭笑不得。 听见我的话,他站起身从桌子的那头绕过来走到我的面前,弓下身子贴着我的耳朵小声的对我说到:“我连处决你的资格都有!” 我尽量让自己表现的看上去平静,但是心里不由得一震,昨天晚上和x丽谈过的内容在脑子里冒了出来,我有点不太相信,昨天晚上刚刚跟我谈过那个问题,莫非今天就有动作了? “你是聪明人,我劝你放明白点,不要自讨苦吃”,那人把双臂交叉起来,站直了身子用交代政策的口吻对我说。 “什么罪名呢?”,我平定了一下情绪问到,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军法处要什么手续才可以对我们这样的人进行逮捕,但是我知道,特别计划处的人不管是平时还是在行动中,不受任何人制约,我不是罪犯,没做过对不起组织的事,我有足够的理由对抗他。抓着我的那几个年轻人已经把我的胳膊压的有些麻,如果这个副处长不尽快拿出能放在桌面上的证据,我就要趁自己还有能力的时候自己找答案了。 听了我的话,他呵呵的冷笑了两声,“好,我也没功夫跟你废话,我这就给你个明白”,说完他扭头对我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命令到,“去把东西拿过来!” 抓着我胳膊的一个年轻人闻声松开了手转身走出了屋子,我的一只手臂暂时地解放了,忽然之间我发现,一直到现在他们竟然没有对我使用任何戒具,手铐,脚镣,甚至连根绳子也没使。 从对面几个人的眼神里我看的出,他们也发现了我的疑惑,他们都在默不作声的盯着我。 我微微活动了几下手臂,对他们笑了笑,我怀疑他们在等着我逃跑,情报处长的右手没有在桌子上,估计只要我轻举妄动,他藏在下边的手就会给我致命的一下。 其实要是我想跑,刚才就根本不会进来,我之所以呆到现在,宁可被他们象囚犯一样的对待,是因为我心里没鬼。我做过的事每一件都问心无愧,如果这个时候逃跑,反倒有把柄落在他们的手上,便于他们借题发挥。 那个年轻人“通通通”的跑下楼回到了房间里,他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我的电台。 “认识这个东西吧?” “认识”,说这话的时候我都有些懒得回答,这算什么?证据吗,这东西已经跟了我五年了,是“下放”的那年特别发给我的,便于跟组织保持联络。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年组织上没有给过我任何指令,所以这东西我还一次都没使过,我都怀疑它是不是已经坏了。 “接通它!” 那个人把它递到我手里,抓着我另一只胳膊的年轻人这时也放开了我,我接过来,说来也好笑,我一下子还真忘了怎么打开它,这个电台是我以前没有使用过的型号,我想起来头儿告诉过我它的开关在壳子里边。 “接不通?”,那个副处长冷笑着问我, 我捧着电台发了会呆,我在琢磨这几个不速之客是得到了谁的许可,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动作。要知道军法处是整个军区里最不显山露水的单位,他们的人一般是不爱乱转的,没有高层点头,他们不敢随便碰情报局,更别说特别计划处。 “在壳子里边,你们自己开”,想到这里我伸手把电台递了过去, x丽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子,她一伸手接过了我递出去的电台,“不用试了,已经测试过了,就是这个” “哪个?”,我奇怪的问她, “我昨天晚上不是告诉过你吗,移动加密电台” 我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 这女人的话让我一下子蒙了,他们找了这么多年的那个电台竟然就是这部!?我目瞪口呆地看着x丽,什么叫铁证如山,什么叫有口难辩,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被他们合力推到了悬崖前。 “还要叫人证吗?”,情报处的处长不失时机的加了一句, 我终于明白这些人是干什么来了。 看来昨晚谈过的那个“圈套”确实存在,那些人要动手了。 “原来真的是你!”,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不由自主的回过头, 特别计划处的处长,x文忠,我的顶头上司,这时站在了门口。 他迈步朝我走过来,“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他的口气沉痛的说到,“你让我们蒙羞!” 在这个时候,对于处长的出现,我反而没有了“额外”的吃惊,甚至就没有让我吃惊,对他的到来我基本可以理解成“如期而至”,这符合他的风格,在最关键的时刻给对手重重的一击,不这样做反倒不象他。 看他神情奕奕的样子我却淡然了,他所表现的一切并不是给我看的,而是我对面的那几个人,我让自己扭回头把身体尽量坐直,不再理会他。 说着他从我身后绕过我身边的几个安保走到我的面前,我冷眼看着他,如果他们认为他的到来是给我最后一击的话,我倒觉得这让我僵化了的思维从新活跃起来,原因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这部所谓的“移动加密电台”就是他派人送给我的。 我的处长表情沉重的走到我的面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他盯住我,眼睛里放射出一股诡异的跳跃着的光。 “狰狞”,我忽然想到这个词,这个词用来形容现在的他是再恰当不过了。 可我什么也没说,他敢面对我就一定有狡辩的理由,我不想掉进他的下一个套子里。 “唉,你真让我失望!”,他一边说一边向我我伸出一只手,大概是要拍拍我的肩膀,在他的手心里,一个亮晶晶的东西闪了一下,我本能的向旁边一闪。 看我居然躲开,他愣了 愣神,随即他脸色一变,喊到,“按住他!” 旁边的年轻人迅速的抄起我的两只胳膊,处长的手也再次向我伸来,我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他的手上,那里藏着一个危险的东西,我对这种东西很了解,我的本能代替大脑做出了反应,我用力挺起身体,同时抬起一条腿踢在他的胸口。 x文忠毫无防备的被我的腿踢个正着,他在半空划了一条弧线一头掉在那排桌子上,发出了“砰”的一声,与此同时,我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是我的左臂发出来的,我忽略了我的两只胳膊都被拧住,刚才的起身让我左臂脱臼了 第五章 开局(下) 一阵钻心的疼痛传递过来,我不由得低低的“恩”了一声,抓着我的几个人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用力,我明白,此时我不能再由人摆布了,今天的这个局是他们早就设计好了的,尤其是x文忠恰到好处的出现,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灭口,如果我再不反抗,我的下场只能是不明不白的被干掉。 左臂对我的束缚消失了,它对我已经没有意义,我拧身朝左侧站了起来,我并不害怕死亡,但我害怕耻辱,如果我一定要死去,在我死前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属于我的那份荣誉,我会不惜一切。 左边的那个年轻人看见我以这个角度站起来被惊的目瞪口呆,他下意识的看着自己手里攥着的我的那条胳膊,胳膊和我的身体之间产生了一个不可能的角度。不等他做出反应,我向后收了收身体,然后,我那坚实的额头重重的撞在他的面门上,随着“啊”的一声惨叫,这个年轻人双手捂着脸蜷缩在了地上。 右边的年轻人见状更加使劲的压住的我右臂,他们还太年轻,实战经验还不够多,他不知道这样做等于给了我一个继续转身的力量,我抬起了左腿,转身顺着他的力向后甩了过去,和我预期的完全吻合,我的脚后跟准确的砸在他的后脑,他连吭都没吭一声就松开了抓着我的手。 另外两个安保毫不犹豫的冲我扑来,其中一个抓住了我的腿,另一个一下子就抱住了我的腰,他们的勇猛让我在一瞬间不合时宜的想到了我年轻时候的样子,和他们是多么的相像。我抬起右臂,用力打在他后腰上,他双臂的力量顿时降了下来,随着我再次挥动右臂,我的余光捕捉到了情报处长手里仰起一个东西,那东西前端一个黑洞洞的小孔已经对准了我。 我并没有把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抬起来挡住自己,他还年轻,他只是在执行命令,他还不该死,我抓起了身边的椅子甩手扔了过去。 子弹打在椅子上改变了原来的轨迹。 当那只枪再次对准我的时候,一只手攥住了它的枪管。 “这样不合适吧,x处长”,军法处副处长的声音。 “你要造反吗,徐x!”,x丽的声音,x丽此时脸色煞白,她的手也伸进了包里,此时她的眼睛正紧张的注视着我,她今天的表现着实应了我的教官当年开玩笑的时候教育我们的话,“永远都要小心女人” 这女人的话击中了我的死穴,我是军人,无论如何都不会造反。 “这是02的命令”,她抖了一下手,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在那里对我展开,上面是一行醒目的黑字-----“t十五号徐x。交军法处”,这张纸的右下角,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熠熠发光。 我能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个坚固的支柱轰然倒塌的声音,那一刻,我的意志屈服了,我知道自己必须放弃,服从是天职,也是我的本能,我顺从的垂下手。 抱着我的两个年轻人对我发力了,我感觉象被一股狂风吹起来一样,他们把我抬起来在半空转了个圈,又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这下摔的真重,在落地的那一刻我的意识几乎都消失了,我听见了骨骼断裂时发出的“咔咔”的声音,我的三根肋骨,左臂的桡骨和两根指骨在这次撞击中折断了,同时断裂的还有我的鼻梁骨。 那几个人并没有放过我,在我趴在地上连神智都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他们不失时机的给我做了几次压腿,这是特工在抓“舌头”的时候惯用的手段,可以严重拉伤腿部以及脚部的韧带,被压过的人十天半个月之内是无法行走的。 一根细绳绕过我的脖子向后拉了下去,在绳子的那头,我双手的拇指已经被紧紧的锁在一只拇指铐里。 情报处长没有继续开枪,他对军法处的那人点了一下头,关掉了枪上的保险。 “听你的”,他说。 趁他们捆绑的空儿,我趴在地上晃了晃我的头,说实话我真怕听见“稀里哗啦”的声音,还好,除了鼻子和嘴巴,我的头受伤并不严重,我试探着吸了一口气,也不错,我的肺还能正常工作,断了的那几根肋骨没有扎进胸腔里,那几个年轻人手脚麻利的把我捆了个结实,我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反抗了。 当我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能动的地方只有脑袋的时侯,我听见其中一个年轻人对着某个人说到,“可以了,跑不了了” 我也知道自己跑不了了,不要说跑,爬也爬不了,我承认我输了,看到自己竟然会落得一个这样的结局,我偷偷的把脸埋在地上苦笑起来。 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双皮鞋,准确的说是两只脚,我的处长此时又站在了我的眼前,他慢慢的蹲下身,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拿着手帕擦着嘴角的血 “你这个混蛋”,他咬牙切齿的说, “疼么?”,我笑着问他, 他一边掏枪一边对我挤出一丝狞笑,“马上就不疼了!”,说完他把枪口对准了我的太阳穴 “x处长!”,军法处那位副处长又叫到, “怎么?”,x文忠头也不回的说, “别急,还没问完” “是吗,还有什么可问的?” 军法处长走了过来,他也蹲在我眼前,伸手递过来一张照片,“是和这个人联系的吗?” 照片上一个丑陋的大胡子外国人正咧着嘴笑, “看清楚点”,他说, 准备的还挺严密,我心里说,连照片都有,不过我不认识,见也没见过,我倒相信他们中有人认识这个人, “快说!”,他命令到, 我把头抬起来,这个微小的动作都让我感到了彻骨的疼痛,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了全身的力气,把嘴里那口带着血的吐沫对他吐了出去,可惜没有吐准,那口吐沫落在他鞋子旁边, 他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行啊,挺舒服吧” “确实舒服”,我闭上了眼,我已经没劲再吐第二口了。 “舒服就好,来,按个指纹”,他说着,一边从背后握住我的手,用我的食指在一张硬邦邦的纸上按了一下。 越来越强的光线透过门旁的窗户照射进来,我闭着眼安静的趴在地上,我能感觉到天色已经大亮了,休息了一天的人们马上就要起床,去忙碌一天的工作。“工作”,我深有感触的想着这个词,是啊,我的工作就要结束了,尽管是以这种我很不甘心的方式,可是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知道我的心比眼前这伙人要踏实,他们走不远,我坚信这一点。 “睁开眼,看看这个”,那个副处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滚”,我小声对他说,并不是我不想大点声音,一来我觉得没必要,二来我也没力气了。 他好像并不在意我的话,“这是执行令,你最好看一看,我有义务对你送达,而且”,他沉吟了一下,“算了,按个指纹吧”,说完又握着我的手在一个地方按了一下。 我睁开了眼,我有点好奇,我从来都没见过执行令是什么样的,不管怎么说这东西是给我的,我得看一看,眼前,一张32开大小的纸片对我展开着,几行鲜红的字体写着:xxxx军事委员会,xx军事法院死刑执行通知书。枪决。第xx号。在下边空格的位置赫然印着我的名字,看来他们早就填好了。 “恩”,我微微的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想了想,“滚吧”,我说到,我认为这是我能对他们说的最合适也是最想说的话,除此之外,我这样一个英雄,虽然现在不是,但是早晚都会是的人,跟眼前这些败类能有什么好说的,在这一刻,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到愤怒,疼痛的感觉也淡化了,我只是感到特别的累,这样的感觉大概很多人都不理解,可当时的我确实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好吧!”,军法处处长站起身,“那我们就要执 行了,xxx”,他叫了一个人的名字,“我命令,徐x的死刑由你执行!” 一个年轻人应声而起,“是!” “我来执行!”,蹲在我身边的x文忠站了起来,说完我就听见了手枪保险被打开的声音, “不用,这是我们分内的事”,军法处长说, “这也是我分内的事,我要清理门户!” “x处长!你无权执行”,前者提高了声音, 我趴在地上笑了起来,这个也要争,谁动手不是一样呢,又不是地方法院的判决,军事法庭的死刑执行是不会记功的。 在不远处,我看见了x丽,她神色还是那么紧张地一言不发的观望着这里,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嘴唇也在微微的颤动,这个女人可能还是第一次观看这个的场面,看上去她有点害怕。 “哦,对,你说的对,我越权了”,x文忠诺诺的说到。 那个叫xxx的年轻人从军法处长的手里接过手枪,那是支崭新的五四式,枪把上一颗刺眼的大黑星证明着它的身份,那年轻人接过它,打开保险就把枪口对准了我的头, “离近点!顶上去!”,这是我听到军法处长的最后的声音,然后那支枪就直接顶在我的后脑。 我知道这个时候终于到了,这一天是早晚要来的,无非是形式上有区别,我只是不幸遇到了这帮败类而已。 被我错杀的那几个战友的容貌此时又浮现在我眼前,他们在我眼前转来转去,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样的琢磨不定,挥之不去。 “对不起啊”,我心里默默的说。 一声巨响在我的后脑炸开了,我感觉有只巨大的铁锤敲击在我的头骨上,剧痛和麻木瞬间弥散开,我的眼前迅速的出现了一团红雾,很快,意识模糊了。。。 第六章 历程(上) 我出生在五十年代后期中国北方的一个小城市里,没有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是理解不了我们这代人的成长历程的。跟所有在这个年代出生的孩子一样,我们赶上了新中国成立以后几乎所有的倒霉事,先是大跃进,后是大饥荒,然后就是大运动,我的性格中的偏执和激进也是在这个时候建立起来的。 那是个崇拜领袖的年代,在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被被高度统一之后又被激发到了狂热的状态----横扫一切,打烂一切,破坏一切,然后在废墟上从新建立新世界。这就是那个年代的主基调,整个中国大陆在这个思潮的领导下,就象是一部庞大的疯狂运转的机器,没有谁可以在这部机器面前幸免。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将近三十年 可想而知,生活在这个年代中的我们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否定一切,敌视一切,好勇斗狠,不服管教,即便是经历过两个社会的更迭,见过大风大浪,满眼沧桑的爷爷奶奶们,看见我们的样子也是摇头不语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这是我的父亲在那个时候说过的最多的话 胆小怕事,瞻前顾后,唯唯诺诺,婆婆妈妈,这是我在走进军营之前对父亲的评价,这个评价也一直维持到了他去世,不客气的说,在我和他相处的日子里,我对父亲是比较鄙视的 按现在的观点来看,参军入伍是我们这代人遇到的又一个倒霉事,当时正值中国西南边境紧张,基本上所有入伍的士兵都被轮换着投入了那场战争,“保家卫国,寸土必争”,这是那时候的口号,“以祖国的名义”,这是那个时候战争动员令上出现最多的字眼 战争的惨烈后人难以想像,无数鲜活的生命在那里凋零,生和死的界限在那个时侯被无限趋同了,在战争的面前,人的渺小是不言而寓的 可也是在那个时候,我这个从小就被街坊邻里一致认定的“祸害”,在一夜之间明白了什么叫做人生,什么叫做荣誉,确实,不经历战争洗礼的人,对某些事情是一辈子都理解不透的 父亲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决定把我送进军队的,那是1976年,我十七岁。在那一年,那场大革命已经到了尾声,可我却依然希望它会轰轰烈烈的持续下去,原因很简单,我觉得它太有意思了。不用读书,不用做工,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造反就可以,当时,以我们这个年龄的几个孩子为首的,被叫做混混的年轻人已经把附近可以折腾的地方都折腾了好几遍,在周围人的眼中,我们是不折不扣的“祸害”,为害一方 历经十年的动荡,那场革命让很多很多的人都感觉心力交瘁,甚至都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中央拨乱反正的声音就象雨露一样迅速的滋润了人们干渴已久的心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这些人的存在越来越让大家受不了,我们日复一日的胡闹和破坏让周围人原本就脆弱的心不堪重负 最不堪重负的就是父亲,他的压力不仅来自我,更多的是来自街坊邻居们憎恨和唾弃的眼神,我的行为让他背了黑锅,抬不起头,所以,在我十七岁那年的某一个早晨,当我还在被窝儿里迷迷糊糊的考虑今天要去哪里闹的时候,我的父亲为我了倒好了漱口水,挤好了牙膏,为我煮了粥,买好了油条,然后安静的坐在一边等我醒来 我的母亲在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始终没有再娶,一来是我家并不富裕,二来我也怀疑是因为对母亲的怀念。但是在一个没有母亲的家庭里,我所能感受到的亲情之中可没有“温柔”这一项,我的早饭也一贯都是前一天的剩饭,而且还时有时无,因此,对于父亲如此反常的举动我诚惶诚恐,同时也有些狐疑 我非常肯定那天不是我的生日,同时我也知道不是父亲的生日,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我带着一肚子的问号忐忑不安的坐在那里,等着他开口说话 父亲左顾右盼地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有点心神不宁,看的出他在犹豫,他在做思想斗争,或者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他的嘴唇反反复复的动了好几次,最后,他抬起了头,鼓起勇气似的叫了我的乳名,对我说话了,“云儿。。。你。。。你想不想当兵?”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好啊”,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一瞬间,我看见一丝阴霾蒙住了父亲的眼睛。 “想去!想去!什么时候?”,我急切的问到,生怕他会变卦, “那我去给你跑跑” “你说的啊,说话算数,你不能骗我啊”,说完,我一把推开椅子就往门外跑去,这太让我兴奋了,我从小就渴望能当一名解放军,这是多年的梦想,就在一年前他还一口回绝我这个要求,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现在竟然答应了,我按捺不住心情的激动,迫切的要出去把这个好消息通知我的那几个朋友 在我模糊的印象里,我知道我的祖父就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个军官,只是他在几年前就去世了,自从他去世之后父亲就再没提起过他,并且也不允许我再提,他今天和我这么一说,我隐约的感觉到,这个事十有八九能成 父亲看着我从他眼前跑出去,一句话也没说,我似乎感到他的神色有些沉,但是和当时我雀跃的心情相比,他的心事并没有让我在意 一个多月之后,我如愿以偿的穿上了那身仰慕已久的军装,踏上了军列。 站台之上,父亲的眼神里再次被我捕捉到了一片灰蒙蒙的颜色,我知道他有点舍不得,我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离开过家,虽然给他惹了不少的麻烦,那总算也是在他的眼皮底下,现在要离开,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他有这样的表现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站台周围的气氛非常热烈,军歌嘹亮,锣鼓喧天,喇叭里在不停的播放着一些让人振奋激昂的讲话,他就那样站在站台上,就象一个老土一样,一句话也不说。我对他的表现很失望,我认为他至少应该象别的家长那样给我几句鼓励的临别致辞,可他的表现让我感觉在大家面前很丢面子。列车开动的时候,我对他颇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用报复的口气对他说了一句让我后悔一辈子的话,“没什么事你不用给我写信!” 如果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和父亲面对面的说话,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那样。 一年后的一个下午,当我正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刻苦练兵时,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从千里之外给我送来了噩耗,父亲去世了。他一起带过来的,还有一封父亲写给我的信。 我忘记了当时怎么打开的那封信,只是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纸上出现父亲熟悉的字体: 云儿你好: 知道你在部队里生活稳定,革命积极,要求进步,我很高兴 我最近总感觉身体不太好,老咳嗽,觉也睡的很少,还老做梦,梦见你爷爷,怕是要到日子了。我跟你说这些你不要紧张,谁也不能长命百岁,都一样,你能过的好我就没有放不下的事了。 我答应过你爷爷,等你成了材一定告诉他,。。。。。。当初不让你提爷爷,是因为你那时候还小,怕你受连累,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你爷爷已经平反了,他是个好人,是个英雄。。。。。。我不管街坊们怎么说你,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还小,是跟人学了坏,等长大了你就能改,就能让他们知道,老徐家没有孬种。。。。。。将来立了功,领了军功章,一定记得让他们看看,也让你爷爷看看,算我对他有个交代。 我大概是见不到你了,不过我不担心,建军的爸爸已经告诉我了,说你和建军一切都好,我很放心,你长大了,知道什么是对错了。 我没给你攒下什么钱,也没有房,我死之后咱们住的那个地方就得交回去,这是我最对不住你的地方,是我这个父亲不称职,不能给你个安身立命的家,这点你不要怪我,我是没有那个能力。 你母 亲临走的时候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把你抚养长大,不让你受委屈,这么多年,我没敢忘了答应过你母亲的话,现在你已经长大成人,我可以踏踏实实的去见她了 我想等我老了以后能埋在你爷爷旁边,你堂叔答应我了,他会办。我还有个要求,不能对你堂叔说,只能对你说,我想将来你方便的时候,把你母亲的坟也迁去,把我们放在一起,她活着的时候我没好好陪过她,今后我想好好陪她 就说这么多吧,我就想对你说这么多,我知道你一定会成材,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相信,我的儿子错不了,好好干 。。。。。。 堂叔在一旁告诉我,父亲得的是肺癌,在我参军之前父亲就知道了自己的病,他知道自己再也照顾不了我,又怕我在外边任性妄为,不得已才把我送进军队,他恳请我堂叔转告我,要我不要埋怨他 读着父亲的信,泪水一次次的蒙住我的眼,原来这才是我的父亲,平日里那么谨小慎微,甚至是唯唯诺诺的父亲,他的一生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件事-----抚养我长大成人,我却是那样的厌烦和鄙视他,完全没有想过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为我承受了多少委屈 我终于知道我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 第六章 历程(中) 多少年后,我也娶妻生子,直到孩子呱呱坠地,我才真切的体会到了父母的艰辛,每每跟妻子谈起父亲,她也总是不禁动容。 因为工作的关系,结婚后我很少回家,家里的担子全部落在妻子一个人身上。这么多年,日夜的操劳让她看上去总是比同龄人憔悴,她却没给过我半句怨言。每次团聚,她偎依在我身边,轻声对我说的,从来都是孩子多么懂事,工作多么顺心,父母多么健康,唯独没有自己是多么的辛苦,我知道她其实非常的希望我可以留在她身边,帮帮她,可是嫁给了我这样的人,她又能有什么奢求。 让一个女人挑起这样的担子,每当我想起这个,就觉得汗颜。 我和妻子的婚事从严格意义上说,是骗婚,直到今天,我的岳母都在坚持这个看法。 那场战争结束之后,指挥部给了我们两种选择:转业回家,由地方负责安排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或者编入特种部队,那是中国第一支正规的成建制的特种部队。 后来那支部队又进行了分化,一大部分被扩充成一个整编师(至于后来是不是继续扩充我就不得而知了)用来应付未来可能出现的较大规模的突发事件。而另一小部分,则继续沿袭了最初成立时的目的——进行危险性很高地小分队做战,渗透和反渗透,说到底,就是继续做特工。国际形势永远不稳定,我们什么时候都有事做。 很巧的是,属于我的两次选择机会都是后者,实话实说,我知道是有人在这里边“做手脚”,因为我们从前线撤下来的时候仅存几十人,按上头的话说,这些都是精华,精华不能浪费。就 作为对我们不能进入地方的弥补,部队允许我们结婚,免除后顾之忧,而且是部队领导亲自出马,为我们寻觅意中人,这听起来就象拉郎配,乱点鸳鸯谱,可就是这样的乱点,让我遇到了后来做了我妻子的人。 而直到两年以后我跟妻子谈婚论嫁的时候,我才知道她竟然是我当初入伍时我们团团长的女儿,她的爸爸现在已经被提了副师。 我的准岳父一直被蒙在鼓里,上边也交代我不能提前捅破这层关系,所以,可想而知,当我的首长带着我进了她的家门,我的老岳父一下子蹦了起来, “他?!”,他就说了这么一个字就连推带搡的把我轰了出去。 我不敢着急,但是又不太甘心直接就走,所以就偷偷的蹲在他家门口的花池里偷听,于是让我听到下边的一出“对话” 我被轰出去之后,里边就立刻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军属嫁军人,门当户对”,这是我首长的声音, “你少来这套,军人?你当我不知道这小子是干吗的”,老团长气愤的回到。 “他的咱们师的光荣,是咱的骄傲” “骄傲个屁!有今天没明天也叫骄傲?!” “呸!谁有今天没明天,你没明天他也有!” “反正我是不答应,你了解我的脾气” “不答应?这是政治,我告诉你不要站错线” “不要以为官大一级就压人,我不吃你这套!要嫁把你丫头嫁了!” “我不是没丫头嘛,有了我准嫁”,首长不急不恼, “啊你少废话,我不嫁” “不嫁?那开通风会的时候你小子咋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你告诉我是嫁给这样的?!” “喊什么呢,你这个老头子”,团长夫人听到丈夫在跟老领导吵架,于是走了出来,据我所知老团长怕老婆,这在部队里是有了名的,在我们面前说一不二的团长一到家里就能立刻矮上半截,抛开感情不说,我未来的岳母不好惹是个主要因素。 “你就不会好好说话,咋跟老师长这个态度!” “你知道什么!他想把我闺女嫁了!” “你个死人,闺女不嫁你养着啊!” “嫁嫁嫁!你知道他是谁” “谁?玉皇大帝啊” “徐x!” “徐x?哪个徐x” “就是我跟你说的山魈突击队嘛!” “啊?!”,团长夫人的声音立即变了 “这是真的吗?老师长”,她扭过脸去追问了一句 首长无可奈何的默认。 岳母变了脸色,她向着老首长走了两步,走到首长的眼前,换了循循善诱的口气对首长说到,“老师长啊,你看我们这么多年都把你当自己人,要说你不该这样对待我们,我们俩可就这么一个丫头,你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我。。。。。。” 团长夫人根本不给首长说话的机会,她继续说到,“当初我嫁他就让我后悔了一辈子,我咋能让孩子再走我老路,何况还是他们这样的,那还叫军人吗,刀头舔血啊,指不上哪天就。。。你敢说不是?这往后孤儿寡母你叫她们怎么过,让我这个当妈的怎么过呀。”,我未来的老岳母声情并茂的说着,说到最后哭了起来, “哎呀,你不要哭嘛,看你说的什么话,”,老首长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我怎么能不哭,都说孩子是妈心头肉,我宁愿养她一辈子也不能让她受这个罪啊。。。” 我在外边实在听不下去了,人家说的有道理,哪个父母不疼孩子,又有哪个女人真的愿意嫁给我这样的人呢,一跺脚我站起身进了屋, “走吧首长,这个事以后说吧” “谁让你进来的!”,老首长对我吼到,“什么以后说!怎么这么没出息!”,可一转念他也泄了气。 “走”,他拉长了音说,“谁让咱他妈的为国尽忠了,活该他妈的找不着老婆!” “那不送了啊”,团长夫人忙不迭的说。 我们扭身出了屋子。 “等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我的妻子这时从内屋走了出来 “你们不要走”,她的眼红红的,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净,一看就是刚哭过,看她这样我更难过,唉!我怎么忍心让心爱的女人流泪 “你们不要走”,她说着看了我一眼,这个眼神让我记一辈子,那是一种托付终生的信任,我不是木头,我看的懂。 “我跟妈说”,她小声的说着,转身去拉了拉母亲的衣服,“妈,我想跟你说句话” “说什么话?”,岳母紧张的盯着女儿 “你跟我进去说” “进去?不进!”,岳母声音高了起来,“你想说什么,在这说!我就不信,新社会了,包办婚姻吗?” “你说什么呀,不是包办,是我愿意的”,妻子无论说什么都是柔声细气,但是语气里永远带着一股不屈不挠的力量。 “你愿意?!”,岳母尖叫到。 “恩” “你苕啊你这个丫头!你在胡说什么,你糊涂了,天下的男人哥都死绝了,你要愿意!”,岳母急火外冒带出了家乡话, “你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弟妹,怎么是男人都死绝了,这样的男人不好找,打灯笼也找不到”,首长听的不是味,禁不住开口回击她。 “我就是这样子说!我的娃儿我疼!”,岳母张嘴就把老首长顶了回去,说完她扭头对着女儿,眼泪汪汪的诉起苦来, “我跟你说啊,当初我嫁给你爸爸就是上了当喽,他们一口一个军人万岁,一口一个军属光荣,把我骗到这里来”,说着她抬手一指我的岳父,“去问问你爸爸,你长这么大,他有没有洗过你一块尿布,有没有喂过你一次奶粉,有没有缝过你一件衣服,你去问问他,你啥子时候上的幼稚园,啥子时候上的小学,你问他知道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岳父说到 “你闭嘴!” “妈你不要说了,我了解小徐,他是个好男人,女儿跟他不会受苦的” “ 好男人?你爸爸也不是坏男人!他是不关心家嘛!你还年轻,根本不懂得啥子是生活,孤儿寡母,举目无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想像不到的” “妈,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没有国哪有家,这个道理你会不懂么?他们这些人为了国家命都可以不要,不是比我们还苦” “我们是女人哦傻女儿!嫁人是要过一辈子,不是守活寡,同情不能当饭吃,不能当衣穿” “可是我爱他” “爱也不许嫁!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还管不的你了!”,岳母终于翻脸了 “我就是要嫁他”,妻子固执而倔强的说。 “岚儿,你连妈妈的话也听不进去”,岳父在旁边沉不住气了 “孩子都答应了,你们还为难她干什么,包办婚姻吗?”,老首长不失时机的加了一句。 岳母张了张嘴,大概是不好意思对师长说些更难听的话,无奈之下她把头转向了我。 “小徐啊,我知道你们都是功臣,都是英雄,你们在保卫国家。可是国和家是一起的,你保卫了这个国,难道就要破坏一个家吗?你还年轻,岚儿更小,她将来还有好几十年的路要走,你拍拍心口,你能给她什么,能给她幸福么?你真的舍得让岚儿受一辈子罪?还要口口声声说爱她,我的天呦,作孽呦,我没做过啥子坏事,没有坑过人呦。”,岳母居然当着我的面嚎啕大哭起来 岳母的话象一枚重磅炸弹,在我的眼前轰然炸开了,我的心口一阵疼痛,那一刻,我真的感觉我这样的人确实不该有家,不能给爱的人幸福,就干脆不要有开始。我痛苦的看了一眼我心爱的女人,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赶紧离开吧”。 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比这个更让人难受了,我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我吃力的转过身,走到门口,我感觉自己被割裂了,其中一半留在了这里,这感觉可真不如战死来的痛快 “离开吧,离开吧。。。。。。”,我不停的在心里念叨着这几个字,生怕少说一句我都忍不住要回头看一看。 “你去哪里?”,妻子的话在我身后响起。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我走了,不用送” 妻子跑到我跟前,用力拽了拽我的袖子,“你去哪里,我问你” 这话问的我没法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去哪儿,反正我要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岚儿,你做什么,回去!”,岳母追了出来,用生硬的语气训斥着女儿,岳父也跟到了门口,他的眼神里一看就知道有对女儿说不完的疼爱 “我不” “你想气死我!” “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了,我们是合法夫妻!”,妻子突然对着母亲大哭起来,“我爱他,没有他你让我怎么过!让我心里想他一辈子?那我不是更没有幸福!” “领证喽?!”,岳母大惊失色的说 我听见岳父一声长叹就蹲在了门口。 “谁给你办地?谁给你办地?我去找他!无法无天喽!”,岳母的声音里已经明显夹带着歇斯底里的味道。 其实我跟妻子那个时候根本没有领结婚证,我们相处两年加在一起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三个月,怎么可能去领证呢,她这样做无非是想断了母亲和父亲劝婚的念头, 我的岳父蹲在门口,他伸出一跟手指指着我的首长,“我跟了你三十年,你就这样对我” “我。。。”,首长一时语塞,“我怎么对你了,现在早就不是前几年,哪有那么多的危险,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我跟你说,生死有命,出门还会被车撞,怎么说他们就一定要出事!” 岳父不再理睬他的老上级,他伸手对我招了招,“你过来” 我乖乖的走了过去 “唉”,他又叹了口气,“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没舍得让她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你。。。。。。” “他会照顾我的”,妻子在我旁边搭言到。 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岳父站起身走到他的老上级面前,“你要是还记得咱们三十年的交情,还记得当年有我这个为你拼命的老部下,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你说” “你放了他吧,尽快让他转业,复员也行,后边的事我安排,好不好,我去替他抗枪!” “我。。。我尽力!” 岳父又向我这里扫了一眼,他低沉的说到,“你不要说我自私徐x,我也是军人,我这一生都献给了军队,献给了战争,冲锋在前撤退在后,枪林弹雨我没有含糊过,我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士兵!”,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的拍了拍胸脯,“可唯独对不起我的家人” “你不要说了”,首长堵住他的话,“我也不想来啊,这是上头的命令,上头!这些人都是国宝,我们要对得起他们!” 不等岳父回话,首长激动的继续说下去,“对得起家人?我对得起?我家老三不是也躺在那里了吗!” “我记得我记得” “认命吧,老弟!军人就是这个命”,首长眼圈发红的过去拉住我岳父的胳膊,“你说的对啊,咱们谁都对的起,就是对不起家里,对不起孩子!” 第六章 历程(下) 我的婚礼是在军营里的一个小礼堂举行的,请的人很少,规格很低,我的首长是我的证婚人,兼主持 那天首长的话也不多,只是简单明了的向来宾介绍了我们的大致情况,并代表我们夫妻对大家的光临表示感谢,等等诸如此类 我的岳父大人费了很大很大的劲才劝通我的岳母来参加,据说嫁女儿的婚礼父母是不出席的,可岳母最后终于是点头答应了,这是让我感觉很高兴的事,因为即便是婚后,妻子跟岳母在一起的时间也一定会比我长,能得到岳母的认可我非常满足 婚礼上,我拉着妻子的手,仔细的端详着眼前这个恬静的女人,这个把一生托付给我的女人,心中免不了百感交集,也许岳母说的对,我可能真的给不了她什么,我唯一可以给她的,就是我全部的感情。在我的有生之年,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她,不会让她因为我而受到别人的伤害,这就是我唯一可以做的 我们婚后的蜜月是在云南度过的,这也是上边的安排,我在那里分到了一套不错的房子,妻子的人事关系也转了过去,一同转过来的,还有我的岳母。在我们结婚的时候,我的岳母还没有到退休的年龄。岳父的调动没有戏,他的职位不象普通人,而且他自己也不愿意再动,因此就拖了下来。可以说上边为了我的个人问题已经竭尽所能了 我的那位岳母大人在我婚礼庆典即将结束的时候把我叫到了外边,她很严肃的对我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在我离开山魈之前,希望我们不要那么早的要小孩。我完全理解老太太的苦心,并且我自己也有这样的想法,因此我一口答应了下来,所以这就造成了我虽然不是晚婚,却是晚育的结果 两年后我离开了山魈,正式终止了我作为特种兵的生涯,我很幸运我能健全的离开,而我的一些战友却没能等到这一天,他们把生命永远的留在了突击队,留在了宣誓效忠的地方 在我退役后的第二年,山魈解散了,因为当时的国际大环境已经不再需要他们,和平和发展成了世界的主题,合作代替了冲突,谈判代替了对抗 在继和美国人的“蜜月之旅”后,中法两国的联系也日益加深,这些联系不仅包括在经济文化领域,也包括军事,两国军事领域的亲密合作和互访开始了,在这一年,我则有幸成为中法建交以来第一批赴法的特种兵教官 说到法国人或者法国士兵,我曾经费了很多时间,琢磨该用什么词才可以准确表达他们留给我的印象,最终我认为应该用“情绪化”这个词,因为这是个中性词,不含褒贬成分 法国是个对是非和爱憎都很分明的国家,体现在她的人民身上也是如此,在那里,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事物独立的判断,这个判断可以不受到任何其他因素的影响和支配,并且具体指导他们行为的就是这些判断,我不知道我的这段评述会让大家产生怎么的理解,但是我个人认为这也属于“情绪化”的范围 他们的士兵可以用他认为恰当的理由拒绝执行长官下达的命令,甚至有我这样一个外人在场的时候也是如此,而他们的长官可以做的最硬性的措施,似乎只有关他的禁闭 比如我曾经象征性的为他们演示负重泅渡,在我演示的时候,强度根本达不到我在训练中所遇到的一半,可是当那些长官命令他的士兵模仿的我动作的时候,很多士兵在结束前就表示放弃,让我惊异的是他们的长官似乎并不是非常在意他们的退缩表现 有个法国教官后来曾经悄悄的对我说,如果他按照我的规格要求他的士兵,他就有可能被士兵以虐待或体罚而告到军事法庭。同时他也不无得意的对我说,法国的军事技术非常发达,在军事任务中,他们的科技完全能够配合步兵完成多兵种多层次的的立体作战,而不必额外要求士兵挑战体能的极限。我对他们的成就表示敬佩,也顺便问了他一个我不理解的问题,那就是,如果需要这些士兵去完成一项不可能有其他兵种配合完成的任务的时候,他们会怎么办?让我没想到的是,他非常迅速的就理解了我的意思,然后他的鼻子一皱,随口说到,见鬼去吧,我又不是傻瓜,我才不会让我的士兵去做那样的蠢事呢! 我不禁哑然,一个军官尚且如此,又怎么能过高的要求他的士兵呢 在法国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无所事事的日子,在每天极严格的按时出操训练的表象下,是我难以容忍的空洞和懈怠的实质。我反复的分析和研究我所能接触到的法国军队,从他的作战思路到他的战斗力,但是到最后我都不能得出一个准确的有倾向性的看法。我感觉他们的陆军实力并不象他们的仪仗兵那样的威风凛凛,但是他们对作战的理解又让我这个打了很多年仗的士兵感到困惑:他们对协同作战单位的依赖性很强,这种依赖性强到在他们的联合作战中,如果有一个环节发生断裂他们就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失去战斗意志,这在我看来是矛盾的,他们凭什么可以认为他们的不同单位之间的连接部是牢不可摧的呢?这种困惑最后几乎演变成了无聊,有时候我不得不把自己当成一名混进法国军队的游客一样参观他们 我在我的日记里曾写到:“。。。。。。我相信,如果在没有其他兵种的支援下,一支法国陆军遇到相等兵力和装备的中国军队。。。。。。那场战斗不会超过半小时,哪怕作战的级别是整编师对整编师。。。。。。但是,我怀疑他们可能有比我们想像中更强大的支持和依靠,这些支持和依靠来自空中和海洋。。。。。。” 这本日记里有我的很多感想和体会,虽然这些感想和体会都只是很浅薄和很表面的,但是对法国朋友来说可能有一点不太礼貌,因此我费了很大的劲才通过他们的一位信使把这个东西带回了国。当然,在这里,可以让那些当年的法国同行不记恨我的是,我一直把它当做是私人物品保管,而国内也从没有要求过我上交这些东西 在无聊的日子里我做的最多的就是睡觉和打电话,这两点在当时都是完全被允许的 和我一个宿舍的是一名我们自己的翻译和两名法国军官,我们的私交不错,他们俩个多次做东请我们在附近的几家法式餐厅开销,作为答谢,我也多次在唐人街买回一些很有民族特点的礼物回赠他们 我发现他们对我的电话有很强烈的兴趣,每次在我和家人通话的时候他们都会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而专心致志的听,我的翻译告诉我,他们并不懂中文,最起码他们的中文水平不会比我的法文水平高,但是他们一样感兴趣 我和妻子通话的时间每次大概都会有十几分钟,在这期间,只要他们在房间里,就会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我微笑他们也会微笑,我沉闷他们也会沉闷,起初我还以为他们是在监视我,后来我的翻译告诉了我,他们基本上一个字都听不懂,而之所以会显得那么聚精会神,只是他们对古老神秘的东方爱情感兴趣,他们曾奇怪的问翻译:为什么我的电话每次都是打给妻子,而他们却一点都看不出来我有多么爱她?更有意思的是,其中一个军官居然有一次问我的翻译,“徐的电话真的是打给太太,而不是打给了一个男人吗?” 看来不同民族之间在对某些问题的理解上是很难沟通的 正如人的成长历程中会遇到很多的巧合,而这些巧合又碰巧帮助人生完成转折一样,在这里我又遇到一次巧合,我们这批来自中国的教官被邀请前往参观法国驻非洲的某军事基地,那次一同前往的,有我们驻法国大使馆的一位参赞和一位武官 我要提到的就是这位武官,这位武官的名气在当时的国内民众中可能并不是妇孺皆知,但是在军界,在高层,却是无人不晓,他的传奇一样的经历曾一度传为神话,他的睿智直到现在也让我们这些后辈难望其项背。 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在中国军界负责 一个非常重要的部门,而这个部门,就是中央军事情报保密单位的前身,关于这个部门的历史纪录有些已经解密,如果可以查阅到这些文件,相信可以帮助了解一些有关他的资料 可以想像一下,能与这样的人同行,是一件多么令我欣喜和振奋的事 那次陪同参观的过程中,他的安全保卫工作由我全权负责,因此我可以有机会二十四小时跟随在他的左右,那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对我来说,执行那次护卫任务是一次荣耀。当然,它也成了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对于从来没有去过,并且之前也完全不了解非洲的,比如象我这样的人来说,非洲大陆应该是个荒凉的遍地黄沙的不毛之地,在我踏上那片土地之前,我对那里的理解只是来自儿时书本的记忆。贫穷,落后,疾病,风沙和战祸是那块大陆映射到我脑海中的写实 可是当我走下飞机,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准备迎接风沙洗礼的时候,出现在我眼前的竟然是一个人间天堂一样的美丽都市------碧绿繁盛的热带植物布满了海滨和街道,一棵棵高大挺拔的橄榄树随处都可以看到,空气里充斥着热烈奔放的气息,阳光,海浪,沙滩。。。那里的迷人的景色让我错愕,我甚至都想回过头去询问驾驶员是不是把飞机开错了地方 在我出行之前,国内给过我指示,鼓励我如何面对新的挑战,克服困难,圆满完成护卫任务等等。。。并对我寄以厚望。从这样的指示之中我觉察到了一些暗示,那就是,军队中的某些部门希望接纳新的成员。我相信我的理解没有错,我感到欣喜若狂 能够进入这样一个神圣的部门,对我来说千载难逢,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当我立在舷梯口,正在惊叹非洲竟然有这么美丽的地方,站在我身后的武官拍拍我的肩膀,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说到,“就是这里” 我应了一声忙迈步下了舷梯 “第一次来?”,武官在我身后关切的问了我一句 “是,第一次” “恩,这里不错,有时间我可以带你看看” “谢谢首长!”,我少少打了个立正回答到 武官笑着没有吭声,然后在法方代表的指引下向停在旁边的一辆大巴车走去,我也忙跟了过去 “你不用跟着我,他们比你熟悉这里”,看我还在跟着,武官说到,“你可以跟他们先在这里转转,晚饭之后你陪我散散步,怎么样?” “是” 虽然嘴里说是,但是我却不敢真的这么做,我跟同去的战友打了招呼,跟着武官上了车,在他身后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我的眼睛始终都在盯着武官,不让他的身影片刻离开我的视线 说到做护卫,我还是第一次,虽然以前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也有自认为丰富的跟踪以及作战的经验,但比起以往,这次心情的紧张自然不用多说,原因很简单,这个人太特殊了 况且以前在战场,我有武器在手,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可以自作主张的采取我认为对的措施,但是现在不行,不仅武器没有,而且肯定不能为所欲为。所以我只能老老实实坐在后边,一边听着那些人的谈笑风生,一边心急火燎的盼望能有单独跟武官交谈的机会 北非地区的气候其实是多种多样的,沙漠气候仅仅是它的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气候,而在靠近更北部的地区,因为毗邻地中海,所以那里的海洋性特征还是很明显的,只是微微有区别的是,那里的夏季不只是炎热,而且干燥 自从下了飞机,没有片刻停顿,在三多个小时之内我们已经马不停蹄的参观了超过200平方公里的海军和空军基地,我一直默默的跟在后边注视着武官,旅途的劳顿和持续的参观走访似乎没有让他显得疲惫,相反他却还是那么神采奕奕,精力充沛,我不得不佩服,要知道,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当这个基地举行宴会来欢迎我们这些东方客人的时候,夜幕早已经降临了,点点星光在头顶很近的地方闪闪烁烁。持枪的卫兵远远的站在基地办公大楼周围的铁丝网内,楼顶的探照灯也好像一根根黄色的亮晶晶的棍子一样来回挥舞着 对于吃惯了中国菜的人来说,在西方宴会上吃饭是个很受罪的事,这不同于朋友之间的便饭的邀请,或许还可以有适当的随意性,在宴会上,仅仅是它烦琐又莫名其妙的礼仪就让我倍感头疼,我花了很长时间琢磨为什么西方人这么喜欢专门挑吃饭的时间进行这种复杂的社交活动,最后也没弄明白个所以然来 不过在当天的那个宴会上,我可没有心思琢磨那个,我的注意力和思考都集中在了武官的身上,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捕捉在我的视线之内,我是那么的聚精会神,甚至都忘了我本身也是接受邀请的一位 当然,在留意武官的同时,我也在苦思冥想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究竟我该如何开口,才可以准确表达我打算进入他们部门的意愿,同时又不至于太唐突。这是个很棘手的问题,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来该怎么说才合适 根据我的观察,武官很随和,他的随和让他周围的人都感觉很放松。他很机智,在他跟东道主的交谈中,我可以观察到那些法国人的脸上流露出的赞许甚至是敬佩的表情。同时他也是个幽默的人,人群里不时的为他的话语而爆发出欢笑。。。。。。 宴会是在夜色深深中结束的,回到房间洗漱完毕之后,我安静的站在武官的门外等候。虽然我仍然不知道一会见到武官该如何开口,但是我有一种感觉,就在今天晚上,我的人生会发生一点点变化 参赞从对门的房间走出来,我对他敬了个礼 他冲我笑着点了点头向其他房间走去,我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这是个微微偏瘦的中年人,个子比较高,戴着一副细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很帅。按说参赞是文官,他该呆在大使身边才对,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被派来 “小徐” 一扭头我看见武官已经站在我面前 “您好首长!”,我忙立正敬礼 他摆了摆手,“不用客气,我们走吧” “是” “这是你的,这是我的”,武官说着递给我一个卡片,他把自己的那张夹在了衣襟的上角,“通行证,没这个可出不去”,他微笑着说 一轮圆月挂在天顶,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就象给地面镀了一层银色 我跟着武官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大楼,楼口的卫兵看到我们胸前夹着的卡片给我们打了敬礼。大楼的右边是一排排的兵营,还有一些房舍看起来象车库的样子。在兵营和车库中间的一栋稍高的建筑上,有一个白天我没看到的东西,一部非常小的防范低空的多谱勒雷达正在一圈圈的转着。 我们的正前和左边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地势平缓的向东北方向下降,再往前不足两公里就是海,站在这快空地上我们已经听的见海浪的清脆的声音。只可惜,一道隔离网拦在中间,还有一些打扮特殊的士兵站在那里,我们不能过去 这些士兵服装的上衣都有一条发光线,说他们特殊是因为我发现他们有的人身上的发光线是横着的,而另一部分人则是竖着的,我看不出是什么道理 武官背着手向东北方向踱了过去,此刻,我还是想不出该怎么提出我的请求,这让我很苦恼,因为我知道明天他要和一个法国军界的人会晤一整天,并且明天晚上我们就要乘船离开这里 “来,我们一起走”,看到我跟在他身后,武官对我招了招手 我跟了上去 “你当兵有十年了吧?”,武官走着忽然问我 “是,整十年”,我有点意外 “恩,是个老兵了” “是” “结婚了?” “是” “有家好 啊,有家就有牵挂了” “。。。以军为家,没有牵挂”,我回答到 “没有牵挂?”,武官扭过头问 “是” “不想家吗?” “不想”,我咬了一下牙说到 “呵呵”,他笑起来,“言不由衷啊” “我。。。” “我就想家,你怎么会不想呢” “。。。。。。” “这很正常,我们又不是那里的神仙”,说着,武官指了指天上 “。。。。。。” “来,一起走”,说着他又示意我离他近一些,并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香烟,点着了它 “当兵十年,有什么想法没有?” “保家卫国,没有别的想法”,我干脆的说 “恩,保家卫国,说的好”,武官吐了一口烟说到 “我。。。”,看到和武官的交谈这么融洽,我已经忍不住要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x师长还好吧?”,不等我开口,武官问我,他说的x师长就是我的首长 “他很好” “恩,他不简单啊,比我厉害,指挥千军万马”,武官对我眨了眨眼 “您们认识?” “何止是认识,我们是战友”,武官呵呵的说到,“你到这里来,不就是他推荐的吗?” “。。。是” “恩,他跟我说过你,说了很多,说你是个难得的人才” “首长过奖了”,我忙说 “谦虚什么,荣誉是拼来的,不用谦虚”,他挥了一下手,“你没看见那些法国人吗,他们就不谦虚,有时候谦虚会抹杀努力啊”,武官的话听起来就象在沉思什么事情 我没说话,我不知道怎么说 “以后有什么想法?” “我想。。。”,我知道我无论如何都该把想法说出来了 看见我的样子,武官吐了一口烟又向前走去 “想换一个环境?” “是的!”,听见武官竟然这样问,我忙说 “恩,这不难” “不难?!”,我有点不敢相信耳朵 “不难”,武官轻松的说 “我我。。。”,我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 “但是你要考虑清楚,做这个决定可没你想的那么轻松” 我万万没想到我的这个愿望会这么简单的实现 “我考虑好了!” “呵呵”,武官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不用心急,如果考虑好了,回去你再找我” 当时我确实是很心急,我相信如果能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我还会那么心急,梦寐以求的愿望在瞬间就可以实现,换了谁能不心急呢 那个时候的我毕竟还不成熟,心理还很冲动,根本等不到回去再说,我记得自己又跟在武官后边前言不搭后语的对武官说了一大通,我的特点,我的成绩,我的信仰,我的理想什么的,等等。。。 我喋喋不休的说着,武官只是微笑着听,并不插话 只是在我临走的时候,武官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了一句,“这里跟你的想像是有差距的,你要有思想准备” 我记得当时我气势如虹的说到,“我会做好各项准备,保证不会让首长失望!” 就这样,就是这么简单,接下来的事情一路绿灯,直到我拿到盖着装备部大印的调令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不是做梦 回国后,我的工作调动开始了,先是有人提走了我的档案;之后,我身边的战友忽然一个个的转业了;再之后,我也居然拿到了一张转业通知书,只是那张通知书上没有落款;再之后,我被马不停蹄的调进一个又一个莫名其妙的单位,尝试起了各种各样的工种,在这些地方,停留最长的不过一个月,最短的只有几天。那段日子真把我搞的晕忽忽的。更有甚者,有一天,我的岳父把电话打到我的新单位,他在电话里气势汹汹的质问我究竟做了什么,因为他发现有人在调查他的历史。。。。。。 对发生在眼前的这一系列事情,我提醒自己要镇静,要有耐心,我还要继续等待。就这样,半年之后,我接到了装备部的通知,前去办理相关事宜。在那里,我拿到了那张等待已久的“通行证”,最终,我被调进了一个我连想都想不到的单位:军区装备部下属的研究所,做了一名技术员------纪录枪炮的弹道数据,在调动完成时候,我以前的档案被注销了。 这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周折,甚至是水到渠成,可是后来证明,当初武官的提醒是有原因的 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在那三年里,我所工作的研究所,它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研究所,没有任何特别,我的全部工作就象我说的一样,只是单纯的做一名技术员,纪录数据。而在我进入新单位之前,我被告知,对工作中产生的数据要保密;不得以任何理由离开;不得接触外部的任何人员 三年的时间,我没有见到过外边的世界,没有接触过任何的无关人员,没有进行过哪怕一项专业的训练,更没有接受过任何的任务,每天的工作除了搬运那些笨重的设备之外就是纪录纪录再纪录,并且要为那些全世界都知道的东西保密。直到现在我都怀疑当初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不止一次的认为他们一定是搞错了,把我放错了地方,或者是由于谁的疏忽而把我这个人给忘了 不过有一点是值得庆幸的,我的枪法在这段时间提高了不少,那里的枪械和子弹实在是太多了,只要你想打,什么时候都可以 这种郁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年后,我才如梦方醒,我苦苦期盼的“组织”,原来就在我身边 而这三年的时光,其实就是政审和磨练 。。。。。。。。。 第七章 重生(上) 当我迷迷糊糊的醒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躺在一个什么地方,四周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我的四肢被带子之类的东西固定着,不能动弹,耳朵里也充塞着嗡嗡的声音。我身下躺着的应该是个床,可我感觉这个床在不停的晃动着,晃的我一阵阵的想吐 我搞不清那是什么地方,也记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躺在那里,我甚至在醒来后的最初几分钟里都忘了我曾经被处决 我想扭一下头,没有成功,我脖子的位置有一个套筒一样的东西,它把我的头箍住了 既然哪儿也动不了,我索性哪儿也不动,正好让自己好好想想眼下是怎么回事 我的耳朵里象是被灌进了什么液体一样,这让我感觉到四周的声音不太对劲,所有的声音都被压缩了,它们是挤进我的耳朵而不是自然的传进来的,我知道我的听力受损了。以前在越南我就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颗炮弹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爆炸,之后的一个多月,我听到的东西总是和大家不一样 我慢慢的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回忆起了他们在我的房间里如何抓住我,又是怎么用一颗子弹打进我的脑袋里 我是无神论者,我知道我躺着的地方不是天堂或者地狱,也不是极乐世界,我肯定自己活着 当我确定了这一点,我的内心是很高兴的,尤其是在他们冲我开枪,我分明断定自己已经死了的情况下,从新又回到这个美丽的世界,那感觉恐怕不仅仅是高兴,而是兴奋 不过这事想起来有点玄乎,我分明听到了那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也感觉到了那颗子弹的力量,它打在我的后脑就好像一根钢钎打穿石板一样。我让后脑在枕头上轻轻的蹭了蹭,它很完整,虽然有点木,但是我的脑袋还是一个整体 发生了什么?谁干的?为什么? 这几个念头在我确定自己的状态之后马上就冒了出来 我试探着吸了一口气,在我印象中我的肋骨应该是断了几根,可现在那里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我琢磨着,莫非当时我记错了?我又皱了皱鼻子,我断定我的鼻子是断了的,最起码它受了重伤,它不可能不疼,可是让我奇怪的是,它也不疼 我身下的那张床又开始摇晃起来,我的胃里一阵翻腾,想吐的感觉非常强烈,四周还是一片漆黑,我不知道万一吐出来的话我会吐到哪里,而且以我的姿势,就算再使劲歪歪脑袋,吐到自己身上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这太恶心了,我用力克制着这个感觉,无论如何都要把它憋回去,我听见喉咙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它停在我的额头摸了摸,然后我就听到了一个古怪的声音 “你醒了?”,这声音听着就象从水里发出来的 我顿时吓了一大跳,原来不止是我一个人 “谁?”,这是我想说的话,可我没说出来,我忽然发现我的舌头发木,不会打弯了,它僵硬的躺在我的嘴里膨胀的就象一个馒头 “你不要说话,一会儿就到了”,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原来我是在一辆车上,我把眼睛使劲的朝着说话的方向转过去,在黑忽忽的背景中,一个人影在晃动 我看不出这个人是谁,除了知道有个人在那里动之外,我甚至连他的轮廓都看不清,车里太黑了,我几乎感受不到任何一点的光线 不管他是谁,我知道他应该是友非敌,我象征性的点了点头顺从的闭上眼 又是一阵晃动,然后我就感受到了一股向前倾斜的力量,车减速了,我紧紧的皱着眉,喉咙里又发出了“咕咕”的声音,我知道自己从不晕车,这种想吐的感觉可能只是来自大脑,脑震荡,我分析着 车慢慢停了下来,发出了呲呲的排气一样的声音,然后就是“砰砰”的撞击声 我感到那个黑影又靠近了我,他嘴里呼出的气体扑在我的耳边 “嘘” 我忙让自己屏住呼吸,全身放松,一阵类似链条摩擦地面或者金属表面的声音响了起来,吱扭吱扭的让人心烦,那个黑影把头放在我的脑袋旁边,也屏住了呼吸,一声不吭了 那种吱扭吱扭的怪声响过之后,不过片刻,又响起了巨大的水流的声音,仿佛是高压水流冲进一只空的塑料筒里,哗啦哗啦和咚咚的响成一片 “这是潜艇吗?”,我奇怪的想 大约过了一分钟,那些声音停了下来,四周慢慢的恢复了安静,那只手又抚上了我的额头,它在那里轻轻的划动着,从额头的这边划向另一边,我猜它的意思是让我保持平静,我晃了晃脑袋让它离开,我很平静,不需要它的安慰 又是两声撞击声,刚才的嗡嗡声再次响起,我身下的床也晃动了起来,车又开动了 我明白自己被牢牢的捆在了床上,想要自己搞清当前处境的企图是徒劳的,不过我能感觉的到那个黑影是善意的,他在保护我,或者,我往深层次设想,他在营救我。可他是谁呢,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你想动一下吗?”,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黑影对我轻声的说话了 我忙上下动了动头,虽然幅度很小,我相信他能明白我的想法 “那你不能乱动,答应么?” “恩恩”,我的嘴里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好,那我给你放开” 随着卡卡的两声,我脖子上的那道箍被移开了,然后,那个黑影摸索着把卡住我脑袋的一个圆笸箩形状的东西也摘了下去 “你动动看” 我扭了扭头,很轻松,可以动了 “恩”,我对他恩了一声 “张嘴” “……?” “张嘴” 我只好把嘴张开,同时,我感觉有一只手伸进了我的嘴里,真恶心,我忙闭上嘴把头扭到一边 “别乱动,张嘴”,那个黑影说着,他扳住我的头然后用力一拽,一团湿乎乎的软软的东西从我的嘴里被拽了出去 一股空气钻进我的嘴里,我立刻感觉到嘴里一阵冰凉,不一会儿,舌头的表面象是慢慢被揭去了一层硬皮一样,麻麻的痒痒的感觉从舌尖传递到了整个口腔,我试着动了动它,比刚才好多了,我不禁扭过头去瞪了那人一眼,这人居然麻醉了我的舌头。 “你一直说胡话,没办法。” 我忍了忍,算了,不说话就不说话,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知道他早晚都会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了?”,那个黑影吃吃的笑着问我 “说话啊,不好意思说吗?怕舌头不听话?”,他趴在我的耳边嘲笑着,他那声音听着真难听,粗不粗细不细,男不男女不女的,就象含着一口水 不过这说话的口气可真有点象……我一激灵,不由的扭过头去细细的打量那个黑影,实在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楚 “开灯么?”,他问 这里还有灯吗?我向四下里看了看,看不到 “开”,我说到,同时,我听见一个瓮声瓮气的“开”字从我嘴里冒了出去,看来耳朵真的是出问题了 那个黑影扶着我的床站起身,他的胳膊越过我的身体在另一侧摸索着,不一会儿,一点红光在头顶亮了起来,光的颜色越来越亮,我终于看清了周围的大致轮廓 那个黑影,现在更象一团红影的人,还在那里调试着灯光,在那片蒙蒙胧胧的红光的照射下,他的体型和模样渐渐的显现 “可以了,就这样吧,太亮对你的眼睛不好”,他把脸扭过来对着我说 x丽! 我真不敢相信,旁边这个黑影竟然是x丽 “怎么了,很奇怪吗?”,她问 “怎么是你” “什么话,刚才没听出我的声音吗” “……” “恩?” “ 没有”,我说 她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情 “我的耳朵可能出问题了” 她一愣 “陆医生!”,她回过头喊到 我又是一惊,这里还有人? 有个人应了一声从我脚的方向猫着腰走了过来,是一个陌生人 “他耳朵怎么了?” “怎么了?”,那陌生人看着我问到 “他耳朵有问题” “哦,我看看”,那人不慌不忙的说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纺锤形的小东西,他在上边拧了一下,就把那东西放在我的耳边 “听到什么了?”,他问我 “没有” “哦”,说着他又在那东西上拧了一下 “现在呢” “还是没有” 他狐疑的看着我,“好吧”,他又拧了几下 “现在听听”,说完他把那东西的尖尖的一端塞进我的耳朵里 我记得当时自己大叫了一声,把脑袋猛的甩向了一边。那东西发出的声音太恐怖了,简直不能叫做声音,我感觉有个电钻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鼓膜没问题”,他对x丽说 “不过也有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我再试试另一个” “算了”,我把耳朵压在了枕头上,不知道他拿的是什么鬼东西,我的耳朵已经这样了,我可不想让这个家伙再折腾它 “你让他再看看,你的耳朵不该有问题” “不用了” “他是专家,你要相信他” “我们要去哪儿?”,我岔开话题 她看了我一会,对那个陌生人说到,“你休息吧陆医生,有事我再叫你” “好,有事就叫我”,说完那人又猫着腰向另一头走去 “检查一下有那么难受吗?”,她坐回到我身边,压低了声音说 我撇了撇嘴,何止是难受 “嘴里好点吗” “好多了” “现在安全了,你不知道刚才多紧张,一路上都有人查,你还不停的说胡话” “现在去哪儿?” “去给你看病” 我低头看了看,一张床单盖着我,我看不到自己的身体 “看病”,我笑了起来,那些人炮制我的过程又浮现了出来,他们把我揍的可不轻,根本就没把我当成个大活人来对待,说实话我担心自己已经残废了 “我们给你找了个老医生,是个中医,医术很高,你会没事的” 我闭了眼没说话,有了这次经历我发现自己更加看不透这个女人,在那些人那样对待我的时候,她看着就象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甚至还有点助纣为虐的意思,搞的我都弄不清他们演的究竟是哪一出,以至于糊里糊涂的被人处决了竟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水平不低 “你在埋怨我”,她问 “没有” “你该感谢我们才对”,她伸手拍了拍我的头顶 听见她竟然说这种风凉话,我肚子里冒出了一股火,我忍了忍没吭声,如果她不是女人,如果我没被绑住,如果不是考虑要以大局为重,我真想让她也尝尝那个滋味,我心里恨恨的想 第七章 重生(中) 透过昏暗的雾气一样的红光,我看清了自己躺在一个椭圆形的圆柱体里,灯光在我的头顶,所以我看不出这个圆柱体有多长,这给我的第一印象还真有点象潜艇,不过我知道不是,我乘过潜艇,在那里边没有这样的震动,而且空间也要比这里大许多 我看到在我左侧的圆拱形侧壁上有一个突起,很象是一个塑料袋,再细看的时候发现一根细细的管子从那个东西的下边垂下来,它伸到我的左手的位置,然后埋进了床单不见了 是液体,他们在给我输液 我动了动左手,没有感觉,我想起了我的左臂,我的肩关节部位的韧带可能完全撕裂了,可是它依然没有任何感觉,我的胸腔和后脑,我的双腿,以及身上所有受伤的部位现在都让我感觉不到,看了看挂着的那个塑料袋,我明白了,一定是他们把我全麻了。我知道麻药的劲儿很快就要过去,因为我已经醒了 当车再一次停下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了,周身上下的疼痛早已开始发作,让我浑身都是汗,x丽告诉我麻药已用光了,而且强调说在见到那个老中医的时候,我必须是清醒的,能感知疼痛。 我不得不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来缓解身上的疼痛,我浑身的肌肉都绷的很紧,这是本能的反应,这反应消耗着我的体力,让我觉得自己虚弱的随时都会昏倒。另外我还发现我的身体多了一些奇怪的动作,我会不由自主的抽搐,还会象一个癫痫病人一样的咬牙,在我咬牙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我的眼球在震颤,而这些一点都不受我的控制。我能很有规律的感受到一阵阵的头晕,恶心,大量的出虚汗,而且要命的是,我感觉我的心脏很不对劲,它间歇的非常厉害,甚至在某个时间段它会停止跳动,这些症状让我有点紧张 路上x丽曾经告诉我,我已经昏睡了两天,而他们输给我的,除了麻药就只有葡萄糖,至于为什么把我捆起来,她只是简单的说那是因为药物对我的副作用比较大,怕我乱动。我知道什么是麻醉,我身上的那些症状绝不仅仅是麻醉药的副作用,一定还有别的东西在刺激我的脑子,我真有点怀疑他们是在拿我试验什么药 车停下大约几分钟之后,外边传来一阵咚咚当当的乱响,还能听到螺栓松动发出的尖锐的吱吱声,整个车身摇晃的就象躺在一个弹簧上,随着“砰”的一声,我头顶位置的“墙壁”被整个掀了起来,一股浓烈的汽油味立刻钻进了我的鼻子 我被从在一个窄窄的手术车一样的床上抬了下去,外边已经是夜晚,我们的车停在一个足球场一样的地方,一台起重机停在一旁,轰隆轰隆的冒着黑烟,那面用来封堵汽车的大铁盖子还在上边挂着,虽然是夜晚,我感觉也要比车里边亮的多,我能看见场地四周围墙上的铁丝网在夜色里闪着金属的寒光,场地的四角各有一个了望平台,几个人在那里来回走动着。附近几个穿着便衣的人围拢上来 这时候我才看见运送我们的汽车原来是一辆军用油罐车,它被改装成了双层,外层仍然可以装燃油,内层暂时的做了我的病房,而直到下车我才发现,和我一同被关在车里的的不仅有x丽和那个姓陆的医生,另外还有两个熟人------军法处的副处长,还有那位政治部的人 对这两个人的出现,我心里多少还是咯噔了一下,尤其是那个副处长,一看到他我就立刻想起了那张“通知书”,这小子也跟过来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这两个人只是默默的注视着我从车上被抬下来,然后被送进旁边的一所大房子里,他们什么话都没说,甚至并没有认真的看我一眼,但是从他们的眼神里,我看不出处决我时候的表情,他们垂下眼睑,目光从我身上扫过,甚至有一点点关切的样子 我被送进去的那所房子是这片空地里唯一的建筑,好像是个什么运动馆,很高,屋顶到地面至少有六七米,面积大概要有两千左右平米,屋顶的钢梁上每隔几米就有一盏灯,密密麻麻的。我进去的时候这个大房子是空的,地面和墙壁都还没有装修,我被放置在门口一侧的地上 x丽不再理我,而是跑到那几个穿便衣的人的旁边,他们在那里有说有笑的交谈起来,看的出他们很熟,彼此站的很近,我看不时有人取笑一样的动手拿她的发髻开玩笑,她也并不在意 那个姓陆的医生,军法处的副处长,和政治部的那个人围着站在我身边 当我看到墙角下长长的一排接口的时候,我才明白这个地方不是什么体育馆。那些接口的体积都很大,排列的异常整齐,它们在靠墙一米左右的位置排成一条直线,笔直的伸向大厅的深处,在每一组接口附近,都有一个电器控制箱,而在每个电器控制箱的下边,都有一根手腕粗细的电缆从地下伸出来,我大致上数了数,那些电缆足有三十根之多,一个体育馆绝对用不了这么多电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所呆着的这个地方的下边是空的,联想到那辆油罐车,我分析这里很有可能是个新近建设中的军用油品仓库 我的身体又一次抽搐起来,背部和大腿的肌肉强烈的收缩着,在肌肉的拉扯下我的身体不断的向后弯曲,连我的脖子都坚硬的象一块石头。我身下的手术车哗啦哗啦的响,如果我不是被固定在车上,我一定会从上边掉下来。这样的连续的抽搐让我受伤部位的痛感被放大了好几倍,可奇怪的是,在这么剧烈的抽搐中,我的神智却是清醒的 x丽丢下那几个人跑了过来,她蹲在我的身边用力的按着我,一边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小徐!小徐!” 我的浑身都已经湿透了,我的皮肤就象漏了一样保存不住汗水,我不知道他们往我身体里弄了什么东西,我说不出话,也做不出任何动作表示我还保持着清醒。很快,我的眼球也开始了震颤,四周的景物也跟着我一起跳动起来,几秒种之后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从我醒来之后,这样的症状已经出现了两次,每次持续的时间大约都是几十秒到一分钟,每次发作都让我精疲力竭,疼痛和虚脱折磨着我,我甚至都怀疑我要死了。 唯一“正常”的是我的耳朵,除了音调听着有些改变之外,我还没发现有哪些声音是我应该听到却没听到的------那个陆医生手里的东西除外 “小徐,放松!放松!”,x丽一边按着我一边喊 我感觉又有人过来按住我的身体,其中一个按的正是我的腿。我的心脏开始间歇了,胸腔里就象在不停的冒着一个又一个大泡泡似的,它越跳越乱,越跳越弱,灵魂似乎已经脱离了我的身体,而身体在向一个无底的深渊沉下去,那种感觉真的是很难形容,我还没有受过那种罪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又经历了一次生死,我虚弱的连张张嘴都感到力不从心,端到嘴边的水顺着腮帮流进脖子里耳朵里,而喂我水喝的,正是那个副处长 “别急,慢点喝”,他说 陆医生站在我的旁边默不作声的看着我,x丽则走到了门口,她不时向外边看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我用询问的眼神盯着陆医生,我希望他能告诉我到底这是怎么回事,陆医生回避着我的目光把头扭到了一边 “这个控制不住吗?”,到是副处长忍不住替我问了一句 陆医生摇了摇头,“没有办法” “什么意思”,我不禁问到 陆医生看了看x丽,又看了看那位副处长,然后对我说到,“你对宁红素敏感” “宁红?” “恩”,陆医生说到,然后他走到我身边蹲了下来,“那颗弹头里我加了宁红素,这样可以让你看起来更逼真,你当时的状态很成功,可你对宁红素敏感,现在进入了发作期”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发作期?我对宁红并不陌生,知道它是一种剧毒,能腐蚀和干扰中枢神经的传导,是仅 次于氢化物的毒物,可我不明白他往弹头里加那个东西干什么 陆医生征求了x丽和旁边的两位同行之后,扭头对我说到,“好吧,我告诉你,我是搞毒物药理的,你的那次死刑有我参与” 我点了点头 “他们要求我为你做一颗弹头,要保证这颗弹头即不致你死亡,又要让你表现出临床死亡状态”,说完他看着我 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被枪决的人在枪响之后的表现吗?六秒钟呼吸停止,二十五秒心跳停止,一分钟瞳孔扩散,五分钟大小便失禁。而且在这中间还有神经末梢的痉挛” 我吸了一口气 “你必须表现出所有的这些特征,能让你表现出这些特征的只有宁红素,微量的宁红素就可以让你的血压下降,心跳减缓,意识模糊,还会抑制你的呼吸,让一般人难以察觉你还活着,而且,这种反应一般都是一过性,是可逆的。明白吗?只有极少数人对它过于敏感,偏偏你就是” 我还是没完全明白他在说什么,就算我对它敏感又怎么样?难道我要一直表现出那些症状吗 “个别敏感体质的人会在十二小时之内出现比较强的副反应,你就是如此,你是在整十二小时的时候出现的副反应,你刚才的肌肉强直,心律不齐,还有你的耳朵和眼睛,都是症状” “一直会这样吗?” “不是一直”,他看了看表,“是未来二十四小时。” “危险是吗” “恩,对” “那会怎么样”,我刨根问底 “严重的话你可能会死,或者瘫痪” 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听他这么一说我反到踏实了,刚才那通折腾让我心有余悸,如果要还是那样不间断的发作的话,到还不如来个痛快 “我观察你刚才神智是清醒的” “恩,是” “那还好,个人体质差别很大,每个人的结果都不同” “恩” “你放心好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你看”,说着他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小包,“这里有强心针和肾上腺素,在你最难熬的时候我会给你注射,但是你也要有信心,要坚持” “呵呵”,我对他笑了笑 “对了,打进我脑袋的那个弹头现在还在里边吗”,我忽然想起这个事,如果那个弹头没被取出来,不是一直在对我放毒吗 “它没进你脑子,那是个骨质弹头,遇到你的头骨之后它就碎了,我们已经帮你清洗干净了” “哦”,我说,这帮人真是聪明,用骨头打骨头,看起来就象我的骨头碎了一样 “还有多久?”,我听见x丽在问她的那几个便衣朋友 “一个多小时吧,快来了” 我的第三次发作是在大约三个小时之后,我的心脏停跳的时间比前两次长了,`而且在这次发作中,我的痛感比前两次降低,在发作之后的将近半个小时内,肢体的麻木一直维持着,陆医生并没有给我用药缓解,他认为还需要再观察,只是他一再强调我要坚持,要对自己有信心 一辆军用车把我带出了那片场地,驾驶员是我刚才看到的那几个穿便衣的人中的一个,大约行驶了几十公里之后,车停在一个乡村公路的路口,一辆民用大巴车停在不远处。驾驶员下车帮着把我抬了下来,送到那辆大巴车上,之后他一一跟我身旁的人握手再见 “放心,一切正常”,我听见那人对x丽说 “谢谢你” 我们最后停在了一个村镇一样的地方,已经是深夜,汽车引擎的声音引起了周围一连串的犬吠,在那里我见到了那个老中医,看的出他一直在等着我们的到来,那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腰杆笔直,精神矍铄 在老中医的房间里,捆住我身体的带子被一根根的解开了,我也第一次看到自己受伤后的样子,我的双膝和两个脚腕肿胀的象茄子一样,左肩更是厉害,红肿蔓延到了我的左胸和上臂的大半部分,在红肿的中心位置,我的皮肤就象被注了水一样的呈现出半透明的红色。一个硬塑料做的支架罩住了我的胸部,左胸肋骨骨折的地方向下塌陷下去了 我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又小又窄的内裤,大腿内侧的韧带也被拉伤了,现在那个位置肿的老高,看起来很好笑的样子 老中医仔细的拿捏着我受伤的部位,神情专注。他一个部位一个部位的检查着,那双手游走在我肿胀的伤处,时而向外牵引时而向内弯曲,熟练而细腻。他一边检查一边询问我的感觉,我也一一如实回答他的问话 “小问题”,老中医搓了搓手起身对陆医生说到,“一个礼拜下地” “恩,好,看你的了” “他这伤不是刚有的,下次早点来,再耽搁伤就坏了!断骨长住了也麻烦!”,老中医用几乎是训斥的口气对陆医生说,说完他又冲我说到,“你坚持一下,我给你正骨” “好” “你们扶一下,让他坐起来”,老中医对旁边的人说 我在大伙的搀扶下坐了起来,马上,一阵眩晕让我忍不住晃了晃 “把双手举过头,伸直” 然后,老中医轻轻的按住我两旁的肋骨对我说到,“吸气” 我吸了口气 “憋住,不要动”,说着他稍微加大了手上的力量 “好!用力咳嗽一声,用力!” 我鼓足了浑身的力气使劲的咳嗽了一声,同时,我听到断开的肋骨发出了卡卡的声音,左胸那块塌陷竟然在我的咳嗽声中复位了 “拿绷带!” 陆医生忙从抽屉里掏出绷带递了过去 “棉花!” 两大块棉花被垫进我肋骨两侧,之后,长长的绷带把我的胸部一圈圈的包裹起来 老中医又拿了几个枕头垫在我的后腰和后辈,然后把我慢慢放倒在那些枕头之上 “这样躺几天就能长住,不要乱动,不要翻身” 听他这样说,我看了看陆医生,我的那些症状用不了多久就要发作,让我保持这个姿势几乎是不可能的 “能不能让他平躺?”,陆医生领会我的意思,他凑过去小声的对老中医说 “不能,躺下去长不住,还得断”,老医生当即否定 “那这样,你看能不能再等半天,然后再给他接骨” “再等?再等就定型了!不能等” “可是。。。” “可是什么,你小子怎么这么多事?人重要还是事重要!”,老中医没好气的呛了陆医生一句 “不是事,他还有症状,坚持不了这个姿势”,陆医生解释到 “怎么回事?”,老中医迟疑了一下问到 “一会你就知道了” 老中医走到我的面前,他上下打量着我,过了一会,他拿起我的手,戴上了花镜仔细的看着,然后翻过我的手背一个一个的察看我的指甲 “让我看看你的舌头,小伙子” 快四十岁的人被他这样叫,我不由得笑了起来,我乖乖的伸出了舌头 “好,闭住嘴,我再看看你的眼”,说着,老中医翻开我的眼皮,“手电”,他回头对陆医生说 手电筒的光照进我的眼睛里,我顿时感觉眼珠一阵酸涨,那光线格外的强,甚至有点象探照灯的光 老中医仔细的翻看了我的双眼之后,他把手电又递给了陆医生 “他中毒了”,老中医说 “恩,是”,陆医生说 “怎么回事,什么毒,怎么不给他解毒?” 我听见路医生用无奈的口气对老中医说到,“你就别问了,爸,先给他固定好,过一天再用药吧” “唉!”,老中医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家什,起身去了另一个房间 “有事叫我”,老中医在另外 的房间说到 “知道了” 我没想到他们居然是父子,这到挺有趣, 我半躺在床上听着这父子俩的对话,一时间又想到了我的父亲,亏得老人家已经看不到我的样子,不然指不定吓成什么样 “老头脾气不好,技术可不错”,陆医生笑笑对我说,“周围几百里都有人来治骨折,他拿手的是外伤,而我学的是西医,呵呵” “让他教你啊”,我说 “不教了,说我走了邪路,回不了头了” 黎明时分,我的抽搐又发作了,这次发作比以往更剧烈,我在之后陷入了昏迷 我醒来之后陆医生告诉我,他为我注射了强心针,还有一些激素类药物,他说那些药物对我很有效,他对我能恢复正常很有信心 陆医生的话是对的,在最后那次剧烈的发作之后,我又陆续的发作了几次,时间的间隔越来越短,但是,症状却越来越不明显了,我的眼球在最后的几次里已经不再震颤,心跳也基本恢复正常 当陆医生把他的父亲,那个老中医叫来的时候,我相信自己已经挺过了那道鬼门关 陆老爷子板着脸走进来,看都不看陆医生一眼 “伸舌头” “手” “。。。。。。” 他连续检查了我中毒的情况之后,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陪我一起过来的那两个熟人,军法处副处长和那位政治部的干事这时来到我的身边,他们两个握着我的手,脸上也是一片欣喜的神色 “对不起啊,小徐,成命在身,你理解”,副处长带着歉意对我说到 “恩”,我对他点了点头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可以回去复命了”,说完他哈哈笑了起来 “我也该走了,早日健康”,政治部的那位同行握着我的手说 “谢谢”,我说 x丽把他两人送到了门口,一一握手再见 “注意安全”,两人叮嘱到 “会的,谢谢” 第七章 重生(下) 在老大夫这里,我第一次认识到了中医的厉害,我对中医的崇拜就是从这次治疗开始的。 我的手指,左臂桡骨,三根肋骨,以及我腿部和肩部的韧带损伤在这位老大夫的治疗下,恢复的非常迅速,仅仅用了三四天,我就可以在不用搀扶的情况独自起身,这是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这速度让那位老大夫的儿子,那个药理学专家陆医生,都吃惊不小。 这位老大夫给我用的内服药是他自己配制的,那些中药被研磨成了粉末状,灰褐色,看着有点象胡椒粉,却没有什么怪味。用量很小,每天的药量只有掏耳勺的六勺,一天一次。 外用药是一瓶药酒,说它是酒有点勉强,因为只是在打开瓶子的瞬间可以隐约闻到一丝酒气,更多的时候它闻起来是一股腥味。而如果只是隔着瓶子看的话,那东西极象酱油。老大夫只是在每天临睡觉的时候把那些酱紫色的药酒用棉花蘸着涂抹到我的伤处,然后用火点燃。我知道在中医里这叫“炙”,就是火疗。但有一点不同,一般的火疗会在几秒种内就把火扑灭,而这位老大夫不那样做,他要那些燃烧的火焰在我的身上自己熄灭。 这种治疗方法很独特,也很有效,但美中不足的是很疼。很多年后,甚至在我写这些东西的时候,我被火疗过的部位仍然留有一片片的深褐色痕迹。老大夫坚持说那是“药口儿”,可我认为其实那是疤。 老大夫是个很耿直但是有点偏激的人,比如他始终对西医西药持排斥的态度,这个观点无论任何人都无法让老人改变,老人家最经典的一句话就是:西医是杀人,中医才是救人。 他说人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一些邪气,它们来自自然,最终也必定会回归自然。而西医制造的那些东西不是自然的产物,是人造的邪气,大自然不会收留这些东西,它们只能继续留在身体里,并且会在身体里不断制造出新的邪气,所以对人身体的伤害是永久的。 老人家在道学上有相当的修养,这也反应在他对中医的理解上,他跟我讲,人是自然的产物,不能对抗自然,只有做到顺应自然顺应规律,才可以天人合一调元固本,否则就会破坏元神,就会走上不归路。 在老人家住的那几天,老人跟我讲了很多很多关于中医的事,那些话让我理解起来有点费劲,所以我记下的不多,但是仅记下的那小部分,我感觉也受益匪浅。。。。。。 老人曾用很惋惜的口吻跟我讲述中医的历史和现状,他不无黯然的说,中医很可能会在他们那代人手里绝迹,因为中医的精髓博大精深,想学好她绝非是一朝一夕的事,而现代人的功利心太强,根本不愿意考虑长远,现在的中医中药几乎后继无人了。 说到他的儿子,那位药理学专家,老人满肚子愤懑,他说他所掌握的那些方子传到他的手上却再也传不下去了,他说这样的结果让他没脸去见他师承的长辈,等他死后他要把他全部的方子都交给国家。 我不解的问他为什么不肯传给儿子,老人的火气更大了,他说如果把中医的方子给了学西医的人,那就是为虎作伥,是对中医不敬,是糟蹋中医,他宁可把这些东西带进坟墓也不会交给一个不懂中医的人。 我敬佩老人对中华医学的执着和赤诚之心,但是我也为老人的固执而遗憾,在现在的大气候下,以他单薄的力量想要去弘扬中医,他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在我恢复的日子里,x丽一直在负责照顾我的起居,她的照顾无微不至,我很感激。 在闲下来的时候,她断断续续向我透露了关于那次死刑的的情况,包括其中的一些细节,她的话让我如梦方醒,我终于明白了那次事件的前前后后。 原来和我想像中的一样,局里也早对当年“开放---01”的行动产生了怀疑,在多部门的联合调查中,我们的处长首先被纳入视线,只是没想到这个人异常狡猾和狠毒,在调查展开之后,他就闻到了风声,很快,当年局里的几个知情人就陆续的死于各种事故。由于这个人在军界有很深的渊源和背景,说白了后台很硬,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很难碰他,调查一时陷入僵局。直到韩越跟局里取得联系,才出现了破局的转机。 韩越为局里拿回了那份绝密文件的原件,同时拿回来的还有一份准备被掉包的假文件,不仅如此,韩越还向组织提供了那些人的国外联络人,这样,整个事件的脉络变得清晰起来------有人希望拿到中国军方与别国在某些敏感信息和敏感技术上往来的证据,并且希望通过掉包假文件而使两国之间的合作流产! 至此,事情有了方向性的进展,局里的目光不仅锁定了x文忠,而且还将情报处纳入了范围,因为象这种涉及情报领域的事件,没有情报处的内奸是成行不了的。 讲到这,x丽不无埋怨的对我说,如果不是我的一时冲动,坚持给02打电话,这个事情本可以按部就班的进行,根本没有那么多麻烦。就是因为我的电话惊动了那些人,使得那些人被迫对我下手,这才有了我被处决的那一出戏。 同时,她也转达了02对我的问候,希望我积极配合治疗,早日恢复健康。 对x丽的埋怨让我无言以对,也许是我心急了,但是在那个情况下,换了谁也不太可能那么简单的相信她的话,这不仅是经验的问题,也是纪律。我又能去埋怨谁呢,只能说我命中有此一劫罢了。 在那段日子里我还“会见”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这个人就是老马。 我对老马应该只有一天的印象,自从那天早上那些人闯进我的住处,他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过了这些天,我差点都忘了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 老马进门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那天午后下着雨,地上很滑,我的伤还没有痊愈,对付不了湿滑的地面,因此只好按照老大夫的吩咐在屋里静心调养。x丽大概正在旁边的厢房里帮忙研磨草药。我听见一阵水声进了院子,我没太在意,因为老大夫的病人很多,院子里整天不断人,直到脚步声进了房间的外间我才警觉起来。 我住的是老大夫存放中药的库房,外间是成捆的生药,内间则是配好的成药,这个地方一般不会有人进来。我本能的把手伸到枕头下摸枪,一抬头却看见一个中年人正神态自若在我的门口低头换鞋,我断定自己在这里没有见过这个人,枕头下我已经把枪口对准了他。 等他抬起头跟我对视了一眼我才认出来,原来是老马,他冲我点了点头,把手中的雨伞靠在了门口的一个柜子上,就迈步进了房间。 看的出他对这里很熟,他走进来之后随意的搬开一个纸箱就坐在了下边的凳子上。 “是我”,他坐下之后才跟我打招呼, “哦” “感觉怎么样?” 当他问到这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枪口一直在枕头下面跟踪着他,我猜老马一定看出来了。 我并不太想把手抽出来,也不好意思一直拿枪指着他,因此我只好“呵呵”的笑笑,没有说话。 “呵呵”,老马也笑了,这是我见过他以来第一次听见他笑,他也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手正在干什么,他往后靠了靠说到。“这地方我以前住过” “住过?” “恩,住了半个月” “哦”,看来老大夫的这个地方是一个点。可是我在这住了好几天也没听x丽跟我说起过他,而且眼下只有他一个人进来,x丽并没有跟着,我有点奇怪, “恢复的不错?” “还行,能走了” “陆大夫医术很高” “是” 一阵脚步声,x丽进来了,她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用手撩了撩头发 “不用我介绍了吧”,她冲着我说 “当然不用” “洗了 洗手,那些药可真难闻”,她边说边把手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很快就皱了皱鼻子,“难闻”,一抬头她看到了我枕头下的手,她站在那里不再往前走 我知道她看到什么了,我的脸有点红 “警惕性挺高啊”,她柔声的说,一边盯着我的手, 我笑着把手抽了出来, “毛病”,她白了我一眼, “我问过陆老先生了,他说你恢复很好,照这样用不了几天你就能正常”,x丽说着坐到了床边 “哦” “这两天你感觉一下,如果行的话,咱们就换个地方,人家要营业,咱们在这里时间长了不方便,而且也有可能不太安全” “可以” “陆医生也该回去了,他出来好几天,再不回去怕有人怀疑” “哦” 沉默了一会,x丽对老马说到,“你去帮着磨吧,累死了,又难闻” 老马起身出了屋 x丽隔着窗户看老马进了厢房,扭头对我说到,“你怀疑我就罢了,连他也不相信?” “我已经不怀疑你了,我现在对你是满腔的佩服”,我笑着说, “边去吧你,你们这些人!” “是真的,我都复活了还有什么不相信你的,只是我认识他时间太短” x丽没说话,她看着窗外轻轻的叹了口气 “那天他怎么走了?连我都没听见他的动静”,我问 x丽转过脸给了我一句,“他不走比你还惨!” “比我还惨?” “他没告诉你他也来过这里吗?” “说了” “他的伤比你还重,几乎都死了” “呵,他也被处决了吗?” “对” “。。。。。。”,我笑不出来了 x丽起身透过窗户把院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坐回床上一本正经的问我,“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摇了摇头,这话问的有点怪 “不知道” “他是原特勤处处长” “。。。。。。” 我对特勤处的人了解很少,据说那个处是局里的秘书处改制以后形成的,组成比较复杂,人员的更换也很频繁,他们的人往往只见过一次就再也见不到了,但是有一点,他们和局内高层的联系是最多的,很多命令并不是通过机要室而是通过他们向下传达 原来老马还有这个头衔,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印象里的特勤都是非常文质彬彬斯文有理的,说话做事干净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而且几乎各个都带着那么一股傲气,老马可不太象,那么不苟言笑还老是紧张兮兮的。 “特勤处的处长怎么成了你的警卫了?”,我揶揄的说, “他不是警卫”,她反驳我,“他原来是02的秘书,改制以后做的处长,后来他犯了错误,被挂起来了” “哦,你们掌握的还真不少”,我笑着对她说, “局里高层以下的所有人员资料我们都掌握,而且是分毫不差,这就是工作”,她说, “那他是怎么跑到你们处的?” “他不在我们处,他在等候命令,这是02的指示”,她说,“韩越和我们联系以后,02就命令我们把他找回来,让他参加行动” “哪个行动?” “抓人” “那个俄国人?” “对” 我迟疑了一下,“把他编进计划处了?” 她抬头盯着我看了一会,眼神里闪烁着复杂的内容,然后她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徐x,看来我不得不告诉你,你要有思想准备,恐怕很快就没有“计划处”这个处了,你们的编制就要解散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 她神情自若的看着我,分明是在告诉我她不是开玩笑 我起身盯着她,“解散?!” 她只是抬手示意我躺下,“别激动,我慢慢告诉你” 我不可能不激动,虽然前些日子x丽跟我说过局里的情况,当时我也有一定的思想准备,可我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但是你想一想,你们这个处还有存在的必要吗?x文忠已经把你们1310几乎所有人员名单和详细资料都泄露出去了”,她面无表情的对我说,“可以说你们差不多全部曝光了” 我相信这一刻我肯定神色大变,她的话意味着我们1310的前途可能已经被毁掉了,而且这样的消息一旦扩散,还可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政治后果。 她的神色还是那么镇静,没有丝毫的慌乱,她默默的观察着我,我闭上了眼,这个消息对我就象当头一棒,我忽然间明白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没有根基的人,就象一只离群的鸟,我把脸埋进双手,我无话可说了。 “他们单单把你留下来其实是打算在关键的时候用你做替罪羊,而且最近就有迹象证明,他们马上就要继续行动,可你打给02的电话使得他们改变了计划,他们终止了行动” “。。。。。。” “这和当年老马犯的错误非常相似”,她边说话边在我身边转悠。 “当年老马在传达一项命令的时候出现了严重错误,命令文本被人改动了,在当时看起来这个错误难以让人相信,可并没有其他人从他这里接触过文本” 我一声不响的听她说下去,按她的话,管这样的事情叫做错误真是对老马莫大的恩赐,一般来讲这种事根本没有必要调查,按纪律他最起码要上军事法庭,而且他当时还是处长,能活下来就是奇迹,想到这里我忽然心里一惊,我不也是遇到了类似的情况吗? “是02从刑场上把他救下来的,为了他,02甚至要求承担全部责任,不惜和军法处处长把这个事闹到军委,直到军委的一个首长出面这才把这个案子以特殊方式了结” 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事,虽然我听的出这里有疑点,但我也知道,在疑点背后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至于原因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问。 “最后02和军法处之间达成了一个协议,对外,我们宣称老马已经被处决了,并且在全局和全军的高级政治会议上做了内部通报,但实际上他七年来一直处在我们的保护之下” “哦” “你听出什么了?”,她问我 “他和02关系不错” “说明老马确实有值得信任的一面!”,她有些生气的说。 “哦”,她的这句话让我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她在暗示组织上对我也有这样的信任。 “他没有解释当时的情况吗”,我问 “没有” “也没对02说吗?” “你觉得呢?” “哦” 这女人冷不丁噎了我一句让我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趣,看看外面还在下雨,我知道我是出不去了,只好拿起一份杂志看了起来, “今天晚上老马睡外间”,她离开时扔给我一句。 第八章 蛰伏(上) 两天之后,我们离开了老大夫的家,临走时,老大夫给我拿了一个礼拜的药,并且送了我几瓶特制的黄酒,说中药吃完之后就不用再吃,黄酒到是可以每天喝一点,调养半个月就可以复原。当然,要我忌口,除了他的药酒之外忌吃辛辣,另外还有几种很特别的食物也在忌口之内,到现在我只记得两种,第一种是鱼,第二种好像是狗肉。我对老大夫敬佩有加,自然完全照办。 离开的那天是个大晴天,路上的泥泞已经被烈日晒干,老大夫和他的家人帮着我们往车上搬运我们的大包小包,我们怀着感激之情对老大夫说着再见之类的话,老大夫却不以为然的对我们摆手。 “还是不要再见的好,我这里不是好地方,你们不来我反到放心”,老大夫呵呵笑着说。 大概是一年之后,我又去过老大夫的家,那次去完全是拜访,我给他带去了很多的礼物,他也毫不推辞的一概收下,只是一面由我为老人家定制的烫着金字的锦旗,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收,那面锦旗上写的是“神医”两个字,红底金字,做的非常漂亮,很气派。而老人一看见那个东西就变了脸色,无论我怎么说他都坚决不答应留下,也不解释为什么,让我有点尴尬。 后来老大夫的儿子,那位药理学专家见到我的时候跟我说起了这件事,说老人对那个事也觉得不落心,他托儿子转告我当时拒绝我的理由,他说他祖辈行医,医术都比他高,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挂那样的东西,他说挂了那个他会觉得冲撞医祖,会有种心虚的感觉。而且在屋里挂上那个东西,怎么看都觉得象江湖郎中。 听了陆医生的话,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对老人的人品更加敬重了。 那天我们坐的是一辆吉普,驾驶员是老马,他把车开了很久,在我印象里大概是开了一天一夜,在清晨时分我们到了另外一个村庄,那是在一个群山包裹之中的小的不能再小的村落,在进村的入口,我们的那辆212也无能为力了,我们只好把车停在一路边一片稍见平整的空地上,然后步行进村。 在两人的搀扶下,我们向前步行了大约一里左右,在半山腰的一个转弯处,我们脚下的那条不足两米宽的破破烂烂的石板路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真正的山路,万幸的是,在那里我们遇到了专门来迎接我们的人,应该是那个村子的支书或者村长,他带了几个人大呼小叫迎了过来,看样子跟老马很熟识。他们非常热情的接过我们的行李,嘴里说了一大堆客套话在我们的前边带路,领我们进村。 那条山路质量极差,几乎不能叫做路,一块块非常不规则的石块高高低低的垫在脚下,形成了一个阶梯模样的小道,并且以非常大的角度扭曲着指向山上,这样的路不仅坑坑洼洼而且连一个扶手都没有,让我看了一眼就发起愁来,对其他人来说这样的路可能只是崎岖,而对我这样的病号,走这样的路简直是摧残。我怀疑老马之前有没有跟那些人描述过我们之中还有个伤员。 直到那些人拿出了一副担架,才证明了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们沿着崎岖的山路缓慢行进,由于我躺在担架上,因此有更多的时间观察周围的景物,我发现,在山的这一侧,也就是他们迎接我们的那一侧,山上植被覆盖很差,地面上只零星分布着稀疏低矮的灌木和杂草,很多地方都裸露着黄褐色以及灰色的岩石,那些岩石上布满了被雨水侵蚀切削后留下的深深的槽。而当我们又转过了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色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整个一面的山坡被绿色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不露一丝山体的痕迹,茂密的树林在山梁附近被修整的象女人的刘海,山梁下是成片成片的梯田,那些梯田就象一块块的翠玉,绕山傍坡错落有致,向我们展示着生命的蓬勃和旺盛,和刚才看到的那一眼的荒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有置身两个世界的感觉 。使人不得不想起那句民谚,“十里不同天”。 我们被安顿的地方是那个村子的大队部,一个看起来象个古庙的地方,院子和屋里已经被收拾干净,门口的大缸里乘满了水,几个年轻人正在为刚盘好的灶火搭棚子,他们说中午要在这里为我们接风洗尘,好好的请我们吃上一顿。。。。。。 中午的宴席刚过,那个队长又跑来拉走了老马,要找他好好聊聊。那队长告诉我们晚上老马就在他那里,如果不方便,他可以让他的老婆过来为我们做饭,x丽忙一口谢绝了。 这里山区的气候变化无常,中午还是艳阳高照,到了下午转眼就下起了大雨,我们又被憋在屋子里哪也去不了了。 我望着屋外的雨考虑着自己的心事,x丽则没事一样的找了张不知道什么年代的报纸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我估计按汽车的车程,这个地方离老大夫的家最少也要有上千里,不知道他们怎么挑了这么个偏僻闭塞的山村,这里不仅交通不便而且连电都没有,我有点发愁以后这几天该怎么过。 我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见x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发什么呆呢”,她问, “这是什么地方?好像很偏僻” “这里呀”,她站起身拿腔拿调的说,“这里就是号称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的。。。” “贵州还是云南?”,我接过话, “中间” 我忙向外边望去,那不是离昆明很近了吗,眼前就立刻出现了妻子和孩子的样子,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唉,我暗暗叹气,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一想起他们,心里就会觉得愧疚。 “看见了吗?”,x丽用手向西边一指,“这里就是乌蒙山,过了乌蒙山就是云南,我们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是威宁地界” “为什么来这?” “因为过段时间你就要去拜访你的岳父大人啊” “岳父?”,我吃惊并不是因为她知道我的家庭状况,而是因为我的岳父远在东北,他怎么可能跑这么远到云南来 “对呀,你的家里出了那么大的变故,他怎么会不来” “你什么意思?” “这能有什么意思?你已经被处决了少校,嫂夫人会不知道么,所以你的岳父自然就会来安慰女儿。。。” “什么?!”,我跳了起来,“你开什么玩笑!” “你看我象开玩笑?” “你们少来这一套!”,我忍不住咆哮起来。 她的话让我感觉一阵头疼,我说他们七拐八拐的跑到这个地方干什么,原来是这个原因,是要来骚扰我的家人!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最不愿意看到就是妻子为我担惊受怕,这是我唯一感觉难以承受的事,我怀疑这已经成了我的心理障碍。自从嫁给我,她已经吃了足够多的苦,已经承受了一个女人本不应该承受的一切,她曾经流着泪跟我说,只要知道我还好好的活着,不管吃多少苦她都可以忍受,因为她相信我们总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为了那一天不管多久她都愿意等。 而现在却要告诉她我已经死了! 这个事我接受不了 “你听我跟你说。。。” “你住嘴!”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警告你,不要骚扰我家人,不然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x丽站在那里不再说话,我也让自己背过身去尽量平静一点。我了解我的妻子,她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比较优越的家庭里,所以她的本质是个很率性的人,个性非常强,这么多年她之所以愿意付出那么大的牺牲,全是因为她认为还有希望,她在为了那个遥远的希望而忍受。我都不敢想像让她面对我的骨灰盒她会是怎么个表现,我不敢想像 “不要告诉她,拜托了” x丽站在我的身后一言不发。 “对不起,我不想她受伤害,请你们理解”,我低声说。 “我们就是为了不让她受伤害” 我转过身。 “你应该明白我们的用意,那些人会千方百计验证你的死讯,这中间一定会包括你的家人” “。。。。。。” “还记得他们来对付你的那天,我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你吗?” “。。。为什么” “因为我担心你装的不象,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就真的死定了” “。。。。。。” “你爱人也是一样,如果那些人在她那产生了怀疑,而又找不到你,你觉得你她会是安全的吗?” “可你们不了解。。。” “我们有人会保护她” “不是保护” “之后也会为她安排心理治疗” “你不明白我的话!”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这女人的话让我心乱如麻,也许是亏欠妻子的太多,每次想到这类问题都会让我揪心,平日我都很回避这类问题,我怕自己冷静不下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可不可以把真相告诉我岳父?” 她默不作声 “可以吗” “你现在很不冷静,小徐” 过了一会,她缓和了一下说到,“过段时间当然可以” 第八章 蛰伏(中) 我呆的那段时间可能正赶上那里的雨季,自从到那里的当天下午,雨就开始断断续续的下,直到我离开那个小山村,那场雨依然没有停。我的心情大概也受了天气的影响。在阴暗潮湿的季节里,心情也和天气一样晴朗不起来。 我花了将近两天的时间才让自己慢慢平复下来。在这中间,我还整夜的做梦,梦到妻子和孩子。在我们的队伍里,象我这样儿女情长的人可能是不多见的,这一点我也认为是我和同志们相比最大的欠缺。 冷静下来的时候,我能理解x丽对我说的那番话,我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以及局里在这个事情上的艰难,我甚至猜的出x丽在跟我说那番话的时候对我隐瞒的内容:去跟我爱人通报我“死讯”的极有可能不是统计处的人,而是我们计划处自己,甚至有可能就是x文忠。她之所以不这样直白的告诉我,估计是担心我会做出更傻的事来。 我也希望x丽能够原谅我的冲动和不礼貌,毕竟我除了妻子和儿子之外再无亲人。 自从那天被村长叫去喝酒之后,老马回来就一直呆在我身边,对我寸步不离了,我知道是我的表现让他们不放心,我很内疚,一直想找个时间跟他们聊一聊。 x丽就住在我们隔壁的房间,她其实是个很安静的人,住下来的日子里,即便是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她也很少再说话或者做别的,更不要说晚上,她的那个房间总是安静的象一个空房子一样。睡不着的时候我会睁着眼望着屋顶,或者听着窗外的淅淅沥沥的雨声,让自己放松一些,以免把不好的心情带到梦里去。倒是老马,每晚都会悄无声息的起来几次,过去到x丽的房间门口巡视一番。老马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最起码我分辨不出他什么时候是睡着,什么时候是醒着。 在两天之后的一次晚饭时,我决定跟他们谈一谈我的想法,让他们能明白我的心情已经比较平静,不用再那样紧张的守着我。 那顿晚饭的主菜是土豆炖马肉,这大概也是老马那位朋友能招待我们的最好的食物,我一边拨弄着碗里的菜,一边琢磨怎么开口。跟人道歉求得谅解是个困难的事情,我在这方面是弱项,考虑了半天,正当我开口要说话的时候,老马却先开口了。 “你们吃,我出去一下”,说完他放下筷子起身向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x丽问, “我去转一转”,说完老马抓起墙上的蓑衣迈出门去。 x丽看着老马的背影离开院子,又回头扫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然后低下头继续吃饭。 我不知道老马为什么出去,不过他不在也好,他的性格很木,而且摸不透,他不在场我说起话来还能更自如一点。 “x丽”,我咽了一口菜后开口说到, “恩?” “有个事我想跟你谈” “什么?”,她头也不抬的说, “我想跟你谈一谈,有时间吗?” “谈什么?” “谈谈你说的话” x丽抬起头,“我说的话?我说什么了?” “你说的是对的”,我诚恳的说, 她看了我一会,“是吗?” “恩,是的” “唉”,良久,她叹了口气,“也够难为你们的” “。。。。。。” “就想说这个?”,看我没说话,她问到, “是的,我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 “真的没事了?” “恩” “好吧,我知道了” “还有就是。。。那天我的态度,我道歉” x丽的眼光里闪过一丝惊奇,过了一会,她开口说到,“我没有在意你的态度,你不用道歉,不过说实话,能听到你这种人说道歉,我真的很荣幸” 我感觉她是在挖苦我,因此低下头没有吭声。 “怎么?”,她歪着头问我,“怀疑我的话?” “我是真的给你道歉!” “呵呵”,她笑出声来,“我也是真的荣幸”。 吃完饭,x丽也拿了件蓑衣出去了,说是要在雨中漫步,当年打仗的时候我早已吃够了下雨的亏,对下雨没什么好印象,因此绝无那种浪漫心情。况且我还要养伤,在这个节骨眼上摔个跟头就太划不来了。 我的身体在这段时间恢复的很好,如果不走上下坡的话,我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腿上的伤,只是左臂还不太自如,向后和向上用力都会很疼。老大夫告诫过我,即使长好了,在一两个月内也要格外注意,如果让这些部位再受伤,那恢复起来就很难了,而且会落下病根儿。 我正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发呆,x丽走了进来。这个地方的夜晚格外的黑,不只是因为阴天下雨,主要是没电,好在我的屋顶上挂着个煤油灯,还能大致看清屋子里的东西。 “这里的空气真好,你怎么不愿意动动”,x丽把蓑衣挂在门口说到, “不冷吗?” “冷”,她说,同时夸张的打了个哆嗦,“冷也该走走,体会一下雨景对心情有帮助” “我心情没问题” “是吗” “是啊” “哦” “老马呢?” x丽擦了把脸,“跟家里联系呢” 我没吭声 “咱们一路都很安全,没人跟踪,家里让咱们放心” “哦” “还有,我们已经安排人到你家附近了,那里情况也很稳定” 我咯噔一下。 x丽转身对着我,“我还说吗?” “你说吧,没事” 她从桌子上拿起一瓶黄酒为我倒了一杯,“这东西挺管用,是吧” “。。。恩”,我接过杯子 “嫂子比你想像的可坚强多了” “是吗?”,我坐了起来 “你岳父明天中午就到,我们还想办法让他带了几个卫兵” “。。。。。。” “。。。你是不是一直认为是我们给嫂子通报的情况?”,x丽边说边用眼角扫着我, “我没那么想!” “知道是谁么?” “。。。x文忠?” “对” “他怎么说的?” “因公殉职,他还能怎么说,有规定的,你当他敢乱说么” 情报系统通常不会公布被处决人员的真实死亡原因,而统统冠以“因公殉职”或者“因病殉职”,这都是出于自身名誉和利益的考虑,除非事件的影响很大,包不住。 但是在待遇上还是有区别的,真正牺牲的战友,家属会收到相当的抚恤金,反之则没有,所以明眼人也都看的出。 “直到现在x文忠对这个事还有怀疑,表面上他只呆了半天就走了,可实际上他在你家里放了个窃听器,并且在附近布置了眼线” “窃听器?” “对呀,在你的骨灰盒里,照片的后面” x文忠不愧是条老狐狸,做事真绝,我妻子对着我的骨灰盒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的到 “可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听她这样说,我一方面心里恨恨的,另一方面也有那么点奇怪,在那么隐蔽的位置安放的东西,除了我家里的人,其他人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我断定,只要x文忠的人不撤,统计处不会莽撞的直接去我家里查。莫非他们在x文忠身边也安插了卧底?这又不大可能,以x文忠的狡诈,在他眼皮底下干这个似乎有点蠢。 我糊涂了 “这有什么奇怪?你忘了嫂夫人当年找了个保姆吗?” “保姆?!”,我吓了一跳,家里确实有个保姆,是我妻子找的,可她来我家已经好几年了,而且那个保姆我了解过,分明是岳母的老乡,还沾点亲戚呢 “哈”,她大笑,“看 你那样,至于这么吃惊?” 唉,我拍拍脑门,大意了大意了,这年头想把自己编成别人老乡其实难度并不高,谁会到千里之外去调查,何况是统计处这帮以“骗人”为工作的职业选手,他们完全能做的滴水不漏 “也好,也好”,我说,有他们在那儿我也安心点 “放心了?” “恩” “这就对了,你现在只需要在这里安心养伤,一切有我们安排。只要x文忠的人一走,我们立刻安排你跟你岳父会面” “好” 第八章 蛰伏(下) 手中那杯黄酒散发着草药的香气,诱惑着我的嗅觉,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记得第一次喝这种酒的时候,感觉就是受罪,不仅没有酒的香气,反到多了那么多的怪味,苦,酸,麻,辣,难以下咽,可短短几天时间,我就习惯了这个味道,成了我每天不可或缺的东西。那杯酒热辣辣的顺着喉咙涌进我的肠胃,然后迅速的溶进血液,进入了四肢,我顿时感觉到了一股药力在我身体里奔腾。 “我帮你上药”,x丽身手拿过床头的药酒,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我帮你。” “不用不用,” “大男人,扭捏什么!”,x丽一伸手拿过床头的药酒,“躺下别动!” 这女人有时候脾气很冲,让人说不得话,我不好再拒绝,只好乖乖的躺在床上,x丽坐到床边,帮我挽起裤腿露出脚腕和膝盖,又过来解开了我上衣的扣子。 我腿部受伤部位的红肿已经基本看不到了,肋骨、桡骨以及手指愈合的都很好,只是左肩还肿着,那个部位的韧带撕裂严重,看来还需要些日子恢复。顺便提及一下我的鼻子,在老大夫那里被矫正过来之后没过几天就长住了,但是因为它是软骨,在愈骨药物的刺激下它长的稍微旺盛了一点,鼻梁看起来比以前要厚实。 x丽在脱我裤子的时候被我坚决拒绝了,我坚持说那个地方已经好了,实际上因为那里已经被烧的一塌糊涂,我自己都不忍心看。。。 橘黄色的火焰在那几个部位升腾起来,灼热的感觉向皮肤的深层传递着。 “不用管,它自己会灭”,看她要帮我把火焰熄灭,我阻止她。 她盯着我的伤处没有吭声,那几团火焰的高度在慢慢下降,在我皮肤的表面,那些火焰的根部出现了几个小小的火球儿,那些火球儿滚来滚去,就象是在流动一样,大约十来秒钟,火焰熄灭了。 “很疼吧?”,她看着我问 “不疼,” “我都闻到焦味儿了。。。” “呵呵”,我干笑到 她长出了口气,“你们可真一样”,她轻声的说。 “我们?” “是啊,你们”,她把药酒和棉花放回床头,站起身说到,“你,还有韩越” “韩越?!” “是啊” “。。。你见过他” “当然见过” “出事之后?” “就是出事之后” 我猜这女人是跟我说拧了,我问的是当年我对他下手之后的那段时间,她说的多半是后来韩越跟局里联系以后的事,可她接下来说的话让我瞠目结舌—— “当年是我们把他送走的,怎么会没见过?” 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她看了我的样子摇了摇头, “你们走了之后,我们连夜把他挖出来的,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叫“挖出来”?那些人连尸首都没留下,他们能挖出什么来? “记得那个小房子以前是干吗的吗?” “哨所” “再以前呢?” 我不知道了 “再以前是个机井房” “他在。。。井里?!” “对呀,是你的战友把他推进去的” 听她说到这里我羞愧万分。。。 “井口被炸塌了,一整块井壁压在他身上,我们到的时候他正在那使劲呢,亏得我们到的及时,不然他就被压死了” “挖出来之后他身上没一块好肉,肋骨断了好几根,浑身是血,真吓人,连老马都皱眉了,可他自己一声都没吭” “文件当时就在他手里吗?”我问, “你想可能在吗,他早藏起来了,也不告诉我们,我们费那么大劲给他治好伤,送他走,他都不肯说” “可是那些武警,他们不知道那里有口井?” “顾的上吗他们?你那几个战友让他们吃亏吃大了,光顾着送伤员了,过了好几天才想起来去那里看看,人早没了” 原来是这样,我心里念叨着,可不管怎么说,这也叫吉人天相,权当我的蠢事没有干到家,不然过错就没办法弥补了。 “其实我感觉,你们之间,那种战友的感情还是挺深的,是吧?”,x丽一边洗手一边轻声的问我, 我无言以对。 “我觉得他挺信任你的!” x丽说完回过头看着我, “临走的时候他提醒我们注意高层,要我们小心,对你却只字未提。” 我的脸腾的一下红了,x丽的话就象一个耳光打在我的脸上,让我羞愧难当。 “他是个很清醒的人,有主见,会分析,在这点上,小徐,你得承认,你跟他。。。” “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朝她摆了摆手,她的话让我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何尝认识不到自己的毛病,在那么紧要的关头,我居然关闭了自己的思维和判断,而象一个机器一样死板的执行命令,冷酷的对自己战友痛下杀手! “好了我不说了,小徐,你知道的,我不是在指责你,我没有这个想法,我们都有不成熟的时候”,x丽说着走过来替我拉过了被子,“休息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可以叫我。” x丽替我吹熄了马灯,关上屋门走了出去,我听见她的脚步声进了隔壁房间,然后传来关门时哗啦的声音。 我把被子拉过来蒙住头,心里陷入了对韩越深深的内疚之中,我越发的不敢想像将来有一天跟韩越见面时的情形,那该是怎样的羞愧和尴尬。 我的心里对韩越有着很复杂的感觉,愧疚也好,自责也好,担心也好,不是一下子可以说的清。在1310的这些年,实话实说,韩越对我真有兄长的样子,而且我承认他凡事都比较照顾我和我们那些组员,每次危险的行动和紧要关头也总是有他出现在最前面。在1310,我们组的人员的更新率是最低的。 韩越比我晚一年进情报局,他刚进来的时候被直接分在情报处,但是因为他的性格和习惯让情报处的那些人吃不准,而且他的强项并不适合情报处的需要,按那些人的话,韩越“具有超过需要的攻击性”,因此他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几乎没有接到过什么像样的任务。 他的转机来自一次我们系统内部的年会,在那次年会上我们的处长看到了韩越,韩越看起来有些另类的神态和气质给我们的处长留下了印象,事后当处长得知我和韩越的关系的时候曾和我谈起他,我于是就把韩越以前的经历和我对韩越的看法以及韩越现在的状况告诉了处长,听完我的话处长沉默了一会,然后简单的说了一句,“可惜” 一个月之后韩越被调了过来,直接分进了行动组。 进入1310之后,韩越终于如鱼得水,很快恢复了以往的生机和活力,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把自己的特长和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充分显示出一个天才特工才具备的精悍干练的特征,得到了组织内部的认可。1990年,在一次代号“候鸟”的跨境拯救行动中,韩越排除了难以想像的困难,独自一人历时三十五天将目标安全带回国内,震惊了情报局,被认为是完成了一项“不可能”的任务,韩越也因此而受到了军委的嘉奖并被记“二等功”一次,成了我们这里成立以来唯一一个在考验期获此殊荣的行动人员。这次行动提前结束了韩越的考验期,同时确立了韩越在局内的地位,更获得了同行们的佩服和尊重。 可以说在1310,韩越身上有着耀眼的光环。 但是,韩越的性格非常怪癖,低沉的近乎阴沉,甚至时刻都能让人有和他保持距离的感觉,这是他的硬伤。他说话很少,这么多年来我几乎没有听到他谈起过生活琐事,甚至在越南作战时也是这样,所以很多时间里 连我都搞不清他在想些什么,而且自从他被提升为行动组的组长之后,经历了大大小小很多次任务,可是他的职位却始终再没有任何提升,我私下里怀疑这是他的秉性造成的,让人无法接近他的内心,这也是我在接到密令的同时不假思索的要清除他的原因。何况军令如山,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我的所作所为能够理解。 第九章 韩越(上) 外边的雨还在淅淅啦啦的下,雨点打在屋顶上发出哗哗的声音,就好像附近有人在不停的筛筛子,听着心烦意乱。 山风顺着石头墙的缝隙钻进屋子里,然后又从另一面墙的缝隙里钻出去,在屋子里形成了一股对流,让人感觉冷的就象住在一个冰窖里,牙齿都在打颤。我带过去的衣服已经全都穿在身上了,想多套一件也没有,只好把被子抓过来再裹紧点,可伸手摸一摸,被子却是潮的。 唉,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屋子,心情糟透了。。。 我和韩越在多年前就已经有过相当密切的交往,那是在中越边境战争中,从1978年年底到1984年,称的上是患难与共的六年。虽然不能完全掌握他的性格,但是一在起摸爬的经历让我确信比别人能更多一点的了解他。 在那些年中,我与韩越的合作从时间上要分成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1978---1981年,当时我和韩越并不在同一个战斗单位,我们归属于各自的军分区,除了集训之外,我们相互之间的接触并不是太多。而且在当时,特种部队作为一个全新的兵种还不太受到高层的重视,在我们的军队中也还没有一个完整的和正规的“特种部队”的编制,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年。 随着跟越南军队接触与了解,这支部队正规化的要求越来越紧迫。部队的整合就被提上了议程,1981年,即跟越南人开战两年之后,部队正式整合,特种部队作为一支独立的战斗单位脱离了原来各自的军分区,而完全归属“特种作战指挥部”指挥,我和韩越从此走到一起。 我们之间的接触比以前增多了,我对韩越的了解也不断加深,我更明显的发现韩越的孤僻和寡言,不仅在战斗中是这样,就是在平时的相处中也是很少听他说话,更不要说聊聊家常开个玩笑什么的。 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并且清一色的都是军官,血气方刚加上平日枪林弹雨红肉白刃搏杀的锤炼,基本上每个人的个性都很鲜明外露,目空一切,争强好斗,难以管理,这也是上峰对我们一贯的评价。 可唯独韩越不是这样,与行动时速度的敏捷,出手的凶悍,和强劲的爆发力相比,回到基地之后的韩越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他能稳稳的坐在一个地方保持一天的不变的姿势,随便手里拿个什么东西都能看上几个小时而一言不发。 在一起的战友们彼此关系都很亲密,说话之间往往没什么顾忌,插科打诨互相取笑是常有的事,因为大家平时都在不同的分队,遇到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战友相聚更是热闹,每到这时总是有人把韩越也囊括其中,和他开些没有什么恶意的玩笑,可慢慢的就发现韩越这个人不仅没有幽默细胞而且很容易产生敌对情绪,你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多半会用一种让人看不懂的眼光盯着你,或者有人在闲聊时拿他的短处开开玩笑,一转脸却发现他已经冷冷的站在那里摆好了丁字步,久而久之他这样的不友好的表现也就让人不再有兴趣跟他逗。 我们的教官在刚开始的时候曾经在这个方面提醒过他,要他注意保持和同志之间的关系融洽,但是没什么效果,后来连教官也懒得再说他。 能让韩越呆在特种部队和大家相处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韩越的身手。 在我们部队里韩越的个头是最高的,几乎有一米九,四肢修长体型健硕的韩越据说早在刚开始选拔的时候,就差点因为这个弱点被淘汰掉,很多人都不看好他,因为特种部队的战士对形体是有要求的,个头过高目标过大会影响灵活性,不仅对自身安全有威胁,还会威胁到一起执行任务的战友。 是当时韩越所在部队的营长拼力举荐韩越,甚至发下狠话——只要有任何一个人打败韩越,他宁可卷铺盖回家不当这个营长,这才打动了教官,破例允许韩越进来“试试”。结果在初试中的韩越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没给他的营长丢脸,一天之内连战二十多场力拔头筹,到最后居然当仁不让的做了选拔赛里的“武状元”! 韩越的表现让我们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长的象长颈鹿一样的家伙身手这么厉害,我们的教官自始至终都在一边冷眼旁观着我们的比赛,最后的结局让他不得不黑着脸留下韩越。 “既然是可造之材,那就留下吧”,这是教官对韩越营长说的话,我当时就在教官身边,我知道教官的话里有话,但是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他没说出来,几年之后我再回忆这句话的时候,我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当时他就已经看出来,韩越在搏击中的表现用一个词形容最合适,那就是——残忍。 韩越的营长是个山东人,性格豪爽说话大大咧咧,张嘴闭嘴之中还爱带几句山东人特有的粗话,也许战争会让军人之间的兄弟感情格外深厚,分手的时候这个堂堂的少校营长居然象个孩子似的抱着韩越这个小少尉抹起了眼泪。 “兄弟啊,我是尽心啦,这往后就看你小子的造化啦”,那营长一边说一边哭,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韩越比他的营长几乎要高出一头,就那样被小个子营长抱着,一句话也没有,最多“恩”一声算是回答,最后他们营长哭完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训练场的时候还在和韩越念叨 “唉!真他娘不知道是把你美了还是把你害啦,记得有功夫就给我个信儿,雀子的,走啦。。。。。” 就在越南前线的中国军队已经开始集结,局势一触即发的时候,我们这些被从不同番号的部队选拔出来的“英雄”们却在远离前线一百五十公里之外的防城某部基地夜以继日的训练,需要说明的是,很多年以后我曾经有机会出国去一些国家做战术交流,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那些国家的特种兵训练的科目和强度与我们当年相比是多么的轻松,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以至于我在那里所做的训练要求和示范动作被当作虐待和体罚而一度被终止。 那是78年春末,我们这些被初选的下级军官们一到防城训练营,立刻就开始了一个月的复选,那是耐力和体力的淘汰训练------每天四十公里三十公斤的山地负重拉练和二十公里的泅渡。 这样高强度的训练是我们想都没想过的,它使我们中的很多人在短短三四天之内就出现食欲减退,失眠和血尿的症状,低纬度山区强烈的紫外线和海水的浸泡让每个人的体表不断的蜕皮,不仅是嘴上和脸上,浑身上下凡是可能被裸露的部位都会生出铃铛一样的血泡,脚上的溃烂经常和袜子长在一起,每脱一次都会带下一层皮,钻心的疼痛让人在夜晚都难以入睡,食堂里粗粮做成的伙食即使喝着水也咽不下去,喉咙里就象被烧焦了一样的干涩和疼痛,我们当中有人感慨的说:就算下地狱也比这舒服。。。 而所有这样做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淘汰! 训练反应强烈的人,淘汰。连续两次最后五十名的人,淘汰。一周之内昏厥两次的人,淘汰。。。。。。 在那些日子里,我们感觉最难熬的时刻就是每天日落之后回到营地,说难熬并不是因为体能,也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要宣布淘汰名单,要列队欢送战友。 当过兵的人都能想像的出那是怎样的一个场面:随着教官的声音落地,每个被喊到的人都要立即正步出列,摘下臂章,脱掉作战服,拿上评定书,然后走到已经打好的背包前,而旁边,就是一辆发动着的汽车。。。 那场面太不是滋味了,对于中国军人来说,无论什么原因,被淘汰就是耻辱,他们更愿意战死也不愿意带着淘汰的名誉离开,但是没有办法,在军队里,规定就是规定,命令就是命令,服从是不讲条件的。 一个月下来,我们的人数从六百多锐减到二百,而且每个人看上去都精瘦漆黑外形狼狈,活象一群野生动物。 在这里我也第一次佩服起一个人,那就是韩越。我觉 得如果说有人就是为极限而生的,那么韩越就是名副其实的一个。他不仅在每天的训练里都保持前几名,而且基本上没有出现体力透支的症状,吃睡正常,和他明显处于劣势的身高相比,他的动作幅度甚至可以说优美而且矫健,身背三十公斤重物在崎岖上路上奔跑的时候,我们大家一致感觉他灵活的就象一只大猫。 还让我感觉韩越和大家有区别的是他感觉的“迟钝”,和我们一样,他的身上和脚上也起了不少鼓鼓囊囊的血泡,每到夜晚临睡前,韩越脱衣服和脱袜子的动作都能让旁边的人瞠目,他从来都是满不在乎的把连着肉皮的衬衣和袜子轻松的拽下来,眉毛都不皱一下,就好像那些皮肉不是他的。而他认真的把身上还粘着的死皮和血痂揭下来的动作仿佛是一个工匠在做艺术品,仔仔细细一点一点的揭,表情宁静而专注,当时很多战友都怀疑韩越是不是变态了,而我觉得他更象是在故意刺激自己的神经,使自己的感觉不再那么灵敏。 我们剩下的二百人后来被分成了十二个组,半年的严酷而苛刻的专业训练结束之后,在越南前线中国军队的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就绪,各种迹象表明局势已经进入到攻击的前夜,我们十二个组的队员也开始在教官的带领下不断的往越南境内渗透。 在78年年底,也就是完成了半年的集训之后,我们这些人就回到了各自的部队,但因为是第一支特种作战部队,我们同时要听命于各自军分区和总参“特种作战指挥部”两个方面的调度,这就使我们这些人仍然有机会接触和合作,从78年年底到79年年初,我们奉命从中越边境向越南境内,包括凉山地区的奇穷河一带进行侦察。越南方面的沿途地形,村庄分布,交通运输线路,兵力武器部署和明暗火力分布在我们不下几十次的行动中被大体勾勒出来,为后来的总攻打下了一定的基础,韩越在这些行动中表现出的,对战事特有的敏感和洞察力也渐渐显露。 79年2月,自卫还击战打响。战斗开始之后,特种作战分队开始正式履行使命,频繁的运动于敌我两个大后方之间,反复的穿插火线,在这个过程中韩越的军事才能崭露头角,当时韩越已经是一个分队的队长,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他在战斗中却表现的精神抖擞判若两人,显得老练果敢独有一套风格。韩越对即将发生的各种情况有着惊人的预见力,对每一种突发事件都胸有成竹得心应手,他可以在出发前就制定出一个从出发到归队的完整的计划,归队后每个细节居然都丝丝入扣,让人叹服。 对于不了解小分队作战的人来说,多数人都很难理解完整的作战计划对特种部队是多么宝贵,要知道我们作战不比正规部队,没有友军配合,没有火力支援,也几乎没有先头和后备,穿越任何一个作战区域都可能遭遇到几十倍上百倍的兵力的打击,执行任务完毕更要独立摆脱围追堵截,过程中遇到的情况要比大部队复杂的多,他可以把这么复杂的情况考虑的如此周全,并有一套完整的应对措施,不夸张的说,这在所有特种作战部队的指挥官中都是极为少见的,就连我们的《特种作战教案》里对这种作战风格也只是一笔带过没有细讲,包括我在内,其他分队的队长都对韩越的这个“特异功能”唏嘘不已,不得不承认韩越心思的细致是我们不能比拟的,这决不是脑子里装本地图这么简单。 可以说,韩越身上有太多的优点让我佩服,凭心而论,他是一个天生的职业军人和天才的特种兵。 可是,我不得不说,如果抛开这些优点,韩越性格中的某些地方也同样让我难以接受。 第九章 韩越(中) 作为军人,我对战争的残酷和血腥并不感兴趣,在行动中我总是尽力避免这些,不断要求自己只针对目标负责,以减少不必要的杀戮,可我不知道用什么话可以客观的评价韩越,因为我发现韩越和我不同,他欣赏过程,甚至有点迷恋过程,他的这种对超越任务性武力的热衷,使得他带的那个分队的队员都近乎疯狂。 我承认,正在执行任务的特种兵在行动中不留痕迹是作战规则之一,这不只是在我们国家,即便是在西方那些标榜人道和人权的国家里,他们的特种部队也一样遵循这个原则。 我同样承认,对于一个历经生死考验,以至于天天都要经历那些的人来说,对生命的漠然已属于常态,就算当我遇到危险,需要在对手和自己之间做选择的时候,我也一样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干掉对手,这是一种危险状态下的本能反应,是一种麻木。但是,麻木不等于喜欢,我不喜欢杀人,我总是让自己尽可能的远离危险,而我认为,这就是韩越和我最大的和最本质的区别。 关于这种区别最深刻的经历莫过于那场战争,在那段时间的袭扰和破坏行动中,我的思想一次又一次被韩越的嗜血和凶悍所震撼,也让我清醒的看到韩越性格中残忍的一面,毫不过分的说,那时候的韩越在我的心中,就是一部杀人机器! 思绪再一次把我带回到那个时间,1979年。。。 那时,那场战争已经开始,而在战争开始后短短几天之内,胜负的天平就已经倾斜。 飞扬跋扈的越南人似乎从来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打的一败涂地,他们当初甚至狂妄的叫嚣“饮马友谊关,会餐南宁城”,即便是在大兵压境交战在即的形势之下,他们对来自中国的警告也置若罔闻,可上帝是公正的,谁厉害就是谁厉害,这和嚣张与否无关。在经过了和中国军队几次硬碰硬的抵抗之后,越北军队的主力悉数受损,明显显露出了疲态,已经没有力量和我们进行正规的对抗,我们的军队让一贯擅长小打小闹的越南人终于见识了什么叫大兵团作战,他们意识到,如果想继续和中国作战,他们就得动用更多的部队。 而让他们认识到这一点,恰恰也是我们的目的。 当时我们的几个大兵团已经把越南的北方军队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战争的前线也已深入到越南腹地,我们的目的非常明显,就是要引诱出南部越军主力,然后一举歼灭他们,从而完全彻底的消灭越南的武装力量,一劳永逸。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的军队一直打到了奇穷河附近,并在那一带做了大规模的集结,拉出一副随时都要南下占领他们的首府的架势,这样一来,摆在越南人面前的就似乎只有两条路------或者从柬埔寨调回主力同我们决战,或者直接宣布投降。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已经处于亡国边缘的越南人居然硬是抗了下来,即不增援也不投降,而是任由他的军队被一点点蚕食,心甘情愿的和我们消耗,这等于是给我们出了道难题:继续打击他们的北方军队从成本上划不来,而南下占领一个主权国家的首都,也不妥当,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被摆上了议程,上边交给我们的任务很明确也很简单,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不间断的进行袭扰和破坏,包括瘫痪交通,扰乱秩序等等,制造紧张气氛,给越南人造成一个首都即将被占领,局势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印象,从而给他们的政府施加压力,迫使他们不得不动用主力和我们决战。 当时的越南军队一触即败,已经没有像样的抵抗,我们的任务进行的还算顺利,至少没有想像中那么困难,而在执行这些任务的过程中,我和韩越之间的分歧也首次出现了。 那是在大进攻的初期,我们奉命先期袭扰,而当时我们的大部队正在凶猛的压向越南北部重镇谅山,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无坚不摧,越军在越北保卫谅山的正规军加地方团,省队,公安屯有大约十万左右,人数也不算少,可是由于掌握不了我们的战术,缺乏大兵团作战经验,在动作上总是要比我们的军队慢半拍,伤亡非常大。越北重地高平,老街,同登,沙巴等地逐渐已在指挥部的觊觎之下,而在我们受命前往这一带之前,我们的炮兵也已经象梳头一样把这些地区大体梳了一遍。 当时我们两个分队在教官的带领下悄悄的潜进了这一带,我们的目标就是在先头部队到达之前进入谅山州,发挥我们的特长,在这个地区制造混乱。 我们的第一站是扣马山,就是越南人所称的“越北天门”。 一路上,曾经的大片的原始森林早已面目全非,我们所看到的满眼都是炮弹留下的痕迹,那个被越南人自豪的称为“天门”的扣马山已是满目疮痍,山间小路和村庄农舍已不复存在,原来浓密茂盛的热带丛林被炸的横七竖八,就连坚实的山体也被大炮刨出一个个巨大无比的坑洞,而那些被我们标注过的村庄再也找不到原来的样子,村民和牲畜就象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们静静的穿行在山间的利石和断木搭构的小路上,在我们身后,炮弹的呼啸和爆炸声不绝于耳,那是我们的军队正在朝我们前进的方向做集团性攻击,我们彼此之间除了手势之外所有人都默不做声,通讯兵的电台也关掉了电源。 在我们到达之前的作战地图上,扣马山地区驻留着越南的一个整师,他们应该分布在扣马山的东北西北和东南方向,但等我们穿过这一地区的时候,却发现这里的主力已经后退不知去向,留下的编制不足一个团,他们龟缩在扣马山的主峰附近,通过一个个的嘹望哨在留意山下的动静,我们的行动没有惊扰他们,我们也不想惊动他们,毕竟我们的目的不是这里而是谅山。 我们保持着稀疏的队形迅速通过,可就当我们即将离开这个区域走出山谷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了情况,前面负责侦察的队员传过来信号,有一小队越南士兵在前方五百米左右行进,教官立刻给了我们一个疏散隐蔽的手势,我们则迅速依托地形和植被的掩护隐蔽了起来。 越南从地理位置上虽然属于热带,可当时是二月份,气温不算高,而且没有什么风,所以那一带丛林里的水汽没有足够的温度蒸发出去,整日里都是雾霭蒙蒙,我们在隐蔽位等了足有十分钟,那些越南兵才进入一百多米的视距范围,我看见他们歪歪扭扭的向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从他们的服装和队形上看,他们应该属于常规部队,大概就是山上那个团派出的巡逻兵。 他们慢慢接近我们藏身的位置,我数了一下,十二个人,我悄悄扭头看了一眼教官,他正象一个壁虎一样爬在一块岩石背后冷冷的盯着这些越南人,我知道我们的位置没有被发现,因为那些越南人的队形没有发生变化,而且他们在行进中还在不断的交头接耳,我又看了看教官,他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我明白教官的意思是放这些人过去,然后我们继续前进。 越南人的脚步离我们越来越近,已经到了二十米开外的地方,我连他们手里的武器都看的清清楚楚,这些人边走边叽里咕噜的互相交谈,完全意识不到附近隐藏着的危险,看来这些人是真的蠢到家了,亏着我们不打算收拾他们,否则他们一点活的希望都没有。 这些人在我们藏身位置十五米左右的地方拐了个弯,然后,他们选择顺着山谷的方向前进,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那个方向正是韩越分队藏身的位置,看着这些越南兵歪歪扭扭的踩在山下崎岖的碎石上向那边走去,我把枪口悄悄的瞄上走在队伍最前边的那个越南人,再一次用征求的目光看了看教官,他只是瞥了我一眼没有做任何表示。 我们当时正处在山谷的出口,两边陡峭的悬崖正好挡住山上嘹望哨的视线,我明白即便是这样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万一惊动了山上的那个团,那么我们离开山谷的唯一出口就会被封 锁,面对居高临下的一个团,我们想冲出去就太难了。 数公里外,炮声仍在轰隆隆的响着,那是我们的军队正在外围拔点,对于主攻目标谅山,我们军队真正的对手还没出现。 那些士兵一步步的靠近了韩越他们的位置,我的心也被慢慢的提了起来,毕竟是第一次执行这么正规的任务,面对着一个个活生生的敌人,我真有一点紧张,我在心里默默的念着,希望韩越他们组的队员不要出什么纰漏。 那些越南兵呈一字队形晃晃悠悠的从我眼前通过,他们的脚踩在碎石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我的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些人,我相信附近所有队员的枪口都已经瞄上了他们,只要他们有任何大惊小怪的动作,我们的子弹都会立刻送他们上西天! 这些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进着,队形杂乱无章,他们的头上戴着的清一色的越南帽几乎盖住了他们的脸,这种帽子不仅外沿奇大遮挡视线,而且很浅,尤其是顶在身材瘦小的越南人头上,看起来更象个大草帽。到现在我也说不出打仗的时候戴着它能起到什么作用。我注意到他们手中的枪竟然连保险都没有打开,这可是个让人难以理解的低级错误,几公里外正在交战,他们作为巡逻兵手里拿的竟是不能随时开火的武器,这样的兵怎么能打仗,不知道他们的指挥官平时是怎么教导他们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的目标不是这里而是下一站,只要我们不被发现,他们每个人就算只拿根棍子也无所谓。 我看到这些人径直走到韩越分队的藏身地,然后,第一名士兵通过那里拐进山谷,然后是第二名,第三名。。。。。。我在心里长出了口气,韩越他们的隐身功夫是过关了! 可就在我这个念头还没落地的一瞬间,在越南人队伍中央位置的草丛里猛然间“嗖”的窜出一个影子,那个影子象一道闪电一样的贴上了一个越南兵,然后隐约传来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那个越南兵溃然倒地,他的脖子被拧断了。正如我担心的那样,其余越南兵立刻被这个情况惊动了,他们迅速的回身,抬枪,嘴里叽里咕噜的喊叫着,就在这个时候,让我不敢相信的情况再次出现,灌木和岩石背后又闪出了十几个影子,他们以不可思议的默契一人一个的粘上了那些惊恐万状的越南兵,随着一阵剥花生一样的脆响,那些越南人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 这情况让我一愣,我不知道韩越这帮人在搞什么鬼,一时间我有点难以置信。 而就在同时,教官就象一根弹簧一样从藏身的岩石后边跳了出来,他一回身打出一个散开警戒的手势,然后急速的跑向那群越南兵的位置,我们分队按教官的命令以五十米为半径迅速散开,互相依托掩护着,仔细的观察周围尤其是山顶上的动静,我们凝神四望,聆听着来自各个方向的声音,山谷拐弯处的上方,距离我们五六百米的最近的那个越军嘹望哨安静如常,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半分钟后,教官依然没有给我们打出集合的手势,我们俯下身就地隐蔽,分队的队员们开始在各自隐蔽的位置互相交换着眼神,从这些眼神里我看出大家都很不高兴,谁都没有想到韩越敢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擅自行动,而且他们的行动配合的那么好,简直是完美,这分明是有预谋的,说明在他们看到这些越南人的时候,韩越就已经告诉了队员们该怎么办。 我看到教官黑着脸凶神一般站在韩越对面,其余的那些队员正小心翼翼地把倒在各处的越南兵的尸体向一个位置集中,我觉得韩越一定要倒霉了,我们跟着教官的时间不短,深知他的脾气火爆,不但喜欢骂街,而且喜欢打人,谁敢无缘无故违抗他的命令擅自行动,那下场不言而寓。然而,另我不解的是,我看见韩越毫无惧色的跟教官说了几句之后,教官居然没有发火,他神色怪异的盯着韩越看了一会,稍后,教官转身向我们的方向横着伸出拇指,又用食指勾了勾,我忙起身跑过去。 我跑到他们两人的面前,在我眼前,那些越南人的尸体已经被象金字塔一样摞了起来。 “去找个大点的岩洞,快点!”,教官低声对我命令到, “是” “注意山顶,交替掩护” “是”,我回身跑到队员藏身的位置,向两个队员布置了任务。 教官提的这个要求很容易,附近的弹坑随处都是,加之当地的喀斯特地形,在地表之下到处都是溶洞,往往在被炸过之后就会留下深深的洞穴,那两个队员不到几分钟就跑回来告诉我,合适的岩洞找到了,我跑回教官的身边向他汇报,然后就站在那里等候他的下一个命令,韩越则还是一脸木然的站在那里。 看着队员们有条不紊的做着各自的事情,教官的表情不再象刚才那么阴沉,他一抬手把枪放回了后腰,又四处巡视了一下,然后走到那堆尸体旁,就在尸体上找了个地方舒服的坐了下来。教官一向都有随地乱坐的习惯,所以看到他坐在那种地方我们也习以为常。 我和韩越对视了一眼,我猜想韩越是担心那些越南人从我们的来路上发现我们的行踪,他这么做也有道理,因此我没有做声。 “你们两个离我远点!”,坐在那堆尸体上的教官好像忽然才发现我们站在他面前似的,他没好气的对我们摆了摆手。 我们谁也没多说话,赶紧扭身离开,我们都知道教官心情不好的时候谁离他近谁就容易挨骂,可正当我们扭过身还没迈出几步的时候,坐在那堆尸体上的教官忽然发出奇怪的一声,“恩?”。如果不是平时听惯了他的声音,在远处大炮轰鸣的声音里还真不容易把这个声音辨别出来。 我和韩越几乎是同时回过头去,我们惊讶的看到,在教官屁股底下的尸体中,居然有一条腿正在用力的往外蹬着。 尸体也会动,真够新鲜,我来不及多想,一个纵身跳过去抓住了那条腿,同时沿着它的伸出来的位置向相反的方向挝了过去,我听见“咔”的一声,这条大腿脱臼了,这时旁边的韩越也抓住了属于这条腿的另一只胳膊,他反手把那条胳膊扭了一圈用力向外拽去,随着“啊”的一声,一个嘴歪眼斜的却还活着的越南兵被从尸体里拽了出来,这个家伙一被拽出来嘴里就立刻发出了“呜呜呜”的怪叫。 “草”,一边的教官骂了句粗话,“谁他妈干的活儿!” 看来一定是刚才某个队员手上功夫没有到家,没能彻底拧断这个家伙的脖子,旁边的韩越皱了皱眉顺手从腰里拔出了匕首 “嗨!”,就在韩越的刀马上就要抹断这个越南兵的脖子的时候,旁边的教官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斥责, “等会儿”,教官瞪了一眼韩越,“急什么!” 韩越顺从的站起身,后退了两步, 这时我才看清被拽出来的是个小个子越南兵,刚才用在他脖子上的力量虽然没有要了他的命,但是也伤到了他的脊索,疼痛和恐惧让这个家伙都有点神志不清了,他脸色惨白的躺在地上一边伸长了舌头“呜呜”着,一边用惊恐的眼睛望着我们,教官的话相当于救了他一命,这个事他似乎也明白。 教官阻止了韩越的动作之后向前走了两步,上下打量了一遍那个越南兵,然后他背着手走到韩越跟前甩了一句 “会拉屎不会擦屁股?” 韩越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想杀他我还用叫你吗?”,教官皱着眉说到,“闪开!” 教官在韩越的注视下径直又走到那堆尸体旁,从新坐了上去,他四平八稳的坐在上边,一只手满不在乎的按在了一个尸体的脑袋上,然后一副懒得再看韩越一眼的样子审视起周围的环境来。 那个小个子越南兵瞪大了眼睛,他用双肘支撑着,半躺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向后挪,他显然听不懂刚这些人在说什么,他也顾不上琢磨这些,我看见那个年轻人已经变紫的嘴唇在 不停的哆嗦着,一边“呜呜”一边对着我们费劲的摇着头,他的脖子因为受到重创几乎快要承受不住他脑袋的重量了。 我知道他想活命,看样子这个家伙当兵时间还不长,他被我们整的不轻。 被教官训斥了一顿的韩越安静的把匕首插回到鞘里,他轻轻的活动了一下双手,走到那个士兵面前,单腿蹲下默默的盯着这个士兵,过了一小会,大概几秒的时间,他冲后边做了个手势,一个队员凑了过去, “问他们什么编制”,韩越对那个队员说, 那个队员点点头,走到那个家伙面前,俯下身,用越南话问了他几句,这个队员是广西当地少数民族,他们祖辈都在和越南人打交道,很熟悉他们的语言,在这方面他们比我们这些北方兵要强的多。那个越南兵哆哆嗦嗦的对他说了几句,然后这个队员回身对韩越说到,“第三师141团” “第三师去哪里了” 那个队员问完越南兵后对韩越说到,“在谅山” “谅山”,韩越若有所思的说, “他们一次巡逻有几组?” “一组” “要多久?”,过了一会韩越又问, “半天” 韩越听完沉思了一会,然后,他慢慢站起身走到教官面前, “看我干什么!”,教官虎着眼吼了他一句,不等韩越张嘴,教官从那堆尸体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头也不回的向正在警戒的队员那里走去 “把他们的衣服扒下来,尸体抬走!”,韩越回身压低声音对他手下的队员命令到,队员们应声按韩越的命令行事,纷纷走到那些尸体旁边手脚麻利的干起来。 韩越阴沉着脸把目光又移到那个小个子越南兵身上,那个越南兵确实还小,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他大概从韩越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内容,他恐惧的用力摇晃着他的头,同时手脚并用向后爬去,韩越在他身后“嘿嘿”的笑了一声, 那个家伙已经爬到了峭壁的下方,他惊恐的抬头四下里望着,希望可以找到让他容身的地方,这时韩越已经走到他的旁边再次蹲了下来,韩越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那个家伙的头,让他安静下来。韩越的手果然神奇,那家伙在韩越的安抚下慢慢的闭住嘴不再喊叫。我看见韩越用食指在那个家伙的眼睑上轻轻划了两下让他闭上眼,然后,韩越做出了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动作,他把右手从后面绕到那个小家伙的后脑,左手则扶上了他的下巴, 这个动作让我大吃一惊,我看的出韩越要做什么,刚要张嘴让韩越住手,就听见清脆的“咔嚓”一声,那个小个子越南兵连吭都没吭一声,象一块被推倒的木头一样向一边歪了过去。 我不敢相信韩越居然杀了那个小家伙,他早已经被吓坏了,而且给我们提供了情报。我三步并两步的跑过去推开韩越。 “你他妈有毛病!” 韩越没防备被我推了个趔斜,他愣了一下,站起身上下看了看我,又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个越南兵,用手平了平被我推皱的军服转身走开了。 我站在那个越南兵旁边低下头看着,那个小个子就那样扭曲着躺在地上,头歪在一边,眼睛睁的大大的,嘴巴也歪歪的张开,他的手指还在痉挛,肚子和大腿也不时的抽搐着。我蹲下身慢慢托起他的肩膀,他的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仰了去,我知道他这次是真死了。 当时中国前线的部队伤亡也非常的大,我们的密集进攻队形经常误撞越军的火力网,先头部队的战友也屡次用血肉之躯为后续部队开辟通路,上万的战友牺牲,负伤的要有数万之多,我从心底里是痛恨这些越南人的。可我确实觉得这个小家伙没有被杀的必要,随便哪个山洞里都可以扔他两天,况且他还这么小,还没搞明白为什么打仗,就这样死了,真有点可惜。我轻轻的把他放在地上,用手合上了他的眼睑,又从旁边随手揪了一片叶子,撕成了铜钱的样子塞进他的嘴里,“走好啊”,我对着他的耳朵说,人刚死的时候是可以听到声音的,这是教官告诉我的。 教官在远处给我们打出了手势命令继续前进,一个从我身边跑过的韩越分队的队员对我挤了挤眼,“哎,还少根红绳儿呢”,他笑嘻嘻的对着我说。 “你懂个屁!滚”,我骂到。 “呵呵”,他笑着跑了过去。 韩越这时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面无表情的扫了我一眼,蹲下去开始解这个躺在我眼前的越南兵的衣服,忽而,他停下了手,蹲在那里用手捧起那个越南兵的头看着那张脸,大概是被我塞进越南兵嘴里的叶子引起他的注意,他目不转睛的看了片刻,然后,他一言不发的抓起那具尸体,一用力甩身抗在了肩膀上,快步的向远处的大岩洞走去,越南人的尸体都被放进了那里。 我的队员也在前面给我打出了手势让我动身,我起身抬头长出了口气,透过蒙蒙的雾气,我看到太阳已经升到了将近10点钟的位置,我回应了一下就快速的向我的队伍跑去。我们出来也有3个小时了,按现在的这个速度,如果不再出麻烦中午之前到达谅山州是没有问题的。 经过那个岩洞的时候我顺便扫了一眼,它位于一个不显眼的坡面,周围是乱糟糟的灌木,在那里,地表的弹坑和山体的裂隙连通了,形成了一个呈四十五度倾角的深槽,洞口比较规则,大约有两米见方,被炸碎的利石胡乱的散落在那里,让它看上去黑糊糊的就象一只野兽裂开的嘴,露着尖利的牙齿。洞很深,一眼看不到底,洞口周围乱七八糟的灌木几乎遮盖了它的一半,那些人的尸体就被放在里边,下一个巡逻队想要找到他们大概得费点时间。 在教官的默许下,韩越分队的队员都换上了越南人的服装,他们改变了队形,分成两部分为小分队做了先头和掩护。 第九章 韩越(下) 扣马山和谅山老城区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公里,但是在越南北部这片崇山峻岭之中,想要通过的话就只有一条公路,我们既定的路线是要尽可能的绕开它,走一条大约二十五公里左右的山路,但是为了节约时间,我们不可避免的要经过几个哨卡和检查站,韩越他们的打扮也可以为我们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在这之后半个小时,我们的行进没有再遇到意外的情况,顺利的到达了第二站,扣马山最南端的一个小村庄,剌农,计划中这里是我们携带给养的地方,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们的淡水,盐和食物都要从这个村庄里搞,当然,我们并不是抢,而是买,我们分队里那些会讲越南话的战友会冒充越南的边民和他们交易,我记得为了完成交易而不使他们疑心,我们特地带了不少的越南盾,那些盾足够我们买上几头牛的了。 刚才的那个小个子越南兵渐渐的从我脑子里淡化了下去,战争时期会发生很多不愿意看到的事,尤其是现在,一切都要以任务为重,这是使命。 可接下来的事却再一次让我感觉震惊,韩越本性中的冷酷和嗜血一点点的暴露出来 。。。。。。 韩越让两个队员先行进入了那个村庄,在这之前的侦察行动中我们曾确认过,在这个村庄附近两公里之内没有军队驻扎的迹象,而且这个村子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这里的土地没有足够的收成维持更多人的需要。我们一部分人守住了进村的必经之路,其余的就在附近找了个地方休息下来。 五分钟之后,一个队员从村子里走了回来,两手空空。 教官迎了上去。 “村子里没人”,队员对教官说到 教官疑惑的向村子的方向望了望,“查仔细了?” “恩” “粮食呢?” “没找到粮食” “有牲口吗?” “也没有” “再去给我看看!”,教官用命令的口吻说到,“他们没那么快,炮是今天才打过来的,他们来不及带走,再去找找”。 “还找什么呀,人都跑光了,找着粮食也是生的,怎么吃” “生的你不会做熟?”,教官回了他一句。 “在这做?”,那个队员不解的问。 “在这做怎么了”,教官伸手戳了戳他的衣服,“在这做怎么了” 那队员低头看了看,恍悟到自己现在已经是越南兵的打扮,“哦哦”,他不好意思的说,“这就去找”,他说着一溜小跑回去了。 “他妈晕蛋!”,教官看着他的背影小声的骂到,然后他扭头冲着我,“走,进去看看” “是” “村口留人警戒,其余都去” “是” 这是个越南北方山区最常见的小村庄,说它是个村庄估计都有点夸大,在诺大的一面向阳的山坡上,稀稀落落的茅舍仅有十余户,在茂密的丛林的遮盖下,这样居住地如果不仔细寻找很难被人发现,我们以前之所以可以找到这里,仅仅是因为听到了牲畜的叫声。 因为地理位置并不重要,而且附近地形也不适合阻击,在我们带给炮兵的地图上,这里被显眼的标记上了村庄的符号,以便于我们的炮弹避开这里。 我们沿着进入这个村庄的唯一的“道路”走进这个村子,穿过一人多高的灌木的丛林,眼前的景象就豁然开朗了,在村落的范围之内,地上的植被和杂草都被清理干净,只留下不到一扎高的草皮保护着地面不被雨水过度的侵蚀,看起来就好像当时我们国内大城市绿地上的草坪。横七竖八的小道连通着村子里的家家户户,其中有些小路居然是用板石修造的一阶一阶的阶梯路,看的出,如果不是战争,这里很快就会诞生一个有规模的村镇。美中不足的是这里的光线有点暗,村子上方的高大的树木的枝叶把这里覆盖的很严实,似乎这里的人就喜欢这样被覆盖的感觉。可能是前些年跟美国人打仗给他们留下了后遗症,他们很害怕受到来自空中的打击。 我们一进入村子教官就命令我们散开,每两人为一个单位挨户寻找粮食和盐,我们出来的时候带的食物太少了,每人十块压缩饼干,即便是这点食物,也是必须到了环境极度恶劣,完全断绝食物来源的情况下维持基本体能的最低食物配额,这就太珍贵了,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清楚,必须在这里找到能吃的东西,而且还要尽可能的吃饱,因为再往后就要进入凉山境内,在那里想找东西吃就没这么简单了。 整个村子悄无声息的展现在我们的面前,透过斑驳的树影,这个村子看起来更象童话故事讲的鬼屋群落,我随着教官沿着石板路来到一个农舍门前,顺着门和窗户宽宽的缝隙我朝屋子里看去,里边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教官指了指示意我进去,我拣了块小石头扔向屋里的一个角落,同时一脚踹开门紧跟着跳了进去,屋子里的黑暗立刻笼罩住了我,我压低身体蹲在地上努力适应着光线,用耳朵仔细聆听着这所房子里的动静——就象刚才那个队员报告的一样,什么也没有。 教官打着手电走了进来,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我看清了这个农舍的样子,全木质结构,说它全木质结构的意思就是这个所谓的房屋,就是靠一根一根长短不一的木头和竹子搭起来的,房顶则是一扎一扎的排列的密密实实的茅草。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几个简单的农具随意的倒在门后,一件肮脏的不知道颜色的褂子垂在床头,在靠近水缸的地上,一个竹筒做的瓢被扔在那里,周围还有一片不规则的水渍。这里显得很黑是因为这里还没有通电,实际上在当时的越南几乎所有北方山地的村庄都没有电。 这个茅舍分为两间,是并排排列的,外边的一间相对较大,里边的则小一些,一大一小两张木床对称地放在内屋和外屋,没猜错的话这是个三口之家。 他们的厨房,也就是生火做饭的地方,就在我们一进屋的门口,只是一个石头搭建的灶台,我摸了摸,温的。 教官仔细的察看了屋子的结构和摆设,他一脸疑惑的走出门向村口的小路望去,那条小路窄窄的,几乎不能让两个人并行,它弯弯曲曲通向丛林深处,地上被踩的光溜溜的,露出了岩石的颜色。 他回身走进屋子,“给我枪”他说, 我不知道他要枪干什么,我一脸疑虑的看了看这个屋子,抬手把手枪递给他。 “长的!” 教官伸手接过我的突击步枪,掂在手里开始在屋子里转悠起来,他不时的抬脚用力在地板上踩,又用枪托在地板上敲打着,我明白了,原来他是怀疑越南人把粮食藏在地下,果然,在里边那间屋子靠窗户的地方,枪托发出了“空空”的声音。 “掀开它”,教官指着那里对我说,同时把枪口调过来顶在那块要被我掀开的竹子拼成的地板上,拉开了保险。 屋子里黑暗无比就象一个山洞,教官的手电光照在那里格外刺眼,根本帮不上我什么忙,我示意他关掉电源,就趴在地上把头贴在上边仔细听着下边的动静,我的手枪紧挨着我的耳朵顶在那块竹板上,这可是个有危险的活儿,因为这些年越南人打仗的经验不比中国人少,论打埋伏搞偷袭一点不比我们差。我紧张地趴在地上分辨着传进耳朵的各种声音,如果当时我真的听到什么不对劲的声音,我会立刻开枪。 过了一会我伸手开始摸索那块竹板跟地板之间的接缝,黑暗中我知道教官的枪口也在紧张的对准着下边的位置。我慢慢把那块竹板掀开了一道缝,与此同时我尽量的使自己向后仰,让脑袋躲开那条缝,然后,稍微停顿了一秒种左右的时间,我猛的一下子拉开了它,跳了起来把手枪伸了进去,下面果然是个大洞,教官再次打开了手电。 尽管我已经做了思想准备,但是在手电的强光下,洞里的情景仍然让我的心一 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 洞里有几双眼睛正看着我,是三个越南兵!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几乎快要凝固了,下边居然有人,有越南兵!而我刚才爬在上面的时候根本没听到任何声音,我感到我的食指在颤抖。 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下面,那三个家伙一动不动的坐在下边,正眼巴巴的看着我。他们的军服破破烂烂又脏又黑,与其说穿着到不如说是挂在那几个人的身上, 大概有一秒钟的时间,我的脑子僵在那里没反应过来,我弄不清为什么老百姓家的地窖里会出现越南兵,而且居然这么老实的就象标本一样的坐在那里。 不过,没反应过来归没反应过来,我的手指还灵活的很,只要他们胆敢有一个微小的动作,不管那动作是什么,我的本能都会立即使我开枪射击。 “冬依姆!”,我听见教官在我身边低声呵到。 我差点听成“脱衣服!”,我纳闷的瞥了一眼教官,他正一脸凶相的瞄着下边, “冬依姆!”,教官又说了一遍。 我这才明白来教官在对下边说越南话,让他们别乱动。 那几个家伙果然听话,乖乖的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个小动作都没有。 手电光在那三个越南兵的瞳孔里反射着回光,他们的眼睛看上去就象黑夜里的几只萤火虫一样。他们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毫无表情,我知道他们都活着,因为死人的瞳孔是不会反射光线的。 教官一边举枪瞄着这几个家伙一边向外边打了个响指,几个队员闻声冲了进来。 三四支手电齐齐的照下去,这时候我才看清楚,原来是三个伤兵,老弱病残的,一个没了脚,一个没了腿,另一个也受伤了,不过不知道伤的是哪个部位,那家伙半躺在下边,看样子情况不妙。 确认他们没有武器之后,三个人被挨个儿提了上来,齐刷刷的趴在屋子的地上,头东脚西,那个刚才半躺的伤兵终于露出了他的伤口,他背上的皮缺了一大片,一部分肌肉也没了,多半是被弹片削去的,露出了皮肤下黑红色的肌肉组织和肩胛骨一样的东西,还不断的向外渗着黄色的体液,看样子已经有人给他上了药。我知道这样的伤口是致命的,他的皮肤缺损的太多,药物对他的伤起不了什么作用,他活不了多久了。 那几个越南兵乖乖的趴在地板上没一个乱动的。尤其是那个没脚的,年龄最大,我看足有四十多岁,一上来就给我们鞠躬敬礼,非常懂事的样子。越南因为缺少足够的青壮年,打仗从来都是全民皆兵,不管男女老幼,见到这么老的兵也不足为奇,不过他们这么顺从的样子却不多见,就凭教官那几句不土不洋的越南话就能让他们这么伏贴,这也是我见过的最听话的越南兵了。 估计人到了这个地步都能放的比较明白吧,我心里琢磨。 “给我一个屋一个屋搜!”,教官命令到, 有了经验的队员们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从村子里搜出九个这样的伤兵,惊奇的是,一起被搜出来的还有四个越南女护士,那是四个三十岁左右黑黑瘦瘦的越南女人,相貌平平而且没什么精神,抓住她们的时候她们还在给伤员换药。 韩越分队的越南军服没骗过越南兵的眼睛,对越军而言,如此近距离长时间的接触,他们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是不是自己的部队,靠蒙是蒙不过去的。我们把这些人集合在外边的空地上,一一询问了他们的情况,大概是看我们来者不善,那些越南兵都表现的很老实,有问必答,没有一个人企图表现个人英雄主义。 从他们交代的话里我们知道了他们是越南的“高北师”,也就是346师的伤兵,是两天前撤退到这里的,他们的部队拿走了他们的武器之后给他们留下了几个随军的护士照顾他们,并且留下了足够的食品和一部分药物。一个伤兵告诉我们,他们原本指望这里的老乡可以照顾并且转移他们,可是在他们到这里之前这个村子的居民就已经离开这里向南跑了。 之后,我们按照这些越南兵的话果然从地窖里找出了大量的压缩饼干和不少罐头,还有一些药品,我们的食品得到了充足的补给,平均每人能分到两公斤饼干和一瓶罐头,大家都很满足。 教官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边美滋滋的吃着罐头一边把我叫了过去, “这些兵没武器啊”,他对我说 “是” “为什么?” “可能是打穷了吧,给他们留着也是浪费”,我考虑着说, “麻烦那!”,教官嘴里塞满了罐头,嘟哝着对我说。 我知道他说的麻烦是什么意思,他在发愁怎么处置这些人,想让我们把他们送进战俘营或者医院是不可能的,我们不是救护队。可是就这么放了他们也不安全,毕竟这里离谅山很近了,万一我们的行动暴露,那就前功尽弃了。 我扫了一眼韩越,他正靠在一颗树上吃饼干,眼睛半闭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其实换个角度想一想也没什么大麻烦,我想了一下,这一带已经没有越南的大部队了,而且这个地方无险可守,前边是重镇谅山,后边是扣马山,越南人是绝不会重视这个小地方的。况且这里也不是通往凉山的必经之路,如果把这些伤兵集中起来,留下两个人看守,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再说我们的大部队用不了几天就会打过来,到时候自然有人处置。 “你的意思呢?”,教官问我 我把想法说了一遍, “哦”,教官拉着声调说。 “这个办法简单”,教官说完冲韩越招了招手,“来” 韩越走了过来。 “他说咱们留俩人看着,其余的走,你说呢?”,教官指着我对韩越说, “不能走”,韩越断然的说。 “为什么啊” “情况不对” “是吗” “是”,韩越顿了顿说到,“从高平下来不走这里,这一带没有大部队,从这儿到不了谅山,绕这个圈子是要回去”。 初次听韩越说话的人都会觉得他颠三倒四,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有接触时间长了才会明白,他的话每句都要分开了听,因为一句就是一个意思,跟下一句没联系。 “伤员用不着这么多护士”,韩越又补充了一句。 “呵呵”,教官笑了起来。 被韩越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恍悟,确实有点道理,这个地方处在战线之外,他们应该向南逃而不是跑到这里,跑到这里并不安全,而且,对这几个伤员来说,四个护士确实有点多。 “你觉得呢?”,教官问我, “。。。有道理”,我不得不点头承认。 韩越的话提醒了我,我想起来刚出发的时候,部队里曾经流传,说越南指挥官都异常狡猾,346师的团以上指挥官全部突围,一个都没逮住。。。 我再次把脸扭向那几个人,莫非这几个家伙是漏网的指挥官? 这事还真有可能。 如果他们真的是军官,那这个事就如同教官所说,有点麻烦了。越南的军官都是这些年实战中历练出来的,身经百战,打仗的经验丰富的很,尤其通晓中国军队的战法,要是放跑了这些人,那可就等于给我们自己人挖了坑,可问题是怎么处理他们,我们离开大本营已经很远了。 而且,还有更麻烦的事,如果韩越的设想是真的,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接他们。 “怎么办,说啊”,教官又在问。 “呼叫基地,派人来运走”,我说。 教官抬手看了看表,挠着脑袋没有说话。 “你们走,我殿后”,韩越扫了我一眼说到。 在韩越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清晰的看到他的脸上泛起一股杀气。 我根本不信这话,他想杀了这些人,我一眼就 看的出。 “你又想干什么?”,一想起刚才那个小家伙的死我就很烦韩越,看见他这副样子简直让我恼火。 “殿后”,韩越重复了一遍。 “我提醒你,这是战俘” 韩越眯着眼看了我好一会,然后走到离我不到一尺的地方,对我说到,“他们不是战俘”。 “不是战俘是什么?你他妈上瘾那!”,我几乎急眼了,韩越这种嗜杀的恶性真让我厌恶。 “你们先走”,韩越语气死板的又说了一遍。 我一句话都不想跟那个疯子再讲,我转向教官。 “我要求呼叫基地” “来不及了”,韩越在我身后冷冷的说。 教官一言不发的背过手去从我们的身边走开了。 我摆手叫过了通讯兵,从他的背后拽出了电台的话筒。 我的余光看到韩越手一挥,对他的队员打出了一个“立刻行动”的命令,他的队员马上就向那些越南人扑了过去。 “你动动看!”,我随手掏出了枪,一下顶在韩越的下巴上,我的枪机头从来都不关,这个习惯韩越很清楚。 我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个事------我们是正规军,我们做出过承诺,遵守《日内瓦公约》,枪杀战俘这样的事是犯罪。 “嘿嘿”,韩越冲我笑了笑,他的笑声听起来让人发毛,他轻轻的按下我的枪管,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周围。 “在这开枪?” “我警告你,他们是战俘” “笨蛋”,韩越还是那样的表情,“他们隐瞒身份,不算战俘!” 我被韩越的话呛住了。 “把电台拿过来!”,韩越冲他的队员喊到。 一个队员跑过来,一甩手扔在我面前一部老式电台,我扫了一眼,居然是一部63式电台,那是当年中国支援越南的军用物资。 “士兵会有这个?” 这小子竟然搜出了这东西,我对着韩越再一次无语了。 越南人很缺电台,这我知道,这部63式电台也是我们早先抗美援越的时候支援过去的,低级指挥官手里很难有这东西。 韩越不再跟我讲话,他面向我后退了两步就向那些俘虏走去。 在不远处,他的那些队员早已把脚踩在越南人的身上,摩拳擦掌的准备好了。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说实在的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处置这些越南人,我知道他们多半是军官,在我们面前表现那么老实只是为了蒙混过关。但是,他们即没反抗也没武器,杀掉他们和杀平民有什么区别,我怎么都觉得不妥。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或跪或踩的压住越南人的身体,就象是在对付一只只的牲畜。韩越这时恶煞一样站在他队员的前边,冰冷的目光掠过那些伤兵,嘴角挂着一丝冷酷的笑意,他把手臂微微抬起,然后向下做了一个“执行”的手势。 猛然间,一阵凄厉的号叫声传了过来,那些人动手了,他们就象一群屠夫,手起刀落把刀子一下下扎进越南人的身体里,刀子进入身体时发出“扑扑”的闷响。 我把脸扭到了一边,这不叫战斗,这叫屠杀。我用尽全力抑制着我的冲动,我多希望那些人在临死前反抗一下,哪怕是流露出愤怒的眼神也可以多少平息一点我的罪恶感。 我的队员们也和我的表现大同小异,他们多数都低着头或者把脸扭向别处,不去看那个场面,我很清楚他们并不是没有看到或者听到,而是不忍心,和我一样,他们对这样的杀戮感到厌恶。 不到一分钟,越南人的号叫渐渐低了下去,一个个痉挛的身体也慢慢停止了蠕动,他们的伤口里已经不再向外喷涌鲜血,相反,他们的嘴里和鼻孔里却渗出血来。 我感觉一阵反胃。 “鲁!”,一个女人的尖叫骤然响起,这声音象针扎一样刺进我的耳朵里。 我抬头看时,一个越南女护士一边狂叫着一边象一只受伤的兔子一样连滚带爬的跑向丛林里。 身后,韩越捏着匕首的胳膊在她的后边扬了起来。 “住手!”,我大喊了一声。 我的声音没落,一道白光从韩越的手里飞了出去,笔直的射向那个逃跑的女人。 又是“扑”的一声,那把匕首准确的钉进那个女人的后心,那匕首扎的是那么准,从左胸后斜着刺进去,整个的刀尖都深深的埋进她的后背,只留了一截刀柄在背上晃悠。 那女人“恩”了一声就趴在了树丛里,她在自己倒下的地方扭动着身体,大概还没明白是什么东西打中了她,她一边扭动一边奋力的去抓她身边的树枝,想让自己站起来,她还想继续跑。 没过多久,她抽搐着瘫软了下去,慢慢的张大了嘴,两条腿也开始无规律的蹬了起来。 背对着我的韩越把头扭向了我,他大概是觉察到了什么,他毫无表情的把脸扭向了我站着的位置,目光在我的手上弹了两下,我手里的枪已经瞄准了他的脑袋。 “你不信?”,我低声说。 韩越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过来!”,我把枪冲他点了点。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韩越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举起手,过来!” “好啊”,韩越答了一句,慢慢转过了身。 我的枪口始终没离开他的脑袋,我认为在这个时候他必然不敢妄动,然而,等这小子把身体完全转向我的时候,我却发现在他下垂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枪,黑洞洞的枪口斜着向上也对准了我。 “他妈的想造反啊!”,教官这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呲牙瞪眼的冲着韩越叫嚷着。 “我他妈还没死呢!”,教官边喊边站到我和韩越中间,用手指着韩越骂到,“他妈的你给我放下!” 韩越闻声垂下了枪口。 “你也放下”,教官用缓和的口气对我说。 看着我把手枪塞进套子里,教官松了口气,他也把摸着枪的手从枪把上移开,向韩越走了两步。 “韩越!”,这是我第一次听教官直呼韩越的名字 “我希望你明白,你只代表你自己,不代表我们” 韩越没有说话。 “对刚才的事你要完全负责!” “我负责”,韩越不卑不亢的回答。 “好!”,教官回到, “但是这些人,一个也不能留!” “你。。。”,我肚里又窜出一股火。我看见还有三个护士正傻了一样的跪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她们的皮肤本是黑褐色的,但是现在看起来就象是灰色。 “留下一个也是祸害!”,韩越就象是故意在激我一样的说到,说着他揪起身边一个护士的头发,抽出了刀。 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忽”的一下又拔出了枪。 “小徐。。。”,教官忽然用他从来都没有过的轻柔的声音叫我,同时我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枪管。 “你这是干什么,要跟弟兄刀枪相见吗。”,教官说着,把我的枪管塞向我的枪套,“咱们还有任务,难道你希望兄弟们死在这几个人手上!” “。。。你在怂恿他!”,我也头一次用这样的口气对教官说话。 “就算是吧”,教官低下头。 。。。。。。 将近正午的太阳高高的悬在头顶,阳光钻过头顶枝叶的缝隙在地面投射出斑驳的树影,忽明忽暗。 “战争就是这样,难说对错。”,教官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只要为了完成任务,我不管你们干什么。。。” 那些越南人尸体被胡乱扔在地上,摆着各种姿势,他们的脸上还挂着临死时狰狞的表情。对真刀真枪的敌人我不会手软,更不会同情 ,但是,这样面对面的杀死手无寸铁的人。。。 那几个女人在被割断喉咙时发出的“呼呼”的哨音,她们的嘴里和鼻子里冒出的血泡,她们恐惧和怨恨的眼神,这些都象照片一样定格在我的脑子里。 我的分队最后离开那个小村子,我们在那里耽误的够久,已经没时间掩埋那些尸体,为了避免被前去接应的越南人看到那里的状况,我们在离开的时候呼叫了后方炮火。 离开五分钟后,成群的炮弹呼啸着覆盖了那里,把那个村庄炸成了一片火海,片瓦无存。 。。。。。。 这是我跟韩越在开战之后的第一次合作,也让我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韩越:一个狼一般的嗜杀的韩越——这是我对他的评价。这个评价使我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再跟他接触,即便在偶尔的合作之中,我都始终坚持一个原则:不到万不得已不搅在一起,他打他的,我打我的。我不想被人在背后叫我“屠夫”,更没兴趣总是给他擦屁股。 顺便提及后来的行动,我们费尽周折所奔赴的目的地——谅山州。那个被越南政府宣传成军民一心,同仇敌忾的,所谓固若金汤的城区,当我们到达的时候才发现那都是越南人在吹牛。整个城区都乱了套,到处都是逃难的越南人,他们每个人看着都很仓皇,很多人甚至连裤子都会穿反。从他们的脸上,我们丝毫也看不到半点誓与土地共存亡的意思。倒是有大批的越南军队焦头烂额的在城里城外布防,挖壕沟,抢工事,运送弹药,还有那么点抵抗的意味——不过那都是白搭,后来的事实证明,越南军队所做的努力与十五万发炮弹相比,相当于螳臂当车,我们的炮弹在一个小时之内就让整个谅山变成了一片平地,连一栋直立的建筑都没留下,他们的守军也全军覆没。 可对我们来说,这情况就有点哭笑不得,要知道我们本是奉命去制造混乱的,可那里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混乱,早知如此我们才不费那么大劲过去,这事把教官气的满嘴脏话,直到回基地他还一肚子不顺心。 向基地汇报了情况后,基地在很短的时间就给我们回复了“返回”的命令。在离开之前,我们顺便炸毁了那里的电站供水和广播电台,算是为进攻做了微不足道的贡献。 不过有件事很遗憾,那是在我们回来之后,情报部门告诉我们说,有支越南的特工队在得知我们的行踪之后也进入了谅山寻找我们,和我们走了个前后脚。这事把我们后悔的直拍大腿,失之交臂啊!要是早一点知道这个消息,不要说基地催我们返回,就是军委催也没用,说什么也得跟他们实打实地干一场。 第十章 卫星(上) 在山里住的这段时间我变的很烦躁,而且胃口越来越差,不时的挑三拣四,因为那的食物太单一,除了土豆就是土豆,连一些常见的青菜都很少,我认为我的伤需要丰富的蛋白质,而那些东西根本不能满足需要。 在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出去“打猎”,搞几只兔子或者野鸡,我自己做了一支弓,因为我的臂力远没达到正常水平。因此那支弓也没什么劲,想打大的东西也不可能。有几次我碰到野羊,也许是岩羊,但是那东西跑的太快,我根本弄不到。如果能打到猎物,一路上心情会好一点,可是等到把它们做熟了吃的时候,却又立刻觉得没了食欲。 我算着我的岳父到家已经有些日子,有他在家妻子应该好受一点。据我的观察,妻子跟她爸爸的关系要比她妈妈好些,父女俩常有说不完的话,而且妻子常在父亲面前撒娇,就象没出嫁之前的样子。但是对母亲她就不会,她对我说过,很多心里话她宁愿跟父亲倾诉,哪怕完了之后被父亲训斥她也不怕,但是对母亲她就不会说。我分析这大概是父女俩的性格比较相似的原因,要么就是岳母脾气太大。 那段时间我时常回忆起当初求婚时岳母对我说的话,现在看来算是“应验”了,我祈祷她老人家不会在这个时候再跟妻子唠叨当年的话。 在老马的照顾和指导下,我的状态恢复的很迅速,虽然有点疼,但是我基本上已经可以在山间小路上奔跑,就是左臂还是不太好,那天用的劲太大了,撕裂的地方可能还没长住。 有好几次我都想开口问问x丽我妻子的情况,但是自从那天之后她再没谈起过我家里的事,我也就不好意思直接问她。妻子的脾气我是清楚的,她其实是个爱走极端的人,而且她比我小好几岁,还没到真正成熟的年龄,我真担心她会做什么傻事。 修养的那段时间我也会时常想起我的儿子,我已经有将近两年没见过他了,都不知道他已经长成了什么样。这小子有点象我小的时候,顽劣冒失而且不听话,时不时就会搞些让人头疼的事,不知道让他妈妈操了多少心。我听说在一次过年的时候,不知道他受到了什么启发,竟然在邻居家的一只很温顺的狗的尾巴上绑了鞭炮,险些在邻居家酿成火灾。害的妻子不仅被人家痛斥,而且赔了不少钱。妻子跟我说起这事的时候几乎是哭诉,我也觉得很有必要惩罚惩罚他,可伸手要揍的时候却怎么也舍不得。毕竟还太小,八九岁的孩子,还不知道轻重。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现在还认不认识我了。 我明白我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冷静下来,控制情绪,以免给自己和他们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周围的人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已经尽心了,我完全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关键是我离家太近了,区区三百公里,自己明明好端端的活在这个地方,却要让家里为我受那样的罪,遥遥相望却什么都不能做,怎么能不心焦。 x丽跟我谈起那次“处决事件”的时候几乎把涉及的所有人都告诉了我,可唯独没提是谁泄露了我跟02的谈话,我猜她是不屑于提起那个人,因为那太明显了,智商正常的人都想的出他是谁,我猜那家伙现在的日子一定比我还难熬。或者他早已经被“紧急条例”处理掉了。 在和x丽的闲谈中我才知道那个村长原来是老马的战友,都是原18军也就是后来的第21集团军的,他们一起参加过62年的对印战争,一起立功受奖,都是战斗英雄。只是这个村长当年的运气不好,在攻打达旺的时候被英国人的88榴弹炮震破了鼓膜,彻底失聪了,回国后他复员回到了家乡,做了这里的“土地公”。 我这才想起来为什么他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那么大声,还要死死的盯着人看,原来他是在读口型。 那个村长是个很豁达的人,不拘小节,天天都是乐呵呵的,除了嗓门奇大听着有点闹之外,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很合得来。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只要田里没事就会在村子里转悠,如果村里也没事的话他就会跑到我们这里,帮我们收拾,跟我们聊天。我其实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但是在他的感染下也总能跟他聊到一起,从庄稼到收成,从土地到牲口,什么都说,那一片山山水水他了如指掌,说起来也是滔滔不绝。 但是他不喜欢说军队,更不喜欢说战争,这个特点有点怪,那还是我在他跟x丽聊天的时候发现的。 我知道x丽是个很会引导别人的人,对人的心理拿的很准,在她的“开导”和“启发”下,一般人都会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但是在村长那,她的办法不灵。她曾屡次要求村长跟她聊聊当年跟印度人的战斗,每到此时村长就会不去看x丽的嘴,让自己变成一个真聋子,逼问的急了,村长会大手一挥,嚷到, “不谈不谈,亏大喽!” 我知道他说的“亏”不是自己,而是那场战争的结局,了解那段历史的人都知道,当年我们打败了印度人,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然而我们这个胜利者却没拿回土地——将近九万平方公里的富庶土地,那个地方涵盖了一多半的西藏的森林资源,那的水利资源甚至比长江还要丰富……那样的结局真是太遗憾了,我相信每一个参加过那场战争的人军人都会耿耿于怀。 村长最大的爱好是下棋,基本属于酷爱,但是他下的不是象棋围棋那类,而是军棋,就是带“工兵”和“地雷”的那种,这听起来有点好笑,我觉得只有孩子们才会喜欢那东西,但他一样喜欢。他有一个用皮子缝的口袋,是他老婆做的,里边装的就是棋盘和棋子。只要有机会,他就一定会找人跟他下两把,村里跟他玩的人很少,所以多数时间他会找老马,如果找不到老马,他就会找x丽。我对下棋几乎一窍不通,每次都是观众。 村长下棋的时候是最逗的,他会和每个跟他玩的人吵架,因为他喜欢自己制定规矩,比如我记得军长是能吃师长的,师长也可以吃旅长,但是到了他那就不可以,而是要隔一级才能吃,我亲眼见过他用这个招对付老马,可想而知老马根本不服,然后他们之间就会爆发争吵。 “军吃师天公地道,我怎么不可以?”,这是老马的声音。 “那是打仗,这是下棋,规矩不一样”,村长的声音。 “什么规矩不一样,你这是耍赖。” “不对,我这里有棋谱,你可以看一下。” “去你的吧,这你自己写的!” “你不看规则瞎用兵,说明你只会胡搞。” “我看是你胡搞,不要耍赖,拿来。” “按规矩不能给你。” “拿来吧你!”,说着老马伸手去夺棋子。 “下棋还有抢的?!”,村长一把捂住。 “这是军棋,军棋和打仗一样,耍赖就可以抢。” “打仗?打仗老子一个连吃你一个团!” 老马的手也被村长压在下边抽不回来,他眼一瞪,“老子一个人吃你一个军!” “哈,牛皮吹破,你当你是金刚,人箭大炮?” “拿过来!” “不给!” 看着他们吹胡子瞪眼互不相让的样子,我和x丽常常会被逗的哈哈大笑。 养伤的日子就是在这样的郁闷无聊和嘻嘻哈哈中度过,我的伤也渐渐的痊愈 老马每天晚上都会拿着他的“收音机”出去转,我知道他是和家里联系,而这个时候x丽就会跑来跟我说话。那一带的山区地形复杂,而且一直在阴天下雨,所以信号的接收不太好,很多时候老马都会转到很晚才回来,x丽在我这里也就会呆到很晚。 我们之间聊的最多的还是过去,尽管我很想让她谈谈现在,谈谈昆明的情况,但看她若无其事的样我也开不了口。 在山里的时候我们曾遇到过一次晚晴,白天还是大雨滂沱,到了太阳 落山后却出现了少有的晴天,月亮的影子出现在天穹,连星星也稀稀落落的看的见。这样的天太少见了,说明云层很薄,老马吃了晚饭就急匆匆的拿了“收音机”出去了。我们知道当天的卫星信号一定会比平时好,估计老马不会耽误那么久而晚回来了。 我们那天晚上的话题也自然而然的转到了卫星。x丽谈到我们有一次跟m国人抢卫星的趣事,那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她不提我都想不起来了,如今一说让我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因为那次事件的主人公就是韩越,在那次事件里,m国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吃了个大哑巴亏。 那是90年末,大概是十一月份,m国的一颗间谍卫星在太空出了问题,可能是被一片太空垃圾撞到了,或者自身的供电和动力系统出了毛病,总之就是类似的故障,使得那颗卫星不仅丧失了调整姿态的功能,就连维持轨道也做不到了,最后它偏离了它的轨道,加速向大气层坠落。 这个情况被我们的一条船发现了,当时那条船正在南海做科学考察,它准确的捕捉到了这个信息,不仅为那颗卫星算出了坠落的轨道,并且算出它的坠落点将会是中国的南海。它把这个情况及时的向后方做了通报。 当时的m国人张狂的很,他们认为自己的科学技术是世界顶级的,他们不担心会有什么意外情况,卫星坠落大不了就是掉下来,至于掉到哪里他们一点都不在乎,因为他们坚信,世界上除了他们自己,没有哪个国家可以计算出一颗故障卫星的坠落轨道参数。 第十章 卫星(中) 要怪只能怪他们太不了解中国了,我们的技术人员不仅完全做到了那一点,而且我们的计算结果比他们还要提前一天,二十四个小时。 那次卫星事件让m国上下都瞠目结舌,他们难以相信中国已经掌握了这么先进的技术,在航天领域的科技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让他们震惊的水平。其实他们不知道,那样的技术在当时的中国已经算不上什么,因为我们中国人一贯很含蓄,不爱张扬,不象m国人那样喜欢把什么东西都拿出来晒。在尖端技术和反制手段方面,m国人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很多,只是我们不打算告诉他们罢了。 我们的军方获得了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要知道那可是个好东西,融合了当时最精密的设备和最先进的技术,那些设备和技术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无价之宝啊。这个白拣的大便宜没理由不拣,不拣等于犯罪,不仅对不起国家更对不起m国人的一片心意,于是高层当即拍板,无论如何都要把那颗卫星弄回来,这个任务就给1310. 更凑巧的是,当时韩越就在南方,是我们离那里最近的人员,这真是天意,要知道在那个时候韩越已经是1310行动组里公认的第一号,思维周到细致,办事干净利索,胆大心细而且心狠手黑,让他去对付m国人,太合适不过了,舍他其谁!于是一纸命令过去,韩越“出征”了。 在卫星坠落之前的四小时,我们的一架军用运输机载着韩越抵达了离预定地点不足一百海里的一片海域,那片海域附近有我们的潜艇部队,他们早已接到命令等候韩越。陪同韩越一起的,一个是跟他一起行动的队员,另一个是我们协作单位的一位技术员。 韩越和战友们的这次“夺宝”行动堪称经典,在那些值得我们自豪的经历中,那段故事无疑是相当精彩的一节。我们内部曾多次围绕他的行动展开学习讨论,由此也可见一斑。 在那次行动开始的时候还有段小插曲,那段插曲为整个事件增添了一分惊险,也让一些人总结了经验。 当天韩越他们三个人乘坐的是一架苏制机型,那种机型的一个特点是速度快,半径小,拉高和俯冲的角度大,也就是说对跳伞人员的技能和身体素质是有一定的要求的,偏巧那位技术员是个纯粹的文员,虽然也赶鸭子上架的学过几天跳伞,但是他使用的教练机是国产的运-5双翼,那种飞机载重小,速度慢,基本上只要背上伞,是个人都可以往下跳,不要什么太高的技术含量。而换了新机型可把他坑的不轻,一起飞就说头晕,向下俯冲的过程中他的脸变得煞白,等飞机拉平准备跳伞的时候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当天负责运送韩越的除了一架运输机之外,还有几架战斗机为他们护航。因为在那一带不是很太平,我们的邻居多次在该海域制造事端。当时在南海附近我们的战机时常进行演练和巡逻,名义上是练兵,实际上则是震慑那些敢于挑起纠纷的人。 那次编队起飞的名义仍然是进行常规演练,而到了预定海域上空之后,韩越乘坐的飞机会有一个脱离编队的俯冲过程,——那看起来很正常,飞机离开编队执行个别任务,然后再返回编队,很多编队都会做那样的动作。韩越他们就是要在飞机下降到低空后进行一段平飞的过程中跳伞,毕竟他们不是空降兵,而且跳伞高度太大也容易被发现。 当跳伞灯亮起,仓门打开,他们准备往下跳的时候,我们那位技术员却无论如何都跳不下去,他的反应太强,据说当时他双腿发抖,脸色白的就象一张纸,神情都恍惚了。 可飞机在飞着,那段低空距离不过两千米左右,也就是十几秒钟,等向上拉的时候更跳不了,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让飞机再来一次俯冲吧。当时机组都很着急,一是怕遇到攻击,再也是担心秘密任务被曝光。这情况把当时的副驾驶急的直蹦,看样子只想把那人推下去。 韩越二话没说,他三下两下解开了那个技术员的伞包,用一根背带挂住他的双掖,然后拖着他走到仓门,抬腿就跳了下去。 那次跳伞的高度大概是六百米,伞是出仓就开的,可以想像韩越在空中受了多大的罪,要知道那是在海面上,风很大,韩越的胳膊都要被拉掉,而那个技术员也不舒服,胸口和腋下的皮都被勒破了,但是韩越坚持了下来,在那样的情况下依然准确的完成了十五米脱伞的动作,锋利的伞刀一下就勾断了伞绳,巨大的伞皮象一个水母一样飘向一边。 那段小插曲让技术员的所在单位受到了严厉的批评,虽然最终圆满完成了任务,但是他们的领导仍然被记了大过。要知道在那样重大的行动中,任何一点细小的失误都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后果,造成巨大的损失。当然,这也为我们的协作单位敲了警钟,之后很多单位在人员的整体素质培养上都下了功夫。 韩越他们一降落,附近的潜艇就立刻把他们接了进去,那位技术员也算争气,换完衣服休息了一会就恢复了正常,之后潜艇立刻下潜,进入通气管深度全速向预定海域驶去。 我们的测量船自始至终都在严密监视着那颗卫星,所有迹象都表明,我们计算出的数据是准确的,那个宝贝正按照我们为它算好的参数准确的坠落。 我们的军方为那次行动下了不小的本,潜艇部队某部出动了两个编队六艘潜艇,包括两艘鱼雷潜艇一艘布雷潜艇和三艘导弹潜艇,另外还有一艘很先进的战略导弹潜艇也在巴士海峡以东海域徘徊:南海舰队的一部和广州军区空军某部也接到一级战备的通知:当时部署在福建南部的一支机动导弹部队也做了导弹上架的准备:在南海,在事先预定的水域,我们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划出一段禁航区,但是事实上当时所有出现在那一带海域的无关船只和舰艇都被驱离。 从这些动作可以看的出,当时高层的想法非常明确:能拿就拿,不能拿就抢,反正是在中国海,实在不行就干它一场!不管有什么困难,那颗卫星是一定要搞回来的。 m国人当时在南海南部的一个小国有海军事基地和空军基地,那个基地直到92年才宣布撤消,虽然他不敢明目张胆的让他的军用舰只进入南海,但是偶尔的派一两个潜艇偷偷摸摸的在那一带走一圈还是很可能的,而且事实上他们的飞机也经常在那一带打擦边球,何况那次掉下来的是他们的间谍卫星,只要他们不能在大气层范围摧毁它,那就一定会进入中国领海去取,我们派出的几艘攻击型潜艇就是为了对付他们这一手的。 和我们的技术人员的判断完全吻合,那颗卫星自从坠入大气层开始燃烧,一直到脱离黑障进入对流层为止,始终没有发出任何信号,而按照常规,卫星在坠地之前是一定会发出信号报告位置的。 我们的人眼看着那颗无价之宝最后象一块陨石一样的掉进海里,“嗵”的一声,连减速伞都没打开,这说明它的电力和通讯系统彻底完蛋了。那个现象我们来说是非常理想的,只要它不能发出和接收信号,我们就不担心它的自毁系统被启动,那它就铁定是我们的了。 卫星的返回舱是在傍晚时分最后进入大气层的,尽管当时的能见度不好,但是依然有人用肉眼看到高空中的一颗火流星,它从那里拖着长长的尾巴斜着扑向中国南海,它的坠落点和我们技术人员运算出的地点只相差不足十海里,那也是大气对流对它造成的影响。 负责运送韩越的潜艇提前半个小时进入了指定位置,韩越等人在隔离舱换上了深潜服带上了设备等候指示,海水渐渐的充满了隔离舱,他们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去完成那个特殊的使命。 m国人的大意使他们付出了代价,他们直到卫星坠海的最后一刻才慢慢腾腾的派出两艘潜艇去打捞,而被中国人争取到的那宝贵的二十四小时,为我们的行动打下了充足的时间基础。 我们的测量船在第一时间 抵达坠落点,随后潜艇部队也及时赶到,在水下封锁了整片海域。 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卫星的返回舱入水之后竟然没有上浮,而是一口气向着两百多米的海底沉了下去,这个情况让船上的技术人员大为错愕,因为所有的返回舱都是带浮力的,它自身的浮力足以支持它漂浮在海面上,这也是为了打捞和回收卫星专门设计的。船上的人在海面等了十分钟依然不见返回舱的影子,很多人沉不住气了,于是两个深潜机器人被放到了水下,去寻找返回舱。 在另一个位置,我们的攻击型潜艇成功的拦截了m国人派来的姗姗来迟的两艘潜艇,我们向他们发出了警告:立刻离开中国领海! 被拦截的两艘m国救援潜艇当时一定很纳闷,奇怪自己诡秘的行踪是怎么被发现的,他们并不认为我们和他们都在做着完全相同的一件事,而是以为凑巧碰上了中国潜艇,于是他们并没有任何抗议或者拒绝的表示,而是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了那个地方,准备绕个圈子之后再去打捞。这也为我们的打捞再次争取到了时间。 在深水机器人下水之后,韩越等人也立刻从隔离舱动身向海底奔去,他们所穿的深潜服可以帮他们在水下三百米保持身体功能的正常。 深水机器人的下潜速度是人类无法超越的,两个推进器一启动,它们就象两块铁疙瘩一样向海底俯冲了下去,完全不存在我们在潜水中遇到的深水反应,更不会有水压病,只要有电,你让它们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 拖着两根长长的电缆,两个机器人仅仅用了几十秒就潜到了海底,把韩越他们远远的甩在了后边,沉重的铜靴虽然可以使韩越在水中呈垂直角度下沉,但是一秒一两米的速度远跟不上机器人,冰冷漆黑的深海中,几个人头盔上的探照灯在努力寻找着机器人的影子。他们并不是担心被机器人先发现目标,因为那是肯定的,他们是害怕机器人会碰坏那个娇嫩的宝贝,即使是上边的操作人员也不了解那颗卫星返回舱的结构,唯一了解它的,就是那个技术员。 几个人在水中仔细的寻找机器人的位置,并通过头盔里的对讲机和上边保持着联系,韩越和他的队员逐渐的与技术员拉开了距离,他们不仅要帮忙搜寻,而且还要在尽量远的位置保护技术员的安全,因为可以肯定的说,在这片水域,他们即将要遇到一些陌生的“朋友”,m国潜水员。 第十章 卫星(下) 正当几人过筛子一样的在水里搜索的时候,他们忽然发现有两个奇怪的东西正在从海底冒出来:在黑漆漆的海洋背静中,距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两个强烈的回光点正在他们的斜下方缓缓上升!他们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关闭了对讲机,紧张的盯着那里,韩越也叫住了技术员和他的队员,一抬手从身后拽出了了射枪。 那两个亮点在他们的注视下越来越近,等大家最终看清它的形状的时候,技术员猛的打开了对讲机,语无伦次的喊了起来。 “啊是是!c3!c3!……就是它!就是它!” 原来正是那个十几分钟前还一点动静都没有的返回舱,这个东西居然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缓缓的上升,在返回舱的两侧,两个椰子一般大小的气囊突了出来,刚才耀眼的反光就是这两个气囊发出的。 那个技术员忙用密语跟船上交流起来,他一边打开了背后的推进器,随着那个底座尖尖的圆形的大家伙慢慢的上浮,一边指手画脚的嘟哝着他们同行才听的懂的密语,看样子很激动。当时韩越等人下潜的深度应该有七八十米,按照那个东西上浮的速度,用不了三分钟那个东西就能浮上海面。 在两束强光的照射下,刚才潜入海底的深水机器人也浮了上来,技术员给韩越和队员打了个后退的手势,给机器人让出位置,那两个机器人就围着返回舱转开了,它们一边“咔嚓咔嚓”的给返回舱拍照,一边对着那个东西发出了嗡嗡的声音——测试那个家伙的电信号,同时还试探着用机械臂轻轻的触碰那两个气囊,在机械臂的触碰下,返回舱小幅度的摇晃着。 技术员还在跟海面交谈,他在十米之外不停的围绕返回舱游来游去,歪着脑袋反复的观看着,忽然,他停住嘴不再说话,不仅是他,就连韩越和队友都发现了一个新的现象,返回舱不再上浮了,它竟然悬停在了那个位置,水面之下四十米的位置! 这现象让技术员纳闷极了,他左右看了好几眼,又看了看手腕上的深度表,然后对韩越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手势,很显然他被搞糊涂了,一个已经丧失了电力和动力的返回舱能够放出来两个气囊就很神奇了,怎么可能控制深度呢? 可更神奇的还在后边,就在返回舱保持了那个深度大概半分钟左右之后,一股金黄色的浓稠的液体从一个不被注意的小孔里流了出来,那股液体的比重非常小,它们一流出之后就立刻向海面飘去,同时放出了强烈的荧光。 技术员呆了片刻,几秒钟的时间,然后对着对讲机喊了一句,很快,一个机器人冲了过去,同时伸出一支机械臂捏住返回舱的其中一个气囊,一用力就夹破了它,在一大串气泡中,那个返回舱晃了晃就在海里倾斜,然后向下沉了下去,这时,机器人伸出了另一支机械臂,它一下子抓住了返回舱的帽檐的部位,之后掉过头去,就象拖着一个磨盘一样在海里饶起了圈子。 韩越明白了那个技术员的意思,技术员在让机器人试探返回舱,其实他已经大体上判断出返回舱刚才的举动,那个东西本身确实没有动力,它的气囊和荧光液并不是依靠动力,而是靠水压释放出来的。它释放醒目颜色是为了报告自身位置,属于紧急求救,而一个正常的机密设备是肯定不会这样做的,这说明它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机器人还在拖着返回舱一圈一圈的转,并且不断的在水中做着翻滚动作,它所做的动作只是在最终验证返回舱的自毁装置无法被启动。 通常机械中敏感部位的自毁装置的威力只能摧毁自身,对附近的人和物并没有破坏作用,也就是说,如果是在陆地上,它的爆炸威力不会伤人。可那里不是陆地,而是水下,四十米之下的水压本身就很大,这个时候如果再有爆炸发生,潜水服的抗压结构就有可能被破坏。 几分钟之后,技术员给海面发出了一个信号,很快,深水机器人停止了对返回舱的“摧残”,它用两支机械臂紧紧的抓住“帽檐”,掉转方向向潜艇开去,韩越等人也紧随其后打开了推进器游向潜艇。经过对返回舱的观察,技术员踌躇满志的断定,那个无价之宝是安全的了。 可是事实证明,他也犯了轻敌的错误,太轻视m国人的智商了,他的判断下的早了那么一点。 在潜艇的隔离舱中,海水已经被排空,技术员和韩越等三人开始正式支解返回舱,他们之所以在潜艇里动手也是迫不得已,那个东西已经放出了荧光染色迹,附近几千平方米的海水都被染成了黄色,几公里之外都看的见,如果是在空中,恐怕几十公里都能。出现的这个情况事实上已经不允许他们大张旗鼓的把返回舱吊到测量船上分解了,时间紧迫,只能在水下动手,拿回我们需要的东西,然后把再把它扔回海里,让m国人捡回去,只能那样了。 可是,当技术员依照他学过的知识,一个一个的打开返回舱的气密部螺栓和几个磁性接口时,他的手再一次停了下来,他把眼睛凑近仔细的看了几眼,然后,他打了个冷战,飞快的又把被拧松的舱盖盖了回去,同时又哆哆嗦嗦的一个一个上回了被他卸下的螺栓。他的表现让韩越很奇怪,虽然韩越并不懂如何打开返回舱,但是他却知道技术员的动作是要重新关住它,韩越知道是有情况发生了。看着技术员把返回舱重新密封好,韩越走近技术员,开口问到 “怎么了?” 技术员抬头看了看韩越,“……两套” “什么两套?” “触发器。” 韩越明白了,这个几乎报废的家伙除了有电力装置可以触发自毁系统之外,还有一套手动的触发器,不知道其中秘密的人一旦打开它,它照样会起爆。 与此同时,前去打捞返回舱的我们的m国朋友也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当他们自作聪明的换了个方向准备蒙过中国潜艇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前方依然有封锁,毫无悬念的,他们再次被中国潜艇驱逐。没有办法,他们只好再次离开。可当第三次被驱逐之后,m国人终于意识到了事情有点不对头,他们看出来那不太象是巧合,中国潜艇所围出的范围似乎就是那颗卫星的坠落点,而中国人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要抢走他们的返回舱。 其实m国人的愚蠢在很多方面都表现的非常突出,很典型的就是那次,我们的头头后来告诉我说,如果当时的m国人向他们的基地通报,再通过他们的政府即刻向我们的使馆发出要求归还的照会,从国际法角度我们很难拒绝,因为,首先那一带海域事实上存在一点点争议,我们的划界和他们的理解之间存在那么一点出入,其次,我们当时还没有拿到证据,还不能证明那是一颗针对中国的间谍卫星,这两点对我们不是很有利,如果m国人那么做,我们就会被动的很。而且再怎么说那也是人家的东西,只是不小心掉进我们的海里,最多是给一些经济上的补偿,我们直接对那东西硬抢的话让别人说起来不太好听。 可m国人就是那么笨,他们急火攻心,完全忘了还可以走合法程序,两艘潜艇连他们的基地都没申请,当时就摆出了攻击姿态。多半是平时霸道惯了,加上没遇到过敢跟他们叫板的对手,使得他们产生了天下无敌的幻觉,那两艘潜艇仅用了几秒钟就摆成战斗队形,一前一后的向我们靠了过来,我们的声纳兵都可以听到他们给鱼雷舱加压的“吱吱”的声音。 如果他们面对的是以前那些小国的潜艇,或许这种虚张声势的样子还能样唬的过去,可他们这次点儿背,遇到的是中国的两个潜艇编队的六艘攻击型潜艇,更不幸的是,他们自认为最最先进的低噪隐身功能已经完全丧失了,他们完整的把自己的肚皮暴露在我们鱼雷的面前。 尽管如此,我们的潜艇在当时依然保持了很高的克制,在他们大摇大摆的进入我们的伏击圈之后,我们并没有马上开火——要知道那是在中国领海,即使 击沉它们也完全合理合法,只要我们在事后宣布它的行为属于入侵就可以了。可我们并没有那样做,只是用布雷艇在他们的下方快速的释放了十几枚感应式水雷,那些水雷一出舱就一个接一个的向上浮起,准确的悬停在他们的前方,然后,那些m国人本性就暴露了出来,他们的潜艇连犹豫都没犹豫就来了紧急停车,螺旋桨的高速反转击起了一大片水沫。 m国潜艇的技术含量是世界公认的,虽然它里边装的战斗人员的战斗意识比较弱,但是这并不影响它的性能,它的机动速度和攻击力在世界潜艇家族里是首屈一指的。在被我们的水雷堵住航道之后,经过了短暂的慌乱它们就稳住了神儿,那两个家伙一边慢慢的后退一边同时打开了主动声纳,摆出了只要受到攻击就鱼死网破的架势。它们的声纳波敲击在我们潜艇的艇身,发出了类似“当当”的颤音。当时我们潜艇上的声纳兵很明确的向艇长报告:我们一共六艘潜艇都被那两个家伙锁定了。 我们自己也承认,在潜艇的制造技术方面,我们和m国人有一定的差距,在当时,m国人就已经把他们的潜艇全部换成了核子动力,潜伏时间长,动力充足。在那个年代甚至更早,他们的潜艇就可以导弹和鱼雷混装,在作战时潜艇上的计算机可以帮助潜艇捕捉和锁定多个目标,任意攻击。它的左右两排共八具鱼雷口里装的都是重磅鱼雷,射程都在二十五海里以上,据说如果用这种鱼雷向m国航母开火的话,只要一颗,就足以使他们的“小鹰号”歇菜。而我们的潜艇在当时基本上都是柴油的,续航时间和里程比较短,速度也不是很快,作战的时候绝大多数都是一对一,而在九十年代初期,我们潜艇的鱼雷发射口多数还只有四具,有的甚至只有两具,射程和威力也没有m国人的那么牛,并且发射三分钟之内是无力发射第二次的。 那就是差距。 但是,有一点优势是我们独具的,那就是战斗欲望,或者说勇气。自古以来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的装备虽然差了一些,可也绝不是良家妇女,软弱可欺,多年以来我们的海军早就想找个地方跟他们练练,这次终于逮着机会,哪有退缩的道理。何况是在那么小的一个区域内,他们的高科技根本施展不开,在那样的情况下,哪怕你是一只虎,进了狼群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于是,在接到声纳兵的报告之后,没有哪个艇长想起来向上级请示,而是二话不说立刻打开了自己艇上的声纳,做好了鱼雷准备。 在棉兰老岛,m国人的基地也接到了前方潜艇的报告,说他们的潜艇遭到了中国人的围攻,并且怀疑他们的卫星返回舱被中国人发现。我们分析过,在当时,他们的基地应该是不太相信那个报告的真实性,一方面他们依然坚信中国没有那么高的技术可以跟踪返回舱,基于这个理由,所以另一方面他们也认为中国人不会围攻m国潜艇,他们的这个关键的逻辑性错误又为我们奉献了宝贵的一个小时。 一小时之后,奉命调查情况的另外两艘m国潜艇迷迷糊糊的驶了过来,很快,他们就相信了眼前的情况确实和报告中所说的吻合,六艘中国攻击型潜艇进入了战斗状态,局面紧张一触即发。于是这两艘新来的潜艇也慌忙加入了对决。 可以想像一下当时的热闹场面,海面之下十艘潜艇同时剑拔弩张虎视眈眈的样子,得是多么的让人激动,一想到这个我就遗憾,只可惜我没有在场,不能亲身体会那个时刻,如果允许,哪怕是给韩越当个下手我也愿意。 如此近距离的与m国潜艇的真刀真枪的实录,恐怕在场的每一个军人都会兴奋异常,因为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上一次记忆来自遥远的四十年前,我们的前辈曾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一败涂地,那着实让中国军队耀武扬威了一把。四十年了,这样的机会没有再出现过,当年的辉煌让每一个中国军人魂牵梦绕。 对于军人,如果有机会能和真正的强敌较量一番,也算不枉此生。 不过兴奋归兴奋,我们的实力并不乐观,虽然是六比四,可实际上我们的六艘潜艇中能对他们直接发起攻击的不到一半,因为据我所知,那个时候的布雷艇和导弹艇上并不装载鱼雷,几年之后我们的海军才对潜艇进行了改进,才可以混装混发,也就是说在当时,真实的比例是二比四! 这事说起来够唬人的,可m国人并不知道这个事,他们不知道有我们至少有三艘潜艇的食谱里没有他们,而那艘布雷艇也只能靠水雷攻击。他们紧张坏了,咋咋呼呼的忙向基地报告紧急情况,呼叫支援。 虽然m国人不了解情况,可我们的潜艇心里是有数的,我们知道一旦开火肯定要吃亏,所以在对决的过程中,我们的布雷艇奉命下潜,开到了他们的下方,准备随时释放磁性水雷。 我们的磁性水雷在当时所有国家的水雷中,具备一个绝对优势——不仅磁性感应范围超过五十米,而且具有智能锁定功能,说白了就是一旦被它感应到,不仅不能靠近,而且不能离开,这一点在当时各国的水雷中是独一无二的。只要我们成功的把这些水雷布到他们的潜艇附近,并且打开锁定功能,那他们就别想乱动,只有挨打的份。 可不凑巧的是,m国人的基地这次相信了潜艇的报告,没过多久,一架反潜直升机嗡嗡着飞临了那片海域,那东西怪叫着扔下了几个声纳探测器之后就悬在空中不再动弹,这招把我们的潜艇坑的不轻,因为我们的潜艇对空中的威胁毫无办法,而那几个声纳探测器却把我们潜艇的位置钉的死死的,只要它想攻击,随便扔下几颗深水炸弹就够我们喝一壶。 看样子m国人是豁出去了,不管什么代价也要夺回返回舱。 我们的军方从m国人的反应中更加清楚的认识到了那个宝贝的价值,眼看到嘴的鸭子要飞,高层下令:干!于是应急预案启动了,数艘主力战舰在接到命令后立刻全速驶向那个方向,空军的战斗机群在很短的时间内升空,向目标海域呼啸而去。导弹部队也在同一时间向一颗颗导弹输入了目标坐标参数,只等一声令下就会腾空。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当时的m国人敢于攻击我们的潜艇,他在棉兰老岛上的基地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被炸进海底。 当时的对决真的是一触即发。 在局势变的紧张的一个小时里,在潜艇的隔离仓中,我们的技术员绞尽脑汁依然不能安全打开返回舱,他已经急的满头是汗,却束手无策。那个返回舱的触发器不只是一个触点,而是好几个,分散分布在舱内的很多角落,打开仓盖后,只要有其中一个触点被触碰,它马上就会爆炸。 这个情况让技术员非常尴尬,同时也让韩越左右为难:高层下了命令,不拿回去是不可能的。可是拿回去又能怎么样,我们不能拆除触发器就照样打不开它,拿回去也等于失败。况且返回舱放出的染色剂已经弥漫了那一大片海域,如果m国人最终找不到他的返回舱,他闭着眼也知道是谁拿去了,那就难说不会翻脸,在将来的两国接触中也会报复我们,我们就很被动。 换句话说,如果打的开返回舱,拼一把也算值得,可如果确实打不开,硬拼就失去了意义,为了一个没有价值的东西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这个账算起来有点亏本。 需要说明的是,我对韩越的看法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的发生着变化,虽然他的恶习依然让我不能接受,但是他的智慧果断,并且以大局为重的意识也让我不得不佩服,我对他的印象发生较大改观的就要属那次“卫星事件”。在局面变得紧张,前途未卜的时候,韩越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他的那个方案为事件的完美收官划上了句号。 潜艇里,我们的技术员还是那么一筹莫展,他正咳声叹气的对着那个宝贝发愁,m国人的反潜机却嗡嗡着飞到了他们的头顶,并且接二连三投下 了声纳探测器,局面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我们明显的处在了下风头,随着艇长向海军和空军呼叫支援,韩越也明白了他们所有人的处境。沉默了片刻,韩越走向技术员。 “这个东西怕水吗?” 技术员被问了个癔症,“……不怕。” “里面” 技术员琢磨了几秒钟,“这个里面?”,他指着返回舱的内部问韩越。 “对。” 技术员考虑了一会,既然设计中的返回舱可以沉入大海,就应该会考虑到仪器进水的可能性,想到这,他对韩越说到。 “应该也不怕。” “能装多少水?” 技术员往返回舱的内部看了看,“大概三十升。” “好”,说完韩越掏出了潜水刀,走近返回舱的气囊,沿着两个气囊的出口整齐的切下了它们。 “马上注水!”,韩越对他的队员命令到。 然后韩越回转身,对技术员说到,“把你的对讲机给我。”,韩越看出来技术员的对讲机和自己的不一样,那是一台超高频,可以通过海面的测量船直接与后方通话。 技术员迟疑了一下,把对讲机递给了韩越。 韩越接过对讲机,把它调到了一个频率,开始呼叫,他的呼叫很快得到了总部的回应。韩越把眼前的情况简单的向总部做了汇报,并且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让我们的潜艇后撤,离开那片海域,并且阻止后方的支援。同时将返回舱重新扔回海底。 在解释这样做的动机时,韩越给了一个简单的理由——让m国人去替我们打开它。 总部在几分钟内就答应了韩越的方案,他们在跟军方高层做了交流之后,高层的一道命令传达到了冲突的前沿,命令上明确指示:布雷艇释放磁性感应水雷封锁附近海域,之后所有潜艇即刻后退,在安全地带侯命。 尽管每一个艇长和艇员都心存不甘,甚至是满肚子火气,但是命令仍然被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六条潜艇依次关闭了主动声纳,慢慢后撤,脱离了那片区域。隔离舱被灌满水之后,卫星的返回舱也装进了足足三十多升的海水,技术员把盖子给它盖上,又帮着韩越和队员用力把它移到舱口,然后,一人一脚,那个大家伙又被重新踹进了海里,没有了气囊的浮力,加上被灌入几十升的海水,它旋转着,同时冒着金黄色的荧光剂迅速的向两百多米海底沉去。 接下来的事情跟韩越的预计相当吻合,在我们的潜艇离开之后,m国人眉飞色舞的断定我们的离开是因为害怕他们,在反潜直升机向他们通报了我们的潜艇已经撤退到安全海域之后,他们忙不迭的派出了两名潜水员寻找返回舱,顺着荧光剂飘摇的痕迹他们很快的潜到了海底,找到了那个惹了大麻烦的家伙,但是,让他们意外的是,他们在返回舱两侧并没有看到气囊,他们搬了搬,那东西也不象他们的专家所说的那么轻,而是沉的要命。 在那个时候,m国潜水员的深潜服和我们的不一样,他们的是带安全索的,包括返回绳,通气管,通话装置,等等这些都紧紧的缠绕在一起,并且他们的上浮是需要牵引的,没有安全绳的牵引他们自己不能上浮。而我们的不是,我们的特制深潜服没有安全索,压缩空气就背在身后,浮力装置也被设计在深潜服上,另外我们的深潜服还配备了一个推进器,以便在紧急的时候辅助潜水员脱身。 m国人的潜艇也许可以装几十枚鱼雷或者十几枚潜射导弹,但是它绝不会装一架深水机器人,在附近水雷的威胁下它们也断然不敢冒险下潜,而要让两个潜水员仅仅靠安全绳的牵引就把那个硕大的被灌满了海水的返回舱拉回潜艇,那种可能性太小了,万一在牵引中通气管破裂他们一点活的希望都没有,m国人才不肯冒那个险。 于是,两个潜水员与他们的潜艇交涉之后做出了最后一个愚蠢的,但也是无奈的选择:在海底打开返回舱,取回里边的芯核,然后带着芯核离开。——很显然他们不敢在那一带呆的太久,他们也清楚,一旦真的惹恼了中国军方,谁也走不了。 他们的请求很快就得到了潜艇的许可,于是两个潜水员拿出简易设备蹲在海底开始工作。 说到底那是人家的东西,操作起来得心应手,两个m国人仅仅用了不到半分钟就逐一打开了返回舱气密螺栓和磁性接口,动作比我们的技术员熟练多了,然后两个人合作着,小心翼翼的在舱盖附近鼓捣起来,两个人密切配合,半蹲在那里谨慎万分的在舱盖上滑移着双手,看上去神情异常专注,不用说,他们比我们更清楚发生爆炸后果。 几分钟后,舱盖上的触发开关被卸掉,沉重的舱盖被扔到海底,击起了一片海底沉积物,两个人相视点了点头,并且还伸出了拇指表示庆祝。然后,最关键的步骤开始了,其中一个家伙站起身扶稳了返回舱,另一个则跪在了海底,让自己的上半身跟被打开的舱口平行,他慢慢的把自己的双手同时伸进了返回舱内部,在里边摸索着,几分钟后,一对亮晶晶的锥形物被拿了出来。之后,那个潜水员并没有停顿,他把那对锥形物扔在海底,再次把双手同时伸入返回舱,几分钟之后又取出一对…… 第五对锥形物被取出的时候,潜水员对他的同伴做出了一个“ok”的手势。 正当两人在那里挥舞双臂庆祝成功的一刹那间,他们忽然感觉到有些异常,疑惑的转过身去,在探照灯的照射下,他们看到了心惊肉跳的一幕,在身后很近的地方,两个跟他们装束相似的人正用巨大的剪刀咬住了他们的安全索。 没有去过海底的人想像不出什么叫真正的黑暗,那是一片完全没有光亮的死寂的世界,在那里,甚至连探照灯的灯光都会被吸收走一大部分,而只剩下少的可怜的一小溜。潜艇的探照灯如果放到陆地上打开,会呈现出一片眩目的白光让人睁不开眼,而在海底,它仅仅能把眼前的一小片区域勉强照亮。 在那里,在没有灯光照射的地方,人是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的,哪怕是一只食人鲨张开血盆大口向你游来,你也只能在被咬到之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一惊非同小可,两个m国佬被吓的魂飞魄散,要知道那是在两百多米深的海底,安全索一旦被剪断,他们不仅不能呼吸,而且在瞬间就会被巨大的水压压死,用不了多久,他们的潜水服里居住的就会是章鱼或者龙虾之类的小动物了。 那两个手拿剪刀的人一个就是韩越,另一个是他的队员,他们已经在返回舱旁边埋伏了三十多分钟,几乎到了下潜时间的极限,m国人表示“成功”的手势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韩越竖起食指在自己的头盔前轻轻晃了晃,两个m国人立刻明白了韩越的意思,他们顺从的点点头,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韩越握住剪刀缓缓的走向返回舱,伸手在返回舱里摸索,然后用力拽出了一个长方体,他把它举起来冲m国人晃了几下,那两个m国人忙又点了点头…… 韩越和队员会心的一笑,看来是不会错了,就是这个宝贝。 韩越从腰间掏出了网兜,认真的把被m国朋友“奉上”的芯核小心翼翼的装了进去,然后,韩越握住了剪刀,给队员做了一个手势,跟以往不同,这次两人仅仅剪断了安全索中的电缆。随着断口处冒出两团细小的火花,m国人头顶的探照灯“啪”的熄灭了——没有电缆传送电力和通讯,那两个m国人即不能照明也无法通讯,估计要在海底呆上一段时间了。 跟m国同行们挥了挥手,做了个“再会”的手势,韩越和队员从容不迫的打开了上浮气阀,在呆若木鸡的m国潜水员的目送下,两人借助推进器的帮助缓缓的游回了海面的测量船。甲板上,一架早已等侯多时的直升机带着韩越等人和那个价值连城的宝贝迅速的飞离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那次任 务的纪录中,韩越破天荒的第一次不仅没有杀人,而且也没有伤人,那也是我所知道的韩越唯一一次没有流血纪录的任务,事后我没问韩越为什么心慈手软,因为不用问我也知道那是上头的命令。但它却成了韩越行动上的分水岭,从那次之后,韩越在行动上明显有所收敛,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学会了选择性的给对手留一条生路。其实应该这样的,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们的人也有失手的时候,我们一样希望对手会善待我们的战友。 韩越拿回的芯核不仅为中国保留了多项机密,而且让我们的高级技术人员开了眼界,一些困扰了我们很久的技术瓶颈被突破了,也填补了中国在航天领域上几项的空白。此次事件韩越被记一等功一次,军衔升至少校。事件圆满 后来m国人的反应比高层的预计要好,虽然他们知道这颗卫星的芯核是被谁拿去了,也知道拿去芯核的人会对它做什么,但是那是颗间谍卫星,它携带的拷贝资料全部涉及中国机密,都是见不得人的,张扬出去会让他们把脸面丢到全世界。而且他们那次被“涮”的经历不仅愚蠢而且可笑,说起来实在太丢人,所以事后他们不仅没有抗议,甚至连提都没有再提。事件不了了之。 但是据说私下里这个事让他们的总统大光其火,不仅当面痛骂cia是饭桶,而且连当时的国防部也捎带者一通海损,这个事也成了我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第十一章 团聚(上) 一天清晨,天还蒙蒙下着雨,村长兴冲冲的跑到我们这里,背后背着一个口袋,他浑身上下都已被雨水打的湿透,头发一绺绺的,脸也冻的发白,他站在门口用力一甩,把背上的大口袋甩到一旁的茅草棚子里,然后故作神秘的冲我们摆摆手,把我们叫了过去。 我一眼就知道他的大口袋里装的是某种动物,看样子是“劳军”来了,于是我快步跑进厨房生火。连天的下雨,想打只山鸡也打不到,好些天没有吃过肉,搞的我们营养不良,看他拿的那个口袋,最起码也是条狗,终于可以解解馋了。 “不要喊!”,他把嘴凑近老马的耳朵,大声的说。 “好好,不喊。”,老马连忙点头 “这可是好东西。嘿嘿……”,村长诡秘的笑着,说着他解开了系住口袋的绳子,抓住袋子一抖,从里边扑通一下掉出个黄忽忽的家伙,竟然是一只半大的野猪! “呦!这不是猪吗,你从哪儿弄的?”,x丽故作惊奇的说。 “哪里?当然是山上,总不会是人家的圈里。” “山上有猪吗?”,x丽还在装。 “噫!野猪么,不在山上在哪里?” “野猪啊……” “对啊” “看着跟家猪一模一样哦”,x丽对村长说,话里带着用诱导的口气 “喔,你不懂。”,村长耐心跟x丽解释,“你看,野猪嘴巴长,头上有鬃毛,身上还有道儿道儿……” “唉”,x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这里是保护区呀老哥,打野猪犯法的。” 村长愣了愣神,随即瞪起了眼,“啥子意思,追究我喔?” “给人知道不好。”,x丽继续坚持。 “好好!不吃拿走,不知好人心!”,说着村长拎起猪腿就要往袋子里装。 看村长生气了,老马忙打圆场,“拿走干什么,你老哥心意嘛却之不恭,来来给我,正好今天中午你就在这,我们喝两盅。” “哼!”,村长皱着眉哼了一声,扔下猪腿背过手向厨房走了过来。 我知道x丽的想法,她是即想吃又怕落埋怨,这个女人的鬼心眼就是多,于是我也忙从厨房起身出来迎着村长。 “这个女人,真是麻烦多,给你们补养嘛,保护!保护什么?”,村长一边嘟哝一边从门口抓了捆柴,“早知道放了它!” “呵呵,你不明白她的意思”,我笑着接过村长的话,“她是想让你把这东西说成家猪,她就吃了” “去你的!”,x丽白了我一眼。 老马呵呵的走进厨房把野猪扔到了地上,然后又搬来个一口大锅,那还是第一天来这里跟老乡们吃饭时用的,他把大锅架在灶火上,就搬过劈柴往灶里加。 村长也拎着水桶跑出去打水,看着他们都在忙,我只好蹲下来鼓捣那只猪。 猪的身体还没凉透,四肢在躯干上晃晃悠悠的,看来死去的时间还不长。猪的身上有好几个贯通的伤口,从胸口到腹部都有,伤口很整齐很有规律,胸口一侧伤口的皮肉向内翻,而背上的皮则向外翻,这一看就知道是被陷阱底部的竹钎扎穿的,这些前后通了气的洞要了它的命。 这只猪的年龄不大,我估计不到一岁,毛色还没完全变过来,呈现出幼年猪特有的黑黄色。它的血已经流干了,在伤口附近留着一小片儿凝固的血迹。这东西的嘴比成年猪更长更尖,而且向上翘着。它趴在我的眼前,鼻子歪歪的顶着地面,紧闭的嘴里咬着半个舌头,看上去就象在赌气一样,有点可笑。 南方地区的野生动物在体形和外观上与北方有区别,同样是野猪,这里的就比较小,猪毛也比较稀,而且软,我记得在东北曾经打过一只成年的公猪,那家伙得有六七百斤,浑身的鬃毛又粗又硬,光是獠牙就有二十公分,跟那只比起来,眼前这只七八十斤的猪简直太秀气了。 野猪的皮要比家猪好剥的多,因为它厚,而且很硬,只需要在脖子剌一个圈,然后从胸口的位置向下切开,就可以象脱衣服一样脱下整张的皮。野猪的肉跟家猪比起来肥肉很少,只要剥开皮,就能看的见象牛肉一样鲜亮的肌肉,而不象家猪那样先看到脂肪,所以吃起来不腻,并且据说野猪肉的营养价值高,富含微量元素,还有一种叫做什么油酸的,好像对心脏和血管有好处。 不过野猪肉有个缺点,就是口感不太好,尤其是成年野猪,它的肉质坚韧,基本上嚼不烂,也不是很香,所以并没有人们想像的那么美味,最有代表性的就它是腿上的肉,如果没有一副好牙口,这个部位的肉还是不吃的好。 但是话说回来,对于我们这几个连续吃了一周土豆的人,即使是这样的肉,炖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所产生的诱惑也是很难抵挡的,尤其有我这样的“野外生存专家”为他们当厨子,他们几个索性坐在一旁,都眼巴巴的望着那口大锅,颇有些望眼欲穿的味道。 中午时分,炖肉的香味从大锅里冒了出来,它慢慢的弥漫在我们住处的上空,并且逐渐飘散开来,我们耐心的等待着,只要再多炖一小会儿,它的肉就不再那么难嚼,我们就可以大块朵颐了。 可还没有等到肉炖熟,村子里的村民却导着味儿来了,他们被炖肉的味道吸引,三三两两的吆喝着从四面八方聚拢到了我们住的地方,好些人手里还掂着酒瓶子,一进门就对村长喊起来。 “有肉嘛不吭声!” “是喔,这个家伙要藏起来吃……” “藏!藏的住么!味儿是会飞地!” “对么!” 村长搞了个大红脸,其实他原本是要午饭后把剩下的肉分到各家里,怕的是人来的多,场面闹,结果被当作偷吃,当然他很不服气。 “藏?哪个要藏,肉不是都挂在那儿!吃就来吃喽,喊什么喊!当我聋子。” “哈,你分明是聋子,还要当,掩耳盗铃喔!”,站在村长身后的一个汉子高声的说到,他知道村长看不见就听不见,所以说起话来很嚣张,他的话让大伙哄笑起来。 “你个龟三!”,村长在大家的哄笑里转过身去,“又说我啥子,你个龟三,有肉吃也塞不住嘴!” …… 午饭变成了聚餐,在闹闹哄哄的气氛中开始,又在闹闹哄哄的气氛中结束,我们热切盼望中的那顿美餐最终被豪爽的村民们瓜分了。喝的醉眼蒙蒙的村民们摇晃着向各自家中走去,他们离开后,院子里剩下的是满地的骨头。 那张被挂在屋檐下的猪皮最后也被村民们拿走了,从他们们七嘴八舌的解释里我才知道,原来野猪的嗅觉特别的灵敏,而且胆小,不管是什么地方,只要有同类尸体的气味,它们都会小心的避开,即使那里有丰足的食物它们也不会冒然闯入。自从那里划了保护区,野猪近几年已经很少有人敢打,这使得它们的数量激增,经常有野猪出入农田,祸害作物,据说一头成年野猪一夜就可以拱翻一亩地,所以那里的人对野猪是深恶痛绝,如果不是有禁令,恐怕村民们早就自发的开展“除害运动”了。 有了那张猪皮就不一样了,他们拿回去把它埋进地里,权当是对野猪们的警告,多少可以抵挡一下它们疯狂的掠夺。 村长和老马没分到几块肉,但是酒却都喝的不少,尤其是老马,不仅要应付村长和乡亲,还要为我挡酒,结果喝到眼睛都是通红的。 “好了,喝够了老哥”,老马大着舌头说,“咱们不喝了,睡觉去” “呵呵,你喝醉喽,不行喽”,村长歪歪着身子站起来,拍着老马的肩膀说,“喝不过我啊你” “是啊,老啦,喝不动啦” “恩恩,你老喽”,村长一边叨叨着一边一步三晃的向门口走 村长出了院门时打了个酒嗝,嘴里不自觉的又嘟哝了一句。 “这厮儿……装蒜喔……” 要说这头小野猪的肉还是蛮细腻的,有嚼头,只可惜人多太乱,我也没吃上几口,不过比起以前吃过的那头野猪来说,这次的味道要好的多。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那几块肉,只能晚上再好好品尝品尝了。 “你们休息吧,我收拾。”,老马一改刚才的醉态口齿利索的对我们说。 “恩,收拾完了你也睡会吧,看你喝的不少”,一直没吭声的x丽对老马关切的说。 “好” “我帮你”,我随手拿起一个铁锨走到厨房门口去铲刚才留下的血迹。 “胳膊没事了?”,老马关切的问。 “没事了”,经过了半个月的调养,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除了一些剧烈的运动之外,现在行动自如,几乎找不到曾经受过伤的痕迹,还是要感谢陆医生的父亲,那个老中医。 x丽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提着老马的“收音机”,那台“收音机”发出了“毕毕剥剥”的噪音。 老马抢了一步上去接在手中。 “什么时候?” “刚刚” 老马拿在手里看了看说到,“哦” “你们呆着,我出去一下。” “南边?”,x丽轻声的问到。 老马向我这里看了一眼,“恩,是”,说完拿着东西走出了院子。 他们的对话让我顿时心提起来,我猜的到他们说的是哪里,也知道为什么老马要看我一眼,我呼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一些。 x丽说过他们有人在那里保护我的家人,而且我的岳父也在,还有卫兵,我相信x文忠不敢在那里乱来,可老马接信息的时机不对,平时都是夜间,很有规律,可现在是大白天,这说明他用的是另一颗通讯卫星,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这样的。 我对妻子的担心不由得重了起来,我站在那里握着铁锨一下一下的机械的铲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各种可能性。 “别担心。”,x丽不知什么时候立在我身后,她用手拍着我的肩说。 “不会有事。” 我点了点头。 “有征兆我们会提前知道。” “哦” “请相信我们” 是啊是啊,我心里也在说,按常理分析x文忠不会在那胡闹,他不蠢,就算知道我还活着,首要做的也是想办法弥补和掩盖,而不会是暗杀或者绑架我的家人,我的家人没有那个价值,就算想绑架,卫兵的那一关他也不好过。 第十一章 团聚(中) 乌蒙山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这里美到极至的自然环境,包括那些因为开荒而被人为破坏植被后裸露出岩石本身颜色的地方在内,你可以感受到强烈的原始的美。这里没有现代工业,远离城市喧嚣,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苍翠和山谷里流淌的溪流都可以从深处震撼心灵。那里的居民民风淳朴,心地善良,他们的心就象山谷里的溪流一样清澈,丝毫没有被现实污染,那样的山,那样的水,那样的树,那样的人,让我时刻都能感受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反朴归真,人间天堂。 在离开那片土地的时候,我心里难免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很想留下一点东西在这里,当作纪念,可我一无所有,什么也留不下。 在住着的那段时间,我常会一个人走进树林,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静静的品味大自然带给我的感受,直到浑身被雨水打的湿透也不愿意离开。在我的心灵深处多少有些相信宿命的成分,我认为我跟这个地方有缘,就象老和尚跟某个寺庙有缘一样,心底里渴望能在这个地方有个自己的茅屋,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当然,我知道这是在做白日梦,是不可能的,除非长眠在这里,否则我跟这里的缘分长不到哪儿去。 当老马拿着他的“收音机”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脸上带着少许兴奋的表情,他跟x丽耳语了几句,x丽就一脸神秘的向我走来。 “跟你说个事”,她像模像样的对我说。 “你要有思想准备啊”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我也知道当时应该表现的风趣一点,最起码不该紧张兮兮的,可我没做到。 “是你家里的事……” “……” “那我说了”,她歪着脑袋说。 “说吧!”,我的口气有点恼火, 后来x丽为这个事嘲笑过我好几次,说我当时被她吓的皱着眉闭着眼,就象在听宣判。 在我恼火的说完话之后,x丽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看你那样儿!”,她笑着说,“是你岳父,他要来,还有你的爱妻!” “他们?”,我惊诧的说,“来这儿?” “草海” “哦” x丽所说的草海就在威宁,离我们只有咫尺之遥,可我还从没去过。那里在九十年代初就被定成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据说如今的草海四面青山环抱,林木茂密,水天一色,翠峰鹄立,恍若人间仙境,纯粹一片世外桃源景象。凡是到过那里的人都会被迷倒,流连忘返。 可越是这样的地方就越不能去,人多。 我猜岳父是带着女儿去散心,能选草海那个地方,大概也是家里保姆的主意。 “他们什么时候动身?”,我问x丽。 “明天早上,中午就能到。” “我儿子去吗?” “孩子不去,你岳母看他呢。” “哦” “还想问什么?” “……没有了,听你们安排。” “这么配合?” “配合” 老马在旁边笑了笑对我说,“孩子那里也有人,不用担心。” “谢谢你们”,我由衷的说。 …… 离开那里的准备工作很简单,我们本来也没带什么东西,进屋转了一圈就全带在身上了,收拾完院子,为屋子做了最后的一次扫除之后,我们离开了那个让我修养了半个月的山村。 我们在傍晚时分乘坐老马的那部212出发了,我们的目的地是独龙乡,那也是我的岳父和妻子要抵达的地方。吉普车一路颠簸着载着我们向双龙的方向驶去,离开的时候我禁不住回头看了几眼,天还在下雨,在我们身后,平日里爽快大咧的村长站在雨里一眼不发的盯着我们,眼神里不加掩饰的带着失落。他虽然聋,但是心里很亮堂,是个聪明人,估计他明白,这次一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老马临启动的时候对着他打了一个不太标准的敬礼,“走了,老伙计!” 村长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他抬起手挥了挥,“走吧!” 吉普车在轰鸣中起步了,从雨搭棚子里一开出来,雨点就打在车顶发出“啪啪”的响声,我们纷纷挥手跟村长道别,说着“来日再见”之类的话,村长也对我们不断的点着头,在雨中,他连把伞也没打,雨水很快就把他淋湿了,我们在车上几次冲他摆手让他回去,可直到我们开出老远,还能看到他直梆梆的站着,冲着我们的方向挥手。 等我们的汽车在山路上转了一个弯,村长的声音撵上了我们。 “一路顺风喔!” 这个声音在风声雨声和汽车声中格外清晰,它在山谷间反复回荡着,持续了很久。 “这个老家伙!”,老马摇头着说。 “这人挺有意思”,x丽说到, “是啊,有意思,他把剩下的肉也给咱们带上了。” 老马从一旁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大袋子,递给x丽看,呵呵的笑着说到,“他说吃完这次野猪肉,以后就不打了,要你不要检举他。” “我……”,x丽被憋在了那。 “呵呵。”,老马笑了起来,我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谁要检举他了……”,x丽嘟哝到,“这个人,怎么这么实在。” 吉普车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行进,速度始终上不去,没过多久天色也暗了下来,老马打开了车灯,昏黄的灯光下,雨点就象亮晶晶的珠子一样在车前乱纷纷的坠落,我们离独龙的路程大概只有几十华里,可在这样的天气和路况下,三个小时之内能到目的地就不错了。 在翻过一道山梁时,老马把车停了下来,他看了看表,通讯的时间又到了,他回身看了看x丽又看了看我,拿起收音机就要下车。 “车里能打么?”,x丽问到。 老马犹豫了一下,“能” “在车里打吧,下着雨呢,再说了,也是他们家的事。”,x丽说着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说。 老马一笑,“好”,说着打开了电源,调了几下,电话里传出了熟悉的噪音。 乌蒙山那一带虽然阴雨菲菲,但很少打雷,除非是狂风暴雨,否则根本听不到雷声,即使雨天站在山梁上,遭遇雷击的危险也很小,这当然也是老马敢把车停在高处的原因。 没过多久,与往常的时间一样,收音机里传出了“毕毕剥剥”的声音,老马仔细的调着旋钮,调了几下,收音机上的一个绿灯亮了,不一会,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传出来。 “叔叔,我是妞妞。” “妞妞,我是叔叔”,老马接到。 “你吃饭了吗?叔叔。” “我一会就吃饭,你吃了吗?” “我吃完了,叔叔” “你吃的什么菜啊,妞妞” “我吃的是***” “是你自己做的吗?” “是哥哥帮我做的” …… 呵呵,我心里笑到,妞妞,叔叔,吃饭,做菜,这帮人真有意思,什么词也用得上,可真把密语说到极至了,我看了一眼x丽,她也是一脸憋笑的样子。 我早先在部队的时候,也流行过用密语通讯,那时候的密语都很简单,整段话里也就带那么几个词,只要了解任务的都能按意思顺出来,可那时候的密语也有不方便的地方,就是需要让使用者自己组织语言,也就是自己编,搞不好就容易编点希奇古怪的话出来,再加上理解不同,有可能就闹笑话或者虚惊一场。 记得曾经有一次摸哨,那个哨在山顶附近,那是个前沿警戒哨,还不能用炮打,一打就暴露位置,于是我们的一个战友毛遂自荐的上去了,那次密语的代号是“牛”,他也不琢磨琢磨该怎么使用这个词背了武器就上山,可还没到山顶就发现有暗堡和暗哨, 他绕不过去,被堵在了半山腰。等到了该用密语联络的时候了,他趴在那吭吭哧哧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到最后憋出来一句:“有小牛顶我!” 这话把我们说蒙了,小牛顶他是什么意思,看看山顶上没有开火,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就都在那发呆,等他再来句明白的。可炮兵却给他吓了一跳,以为是要求火力支援,立刻几门大炮就从山洞拖出来了,定了坐标就要轰。 亏了那战友最后终于给了句明白话,“牛在山顶我在山腰,上不去”,这才算让炮兵松了口气,忙又把炮拉回去。 老马还在跟“妞妞”通话,他向我这里扫了一眼,问到。 “爸爸的身体好吗?妞妞” “还好” “妈妈好吗?” “还好” “你姐姐呢,她怎么样?” “她也好,就是挑食……” …… 那辆吉普在山路上象一只电夯一样嗡嗡着,四个轮胎在山路上的坑洼中大幅度的弹跳,旁边的岩壁和树木慢吞吞的向后退去。这部车的机器是没的说,马力强劲极少抛锚,只要有油,你敢上的地方它就敢上,可它的发电机太老了,功率明显跟不上,两个大灯发出的光比手电的亮度高不哪里去,稍微开快点就看不清路。 车上带的汽油已经全部加到了油箱里,我们这次去双龙的路上有个加油站,我们不仅要给车加油,还要把两个备用油桶全部装满,在乌蒙山区,在当时,如果错过一个加油站,燃油就很可能会在下一个加油站之前耗尽。 老马还在跟那个叫“妞妞”的交谈,他们的谈话内容我已经完全听不懂了。车外黑漆漆的一片,路旁的景物跟刚才不太一样,大概是开上了另一条山路,我也分不清哪儿是哪儿,索性闭上了眼,如果老马开的时间再长点没准我还能睡上一觉。 我们是在凌晨时分到达的独龙,一路上我们居然花了六个小时,当然,那也是因为独龙的位置比较特殊,它正好处于草海的中心,我们需要围着海子绕多半圈才能到。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睡了一会,睁开眼时,车已停在一栋建筑的门口,四周太黑我没看清它的全貌,只以为是一家旅馆,也没过多的跟x丽和老马打听,跟着他们就走了进去。直到天亮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家单位,据说是自治区的一家旅游单位,负责草海的开发和招商。岳父的关系帮他搞了一次“特殊化”,我们一行属于捎带着沾光。 因为是深夜,当我们走进那栋建筑的时候大厅里已是空无一人,连个门卫也没有。我跟着x丽和老马沿着空荡荡的楼梯从大厅上了二楼,本想直奔我们休息的房间——我知道x丽的人已经把我们的住处安排好了,可在二楼中厅的一角,我却看到了两个人,一个身材健壮的小伙子站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一双警惕的眼睛正望着我们,而在他旁边,一个年轻女人正坐在茶几旁拿着电话小声的聊天。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打电话的女人,她正是我们家的那个“保姆”! 尽管当时仍有些睡意,可我并没有让自己表现出惊讶的样子,随意看了看那个小伙子,我就低下头跟着x丽和老马穿过了中厅向我们的房间走去。 那个保姆更没有任何表示,仅仅是瞟了我们一眼,她就又像模像样的打起了她的电话。 我们的房间被安排到了走廊的尽头,一间朝北的房间,还不错,是一个大套间,有两个卧室一个客厅还有一个洗澡间。据我所知那栋楼里的整个二层都被当做了招待所,招待往来投资的客商,而我们住的房间是其中最大的的一个套间。当时满以为是x丽“假公济私”专门为我们三个准备的,到后来我才知道她这样安排的原因。 那个套间里最让我们满意的不是它的宽敞和位置,而是那个洗澡间,说起来让人难为情,在山里住的那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一次澡都没洗过!浑身上下都冒着怪味,可没办法,因为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泡在注满了热水的浴缸里,我让自己的四肢尽量的放松,老马和x丽都已经搞完了各自的个人卫生,现在他们正美滋滋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收看电视节目,想来是不会有人再打搅我,我把身体完全沉在水里,享受着50c水温的浸泡,我实在是太需要放松一下了。 见到了家里的那个“保姆”,也见到了岳父的一个卫兵,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见到我的岳父和妻子了,顿时,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感觉涌上心来,我咬牙克制着,让自己平抑汹涌的心绪,我担心自己不能控制。客厅的电视里传出一阵阵的喧闹,在我心深处却萌生了一份凄凉。 也许,明天见到他们就会好,我安慰着自己。 第十一章 团聚(下) 对于我和我的同行们来说,人人对家庭都会有一份歉疚,这份歉疚随着时间推移不是减轻,而是加重,我们这里流传一句话:家庭就象一本债,还的越多欠的越多。这句话不明就里的人很难理解——因为我们还的是欠条。一边是难以割舍的亲情,另一边却是义不容情的使命。为什么我的同行们在行为上总是显得麻木和冷酷,我想这大概也是原因所在。 多年以来,为了减轻妻子对我工作的担心,我一直在骗她说我在研究所工作,是个技术员,工作非常安全。妻子是个聪明的女人,我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相信我的话,可即便是真的骗过了她,我也骗不了自己,因为我带给她的这份所谓的安全并不是真的,在我们之间,随时都会有一场生离死别。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种东西让我怕,那就是分别,每次结束探亲假与妻子道别的时候,都是我感觉最不好受的时候,通常我只说一次再见,因为我害怕看到她的眼神,那里边有种让我揪心的东西,多看一眼我都会憷。 妻子的眼神里一定有一份期待,而我却不能断定还有下一次。 …… 直到浴室的门被老马敲响,并且传来老马关切的声音,“你没事吧?” 老马的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实里,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在浴缸里泡的时间太久了,水都要凉了。 “我没事,一会就好。”,我忙说。 经过充分的浸泡,身上的“泥泞”很容易就被搞定了,刷完牙刮完胡子,我在浴室里换上了宽松厚实的睡衣,随手拿了块毛巾在头上胡乱擦了起来,一个多月没理发,我的头发已经张长了不少,现在,不要说发型,连本型也看不出了。如果这里有理发馆就好了,我心里想,不过我也知道在这个地方找汉人的理发馆很难,因为这一带是少数民族聚居区,汉人的头发没人会理。 在山里住的时候,x丽多次自告奋勇要为我们理发,可每次看到她拿剪子的样子我们心理都没底,倒不是因为老马和我多么爱美,主要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真被她弄的满头豁豁牙牙的那可实在没法见人。 走进客厅的时候,x丽和老马正在窗户旁鼓捣着,看我出来x丽忙叫我。 “来帮个忙小徐,这肉太滑,不好挂!” 原来是那几块野猪肉。 “那个不用挂,放窗户外边就行了”,我对她说,村长在给我们拿肉的时候已经用盐把肉腌起来了,肉的外边用厚厚的草纸包着,在当时的天气里放上个三两天是没问题的,不用专门风干。 “万一有老鼠呢?”。x丽提醒我说。 “有老鼠挂起来也没用”,我对她说,“咬断绳子全得掉下去。” “那……” “就放外边吧,明天找个饭店给咱们烤出来就行了”, “哦” 电视里港台的歌星还在卖力的唱咿咿呀呀的歌曲,听不出来个调调,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一点,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了,我抓起自己的包袱向那个大一点的卧室走去。x丽和老马也许还有事要商量,我就不打搅他们了,对他们点了点头,我走了进去。 “等一下,小徐”,x丽叫住我。 我站在卧室门口,x丽和老马此时齐刷刷的看着我。 “什么事?”,我问。 “有个小事想征求你意见”,x丽语调格外的柔和。 我把包袱扔在卧室的床上,又走回到客厅,坐到他们两个的身边。 “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是这样……”,x丽看了一眼老马,有些吞吞吐吐的对我说到,“我跟老马合计了一下,觉得明天……” “明天?”,我坐直了身体。 “你不用急,是这样,你看,明天你的岳父是肯定要来的,……我答应过你,让你和岳父见面……明天一定会见……但是你爱人很可能也要来……” 我大体上听出了x丽的意思,我坐在床上没有吭声。 “你确定现在就对你爱人吐露实情吗?”,x丽问出了她想要问的话。 “你觉得不合适?” “只是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一定要见,我们不反对。” 我心里苦笑,什么叫我一定要见,我跟他们在一起这么久都不对我提这个事,眼看就要见到他们了却想起来说这个。 “明天看吧。”,我说,我不明白他们的意思,而且我还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哦,也好” 窗外夜色深深,一眼望去看到的尽是黑忽忽的起伏的山峦,也许这一带处于乡镇的边缘,从窗户里我看不到远处的一点灯火。 我的心情被x丽的搞的沉沉的,他们两人坐在沙发上也似乎没有话对我说了,我扭头进了卧室。 这一夜看来是又没有好觉睡了,我暗暗的想。 我睡醒的时候卧室里已看不到老马的影子,一抹金黄从窗帘的缝隙里射进来,把卧室照的亮堂堂的,竟然是一个久违了的晴天。从床上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我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窗外,满眼的翠绿映入眼帘,在阳光的照射下满山的绿树青草凝露欲滴,心情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或许这是个好兆头,我心里说 卫生间里我的漱具下压着一张字条:我们去吃饭了。 我到是一点都不觉得饿,看看墙上的挂钟,想必这个时候我的岳父和妻子已经在半路上了。 老马的吉普车停在大楼的门口,车身上满是细沙石和泥土,底盘上也挂满了树枝和草叶,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我走到雨挂器前扯掉了挂在上边的一支不知名的藤蔓植物,有些感叹的拍了拍它的车头,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除了前大灯之外,整体来说还算的上够劲,回想昨天晚上跑过的那些路,它一点不比部队近几年买的那些进口车差,就是个头有点小,再大一点就气派了,我胡思乱想着。 “呦!这么早就起来啦。”,x丽的声音。 我回过头去,老马和x丽正并排着向我这里走过来。 “还说到吃午饭的时候再叫你呢。”,x丽挖苦似的笑着对我说。 “怎么会。”,我说,昨晚睡的很晚,心里乱糟糟的大概都到了后半夜才睡着,不象他们俩个人,睡的那么踏实。 在他们身后的小街上,那个“保姆”和年轻人也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我特意看了一眼那个保姆,她的神色似乎有了一丝慌乱,眼睛也红红的,她回避着我们,拉着那个年轻小伙子向旁边的一条小街拐了过去。 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我不由得笑了笑。 昨天半夜时分我无意中听到了这个“保姆”和x丽的一段对话,让我明白了x丽为什么会很突然的对我提出那个建议。 大概是半夜三点钟左右,我进了卫生间准备方便一下,当时整栋建筑都非常安静,我听到了隔壁两个女人小声的交谈,其中一个的语气似乎还有点激烈。 “不是告诉过你怎么办么!”,听起来很象x丽。 “我说了……” “说了?说了怎么还来!” “他不听啊,我能怎么办?” “怎么办?阻止他!这还要我教么!” “你不知道的,他爸爸都管不了他……” 听到这里,我意识到谈话中的“他”应该就是我妻子。 “住嘴!你脑子干什么用的!他爸爸管不了他就不能让孩子管他?!” “我……” “这点事都办不了你还能干什么!知道给我们添多大麻烦!” “我早说了等他爸爸回去的时候再通知你们,你非要现在……”,这个女人的话里已经带了哭音。 “废话。能等到那个时候我还用你吗!” “……” “哭什么哭!就知道哭!” “……” 我第一次发 现原来x丽这么厉害,简直有点“凶恶”,被她训斥的那个人就是那个保姆,面对x丽的训斥,那个保姆显得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听出了另一个意思,他们马上就要有很要紧的事要做,而我见我岳父这件事已经没时间再往后推了。 “笑什么呢你”,x丽瞪眼的看着我。 “我没笑啊” “我看见了” “你们吃过了?”,我问老马。 “吃过了”,老马点着头对我说到。 “哦对,给你。”,老马想起什么似的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给家里买点东西,向上走,左边就是了” “谢谢你,老马”,我接过钱说到。 “呵呵”,老马摇了摇手。 “去吧,我们回去了。”,x丽拉上老马对我说到,“别太晚,免得耽误了见老岳父……” “我知道” 独龙是个以少数民族为主的村镇,苗族,布依族,彝族的人口占很大比例,我对少数民族了解不多,也分不太清究竟哪个是彝族哪个是布依族,不过在我的印象里,这个地方的少数民族要比其他地方的好客而且豪爽,不分男女,而且他们对钱的意识远不如其他地方的人那样强烈,尤其是我们汉人。 我总共买了几件银饰和一对羊角,很便宜而且货真价实,让我惊讶的是,在我临走的时候,那些摊主都会无一例外的送我几样他们的手工品,免费的,他们的汉语说的不好,但我能听的出,他们是把我当做了朋友,当他们红着脸把拳头或手掌放在胸口或者我的肩膀上,我可以感受到这份情谊。 除了这个地方,我再没见过这样的生意人。 我在那条不足三华里小街上来回逛了将近一个小时,感觉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礼物了,我扭身往回走去。 我知道在我身后有人跟踪,不止一个,一路上我反复试探过,那几个人虽然努力的和我保持着距离,并且还穿着少数民族的服装,但是他们的模样和神色一看就不象那么回事,尤其是离我最近的两个女人,在这么长时间里跟我的距离基本不变,一点技巧都没有,如果再让她们跟下去,旁边的摊主都要怀疑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怪不的他们,在这么小的地方,想要跟紧一个外地游客难度确实比较高。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大约是上午十点,x丽和老马还在看电视。 “你总算回来了。”,x丽冲我说到。 “怎么了?” “你岳父要提前了。” “几点?”,我忙问。 “估计快了。”,x丽说着向窗外看了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窗户外边的窗台上被她放了一个酱色的圆肚玻璃花瓶,大门口的状况从这个花瓶表面反射过来,在这个角度看的一清二楚。 “聪明”,我心里说。 “对了,下边饭店的老板说咱的肉到中午就能烤好。”,x丽说。 “哦,那得谢谢他。” “谢什么谢,人家一眼就认出那是野猪肉,说要买呢,我只好给送给他一大块!” “呵呵,吃不完的,那么多” “心疼!上次我就没吃着。”,x丽气鼓鼓的说。 “这次你可以吃个够” 正说着,一辆汽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还没动,x丽一个跨步抢先站到了窗口,汽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吱的一声停在了楼下,从花瓶的反光里我看到一个年轻的军人跳下车来,走到车的右后侧,拉开车门,然后里面下来了一个老者,是一名老军人!我紧盯着,这时车的前门又下来一个穿便衣的人,然后后门又下来一个…… 花瓶的反光是带曲线的,看到的所有形状都是扭曲的而不是直的,我看不清那是谁,但是,除了司机比较年轻之外,其余乘客岁数都很大,这让我有点奇怪。而且最主要的是,我没看到有女客。 “别看了,不是”,x丽斜靠在窗边头也不回的说到,“县武装部和军分区的,你岳父的朋友” “哦” “不过他们一到就说明你岳父也快了。” 我点了点头。 “紧张?”,x丽笑着从窗户那走向我。 “没有啊。” “不用担心,现在这一带安全的很。”,x丽边说边很随意的坐到我旁边。 “我知道。”,我想起了早上跟踪我的那几个,“看见你们的人了”。 “我知道你知道,故意让你看到的。”,x丽笑到,“免得你神经过敏。” “……” 我买的那些小礼物被x丽翻了出来,看见那些东西她的眼睛一亮。 “呦,真好看啊”,她一边说一边拿在手里把玩着。 那只是几件银饰,一把长命锁一对手镯是给儿子的,一柄银梳子和发簪是给妻子的,一把做工很精美的银把猎刀是给岳父的,还有一对羊角,样子和电视里剑羚的角很相似,但是要短一些而且根部很粗大,我叫不出名字来,总之看着很威武就买了,如果岳父喜欢,就送给他好了。 “行啊小徐,眼光不错。” “我也是乱买的。” “有我的吗?” “……” “呵呵”,x丽笑出了声,“逗你呢” 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十一点,钟锤闷闷的敲了起来,当,当…… 隔壁的房间响起一阵脚步声,很快在楼道里有了一点骚乱,几个人的脚步声向外跑去。 “来了”,x丽说着起身又回到窗口。 从花瓶的反射里我看到刚才来的那几个老者从楼下大厅里走了出来,那个小保姆和跟她一起的年轻人也站到了大门口。 没多久,两辆越野车一前一后的开了过来,开在前边的那辆对着门口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喇叭,“滴!” 车停稳在了正门口,三个年轻人从前边的那辆车上跳下来,他们利索的跑向后车,帮着拉开了车门,里边,一个身着便装的老人慢慢的下了车。我禁不住也走到窗边的一个角落向下看去,此时,我的岳父,我的老团长,已经神色淡然的站在了车旁。 门口的那几位老者打着哈哈快步走向岳父,他们纷纷伸出手来紧紧的抓住岳父的手,我看见岳父的脸上是强打的笑容,他们的手握在一起,互相拍着肩膀寒暄着,大概是诉说着多年不见的战友之情。 在后车的另一侧车门,一个年轻人把手伸向了车内,接住了车里的一只手,在他的手向后慢慢的牵引下,一个女人的身影背对着我从车里探出了半个身子,我的心跳骤然加速了,我注视着,那是熟悉的身影,长长的头发,消瘦的肩膀,憔悴的身躯。那个小保姆此时飞快的跑过去,在她的搀扶下,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转过身来,是我的妻子,我的爱人! 我轻轻的靠在角落里,我可以听见胸膛里砰砰的声音!短短的一个月,她已经瘦的脱了相,原本水汪汪靓丽的眼睛此时已看不见光彩,她神色木然的站在车旁,苍白的脸上甚至是万念俱灰的表情。我的心一阵绞痛…… x丽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的身边,她顺着我的目光向下看了看,把脸转向我。 “小徐”,她顿了顿说,“你真的确定要见她?”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考虑清楚。”,x丽拍了拍的我肩膀,转身进了她的卧室。 岳父和妻子已经被接进了楼内,楼下已是空无一人,我还呆呆的站在角落里,一阵风吹来,我的眼睛有些酸涨。 担惊受怕,伤心绝望,永远没有尽头的等待,这就是我带给妻子的全部。 作为一个丈夫,我已是失败透顶。 “你真的确定要见她?” 我慢慢的垂下头,我不得不问自己,真的要把实情告诉妻子吗?“我还活着”,我相信这个消息会让妻子一 扫愁云,甚至欣喜若狂。 可是,将来呢? 我不得不承认,x丽的话是有道理的,我知道我是谁,我是一个奔跑在生死边缘的人,前边的路上危机四伏,死神时刻都盘旋在我的头顶,他会在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就拿走我的生命,我甚至连句“我爱你”都没机会对妻子说。 难道我要让妻子亲眼看到我冰冷的尸体吗,下一次,又有谁能给她安慰? 我的心象被刀割一样,我很清楚,如果这次我不能亲口告诉她我并没有死,我还好好的活着,那我很可能就再没有机会说了。 幸福对于某些人来说很简单,它不但具体而且可以触摸,可对于另一些人,它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那些人甚至在洒尽最后一滴血之时依然看不到它的样子。大概我就是这样的人,离幸福越近,带给爱人的危险和伤害也就越大。 就这样吧,我对自己说,这到也是一个比较理想的结局。 我默默的走到沙发边,给妻子和儿子的礼物还被整齐摆放在上边,我把它们捧在手里,轻轻的摩梭着,手镯上的小银铃在我的手心沙沙作响,那只簪子也折射了阳光在手中熠熠生辉。 我又轻轻的把它们放回了沙发上。 如果,将来,我和妻子能够团聚,如果命运之神眷顾我,让我可以等到这一天,我会把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送给她。 那时候,我要亲手触摸幸福! 我走进卧室,床上,我的包袱已经被老马收拾好,平展的放在床头,我走过去拿起了它,拍了拍,我已经看到了妻子,我很放心,没有遗憾了。 老马走进来,他站在我的身后,低沉的声音问我。 “决定了?” 我点了点头。 卧室门口,x丽手捧着我刚买的礼物站在那里。 “你喜欢?”,我让自己对她做了一个笑脸。 “如果真的放不下,就去见见,以后我们可以派专人保护她。” “走吧”,我说。 “别误会我,小徐。”,x丽上前拉住我的胳膊,“我们不是一定要阻止你,我们做好了你见爱人的一切准备,周围五十里都是我们的人,而且,这间大套房就是为你们留的,我们只是……” “谢谢你们”,我拍了拍x丽的手,“我很知足,谢谢你们!” x丽的手没有松开,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想见的人我已经见到了,我放心了。” “好”,x丽终于松开了手,她捧起我买的礼物,“这些东西交给我,我会想办法交到你岳父手里。” 我说不出话来,没再多看一眼那些礼物,我拿上了包袱向门口走去,相信x丽已经对她的手下做了交代,我可以静静的离开,不惊动任何人。 第十二章 幽灵(上)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们一直在赶路,吉普车开足了马力带着我们在崎岖蜿蜒的路上奔驰。上车之后老马和x丽的话变得很少,除了吃饭和休息,我们三个彼此之间很少再有交谈,几天之后,当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出现在视野里,我才猛然发现我们已经走出了居住一个多月的高原。 那道被打开的情感的闸门已经徐徐落下,关于往事的记忆又被我从新埋进不可触及的深处,我开始考虑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知道了目的地,我就大体能判断出即将开始的任务是什么性质。 吉普车早已驶上大道,车身平稳再无颠簸,在山里我曾几次要求换老马开车,都被他拒绝了,现在上了公路想必他更不会让我开,我索性把身体靠在后座上微闭了眼睛,这些天太累了,我想先睡一觉。 我并不知道我们身在何处,也没兴趣问,如果按时间算,几天下来这部车少说跑了一两千里路,我知道我们的走向大体是东北方向,眼下有可能在湖北吧,我心里算着。其实哪里也无所谓,我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已经正常或者接近正常,我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不多时我便蒙蒙胧胧的睡去。 我是被一阵刹车声和车身的骤然减速惊醒的,扶着前座抬眼看去,车头前方几十米的公路上站着几个身着制服的交通警察,那些人挥着手里的小旗在指挥同向行驶的汽车靠边,向这几个警察的身后望去,几名荷枪实弹的武警双手端枪,枪口微微向上的站在那里,他们每个人的右臂都系着一个黄色的袖标,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公路,这样的情形让我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摸枪,我的枪却被x丽按住了。 “估计是例行检查,没事的”,她小声说。 我数了数那些警察和武警的人数,一共八名,确实不多,而且在他们旁边只停着一辆面包,我稍稍放下心来。 老马打了一把方向,把车拐进了路边的自行车道,在我们前边,十几辆车排成一溜停在那里,再向四下看时,我才注意到我们的前方竟然是一条大河,笔直宽阔的公路桥横跨河面,桥下是两三里宽的河面,碧蓝的河水涌动着撞击着向南一泻而去。 这里能有这么宽的河,我有点奇怪,长江么?,我心里问,长江怎么向南流? “白河”,x丽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到。 “白河?”,我念叨了一遍,熟悉的名字,我在记忆里搜索着,我肯定自己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且也记得曾经看过这条河,只是一下子不确定是在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 “记不得了?你来过的”,x丽在旁边提醒我。 “这是哪儿?”,我不想再费脑筋想了。 “白河镇。” 听她这么一说我的脑子里嗖的闪过了一个地名:南阳! “想起来了?”,x丽笑着问。 南阳!就是它,我想起来了,我来过这里,南阳机场。 前面的汽车依次停在一个检查口,每辆车的司机和乘客都下了车接受检查和盘问,那些武警查的很细,驾驶室和后备箱都不放过,每查完一辆,武警都会冲警察挥挥手,然后那辆车就会被放行。 很快就轮到我们的车,老马把车停稳之后我们在武警的要求下离开汽车,几个战士在我们的车内车外看了一边,这时,一个年龄稍大的武警走上前来,他的手里拿着个黑色的方方正正的,前端伸出一跟短短的亮晶晶的天线的东西,那东西上的一个红灯一闪一闪的,发出了一阵频率很低的噪音,我心一动,电磁波探测器! 老马神色泰然的看着这些年轻士兵,嘴角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的“收音机”一定已经关掉了,不然他麻烦大了,这种探测器的敏感度高的很,不要说功率强大的卫星接收机,就是一个纽扣电台也逃不过它的天线。 能用这种东西检查过往车辆,我分析附近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莫非南阳又来敌特了吗,我心里暗暗的琢磨着。 不过从这点来看,当地的有关单位是吸取教训了。 我们的车也很快就被放行,我们坐回到车上都舒了口气,x丽用略带担心的眼神看了老马一眼,老马则呵呵一笑。 “关了” “恩”,x丽点点头说,“走吧” 下午时分,我们的车开进了号称“帝王之乡”的古都南阳,伴随着汽车的行进,南阳古城带着他浓浓的历史文化的气息扑面而来,在我以往的感觉中,每一座城市都是有生命的,都会散发自己独特的生命气息,这次更不例外,这个城市让坐在“现代化”交通工具之中的我深刻的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氛围,我的历史学的不好,可即便如此,我也知道中国历史上的很多名人出自这里,张衡,张仲景,诸葛亮……这些对中国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人,他们曾经就住在这个地方,一份敬意也自心底萌生而出。 南阳地区是个三面环山的大盆地,南阳市就处在这个大盆地的中央,这里地势平坦广阔,河流众多,在古代南阳就是交通要塞,号称通达“五省十八县”,如今的交通网更是四通八达,公路铁路遍布,更重要的是,南阳也是当今中国的一处空中枢纽。 南阳机场就在南阳市东边二十里左右的姜营,那里地势极为平坦,四周没有山丘和高大建筑物,净空条件良好,早在几年前这个机场就可以起降波音系列的大型飞机,我们国内曾经进口的某些苏系列机型也多次在这里转场,因此这个地方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也是国外情报机构觊觎的目标。 我上次来南阳是和韩越一起,为了执行一项任务,当时一架安改在这里的机库做短时间停放,嗅觉灵敏的国外间谍捕捉到了某些气味,于是一时间形形色色的商团和旅游观光团队接踵而至,在国内并不上档次的南阳机场霎时间熙熙攘攘,人满为患,我们的安全部门做了统计,在这些游客和商团之中,仅仅以当时所掌握的资料,就可以判定至少有两成以上的客人是有据可查的间谍。 当然,这些间谍还不足以让安全部门担忧,因为关于安改的一切资料都是一级机密,自从它一进机库就执行了最高级别的警戒方案,停机坪被划出了一圈斑纹警戒线,机库的位置则被标为了禁区。当时机场的地勤人员接到命令不许接近机库,甚至在斑纹线之内的停留时间都不得超过三十秒,更不要说是那些所谓的游客,他们连停机坪都不能靠近,胆敢闯入机库禁区的人原则上是可以不警告就击毙的。 让安全部门担忧的不是这些人,而是另外一些身份特殊的间谍,说起他们着实让世界各国情报机关都感觉头疼,这类间谍的行踪就象暗夜里的幽灵一样诡秘,他们目的明确,来无影去无踪,行动迅速下手狠毒,做事不择手段不计后果,被他们光顾过的地方留下的只有被破坏的现场和被屠杀的尸体,因为他们袭击的目标在所属国都属于高度机密,所以即便是在事后也不会有人张扬,只能是哑巴吃黄连自认倒霉。 可以说对这类人,所有受害国都恨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因为除了知道这类人的存在之外,关于他们的资料基本是一片空白,他们的国籍,职业,年龄,肤色,所属部门,体貌特征,甚至连性别都不得而知,留给各国安全部门的只有推测,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幽灵。 曾经有一个国家,是我们的朋友,与这样的人有一次擦肩而过的经历,那是在八十年代末期,这个国家为了巩固国防而与世界上有较先进国防科技的国家进行接触,当他们费尽了周折才接收到一件战略武器的蓝图之后,灾难也接踵而至,在短短几天之后的一个夜晚,在他们的内陆腹地,在层层严密保护之下,一位不明身份的客人光临了他们戒备森严的战略武器库,这位客人先在武器库附近制造了一起火灾,然后趁乱干掉了武器库的卫兵和警戒哨,又切断了供电线路的总闸,堂而皇之的进入了机密档案室。 那个机密档案室被设在武器库的地下,深达三十米,电闸被关掉之后所有照明和动力系统都停止了运转,没人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渠道进入地下三十米的位置的,在那里,这个客人干掉了最后的四名看守,之后,在几分钟之内,他不仅准确的找到存放图纸的保险柜,而且轻易就打开了它。 让这个国家的安全部门感觉稍有颜面的是,在最后的时刻,这个档案室的最后一道保密系统被启动了,在那位神秘的客人拿到图纸即将离开的一刻,大量的氢化物气体被释放出来,这些浓度很高的气体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充斥了整座档案室,了解毒物药理的人都知道,这样的气体即使被人吸入很少也足以瞬间毙命,从而可以保留完整的尸体。可是,这位客人显然携带了袖珍的呼吸装置,因为在最后的关头,他并不是死于毒气,而是自身的爆炸物。 在地动山摇的爆炸中,在爆炸所产生的熊熊烈焰里,档案室被炸的面目全非,那份倾尽友国心血的图纸在最后的时刻毁于一旦,所有的努力也付之东流。 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个人最少携带了十公斤以上的c4,不仅连他自己,包括那几个被他杀死的档案室警卫在内,都已被炸的粉碎不可辨认,看来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的使命,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失败,不仅不能被活捉,而且不能留下可以证明身份的尸体。 他们的行为非常类似中国古代的死士,所谓“万金买死士,一散无复还。”,这样的人在行动的时候根本不考虑要活着回去,而这一点,就是最让所有人担心的,要知道如果一个人抱了必死的决心去做一件事,那成功的机会会很大,而且很难对付。 在那个国家检验部门对躯体残留物做了最后的检验之后,对这个客人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男性,白种人,青年。附带一条:或许体格魁梧。 我们的汽车在七拐八拐之后停在了市区里的一所医院门口,老马停车之后冲x丽打了个招呼就向医院里走去,在我错愕的眼神里,x丽向我解释到。 “给你检查一下” “不用了吧”,我忙说。 “为什么不用?”,x丽问我。 x丽的明知故问让我很矛盾,在我们的纪律里,计划处成员的身体状况是机密,外单位人员无权过问,无权检查,更不能带我到这样地地方医院做检查,我认为x丽一定清楚这个事,可问题是我曾是一个伤员,这段时间里他们不仅负责了我的饮食起居,也捎带着帮我恢复,如果从检查伤病的角度考虑,这样的检查似乎又不好拒绝。 在我犹豫的空,x丽的话给了我一粒定心丸。 “你的命令很快就到,是密令,行动之前你应该做体检。” “……” “你不用担心医院,有我们的人” 听到x丽这样说,我只好点了点头,特殊时期,我需要接受变通。 第十二章 幽灵(中) 而我也有一个感觉,我的陆路行程到了这里即将结束,下一步,我很可能要飞往某个地方。 例行的检查很快就结束了,x丽严格遵守了内部的规定,为我的个人信息做了保留。体检结果显示一切正常,让我最担心的肩部韧带也已经完全愈合,只要能通过体能测试,我就可以直接奔赴目的地执行任务,可问题就在这,我想像不出在这样的地方,x丽要通过什么对我的体能进行检测,总不至于让我来一次长跑吧。 离开了医院,老马开着那辆吉普穿过市区一路向东开去,把车直接开进了一个离南阳市区大约五公里左右的面积不大的生活区门口,那是一个看上去一点都不显眼的,甚至还有点土里土气的小区,没有牌楼没有围墙连地面也没有硬化,让人感觉那最多就是一个乡镇级小工厂的单位宿舍,不过在当时,这样的生活区到处都是,统一的平房,统一的样式,统一的结构,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出特点来。 我们的车停在了这个生活区的最后一排平房前,老马独自下了车,顺着狭长的巷子向里走去,在那排平房尽头的一个小院子门口,老马停下了,他把手伸进裤子口袋,然后掏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房门。 我没让自己在x丽面前表现出惊讶或者意外的样子,可是我心里非常奇怪——这里很明显是一片民居,是南阳地界,来的路上我没有发现任何熟悉的建筑,也没有看出跟我们的工作能产生关系的单位,并且这里距离x丽的工作单位相距千里,离总部更是远的搭不上边,他们居然能在这里有一套独门小院。 看来他们这样的人做出任何事都不该感到奇怪,我只能这样解释。 在老马的示意下,我跟着x丽下了车,一前一后的向那个小院走去,大概正是上班时间,我们经过的每个院子门口都挂着锁,巷子里更是没有一个人。灰渣垫起来的小路踩上去高低不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屋檐下乱糟糟的电线牵的横七竖八就象蜘蛛网一样没有一点秩序,一看就知道这个小区里连个像样的电工都没有。 我的脑子里绘制着那个小院的景象:茂盛的荒草,陈旧的门窗,败落的架构,布满尘土的家具……看来又要做一回清洁工了。 当我走进了那个院子,并且穿过院子走进它的正厅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想错了,三十多平米的小院被整饬的就象一个小花园,干净整洁而且错落大方,一眼看去,串串红,太阳花,月季花等这些花卉就被分辨出来,在不算很大的院子里,不同的花卉被一道道的低矮的竹篱分割开来,可竹篱并不能完全隔开它们,相反,它们从格珊中顽皮的伸出枝叶,互相交织着伸展着缠绕着,更加努力的展示着各自的魅力。院子中央,一米多宽的红砖道直通正房,和正房门前同样宽窄的砖道形成了一个标准的“丁”字,最吸引我眼球的是在院内靠墙的一侧,不足三平米的一溜狭长的地上竟然还种上了一畦菜。 这次我的惊讶没有掩盖住,x丽被我的样子逗乐了,她动了动我的胳膊。 “傻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 “呵呵,里边请”,她夸张的对我做了一个手势, 穿过院子走进正厅,宽敞喧亮的客厅内,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暗红色的木质沙发围着客厅转了半圈,一个样子仿古的红木或者仿红木的长方形茶几横摆在沙发的中央,在客厅的一角,是一座带着长长钟锤的一人多高的落地钟,它尖尖的顶盖看起来就象莫斯科红场上的哥特式建筑的尖顶,巍峨气派。 这一个多月时间里,x丽和老马始终都在我的身边,没有离开过我半步,我四下看看了这个小院的院子和客厅,根本不象那么长时间不住人的样子,不用说,看来我是到了他们的根据地了。 “你换洗的衣服就在里屋的厨子里,隔壁就是厨房,饿了就弄点东西吃,这里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x丽说到。 “你们要出去?”,我问。 “是啊,不可以吗?”,x丽冲我眨了眨眼。 看我没有吭声,老马接过x丽的话说到,“你先休息一下,卫生间里可以洗澡,我们晚上就回来。” “哦,也好,你们去吧。”,我说到,想到他们要把我自己丢在这里我觉得有点不舒服,我习惯了以前的模式,在行动之前任何人都不可以擅自离开,可我知道我什么也不该说,现在不是以前,只能客随主便。 老马和x丽一前一后的走出院子,临关门的时候,x丽回过头看了一眼说到。 “不用担心,这里不会有事” 我点了点头。 老马说的卫生间让我找了半天,最后发现在厨房的角落有一个小门,打开之后才知道,所谓的卫生间其实就是个一平米左右的厕所,只是在墙上挂着一个叫不出名字的通电的热水器,我在里边鼓捣了半天那东西也流不出热水,因为那上边全是外文,我不认识。 大约十分钟之后,我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个东西有个电源保护之类的防护措施,进水阀门如果不关的话,电热就不启动,让我白费了半天劲…… 客厅的厢房就是卧室,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让自己好好的舒展了几下身体,有他们在的时候我不愿意运动,总算剩我自己了,我得认真的检查一下我身体各部位的零件。热水器加热还需要一段时间,正好让我利用一下这个空挡。 我让两臂分开两手向上抓住门框的上沿,抓紧之后我的上身开始向前倾,并且左右转动身体,双臂的筋键和肌肉被尽可能的拉伸着,感觉脖子发硬的时候我才停了下来。在这样的动作中,我能感受到我的右臂完成的很好,没有问题,它向后和向上移动的幅度跟以前一样,但是左臂还是不行,不太理想,向后伸展的时候不到位,而且在抻拉整个左大臂的时候我的小臂向下的角度还不够。 如果不是有任务,我的左臂其实还真应该再恢复一段时间才好。 我纂住拳在卧室的墙壁上打了几下,感觉腰部和上肢的动作很协调,拳头的力量和速度也还可以,就是手有点疼,这么久不练了,我指关节上的茧子已经变薄,看着细皮嫩肉的。 按照以前的教程,我双拳紧握支住地面开始做俯卧撑,这样一方面有助于恢复体能,二来可以尽快让我的手指关节再硬一点,要知道双臂挥舞起来的力量是很大的,如果关节不够硬又没有茧子做缓冲的话,打折自己的手指也是很常见的事。 四分钟之内,三百个俯卧撑顺利的做完了,我的体能没有任何问题,我又把双腿前后分开,让韧带尽可能的伸展,这个劈叉动作也基本及格,我的裆部勉强可以触到地面,我按住双腿一前一后的按压着。身体的强度在短时间内变化不会太大,但是韧带不一样,一段时间不锻炼它的柔韧性就会大打折扣。 一层细细的汗珠从腰上和背部冒了出来,肌肉的酸涨和关节部位的一阵阵发热的感觉传递到全身,是一种很畅快的感觉。 厨房里的卫生间传来一阵悦耳的音乐,水烧热了,时间刚刚好,我站起身走到厨边去拿换洗的衣服。 厨子里的东西不少,满满当当一大堆,琳琅满目,除了各式各样的衣物之外还有厚厚一沓子各色花样的手帕,看起来似乎是丝绸面料,另外在旁边还放了几把折扇和几副墨镜,在厨子的最上层靠近厨门的地方,还有厚厚一罗佛经摆在那里,在佛经的旁边,是几串佛珠一样的东西。 我在想像以前这里住的是个什么人,莫非是一位佛教徒么,我信手拿起一串佛珠在手里捻着,佛门弟子讲究的是普度众生,度人能度到这里,他们算的上把功课做到家了。 厨房里的音乐还在滴滴的响,想到身上才发的一层汗,我忙放下佛珠拿上衣裤向那里走去。佛门的事还是留给佛门,我的当务之急是洗澡,洗完澡我还要抓紧时间 睡觉,身心的疲乏在这个时候就象一块硕大无比的石头压在身上,我可是什么都不愿意再考虑了。 我用了最快的速度洗完了那个澡,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一想到脚下就是个便池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在那个厕所没有什么怪味,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出来。 这里的房屋设计能把厕所和厨房连在一起,这样有创意的设计师恐怕不多见。 柔软的大床带给我沉沉的睡意,我静静的躺在上边,闭上眼,在心里对自己说着,“睡吧……”。 睡眠的作用不仅是解除疲劳,还可以改善心境,每当一觉醒来的时候,我紧张和焦虑的心情都会得到些许缓解,我不再去想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再去想我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之内,对我来说,此时更象一支搭在弓弦上的箭,或者枪膛里的一颗子弹,射向哪里是指挥官的事,而在被发射出去之前,我要好好的休息。 我的睡眠维持了三四个小时,这中间我还做了个不记得什么内容的梦,按节奏说这中间我应该是进入了深度睡眠。我的教官说过,任何形式的睡眠只要能保持三小时以上,就有机会进入深度睡眠,而深度睡眠的存在就可以保证肌体得到必要的休整,我睡了将近四个小时,已经超额了,按说应该是睡了个很不错的觉。 可我是被一阵心神不宁的感觉惊醒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醒来,也搞不清周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情况,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甚至在我睁开眼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坐着的。我摸了摸枪,它还在我的腰间,我把它掏出来掂了掂,子弹应该一粒不少,它的机头也象我刚睡的时候一样张着。 夜色不知什么时候降临,外边已经黑沉沉的,屋子里一片寂静,灯也关着,四周没有任何动静,我看了看表,九点。我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会,然后给自己穿好袜子,挪到床边,摸索着穿上了鞋。x丽和老马肯定不在屋里,因为我感受不到这个屋子里除了我之外任何人的存在,我不知道“感应”这个东西在科学上怎么解释,但是如果有人和我同在一个房间,哪怕他隐藏的再好,我也能感觉到。 他们不在屋子里,周围也没有值得注意的声响,可那种不安的感觉依然存在,这可真奇怪,我蹑手蹑脚的踱进客厅,客厅里只有那个高高的落地钟在“咔嗒咔嗒”的走着,我走到角落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紧挨着我的左前方是窗户和门,在我右手的方向是卧室,我把枪掏了出来。 我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了?我问自己。 我静静的坐在角落里,十分钟过去了,我依然想像不出在我的周围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不安,我的手放在大腿上,枪还在手里握着,我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做了个什么梦,那个梦境导致的我紧张。 也许老马和x丽就要回来了,他们已经离开了四个小时,而且还开走了车,在南阳这个地方,他们两人能去干吗,我想起了下午在那家医院做体检的时候,他们确实有一小段时间不在我的视线……唉,人在这样的时候总是爱疑神疑鬼,他们最大的可能就是去见朋友,这我知道。 我拍了拍脑门,刚才那一觉睡的太沉了,我应该找个水龙头洗洗脸,想到这里我把枪放回了枪套,起身向厨房走去,可当我将要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那种不安的感觉再次强烈起来,我疑惑的盯着厨房,手又本能的摸向枪套,这时,一阵汽车的马达声从外边的公路上传来,在小区的门口减速之后,向着我住的这排平房开了过来,我听出了那是两辆车,其中的一辆很象老马的212. 汽车在巷口停住了,然后就响起几声关门声,不一会,一阵脚步声在巷子里响起来,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走到了院门口。 我脑子里的那根弦又被本能的绷紧了,我快速的走到院门旁,贴着墙把自己隐藏在门后的阴影里,那脚步声不是两个人,而是好几个,很明显是冲着这个院子来的,虽然他们的步履并不匆忙,也不凌乱,但是有前车之鉴,我不能不防,我的伯莱塔就在我的手中,枪口也对准了大门,不管他们是什么人,还是希望他们能斯文一点,不要让我因为紧张而动粗的好。 就在我紧张的注视着大门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x丽有些兴奋的叫声。 “开门,小徐!” 我缩在角落里没有吭声,一来我还没弄清其他人是谁,二来,我记得上次这个女人就是这样叫我开门的…… “这个小徐!”,x丽嘟哝着,“睡的这么死!” “开门了小徐!”,她又喊到。 我还是没吭声,也没敢乱动。过了一小会,大概几秒钟,一个男子的声音说到。 “让开一下……”,然后就是众人向两边散开的声音。 我不知道这个声音是谁,也弄不明白他让人散开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把门踹开吗?我拿枪的手纂的更紧了,他最好还是别这么干,我就在门后边,这个人要是以这样的方式进来的话我肯定不会对他礼貌。但是那人并没有乱动,我等待着,又过了几秒,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不过音量变的很小了。 “就在这儿呢……” 我暗暗吃惊,他在说什么,谁在这儿,我吗?还没等我想明白,x丽再次喊了起来。 “小徐,你在这儿干吗呢!” “……” “门后是你吗,小徐?”,x丽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听出了警告的意味。 他们看到我了?热辐射成像?我惊讶的想,这是帮什么人,x丽要干什么? “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听见x丽向后退了一步。 “是我”,我回答到,我知道x丽想干什么,如果再不吭声倒霉就是我了。 我走阴影里走出来,走到门口,把那根两公分多粗的门闩抽了出来,把门打开了一道缝,可在我还没站稳的空,两个身材魁梧的人迅速的扑了进来,其中一个利索的抓住我的手,另一个把他的枪从我胸前向上一划,就划到了我的下巴上。我没有做任何反抗,顺从的举起了手。 “又来这一套!”,我心里恨恨的想,又开始了! 我看x丽见站在门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怀疑,她伸手在门框上拉了一下,院子里的灯亮了。 “你躲在这干吗?”,x丽诧异的盯着我。 “……” “怎么不吭声?” “……” “问你话呢,哑巴了?”,x丽说着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我跟前,她伸手推开了那两个抓着我的人,冲着我嚷嚷似的问到,“说啊你,躲在门后边干什么呢?” 我从x丽的问话里听出来刚才好像是有点误会,被x丽推开的那两个人也没有继续做出进一步的举动,看来他们对我没有恶意,我没有回答x丽的话,扭过头去仔细打量起刚才抓我的那两个人,这一看让我大吃一惊,这两人我认识,他们是局警卫处的高级警卫!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我认识他们,非常清楚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是局里最高级别的警卫,我下意识的向门外望去,一阵紧张也不由自主的升了起来,难道是局里的首长来了吗?我觉得如在梦中。 如果说局里的安保负责的是整个情报局的安全保卫,那么这些人负责的对象就是局里最高级别的首脑,他们的出现不用多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足足五年了,我没见过这些人,他们在我的印象里逐渐的模糊,我几乎都已经快把他们忘了,我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但是心脏剧烈的跳动并没有缓和,尽管不敢相信,但是我知道,02来了。 “藏这儿干吗啊,问你呢,神经病!”,x丽还在不合时宜对我大呼小叫着,就好像她根本不在乎有谁在场一样。 在我的身后,从厨房的门口,老马一挑门帘从里边走了出来。 “他刚睡醒,碰巧 你们来”,他说到。 “神经过敏!”,听了老马的话,x丽狠狠的白了我一眼,然后丢下门口的这些人大模大样的向屋里走去。 我已经没心思考虑老马为什么藏在厨房了,更没心思注意x丽的态度,我的心在通通的跳着,我一眼不眨的看着门口,门外,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在灯光的照射下,在另外两个警卫的陪同中,02迈步走了进来。 我“啪”的立正,用一个标准的敬礼迎接首长。 “首长您好!”,我笔直的站着,目不斜视的看着正前方,但是,此时我的内心却已经做不到象外表一样的平静。 02并没有答话,在门口对我还了一个敬礼之后,他径直走到我的面前,伸出手直接握住了我那只还来不及放下的手臂,他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掌也覆在了我的手上,一股温暖和力量迅速的传递过来,传递到我的掌心,五年不见了,一眼看去首长竟然已经是满头花发,眼角和额头的皱纹更加明显,脸也消瘦了很多,让我感觉一阵心酸,良久,他开口对我说到。 “这些年,你辛苦了。” 02的话就象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尘封的回忆,一刹那,往事涌上心头…… “我是专门来看你的”,他用力的握着我的手。 “……” “你是好同志,你们都是好同志,为了我们的事业,你们……”,他没有往下说。 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咬着牙没让它掉下来,能得到这样的肯定,虽死而无憾了。 “都进来吧!”,x丽在屋子里喊到,“站门口干吗呀” “好,我们进去”,02拉着我的手说。 “是!” 第十二章 幽灵(下) 02是在凌晨时分离开的,在离开之前,他跟我单独谈了两个多小时,谈话的内容我已熟记于心。 临出门的时候他特意握住我的手。 “听说你没有见你的爱人和岳父” 我只是点了点头。 “不要紧,不在一时”,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家里我会派人照顾。” “谢谢首长!”,我又打了个立正,有他的这句话,我可以真正的放心了。 “祝你顺利,早日凯旋!”,他冲我挥了挥手。 老马和两个警卫早已在小区门口等候,暗夜沉沉,只有星光在天顶闪烁,02在警卫的陪同下向巷口的汽车走去,一阵夜风吹过,他似乎打了个寒战,我不由得跨上一步。 “您……” 他头也没回的对我摇了摇手。 我只得站在原地抬起右臂用军礼目送。 车里的警卫已经发动了引擎,在另一个警卫的搀扶下,他坐上车,那个警卫也迅速的跳上了前座,我向四周望去,再没有其他人。 汽车起步之后又停下了,车里,首长摇下了玻璃冲我招了招手,我忙大步跑过去。 “小徐,你还记得那个幽灵吗?”,他问到 “记得” “我们已经清楚了”,他笑着说。 东方破晓,当第一抹晨光射进屋子的时候,我正盘着腿在卧室那张大床上打坐,我已经醒了两个多小时了,在那两个多小时里,我把昨夜02的话在心里默述了好几遍。 院子里,老马在正全神贯注的打着太极拳,在一米多宽的砖道上,他双目微闭,气定神闲,时而双臂舒张顺逆缠绕,时而动静开合劲意不断,身形的柔韧轻盈让人很难相信他已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头。 我所知道的太极拳有好几种流派,流传到市面上的太极多数是以修身养性强身健体为主的基本套路训练,也就是练外形,注重身法。老马练的可不是,他练的是武派,散手推手,是一种技击术,我们所说的“以柔克刚,以静制动,以小搏大,以弱胜强”指的就是这个。 早先从的x丽口中我了解到了老马和02渊源,在我的印象里,他们的关系应该非比寻常,可在昨晚,在02和我们交谈的全部时间里,老马没有和02说过一句话,他只是远远的站着,甚至都没有走近我们。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包括向02敬礼的时候也是一样,看不出丝毫的激动的样子。 大概无言也是一种情感吧,忠诚并不需要语言表达。 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在军事情报局的内部并没有01这个位置,02就是我们的局长,是军情局的最高首长,是我们的灵魂。事实上,他也是中国整个情报系统内部公认的实力派,是新中国第二代情报人中的领军人物,是当代中国军事情报机构的缔造者和奠基人之一。在那个年代,在领袖没有离开的日子里,他和他的战友们曾多次受到当时国家元首的接见和表彰,更是当年总理的爱将,在和敌特的斗争日趋白热化的日子中,他们披荆斩棘过关斩将,屡次立下赫赫战功,在那个时代名震一时,个个都是让对手闻风丧胆的人物。几十年的情报生涯,一路风雨,大浪淘沙,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已倒在了路上,用热血和生命证明了对祖国的忠诚,在我们的心中,他和他的战友们才是真正辉煌的一代。 他们的高度,我们的一生都将无法超越。 特别计划处的前身成立于八十年代初,那时候政治的大革命已经结束,而经济的革命刚刚开始,百废待兴的中国向世界打开了一扇大门,在错综复杂和变换莫测的局势中,中国的国家安全也面临巨大挑战,1310,也就是特别计划处,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组建的。据说在组建之始,02曾受到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这中间不乏军队高层中反对的声音,因为1310执行的都是特殊使命,不仅危险而且敏感,一旦行动泄露或者失败,就有可能在国内或者国际上产生负面影响,是02力排众议,他向那些反对者痛陈利弊,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中国情报机构所处的险境,之后,他以大包大揽的承诺说服了军队高层,使得1310免除了被扼杀的命运,在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建军节里,1310终于破茧而出。 最初的1310并不叫计划处,而叫特别行动小组,只有几个人,由于是在绝密的情况下成立的,这个特别行动小组在军情局内部没有入编制,没有名称代码,也不设档案,在当时,掌握这个小组情况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所以他的存在完全不为外人所知。 1310的性质决定了从成立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不受任何部门的管辖和制约,而是直接接受命于02,对02负责,所以在最初的几年里,1310的一切行动都是迷,那段历史不仅没有出现在后来的纪录和教案里,就连当初知情的几个人也对过去的经历讳莫如深,但这丝毫不影响1310成长的脚步,在02的领导下,在一些特殊的军事任务中,1310犹如军情局的一匹黑马脱颖而出,在短短两三年时间里,他以一个又一个成功的行动证明了他的价值和存在的必要性,最终被高层认同。1989年,总参批示:同意撤消“特别行动小组”,在军情局内增设“特别计划处”,统一协调,享受同级别编制。 至此,1310走上正轨。 可以说,1310的历程,从诞生到成长,直至羽翼丰满离开他的双臂,风风雨雨,坎坎坷坷,走过的每一步都凝聚着02的心血,点点滴滴。 可以想像,面对着倾注了如此多心血的,一个被他象对待自己孩子一般悉心呵护着的1310,在放手短短两年之内,却出了这样变故,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我深知02的秉性,无论如何,背叛是不能容忍的。 回想昨晚02向我布置任务时的情景,我头一次感受到了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看出了龙钟的老态,几十年的历练,几十年的风雨苍黄,他淡定的眉宇中似乎让人再也看不到心绪的波动,然而,在他从容的表面背后,从他斩钉截铁的口气里,话锋所指,我分明已经感受到了他内心雷霆一般的震怒,这意味着他的容忍已经结束,从这一刻起,一场大清洗即将开始,不知道有多少背叛者要人头落地了! 我盘坐在床上两个多小时,感觉双腿已经微微发麻了,我毕竟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入定”这样的功力我还差的远。那串被我捏在手里的佛珠生硬的转着,它和我的心思是那样的不协调,以至于我集中精神想事的时候就会忘了手里捏着东西,而一旦聚精会神的转动它,又会忘了我在想什么。 但是我要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象一个出家人,因为这是我任务的一部分。尽管这样做有点可笑。 卧室的门口传来一阵悉悉梭梭的声音,我听见x丽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她屏住呼吸偷偷摸摸的向我这里走来,看那意思是想吓我一下,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大的兴致。 就在她吸了一口气准备在我耳边喊上一声的空,我睁开了眼,把头扭向她。 “哎呀!”,她轻轻的叫了一声。 “吓到你了?”,我笑着问。 “讨厌,你”,她呵呵的笑着伸手在我肩膀上打了一下,“六根不净,拿着佛珠还走神儿!” “不急,还有几天时间。” x丽一扭身坐在床上,也把双腿盘了起来,她的手里拿了一串佛珠,她把它合在手中,像模像样的捻了起来,动作比我熟练的多。 “跟你说正经的啊”,她一边捻着一边开腔说到 “我还专门参过禅念过佛呢。” “是吗?”,我有点好奇的问。 “对啊,我读过很多宗派的书,《华严经》《法华经》《塄严经》,这些我都读过。” “你读这些干什么?” “人心向 善嘛,读读没什么不好。” 听她这样说,我当下心里一阵窃喜,我正发愁怎么在区区几天之内领会禅意呢,对于我这样一个门外汉,这些佛经就好比天书一样难懂。 “这太好了,正好我一窍不通,你看这里这么多书,我要好好向你请教请教。” “请教啊?没问题啊。”,她轻松的说,“不过呢……” “有条件?” “是啊,难道白教你啊。” 看着那厚厚的一摞佛经,我知道即使让我花上十天半个月也读不完,而且就算读的完,以我的水平也记不住,我只好向她妥协。 “什么条件?” “呵呵”,她狡猾的笑着,活动了活动双腿,她向我靠近了一点,然后用甜腻腻的声音说到。 “你给我讲个故事” “……故事?” “是啊” 她的样子让我忍俊不已,我笑了起来。 “什么故事?小红帽吗?” “去你的!”,她眼一瞪,“讨厌!” “那是什么?” “我想让你给我讲讲那个幽灵的故事” “……幽灵?” “恩” 我挺奇怪,南阳机场那件事她不知道吗?看我要张嘴说话,她接了过去。 “有什么奇怪的,当时我没在。”,她说,“那时候我正忙着离婚。” “哦”,我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 x丽没吱声,或许就没把我的反应当回事,她歪着头坐在那里盯着我,等我说话。 “可是……”,我说到。 “哎!”,还没等我说,话就被x丽打断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我。 “别跟我说那是机密啊,早解密了。” “哈”,我笑了起来,“解密了还问我。” “谁说我问你了”,x丽坐在那里纠正到,“是让你给我讲讲” “呵呵” “给我讲讲啊,好不好?”,x丽又用上了那样的声音,“材料上写的太简单,不清不楚的,就半张纸。” “半张还不够,你当是看小说吗。” x丽斜着看了我一眼,没有吭声,起身从床上下了地,她背着手站在地上踱了几步,然后煞有介事的说到。 “以我对佛的领悟,完可以在两天之内讲完你手里这些佛经里的精髓,并且,我可以选一个最适合你的宗派,为你量身定做一套教意……” “好!”,我承认这个诱惑太大了,我当即说到,“好吧,你想让我从哪里讲?” x丽呵呵的笑了起来。 …… 时间回到199x年年初,正月,元宵节刚过,全国还都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之中,一架安改飞抵南阳机场。安系列的机型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已经很落伍,即便是在当时,它也算不上最先进的飞机,但是它是改型机,这样的机型有时候会被用做测试机,来检测一些非常先进的电子仪器或武器系统的运行状况,这架安改就是这样。 关于它当时具体携带了哪些尖端仪器或者武器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它带了一个电子导航仪,还有一份可以同步更新和修正的亚洲及西太平洋地区的电子地图,虽然这个东西在现在看来已经没有什么情报价值,但是在当时也属于绝密了,属于“战略武器输出”,这在一些国际性的军事组织看来是需要强烈抗议的。 这架安改是我们的军方是花了大价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到手的,奉若珍宝,为了确保这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不遭到窃密或者破坏,1310的一个行动组被调到了这里,为这架飞机保驾护航。在来这里之前,我们接到了上级明确的指示:允许采取必要手段应对紧急情况。 这是在重大行动中才会出现的指示,平时并不多见,从这个指示里我们都意识到这次任务责任重大,容不得半点闪失。 我在前边提到过,在那架安改飞过来之后,到南阳旅游和经商的外国团队就忽然多了起来,那些愚蠢的家伙们以为用那样的方法就可以蒙过我们的安全部门,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在荒郊野外领略了一段时间的干燥又寒冷的低温后,纷纷带着几张不伦不类的外景照片灰溜溜回国了。 在那次行动中,带队的就是韩越,我是他的副组长和助手,配合他的行动。 行动组一到达南阳,其余的队员就被韩越分散到了南阳机场的外围,韩越的心思很细,他一定明白那次任务的重要性,为保险起见,他下令队员随时准备封锁所有离开机场的道路。 韩越很清楚,行动防护的重点不是进,而是出。 就在我们跟当地安全部门接洽的当天,在他们的办公室里,我们的同行就给我们指认了几张照片,我记得其中有三个是欧洲人,其余的两个则都是m国人,这五个人被确认为重点防范对象。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几个人的资料,三个欧洲人的公开身份中有一个是汽车销售商,一个是摄影师,另一个是一名教师。都为男性,他们的岁数都在四十岁以上。 而那两名m国人的身份就有些特别,他们是一男一女。女的是m国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身高170公分左右,金发蓝眼,体态偏瘦:男的身高190公分,黑发褐眼,身体强壮,是一位职业的探险者。据说他们曾经做伴到过世界上很多地方,从极地到赤道,从雨林到沙漠,他们两人的足迹几乎遍及五大洲,但是,这两个人并不是夫妻。而且他们的年龄不大,都在三十岁左右。 安全部门给我们出示了一份关于这些人的档案,这份档案是我们情报网中的外网提供的,准确度应该很高,这份档案显示,除了那两名m国人之外,其余三人最近五年内分别都有不良纪录,基本上他们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发生比较严重的安全事件。虽然没有充分的理由拘捕他们,但是所在国的安全机构都已经把他们列入黑名单。 从安全级别上来说,他们三个属于危险人物。 可是,真正让我们感到警觉的并不是他们,而是那两个m国人,因为这两个人的资料上没有任何污点,他们即非商界也非政界,更非军界,看起来没有任何背景。他们两人环游世界的目的很纯净,似乎就是为了采风和探险,并且关于他们的收支情况我们的情报人员也做过统计,结论是:收支勉强平衡。 这些情况似乎有点矛盾,是什么理由使得我们的安全部门把他们二人划入“重点防范对象”呢? 是因为我们的外网认为他们可疑。 在这个颂扬“科技无国界”的世界上,有价值的情报也同样“无国界”,当那些具有发达情报网的先进国家从早到晚的不停的把他们的触角伸向世界各地的每一个角落的同时,中国的情报系统也一样在运作,而且运作效率一点也不比他们低下。绝大多数时间,我们遍布于世界各地的情报员都能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及时的传回资料。这次也是一样。 当时的安全部门向外网情报员发出了几十份核查函,以核查近期进入南阳的外籍人员,这种核查函在当时是我们国家特有的,它把外籍人员的安全等级分为了四类,分别是:一类。普通:二类。可疑:三类。警惕:四类。危险。在收到的反馈中,安全部门惊讶的发现,有超过四分之一的信息为这两个情侣标上了“可疑”的标记。 在我们的条例里,对“可疑”的书面解释是:“曾经有过让人不理解的行为”,“这种行为暂时不能构成直接的威胁”。 事实上某些游客确实“曾有过让人不理解的行为”,比如在特殊地区停留时间过长:言语中偶尔带有敏感字眼:或者接触了过多的当地人,等等,这些行为都叫做“可疑”,会被纪录下来。不过如果这样的情况只偶尔的出现一次,也可以理解成是无意识的,通常不会提高他的安全级别。 可是, 如果这样的行为出现的很频繁,或者在很多国家和地区都有过类似的行为,那就不容轻视了。 我们的外网人员都分布在不同的国家,彼此间并没有联系,向他们发出核查函之前也没向他们做过通告,在这种情况下,如此多的反馈信息不约而同的把疑点指向这两个人,这足以使他们的安全级别陡然上升。按照“三进一”的推进方法,在安全部门的眼中,他们的级别已经不再是“可疑”,而是“危险”。 …… 在最初的三天里,那些观光客和外国商团陆续的离开了,因为他们都收到了我国安全部门或明或暗的提示,在那种礼貌的警告面前,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有乖乖的空手而返。其实以他们那些人的水平想在中国拣这种“高规格”的便宜,这个想法本身就很愚蠢,他们的到来除了给我们的旅游事业做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意义。看着他们垂头丧气的登机的样子只能让人想起中国的一个古老的行业:小丑。 一周之后,那三个欧洲人也匆忙离开了南阳,他们确实很聪明,经过多次的观察和试探,他们看出来我们已经为他们编织了一张大网,就等着他们往里钻,他们最终决定放弃。在离开南阳后他们并没有选择旅游签证上的其他城市,而是直飞广州,在那里,他们没有停留,直接转乘国际航班仓皇的离开了中国。 他们的离开让我们感到有些遗憾,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还勉强算的上对手,只是我们没有找到机会亲手抓到他们,而且这样的机会以后也不会再有,因为他们再也不会来中国了。 而那对情侣却始终没走,他们两人一直住在机场附近的一个酒店里,我们的监视系统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监控着这两人的一举一动,我们发现,在天气好些的时候,那个女人会出来写生,搞素描,而那个男子则几乎没有离开过房间,除了吃饭和收看电视节目,就是睡觉,看上去他们的行为没有任何异常。 可正是这样,才让他们的疑点不断上升,因为在南阳机场周围是一片大平原,即没有什么值得流连的风景,也无险可探,在寒风料峭的南阳,他们长时间的留在这个地方,目的变得越来越明显——那架停在机库里的安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们接到了上级通知,那架飞机要在三天之后离开南阳,飞往另一个目的地,通知里强调,在它离开之前的这段时间我们务必提高警惕做好一切防范工作,确保万无一失。 气氛在这个时候变得有些紧张了,我们的人对凡是靠近或者有可能靠近南阳机场的可疑人等做了大范围周密细致的排查,结果却一无所获,而那两个m国人在这个时候还是一如往常,一点动静都没有。南阳方面已经借口天气,环境,安全等等因素提示了这对情侣好多次,建议他们早日登机离开,这已经是明白的不能再明白的提示了,而这两人似乎就象大脑有问题一样,对有关方面的建议没有反应。 就在我们感到不安的第二天,也就是安改离开前的两天,发生了一件让我们摸不着头脑的事,我们的监控系统发现这对情侣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在房间内大吵了一架,他们争吵的非常激烈,而后那个男子拨通了宾馆服务台的电话,预定了一张当天下午的机票,目的地是我们国内的另一个城市。这个情况让人奇怪,难道他们两人要分道扬镳吗?我们很不理解,他们已经是我们掌握的不安全因素中所剩的唯一一对目标了,莫非我们的情报不准确,他们确实只是一对旅行中的情侣? 更让我们不理解的是,当天下午,这名男子果然乘坐他预定的航班起飞了。而在房间里,他的女朋友,那位小有名气的画家却四平八稳的坐在床上独自收看电视节目,甚至不断的爆发出一阵阵的哈哈大笑。 这个情况有点讽刺的意味,坐在监视器前的安全部门的同行中已经有人骂街了,让人焦躁的气氛逐渐在同行中蔓延起来。 可我们都清楚,我们什么也不能做,我们不可能强行驱逐一个拥有正当身份的游客,这样影响很坏,政府绝不会允许我们这样做,我们只能等待,等着她露出破绽。 就在我们到达的第九天,也就是安改要离开的前一天,这名画家有了一些动作,她在房间里给在另一个城市的男朋友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她哭哭啼啼的向男朋友道了歉,并且情谊绵绵向男朋友诉说了情侣之间表达爱慕的,比如“永远爱你”之类的话,在我们的监视器里,在电话的另一头,她的男朋友也表示原谅他,然后他们约好,在第二天,也就是安改起飞的那一天,他们会在那名男子所在的城市会合。放下电话后,这个女人果真向总服务台预定了一张第二天上午的机票。 这个时间是在这一天中午的一点整,之后,这个女人走出了房间,走下楼梯,来到宾馆外边的空地上,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充足,她站在空地上伸展双臂做了几个拉伸动作,然后又做了几个曲腿和弹跳,做了这些很平常的动作之后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仰着头闭着双眼,就象一个在祈祷的教徒那样一动不动了。 大约五分钟之后,这女人睁开眼,再次伸展双臂,向着天空做了一个奇怪的“ok”的手势,安全部门的同行当即联系了塔台,询问当时空中有什么飞行器经过,塔台所给的答复是,在前后半个小时之内,附近空中没有任何飞行器。 直到后来我们才知道,在当天中午的一点零五分,太空中的一颗低轨道卫星恰好经过那里,这个女人的身体里植入了一种不能被当时的检测系统发现的半液态胶状物质,而卫星却能跟踪这个信号,从而找到她。 这个女人做完了那些动作之后回到宾馆,她在餐厅转了一圈,又去了一趟卫生间,三分钟后她到了吧台,她在吧台要了一瓶茅台酒和几样小食品,她并没有在那里用餐,而是拿着那些东西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房间里,她打开了酒和食品的包装,然后坐到床边打开电视悠哉悠哉的自斟自饮起来。 监控室里的同行们都一眼不眨的盯着屏幕,看着这个女人在搞点什么名堂,那架安改明天早上就要飞走,按正常逻辑她应该做一些动手前的准备工作,可是在这样的时刻她却在喝酒,让人不理解,莫非她也要知难而退,准备放弃? 监视的结果确实让在场人的非常失望,因为一直到太阳落山,这个女人都没有离开房间,甚至都没有离开她的床,她就象故意给我们表演一样时不时喝口酒,吃一口小食品,然后就是看电视,等那瓶茅台快喝完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已经是迷迷糊糊的,最后,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我们看到她晃晃悠悠的走到窗边拉上窗帘,然后关掉大灯,上床躺下,——她睡了。 监控室里的同行门面面相觑,这人喝醉了?就这样睡了? 当时正是冬季,白天很短,太阳落山之后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被监控的那个房间里的光线也变得非常的暗,那个时候我们的监视设备还没有夜视功能,通过监视器的镜头我们只能勉强看到室内物体的轮廓,而那个女人就象一只猩猩一样蜷缩着腿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安全部门的一位负责人盯着监视器冷笑了起来。 “装的挺象”,他对身边的手下说,“去,走廊里加几个人,楼下也派几个,当心她梦游。” 他的手下点点头向外走去。 正在这时,监控室内一条专线的灯闪了起来。我拿起电话,里边传出韩越的声音。 “过来吧”,他说。 二月的南阳,虽然不至于象大多数北方城市那样天寒地冻,但是夜间气温低于零度也是常有的。南阳这一带河流众多,空气湿度很大,在夜间,当气温骤然下降的时候,一些湿气比较重的地方会出现霜冻的现象,这种现象有时候会持续几个小时,人在这个环境里呆着很不舒服,因为连贴身的衣服 都被搞的很潮,感觉寒气在一股一股的往身体里钻,抵挡不住。 自从到了南阳我就几乎没怎么见过韩越,他很少进监控室,更不进宾馆,而且基本上也不跟我联系。对他的这个特点我已经习惯了,他每次都是这样,不到行动的前一刻,他是不会叫我的。 韩越给我打电话之前已经在机库旁边的一个竖井里呆了几个小时,那口竖井离宾馆最多不超过一千五百米,因此我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到了他的位置,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一根通风管上,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夜行服。 我有点吃惊,因为宾馆的里外都已经布置好了人手,那个女人能抽身离开宾馆的可能性并不大。 “这么有把握?”,我问他。 “恩。” “哦”,我随意的说,又四下看了看这口通风井,几天的时间,韩越往这里搬了很多东西,那地方看着就象一个储藏室。 “她过来的时候你不要阻止她。”,韩越挑了几件武器背在身上。 “你一个人去?”,我问。 “她一定会从正门进机库,你不要跟进来,就呆在这。”,韩越指着我站的地方说。 我们呆着的这口竖井和机库的管道井是相通的,管道井从机库向外延伸出去,一直通到总控制室,每隔十几米,管道井就会有一个伸出地面五十公分左右的井口,每个井口的侧面有几个通气口,通过这几个通气口可以浏览到整个机场,包括机库。平时有一道隔门卡在两条通道中间,现在那道隔门已经打开了,韩越背上武器向那里走去。 “如果你看到她从机库里出来,就干掉她。”,韩越说着钻过了那道隔门。 “棉衣在你脚底下。”,他说。 南阳冬季夜晚的寒冷很快就让我领教了,我在管道井的一个井口呆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感到了刺骨的寒意,我进去的时候就已经穿了一件棉衣,往井口去之前又把韩越的棉衣也裹上了,但即便是这样也不管用,管道井里强劲的气流就好像一把手术刀,割开一层层衣服之后直接就往身体里钻。看来我运气不太好,碰巧赶上了一次降温。 那口井的直径有大约一米半,井壁上有钢筋插成的梯子,井口距离井底有两米半到三米,如果爬上爬下的话,那些梯子很方便,可如果要把自己固定在井口的位置,再拿上一支步枪瞄准外边,那姿势就很难受了。我一条腿踩住梯子,另一条腿要伸直了蹬住对面的井壁,还要双手端枪瞄准,同时我的枪口还不能从通气口伸出去。 问题还不仅于此,随着气温不断的下降,那两件棉衣已经完全起不到御寒的作用,加上管道井里的强风,我浑身都在不停的发抖,这才真是个麻烦,因为一抖起来我就不能瞄准。 我断定气温降到零度以下了,每次当我把手放在嘴巴前哈气之后再去摸枪,手指都会被粘在扳机上。 当时的我感觉韩越有些小题大做了,因为就算那个女人长了三头六臂,她也不太可能从安全部门的眼皮底下溜走,那帮人不是吃素的,如果她敢硬来,他们真有可能直接击毙她。 我在井口用那个别扭透顶的姿势保持了四个多小时,双腿已经麻的都要失去知觉了,我没有带绳子,韩越也没带,我想把自己挂在井口也办不到。我看了看表,还不到十点,离天亮还早的很,我不可能用这样的姿势撑到天亮,想到这里我有点埋怨韩越,真不知道他的脑子在想什么,在戒备如此森严的情况下,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会有机会下手呢?不要说那个女人,就算是l.克莱伯来了,敢在这里轻举妄动他也会再死一次。 我一边想着一边拔出小刀,步枪的枪带对我来说是一根不错的绳子,我可以用它把棉衣和井口的梯子绑在一起,这样我的双腿就解放了…… 寒风呼啸,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透过通气口,我仔细的巡视着外边我能看到的一切,外边满天星斗,在夜空的下方,黑暗严严实实的笼罩着大地。和我几个小时之前观察到的一样,外边什么情况也没有。 说实话,那几个小时我一直不太相信韩越的预感,我不相信韩越料想中的情况真的会发生,我认为他的猜测是脱离根据的,是主观臆断。直到宾馆的操作间突然发生了爆炸。 而在这之前我还在埋怨韩越,竟然让一个副组长亲自担任狙击手。 事实证明了韩越的预感是多么的准确,也证明了我的愚蠢,与韩越相比,我的水平相差了一大截! 当我正对着那个女人的窗户矫正射击距离的时候,我的余光扫到了宾馆一层的操作间里冒出了一团眩目的火光,还没等我来得及反应,一声闷响就贴着地面传了过来,震的我的耳朵发麻,操作间的窗户在瞬间被炸的四分五裂,裹着烈焰和浓烟的残片象飞散的弹片一样向外迸射出来。 “佩服”。这是当时我的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词。我不得不承认,这次他又猜对了。 我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十二点整。 我知道会有人处理爆炸,不用我操心,我把步枪的枪口压低了一些,瞄向了离机库更近一些的草丛。炸掉操作间是没有意义的,那是我们的对手在声东击西,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他们要行动了。 宾馆里很快就乱做了一团,警铃声也滴滴嘟嘟的响成一片,埋伏在楼下的同行从各自埋伏的地点蹦了出来,他们迅速的跑进了楼里疏散人员,并帮忙救火,在更远一点地方,一辆救火车鸣着警笛向宾馆的方向驶来。看来一切善后工作都在进行中。 就在这时,在我右前方的草丛里,一个黑糊糊的狗熊一样的影子突然冒了出来,他在水平的位置横着缓慢的移动了几米,然后又低了下去。从身高和体型上,我看的出这个黑影绝不是那个女人,更不是一只动物,他应该就是韩越正在等待的那位不速之客,他来了。 几秒钟之后,那个黑影再次站了起来,这次他没有犹豫,一改刚才笨拙的模样,就象一只发现了目标的猎豹一样猛的从草丛中窜了出来,飞快的向机库奔去,在黑暗中,他轻盈的身体就象一阵风,转眼之间就贴到了机库的一侧,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让我感到吃惊的是,在贴上机库侧墙的瞬间,他的身体似乎克服了惯性,他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扶住侧墙,顺势大幅度的向下压低了身体,同时一只手撑住了地面,一眨眼的时间就停了下来。 他的一连串动作不仅矫健而且优美,我不由得暗暗称奇,这个人的身手太棒了。韩越说过,如果这个人出现,不要阻止他,当时我还以为韩越说的是“她”,现在这个家伙就在我的枪口之下,角度相当好,只要我一个点射就能送他上西天,我心里痒痒的,但是我选择了放弃,我要服从韩越的命令,让我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那个家伙把身体贴在侧墙上,用手支住地面,侧着头听了听另一面的动静,在机库的正门口,两个持枪的警卫正呆呆的望着宾馆的方向犹豫不定。 在当夜的机场上,除了几个航标灯在闪烁之外,四周都是黑的,因为没有航班起降,连跑道灯也没开,存放安改的机库大门口更是漆黑一片,在暗夜中,我只能看见那两个警卫的身影,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因为宾馆着了火,他们两个人的瞳孔里都反射着那边的火光,看着非常清晰。 那个黑影在侧墙听了听动静之后,从大概腰间的位置掏出了一个东西,他把身体弓下来,挪到了墙角,一抬手,就把那个东西扔向了机库门口。 我当时以为他扔的是颗手雷,所以腾出一只手捂住了一侧的耳朵,因为爆炸的声波越贴近地面传播的速度越快,而且更强。可等到那个东西落地之后才发现不是手雷,而是一个新奇的小玩意儿,在和地面接触的瞬间,它居然发出了荧光,而且象一个橡皮球儿一样弹跳着向远处跑去。 虽然那荧光很微 弱,但是在漆黑的夜里,它发出的光线还是显得很醒目,两个警卫的注意力显然被它吸引了,他们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就顺着它蹦跳的方向寻了过去。 这时,那个藏在墙角的黑影动手了,他的身体就象安了弹簧一样的弹了起来,迅速而准确的扑到了留在门口的那个警卫身后,他抬起左手捂住了那个警卫的嘴,同时,右臂在警卫的后腰挥动了一下,那个警卫就象一根面条一样一声没吭的瘫倒了下去。我看到那个黑影放倒警卫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顺势趴在了他“猎物”的身上。这正是他高明的地方。 前边的警卫大概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回过身看了看,发现他的同伴“摔倒”了,于是他急忙扭身向回走,并且开口问到。 “你怎么了?” 这个警卫当然已经不能再回答,他已经死了,并且身体上还压着那个刚才杀死他的人。可他的同伴却不知道这个情况,或者他还没意识到危险的存在,他走近躺在地上的同伴,并且伸出手去拉了一把,嘴里还在问着。 “喂!你怎么……?” 我听见那个警卫的声音在后边拐了腔,估计他已经看出来地上趴着的是两个人,可他知道的太晚了,那个黑影没有给他任何机会,锋利的匕首闪过警卫的脖子,几乎把他肉质的部分完全割开了。求生的本能使得他的双手松开了枪而去捂住脖子,但是谁都知道,那是徒劳的。 我能听见那个警卫在被割断喉咙之后发出的“嘶嘶”的呼声,甚至可以看见一股黑色的东西从他的颈部喷射而出,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这名警卫没有忘记使命,他站起身拼命向门口的警报器跑去,但是那个黑影又一次跳了起来,这一次他挥起右臂重重的砸在了那个警卫的后脖子上…… 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我暗暗吃惊,这个黑影仅仅花了几秒钟就解决了那两个身强力壮的警卫,这中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下手凶狠干净利索,绝非一般人可以相比。 那个黑影动完手后弓下身体在原地静静的观察了片刻,之后他把两个警卫的尸体拖到了墙角,悄悄的走近了大门的位置,他四下里看了看,又从身后摸出一样东西,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身后背着一个背包,这让他显得象一个罗锅一样,他把掏出来的东西捏在手中,在大门的右下角上连续的画起圈来,大约又是几秒钟,他向一旁跳开,同时,被他画过的位置发出了电焊一样的弧光,并且还伴有“哗哗”的响声。 “熔泥!”,我心里惊呼,这是m国军方特有的东西!据说这个东西就象泥巴一样柔软,可以捏成任意形状,燃烧时它能够产生两千多度的高温,足以切开与自身相同厚度的钢板!这可是个好东西,很多国家绞尽脑汁想要得到它的配方都不能如愿。 看到这里我大体上清楚这个家伙的身份了,他有军方背景,很可能就来源于军队,而且从他杀人的手法我断定他不是来自普通的间谍机构,因为除了军队之外,没有哪个部门可以训练出这么专业的杀人机器。 猛然间我想到了以前关于“幽灵”的传说,我浑身的肌肉都慢慢的绷紧了。 这个家伙就在我眼前不足三十米的地方,在这样的距离里我不用瞄就能干掉他,我的手指几次忍不住扣住扳机,真想在他进入机库之前就把他的脑袋打开花,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警告自己不可以轻举妄动,我知道有些事不是我应该阻止的,韩越正在等他,还是让韩越对付他吧,结局是一样的,因为以韩越的秉性,只要他进入机库就一点活下来的希望都没有了。 当光弧熄灭的时候,这个黑影跑过去在那上边踹了一脚,一块圆形的铁板被踹了进去,露出一个更加黑糊糊的洞,没有丝毫的犹豫,这个家伙探身钻了进去。 我向四周看了看,安静如常,看来刚才的闪光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远处,宾馆里的火势已经小多了,客房里的灯也多数都亮了,不明就里的客人还在咋咋呼呼的往外跑,也不时有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安抚客人们的情绪。那个女人的房间还是没有亮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刚才的那次爆炸不仅让这个黑影从容的实现了目的,也应该让那个女人有机会得以脱身。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机库的大门,我相信这个家伙不可能活着出来,尽管他的动作很灵活,身手很棒,但我更了解韩越,与韩越相比,他还不够凶猛。希望他在里边表现的不要太激烈,不然韩越有可能让他的尸体很难看,我亲眼见过韩越把一个对手的脑袋弄的象一个墩布一样,想起来就恶心。 我不担心那个家伙会从别的地方溜走,因为这个机库是一座地堡式建筑,不仅没有天窗,连窗户也没有,在它建成之后,任何飞机的进出只能通过大门,说到大门我还真有点不理解,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如此坚固的建筑物却只安装了一扇不堪一击的门。 那个黑影进入机库已经有半分钟了,我侧耳倾听着,什么也听不到,我不能离开,因为我还没见到韩越,我的狙击任务还没有完成,我需要等待他最后的结束信号,并且,我很想在第一时间看看那个黑影长什么样。 正在这时,机库里的灯突然间亮了,灯光从那个窟窿里骤然射了出来,照在外边的空地上形成一个长长的光柱,我忙把枪口对准了那个洞,正当我在疑惑,机库的大门上传来了清脆的“当当当”的声音,三个弹孔出现在了大门的下方,光线立刻从那里透了出来。还没等前边的撞击声停止,又是“当当当”的三声,这一次大门上只出现了一个洞,很明显有两颗子弹的力量被削弱了,我长出了口气,估计那两颗子弹是打中那个家伙了。 我本能的再次向四周扫了一眼,机库这里又是亮光又是枪声已经持续一分多钟,我们的那些同行应该有所察觉了,但是让我失望的是,四周安静如常,没有丝毫被注意到的迹象。 倒是宾馆的方向人影憧憧,那些个客人们惊魂未定的站在外边不肯进去,看样子一时半会他们定不下来神儿。火已经灭了,先前开过来的那辆救火车依然在奋力的向宾馆里喷水,在我对面,远处塔台上的探照灯也傻乎乎冲着宾馆照着。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不远的地方发生了多么大的事。 这样的安全防范工作,这样的警惕性,让人觉得有点费解。 那两次点射停止之后,周围又归于了寂静,我的枪口还在瞄着那个窟窿,机库里的灯也还亮着,但是,里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了。我能肯定刚才开枪的是韩越,因为那个黑影不可能冲着大门的方向射击。我一动不动的匐在井口静静的等待,四周太静了,静的让人不安。 猛然间,一阵轻微却疾速的脚步声在我后方的地面上响起,我迅速的转身瞄准,投过通气口,在我视线的正前方,另外一个黑影正在向这里奔来! 又一个?!我大吃一惊,还没等我喘口气,那个黑影就一阵风似的停在了我的正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他蹲下身体也从背后摸出一支枪,他在上边扳了一下,抬手就对着大门打了一梭子。 随着他的枪口发出的“扑扑扑”的响声,大门的门头上马上出现了一排弹孔。 “当当当……”,子弹在打穿铁门的同时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我相信五百米以外的人都能听的到。 我看出了这个黑影是谁,这就是那个女人,她果然骗过了我的同行来接应她的男朋友来了,看着她一身紧凑的夜行衣下纤小匀称的身材和灵活迅速的身手,我不由得感觉有一点点可惜,如果继续画她的画没准将来她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画家,可她却选了这一行,让人遗憾。 我不无惋惜的抬起枪口,我没有选择,必须在她进入机库之前打死她。我特意把准星对准了她的头,食指扣上了扳机。 就在我扣动扳机的瞬间,身后的机库传出了地动山摇一般的爆炸声! 我大惊失色,“韩越!”,不等我喊出声来,炸雷一样的声波冲进了通气口,顿时,两股气流缠绕着交织着就象两根尖尖的木棍一样拧着插进我的耳朵里,我眼前一阵眩晕,一只手不由得松开了步枪。 巨大的冲击波瞬间撕开了那扇铁门,就象撕开一张纸一样,机库里的灯光一下子熄灭了,各种碎片和残屑在火光中向外飞射,黑暗中,机库就象一个恐怖的怪物趴在地上张开巨大的嘴巴把火焰从嘴里喷射出来。 我本能的扭过头以躲开向我席卷而来的热浪,可在我的眼前,那个黑影在爆炸声中却站起了身,她分明还想往里闯,可是向前跨了一大步之后她站在了那里。在火光的映衬中,她伸出一只手捂在了嘴巴上,眼睛里毫不掩饰的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不用说,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男朋友已经死了。我看的出她在伤心,在滚滚的热浪里,她的长发飞一般的向后飘散着。尽管有点不忍,我还是再一次把枪口对准了她,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是早晚的事,她应该知道会有这一天, “no!”,她突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声,与此同时,我的枪响了。可从我枪口里射出的子弹没有打在她的面部,而是向下打在了她的胸口,我承认在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我的手抖了一下,这是我犯下的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我并没有打死她,避弹衣救了她的命,她被我打倒后在只是地上打了一个滚,然后飞也似的跑进了黑暗里,等我割断绑绳推开井盖出去寻找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几秒,她消失在黑暗里再也没有踪影。 随后而来的安全部队严密的封锁了现场,机库并没有在爆炸中坍塌,坚固的钢筋水泥结构在关键时刻保住了它的完整。在依然浓烟不断的机库门口,消防车和警车挤了满满一排,大量的干粉被消防车倾泻到机库里,大火很快就被扑灭了。我的队员们也在最短的时间从各自把守的路口撤了回来。我在早一些的时候拒绝了那些人的劝阻,在门口探照灯的指引下进入机库寻找韩越。 机库内的景象惨不忍睹,原来雪白的墙壁上布满了被大火熏烧的痕迹,在门口一侧的墙角,一条一两公分宽的裂缝由下而上几乎贯穿了墙体。剧烈的爆炸几乎毁掉了一切,遍地是飞机的残骸和碎片,爆炸引燃了飞机的油箱,机身已经被炸成了几截,看不出本来面目,整个机头部分都不见踪影,一侧机翼严重变形,另一侧机翼被完全炸掉,就连前起落架也不知道被炸到哪里去了,庞大的机身七零八落,歪歪扭扭的斜趴在地面上,一眼望去,它俨然已经成了一堆废品。 在水泥的地面上,在离门口不到十米的位置有个半米多深的弹坑,以这个弹坑为圆心,四周的破坏痕迹非常对称,很显然这里就是爆炸的中心点。在这个中心点的周围,我赫然发现了血迹和带血的尸体的碎块,这些血迹和被炸碎的残块顺着中心点向四周辐射,一直延伸到两侧的墙面上。这个景象让随后到来的队员沮丧不已。 可我并不沮丧,我观察过那些残留物,它的量并不算多,只能是来自一个人的,而韩越并没有带炸药。 自从进了机库我就有一个预感,韩越就在我附近,他只是受伤了,我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他。我和韩越有过很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我深知韩越非常会保护自己,他绝不是个容易死的人,这样的感觉我每一次都有,每一次都没有落空过。 机库里到处烟尘弥漫,粉末灭火剂产生的二氧化碳让人窒息,爆炸摧毁了里边的供电线路,不仅照明设备不能使用,就连风机也停了,机库里的空气根本不能循环,我焦急起来,这里的氧气含量太低了,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韩越。 在离我稍远一点的地方依然是黑忽忽的一片,探照灯的灯光远不足以照亮整个现场,我的脚下到处都是残骸,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我仔细的在墙面上摸索,寻找着竖井和机库的连接部,我分析那是韩越最有可能的藏身之地。 两分钟之后,我准确的摸到墙上梯子,而这时我的身体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我的呼吸困难,手脚也有点麻木,我听见门口的人在大声的喊着危险,要我回去,可我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我认定韩越就在上边的连接部里,他一定是受伤了,很危险,我必须立刻上去找到他,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我用尽浑身的力气向上爬,在连接部的入口,我抓着最后一阶梯子向里望去,里边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那几阶梯子几乎耗尽我的体力,我的脑子里一阵阵的眩晕,周身上下都有针刺一样的感觉。我明白我的力量到了极限,坚持不了多久了,我挥起拳头用力的砸在入口的通风管上。 “韩越!”,我用我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向里边喊。 “韩越!” 可里边没有回音,我的意识在渐渐的模糊,严重的缺氧让我的手和脚都不再受我的控制,情急之下,我只好把头撞向那根通风管。 “韩越……”,这是我在那里喊出的最后一声。 在掉下来的一瞬间,我听见里边终于传来了一声微弱的,但却让我欣喜若狂的声音 “你来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病床上,时间过去了三天,是脑震荡。在我旁边躺着的就是韩越,在任务中他的头,脖子和胸口都被打中了,万幸的是那三颗子弹都避开了他重要的血管和组织,他又创造了一个奇迹。 我也很幸运,随后到来的一名队员接了我一下,这才让一个从八米多高的地方掉下来的人没被摔死,可因为掉下去的时候我是头朝下,脑袋还是撞在了地上,因此我比韩越醒的还晚。 看到他安然无恙我很宽慰,这一次我们没有人员损失,但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毕竟目标被炸毁了,那个女人也被我放跑也不知所踪,从这两点看,我们的任务是彻底的失败了。这个事太丢人了,姑且不说会有什么样的处分,它本身就让人感觉耻辱,要知道我们从来都没有过失败的纪录,半次都没有。 韩越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我,他的胸部正中央盖着一大块纱布,脖子也打着绷带,身上还插着一些管子和电极,一台二十四小时生命体征监控就放在旁边的小柜子上,看情况非常严重。 我打起精神冲他笑了笑。 “好点了吗?”,我问 韩越对我眨了一下眼。 我这才意识到他不能说话,他从下颚到头顶被打了一圈绷带,把他的嘴牢牢的合住了。 “哦”,我点了点头。“那就好” 我没有说话的心情了,我在床上躺正身体,闭上眼,想让自己休息一会,那一晚的情形却不由自主的蹦了出来:黑衣人,机库,爆炸的火光,那女人的眼睛……“唉!”,我叹了口气,下一步我该好好想一想怎么写那一晚的报告了,无论如何,那个女人在我的眼皮底下跑掉,这个责任我是一定要承担的。 正想着,我忽然感觉韩越要说话,我忙扭过头去,韩越还象刚才那样看着我,并没有说话,可是他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意。 “你笑什么?”,我有点奇怪。 韩越的笑意更明显了,他笑着冲我眨了眨眼,接着他的嘴唇动了起来。 我听不见他的声音,我知道那是他脖子上伤口的缘故,他的气管破了,不能发出声音,于是我半爬起来仔细的辨认着他的口型,最后我看出来他在向我说着这几个字——“任。务。完。成。了” 一个护士忽然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我的样子她险些把手里的托盘扔到地上,她惊叫到。 “你醒了?!”,说完,她不等我答话,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我还没从韩越的话里回过味来,我盯着他的脸求证刚才所听到的话的准确性。 韩越又冲我眨了一下眼。 一个大夫走 进屋子里,在他身后是一群拿着器械的唧唧喳喳的小护士,他们上来把我从又按回到床上,搬过器械就开始给我检查和测量…… 两周之后,韩越拆线了,他可以下床走动,这表示他的身体恢复的非常迅速。 医生说韩越拆线之后就可以说一些简单的话,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他受伤之前说话就很简单。 从医生的嘴里我才知道,韩越的枪伤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一颗子弹从他的左下颚打进去,从右腮上边钻了出来,让他掉了两颗牙:脖子上的那颗子弹穿过了气管和食道,从颈椎和颈动脉之间钻了出去,只是伤到了一小部分肌肉:最离奇的是胸口的伤,那颗子弹在他的胸骨上钻了一个洞之后穿胸而过停在了后边的肋骨上,这中间竟然没有伤到任何器官。 象这样的奇迹恐怕除了韩越之外任何人都碰不上。 韩越也跟我描述了那晚他和那个黑影的遭遇,从韩越的嘴里我头一次听到了“下三烂”这样的粗话。原来当晚韩越看到那个黑影进去之后并没有直接干掉他,而是表示想跟他动动手,那个黑影放下枪表示同意,这是韩越犯的一个低级错误,他相信了那家伙,在他走出连接部准备下来的时候,那个黑影从背后又抽出一支枪,向韩越打了个点射,因为他们的枪都是微声的,所以我在外边没有听到黑影的射击声,韩越在受伤之后抽枪打倒了那个黑影。如果不是听到自己的女朋友要进去接应,恐怕那个黑影还不肯引爆炸药,还要等韩越上当两次呢。 听到这我才明白韩越身上的弹孔是怎么回事,看来被称为“幽灵”的特工做起事来也并不体面。 又过了几天,研究所里的领导专程来看望我们,他们除了表示慰问之外还为我们带来了一份嘉奖:一个集体三等功。这就说明我们的任务真的是完成了,而且还是圆满完成。可直至看到金光闪闪的军功章,我依然是一头雾水,我一直以为自己犯了错误,那份报告我还没来得及写呢。 领导们只呆了很短的时间就回去了,他们都有繁忙的公务,而我奉命留下来继续照顾韩越,直到他痊愈出院。领导们走了之后,从韩越不慌不忙的话语中,我了解了事件的前因后果,原来在机库里停放的那架大飞机根本就不是安改,而是一架轰六,在那架轰六的“掩护”下,真正的安改早已经暗度陈仓进了沈阳。 那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中计。在那个计划里,我们的真正任务并不是阻止敌人,而要是“协助”他们,让他们的行动顺利实施,以造成“安改”被破坏的假象,从而彻底的迷惑敌人。 韩越的话让我如梦方醒,原来不管是我们还是我们的敌人,都只是这个计划中的一个环节,敌人的“聪明”与我们的“配合”在那个夜晚环环相扣,协调一致,最终使得这个计划完美落幕…… 足足一年的时间,我们的敌人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而我们的科研计划也没有受到任何干扰,科研人员更有了一年的时间安安静静的攻克难关。 直到一年后,我们完全掌握了安改的技术,这个计划才被公开,至于敌人在明白这一情况后是怎样的恼火以及捶胸顿足我就不得而知了。 顺便提及那个被我放跑的女人,在计划中,为了达到预定效果,高层在我们行动之前就已经准备了一份特别报道,以便在某个时间向敌人公布我们的“安改”被炸的新闻,而那个女人的逃跑却正好替我们完成了这个任务,所谓歪打正着,这倒也是个让我哭笑不得的结果。 第十三章 宝岛(上) 又是一个灰蒙蒙的天,太阳从早上就没露过头,北面的天空中尽是些铅色的云,它们从地平线的位置结起来,由小变大逐渐的结成了一片,把少半个天都连在了一起,在东北风的推动下,就仿佛一张厚重的大幕缓慢而又坚定的向头顶的位置压了过来。 老马和x丽早早就出去了,院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闷闷的站着,对着天空发呆。 大概是南阳这个地方处在山区和平原的交界处,所以风刮起来比别的地方显得更强劲,听起来就象是在半空中悬着一台大马力引擎,呜呜的怪叫。原本我以为南阳靠近长江,在气候上应该更接近南方,没想到这里的风比北方一点都不逊色。 看来在季节交替的时候最有代表性的特征就是大风,无论南北,哪里都是一样。我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那些花卉,属于它们的最好的季节已经过去了,深秋来临,再不用多久,它们就要面对寒冬的考验。 今天也是我动身的日子,从今天起,我就要离开这里,去执行02布置给我的任务,老马和x丽负责在下午两点之前把我送到信阳,然后我要转乘一架军机直飞漳浦,在那里,有人会送我去一个我不仅从没去过,也基本上没想过要去的地方——台湾。 这个地方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因为对于我们来讲,无论从军事还是其他情报层面,台湾地区都属于名副其实的禁区,多年以来的敌对状态使得两岸之间的一切活动都高度敏感,大陆在那里没有任何机构,也不存在民间组织,关于那里的一切消息,其来源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或者他们的“朋友”。 这不能不说是一项非常有挑战性的任务,它的难度超过了我以往的任何一次,姑且不说我能不能顺利登岛,即便是能够进入,那里的环境对我来说也是危机四伏,那是敌人的天下,我没有配合,也不可能获得支援,一旦登岛,我所有的信息来源也就同时被切断了,对于这样一次没有根基的行动,我深知凶多吉少。 老马和x丽并不与我同行,为了更加顺利的部署以后的行动,他们要抓紧时间做一些筹备工作以便迎接一个人的到来,这个人就是韩越。 而找到并带回韩越正是我这次台湾之行的目的。 风还不停的刮着,在我的头顶忽忽作响,阴沉沉的雨云已经笼罩住了半个天空,天色明显暗了下来,看样子马上就要有一场大雨。客厅里的落地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估计老马和x丽马上就要回来了,我抬头看了看天,希望信阳那里的天气比这里好一些,不然下起雨来连起飞都成问题。 不知道那边的韩越现在正在做什么,我望着东边的天空突然蹦出了这个念头。 韩越是单身,真正意义的单身,而且他参军之前就已经父母双亡,这么多年我也没听说他有兄弟姐妹,我分析在他的心里很难说还有“牵挂”这个概念,亲情这招对他来说肯定不好使。 至于在外边漂泊的这些年里他都经历过什么,是在什么时候怎么到的台湾,其中的周折02在跟我交代任务的时候并没有详细的说,只是模棱两可的提到了一个叫做李朴顺的南韩大副,还有一个台湾女人,名字叫宋文娟。02要我在必要的时候提示韩越,让韩越替他转达对这两人的问候。 02还提到了韩越手里的一些资料,说韩越手里掌握了一些很机密的东西,对我们非常重要,他明确指示我一定要拿回来,并且他说,他“相信”在这一点上韩越是完全可以跟我合作的。02的话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从他的话里我听的出韩越似乎不太愿意回来,这让我搞不懂,我不能确定韩越跑到台湾是奉命行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是我能体会的到现在局里对韩越的约束力并不象以前那样明显了。 在是否带回韩越的问题上,02最终也没有给我下死命令,只是让我试试看,可是我知道02对这件事是抱了很大的希望,他非常希望我能把韩越带回来,去帮他完成某些重要的事情。 头顶的风吹的更猛了,裹挟的怪叫声也尖利起来,厚重的乌云在天空中翻滚着结成了一个遮天蔽日的整体,一些零星的硕大的雨点落下来打在地面和房顶上,溅起一朵朵雨花。沉闷的雷声不时从远处的云层里传出来,轰隆隆的就好像是一块块巨石从山顶滚落,连空气都被震的抖了起来。 大暴雨马上就要到了,可老马和x丽还没回来,我不由得有点焦急,再拖时间有可能就会误了飞机,误了我的行程,真不知道那两个人在搞什么名堂。 尽管并没有人告诉我,但是我相信韩越知道我的任务,他应该是在等我,千里之外的他在用什么样的心态看待我的这次到访,这是我最想知道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也直接关系到任务的成败。 一想到韩越我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不是味,这么多天我一直想不好该用怎样的姿态面对他,一方面是感觉有愧,另一方面我也对自己的实力没有把握。因为在我看来,韩越不仅非常固执,而且身手很厉害,如果他确实不想跟我配合,我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我前脚进屋,倾盆大雨后脚就到了,天和地在一瞬间就被瓢泼的雨幕连在了一起,等我站在门口向外望去的时候,倾泄而下的雨水中已经分辨不出雨滴了,它们彼此交织着形成了一条条一片片的水柱,就仿佛是瀑布一样从空中倾泻下来,连几米之外的大门看上去都模模糊糊的。 好大的雨!我惊叹着,这么大的雨我可是好些年都没见过了。 仅仅几分钟之内,眼前的小院就成了一片“汪洋”,半尺多深的水很快淹没了大门下边的排水口,在那里形成了一个旋涡,咕嘟着冒着泡向外流去,可是雨还在无休止的继续下着,排水的速度远跟不上上涨的速度,我眼睁睁的看着院子里的积水慢慢的接近了屋门槛的高度,再继续涨下去这水很快就要进屋。 “要是有人帮着开开院门就好了。”,我心里琢磨着,屋子里没伞,连个草帽也没有,我如果就这样去开门的话一定会被淋个透湿。 正当我在屋里四处寻摸能挡雨的东西的时候,大门“哐党”一声被推开了,老马和x丽一人一把雨伞挤了进来,这个小院的里外高差也有十几公分,随着开门声,院子里的水一下子向着门口涌去,翻卷着冲在两人的腿上,两人的裤子登时就被泡个湿透。 x丽拽着裤腿站在一尺多深的水里颇有些惊讶,她低头看着哗哗的水流,又心疼的看了看裤子,旋即抬头向屋子里喊到。 “小徐!” “怎么了”,我故做不知的在屋门口问到。 “懒死你!就不知道开开大门!” 因为雨幕的遮挡,x丽没看到我在笑,不然她一定会喊个没完。 老马扶着x丽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屋来,“好大的雨!”,他笑着说。 虽然打着伞,这两人的身上也被淋的水湿,裤腿上都溅满了泥汤,他们带着一腿的泥水进了屋来,把屋子的地面弄的狼狈不堪。x丽进屋后就直奔了卧室,然后咣当一声关了门。 “我换衣服!”,她在里边喊到。 老马把雨伞收好放在门后的角落里,伸手从脸盆架上拽下了条毛巾在头上脸上擦了起来。 “有年头没见过这大雨了。”,他对着我说。 “是啊,不多见。”,我应和着。 “等急了吧” 我没吭声,这两人确实有点晚。 “你东西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那过一会我带你去机场,现在雨太大,车不好开。” 我看了看大钟,快十二点了,信阳到这里有三百多里地,即便现在就走时间也不一定够,何况还要等雨小下来才动身,我怀疑老马得把车开到多快才能赶在两点前到达信阳。 “哦”,我随口应了一声。 “别担心, 时间够。”,老马安慰我到。 正说着,x丽推门从卧室走了出来,这么一会时间她换好了一身紧身的栗色长袖衣裤,头上还裹了一个大红色的毛巾,她手扶着毛巾走进客厅,猛一看就象一根大头火柴一样,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她使劲白了我一眼。 “懒死你!”,说着她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我们要不回来你是不是就看着水进屋啊?” “怎么会” “怎么会?看那院子,都能划船了!” 他们回来这么晚我本是有些情绪的,因此我没理会她的埋怨,我向屋外望去,外边的雨还在哗哗的下着,没有减小的迹象。 “不去信阳了?”,我问。 “不去?”,x丽反问到,“你敢晚么,正点到达!” 听她这么说我不由得心里一阵恼火,已经是十二点了,他们想两个小时之内到达三百里外的地方,在这样的天气下简直是做梦。 “不用着急,雨一会就小了,我开车送你。”,老马在一旁插话到。 我指了指落地钟,“你开的到吗?” 老马笑了,“不是信阳,就是这儿。” “这儿?”, “恩,南阳机场。” 我一下没转过弯来,我记得南阳和信阳之间没有航线,而且我要去的是信阳军用机场,他们想让我坐客机去吗?那飞过去不给打下来才怪,我糊涂了。莫非他们想调动空军的飞机来南阳?那可是要有作战部的命令才可以的。我不信他们办的到。 “怎么,有什么疑问?”,x丽问到。 “没有”,我说。 “没有”,x丽笑到,“知道你在想什么。” “……” “等着吧,马上雨就小了。” 我苦笑了一声,马上就小,这女人一定是把这雨当成自己家的了,想怎么下就怎么下,想什么时候停就什么时候停。 外边的雨声还是哗哗的,院子里那些花的茎都被浸泡在水里,上半部分在水面上漂来漂去,就象是湿地里的水草。密集的雨点打在房顶和院子里的积水上根本听不出间断的声音,这样的雨一时半会怎么会小的下来,我望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 在我身边,老马双手抱胸站在屋门口对着外边若有所思,x丽则不以为然的坐在沙发上摆弄她的指甲,落地钟的秒针滴答滴答的转着,离预定时间越来越近,我不由得发起愁来,这两个没事人似的在我面前悠哉,就好像这项任务与他们无关一样。 我索性闭上了眼睛,这种任务没人敢懈怠,想必他们是有办法的,就让他们继续跟我打哑谜吧,想到这里我也释然了,到不如利用这段时间把x丽教我的关于佛的知识温习一下,学一学老和尚,试着做一次入定,还可以顺便放松放松。 前几天经过x丽的讲解我才知道一些关于佛的事,比如我头一次听说佛是无神论的,佛家认为造物主和救世主并不存在,认为人人都可成佛。他讲究众生平等,认为人人都是自己的主人。另外佛的关于“看破”的主张也不是让人万念俱灰,而是通过参禅和悟道得一个大自在,大智慧,大圆满。 佛重视因果轮回,主张人性向善,不做恶事。《三世因果箴言》里有一句偈子说到:“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未来果,今生作者是。”。而佛所说的四谛,十二因缘法门,也是具体的说明了因果循环的道理。所谓“诸恶莫做,诸善奉行”,说的也都是这个意思。 最主要的,是我终于知道了佛的意思,这个来自梵语的“佛”,说的其实就是开悟和智慧,意在为众生指点迷途,让人大彻大悟。而在之前我对这些是完全不知道的。 不过,在我看来佛也有消极的一面,比如他过分的主张忍耐,把一些尖锐的矛盾交给因果报应来解决,这导致他在扬善的同时却不能锄恶:又比如他主张断绝欲望,认为众生皆是由贪,瞋,痴而招至的轮回果报,可试想在这三千世界之中有哪个不是物质的,离开了物质的世界又怎么可能真正跳出执着。 当然,我对佛的感悟仅仅来自那几天x丽的灌输,可以说即片面又浅薄,想我的疑惑多半是因为我的悟性低劣和无知吧。不过象我这样造业深重的人恐也难得度化,如果真有地狱,还是让我去那里走一遭,我倒愿意。 x丽的笑声惊回了我的“入定”,抬头看时,不仅她在笑我,而且老马似乎也在笑。 “你还没拿珠儿呢!”,x丽嘲笑的说。 “呵呵”,我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向屋外看去,滂沱的大雨似乎就在我打坐的这么一小会儿时间里小了许多,外面的雨声也不象刚才那么刺耳,而天色也已经放亮了。 “真有她的”,我心里说,没想到还真让她说中了。 老马还象刚才那样站在门口,他抬头望着天空,不时的抬手看手表。 “跟你说的那些你都记的住吗?”,x丽坐在沙发上扬着眉问我。 “佛吗?” “是啊” “差不多吧” “差不多,还是阿弥陀佛没人盘问你的好,悟性这么差,说不了三句,准露馅。” “那我只说两句好了”,我打趣的说。 “去” 过了一会,x丽轻轻的叹了口气。 “细节都考虑好了?”,她问。 “什么细节?” x丽看着我没有说话。 “应该差不多吧”,我只好说 “尽量避开室内和树林,有辐射的地方也少去。”,x丽小声的说到。 “什么?”,我没听懂她说的有辐射的地方是指的哪里。 “听见就行了,不要问了”,x丽有点不耐烦的说到。 …… 落地钟的分针指向了正下方,十二点半,雨明显的小了,风也停了下来,一阵带着清新和寒意的空气充满了屋子。是时候了,我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确实该动身了。 就在我忍不住开口要问的时候,老马说话了。 “准备走吧。”,他看着手表说。 “好!”,我忙拿起我的东西站起来说到。 “等一下。”,x丽叫住了我。 “这个东西送给你。”,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带着长绳的用布缝制的小包,那个东西小小的,扁扁的,中间的位置被勒了一道细绳儿,就象一个葫芦,看着很精致。 我接过来捏了捏,硬硬的,沉沉的,摸不出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我问。 x丽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从我手里拿过了那个小东西,然后她把那上边的绳子展开,伸出手把它带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做的,保佑你平安。” “……哦,谢谢你” “不用客气。”,x丽说,“你跟老马走吧,我就不去送你了。” “哦,好的,那我走了”,我向x丽伸住一只手,“再见!” x丽轻轻的握了握我的手。 “好,再见!” “恩” 我扭身向屋外走去,老马已经站在大门口等我,雨还在下着,只是变得淅淅沥沥,没有了刚才的气势,这样的天气下如果遇到一位好一点的飞行员,安全系数应该也很高,我心里想着。 “小徐”,x丽又在身后叫我。 “怎么了?” “算准时间,晚了就回不来了。” 我点了点头。 第十三章 宝岛(中) 老马的212一路趟泥带水风驰电掣般的向南阳机场驶去,车轮轧在过尺深的积水里就如同一艘破浪而行的快艇,顶起的泥水形成了两个巨大的扇面向两边飞溅。 我不用看也知道老马把油门踩到底了,吉普车的发动机奋力的嗡嗡着,驱动着车身向前高速行进,溅起的积水扑打在车窗和蒙皮上,哗啦哗啦的响。前方的雨水已经漫过了公路,行进中吉普车只能依靠路边的建筑或者突出物来辨认公路的位置,即使这样,车上迈表的指针依然稳稳的指在六七十的位置,在老马的操纵下吉普车仿佛长了眼似的顶着积水一路呼啸而过。我不得不佩服老马驾车的技术,在这样的路面上能把吉普开到这个水平不愧是个老把势。 机场距离我们居住的地方不算远,也就是十公里左右的样子,在我们拐上机场路之后,几公里之外的塔台和雷达站就能看的见。公路的积水在我们上了机场路以后就看不到了,湿润的路面在灰蒙蒙的视野里显得非常醒目。 在通向侯机楼的公路上老马忽然拐了个弯,开上了一条窄窄的水泥小路,那条小路直通机场的后部,也就是跑道的尽头,我抬眼望去,五百米外,在小路的那一头,一扇铁门正在慢慢的开启,老马伸手看了看表,说到。 “准时” 铁门完全打开了,一个人影在那里闪了一下,我一眼看到在那人的身上背着一支八一杠。 反光镜里,老马冲我呵呵一笑。 “自己人” “哦”,我忙点头。 我承认这些日子我变得很敏感,就好像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这让外人看起来未免有点神经质,不过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说明我进入了状态,只不过在这之后我要尽量避开人群,这也是纪律。 在通过那扇铁门时老马让车做了次减速,他掏出个蓝色的本本对着外边摇了摇,然后就一溜烟开了进去,在我们身后,刚才那人冲着我们的背影象征性的招了招手,随即就关闭了铁门。 老马把车停在了一块空地的边上,熄火后他透过车窗向外边的天空中望去。 就在我正琢磨老马带我到这个地方来做什么,一阵马达的轰鸣由远及近从我们的头顶传来,我回过头看去,一架黄绿色直升机正从我们的后方快速的冲着我们的位置飞来,在飞机的底部,一盏红色的航灯刺眼的闪烁着。 原来他们忙活了一上午是在联系这个,要让我坐直升机走。 我仔细的打量着这架直升机,小巧浑圆的机身,透明的“蜻蜓式”机头,滑橇式起落架,涵道式尾桨……我越看越眼熟,直到lh-***的字样出现在视线里时我才恍然大悟,竟然是一架陆航的“羚羊”! 我不由得在心里笑了起来——这两个人真的是会打擦边球,空军的不让动就动陆航的,说起来都是一个系统,即便有人怪罪也好内部消化。 那架飞机在我们的头顶盘旋了一圈,大概是在适应地面气流,之后它就在我们眼前那块空地上落了下来,地面上登时就刮起了一股强风。老马冲我招了招手,打开车门就跳了下去,他边向直升机跑去边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印着红戳的纸,我也拿上了我的小包袱下了车来。 旋翼打下的巨大的气流发出怪叫声向我当面扑来,其中还夹杂着被卷起来的雨水和一些沙尘,让人不能睁眼,老马捂着头顶靠近了直升机的驾驶仓,把那张纸送了进去,里边的驾驶员接过之后看了一眼对他点了点头。在马达刺耳的轰鸣里我什么都听不到,只看见老马向我忙不迭的招手,我忙用衣领捂住头半背着身子跑向了飞机。 直升机旁,老马已经为我拉开了后仓门,他接过我的包袱扶我上了飞机又把包袱递给我,之后他站在狂风里向我伸出一只手,我看到他的口型是在说 “一路顺风!” 我紧紧的握了握老马的手,就要分别了,我也要祝他们顺利。 “再见!”,我对着老马大声的喊。 仓门被老马用力的关上,噪音也随即小了下来,驾驶员对我打了个戴耳机的手势,我从座椅后拿下了耳机戴在了耳朵上,轻轻的调了调旋钮,耳机里的噪音停了下来,传出了驾驶员的声音。 “你好,陆航-xxxx,我奉命将你送达,可以起飞了吗?” 我向窗外的老马看了看,他已经回到了吉普车的车门边,也在向着飞机的方向望着,看到我在注视他,他对我摇了摇手,随后双手纂拳,向上伸出两个拇指,我知道那是在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们走”,我对驾驶员说到。 “现在是一点整,我们起飞”,驾驶员就象在背课文的一样对我说完后,拉起了左手的升降杆。机身晃了一下,直升机起飞了。 在我的下方,老马依然站在车旁,他用手挡着扑面的强风向上注视着我们,看着老马的样子,一种离别的味道油然而生,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我弯曲了食指在舷窗上敲了敲。 “再见了,老马”,我在心里说。 我前方的驾驶员是个跟我岁数差不多的中年人,看的出他的技术很熟练,飞机起飞后他轻轻的推了推驾驶杆,顺手定好了油门微调,同时右脚在脚蹬板上踩了下去,动作一气呵成,在他的操作下,直升机随即做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然后大幅度压低了机头,在一阵要被倒出去的感觉中,我们斜着就向东南方飞去。 在我们的上方,天空中的雨云还没有完全散开,稀疏的雨滴还在不断的从云底坠落,在我的视线中,这些雨滴和地面上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它们看上去就象是从云层里洒落的成片成片的亮晶晶的珠子,每一个珠子在坠落的过程中都反射了大气的光芒,在暗色的大地的背景下,它们就象是被强光照射下的水晶球一样拖着一条条长长的带着亮光的尾巴向地面飞逝而去。 直升机在向上爬升,被旋翼击碎的雨滴雾一般的扑在舷窗上,发出细沙敲打玻璃的声音。 说到直升机,很多人都会觉得它和固定翼飞机相比有很多缺陷,比如它飞的慢,最快的直升机也不过每小时三百多公里。飞行高度也比固定翼飞机低,升限只有几千米,而且不能隐身目标明显等等,但是却不清楚它也拥有其他飞机所不具备的优势:一是它运动灵活,起降自如,不受场地和地形限制。第二就是它能够对抗恶劣的气候。在暴雨中普通的飞机是不允许升空的,而直升机却可以,它不仅可以灵活的避开雷暴,更能够穿云过雨。 另外直升机还有一个独特的功能,那就是在高度和天气状况允许的情况下,即使发动机出现空中停车,驾驶员依靠改变旋翼角度产生的升力也一样可以让飞机安全着陆,这一优势是所有固定翼飞机都望尘莫及的。 而武装直升机的诞生更把直升机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至,这些盘旋在低空和超低空的战鹰行动灵活,隐蔽性强,火力强大,它们依靠这些特点深入前沿突袭目标,大面积毁伤人员和车辆,它们来无影去无踪,在现代化战争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综合直升机的这些优点,各国的军事专家都得出这样的结论:在未来的战争中,低空和超低空战场将被武装直升机霸占。而我们国家在八十年代后期着力武装直升机的开发和研制,以及积极组建陆军航空兵也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 直升机带着我们很快爬升到了四百米左右的位置,驾驶员看过了高度表之后把升降杆定在了一个固定的高度,之后我们开始了平飞。 在南阳上空的积雨云大概比较厚,云顶很高,所以这架直升机并没有马上穿越云层,而是贴着云底飞行,云底的气流毕竟要比上空湍急一些,所以飞机在飞行中免不了有上下左右颠簸的感觉,为了避免被从坐椅上颠下去,我拉过了保险带系在腰上。 这架直升机的驾驶员是个很沉稳的人,自从起飞 之后就在专心致志的驾驶飞机,没再跟我说过一句话。 我的注意力也从起飞状态完全转移到了这次任务上。 严格的说,到信阳只是任务准备工作的开始,那是我的一个中转站,在这中间我的行动尽在掌握,不存在危险,而漳浦才是我的第一步,从那里出发后,我才算真正的开始了危险旅程。 在沿海,尤其是台海地区附近,我们的对手在很早以前就为我们编织了一张严密的监视及监听网,按他们的话说,他们能够随时随地的对那一地区的所有人员的行踪进行有针对性的监控,虽然这话说的有点大,但想要完全避开他们也是有一定难度的,需要做大量的保密工作,而在这些保密工作之中,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根本不是我,而是我的那些同志们。 我的包袱就放在腿上,那里边装的是我的“身份证”,我的度牒。还有几样02要我转交给他朋友的小礼物——一叠真丝手帕和几串佛珠。 度牒的内容我已经背熟了,无非是写了我的原籍,俗名,年龄,寺院,师名等等,另外我还带了一张“任命书”,在这张任命书上,我的身份是后堂,这在僧团序职里属于班首,按照我的理解,这个职务属于“领导集体”中的一员。 另外我还一同带上了我的履历,上面写明了我于哪年受戒于xx寺,写了我的介绍人和我的皈依师,还写了这些年我的表现以及佛教协会对我的评价。 其实我也并不是完全明白这些东西的意思,最多只能理解个大概,但是我知道在之后的几天内,这些东西就是我的身份证,如果不凑巧要和对岸的高僧们进行接触,这些东西可以直观的增加我身份的真实性。 我的包袱里还放着一样东西,是一封02写给韩越信,02嘱咐我在必要的时候把这封信交给韩越,希望可以促使他跟我更好的配合。 我还知道,在我动身的同时,我所持的那份度牒的真人也在与我同行,只不过他跟我的路线不一样,他是乘船渡海,而我是潜海而行。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们的直升机飞越了最厚的那一大片积雨云,在我们面前,阳光重又在云层的缝隙里露出头来,不过也只是断断续续的,前方的云层不再象刚起飞时那么连续并且厚重,颜色也由铅色变成了浅灰色,并且逐渐的透明起来,驾驶员再一次拉起了升降杆,飞机向着更高的区域飞去。 我分析这次被积雨云所笼罩的面积得有几十万平方公里,应该囊括湖北河南的大部分地区,所以信阳也不会是万里晴空,不过象刚才那种大暴雨的强对流天气的范围没有这么大,而小雨或者阴天对于战斗机的起飞影响是不太大的。 飞机在不断的向上穿越云层,座舱的视线也不时的被高空中厚厚的奶白色的雾气遮蔽,这些雾气被旋翼产生的强气流搅动着,形成了一团团极不规则的白色涡流在舷窗附近翻来滚去,就象一团团被气流搅乱的浅色的棉絮,在我们周围飞舞。 飞机还在爬升,随着高度的上升,这样的白色的涡流渐渐的减少了,颜色也在变淡,看上去仿佛是一层层被风吹皱的纱巾一样在我们周围飘飞着。在两千米以上的位置,气流的强度降了下来,飞机没有了刚才那样的摇晃,阳光也不断的从上方云团的缝隙里照射进来,在阳光的照射下,云层缝隙的边缘被镀了一层金黄或者橙黄的颜色,一朵朵的被镀了颜色的云在我的眼里简直就象一块块巨大无比的烤面包,悬在空中,而我们正是在这些面包之间飞行,那感觉很有意思。 而就在我欣赏美景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这个情况搅乱了我的情绪,让我着实紧张了一回。 当时我们正在沿着云层间的缝隙向上爬升,透过舷窗我几乎可以看到云顶的位置,在那里,耀眼的光芒闪烁变幻着和我们近在咫尺,我认为我们马上就要穿越云层了,可一阵剧烈的晃动让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我们遇到了一股强气流。 正处在爬升状态的飞机仿佛撞上了一棵大树或者屋顶,机身大幅度的向另一个方向摆了过去,我感觉就象是要被抛出去一般的横着被摔到了座椅上,安全带的金属接扣深深的勒着胯部感觉要勒进肉里,不等我爬起来坐稳,飞机就象陀螺一样被气流吹的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摆,我又被向另一个方向甩了过去,重重的碰在仓门上,我感觉一阵眩晕,抬眼看去,在我的右上方,一团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浓云铺天盖地的向我们压了过来。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刚才亦真亦幻的美景消失了,我们仿佛从天堂掉进地狱,我们的飞机被那团浓云包了个严严实实,在气流的操纵下,这架性能卓越的武装直升机飞机转眼间就象一个袖珍玩偶般的被摆弄起来,它左摇右晃,上下颠簸,并且不时的旋转,完全不受控制。可以想像一下,这时坐在飞机里的人会是什么样,那简直就象坐在一个被拍打的皮球里,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内脏都感觉要移位,仅仅几秒钟,我的方向感就错乱了,我搞不清自己是直着还是横着,甚至不能确定我是哪头朝上。 我们附近的涡流越聚越多,云也越来越密,直升机仿佛一头扎进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雪堆里,四周都是慎人的白色,我抽空盯了一眼驾驶员,我注意到他的双手仍紧握着操纵系统,把它们控制在了一个相对固定的位置,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仪表。他是个很镇静的飞行员,没有让自己胡乱的操作,而是保持状态。我也曾学过直升机,我知道最恶劣的天气状况就是遇到强下降气流,在这样的状况下如果硬顶着气流向上飞,很有可能造成飞机失速,机毁人亡。 我勒紧了安全带,尽力把自己固定在座椅上,并且努力的向仪表盘望去,看到的情景却让我失望透顶,多数的液晶显示的仪表我都不认识,不知道那上边花花绿绿的什么意思,而我认识的几个仪表都乱了套,地平仪和姿态仪在象不倒翁一样的摆来摆去,速度表也在乱蹦,只有高度表不乱,可它显示我们的飞机正在疾速下降。 四周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由于失去了参照物,就连飞行员也无法判断飞机的状态,上下左右的颠簸还没有停止,而飞机似乎又进入了旋转状态,飞行姿态仪表不象刚才那样来回摇摆,而是沿着逆时针方向规则的旋转起来。我看到驾驶员的脚在踏板上由轻到重的踩着,可是姿态仪并没有停止旋转。 尤其让我紧张的是,我感觉每当驾驶员推动操纵杆或者踩下转向踏板企图修正姿态的时候,飞机总是会朝相反的方向动作。我是乘客,我出现飞行错觉并不可怕,最起码我没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不可能影响到飞机的飞行,我担心的是驾驶员,他所做的动作和我的感觉太一致了。 我们的高度在持续的快速下降,几十秒之内我们已经下降了足有五百米,这几乎和失速没什么两样。 就在我忐忑不安的注视着四周的时候,紧盯仪表盘的驾驶员突然抬头向外望去,似乎在寻找什么,飞机的周围仍然是浓浓的雾气,我什么都看不到,可几秒钟之后驾驶员收回了视线,他抓紧了驾驶杆把它移回了中心,之后猛的向左打了过去,同时用力的把脚踏板踩到了底。 立刻,我就感到了撞击,我们的飞机似乎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又被不断的弹回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知道驾驶员是在努力摆脱气流,他选择了一个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刚才的撞击感就是旋翼和气流对抗的后果,这是驾驶员在孤注一掷的跟气流和自己的感觉赌,我是乘客,我知道眼下我最该做的事情就是什么也不做,论驾驶水平我比他差的远,除了接受他的安排我没有别的选择。 不过私下里我有点担心这架飞机有没有足够的强度经受这样的冲击,我一只手握紧了前靠背的扶手,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抓住我的小包袱,这时我忽然想起了包袱里装的东西,我苦笑, 莫非佛祖显灵了,这么快就让我下地狱? 大约十几秒钟之后,我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在驾驶员的操纵下,飞机的姿态终于有了一些变化,姿态仪显示,飞机的旋转状态接近停止,晃动的幅度也小了下来,不过我还没有完全的放松,因为我看到驾驶员的脚依然踩在踏板上,而驾驶杆也停还在侧飞的位置。 这样的状态保持了几秒,驾驶员腾出了一只手在操作台上拨了一下,一个红灯亮了,我的耳机里马上传出了毕毕剥剥的声音,我迅速的调整了几下,耳机里响起驾驶员呼叫地面的声音。 “地面站,我是陆航-xxxx,呼叫,呼叫!” “……” “地面站,这里是陆航-xxxx,呼叫!呼叫!” “……” “呼叫地面站!陆航-xxxx呼叫!” 地面没有回音,驾驶员还在继续呼叫着,可就在这时,飞机再一次出现了晃动,仪表盘上的姿态仪也出现了变化,飞机似乎又要开始旋转。耳机里一片静默,没有回应,驾驶员没有停止呼叫,我看到他的一只手正在油门上犹豫着,太阳穴上的一条青筋也渐渐的突起。 地面依然没有回应,驾驶员回头看了我一眼,抬手掀开了操作台上的一个圆形盖子,伸出食指按了一下,机舱内的警示灯亮了,我身边的仓门发出了“啪”的一声,紧接着,我身后的一个储物柜被打开,一个红色的伞包掉了下来。 “带上吧”,驾驶员对我说。 我犹豫了一下。 “你呢?” “我什么” “你的伞” 听了我的话驾驶员看了看我。 “你听说过我们有伞吗?” “……” “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这是命令”,驾驶员一边看着仪表一边对我说,“如果飞机再转一圈的话你就跳吧”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呵,难免”,他笑着对我说。 “我……” “我叫周xx,河南x县人” 我正要说话,飞机又晃动起来,我下意识的看了看仪表盘,飞机果然开始了旋转,虽然速度很慢,但指示符号的转动很明显。 “背上!”,周xx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到。 “你为什么不加油门?”,我忍不住问到。 “冲不出去就没机会了。” “……” “你准备跳,远点开伞。” 我深知他话里的意思,这样硬冲的成功几率是一半对一半,甚至还可能小于一半,一旦那边再有一股气流我就连跳伞的机会也没有了。 尽管不情愿,我还是伸手抓起了伞,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只能割舍情谊,我拿过伞包,抬起了一条腿…… 就在我要跨进伞包的时侯,我的耳机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此时此刻,在我听来,这个声音是那么的悦耳动听,堪称天籁之音,美妙无比。 “陆航-xxxx,这里是地面站,请讲” 驾驶员当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我望向他时,他的脸上已经洋溢着难以言喻的惊喜。 “我是-xxxx!我是-xxxx!我遇到了气流,请你立刻告知我的方位和姿态!” “好的,陆航-xxxx,请稍等……”,耳机里不紧不慢的回答。 “……” 接下来是难熬的沉默,大概是下边的人正在测算数据,可对我们来说却是度日如年,仪表盘上的姿态仪缓缓的转着,这说明我们的尾桨推力不够,飞机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旋转,颠簸也变得频繁了。 驾驶员依旧保持着沉默,没有半点催促的意思,但是我看到他的眉头紧皱,手在微微的抖着,我知道他也很焦急,这特别象我们当年呼叫后方炮火支援,你越是着急他越是不打,催是没用的,再急也得等。 实际上可能只有几秒钟,可我却感觉象过了一年一样,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陆航-xxxx,你的方位是:xxxx,高度一千四百米,你正在侧飞,你的西北方是一股下降气流,宽度三千米,厚度九百米,风速每秒九米,你已处于这股气流的东南边缘。” “我在向哪儿侧飞!” “东南方向” “好嘞!”,驾驶员如释重负,说完他身体前倾,一用力抬手就带起了油门。 在一阵翻江倒海的晃动和怪叫声中,我们的飞机铆足了劲向着一个方向冲去。众所周知,下降气流的边界不明显,杂乱而且湍急,飞机的动作显得格外惊心动魄,我可以肯定这位驾驶员的技术,他没有问题,可我担心飞机,在这样的天气状况下飞机的结构在震荡中发生断裂解体的可能性随时都会出现。 我闭上了眼,我听天由命,如果说人死的方式有很多种,那么在这之中,飞行失事应该算是最不舒服的一种了,因为从头到尾人都保持着高度清醒,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而且死的那么难看。 飞机还在挣扎着,它奋力的向东南方向飞去以摆脱气流对它的吸引,飞机上的所有仪表都在显示这架飞机已经到了飞行极限,震动告警灯在闪烁,扭力表指向了红区,过载传感器一直就没有正常过,另外发动机的温度也指示在高温状态,可笑的是,结冰传感器竟然也亮了红灯…… 我垂下头,双手握紧了我的小包袱,我在静静等待。此时的飞机更象一匹脱缰的马,发疯似的跳跃和抖动着,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和飞机一起上下飞舞。 状况很糟糕,我很清楚这架飞机已经尽力,它严重超负荷,甚至已经不堪重负,可状况却没有什么改变,飞机在剧烈的震动中依旧保持着螺旋下降的状态,发动机的声音也越来越弱,逐渐发出了“突突”的闷响,我明白这是发动机熄火的前兆,而最让人担心的是飞机的机身也开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我承认在那个时候的某个时间里我有些心灰意冷,对前景不抱什么希望了,我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死神在向我一步步逼近,甚至能感受的到他的双手卡住我脖子时传递过来的冰凉,我闭上眼睛,伸直了双腿,把身体向后靠去,下意识的摆好了触地时的姿势,就等着它最后的一撞,也就在这个时候,飞机的发动机忽然传出了一阵尖锐的鸣叫,我一愣,还没等我明白过来,一股拔地而起的感觉由下及上传了过来,震动和摆动在一瞬间停止了,我缓缓的睁眼四望,机身周围的白雾正在迅速散去。 前方的视野逐渐清晰,我又一次找回了方向感,尽管不太相信,但周围越来越淡的云雾明确的告诉我,飞机正在摆脱下降带,驾驶室的气氛顿时松了下来。驾驶员果断松开了方向踏板,操纵杆也由侧飞换成了正位。没有了气流的吸引,我们的飞机就象一只射出去的箭一般斜插云霄,在我们身后,刚才纠缠住我们的那股气流也慢慢显露出了形态,它就象一条硕大无比的舌头一样,向西北方向垂了下去。 “他娘的!”,驾驶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紧握油门的手也慢慢的松开了。 躲开了气流的纠缠,我们的飞机转瞬之间就恢复了动力,它立刻用了极高的速度向上爬升着,在我的状态没来得及恢复正常之前,它就冲破了上方本已不厚的云雾一跃而上了云端,速度之快让人惊诧。 在天顶,一轮白日当头,迸射着万道光芒,让人不敢逼视,它向外放射出的已不再是金色的光,而是眩目的白色,我们的直升机安然的飞行在云顶的上方,在我们的下面,已然是接天连日的雪白的云海,千姿百态,形色各异,有的如山峦起伏,沿绵不绝,有的如烈马奔腾,纵横刚劲,浑然一派壮丽的天外仙境。美景的重现使人几乎不敢相信刚才的死里逃生,就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险恶和瑰丽变换的这样轻巧,让人不能不感 叹自身力量的渺小和自然的强大。 “帮个忙”,驾驶员开口对我说到,“把伞放回去吧,记得帮我扣上”,他笑着。 “好”,我说。 第十三章 宝岛(下) 一点五十五分,我们的飞机在信阳机场的一个小停机坪准时降落,在这之前,驾驶员跟地面做了最后一次通话,要求地面为飞机做指引,因为信阳上空的云层依旧比较厚,我们在下降之前还是看不到地面。 临别时驾驶员拿出一张卡片让我签字,表示已经将我安全送达,握手道别的时候我看他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简单的一句。 “一路顺风!” 我感谢的对他点点头,看他样子我猜他是把我当成什么大人物了。不过纪律上有规定,他对我什么都不可以问,我也一样,不可以跟他说没用的话,所以我们四目相对,最后只有相视一笑,互说再见。 半个小时后,从信阳机场起飞的一架军机带着我向东南方向飞去,由于保密的需要,我没有直飞漳浦,而是在中途降落了两次,换乘了不同的飞机。 下午六时,最后一架飞机在漳浦群山中一个简易机场降落,一部汽车带我驶离机场之后就直接到了一个军用品仓库,在那里我被分配了一套潜水用具和一套登山用具,那些人对我做了简单的介绍之后就开始忙各自手中的工作,。我则呆在一个还算宽敞的房间内等候出发的命令,这中间我吃了一顿晚饭,理了一次发,并且还洗了个热水澡。我的出发时间被初步定在十一点。 那些人走后我在床上摊开了拿给我的工具,对照说明仔细的检查,说到潜水和登山我都不陌生,但是携带全副武装的工具还是头一次,记得从前爬山的时候最多带一副尼龙绳就上去了,可眼前这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让我都有点怀疑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做过那些事。 在看完了说明书和详解之后,我只选择了两副三米左右的安全绳和两只岩石塞,对于其他的比如岩锥,钻孔器, 膨胀锚梯等等那些东西不仅笨重而且我也学不会怎么使,直接就把它们又放回了工具袋里。除非不用不行,能不带的一样也不带,这是多年来的习惯。 不过那套潜水用具是不能少的,离开潜艇后我还要靠它潜行五公里,我知道上了潜艇后还会有人教我,但我花了格外多的时间来了解它的性能和使用方法。它不是普通潜水器材,不仅配备呼吸装置,而且还配备了动力,甚至还带有一个很符合水流力学的锥形导流罩……可以这样说,配备上这套装置之后,潜水者自身就变成了一艘小潜艇,或者一条大鱼。并且它的速度,隐身性,和静音都是非常出类拔萃的。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个东西能够高度模仿海洋哺乳动物的行为和声音,使对方的声纳不能区分真假,据说即使是一群全副武装的潜水者携带这样的装置下水,在敌方的声纳屏幕上显示出来的也只是一个鱼群。这是我们自己的科学家发明的一套很独特的东西,是智慧的结晶。 但可惜的是,我们的一位科学家在一次国内研讨会上不小心透露了它的信息,国外的同行才知晓了原来在海洋深处还存在这样一类由中国人制造出来的东西。不过泄露归泄露,后果并不严重,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依然没有哪个部门研制出可以对付它的东西来。 仔细的阅读完了潜水器的说明之后,我对照说明试着拼装了一次,没想到那东西的结构很简单, 除了那两瓶压缩空气塞进去的时候有点费劲之外,其余的部件用的都是插槽和接扣式拼装,几分钟就装起来了。 我的任务到了漳浦就踏上了危险行程,从这里开始,我不仅不能再和家里联系,也不能随意使用通讯工具,在我的周围,从天空到陆地再到海洋,到处都是电波信号,这其中有我们的,也有他们的。 计划中的每一步都是预先制定好的,我的行动要严格按照计划上的步骤和时间执行,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计划中,我要十二点登艇,从十二点开始,到任务结束返回潜艇,我的时间是七十二小时。 夜晚十二点,在相关人员的巧妙安排下,我准时登上了一艘潜艇,随后,那个大块头就在漆黑的夜色中悄然下潜,带着我开始了航程。 那是一艘很大的潜艇,比我以前乘坐过的要大一半,和其他潜艇一样,那里边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管道,数不清的阀门和各样的仪表,可即便如此,它的空间也很大,从我进艇之后到我休息的地方这段距离里,我始终都可以抬着头走,而不担心会有东西碰到我的头,当然,过密封舱门时除外。 登艇之后,我被安置在离轮机舱很近的一个地方,我估计那里算不上是一个仓,更象是一间工具室或者储藏室,两个水兵帮我抬进了我的装备,并且帮着放下了墙壁上折叠着的一张床。 检查了装备的完整之后,我跨过堆积的木箱和杂物,爬上了那张还算舒适的小床,房间里的灯光暗暗的,就像点着一根大蜡烛,看起来阴森森的。隔壁的柴油机嗡嗡的响着,我坐在床上都能感到那里的震动。和外边看到和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在潜艇内部靠近发动机的地方,你能感觉自己就像呆在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地里。 潜艇的艇长半个小时之后来看过我,他带了一张海图,简单的对我说了此次航行的时间,我要离艇的方位,以及其他一些注意事项。他没有和我过多的寒暄,只是临走的时候嘱咐我多休息,并且送了我一叠报纸,让我在睡不着的时候看。 我的工作性质和情报处不同,我对新闻没有什么兴趣,即便是平时我也很少看报纸,想到还有十几个小时的行程,我告诉自己必须要抓紧时间睡上一觉,我倒很希望自己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呆在潜艇里,除了时间的概念之外,人是很难产生方位感的,那是一个密闭的,隔离的世界,如果发动机停车,人会在第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聋了,因为你会忽然之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样的感觉,鼓膜会发涨,眼睛也会觉得皱巴巴的。 潜艇在通气管深度航行的时候会随着海面的波浪晃动,可那种晃动与船的晃动完全不同,它不是摇摆,也不算是颠簸,而是一种类似和人的身体共振或者是不断下沉的感觉,它的振幅不大但是间隔时间却很长,你会感觉总也沉不到底,很难放松,总之让人非常别扭。我猜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在船上呆过几年的水兵进了潜艇照样会晕的原因。 虽然外边的情况我看不到也听不到,但我并不担心这次穿越海峡的行动,对于这道浅浅的海峡,我们的海军早已把它摸的透清,不管是海面之下的礁岩,海流,还是对方潜艇的部署,航线,就连海面或者空中的舰船飞机都已经被海军掌握的一清二楚。至于我们的敌人煞费苦心,处心积虑为我们布下的那几道号称“全方位的”和“立体的”反潜网,我们的潜艇部队虽然不会掉以轻心,但是总的来说并没有太把它当成个事。 早在好几年以前,在一次海军的会议上,我们的一位高级将领曾经对潜艇部队下达过这样的命令:针对敌人为我们设计的“全方位”和“立体”的反潜网,我们的潜艇要做到“全方位”和“立体”的突破!几年过去了,这位将军的命令被彻底的执行,我们潜艇运用的那些独特的,智慧的,以及大胆的突破方法让我们的对手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关于我们的潜艇在这一带海域突破封锁的资料,目前还属于机密,但我想随着局势的发展,这些资料用不了多久就会解密,会公之于众,到那个时候,每个人都有机会了解这一段“佚事”,了解我们的潜艇部队是如何在大洋深处与我们的对手巧妙周旋和斗争的,我相信每个人都会从中感受到玄迷和精彩。 艇长走后,我把任务又想了一遍,没有什么遗漏,于是我决定睡觉,要知道在那么长的行程里如果不能保证睡眠的话对体能可不是好事。我让自己放松下来,慢慢的躺在床上,闭上双眼,努力的把隔壁柴油机的噪音和震动想象成一支催眠曲,把身下那张不足两尺的小床想象成一张宽阔而温暖的大 床,想象着外边的风平浪静和迷人的夜色,不久,睡意袭来,我在自己创造的意境里沉沉的睡去。 在我的印象里,大约是四五个小时后,柴油机彻底停了,我猜是过了中线,潜艇也开始了真正的潜航。前面进入了我们对手的水域,他们的反潜设施基本上还是比较到位的,况且驱逐舰和反潜机随时都会在头顶冒出来,没准还会“扑通扑通”的扔下几个声纳,小心谨慎是必须的。 不过对付反潜不是我的事,轮不到我帮忙,我除了睡觉没别的事要做,所以我继续让自己停留在那个意境里。 其实那一觉我没有睡好,每隔一段时间,工具仓内的红灯都会亮起来,然后隔壁的柴油机都会紧急停车,减速机发出的声音就像一个破喇叭,非常刺耳。在静默中,潜艇一次次的减速,下潜,然后又是上浮,加速……让人心神不宁,制氧剂造出的氧气带着淡淡的药味而且还有一股腥气,吸到肺都觉不出来那是空气,有一种窒息和头晕的感觉。 我们潜艇的航线是一个大弯子,需要绕过台湾岛而驶到东面,所以必须保持高度静默,虽然在这段航程的大多数路线上我们属于合法通过,即使被发现,他们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但是有一段航线原则上是被禁止的,就是绕过岛屿后的那一段,从名称上,那里被我们的同胞叫做“领海”,虽然这个叫法很可笑,但是我们一样要保持全程警惕,不能掉以轻心。据我所知,在那一带海面还有一到两艘m国造的诺克斯,据说是个厉害角色,是专门为了反潜而造的,它上边的反潜机出动一次就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封锁六万平方公里的海域,舰上又是合成孔径雷达又是磁探测器,先进玩意儿一大堆,被它盯上可是个麻烦事。 而我要离艇的地方就在那一带——大断崖以东五公里处,离艇之后我要借助潜水器潜行这五公里距离到达断崖,然后还要施展“轻功”,登上其中一段八十多米高的绝壁,在那里,有人接应我,并负责送我到最终的目的地。 从艇长的口中我得知,我们到达那里的时间是中午,大约在中午十二点,也就是说我要在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行动,攀登绝壁。最初听到这话我还以为那个艇长说错了,转念一想,一定有特殊的原因,多半是因为那个时段是对方海岸警备最疏忽的时候。 潜艇上的早餐一般都很准时,七点左右,而午餐和晚餐的时间就不是很准了,午餐从十一点到下午三点,晚餐从下午五点到晚八九点都有可能,要根据具体情况而定。潜艇上的食物种类很多,营养也很全面,只不过多数都是罐头,新鲜蔬菜和水果不多见,尤其是外出执行任务的潜艇,考虑到任务时间的长短,那些容易变质腐烂的食物是不允许带上艇的。据说现在的潜艇配备了大型的保鲜柜和冷藏箱,已经允许携带很多新鲜的时令蔬菜和水果,但是我认为,如果是在战时,这样的东西多半还是不允许带,因为毕竟潜艇内部是密闭环境,一旦食物变质出现异味,那是根本排不出去的。 好在我所搭乘的这一次开饭时间很准,早餐是牛奶和面包,午餐是几种蔬菜罐头和熏制肉类,当然是真空包装的。 那顿午餐我吃的不多,一是快要离艇下水,不能吃的太饱,二也是因为心事忡忡,这是我五年来首次执行任务,我必须全力以赴,无论如何都不能有闪失。 十二点半整,就在吃完午饭后的半小时左右,艇长再一次来到我的房间。 “你好!”,他对我点了点头说,“到了” 我一跃从床上下来。 “好!” 我的东西都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几根攀岩绳和两只岩塞被我系在腰间,小包袱里的东西被我规整之后放在贴身的地方,考虑到普通的密封袋里会有空气存在,进而会增加我的浮力,那套僧衣被水兵们装进一个真空袋里带在我身上,在我的脚下,那套潜水服也被打开来,随时都可以穿好。 艇长冲门外招了招手,两个水兵走进来,艇长指了指潜水器“装起来” 水兵应了一声就俯下身拼装起来,他们手脚麻利的干了不到两分钟,潜水器就被组装好了。 “检查一下”,艇长命令到两个水兵又低下头一根一根的捋着潜水器上的管子和接头,并且仔细的检查了空气瓶的气压。 “没问题”,他们对艇长说,“就差他了” “好!抬过去。” 我仔细的把那套潜水服穿在身上,戴上了头盔,在拉防水拉练的时候我盯着艇长看了一会,按说他在这个时候应该把我的那只枪交给我了,他歪了歪头看着我,然后走过来,只是帮我看了看头盔上的空气逆止阀门。 “没问题,挺好”,他对我说。 “哦”,我拉上了拉练。 “准备好了?”,他问我在头盔里点了点头。 “好,跟我来” …… 第十四章 接触(上) 我在潜艇上浮到距海面四十米左左右的位置时离开了潜艇,随着我打开潜水器的推进器,我身后的那个大家伙迅速的关上了潜水门,转了个小弯就向深水扎了下去。 海水刺骨的寒意很快就透过潜水服传递到了我的身体,让我打了个冷战,我四下里张望,周围是死寂一般的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我把身体紧紧的贴在潜水器的凹槽里,双手握紧了操纵把,调准了方向,然后把马力推进到了最大,在螺旋桨的带动下,潜水器就象一条大鱼一样微微顿了顿就带着我疾驰起来。 我感觉的到水流在我的身体上冲刷着,就仿佛我是趴在一条奔腾着的大河的河底一样,潜水头盔也在水下发出了“忽忽”的声音,那是它圆形的外壳在水的作用下产生了湍流,潜水器的浆叶随着本身的加速也开始发出“沙沙”的声音,就算隔着头盔我也听的很清晰,老实说,在那一刻我有点怀疑这个东西是不是真的象他们所说的那么安静和隐身,直到过了一阵子我才明白,那是因为我的身体贴在了潜水器上,我所“听”到的所谓声音并不存在,其实那只是它发出的轻微的震动。 我眼前不足半尺的位置就是潜水器的深度表和罗盘,当我以这样的姿势趴着的时候它们正好就对着我的脸,在黑漆漆的水下,它们就象一张大扁脸上的两只鬼眼一样,放着绿油油的荧光。 艇长在我离艇的时候告诉过我,我在水下潜行的时间大概是十五分钟,在这十五分钟之内,潜水器会一边行进一边缓慢上浮,避免我因为减压而出现不适。在最后的一分钟内,潜水器会自动打开一个袖珍声纳来修正方向和判断离岸距离,并且在最后的十秒钟,我的潜水器应该可以接收到一束返回波,那就说明我已经到了离岸很近大约三十米以内的距离,那也是探测器所能探测到的最远距离,到那个时候我就要驱动潜水器寻找一个直径不超过半米的圆形标志,那个地方就是我要存放潜水器和上岸的位置,并且那个艇长还告诉我,我要找的那个东西在接收到我的声纳信号后会发光,应该很好辨认。 我周身上下都是冰冷的海水,在目视距离之内也没有一丝光亮,由于我的双腿伸进了潜水器尾部的一个“u”型槽里,所以在开始的一段时间我几乎不能判断我究竟是正着还是反着。不过按照说明书里的描述,这个潜水器在倾斜超过四十五度之后就会自动停车,我只好相信我并没有肚皮朝上,直到几分钟之后,随着潜水器逐渐接近海面,我遇到了靠近海面的一股海流,才终于可以肯定自己的姿态。 在整个潜行的过程中,我的双眼始终都在盯着前边的两个仪表,我知道自己在逐渐的上浮,但是不能过早的浮出水面,我必须不断的调整气压控制上浮速度。同时我也要紧盯罗盘,因为如果出现了稍微大一点的偏差,我可能就要花费很多时间来寻找那个圆形标志。这两件事耗费了我不少的精力,使我的精神一直处在紧张状态。 大约行进了一半左右的时间,我的正上方出现了一片灰蒙蒙的颜色,我看了一眼深度表,水深二十米,看来我已经足够接近海面,我调整好了气压,让潜水器就保持在这个深度向前驶去。 其实在那次任务的整个过程中,甚至直到结束任务返回潜艇,都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在困扰着我,一方面我要时刻提高警惕,保证自己安全完成任务而不会被抓了去,另一方面,我对在自己的国土上也要这样偷偷摸摸的来去感到郁闷。在我童年上学的最初记忆里,宝岛台湾始终都是中国自己的土地,也是中国通往大洋的唯一出海门户,可实际上,这扇门户一直是锁着的,作为军人这让我感觉羞愧。 我在海面之下始终保持着全速,潜水器上的计时器会在最后一分钟提醒我减速,从我上浮到这个深度,海流的作用变得明显了,我不时的会感到左右晃动,不过这里的水温要比下边高,没有刚才那么冷了。 人在水下的时候对时间的感觉可能会变慢,因为在我印象里仿佛过了很久,计时器才开始最后的一分钟报时,这时候操作台上的一个扇形液晶显示器忽然亮了起来,绿色的屏幕上出现了动画显示,一圈圈的波纹一样的圆弧线条从一个点向屏幕的上方扩散着,我知道这是那套微型声纳在工作,我慢慢松了松加速手柄,潜水器的速度顿时降了下来。我特意看了一眼显示器下方的数字:三个绿色的0。看来我还没有到达离岸三十米的距离,我拧了拧手边的空气阀门,该上浮了,我要找的那个圆形的发光标志在海面下六米的位置,我得靠近这个深度。 在离开潜艇的时候我就定好了罗盘,潜艇也帮我做了最后的修正,在行进的过程中,罗盘的指针只有在靠近海面时被海流冲击发生了几次微小的偏转,我也及时的调整了方向,如果不发生意外情况,我应该可以比较精确到达目的地,不会有什么偏差。 我一边缓慢的上浮,一边仔细盯着那块绿色的声纳显示器,使用手册上说这个东西在靠近物体三十米距离时会显示红色数字,同时动画显示也会变成模拟显示,从而给目标更精准的定位。 当潜水器上浮到十米位置时,水下的光线变得强了起来,能见度也到达了三四米,潜水器还在行进,我则不停的上下左右的观察着,期待能发现一些被它忽略的情况,虽然这个潜水器是高科技,据说设计的也很完美,但我还是不太相信它,毕竟它只是个机器,我从没接触过,万一不小心给它撞到礁石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上,那就麻烦了。 深度表的数值开始在七和八之间不断变换,我的视线一下子开阔起来,十米之内的景物尽收眼底,抬眼望去,在我的上方,一片蓝白色的亮光随着水波的动荡而摇曳,就仿佛有一个硕大的日光灯在海面向下照射着。“快了”,我在心里默默的说,再用不了几分钟,我就要离开这片蔚蓝色的海,去登上那块我从未踏足过的土地了。 潜水器的速度已经降到不足两节,深度也保持了在水下七米,声纳显示器依然没有什么变化,波纹状的弧形线条还在一圈圈的向外扩散,可我的神经却已经绷的紧紧的,台湾东部海域的海水是标准的蓝海,水体非常洁净,透明度很高,在这样的地方,人不需要特别观察就能看到海面以下七八米深度的东西。我下意识的用手去遮挡了一下眼前那几个显示器,可转念一想也是多余,如果真有什么人在上面观察我的话,不管有没有亮光我也跑不了。 就在我神情紧张全神贯注的盯着仪表的时候,仪表盘的图像簌的闪烁起来,刚才的动画图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副非常标准的墨绿色雷达显示屏幕,一块半圆形的窄窄的岛屿一样的强反射波出现在屏幕上方,它在那里发着明亮的绿光一闪一闪的,“三十米”,我计算着速度和距离,我应该很快就可以看到岩石。 对我来讲,这种探测器比正规的声纳系统更有优势,一方面可以准确的计算距离和方位,另一方面它发出的声波是个很微弱的信号,这样的信号极其类似海洋动物,不易被其他水下探测器捕获和识别,同时,我相信它的声纳信号源不会是独立的一个,从图像上能看的出明显的带状特点和立体分布,研制它的人一定是个天才。 随着潜水器越来越接近目的地,我面前显示器上的红色数字也在快速的蹦着,十五,十四,十三……逐渐的,一片黑糊糊的越来越大的影子出现在我的正前方——岩石!我的脑子里簌的一闪,我到了。 我忙松开了加速手柄,最后一次给潜水器做了减速,同时抬起头来开始在视线范围内寻找我的目标——那块会发光的圆形标志。潜水器上的罗盘据说非常精准,而且还有一套运动趋势定位系统,这短短的5公里,不足3海里的距离应该不会出现大的偏差。 我仔细的搜索着他们告诉过我的那个标记,可眼前除了灰色的海水就是前方越来越清 晰的海岸,那个会发光的圆形标记却怎么也看不到,我不由得有点担心,莫非是方向出现了偏差?或者那个东西在海水里浸泡的时间过久而被腐蚀了?我胡思乱想起来。 声纳的数字显示已经进入一位数,岩石海岸的轮廓也逐渐变得清晰,就在我为那个让人发愁的标记而苦恼的时候,我眼的余光捕捉到显示器上亮起了一个红点,它在屏幕上靠近一侧的位置一闪一闪的,几乎在同时,我的耳机里也出现了“嘟,嘟”的声音,我正在纳闷,转眼间屏幕上那个红点变大了一倍,我心一动,忙向前方一侧望去,在深灰色的海水中,在前方黑忽忽的背景下,一块浅绿色的石头一样的东西隐隐约约的出现在视线里,是这个?我犹豫了一下,它看上去并不发光,充其量就是山体上一块带着颜色的石头而已。我拧了一下方向,让潜水器对着它开过去。 当提示距离的蜂鸣器在我耳边响成一串的时候,潜水器离海岸已经不足五米,显示器上红点的位置随着我方向的改变而变换着位置,现在,它已然移到了屏幕的正中央,从我这个角度看去,那块石头也跟刚看到它的时候不大一样了,我看不出四周有什么东西支撑它,它就那样在岩石上突兀的存在着,仿佛是悬在我前方的海水中,发着淡绿色的玛瑙一样的光泽。 我低下头看了看显示器,那个红点的面积已经占到了屏幕一半的大小,而且已经不再闪烁。 “就是这个?”,我心里又嘀咕了一遍,不管怎么说这个东西实在不太象他们说的发光物体,我一边矫正方向冲它开过去,一边努力的扭头仔细的在目视距离之内搜索着,看是不是有更接近光亮的物体存在。 就在我还有些狐疑,我的判断还不能完全跟声纳同步的时候,耳机中“嘟嘟”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而传出了一个清晰的真人提示音:“靠近目标,注意距离” 这个声音让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看来还真是它——那个会发光的圆形标志。我按捺住心中的喜悦让潜水器逐渐靠近了那块石头。 之前在使用手册里我没有看到过关于这样的提示,一路上都以为要自己去找,没想到潜水器的声纳本身就有这个功能,这可省了我不少麻烦。我拧正了方向,驱动潜水器慢慢的靠了上去,进入了离它不足一米的距离。 当红点的面积大到充斥了整个屏幕,潜水器的前导流罩也几乎挨上了岩石海岸,耳机里又响起了一连串的提示音,“注意碰撞”,“请停车”,“请关闭空气阀门”…… 在我眼前,那个淡绿色的发光标志清晰的显现在视线里,我终于看清了它的样子,其实它并不是一块会发光的石头,而是某块岩石上的一个直径不足半米的类似灯罩一样的薄薄的壳,只是表面被加工成了具有岩石表面特征的凸凹不平的样子。随着我关闭了潜水器的动力,那片绿光也同时消失,那层薄壳也迅速融入了黑色的岩石背景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在刚才那个发着绿光的标志下方,大约只有三十公分的位置,一块平滑整齐的1x3米的平台凭空向外伸出来,在依然比较模糊的海水中,在四周几乎笔直的的花岗岩山体的衬托下,这个平台看上去就象一张大床似的稳稳的被固定在那里——海面之下六米左右的位置。 我想起之前那位艇长对我讲过的话,他说那个发光标志的上方就是我要出水的地方,而在离标志不远的地方会有一个平台,可以停放我的潜水器,我需要把潜水器固定在平台上,因为七十二小时之后我还要再次借助它返回潜艇。现在看来是不会错了,他说的就是这个。 我慢慢的把双腿从u型槽中抽了出来,双手握稳了潜水器的手柄,然后在脚蹼的帮助下小心翼翼的把潜水器停在了那个平台上,潜水器的电源已经关闭,空气阀门也拧到了最紧,当所有的步骤都按规定完成之后,我腾出一只手在平台的底部摸索一个锚钩,这个锚钩是用来锁住潜水器龙骨的,进行完这个操作之后我就要分离潜水服和空气瓶的连接,然后卸下潜水服,真正的登岛了。 随着“咔嗒”一声,龙骨上一个十厘米长的柱状圆环被锚钩牢牢的卡住,潜水器被稳稳的固定在了那个平台上,我伸手晃了晃,竟然纹丝不动,我暗暗的笑,这是水下六米,在这个深度,估计就算来场台风也不能把它怎么样,也不知道这是哪位高人干的,能在人家家门口搞出这么个严丝合缝的东西来。 放置好了潜水器,我抬头顺着刀削一般陡峭的岩壁向上方看去,上方的水面清晰可见,现在,那里波光粼粼飘动摇曳。强烈的光线被水面的波纹聚拢开散,在水下的岩石上投映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陆离的斑纹。隔着厚厚的潜水服,我把周身上下摸了一遍,随身的东西一样不少,“该行动了”,我对自己说。 关闭了空气瓶的阀门,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手拧下了潜水头盔后部的那根连接空气瓶的管子,随着“呲”的一声,一小股气泡从软管中冒了出来,与此同时一股腥咸的海水带着压力涌进了头盔,看着软管冒完最后一个气泡,我把它轻轻的放回了空气瓶的卡槽里。之后,我花了大约一分钟时间脱掉了潜水服,并且摘下了那个被灌满了海水的笨重的头盔,把它们用一根绑带绑在了潜水器上,这是我在水下的最后一步操作,之后我就要跟这个神奇的宝贝说再见,上浮出水,徒手攀登那八十米的绝壁了。 当所有的步骤都已完成,我肺里的氧气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最后看了看潜水器,我双手扶住那个u型槽,双脚在平台上轻轻一蹬,向着海面的方向迅速的浮了上去…… …… 徐徐的海风在背后轻轻的吹着,不时的撩起我僧衣的下摆,正午时分的阳光闪耀着白花花的光芒迸射着扑进眼里,让我不得不费劲的眯起眼睛以躲避它的照射。在我的下方,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涌过来,成排的撞击在岩壁上破碎成一团团一簇簇的浪花四处飞溅,发出哗哗的声音。 这就是台湾岛,好亮的世界!我感叹到。 我已攀登到了一半的距离,在这个位置,刚才那些生长在岩石缝隙中的密密麻麻的藤蔓越来越少,只是偶尔有几株叫不出名字小叶植物仍然顽强的钻出来,向上生长着。在这样的高度,水分已经很难被保存下来,只有那些粗大一些的岩逢里或许还能有一点点少的可怜的雨水在滋养着它们,如果再向上一些,恐怕连少的可怜的雨水也留不下了,因为随着高度的上升,岩石的温度也在骤然上升,在阳光的照射下,正午十分的岩壁会被烤的象炉子上的铁板一样炙热。 我满以为出水之后唯一的难题在于如何穿上衣服,因为那时我浑身上下只有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泳裤,除此之外基本全裸,而我无论如何都要在爬上峭壁之前把衣服穿好,所以当我使遍浑身解数穿上了裤子和袍子之后就真的以为万事大吉了,直到我爬到眼下这个位置,我才知道自己错了——在这里,岩石的温度几乎有六十度,我只能不断的向双手吹气来降温,在我的上方,黄色的花岗岩在太阳的灼烤下越发的显得眩目,连它表面的一层空气都象被烤着了一般,扭曲着向上升腾,我可以想像的出上边的温度有多高,可眼下的我不仅没有带手套,而且连鞋子都没穿,这才真是个麻烦事。 我非常肯定在我之前的人员不是在这个时间上的岸,我甚至怀疑在我之前有没有人从这爬上去过,因为从攀登开始一直到现在的位置,我连一点人为的痕迹都没见到,哪怕岩缝边一个细小的豁口,或者一小段划痕,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一个看上去很象和尚的人,在几乎垂直的而且烫的吓人的绝壁上忙活着,不断的把岩塞从一个缝隙塞进另一个缝隙。然后又把攀岩绳从一个挂钩套进另一个挂钩里,还不停的吹着手。 在我的脚下,在碧蓝色海水的衬托下,是一幅色彩斑斓的。鲜亮的。充满了生机 的图画一般的景象,让人叫绝,而在我的头顶,却是冰火两重天,太阳稳稳的停在岩顶,几乎垂直的向下辐射着它的热量,如果我硬着头皮继续攀爬,不仅手和脚会被烫伤,而且我随时都会因为承受不了高温而掉下来。 我被难住了,停在了那里,尽管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太阳就会转到绝壁的另一面,可岩石的温度不可能在很短时间降下来,我总不能一直等到温度适宜再动身,因为海巡船会随时在海面上出现,趁着凉快在这一带巡逻,不能赶在他们之前爬上去的话我真就成了活靶子,人家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终于慢慢的从头顶移到了岩壁的另一面,没有了太阳的照射,山体在海面投射出了巨大的阴影,并且慢慢拉长着。我还一动不动的停在刚才的位置,对我来说,太阳的移开只是让头顶刺眼的光线暂时变得柔和了一点,而岩石表面的温度丝毫没有什么改变,想要在这个时候徒手攀登,那是不可想像的。 我一边对着峭壁发愁,一边苦思冥想着对策,我的衣裤都太薄,即便是裹在手脚上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而且还会影响动作,那叠02让我转交的真丝手帕到是有可能派上用场,可最多只能裹在手上,脚怎么办,用一只手捆上去吗,太危险也太滑稽了,而且也捆不结实。 如果我能回去,我在心里恨恨的想,我一定会找具体策划这件事的人好好的谈一谈,这笨人居然想不到给准备双鞋! 山体的阴影渐渐的在海面上拉长,从海上吹来的风也变得凉爽起来,我不断的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交替着双脚。我已经呆了足有二十分钟,脚底都有些麻木了,可我还是想不出用什么好办法爬上去。被我踩着的那块岩石尽管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烫,可毕竟那不是楼梯,不仅窄而且硌,踩在上边的感觉很不舒服,可我如果就这样硬向上爬的话,一旦手脚承受不了那里的温度,我连下都下不来。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响动,这声音从我头顶的位置传过来,我迅速抬头向上看去,在我正上方,在山体的阴影里,一个篮球大小的黑忽忽的东西正向我的位置移动过来,我吓了一跳,忙把身体紧紧的贴在岩壁上,同时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东西,它正快速的向下移动着,准确的向着我的位置靠了过来。 我能感觉的到我的心脏在“砰砰”的跳,我不知道这东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也不知道它怎么会冲着我来,我向旁边看去,周围已经没有可以容纳我的地方,我躲无可躲,甚至连只自卫的武器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飞快的接近我。 就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空,也就是几秒钟,那东西已经悄无声息的准确的停在了我的眼前,我定神看去,原来是一个被绳子系着的黑色的包裹,鼓鼓囊囊的,在上边还栓着一张巴掌大的纸片。 我神情紧张的盯着那个包裹,此时,它就在我眼前不足两尺的地方晃来晃去,那张纸片也被风吹的不时的翻起来。 似乎没什么更好的选择,这东西看上去不象有什么危险性,我顺着绳子顺下来的方向上望去,依然什么也看不到,我稳了稳,然后伸出一只手,硬着头皮从包裹上摘下了那张纸片,我把它拿到近前,看到上边写着一行小字:“是不是很烫?” 我的一只手扒住了离我最近的一块岩石,同时本能的扭头四周看了看,在我身后,安静的海面上除了微微的波浪之外再无它物,而在我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包裹还在那里晃悠。手里的纸片被风吹的翻来翻去,我注意到它的背面还有字:“你不用爬了,我会接你,只是你早到了半小时……” 陡峭的仿佛被利斧劈过一般垂直的花岗岩壁向上直插云霄,高不见顶又一眼望不到两侧的尽头,看上去蔚为壮观,在下边岩石嶙峋的山缝中,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绿油油的长藤和一些荆棘一样的植物旺盛的生长出来,向两侧伸展着,它们彼此相交又互相缠绕,几乎覆盖住了黄褐色的山体。海风刮过,那些植物的叶子相互摩擦,发出了和海浪一样的声音。 我把自己装在那根绳子里,在上边某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的牵引之下快速的上升,眼前的片麻岩和大理岩在向相反的方向做着运动。 在那根绳子里,我彻底放松了自己,我知道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担心的必要了,只有一种可能性会令我危险,但对于我来说,我只能认命。 几只海鸥从岩顶的某个位置飞起来,它们“啾啾”的叫着,向着大海奋力的飞去,顺着它们飞去的方向,我看到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蔚蓝的海水,蓝天,白云,海鸥,海风…… “宝岛,我来了!”,我在心里喊到。 第十四章 接触(中) 等我悠哉悠哉的被绳索带到崖顶,我才看到吊起我的是两个人,两个僧人,和我一样,他们也是一身浅黄色僧袍,白色绑腿,脚下是一双黑色的布鞋,年龄一老一小。老的大概有五十多岁,头顶上还留有相当明显的戒疤,年轻的一个大概比我要小的多,25岁左右,有一张看上去还很天真的娃娃脸。 看我被吊上来,两人一起走过来帮我解开身上的绳索,把我带到了安全地带,然后,和所有出家人一样,他们同时向我合起双掌念了一声佛号。 我看到在他们两个身边的不远处,一辆小汽车停在那里,是一辆小型货车,货箱被一张大大的布覆盖着,一根绳子从布的一角钻出来。 向他们还礼之后,我安静的看着他们,也许他们会问我要什么证明之类的东西,我的证明都在身上,随时能拿出来,这时那个年老的僧人又合起双掌,向我走了一步。 “过了菅蓁(他大概就是这样的发音)你就不用爬了,我们会接你。” 他一口闽南方言让我听的很费劲,我向身后悬崖的位置看了看。来的时候没人告诉我怎么爬,爬到什么位置,我带那些攀登工具就是要自己爬到顶,我估计是怕我等不到这些人而耽误时间吧,我也合了合掌,向他点了一下头。 “好啊,你跟我们走”,过了一小会,年老的僧人指了指旁边的那辆车对我说到。 年轻的僧人转身向车斗走去,他把手伸进篷布里摆弄了一下,一阵电机的声音响起来,那根绳子立刻向篷布里收缩回去。 和那个年轻僧人一样,我的头上也没有戒疤,因为这是规定,大概从八十年代开始,中国的出家僧人受戒的时候就不再燃香炙顶了,这是为了保护僧人的身体健康,据说有的僧人体质较差,受戒之后甚至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需要指出的是,在很多影片里我们经常看到一些年轻的僧人顶着满头的戒疤在寺院里做着粗活,甚至一些二十出头的僧人头顶上竟然能有七八个戒疤,这都是很荒谬的,僧人戒疤的数量有严格的规定,一般来说,很像军队里实行的军衔,几年才会有一个,而且要看修行,能拥有六七个的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属于得道高僧,岁数都会很大,随便的胡乱的往头上乱画是一件很不严肃的事,只能说明导演外行,脱离实际。 汽车飞一样奔驰在盘山公路上,我老老实实的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大块儿大块儿的山岩嗖嗖的闪过去,脑子里胡乱的想着一些事,我已经成功的和他们接上了头,这是良好的开端,是个好兆头,下一步我要知道他们把我送到哪里去,看他们的样子虽然不会是十分虔诚的佛教徒,但是也看不出什么危险来,两个人都瘦瘦的,双手纤细而且皮肤都比较白,连脖子上都没有什么肌肉,一看就知道没有进行过专业训练,而且,他们的看人的目光既不犀利也不漂移,可以肯定,他们两个人对我构不成威胁。 按照最初的指示,我很快就要去见一个人,那个人是02的朋友,而且是老朋友,有几十年的交情,从02的话里我听的出,这个人应该是他的一张牌,而且是大牌。 台湾是个佛教盛行的地区,在这里,佛的教义几乎做到了家喻户晓,据说在这块不大的岛屿上居然分布着大大小小几千座寺庙,这些寺庙终日里香烟缭绕香客不断,在那些规模稍微大一些的寺庙里,每逢良辰吉日,进香的香客会像内地的庙会一样熙熙攘攘。 只不过在这里供奉的不仅仅是释迦牟尼,很多本土的神仙也被一并放进庙里供奉,像妈祖庙,王爷庙,关公庙等等,而且台湾的僧众有很多并不出家,而是归依之后在家修行,这些人被称做居士。 我要见的这个人可不是居士,而是地地道道的僧人,出家修行。由于德行俱厚,信徒甚众,在台湾佛教界小有名气,只是这个人据说非常低调,除了讲经说法之外极少抛头露面,更不爱结交官宦商贾,所以一般的人想见到他也不是件容易事。 小汽车疾驶在盘山公路上,车窗里忽忽的灌进正午时分的熏人的热气,我坐在靠右边的位子上,一边透过车窗隔空眺望大海,一边盘算着不久之后将要发生的事。那个年轻人坐在驾驶座上,只用一只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肘靠着车窗,手指时不时的在头顶挠来挠去,嘴里还哼哼着听不出名堂的小调,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们走的是一条临海公路,在当地叫苏花公路,这条路处于台湾岛的最东边,是依山而凿的,公路就修建在著名的清水断崖之上,远远看去就好像山体上刻的一道细缝,据说这条公路最高处离海面足有八百多米,路面最宽处不足十米,最窄的地方只有五六米,其下山岩陡峭深不见底,行驶在这样的公路上,西边是山岩,东边是绝壁,车轮轧在路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感觉起来心里怪怪的,尤其是方向盘掌握在一个心不在焉的年轻和尚的手里,多少有点忐忑。 也不知道韩越现在在哪里,我心里想。 汽车行驶了大概一个小时后,一个城镇的轮廓出现在前方,这时我们已经驶离了苏花公路,把那段悬崖远远的抛在身后。 这中间的一个小时之内那两个人没有再跟我说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他们要把我带到哪里,不过既然上了车,只好客随主便走哪儿说哪儿,眼看着前方进入了城镇,我索性把身体压低靠在车座上闭起了眼,来台湾的一路上我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好容易有个可以靠的地方,到不如趁现在睡上一觉,还少的麻烦。 就在我刚刚闭上眼,那个年纪大一些的僧人说话了。 “你不要睡了,我们带你去玩” 我睁了眼瞧着他,他的口音虽然重但是我还能听的懂,可他说的“玩”我却不明白,什么叫带我去玩,去哪里玩,玩什么? 看我盯着他,那个年纪大的僧人又说到。 “时间还早,又没有事要做,我们去玩吧,前边有个公园哦。” 我不知道他们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和尚开车已经很另类了,还要带着一个去逛公园,听着感觉真怪。 “你不要乱想啦,没有别的事,就是玩啦,时间还早,玩一会我们还要买菜哦” 我从座位坐了起来,老和尚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我不知道他在跟我说什么,什么玩啦买菜啦,我有点怀疑我是不是上错车了,或者他们接错了人。 看我一声不吭的样子年轻的和尚笑了起来。 “阿弥陀佛,法师不要奇怪哦,玩一会嘛有什么,又没有别的事做。” 我忽然觉得这两个人让我很别扭,他们要带我去哪里,我要找的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到现在他们一个字都没跟我说,还要莫名其妙的带我去逛公园,要知道我现在最不合适做的事就是出现在公众场合……我又把这两个人仔细的打量了一遍,我可以确定,如果打算跟我耍什么花样,我足可以收拾他们。想到这里我没有回话,又闭上了眼压低了身体靠在座位上打起瞌睡来。 几分钟以后,车果真停在一个很大的公园门口,车一停稳,年老的和尚转过身来轻声的叫道,“到了,我们下车吧。”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说到“这里很好玩的,我不骗你哦” “你们去吧,我有点累,在这休息一下。”,我半睁开眼睛慵懒的对他说到。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年老的和尚说到,“你先去,我拿点东西” “好啊”,年轻人很高兴的样子,“我在里边等你”,说完对老年和尚合了合掌,扭了身急匆匆的向公园走去。 看着年轻和尚的背影,老和尚转过身。 “大师,你不知道的,那位法师正在讲禅,好多人在听,很乱的,现在不可以过去。” 我睁开了眼“大约再有两个钟才可以讲完,我们要等的” “哪个法师在讲?”,我问到。 “……你那位朋友。” “哦”,我应了一声,原来如此,他说的是跟我一同过来的那位真正的僧人,现在正在某个地方开场讲课。 “谢谢你,师傅,我知道了。” “不要叫师傅哦,不敢当,我是寺里的伙夫,叫我静空好了”,他对着我自我介绍到,“那个叫惠能,和我一起的,我们才德浅,不敢劳法师称呼。” 听他说的这么谦逊,我忙合了合掌,“师傅过谦了”,我说到。看来这个老和尚什么都知道,我心里说,我得多留心这个人。 “大师,你真的不想去那边玩一会吗?”,过了一会,那老和尚又小声问了我一遍。 “不了,我真的很累,要休息一下。” “下车走一下,换换空气也好”,他还在坚持。 我不由得抬起头来,细细的打量了一下他,此刻他正站在我身前的空地上,诺诺的望着我,说实话我有点奇怪,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要求我下车,去跟他玩,莫非公园里有什么我该见的人吗?不可能的,我要见的人不可能选这样一个地方,那对我来说太危险了。 “大师下车走一走,活动一下筋骨也好啦”,那老和尚又说了一遍。 我露出了很明显的疑惑的样子。 “坐了很久车,腿会麻的,走一下,活动活动……”,老和尚话里有话的说到,同时他向前迈了一步,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我的前胸,又指了指天。 我低头看了看胸口,忽然,一个念头在我脑子了倏的闪了一下,我吓了一跳,忙抬头盯住老和尚,他正谦恭的向我伸出一只手表示要扶我一把的样子。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天空。 “你……” 老和尚点了一下头。 我坐在座位上半天没回过神来,真不敢相信,这老和尚是在暗指我胸前的那个小葫芦,就是x丽送我的护身符,他居然知道那是个跟踪器。 我在座位上发了会呆,这老和尚太厉害了,出乎我的意料,看来他们和我们之间协作的密切程度比我想像的要高出许多。要说x丽送我的那个小葫芦也确实不是什么吉祥物,其实就是一个跟踪器,这个东西能为我定位,并且在太空中的某颗卫星也一直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自从我离开家,这个小东西就在源源不断的把我的情况反馈回去,我的行动始终都在组织的掌握之内。 我有点脸红,被人家看穿总不是什么值得喝彩的事,我干咳了一声。 “这个怎么了。”,我明知故问。 “法师,时间差不多了……”,他轻声的说。 听他说到了这一步,我觉的无论怎样也要配合一下了,“好吧”,我说到,同时抬腿从车上走了下来。 因为铁皮的车顶会挡住卫星的视线,让卫星无法确定我的状况,而在这里,我的这几个“朋友”也有必要对我的安全负责,所以他才会一再要求我下车,以此来证明他们的工作是有效的。想来从我上车到现在足有一个多小时,大概是到了他们规定的时间了。 我站在车前的空地上,装作饶有兴致的样子看着前边的那个公园,一边时不时的抬起头看着天空,胸前的这个小葫芦应该把我的信息即刻传送出去了,想必很快就会有一颗卫星可以锁定我,然后对我进行分辨。 大约几分钟后,炎炎的烈日已经把我的脸晒的发烫,我把头低了下来,该看到的应该都看到了,我向老和尚望去,他正笑眯眯的看着我。 “大师,很热啦,回到车里吧。”,他说。 “好的”,我说一个多小时之后,那个叫惠能的年轻和尚兴致勃勃的回来了,看样子他玩的很高兴,静空和尚随后也回到了车里。 “醒醒法师。”,惠能客气的叫着我,“我们动身吧,我们去买菜就该回去啦” “哦”,我懒洋洋的回了一句,好像刚醒过来一样懵懵懂懂的坐了起来。 “依乃亏以满开!”,静空和尚用比较严厉的语气对惠能说到。这大概是让小和尚开慢点的意思。 “喉里,喉里”,惠能恭敬的回到。 台湾的车开法跟内地是一样的,和香港不一样,在香港开车要靠左,方向盘在右边,台湾不同,在内地拿到驾照的人在台湾开车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也许这个年轻人开车的技术很棒,可是动作显得毛躁了一些,尤其在刚才的那段盘山路上,让人放心不下,我倒不是多害怕,而是想到大老远跑到这个地方,总不能因为交通事故而让我的任务泡汤,那就太亏了,说起来也让人笑话。听到静空这样说小和尚,我稍稍放下心来。 汽车在行驶到来时一多半的路程时拐了一个弯,之后我们进入了一条更窄的山间公路,这条路一直伸向大山的深处,海景风光看不到了,不一会儿,茂密的树林就出现在视野里,附近山上裸露的岩石越来越少,逐渐的,整个视线范围内都被葱茏的绿色覆盖,再也看不到一丝暴露出山体的缝隙,俯仰而视,到处都是连接成片的热带植物,从山顶到山腰再到山脚,行驶其中仿佛进入了一片未被开发的原始森林,就连空气也在瞬间变得清新,让人不由得有一种深呼吸的欲望。大自然就是神奇,景色的豁然转变简单的就好像只是翻了一页书。 两个僧人对眼前的变化熟视无睹,其中一个看上去懒洋洋的在打瞌睡,而另一个也是木然的把手放在方向盘上机械的扭动着,那神色就好像他驾驶的仅仅是一辆畜力车一样。 这条山路虽然离海边远了,但它仍然是一条盘山路,公路的一侧还是悬崖峭壁,虽然被绿色装饰了一下,可安全系数一点也没变,这个小和尚开车确实比刚才慢了一点,但是他的精神状态实在让我不敢恭维,象他这个样子如果放在部队里,我估计他连上车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越徂代庖,因为这不仅仅是个面子问题,也涉及到信任,目前来说,即便我再不情愿,我都要把这两个人看作是我们的朋友,在他们的地方我的举动应该讲究分寸。 不过回想起来,还是坐老马的车比较舒服。既快又稳,开起来还那么带劲,此时我真的有点怀念老马了。 还有韩越,也不知道这个家伙现在在干什么,估计是正悠哉悠哉的等我上门呢。一想到韩越,一种浑身不自在的劲儿就从心底里涌上来了。 在来这里之前我花了很长时间琢磨见到韩越之后我该怎么跟他打招呼,怎么取得他的谅解,怎么跟他交流……因为我明白在我和韩越之间有条难以逾越的裂隙——那就是五年前我做的那件蠢事,我不仅害死了几位战友,还几乎至他于死地,并且关键在于我在做那件事的时候是有意为之,说白了当时我就是想要杀死他,不难想象这样的裂痕是极难弥补的。我曾设身处地的问过自己,如果我和韩越换一下,对我下手的是韩越,我会怎么样,答案是我无法原谅他,最少我再不会把他当作亲密战友。所以,经过一番苦思冥想之后我的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干脆不要提及过去,我知道韩越是一定不会谈起那件事的,我了解他,他一定不会谈,那么,我也不谈。 我闭上了眼把头靠在车的后座上,该来的一定会来,该发生的谁也挡不住,不管怎么说,我们各有使命,奉命行事而已,只要他肯跟我合作,任务完成之后大不了把这条命还给他也就是了,我心里暗暗的想。 汽车又拐了一个山弯之后,我们进入了一个大下坡,公路的高度很快就降低了,渐渐的,耳边传来了涧底隐约的水流声,前面大山的坡度也变得缓和下来,四面的绝壁看不到了,一块一块的大小不一的开阔地出现在视野里。沿着山路向前方望去,弯弯曲曲的公路在不远处几乎被埋进了一片绿色之中,透过郁郁的绿色只能依稀的看到一小段一小段的断断续续的灰白色影子。 由于台湾岛的纬 度比较低,又地处远离大陆的大洋之中,四面海水的包裹和强烈的日照使得这个小岛具有了热带地区才有的气候特征,加上当地较为合理的环境保护措施,在这里,繁茂的植物轻而易举的就占据了大片的地方,从而保留下来了让人折服的近乎原始的自然景色。 第十四章 接触(下) 在一片高高低低错落着的菜地前,惠能停下了车,关好车门后他拿起手边的一个大袋子向菜地中央走去,这时,一个戴着斗笠农民模样的中年人从菜地那头的一个小棚子里走了出来,惠能单手向他行了礼,把袋子递给了那个人。 在我的印象里,和尚们好像应该都是自己种地,象化缘募捐这样的事通常都是发生在灾年或者重建寺庙的时候,这一带这么祥和而且水土气候都这么好,为什么和尚们还要去买而不肯自己劳动呢? 静空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打了个哈哈然后对我说到。 “大师不要奇怪啦,我们寺里人手很少,没有时间自己种东西,而且这块地就是寺里的,我们是租给他们种,种出来我们再买,而且收租很便宜的啦。” 那就是地主了,到底是不一样啊,和尚都可以租地,我心里想着,嘴上“哦”了一声“我们都是这样做的,对他们也好,对我们也有好处啦。” “恩恩”,我应声。 我看到那个农民模样的中年人站在地里远远的向我们这里打了个招呼,他已经把地里的菜装了满满的一袋子,递给了惠能。静空在车里向他挥了挥手,并且施了一个礼。 惠能掏钱付钱后掂了袋子向这里小跑过来。 “茭白哦师傅”,惠能跑到车边兴冲冲的说,“还有水英,那个细仔今天好开通……” 据我所知“细仔”是一种蔑称,是当地人背地里说人笨的意思,大概相当于大陆人说的“傻小子”一类。 静空瞪了他一眼,“惠能,这样说话!” 惠能缩着脖子偷偷吐了吐舌头“还有芸菜……”,他小声加了一句静空没有理会惠能,他从前座转过头来对我说到“大师,不要计较小孩子乱讲话,他是无心的,原谅他好吧。” “哦,怎么会”,我忙说,静空师傅真是太客气了,惠能说的又不是我,我怎么会计较他呢。 “用我帮忙搬上车么?”,我问。 “当然不用,你坐着好了,前面就到了,我们走吧” “好” 大约走了十里地之后,前方柏油的盘山路被细而长的碎石小路代替,在柏油路尽头的一侧出现了一小块很平整的空地,惠能把车拐上空地,停好了车,我们跟着走了下来。 和我打过招呼之后惠能和静空师傅转身去车上拿那一袋子蔬菜和其他一些东西,我搭不上手,只好站在一旁等,顺便四下里察看地形,那是一块大约三四十平米见方的空地,空地的周围简单的围着一些方形石块和拇指粗的竹篱,空地的地面被很多平整的石块垫的很齐,很规整,看样子是一个停车场。一条小路从空地的一角沿着公路的方向向山上延伸出去。 “大师,你跟着我们走吧”,拿好了东西,静空师傅回头对我说到沿着碎石路面向上走了大约一里多地,绕一个拐弯后,我终于看到了寺庙,准确的说是寺庙的后山墙,笔直的一面淡黄色的墙身出现在一片翠绿中,藏青色山石的墙基,黑褐色琉璃瓦的墙头,在墙身的正中,一个巨大的“佛”字金光闪耀,在葱郁的山林的托衬下看上去端庄气派又不失古朴。 “漂亮”,我心里说。 到了这我也才明白过来,原来我们走的这条路是这座寺庙的后门,从这里进去直通伙房,每天寺里的僧人们所消耗的菜蔬干粮都是从这里送过去。 跟着静空和惠能进了庙门,一眼看到的就是几间盖着青色瓦顶的细长的僧房,几根烟囱从瓦顶伸出来,歪歪扭扭的竖在那里,还冒着丝丝青烟。不用说这一定就是伙房了,眼前的僧众也一下子多了起来,他们忙忙碌碌的在那几间屋子里进进出出,手里也都拿着一两样伙房里用的炊具,桶,碗,瓢,盆之类,这些僧人身着的僧袍和我们不同,颜色是藏青色,在领口袖口和衣摆的位置带了一圈两寸左右的白边。 和我们内地的僧人不同的是,在我们内地较大一些的寺庙里,伙房里僧人的穿着是比较讲究的,有点象饭店里的厨师,因为在很早以前我们的寺庙就不再使用木柴或者煤来做燃料,而使用液化气,所以火头僧们最起码会围上一个白色或者淡色的围裙,避免被油烟熏脏衣服,而这里好像还没有普及液化气,从劈劈啪啪的燃爆声和袅袅的炊烟就看的出,这里烧的还是木柴,并且这里的伙夫的穿着还跟古代的僧人一样,除了颜色和修行的僧众有点区别之外,什么都不带。 惠能接过了师傅手中的东西,和我们打了招呼就向其中一间跑去,静空则带着我穿过僧众向前院走去。 不时有年纪轻些的僧人停下脚步对静空施礼,偶尔也有一两个对我瞟来奇怪的眼光,不过也只是旋即就低下头,从我眼前匆匆走过,忙自己的事去了。 其实自打我一上岸,我就开始搜索韩越的影子,出现在视野中的每个人都会被我仔细“巡查”一遍,以免被他从我眼前溜走。一晃五年,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猜想韩越的样子一定有了很大的变化,我估计他会瘦一些,没准会比以前更黑,也许还会把胡子留起来,更也许他会乔装打扮一番来迷惑我,总之这些都有可能。 而我最怀疑的就是他会混迹于眼前的这些僧人之中,因为我本身就是以僧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出现在这个寺庙里,而且我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一位得道高僧,所以韩越以和尚的身份出现按道理说也不足为奇。 不过一想到这个,我也不禁暗笑,象他那样的人能被度化,能吃斋念佛,能在手里拿上一串佛珠,能拿着木锤“梆梆”的敲木鱼,怎么想都是很可笑的事。 不过我依然仔细的从在我面前走过的僧人中辨认着,努力寻找韩越的影子,我相信不管他怎么变,他的体型和神色是变不了的,只要他出现,我一定能把他认出来。 静空带着我很快就穿过了这排伙房向前院走去,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发现韩越,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那些伙夫个个胖嘟嘟的,而且都那么矮,看上去表情呆滞木木讷讷,完全没有一点韩越的样子,我只好带着一丝疑惑跟着静空走入前院…… 没准那小子正躲在哪个灶台的窗户后边偷偷的瞄着我呢,我心里想。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上峰既然能这么远派我来这里就一定有把握让我找到他,并且和他会面,这一点我毫不怀疑,只是时间上早一点晚一点罢了,而且韩越即使不在这里也很可能就在前院,在那些修行的僧众里,也许他会和那位得道高僧一起出来见我也说不定呢,我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通过了一个窄门之后,我们走进了前院,我眼前一亮,那一道窄窄的木门隔开的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景物,在我眼前,是一片宽阔平整的巨大院落,十数棵几抱粗的大树整齐的排列着,在院子里围成了一个几千平米的巨大方框,树下是荫荫的绿地和一片片藤蔓,那些树的树冠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行走其下几乎都看不到上方的天空,在院子里靠前的地方,蓦的出现了一座占地近亩的巍峨的大殿,大殿的高度足有二十几米,建筑风格完全承袭了中国寺庙的传统,在两米多高的厚重的青条石基座上,大红色砖石墙身绛紫色木质的和琉璃质瓦顶浑然围构出一座让人肃然起敬的大雄宝殿,紫红色木质门窗精雕细刻,上部的飞檐斗拱巧夺天工,就连飞檐四角上挂着的铜铃都是那么的令人神怡。 我下意识停下脚步,太美了,真是太美了,我分明感受到了来自它的一阵阵吸引。 我挠了挠头,要说这有点儿奇怪,我怎么会受这个的吸引,象我这样一个“罪孽深重”的人身上是一定不会有佛性的,那是什么在吸引我?难道是建筑的精美?我一下子没搞清。 随着我停下脚,静空也站在那里,我抬眼看时,他正上下打量着我。 “您请。”,我忙说。 “大师喜欢这里”,静空一边 抬手为我引路一边随口问到。 “……哦”,我顿了一下,“还行” 绕过大殿的侧墙,当我们就要拐上正门的时候,静空抬手示意我停下。 “大师,少等一下好吧,我去禀报一下住持就好” “好的”,我说。 “住持交代,一切为大师的安全考虑了,那位法师快要歇息了,主持马上就可以见你,少等了。”,静空说着向我施了个礼。 “师傅请,我在这里等就是了”,静空的客气让我有点不好意思,我忙回到。 又施一礼后静空加快了脚步向着大殿走去,我让自己站在侧墙一边的一棵大树的阴影下静静的等待着。我猜静空所说的住持就是那位我要见的高人,而他所说的“法师”也就是这次和我同行以便能让我鱼目混珠的那位国内的高僧。 这样的安排很周到,在那位作为“使者”的高僧高调“传法”的掩护下,我的所有行动都可以不那么引人注意,即便是有人有所怀疑,又能怎么样呢?三天之后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去落实我这个假僧人的身份。 不过,私下里我猜测这位高僧的模样应该是跟我差不太多的,最少在身高体型方面要有相似之处,有机会我也要见一见这位高僧,同来就是有缘,拜见一下也是合情合理的。 几分钟之后,静空回来了,他快步走到我跟前。 “大师,跟我来”,他说到,“住持要见你” …… 空荡荡的大雄宝殿里只有我一个人,夕阳下下,一缕晚霞的光透过树梢和大殿的阁窗照进来,又越过一根根的椽子和木梁投射在一排罗刹的脚下,把那些裸露的脚板映的金灿灿的。大堂的灯还没有点燃,整座大殿这时候显得黑蒙蒙的,在院子里的某处地方,木鱼的嗒嗒声响了起来,一阵带着浓浓韵味又一个字也听不清的诵读经书的声音好似袅袅的烟雾般从四面八方同时飘过来。 我在正堂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欣赏了足足半个小时都没能等来那位住持,这让我更加相信他正在为要和我进行的交流做准备。我面前的那些个面相狰狞打扮怪异的雕塑罗汉在昏暗中一个个摩拳擦掌张牙舞爪的样子,在越来越暗的光线和迷迷蒙蒙的诵读声里,它们就好像都活了过来,纷纷在各自的座位上晃动着,随时都要朝我扑过来。 就在我正仔细的分辨其中一尊罗汉的眼睛究竟是睁是闭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殿外响起。 最先走入大殿的是静空,在他身后,在两个中年僧人的陪伴下,一个形容消瘦体态矮小的老和尚低着头慢步走进了进来。 “大师”,静空走到我面前抬起一只手掌对我说到,“这位是我们的住持,释圆大法师” 不等我开口,刚刚走进大殿门口的住持,那位释圆法师,在门口站定之后就对我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我注意到陪同老和尚的两个中年僧人进门之后很自然的站在大门两侧,他们微微低下头,各把右手掌置于胸前,做了施礼的姿势。 在昏黄的光线里,我仔细的打量了这位叫“释圆”的住持,这是一个身高一米六左右的六十开外的又黑又瘦的小老头,高高的颧骨,枯瘦的脸庞,光光的头顶,在略显肥大的僧袍的衬托下,他的身形越发的显得嬴弱。 这个人就是02所讲的那张大牌,他的出现让我一路不安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我知道我所有的行动都围绕这个人展开,现在他就在我面前,这也意味着一切都将马上开始,想到这我忙上前一步。 “住持好”,我并没有象一个和尚一样的对老法师还礼,而只是很礼貌的对他恭了一恭,这位法师一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在他面前还是实在点的好。 “先生从远道来,不能去迎接,失礼了”,释圆对我客套着。 听到释圆叫我“先生”,我心里踏实了许多,也忙回了句客气话。 “让先生久等”,释圆说着伸出一支手指着案前的一张椅子对我说到,“先生请坐,歇息一下吧” “不客气”,我顺着释圆指的方向找了张椅子。“主持您请”,我指着正座恭敬的说。 释圆对我点了点头,又扭过头对静空说到,“给先生上茶”,然后他走过去在我旁边那张正座上坐了下来。 静空诺了一声向殿外走去,看着静空离开的背影,释圆长长出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的说到,“光阴似箭,光阴似箭啊” 我没听的很懂,我只知道光阴似箭说的大概是时间过的很快的意思,但是听释圆法师这样说出来,我搞不懂他在指什么。 释圆对我微微笑了笑,没有做声。 我本以为他会给我解释一下,结果没了下文,我也只好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一会,静空端了茶上来,他小心的放在桌子上,然后安静的垂手站在一旁等着释圆的吩咐。 释圆若有所思的望着殿外看了一会儿,嘴唇微微动了动,之后,他好像才发现桌子上的茶,于是他端了一杯对我说到。 “先生请” “谢谢”,我说。 我端起茶杯意思着嘬了一口,随即放下杯子,挺身端坐,准备听听这位法师跟我讲讲他的安排。可这位法师放下背子之后就不再说话,而是静静的望着殿外,那种“超脱”的眼神让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大殿之内,光线更加暗淡下来,可殿里的灯还没亮,我看了看站在那里的静空,又看了看门口的那两个,心里想着任务,盘算着如何让老法师尽快开口,以便我们开始正式的接触。 释圆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又呷了一口。 “先生平时饮茶么?” “……”,我平时不爱喝茶,也不喜欢喝茶时的那种又冲又泡的讲究,一般都以白水解渴,听释圆这么问我只好回答如实,“很少” 释圆笑了笑,“想必是先生平日里工作繁忙,没有时间吧,不象我等俗人,惺惺作态” “哦不是”,我忙说,“其实……是我不懂斯文” 释圆摇了摇头,“哪有什么斯文,只是中华茶道几千余年,实在可谓是饮食精髓,我等也只是附庸风雅。” “大师太谦虚了。” “饮茶之风在中华已有几千年,最初由药祖神农尝而发之,经商周秦汉。”,老法师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来,“兴于唐而盛于宋,至后世又由皇室御用转而为平民庶士所饮……近代又传于国门之外,得以四众同享……” 我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听老法师讲解茶史,装出聚精会神的样子,其实却是心不在焉,对茶这种东西我完全没有兴趣,即便想了解一下它的历史我也犯不着冒这样的风险跑这么远的路来听一个和尚跟我讲,这纯粹是浪费时间,可不感兴趣是一回事,我却不好直接打断他的话,那有点没礼貌,所以我也只好听下去。 “……茶有红绿之分,也还有乌龙之品,绿茶味甘性凉,可以驱中火明眼目,可以神清智朗,强心利胆……” 我耐着性子听下去。 “……绿茶算的上饮中极品,中华名茶中绿茶可占八成……有君山银针,庐山云雾,黄山毛峰……” 我听出来了,释圆是在跟我饶圈子,他之所以饶这些圈子多半就是在等我先开口。 我当然也想尽快切入正题,可02交给我那些东西的时候说明了是要这位法师单独过目的,眼下黑咕窿咚的而且旁边还站了几个外人,我觉得不太方便。 我决定一言不发,等他说个够,我看他有多大的耐心一直在这里跟我讲茶。 大约二十分钟后,大概释圆觉得我不再说话,他的话停顿了下来,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扫过静空和门口的两个僧人,他停了一会。 “本寺地方偏僻,人烟稀少。”,释圆慢吞吞的说到,“能有先生这样的贵宾是 本寺的幸事” “法师客气” “先生劳顿,不如先住下,歇息歇息” “不用不用,我不累”。 “哦,也好,天色不太晚。”,释圆还是不紧不慢的说到。 “是啊”,我忙接过话。 “先生想必已经看过这里了?” 我四下看了看,“对,看了一下”,我边说边向门口两位中年僧人瞟去。 释圆慢慢从我面前走过,走到大殿的正中,然后转过身,又说到。 “先生可能不知道,本寺地方虽小,却也有几百年的渊源”,释圆站在那里开始象念经一样的说到,“本寺当年是由延平王拨善款修建,后经康熙,嘉庆,光绪皇帝数次修缮,到民国时……” “是么。”,我打断了释圆的话,这老和尚真有耐心,看样子我要是不阻止他,他又能一口气说上半个小时,算了,我心里想,还是我开始吧,我的时间宝贵,经不起他这么浪费。 “我到这里是受人之托,专门看望您老人家的”,我挑明了话。 “是么?”,释圆的声音高了两度。 “对,他还有几件礼物要我亲自转交给您。” 释圆抬着头愣愣的望着我。 “可您看这里光线不太好,我担心您看不清” 释圆有些发愣,估计他没有想到我这么快就开窍了。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门口那两个僧人。 “好吧”,释圆低头琢磨了片刻说到,“请先生跟我来”,说完,他抬腿向大殿后边一处窄小的过道走去。 “师傅!”,这时站在门口的两个僧人说话了,“不如我们去拿几只蜡烛来,一样看的清” 听到这话释圆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两僧人,面露了难色。 那两个人看年龄都在四十开外,五短身材,身强力壮,虽然头顶戒疤身穿僧袍,全然一副出嫁人的打扮,可怎么看怎么象两个保镖,尤其是两个人的眼睛,时不时的往这里瞄上一眼,还带着几分警惕,更加让我坚信我的判断。 让我不解的是释圆法师似乎没有让他们离开的意思,任由他们继续站在那里,站在我们的安全范围之内。 这老和尚不信任我?对我有怀疑?我心里纳闷的想,他当真还做了戒备吗?我可不想让这么机密的会面出现旁听席。 我抬眼向释圆看去,而让我有些惊讶的是,此时这位老法师却在我的面前,在和我面对面的地方微闭了双眼,又象入定了一般一言不发了。 呵呵,我心里笑到,不愧是出家人,来的真快。 可是对他的样子我也没什么办法,我琢磨了一下,还是入乡随俗吧,既然已经到了这里,给他也无妨。 “好吧”,想到这,我说到,“那就在这里交给法师好了”,说着我从贴身的地方掏出了那一沓子真丝手帕,它们被我叠的方方正正又仔细的打了包,猛一看还真不一定知道那是什么。 释圆法师伸手接过了包裹,他掂在手里捏了捏,深吸了口气。 “你们在这里等着”,他对那几个僧人说到,然后扭身对我说到,“先生少等,我去去就来” 十分钟后,释圆从过道的一头探出身来。 “先生请进” 过道的那头是一间十几平方的大房间,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寺院的大殿里不许点电灯,在外边的大殿里还是黑忽忽一片的时候,这个房间里却是灯火通明,释圆示退了那几个僧人,领我进了那个房间,小心的关上房门,之后非常客气的请我坐下。 “先生别见怪,这里跟往常不一样了,情况不太好” “哦?” “是啊”,看出了我的疑虑,释圆又说到,“也没什么的,之后我慢慢跟你讲。” “也好”,我想了想说到,“那些东西您已经看过了吧?”,02交给我这些手帕的时候我知道它里边包含着内容,我相信释圆已经看懂了。 “是的,看过了,他要的东西我早已经准备好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我点了点头。 “还有件事。”,我接着往下说,是我该提一提韩越的时候了。于是我坐正了身体,很严肃的问到。 “法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仔细的盯着释圆的眼睛,“他在哪里?” 我知道释圆明白我说的“他”指的是谁。 “呵呵”,释圆轻声的笑了,“你已经见过了”。 “见过?!”,我吃了一惊。 “见过。” 我见过韩越了?不可想像,我可是找了他一天,连个影子都没瞅见,我脑子里的那根弦不由得绷紧,一种被耍弄的感觉萌生出来。 释圆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尴尬和恼火,他把身子向这边凑过来,压低了一点声音说到。 “他在佛田里” “……”,我憋了足有十秒种没有说话,不用问,那个中年的农夫就是了,也就是在地里被惠能称做“细仔”的戴着斗笠的家伙。 “……很好!”,我说到。 “请问先生,用我派人把他请来吗?” “不用!” “哦” 我觉得我的血液在往上涌,我的脸色一定不怎么好看,其实我当时的心里很复杂,一方面感觉被他蒙骗很没面子,很恼火,另一方面也有找到他而产生的激动,无论如何他终于出现了,这比什么都好。我整理了一下情绪,还有件事也是我此行的关键,我需要这位法师的帮助,想到这里,我接下去说到。 “法师,我们还需要一样东西,希望您能帮着弄出来” “还有?是什么?” “一份绿头文件” “绿头?!” “对” 我听的出释圆的口气颇为惊讶,他停了几秒钟,又看看了放在桌子上的那沓子手帕。 “先生”,他慢慢的说到,“那种东西弄不到的,x先生是知道的。” 释圆说的x先生就是指02。释圆的话也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在我临行之前02就做过这样的估计,我们也知道那样的文件很难弄,据说都放在他们“国防部”的机密档案室里,他们的保密机关对这类文件的保护是非常严格的,但是,我们也知道,凭释圆在台湾佛教界的威望以及他铺在高层的关系网,如果他肯尽力去做,还是有一定把握的,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看他的决心。为此,在临行前02特意让我带上了一串佛珠,就是我在房间的厨子里看的那串,他还专门嘱咐过我一句话,要我在出示佛珠之后一定转告释圆:“欢迎他回家” 想到这里,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串佛珠。 “法师”,我口气委婉的说到,“这是x先生要我送给您的礼物,请您收下……” 一看到佛珠,刚才还很沉静的释圆忽然神色大变,那是一个僧人不该有的神色,他的表情让我有点意外,只见他颤巍巍的伸出了手,碰了几次才接了过去,然后捧在手里,两眼睁的大大的,他仔细的上下左右的看着那串佛珠,嘴唇在颤抖着。 我没想到这串佛珠会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相信这里边一定有故事。我慢慢站起身,走到释圆身边,要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比较难,那样的事风险很大,后果也很严重,让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去拼这样的险境,私下里想一想,我也觉得有点勉为其难,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大义……大局……”,释圆嘴里自言自语的说到。 我知道那串佛珠上没有字,我看过,应该是这串佛珠让他想起了什么,他象捧着一块冰一样的把佛珠捧在手里,慢慢的合拢手掌。过了许久,他冲我抬起头。 “失态了,对不起……”,他声音低低的说,“请你转告x先生,释圆不敢忘记承诺,定会尽力而为……” “恩”,我回到,“x先生也让我转告法师 ,事成之后,欢迎您回家” 第十五章 行动(上) 一弯新月照在头顶,昏黄而美丽的光仿佛一层薄纱般笼罩着山间的一切,晚风在我耳边徘徊,刮过树和草的叶子,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天空中密密匝匝的星星一颗挨一颗的挤在一起,它们就在离我很近的几乎是触手可及的地方争相眨着眼睛。 寂静的山路上除了细碎的风声和我的脚步声之外听不到一点其他的声音,在我稍远的地方,树和草的模样已经融为了一体分辨不清。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高低不平而且蜿蜒曲折的石板路上,摸索着向山下的那个地方前进,抬眼望去,近处和远处的山峦在月色的笼罩下被勾勒出了近乎是柔美的曲线。 多么迷人的自然,相信如果有个诗人或者作家能走在这样的地方一定会被激发出澎湃的灵感。 此时此刻我却无心受用这样的良辰美景,我的心思正在被一股巨大的懊恼所包围着,自从离开寺庙,我就不断地批判自己,真不该那么冲动,不该盲目的表现个人英雄主义,以至于在这么黑咕隆咚的夜晚还要亲自下山去找韩越。 我的时间从现在算起来已经不足两天了,抛去配合释圆的行动,我所能支配的时间几乎不足一天,时间急迫,这也是我一口回绝释圆派人找韩越的原因。 可是这个原因有点冲动,先不说我找到找不到,即便找到了他,以他的脾气也肯定没那么顺当听我的话,而且,那家伙已经憋了这么多年的火,得知我的到来他最有可能的就是想找我收拾收拾,我这个时候上赶着送上门去真是有点蠢…… 下山的路虽说不是很远,但是在这样的山路上夜晚行进速度显然是快不起来,可寻找韩越是我的工作之一,必须及早去做,所以即便是硬着头皮我也要找到他。相比之下我倒不太愿意过多的去想和韩越见面后的状况,尤其在这么黑的山路上,影响情绪。与其想那些糟糕的事情我还不如让自己想一想释圆和尚跟我讲过的他那些有趣的故事。 在寺里的时间,我听释圆法师跟我讲了不少关于他的经历,当然这里少不了02的旁支末节,从他娓娓道来的话中我得知原来这位释圆法师是一个不简单的角色,在三十年前,他曾是一名比较出色的谍报人员,而且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代号:鱼。只不过他那时并不为我们工作,而是为我们的敌人。在他最活跃的那段时间里,他所带领的队伍在我们的沿海地区制造了不小的麻烦,其中的具体事件释圆没有跟我细说,但是他提到在当时下令抓捕他的是我们国家安全部门的一号,而当时带队的就是我们的现任局长…… 从他的话里我听出当年为了捣毁他们的组织,我们下了不小的力量,东南六省联动,从安全口到情报口,从地方到军队,行动范围遍及东南沿海各省,按当时的话叫做“撒大网逮小鱼”,安全和情报部门的精干基本都被抽调到那次行动中,可谓是费尽周折,历时大半年之后,最终才在他的老家山东将这条狡猾的“小鱼”抓获。 而抓到之后的策反工作更是艰巨,为了成功策反,我们的情报机构甚至动用了外网的很多隐蔽力量,那些外网人员不顾危险做了大量工作,制造了很多很多的足以乱真的假象,成功的把他的妻女从台湾护送到了国外,要知道我们的外网在当时的环境里不到很严峻的关头是不会轻易动用的。 保全了他的妻女是成功策反他的关键,在那个年代的台湾谍报部门,一旦高级谍报人员被俘时没有自杀,过一段时间家属就会遇害,这正是蒋介石“不成功便成仁”的训诫的体现。这也是那个时候的台湾间谍工作起来都很玩命的原因,很难被抓,更难策反。 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巨大的付出换来了他的合作,台湾方面苦心经营多年的东南情报网至此浮出水面,而这张大网中的一些重要环节也暴露在了我们情报部门的眼前,我们的情报系统充分利用了这次难得的契机,在那之后漫长的三十多年时间里,我们一面继续向这个庞大的情报网提供低价值或者干脆是子虚乌有的情报来迷惑他们,另一方面我们也不断安插我们的人进入,来“壮大”这支队伍,更新他的血液。这可以说是建国后的情报部门在谍报战中取得的战果最为辉煌的一次,我们许多情报人员得以渗透,象钉子一样钉进他们的要害部门。 直到199x年,我们中间出现了一个叛国者,我们的动作才被发现而被迫停止。 而对台湾来讲,这段时期是他们情报史上最为惨淡的时期,他们渐渐的发现所获得的情报越来越混乱而且真假难辨,并且他们的情报部门的运转效率也越来越低下。后来这段时期被台湾人称做“红潮”,而他们一些所谓的“国会议员”更是公开把这段时期叫做台湾的“不应期”或者干脆虐称为“情报疲软”。 而这一切,我们实事求是的说,其中功劳是和“鱼”,也就是现在的释圆法师的配合分不开的。 处于形势的需要,在他被俘一年之后,我们借特赦的机会把他连同一些地位很低的台湾间谍一同放了回去,考虑到他的安全,我们同时又制造了很多内幕消息让台湾相信他在一年之中基本守口如瓶并没有暴露真实身份,在送他回去的路上我们甚至让他顺手牵羊的带走了一部分“机密”。 尽管台湾对他的释放将信将疑,但是苦于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以及大陆方面的暗中力保,最终他只是被逐离了情报部门,而这件事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正是我们所希望的,一方面他终于可以结束刀尖上搏命的生涯,开始真正的生活,另一方面,我们也不需要一个在情报部门里倍受怀疑排挤和冷落的线人。 回到台湾的一年之后,在我们的安排下,他遁入空门,从此开始了青灯古佛晨钟暮鼓的生活。远离了喧嚣,他逐渐淡出了台湾情报部门的视线,而早年在台湾各部门打下的基础也为之后他与这些人的交往奠定了基础。 在皈依之前,我们曾派人和他做了接触,勉励他在之后的日子里要“识大义,顾大局”,作为安抚,我们明确向他保证,除非万不得已我们不会打搅他的修行,如果局势安稳,我们也希望他可以平静的在这里终了此生。而他交给来人的就是那串花梨木佛珠,他请来人回去转告02,如果再见佛珠,他会以性命相抵来报答大陆方面的恩情。 山间小路磕磕绊绊,而且两边没有遮挡,蒙胧的月光被灌木遮挡根本照不到我的脚下,很多年没有走过这样的夜路了,我的视力已经达不到当初的水平,走在这样的路上显得跌跌撞撞。 那个小小的停车场就出现在我前方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因为那是一片空地,在月色下看的非常清楚,僧袍的下摆长过膝盖,走起路来我的两条腿根本迈不开,很不方便,在进入开阔地之前我有习惯整理一下装束以便捷行动,看着前边的停车场,我弓下身体伸手把僧袍卷了卷掖在了后腰上,就在这时,我的余光捕捉到一侧山坡的一个细微的动静,一个黑影一样的东西在陡峭的山坡上一晃,以极快的速度从一块大岩石的后边钻进了附近的一片灌木丛。 我忙单手着地压低了身体,我没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从我这个角度看去,那一侧的山坡很陡,而且碎石密布灌木丛生,很难想像会有人在那样的地方攀爬,野生动物?我猜测着,据说在台湾西部山区的丛林里生活着许多野生动物,从兔子野猪到黑熊豹子,种类非常多,刚才的那个东西一定不是野猪或者兔子之类,从它的速度上看如果真的有豹子的话它就一定是了,我暗暗叫苦,因为我知道豹子这种东西动作非常灵活,爪尖牙利,虽说一般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但是如果很饿的话就难说了,在这样漆黑的夜路上遇到这个东西还真不好对付。 我一动不动的半蹲在小路上,仔细的盯着刚才那个黑影闪过的地方,现在那里安静如常一点动静也没有,四周依然漆黑一片,只听的见山风的声音。我在石板上擦了擦双手,然后 轻轻的搓了搓,我浑身上下没有一件武器,连一个小小的刀片也没有,我琢磨了一下只好从附近拣起一块石头握在手里,虽然这种“一次性武器”没有什么大用,但是总比没有的好,万一有什么东西跑过来我也可以吓唬吓唬它。 几分钟之后,那里依然是安静如常,我轻轻的站起身,野生动物见到人后的第一反应通常是躲起来,除非你不识时务的去招惹它,不必大惊小怪,不过我还是离开的好,免得打搅了它。我站起身搓了搓手上的土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山坡上忽然传来了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噗噗噗”,回头看时,一只鸽子一样大小的鸟正从山拐角的寺庙那里飞过来,它在那块大岩石的上方猛的扇了几下翅膀然后就准确的落在了上边,我正纳闷,一个更让我吃惊的情况发生了,一个黑影象一根弹簧一样从一片灌木丛中跳了起来,一下子就掳走了那只鸟,然后我就听到了几声“咕咕”的声音。 我惊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太迅速了,在那样陡峭的山坡上,那个黑影竟然象一道闪电一样的抓住了一只已经扇动翅膀准备起飞的鸽子!更让我惊讶的是,那个黑影似乎就一直藏在那里,有意在等那只鸽子,它算准了它要落在那块石头上! 我啧啧称奇,要说我在野外呆的时间不算短,也见识过无数的动物包括猛兽,在我的印象中动物捕食的过程通常都伴随着追逐和搏斗,象这样一动不动的隐蔽,守株待兔式的捕猎我还是头次遇到。 那只鸽子被抓住后只发出了几声短促的“咕咕”声,之后那里又陷入了寂静,我猜那个黑影就要拖着它的猎物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品尝它的美味了,可又过了几分钟那里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这让我心里毛毛的,我观察了一下我到那里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三十米,我不知道那个黑影抓住鸽子之后为什么不离开,但是在这样的距离之内,以它刚才的速度扑到我这里用不了几秒,我想了想决定趁早离开,让它安静的享受他的晚餐吧,我可不想让它误会。 柏油路就在我前方,那里宽阔平整,在月光能照的到的地方我的行进速度会比这里快许多,我慢慢站起身,逐渐加快脚步向着大路的方向奔去。 佛田离停车场不过十里,不到一个小时我就走到了佛田的边缘,一路上我都不时的回忆起那个黑影捕捉鸽子的精彩片断,那动作太完美了,那么敏捷那么矫健,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只是那只鸽子太小了,以那样的动作去抓一只鸽子有点大材小用。 不知不觉中我已走近佛田,那是一片毗邻山谷上下错落的约有四五亩地样子的菜地,现在那里一片黑忽忽的,在夜色中只能依稀看出它的轮廓,在那片菜地的旁边,山谷里的一条小河哗啦哗啦的流着水,看的出菜地的水源就是这条小河。 我向菜地的深处看去,果然,一个窝棚一样的小屋矮矮的坐落在那里,四周还围上了稀稀落落的竹篱,一个看起来比较精致的小木门就开在了篱笆的口上! 我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那个小窝棚可不象旁边那样黑,在它伸出屋面的房梁上一个灯泡正明晃晃的亮着,我抬手看了看表,凌晨两点。 实在是难以用语言描述我当时的心情,一想到韩越就在那里边,我的心头顿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我只得用力摇了摇头,把恼人的思绪抑制下去,我已经到了他的门口,完全没有理由不进去。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提醒自己,一边大声的咳嗽了一声,一边迈开了步向那个小窝棚走去。 不过是短短两百米的菜地,我却仿佛走过了敌人的火线一般的紧张,我不断的给自己打气让自己放松下来,我告诉自己,在这片菜地里,我既不用担心我的脚下,也不必担心正面或者侧面,理由很简单,因为担心也没用,如果那小子想算计我,我根本没处躲。 我知道韩越绝对不会在睡觉,以我走路的动静恐怕在走进这片菜地之前就能被他听到,我的脑子里开始一张一张的象幻灯一样的闪过韩越的样子,冷漠,狡猾,凶悍……那一刻我才发现,其实我的心里还是很憷这个小子的。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走到了那个窝棚的门口,在那里,白炽灯的光把窝棚和它的周围照的亮亮的,我抬眼向里边望去,门开着,里边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破床和一个象古董一样的破桌子摆在屋里。 没有多想,我推开篱笆的小门径直走了进去。 和在外边看到的一样,除了那两样东西外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在那张木床上,一个黄的发黑的包袱被当作枕头放在床上,而那张摇摇欲坠的破桌子上只有一只被洗的发白的手套。 很显然,韩越并不在这里,尽管这个场面我也有所准备,但是仍感觉有些失落,我可是满心的希望韩越能跟我在这里见面的。 我向屋外望去,灯光的反衬下,外边的一切都显得的格外的黑,不仅看不到东西,甚至连远近都很难分辨,一阵焦躁浮了上来。 深更半夜这家伙能去哪儿?我压抑着焦躁的心情随手拿起了桌子上的那只手套,眼角一瞥却发现下面盖着一根绿油油的草,我有些纳闷,便凑上去仔细的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我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那根草的中央被打了一个结!刹那间,一股恐怖的气息从脚心传上来包裹了我的全身,我有些僵直的向我的脚下看去……我太熟悉那个结了,早在很多年前,我还是特种兵的时候,我们就是用这样的草结来标明地雷位置的。 我的脑袋里一片茫然,被地雷炸到惨景我见的太多了,残肢断臂惨不忍睹,这次莫非轮到我了?我实在是不能想像韩越会用这样的方式招待我。 过了不知道多久,熟悉的爆炸声并没有响起,我仍然不敢乱动,地雷不只一种,很多都是抬脚爆炸的,尤其是跳雷,只要你抬脚,它能跳起来一尺多高才炸,躲都没地方躲。我下意识的左右捻了捻脚掌,脚下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我周身上下的每一跟神经都被绷的紧紧的,以至于我都分辨不清刚才的声音是石子的摩擦还是地雷的引信在扭动。 没办法我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脚下,又慢慢的左右拧了拧脚掌。可就在我聚精会神倾听脚下动静的时候,一个鬼哭一样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嘿嘿” 我猛然转过头去,在门口的一根破柱子旁,在白炽灯的照耀下,一个穿着黑衣的高个子的家伙正靠在那里冲我咧着嘴冷笑。 “韩越!”,我脱口而出。 没错,是韩越!房梁上的灯光把他的脸勾勒的很清晰,让我吃惊的是,今天的韩越看起来跟五年前没有任何不同,既没留胡子也没有变黑,更没有一点消瘦的样子,甚至连神色都跟以前一样,我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脸,五年的时间,岁月竟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我愣愣的看着韩越,嘴巴张开半天,却想不出合适的话。 门口的韩越收起了笑脸,他若无其事的走进屋来,走到那张床边,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样,然后他坐了下来,脱鞋,两腿一盘上了床,一个字也没跟我说。 看到韩越走到离我这么近的地方,我意识到又被他涮了,这屋里并没有地雷,我尴尬的看了看脚下,自嘲的笑了笑,冲他扭过了身体。 “……你好”,我有点结巴的跟他打了声招呼。 韩越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没有吭声。 “能见到你很高兴”,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 “刚到?”,不等我说完,韩越说话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中午到的” “就你一个?” “对” 韩越用手撑在床板上,向后动了动,伸直了双腿,做了一个浑身放松的动作,然后他好像才看见似的,看着我的脚,努了努嘴问到。 “蹭什么呢?” 刚才过度的紧张使我在转身的过程中仍然以脚心为圆心,蹭出了一个半圆。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的这种挑衅虽然还没至于让我恼,但是多少让我烦,我信口答到。 “脚气!” 韩越抬头看着我,似乎想笑。 “你的菜种的不错,今天晚上我尝了。”,我想绕开话题,“味道很好……” 韩越头一扭,没听见一样的自言自语到,“没人了?” 我没回答,他显然不是在跟我对话,我抬了抬腿,斜着坐在他那张破桌子上,那张桌子发出了吱扭一声。 韩越又让自己往后动了动,把身体向后一靠靠在了充当墙壁的一扇木板上,头也跟着靠在了那里。 “说”,韩越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头也不抬的对我说到。 “……什么?”,我问。 我看到几条咬肌在韩越的腮帮上收缩了几下。 “说什么?”,我又跟着问了一句。 韩越把头抬了起来,他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还是用那种淡淡的口气说到。 “找我什么事?” 韩越的这种装傻充愣的样子让我非常反感,我很想告诉他不是我在找,而是组织在找他,我本人对这种长途跋涉毫无兴趣。忍了好几次,我终于没说出来。终归是希望得到他的配合,况且我亏欠他的,我决定退让。 “有两件事。”,我耐着性子说,“第一是文件,我得拿走”。 韩越看着我,一言不发。 “第二,希望你能跟我回去。” 韩越从靠背上坐直了身体,表现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家里情况不太好,02希望你可以帮他”,我又加了一句。 说完我看着韩越,他还是那副表情,我没了说话的兴趣。 “就这两件事”,我说。 韩越蜷起了双膝,双手抱着腿,他歪着头盯着我的脸,过了好半天,他轻轻吐出几个字。 “我凭什么给你文件?” “……” “凭什么跟你回去?” “……” “恩?”,他已经露出了明显的挑衅的样子。 我感觉我的火在上升,我对他只做过一件错事而已,我已经很忍耐了,自从进了门他就在戏弄我,一直到我说出任务他仍然充满了攻击,他应该知道在那次错误中我仅仅是奉命行事,从纪律上讲我做的非常合乎要求。 “这是02的命令”,我决定做最后让步。“希望你配合” “嘿嘿”,韩越笑了。 “配合?!”,韩越边说边把腿从床板上放下来,“配合白痴?” “说什么?!”,我的火窜了上来。 “说你白痴”,韩越直盯着我说到,“不服?” 我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腕,这小子太过分了,看来我很有必要压压他的气焰。 韩越这时已经起身站在我的对面。 不想跟他多说废话,我冲他伸出食指勾了勾。 看着我的动作韩越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起身从我的身边向屋外走去。 嚣张!韩越的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我,我也顾不上想究竟能不能打的过他。 “哪儿走!” 我说着抬手就是一拳,直对着他的脖子打了过去。韩越比我高半头,要打到他的脑袋我就得向上出拳,可我没有,我算计着他会低头躲,因此出拳的时候我就低了半尺,要知道我当时非常生气,出拳的力量很大,以韩越侧面对着我的位置,只要打到就会击中他的耳朵,那么即便打不倒他,打穿他的鼓膜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就在拳头已经挨到韩越的一瞬间,我忽然有点后悔,不该用这么大的力量,其实我的本意并不想打伤他,这个闪念可能对我的速度产生一点影响,我不知道用秒表计算的话会慢下零点零几秒,就在这么短暂的瞬间,韩越竟然凭空紧贴着我的拳头向下缩了半个身体,同时一个东西扯住了我的另一条胳膊猛的向相反的方向一推!我的重心一下偏移过去,韩越还手了。我咬了咬压,心一横,抬起右腿顺着倒下的方向从韩越的身后向他的后脑踢去。 仿佛有一个重物打中了我的腰部,我被打的跳了起来,一下撞在那张破床上,床的四条腿被撞开了花,那张床板立刻翻了过来,正当我扶着床板站起来从新冲过去的时候,床板背面固定着的一个黑亮的东西拽住了我的视线,是一把手枪!只是这枪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熟悉。 我下意识的向韩越的位置瞟了一眼,他正站在门口捂着后脑勺。 我立刻认出了这把枪,那是我的手枪。 枪的出现让我和韩越同时呆在了原地,谁也没有再动。 过了一会,韩越打破了僵持,他拍了拍后脑勺的土走进屋来去扶他的桌子,那张可怜的桌子已经散了架,桌面都碎了。 “在你这?!”,我拿过枪问韩越。 韩越扶起了那张桌子,小心翼翼的把摔碎的几张板子拼在一起。 “子弹呢?”,我掂的出枪里的子弹已经被拿走了“几年没练了?”,韩越头也不回的问我。 “练什么?” 韩越叹了口气,“你老了”,他说。 “胡说!” 韩越拼好了桌子,从门口抽出一根细麻绳,仔细的一圈一圈的在桌面上捆起来。 “局里没人了?”,他边捆边问。 韩越捆桌子的样子让我觉得有点好笑,那么张破玩意儿还要捆起来用,太寒碜了。只不过他这个人脑子有问题,说话东一句西一句,我今天没有富裕时间去猜他的话。 “文件呢?”我问。 “你呆多久?”,韩越又不知所云的问了一句。 “……两天” 韩越回过头奇怪的看着我。 我没理会韩越的表情,“把文件给我,局里等着要”,我说到。 “给你也没用。”,韩越说完拿着剩下的麻绳走出门去。 有用没用不是他说了算的,我跟着走出了屋子,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即便韩越不肯跟我走,他手里的文件我也要拿回去,韩越不是新人,他一定知道这个东西的重要性,也一定知道不给我文件的后果。 “文件”,我站在离他一米的地方低声说到。 韩越伸手从篱笆旁拎起一把铁锨,吸了一口气,好像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沉默了一会他什么也没说,抬脚向菜地走去。 “站住!”,我喝到。 韩越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望着我。 “喊什么!”,他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文件” 韩越没有理我,他在那站了一小会儿,然后俯下身去在地上摸索着,我紧盯着他的动作,几秒种后只见他从菜地里提起一个编制袋一样的东西,扭身又向外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他把袋子扔下,转手用那个铁锨在地上挖了起来。 我身上没带武器,那把枪虽然在我手里但是没有子弹,相当于废铁一块,我看的出韩越并不想跟我动手,我也不想,可没有武器我控制不住他。 韩越挖坑的举动让我纳闷,我搞不清他深更半夜在挖什么,但他手中的袋子引起了我的注意,看起来那很象蛇皮袋,软软的,在韩越的手里显出上小下大的轮廓,我的脑子里浮现出文件的样子。 “喂”,我上前走了两步用温和的语气说到,“种地呢?” 韩越没吭声,继续在地上挖着。 我正想发火,韩越说话了。 他站在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黑糊糊的象个鬼,“想要?”,他阴阴的说,眼睛放着光。 “扔过来!” 那盏灯在我们的侧面,被窝棚档着,光线透不过来,黑咕隆咚的我没看清韩越的表情,但我觉得他在笑 ,两排亮晶晶的牙齿反射着月光,他举起那里袋子说到。 “来拿” 我没有犹豫一个箭步迈上前去,伸手就抓住了那个袋子,韩越只是跟我僵持了一下便松开了手。 这么简单就抢了过来我有点意外,那袋子掂在手里轻轻的,没个分量,让我顿生狐疑,这小子又在耍花招?我琢磨着,我看着韩越,他也看着我。忽然,那个袋子在我手里猛的动了起来,我一激灵,这么轻的袋子能装什么东西?我疑惑的把它掂起来,这时,袋子里传出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咕咕!” 第十五章 行动(中) 篱笆旁的一个小灶火冒出了淡蓝色的炊烟,火苗从底下钻出来贪婪的舔着铁壶的壶底,我不时的往灶火里加着劈柴,从炉道里倒出的闷烟呛的我直咳嗽。 水快开了,那只死鸽子张着翅膀躺在我的脚下,它的脑袋、爪子、内脏和血都被扔在韩越挖的那个坑里,现在就等着水开,给它煺了毛我们就可以开张了。 韩越两腿交叠着躺在那张被重新拼凑起来又捆了好几道麻绳的破床上,双手枕着头,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房顶,就好像一个精神异常患者一样对着那里出神。 我怎么都没想到刚才在山路上看见的那个黑影就是韩越,那东西速度快的就象一只野生动物,悄无声息又快如闪电,我自叹不如。只是这小子大半夜跑到那种地方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抓只鸽子吃?莫非是山里呆的时间长了,把他憋闷的返祖了?可他又怎么知道那鸽子会落到那块石头上呢? 被我问了好多遍,这小子一声都不吭,却冷不丁的问我,“喜欢烤着吃还是煮着吃?” 我越发的感觉自己在跟一个精神病人打交道——举止怪异,性情乖张。 等我把褪好的鸽子毛扔进那个坑里的时候,韩越已经把鸽子插进一根棍子里烤了起来,他的身边还放着一些佐料,好像是盐,酱油,和五香粉之类。 鸽子一旦被拔了毛那样子远比活着的时候小的多,整个身体也就成人的拳头那么大,越老的鸽子肉就会越少,而且它不象乳鸽浑身都是嫩肉和脂肪,鸽子一开始飞翔身上的脂肪很快就会消失,肉也就变的难吃了。 鸽子身上的水和残余的血液一滴滴的滴在炉子里,发出了“滋滋”的响声,不一会,一股烤肉的香味就冒了出来,虽然我的兴趣并不在这顿夜宵上,但是赶了十几里山路,而且离晚饭已经过了七八个小时,我的肚子还是禁不住“咕噜”起来。 韩越认真的翻转着,时不时的往鸽子的身上撒上一些调料,烤肉的味道加上佐料的香味钻进鼻子里,我发现我有点谗了。记得很早以前在前线的时候,韩越的野炊手艺就比我们多数人强,如果条件允许,他会采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塞进动物的身体里就着一起烤,那味道还确实很棒。即便是不能生火,他也能随地捞么些东西配着吃,而他找的那些东西里有不少我们都不认识,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学的。 等到微微有些焦糊味儿的时候,韩越把鸽子顺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行了”,他说。 那个小东西已经被烤的黄里透红,一缕轻轻的蒸汽从它身上冒出来,在炉火的映衬下呈现出诱人的视觉效果,我发现我饿了。 韩越握着插着鸽子的那根棍子在眼前晃过来晃过去,象一个大厨一般审视他的作品,又伸手在鸽子的不同部位各掐下一小块儿放进嘴里品品味儿。 “恩”,他自言自语的恩了一声,之后他把那根棍子向我伸过来。 韩越的这个举动让我倍感踏实,我了解韩越,他这个人不会虚情假意,这是个友好的表示,最起码说明我在他的心里已经不再是对立面,从理论上讲可以进行下一步交流了。 “哦……不了”,我假装着客气。 韩越举着棍子没动。 “我不是很饿……”,我咽了口吐沫说。 “吃不吃” “好吧”,我一把接过棍子,“那没你的了” 韩越看也没看一眼,他拍了拍手,站起身向窝棚里走去。 等我回到了韩越的窝棚,那小子还是刚才那个姿势在破床上躺着,两腿交叉两眼望天。我把吃剩的东西一股脑扔进坑里并埋住以后还瓷瓷实实的踩了几脚,又随便抓了几把叶子撒在上边,看不出什么大的破绽我才转身回到窝棚。 “味道不错”,我说。记得以前吃完韩越烹制的东西之后只要说出这句话,他的脸上多少都会露出些满意的神情,为了进一步拉进关系,我再次把这句话搬了出来。 “什么时候走?”,韩越没有理会我的赞扬。 “后天” 韩越沉思着。 “后天晚上,有人接”,我补充到。 “你觉得行?”,韩越扭头问我。 “不知道”,我实话实说,韩越这边的文件应该问题不大了,麻烦在释圆那边,他还没有告诉我行动细节,我也不知道如何配合他,不过隐约我觉得这次行动有危险,搞那样的文件需要很周密的配合,弄不好还会动刀动枪的,和释圆合作做这种事以他的年纪确实没有让我放心的理由。 “办不成”,韩越一骨碌坐起来,“回去交差吧” “开玩笑!”,我正色到。 “玩笑?”,韩越反问我,“我给了你你能怎么样?” “拿回去”,我答到。 韩越盯着我看了半天,稍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回去吧”,他说,“没用” 我哭笑不得,韩越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这事还用考虑么,箭在弦上已经由不得我了,不管是为了荣誉还是为了命令,我丝毫没有退路,哪怕这里就是我的归宿。 “别说那么多了韩越,带不走你我也要带走文件,我必须干。”,我烦躁的说到。“天亮以后我还有事,你别耽误我时间。” 韩越听罢看了我一眼起身走到墙角,他用脚在地上扒拉了几下,地上露出一小片灰白色。 “就是这个”,他回头对我说到,“拿” “文件?” “对” 我几步跨过去。 “我拿走”,我说到。 韩越这时回身挡住了我,他冲我微微抬着头,用居高临下的眼睛看着我。 “只要这个?” “对!” 韩越冷笑了一声。 “白痴”,他说。 “你……” “这个有屁用!”,韩越眼珠子瞪起来,他咬着牙说,“没脑子!” 想到这么远跑来,到这里还要被他三番五次的骂,我一肚子的火不知道往哪儿发,我忍了又忍,说到。 “你可以不跟我走,韩越,东西我要带走,这是任务” 韩越的嘴角抿了抿,怜悯一样的上下看了看我,然后走到离我不足一尺的地方小声说到。 “这个东西能要你命,白痴!” “我已经死了!” 我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我被当做叛徒,带着浑身的耻辱被人一枪打进了十八层地狱,我的妻子变成了“寡妇”,儿子也没了爹,自己有家不能归,亲人不能认,象只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我为什么要这么熬,为什么要到千里之外的这个到处都是敌人象个原始社会一样的地方拼命,不就是为了找出真相来洗刷我的耻辱吗? 我平静了一下情绪。 “我没打算活多久”,我平静的说,“但是我一定要干完这件事!” “你死了?”,韩越奇怪的问。 “对,一个月以前被处决了,叛国罪” 韩越愣了一会儿,然后他“呵呵”的笑起来。 “你也死了?”,他笑着。 “是啊!很开心吗?” “哈!”,韩越大笑了一声,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见韩越这样笑。 “死了好,省心”,说完他大模大样的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去,“省心!” “省心?!别跟我扯淡,东西我拿走,你自己保重”,我说着推开他向墙角走去,昏暗的灯光下,墙角一处的泥土被翻开,一个捆着绳子的灰色皮箱安静的躺在土里,只露出了最上边的一层盖子,我正要伸手去拿,却发现在绳子下还压着一根干草,那颗草也被打了个结。 “那是真的”,韩越在我身后说。 我缩回了手。 “你真听不懂?”,韩越用感叹的口吻说到。“光靠这个不够, 还要死人!” “不光这个,还有别的,一起带走。” “还有?” “恩” 韩越听了我的话沉思了一下,伸出手指往寺庙的方向指了指,露出疑问的表情。 “对”,我说。 “他知道什么!”,韩越鄙夷的说到,“三十年都没下过山,他的话没人信的!” “不光是他,还有另一份文件……”,说到这,我故意拖着声音没了下文。 “说!”,韩越瞪起了眼。 “还有份绿头文件,在这里的国防部,上边记载了当年的情况,释圆在想办法,天亮之后他要我跟他动身” 其实在我来之前02跟我说起过这件事,他的本意是要韩越跟我一起帮释圆,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自从我看韩越样子之后,几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看来还是有戏,我决定抻一抻,看韩越的反应。 我所说的那份文件果然激发了韩越的兴趣,他眼睛向外放着炯炯的光。 “国防部?” “是” 韩越枕着脑袋慢慢躺在那个破枕头上,他的两手交叉,两个拇指转来转去,两只眼睛也在不停的转动,我猜这小子是进入角色了。 足足一颗烟的功夫,韩越说话了。 “释圆答应了?” “答应了” “他的老婆孩子还在xx?”,韩越说出了释圆妻儿的所在国。 “应该在” 韩越不满的皱了皱眉。 “我去过那儿”,他说。 “国防部?”,我试探着问。 “恩” “熟悉吗?”,我忙问。 “不知道,我只去过食堂” 这就够了!我心里一阵鼓舞。 “给我画张图” “白画,你不要去。出不来!”,韩越皱着眉回了一句。 我的心凉了半截,不是因为韩越所说的“出不来”,而是从他的口气里我感觉他似乎不想跟我一起去。 “算了,你不要管了,上边的话我已经传到,该干什么你看着办。”,我说到,“把东西给我,我走。” 韩越沉默了一会。 “等你活着回来再拿吧”,他冷冷的说。 我一时没了话说,韩越的话有道理,万一我光荣了,资料岂不是要落到敌人手里,这真是个大问题,我犹豫起来。可这时我想起了一样东西,那可是我的一张“大牌”,是时候拿出来了,我精神一振,拍了拍口袋,迈步走到韩越的床边,也不管他有没有意见,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对了,有样东西忘了给你”,我说韩越扭头看着我。 “02给你的信”,我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皱巴巴的信封。 “还有,02托我让你转达他对两个朋友的问候,一个叫李朴顺,另一个好象叫宋文娟……” 听到这里韩越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两眼直勾勾的望着我。 我点了点头,把那个信封递给了韩越。 从韩越的表情中我判断,刚才那两个人的名字对他产生了很强的触动,他的表情很复杂,让人一下子琢磨不透,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伸手接过了信封,起身下床,走到了门口的位置,在那里对着灯光一点一点的撕开了信封,拿出了里面的信纸。 从我的角度看不清信上的内容,但是我能看清韩越的脸,我看见他手里拿着那封信,脸色一下变得很阴沉,他默默的盯着那张纸,又把那张纸翻过来看了看,然后他拧着眉毛把眼睛瞄向我。 “怎么了?”,我问。 “他给你的?” “对” 韩越手里捏着信不再吭声,他盯着我,似乎陷入了疑惑或者是思索的状态。 我起身走了过去,伸手从韩越手中拿过了那封信——韩越并没有反对,我看了一眼,我明白韩越为什么有那样的表情了,那封信上什么也没写,是空白的。 我一时也愣了,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封信一直带在我身上,自从02把它封好交给我之后任何人都没有再碰过,怎么会是空白的? 韩越慢慢走回屋子里,把我留在了门口,他从新躺回了那张破床上,手枕着头,看着屋顶,一言不发了。 我确信这就是02要我交给韩越的东西,不会有错,可是为什么没有内容呢,我把信在手里捏了捏又搓了搓,断定那是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稿纸,不会有密写药水的成分,而且以02的秉性也绝不会用密写的方式与韩越通信。 我考虑再三,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02的本意,他就是给了韩越一张白纸! 我不得不佩服02的高明。 因为对韩越而言,这张白纸加上我所带给他的信息,已经够了。 在这张纸上,透过那片空白,我分明已经看到了02说给韩越的话:“何去何从,由你选择……” 对于一个依然健在的,并且没有脱离组织的特别计划处成员来说,这张白纸可谓有千斤之重,非常时期,危难时刻,紧要关头,他能做的选择并不多。 “高”,我心里说。“实在是高!” 漫长的沉默之后,韩越做出了他的选择。 “田鼠”,他望着屋顶开口说话了。“我可以干。” “好!……” “可你要答应我一点”,韩越不等我说完接着说到。 “你说”,我忙回到。 “每件事都要按我说的做。”,韩越在说“每件事”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显得格外的重。 “可以”,我不假思索。 “你想清楚,我说的是每件事”,韩越凝视着我。 从韩越的眼里我读出了他眼神的意思:“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办,马上就各走各的路,别指望我会拉你一把……” “没问题!”,我满口答应到。 “那好”,韩越如释重负做了个深呼吸,他扩了扩胸,又用力的拧了拧他那粗壮的脖子,说到。“睡吧” “……?” 韩越瞟了我一眼。 “……睡吧?!”,我重复了一遍韩越的话。 “恩” “现在?!睡觉?!”,我莫名其妙。 “想变卦?”,韩越的口气里分明带有了威胁的成分。 我没吭声。 韩越瞥了我一眼把脑袋扭到了一边,然后搭上了二郎腿闭眼睡觉了。 “……x!”,我心里骂了一句,这小子现来现卖,来的挺快。 不管怎么说,在我看来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任务,我的时间表变的越来越紧,这么宝贵的时间用来睡觉太奢侈了。真不知道这个精神病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可我了解韩越的脾气,说一不二,以前他的一些想法就让人摸不着头脑,可事后往往证明是对的。 没有办法,我得迁就这小子,我心里劝自己,他有他的想法,估计他是有了什么主意了,我还是凑合着点,不然他脾气一上来我又得费劲,我看了看那张破床,怎么说这地方也比当年的猫耳洞强点,我安慰自己。 “这破床塌不了吧?”,临躺之前我问到。 “不知道”,韩越嘟哝了一句,翻了身给我让出了一块地方。 那个黄的发黑的枕头散发出一股的头油的味道,直呛我的鼻子,我抬起一只胳膊垫在了上边,尽管说我并不是个讲究的人,但是这种味道让我很难睡的下去。我不断的变换着姿势躲避哪个味道。 “对了”,我躺在那里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韩越没吭声。 “跟我说说那只鸽子”,我一直想知道韩越抓那只鸽子干什么,我肯定他的初衷不是为了招待我。 韩越还是没吭声。 “说啊!”,我用胳膊杵了韩越一下。 韩越不耐烦的吸了口气,过了一小会儿,他背对着我问了一句。 “知道那是谁的吗?” “……不知道。” “静空的。” “……”,我脑子飞快的转着,“信鸽……?” “对” “你什么意思?” “释圆暴露了”,韩越慢条斯理的说。 “什么?!”,我一下坐了起来。 “慢点!”,韩越吼了起来,“我的床!” 第十五章 行动(下) 任凭我如何再问,韩越这小子是死不开口了,甚至到最后干脆发出了呼噜声,看他这个德行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无可奈何的躺下,眼对着天花板发呆。 老实说韩越的话让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我只得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一条一条的整理那些信息,可无论如何,韩越所说的“释圆暴露了”这句话我很难相信,无法相信。我知道释圆的份量,他是个高级间谍,是我们费了大力气花了大本钱才安插进敌人内部的一个情报中枢,他这个级别的间谍的身份是绝密,不要说一般人,就连我们内部,掌握这个材料的人也寥寥无几,是谁把他暴露的? 而且,我进一步的思索,如果释圆暴露了,那派我做什么来了?来送死?我不信。 旁边的韩越发出了猪一样的呼噜声,这声音在我听来格外的刺耳,我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个精神病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满嘴胡言乱语,象这么关键的事居然只跟我说一半!看他那装模做样的架势真想一脚把他踢出去。 可我知道韩越不是精神病,虽说他的思维方式跟常人不太一样,但是他脑子没毛病,精的很,他不会平白无故跟我说这个,一定是有什么证据掌握在他的手里了。 门口梁上挂的那个白炽灯放射着刺眼的光,一阵晚风吹来,它在那里晃晃悠悠,使得屋子里的光线也晃动起来,让我一阵心烦。 我还是不信释圆暴露了,最少目前他没有被抓,还在寺庙里主持常务,这就应该能说明问题。 莫非我们的敌人要学我们,准备放长线钓大鱼?我摇了摇头。 我一条条的分析着释圆暴露的可能性,从破获他的组织,到他被特赦,再回到台湾,然后是出家,我怎么也想不出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当年释圆被抓后我们的情报部门就没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我们不仅没有戳穿他的真实身份,也没有继续抓人,更没有捣毁那个“东南情报网”,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将计就计的来了个顺水推舟,这个过程不仅严密而且漫长,在三十年里,我们的敌人始终认为他们的组织是安全和完整的,我们所有的反馈信息都可以证明这一点,而且以台湾情报部门的工作性质来看,如果他们真的有所察觉,那绝对不会没有动作。如此庞大的情报网居然被对手攻破,他们内部一定会炸锅。 难道一个已经被对手玩弄于股掌之中长达三十年之久的情报系统在这样的毁灭关头还想不动声色的来一次反渗透吗?那也太幼稚了。 会是哪儿呢?我苦思冥想。 我清楚我们的内部出了问题,这早在和x丽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就知道了,而且我知道这个问题不会太小,可我不相信是我们内部的那个人出卖了这样的情报,原因显而易见,揭密这个级别档案的人自己也会暴露,这么干太蠢了。 而且,我苦思冥想,如果我们的敌人真的能得到这么高级的情报,那用不了一个礼拜,我们的网络就会遭受到毁灭性的破坏,凡是这些年里渗透过来的同行一个也跑不了。 可是,一旦出了这样的事,不要说我,全世界都会知道,我怎么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呢,不可能。 …… 窗外是一片朦胧的月光,夜已很深了,虫子的叫声停了下来,只有不时刮过的风在耳边轻微的响。 首先,释圆没有被抓,其次,我们的人不大可能大张旗鼓的揭发这件事,第三,在这个时候给了我来这里执行任务的命令,最后,韩越就在我身边没事一样的安睡…… 一条条一件件的信息在我脑子里码放的满满当当,任何一条都不能印证韩越所说的话,让我想的头疼。 我感觉我的头都大了,我用拳头轻轻的锤着脑门儿,让自己慢慢冷却下来,我知道这件事一定有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只是我想不出这个解释是什么。 我真的就这么笨?我在心里谴责自己,就真的找不出点眉目来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边风有点大了,菜地里的菜叶子刷啦刷啦的响起来,如同一大群人在逃跑。稍远一点的山坡上的石子被风吹动,顺着坡面滚落,也发出了淅沥哗啦的声音。近处的风推动篱笆的小门,一开一合,吱扭吱扭的响,每一样听起来都是那么闹心。 “算了。”,我终于对自己说,“睡觉,不想了,有韩越在,就让这个疯子来大拿好了,我跟班儿。” 我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什么也不再想。一门心思的睡觉。 风在我耳边嘶嘶的吹着,顺着领子就往脖子里钻。 ……静空的鸽子……释圆的眼神……02的白纸……韩越说的话…… 又来了!我长叹一声,看来今天晚上是睡不了了! 抬手看了看表,凌晨四点,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我得出去转转,这个破窝棚既不挡风又不遮雨还有一股子怪味儿,搞的我脑子乱糟糟的。 我束了束袍子的围腰,紧了紧绑腿,起身向屋外走去,低头看时,却被自己这样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搞的想笑。 在躲开白炽灯的地方,我站住了,风在忽忽的刮,象无数冰凉的小手在我身上乱摸,一身的鸡皮疙瘩顿时就冒了出来,让我打了个寒战。 深秋的台湾也一样的冷啊,我紧了紧衣襟感叹到,不过这里的月光似乎柔和一点,比起大陆的北方,这里的月光虽少了一分皎洁却多了一分朦胧的妩媚,就象南方的女子,羞答答的。 恩,只有这月亮让我心情稍微舒散点,我盯着月亮,真想能住到那里,永远躲开这些烦心事。 窝棚里的韩越还在安睡,我迈步向菜地外边走去,我需要静静的思考一会儿。 既然到了这里,我自然就抱了最坏的打算,对这点我感觉很平静,但是,我绝不能死的太早,真相没有被揭露,我的耻辱没有被洗刷,现在的我是不会让自己那么早就光荣的,虽然这事有时候很难说,但我认为自己有办法。 我知道我的处境就如同眼前这黑夜一样,在第一缕光明出现之前,我还有很长的黑路要走。我不怕没有朋友,不怕孤独,也不怕死亡,我早已准备用我的所有去搏一个结局,在那些人杀死我之前,我要亲眼看到这个结局。 韩越手中的资料就在我眼皮底下,有我们两个人的保护,那东西应该保险的很。释圆和尚的那份文件,我知道释圆是一个顾家的人,为了他的妻女他什么都会做,三十年前是这样,今天他更会这样,既然他说了有办法,我宁愿相信他做的到。 而对这份重头文件,想都不用想,韩越比我更加志在毕得,有了韩越的帮忙,我还有什么过多操心的呢? 一不小心我又想到了韩越说的话,“释圆暴露了”,我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的根据是什么,索性不再费劲去想了,不过有一点我是清楚的,韩越说那只信鸽是静空的,那就好办,先把静空弄过来问一问也许就能清楚了。 不知不觉我已走到菜地边缘,深灰色的公路出现在眼前,时间够用,我要去找静空,搞清他究竟是干吗的,知道多少。我拿定了主意,就这么干,让韩越那个疯子睡觉吧,不打搅他了。 可在我迈步离开菜地的一瞬间,我忽然感觉身后有动静,我忙下压身体同时回转了半身准备好了还击。 一个黑影在我身后几米的地方咳嗽了一声,“恩!” 韩越。 我慢慢站起来,这小子跟我装了两个多小时,原来比我还精神,看来也是急的坐不住了。不等我开口,韩越说话了。 “睡醒了?” “睡个屁!”,我心里说“是啊,醒了”,我说到。 “找静空?” 我一愣。 “对” “自己去?”,韩越拿着腔调的问。 我本想说点别的,又觉得不合适,只好支吾到。 “我去了解一点情况……” “知道他住哪儿?” 我没答上来。 “知道有巡夜吗?” 我又没答上来。 “我知道”,韩越走到我跟前把脑袋凑过来说到。 “那太好了,省事了”,我笑到。 “下次”,韩越说着忽然变了脸色,“再敢单独行动,就滚蛋……” “好”,我咬着牙说到。 韩越站在菜地边上四下望了望。 “几点了?” “四点”,我说。 “恩,正好,走!”,韩越顿了顿。 “好”,听韩越这么说,我料定他也有相同的想法,于是忙掖了掖衣角,准备一起上山。 “咱们去冲个凉!”,韩越在我身后说。 “……” 对我的反应韩越并不在意,他只是歪了歪头,没再说话,抬腿就向山下走去。 我一句话也没说,乖乖的跟在韩越后边沿着小路向山下的那条小河走去,一路上我不断的劝自己,一定要忍耐,疯子就是疯子,不管这个人的言行有多么古怪,最多也就两天,两天之后不管成败,我是再也不会离他这么近了。 那条小河就在山谷的低洼处,几分钟的路程。大概是落差比较大的缘故,在如此安静的夜里,河水奔流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大,在夜风的吹动下溅起的水花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以至于走到离岸边几十米远地方的时候我都以为是下雨了。 在那条不过十来米宽的小河旁,茂盛的杂草沿着岸边密密的生长着,几乎覆盖住了小路,小河的两旁是布满了鹅卵石的河床,大约都有五米多宽,那些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顺着小河的方向蜿蜒曲折的的排列着,和山谷的两侧形成了比较大的坡角。 韩越走上了河床,他在这样的地方走的很快,在河床边缘一块巨大的足有四五吨的岩石附近,韩越停住了,他站在那里,眼睛不时的瞟着我。 我分析韩越并不是让我这里冲凉的,没人会三更半夜跑到这样的地方冲凉,他是有目的的,只是我暂时还弄不清他的意图。 韩越冲我招了招手,我走了过去。 “说吧”,我说到,“有什么安排。” 黑暗中韩越用脚拨了拨河边的杂草,开出了一小块平地,然后在河边蹲下,用河水洗了两把脸。 “还有谁知道?”,韩越问了一句。 他在问我还有谁知道这次行动。 我想了想,按说韩越不该问我这个问题,我也不该回答,但我决定告诉他,顺便也看一下他的反应,我希望从他的反应里能判断出我自己的情况。 “当年救你的那个人。”,我说。 “02的人。”,韩越自言自语道。 我没吭声。 “还有谁?” “没了”,我相信其他人并不了解细节,因此没多说。 韩越沉默了一会。 “附近是不是有个联络站?”,他问到。 联络站?我想了想,韩越的话让我想起02说的一件事,他说离此地西南四十公里有一个点,那里有几个人,说我在时间富裕的情况下可以给那里送去一个文件拷贝的副本,但是有个前提,在送副本之前需要联络家里。对这话我的理解不是很透,按说如果是安全的联络站应该在情况紧急的时候传送,而且奇怪的是02并没有告诉我如何与家里联系。 既然说让我看着办我就不准备办,在这种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我的时间也不大可能富裕。 “好象是有一个,不过不了解”,我说。 “静空是怎么回事?”,我又想起了这个问题。 “在什么地方?”,韩越问到。 “南边,大概几十里地。” 韩越听了一愣神。 “说啊,静空是干吗的?”,我追问,其实我有更多的问题,比如惠能是个什么角色?寺里还有什么人?韩越说那些话的根据是什么?而且按现在的科学技术来说,就算静空是个奸细,他用鸽子捎信这个方式也太原始了点。 韩越沉思不语了,他双手插进口袋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前边的小河,沉默的就象一个塑像。 “说话!”,我说到。 韩越转身向我,他伸出一个手指指着我的脖子。 “那是什么?” 我知道他在问我脖子上带着的那个小玩意儿。 “护身符”,我说道。 韩越没吭声,还在盯着看,“看什么”,我不耐烦的说,“你不知道吗?” “卫星的?” “大概是” 韩越盯着我把手掌摊开。 “给我看看” 我猜出韩越叫我到这里来干吗了,他在琢磨我脖子上挂的这个东西,我想了想,伸手摘下了那个小东西,把他递给了韩越。 如果真象韩越所说,这里的情况如此的复杂,那我所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这里的敌人,还要提防我身后的黑手,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如让韩越好好的“看看”。 韩越接过了挂坠,他拿在手里捏了捏,然后俯下身拣起一块石头,就如我料想的那样,他把挂坠仔细的绑在那块石头上,接着一甩手,就把它扔进了河里。 我不由得偷笑,这可不是我干的,虽然我也很想这么干,可事实上是韩越亲手把它扔进了河里,我抬头望了望天空,黑漆漆的夜空里星星还象刚才那样闪烁着,我知道有颗星星要失去目标了。 “赶紧问。”,韩越眼盯着河水拍了拍手说到。 “释圆,你为什么说他暴露了?”,我再一次问起了这个问题。 “静空是联络站的人。” “联络站?”,我不由得争辩到,“那是咱自己的联络站!” 韩越若无其事的从我身边走过去,好似随意的对我说到。 “哪个破站里的人不可能知道释圆的身份。” “……” 听韩越这么一说我好象明白了。 “走吧”,韩越边说边向小路走去,“抓紧时间!” “恩” “走小路!” …… (本节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回程(上) 我们的车狂奔在沿海公路上,右边飞快闪过壁立的山岩,忽忽的风声从车窗的缝隙里咆哮着钻进来,震的我鼓膜发涨。 开车的是韩越,这小子开的比静空还要快许多,基本上所有的会车他都不肯减速,每一次的转弯都会让轮胎发出“吱吱”的声音。 油表的指针指在一多半的位置,水温指示在“h”的左侧一格,发动机的声音还算均匀,轮胎听起来也很有弹性,这些让我的感觉稍微安稳一些。 据我所知韩越不太喜欢开车,我很少见他开,这跟他的性格有关系,不能随时抽身离开的地方他是很少光顾的,不过今天情况不太一样,我们需要速度,需要用最短的时间回到那块菜地,所以一上车他就把我轰到了副驾驶。 一路上这小子都在不停的看天,我知道他在看时间,这是他一个绝活儿,只要是白天,哪怕阴云密布,他看一眼就知道是几点,几乎一分钟都不会差。我知道我们的时间很有限,等那帮人安生下来就会想起来有两个陌生和尚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一辆破货车,他们就会跟踪,我们必须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从窝棚里取出文件,并且还要把那两个傻瓜从坑里放出来。 当时的台湾没有卫星监视设备,如果需要对某个目标进行监控就要依靠m国人的帮助,这就需要时间,我们分析从他们开始联络监视卫星,到识别信号,再到确定位置,这中间怎么也要个把小时,这就够了,要知道,判断我们的位置和具体的找到我们那可不是一回事。 韩越脸色阴沉的开着车,不跟我说一句话。 释圆扔给我的那个小盒子正静静的躺在我的内衣口袋里,这东西搞的我没有心情,说实话一想到它我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仅仅是因为释圆法师为它而死,更因为我们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这也是释圆高超的地方,我之所以说那个计划没有漏洞其原因就在这儿。 我并不担心那些人会找到我们,相反,我担心的是他们不找,这听起来好象是笑话,可我确实担心,因为我们的敌人有时候真的很笨,笨到让你哭笑不得,所以我们才会在一大早忙活着把那两个笨蛋抓来埋进坑里,这也是出于对他们智商的全面估计而做出的不得已的应策。 因为我们这次任务的重点不在找到,而在“知道”。 一个多小时之后,韩越提前把汽车拐进了一条向西的公路。时间差不多了,按照我们的计划,释圆给我的盒子已经可以让那帮人确定我们的位置,他们要追了。 可我并不认识这条路,印象中我们至少应该再继续行进一个小时才能拐上岔路,看着眼前公路上往来密集的车辆,我估计韩越要出什么怪招了。 “对了,家里让咱们打个电话。。。”,我顿了顿,对韩越说到。 “什么”,韩越头也不回的问。 “完事之后打个电话,用明码。。。” 韩越没吭声。 “可我不知道怎么打。。。”,我说。 过了一会,韩越哼了一声。“那是让我打的!”,他说。 “哦,我说呢。” 听了我的话韩越分明不满的看了我一眼。 “差不多了。”,他看了一眼天,“拿出来。” 我掏出了盒子。 “会开吗” “。。。会”,我说。 韩越扭头看了看,伸手揉了揉鼻子。 “打开!” “真打开?”,我要落实韩越的想法。 “恩!” “恩”,我说到,然后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小刀片,一手捏住盒子,一手沿着它的缝隙划了下去,同时我也盯着韩越的脸,我担心他改主意,这东西一旦打开就很可能没用了,我希望他能考虑成熟,也希望能在他改主意之前停下来,那还来得及。 “看我干什么!”,韩越不耐烦的说。 顺着盒子的缝隙,在一侧正中,没几下我就划到了接口的位置,那应该就是开关所在,我轻轻的剥去了那一块的漆皮,一个亮晶晶的“回”字型锁扣露了出来。 “打开?”,我最后求证了一句。 “开!”,韩越皱眉回了一句。 我用力一按,“啪”的打开了那个盒子。 不出所料,在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变化出现了,里面的颜色迅速的由粉红转为了黑色。 “。。。光感的”,我说。 “找!”,韩越看都不看的说。 我知道韩越让我找的是什么,跟踪器。 我把盒子放在腿上,逐次拿出了里边放置的东西:一张三寸见方的涂满了感光材料的磁碟一样的东西,它现在已经变得乌黑;一只充满了淡黄色液体的注射液一样的玻璃瓶;一根八号丝粗细的带着电极的金属棒;一个被压成“v”型的钢质小切刀;然后是一个按压开关,这个东西连着刚才的那个“回”字型锁扣;最后,在按压开关的下面,并排放着两个纽扣电池一般大小的金属物。 “知道是哪个吗?”,看我拿光了里边的东西,韩越问。 我看了一会儿,淡黄色液体应该是溴化银,那个“v”型切刀是用来切开这瓶溴化银的,带电极的金属棒应该是一个融断器,它可以触发那个小切刀,我判断,所有这些东西应该都是保险,是在正常状态下开启时使用的,它们通过作用可以防止感光材料曝光。 拿完了这几样,我把目光落在了那两个“纽扣电池”上,我判断那个跟踪器就混迹于这两个“纽扣”之中,因为在这样的装置里完全没有必要安装两块电池。我拿出了那两个小东西,依次把它们放进了嘴里,真正的电池在嘴里是会放电的,我的舌头一定能感觉出来。。。最后,我拿出了其中的一个,伸手送到韩越眼前。 “是这个。” 韩越看了看。 “有把握?” “没问题”,我说。 “恩”,韩越说着看了看倒车镜。 “看见那车了吗,扔进去!”,韩越指着我们后边跟上来的一辆车说到,说完他降低了车速,并把车逐渐靠向公路中间的分道线。 在我们的正后方,一辆车斗半空的中型卡车“忽忽”的开过来,很快就靠近了我们的车,我摇下了车窗,在超车的一瞬,我轻轻的把那颗纽扣弹进了它的车斗。 随着一声“吱”的急刹车,韩越甩过了车头,我们的车向着来时的方向全速奔去。 十几分钟后,当我们的车从又开上沿海公路时,我们头顶上方隐约传来了一阵马达的轰鸣,抬头看去,两架挂着吊仓的橘红色的直升机一前一后的由北向南掠过,在公路拐弯处,它们在山顶转了个小弯,盘旋着顺着刚才我们走过的公路拐了过去。。。 “反应挺快”,我说。 韩越没吱声,他咬了咬牙,狠狠的把油门踏板踩到了最底。 “那两个家伙憋不死吧?”,办完了重要的一步,我轻松了一些,忍不住问起韩越来,我有点担心那两个笨和尚,因为真的有很多人因为被堵的时间过长而发生鼻腔充血,如果充血严重的话就会窒息。 韩越若有所思的望着车窗,冷冷的哼了一声。 下午六时,太阳已经隐没在西边的群山之中,艳丽的晚霞铺满了整个的山峦,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傍晚的景色显得十分绚丽,可惜这样的美景却一点也提不起我的兴致。 我右手提着枪站在韩越窝棚的门口,破天荒的给自己点了根烟,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粘过烟的边儿了,对这玩意儿没瘾,但是今天我实在很想吸一支,因为我心里很焦虑,此时我感觉自己的思维就如同一根被拉到极限的皮筋儿,可两边的拉力却依然在不断的增加。 内衣口袋里沉甸甸的盒子使我再一次想到了释圆,释圆告诉过我们,没人能从那样的地方搞到那份材 料,他也不能,那是实话,因为即使他打开了保险柜,也确实不可能分辨哪个才是我们需要的东西,所以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该打的电话韩越已经打出去了,家里也知道了我们的行动已经“成功”,剩下的就简单了------在我们把这个东西带回家之前,我们要等着那些人,我们的敌人或者我们自己人,寻找我们,然后全力干掉我们。 这感觉可真不好,这等于主动给自己在背上贴上一张靶纸,等于是告诉我们所有的对手:就是我们,我们在这儿。 我搓了搓脑门儿,这事儿有点疯狂,因为我们完全不知道对手是谁,在哪里,什么时候动手。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只能依靠运气和一点点造化绝处逢生。 而此时,韩越正聚精会神的在我背后的屋子里挖坑,一把锈透了的工兵铲在他的手里精巧的就象一支毛笔,他全神贯注的爬在窝棚的角落里轻柔的拨弄着工兵铲,把一小撮一小撮的土轻轻的铲出来,放在旁边的地上,那神情和动作就象一个专家在考古。 就在回到这片菜地之前,当我要求按照02的指示让韩越向家里打电话的时候,韩越的脸上露出了强烈的抵触情绪,他非常不情愿,他认为应该在回国之后再采取这样的措施,最少也要在离开这里之后,被我断然拒绝了。其实我也不愿意,我也知道这是找“刺激”,但我认为无论如何都应该给家里足够的准备时间,这个消息一定会产生震动,一定会让分化加速,这正是组织上希望看到的。 打完那个电话后韩越照旧对我狠狠的说了一句“白痴!”,不过这次我没有反驳,我理解他,而且从他的脸上,我发现某些变化已经发生了。 那两个笨蛋被放出来的时候还象粽子一样的被捆着,这说明我们的绳结很过关,只是他们嘴里的破布已经不见了,不用说一定是互相帮忙咬下来的。就在帮他们解开绳子的时候,我“不小心”把那个盒子掉在了他们面前的地上,当然,我立刻把它拣了起来,并且很仔细的又藏进了内衣口袋。我相信他们都看到了,这就很好。 当时我没弄明白是出于什么考虑,韩越坚持要把那辆破车放在菜地旁边一个很显眼的地方,然后才肯进屋干活,这让我很上火,释圆是寺里的住持,那帮人早晚都会来寺里捣乱,而这块菜地是通往寺里的必经之路,现在离刚才的行动已经过去了两三个小时,那帮人随时都会出现在路上,他们一定会看到那辆车,这是在找麻烦。 好在那小子已经把枪和子弹都还给了我,有了状况我好歹还可以应付一下,所以我也只好乖乖的守在窝棚的门口,象个哨兵一样给他放风。 大概挖了十分钟,韩越在屋里叫我。 “来吧” 我忙应声进了窝棚。 韩越爬在角落里单腿跪地一手扶着那只皮箱,另一只手则伸进了他挖的那个坑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在他身边,一根拇指粗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点上了。 “来”,韩越说。 我走到他完的那个坑旁。 韩越见状微微直起了身,给我让了让地方。 “扶好”,他说。 我俯下身体向坑中看去,不得不佩服韩越挖洞的本事,几分钟的时间韩越居然挖出了一个直径四十工分足有半米深的坑,可等我再仔细看时,却被这小子吓了一跳。 在那个坑的底部,七八根黄褐色的包着防水布的炸药被捆成一捆躺在那里,在这捆炸药的上边,赫然是一颗外壳已经被严重氧化了的地雷,它被几根胶带纸牢牢的和炸药绑在了一起。吓我一跳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韩越手里捏着的东西,那是两根紧贴在一起的相互咬合着的粗钢丝,那两根钢丝都已经锈迹斑斑,它们被挝成了两个小写的“8”,其中一根的中部插进了地雷的引信之后又被反着折了回来,形成了一个近似一百八十度的角,其余两端则作为“回力”装置紧紧的咬住了上边的那根同样被张开了的“8”字型钢丝。 我慢慢的顺着上边的那个“8”向上看,结果发现这根钢丝的另一端被完全插进了上边的皮箱里。 这分明是一正一反的两个老鼠夹子! 我上下看了韩越好几眼,这小子真不正常,就连一个起爆装置也搞的这么恶毒,这相当于给地雷装了个双保险,无论是提还是压,地雷的引信都会被这两跟钢丝按下去,这说明韩越压根儿就没打算再动这个箱子。 “看什么,捏住!”,韩越喝到。 “哦”,我应声伸出了手。 我伸了伸手本想直接纂住下边那根钢丝的下端,让它不能弹回去,但是我搞不清楚这根钢丝到底有多大劲儿,我能不能纂的住,想了想只好按韩越的话用双手捏住了两根钢丝咬合的位置。 韩越慢慢的松开了手。 “喂!不会断吧!”,看他松了手我忽然想起个事,这两根钢丝锈的都已经不成样子了,万一捏的重了断了一根,剩下的那根就会一下子弹开,把引信顶进地雷里。 “不知道”,韩越说。 “。。。。。。x!”,我心里骂到。 我的帮忙让韩越解放了双手,他起身从床上那个破枕头里抽出了一把小刀,走过来一下一下的慢慢的割断了箱子上捆着的绳子,然后把刀子放在一边,轻轻的扶上了箱子上两把扣锁的挂扣,同时他的一只手紧紧的按在箱盖上。 “捏住!”,他说。 韩越蹲在那里交替着动了动腿,然后,他的压箱盖的手挪到了箱盖的边缘,同时另一只手也搭到了扣锁卡簧的位置,他要开盖了。 韩越挖的坑就在箱子的一侧,他已经挖去了一半的土,而且这个箱子的正下方足有蓝球那么大一块地方是空的,也就是说这个箱子基本上仅靠不足三面的黄土托着,再没别的支撑。 看韩越的架势我的手上不由自主的用了用力,当时我非常担心,一方面我不想被这破玩意儿炸个稀巴烂,另一方面现在窝棚的外边一个放哨的都没有,万一这时候来了人,韩越也许能跑,我可是连动都不能动。 “捏紧了!”,韩越又在提醒我。 “赶紧吧你!”,我没好气的说。 韩越没说什么,他让自己双膝跪地,上身前倾,把重心放到了腿上,然后扶着扣锁的那只手左右搬弄了一下,“啪嗒啪嗒”打开了扣锁,同时另一只压着箱盖的手也移动到箱子的边缘,我看见他用拇指按着箱盖,其余四根指头则撑在了地面上,之后,他又用征求的眼光看了看我。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催促他快点,要知道我的姿势也不好受,我不知道那两根钢丝有多大的劲儿,而且也担心它们会不会断。 韩越收回了目光,他倒换了一下,用开锁的手压住了盖子,另一只手的拇指慢慢的推上了其中的一个锁扣,并逐渐加大了力量,随着他拇指的用力,我立刻感觉到上边那根“8”字型的钢丝在我的手里动了一下,我顿时紧张起来,忙向韩越看去。 “捏住”,韩越轻声说。 我手上的力量又增加了一部分。 韩越的拇指在渐渐的用力向上推,在他的推动下,箱子一点点的张开了一道缝,我的神经也逐渐绷紧。 箱子的缝隙在一点点扩大,几秒钟之后已经张开有大概两公分的宽度,韩越停了下来,他深吸了口气,又轻轻的活动了一下拇指。 看的出,那两根钢丝质量不错,被埋在地下这么久,在刚才那个动作的影响下,上边那根钢丝的“8”字形圆环在我的手里仍然收缩了一部分,现在,在两个“8”字相互咬合的地方已经剩下不到一毫米的连接,按照这个状态,只要箱盖再继续张开一点,下边的“8”就可能随时失去约束而合拢,结果显而易见,那会导致连接处的中轴变长,进而把地雷的引信顶进去。 这两根钢丝都不细,如 果真的合拢,以它的力量和速度,不要说捏住,踩都踩不住。 “加把力”,韩越又说了一遍,韩越的话让我明显感觉到他也在紧张,不过我理解,毕竟这是地雷,下边还配着好几根炸药,不紧张才叫怪。 我忍了忍,憋在肚子里的话没说出来,箱子必须打开,这个时候我说什么话都没有意义。 韩越的拇指又推上了箱盖,那个缝隙又在逐渐的扩大。 从钢丝的动作我意识到它们是被硬拧着挝成了两个麻花的,在外力逐渐消失的情况下,它们本身的弹性一定会让它们再拧回去并且也会力图恢复原状,我真觉得不可思议,韩越当时是怎么把它们安到引信上的,这么大的力量竟然没有让地雷爆炸,简直是奇迹。 缝隙逐渐扩大到了三公分多,我能感觉到手里处于上边的那根钢丝几乎在我手里拧了半圈,万幸的是它的形状没有发生改变,依然保持着一个直的“8”字形。 我觉得这个缝隙差不多了,如果再让它扩大的话,我的手真就无能为力了,我向韩越看了看,示意着他进行下一步。 估计韩越收到了我的“信息”,他压箱盖的手稳在了那个位置,之后,他另一只手不再继续推箱盖,而是伸平了手掌,从缝隙里伸了进去。 我的双手已经持续用力捏了几分钟,我感觉手上很累,我的手掌甚至有些发抖,我知道这并不是我的体能有问题,正常人的手如果用三四十斤的力量持续用力握住一样东西后,最多也坚持不过一分钟。再加上情况紧急心理紧张的因素,坚持的时间就会更短。 韩越的手已经伸进箱子里有几秒钟,而在我的感觉里这个时间显得特别长,我知道自己已经快到了坚持的极限,我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的精神全部集中在这两只手上,我警告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问题,咬牙也要坚持,坚持到韩越的手抓住钢丝的另一端。 韩越伸进箱子的手停了下来,好象碰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他用了一下力,我立刻感觉有根钢丝在我手里动了一下,我的神经一下子绷到了最紧,难道这个时候这小子还在往上顶吗?我焦急万分。 可忽然间,那根钢丝在动了一下之后似乎在我手里张开了一部分,我忙睁开眼,我看见一丝笑意挂上了韩越的嘴角。 “松手吧”,韩越盯着箱子说到。 我长出了一口气。 我站起身用力甩了甩双手,那个动作让我的手心剧痛而且发烫,因为捏的力量过大,几道深深的泛白的勒槽嵌进了肉里,我一张一合的活动着手指以促进血液流通,同时不断的向双手吹气给它们降温。 韩越安静的看着我摆弄双手,一言不发,因为他已经纂住了钢丝的一端,所以他的另一只也解放了,但是我看的出他不敢乱动,扶箱盖的手现在转而牢牢的按住了下半个箱体,韩越也明白手的握力毕竟不稳定,稍有差错就麻烦了。 我顺便向屋外望了望,天色已暗,整个屋子周围除了那辆破车之外别无他物,看来一切还好。 “行了,打开吧?”,缓了缓之后我问到。 “恩,慢点”,韩越说。 蹲下之后我也伸手帮韩越扶住了箱子,另一只则慢慢的掀开了箱盖,昏黄的烛光下,箱子里的东西展现出来:一小叠16开纸大小的文件静静的躺在箱底,而韩越手中握着的,果不其然,是两根被弯成“v”形的钢丝------正是上边那根“8”字钢丝的尾部。 “就这几张?”,我问。 “恩”,韩越答到,“赶紧拿走” 第十六章 回程(中) 看韩越原封不动的把箱子盖好,又花了好几分钟把挖出的那个坑仔细的填平之后,我才明白这小子为什么要把车停在那个显眼的地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只用了几分钟,韩越就把我带到了一个离那片菜地相对较近却又很容易藏身的一处山坡,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一轮月亮带着巨大的月晕正从东方升起,已经升到了东边的山巅,天气不好,虽然有月亮,但除了棚子前挂着的那支灯泡之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我知道韩越的目的,他无非就是想亲眼看看能炸到几个人,想通过这种方式彻底激怒台湾人,然后把这个事情搞大,他就是想看到这种效果,可我却不这么想,我不喜欢这样的镜头,我们认为现在最应该干的是跑掉,而不是在这里看实况,再者说那些家伙是不是真会找到这里,即便找到这里是不是还会进入那个窝棚,进而去拿那个皮箱,这些都是问题,下午那两架飞机已经看到了,效果很明显,难道我们还用担心不被追杀吗。 我习惯性的把枪别在了侧腰,从附近搬了块平底石头给自己垫在屁股下,不知道那些蠢材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找到这里,走又不能走,还是先让自己舒服点点。 韩越此时正四平八稳的坐在一块大石头后边,用他一贯的姿势,双腿平伸,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嘴里还好象在轻轻的嚼着什么东西一样,看上去悠哉悠哉的。 我懒得跟他说话,往下插了插枪,也让自己靠上了后边的一块大石头。 “上膛了?”,韩越忽然问到。 “恩,怎么?”,我扭过头,我的枪有上膛显示,而且韩越知道我这个习惯,我抬眼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问。 “没事”,韩越闭眼说到,“这枪爱走火” “瞎说!”,我当即反驳他,我的枪带防走火装置,击针是和扳机锁在一起的,只要扳机不扣,击锤即使松脱也撞不动击针,这也正是我为什么专门挑了把老外枪的原因。 听了我的话韩越磨了磨牙,“瞎什么说。。。”,他说,说完又闭上了眼。 “神经病”,我心里说到。 “什么时候接你?”,过了一会儿,韩越又问。 “明天夜里” “没人送你?” “。。。没有”,我说。 “自己走。。。”,韩越小声嘟哝着。 我从韩越的话里又听出了话外音,这小子又有想法了。 “你这意思。。。”,我开口说到。 “什么”,不等我说完,韩越接过话说到,“我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也没有!”,韩越补充了一句。 我笑了笑,还是别跟他谈这些问题了,这是浪费时间,回程是有安排的,不是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那么简单,韩越不是一年两年的新人,在这个问题上他比谁都清楚。 我扭过头去也闭上了眼,我准备休息一下,不管怎么说这几天我很累,基本就没合过眼,能有休息的时间我是舍不得放过的,尤其有韩越帮我站岗。 但愿韩越有办法带我到海边,我心里念叨着。 那一觉我大概睡了三个多小时,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韩越。在那个梦里韩越居然做了新郎官,带着他的新娘一路小跑企图要摆脱我们这些战友的捉弄。。。那个梦让我感觉很新鲜,没想到在我的意识里能把韩越和婚姻搅在一起。 正当我在那个梦境里开心,几乎要笑出来的时候,我的腿被什么东西踢了一下,我一下子醒来,和睡觉前完全一样的景物让我立刻恢复到了刚才的状态,天还是那么黑。 我抬头向韩越看去,发现这小子正静静的趴在那块大石头后边,眼睛死死的盯着菜地的方向,嘴里还轻声的数着数,“1。2。3。。。。” 百十米外,在那块菜地里,一行黑影正迅速的接近哪个窝棚,他们的脚步在菜地里悉悉索索的响,几秒钟的工夫就奔到了窝棚的门口,在菜地的边缘,两辆吉普车一前一后的堵住了我们的那辆破车。 窝棚门口那个白炽灯把窝棚周围照的亮亮的,让我有机会好好打量打量那些人的装扮:美制浅绿色基底的迷彩作训服,带呼叫和夜视系统的美制m88钢盔,tac战术背心,美制m4卡宾枪,另外,我注意到在这些人的胯部,居然各有一支号称沙漠勇士的m1911。 看着这些人的样子我心里有些鄙夷,真可笑,这哪里还能叫做台湾部队,分明是一支仿冒的“三角洲”,也难怪人们都在说台湾是m国人的小跟班儿,凡事都形而上学,确实不假,只是可惜那些装备了。 在白炽灯的映照下我数了数他们的人数,九个,再加上两辆汽车里的驾驶员,看来是一支完整的特战分队,我的手本能的握住了枪。 “不用”,韩越瞟了我一眼小声说到。 那几个黑影在门口稍做停顿之后,其中一个“长官”模样的人一挥手,那些人马上分成了两组,一组从外面包围了窝棚,看样子是负责警戒,而另一组则毫不犹豫,直接进入了窝棚。 就这么进去了?我和韩越对视了一眼,这么简单,连搜索都省了?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当这是干什么,抓小偷? 窝棚外边的那组士兵把窝棚围了一个圈,他们纷纷脸朝外掂着枪半躬着腰在那里摇来摆去,看上去很严肃的样子,就象电影里演的那样,不过在我看来那造型傻乎乎的,想必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吗。 太草率了,就他们这样的水平也敢出来抓人,如果放在我们那里,光凭这种“点线”布局也得挨教官的耳刮子。想当初我们作战的时候,不要说在开阔地,即使是在丛林里,一个小分队的绝对控制面积最少也有上万平方米。他们这哪儿是作战,分明是撒癔症,只要我俩愿意,随时都可以干掉他们,谁也别想跑。 不过我多少还是有点同情这些人,这可不是敌我不分,更不是立场问题,而是因为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打过仗,不属于一个量级,所以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危险,我估计在他们眼里,只要装得像就算成功。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能怪他们,这是教官无能,误人子弟。 就在我深入分析这帮人的综合素质,考虑着他们怎么也不会愚蠢到去乱动那个皮箱的时候,一团耀眼的火光亮起,剧烈的爆炸声否定了我的判断,他们真的就有这么笨。 地雷爆炸了,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那个小窝棚就被炸了个粉碎,在爆炸的冲天烈焰和冲击波里,窝棚的碎片和那些全副武装的特种兵就象一把烧着的树叶一般的被卷起吹散,他们的身体四分五裂,和武器装备一起仿佛天女散花一般在火焰中布满了半空。 这些笨家伙啊! 顾不上更多感慨,我和韩越用最短的时间俯下身体躲在了那块大石头后边,我们可不想被飞过来的木头石块枪支尸体什么的砸到,要知道这只有百十米,正在那个大“炸弹”的杀伤半径之内,万一给砸到后果一定很严重,绝不是开瓢儿那么简单。 我偷偷的瞟了韩越一眼,这小子够损,一颗地雷也就够了,还要赠送一捆炸药,可怜那些倒霉蛋儿们,连疼都没能体会一下就见了耶稣。 就在车里那两个待命的大兵战战兢兢的向上头汇报“战况”的时候,韩越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们悄悄的离开了藏身地,向大山深处奔去,在我们身后,那两个人嘶哑的声音不绝于耳。 “伏击。。。伏击。。。遭到伏击。。。” 我们在丛林里奔波两个多小时之后,韩越把我带到了一条东西向峡谷的谷底,那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夜幕漆黑,月亮被茂密的丛林遮蔽,一丝光亮也照不下来,我们的脚下几乎没有路可走,视线所及到处都是带刺的植物和它们的粗枝茂叶,四周也全是大小不一碎石块,在陡 峭的坡面上,我们的视野被限制在十米之内,加上满地厚厚的湿滑的苔藓,简直寸步难行。 在这样的路上,韩越似乎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却象一个妇女一样絮絮叨叨的不断的讽刺我的那支枪,说它体积大,重量沉,没有穿透力,以及火力的连续性差等等,这让我很纳闷。 我知道韩越喜欢五四,早先的时候他就拒绝佩带伯莱塔而专挑五四,但是这么多年从没听他说过别人的配枪差,选择配枪不仅是各人爱好,枪就象肢体的延长线,既要适应工作性质也要适应环境,这是职业要求。我确实认为五四枪的威力超凡,但是伯莱塔的其他功能可以填补这个缺陷,比如它的装弹量就比五四的多一倍,而且打空挂机之后不用退弹夹,直接塞进一颗子弹合上套筒就可以再打。要知道在很多情况下,多一颗子弹几乎就等于多了一条命。 再有,我记得伯莱塔好象比五四还轻一点。 我没心思和韩越争论这东西,在这样的地方最理想的情况是用不到枪,只要能确定没有被发现,等再一次天黑我就要动身,尽快按时到达潜水点,我知道潜艇是绝不会等我的,一分钟都不会。 “到了” 正当我努力分辨下一个落脚点在哪里时,韩越说话了。 我忙四下搜寻,想知道他带我来的这是什么地方。 韩越率先走到一棵尺把粗的树下,对我招了招手,又指了指地下,我跟近一看才发现树下有块斜放着的扁平的桌面一样的石板,那石板边缘大概二十几公分的厚度,一米见方,呈不规则的圆形,石板上长满了苔藓和腐败了的落叶,所以也看不出它的具体厚度。 洞?我犹豫了一下,又要钻洞?这很安全吗?我肚子里冒出好几个疑问。 “这是谷底?”,我挑了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问韩越。 “是”,韩越边说边去搬那块石板。 “不是河道?”,我接着问到。 “是” “。。。。。。” “改道了”,韩越用了一把力搬开了石板。 正说着,一只小动物从石板下吱溜一声钻了出来,吓了我一跳。 “兔子!”,韩越看着我的手喝到。 我收回了枪。 韩越皱着眉挪开了石板,“光当”一声把它推到了另一边,石板底下露出了一个两尺见方的洞,然后他回过头。 “不用,我在外边就行。”,我忙推辞,这么个小窟窿也能藏身?我深度怀疑,谁知道这是什么动物的卧室,而且这是谷底,潮湿阴冷,在这样的洞里睡一晚上不抽筋才怪。 “就是这个意思”,韩越扭回身三下两下钻进了洞里,之后他从里边探出头来,“天亮叫我。” 。。。。。。 透过头顶荆棘的缝隙,金黄色的月亮把微弱到几乎没什么作用的光洒下来,竟是一轮满月,摇曳的树影让月光在我的眼底明明灭灭,仿佛放大了那微弱的光线。 这里的植物大概是台湾独有的,几乎都带刺,这可能也是台湾特色,不足一人半高的七扭八歪的树枝和树叶间到处都是两厘米左右带着弯钩的尖刺,就象我们本地的荆棘一样,我那件深兰色混纺的警卫服被这些东西挂的东一条西一道,而且布满了断刺,还有几根细刺扎进了我的胳膊。本来找了几根看上去很干净的树枝做床垫,结果在我躺下来之后那些刺扎的我疼痛难忍。 我索性坐了起来,脱下上衣,又把枪摘下来放在腿边的一块平展一点的地方。 从方向上看,韩越应该是带我兜了半个圈,因为刚才离开的时候北极星在我正前偏右十五度位置,而现在它基本跑到了我正身后,我计算着我们的行进速度和时间,两个多小时的行程加上那半个圈,我们应该是绕到了寺庙的北边。 不知道那帮蠢人现在有反应了没有,追到哪里了,我伸了伸懒腰,看了眼附近乱石遍地荆棘密布的峡谷和那个黑糊糊又脏兮兮的洞,虽然这里条件差了点,总也好过被追着跑,只要韩越敢在这里睡觉,那就说明这里是安全的,而且以这个地方的实地条件,很难想象那些花里胡哨的特种兵敢进来。 我摸了摸内衣口袋里的小盒子和那叠资料,眼下这是我俩的全部身家,它直接关系到总部计划的成败,当然,也关系到我和韩越的未来。 借着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月光,我一边摸索着在胳膊上寻找那些扎进我肉里的尖刺,一边在考虑家里的事,我想起来临行时x丽嘱咐我的话,“远离遮蔽物”,“按时登艇”。。。那个跟踪器已经被我,事实上是被韩越扔进河里了,不知道她那里发现信号忽然消失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按说应该立刻向组织上汇报,同时展开他们的第二套方案。 她会向谁汇报?下一套方案是什么? 冷不丁我想起在“国防部”走廊里看到的那些监视器,如果那些人的通道顺畅,他们应该把我们的影象资料传给家里的那个内奸了,可问题的关键是,究竟哪个更早,韩越的电话?还是他们的通道? 我真有那么一点不知道还能相信谁的感觉。 那些遗留在肉里的细小的尖刺无一例外都扎的很深,连个尾巴都摸不到,胳膊上一跳一跳的疼,可我想尽办法也弄不出来它们,只好作罢。 就只剩下不足一昼夜的时间,当时的我心里很忐忑,因为我需要在最准确的地方用最准确的时间登艇,可我实在不能断定那些败类有多高的级别,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回程方式,是不是也知道了具体时间,这就好比,如果一个猎人知道了兔子的行动路线,那么搞掉兔子就只是在合适的时候动动手的问题。即便他们不敢打潜艇的主意,也应该有很多办法在我进入潜艇之前干掉我。 我当时几乎怀疑那就是我的最后一天。 可临行前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过我还有另外的回程方式,我连个选择都没有。 该怎么走呢,我发愁的看着天,按计划吗?那一定充满了危险,可是不走?我更不敢,出了国门的特工不按时返回很可能被戴上叛国的帽子,我已经有一个了,高低不敢再要一个。 烦人的蚊子嗡嗡着在我身边飞来飞去,时不时的咬我一口,让我不胜心烦,这里的蚊子跟云南丛林里的蚊子一样,同属臭名昭著的亚洲虎蚊,也叫白脚线蚊,它们比其他品种的蚊子更具攻击性,它们不仅个大,而且毒性强,只要被它碰上一下立刻就会起个大包,奇痒难忍。我看遍了四周也找个到一棵艾子或者菖蒲,不仅没有这些,就连我以前听说过的香樟树也看不到一棵,记得早先教官曾告诉我们一个偏方,用菜籽油抹在身上可以有效抵御蚊叮虫咬,所以临行前我们身上多少都带点那东西,可我现在不要说菜籽油,连粒草籽都找不到。 韩越还象一只熊一样的蜷缩在那个洞里大睡,到是丝毫没有被蚊子打搅,估计这小子肉臭,从前就没蚊子叮过他,不得以,我只好又拎那件挂满了断刺的破衣服,放到腿上,用手在黑暗中一点点的摸索,希望把那些断刺摘掉然后赶紧罩在身上。 怎么把这些蚊子弄走呢,我苦思冥想,这些蚊子不仅咬的我浑身痒痒,更严重的是它们让我不能集中精神,韩越神经扒拉的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什么都不解释自己却跑去睡觉,害的我一头雾水不说还要给他值班,这事一想我就有气。 “xxx”,对着他的背影我狠狠的骂了一句,跟着这个疯子一点福也别想享。 可忽然间我想起了我的口袋里还有几棵烟,烟草也可以防蚊子,我喜上眉梢,这东西虽然效果不太好,总也比没有强,我连忙把它掏了出来。 我一根根的把那几棵烟摆在眼前,挑出了一根变形的快要破了的烟,轻轻撕开,然后把一小撮烟丝方进嘴里咀嚼起来,烟丝浓烈刺鼻的味道一下子就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我屏住鼻 息用力的嚼着,我得趁口腔没有被麻痹之前把它嚼烂,然后涂抹在裸露的部位,我只能一小撮一小撮的嚼,不敢一下放的很多,因为我没有烟瘾,我的身体恐怕受不了那么多的烟碱,会中毒。 直到我把嚼烂的烟丝抹在了裸露部位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附近没水。 满嘴火烧火燎的麻痛的感觉让我坐都坐不住,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我的唾液也基本不再分泌,口干舌燥,我站起来四处寻找能换换口味的野果子,不要说酸的甜的,就是苦的也好,可是哪有,附近除了荆棘就是蒿草,连嫩一些的枝叶都没有,我痛恨自己的愚蠢,又不能开口,只得伸着手在地上乱摸,寄希望可以找到些柔软些的,有点汁液的植物,尼古丁可以顺着皮肤黏膜进入血液,弄不好那一整根香烟的尼古丁就能把我放倒,那我丢人可丢大了。 我一边用力的向外吐着那些烂烟丝,一边在地上胡乱摸索着,也顾不上那些尖刺了,可是手到之处不是石块就是草丛,根本没有我想要的,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我的手竟然意外的摸到了一个东西,那东西棱角分明分量很轻而且还比较柔软,我一把抓了过来,竟然是一个杨桃! 虽然我的嘴又麻又辣而且还有点头晕,但是手拿着这么一个杨桃还是让我诧异,我又无意识的吐了几口嘴里的烟丝,抬眼向着周围望去,在我眼前,在那个黑糊糊的洞口,韩越就象一只大猩猩一样正好露出了半个身体,他一手扶着洞口一手托着下巴,正有滋有味的看着我。 我窘的不知如何是好,手里的那个杨桃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我没想到这小子已经醒了,而且看样子不是刚醒。 “嚼两口”,韩越半笑不笑的对我说了一句。 “。。。。。。” “赶紧的”,看我没动,韩越又催了一句。 我也顾不上许多了,拿起那个杨桃,擦也不擦,放嘴边就是一口。。。 。。。。。。 韩越从洞里爬了出来,他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土,走过来坐到我不远的地方。 已经是后半夜,再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韩越半靠在离我不远的一块石头上,嘴里还在咕哝,就象在磨牙,又象在嚼什么东西。 那个杨桃帮了我的忙,嘴里残余的烟丝和唾液的混合物被它的汁液带了出去,我感觉十分轻松。 离日出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的光景,月亮慢慢的隐到了西边的群山之中,天显得更黑了。 韩越陪着我干坐了半天,一句话也不说,眼看着这一夜就要过去,我在这里最后的一天就要开始了,我决定打破沉默,跟韩越聊上两句,以便熟悉一下他的思路。 “这儿离哪儿近?”,我问了一句。 韩越没吭声。 我算计着从这个地方到沿海公路的距离应该和那座寺庙差不多,那么,这中间的路程不会太久,应该在两三个小时之内。 “能直接到海边?”,我又问到。 “到海边干什么”,韩越反问了我一句。 “干什么?”,这是纯粹的废话,能去海边干什么,游泳!我恼火的想。这个精神病,脑子病坏了,我们在这里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还当没事一样,他应该知道自己已经被注意上了,大白天跑进这里的情报中枢闹事,还偷出了东西,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吗?人家不翻个底儿朝天才怪。 “你以后怎么办?”,恼火归恼火,看他样子不想走,我也不得不为他担心。 “嘿嘿”,沉默了一会,韩越忽然笑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站起了身。 “你快死了”,他说,“不要操心了。” 一股无名火冒了出来,做我们这行很忌讳别人胡说,虽然都知道那是早晚的事,但是谁也不愿意谈这个,更不要说被人咒。 “放屁!”,我脱口而出,对他这张臭嘴不能客气。 韩越没有在意我的话,他往我这靠了靠,说到。 “把东西都给我”,他说,“我替你保管。” 我哭笑不得,“省省吧你” “你拿不住”,韩越站在我身边俯下身子对我说。 “是吗?” “恩” 看着韩越站在离我只有一米的距离内,防卫的本能让我蜷起了腿,并且把两只胳膊也收缩了回来。 “不给我?”,韩越问 “你说呢?”,我笑着回答,这小子脑子坏了,不知道想干吗,我的手悄悄的伸到了枪套。 韩越盯着我看了一会,又扫了一眼我的手。 “田鼠”,他叫我到。 “怎么?” “你还是那么蠢” “是啊”,我说。 韩越不再吭声,他退后了几步靠在一块石头上发呆一样的看着我,我也紧盯着他,瞄着他的一举一动。 过了半天,韩越长长叹了口气,他毫不掩饰的用留恋的眼神看了看周围,说到。 “好,一起走” 我坐在地上没动。 “不能坐那个潜艇”,他冒出来一句。 “那坐什么呢?”,我问他。 “不知道,过两天再说。” “开玩笑!”,我站了起来。 第十六章 回程(下) 直到我们的车进入一个隧道之后,那个老外让我把车停下来,我才明白他说的“你开,我开”是什么意思,在那条黑糊糊连灯都没有的隧道里,一辆同样是兰色的小轿车停在我们前边的一侧,那个老外匆忙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韩越,然后连“再见”都忘了说,一溜烟的就跑到了前边那辆车里,不等他关车门,那辆车启动了,排气筒发出了“轰轰”的声音,一溜烟就向隧道的另一头窜去。 不等我发问,韩越从后座的一个小包袱里拿出了一套衣服,他也不跟我说话,低头脱掉了那身破旧的邮政制服,三下五除二就把那身新衣服套在了身上,等他把帽子也戴上之后我才看出来,原来那是一身蓝灰色台湾海军的作战服。估计是给他量好了,穿在他的身上看着不大不小,很合适。 “你的!”,说完韩越仍给了我一套。 虽然弄不清那个老外是哪边的,但我意识到他在帮我们,实际上是在为我们打掩护,做我们的替身,之所以驾驶和我们颜色相同的汽车,应该是为了迷惑那些可以对我们进行监视的人。 可是谁在监视我们呢,我有点纳闷。 按道理我们这辆车应该在隧道里等上一会再开出去,避免在时间上错不开,因此我也没有着急,接过那身衣服之后慢慢的换了起来。 “这个!”,韩越从纸袋里又掏出一个东西扔过来。 我边提裤子边接过来,是一本墨绿色证件,上面用繁体写着:中華民國國軍---x官證。我翻开了它,借着顶灯仔细看了看,证件左上角是我的照片,一个身着白色台湾海军制服的中年军官,很呆板的样子,在我的照片旁---“台北保安區第x警備處 海事分隊,杨xx”。然后是“年齡,籍貫,職務,級銜”。原来是这里警备部队的军官证,跟我们的很相似。我看了看军衔:一粗一细两道杠,中尉。 没想到到了这边还要降两级,我弹了弹领章上的那颗党徽,小小台湾搞得跟真的一样。 那身蓝灰色的制服穿在身上还算比较舒服,腰和肩膀的感觉很伏帖,很象我们一线部队的作训服,收肩的地方做的很大,不象我们的服装不带夹缝,偶尔会觉得收紧肩膀,这点到是值得夸奖的,可说到外观就不敢恭维了,这身服装的外观太张扬,好象时装一样,胸腹和双臂的部分奇大而襟口又很小,并且到处都是方方正正的口袋,加上它的料子比较硬,穿在身上看起来活象个灯笼,最可笑的是这件作战服的上衣,除了胸口上绣着一只黄色的虎头之外,从它的左胸到左肩竟然垂着一缕红色丝带,颜色醒目,简直就象专门给人瞄准用的,真搞不清设计这个东西的目的是什么。 说实话这身衣服穿在身上虽然很气派,但是怎么看都不太象军服,到是有点象我们大陆酒店里的保安。 “不要说,不要问,只管开。”,韩越看我穿好衣服后从后腰上掏住了他的那把宝贝,一支五四,转手插进了歪在胯部的枪套里。 “好的”,我说。 “别给我捣乱!”,韩越又嘱咐。 “哦。。。” 韩越恩了一声,抬手看了看表。“好了?” “好了”,我把枪塞进了枪套里,拉上上衣的拉链,系上领口说到。 “这条路”,韩越探过身子指着地图上黄色标记说到,“走!” 顺着那个老外为我们标记的黄色路线,我们的小车在驶出隧道口后开上了右边的一条小路,向西北折去,在一片苍翠之中,我们的车很快就安全驶出了台北市区,驶上山路,一条较为宽阔但路旷却很糟糕的大道。 我注意到在在两条路相接的地方没有路名指示牌,而是在路沿竖了一块低矮的石碑,上边好象用绿色字体刻着x-2-x。 对于道路两侧的绿化带我已无心欣赏,我更多专注于相向或相对而行的车辆,也在留心天空,努力倾听着来自天空的声音,我无意去询问韩越那个老外的来龙去脉,也不想打听沿途会有什么特殊状况,更不想过多的考虑我们的终点,当时我只在关心自己。韩越这个家伙又有点让我摸不透了,最起码在当时看来,那五年的时间他并不只是在种地,有人给了他某些指示,或者进一步说,他在这里有联系人。 其实我是有点为韩越担心的,他在干的事分明和情报有关,那不是我们部门的工作,他跨行了。那么,是谁给他的指示?他都为什么人服务?涉入有多深?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 我从未做过情报,和那些人的来往也很少,甚至不太懂他们的门路,可我知道在目前这个情形下涉足情报口不是什么好事,尤其象韩越这样的人,既没有支撑,又没有掩护,连份内部档案都没有,如果他不从事一些很微妙的工作,我很难想象他能支持到现在。 他的涉足和局里的那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我曾经参与过一些针对情报人员的行动,有的是救援,有的却是相反,所以多少了解一些关于他们的情况,我知道他们是一群非常复杂的人,难以琢磨。以我个人的看法,他们那些人很难用传统意义上的“好”或者“坏”来区分。 为了对抗恶劣的环境,那些人行为圆滑行踪诡异,做起事来神一套鬼一套,除了他们自己的本心之外,外人很难掌握他们的真实意图,包括他们的上级,所以这就导致他们的安全威胁有时候不仅来自对方,也可能来自本部的猜忌。 因为真实身份永远都不会被承认,所以他们的安全保障更多时候只是一句不可能兑现的口头保证,在那样一个特殊部门工作,那些人的结局是很悬殊的。 “功德圆满”和“灭顶之灾”之间,往往差的只是运气------这是一个情报人员临死时对我说的话。 不过从这一点来看,我们还是值得庆幸的。 沿着那条大路,我们驶过一道坡,又绕过一座大山之后,前面的路让我熟悉起来,那正是我们第一次来的路,而在一个很不引人注意的岔口,我们驶离了那条路况糟糕的大路。 我在地图上看过台北一带所有进出的大路,我可以肯定的说刚才的那条路在地图上没有标记,那么它应该是一条战备路,在它附近也应该有隐蔽的军事设施,我牢牢记下了那条路的位置,也许将来,我们的人用的上。 车至头城,我们的行程也至终点,一路上预想中的危险均没有发生,可我紧绷的神经丝毫没有松懈,反到更加紧绷,头城是台北东部宜兰县最东南的一个镇,紧靠大海,它的东面就是浩瀚的太平洋,那里也是台北防卫力量的最东端,我知道那里有个兵营,隶属台北警备区,就在我们前方不远处,是个炮兵营,大约有两三百兵力,而且在海面上还有海岸护卫队,也叫海事护卫队,有几艘炮舰,虽然这样的防卫力量在战争中是不值一提的,但是对于我和韩越,那足够了。 台湾几乎全是山脉,尤其是中部,除了台北和它附近的基隆勉强算的上盆地,其余地方全被几条山系或者它们的尾脉所占据,只是在这些地方,山脉的高度有所下降,绵延至海岸线时,地势也还稍显平坦了一些。正因为有了这些山地,台湾人甚至向它几个盟友们吹嘘过自己的“山地部队”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号称它的山地部队是特种作战的专家。 好歹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他们在吹牛,就凭那几条象老年妇女脑门上皱纹一样的条状物是培养不出真正的山地部队的,要说特种部队还得说他们的祖国------大陆。大陆的疆土辽阔,地域广大,从热带到寒带,从高原到盆地,几乎囊括了世界上所有地形,无论是山地,丛林,沙漠,海洋,咱们应有尽有,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培养出真正的特种作战部队。 当然,话说回来,即使台湾人的战斗力再薄弱,以我和韩越两个人的力量,想要闹点动静也是很困难的。 台湾人的兵营就在头城的东南,距海岸线不过五里,就在两座大山之间的一块准盆地中,周围的坡面覆盖了繁茂的树林,兵营就隐藏在靠近盆地底部的坡地上一片方圆两公里的树林里,营地呈东北西南走向的细长形状,它的最南端位置已经处于山脚。 一条很不显眼的公路在两座大山之间南北通过,在南端绕过大山向东拐去,直通海岸。说那条公路不显眼不只是说它路面上罕有车辆通过,更是因为这是我见过的伪装的最为杰出的公路之一,首先,它的路面色彩斑斓,深浅错落,远处看去,黄色绿色和灰色的条石把路面切割的就好象是堆满了落叶的山谷,另外,它的路面宽窄不一,从最宽处的十五六米到最窄处的六七米,这样宽窄交替的情况在那条最长五公里的公路上反复出现了多次,它给我的最初印象是台湾人穷到修不起象样的路,可转念一想,我不得不承认,我被台湾人的小聪明所打动,这样的伪装很成功,几乎把一条完整的公路巧妙的融合进了山谷之中,不要说肉眼,即使是卫星恐怕也很难准确分辨。 也许台北守备部队内部不分军种只认衔章,也许是韩越的少校军衔帮了我们的忙,在山谷入口的一座路障处,一个从岗亭里匆匆跑出来的卫兵在看了一眼韩越出示的证件之后向身后打了个“放行”的手势,我们的车大模大样的开进了他们的营盘,上了那条公路。 那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榴弹炮营,估计是赶上了他们集训,沿着山谷一溜二十台牵引车排了长长的两里地,每辆车的车门上显著的地方赫然漆着“l-m”,不折不扣的美式车辆。 这个炮营的伪装做的也相当成功,大面积的枯叶伪装网从北到南覆盖了整个座营盘,营盘里大部分的树都被砍了,但是一种带机械装置新型的可以移动伸缩的伪装树代替了它们原来的位置,这让那片地方远看起来同树林没有什么两样。 不下二十门155口径的榴弹炮就隐藏在这样的伪装里,五六米长的炮管顶着防护网披着厚厚的迷彩鳞甲,横七竖八的指向不同的方向,炮身下,身着黄绿色作训服的炮兵们正象一群蚂蚁一般跑来跑去,忙活着伺候着那些大炮。 只是,在现代化战争里,这些貌似凶猛的大炮已经逐渐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它们的作用也被定格在几十年前那种集团进攻的陆战中,导弹和长程火箭弹的出现从根本上让这些东西黯然失色,因为无论从威力,射程,还是精准度上,这些大炮都落伍了。 大概是我们这辆汽车让那些士兵有些疑惑,当我们马上就要驶出那块营地的时候,一个炮兵少尉从旁边的坡上走下来叫住了我们。 “提恰!(停车)”,那家伙跑过来对我们喊。 我征求过韩越后把车停了下来。 那个少尉一脸疑惑的走到我们车的边门。 不等他说话,韩越伸手从后玻璃递出了证件。 少尉看了看我们的车,接过了韩越递出去的证件,打开看了一眼。 “多挂!(长官)”,他打了个立正。 韩越冲他摆了摆手。 “里侯!(你好)”,那上尉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海棍?(海军)” “私德(是)” “哦”,那少尉若有所思,“哦多挂,里气嘟位?(你去哪里)” 听这少尉满口闽南话,不禁想起韩越嘱咐我的,“不要问,不要说。”,我分析他是怕我露馅,可他自己呢?我怀疑,闽南话不是那么好学的,绕口的很,想当初我在福建呆了一年半,能说顺嘴的不过三句。 “吨里,偶窘里佳够哦(从你这里借道回去)”,韩越脱口而出了标准的闽南话。 “嘟位?”,那少尉抬手一指山那边。 “私德(是的)” “哦?”,少尉眼珠一亮。 “教样?(怎么了)”,韩越问他。 “侯马愧恰吗?(海边的一个村庄)”,少尉躬下腰添了笑脸问了我们一个村庄的名字,我听出来了,看来这小子不是要查车,而是想让我们捎个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我心里笑到,蹭车也不挑人。 韩越一定知道那少尉所问的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那地方离我们的目的地足有十多里,韩越考虑了一下,回答到。 “私德” “侯瓦侯瓦(好好)”,少尉喜上眉梢,“多挂,折顺哄恰,侯吗?帮哎啦(搭个顺风车好吗,帮忙)” 韩越装着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一抬手。 “侯瓦,起类(上来)”。 闽南话是我学过的最费劲的方言,吧唧吧唧的,比湖南方言还要费劲,不要说讲出来,就是听一听都会让我头大,可是这么别扭的方言从韩越嘴里说出来却能这么顺溜,让我觉得有点滑稽。我低着头,双眼只盯着方向盘,一声也不吭的样子,不是我紧张,而是我担心不小心会笑出声来,那就砸锅了。 那个少尉回身向山坡上吆喝了一句,摘了帽子解了皮带随手一扔扔到了后边的地上,兴冲冲的扭头就上了我们的车。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韩越嘴角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确实,在这个便宜拣赚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出门这么多年,上赶着找我们“合作”的他还是头一个。 看那少尉心满意足的坐在后座上,满面红光的样子我心里开心不少,这可是个宝贝,遇事方便多了,而且万一有什么情况出现,还可以拿他抵挡一阵。 这买卖不错。 那道山梁的东面就是海,山脚处向东直线延伸不到两里地,波涛拍岸的景观就尽现眼前了。 头城最东边的这个港口名做“黑石港”,也叫乌石港,名义上是个渔港,但我知道它实际上属于军方的地盘,附近三十海里的范围之内都属于台北守备部队的防卫范围。大约两到三艘护卫舰和数量不详的潜艇是这里主要的海上防卫力量。 这个港口在二十年前曾是人货兴旺的大码头,来自韩国和日本的货物有很多在这里中转,台湾当地产品也有很多通过这个码头发往世界各地,当然,外国一些武器商人也瞄准了这里得天独厚的位置,纷纷的把这个地方当成了自家码头,长期在此租地租屋,使得这里一度成为台湾最严重的军火“走私”港口之一,但是自从军队七十年代征用了这里的土地之后,很多百姓被迫离开了家园奔向头城的大溪------台湾当局为他们安置的“官房”里,武器商人遭到了军队的驱逐,他们的的地位也跟着落风,而这里也就逐渐成了空有其名的港口,往日里摆渡的小渡轮和渔民们赖以生存的渔船也逐渐的少了,外国人租用的成品仓库前也长满了人高的蒿草。 搭车的少尉自打一上车,眼睛里就不断的放出兴奋的光,不用猜就知道这小子在琢磨歪歪事。 车转出山口,我们就进入了海事部队的范围,转弯不久,迎面就正遇到一组荷枪实弹巡逻的卫兵,我们车子的普通牌照也同样引起他们的怀疑,其中一个队长模样的年轻人冲我们挥动了一面小旗,嘴里喊了句话,让我们停车。 大海就在我们眼前,浪花飞溅的声音顺着风声都可以传到耳朵里,在离大海如此近的地方,在正午两三点阳光的照耀下,我坐在车里却看不到东边我们要登的那个龟山岛,我四下里张望,想找一处制高点,让我看一看它的样子。 韩越没有理会那些士兵的招呼,他摇下玻璃后就稳稳的坐在座位上,闭上了眼,象是在闭目养神。 旁边坐着的少尉沉不住了,他越过韩越把脑袋伸出车窗朝那写士兵喊了起来。 “细仔!忙过!(过来)” 几个士兵听见车里的喊叫的声音边围拢过来,为首的一个走到车门旁朝车里看了一眼,他大概认出了喊他“细仔”的少尉,他呵呵笑了笑,跟他点了点头,指挥着士兵向另一个方向巡逻去了。 韩越没有给我开车的指示,他还在后座上闭着眼睛不吭声。 当天的海面上有些风,浪比较大,港里的几艘小渔船都落了锚,缆绳也都系在了岸边的桩子上。 据我所知龟山岛离我们所处的地方有十公里远,去那里必须坐船,可港口里一艘可用的船也没有,看韩越闭目养神的样子我估计他是在打这个小少尉的主意了,于是我选了个较为僻静的地方,把车慢慢的开了过去。 其实当初我倒是没有太高看这个小子的作用,小小炮兵少尉最多管不过三五门炮,满打满算十发炮弹就打发他了,再者我们要找的是船,并不用炮,只要让他带我们上了那个什么乌龟岛,我们只消在屁股后边给他一脚就让他潜水了。可后来发生的事让我暗自庆幸,亏了我们没有早早下手,这小子的作用不小,当时如果没有他,我和韩越怕是要吃大亏了。 我把车停在了山口外的一条小路旁,熄了火等韩越的动静,同时四处看了看为他把风。 以我对韩越的了解,不管这小少尉能不能帮我们找到船,他这条小命是保不住了。我停下了车,又把车锁落下,一只手就悄悄的伸到了腰上,纂住了我那把伯莱塔。 我停车落锁的动作让那个少尉很奇怪,他塄了一会,挂了笑脸拍了拍我的座椅。 “多挂。。。就啊提恰。。。?” 我听的出他在问我把车停在那里做什么,我没搭理他,因为我不太会说闽南话。 “埯?”,少尉看我不说话又不解的把脸转向韩越。 “多挂。。。” 韩越脸色阴沉的望着窗外,估计正琢磨怎么招呼那小子。既然他能从队伍里跑出来,还让我们带他去某个村子潇洒,那他多少应该认识一些附近的渔民,也就应该有办法为我们找到一艘船。 “。。。有风”,韩越叹了口气之后忽然冒出了一句普通话。 我知道他在跟我说话,我也知道现在有风,还不小。 “色米?(什么)”,少尉的样子似乎没听懂韩越的话,他问了一句。 韩越把脸转了过来,他伸出右手搭在了少尉的后背,另一只手则去握住了少尉的右手。 “哪有船?”,这次韩越说的还是标准的普通话。 “色米?”,少尉的脸色变了。 不等少尉有什么反应,韩越的右手已经从腋下绕过他的右臂猛的一下子反过来扳住了他的脖子,同时抓着少尉的那只左手也用上擒拿,少尉的手骨立刻发出了“咯吧咯吧”的声音。 “啊!!!”,车里马上传出了少尉的惨叫。 “最色米!里!(你干什么)” 那少尉岁数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高高瘦瘦,要说模样还算俊秀,可让韩越这么一摆弄,疼的脸都变形了。 “喊什么喊!”,我抽出枪,用枪把子敲了敲他的头。 “里。。。里恩系响?”,少尉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我和韩越。 “你刚才说哪个村子?”,韩越问到,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劲的意思。 “你恩系响?”,少尉又问了一遍。 “哪个村子?”,韩越没理他的问话。 “偶。。。”,少尉梗了梗脖子似乎不想说。 韩越的右手又加了把劲,少尉的脖子被掐着,脑袋马上就要钻进座椅下边去了。 “呜呜。。。” 海里的浪有一米多高,海风刮起来也呼呼作响,从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嘶嘶”的声音。 少尉的头被压的更低了,他的脖子弯成了九十度,整个脸几乎和胸骨挨到了一起,韩越的左手紧紧的握着少尉的右手,象一根对角线一样把那小子控制的牢牢的,一动也动不了。 少尉的呼吸声慢慢的听不到,反抗的动作也渐渐的小了,我知道他的气管被打了折,多半是憋住了。 我象征性的咳嗽了一声,提醒韩越注意手上了力量,船还没到手,万一弄死那小子我们还要费劲。 韩越看了看我,慢慢松开了手,把那个少尉推倒在座椅上。 “能搞到船吗?”,韩越把身子凑过去,压到那小子的身上问到。 “可,可以。。。”,少尉说出了蹩脚的普通话,他大口喘息着点了点头,他的脸被憋的发紫,连眉毛都红了。 。。。。。。 大约在下午四时,我们一行登上了那个叫做“龟山岛”的小岛,与我们同行的还有那个少尉。 在路上韩越又把那个小少尉折腾了好几次,现在那小子老实的很,让干什么干什么。 龟山岛是个荒岛,基本上荒无人烟,据说自从军队征用这里之后把它变成了一个火炮射击场,不过在我们去的时候那里已经不再试炮,当年炮弹留下的痕迹也多被野草覆盖,看不出什么痕迹。 但是说它是无人岛也不准确,因为从我们登岛后注意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一条一米左右宽的栈道,直通山顶,在山顶,一个木质的二层小楼歪歪扭扭的耸立着,从山脚看去,那个小屋三面窗户的窗台上上都被支了两尺宽的木版,向外平铺,一看就是枪械之类武器的射击台。 上岛之前那个少尉告诉过我们,这个岛上有一些士兵,可具体数量和分布属于机密,他也不知道,不过他说那里是军事禁区,外人不许进入,要我们小心,因为岛上那些士兵随时会开枪,而且枪法都很准。 我们对那小子的提醒没有在意,我们不想占领这个岛,只是借个路绕到岛的东边,然后上船走人,至于那些士兵的枪法,我们不太感兴趣。 龟山岛之所以被叫做“龟”确实名副其实,因为从远望去它简直象极了一只头东尾西的乌龟:龟首矮小尖立,龟背高大浑圆,而作为龟尾的部分则是这个岛上唯一平整的地方,细长延绵平缓的延伸入海,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整座岛屿随着海浪起起伏伏,就象一只巨大的乌龟在游泳。更形象的是这个岛的主峰也就是龟背部分皆为绿色,而在龟首和龟尾的部分皆为灰黄色,活脱一个绿毛龟。 只是对我们不利的是,这个岛是个火山岛,是海底火山喷发形成的,因而造就了它地形陡峭的特点,从水线之上开始,整座岛屿几乎成四十五度角向海中倾斜,其中根本没有一般山峰向山脚延伸时的过度地带,全是陡坡,加上岛上植物的侵润和海风的风化,这里的岩石松动的很厉害,一脚踩下去根本不知道会落在哪里,不要说速度,就是安全都不能保障。而且这个岛自从七十年代就无人居住,岛上原有的小径早被荒草覆盖,根本找不到一条能避开主峰的道路,而最让我们感到麻烦的是这个岛上几乎没树,最多是在半山腰的几丛不过米高的荆棘和灌木,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我们一行人登岛之后没有试图隐蔽前行,因为那没用,偷偷摸摸的行动反倒容易引起怀疑,那些士兵应该就在主峰上的了望哨里,他们居高临下对山脚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在五六百米的距离之内,只要他们开火,我们无处藏身。 少尉服帖的夹在我和韩越之间沿着那条栈道向了望哨攀去,一路上那小子一声不吭,还算他聪明,没有试图做出一些愚蠢的举动,要知道子弹不长眼,只要上边的枪一响,管它什么真假,谁都跑不了。 我们的本意是直接进入了望哨,控制制高点,凭借那老外送我们的证件,能蒙则蒙,实在蒙不过去就在哨所里干掉他们。在那样的小地方,那些士兵的长枪完全不是我们的对手。 可我们没想到的是,在那样一个小岛上,居然驻扎着整整一个排,三十名士兵。了望哨也不只是一个,而是四个。这都是我们后来才发现的情况。 就在我们沿着栈道向上攀登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的时候,山顶上一个高音喇叭响叽里呱啦的了起来,同时,一队士兵从那个哨所里一窝蜂似的冲出来,手上 端着的m16气势凶凶的指向我们三人。 “喀类!(站住)”,大喇叭里嘶啦嘶啦的响着。“卖左当!(不许动)” 第十六章 回程(下) 直到我们的车进入一个隧道之后,那个老外让我把车停下来,我才明白他说的“你开,我开”是什么意思,在那条黑糊糊连灯都没有的隧道里,一辆同样是兰色的小轿车停在我们前边的一侧,那个老外匆忙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韩越,然后连“再见”都忘了说,一溜烟的就跑到了前边那辆车里,不等他关车门,那辆车启动了,排气筒发出了“轰轰”的声音,一溜烟就向隧道的另一头窜去。 不等我发问,韩越从后座的一个小包袱里拿出了一套衣服,他也不跟我说话,低头脱掉了那身破旧的邮政制服,三下五除二就把那身新衣服套在了身上,等他把帽子也戴上之后我才看出来,原来那是一身蓝灰色台湾海军的作战服。估计是给他量好了,穿在他的身上看着不大不小,很合适。 “你的!”,说完韩越仍给了我一套。 虽然弄不清那个老外是哪边的,但我意识到他在帮我们,实际上是在为我们打掩护,做我们的替身,之所以驾驶和我们颜色相同的汽车,应该是为了迷惑那些可以对我们进行监视的人。 可是谁在监视我们呢,我有点纳闷。 按道理我们这辆车应该在隧道里等上一会再开出去,避免在时间上错不开,因此我也没有着急,接过那身衣服之后慢慢的换了起来。 “这个!”,韩越从纸袋里又掏出一个东西扔过来。 我边提裤子边接过来,是一本墨绿色证件,上面用繁体写着:中華民國國軍---x官證。我翻开了它,借着顶灯仔细看了看,证件左上角是我的照片,一个身着白色台湾海军制服的中年军官,很呆板的样子,在我的照片旁---“台北保安區第x警備處 海事分隊,杨xx”。然后是“年齡,籍貫,職務,級銜”。原来是这里警备部队的军官证,跟我们的很相似。我看了看军衔:一粗一细两道杠,中尉。 没想到到了这边还要降两级,我弹了弹领章上的那颗党徽,小小台湾搞得跟真的一样。 那身蓝灰色的制服穿在身上还算比较舒服,腰和肩膀的感觉很伏帖,很象我们一线部队的作训服,收肩的地方做的很大,不象我们的服装不带夹缝,偶尔会觉得收紧肩膀,这点到是值得夸奖的,可说到外观就不敢恭维了,这身服装的外观太张扬,好象时装一样,胸腹和双臂的部分奇大而襟口又很小,并且到处都是方方正正的口袋,加上它的料子比较硬,穿在身上看起来活象个灯笼,最可笑的是这件作战服的上衣,除了胸口上绣着一只黄色的虎头之外,从它的左胸到左肩竟然垂着一缕红色丝带,颜色醒目,简直就象专门给人瞄准用的,真搞不清设计这个东西的目的是什么。 说实话这身衣服穿在身上虽然很气派,但是怎么看都不太象军服,到是有点象我们大陆酒店里的保安。 “不要说,不要问,只管开。”,韩越看我穿好衣服后从后腰上掏住了他的那把宝贝,一支五四,转手插进了歪在胯部的枪套里。 “好的”,我说。 “别给我捣乱!”,韩越又嘱咐。 “哦。。。” 韩越恩了一声,抬手看了看表。“好了?” “好了”,我把枪塞进了枪套里,拉上上衣的拉链,系上领口说到。 “这条路”,韩越探过身子指着地图上黄色标记说到,“走!” 顺着那个老外为我们标记的黄色路线,我们的小车在驶出隧道口后开上了右边的一条小路,向西北折去,在一片苍翠之中,我们的车很快就安全驶出了台北市区,驶上山路,一条较为宽阔但路旷却很糟糕的大道。 我注意到在在两条路相接的地方没有路名指示牌,而是在路沿竖了一块低矮的石碑,上边好象用绿色字体刻着x-2-x。 对于道路两侧的绿化带我已无心欣赏,我更多专注于相向或相对而行的车辆,也在留心天空,努力倾听着来自天空的声音,我无意去询问韩越那个老外的来龙去脉,也不想打听沿途会有什么特殊状况,更不想过多的考虑我们的终点,当时我只在关心自己。韩越这个家伙又有点让我摸不透了,最起码在当时看来,那五年的时间他并不只是在种地,有人给了他某些指示,或者进一步说,他在这里有联系人。 其实我是有点为韩越担心的,他在干的事分明和情报有关,那不是我们部门的工作,他跨行了。那么,是谁给他的指示?他都为什么人服务?涉入有多深?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 我从未做过情报,和那些人的来往也很少,甚至不太懂他们的门路,可我知道在目前这个情形下涉足情报口不是什么好事,尤其象韩越这样的人,既没有支撑,又没有掩护,连份内部档案都没有,如果他不从事一些很微妙的工作,我很难想象他能支持到现在。 他的涉足和局里的那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我曾经参与过一些针对情报人员的行动,有的是救援,有的却是相反,所以多少了解一些关于他们的情况,我知道他们是一群非常复杂的人,难以琢磨。以我个人的看法,他们那些人很难用传统意义上的“好”或者“坏”来区分。 为了对抗恶劣的环境,那些人行为圆滑行踪诡异,做起事来神一套鬼一套,除了他们自己的本心之外,外人很难掌握他们的真实意图,包括他们的上级,所以这就导致他们的安全威胁有时候不仅来自对方,也可能来自本部的猜忌。 因为真实身份永远都不会被承认,所以他们的安全保障更多时候只是一句不可能兑现的口头保证,在那样一个特殊部门工作,那些人的结局是很悬殊的。 “功德圆满”和“灭顶之灾”之间,往往差的只是运气------这是一个情报人员临死时对我说的话。 不过从这一点来看,我们还是值得庆幸的。 沿着那条大路,我们驶过一道坡,又绕过一座大山之后,前面的路让我熟悉起来,那正是我们第一次来的路,而在一个很不引人注意的岔口,我们驶离了那条路况糟糕的大路。 我在地图上看过台北一带所有进出的大路,我可以肯定的说刚才的那条路在地图上没有标记,那么它应该是一条战备路,在它附近也应该有隐蔽的军事设施,我牢牢记下了那条路的位置,也许将来,我们的人用的上。 车至头城,我们的行程也至终点,一路上预想中的危险均没有发生,可我紧绷的神经丝毫没有松懈,反到更加紧绷,头城是台北东部宜兰县最东南的一个镇,紧靠大海,它的东面就是浩瀚的太平洋,那里也是台北防卫力量的最东端,我知道那里有个兵营,隶属台北警备区,就在我们前方不远处,是个炮兵营,大约有两三百兵力,而且在海面上还有海岸护卫队,也叫海事护卫队,有几艘炮舰,虽然这样的防卫力量在战争中是不值一提的,但是对于我和韩越,那足够了。 台湾几乎全是山脉,尤其是中部,除了台北和它附近的基隆勉强算的上盆地,其余地方全被几条山系或者它们的尾脉所占据,只是在这些地方,山脉的高度有所下降,绵延至海岸线时,地势也还稍显平坦了一些。正因为有了这些山地,台湾人甚至向它几个盟友们吹嘘过自己的“山地部队”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号称它的山地部队是特种作战的专家。 好歹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他们在吹牛,就凭那几条象老年妇女脑门上皱纹一样的条状物是培养不出真正的山地部队的,要说特种部队还得说他们的祖国------大陆。大陆的疆土辽阔,地域广大,从热带到寒带,从高原到盆地,几乎囊括了世界上所有地形,无论是山地,丛林,沙漠,海洋,咱们应有尽有,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培养出真正的特种作战部队。 当然,话说回来,即使台湾人的战斗力再薄弱,以我和韩越两个人的力量,想要闹点动静也是很困难的。 台湾人的兵营就在头城的东南,距海岸线不过五里,就在两座大山之间的一块准盆地中,周围的坡面覆盖了繁茂的树林,兵营就隐藏在靠近盆地底部的坡地上一片方圆两公里的树林里,营地呈东北西南走向的细长形状,它的最南端位置已经处于山脚。 一条很不显眼的公路在两座大山之间南北通过,在南端绕过大山向东拐去,直通海岸。说那条公路不显眼不只是说它路面上罕有车辆通过,更是因为这是我见过的伪装的最为杰出的公路之一,首先,它的路面色彩斑斓,深浅错落,远处看去,黄色绿色和灰色的条石把路面切割的就好象是堆满了落叶的山谷,另外,它的路面宽窄不一,从最宽处的十五六米到最窄处的六七米,这样宽窄交替的情况在那条最长五公里的公路上反复出现了多次,它给我的最初印象是台湾人穷到修不起象样的路,可转念一想,我不得不承认,我被台湾人的小聪明所打动,这样的伪装很成功,几乎把一条完整的公路巧妙的融合进了山谷之中,不要说肉眼,即使是卫星恐怕也很难准确分辨。 也许台北守备部队内部不分军种只认衔章,也许是韩越的少校军衔帮了我们的忙,在山谷入口的一座路障处,一个从岗亭里匆匆跑出来的卫兵在看了一眼韩越出示的证件之后向身后打了个“放行”的手势,我们的车大模大样的开进了他们的营盘,上了那条公路。 那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榴弹炮营,估计是赶上了他们集训,沿着山谷一溜二十台牵引车排了长长的两里地,每辆车的车门上显著的地方赫然漆着“l-m”,不折不扣的美式车辆。 这个炮营的伪装做的也相当成功,大面积的枯叶伪装网从北到南覆盖了整个座营盘,营盘里大部分的树都被砍了,但是一种带机械装置新型的可以移动伸缩的伪装树代替了它们原来的位置,这让那片地方远看起来同树林没有什么两样。 不下二十门155口径的榴弹炮就隐藏在这样的伪装里,五六米长的炮管顶着防护网披着厚厚的迷彩鳞甲,横七竖八的指向不同的方向,炮身下,身着黄绿色作训服的炮兵们正象一群蚂蚁一般跑来跑去,忙活着伺候着那些大炮。 只是,在现代化战争里,这些貌似凶猛的大炮已经逐渐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它们的作用也被定格在几十年前那种集团进攻的陆战中,导弹和长程火箭弹的出现从根本上让这些东西黯然失色,因为无论从威力,射程,还是精准度上,这些大炮都落伍了。 大概是我们这辆汽车让那些士兵有些疑惑,当我们马上就要驶出那块营地的时候,一个炮兵少尉从旁边的坡上走下来叫住了我们。 “提恰!(停车)”,那家伙跑过来对我们喊。 我征求过韩越后把车停了下来。 那个少尉一脸疑惑的走到我们车的边门。 不等他说话,韩越伸手从后玻璃递出了证件。 少尉看了看我们的车,接过了韩越递出去的证件,打开看了一眼。 “多挂!(长官)”,他打了个立正。 韩越冲他摆了摆手。 “里侯!(你好)”,那上尉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海棍?(海军)” “私德(是)” “哦”,那少尉若有所思,“哦多挂,里气嘟位?(你去哪里)” 听这少尉满口闽南话,不禁想起韩越嘱咐我的,“不要问,不要说。”,我分析他是怕我露馅,可他自己呢?我怀疑,闽南话不是那么好学的,绕口的很,想当初我在福建呆了一年半,能说顺嘴的不过三句。 “吨里,偶窘里佳够哦(从你这里借道回去)”,韩越脱口而出了标准的闽南话。 “嘟位?”,那少尉抬手一指山那边。 “私德(是的)” “哦?”,少尉眼珠一亮。 “教样?(怎么了)”,韩越问他。 “侯马愧恰吗?(海边的一个村庄)”,少尉躬下腰添了笑脸问了我们一个村庄的名字,我听出来了,看来这小子不是要查车,而是想让我们捎个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我心里笑到,蹭车也不挑人。 韩越一定知道那少尉所问的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那地方离我们的目的地足有十多里,韩越考虑了一下,回答到。 “私德” “侯瓦侯瓦(好好)”,少尉喜上眉梢,“多挂,折顺哄恰,侯吗?帮哎啦(搭个顺风车好吗,帮忙)” 韩越装着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一抬手。 “侯瓦,起类(上来)”。 闽南话是我学过的最费劲的方言,吧唧吧唧的,比湖南方言还要费劲,不要说讲出来,就是听一听都会让我头大,可是这么别扭的方言从韩越嘴里说出来却能这么顺溜,让我觉得有点滑稽。我低着头,双眼只盯着方向盘,一声也不吭的样子,不是我紧张,而是我担心不小心会笑出声来,那就砸锅了。 那个少尉回身向山坡上吆喝了一句,摘了帽子解了皮带随手一扔扔到了后边的地上,兴冲冲的扭头就上了我们的车。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韩越嘴角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确实,在这个便宜拣赚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出门这么多年,上赶着找我们“合作”的他还是头一个。 看那少尉心满意足的坐在后座上,满面红光的样子我心里开心不少,这可是个宝贝,遇事方便多了,而且万一有什么情况出现,还可以拿他抵挡一阵。 这买卖不错。 那道山梁的东面就是海,山脚处向东直线延伸不到两里地,波涛拍岸的景观就尽现眼前了。 头城最东边的这个港口名做“黑石港”,也叫乌石港,名义上是个渔港,但我知道它实际上属于军方的地盘,附近三十海里的范围之内都属于台北守备部队的防卫范围。大约两到三艘护卫舰和数量不详的潜艇是这里主要的海上防卫力量。 这个港口在二十年前曾是人货兴旺的大码头,来自韩国和日本的货物有很多在这里中转,台湾当地产品也有很多通过这个码头发往世界各地,当然,外国一些武器商人也瞄准了这里得天独厚的位置,纷纷的把这个地方当成了自家码头,长期在此租地租屋,使得这里一度成为台湾最严重的军火“走私”港口之一,但是自从军队七十年代征用了这里的土地之后,很多百姓被迫离开了家园奔向头城的大溪------台湾当局为他们安置的“官房”里,武器商人遭到了军队的驱逐,他们的的地位也跟着落风,而这里也就逐渐成了空有其名的港口,往日里摆渡的小渡轮和渔民们赖以生存的渔船也逐渐的少了,外国人租用的成品仓库前也长满了人高的蒿草。 搭车的少尉自打一上车,眼睛里就不断的放出兴奋的光,不用猜就知道这小子在琢磨歪歪事。 车转出山口,我们就进入了海事部队的范围,转弯不久,迎面就正遇到一组荷枪实弹巡逻的卫兵,我们车子的普通牌照也同样引起他们的怀疑,其中一个队长模样的年轻人冲我们挥动了一面小旗,嘴里喊了句话,让我们停车。 大海就在我们眼前,浪花飞溅的声音顺着风声都可以传到耳朵里,在离大海如此近的地方,在正午两三点阳光的照耀下,我坐在车里却看不到东边我们要登的那个龟山岛,我四下里张望,想找一处制高点,让我看一看它的样子。 韩越没有理会那些士兵的招呼,他摇下玻璃后就稳稳的坐在座位上,闭上了眼,象是在闭目养神。 旁边坐着的少尉沉不住了,他越过韩越把脑袋伸出车窗朝那写士兵喊了起来。 “细仔!忙过!(过来)” 几个士兵听见车里的喊叫的声音边围拢过来,为首的一个走到车门旁朝车里看了一眼,他大概认出了喊他“细仔”的少尉,他呵呵笑了笑,跟他点了点头,指挥着士兵向另一个方向巡逻去了。 韩越没有给我开车的指示,他还在后座上闭着眼睛不吭声。 当天的海面上有些风,浪比较大,港里的几艘小渔船都落了锚,缆绳也都系在了岸边的桩子上。 据我所知龟山岛离我们所处的地方有十公里远,去那里必须坐船,可港口里一艘可用的船也没有,看韩越闭目养神的样子我估计他是在打这个小少尉的主意了,于是我选了个较为僻静的地方,把车慢慢的开了过去。 其实当初我倒是没有太高看这个小子的作用,小小炮兵少尉最多管不过三五门炮,满打满算十发炮弹就打发他了,再者我们要找的是船,并不用炮,只要让他带我们上了那个什么乌龟岛,我们只消在屁股后边给他一脚就让他潜水了。可后来发生的事让我暗自庆幸,亏了我们没有早早下手,这小子的作用不小,当时如果没有他,我和韩越怕是要吃大亏了。 我把车停在了山口外的一条小路旁,熄了火等韩越的动静,同时四处看了看为他把风。 以我对韩越的了解,不管这小少尉能不能帮我们找到船,他这条小命是保不住了。我停下了车,又把车锁落下,一只手就悄悄的伸到了腰上,纂住了我那把伯莱塔。 我停车落锁的动作让那个少尉很奇怪,他塄了一会,挂了笑脸拍了拍我的座椅。 “多挂。。。就啊提恰。。。?” 我听的出他在问我把车停在那里做什么,我没搭理他,因为我不太会说闽南话。 “埯?”,少尉看我不说话又不解的把脸转向韩越。 “多挂。。。” 韩越脸色阴沉的望着窗外,估计正琢磨怎么招呼那小子。既然他能从队伍里跑出来,还让我们带他去某个村子潇洒,那他多少应该认识一些附近的渔民,也就应该有办法为我们找到一艘船。 “。。。有风”,韩越叹了口气之后忽然冒出了一句普通话。 我知道他在跟我说话,我也知道现在有风,还不小。 “色米?(什么)”,少尉的样子似乎没听懂韩越的话,他问了一句。 韩越把脸转了过来,他伸出右手搭在了少尉的后背,另一只手则去握住了少尉的右手。 “哪有船?”,这次韩越说的还是标准的普通话。 “色米?”,少尉的脸色变了。 不等少尉有什么反应,韩越的右手已经从腋下绕过他的右臂猛的一下子反过来扳住了他的脖子,同时抓着少尉的那只左手也用上擒拿,少尉的手骨立刻发出了“咯吧咯吧”的声音。 “啊!!!”,车里马上传出了少尉的惨叫。 “最色米!里!(你干什么)” 那少尉岁数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高高瘦瘦,要说模样还算俊秀,可让韩越这么一摆弄,疼的脸都变形了。 “喊什么喊!”,我抽出枪,用枪把子敲了敲他的头。 “里。。。里恩系响?”,少尉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我和韩越。 “你刚才说哪个村子?”,韩越问到,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劲的意思。 “你恩系响?”,少尉又问了一遍。 “哪个村子?”,韩越没理他的问话。 “偶。。。”,少尉梗了梗脖子似乎不想说。 韩越的右手又加了把劲,少尉的脖子被掐着,脑袋马上就要钻进座椅下边去了。 “呜呜。。。” 海里的浪有一米多高,海风刮起来也呼呼作响,从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嘶嘶”的声音。 少尉的头被压的更低了,他的脖子弯成了九十度,整个脸几乎和胸骨挨到了一起,韩越的左手紧紧的握着少尉的右手,象一根对角线一样把那小子控制的牢牢的,一动也动不了。 少尉的呼吸声慢慢的听不到,反抗的动作也渐渐的小了,我知道他的气管被打了折,多半是憋住了。 我象征性的咳嗽了一声,提醒韩越注意手上了力量,船还没到手,万一弄死那小子我们还要费劲。 韩越看了看我,慢慢松开了手,把那个少尉推倒在座椅上。 “能搞到船吗?”,韩越把身子凑过去,压到那小子的身上问到。 “可,可以。。。”,少尉说出了蹩脚的普通话,他大口喘息着点了点头,他的脸被憋的发紫,连眉毛都红了。 。。。。。。 大约在下午四时,我们一行登上了那个叫做“龟山岛”的小岛,与我们同行的还有那个少尉。 在路上韩越又把那个小少尉折腾了好几次,现在那小子老实的很,让干什么干什么。 龟山岛是个荒岛,基本上荒无人烟,据说自从军队征用这里之后把它变成了一个火炮射击场,不过在我们去的时候那里已经不再试炮,当年炮弹留下的痕迹也多被野草覆盖,看不出什么痕迹。 但是说它是无人岛也不准确,因为从我们登岛后注意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一条一米左右宽的栈道,直通山顶,在山顶,一个木质的二层小楼歪歪扭扭的耸立着,从山脚看去,那个小屋三面窗户的窗台上上都被支了两尺宽的木版,向外平铺,一看就是枪械之类武器的射击台。 上岛之前那个少尉告诉过我们,这个岛上有一些士兵,可具体数量和分布属于机密,他也不知道,不过他说那里是军事禁区,外人不许进入,要我们小心,因为岛上那些士兵随时会开枪,而且枪法都很准。 我们对那小子的提醒没有在意,我们不想占领这个岛,只是借个路绕到岛的东边,然后上船走人,至于那些士兵的枪法,我们不太感兴趣。 龟山岛之所以被叫做“龟”确实名副其实,因为从远望去它简直象极了一只头东尾西的乌龟:龟首矮小尖立,龟背高大浑圆,而作为龟尾的部分则是这个岛上唯一平整的地方,细长延绵平缓的延伸入海,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整座岛屿随着海浪起起伏伏,就象一只巨大的乌龟在游泳。更形象的是这个岛的主峰也就是龟背部分皆为绿色,而在龟首和龟尾的部分皆为灰黄色,活脱一个绿毛龟。 只是对我们不利的是,这个岛是个火山岛,是海底火山喷发形成的,因而造就了它地形陡峭的特点,从水线之上开始,整座岛屿几乎成四十五度角向海中倾斜,其中根本没有一般山峰向山脚延伸时的过度地带,全是陡坡,加上岛上植物的侵润和海风的风化,这里的岩石松动的很厉害,一脚踩下去根本不知道会落在哪里,不要说速度,就是安全都不能保障。而且这个岛自从七十年代就无人居住,岛上原有的小径早被荒草覆盖,根本找不到一条能避开主峰的道路,而最让我们感到麻烦的是这个岛上几乎没树,最多是在半山腰的几丛不过米高的荆棘和灌木,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我们一行人登岛之后没有试图隐蔽前行,因为那没用,偷偷摸摸的行动反倒容易引起怀疑,那些士兵应该就在主峰上的了望哨里,他们居高临下对山脚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在五六百米的距离之内,只要他们开火,我们无处藏身。 少尉服帖的夹在我和韩越之间沿着那条栈道向了望哨攀去,一路上那小子一声不吭,还算他聪明,没有试图做出一些愚蠢的举动,要知道子弹不长眼,只要上边的枪一响,管它什么真假,谁都跑不了。 我们的本意是直接进入了望哨,控制制高点,凭借那老外送我们的证件,能蒙则蒙,实在蒙不过去就在哨所里干掉他们。在那样的小地方,那些士兵的长枪完全不是我们的对手。 可我们没想到的是,在那样一个小岛上,居然驻扎着整整一个排,三十名士兵。了望哨也不只是一个,而是四个。这都是我们后来才发现的情况。 就在我们沿着栈道向上攀登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的时候,山顶上一个高音喇叭响叽里呱啦的了起来,同时,一队士兵从那个哨所里一窝蜂似的冲出来,手上 端着的m16气势凶凶的指向我们三人。 “喀类!(站住)”,大喇叭里嘶啦嘶啦的响着。“卖左当!(不许动)” 第十七章 端倪(上) 直到我们的车进入一个隧道之后,那个老外让我把车停下来,我才明白他说的“你开,我开”是什么意思,在那条黑糊糊连灯都没有的隧道里,一辆同样是兰色的小轿车停在我们前边的一侧,那个老外匆忙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韩越,然后连“再见”都忘了说,一溜烟的就跑到了前边那辆车里,不等他关车门,那辆车启动了,排气筒发出了“轰轰”的声音,一溜烟就向隧道的另一头窜去。 不等我发问,韩越从后座的一个小包袱里拿出了一套衣服,他也不跟我说话,低头脱掉了那身破旧的邮政制服,三下五除二就把那身新衣服套在了身上,等他把帽子也戴上之后我才看出来,原来那是一身蓝灰色台湾海军的作战服。估计是给他量好了,穿在他的身上看着不大不小,很合适。 “你的!”,说完韩越仍给了我一套。 虽然弄不清那个老外是哪边的,但我意识到他在帮我们,实际上是在为我们打掩护,做我们的替身,之所以驾驶和我们颜色相同的汽车,应该是为了迷惑那些可以对我们进行监视的人。 可是谁在监视我们呢,我有点纳闷。 按道理我们这辆车应该在隧道里等上一会再开出去,避免在时间上错不开,因此我也没有着急,接过那身衣服之后慢慢的换了起来。 “这个!”,韩越从纸袋里又掏出一个东西扔过来。 我边提裤子边接过来,是一本墨绿色证件,上面用繁体写着:中華民國國軍---x官證。我翻开了它,借着顶灯仔细看了看,证件左上角是我的照片,一个身着白色台湾海军制服的中年军官,很呆板的样子,在我的照片旁---“台北保安區第x警備處 海事分隊,杨xx”。然后是“年齡,籍貫,職務,級銜”。原来是这里警备部队的军官证,跟我们的很相似。我看了看军衔:一粗一细两道杠,中尉。 没想到到了这边还要降两级,我弹了弹领章上的那颗党徽,小小台湾搞得跟真的一样。 那身蓝灰色的制服穿在身上还算比较舒服,腰和肩膀的感觉很伏帖,很象我们一线部队的作训服,收肩的地方做的很大,不象我们的服装不带夹缝,偶尔会觉得收紧肩膀,这点到是值得夸奖的,可说到外观就不敢恭维了,这身服装的外观太张扬,好象时装一样,胸腹和双臂的部分奇大而襟口又很小,并且到处都是方方正正的口袋,加上它的料子比较硬,穿在身上看起来活象个灯笼,最可笑的是这件作战服的上衣,除了胸口上绣着一只黄色的虎头之外,从它的左胸到左肩竟然垂着一缕红色丝带,颜色醒目,简直就象专门给人瞄准用的,真搞不清设计这个东西的目的是什么。 说实话这身衣服穿在身上虽然很气派,但是怎么看都不太象军服,到是有点象我们大陆酒店里的保安。 “不要说,不要问,只管开。”,韩越看我穿好衣服后从后腰上掏住了他的那把宝贝,一支五四,转手插进了歪在胯部的枪套里。 “好的”,我说。 “别给我捣乱!”,韩越又嘱咐。 “哦。。。” 韩越恩了一声,抬手看了看表。“好了?” “好了”,我把枪塞进了枪套里,拉上上衣的拉链,系上领口说到。 “这条路”,韩越探过身子指着地图上黄色标记说到,“走!” 顺着那个老外为我们标记的黄色路线,我们的小车在驶出隧道口后开上了右边的一条小路,向西北折去,在一片苍翠之中,我们的车很快就安全驶出了台北市区,驶上山路,一条较为宽阔但路旷却很糟糕的大道。 我注意到在在两条路相接的地方没有路名指示牌,而是在路沿竖了一块低矮的石碑,上边好象用绿色字体刻着x-2-x。 对于道路两侧的绿化带我已无心欣赏,我更多专注于相向或相对而行的车辆,也在留心天空,努力倾听着来自天空的声音,我无意去询问韩越那个老外的来龙去脉,也不想打听沿途会有什么特殊状况,更不想过多的考虑我们的终点,当时我只在关心自己。韩越这个家伙又有点让我摸不透了,最起码在当时看来,那五年的时间他并不只是在种地,有人给了他某些指示,或者进一步说,他在这里有联系人。 其实我是有点为韩越担心的,他在干的事分明和情报有关,那不是我们部门的工作,他跨行了。那么,是谁给他的指示?他都为什么人服务?涉入有多深?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 我从未做过情报,和那些人的来往也很少,甚至不太懂他们的门路,可我知道在目前这个情形下涉足情报口不是什么好事,尤其象韩越这样的人,既没有支撑,又没有掩护,连份内部档案都没有,如果他不从事一些很微妙的工作,我很难想象他能支持到现在。 他的涉足和局里的那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我曾经参与过一些针对情报人员的行动,有的是救援,有的却是相反,所以多少了解一些关于他们的情况,我知道他们是一群非常复杂的人,难以琢磨。以我个人的看法,他们那些人很难用传统意义上的“好”或者“坏”来区分。 为了对抗恶劣的环境,那些人行为圆滑行踪诡异,做起事来神一套鬼一套,除了他们自己的本心之外,外人很难掌握他们的真实意图,包括他们的上级,所以这就导致他们的安全威胁有时候不仅来自对方,也可能来自本部的猜忌。 因为真实身份永远都不会被承认,所以他们的安全保障更多时候只是一句不可能兑现的口头保证,在那样一个特殊部门工作,那些人的结局是很悬殊的。 “功德圆满”和“灭顶之灾”之间,往往差的只是运气------这是一个情报人员临死时对我说的话。 不过从这一点来看,我们还是值得庆幸的。 沿着那条大路,我们驶过一道坡,又绕过一座大山之后,前面的路让我熟悉起来,那正是我们第一次来的路,而在一个很不引人注意的岔口,我们驶离了那条路况糟糕的大路。 我在地图上看过台北一带所有进出的大路,我可以肯定的说刚才的那条路在地图上没有标记,那么它应该是一条战备路,在它附近也应该有隐蔽的军事设施,我牢牢记下了那条路的位置,也许将来,我们的人用的上。 车至头城,我们的行程也至终点,一路上预想中的危险均没有发生,可我紧绷的神经丝毫没有松懈,反到更加紧绷,头城是台北东部宜兰县最东南的一个镇,紧靠大海,它的东面就是浩瀚的太平洋,那里也是台北防卫力量的最东端,我知道那里有个兵营,隶属台北警备区,就在我们前方不远处,是个炮兵营,大约有两三百兵力,而且在海面上还有海岸护卫队,也叫海事护卫队,有几艘炮舰,虽然这样的防卫力量在战争中是不值一提的,但是对于我和韩越,那足够了。 台湾几乎全是山脉,尤其是中部,除了台北和它附近的基隆勉强算的上盆地,其余地方全被几条山系或者它们的尾脉所占据,只是在这些地方,山脉的高度有所下降,绵延至海岸线时,地势也还稍显平坦了一些。正因为有了这些山地,台湾人甚至向它几个盟友们吹嘘过自己的“山地部队”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号称它的山地部队是特种作战的专家。 好歹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他们在吹牛,就凭那几条象老年妇女脑门上皱纹一样的条状物是培养不出真正的山地部队的,要说特种部队还得说他们的祖国------大陆。大陆的疆土辽阔,地域广大,从热带到寒带,从高原到盆地,几乎囊括了世界上所有地形,无论是山地,丛林,沙漠,海洋,咱们应有尽有,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培养出真正的特种作战部队。 当然,话说回来,即使台湾人的战斗力再薄弱,以我和韩越两个人的力量,想要闹点动静也是很困难的。 台湾人的兵营就在头城的东南,距海岸线不过五里,就在两座大山之间的一块准盆地中,周围的坡面覆盖了繁茂的树林,兵营就隐藏在靠近盆地底部的坡地上一片方圆两公里的树林里,营地呈东北西南走向的细长形状,它的最南端位置已经处于山脚。 一条很不显眼的公路在两座大山之间南北通过,在南端绕过大山向东拐去,直通海岸。说那条公路不显眼不只是说它路面上罕有车辆通过,更是因为这是我见过的伪装的最为杰出的公路之一,首先,它的路面色彩斑斓,深浅错落,远处看去,黄色绿色和灰色的条石把路面切割的就好象是堆满了落叶的山谷,另外,它的路面宽窄不一,从最宽处的十五六米到最窄处的六七米,这样宽窄交替的情况在那条最长五公里的公路上反复出现了多次,它给我的最初印象是台湾人穷到修不起象样的路,可转念一想,我不得不承认,我被台湾人的小聪明所打动,这样的伪装很成功,几乎把一条完整的公路巧妙的融合进了山谷之中,不要说肉眼,即使是卫星恐怕也很难准确分辨。 也许台北守备部队内部不分军种只认衔章,也许是韩越的少校军衔帮了我们的忙,在山谷入口的一座路障处,一个从岗亭里匆匆跑出来的卫兵在看了一眼韩越出示的证件之后向身后打了个“放行”的手势,我们的车大模大样的开进了他们的营盘,上了那条公路。 那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榴弹炮营,估计是赶上了他们集训,沿着山谷一溜二十台牵引车排了长长的两里地,每辆车的车门上显著的地方赫然漆着“l-m”,不折不扣的美式车辆。 这个炮营的伪装做的也相当成功,大面积的枯叶伪装网从北到南覆盖了整个座营盘,营盘里大部分的树都被砍了,但是一种带机械装置新型的可以移动伸缩的伪装树代替了它们原来的位置,这让那片地方远看起来同树林没有什么两样。 不下二十门155口径的榴弹炮就隐藏在这样的伪装里,五六米长的炮管顶着防护网披着厚厚的迷彩鳞甲,横七竖八的指向不同的方向,炮身下,身着黄绿色作训服的炮兵们正象一群蚂蚁一般跑来跑去,忙活着伺候着那些大炮。 只是,在现代化战争里,这些貌似凶猛的大炮已经逐渐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它们的作用也被定格在几十年前那种集团进攻的陆战中,导弹和长程火箭弹的出现从根本上让这些东西黯然失色,因为无论从威力,射程,还是精准度上,这些大炮都落伍了。 大概是我们这辆汽车让那些士兵有些疑惑,当我们马上就要驶出那块营地的时候,一个炮兵少尉从旁边的坡上走下来叫住了我们。 “提恰!(停车)”,那家伙跑过来对我们喊。 我征求过韩越后把车停了下来。 那个少尉一脸疑惑的走到我们车的边门。 不等他说话,韩越伸手从后玻璃递出了证件。 少尉看了看我们的车,接过了韩越递出去的证件,打开看了一眼。 “多挂!(长官)”,他打了个立正。 韩越冲他摆了摆手。 “里侯!(你好)”,那上尉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海棍?(海军)” “私德(是)” “哦”,那少尉若有所思,“哦多挂,里气嘟位?(你去哪里)” 听这少尉满口闽南话,不禁想起韩越嘱咐我的,“不要问,不要说。”,我分析他是怕我露馅,可他自己呢?我怀疑,闽南话不是那么好学的,绕口的很,想当初我在福建呆了一年半,能说顺嘴的不过三句。 “吨里,偶窘里佳够哦(从你这里借道回去)”,韩越脱口而出了标准的闽南话。 “嘟位?”,那少尉抬手一指山那边。 “私德(是的)” “哦?”,少尉眼珠一亮。 “教样?(怎么了)”,韩越问他。 “侯马愧恰吗?(海边的一个村庄)”,少尉躬下腰添了笑脸问了我们一个村庄的名字,我听出来了,看来这小子不是要查车,而是想让我们捎个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我心里笑到,蹭车也不挑人。 韩越一定知道那少尉所问的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那地方离我们的目的地足有十多里,韩越考虑了一下,回答到。 “私德” “侯瓦侯瓦(好好)”,少尉喜上眉梢,“多挂,折顺哄恰,侯吗?帮哎啦(搭个顺风车好吗,帮忙)” 韩越装着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一抬手。 “侯瓦,起类(上来)”。 闽南话是我学过的最费劲的方言,吧唧吧唧的,比湖南方言还要费劲,不要说讲出来,就是听一听都会让我头大,可是这么别扭的方言从韩越嘴里说出来却能这么顺溜,让我觉得有点滑稽。我低着头,双眼只盯着方向盘,一声也不吭的样子,不是我紧张,而是我担心不小心会笑出声来,那就砸锅了。 那个少尉回身向山坡上吆喝了一句,摘了帽子解了皮带随手一扔扔到了后边的地上,兴冲冲的扭头就上了我们的车。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韩越嘴角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确实,在这个便宜拣赚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出门这么多年,上赶着找我们“合作”的他还是头一个。 看那少尉心满意足的坐在后座上,满面红光的样子我心里开心不少,这可是个宝贝,遇事方便多了,而且万一有什么情况出现,还可以拿他抵挡一阵。 这买卖不错。 那道山梁的东面就是海,山脚处向东直线延伸不到两里地,波涛拍岸的景观就尽现眼前了。 头城最东边的这个港口名做“黑石港”,也叫乌石港,名义上是个渔港,但我知道它实际上属于军方的地盘,附近三十海里的范围之内都属于台北守备部队的防卫范围。大约两到三艘护卫舰和数量不详的潜艇是这里主要的海上防卫力量。 这个港口在二十年前曾是人货兴旺的大码头,来自韩国和日本的货物有很多在这里中转,台湾当地产品也有很多通过这个码头发往世界各地,当然,外国一些武器商人也瞄准了这里得天独厚的位置,纷纷的把这个地方当成了自家码头,长期在此租地租屋,使得这里一度成为台湾最严重的军火“走私”港口之一,但是自从军队七十年代征用了这里的土地之后,很多百姓被迫离开了家园奔向头城的大溪------台湾当局为他们安置的“官房”里,武器商人遭到了军队的驱逐,他们的的地位也跟着落风,而这里也就逐渐成了空有其名的港口,往日里摆渡的小渡轮和渔民们赖以生存的渔船也逐渐的少了,外国人租用的成品仓库前也长满了人高的蒿草。 搭车的少尉自打一上车,眼睛里就不断的放出兴奋的光,不用猜就知道这小子在琢磨歪歪事。 车转出山口,我们就进入了海事部队的范围,转弯不久,迎面就正遇到一组荷枪实弹巡逻的卫兵,我们车子的普通牌照也同样引起他们的怀疑,其中一个队长模样的年轻人冲我们挥动了一面小旗,嘴里喊了句话,让我们停车。 大海就在我们眼前,浪花飞溅的声音顺着风声都可以传到耳朵里,在离大海如此近的地方,在正午两三点阳光的照耀下,我坐在车里却看不到东边我们要登的那个龟山岛,我四下里张望,想找一处制高点,让我看一看它的样子。 韩越没有理会那些士兵的招呼,他摇下玻璃后就稳稳的坐在座位上,闭上了眼,象是在闭目养神。 旁边坐着的少尉沉不住了,他越过韩越把脑袋伸出车窗朝那写士兵喊了起来。 “细仔!忙过!(过来)” 几个士兵听见车里的喊叫的声音边围拢过来,为首的一个走到车门旁朝车里看了一眼,他大概认出了喊他“细仔”的少尉,他呵呵笑了笑,跟他点了点头,指挥着士兵向另一个方向巡逻去了。 韩越没有给我开车的指示,他还在后座上闭着眼睛不吭声。 当天的海面上有些风,浪比较大,港里的几艘小渔船都落了锚,缆绳也都系在了岸边的桩子上。 据我所知龟山岛离我们所处的地方有十公里远,去那里必须坐船,可港口里一艘可用的船也没有,看韩越闭目养神的样子我估计他是在打这个小少尉的主意了,于是我选了个较为僻静的地方,把车慢慢的开了过去。 其实当初我倒是没有太高看这个小子的作用,小小炮兵少尉最多管不过三五门炮,满打满算十发炮弹就打发他了,再者我们要找的是船,并不用炮,只要让他带我们上了那个什么乌龟岛,我们只消在屁股后边给他一脚就让他潜水了。可后来发生的事让我暗自庆幸,亏了我们没有早早下手,这小子的作用不小,当时如果没有他,我和韩越怕是要吃大亏了。 我把车停在了山口外的一条小路旁,熄了火等韩越的动静,同时四处看了看为他把风。 以我对韩越的了解,不管这小少尉能不能帮我们找到船,他这条小命是保不住了。我停下了车,又把车锁落下,一只手就悄悄的伸到了腰上,纂住了我那把伯莱塔。 我停车落锁的动作让那个少尉很奇怪,他塄了一会,挂了笑脸拍了拍我的座椅。 “多挂。。。就啊提恰。。。?” 我听的出他在问我把车停在那里做什么,我没搭理他,因为我不太会说闽南话。 “埯?”,少尉看我不说话又不解的把脸转向韩越。 “多挂。。。” 韩越脸色阴沉的望着窗外,估计正琢磨怎么招呼那小子。既然他能从队伍里跑出来,还让我们带他去某个村子潇洒,那他多少应该认识一些附近的渔民,也就应该有办法为我们找到一艘船。 “。。。有风”,韩越叹了口气之后忽然冒出了一句普通话。 我知道他在跟我说话,我也知道现在有风,还不小。 “色米?(什么)”,少尉的样子似乎没听懂韩越的话,他问了一句。 韩越把脸转了过来,他伸出右手搭在了少尉的后背,另一只手则去握住了少尉的右手。 “哪有船?”,这次韩越说的还是标准的普通话。 “色米?”,少尉的脸色变了。 不等少尉有什么反应,韩越的右手已经从腋下绕过他的右臂猛的一下子反过来扳住了他的脖子,同时抓着少尉的那只左手也用上擒拿,少尉的手骨立刻发出了“咯吧咯吧”的声音。 “啊!!!”,车里马上传出了少尉的惨叫。 “最色米!里!(你干什么)” 那少尉岁数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高高瘦瘦,要说模样还算俊秀,可让韩越这么一摆弄,疼的脸都变形了。 “喊什么喊!”,我抽出枪,用枪把子敲了敲他的头。 “里。。。里恩系响?”,少尉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我和韩越。 “你刚才说哪个村子?”,韩越问到,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劲的意思。 “你恩系响?”,少尉又问了一遍。 “哪个村子?”,韩越没理他的问话。 “偶。。。”,少尉梗了梗脖子似乎不想说。 韩越的右手又加了把劲,少尉的脖子被掐着,脑袋马上就要钻进座椅下边去了。 “呜呜。。。” 海里的浪有一米多高,海风刮起来也呼呼作响,从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嘶嘶”的声音。 少尉的头被压的更低了,他的脖子弯成了九十度,整个脸几乎和胸骨挨到了一起,韩越的左手紧紧的握着少尉的右手,象一根对角线一样把那小子控制的牢牢的,一动也动不了。 少尉的呼吸声慢慢的听不到,反抗的动作也渐渐的小了,我知道他的气管被打了折,多半是憋住了。 我象征性的咳嗽了一声,提醒韩越注意手上了力量,船还没到手,万一弄死那小子我们还要费劲。 韩越看了看我,慢慢松开了手,把那个少尉推倒在座椅上。 “能搞到船吗?”,韩越把身子凑过去,压到那小子的身上问到。 “可,可以。。。”,少尉说出了蹩脚的普通话,他大口喘息着点了点头,他的脸被憋的发紫,连眉毛都红了。 。。。。。。 大约在下午四时,我们一行登上了那个叫做“龟山岛”的小岛,与我们同行的还有那个少尉。 在路上韩越又把那个小少尉折腾了好几次,现在那小子老实的很,让干什么干什么。 龟山岛是个荒岛,基本上荒无人烟,据说自从军队征用这里之后把它变成了一个火炮射击场,不过在我们去的时候那里已经不再试炮,当年炮弹留下的痕迹也多被野草覆盖,看不出什么痕迹。 但是说它是无人岛也不准确,因为从我们登岛后注意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一条一米左右宽的栈道,直通山顶,在山顶,一个木质的二层小楼歪歪扭扭的耸立着,从山脚看去,那个小屋三面窗户的窗台上上都被支了两尺宽的木版,向外平铺,一看就是枪械之类武器的射击台。 上岛之前那个少尉告诉过我们,这个岛上有一些士兵,可具体数量和分布属于机密,他也不知道,不过他说那里是军事禁区,外人不许进入,要我们小心,因为岛上那些士兵随时会开枪,而且枪法都很准。 我们对那小子的提醒没有在意,我们不想占领这个岛,只是借个路绕到岛的东边,然后上船走人,至于那些士兵的枪法,我们不太感兴趣。 龟山岛之所以被叫做“龟”确实名副其实,因为从远望去它简直象极了一只头东尾西的乌龟:龟首矮小尖立,龟背高大浑圆,而作为龟尾的部分则是这个岛上唯一平整的地方,细长延绵平缓的延伸入海,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整座岛屿随着海浪起起伏伏,就象一只巨大的乌龟在游泳。更形象的是这个岛的主峰也就是龟背部分皆为绿色,而在龟首和龟尾的部分皆为灰黄色,活脱一个绿毛龟。 只是对我们不利的是,这个岛是个火山岛,是海底火山喷发形成的,因而造就了它地形陡峭的特点,从水线之上开始,整座岛屿几乎成四十五度角向海中倾斜,其中根本没有一般山峰向山脚延伸时的过度地带,全是陡坡,加上岛上植物的侵润和海风的风化,这里的岩石松动的很厉害,一脚踩下去根本不知道会落在哪里,不要说速度,就是安全都不能保障。而且这个岛自从七十年代就无人居住,岛上原有的小径早被荒草覆盖,根本找不到一条能避开主峰的道路,而最让我们感到麻烦的是这个岛上几乎没树,最多是在半山腰的几丛不过米高的荆棘和灌木,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我们一行人登岛之后没有试图隐蔽前行,因为那没用,偷偷摸摸的行动反倒容易引起怀疑,那些士兵应该就在主峰上的了望哨里,他们居高临下对山脚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在五六百米的距离之内,只要他们开火,我们无处藏身。 少尉服帖的夹在我和韩越之间沿着那条栈道向了望哨攀去,一路上那小子一声不吭,还算他聪明,没有试图做出一些愚蠢的举动,要知道子弹不长眼,只要上边的枪一响,管它什么真假,谁都跑不了。 我们的本意是直接进入了望哨,控制制高点,凭借那老外送我们的证件,能蒙则蒙,实在蒙不过去就在哨所里干掉他们。在那样的小地方,那些士兵的长枪完全不是我们的对手。 可我们没想到的是,在那样一个小岛上,居然驻扎着整整一个排,三十名士兵。了望哨也不只是一个,而是四个。这都是我们后来才发现的情况。 就在我们沿着栈道向上攀登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的时候,山顶上一个高音喇叭响叽里呱啦的了起来,同时,一队士兵从那个哨所里一窝蜂似的冲出来,手上 端着的m16气势凶凶的指向我们三人。 “喀类!(站住)”,大喇叭里嘶啦嘶啦的响着。“卖左当!(不许动)” 第十七章 端倪(中) 一片哗啦哗啦拉枪栓的声音从山顶飘下来把我身后的小少尉吓坏了,我不用看就知道他在哆嗦,他的脚踩在木质栈道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连牙齿都在打架。 “偶不去哦,偶不去!~”,他颤抖着说,一边说着他就一边向后退。 我没回头,我感觉上面的那些士兵很激动,他们的手指扣在扳机上,脖子伸的老长,枪口瞄着我们,眼睛瞪着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们,连嘴角都勾了起来。 在很多的危险时刻,决定生死的不仅是速度,还有些别的东西,这话说起来很玄妙的样子,其实就是这样,比如在当时,如果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流露出想跑的样子,极有可能会引来子弹,而大大方方的迎上去,同时说些云山雾罩的话诈唬诈唬那些士兵反到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随手摘下了帽子捏成一团扔到栈道上,装做很生气的样子,向前迈了一步,胡乱向后指了指,然后又伸出一只手指向上面那些士兵。 我做完这些动作后没说话,我在等韩越说,我的嗓门没那么大,三百米距离,扯破嗓子上面也不一定听的清。再者,韩越也不让我说话。 我听见韩越踢了那个少尉一脚,嘴里嘟哝到。 “前边去!” “偶偶。。。”,少尉被韩越一脚踢了过来,跑到我的前头,他忙稳住脚,嘴巴却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打手势!”,韩越不耐烦的教他,“喊!” “侯侯。。。”,少尉边允声边转身面对上边那些士兵。 我看那个少尉扭过身去冲着上边张开了嘴,等了一会却听不到他吭声,我正要着急,那少尉哆嗦着转过身看着我们。 “偶喊什么?。。。”,他苦着脸说。 韩越也不吭声,对着他活动了一下手腕。 “改给浪!(自己人)”,少尉马上扭过身喊到,又壮了胆子张开双臂冲上面挥舞着,一边指指上边,一边指指自己的的军服。 “海军司令部的!”,韩越又提醒他。 “海。。。”,少尉喊了一半停住了,他回头可怜巴巴的看着韩越。 “多哈(大哥),丝领播?(司令部)”,他问。 “这么多废话!”,我不禁训斥到。 “太大了,多哈,上边不信的。”,他低眉顺眼的说到。“搞不通晓开枪哦。。。” 我虎起了眼,手摸上了腰间的枪套。 “海棍丝领播!(海军司令部)”,少尉扯着嗓子喊起来。“叫响!”,他紧接着跟了句粗话。“不忙开枪!” 其实上边的士兵信不信都无所谓,我们之所以这么逼他喊是想拖延点时间,因为在那条窄的不能再窄的栈道上,我们想做任何的反抗都将是徒劳的,唯一的办法是躲开他们的枪口,而在那条弯弯曲曲两三里地长的栈道上,唯一的一个可以挡住我们的拐弯还在前方二三十米远的位置,如果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到不了那里,我们可就有一壶喝了。 少尉的喊话让上边的士兵骚动了一阵,他们交头接耳的嘀咕了几句,这为我们争取了几秒钟时间,趁这个当,我们三人加快速度向那个拐弯奔去。 “喀类!”,上边再一次喊起来。 我们才不管上边喊什么,那三十米的栈道就是我们的生死线,士兵占据了有利位置,他们手里拿的还是长枪,我和韩越的两只手枪在那样的地方想要和他们对抗那是太愚蠢了。 海风忽忽的刮着,把我们的衣领吹的竖了起来,海浪也在我们身后哗啦哗啦的拍,越来越响,我们快速向那个小小的拐弯前进,只要躲开士兵的射击直线,我们总会有办法对付那他们。 就在我们不顾警告继续向上行进的同时,几声清脆的枪响在山顶响起,子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从我们头顶掠过。 “愿地得列!(原地趴下)”,上面的士兵对我们发出了严厉的警告。 我记得当天的海潮涨的比较早,在我们登上那个岛屿的时候基本已经快到退潮的时候,我先期已经了解到我们要从那个岛的东边登上一艘船,所以我们一定要赶在退潮之前到达东岸,不然那里的礁石会给我们的行动带来不便。 “阿嫫。。。(大概是奶奶)”,那少尉象个兔子一样一眨眼就趴在了地上,嘴里带着哭音念叨着。 “带过来!”,韩越低声命令到,说着一闪身从我身前窜了过去,同时掏出了枪。 如果那个少尉还能跑的话,我们最多几秒钟就能到达那个拐角,只要进了那个拐角一切都好办,我们就能想办法把他们引下来,逐一干掉他们,可是现在有麻烦,这少尉吓的象一滩泥,别说跑,走都不敢走。 韩越也没有向上边那些士兵喊话,既然开了枪就充分说明人家不信,他握着手枪三步两步就跳到了拐角处一块山岩后边藏了起来。 以前我到听说过有人可以在一百五十米的距离用手枪打靶,那属于神枪手了,可现在的距离最少也有三百米,看着韩越提着那只五四的样子我心里打起了小鼓,不是我小看韩越的枪法,手枪仰射三百米,还要打活人,我分析那命中率和中六合彩差不多。 士兵的子弹并没有直接打向我们,而是射向我们上方,很明显那是警告,眼下那个扶不起来的少尉让我也犯了愁,扔下他?韩越不让,拉着跑?那是找麻烦,也许不等我到那个拐角就被干倒了。 没有办法,我只好原地蹲了下来。 以我们的的人数和刚才的表现来看,上面那些士兵应该不会有过于激烈的反应,按道理说,只要我们不胡来,那些士兵应该不会直接冲我们射击,可问题不在这,我担心的是时间,在这里磨蹭时间太久的话我们的身份难免会暴露,而且这样耽误下去也会影响我们上船。 我向韩越的位置看去,这时候韩越已经把自己藏进了一片阴影里,基本看不到了。 我也得藏起来,我心里琢磨着,这样僵持会坏事,在这些士兵的眼皮底下我连掏枪这个动作都不能做,只有挨打的份。想到这里,我俯下身,拍了拍那个少尉,又拉起他的领子,小声的在他耳边说到。 “你准备好,我要用你挡挡子弹。。。” “啊?!”,那少尉顿时来了精神,他的声调都变了,“偶?!” “我数到三”,我伸出三根手指,“跑不到他那里,就起来给我挡子弹。。。” “莫啊!”,那少尉的神色变了,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莫啊!” “一。。。”,我不失时机的数到。 如果这个小子确实站不起来,我一定不会管他,不仅如此,我真的有可能拿他当靶子吸引上边的士兵,按当时的情况来说,那小子已经帮我们找到了船,剩下的时间他对我们的作用不大了。 “二。。。”,我不紧不慢的数到,同时抓住他领子的手加了把力,把他抬高了一尺左右,现在他的脑袋基本可以挡住射向我胸部的子弹了。 “莫啊。。。”,少尉的声音就好象是受伤的羊。 就在我准备把他半举起来向前扔一下的时候,韩越阴冷的声音从岩石的阴影里传来。 “带过来!” 同时,几颗子弹从阴影里射过来,“啪啪”的打在了那个少尉的脚下,溅起一团火花。 那几颗子弹让少尉本能的直起了半个身,听见了韩越的声音,我只好放弃自己一个人跑过去的想法,我顺着那少尉起身的姿势就手在他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过他x去吧!”,我骂到。 我们逃离的动作让上边的士兵着急了,一个接一个的点射紧挨着我们的头皮打过来,那少尉的心理素质差到让我不敢相信,在子弹乱飞的情况下他居然只知道捂着头乱叫。 在栈道的最后几米,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向前 推了他一把,给自己留出了助跑的距离,然后猛的加速从他身边穿了过去,在我超越他的同时,我伸出了一只手在他的领子上用力的拽了一把,一拧身我就闪进了岩石的阴影里。 可怜的小少尉被我拽了趔趄,他勉强向前窜了两步,一头就扎在离岩石两米多远的地方,爬在那里不动了。 阴影里,韩越冷着脸提着枪靠着岩石看着我,脸色十分难看。 我皱着眉抬了抬手示意他不用说话,然后活动了下手脚回过身准备走出去拉那个少尉。 韩越一手拽住了我。 “干吗?”,我没好气的问。 “我去。” 韩越伸手把他的枪递给我,又指了指我的枪。 “你打!”,说着他向外迈了一步,向下蹲了半个身,“全打完!” 我没弄明白韩越的意思,难道为了那个少尉要我们用完所有子弹吗?然后呢?可我没时间想,因为韩越和我说完话就一闪身窜了出去,直扑少尉爬着的位置,而在这时,士兵们的子弹也不再高射,而是准确的打在那条栈道上,“劈啪”的子弹把栈道打的木屑横飞,在木板上打出了一个一个的窟窿。 根本没有片刻的时间让我犹豫,我从阴影里站了出来,两只手枪在我的手里开了火,迎着上面飞下来的子弹,我把两只手枪里的子弹迅速的倾泻了过去。 大约三四秒的时间,上面的枪声哑了,那些士兵乱叫着躲避,这给韩越创造了时间,他就象拎着一个小鸡一样把那个少尉拎了过来,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我的射击从根本上没有对那些士兵造成任何威胁,只是让他们慌乱了几秒,等两只枪的子弹打完之后,我躲回岩石的后边,把那两只空枪扔在了韩越脚旁。 “好了,打完了。”,我对韩越说到。 韩越看也没看我,他猫下腰蹲到那个少尉的身边,那个少尉直到被韩越拎到阴影里都没有力气让自己站起来。 不出所料,经过一阵混乱之后,上边的子弹一下子密集起来,那七八个士兵开始把枪口对着我们藏身的岩石射击起来,呼啸的子弹“劈劈啪啪”的打在石头上,声音响成一片,尖锐而刺耳。 韩越不慌不忙的蹲在那里的样子让我非常费解,我们连一颗子弹都没有了,等会那些士兵冲下来我不知道韩越准备怎么跟他们拼,用拳击吗? 韩越蹲在那少尉的身边,并不吭声,他伸手在少尉身上乱摸着,不一会就从那少尉的腰上摸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韩越拿着那东西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面带微笑。 “嘿嘿”,韩越有些得意的拿着那东西在我眼前晃了晃,又把耳朵侧过去仔细的听了听山上的声音。 什么东西?我脑子里一闪,电台?! 我有几年没回过军队了,更不要说跟炮兵打交道,在我印象里,即便是步兵的电台也没有这么袖珍,那都是些大家伙,有的甚至要带上基座放在车里使。 “没见过?”,韩越问到。 “没有”,我盯着那少尉说到。 “让他呼叫。”,韩越把那东西塞给我,“把山头给我平了!” 我看了看那个东西,又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少尉。山上的枪声更密了,子弹象雨点一样打在我们周边,岩石和泥土的碎屑到处纷飞。 一个小小炮兵少尉可以调动大炮射击吗?这在我看来是不可想象的。 “等什么呢!”,看我不吭声,韩越不耐烦的催促到。 我来到少尉身边,蹲下,拿着那个袖珍的东西放到他眼前。 “电台?” 少尉果真点了点头。 “能不能调炮轰?” 少尉脸色立刻变白了。 “乜最类哦多挂。。。”,他的脑袋摇的象个拨浪鼓,“会枪毙的” 少尉的话让我放下心来。 山顶上的士兵已经不再点射,而是换成了自动射击,子弹象刮风一样扫射过来,我们几乎被笼罩在一片岩屑的烟雾之中。 “怎么会,是我们逼你的,你是被迫,最多让你退役。”,我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 “你看,我们只是爬山。”,我循循善诱的劝解到,“他们却要开枪,过一会他们还要下来,那个时候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啊嫫了。。。” “偶。。。”,少尉很犹豫。 我没有说错,山顶的枪声现在果然一点点的离我们近了,在射击的空挡里都能听见那些士兵的吆喝声,他们的靴子踩在栈道上发出“咔咔”的杂乱的声音。 看那少尉的窝囊样我感觉没时间跟他闲扯,于是我掏出刀来从他的衣服上割下一条十多公分宽的布条,抬手就系在他的脸上,又把我的那只伯莱塔拣过来塞进他的手里,让他紧紧纂住,然后揪着领子就把他拎了起来。 想必少尉看的出我把他打扮的象个悍匪,如果这样子被推出去一定会被打死,他奋力的反抗着,颠着脚,摇着头,阻止我的动作。 不时有子弹打在少尉的脚旁,在地面上打起一朵朵弹花。 我一点点的把他推出了半个身体。 “侯!侯!侯!”,少尉大喊起来。 。。。。。。 155炮的威力确实不是吹的,两颗从对岸炮兵阵地上飞过来的155炮弹转瞬间就把栈道的上沿连同那几个士兵扯了个稀烂,枪声也立刻停了下来,我和韩越没有丝毫停顿,一人一手,拎起那个吓软了的少尉撒腿就象山顶冲去。 半山腰上到处散落着栈道的碎片和被炸开的岩石,山顶的了望哨也被炸的七零八落,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我们能看到几个士兵的尸体,酱红色的血液和组织被绿色的背景映衬的十分显眼。我们首先必须到达那个了望哨,它是制高点,我们要确定安全,其后还要从那里观察海面,搜索我们的船只。 事实证明我们留着那个少尉是多么英明,就在我们试图进入山顶那个破烂不堪的了望哨的时候,炒豆子一样的枪声骤然响起,等我们找好了隐蔽部向四周查看时,在山坡的另外两面,三处被隐蔽的几乎和山体一样颜色的射击点出现在视线中。 少尉再次声嘶力竭的呼叫炮火,随即飞来的炮弹又立刻覆盖了那些地区,几个隐蔽掩体马上又被掀了个底朝天,可我们从他的呼叫中听出稍许不对劲的地方,在电台的另一头,他们的人似乎在讨论要不要请求海军和空军支援。。。。。。 从山顶向海面望去,整个岛屿的东侧,靠近海岸的地方海浪已经高达一米多,在主峰下,垂直入海的火山岛没有任何可以让人攀爬的着手点,在西侧,靠近台湾本岛的方向,风浪似乎小了一些,浅蓝色的海水使得海浪的力量无法施展,可是这对我们来说没用,海峡之间是浅海,尤其在龟山岛和台湾本岛之间,这段水域水浅流急,礁石密布,基本不适合大船行驶。 据韩越说我们要登的是一艘货船,那艘大船要途径台湾在花莲卸货,然后沿台湾岛东侧北上行进,龟山岛正处在那艘大船的必经之路上。可站在那个岛的最高端我举目四望,茫茫大海里除了海浪什么都没有。 这个情况可不太妙,岛上的动静太大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他们都是一定会派人过来看一看的,多则一个小时,短则十几分钟,我们就应该能和那些人遭遇,那之后该怎么办,我有些焦躁的向韩越看去,只见韩越正没事人一般跟那个少尉勾肩搭背的坐在一旁聊天,而那个黑不溜秋的电台此时被韩越纂在手里,就放在离嘴巴很近的那个少尉的肩膀上。 从被炸的废墟之中,我找到了两只岛上士兵们使用过的m16,以及满满两个30发的弹夹,那俩只枪大体完好,只是一只的塑料提手被摔坏,而另一只的护木也被摔烂。不过这不影响它们的使用,而当我准备给韩越送一只的时候,他却不屑的摇了摇手,表示不要。 韩越的这种沉着有时候让我很生气,因为他这个人惜话如金,轻易不愿吭声,他的想法基本只能靠猜,多年以来的合作中我都是作为他的副手出现,在很多事情上并没有决定权,所以让我把时间浪费在猜测中却又而猜不出来的时候就难免会烦躁。尤其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不仅让我恼火,更让我百思不解。 远在二十里之外的陆地在我看来只是一道细的不能在细的线,在那上面发生着什么事是我根本看不到的,也许那里的守备部队已经集合,随时准备登岛,也许海上的炮艇也正在驶往这个岛,更有可能的是,空军的飞机已经起飞,随时会在这个岛的某个方向上出现,打上一串机炮甚至投几颗炸弹都很可能。 浪沫翻滚的大海带着腥咸的海风一鼓劲的吹着,在岛上一块块风化了的岩石间回旋呼啸,把那些本来就不高的灌木吹的贴着地面“刷刷”做响,我坐在这个岛的制高点上,周围是哨所的残骸和那些士兵破碎的尸体,炸药和血液的气味依然没有散去,海风中到处都充满了那种让人反胃的味道。 我坐在一块扁平的石头上极目四望,方圆十海里之内,不要说货轮,我连个船毛都看不见,离我不远处,韩越和那个少尉还在若有所思一般面朝大海不言不语,那样子就好象眼前这些活儿都是我一个人干的,跟他没什么关系一样。我低下头一边摆弄着那杆破枪一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想看看韩越究竟有多大本事,看看当那些闻声而来的守备部队上岛之后韩越能有什么绝招对付。 就在我做完最坏的打算准备找一块地方藏匿那些文件的时候,韩越吭声了。 “准备点火!”,这小子背对着我坐着,一只手搭在少尉肩膀上,另一只手指了指那片废墟。 我忙向海面望去,果然在东南方,一艘船的影子出现在天海相接的地方。在哨所的残骸里我没有找到望远镜,因此我看不出那是一只什么船,可从距离上看,等那艘大船开到这里起码也要一个小时。 不管它是什么船,我确实也该准备一下,我应了一声起身走向离我不远的一处废墟,那里应该有些能点燃的东西。 几分钟的时间我就就从废墟里挑出了一大捆木头,又从里边掏出不少被单衣物和一些塑料制品,我把它们按点火的顺序先后摆好,找准了风向,准备在那艘船离的足够近的时候点燃它们,接着又拿出一个刚才拣到的弹夹,把里边的子弹一粒粒的退出来,我得把那些子弹的弹头拔下来,用里边的火药引燃这些东西。这几天换了好几身衣服,那个打火机早就不知道扔在哪里了。 不带工具只凭一把小刀去抠弹头是个功夫活儿,这事费了我十几分钟,好容易把那些火药一点点的倒在柴堆下方的织物上之后,我找了张纸仔细的盖在火药上边,免得它们被风吹跑,做完这些工作,我把弹夹从枪上摘了下来,还有最后一个步骤,做几个空包弹,用来引燃火药。 我认真的撮出几个小纸球,把它们用力的撮实,让它们的直径略大于弹头,然后,一个一个的塞进弹壳里,这样等我一会点火的时候这些小纸球就会变成一个个的火球。。。 一直低头鼓捣这些子弹让我的脖子十分疲劳,我只好仰起头转一转脑袋,活动一下脖子上僵硬的肌肉,这时,西南方的云层下出现的几个黑点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几个黑点在太阳的左下偏南三十度,正快速向我们的位置移动。 飞机!花莲基地!我一激灵。 “西南!小心!”,我向韩越喝到,同时一抬手推倒了刚才搭起来的柴堆。 韩越顺着我的方向扭头看了一眼,大约两秒钟,他扭头向我。 “隐蔽一下。”,他说。 战斗机的速度要快的多,那几架f-16象风一样转瞬就飞临了龟山岛,与此同时,飞机的编队发生了变化:长机抬高,僚机压低,三架战机摆出了一个正三角,迅速的压低了机头向龟山岛俯冲过来。 “我x!”,我暗自骂了一句,这摆明了要开火,总共俩人用三架飞机,真他x钱多烧的。不过骂归骂,我还是就地一滚躲进了一块山石背后,f-16用的是速射航炮,密度大的很,一旦给他发现,生还的可能性非常渺茫。 下一步就是登陆,我窝在那块石头后边想,平心而论我是该做准备的时候了,情况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以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想要同时对抗空中和地面,结局是没有悬念的。我拍了拍上衣的口袋,事到如今,那几份宝贝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他们贡献了去,我要把它们藏在这里,就藏在这个岛上,将来我们的人会寻着我做的标记找到它们,想到这我瞅了瞅韩越,这白痴这次可是玩到头了。 战机尖锐的轰鸣仿佛就在头顶一般,把空气震的都抖了起来,听起来就象是硕大的妖怪嚎叫着从半空飞速掠过,我紧紧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它们飞的太低了,连地面上的草都被震的簌簌发抖,我蜷缩成一团尽量让自己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不露出石头的阴影之外,双手也抱紧了胸口那个装着文件的口袋。。。 轰鸣声持续了几秒,我几乎能看到从头顶飞过的飞机机腹上惹眼的进气道和机翼下方的挂架。出乎我意料的是,飞机从我头顶飞过之后并没有直接做出攻击动作,而是拉高飞入了高空,然后盘旋了半圈向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刚才没对准吗?我纳闷的想,满山的残骸和尸体他们不可能看不见,一定是准备第二次进入攻击位置,我缩在原地偷偷的抬眼瞄着飞机飞去的方向,我断定它们一定会在几秒钟之内再来一次转向俯冲,这次可就凶多吉少了。 飞机在我的视线内持续的爬高,十几秒种之后它们竟然爬到了两三千米的高度,然后,它们并没有转弯,而是沿着那个方向一直飞去,逐渐的又变成了几个小黑点,飞出我的目距。 我大惑不解,这是什么意思,走了? 我依然命令自己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这现象不可思议,太难让我相信了,难道那些飞行员都瞎了?看不到这里发生的情况?我一边紧紧的贴着岩石密切观察着飞机的方向,同时也仔细聆听空中的其他声音。 “别等了。”,韩越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吓了我一跳,我回过头去,发现他正站在我身后几米远的地方一边拍着屁股上的土一边若无其事的拣拾着地上的碎木板。而在不远处,那个倒霉的小少尉还是那么端正的坐着,他微微低着头,双臂平放在蜷缩的膝盖上,从背影看去就好似一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走了,点火!”,他从我面前走过去,从新把那些被我推倒的木柴堆好,又把自己拿着的木板轻轻的放在那堆柴火上。 韩越一定能看的出我诧异的表情,不过他什么话也没说,摆完了那堆柴火他就不紧不慢的向岛的东边晃去,在一处下坡给自己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了下去。我注意到韩越的右手,还在拿着少尉的那个电台。 大船离岸已经不到五海里,它庞大的身影渐渐显露,是一搜货轮,满载的集装箱象堆积的积木一样把整个甲板填了个满满当当,在这样的距离上,我用肉眼已经能看到船桥和船桥上方象雷达一样的天线。 是哪国船,我努力辨认着。韩越也在盯着那艘大船,过了一会,那艘大船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汽笛,韩越回过头对我说到。 “点吧。” “有点早吧?”,我问了一句,那船怎么也要半个小时才能靠过来,现在点燃它的话万一招来敌人怎么办。 “点!”,韩越说到,“再晚就错过去了。” “。。。好”,我应声到。 随着我扣动扳机,一串带着火焰的圆球争先恐后的飞向那堆引火物,纸下的火药立刻被点燃了,橘红色的火焰又引燃了织物和木片,不一会,大火便烧了起来,塑料和纤维品放出来的滚滚浓烟 随风飘向了空中。 韩越从口袋里掏出小刀在手里摆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艘大船,灰黑色的烟雾已经上升到几十米的高度,任凭从海上的任何一个方向看过来,这根烟柱都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 五点钟的太阳依然高高的挂在西边的天空中,在大船和太阳之间,龟山岛正好处在中线的位置上。 我一眼不眨的望着那艘渐渐驶来的大船,现在,我不仅可以看出船桥上天线的模样,就连一串串五颜六色的刀棋也看的清清楚楚,在船桥之上,一根主桅一样高耸的杆子上,一面红旗在风中猎猎飘扬,虽然在这样的距离上我还不能完全看清红旗上的符号,但是心中的激荡却已难以控制,我知道那是什么,是五星红旗,我们的国旗! 大船在离岸两三海里的时候打来了灯语,眩目的白光反复明明灭灭,我读出了它的内容: xxx(身份码),近岸,识别。 韩越依然坐在那里,只是他手里的小刀已经展开,韩越把它对在大船和太阳的夹角中间,然后一左一右的拧动起来,光滑的刀锋就象一面镜子一样把我们的信号发送了出去。不一会,打船发回了信号: 放艇。 差不多了,我站起了身,只要在这中间台北守备部队的人不来找麻烦,我们这段的准备工作可以告一段落,尽管肚子里依然装满了问号,我知道我们要动身回去了。这里的几天不管困难与否都将结束,马上,新的历程就要开始。 韩越已经动身向山下走去,我看了一眼那个少尉,他还是那样的正襟危坐,他的衣摆在风中飘动,头发也被吹的不时卷起一缕一缕。 我不相信韩越会这么善良,这么轻松的放他一马,为了确定一下,我转过一块岩石向少尉坐着的位置走去,来到了他的面前,果不其然,那个少尉头被自己的胳膊支撑着,僵硬的挺在那里,他的眼睛半睁,眼球的表面已经蒙上了一层浅灰色,那是死人特有的颜色,他死了。 离开少尉,我在山顶上最后看了看,搜寻一下还有没有被遗漏的东西,之后,我拿上那杆破枪,头也不回的向山下走去。 第十七章 端倪(下) 主峰的东面,靠近龟首的地方有一小块相对比较平坦的坡面,最低处距海面不足一米,海水已经开始退潮了,坡面前入海的地方慢慢显露出来。 海边的情况千差万别,远不象多数人想象的海浪沙滩风光旖旎,那只是海滨浴场的情景,很多地方的海边是没有沙滩的,也不存在那样和缓的浅水,在多数岛屿入海的地方,因为没有缓冲带,海浪的冲击力有时可以拍碎礁石。在那样的地方下水,对人是非常危险的。 我和韩越的水性都很好,这不是夸口,早年我们就有过非常专业的训练,可以负重四十斤的装备连续泅渡一天,中间不需要上岸补给。无论是风天雨天还是烈日炎炎,水中的项目对我们来说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了,但是面对龟山岛,我们还是感觉心里没底。因为以前的训练都是在海湾里,风浪比较小,一些很危险的礁石也早被海军清除掉了。 可在龟山岛,我们下水的地方,这里的礁石就象荆棘,到处都是,由于常年被海水冲刷,这里的礁石奇形怪状千姿百态,加之海洋生物的附着,每块礁石上都密密麻麻的孳生着大量的甲壳动物,这些甲壳动物的外壳就好比一根根短而尖锐的钢针,只要碰上就会留下伤痕。 货轮放下的救生艇在离岸十几米的地方就过不来了,因此我和韩越需要下水游过这段距离,我们身上能扔下的东西都扔下了,包括我拣到的那只破枪,即便这样,我们还是感觉棘手,海浪太大了,而且间隔时间很短,我们的体重对于迎面两米多高的大浪来说就象一张纸片,稍微算错一点就有可能被浪卷回来,然后重重的拍在礁石上。 趁着第一个大浪上岸的间歇,韩越一跃而起纵身扑了过去,我们看好了这个位置,那是两块礁石之间的一个缝隙,只要海水在那里不发生横向移动,我们就能从那里钻进大海。 在海里游过泳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那就是离岸容易近岸难,在有风浪的时候,下水之后离岸是很容易的,几乎不用费力,而且越向海里游越轻松,这是因为海水在受到海岸阻挡之后产生了一股反向的水流,这也是一些人被溺的原因,因为这股反向的海流不仅和海浪的方向相反,而且还会下沉,往往一股强一点的海流就能把人拖进海底。 救生艇上有好几只救生圈,但是艇上的那位老兄一只也没有向我们抛,他是内行,他知道那东西只会给我们添麻烦,在这样的地方,如果真的抓住救生圈人就不由自主了,只要海水稍微晃动一下就会撞上礁石,下场很悲惨。 还算顺利,我和韩越都没有被礁石绊住,借着离岸的海流我们两个人都成功的登上了那艘救生艇,在一阵西里哗啦的噪音之中我们快速的驶向大船。 许多人都见过货轮,硕大无比,威风凛凛,就象是海上巨无霸,尤其是远洋集装箱货轮,动辄十几万几十万的吨位大到几乎能把一个码头都装进去,所以很多人就会认为在货轮上藏点东西或者藏一两个人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其实这是误解,因为从结构上说,货轮是除了舢板之外的结构最简单的船,一个动力舱一个驾驶室,加上休息间,这就是货轮的全部,除此之外的全部空间就是空间,空的。一艘卸完货的货轮能让人一眼就看到底,形象一点说,那就象一只被剪掉鞋面的鞋。 因此,想要在货轮上动点手脚是一项十分复杂的工程,通风,供水,消耗配给,照明,电力,温度控制。。。等等都要配套,要知道货轮不比飞机,一旦离港少则半月多则几个月甚至半年,在这之间如果配套跟不上,不要说人,老鼠都活不下来。 不夸张的讲,搭乘货轮出海,如果身份不可以曝光的话,那简直就是噩梦,举个例子,在部队里,哪怕是再皮的兵,只要蹲一次小号,出来之后都会脱胎换骨从新做人,要知道部队的禁闭时间最久的也不过一周,而海上航行最短的时间也是它的几倍,而且还经常遇到风暴。 我和韩越一前一后跟着那个带我们上船的水手模样的人沿着船舷的内沿向货轮的后部走去,那里是船桥,也就是驾驶舱,在驾驶舱的下部就是动力舱和休息间。一路上那水手一句话也不说,连身更换的衣服也没有我们准备,他径直带我们下了旋梯,绕过轮机舱然后七拐八拐的来到一间位于船员休息室最外侧的一扇小门前。 这和以前的场景一样,我不由得皱起眉来,看来我和韩越多半又要开始“禁闭”了,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这让我一肚子的不情愿,我立刻联想起了以往那个又小又窄,阴暗潮湿而且还臭气熏天的“柜子”。我看不出韩越的想法,我是有点憷头,我们对周边货轮的航线太熟悉了,我知道几乎没有哪艘在台湾卸货的货轮会直接开到大陆的,那些船的终点站通常都是日本或者韩国。就是说我们起码要在那个让人反胃的“柜子”里呆上一段时间了。 水手在门口点了一下头,没说一句话就离开了,轮机舱的尽头就剩下了我和韩越,我俩那身被海水浸泡过的制服还在滴滴嗒嗒的向下滴水,但是汽轮机散发出的燥热让我们暂时觉得暖和了一些。我和韩越在那里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只穿一身湿衣服都要比钻进那个小“柜子”里舒服。 片刻之后,韩越推门走了进去,我双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也紧随韩越进了那个房间。 那是一间大副休息室,分上下两层,舷窗在房间的上层,傍晚时分,一道昏黄的光线从圆形的舷窗射近来,让这个小房间比外边稍微亮堂了一点。我们进门之后直接向下层走去,我们只顾留意那间房间下层的结构,没有留意上边还有人,正当我们来到下层铺位,准备打开床下盖板的时候,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在我们上边响起。 “喂!” 我和韩越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立刻停止了动作向上望去。 那个说话的人没有直接从上边下来,他在上边的那张床上露出半个脑袋,呆了一会。 “找什么呢?”,他小声问到。 我和韩越一时怔住了,我们没想到这里会有人。 上边那个人只露出半个脑袋,在昏黄的光线下看不出具体模样,我扫视了那个房间,那间不足六平米的房间里确实没有其他人了,我脑子快速的转着,我知道这个人的出现绝不会是无意的,更不可能是碰巧,他是谁? 我慢慢走近门口,堵住了那个位置,没人告诉我们这里有人,这情况有点特殊,我们必须弄明白。我看了一眼韩越,发现韩越已经收紧了身体,一只手扶着旁边的支撑立柱,向下压低了双腿,看样子随时都会跳起来。 “下来,朋友”,我对他说,这是礼貌,我可不希望有误会。 “你”,那人没理会我的话,反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韩越,轻声问到,“想上来?” 这人说话一本正经的样子,就象真的在提问题,但我听的出那不是,那是轻蔑的口气,他的话实际上是在挑衅。 这艘船的大副室面积大约有八平米见方,高度有四米,被一张隔板分为上下两层,估计是靠水密舱的位置较近,这间休息的内部结构比较特别,它的舱门并不在下边那一层,而是在两层中间,开门就是两个楼梯,而且上下两层之间也没有完全隔开,只是用了一张二分之一面积的隔板在中间的位置把房间分隔成两部分,形象的说,上边的那一层就是个“阁楼”。 韩越个子比较高,他站在那里头顶几乎能挨到顶板,以这样的高度如果韩越想上到二层,我相信一秒钟就够了。 韩越仰着头表情木讷的扶着支撑柱站着,停在那里没有吭声。 “想上就跳啊”,那人又轻声说到。 我搞不清这个人什么来头,也没弄明白他想干什么,不过我倒忽然觉得挺有意思,这个人是在戏弄韩越吗?我心里想,这个想法让我几乎有点想乐,他离韩越 太近了,而且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挑衅韩越,有戏看了。我往门框上一靠,双手抱着肩,一只脚也搭上了二郎腿。 我分析,能出现在这个房间的人不会是普通的水手或者船上的大副,他八九不离十和我们俩有关系,或者,干脆就是我们的同行,我认为我的分析有道理,因为在这种机密事件上出纰漏的可能性很小。 只不过这个人看上去有点嚣张,我琢磨着,多半是初出茅庐的新手,这样的人总想找机会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艺,让他吃点苦头也好,以后就不会这么张狂了。 我抱起双臂饶有兴致的靠在门框上,准备看看会有什么发生。 韩越对那人的反应并不强烈,他没有马上采取攻击行动,而是向我望了一眼,还轻轻的歪了歪头,那意思分明是问我,这人是谁? 我暗笑,韩越又在玩障眼法了,他这是在用小动作迷惑那个人,然后趁人家分神的空隙采取行动。果不其然,就在我还没决定是不是要配合他一下的瞬间,韩越猛的象一根弹簧一样跳了起来,他借着抓住立柱的那只手凭空让自己抬高了一米多,另一只手闪电一般的抓向那人。 开始了!我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体,准备从最完美的角度欣赏一下韩越的“风采”,好几年了,我心里感叹,一直都没机会观看这种“现场直播”,尤其是知道韩越还活着之后,这样的感觉越发强烈,如果不能亲眼看看这样的情景,那一定会成为我心中的一件憾事。因为凭心而论,只要不是对我,韩越动手的样子还是很有观赏价值的。 可是,一秒钟之后,我预想中的精彩并没有出现,相反却发生了一件让我惊讶的事。 只见韩越做完那个腾空弹跳之后又原地落了下来,一动不动的站在了那里,那只伸出去的手也保持着起跳时的姿势,象根树叉一样的举在空中。 我很惊讶,我不知道韩越跳起来之后看到了什么,但是他这样被人控制的样子却是我从没有见过的。 可更惊讶的事还在后边,就在我琢磨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去帮韩越一把的时候,上边传来了那个男子的低沉的声音。 “动作很快啊!” 这声音就象一个小锤儿在我的某根神经上敲了一下,太熟悉了!我急忙寻声向上看去,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让我几乎惊呼出来。 上边的那个人在说完话之后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透过舷窗微弱的阳光,我看清了他的样子,真不敢相信,果真是他!老马! 我万分错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老马,这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我简直有些惊喜了,正要张嘴打个招呼,我的话却被老马手中的东西顶了回去,坐在床上的老马的手中多了一样东西,枪。 老马手中的枪让我的情绪冷却下来,而老马的出现也让我想到一个人,x丽,过去的几个月里这两个人一直是寸步不离,可再一次环顾了这个房间之后我确定,x丽并不在这间屋子里。我手掌向下向韩越打了个“停止”的手势,我相信老马不会对我们构成什么威胁,他的出现是另有原因。 不等我开口,老马说话了。 “不跳了?”,他盯着韩越说。“向后!” 我本能的扭头向门口看了看。 “你,站过来”,老马拿着枪指着我说。 老马这样的语气让我浑身不自在,可我还是按他的意思走了过去,和韩越站到了一起,就象两个面对敌军的俘虏。韩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向后退了一步就站在那里,眼睛也不知道在向哪里看。 就在这时,门喀哒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矮个子水手走了进来, 我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x丽。 在一身极不合适的水手服的包裹下,x丽闪进门来的样子就象一个阿拉伯人,宽大的深蓝色上衣就象袍子一样垂到了胯下,腰上的那根挎带被沉重的工具包坠着歪歪扭扭的向下垂着,又肥又长的裤子在她脚腕上打了几个卷儿之后盖住了脚面,更可笑的是她的头发,不晓得被哪个理发师修理过,猛一看就象脑袋上顶着一只盘子。 尽管x丽的样子很严肃,甚至是带着些怒气,但是她的这身打扮还是让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我意识到自己好象不该发笑的时候x丽脸已经憋成了红色,我收住声,让自己严肃起来,按道理讲这两个人完全没有必要到这个地方接我们,他们的出现应该说明事情出现了一些问题,或者有了些麻烦,我挺直了身体站在那里等候x丽发话,而我面前的老马的那只枪此时也分毫不差的指着我的要害部位。 不管怎样,这个女人正在负责整个行动的协调工作,我应该无条件给予配合。 我把头扭回来,直视前方。 在一阵踢踏的脚步声中,x丽径向我走来,在离我不足半米的位置停住了,她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却没有说话。 我能感觉到x丽的一双眼在我身上上上下下的扫视着,我看的出这女人今天气色很不好,很生气,随时会发怒的样子。 老马的枪一顶不动的指着我,我的脑子里也飞速的转起来,我在思索,究竟会是什么原因让这两个人冒这么大的险跑到行驶在台湾“领海”的一艘货轮上,又是什么原因使这两个人的表现如此的不友好。 “徐x!”,过了一会,x丽开口了,不过那声音听起来就象挤出来的一样,“你的护身符呢?” “。。。带子不结实,断了。”,我回答到。 “断了?”,x丽的眉毛立了起来,“你的脖子怎么没断呢?” “笑话,脖子怎么会断。”,我笑到。 “那带子是工程纤维,四百公斤都拉不断!” 我还真没想到那带子那么结实,一时没了词儿。 “枪呢?”,x丽又问。 “岛上。”,我坦然回答,子弹打光了,留着枪也没用。可一转念我想起了韩越念叨过的话,我疑惑的看了看韩越又看了看x丽。莫非那把枪上也带追踪器? “你很行,徐x,学会挑着扔了。” “你听我说。”,我打断x丽的话,我觉得得为自己解释一下,虽然扔掉护身符有我的意思,可那把枪我是完全不知情,这事我得说清楚。 “为什么擅自延时?为什么不亲自回复命令?”,不等我开口,x丽的问题就象连珠炮一样的发了出来。 x丽的这个问题让我逮到了机会,我正想问问x丽让我带上那个追踪器与命令我联络中转站之间有什么联系,如果不是韩越提醒我的那几个问题,我非常有可能在几天前就被定位,或者就被干掉了。 “你们知道释圆死了吗?”,我问到。 “知道” “那你们知道不知道释圆一直到临死也没。。。” “田鼠!”,一直一言不发的韩越忽然吼了我一句。 听我收住了声,韩越又若无其事的咳嗽了一声,歪了脑袋不知道看什么去了。 我不得不承认韩越这小子的鬼心眼就是多,都已经上了回家的船也不肯透露出任何消息来,哪怕那个人曾救过他的命。韩越的示意使我不得不绕开那个话题,转而问些和我直接相关的话。 “你们不了解那个中转站吗?”,我问。 “你想说什么?” “释圆和尚的两个火头僧你们也不清楚吗?” “。。。。。。” “除你之外,有没有人知道我在这儿?有没有人知道我追踪器的密码吗?”,我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很明显了,x丽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怀疑我们?”,x丽虎视耽耽的看着我。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我忍不住问出了心里话,“派我来是要我做什么?真的是拿文件吗?还是有别的目的?” 我的话让x丽 半天没吭声,我也明白在我们这行里很多命令都没有道理可讲,理解不理解都要执行,但是我仍然希望有一个清楚明白的答案,能让我的付出有些价值。现在,东西我已经拿到了,而且x丽就站在我眼前,我认为她欠我一个解释。 我冲x丽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说话。 “你认为我们在利用你?”,x丽缓了缓,用了柔和一些的声音说到。 我没回答。 “或者认为我们在欺骗你?” 我还是没有回答。 x丽站在那等了一会儿听不见我吭声,有些失落的抿了抿嘴,她抱住双臂沉思了一下,走到我前面。 “小徐,你这几年看报纸吗?” “什么?” “你有没有听说前两年在这一带,发生过一件事?” 前两年?这一带?x丽的话让我警觉,“你是说。。。” “就是!” 我诧异,那次事件与我们的这次行动有关?x丽的话让我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我当然知道x丽说的是什么,她是在说9x和9x年我们的军队在这里进行的三军联合军事演习,那是建国后级别最高规模最大的军事演习。 我的目光在x丽的脸上游走,希望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一些确定的东西。 毋庸质疑,那次军事行动的规模是史无前例的,总共调动了二十个步兵师,两个机械化步兵师,四个坦克师,五个炮兵师,三个空降兵师,以及九个歼击机师和十五个轰炸机中队,除此之外,东经110度以东的所有雷达部队和导弹部队一律奉命向x江和x建集结;尤其是北海,南海,和东海那三个舰队,驱逐舰,护卫舰,登陆艇,导弹艇,各式潜艇。。。几百艘舰艇纷纷出动,几乎把自己的家底都亮了出来。。。。。。 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军队动员的人数超过四十万,飞机超过一千五百架,中短程导弹上架一千五百余枚,坦克,火炮,火箭炮不计其数,可谓是震山撼岳,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但可惜的是,事件的结局让人大跌跟头,由于情报环节出现了某些问题,那次行动的计划在实施的前夜被原原本本的泄露了出去,泄露的情报内容甚至具体到每一枚导弹的型号,射程,弹道,弹头规模和部署地点,就连针对海域也做了非常详细的标识。 事情出现了这样的变故,原定的方案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执行,只有草草收场,原本“一石二鸟”“敲山震虎”的计划不仅连一鸟也没逮到,还让猴子当了山大王。 与对岸x登辉和x宗文击掌相庆相对比的是,那件事让我们的军队几乎颜面扫地,有不少军官在那之后一怒之下复员回老家了。这事老百姓当时可能不太清楚,可我怎么会不知道。 x丽的发问让我在脑子里把这些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串了起来。 “还用我再说什么吗?”,x丽说这话时语气有些生硬,脸也拉的老长。 我听的比较明白了,原来这根线已经顺到了这里,我摇了摇头。 “你不要埋怨我们,这个事到了这地步谁都有份儿了,谁也跑不了,我们也知道有危险,不危险也不会派你来,不然你教我,这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做?” 我抬了抬手示意x丽不用再说,可x丽并没有住嘴,她毫不在意我的手势一口气的说了下去。 “你不知道局里现在的压力有多大,这几天总参电话一个接一个,军委已经来人了,你前脚来这儿后脚就派了人进局里督办。。。”,x丽一口气说了下去,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你走了几天02就守了几天,他这几天眼都没有合过,这么多年我没见过他这样,老爷子真上火了,他连请罪书都拟好,说只要你出了麻烦他第一个进军事法庭,他自己担原罪!” “你不要说了”,x丽的话让我赧颜,因为我私自改变了计划而让02承担了这样的压力,这决非我的本意,我应该能想到局里正在密切关注着那个叛徒,只要他对我下手,就一定会逮到他。唉!我真有些懊恼,真不如让那些混蛋杀了我,免得惹来这么多麻烦。 我知道局里的安排已经被我打乱,由于我扔掉了追踪器,又改变了返程时间,那只黑手的计划泡汤了,这无形中等于给了他喘息的机会,局里那个完美的抓捕计划也变的不再完美,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命令不等人,我不禁闭上眼企求老天保佑,不要因为我的拖延而给情报局造成损失,如果那样,即便我进了军事法庭,我也将永远都不会宽恕自己,我下意识的摸了摸我们搞到的那几份文件,它们还安静的躺在我的上衣口袋里,千千万万不能在有什么闪失了,我对自己说,这责任确实担当不起。 “在哪转船?”,想到这我问到。 “日本” “还有几天?” “两天。” “两天。。。”,我嘀咕,这么久,也不知道局里现在有没有控制住那些人。 “不行!”,一直沉默不语的韩越忽然吭声了。“不能去!” 韩越的发言让x丽的脸色更加难看,她把头歪了歪瞄了韩越一眼。 “依你的意思去哪儿?” 韩越抬头向舷窗外看了看开口说到。 “天黑以后。。。” 不等韩越说完,x丽冷不丁扔过去一句。 “韩越”,x丽直呼其名,她的口吻已经变的冷冰冰的,“你现在是不是该把东西交出来了。” 一边说着,x丽向老马的位置移动了几步,盯上了韩越。 东西?什么东西?我装做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的站着,眼睛却忍不住向韩越瞟去,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她说的“东西”是指我们搞到的那几份文件吗?我莫名其妙,那是要直接交到总部的,怎么可能给她,这点x丽应该清楚。 “东西?”,韩越没听懂,“什么东西?” “别装糊涂,韩越”,x丽说着向韩越走了几步,伸出一只手,“你知道我要什么。” “不知道”,韩越回答的很干脆。 x丽盯着韩越看了一会儿。 “这艘货轮价值十五亿,明白吗?”,x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一些。 “不明白” 韩越的回答让x丽脸色刷的一沉,原本就冷若冰霜的脸上浮起不可琢磨的神色。 “韩越,你知道这是谁的船吗?”,她问到。 “不知道” “你想给大家找麻烦?” “什么麻烦?”,韩越木然的看着老马的枪口,还是那样的口气。 韩越软硬不吃的样子让x丽不得不下了决心,她把手收了回来,向一旁站了一步,我看的出她是给老马让出了一条射击通道。 “别怪我没给你机会。”,她的眼神分明是在给韩越下最后通牒。 老马果然对韩越举起了枪。 “你想要什么?”,我开口问到。x丽咄咄逼人的样子让我如坠五里云雾,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电台!”,x丽狠狠的对我说到,“他带着敌台!” 我想起韩越先前从那个少尉手里拿到的黑匣子。 “那个破电台?!”,我忙为韩越辩解,“用的着这样吗?” “那是优频!”,x丽颇有些气急败坏。 x丽的话让我吃惊不小,我本能的转向韩越,刚才的疑问一股脑冒了出来。 据我所知目前先进一些的电台确实带超高频,但是一般没人用,因为打开优频的目的通常只有一个,就是给自己定位,换句话说,就是让自己的信号被跟踪。 我疑惑的把头扭向韩越,是真的吗?我问自己,他想干什么? 韩越迎着x丽的目光不卑不亢的抬起了头,他盯着x丽,嘴角慢慢的带上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过了一会,他说到。 “这 个东西不能给你” “你说什么?!”,x丽眼里闪过一道杀气。 “你级别不够。”,韩越淡淡的说到。 “。。。。。。” “去和02联系吧,让他告诉你。” x丽的脸色变的非常难看,但是显然,韩越的话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韩越的口气让x丽感到困惑,她狠狠的盯着韩越,似乎想从他的脸上分辨出一些东西来,过了足有半分钟,x丽说话了,她的口气有了松动。 “你知道后果,韩越”,她说,然后她转过脸对老马说到,“我出去一下。” 等x丽再回来的时候她的脸红红的,推开门之后她又盯着韩越看了好一会,然后对老马说了一句。 “让他们换衣服。”,然后扭头就出去了。 老马的态度也明显的缓和了,他从上边给我们扔下了两套水手的衣裤,又来到工具柜前从里边摸出了两套证件和两套救生用品递给了我们,然后走到房间角落的一个保险柜前对我们说到。 “这里有武器和钥匙,如果有情况,”,他指了指下层床铺的底下说到,“从这里走。”,说完他也起身向门口走去。 “密码锁就是电开关。”,走到门口他又转回身嘱咐了我们一句。 老马走出了房间,那扇小门被他碰上,发出“喀哒”一声。 房间里只剩下了韩越和我,现在轮到我纳闷了,我一脸的疑问写在脑门上,发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韩越手脚麻利的换着衣服。 韩越一定看出我的疑虑,他“嘿嘿”的笑了笑,对我说到。 “怎么了?” 我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我没想掩饰,我真看不透韩越现在究竟是什么身份,他竟然获准携带敌方的优频电台,而且是得到02的许可,看着韩越的样子我之前的所有疑问也都冒了出来。 “这是谁的船?”,我问到,我断定韩越刚才在装傻。 “什么?” “船!” 韩越若无其事的系着扣子。 “想知道?”,他说。 “少废话!” 韩越穿好了衣服,他把老马拿给我们的证件随手塞进口袋里,然后扫了我一眼,头也不回的向上层走去。 “你还睡下铺吧”,他说。 我一脚踹在床帮上,一股无明火冒了出来,目中无人!我心里怒到,都到这个时候了这小子还想在我这儿拿一把。 上层舱的底铺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韩越从上面露出头来,他爬在床头上似笑非笑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小声说到。 “j太子” 韩越说的这个名字吓了我一跳。 “j太子?!”,我怀疑我听错了,哪个j太子?那个大富豪?j将军?! “睡会儿吧”,韩越把头又缩了回去,“晚上睡不了了。” 我低下头伸手拣起那身水手服机械的换了起来。。。 我能感觉的出船在高速行进,可能是想要躲避这一带的风浪。由于满载了货物,这艘货轮吃水很深,原本高于水线之上的舷窗不时的被海浪吞没。被船头推开的水流在侧弦聚拢又被再次阻挡开,形成了一连串的波纹状扰流,一个又一个拍打在舷窗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我一声不吭的躺在床上,细细的回味着这几天出现的怪现象,脑子里在努力的在把它们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脉络------释圆说的话。。。那两个火头和尚。。。追踪器。。。喝醉酒的老外。。。那个电台。。。飞过我们头顶的战机,还有这艘船。。。 我越发觉得韩越深不可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