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左道》 第一章 圣诞节里完了蛋 公元1566年,一个雪后初睛的清晨。李泗身披白狐大氅站在紫禁城楼头,眼前的这一片白雪覆盖的萧杀宫城延绵不尽。他默然俯视着太和殿前的广场上满朝公卿全身素白跪满雪地,渐渐思绪飘荡,遥想起相隔四百多年的那一个同样寒冷的雪天,觉得人生当真如同大梦一场。 眼前这一番恍然如梦的景像全都从那一天发端。这些年以来经历的匪夷所思的荣耀祸福和凶险奇遇,全都种因于彼,肇始于彼。 那是2013年的圣诞节,也是一个大雪围城的日子。天空异样湛蓝,太阳特别温暖,阳光照在身上暖意溶溶,李泗的心情也随之十分舒畅。 走在一片铺满积雪的街道上,李泗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果然沁肺提神,令人神清气爽。随后,他步入一家西餐厅,习惯性地挑了一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面朝餐厅入口处翘首等候。到今天为止,他成为一名刑警刚好五年零三天,从警以来卧过底,负过伤,也立过功。这个行当最能历练人。警校毕业后,李泗除了破案众多识人无数,同样更学得了一身滚刀肉一般的乐观劲头儿,也算善于混事,黑白道儿都能打上一个滚儿。 作为一名经常执行蹲点任务的刑警,在公共场所时坐在靠近出口的地方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只是这一次却不是为了卧底接头,也不是蹲点逮人,而是为约会而来,和一位匿名的姑娘。 他在昨天意外收到了一份匿名的圣诞礼物:一盒网购快递来的巧克力。精致礼盒外面用彩带捆扎着一张由商家依照买家的意思写就的祝福卡片,开头便是一句奇怪的话:“平安夜要平安,圣诞节不剩蛋。”卡片上还写明,邀请他第二天中午一点钟到警局附近的“王品牛排”共进午餐。 打开木盒,里面竟然真有十一个形如鸡蛋模样的“巧克力蛋”。原来“不剩蛋”是这么一个意思,李泗觉得十分有趣。他凭着警察的敏锐嗅觉将那些可能对自己有意思的妹子在脑海中全都排查了一遍,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 他今天到这“王品牛排”餐厅赴约,就是为了想知道这位新奇有趣的妹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泗在餐厅里等得肚皮直打鼓,却迟迟不见人来。无奈之下,他只好给自己叫了一个套餐,打算吃完走人。饭吃到一半儿,邻桌的一位留着黄色板寸头的年轻人突然闹起事来。他自称在一份菌菇浓汤里吃出了一个蟑螂,吵闹着要餐厅赔钱,狮子大开口索价五千块。 李泗劝了几句,板寸头却骂他多管闲事。骂不能白挨,这个闲事是不管也要管了。李泗动手三两下就将板寸头放翻在地。他没兴趣将这种不入流的角色带回局子里磨叽,便踹了那家伙几脚,又恶作剧似地将那个肇事的蟑螂往那人嘴上一糊,放了手让他走了。 出了餐厅后,李泗没走几步,就有一个路边摆摊算命的男人叫住他。这人年纪不大,猥琐黑瘦,其貌不扬,一张烙得焦黄的大饼就是他的脸,一双泛着血丝的三角眼上爬着两条半死不活的毛毛虫,就是他的眉毛了。 那算命先生两条毛毛虫似的眉毛挤到一块儿,深深凝视李泗几秒钟后,便惊呼一声,硬说他即将遇到血光之灾,性命堪忧。李泗摇头就走,自己一个做警察的,遇险负伤是常事,又何足为奇?命是在自己手里,信算命先生那还不如信防弹衣呢。 算命先生在他后面大声喊道:“年轻人,你硬是不要命不怕死!我也拦你不住。也罢,我就看看你什么时辰送命好了。” 李泗停步转身笑着说:“好!我就等大叔您算个明白,最好别算出是一百年后的今天,那我就真是活得要烦死了。” 算命先生微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手指掐算个不停。突然睁开眼,脸色一变,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时间,正是12点30分差几秒。 他开口吐出一个字来:“十……” 李泗忙问:“十年后?” “九!” “九年?九个月?” “八,七……”算命先生没理他,继续看着手机念数字。 “六。” “五。” 李泗皱眉问道:“五周?五天?” “四。” 算命先生倒数到“三”时,李泗决定不再理会这个神经兮兮的家伙。他刚一转身,突然惊见板寸头手持匕首已经冲到身前。 李泗猝不及防,顿时腹中一凉。 这一刀是板寸头借着冲劲儿刺来,匕首已然深深没入李泗的腹中,他自己也吓得呆了一呆,醒过神儿后撒开腿就狂奔。 李泗满脸惊愕地看着插入自己腹中的匕首,伸出手轻抚刀柄,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转过头,双眼圆睁,愤怒地瞪着那算命先生,用尽平生力气怒吼:“我操――” “你大爷”这三个字终于是没来得及喊出,这成为李泗此生最大的遗憾。 他倒了下去。 闭眼前后的昏然时刻,李泗看见自己的一生之中所有重要的事件就如电影里的快镜头一样,一幕接一幕飞速掠过眼前,转瞬即逝。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刻,他竟然灵台清明起来,突然想到送自己巧克力蛋的那位女生是谁了。只是,自己一颗蛋都没来得及吃就要完蛋了。 唉,我的妹子,我的蛋呀!――――――――――――――――――――――――――-----阴沉昏暗的停尸房内,下午的阳光穿过西边的一扇小窗,静静地照射在一副没有上漆的粗陋棺木上。有几只苍蝇嗡嗡的飞舞,这是停尸房内唯一的生机。突然“哗啦”一声巨响,棺材上盖飞出老远,有人一脚踹烂棺材,破棺而出。李泗爬起身,低头瞧着地上的那一副薄如纸板的烂棺材板,心中既是庆幸又是有气。庆幸的是,倘若棺材厚实,自己多半踹不烂棺材,说不定便要活活闷死在里面。生气的是,不知道哪个混蛋用这种烂板子棺材胡乱应付自己?这岂不是存心想要自己在九泉之下睡得不舒服?我得先找到给自己选了这副烂棺材的那位仁兄,先冷不防地吓他一个半死出一出恶气,再请他喝一顿好酒表一表谢意。然后再找到给自已签死亡证明的那位医生,问一问他这是急的什么劲儿?不等人死透就可以签字的吗? 李泗脑子里这么盘算着,一边走出停尸房。只见眼前豁然开朗,太阳当头照射下来,满眼亮堂堂,浑身暖溶溶,直教他顿时生出一股再世为人之感。没走几步,李泗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座古式风格的陌生大院之中,停步茫然四顾,入眼全是青砖黛瓦,红墙木梁。这又是什么鬼地方?莫非是在横店影视城?正在疑惑间,李泗听到大院正中的一处大堂内喧闹声响,便走过去想问个话。大堂内有两人跪在地上,一位头戴两翅乌纱帽的、古代县官模样的人端坐在半人高的公案后。大堂两侧分列着两排身着黑色号衣、手着水火棍的衙役。 见到李泗进来,大堂内有人惊呼一声“鬼呀”,众人顿时慌作一团,就连县太爷也慌忙弯腰躲在公案后面。倒也还是这位县太爷比较镇定,从案桌后面偷眼瞧见下午的阳光斜照在李泗身上,发现并无异样。他知道不是闹鬼,便坐回座位上,一拍惊堂木,喝道:“休得惊慌!青日白日,哪里有鬼?”县太爷问李泗道:“你原来没死?很好。本官正在审问关于你的这桩杀人案,你是这桩命案的死者。呃……不对,现在是伤者。你且报上名来!” 听着这话,李泗疑惑满腹,难道自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这办案的公、检、法一夜之间竟然合并成了县衙?不带这样儿玩仿古的呀。他乍还阳世,心情轻快,也就没想太多,笑问道:“你们在拍戏吗?”这话一出后,他才注意到这儿的人虽然都身着古装,但并没有看见有摄影机在,并不像是在拍戏的架式。 县太爷喝道:“什么拍熄?你出言轻慢,本官谅你刚刚复活,神智不清,也不与你计较。” 李泗认出这人所穿戴的服色和乌纱帽正是明代官员的着装,笑道:“你也入戏太深了吧?口口声声自称‘本官,本官’,你还真当现在是大明时代么?” 县太爷闻言勃然变色,一拍惊堂木,指着李泗喝道:“好一个目无君父的大胆狂徒!竟敢在公堂之上口出悖逆之言!来人,与我拖下堂去,重重责打五十大板,然后打入大牢!” 几名衙役立刻就冲上来紧紧拿住李泗的左右手臂,提着他往大堂外的院子里硬拖。李泗见他们手脚横蛮粗暴,不像是玩假的,他不禁惊怒交加,破口大骂:“你有病啊!一帮疯子!” 县太爷怒道:“你辱骂朝庭命官,杖责之后再掌嘴二十!” 李泗闭嘴不敢再骂,这真是祸从口中,跟这些疯子讲不通。他被两名衙役死死地按在院中的空地上,动弹不得。看着另一名衙役手中高高举起的船浆大小的水火棍,心底一阵阵发寒。想我一世英名,没被毒贩的子弹打死,没被那板寸头一刀捅死,难道今天竟然会栽在一帮疯子手里?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章 装神弄鬼天份好 正因为想到“疯子”二字,李泗突然情争生智,登时双眼翻白,嘴巴歪斜,像犯了羊角疯似的趴在地上四肢抽搐起来。 这一招果然灵,衙役也就当真没有施刑,跑到堂上向县太爷禀告:“大人,犯人似乎是犯了羊角疯,打不得了。” 县太爷惊讶地哦了一声,似乎不大相信。他走下堂来,到院中亲自查看了一番,说道:“这不是羊角疯,羊角疯会口吐白沫。” 李泗一听,急了,便一边歪嘴翻眼的继续抽搐扑腾,一边拼命想从嘴里挤出一些白沫,但是怎么也挤不出来。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尿急总遇裤带紧。他正在着急的当口儿,又听见县太爷道:“莫不成是装疯逃打?哼!本官断案无数,这小小伎俩,休想逃过本官的的法眼。你二人在这里守住他,由着他折腾,看他能疯到何时!” 李泗听了,心中暗暗叫苦,他自然正是想装疯逃打。这学的是《水浒传》里宋江题下反诗之后的保命绝技。只不过宋江装疯是下了血本吃屎喝尿,他可没那股子狠劲儿,那就装得不像。 装疯是一件极耗体力的事情。李泗四肢抽搐一阵,也就精疲力竭扑腾不动了,他只好紧闭双眼不动弹,任凭衙役拍打呼唤,也只是装死不应,脑子里却乘这空当儿思索脱身之策。想了一会儿,他也就明白过来:对付疯子,就得用疯子的逻辑和语言。这帮人既然仿古成痴,那我就以古人的法子应付。 待到将应对之法筹思妥当后,李泗翻身坐起,双眼空洞地凝视着空气,极力装出一副得了失忆症的模样。奉命监守着他的两名衙役将他重新押回公堂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报上名来!” 县太爷职业病似的又一拍惊堂木。问案时见人就先说“报上名来”也是这县太爷的职业病,就算他早已知道眼前的这人姓甚名谁,那也是要问的。 李泗深知只要说错一个字就可能是一顿轻则生活不能自理、重则直接报销的好打,便依照先前想好的措辞答道:“回禀大人,我记不得自己的姓名了。” 县太爷皱眉道:“虽然说你刚刚死而复活,未免有些神智迷糊,但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姓名也不记得?” 李泗道:“回禀大人,我之前被人所杀,地府将我的魂魄拘了去。因为我累世行善,功德甚多。十殿阎王中的秦广王判定我阳寿未尽,于是亲自赐宴后送我还阳。只是我还在还阳时误饮了孟婆汤,所以就前事尽忘,连姓名都不记得了。” 县太爷露出狐疑的目光,问道:“既然你误饮孟婆汤后被什么都忘记了,怎么到记得你之前是为人所杀?也记得地府里的事?” 不好,说话有漏洞!李泗眼光的余光瞥着左右两班如狼如虎的衙役,心里直打鼓,脑子急转,脸上却神色镇定,答道:“那孟婆汤我只是误饮了一口就被鬼卒喝止了。只因喝下的份量极少,所以前面的事就没忘干净,多少是记得一丁点儿。” 县太爷指了指公案前跪着的一名身着青色短衫的年轻人和一名矮胖的中年人,问道:“这两人你认得吧?一个是你的堂弟,一个是打死你的凶手。” 李泗扫了一眼,瞧见那件年轻人神色迷惑,中年人神情惶恐,两人都很陌生。一刀捅了自己的明明是那位板寸头,什么时候成了这位胖子?自己又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堂弟? 他张大了嘴巴,露出白痴一样的呆滞神情,摇了摇头,道:“不认得,不记得。” 县太爷面无表情地唔了一声,问道:“你说你记得一丁点,记得的是什么?眼下是哪朝哪代你总该说得出吧?” 李泗知道这个问题如果答错,县官会很生气,后果会很严重,便提心吊胆地答道:“明……大明?” 县太爷微微颔首,又问:“大明哪一年?” 李泗心里一紧,自己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棍,哪里猜得到这群仿古的疯子仿的是大明哪一年?其势又不能不答,情急之中,他蓦然想起一个古代段子,于是大声答道:“大明万万年!” 这一下马屁竟然是真拍得准了,县太爷脸色顿缓,干瘦的脸皮笑成了一朵菊花,说道:“你果然是得了失魂症,连年月都不记得,到还记得忠君爱国,也算有一些应变的急智。不错,嗯,不错!本官就说与你知道,眼下是大明嘉靖四十年,你可要记好了!” 李泗朗声道:“多谢大人指点明示!”演到这份儿上,他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入戏了。 县太爷嘉许地点了点头,颜色和缓地问李泗道:“你可有羊角疯的病症?你醒来前四肢抽搐了一阵,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问题李泗也早想好了,答道:“回禀大人,我并没有羊角疯的病症。刚才我还魂附体的时候,发现竟然有邪灵在我离魂之时,乘机侵占了我的身体。我的魂魄同那邪灵搏斗了一番后,才得以重新附入体内。我刚才四肢抽搐,相必是我的魂魄同那邪灵争夺躯体时引起身体不适。”他这么回答,是想一举两得,既解释自己为何抽疯,又将刚才惹得自己险些丧命的所谓“悖逆之言”推到那“邪灵”头上。 县太爷果然没有再提要打李泗板子和掌嘴的事情,转而显得颇感兴趣地细细询问起他在阴司地府里的见闻。李泗便凭着在戏文和古代小说里看到的情景编造了一番。他本来口才甚好,应变也佳,是以竟能编造得像模像样,足能自圆其说。 县太爷的神色更转温和,询问几句李泗身体感觉如何,有无不适等等,并且走到他身边好言抚慰了几句。李泗暗暗松了口气,暗想:“总算把这位仿古的疯子县太爷给糊弄过去了。” 不料,县太爷突然转到李泗身后,出其不意地大喝一声:“李三思!” 李泗并无反应,稳丝未动。 县太爷这才真正展露出放心的笑容,说道:“本官是试你一试,原来你当真是喝了孟婆汤,确实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这到是怪你不得。” 李泗觉得手心里冒出汗来,原来自己被这帮仿古的疯子当作“李三思”,这个什么县太爷虽然是疯得厉害,却一点也不好糊弄。此地久留不得。他手扶额头,身体晃了一晃,假作头痛欲晕状,说道:“大人,我身体不适,头痛欲裂……” 县太爷微一沉吟,说道:“也罢。此案明日再审。” 他向跪在地上那位李泗的“堂弟”说道:“李四明,李三思只怕身体有暗伤未愈,他既是你堂哥,又有了失魂的症候,少不得要有人照顾调养,本官就着落在你身上,不可出了差错。你明日再带他来听审。” 言毕,又一拍惊堂木:“收押案犯,退堂!” 那位叫李四明的年轻人上前对李泗,满脸喜色地道:“三哥,我是你堂弟李四明呀,你果真什么都忘记了么?那记得我吗?” 李泗茫然地摇摇头。李四明道:“也罢。你慢慢就能想得起来了。我先带你回客店休息。” 李泗随着李四明顺利地走出这县衙大院后,长吁一口气,想着这一回算是摆脱了吃棍子的危险。没走多远,他突然发觉门前这一条大街上全是明代的古建筑,街上的往来行人商贩全都身着明代衣冠,人人打躬作揖,说话带着古意。看着像是拍古装戏,却又没见着哪怕一个摄影机位。 莫非这竟然是一整条仿明成痴的‘疯人街’? 李泗心中惊疑不定,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跟着自己的“堂弟”李四明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他趁李四明不注意,悄悄拐入另一条街道上。 李泗沿路留意街道两旁的商贩行人的服饰衣着和言谈举止,个个古意盎然,感觉自己就像置身于一部古装电视剧之中。这一番诡异奇特的情景,是他平生从见未见,直教人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慌。 李泗心中骇然,一路低头快步疾走。这时,这条街上往来行人的纷纷避让在街道两边,只有一个肥胖的中年人腆着肚子大喇喇地走在当道上,正和李泗撞了个满怀。 那中年胖子看不也看李泗一眼,抬腿就是重重一脚踹过去,骂道:“活腻了么?” 第三章 人生不过是人参 李泗重重摔倒在地,街边的一个水果摊被他的手臂哗啦一下带翻了,摊儿上的瓜果纷纷滚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一个小号的熟透的西瓜正好掉落在他的鼻梁上,生生剖成了两瓣。李泗只觉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鼻子被那个欺负人的西瓜砸得又痛又酸,腹部也被那胖子的一脚踹得疼痛不已,一时竟是爬不起身。 他惊恐迷惑之极,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全乱套了: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这里不光是人,连西瓜都疯了吗?偏要砸得这么准。 正在迷茫间,那胖子身后跟着的七八名随从跟着上前,每人踢了几脚,随后一行人簇拥着那胖子头骂骂咧咧地往前去了。 李泗怒极,随手抄起就掉落在手边的切瓜刀就要冲上前去和那帮人理论,却蓦然想起:“这些人不过是一帮疯子。我一个神智正常的健全人,跟一帮脑子有病的疯子较什么劲儿?” 就这么一转念,怒气顿息。 水果摊的卖瓜老伯夺下李泗手里的切瓜刀,将他从地上扶起,劝道:“小伙子,你是刚来这儿的外地人吧?那些人是这县里的一霸。他们平日里走路都是横着走道儿,你看刚才这街上的人不是都让在一边避着他们么?惹不起啊!你刚才冲撞了他们,没把你活活打死就算是你运气了。” 这是一个什么地方?什么样的世界?黑社会也成了组团的螃蟹,成群结队的当街横行? 李泗怔在原地,继而惊觉头顶的太阳**,自己身着单衣也觉得十分炎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醒来之前,明明正是大雪围城的冬日。 他的心神渐渐安定下来,向那位面色和蔼的卖瓜老伯道了谢,大步往前直走。这一走就走出好远,沿途所见全是明代的楼台房屋和身着明代服饰的各色人等。 走得越远,李泗心里就越凉。终于,一个他本来觉得荒诞而虚幻的念头从心底升腾上来。或许自己早已想到这种可能,只是不愿相信。 他像发了疯一样拦住路人就问:“今年是哪一年?” 拦着问了一个又一个,连问五人,每一个被问到的人回答和那县太爷说的一样。路人见李泗行为怪异,就纷纷绕着他走,一时竟找不着人问。 李泗仍不甘心,决定要再问最后一次。一瞥眼,瞧见路旁的一个院落内有一名全身素孝的少妇正在水井汲水,他便直接冲了进去,大声冲着她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那少妇吓了一跳,定过神儿来后,轻启朱唇,吐出的依然是那六个他听了许多遍的字眼:“嘉靖四十年”。 她的回答如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李泗心中最后的希望,他顿时如丧魂落魄一般瘫坐在地上,脸如死灰,心中一片冰凉。原来自己居然真的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穿越到了明代。他舍不得自己的亲友故人,也舍不得那盒象征一生一世的十一个巧克力蛋,同样也舍不得动漫、网游和篮球。 那少妇见李泗突然神色大变,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便生出了一些同情,问道:“公子为了什么如此伤心?难道是回家的盘缠么?” 李泗苦笑道:“盘缠算得什么?我二十八年的人生说没了就没了。” 他的这句言语是字字伤心,那少妇温言劝慰道:“二十八年的人参虽然珍贵,价值不菲,但毕竟也是身外之物,丢了也就丢了,何必如此伤心?” 李泗哭笑不得,也无从解释,只是懊丧地垂下头去,不经意间,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手指竟然是十分之白晰修长,掌心也是十分软嫩,完全不是以前天天打篮球磨出的那双糙手。 李泗呆了一呆,接着醒悟过来,一瞥眼,瞧见两三丈外有一口没带盖子的水井。 他腾地跳起身来,冲着那口井飞奔而去。 李泗刚奔到水井边,才探头往下看,就被站在水井边的那名少妇向后一推。原来她见李泗伤心欲绝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又骤奔到水井边儿,还以为他是要投井寻死。 受了那少妇使尽浑身力气一推之后,李泗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后脑勺磕在一个土坷垃上,顿时觉得奇痛无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那少妇见他一摔就起不来了,吓了一跳,伸手探了探鼻息,没死,这才心神稍定。她就在水井旁的水桶里拂了些冷水浇在他脸上,李泗受这冷水一激,悠悠醒转过来。 那少妇松了口气,说道:“你年纪轻轻,就算遇到再伤心为难的事,也总有来日,寻短见干什么?”顿了一顿,低下头幽幽地接着道:“你二十八年的人参没了就要寻死。我的二十八岁的丈夫殴了,剩下奴家这个孤零零地未亡人,也没敢轻言寻死。”原来是个新寡的少妇,难怪全身素孝。 李泗不知从何说起,苦笑道:“谁说我要投井寻死了?我就想对着井水照一照镜子,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模样。”他再次探头往水井中看了一看,只见到一团白森森的人影,看不清自己的模样,只得转头问那少妇:“我不记得我的模样,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瞧我生得什么模样?” 那少妇粉脸微微一红,低声道:“你的模样挺俊的。” 这个心绪纷乱的时刻,李泗无心理会她的夸赞,听她这么一说,心中就更加确定自己确实是还魂穿越到过来了,眼下这副身体,也是别人的身体。自己原先是一个成天到处瞎混的一个野学生一个,黑不溜秋,哪里白俊了?其实这事再明白不过,自己也早该发觉了,还魂之后,居然立刻能跑能跳,一点刀伤未愈的痛楚也没有。与其说是自己笨,不如说是自己明明能想到,却不愿相信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还魂穿越这种事,当作小说看看也就罢了,真要是成了真,谁又能骤然相信和接受呢?事已至此,也回不去了。李泗长叹一声,心头既凄楚又茫然,自己在这大明时代,举目所见皆是物非人亦非,眼前一抹黑,该当向何处去呢? 这时,他突然觉得鼻沟湿热,伸手一摸,抹下一把鼻血。原来,他刚才鼻子被大西瓜砸中时,鼻中血管已然受了损伤,眼下又是大热天,再赶上惊怒之际心火直往上窜,这鼻血就冒了出来。 那少妇见李泗双眼发直地流下了鼻血,还当他想歪了,俏脸一红,秀眉挑起,微生愠意道:“你想什么呐?” 李泗知道她误解自己了,也没法儿辩解,只好讪讪地一笑,干巴巴地道:“这……这是天气热……” 那少妇瞪了他一眼,掏出一方丝质香帕递给李泗,没好气地道:“擦擦吧。” 李泗接过擦净鼻血,道了谢,正要将手帕递还她。却听见院落的廊下传来几声冷笑,有一个年轻男人从屋子中探出头来,阴阳怪气地道:“哥哥尸骨未寒,嫂嫂这就熬不住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a> 第四章 世事奇妙不可言 那少妇慌了神儿,匆匆朝李泗施了个礼道:“公子,未亡人不便与外人多谈,公子保重。” 李泗学着电视里的古代礼节,也别别扭扭地回了一个揖手礼。那少妇匆匆进屋去了。 李泗慢慢踱步出了院子,回到了大街上,心中渐渐升起一股疑念:“刚才自己为何莫名其妙的就晕厥过去?”他是摸趴滚打过来的,很清楚多大的力道会导致多重的伤势。按理说,那么一摔之伤,决不致于碰晕自己才对。 他细细回想起县衙大堂中的情景,似乎是自己穿越过来后,正好就是一场命案的“死者”,这桩命案也正在审理之中,自己就还魂醒了过来,这才吓得满堂人鸡飞狗跳。想到这一节,李泗隐约觉得,自己脑后似乎是受过伤,刚才的晕厥或许便与县衙中的这件命案有关。 这事须得弄个明白才好,要想寻根究底,还得从自己那位便宜堂弟李四明那儿顺藤措瓜的查起。 他打定了主意,便循原路往县衙的方向走去,一路寻找李四明。 路经一个杂货铺时,李泗向老板要来一个铜镜照了一照,发现自己果然是变了模样,竟然比原来更要俊朗帅气几分,看上去疏眉朗目,英气勃然,真有一点翩翩佳公子的味道,这多少让他稍感宽慰。 李三思也就李三思好了。出杂货铺时,他已经接受自己既是“李泗”,也是“李三思”这个事实。他决定要好好向李四明了解一下“李三思”,然后像“李三思”一样穿衣吃饭走路,但要像李泗一样思考说话和待人行事。 没走多远,迎面撞见李四明背着一个包袱低头赶路,就喊住他道:“兄弟,你这是往哪儿去?” 李四明支支吾吾地道:“我去找你。” 李三思道:“如果是找我,你低着头背着包袱干嘛?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你这一个兄弟。你到底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 李四明涨红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突然顿足叹气道:“是我起了私心,我对你不起……” 接着,他将事情的原委本未说了一遍。原来,李三思李四明堂兄弟二人是直隶人氏,来这江浙一带购运布匹到京城贩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料,就在昨天傍晚,运货的乌蓬船遭了风浪沉没,两人侥幸逃得性命。 当天夜里,两人从河边走到这萧山县城,在这里的一家名叫“醉月居”的酒楼吃饭时,李三思与饭馆老板争执扭打起来。那酒楼老板打了李三思几拳,李三思就倒地断了气。于是众人就报了官,官差捕快就赶来将那酒楼老板以及店小二一股脑儿全捉进了大牢。过了一夜后,这萧山县的冯知县正审理这件杀人案时,李三思却突然死而复活。 最后,李四明面色惭愧地道:“兄弟我今天见你竟然活了过来,心里自然非常欢喜,但也十分发愁。我俩所剩的盘缠不多。回直隶路途遥远,这点钱不够我俩一起回去。兄弟一时鬼迷心窍,就想拿了盘缠自己先回家去。说来也是怪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人的嘴等着我喂,我不回去实在是放心不下。兄弟你不同,上无老、下无小,光棍一人。我是觉得你既然活了过来,又年轻力壮,总有办法混一口饭吃,所以打算抛下你,自己先回,等到家后取了本钱再来这里找你。兄弟该有难同当才对。唉,只怪我一时糊涂,真是没脸见你。” 言毕,他十分羞惭地低下头去。 李三思笑道:“你是有家室的人,凡事多念着家里的老小那是理所当然。我怎么能怪你?按你所说的,我既然是光棍一个,又怕得什么?我有手有脚有脑子,总归饿不死我。你既然念着家里,这就拿上盘缠赶紧回罢。你什么也不用给我留,只留下住址籍贯就好。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等以后荷包充实了,也好照着住址籍贯回家去。冯大人那里,我自回替你分说,有我这受害人在,你这原告在不在都不要紧。” 李四明说了一遍住址籍贯,往李三思手里强塞了一些碎银,说道:“那我真走了?三哥,你要保重,我回到家后立马便取了本钱回来寻你。咱们还是一齐做买卖去。” 李三思笑着说道:“好。咱哥俩以后会稳赚不赔。” 李四明行了个礼,转身要走。李三思想起一事,就叫住他问道:“你说我昨天是被‘醉月居’的老板打死了,是怎么起的争端?”李四明道:“咱俩同桌吃饭,在菜碗里竟然吃出来一个大虫子!你脾气火暴,我劝你不住。你当时就一把摔了碗碟,斥骂那老板。他却反骂你是存心滋事讹钱,又跑过来挥拳打你,推搡了几下你就倒地断了气。” 他越说越气,脸现愤然之色,“菜碗里明明是有个大虫子的!我也瞧得清清楚楚。那老板却说什么这种往菜里放虫子讹钱的骗术太老套,他早就见得多了!” 李三思闻言愕然,继而哈哈大笑,想起前一世自己和板寸头之间的纠葛竟然同这个如出一辙,在今世却换成是自己被人冤枉为骗子。他深深觉得这世事真的是因果相连、奇妙难言,却参不透上天作下这种安排是在刻意捉弄自己呢还是在点化自己? 李四明道:“瞧你什么都要问我,到像是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你也别太担心,以后应该能慢慢恢复过来。” 李三思笑道:“我真的是什么都记不得了,以后也恢复不了。我还魂后在公堂上对冯大人说起过我曾误喝过一口孟婆汤。那一口汤可是真材实料、滋味十足。孔子喝一口都认不得字,孝子喝一口都不认得他妈。” 李四明低头踌躇片刻,忽然解下背上的包袱,慨然说道:“也罢,眼下你有一场官司未了。你什么都不记得,怎么打这场官司?我就陪你打完这场官司再回也不迟。” 李三思大喜,虽说他和这李四明并没什么旧情,但他是真准备拿李四明当兄弟。两人一起回到客店住下,叫了三个小菜。一盘清炒时蔬,一盘花生米,一碟腌肉,都用粗瓷碗装着,再加上一坛淡而无味的酒。李四明为人俭省,手头儿也不也宽绰,能备下这些酒菜,也足见盛情了。 这是李三思还魂以来吃的第一顿饭,味道虽然不怎么样,但这种食物入喉的真切细腻感受却让他觉得心里踏实,真正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有兄弟相陪,那就什么都好,李三思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他向堂弟问起老家的情况:“以前的事,我是一点儿也不记得啦。你说我上无老,下无小,光棍一人,是这样吧?” 李四明点点头,道:“伯父伯母早年就去世了,你又不肯娶妻,就是孤身一人。常常和我四处做买卖,手头也不攒钱,钱财到手就花了,也没什么积蓄。” 李三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父母双亡没老婆就再好不过,不然跟这至亲的人相处久了,自己迟早会露馅儿,一味儿地装失忆,那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又问:“家里还有别的亲人没有?” 李四明道:“没有啦。就我娘,你婶婶,还有你一个小侄儿在。咱们是上一辈从外省流落到河北的,也没有什么表亲远亲。” 没什么亲眷那就再好不过,省得应付来应付去露出破绽,也就不用回老家了。李三思更是放心不少,说道:“这么说,就是咱哥俩儿相依为命了。你叫我堂哥,那就是我比你大。以后该我来照顾你才对。” 李四明摆摆手,说道:“三哥,你眼下身子还未痊愈,失魂症还没好,还是先结了这桩案子,让那酒楼老板多赔咱们些钱钞,拿了回家去,养好身子要紧。” 李三思笑道:“我如今身体尚好,身上也没什么病痛,怎么要他多赔钱钞?” 李四明低声道:“那你就说自己被那酒楼老板打了之后,头痛得厉害,一想事情就晕。反正这脑子里的伤病,大夫也查不出。这样的话,由不得那酒楼老板不破财。” 李三思皱眉道:“这样不好罢?一个酒楼老板也不是什么土豪人物,打他的主意有什么意思了?随便让他出点血,小惩大戒就行了。”说到这里,他心生疑惑:我脑后的致命伤真的是一个酒楼老板下的手? 李四明被他说得有点悻悻的不好意思,说道:“三哥说得是。” 李三思瞧出他有点尴尬,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要来钱,我自有办法。管保不会让咱们空手回去!” 喝完酒后,天色已经黑了,李三思叫店小二送来一木盆热水,想擦洗掉身上的死人味儿。他念着白天自己碰得晕厥一事,便试探着摸寻到脑后的一个微微有痛感之处,用指尖使劲一戳。 不料,这一下痛得他两眼发黑,差点儿又险些昏倒。 李三思心中惊疑不定,他让李四明查看一下自己的后颈窝儿的痛处有什么异常。李四明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拨开他脑后的头发,翻找半天,终于发现那儿有一个细微而鲜明的针眼儿。 这个意外发现令李三思的心头冒出一阵阵森然的寒意。 这般狠辣的夺命一针真能是一个小县城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酒楼老板所为?自己之前到底是惹下了什么大麻烦,会使这样一位高手要置自己于死地? 他问李四明:“我和那老板扭打起来的时候,除你之外,有没有别的人上来拉过架?有几个人?” 李四明想了想,答道:“那时候场面很乱,好多人一起围着,也弄不清是几个人。其实也没打成。那酒楼老板的手也就才碰了碰你,你就倒了。怎么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三思想着没必要让他替自己担上一份心,便道:“没什么,睡吧!” 灭掉油灯,他双手枕头,闭上眼睛,脑海中浮出这一样幅画面:酒楼上,自己正和老板推搡扭打,一个毫不起眼的人选了一个最为混乱的时候出手在自己脑后戳了致命一针,正好让这酒楼老板顶了缸。此人必定是一位行手老辣、手段厉害的高手,出手看似是漫不经意的平常举动,其实是快、准、狠,既懂得挑选时机,也毫不留下痕迹。为什么这样一位高手会对自己一个小小商人下这样的辣手?他若是知道自己复活,会不会再次出手要自己的小命? 李三思觉得,九成九是会。 想明白这个,他心里又是一阵发寒,登时一点睡意也没有,睁开眼睛,凝视着这深沉叵测的黑夜。脑中在想,自己这是穿的什么越呀? 看到别人穿越,总是美事连连。自己到好,一穿完就险些被大板子和掌嘴伺候,差点要被活活打死,好歹急中生智忽悠了过去,接着却发现自己的小命居然被一个极厉害的对手给盯上了。光是这些就让我悲催的了,且不说那前世今世都阴魂不散纠缠自己的蟑螂。 老天爷,你这是玩儿我的吗? 第五章 伯爵府前议国朝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李三思便起了床。他本想在多睡一会儿,但堂弟李四明已经先起了床在梳洗。自己是做哥哥的,可不好在小弟面前偷懒赖床,也就只好穿衣。 对于大明时代的男女老少来说,天亮既起既是理所当然,也是习以为常。但是,对于他这位回龙觉的“教主”来说,有事无事都要早起,这是第一件叫人难以习惯的事情。 出了客店,街上已经是行人稠密。挑担的,赶集的络绎不绝,讨生活的升斗小民赚着起早贪黑的辛苦钱,不论在哪朝哪代都是起得最早的一拨人。道旁的早点摊飘出阵阵包子、大饼和豆腐花的香味。李四明哥俩儿走到一个卖豆腐脑儿的摊点前,问道:“老伯,来两碗豆腐脑儿,要咸卤的。” 那老伯瞪大眼睛,眉毛竖起老高,吃惊地反问道:“这豆腐脑儿还能有咸的?” 李三思噗哧一乐,原来自己跟这便宜堂弟都是个北方人,前一世自己可是个南方魂儿,咽不下这咸豆腐脑儿,便对老伯道:“我兄弟说笑,咱就来两碗甜的就行。” 一碗豆腐脑儿端上低矮的黑漆桌面,这个份量比李三思此前吃过的要足得多,吞入口中,温香软滑,入喉即化,味道是相当不错。 今日是要到县衙听审了结命案的。吃完豆腐脑儿后,时候还早得很。按惯例,县衙一般是早上十点到下午四点之间处理刑案争诉。李三思、李四明两人便一起在县城中闲逛。 这萧山县是江浙的繁华之地,市井稠密,往来行商众多。县城的格局却也不大,横着竖着四条主街,不到半日功夫就能绕一个圈儿。一路走来,李三思对街市上的房舍、行人装束、货物商铺等一事一物,都透着好奇,向李四明询问个不休。李四明也只当他失了记忆,对任何东西都要重新认识,也就耐心地一一解答。 逛了一阵,经过东大街上一处构建宏伟的府第前,李三思停下脚步,念着朱漆大门前的匾额上的四个金字:“蒙阴伯府。”转头问李四明道:“这蒙阴伯是什么人?这府第修得可比县衙阔气得多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李四明想了想,道:“我也才来这萧山县没两天,不知道详细。只听人说县里有个世袭的蒙阴伯,已经袭封三代,好像是姓郑。别的就不知道了。” 哦,袭封三代……李三思想着史书上的记载,低头盘算了一下,说道:“明朝大封功臣爵位有三次。第一次是朱元璋开国,第一次是朱棣靖难,第三次是夺门之变。蒙阴伯既然袭封三代,按年月推算,应该是第三次夺门之变封的功臣。这三次封爵,是一次比一次滥赏。嘿嘿,我看这蒙阴伯的成色,只怕也就不怎么样。” 李四明听李四明在闹市上当街直呼本朝太祖名讳,吓了一跳,这让人听见可不得了,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三哥,小点儿声。” 李三思也回神儿来,想起自己是身在大明朝,这样没忌讳的乱叫是要掉脑袋的事。朱元璋对他的前一世来说只是个历史人物,这时候却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可乱叫不得。 他嘿嘿一笑,解释道:“是我冒失了,我还魂后前事都不记得了,说话难免颠三倒四。” 李四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三哥,你当真失了记忆?怎么本朝的史事记得这样清楚?” “这个……我也是不全忘了嘛,刚好记得这个……”李三思打了个哈哈,揭过这个话头儿不提,继续说起蒙阴伯,“这蒙阴伯的封爵虽说只怕成色不咋样,威势却似乎不小。这萧山县里是他为主,县太爷这一县之主只怕是要靠边站了。” 李三思一怔,说道:“你怎么又知道了?我是听这里的人说起过,说这蒙阴伯后台深厚,朝中有人,虽然没有实权,又深居简出,很少露头儿,但是跟他府里沾边儿的大小事,没有拾辍包揽不下的。每一任的县令都要恭恭敬敬地前去拜会,不敢得罪。” 李三思冷笑一声,说道:“这不明摆着么?他又不管民管军,与老百姓并不相干。要是当真只是一个混吃等死、干拿俸禄的老实勋贵,这儿的老百姓眼里和心上就会没有这号人物,又怎么会跟你一个初来的外乡人提起他来?你才到这儿没两天就听过他的名号,可见这人是跺一跺脚,这萧山县的地面就晃一晃的大人物。” 李四明心中既敬佩又骇然,这位堂哥竟凭自己的片言只语就将整件事情分剖得如此清楚,见识和心机好生厉害。 这时,蒙阴伯府第门口的一个看门人走了过来,大声驱赶喝斥他们二人:“你俩在这指指点点,说些什么?也不瞧瞧这是哪儿?是你们能碎言碎语指指点点的地方吗?再不走,二指宽的条子递到县衙里,那就是一顿好打!” 李四明不敢顶嘴,赔了个笑,低着头拉着李三思离开。 李三思知道不能造次,忍了气走了,肚子里却不以为然,心道:“省委大院里哥也进去拉过一泡屎,**城楼也买过一回门票,你一个滥封的伯爵有什么了不起?威风这样大,只怕也是个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的货色。” 第六章 左手右手错不得 抬头看看日头,算算时辰,县太爷升堂审案的时候快到了。李三思便和李四明便往原路回了县衙,在那儿等着听宣。这县衙李三思昨日也到过一回,说起来是他的“出生地”。不过那时是初穿越过来,各种不适应,心头是满满的仓皇和悚惧,便顾不上打量这一片儿的环境格局。今日他是作为命案的“死者”前来听审,知道这一次断然再没有打自己板子的道理,就有了闲心,带着好奇粗看了一遍县衙的建筑布局。 县衙坐落在接近县城正中的地段儿,坐北朝南,大门前有一个的广场,三五十丈见方,一色儿的青石铺就,稳当而宽整。广场两侧各有一个亭子,西侧的唤作‘申明亭’。这个亭子大有来头儿,是由太祖皇帝于洪武初年亲自诏令全国各县修建的,县衙吏员在这个亭子里调解民间纠纷,调解不成,再拟状给知县断案。张贴官方布告、公布刑狱案件,也是在这儿。 与之相对的另一座亭子名叫‘旌善亭’,公布的尽是些孝悌仁爱,忠贞节义、乐善好施等善行义举。顾名思义,此亭是作为扬善之用。城乡各坊、各里也都有这两种亭子。 在广场的正中央,另有一个圣谕亭,内里供着块石碑,上面刻着太祖皇帝颁布的《圣训六条》。(.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个亭子也是由太祖皇帝传令天下各县修建的,顾名思义,就是宣扬圣谕用的。这还不算完,为了传播这“圣训六条”,太祖皇帝还下令,要求每乡里各置一个能摇铃的“流动告示牌”,选老者或者盲人,每月六次手持着这个正式名称叫作“木铎”的奇怪玩意儿在道路上来回走运,一边摇铃,一边大声宣扬圣训六条:“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 自西汉以来,历朝历代基层治理的方式和手段都是以宣扬教化和乡绅自治为主,法度威刑为辅。这圣谕享和木铎,便是官府励行教化的一个例证。按规矩,知县每月该在圣谕亭向县中百姓宣讲圣谕六条至少一次。但这个规矩到了如今,也就不大有人当真。就算你知县大人又不是说书先生,月月都讲那些大道理,就算不怕自己嘴巴磨破皮,老百姓还怕耳朵听起茧呢。 圣谕亭正对着的是一个高大的牌坊。牌坊就是县衙大门,面朝南开,两侧夹峙着两堵呈八字形的高墙。“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句俗谚里说的“八字衙门”指的就是这种格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县衙看头面儿到还光鲜气派,进到里面就显出陈旧了。左右一探看,这地方就更露出了破败。“官不修衙”是大明历来的传统,除非是衙门破败得墙倒屋塌,抬头就能见着天,否则是修不得的。要是哪位地方官想搞搞工程,装修一下办公室和宿舍,估计工程没完,御史言官的弹章和上上下下的非议就都能绕县衙一圈儿了,这地方官儿也就该卷铺盖走路了。 李三思觉得这个传统虽然死板,但也不算坏,衙门破点儿就破点好了,这至少比后世里的政府大楼像宫殿,学校屋顶跟筛子似的强得多。 他从李四明嘴里知道,现萧山知县叫冯令,四十多岁,官声不坏,也不怎么贪财,处事也比较干练,只是稍稍有点死板,好耍威风,爱直来直去,动不动就打人的板子。是以,人称“冯板子”,或者“冯棍子”。 时辰已到,两班衙役排齐后,冯县令传令升堂。像这种要紧的刑案升堂是在仪门的大堂,大堂在衙署各厅房中规格最高,也最宽敞。 开审后,两班衙役沉声呐喊:“威――武”。冯县令传令带人犯。一个带着锁链的、三十多岁的矮胖男人被公差押解着从衙署东侧的县狱里带了过来,进入大堂。 人犯走哪个门也是有讲究的。仪门共有一大二小三个门,中间的大门礼制规格最高,平时不开,在知县上任接印及举行重大典礼时才会开启;其次是大门东边的一个小门,叫“人门”,也叫“喜门”,供平常出入之用;有“人门”就有“鬼门”,押解人犯及带走死囚,则只能走西边的那个小门。 这个带着锁链矮胖男人就是“醉月居”的老板刘三江。他跪在最前面,愁眉苦脸,满腹的委屈和苦水,自己与客人发生争执起来动了手,一拳过去才沾了衣角,那人就倒地死了,自己也被下了死牢。虽说侥天之幸,那人又活了过来,但是治个殴人重伤的罪名只怕少不了。 冤,实在是冤! 冯县令入座之后,被告、地保及证人等一干人都自觉的在公案前跪了一地。李三思没跪,这县太爷不过是一个县长,又不是自己爹妈,跪什么跪?虽然说在大明朝跪官跪皇帝不可避免,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刚穿越过来,下跪还是有心理障碍的。李四明跪在李三思的脚边,伸手偷偷扯裤角儿,示意他也跪下。 李三思却毫不理会。他一人站着不跪,在地上跪着的一片儿人中特别显眼,冯县令未及发话。衙役班头便率先喝斥道:“见到堂尊为何不跪?你又不是秀才,如此没上没下!” 这种事情总是下属主动替领导张目发威比较合适。李三思却不愿理会这个小角色,而是径自朝高坐公案后的冯县令拱手一揖,说道:“大人,小人并非不识礼数。而是身有重伤未愈,身体不支,跪下就怕起不来了,岂不是对大人更加失礼冒犯?” 冯县令瞥见他拱手行礼的姿势,就皱了眉,心说你这家伙明明就是不识礼数。原来,抱拳行拱手礼也是有讲究的,应该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盖因古人以左为尊,而右手又是持兵器之用,是为凶事。以左拳抱右拳,暗含抑恶扬善和尊重对方之意。这是“吉礼”。李三思初学这大明的拱手礼学得不像,却是右手在上,左手在下。这一颠倒顿时就成了“凶礼”了,出席葬礼时才是右手压左手! “好一个不识礼数的家伙,巧言诡辩,分明是不知上下尊卑!昨日本官念你还魂不久,精神不支,就开恩免了你跪,你今日到是想得寸进尺了!来人……” 冯县令生了气,准备传令打李三思的板子。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章 蟑螂小强惹不得(上) 又要打板子?李三思是怕了这个了,忙道:“冯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有要紧的机密案情要私下禀报。” 冯县令冷哼一声,道:“有话为何不能这公堂之上当众陈说?你是本案的受害者,是曲是直,当堂公断即可。本官与你背着众人窃窃私语,成什么体统?你要有话,待本官治了你的不敬之罪再说!” 李三思心里道:“装什么装!这是八股文读坏了脑子吧?”嘴上道:“冯大人,小人确实是有机密案情不便当众陈说,只好请大人移步后堂,我好细细禀告。” 顿了一顿,干脆就把话说死了,“若有欺瞒不实,小人甘愿重重承受罪罚!” 冯县令听他说得如此坚执,到也不好不听,便狐疑地退到后堂。李三思跟了过去,又向冯县令行了一个拱手礼。这一次,这姿势是行得对了。 李三思将自己后脑处有一个致命针眼儿的事细细说了。冯县令见此案另生诡谲,吃了一惊,也顾不上计较他行礼恭不恭敬的事,当即命人传仵作到后堂给他验伤。 那仵作拨开李三思的后脑验看后,登时脸色惊变,回禀冯县令道:“大人,这确实是致命之伤。伤处不偏不离正在穴位上,能下得这个手的,绝非是一般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按理说,只要刺中此处,就必死无疑,这位李先生是福泽深厚之人,居然能得不死,这实在是侥天之幸!” 仵作退下后,李三思向冯县令道:“冯大人,据小人分析,这下手之人是趁着我与那酒楼老板起了纷争时的混乱动的手,正好让酒楼老板顶了缸。凶手应该就在当时的宾客之中。” 这一节,冯县令也想得到了。只是当时酒楼上宾客满座,足足有二三十人,案发时情形混乱,又事隔两日,如今又怎么查问得清? 冯县令思忖对策,眉头紧皱,半晌沉吟未决。 李三思瞧出了他的为难,恭声说道:“此案错综复杂,凶手也没露出形迹,十分难以查清。小人斗胆自荐,想出头儿替大人分一分忧,聊报大人宽待的厚德。劳烦大人将当时在场的人一一拘传过来,小人自能查问出端倪。此案关乎小人性命,不查问个确实,小人心中也以安宁。” 冯县令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年纪轻轻,只怕是在说大话,问道:“你做过刀笔刑名的差事?懂得问案?” 李三思含糊的谦虚道:“略略懂得一些。” 冯县令轻哼一声,道:“本官让一个没名没份的年轻人替我问案,这算得什么?要是问得清楚也罢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要是问不清,岂不是败我的官声?” 李三思深吸一口气,说道:“大人,小人只是想向案发时在场各人问明当时的情形,断案当然还是大人作主。若是小人问不清楚,甘愿领受责罚。” 冯县令听他说得自信满满,也就将信将疑,想了一想,轻轻一拍茶几,说道:“好!若是你夸口说嘴,可别怪本官大棒无情!” 李三思拱手道:“多谢大人!若是能够查问得清此案,小人斗胆想向大人要一个赏赐。” 冯县令抬眼着着他,道:“又要什么赏赐?哼,果然是得寸进尺之人!” 李三思微微一笑,躬身行礼道:“不敢。小人想要的赏赐只是见官不跪,可不敢贪恋钱财。” 冯县令眯起双眼,一李干瘦的脸上瞧不出喜怒,说道:“好!若是你真有这个本事,本官也就当你是个人材,不跪也就不跪了。” 随后,二人从后堂公堂上。冯县令也不罗嗦,抓起桌上签筒里的令签,像扔牙签似的一根根扔下去,扔下一根令签,就有衙役领命去抓一拔人。 没多久,酒楼里所有店伙、厨师、跑堂以及当时在酒楼里吃饭的客人,甚至酒楼的左右邻居,全都一股脑儿给拘传了过来,不大的公堂上跪了满满一地人。 虽说对李三思之能心存疑虑,但答应下来的事,冯县令到也爽快,向他一挥手,笑着道:“人都全都在儿了,李先生,你来问吧,别客气。”这番言语之中,已将李三思升格为“先生”了,算是有了几分敬意,又吩咐衙役在公案之侧摆下一张座椅,让他坐着问话。 李三思却也明白,要是自己查不清楚,自己这位“先生”马上就要变成“猪生”、“狗生”和“痛不欲生”了。俗谚道,灭门知府,破家县令,自己一个没背景没来头儿的平头儿百姓,这知县大人发起威来要治得自己生活不能自理,那就是分分钟的事。 这事,可大意不得。 李三思在椅子上坐下,开始逐个询问案发时在场的店伙、跑堂以及客人。 众人见这李三思刚刚还差点要被冯县令打板子,在后堂和冯县令说了一会儿话后出来,就成了代理县令,开始坐着问起案来,无不暗暗诧异,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要说是给了贿赂,却也不像。李四明心中就更是讶异,不过他先前瞧出这个堂哥有几分厉害,却也想不通用的是什么手段。 冯县令让众人老实回话,众人也就不敢大意,对李三思的询问都认真回答。 李三思一边问,一边拿着纸笔涂涂画画,将案发现场的一一标注出来,细致到哪张桌子坐了哪几个人,谁跟谁是一起来的,谁旁边坐着的是谁,连这些情况也都标得清清楚楚。 问完这些后,他发现出事的“醉月居”的二楼总共有六李桌子共二十六位客人,拘传到场的是二十位,全是熟面孔的本地人、酒楼的老主顾。其余六位客人是生面孔,没有人认识,所以拘传不到。 掌握这些情况后,李三思心中渐渐有了底,对这件事案子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了。他做刑警时查案甚多,什么奇葩案子都见过查过听说过,但是由自己来查自己的命案,却还是第一次。 不论于公于私,这件案子都非搞清楚不好。否则,不光自己的屁股要挨板子,只怕连脑袋都会不安稳。谁愿意有一个想要自己性命的人躲在暗处盯着自己的后脑勺儿? 侦探柯南说了,这个世上就没有巧合这一回事。蟑螂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凑热闹。此事既然由蟑螂引发,那便由蟑螂查起。李三思转头问站在自己身边的李四明:“当时,你和我一共点了几个菜?发现蟑螂的是哪一碗菜?”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章 蟑螂小强惹不得(下) 李四明道:“一共叫了五个菜。(.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发现有虫子的是一大碗鱼汤,颜色黄黄的,像是叫什么‘老碗鱼’。” 一个酒楼跑堂插嘴答道:“这位爷,那是黄金老碗鱼,本店的招牌菜。” 李三思双目电扫过去,问那跑堂道:“你跑上跑下上那么多菜,怎么偏遍把这桌上的一碗菜记得这么清楚?” 那跑堂道:“回李爷的话,那时店里的客人很多。小人端着一个大托盘往二楼上菜时,有一位客人在楼梯半道里堵住了我,问托盘里的那几盘菜的菜名都叫什么。小的就一一回答了。当小人介绍到有一碗是黄金老碗鱼时。那位客人说,他的一位朋友急着要吃这道菜,让人把这道菜先给他那位朋友送过去。他打赏了小人一锭银子,足足有一两呐,所以小人就记得特别清楚。” 李三思心中一动,问道:“那人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那跑堂想了想,道:“他说:‘东边临街靠窗的桌上那位身穿白衣的年轻人是我的朋友,你把这碗黄金老碗鱼先送到他面前,但不用提到是我的吩咐,免得他承我的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李爷,他说的那位朋友就是您呐,您当时就是身穿白衣在那个位置,您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这位跑堂还未曾听到有关李三思死而复活后失忆的传言,所以觉得诧异。 李三思没空理会他的疑问,继续问道:“然后,你就按他的吩咐先把那碗菜端到我面前?他在楼梯里和你说话时,你有没有发现他在菜里做什么手脚?” 那跑堂答道:“李爷,那碗菜本来是要先上给别桌的。小人贪图那人的赏钱,就……就听了他的吩咐。但是,小人真没发现他在菜里做什么手脚。不然,这赏钱再多,小人也是决不敢要的。” 李三思微觉失望,皱眉问道:“你确定没看错?当时有没有发生什么稍显异常的小事?” 那跑堂神色有些迟疑,李三思瞧在眼里,道:“你照实仔细说来,我不责怪你就是。” 那跑堂道:“李爷,小人不是想隐瞒,当时到是真有一点小意外,小人没有在意,刚才也就没说。那人打赏小人时,没像别人那样把银子扔在小人手上的托盘里,而是失手掉到了楼梯板上。小人只好用一只手托着托盘,蹲下身去拾那锭银子。” 李三思面露微笑,心说:“我果然所料不差。”问道:“那人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那跑堂道:“那时天刚擦黑,楼梯里更暗,那人又背着光站在最暗的楼梯半腰儿,小人是一点也没看清他的样子,只能记得他身材中等,不算高大,但也不矮小,年纪嘛,听声音也就二三十岁,三四十岁的样子。说的是官话,不像是本地人。”他的这一番描述,说了也跟没说差不多。 李三思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他已经知道那人是这些客人中的哪一位了。 随后,他向众人询问起那六位生面孔的外地客人当时所坐的位置,得知这六位生面孔之中有三人分坐在离自己那一桌甚远的地方。其余三人中,有两人是结伴而来,就坐在自己左边邻桌,和一位本地熟面孔拼桌同坐。另有一人坐在自己右边的邻桌,和两位本地熟面孔拼桌同坐。这两位熟面孔是兄弟二人,一人叫郝大博,一人叫郝尔乃。两人都是“醉月居”的老主顾,此刻就在这被拘传过来的人当中。 到了这个时候,李三思对此案已经了然如胸,向冯县令说道:“冯大人,这件案子我已经查清。与拘传到的这些人无关,你将他们全都放回去罢。” 冯县令向跪着的那一大片人发令道:“没你们的事了,都退下罢!” 这一群人都松了一口气,如获大赦般纷纷退散。那“醉月居”的老板刘三江也想走,李三思笑吟吟地叫住他:“你不能走,你的事还没完。”又指着人群中的另外两人道,“你,还有你,也要留下。”这两人正是案发时坐在李三思右边邻桌的郝氏兄弟。 接着,李三思又指着那位长得像冬瓜一样的刘三江,十分礼貌地向冯县令道:“这位刘老板只是打了人,也没犯下什么大事,到不必用大板子伺候。不如让他破财肉痛一把,给他长点记性就行。冯大人,你觉得这样处置可好?” 见李三思这位被打的苦主都这么说,冯县令自然不好再有异议,于是向刘三江口宣判词道:“刘三江,你不辨缘由殴打主顾,本官依律判你上缴二两罚银,另外向这位李先生赔偿汤药费三两,限三日内缴清。你可服判?” 五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惜财的刘三江是当真肉痛,但他哪里敢跟这位好打人板子的“冯板子”县令说不服?只好向冯、李二人千恩万谢。 那酒楼老板刘三江告退时,李三思想起自己前世里遭遇的那一场由一只蟑螂引发的血案,害得自己由此丢掉了整整28年的人生,这一世居然又有蟑螂来掺和。于是,他忍不住向刘三江痛心疾首地吼出一句肺腑之言:“你一定要把你家的小强看管好了!那小东西容易惹祸,真的是害人不浅!” 冯县令哪里懂得“小强”是什么?自然就听得莫名其妙,不禁瞥了李三思一眼,觉得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行为说话都有点奇奇怪怪。 刘三江听了李三思这撕心裂肺的一吼,却是心中一惊。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纳闷:“那位李爷怎么就知道我放在乡下的独子的小名叫作‘小强’呢?又怎么知道那小东西确实爱惹祸,还要我看管好了?那小东西才十岁大就知道偷看人家姑娘上茅房,害得我既赔钱又丢脸,确实是害人不浅!哎呀,对了,那位李爷多半是一位能掐会算的高人,不然怎么能死而复活?他说的话是在提醒我不要让我儿子惹出更大的祸……”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九章 毛驴吃草选不了 刘三江走后,李三思对冯县令道:“大人,此案我已经基本查清,请先到后堂休息片刻。待我为凶手画为肖像后,再向大人细细禀明详情。” “好!本官就等你的回报。” 冯县令虽然点了头儿,心中却有七八分不相信。这年轻人无非就问了些当时各个客人在哪李桌子,上的什么菜之类的寻常小事,又怎么就说查清了案情?不过这也不着忙,情况究竟如何,稍候听回报便知,该打该赏,都跑不了。 他转入后堂坐定,端起茶碗啜饮了一口,伸手招来一名杂役,低声吩咐道:“你去伺候那姓李的问话,他要什么物事,要找什么人,都听他的,但别让他冷不防跑掉了。省得老爷我再费功夫逮他。” 杂役会意,过去跟着李三思,在他身后恭声道:“李爷,冯老爷让我听您吩咐,伺候您问话。” 李三思一笑,指了指被点名留下的郝氏兄弟,对杂役道:“那就有劳你帮我找一个安静的房间,我要带这两人过去细细询问。再给我找来一些大张的白纸和几块磨墨用的木炭。” 那杂役将李三思和郝氏兄弟带到二堂西侧的一处狭小的静室,又去签押房找来了白纸和木炭。李三思在一李桌子后坐定,铺好白纸,让郝氏兄弟也坐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那杂役奉了冯县令的吩咐,怕李三思跑了,就托言伺候李三思问话,在门口儿监守着,两只眼睛不停瞟向屋内。 李三思猜到了他的用意,也不去理会。他拿出自己根据各人口供画好的座位分布图,指着上面的一张桌席,问郝氏兄弟:“案发时在酒楼上,有一位陌生外地客人和你们拼桌共座,对吧?” 郝大博直截了当地答道:“是。” 郝二乃不像大哥那么实心眼儿,连忙补充道:“酒楼人多,他自己硬挤过来拼桌,和我们可没相干。”言下之意是倘若这人要是干下什么事,那可与我们兄弟不相干。 李三思一笑,一时也不再问话,埋头将那几块木炭打磨成了细细的炭条,做成了一只人工铅笔。这才分别向郝氏兄弟询问起那位外地客人的样貌长相。 两人虽然不明白其中缘故,到也认真配合。郝大博和郝二乃都异口同声地宣称,和他们拼桌的那人额角有一颗铜钱大小的红痣。 李三思听了心中颇感欣慰,脸上有这么一个明显的标记,那还不是一认一个准? 再细问相貌,就让他感到十分恼火:这赫氏兄弟对那人面貌五官的种种描述中,除了都说额角有块红斑外,具体的说法经常相左。这个说是三角眼、高鼻梁,那个说是眯缝眼、塌鼻梁等等,弄得他是无所适从。 当李三思烦燥地想要放弃时,突然明白自己是跟“布里丹的驴子”犯下了一样的错误。那是李三思曾经读过的一则寓言式的小故事,说的是布里丹教授的一头毛驴站在两堆同等新鲜、同等数量的干草中间犹豫不决,始终不能决定吃哪一堆更好,最终竟活活饿死。 不如两堆草料都吃,先吃这一堆,再吃那一堆。 李三思平心静气地撕碎旧稿,重新照着郝大博一人的描述去画像。画好这第一张后,再让郝大博闭嘴,只听郝尔乃一人的描述,画好第二李。 这两张“嫌犯模拟画像”画好之后,并排摆在一起比较,看上去简直就不是同一个人。李三思只能苦笑,早知会有今日,自己当初在学校里就该多练一练“手绘嫌犯模拟画像”这门技能。 他向赫氏兄弟道了谢,临送出县衙时,再三叮嘱他们不要向外人泄漏自己给“红斑人”画像的事,吓唬道:“那人是流窜四方的江洋大盗,杀人如麻,手段高超。他要是知道你们露了他的相,非找你们寻仇报怨不可!” 郝氏兄弟如获大赦一般,答应不迭,惴惴不安地去了。 随后,李三思带着那两张“嫌犯模拟像”到后堂找到冯县令。冯县令早就烦燥地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一见着便从坐椅中站了起来,连声问道:“用针刺你的那人查出来没?叫什么名字?” 李三思有点郁闷的道:“姓名暂时查不出,不过他的模样到是知道一些。” 说着,他在冯县令眼前铺开一张画像,“可能就长成这模样,”又铺开另一张画像,“要不就长得这个模样。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人额角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红斑。” 冯县令却看也不看桌上的两张画像,冷哼一声,面有愠色地道:“本官今日给了你天大的面子,给你把人都拘了来让你问案。你光凭这两张画像,可交不了差!” 李三思微微一笑,说道:“大人,小人这两张画像自有来历,待我禀明推断此案的详细经过。大人明目聪听,智慧深远,一听便能知道小人并无半分虚夸。” 这一番马屁话奉上,冯县令便缓和颜色,坐回椅中,说道:“好!本官到要看看你说得有理无理。本官有言在先,你说有理便赏,无理便打。” 李三思行了礼,应道:“是。” 接着,他便一条一条的为冯县令细细剖析整个案情。 “首先,可以确定凶手就在案发时‘醉月居’二楼的众人中间。仵作也说,我后脑处的刺伤是中者立毙当场。那么凶手自然就是趁我和刘老板争执扭打的混乱时刻,趁乱在我脑后扎了那么一下。当时场面太乱,弄不清有哪些人接近过我。理论上,当时在场的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其次,凶手是在场众人中的外地人。能用一根钢针精准地透过严密的颅骨缝隙刺中要害,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针致人死地的杀手,绝对是大有来头,不是萧山这个小地方供养得起的。在场的本地人都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生意人或者土财主,一辈子就没出过几次远门,邻里街坊都是知根知底,没有一个是有什么大能耐的人物。 更重要的是,我那时到这萧山还不到一个时辰,不太可能会跟一位本地的极厉害的人物结下什么深仇大怨。所以,那杀手必定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外地人,极可能是早有蓄谋,跟踪尾随我而来。这样一来,需要怀疑的范围就由二十九个人缩小到了六个外地客人。”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章 奇才当真不世出 “……第三,凶手当时是坐在我的邻桌。这个结论得从那人的行事模式一步步说起。他能趁着场面混乱的绝佳时机一举致人死命而不露丝毫形迹,这种手段和心计只有顶尖高手才做得到。高手是怎样行事的呢?低手浪费机会,中手抓住机会,高手则是创造机会。混乱场面既然是他想要的一个绝佳机会,那就不难推断出:这混乱场面极有可能是他蓄意制造出来的。否则他岂不是要一直尾随着我等我与人起冲突?尾随得久了岂不是要露相? “既然我是因为在菜里吃出蟑螂才与酒楼老板起冲突,导致现场大乱。那也就可以作进一步设想:这只蟑螂是他事先放入我的菜碗里的,为的是坐等我与人起了纷争后好乘乱下手。跑堂伙计说,我吃出蟑螂的那碗菜叫‘黄金老碗鱼’。那碗鱼他本来是要先上给别桌的,只是在楼梯半腰儿上被一位自称是我朋友的人堵住,打赏了一锭银子让他先端给我。 那人打赏银子时明明看见跑堂伙计双手端着托盘腾不出手来接银子,却不像其他客人打赏那样顺手就放在托盘中,偏偏在递给跑堂伙计时失手将银子掉落在楼梯板上。跑堂伙计低头去拾银子时,那人就可以乘机在那碗‘黄金老碗鱼’里做下手脚。” “那人谎称是我的朋友,为了那碗鱼给跑堂伙计打赏不少银子,却又吩咐跑堂伙计不要告诉我,说什么不想让我承他的情。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无故学雷锋,不,无故做好事,非奸即盗。那碗鱼里的蟑螂不是他搞的鬼又能是谁?跑堂伙计每给客人上一碗菜时,都会报出相应的菜名。如果不是自己点的菜,客人就会生疑,有可能就不会吃。我点过的菜里刚好有一份‘黄金老碗鱼’,那人下蟑螂也刚好下在这个菜里面。所以,他一定是在我点菜时就坐在我附近,听清了我点的是哪些菜。” “当时客人很多,很喧闹。他只有坐在我的邻桌才听得清我点菜。这样一来,嫌犯的范围就被进一步在坐缩小到我邻桌的外地客人当中。总共六位外地客人中,有三位是坐在离我很远的角落里。余下的三位中,有两人坐在我的左边邻桌,一人坐在我的右边邻桌。这样一来,就能知道给我下蟑螂和扎针的人就在这三位中间。” “第四,凶手是独自行动。像他那样的厉害角色,完全不需要帮手,多一个人对他来说反而容易露出形迹。坐在我左边邻桌的两位生面孔外地客人是结伴而来,所以不会是他们。(.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就只能是在我右边邻桌上,与郝氏兄弟拼桌同坐的那位外地客人。我画像的也就是他。” 冯县令初时漫不经心,继而越听越入神,手中的茶碗端歪了,茶水淋湿了一片衣襟,也浑然不觉。待到李三思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把茶碗胡乱往茶几上一扔,站起身来连连拍掌大叫精彩,赞道:“李先生真是不世出的奇才!我见过的最老练的刑名老吏都及不上你半分。”他对李三思是发自内心的敬佩,说话时也就不再大剌剌地自称“本官”,而是自降一级,变成一个平辈相交的“我”了。 李三思微微一笑,口中不住谦逊,心中却暗道:“说我是‘奇才’,可不敢当。‘不世出’到是真的,我本来就不是这个时代出世的人,哈哈。你所说的那些善办刑案的老吏虽然经验丰富,但可都没学过归纳演译法和逻辑学,问起刑案来只知道上刑再上刑,拷问再拷问,像你这样动不动大板子打将下去都是轻的了。” 他转过话头儿,指着桌上的那两幅“嫌犯肖像侧写”,说道:“大人,也是我办事不力。凶犯明明只有一人,我却画了两张画像。和凶犯同桌的郝氏兄弟各执一词,说法不一,我也无可奈何。到底怎么办,还得大人拿主意。” 冯县令笑着道:“很好。这就够了。两张就两张。既然知道嫌犯的额角有红斑,画像也有了。我这就召集画师,照着你这画加紧开工画它个几十张,再遣人用快马到附近州县里闹市人多的地方张贴悬赏,通缉捉拿。等拿到了人,几十大板子打将下去,哪有不招的?案发到现在不到两天,他走不了太远。” 李三思皱眉道:“大人,这样不妥吧?我都没办法确定这哪一张画像更靠谱。” 冯县令哈哈一笑道:“怎么不行?何必管它哪张画像更像?直接当成是两个人,发两张榜文悬赏捉拿就好。这么简单的事情嘛!你就是有点读书人的死脑筋,不知道变通。” 李三思也是哈哈一笑,觉得这个法子到真不失为一个省事的妙招儿,他笑的则是自己居然被这位“冯大板子”取笑是死脑筋且反驳无能。 接着,他突然想起一个紧要之处,笑容顿时就僵在脸上,面色凝重地道:“冯大人,这悬赏榜文发不得。否则,只怕不但捉他不到,更会要了我的小命。其中道理,大人一想即明。” 冯县令到也不笨,微一思索即明其理,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依照你的推断可以看出,那人身手十分了得,为人谨慎,行事又十分老辣,倒像是一位极厉害的职业杀手。这样的厉害角色,官府只怕是缉捕不到。悬赏榜文一出,更是会惊动他。要是他察觉自己露出形迹是因为你死而复活,只怕还会对你再下杀手。这样一个厉害角色藏在暗处对付你,你哪里抵挡得住,岂不是要送掉性命?” 李三思笑道:“大人高见,说得是一点儿也不错。” 冯县令却不笑,大有深意地看着李三思,道:“高见么?我一点儿也高不见,到现在没看出你的来历。嘿嘿,大有来头的杀手会这么费尽心思地杀一个没有来头的年轻人,还要想方设法做得不留痕迹?你死得蹊跷,死而复活更是离奇。你的见识和能耐也是我活了这四十多年来从所未见。既然你强要隐瞒,我也不来勉强你。” 李三思微微避开他的目光,微笑不答。心中暗道:“看来我到是小瞧了这位冯大人。他对我当初编的那套误饮孟婆汤的鬼话似乎并没有十分当真。除非你是神仙,否则纵然是你后脑壳绑棉絮――想破了头,也是想不出我的来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一章 陋室蚊扰春梦无 冯县令又再试探着追问李三思的来历,李三思只一口咬定自己是河北的小商贩,到萧山做贩卖布匹的营生――有堂弟李四明为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其余的事情,他只推说脑后受伤不记得。冯县令虽然疑窦满腹,不太相信他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小商贩,却也无话可说。 对于自己的身世来历,李三思心头也有老大的疑团未解,心里很不踏实。他不愿冯县令再纠缠追问此事,闲扯了几句马屁话后,便道:“县尊大人,您公务繁忙,小人不便打搅,这便告辞。今日蒙您宽待,又大加谬赞,小人心中感激,日后若有能为大人效劳之处,小人定当尽力。” 行了个礼,躬身告辞。 冯县令十分佩服他的才具,就没再摆官架子,反到对他有了几分客气,起身端起了茶碗,以宾礼送了两步。客气归客气,他的心中却在暗叹可惜,这个年轻人到是个难得的人才,本来可以揽为己用,只是碍在有些桀骜难驯之气,不太懂得上下尊卑的体统,这就不大妥当了。 李三思出了县衙。李四明一直在大门外焦燥地翘足等候,见到他出来,便连忙迎上去问:“三哥,没事吧?” 李三思哈哈一笑,说道:“能有什么事?还能把我烤了吃不成?要说有事,那便是我以后见着这位县太爷可以免跪。多少也算是得了点便宜。” 李四明对这位堂哥更是佩服不已,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哥,县太爷让你替他问案,那你……你查出来什么没有?” 李三思转头看了他一眼,避开这个话题不回答,说道:“哎呀,肚饿了,回去弄吃的。” 李四明心中忐忑,不敢再问。 两人一起回到客店。李三思琢磨着想弄点吃的。这时候,他的肚子是真饿了。古人吃饭大多是每日两餐,天蒙蒙亮吃早饭,下午天黑前吃晚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普通老百姓是这样,有钱人家那就随意了,想吃几顿吃几顿。李三思的胃是这大明的,意识却是二十一世纪的,对这个事就接受不了。眼下不早不晚。他的身体没觉得饿,心理上却已经饿了。 稍大一些的客栈往往也都是给客人提供茶饭的,只不过都是粗陋简单。李三思叫来一个店伙计,对他道:“服务员……呃,店小二,有什么吃的没?弄点过来。” 店伙计有点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这早不早,晚不晚的,哪有吃的?再等两个时辰,才有晚饭吃。” 李三思饿得有点发昏,坚持要吃的。店伙计只好跑到厨房,好一阵搜罗,算是给找来了两个馒头。这种客栈的普通房间,一切供应都十分简陋。李三思倚在一张脏兮兮的桌子旁边,坐着硬板凳,就着粗瓷壶里的隔夜冷茶啃着冷馒头。勉强啃了一个,他再没什么胃口,余下的一个也就不吃了,本来想扔,觉得不妥,也就没扔。古人惜粮,李四明又为人俭省,就把余下的馒头包了起来。 李三思叹了口气,一头躺倒在客房里的硬板床上,强忍着阴潮的被褥散发出的一股酸呕味儿,心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赚点钱,寻一个安身之处,比追查自己这一世的身世来历更迫切。无论如何,得想法子多赚点钱,能保证基本的生活才对。这事难就难在,在大明时代和李三思的前一世,“基本的生活需求”是两个差异十分巨大的概念。 他自认不是一个贪图衣食享受的人,在生活方面向来随意,不求吃龙肝凤肚,但是猪肝毛肚是要常常有的;不求玉液琼浆,但是几两好茶和几杯好酒,那是一天也少不了的。在李三思的前一世,这个标准不算什么,很容易达到,在大明这个时代,就真正是一个财主的生活水准了。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好工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李三思打定了主意,心里就宁定了些,在硬床板上勉强睡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还是饿醒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李四明给的那点银子,犹豫了下,决定先去找家酒楼吃顿好的再说。穿越过来后,李三思作为一个无肉不欢的主儿,连吃了一两天的素,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不吃点有油水的那可顶不住。至于这点银子花完之后该咋办,李三思决定暂且不予考虑。他自信自己四肢发达,头脑也不简单,知识积累和眼光又领先时人好几百年,决不致于弄不到一碗干饭吃。 两人到了一家名叫“太白居”的酒楼坐定,呼酒叫菜。这座酒楼就在李三思先前出事的“醉月居”酒楼对面,两家酒楼打着擂台开。他本来是想去“醉月居”吃饭,顺便再看看当时自己的“被杀”现场。只是出事后“醉月居”被查封,老板刘三江下了狱,今天才刚刚被放出来,酒楼就暂且还没开门儿。 很快,一盆醋鱼,一碟冷牛肉,一盘白切鸡,一坛好酒端了上来,两人吃喝得正是红光满面,就有人过来搅兴致了。三个身穿短打,仆人模样的家伙过来敲桌子,大剌剌地道:“走,快走!黄爷包场!” 李四明念着自己是外乡人,不愿惹事,忍着气道:“我们吃完就走,吃完就走。” 李三思眼睛一斜,认出这三个家伙正是昨天那位当街踹了自己一脚的黄胖子的随从,这三人也跟着踹过自己几脚,这真是冤家路窄。他也懒得废话,顺手抄起桌上的一盘菜直接就盖在其中一个家伙的脸上,当下就和这三人动起手来。李四明犹豫了一下,也抄了一张椅子上前帮忙。 李三思是从小在街头斗殴打架习惯了的,又练过一阵子散打,出手又准又狠,先是一个瓷碟斩在一人的脑门上,接着狠狠一脚踹飞了另一人。李四明是北方人,虽然身高马大,手上抄着一把椅子劈人的架式也挺厉害,但架不住经验不足,胆气也有点怯,下手不够狠,就被对方瞅着空当拿着一个菜碗给劈开了瓢。 李三思一见他头上流了血,愈加红了眼,抄起一把板凳横扫拍翻了一个人。这三人是一惯跟着恶霸主人吓唬人的色厉内荏的货色,这萧山县里的百姓一般让他们几分,他们也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眼下,碰上了李三思这个不给面子敢拼命的狠角色,这三人的胆气就怯了下去,远远退开几步,强装着胆气大声道:“你……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头儿?知道我们是谁吗?黄爷你也敢惹?” 李三思笑着道:“你们几个狗仗人势的软蛋龟孙也配问爷的名字?” 那三位恶仆打不赢又吓唬不成,撂下几句强装脸面儿的狠话,恨恨地匆匆下楼走了。 酒楼上桌倒椅翻,碗碟碎了一地,掌柜的苦着一张老脸,也不敢吵闹索赔,对门的“醉月居”老板和客人起冲突惹祸上身的事是现成的例子。李三思到是客气地付了酒菜钱,赔了几句不是,又多给了三分碎银当作损坏器物的赔偿。打跑的那三名黄家的恶仆是给这县中的恶霸黄胖子来打前站的,正主儿黄胖子带着大批狗奴才转眼便到,那可就抵挡不住。这地方久留不得,三十六计,走为上。 两人出了酒楼,找到一个郎中给李四明缝了伤口,包扎了一下。李三思看着李四明血迹殷然的头发和衣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今天是我累你伤着了!” 李四明笑了笑,说道:“三哥,咱俩是兄弟,说这些话做甚?俗话说,打虎亲兄弟。打架那不是更得亲兄弟?” 李三思闻言心动,认真的道:“你受这一回伤,不会白挨。” 李四明心头发虚,避开他的目光,摆摆手道:“三哥说哪里话?这又算得什么?” 李三思问道:“你需要多少银两才能回家去?” 李四明摇摇头道:“我回家的盘缠勉强是够的,只是没脸就这么回去,家中的父母妻儿要吃要喝,等着我拿银子回去。” 李三思点点头道:“说得是。无论如何,我想法子帮你弄上几十两银子。” 李四明哦了一声,心中也就不以为然,他虽然敬服李三思之能,但要说轻轻易易就能弄来几十两银子,只怕就是说大话了。他原本指望着能让酒楼老板刘三江赔上几十两银子,但是李三思不肯下狠手狮子大开口,那也是无可奈何。 从郎中的医馆出来,天色已经是擦黑。远远近近的楼台房舍都在夜色中渐渐模糊,华灯初上。对于李三思来说,这应该是一天之中最精神的时候,但对于大明的百姓们来说,这就是该滚去睡觉的时候了。 两人回到了客栈的房中,也懒得点油灯,摸着黑躺下睡觉。这是李三思来到这大明的第二个晚上,这两天来发生的事情叫他应接不暇,尤其是自己这一世的身躯来历不明,又不怎么地惹上一个不知来头儿的死对头儿,这更是叫人难以安宁。这件事不弄个清楚,总是安心不了。 两人睡的是客栈的普通房间,李四明还好,李三思则是一百个不习惯。他习惯性地睡前想听歌,想看电影,想和妹子扯一会儿淡,种种在以前轻而易举都能实现的事,眼下都不能如愿。身边只有硬硬的床板和阴潮的被褥以及空气中弥漫不散的一股怪味相伴。更恼火的是一群一群的蚊子组成轰炸机编队轮番来咬脸,拍之不绝,李三思一巴掌一巴掌的打自己的脸都快打肿了,也不顶什么用。 这种糟糕的环境,真是叫人连打飞机发春梦的兴致都没有。无论如何,明天必须得找个靠谱儿点的地方安顿下来。 他看着李四明在邻床上睡得鼾声四起,仿佛是忽略了蚊子的存在,心中就有点诧异,暗思:“我都算脸皮顶厚的了,也还怕蚊子咬。莫非这大明的人脸皮比我还要厚,竟然是蚊子咬不透?”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二章 福祸从来结伴行 次日早上,李三思磨磨蹭蹭地起了床,就着打来的一盆冷水梳洗完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昨晚一夜没睡安稳,正想着要不要再靠在床上再眯一会儿,就有人寻到了客栈里来了。 来的人是“醉月居”的老板刘三江。冯知县判他赔三两银子的汤药费,他虽然惜财肉痛,可是更怕再惹上衙门里的是非,这一大早就打听到李三思的住处,跑来送银子了。 刘三江头戴东坡帽,身穿对襟袍,乍一看就是一个有身份有品味的员外,但是两道倒八字眉毛下的一双滴溜溜的贼灵眼睛却显露出了商人本色。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内层夹袋里掏出一小块银子,双手奉到李三思面前,低着腰赔笑道:“李爷,上次是小人对不住了。这是三两银子,您拿着调理一下身体。莫要嫌少,莫要嫌少!” 李三思故意侧着头凝视着他,板着脸道:“是不是我要是嫌少,你就多给几两?” 刘三江神色尴尬,额头上汗珠都出来,腰身低得更厉害了,赔着笑脸道:“李爷,咳……小人生计艰难,也没什么余钱……” 李三思原本也只是跟他开个玩笑,当下哈哈一笑,接过银子揣入怀中,正色说道:“刘老板,开个玩笑,莫要介意。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是小生意人,赚的是起早贪黑的辛苦钱。我李某人就算缺钱花,也不会打你的主意。要是我想讹你的钱财,县尊大人面前就不会容你这么轻易就脱了这场官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这几两银子就当你买个教训。你开门做生意,以后要待人和善,不要轻易与人起冲突。不然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你折腾。” 刘三江口中连连称是,不住道谢。这话说到位了,钱也给了,他却迟疑着不走,一副欲言欲止的样子。李三思瞧出状况来,问他:“刘老板,你还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刘三江小声道:“李爷,您昨天说让我把家里的小强看好了。小人回去想了又想,我那儿子确实是个惹祸精,实在是管教不来。小人头痛得紧,想请教一下李爷,看您能有什么好法子。” 李三思听得云里雾里,直觉得莫名其妙,说道:“啊,小强?你说什么,我可不懂了。我又没生过儿子,哪里会教得了你管教儿子。” 刘三江却当他不肯帮忙,咬了咬牙,又掏出一两银子塞在他手里,恳求道:“李爷,您是死后能还魂的神人,又能未卜先知道我家儿子叫作小强,还知道他是惹祸精,自然能有好法子,就请您务必指点一二。” 李三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都是自己昨天对他吼出的那句“把你家小强看好了”惹出的事。既然自己都被他当神人了,看在这一两银子的份儿上,也就只好装一装神棍了。李三思强忍住笑,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一本正经地信口胡诌道:“你儿子性燥不安于室,是五行火旺,当以水抑之。你为你儿子定亲之时,当选一门五行属水的姑娘,性子要刚强些,那就镇得住了。” 刘三江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对,对!李爷指点的确是正理!”他向李三思又是一阵千恩万谢,比起刚才的言不由衷的谢意,这一番感谢却是真心实意得多了。 刘三江走后,李三思捧着肚子一阵哈哈大笑。李四明也在纳闷,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收钱算命了。李三思拿出那四两银子,拿了三两给李四明,不无得意地道:“这三两银子你先收着,无论如何,我定会弄足几十两银子给你。嘿嘿,我当真是有福运,稀里糊涂就有一两银子到手,这钱到来得容易。今日运道不错,说不定呆会儿又有人送银子来。” 李三思接了银子,心中在想:“这种好事,哪里还能接连不断?” 这时,客栈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嚷,像是一下子涌进了许多人。有人大声在问客栈掌柜:“掌柜的,你这儿有没有两个同行的年轻的外地客人,说官话的,一个身材高大,一个小白脸儿?” 李四明看了一眼李三思,笑道:“这不是在打听咱们嘛?难道又真是给三哥你送钱来的?” 李三思见机却快,脸上变色道:“不好,这是来寻仇的!有好事找上门哪里需要这么多人?”一边说着,脑子里就开始急思对策。 话音刚落,就见着一个青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脑袋伸在客房门口探了一探,李三思认出他正是昨天自己打跑的三个恶仆中的一个。那恶仆也认出他俩来,回头就喊道:“在这里!黄爷,正主儿在这里!” 这么一声招呼,**个人呼啦一下子全涌进房来。这帮人进屋就动手,先是三四个人一把放翻了没有防备的李四明狠打,余人便径朝李三思奔去。 李三思情急,一手抄起桌上的油灯,一手拿起火折,退到墙角,瞪目暴喝道:“谁敢上来?我泼他一身油,拼个你死我活!” 见他是一副性命相扑的架式,这一帮人竟被吓住了,一时之间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冒然上前。这灯油往身上一泼,再用火折子一晃,那就真成一个火人儿了,神仙也救不急。 “嘿嘿,原来是一个狠角色。怪不得我手下的三个废物竟然被你一个人给收拾了!” 正在两方僵持之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进屋来,跟着就有一名中年胖子腆着肚子慢慢踱步进来。这一帮人都是他手下的家丁仆人,口中叫着“黄爷”,纷纷低头地让开一条道儿。这胖子身穿湖绸蓝衫,手里附庸风雅地摇着一柄折扇,满是横肉的磨盘脸上生着一对大招风耳,嘴巴阔大,虽然是其貌不扬,步履之间却也露着几分霸气。这人正是萧山县里的头号地头蛇黄士定,当街踹了李三思一脚的也是他。 他黄大爷向来是横着走道儿的,踹的人多了去,自然是不记得踹过李三思这个人,他皮笑肉不笑地道:“两位是外乡人,到有胆子在我的地面儿打我的人。嘿嘿,有点儿胆气!” 昨日黄士定本来是想到“太白居”喝酒,他喝酒按惯例是要先派人清个场的,不然怎么显得出霸气和排场来?不料,派去清场的三个狗腿子被人打了回来。黄士定虽然恼恨这三个软蛋不顶用,以三敌二竟然被落了败,折了自家的威风,但是这场子还是要找回来的,手下人挨打的仇也是要报的,否则要是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他听手下人说这两个年轻人是说官话的外乡人,这一大早便在这城中的客栈里挨个搜寻。刘三江能寻得到李三思的住处,他自然更能寻得到。 此刻情势大大不利,李三思见李四明被这一帮人按在地上,营救不了,自己也脱身不得,便放低了口气道:“黄员外,昨日是我不识尊颜,出手误伤了贵仆,今天向你赔个不是。我愿出三两银子汤药费作为赔偿。请你放了我兄弟,这桩过结就这么了结怎样?” 黄士定唔了一声,皱着眉头道:“你愿赔礼道歉,那就再好不过。只是你空口说一句话就算赔了礼,那可是一点诚意也没有。” 他指着手下的一位鼻青脸肿的仆人说道:“你打伤了他,向他磕个头,赔个不是,我就立马放了你兄弟。” 听罢此言,李三思恼怒顿生,他连给堂堂县尊磕头都是不愿,又如何肯受这般羞辱,给一个恶仆下跪认错?只是情势所逼,也只得强行按捺住怒气,仍然是一手拿着油灯,一手握着火折,神色凛然。 黄士定见他不服软,便上前一步,一脚踏住李四明的背心上,另一只脚提在半空,对准他的脖子,对李三思冷笑道:“你跪是不跪?你耍狠玩儿命,我是拿你没辙。你兄弟的命就不顾了?我这一脚踏下去,他这个人就废了。” 第十三章 洗面洗心重为人 李四明这时候到是显露出了几分硬气,在黄士定脚底下抻着脖子嚷道:“三哥,别听他咋唬!有王法在,看他敢……啊呀!”话没说完,腰上便被一个黄家仆人狠狠踢了一脚。 李三思却知道对这种在地方上根基深厚的地头蛇来说,王法只能顶个屁,还是不带响的哑屁。他咬了咬牙,说道:“黄员外,你说话可算话?我只要下跪认错,这事就算揭过,你就放了我兄弟?” 黄士定哈哈一笑,正色说道:“我好歹也是这萧山县数得上号的人物,当着我手下这么多兄弟的面儿,自然是说话算数!” 李三思咬了咬牙,抛下油灯火折,扑通朝那位仆人跪了下去,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昨日冒犯了您,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四明看不下去,痛苦地别过头去。那仆人得意地哈哈大笑,黄士定也哈哈笑了起来,接着就有几人奔上前将李三思按在了地上,用脚乱踢。 李三思抱着头躲闪,怒吼道:“姓黄的,你言而无信!” 此言一出,这一帮人全都哄笑起来。黄士定面带讥嘲地笑着道:“不错!我言而无信,你咬我呀?告我呀?哈哈!” 李三思又是愧恨又是愤怒,自己真的是图样图森破了,居然指望这种恶霸无赖讲信用?昨日挨了打的那三位仆人对李三思不住踢打。黄士定摆手叫停道:“且不忙在这儿打,把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拖回去,拴上狗链给咱们看门逗乐,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更有人抓住机会谄媚地道:“黄爷妙计,这法子当真好玩有趣!” 李三思恚恨欲死,大声道:“死胖子,你不要太过份!须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今日你以众欺寡,不怕来日我出了头,以强凌弱?”此时此刻,他胸中生出一股冲天的愤怨和誓要出头天的发奋之气。经此一辱,他彻底明白,在这个等级森严、弱肉强食的时代,自己想要独善其身,逍遥自在的过日子是不可能的了。自己不强大不出头儿,就会有人欺上头来。 黄士定踢了他一脚,轻蔑地笑道:“好大的口气!你要能出头儿,抚河水倒流!”这一帮人是早做好了准备,绳子都不用外找,当即拿出麻绳将李三思和李四明二人按在地上反捆了双手。 捆人的黄家爪牙趁机就在他二人怀内胡乱掏摸,从李四明身上搜出了十余两银子,全都毫不客气揣入了腰包,其中包括李三思刚给他的三两。李四明沮丧不已,这是他的全部家当了。到是李三思怀里揣着的仅有的那一两银子,因为目标小,幸免于难。 突然,搜东西的那人惊奇“咦”了一声,恭敬地将一个从李四明怀里的搜出的白色玉佩递给黄士定,“黄爷,您看,这玉佩好像不错。” “这玉佩不能拿!”李四明神色惊慌地喊了一声,招来的是腰上又挨上了一脚。 黄士定平素搜罗的珍玩珠宝不少,是个识货的人,漫不经心地接过一看,发现这玉佩论形质看雕工都极是古朴华贵,远非凡品可比。他有些惊讶,踢了李四明一脚,轻蔑地道:“这种东西哪里是你这小贼用得起的?定然是你这小贼偷鸡摸狗来的!”他却不提自己从李四明身上明夺财物的土匪行为。 李三思和李四明两人被绳子捆着,像系牲口一样连成一串。黄士定等人押着两人往外走。客栈掌柜看见他们大白天公然绑人,却又哪里敢多说一句? 关于李三思受辱于萧山县恶霸向奴仆之辈下跪一事,是他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经历。其后的官修史书也曾特意载录此事,只是因为要为尊者讳,只含糊地写道:“……公遭豪奴折辱,强受之,而心以为耻,遂暗生发奋自励之念。”这话虽然语焉不详,但大体是实。 官修传记中又云:“此奴数日发背疽暴亡,有术士曰此为以卑辱尊之报,由是县中皆知公当贵……”这一段,就纯粹是后世修史者牵强附会之语了。 对于黄士定所言,史书中也留下了可供对照的一笔。《明史?地理志》中载:“嘉靖四十二年,丽山崩,土石堰塞抚河,水倒流百里……” 两人还没被押出客栈,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声问掌柜:“有两位李爷是住这儿吗?” 李三思和李四明对望一眼,心中都想:“今日可真是热闹,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不知这次来的是敌是友?” 正这么想着,来人就迎面和他们撞上了。李三思眼尖,认出他是冯知县身边的一位长随,在县衙时曾经见过一面。那长随看见李三思和李四明两人被像黄士定等人像捆小鸡捆作一堆,吃了一惊。他是认得黄士定的,上前向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客客气气地道:“黄爷好。这两位是我家老爷的贵客,老爷命我请他二人去府中相聚。他俩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着黄爷您了,小人代他俩向您赔个不是。” 黄士定也认得这人是冯知县的亲随,当下也是一怔,斜了李三思一眼,心说难怪你这么张狂放肆,原来有些来头儿的,是与县老爷有交情。黄士定自己的后台更为深厚,到不怎么惧怕冯知县,但好歹人家也是父母官,面子不能不给上几分。若是当着他的亲随的面儿把他的客人绑走,那就是当面打知县大人的脸了,非结下深仇不可,为这点小事可不值当。 他久霸一方,深谙行事不能太过的道理,反正今日自己这一方也占尽了威风,气也出得差不多了,放这两人一马也不打紧。这些念头说来话长,但在黄士定心中只是转瞬之间便想得透彻了。他当下故作爽朗的哈哈一笑,对那长随道:“我和他二人也没什么仇怨,只是一场小误会,小误会而已。既然是冯大人的贵客,那就揭过不提。” 他转过头斜瞟着李三思,笑吟吟地道:“你说是不是呀?” 李三思低下头,忍气吞声地道:“是。一场小误会而已。” 黄士定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给李三思和李四明松了绑缚,随后得意地大笑数声,腆着肚子领着一干爪牙扬长而去。 待黄士定等人走远,那长随向李三思行了个礼,客气地道:“李爷,冯大人命我请您去县衙议事。” 李三思心情低落,点了点头,低声道:“劳烦你先回去通报。我略作收拾,随后就到。” 他掏出自己仅余的压口袋的那一两银子,塞给那长随,“刚才多亏你为我二人说话,这一两银子聊表寸心,莫要嫌少。” 那长随心中十分欢喜,他是冯知县身边的亲近之人,平日被人打赏或是行贿是常有的事,一般也只是几分碎银,李三思出手就是一两,他又哪里会嫌少?当下对李三思的同情之心又增了几分,叹了口气,问道:“李爷,这黄士定是县中的一霸,后台硬着呐。你怎么就得罪他了?没伤着吧?” 李三思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跟这么一个小人物诉苦是妇人所为,又能有什么用处?不过是徒掉身价,惹人耻笑而已,有仇有怨,自己设法相报便是。 那长随只当他是碍着脸面儿不想再提此事,关心安慰了几句,告退回县衙去了。 李三思打来一盆冷水,重新梳洗一遍,对着水盆照了照脸,还好,虽然满身疼痛,但鼻没青,脸没肿,能见得人。他看着水盆中倒映出来的这一李尚还觉得陌生的清秀面容,发了好一会儿怔,心中既愤懑又惭悔,思潮起伏,想了很多很多…… 当李三思走出客栈的这一刻,他从内心觉得自己真正有七分是这大明的人了,在此之前,他只当自己是一个不小心误入大明时代的纯粹的现代人而已。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四章 七分古人三分今 到了县衙,门子早得了招呼,也不用通报,直接就将他领到了二堂。二堂是知县处理非重大公务的所在,比起大堂来少了几分森严宏大,多了几分详和安宁。正对门的墙上挂着白鹤图画,图画下是一李书桌,冯知县坐在书桌下,见到他来,客气地起身相迎。 李三思却扑通一下跪倒磕头,朗声道:“草民拜见县尊大人。” 冯县令有些意外,上前搀扶起他,笑着道:“李先生何必如此多礼?上回不是赏你见了本官免跪的么?”话虽然这么说,他心中到是十分欢喜受用。他虽然赏识李三思,有心收为己用,但毕竟官就是官,民就是民。官赏民不跪,这是恩典,偶尔为之也不打紧。但若是民自己想要不跪,就有不逊之嫌,收在手下,势必难以驾驭。 李三思垂头恭敬地答道:“大人虽然厚待草民,草民可不能不知尊卑礼数。”他这话就是言不由衷的场面话了。此次之所以一改前行,肯屈膝下跪,全是因为经了受黄士定折辱一事,他为之深深反思,想明白自己之所以会招祸受辱,全是因为自己太过轻浮张狂,说到底都是作为现代人的优越感作祟。经此一事,他决定做一个七分成色的大明人,先认清形势,接受现实。先服从规则才能上位出头儿,才能伺机改变规则。[.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做大明的人,不多不少,只要七分。少了就适应了不了规则。多了,就未免迷失自我,那就是白穿越了一场,也对不起此前自己受的二十多年的现代教育。 冯知县见李三思转了性一般变得谦卑守礼,便也对他礼让三分,客气地请他入座奉茶,反到比上次更为礼遇了。李三思素嗜茶饮,对品茶有那么一点讲究,这县衙里的待客之茶闻之芬芳,入口润喉,果然是上品,到胜于他以前所饮过的现代名茶。想必是古人采茶取料又精,制茶纯以手工,技法代代相传,流传到现代未免有诸多粗疏遗漏。 品着这般好茶,李三思暗暗感慨:“就凭能喝到这等好茶,也不算白穿越一回。” 一盏茶毕,冯知县开口道:“李先生,本官请你来,是有一件疑案想要请教。你见识高明,思绪缜密,善断疑案,昨日本官已经见识过你的本事了。这件人命案子本官心存疑窦,又查无实据,担心会冤枉良民,就想请你帮着分剖分剖。” 李三思拱手谦逊道:“不敢。大人但有所命,岂敢不效力?” 冯知县从书桌上拿起一叠卷宗文件递给他,李三思接过翻看,原来是一件刑案相关的口供笔录和证词。冯知县又叫来一名经办此案的姓伍的刑房书吏,向他介绍此案详情。 李三思一边细阅口供证词,一边听伍书吏叙说案情,一心二用,两不耽误。这伍书吏年约四十来岁,算是老刀笔吏了,口齿清楚,将案子关节处也能讲得明白,不劳李三思问第二次。但是这繁体竖版的字却让他读着稍感费力,许多字和后世的繁体字的写法又稍有差别,好在他穿越之前读过几本线装古籍,靠着有点基础,才算勉强看得懂。 不到一盏茶功夫,李三思就将这桩命案弄清楚了,心里也有了底儿。 这件案子说的是本县大邱庄邱大福被害案。邱大福日前被发现浮尸于自家门口的池塘上,连带着浮上来的还有怀里一块大石头。仵作验伤后发现,死者是脑后被钝器重击致死后抛尸池塘的。其妻邱吴氏称,其夫曾与邻村周六全相约去外地贩运布匹回乡沽卖,在发现浮尸的前十天就已经出门了。 周六全的说法就又不一样,他称,自己确曾与邱大福有一同行商之约,但是约定的日子不在浮尸的十天前,而是在五天前,在那一天的早上,他还见过邱大福一次。在约定同行的当天,因为不见邱大福来,他还特意去邱家问过邱吴氏他丈夫怎么没来。对于这第二件事,邱吴氏也承认是实,在口供中称周六全确实在案发前五日来找过自己问自己丈夫怎么没如约和他会合。 这件案子两人说法不一,也都有嫌疑,但是周六全有一个旁证在,有一个叫顾成的人作证称,他和周六全这些日子一直在邻县厮混在一起,同起同卧,他可以证明周六全无暇杀人。邱吴氏上无公婆,下无子嗣,没有人为她的说法作证。按照官府断案的惯例,没有人证就是有嫌疑了。 因着这个缘故,官府就将她下在县牢里,大刑小刑都上了好多回,邱吴氏抵死不认。近日又有大邱村的数十乡民联名上书县衙,为她作保,称邱吴氏贤慧温良,在乡里颇有好名,与其夫素来和睦,也没有风闻的奸情流传,不会是狠心杀夫的毒妇。 这件命案就是这么两难的一个局面,致使冯知县感到疑惑难断,因着见识过李三思推理断案的本事,今日想起这件疑案,就把他请来帮自己决疑。 李三思览毕,掩上案卷,微一思索,问伍书吏道:“浮尸的前五日,周六全去邱家是怎么说的?这一节十分紧要,你查问过没有?” 伍书吏道:“查问过的。据邱吴氏供称,周六全当时没进屋,站在门外喊着问:‘邱娘子,邱大郎怎么没来?’” 李三思追问:“原话如此?” 伍书吏答道:“原话如此。对当日的情景,周六全的供称到是和邱吴氏并无差异。” 李三思哧地一声冷笑,脱口而出道:“这**,自作聪明!” “**”这个说法在大明并不流行,冯知县没听懂,还以为说的什么要紧话,问道:“你说什么?‘煞笔’是什么意思?” 在上官面前说脏话不雅,李三思便胡谄着掩饰道:“哦,大人,我说的是我们那儿的方言土话,是在说这周六全蠢笨。‘煞笔’也叫‘杀笔’,就是停笔,折笔的意思,意思是一个人自作聪明,其实蠢得要命,笨到笔写折了写秃了都书写不尽的意思。” 冯知县哦了一声,深以为然地道:“你们那儿说话到是有趣,煞笔这个说法有意思,好,好!”顿了一顿,又问:“李先生,你既然这么说,敢是看出些端倪来了?要不要提审一下人犯?” 李三思微微一笑,说道:“不必。此案真凶已明,不劳再审。此案不干邱吴氏的事。周六全杀害邱大福,顾成是共犯,致少也是作伪证包庇。” 冯知县和伍书吏对望一眼,心中都生出同一个疑念:“连人犯也不提审,就这么下了定论,太过轻率了些吧?”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五章 片言剖冤断疑案 冯知县追问道:“李先生,何以见得?” 李三思道:“原因有二。其一,与活活溺毙很快就可以浮尸水面不同,将人杀死后再沉尸入水,须得等肚腹内的内脏充分腐烂,生出腐气,撑涨胸腹后才能上浮。上浮时最多可以带起大约相当于体重三成的重物。这个过程需要费些时日,大约十天刚好,五六天断然不够。本案的死者被发现浮尸于自家门前池塘上,怀里也塞着一个大石头,就是这种情况。周六全供称在发现浮尸的五天前的当天早上还见过死者。这自然就是在说谎了。若我所料不错,必是邱大福出门经商所带的本钱银子甚多,周六全见财起意,就在他家门口用一块大石头将他砸死,再把石头塞入他怀里,推尸入池塘。再分了些了赃银给顾成,让他帮自己作伪证。” “其二呢?”伍书吏听得入神,抢在冯知县面前追问道。 李三思不紧不慢啜饮了一口茶,面露笑意,继续道:“其二嘛,就更简单了。周六全自称去寻邱大福时的那天清早,他没进屋就在门外喊着问:‘邱娘子,邱大郎怎么没来?’他若不是早知邱大福已死,哪里会一开口就先喊‘邱娘子’?这不是不打自招么?他去邱家探问是为了掩饰罪行,撇清嫌疑,却一开口就不经意地露了马脚。这不就是我所说的自作聪明的‘煞笔’么?” 听了这一席条理分明的剖析,冯知县直如拨云见日一般醒悟,心中随即大起钦服之情,向李三思拱手称谢道:“李先生,你片言而决疑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辨难决疑之能,本官远远不及!你替本官解决了一件疑案,使已死者伸冤,受冤者昭雪,本官在这里向你道一声谢。” 若在从前,李三思听了这一番夸赞后,脸上多半难掩自得之色。但在今日经受大辱之后,他已懂得了藏拙迎逢的紧要。当下下座向冯知县深深一个长揖,正色朗声道:“不敢。草民才要敬谢大人才对。草民所能,只够用在一事一人上。大人明见万里,决狱审慎,体恤百姓,这才真正是一方百姓之福。草民的区区功德效用,如何能及得上大人之万一?” 他的这一番举动只有两分是发自真心,到有八分是故意做作,要让冯知县听着高兴。果然,这一通大义凛然的恭维马屁拍得冯知县大是受用,眉眼里堆满笑容,连连摆手谦虚道:“李先生过誉了。刑狱大事,关乎人命,本官虽然不才,也不敢不慎呐。” 谦逊一阵后,冯知县写了牌票,唤来捕快衙役,命他们持着这拘人的牌票速速拘传周六全并顾成到案。 忙完这些后,他又向李三思拱了拱手,客气地道:“李先生,你如此大才,我想委屈先生在公事上为我稍稍效劳。我不敢以下属相待,就请你做我的幕宾如何?” 所谓幕宾,也就是官员聘请的客人身份的参谋,没有编制,但也比较自由。冯知县上一次就有意将李三思收为己用之意,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似乎恃才清高,担心难以驾驭,就没这个开口。今日见他突然转了性一般变得谦逊知礼,又确有过人之能,就下了这个决心。 李三思心中暗喜,这算是自己到大明后的第一份工作,起点也算不低,还是别人主动提供的。不过,他也有所顾虑,有些话还是先说清楚的好。 “谢冯大人抬爱。不是我想推辞,实在是因为我另有一个短处:咳,咳……我的字写得实在是见不得人。做大人的幕宾少不得要处理公文案牍,这个我就万万做不来。”说到此处,他不禁暗暗叹气:小时候上书法班时,为什么我就不好好练毛笔字呢? 冯知县哈哈一笑,道:“李先生自揭短处,可见是一位诚信爽朗之人。这让我是更加地喜欢了。字写得好的人比比皆是,又有什么大用?公文案牍也不用你来处理。只需在遇到疑难之事时,先生为我分剖指点一二就好。”古人的“字不好”这个概念和现代人不同。冯县令也只当李三思是在自谦,看这年轻人的谈吐是大有学识之人,字再差还真能差到看不得?若是他当真见到李三思乌龟爬一样的毛笔字,说不定就不肯延聘这个师爷了。 冯知县的这话到不在李三思的意料之外,他也知道冯知县延请自己可不是为了让抄公文。之所以要事先说明,是因为既可以显得坦诚,又免得日后出丑。 李三思谦虚了几句,便应允下来。 冯知县办事也不含糊,趁着高兴,当场吩咐账房给李三思支了五十两银子当作聘资。李三思本来已是身无分文,这些银子可是雪中送碳,揣在怀里沉甸甸的。 按惯例,师爷和县衙中的吏员是要搬入县衙旁的官舍居住的,李三思托言要回去收拾行李,向冯知县告了辞。伍书吏主动陪送李三思直到县衙大门外。他看出这个年轻人才干非凡,说话圆通,知进退,料定此人必将深得县尊大人信用,是以对李三思格外客气。 兜里有钱,心里就不慌。李三思走在回客栈的路上,觉得心里踏实多了。有钱更多的时候只是一种心理状态。口袋有一百万时吃泡面,和口袋里只有一百块时吃泡面的感觉大不相同。有一句话叫作“口袋里越没钱,肚子里越饿;口袋里有钱,不吃都是饱的。”这个道理也是一样的。 路上经过一家成衣铺,李三思拐进去挑了两件薄绸长衫,花了五分银子,算是小小奢侈了一把。他自己身上穿着的是还是从棺材里带出来的一件薄棉长袍,虽然看着料子做工都很精致细腻,像是高档货,但他总觉得像是有一股死人味在,只是这两天没衣服换,只能勉强一直穿着。 眼下怀揣“巨款”,自然就得先解决穿衣问题。俗话道,衣食住行,穿衣尚还排在吃饭前面,当然要紧。何况,自己眼下是堂堂县长的秘书兼参谋了,是这萧山县里上到冯县令,下到平头百姓都要叫一声“李先生”或者“李爷”的体面人物。堂堂李爷、李先生穿得脏兮兮的总是不成体统。这看人看衣冠的传统,在现代如此,古代更是如此。在这大明社会里,人分贵贱,衣分五色。官绅士农,各有服色,乱穿不得。 外衣是人的脸,外面的脸面儿解决了,就得解决里面。包好长衫后,李三思问那成衣铺老板:“有内裤没有?” 连说两遍后,老板这才表示似乎听懂了,给他拿来一条干粗活的人穿的短打长裤,这裤子也是可以穿在内里的,也可以叫“内裤”。 李三思哭笑不得,这才想起在这大明是没有“内裤”这种低端玩意儿的,只有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丝绸大裤头,低端大气不上档次的粗布大裤头儿等等。总之,不论什么材质样式的裤头儿,都足够大气,简而言之就是“大”。穿着这种大裤头儿走起路来,一杆长枪在里面能自由甩动,十分之拉风,有利于提高自信。大明的男人面对女人时都充满自信的颐指气使,或许就与此有关。此外,这种大裤头儿还很通风透气,有利于降低睾丸温度,提高精子活力。这大明的百姓特别能生孩子,或许也有这种大裤头的功劳。 李三思觉得,这裤头儿什么都好,唯一不好之处就是裤档太松垮绑不住东西,不能像紧紧的内裤那样可以勒住旗杆。男人穿了裤头儿,见了美女有生理反应时,立刻就现了形。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点沮丧,自己到这大明后,连一个让自己有生理反应的美女都没见着。不过一转念,随即想起自己到这大明才只三天。 才三天啊,才刚饱暖就开始思**是不是有点早?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六章 原来我也不是我 回到客栈,看见李四明正一筹莫展的枯坐。李三思把抱着的衣服和怀里的银子放在桌上,笑道:“不用愁。这不是钱来了么?” 李四明一看有这么多钱,不喜反惊,吓得腾地站了起来,说道:“三哥,哪里弄来这么多钱?你……你该不是胡来了吧?这可使不得!”这四十两银子足够六口之家舒舒服服地花用一年有余,李三思出去一趟就带回这么多钱财,怎能不叫他吓一跳? 李三思大有深意地道:“嘿嘿,你的胆子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小了?” 李四明埋着头不说话,猜不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心中愈加忐忑不安。 李三思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了自己被冯知县延聘为师爷的事。李四明听了大是欢喜,对他十分钦佩,开怀笑着道:“有三哥在,果然是能逢凶化吉。这可不是一桩大喜事么?” 随后,李三思和客栈掌柜算还了房饭钱,就到了位于县衙东巷的官舍,安顿新住处。李四明也跟着帮他收拾搬运行李。其实李三思也没什么行李,不过几件衣服而已。管理官舍的管事已经得了上头的吩咐,知道这一位是县尊老爷亲自延揽的幕宾,对李三思便分外周到,带他看了几间上好的客房。 客房里有一张大木床,被褥整洁,窗明几亮,有书桌,有木凳,还有一李躺椅,虽然谈不上豪华典雅,但比起客栈里的那间阴潮的烂地方是强太多了。 李三思挑了一间通风好的宽大客房,给了那名管事三分银子的赏钱,吩咐他去街市上买来一床蚊帐给自己架上。这两天他是被这大明的蚊子给害苦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急着要搬离客栈。 待那管事领了吩咐走后,李三思从怀里掏出四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自己只留不到十两,将银子推到李四明跟前,缓缓说道:“你日前说要回乡奉养妻儿老母缺钱,这些银两差不多也够了吧?” 李四明推辞了一番,犹犹豫豫地伸手去拿,刚碰到银子,手却突然被李三思按住了。李三思按住他的手不放,双目逼视着他,冷冷地道:“想拿钱,可以,得先把话说清楚!” 李四明心中格登一突,强笑着道:“什么说清楚?” 李三思的目光逼人,冷冷地道:“你说呢?你做下的事,定要我来揭穿么?” 李四明腾地一下跳了起来,额头上渗出了汗珠,目光不由自住地瞟向门外。 “想跑么?这儿是县衙官舍,我随便叫喊一声,就会有几十个人出来拿你,你插翅难飞!” 李四明脸如死灰,李大了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李三思想起这两日两人相处的情谊,想起自己起初是当真拿他当自己兄弟的,心就软了,叹息一声,摆摆手道:“算了。你我总算还有些共患难之情,何必硬要我来揭破呢?那就没意思了。你这就走罢,拿上这些银子。” 李四明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一只手迟疑着,试探着再去摸桌子的银两,见李三思果然看也不看一眼,便连忙抓起揣入怀里就往外走,脚步却越来越慢,走到门口时,终于停步回头看了李三思一眼,想起他曾为了自己向黄家恶奴屈膝下跪一事,心中一热,扑通一声向李三思跪了下去,连连磕头。 “大哥!小人不是人,小人财迷心窍!小人对不住你!” 李三思上前搀他起身,温言道:“你知错就好。人孰无过?偶尔起了贪念做了错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先起来,慢慢说。” 李四明坐下后,用衣袖擦了擦满头的大汗,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前后原委尽数说了。 原来,李三思并非是堂哥“李三思”。两人原本是素不相识。李四明也根本不知道他的姓名。 这事还是要从“醉月居”酒楼的那一场风波说起。 当日,李四明刚刚折尽了做买卖的本钱,连回乡的盘缠都不够,便到这酒楼上叫了一个小菜、一壶劣酒和一点饭食,聊以充饥,顺便借酒浇愁。当时酒楼上宾客满座,生意火爆,桌子不够坐,便有几桌是一些散客拼桌同坐。李四明当时就正好跟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同桌,那年轻人出手大方,点了四个好菜。(.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李四明听他操的是官话,跟自己一样也是外乡人,就多看了一眼,也没往心里去,两人也没搭过话。 不料,饭吃中途,那人在一碗鱼里吃出一个蟑螂来,顿时觉得恶心不已,扼住喉咙干呕,嘴里就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接着酒楼老板刘三江就与他起了争执冲突。李四明看在两人同桌的份上,上前劝了几句和。混乱之中,那人突然倒地断了气,刘三江吓得慌了神儿。 这时,李四明突然动了歪心思,觉得这人既然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单身的外地人,不如趁着自己刚好是和他同席,就诈作是他同行的亲眷,也正好能向这酒楼老板讹上一笔钱财,以作回乡的盘缠。 他便扑在那人的尸身上哭闹,称他是自己的堂哥,两人同行到这里做卖卖,并且随口给他取了“李三思”这个名字。冒了这一下险,居然也并没人识破。等到众人将刘三江、李四明以及那个年轻人的尸身送到县衙后,刑房书吏向李四明简单问了几句话,也没怀疑他的苦主兼原告身份。 待到第二天,冯知县便升堂审理这一桩酒楼老板失手殴死顾客的命案。按照《大明律》,案犯失手误伤人命,需赔偿丧葬费用,并且可以向死者家属多出银两求得减罪。当时,刘三江已经低头服罪,李四明眼看这大笔的赔偿银子就可以到手,却不料这位冒认的冤大头“堂哥”竟然还魂活了过来,还大摇大摆地跑到县衙大堂里搅闹了一场。 他当时是吓得不轻,不管是当真白日见了鬼还是还了魂,他都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前者是鬼魂要报做冤大头的仇,后者是自已冒名苦主家属的活罪难逃。 然而,出乎李四明意料的是,这位“堂哥”还魂之后似乎得了失魂症一般,脑子不清不楚,说话颠三倒四,记忆也似乎完全没有了,既不记得本人的名字,也没认出自己这个“堂弟”是假冒的。冯知县吩咐李四明看顾他的这位“堂哥”,等待次日再审。李四明落了这个干系,只得领他出了县衙。 不料,这位“堂哥”一出县衙就像发了疯一样狂跑。对于李四明来说,这到是正好,生怕这位“堂哥”醒过神儿来回复了记忆,他便趁机赶紧回客栈取了行李就走,中途却又迎面给这位“堂哥”截住了。他也就只好编出一套什么盘缠不够两人同行,自己家中有父母妻儿等着回去之类的鬼话。 李四明说到这里,便惭愧地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再说了。 李三思点了点头,说道:“你所说的跟我料想的也就差不多。” 李四明又抹了一把冷汗,说道:“原来你早看穿我是冒认的假货,只是一直不说。也难怪,大哥,你这样厉害的人物,我这个小把戏哪里能瞒得过你?” 李三思面露笑意,道:“这事到也简单。其一,我死而复活,你见了却并不惊喜,反到一直神色惶恐,直到冯大人吩咐你看管我,你才跟我说上一句话。这哪里是像堂兄弟?这不合常情;其二,我出了县衙后受惊疯跑,你没追上来,反倒回客栈收拾好行李就走。这也不合常情。其三,当日酒楼上拼桌同坐的散客有好几桌,为什么我和你就不会是陌生人拼桌?同桌而坐并不一定就是熟人。再者,你一个折尽本钱的商贩,为人又俭省,怎么会点上五份吃不完的菜?分明大半的菜是和你同桌的人点的。 其四嘛,就更简单了。你看我这生的这一李脸细皮嫩肉,清清秀秀,分明是一副直草不拣,横草不拿的公子哥模样,哪里像是一个常年跑江湖风吹日晒的商贾?这些事因为我当日刚复活,脑子昏乱,没有细想,待到第二日我在县衙问完案子后,慢慢回想此事,就觉得疑窦从生。我之所以没有揭破,一是想观察留心你的品性,二是想等你主动坦白。” 李四明登时万分愧服,垂着头羞惭地道:“小弟不是人,是大哥你宽宏大量!” 李三思敛住笑意,缓缓摇头,森然说道:“我为人睚眦必报,记仇得很,一点也不宽宏大量!你贪图钱财,就拿我这‘死人’做冤大头儿,当真胆子不小!” 听他这么一声,李四明的冷汗又下来了。李三思放缓语气,继续说道:“有恩我也是点滴必报。我自死后还魂的这三天有赖你照顾,衣食也有赖于你。不管你是打的什么心思,我总是受了你的好。昨日在酒楼上与人斗殴,你并未袖手旁观,反到为了我,头上挨了一下。如此说来,你到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只是不该一时起了贪心。念在这些情份上,此事我也就不计较了。你拿上这些银子,回家奉养父母妻儿去罢!” 李四明迟疑了一下,扑通跪在地上大声道:“大哥恩德宽厚,小人不愿回乡,愿意留下誓死追随大哥!” 李三思微一沉吟,自己在这个地面儿上刚起步,以后确实需要得力的心腹之人相助,说道:“这么说来,你家中有父母妻儿等你回去什么的,也都是瞎话了?你愿留下,也行,却不可再生异心起贪念!” 李四明连磕几个头,连声道:“小人不敢!” 李三思扶他起来,笑道:“以后也不用自称小人什么的。我以前是你三哥,以后仍然是。你还是叫我三哥好了。” 随后,李三思离开官舍,到县衙二堂向冯知县回禀了自己已经搬到官舍居住的事。冯知县见他行事利落,心中嘉许,也就关怀了几句在这儿住得习不习惯的话。 李三思道了谢,客气几句,当面请示了自己如何开始工作等事宜。他正要出言告退,冯知县却忽然叫住他,问道:“李先生,听本官派去请你的人回报说,你与那黄士定有点恩怨,似乎还吃了些亏,是有这回事吧?” 冯知县就这么很随意的一问,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这却叫李三思愈加难以回答了。他心念数转,也没揣度出冯知县与黄士定是敌是友,毕竟像黄士定这种地方恶霸,常常都会交结官府,也常常会因为为非作歹惹恼地方官员。 自己还是未立稳足的新进之人,一旦表错态可就再难翻身了,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七章 此身原来尽茫然 “是有一些小过结。”李三思回答得十分含糊,进可攻,退可守。 冯知县有些焦燥地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神色怏怏地道:“这黄士定财势大,是县中一害,一贯横行乡里,为非作歹,戕害百姓。本官早就想收拾他,却又拾掇不下。也不知他在朝中有什么后援,每次对他稍有动静,就有上官压下来。前几年,这前一任县令趁黄士定惹下了一件命案,将他收了监。却不料这一把没这黄士定收拾下来,自己却被调到一个偏僻地方任职。这件事,只能慢慢来。他久据地方,势力盘根错节。你是外乡人,我才方便对你说这些。” 说到这里,他驻足看着李三思,等他回话。 他这么一说,李三思算是听明白了。冯知县既是在发牢骚,更是在表态站在自己这一边,也是信任自己这个在本地无瓜葛的外乡人,希望自己能为扳倒黄士定出一把力。 上级表了态,下属就更要表态。李三思略一思索,朗声道:“冯大人,箭李弩拨不如蓄势而发。此等为害百姓之辈,早晚必有果报。” 冯知县没有说话,还是盯着他看。 李三思想了想,又道:“大人放心,我决不会因小失大,以私怨废公义。” 冯知县这才点了点头,露出满意的神色,心想,这年轻人到是老成得很,心思也机敏。 李三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自己与黄士定交恶的实情。光凭这件小事,显然扳不倒黄士定,说给冯知县知道,只会显得自己无能。他正要告退,就有一名捕快前来禀告:“大人,已经将周六全拘到。” 冯知县当即传令带周六全过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李三思也就先不忙退下,坐在一旁听审。审理刑案本来是在大堂,眼下也就将就在二堂审理。衙役和捕快将身披锁链的杀人嫌犯周六全带到堂上跪下。这人是一副粗眉黄脸的朴实形貌,到还真瞧不出有多奸诈。 冯知县恼他欺瞒作假,致使自己差点酿成冤案,只是草草问了一句“你可知罪?”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便再不多问,传令上大刑。 行刑的衙役体察知县老爷的意思,手持大板使下狠力,将周六全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听着这一声声惨叫,李三思心头不忍,却还是强行抑制了出面干预的冲动。他深知在当下的这种时代背景下,要做到完全不刑求逼供不现实。除非自己再穿越一次,将公安局的整个刑事鉴证科和法医室一股脑儿都搬过来,那或许还有可能做到完全的凭证据定案。 上了两次刑后,周六全仍然硬扛着不认罪。冯知县这才将李三思对于此案的那一番分析质问了一次周六全,周六全这一下哑口无言,低头服罪。两番大刑,算是白挨了。 周六全招认是自己见财起意,杀人后推尸入水,又买通了狐朋狗友顾成为自己作假证。供认的这些情形,正如李三思所说,分毫不差。 冯知县当堂将他判了一个斩,下到死牢中等待秋决。顾成是为包庇作假,杖三百,抄没家财,流徒三千里。至于受冤下狱的邱吴氏,自然是当堂宣布即行释放回家。 邱吴氏感激涕零,哭喊着拜谢青天大老爷,感谢冯老爷查出真凶为丈夫伸冤报仇,为自己平反昭雪。这个年代老百姓坐了冤狱,受了拷打可没有国家赔偿这一说,平反昭雪了也只有感激的份儿,没平反冤死也就冤死算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平反冤狱是一件搏名声的好方式,父母官的声望也能飙升许多。干完这件事后,冯知县的心情就很不错。李三思趁机上前道:“我想请大人题一幅字,贴在这公堂之下的‘明镜高悬’匾额下。就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冯知县一怔,拊掌赞道:“妙,妙!这八字既正合儒家仁恕之道,又暗合国家法度。” 他当即提笔挥毫,题了字,命人贴好。李三思看着这县衙大堂正中的‘明镜高悬’匾额之下的这八个大字,心说:“大明的原告被告们,哥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从此之后,“坦白从宽,抗拒从宽”这八个大字就留在了这萧山县的县衙大堂上,为别处县衙所无。当李三思大贵之后,这一幅本是冯知县所书的笔墨被县中诸人自豪地以讹传讹称作是李三思手书,当作珍宝一般用碧纱笼罩着保护起来,成为萧山县的一景。 李三思告了退,回到县衙东巷官舍的新住处,发现房间已经被李四明收拾得干干净净,足见殷勤周到之意。李三思笑着道:“辛苦你了。不过仅此一次,以后这种事不能劳你来做。你我是堂兄弟,哪有堂哥让堂弟给自己给收拾房子的道理?让外人瞧见到要说我这个兄长不像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四明一听就懂,说道:“三哥见教得是。以后小弟会绝口不提今日之事。三哥和我一样是河北沧州人氏,一生下来就是我的堂哥,只是经商折了本钱,才流落在此。” 这话到很合李三思的意。他之所以不计前嫌留下李四明,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李四明就是自己的“身份证”,只有他才能证明自己的籍贯来历,为自己在这大明时代的诡异登场作一个掩护。这是一个英雄也要问出处的年代,来历不明的人好比无根之萍,难以被人认可和信任。 李三思喜欢李三思的伶俐,嘉许地点了点头道:“好。你先回客栈,拣个上等客房暂且住下,别被蚊子把你给抬走了。待到稍过些时日,我在县衙里立稳了足后,就给你安排一个衙门里的差事,也强过你在江湖上奔波谋生。” 李四明原本就存着这个指望,当即大喜拜谢。临告退时,他迟疑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道:“三哥,我还有一件事要向你坦白:“当日,我将三哥入殓之时,从三哥身下拿了三两银子和一个玉佩……” 李三思却并不吃惊,当即问道:“就是黄士定拿走的那个玉佩对吧?” 李四明一怔,疑惑地道:“三哥怎么知道的?” 李三思微笑不答,心说,黄士定都能看出那玩意儿与你的身份不相称,我又怎么会看不出?笑道:“你将我入殓之时,虽说拿了我东西,却也干了一件好事。幸亏你挑了一个便宜的薄板棺材盛我,不然我就算活过来也要再闷死在里面了。这两件事功过相抵,我也不责怪你便是。” 顿了一顿,敛容正色道:“我的那件玉佩,自然是非设法取回不可。这件东西我既然随身携带,或许与我的身世来历有重大关联。我既然不记得前事,也就只有靠着这么一个线索了。” 李四明愧汗无地,咬了咬牙,发狠道:“三哥放心,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将东西从黄士定手中讨回!” 李三思嘿嘿冷笑两声,说道:“落了他的手里的东西,哪里还能讨要得回?嘿嘿,那也不打紧。待我将这黄胖子灭门破家,自然就能物归原主了。” 他转过身,远远望着官舍院子外的街道上来往的萧山百姓,继续缓缓说道:“就算不论私怨,这萧山百姓受他的荼毒欺压又岂会少了?若论公义,我更是非将他灭门破家不可!” 李四明闻言悚然,他没料到李三思竟然会下了这么大的狠心,但要铲除黄士定这种根基深厚的豪绅岂是易事?李四明擦了把冷汗,叉开话题道:“三哥,也不一定就只有玉佩这个线索。你当真一点儿也记不起前事了么?你面如冠玉,相貌贵重,又佩带着名贵的玉佩,连那黄胖子都说那玉佩是贵公子才会带着有的。三哥,这么说来,你多半是名门世家子弟,这是大好事啊!慢慢回想,总是想得起来的。”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事,李三思就更是郁闷了,仰天长叹一声,愤懑地道:“好事个屁!我宁愿自己是一个没来头儿的贫寒子弟,也好过像现在这样家世不明,莫名其妙地惹上了要命的祸事,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要想向上爬出头儿,出身世家那是半山腰儿起步;出身贫寒,那是山脚起步;像我现在这样既家世不明,又背负后患,那是在从山脚起步攀登绝壁呀!” 这一番话当真是他的肺腑之言,穿越过来变成什么人不好?乞丐贫民也是无妨,却硬是附身在一个死鬼身上,还是一个随时会再挨一刀的死鬼,这可叫人怎么高兴得起来?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八章 古今世情一般同 日头东边升,西边落,一天接一天过,每天都是十二时辰。日月如梭,不论是现代还是大明时代,古今一般同。不知不觉间,李三思在萧山县里做冯县令的幕宾已经半月有余。 他的这个在大明的第一份工作做得到也惬意,并无不适之感。 所谓“幕宾”其实和“师爷”差不多是一回事。但“师爷”这个称谓起源于明未,盛行于清代。至于“绍兴师爷”流布于各级官场,把持基层蔗政,就又要晚上一些。在李三思所在的明代嘉靖年间,还不太盛行“师爷”这个称呼。 幕宾的做法也挺有讲究,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有名头没有办事才干的人做逍遥派,没名头有才干的做实干派。 大诗人李白做永王的幕宾时,就是彻底的逍遥派,每天也不参与军政事务,只管喝酒赋诗便是。他就算想抓点实权干点实事,永王多半也是不许。后来永王谋逆镇压,李白到底是被连累了一把,获罪流放夜郎。途中遇赦放还,心情大好,这才写下了“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名句。 李三思觉得,做彻底的逍遥派其实并不太好。 清代名臣左宗棠做湖南巡抚骆秉章的幕宾时,就是真正的实干派。巡抚府的大小事务他说了就算,骆秉章决不更改。左的脾气极大。某次,他见永州镇总兵樊燮时,要求对方向自己下跪行礼。樊燮是二品总兵,哪里肯向一个没品级的幕宾下跪?于是被左大骂一句:“王八蛋,滚出去。” 樊燮咽不下这口气,一路告状告到咸丰帝那里。官司打了两三个来回,到底是左宗棠被迫撤出幕府,自此弃笔从戎,樊燮被革职。樊燮回到老家后,受伤害的自尊心一直创痛未愈,于是他把左的那句“王八蛋,滚出去”刻成牌位供在案上,让两个儿子每天都要参拜一遍念一遍,不考上进士不撤牌位,后来两个儿子也真都中了进士。 李三思既不想学李白那样潇酒,也不愿像左宗棠那样嚣李。他是只喝酒,不赋诗,实事也干,但不多,只挑自己感兴趣的、要紧的事插上一把手。县衙里的钱谷赋税、帐册文书等烦琐事务,他一来并不喜欢,二来也不擅长,且另有钱谷师爷佐理其事,也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李三思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对这些方面的事情会挑着看一看,了解个大概而已,并不轻易发言。他很清楚,冯县令延聘自己,是让自己决疑断难佐理刑狱,而不是越俎代庖四处插手。自己年纪既轻,资历又浅,更是初来乍到,自然是低调些的好。 公务之余,李三思也着意了解这萧山县的民情民俗。他特意向县衙中的熟知地方情况的老吏询问本地有哪些头面人物,得知 县中的两大头面人物郑伯爵和黄士定各有来历。 郑伯爵就是世袭蒙阴伯府的老爷。太祖开国定制,给异姓功臣爵位分为三等,公、候、伯。国朝大封爵位的情况出现过三次,第一次是太祖开国大赏功臣;第二次是燕王靖难成功;最近的一次就是夺门之变,英宗复位,封赏有功之人。后两次颇有滥封爵位的嫌疑。 郑家祖上当年在京城不过是充任一名低级军官,夺门之变后居然也因“从龙有功”一举而被封为伯爵,准予世袭,赐免死铁券。到了郑伯爵这一代,郑家不任实职已久,在朝中也说不上什么话,但毕竟爵高位尊,在地方上也算是好大一颗葱了。 这样一棵大葱扎根儿在这萧山县里,少不得要与县里的百姓抢一抢雨露阳光和水士。普通百姓自然是抢他不过,那也就只好典田卖身,给郑伯爵府做佃户。郑伯爵府也就只是侵夺民田与民争利,放贷渔利压榨小民,趁着灾荒囤积居奇而已。这实在算不得多大的事。整个大明的亲贵勋臣乃至缙绅地主,都是在这么干。为首的干得最起劲儿的,便是老朱家繁衍至今已达数之万众的各地藩王宗室。 对于蒙阴伯郑伯爵这样的世袭勋贵来说,差不多只有两件事才算是大事:第一是谋逆和僭制,第二是得罪了更厉害的勋贵权臣。郑伯爵夫人的叔叔在朝为官,伯爵也善于结交,除了闷头发财也没别的野心。因着这个缘故,从朝廷到地方上也就并没有什么人着意与郑府为难。至于民怨,那又是什么?大人一怒,流血千里;匹夫一怒,掷冠顿足。草民们生了气,也就只能摔摔帽子跳跳脚,再洗洗睡。 至于黄士定干的坏事,那就是郑府的升级加强版了。此人本是外乡人,十年前来到这萧山县,突然冒了起来,成为一方豪霸。郑府干的事他也做;郑府不干的事,他同样是敢干。郑伯爵府只是渔利刮财,并不要人性命,黄士定则是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又惯会勾结官府中人,所作所为大多为官府包庇,苦主上告也无人理问。 世无纯白,也非全黑,官府中也有正直之人。到有也过一两任想要治他的知县,也曾寻着他的罪状将他收押治罪,无一不是打狼不成反被咬,莫名其妙地就被上面调了职甚至罢了官。黄士定在县牢中进出了几回,却终究是毫发未伤。久而久之,这萧山县中的百姓都传扬说黄士定后台深厚,朝中有得力之人。但是到底是朝中何人为他撑腰打伞,却也没人说得上来。 摸清这些情况之后,李三思觉得,这大明也不过是一个鸡蛋遍地和石头当道的世界。而他自己则是鸭蛋一枚,不光是和鸡蛋同样脆弱渺小,更且有些另类。大的不说,单是在生活小事上,就有许多的不适应。譬如,这见了人该拱手作揖,而不是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握手,就闹过好几次笑话。若不是别人见他穿得体体面面,险些儿都以为这是要伸手讨钱要饭。 鉴于自己对这大明的种种规矩和门道儿半通不通,他只好强迫自己变身成为一个话痨儿,不管见着谁就逮上闲扯一阵,从衣服到饮食到民俗地理,人情世故,样样都问。渐渐也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活习俗和风土人情。 除此多向人打听和多看邸报了解当今情势外,李三思平日也着意留心他人举手投足的做派与姿态,并用心揣摩学习。这一招儿到也十分有效,不过半月时间,他便发觉自己已经是十分像这大明的人物了。 一日的黄昏时分,他换上一身宽松的蓝绸长衫,头带逍遥巾,一副富家公子打扮,打着背手踱步出了县衙,到这街市上闲逛。眼下正是七月流火的时节,大明的夏天也是夏天,而且还没空调。炎炎日头虽然己经挟着尾巴滚下山了,但余威尚在,地面上的热气腾腾直上,蒸得裹在长袍里的李三思觉得全身的痱子都在骚动。闲逛一阵,他已是汗流浃背,口渴难耐,便就在路边一个茶摊上坐下。 这茶摊十分简陋,只是一个帐篷支在路边,摆上两三李粗陋方桌而已。李三思跟卖茶老伯打了声招呼,要了一碗茶。一大凉碗茶入口,暑气顿消,胸肺清爽。 李三思瞥见茶摊旁边有好几个衣衫褴褛貌似乞丐的人,一个个面色枯黄,神情萎顿地蜷缩在墙角里的阴影里。他问卖茶老汉:“老伯,这些人从哪儿来?前几天怎么都没见着?这几日好像城中讨钱的人越来越多。我之前每次出来闲逛,带上二三十文钱便能应付,今天带了四十文,也都早早就散得差不多啦。” 卖茶老伯瞥了他一眼,问道:“客官,你该是刚到这萧山县不久,不是这本地人罢?” 李三思点了点头,道:“老伯好眼光,瞧得是一点儿不错。我不单不是本地人,我是错还魂,生错年月,连这本世的人都不是,来自四五百年后。” 第十九章 真假善恶不堪论 卖茶老伯愣了一愣,干笑几声,说道:“客官可真会说笑。” 李三思摇了摇手,叹息一声,认真地道:“老伯,我没说笑,讲的可都是真的。您要是信了,我以后就对别人也如实说真话;您如果不信,我以后就只好接着说假话。” 听了这话,卖茶老伯觉得这位年轻人闲坐喝茶,明明饱暖有余,却仍不知足,还嫌自己生不逢时,却又哪里懂得小民谋生的艰幸?这么一想,他也就当真哈哈笑出了声,李三思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的笑声一般无二,滋味却是各自不同。 笑了一阵,卖茶老汉说道:“客官,你有衣有食,体体面面,又哪里不好了?” 他朝墙边的一溜乞丐努了努嘴,“唉,像这些人,本来有田有地,温饱不愁,只因遭了灾,就变成了流民乞丐,才是真正的生错了年月,投错了胎,没遇上好光景。” “遭什么灾?” “大旱啊。” 李三思一听,觉得好像也是。之前多久没下雨不知道,单说自己来到这大明半月有余,确实一滴雨也没下过,每天燥热得要死。每逢午后,便能听见全身的痱子一个接一个炸得啪啪直响。原来,这都是好久不下雨的缘故。他向卖茶老汉细细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这一片州县,大约半省之地,已经是三四个月滴雨未下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萧山县因为河流水塘众多,所以灾情较轻。邻近数县就要严重得多了,许多地方不光庄稼保不住,连人畜饮水都十分困难。因此,邻近府县多有往这边逃荒的人。旱情若是如此延续,陆续会有更多灾民逃荒来些。至少在这边城里,多少还能讨到一口吃的,年轻力壮运气好的说不定能觅着一个苦力活儿,靠卖力气换得一口饱饭吃。 听完这卖茶老伯的介绍,李三思习惯性地脱口而出:“政府呢?政府不管?”话说出口,就知道是白问。自己就在官府里,官府有什么救济举动,自己会不知道? 卖茶老汉却误听成是郑府,冷笑着道:“郑府?郑府会管这个?这既是天灾,也是他郑伯爵府造的**。本来灾情虽然严重,但未必不能熬过去。这几个县里的田亩有三四成都是他郑家的,遇上灾年,官府的租税多少有减免,至少不会催得太急。可他郑家照样是一分不少,硬是逼得人没活路,老天爷虽然无情,可也狠不过他郑府!” 李三思点点头,笑道:“老伯,你放心。好汉自有好汉帮,恶人自有恶人磨。郑府肯定落不到好下场。” 卖茶老汉摇头道:“什么恶人能磨得了郑府?” 李三思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问道:“老伯,你看我像恶人不?” 卖茶老汉也就当真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老汉虽然不懂相术,但见的人多,也就稍稍能看出一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客官贵气不凡,福泽深厚。要说是善容还是恶相,那可当真瞧不出来。” 李三思笑道:“哈哈,瞧不出就最好。大象无形,大音希声。锋锐不藏,是乃必凶。要是这么轻易就给瞧得破了,以后岂不糟糕?” 喝完茶,放下双倍茶钱,又将身上的余钱都散给了茶摊旁的流民乞丐,这才慢慢继续往前踱步。路过一家杂货铺时,他进去买了一个铜镜,顺便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想好好找一找自己脸上到底有没有卖茶老汉所说的“贵气不凡”。令他失望的是,所谓的“贵气”压根儿就没找着。想必卖茶老汉说自己脸上的“贵气”并非是“高贵大气”,而是“贵在阔气”,是要自己多掏几个茶钱的意思。 李三思心里想着黄士定的事,就比从前逛得远了些,不知不觉间,竟是来到了他刚到这大明的第一天差点发疯的地方。此刻重临此地,已是心态飒然,再没有当时的焦虑彷徨,却又是另一番难言滋味在心头。李三思想起曾在这儿的一个青砖围砌的院落中流过一场鼻血,得一位美貌少妇相赠手帕,如今这手帕他还留存着。 抬眼望去,李三思陡然发现昔日的那个院子的大门口挂上了白幡,院中喧闹,有吹打念经的声音传出,似乎是做一场丧事的法会。 他看见那座宅院的一个邻居叉着手闲站在门口儿打望,便过去探问道:“嘿,老兄,那家是谁过世了?” 这闲汉却是一个话痨儿,被李三思这一句询问勾动了八卦的心瘾,立刻便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死的是刘寡妇。嘿嘿,那寡妇到是个小美人儿,可惜了。她丈夫刘大才过世不久。前些天,她小叔子刘二发现她青天白日里在自家院子里的水井边儿与一个年轻男人勾勾搭搭,还送了自己的手帕给他。 她的小叔子就冷言冷语地硬说她与外人有奸情,不安分守寡。刘寡妇气忿不过,一时想不开,就投了井,也算是以死明志。那刘寡妇与男人闲聊勾搭固然不该,她那个小叔子就更不是个东西,借着这件影影绰绰的事大做文章,无非是想存心逼死她,好霸占她的家财田地而已。” 一听这个,李三思的脑子里顿时一声炸响,整个人如五雷轰顶一般懵住了。前些天在水井边与那位戴孝的新寡少妇“勾勾搭搭”,还拿了她的手帕的男人可不正是自己么?他原先也知道这个时代讲究男女大防,对于寡妇更是忌讳甚多,却万万料想不到,就这么一件小事竟能逼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什么叫礼教吃人?什么叫万恶的旧社会?这就是了! 当日那位少妇尚还好心的温言劝慰自己不要投井寻死,如今她自己却反到投了井,这是何等的受逼不过?念及这一番情景,李三思觉得心痛惋惜不已,继而一股怒火恨意在腹中腾腾而起。他立时便迈出大步,打算直入院内,揪住她那个丧尽天良与人伦的小叔子刘二,先暴揍一顿再说。 才迈出几步,李三思便冷静下来,停了步,这事可鲁莽不得。正义必须要实现,正义感却不能当饭吃。自己这样莽撞地冲进去揍人,当众直斥那刘二之非,固然快意,却不单不能解决问题,更会有许多后患。只怕众人会当真以为自己与那刘寡妇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事,以致于玷污她的声名,使她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宁。更何况,此事也不能偏听一个邻居闲汉的一人之言,须得查访确实,方好下手。 总得想一个法子,既能名正言顺的严惩那寡情无良的刘二,又能给死去的刘寡妇搏来一个清白名声,两相兼顾才好。李三思低头思索片刻,心里有了一个主意,转身快步回县衙而去。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回到县衙后,李三思先是换了一身宽袖的黑绸长袍,这副装束能显得人厚重严肃一些,适合在丧礼上致祭之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随后,又取了一件需要用到的小物件藏在宽大的衣袖里,一只手缩在袖口中拿好,不让人瞧出。 准备妥当后,李三思点了两名衙役,领着两人快步折返回来。他先是向刘氏的街坊邻居打听查问了一番,众人所说大抵与先前那名闲汉所言类似,都说是刘氏的无赖小叔子为图谋家财,硬是逼死了刘氏。不过,各人话里的意思也有所不同,其中也有人疑心刘氏当真是与人有私情,这才让小叔子刘二有机可趁,逼她投了井。按明制,寡妇即便并无子嗣,只要不再嫁,便可保有家产。若是身死,家财便为丈夫的近亲承继。 如此说来,那小叔子刘二起心不良,逼死人命一事总是不错的。李三思对这件事心里有了底,便领着衙役径直步入刘寡妇家的院中。院子正中的堂屋内陈设着祭帐和灵位,两旁分坐着一干过来致意的乡邻和亲眷。 李三思吩咐两名衙役呆在院中稍候,自己大踏步昂然直入中堂,在刘氏的灵位前深深作揖行礼,朗声悲切地道:“刘夫人,在下来迟一步,救命大恩未报,夫人便为狼心竖子所迫,不得不以一死自证清白。苍天不佑良善,悲哉!”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灵堂之中在座的众人面面相觑,神色愕然。一位非亲非故的面生男人当众祭吊一名身故的年轻寡妇,口中还说什么大恩未报,这是成何体统? 一位身戴薄孝的身材黑瘦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礼也不施一个,阴沉着脸向李三思道:“阁下是谁?没来由的跑来哭吊我身故的寡妇,胡闹些什么?”他正是当日在院中廊下冷笑着出声讥嘲刘寡妇的那人,也算是远远看见过李三思一眼,只是此刻李三思装束已变,已经认不出来了。 李三思像瞧着一个待宰禽兽一样,斜眼打量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在下李三思。你又是谁?听你口气,莫不是你家嫂子那个不成气的无赖小叔子刘二?你为霸占令兄的遗产家财,以污人之言逼死寡嫂,天良丧尽,人伦绝灭。上有神明天理,下有官府法度,须容你不得!你污言毁你的寡嫂清名,可是有真凭实据?” 刘二被他一言直戳要害,心头发虚,只好故作愧疚地一叹,道:“阁下妄言太过,我岂是心存不良,有意害人之辈?说来也是我那嫂子不该与外人闲谈不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做小叔子的说她两句,那也是应该。那知她心性高傲,受不得气,一气之下竟然寻了死,我也是心痛得很!” 李三思面露鄙夷之色,冷笑一声道:“她是一气之下寻了短见?事隔半月投井,这还是一气之下?定然你是拿这件没根没据的事大作文章,这半月来四处传扬,教你嫂子无从分辩,难以自明,只好以一死自证清白。” 这一番分剖说得合乎事理,众人听了不禁小声议论起来,都暗暗觉得有理。这时,众人中有人认出他来,小声向其他人传扬道:“他是冯老爷新近延聘的师爷,听说就是他为大邱庄的邱吴氏昭雪了冤情,算是一个有正气的好人。”半月前邱吴氏冤案昭雪的详细内幕由县衙中的胥吏和衙役泄漏传扬开来,不知不觉间李三思在这萧山县中已经略有薄名。 刘二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地道:“我自家的家务事,官府也管不得,你一个外人,莫名其妙地管什么?” 李三思向在座众人作了一个四方揖,朗声道:“不公不义,伤天害理之事,人人都能管得!在下不敢欺瞒诸位乡亲街坊,当日与那刘氏在院中水井旁交言的那位男子正是在下。当日在下突遭大变,心神悖乱,差点投井而死,是刘夫人阻拦住了我,又好言劝得我消了死念。如今在下见为冯大人的幕宾,能有今日,全拜刘夫人的恩德所赐。在下今日不敢避嫌,大胆直陈其事,也是为报刘夫人恩德之万一。” 他抬高声调,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环顾众人,语含悲愤地大声道:“试问,在他人性命攸关之际,阻人投井,出言相劝几句,如何能算得不守妇道!怎么能算得是越礼之行?刘二为图财以污言逼死寡嫂,难道不是禽兽之行?” 这一番质问说得字字铿锵,正气凛然,掷地有声。 众位乡邻听了,无不为之动容,心中不禁对那刘氏冤死生出了许多的同情。众人都是明事理的朴实之人,都深知救人一命是功德莫大的事情,一个寡妇为了救人和陌生男人说上几句话,不仅不能算是不守妇道,反而能称得上是大仁大义的行为。纵然是深明经义,死守礼教的古板学究来评说这个理,也不能说刘氏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圣贤书上也写着有:“嫂溺,叔援之以手。” 却听见那刘二冷笑两声,阴阳怪气地道:“世道真怪,奸夫也能这般理直气壮!你空口无凭,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到要说你与我那寡嫂有私,被我撞破,她羞惭不过才寻了短见,你却不知羞耻,跑出来为他打抱不平。”他自以为得计这一番质疑,招来的只是众人憎恶的目光。 听了这一番阴险歹毒的诋毁,李三思强忍心中的怒火,上前几步,从祭桌上取了一杯祭灵的酒水在手,神色肃然地对着刘氏的灵位道:“神明在上,鬼神有灵。刘二为图家财,谰言毁谤,逼死寡嫂。刘氏妇清清白白,苍天可鉴。若我所言不虚,此酒入火,反增其烈。” 此番誓言一出,灵堂之中顿时鸦雀无声。时人迷信,尤信死者有灵,当众在逝者灵位之前许下誓愿,其事非小。 众人心中都砰砰直跳,瞪大眼睛屏息而待。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一章 怪力乱神真是灵 李三思祝祷既毕,俯下身去将杯中的酒水泼入火盆之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盆中纸钱残焰遇水不熄,呼啦一下竟然腾起一尺多高的火焰。熊熊火光 耀亮室内各人惊呆的面孔。这至祭的酒水例用淡酒,按理不该反增火焰,何况是窜起如此之高? 神明有灵!逝者有灵! 众人的心中都不由自主地跳出这一个念头来,无不凛然生惧,个个神色肃然,心中连半分猜疑刘氏的念头都不敢起了,都觉得这位李先生的言行举止正气凛然,昂首挺胸的模样简直就像是正义的化身一般。各人被李三思锐利的目光一扫,心中都是砰然一跳,不敢与他对视,仿佛是生怕自已内心潜藏的私念被他瞧出一样。 刘二这时已经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不算……” 大局已定,李三思哪里会容他再说?一挥手召来等候在堂外的那两名衙役,指着刘二大声道:“此人为图财逼死寡嫂,王法不容,与我拿下!” 两名衙役大声应诺,掏出绳索就往刘二脖子上一套,将他捆着拖了出去。 这一下大快人心,众人情不自禁地齐声轰然叫好,更有人大声道:“这种灭绝天良人伦的恶徒就该拖去治罪打板子!”说这些话,已经是顾不上碍着刘二的脸面了。 李三思向堂中的众人作了一个四方揖,朗声道:“刘氏后事,有劳诸位街坊操持。刘氏节义之名,在下即刻会请冯大人向朝廷奏请旌扬。” 众街坊邻居中一位年高德昭的白须老者站了起来,向李三思还礼道:“李先生正气凛然,义薄云天,见在公门任事,实为我萧山百姓之幸。” 李三思谦逊客气几句,告辞去了。众人一齐出动,众星拱月一般恭恭敬敬地将李三思直送出老远,怕是本县父母官也没这个待遇。 李三思带着两名衙役将刘二押解到县衙后,他也不忙将牛二下狱,而是先去禀报请示冯县令。他未经请示就带着衙役私自锁拿刘二一事,其实不太合制度。但凡下线做下越权的事情之后,最要紧的是赶紧先向上级禀报请示一番,求得谅解和事后盖章儿。这个道理,正是古今一般同。 听李三思禀报完此事的详细经过,冯县令十分喜欢,不但不怪罪他越权,反到嘉勉称赞了几句。他的这个反应到不在李三思的意料之外。本来嘛,显忠孝,扬节义,正是地方官的职责。这一件“神明显灵”洗雪节妇冤屈的佳话美谈势必会传扬四方,这到能为他冯大人的官声大增亮色,对他的前程仕途也有裨益。 冯县令意欲未尽地嗟叹道:“暗室亏心,鬼神有知。当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古人诚不我欺!” 李三思微微一笑,说道:“子曰:‘**之外,存而不论’。鬼神之事,不可说,不可说,还是少谈为妙,” 冯县令听他似乎话里有话,怔了一怔,疑惑地问道:“你将酒水倾入残火,余焰不灭,反而增烈,这不是神明有灵?” “不可说,不可说。” 李三思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敷衍了几句。冯县令也就不再细细追问。 这件事其实并不玄妙,但要是说得太明白了,也就不好玩儿了。说起来,这也是他继上次刚穿越过来时在县衙大堂装鬼魂附体后,第二次装神弄鬼忽悠人了。 他刚才未入灵堂之时,已经想好随后该如何镇住在场众人,好给刘氏搏一个清白名声。趁着回县衙更换衣服之时,他将一个小油纸袋装满火油,封好,塞入左手袖口里藏着,右手袖口里藏一块吸水的手帕。 在灵堂中灵位前的一番正气凛然的慷慨陈辞之后,李三思拿起祭桌上的供酒,双手端起,嘴中怪叫一声“悲夫”,引开众人的注意力,趁机将酒水倾在了右手袖口里的手帕上,另一手抠破油纸袋。随后,他双手执酒酹向火盆之时,倾出的实际上是油纸袋里的火油。油一遇残火,自然反而增旺,窜出火苗来。这就是所谓的神明显灵了。 李三思敢这么干,知道这么干能够唬得住人,并非是一时兴起就异想天开,而是自有底气在。这个底气便是对大明百姓的迷信风气的深厚了解。他作为县令的幕宾,经常到县衙中专设的抄事房中翻阅送来的邸报。 邸报这种东西可以称是最早的报纸,始于唐代或者更早,是由古代地方政府派驻首都的“邸吏”负责传发,故称“邸报”。类似于当今的新闻内参,只是涉及面要大更广,从国策大政到皇室藩王之事,从官员任免到政策通报乃至地方民情,是应有尽有。 这些大多是例行的官样文章,也就罢了,最为令李三思诧异惊奇的是邸报之中常会载录许多荒诞不经的奇闻异事,常让他眼珠子掉了一地。譬如某女眨眼变男人:“大同右卫参将马继宗家舍人禄之女,年十七,将嫁.化为男子。”有女变男,当然就有男变女:“山西太原府静乐县龙泉都民李良云弟良雨忽转女形,见于岑城都民白尚相为妻。” 甚至于僵尸作怪,死后成仙等等怪力乱神之事,都被当成真事,堂而皇之载录在这些政府发行的刊物之上,通传全国上下。民间的迷信风气之浓厚,由此可见一斑。李三思原先也早知古人迷信鬼神,却没料到竟然迷信到这个程度,因而对此感触颇深。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会想到装神弄鬼玩“神迹”镇场子的主意。 李三思觉得,自己是要在忽悠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上一次装神弄鬼玩儿忽悠是临时救急,这一次是有意为之,到意外的得了一样额外的好处。这就是李三思在萧山县的声望,因着这件事骤然上涨了一个层级,由“略有薄名"升级成“广为人知”。合县的百姓都在传扬他正气凛然,不避嫌疑为节妇雪冤一事,更为津津乐道的是他一手炮制的以酒水浇火反而腾焰的“神迹”。 李三思觉得这也能理解,毕竟这种事情的闲谈娱乐价值远在邱吴氏受冤杀夫一案之上。不论哪个时代,老百姓都是喜好八卦的嘛。这一点正是古今一般同。 刘二给下了县狱,这事却还没完。过了几日,一名与李三思相熟的狱卒前来向他禀报:“李爷,那刘二在牢里不老实,又不肯认罪,天天胡嚷乱骂,吵闹着说要告上州府告上京城,非要扳倒李爷您和县太爷不可。” 第二十二章 作不作死都会死 李三思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好大的威风!我到要见识见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随同这狱卒去到县牢。刘二一见到他便破口大骂:“姓李的,你与我嫂嫂通奸,又将我冤枉下狱为淫妇报仇。天下自有公道在,可没便宜的事!我在衙门里也是有人的!” 狱卒上前踹了他一脚。刘二仍然是大骂不绝,狱卒还要再打。李三思阻止了他,冷笑而去。片刻后折返回来时,身后多了两位魁梧的狱卒。李三思命两位狱卒将刘二按住,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径奔他而去。 刘二尖叫道:“你……你想干什么?你想吓唬我,我可不怕!” 李三思掐住他的右手腕,一刀割破他的食指,再捉住流血的指头在囚室的板壁上写下八个大字:“冤魂索命,罪有应得”。 写毕,李三思收了匕首,喝道:“解下这厮的裤带!” 两名如狼似虎的狱卒按着刘二开始强行解他的裤带。刘二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先前的好汉气概一点也没有了,尖着嗓子大叫道:“强奸啦!青天白日强奸啦!” 一名狱卒狠狠踢了他一脚,骂道:“你这兔儿爷想得到美!” 狱卒解下刘二的裤带后,站在床上挂在房梁上,绕了一个圈儿,打了一个结。,做成一个绳圈儿。刘二这时觉出不对来,神色惊惶地道:“你们想干嘛?” 李三思面无表情地道:“刘**死寡妇,夜夜遭冤魂索命,良心难安,写下血字遗书后,趁人不备解下裤带悬梁自尽。” 刘二听了,顿时觉得浑身发凉,一股惧意从心底直涌上来。 李三思转头向两名狱卒道:“刘二死前每晚都发疯吵闹着说见到女鬼索命,你们都听到过动静了没?” 两人齐声道:“对。这全牢里的人犯牢子,个个都听得清清楚楚,人人都被这个疯子吵得日夜不安,这疯子老是嚷嚷着要寻死。” 刘二惊得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李三思喝道:“动手麻利点!” 这两名狱卒合力将刘二举起,将他的脑袋强行往绳套儿里按。 刘二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你们干什么?来人啦,要出人命了!”在这黑牢之中,任凭他叫,哪里有人理会?他终于是知道害怕了,涕泪齐下的向李三思求饶。 李三思给他取来笔黑纸李,命他自己写下认罪书,签名画押按掌印。刘二胆气尽丧,无有不遵。 事了之后,李三思出了县牢,在牢狱门口低声对送他出来的牢子道:“李奎,想不想发点财?” 这位名叫李奎的牢子道:“李爷,您是说……?” 李三思道:“刘二那厮到也白嫩清秀。你在牢里拣几个坐监已久,又出得起钱的壮汉,与他关在一起……” 李奎会意,笑道:“谢李爷指点。那厮日日在牢里吵闹叫骂,就连小人也挨了也不少骂,正想好好整治他一番。那厮不是怕那个调调儿么,这可不就正好?管保他生不如死。” 李三思掏了一锭银子赏了他,又道:“这事你办得得漂亮点,以后我寻个机会在冯老爷面前抬举你。” 李奎眉开眼笑接过谢了,领了吩咐而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李三思露出一丝罕见的冷酷笑意,他已然确定,这刘二的日子是差不多到头儿了。 果然,没过几天,李奎便找到李三思告诉他说,刘二趁着上茅房,解下裤带上吊了,这一回是真的自己寻了死。 这到并不出乎李三思的意料之外,也是他想要的结果。像刘二这种色厉内荏的家伙,能经得起牢头狱霸这种折磨?必然是早死早解脱。 李三思原先做警察时就知道,天下监狱一般黑。黑牢之中,人如草芥,这是古今一般同。犯人受不了牢头狱霸的欺凌折辱寻死,那也是常有的事。他早已有心要弄死刘二给刘寡妇偿命,起初也有点犹豫不决,觉得会不会下手太狠辣了些。但是刘二如此不知死活的想要翻案闹事,那就怪不得自己心狠手辣。 这就叫作:不作死也会死;作死就会早死,惨死,不得好死。 虽说囚犯寻死本属寻常,但李奎毕竟是有点心虚,有点怯怯地问道:“李爷,您看这事……” 李三思淡淡地道:“这事与你何干?又与我何干?” 李奎听明白这话里意思,心中一凛,惊疑地道:“这……这……” 李三思皱眉道:“你我与他都素无仇怨,也无钱财爪葛。囚犯自己畏罪自尽,谁也拦他不住,又有亲笔自书的认罪自白书和血字遗笔在,又多虑什么?那刘二若是有得力之人帮衬,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无非是穷得卵蛋砸板凳响的无赖一个,人见人嫌,狗见狗厌,死也就死了,又担心什么?你如此经不得事,我怎生在冯大人面前抬举你?” 他三言两语便给李奎吃了好大一把定心丸。这一番分剖说来头头是道,李奎听得心悦诚服,暗觉这位年轻的李师爷见事极是分明,当即便宽了心,道:“李爷见教得极得!谢李爷了。” 李奎回到县牢后当即处理刘二的后事,等了两日,却不见有家属来领尸。看来果然真如李三思所言,这刘二并无帮衬他的亲眷朋友。叫来两名役夫,抬将刘二用草席包裹,抬到城外专葬死囚和无名尸的乱葬岗草草一埋了事。 先是替邱寡妇雪冤报仇,后是替刘寡妇洗耻扬名,正当李三思准备在挽救大明的寡妇们的道路上再接再励之时,突然收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邱寡妇死了。和刘寡妇一样,她也是寻了短见。不论古今,寡妇大约都是自杀率最高的一类人,尤其是在礼教森严的大明时代更是如此。 这一次邱寡妇的死,却让冯县令和李三思都大为光火。虽然如此,却也恰好给了李三思一个机会,让他将抬举李奎的承诺付诸实施。 这是因为,这一次的根子是出在官府身上。 第二十三章 大明女子大可怜 邱吴氏的自尽源于在县牢的半月时间里遭了奸辱。 萧山县的县牢和全国其他的州县监狱一样,并没有单独的女牢。女犯和男犯一样只是分隔不同囚室,都由男性狱吏牢子或是官媒婆看管。让男人管女犯,那是叫馋猫照看咸鱼,剩不下囫囵个儿。妇女一旦犯事下了牢狱,便会立刻面临**之虞,几乎个个贞操难保。官府对此并非完全视而不见,《大明律》中关于妇女犯罪的条款规定:但凡妇女犯罪,如非干犯人命罪案,不得随意下监,已嫁者着令本夫收押,在室者着令父兄看管。 这个规定本是好意,但如此一来,这衙门里的狱吏、书办和衙役们下手之时往往就更加没了顾忌。反正下狱的女囚都是干犯了人命罪案的,迟早死路一条,也没有多大希望能够出去再找自己的麻烦。再者嘛,这是潜规则,法不责众,地方官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邱吴氏也是在县牢里遭了凌辱,只因为夫仇未报,含冤未雪死不得,只好忍辱苟活。待到她出狱之后,本来也是无事,当初在牢中凌辱她的一名狱吏却向人夸口卖弄,自己把这事给说了出来。此事渐渐传扬得邱吴氏四邻亲眷皆知,邱吴氏羞忿难忍,竟然投梁上吊了。她却是一个识得字的人,也有些心计,临死前留下一封遗书,控诉狱吏的暴行,其中点了名,道了姓,说得有根有据,地点、人物、时间等三要素齐备。这封遗书流传十分之广,影响十分之坏。 冯县令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李三思更生气,作为一个三观端正的正直警察,这种事绝对不能容忍。邱吴氏在牢里受了大刑咬牙顶住了,被冤杀夫也顶住了,却唯独熬不过这流言杀人。李三思念及此节,心中愤懑不已,这就是大明的女人们面临的残酷现实。 冯县令召齐衙署之中的所有大小属吏,准备将这封控诉遗书中点到名字的两名狱吏当众打板子。这是杀鸡给猴看的意思,告诉下面的属吏衙役等人,再惹出这样的事来,这二人就是你们的榜样! 冯县令作色怒斥了这两个败类通令,传令:“与我着实责打一百大板。” 他抓起签子就要掷下时,李三思却出面阻拦,说道:“冯大人,不宜擅加杖责。” 冯县令听李三思的这话像是求情,就有点纳闷,按理说他不是这样的人呀,便问道:“按你说,该当如何处置?” 李三思一字一顿地缓缓道:“按《大明律》治罪。” 这五个字说来轻易,却是字字杀机!在场的众属吏衙役听了,个个心中打了一个突,神情悚然。两位犯下奸辱女囚罪案的狱吏更是惊得面如土色。按《大明律》,公门胥吏差役奸辱囚犯,是要问死罪的。这可比责打一顿板子的惩罚要厉害得多了。 冯县令原来是打算当众杖责一顿就这么了事的,听他这么一说,就有点为难。毕竟这是一个由来已久的陋规,所犯非止此两人,若是非要严格按律条规定治人死罪,就有点没撞枪口就不管,撞着枪口就弄死的意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这个做领导的要考虑到下属的整体感受,人心一散,众人寒了心,这队伍就不好带了。这些考虑自然不便明言,也不能当众直言李三思主张的依法办事有什么不对。 “这个,你说得甚是有理。再议,再议。”领导就是领导,冯县令答得含含糊糊。 李三思却知道这事是逆势而行,丝毫放松不得,大声道:“失之宽和,则济之以为刚猛。矫枉必须过正!不如此不能整顿陋俗,警怵人心!” 他上前两步,低声对冯县令道:“这件丑闻传扬甚广,若不能依律治罪,恐怕别有用心之人以此说大人你徇私包庇下属,到那时就是一个把柄了。不如有一论一,依法办事,虽然略显严苛,却可以免除后患。” 这最后一句话说动了冯县令下令,他再不迟疑,下令将两人下在死牢里,依律治罪。 退堂后,李三思回到住处。过不多时,县衙里管钱谷的钱师爷来访。这位钱师爷约摸四十来岁,精理钱谷,善于营算,当初是跟随冯县令到任的,在这儿呆了几年,也算是有些根基。李三思主理刑名,与他的职分并无交集,虽然不熟络,却也没有争权夺利构成的嫌隙,两人相见向来只是拱手而已。李三思不去主动贴附他,他这位老资格的幕宾当然就更不会主动来贴附李三思这一名新进之辈了。 今日这钱师爷屈尊前来过访,李三思料定他必是有所请托。果然,寒喧几句后,钱师爷摸出两锭大银,放在桌上,客气地说道:“李先生,这是两位犯案狱吏家人的一点心意,托我转交给你。望李先生能讲几分情面,能劝得县尊老爷从轻发落此事。” 李三思微微一笑,把这些银两推了回去,说道:“钱先生也太瞧得起我了,这是县尊大人决断的事,我又何德何能?” 钱师爷道:“此事原是李先生极力主李从重惩治,只要李先生肯改口,这件事定然能扳得过来。” 李三思敛住笑容,缓缓道:“要是我不肯帮这个忙呢?” 这一下子就把话说僵了,钱师爷也有点变了脸色,说道:“李先生,你初来乍到想要烧要杀伐立威,也能理解,却不要做太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李三思冷笑一声,说道:“我一介布衣,又有何威可立?要立威也是为王法立威!” 钱师爷板着脸道:“李先生莫非嫌钱少?” 李三思嘿嘿一笑,道:“你钱先生都不嫌钱少,我又哪敢嫌钱少?” 这话到是说得中了。钱师爷受案犯家人的请托,收了六十两银子,却只拿出了二十两给李三思。钱师爷见被揭破,就有点恼羞成怒,忍住气道:“李先生,究竟要怎样才肯网开一面,不妨直说。” 李三思冷然道:“几十两银子洗清牢狱里的一番凌辱,这生意到做得过。要想我网开一面,也行。就请案犯家女眷或者收了钱的人的女眷到牢狱里呆上几个月,也受一番跟邱吴氏一样的苦楚。这件事那就算扯平!” “你欺人太甚!须看来日,看你张狂到几时!” 钱师爷气得脸上又青又红,一拍桌子,拂袖而去。 李三思笑吟吟拱了拱手道:“不送。” 钱师爷吃了瘪拂袖去了也就去了,也没法儿就这种说情不成的事向冯县令告状,最多只能逮着机会和自己为难。这一节,李三思却不惧他。李三思故意要把话说得这样过火儿,成心气走钱师爷,既是鄙夷他的不分是非什么钱都收,更是有意下个狠招把话说重一点以杜绝后来的说情请托之人。 果然,钱师爷气呼呼地走后,就没有一个人再敢来说情。这件案子到底是依了李三思的意见,将两名犯罪的狱吏判了一个死罪,上报朝廷等待秋决。腾出的一名典狱长的空缺,李三思便推荐了狱卒李奎充任,也算是对他为自已办事的一个奖励。 因着这件案子,李三思在萧山县里的声望又爆涨了许多,不徇私情秉公断罪的名声流传乡里。不单如此,就连县衙中胥吏差役等人看李三思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无不透露着几分敬畏。他执意要将两名犯罪狱吏依律论死的本意并不是想杀伐立威,但这个威却毕竟是立了起来。 李三思没能料到的是,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既是一个开始,也是一个昭示。在援助大明的妇女们的道路上,他终将越走越远, 并且先后为此和萧山县中的两个最大的势力蒙阴伯府和黄士定有了牵扯。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四章 松江太守学不得 杀鸡给猴看,不如杀猴给猴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将两名犯案的狱吏依律论死之后,县衙上下人心肃然,六房六班的胥吏差役鱼肉乡里、吃卡拿要的之风收敛不少。一个县里有编制的胥吏衙役等人不过几十人,连带着围绕着这些人吃闲饭帮衬干事的没编制的“白役”,却可多达百人。这些人干起勒索乡里、鱼肉百姓的事情,比起有编制的公门中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明代基层治理的日渐败坏与此大有关系。 这一番杀伐立威之后,县衙内外上上下下人人知畏,都不敢太过胡来,连带着白役也规矩多了。不过一月之间,整个县衙里的风气就好转多了,连带着冯县令的口碑官声也往上涨了一截,州府上官来看过一次后,对他颇有嘉勉。因着这个事,冯县令对李三思也更加信任,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仅遇事果决,更兼有远见卓识。 虽然得东家的信任,同僚的敬畏,李三思却深知太刚则折的道理,对县衙中上上下下的人都更加平易亲和,不端架子不摆威风,到也慢慢将众胥吏心中的不满之气给捋顺了。 李三思的职分是主理刑名,佐理刑案是他的主要工作,但一县之地的刑案和要案毕竟极少,民间争讼之类的小案子却不必劳动他来干预。这萧山县的百姓本就好讼成风,之前是只要进衙门告状,不论大事小事都要先给钱,告状的人也就没有太多。此番整风之后,胥吏白役们不敢胡乱收钱,县署的八字衙门是真正朝南大开了。告状不要钱,不告白不告,这告状的百姓就骤然多了不少。 告状有正经要紧事也罢,但是每日前来县衙喊冤告状的,绝大多数都是一些诸如李家的牛吃了李家的禾苗、赵家的院墙倒了压坏王家的牛棚之类的鸡零狗碎的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李三思觉得无趣,也就懒得常去听审,只是苦了冯县令而已。 这些民事纠纷不同于刑案,冯县令擅长的打板子技能派不上用场,但处置起来又不比刑案少费脑筋。要是不管,于法于理都不合。县令是老百姓的父母官,当父母官就是得为民作主,大事要做主,小事就更要做主。老百姓一辈子也难得遇上一件需要上公堂的大事,小事就多了去,也都关乎切身利害,父母官不给自己作主那怎么行得? 一日,李三思碰见冯县令满脸的疲惫地从公堂上下来,便笑问道:“冯大人,今天审的是兄弟争产还是亲家悔婚,又或者是小叔子偷寡嫂?” 冯县令一脸苦相地道:“差不多,都是些狗皮倒灶的事。这个地面真是好讼成风,芝麻小事也非要告官不可,依律我又不能不管,可是把我给烦死了。” 李三思微微一笑,道:“冯大人,你请我喝一顿好酒,我就给你支上一招,保准能让你轻闲不少。” 冯县令素来信服李三思之能,忙道:“好,好!莫说一顿酒,十顿我也请。” 李三思轻摇手中的拆扇,说道:“我这法子说来也简单,就是一个‘缓’字。对这些琐碎的诉案,不是不管,只是缓上一缓。以后但凡有人来告状,只要不是什么紧急事务,你就让他明天再来。小事争讼,大多是因为气上心头。你让他缓一两天再来告,他的气消了,冷静下来,就会觉得为小事告状不值得。 像那种兄弟争产的家务事,一旦对薄公堂,就真的是翻脸成仇了,以后再也难以和解,未免有伤人伦。到不如让兄弟两人有一两天时间消消气,等冷静下来,就会念及兄弟之情,也就能会慢慢和好如初。这岂不正好又有敦风励俗、教化人心的功用?” 言毕,李三思熟稔潇酒地一抖腕,刷地收扇在手。这一抖却将他自己抖醒了,李三思惕然惊觉自己的做派就已经很像古人。像到这个程度也就足够,再多就是对不起自己前22年的人生。不妨吃古人饭,穿古人衣,说古人话,“三观”却必须是自己的。 他心意既决,不动声色地双手将纸扇掰断。 冯县令自然瞧不出李三思心中的决断,对他的计策到深以为然,仿佛是得了锦囊妙计一般,顿时倦容尽扫,十分开怀地道:“听君一席话,胜作十年官呀。你的这条举重若轻的缓兵之计,既不违背律条,又正合乎圣人化教。当真是值得一百顿酒!高,实在是高!我说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能想得出这样老道的好办法呢?” 李三思笑而不答。这件事说破就不好玩儿了,其实他也不过是师法古人而已。 明宣宗年间有一位松江知府赵豫,深患当地好讼成风,于是每有告状诉讼者来,只要不是急事。他都会让对方明日再来。等到告状人隔夜之后消了气,也就不来了。久而久之,当地百姓编出一句话来取笑赵豫:“松江太守明日来。”此后,当地好讼之风渐息。 史载,赵豫在松江为任十五年,政通人和,深得百姓拥护。那位赵豫只比冯县令要早上百余年,说起来也是他的前辈。但冯县令是熬了好几个寒窗十年到四十余岁金榜题名,才得以选授这县令一职,是以向来也没什么心思像李三思那样尽读些杂书,因此他反到不如李三思熟知这则轶事。 自此之后,冯县令就按照李三思传授的妙法,只要来告状的不是要紧事,就吩咐他明日再来。这法子果然是立竿见影,有一半左右为小事情到县衙告状的人听了冯县令的“明日再来"后,次日并没有真的再来。由此,冯县令要审的案子由平均一天**件下降到四五件,接案数量减半,萧山县的和谐指数暴涨一倍。 见李三思的妙策果然有效,冯县令十分高兴,也就当真践诺,在县衙后园摆下一桌小宴,单请李三思一人。 席间,李三思充分发挥一个现代人的知识优势,指点风物,议论世情,说得冯县令听得好奇不已,深觉这个年轻人的才干与见识似是高深莫测,言谈也十分新奇,特别是对天下的妇女似乎颇多同情与不平。 酒酣耳热之际,冯县令笑着打趣道:“李先生似乎生来有一颗怜香惜玉之心,这一个多月来你办下的几件大案,都是为女子抱不平。” 李三思微微一笑,道:“大人取笑了。大明的女子最为可怜,我略施援手,那也是出于公心。” 冯县令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大明的女子哪里可怜了?单说我昨日就遇到一位以妻告夫,求判‘义绝’的少妇。她丈夫不过是出手教训了她一顿,她便要来上告,要求官府判决她与丈夫“义绝”。区区小事,就要弃夫,这岂不是以上犯下么?” 李三思做这个刑名师爷已经一个多月,大明律也背得差不多了,知道‘义绝’就是离婚的古代说法。古时候的已婚妇女除了被动的被丈夫“出妻”、“休妻”之外,也享有受限制的主动离婚权。只要有足够的理由,妇女也可以向官府起诉丈夫,实现判决离婚。 这里所说的“理由”当然不会是像现代这样,从“老公房事不给力”到“他每天和我抢马桶”那样可以无所不包,在《大明律》中仅限于三条:一,丈夫强迫妻妾与他人通奸;二,丈夫逃亡已满三年;三,丈夫殴打妻子致折伤以上。也就是说,丈夫殴打妻子要打得骨折以上才算数。那位少妇起诉丈夫要求离婚的正是这第三条。 “大人是如何处置的?”李三思对这件事也还果真上了心,当即便细问详情。 冯县令原本就是拿这个事逗他,见他当真关切,也就取笑了他几句,细细说了经过。 昨日,他在二堂理案之时,这名少妇前来告夫。冯县令瞧她虽然被打得像一个蘸上了酱的大包子,脸上红一片,紫一片,肿得都起了褶皱,但好像也能走能跳,四肢全乎,并没有骨折,并犯着律条上的妻告夫“义绝”之条。他就照着李三思传授的“缓”字诀,吩咐那少妇明日再来。 李三思听了,眉头便不由自住地紧皱起来,说道:“大人,法律不外乎人情。你这事处置得十分不妥,对那少妇也十分不公,只怕会有后患。” 听了他当面直陈自己之非,冯县令就有些不高兴,心说,本官这不是在按你教我的法子在办这个事么?你却又来说我的不是。一个区区妇人又能带来什么后患?你这家伙只怕是沉溺女色,见了女人就脚软心软的主儿。 他心中对李三思大大的不以为然,沉着脸道:“李先生,只怕你太过夸大其辞了!” 正在这时,刑房的伍书吏突然闯了进来,向冯县令行了个礼,禀报道:“大人,出了人命案了!二王庄的王周氏妇杀害丈夫王火旺,犯妇已经由地保乡邻押了过来。”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五章 男人是狗女是猫 冯县令一听,脸色一变,霍地站起身来。这王周氏正是昨日前来县衙告夫的那位少妇,所告的丈夫也是叫王火旺。莫不成是吴周氏与夫“义绝”不成,便一怒杀夫? 他当即细问伍书吏详情。 伍书吏细细禀报道:“据王周氏自陈,王周氏的丈夫王火旺得知她状告自己不成,就比往常更是加倍暴打了她一通。她怨气填胸,趁丈夫醉酒酣睡时,挥起菜刀对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刀,硬是砍死了他。” 冯县令听了,半晌做声不得。这事竟然真如李三思所言,当真便有后患。只因自己不分缓急一味拖延,一件丈夫殴打妻子的区区小事,硬是就此酿成了一件人命血案。 李三思连连顿足,对冯县令道:“冯大人,我不是给你说过么?遇有讼案,你该先分清轻重缓急,加以区别对待,不能只看见所说的事情不大,就一概让告状人明日再来。可以缓上一天的讼案,是那些兄弟邻里乃至亲友之间的争讼,只要他们之间情谊倘存,所争的事情又不大,让他们冷静一两天,争端自然就可能平息。 但这桩妇女告夫案就不同,事情虽小,但是缓不得。他们夫妻之间只有怨愤和暴力,毫无感情可言,若是拖延不决,怨怒越积越多,爆发出来就可能酿成血案。” 冯县令原是对此有些歉疚,便辩解道:“俗谚说,宁拆十家庙,不毁一家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判准别人夫妻‘义绝’,那是有伤阴德,总是不太好。所以,也就想让他们夫妻凑和过日子,谁能料到那个娇怯的女人能做得出这等事来?” 李三思大摇其头,愤然说道:“冯大人,你这话大错特错!这世上的男人好比是狗,女人好比是猫。本来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畜生,所以猫狗不能同笼。强要关在一起,互相撕咬是常有的事。老天爷硬要将这两种性情截然不同的畜生强要撮合在一起组成家庭,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看起来是狗凶壮,猫柔顺,但猫可比狗记仇多了。所以,狗要迁就猫的挑剔善变,猫要忍受狗的粗鲁蛮横。这样日子才过得下去。若是猫狗实在对付不下去,那就该强行分笼,不然就必有死伤,那才有叫伤阴德。什么‘宁拆十家庙,不毁一家亲’?纯粹就是扯淡!” 冯县令听见李三思竟将男人比喻成畜生,那是连带着将他和自己二人都骂了,就有点哭笑不得,但是略略一想,又觉得似乎不无道理,待到细细推想起来,更是觉得李三思的这番不伦不类的比喻之中,似乎隐含着男女之间的至理。 他哪里能想到,李三思的这番议论,只是他在穿越前从现代的各种情感杂志专栏中剽窃来的论调而已?又更加哪里能想到,在几百年后剖析男女感情竟然也会成为一个有门有利的热门职业和生意? 冯县令觉得这个年轻人当真是深明世事、细辨人情,学问和智识深不可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就凭着这几句话,冯县令对李三思的敬意又陡然增加了许多。 冯县令本来要当即升堂提犯妇王周氏过堂,李三思阻拦道:“冯大人,王周氏不是自陈杀人,供认不讳了么?眼下天色已晚,既然如此,此事不必忙于一时,到不如由我先去私下访查一番。” 什么天色已晚?咱们刚才吃的是午饭好不好?冯县令算是听出意思来了。他猜到李三思多半想掺和这件案子,多半是想出脱吴氏,这到正合他的意思。 冯县令自己本也有心想从宽处理,便道:“也好。此案我明日上午再审。” 这酒宴李三思也不喝了,告了退后,径直去了县牢探望那名少妇王周氏。 县牢自从上次李三思将两名狱吏论死之后,狱卒牢子们办事就规矩多了。王氏刚来就被单独关入了一个为女囚准备的单间,有门有帘有马桶。 当值的牢子将李三思领进囚室,只见囚室的地上有一个少妇正在怔怔地发呆。这便是王周氏了。 王周氏的气质颇有几分娇怯,全没有半分悍妇的样子。她的头脸已被打得是五官紫肿,不成人形,是美是丑就瞧不清楚了。李三思细细询问他们夫妻平日相处的情形。这吴周氏虽然是一名村妇,却也神色平静,口齿清楚,对他的问题都一一作答。李三思得知她的丈夫吴六并非是头一次打老婆,而是五天一大打,三天一小打,又酗酒,每逢喝醉后是必打,不喝醉时是选打。 “你丈夫王火旺是什么人?做什么营生?”李三思问。 王周氏叹了口气,面有惭色地道:“他和他的一个堂弟都是郑伯爵府里林管事的手下跟班儿,算得上是半个郑府里的家奴,每日跟着林管事混吃混喝,耍无赖,得些闲钱。” 李三思心念一动,暗思:“萧山县里果然是什么事情都容易跟郑伯爵府沾上边儿,不知这个案子郑伯爵府会不会插手?这事我若是扳转过来,他那个混蛋堂弟多半也会窜掇着郑府里的林管事出面干预。” 问完周氏后,李三思又出了县城,赶往她所在的吴村,去她的左右邻居那里核实了一番。这也是他汲取了前世行事莽撞以致错替那位西餐厅女经理打抱不平的教训。 王周氏的几位邻居对她丈夫王火旺的评价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提起他就只有两个字:“无赖。” 核实到周氏并没有说谎后,李三思微一思索,决定要拉这个可怜的女人一把。他先找到本村的地保,向他素要周氏家里的钥匙。地保见李三思并没有带着仵作和差役,猜不透他独自去案发现场是想干些什么,心中就难免狐疑。好在他认得李三思是冯县令十分信任和礼敬的幕宾,也就不敢违拗,把钥匙给了李三思。 李三思开了周氏家的院门上的锁,进门就看到一个有大片血迹的牛棚。吴六死的地方就是他家的牛棚。只因这些日子里萧山县里偷牛贼猖獗,耕牛是农户家里的命根子,那是看得极重的。为了看守家里的那一头大黄牛,吴氏夫妇这些晚上以来一直在牛棚里搭着床铺过夜。吴六醉酒后被砍死,也是死在牛棚里的床铺上。 李三思忍着刺鼻的溲味在牛棚里四处看了看。床铺是搭在牛棚的一个角落里,床上和床边都有一大片的血棉,棉被也被血染得透了。事发也才就两三个时辰,血还没有干透。周氏养的那头黄牛也还在棚子里系着。 李三思瞧着那一头既不知道人间生死与悲欢,也不顾主人死活,只知道悠闲地大嚼干草的肥硕黄牛,心里慢慢生出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很扯的主意……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六章 寡妇一个又一个 李三思想好主意后,就出了吴家,到附近的集市上买了两只活鸡和一把小刀,用大布口袋装着两只鸡回到牛棚。李三思在心里估算好该洒多少血以及该洒成什么形状才合适后,在布袋里取出一只鸡,一刀割了脖子。从系着那头牛的地方开始,一边往床铺那边快走,一边往地上洒鸡血。 杀完一只鸡,觉得似乎不够,于是又杀了一只,补着往地上洒了一些。这样一来,从系牛的地方到染血的床铺之间,就有了一路的喷射状的血迹。 看看这鸡血洒得挺像那么回事,血迹的形状也还挺像样儿。李三思觉得算不上十分理想,但糊弄一下从来不知道“血迹喷射实验室”为何物的古人还是没有问题的。他满意的拍了拍手,将那两只舍“鸡”救人、光荣献身的公鸡装回布袋。接着,又将床铺上染血的棉被撕出一道一尺来长的布条来。 办完这些事情后,李三思走到那头正悠闲的大嚼干草的肥硕黄牛跟前,伸手轻抚着它的脊背,和颜悦色地轻声哄着它道:“肥黄,呃,不,老黄,为了救你主人的性命,也为了你以后能接着大嚼草料,我要小小得罪你一下。你可不能踢我……” 他一只手揪住那肥牛的一只耳朵,另一只手用小刀在牛耳朵根儿上轻轻斜划出几道凌乱的伤口。 挨刀的时候,肥牛没有叫唤也没有踢人,却十分调皮地撒出一泡热气腾腾的牛尿,吓得李三思连连躲闪。这肥牛,也太调皮了! 对这杀人现场进行深加工完毕后,李三思出了吴家,依原样将院门锁好,又把两只死鸡连同布袋扔到一个茅坑里,然后将钥匙交还给本村的地保,漫不经心的在他面前道:“这周氏肯定是要杀头的了,她又没子嗣,家产按律就要充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在她屋子里转了圈,可也没现什么值钱的东西。唉,她是肯定杀头的了!” 地保赔着笑,连说:“那是,那是。我不会告诉别人李爷您来过。”心里却想:“捞钱也不是你这么捞的吧?那也太猴急了些。” 李三思双目电射过去,冷冷地道:“吴家是着你在看管,这是你的职责所在。出了差错,冯大人的大板子打的是你,你告不告诉别人,与我有什么相干?” 地保听出了这话的深意,心里格登一突,吓得忙道:“是,是。小人一定尽心守责。” 李三思回到县衙,又去县牢里探望周氏。他屏去牢子,将自己想出的为她脱罪的主意对她说了,要她按自己的吩咐办。 周氏盈盈下拜,双目含泪道:“李先生的恩情,我这辈子要是报答不了,下一辈子做牛做马也一定会报答。” 李三思连忙搀起她,忙道:“你这样跪我,又掉眼泪,让人瞧见岂不是害我?我也不是贪图你的报答。我就是这脾气,路见不平就要铲。前一世我可是拿过政府颁发的‘见义勇为奖’的啦。” 听他这么一说,周氏也就不敢再跪拜了,不停地用衣袖擦着感激的泪水, 李三思却想,这毕竟是女牢,不便久留,于是凑近前去,低声在周氏耳边教她在过堂的时候该怎样应对。教完之后,又让她复述一遍。令他感到惊讶地是,这周氏记性甚好,悟性又佳,只一遍就记住了,复述得是一字不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李三思放了心,告辞出了县牢,回到县衙后堂里冯县令给他安排的客房里,又叫来一名相熟的衙役,吩咐道:“冯大人午睡过后要提审周氏过堂时,你来叫我一声,我要去听审。” 这衙役姓曾,叫曾大宝。与其他惯于在衙门里混事捞钱的公差相比,曾大宝为人比较有正义感,不昧着良心收钱,脑子也比较活泛,办事也干练,所以李三思挺喜欢他。 曾大宝应了后。李三思倒头就睡,他这么折腾了半日,是真的有些累了。 当李三思两进县牢,冒然探望女犯王周氏之时,冯县令设在县牢里的耳目已向他报知了这个消息,并请示该如何处理。这件惨案的酿成,冯县令觉得自己也不无过失,既然李三思要怜香惜玉掺和这事,不如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也罢。又是一个寡妇!” 这时,门子又来通报,说郑伯爵府的林管事遣人送来了一张贴子。冯县令打开一看,贴子廖廖写了几句,大意是说,王火旺并其堂弟王火明都在郑府效力,恳请县尊大人秉公审断王火旺被杀一案。 冯县令看了,冷笑一声,将这张禀贴顺手扔在一边,一个奴仆之辈的管家也来向我这朝廷命官、两榜进士下贴子,当真没大没小! 他传下吩咐道:“准备提王周氏过堂!” 随后,冯县令换上官服,准备去往大堂,途中却绕了一下,转到官舍里去寻李三思。 李三思此时刚刚醒来。他这一睡,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时已是经日头西挂,阳光透过窗格斜射进来,房中暖意溶溶。他懒洋洋地伸了个舒服的懒腰,歪着嘴,眯着眼,打着哈欠吟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官衙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好诗,好诗!”冯县令恰在此时走进房中,一边拍掌,一边笑道,“古有诸葛武候,今有歪嘴卧龙。” 李三思哈哈一笑,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我是歪嘴懒龙还差不多。” 冯县令敛住笑容,正色道:“懒龙那也是人中之龙。李先生,你风度潇洒、气量恢宏,智识机变更是无人能及。‘人中之龙’这四个字你当得起。”李三思料事洞明,他是真心佩服,说这话是七分当真,三分笑谑。 李三思却害怕让冯县令由这些话又牵扯到自己的来历上,就打了个哈哈,转过话头儿问道:“冯大人应该是午睡才醒,怎么没去审案,反到有闲情过来探望我?” 冯县令微微一笑,大意深意地看着李三思道:“我正要升堂审问周氏杀夫一案,知道你一定想旁听这件案子,所以特来请你。这件案子,郑伯爵府的林管事可是送了贴子来的,不论如何处置,给人落下话柄就不大妥当。” 李三思听出了这话的意思,看来,这郑伯爵府果然插了一把手。他脸上不动声色,笑道:“这个自然,冯大人按照证据办案,谁又能多说一句闲话,又能有什么话柄能落在他人之手?” 两人当即并肩前往县衙大堂。冯县令入座后,传令升堂。李三思就站在冯县令旁边听审。 这周氏杀夫一案,因为是以妻杀夫比较罕见,案发后不到一天,这县里就哄传遍了。县衙大堂外面聚集了不少听审的百姓,未开审之前,众百姓嘴上就闲不住地相互议论,几乎人人都在说道:“这王周氏是免不了一死的了,杀头是一定的了!可惜了这么一水灵的漂亮小媳妇!” 有个别老成懂律条的百姓撇嘴纠正道:“咄!什么杀头?不懂装懂!妻为地,夫为天,这妻杀夫,是以下犯上,按律罪当凌迟,那是要一刀一刀零碎割的!” 众人听得心中悚然,脑子里顿时浮现一个漂亮少妇袒衣露出全身的水灵灵的白嫩身段,被刽子手一刀一刀割碎的景像,都觉得十分惋惜可怜,却又忍不住生出几分邪恶的期待。 除了众百姓外,另有一个死者王火旺的一个堂弟王火明作为亲眷代表前来听审。李三思环顾听审的人群,并没有发现郑伯爵府的人到场,想来大约是他们觉得这个案子十分笃定,根本就不必出面施压。 冯县令传令升堂,两班衙役齐声呐出“威――武”之声助威。公堂内外顿时肃然安静下来。 冯县令一拍惊堂木:“犯妇周氏,你是如何要杀死你丈夫吴六的,从实招来!” 周氏第一次上公堂,见这了个阵势,不禁有点神色惊惶,在看到李三思投来的鼓励眼神后,她定下心神,哭喊着道:“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并没有杀死我丈夫啊!” 周氏这么一喊冤,围观的众人不由得微微耸动,脸上都露出讶异的神色。这案子众人也都曾听闻过一个大概,心里都想:不是传言周氏杀夫之后对邻居大叫“我杀人了”么?如今怎么就说没杀人呢?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七章 徇私枉法也不错 冯县令又一拍惊堂木,喝道:“犯妇休得哭闹!你说你没杀你丈夫,为什么邻居地保将你押送来的时候,你口中一直在说是你杀了你丈夫?” 周氏收住哭喊声,说道:“回老爷的话,那是我一时紧李害怕,以为是他是我误杀的,嘴里就说了胡话。” 冯县令习惯性地再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刁妇,为何改口?不用刑,你不会说实话。”当即就想掷下令签,下令给周氏上夹棍,却陡然想起李三思就在身边,“不用刑”这个面子可不能不给。 于是,他已经摸上签筒的手就缩了回来,冷笑一声改口道:“哼!你这刁妇,用了刑你也不一定会说实话,到会叫人嘲笑本官欺侮你一个弱女子!本官到也不需用刑,你如实陈说昨晚的情刑,若有半句欺瞒,本官一听便知。” 李三思瞧在眼里,心中赞道:“你应变得到快,改口改得也圆。” 周氏见冯县令要用刑又住了手,更加镇定了几分,不慌不忙地道:“回青天大老爷的话:昨天大半夜里,我丈夫喝得大醉回到家中,倒头睡了一会儿,突然一阵呕吐,吐完之后说是肚子饿了。我就去厨房给他拿了几个冷馍,他不肯吃,说是还想喝酒,要吃牛耳朵下酒,要我去集市上给他弄。大人呀,你说这大晚上的,我上哪儿去弄耳朵呀?我就给我丈夫说,我给你烧两个青菜。他说菜你要烧,牛耳朵我也非吃不可。我再三说弄不来牛耳朵,哪知道这杀千刀的,居然打起了我养的那头黄牛的主意。那可是庄户人家的命根子呀……” 李三思见周氏说得是声情并茂,活脱脱一个天生演员的料儿。他将双掌交叠在胸前,对着她微微的无声轻拍,鼓掌示意:说得好! 周氏得到鼓励,更来劲儿了,嘴上说得更加顺溜:“老爷,这一阵子一直闹偷牛贼,我和我丈夫一连好些天都是牛棚里搭铺过夜的,昨天也是。那个杀千刀起了倔劲儿,想吃牛耳朵想疯了,躺在铺上看着家里养的那头黄牛在眼前晃荡,就动了歪心思,硬要我去拿菜刀割下牛耳朵给他做下酒菜。我不肯,他就狠狠打我,就是打死我也舍不得割啊。他就气冲冲地自己去拿了菜刀,揪住那牛的耳朵就要齐根儿下刀。我就去夺他的刀。” “当时,他已经揪住牛耳朵就要割了,菜刀都挨到了牛耳朵根儿上。我是两只手抓着他拿着菜刀的右手,拼了死命往外扒拉。他的右手也使足了力气往里收刀,刀刃都在牛耳朵上擦来擦去了。也是我的命不好呀,青天大老爷!我突然踩在牛棚地里的湿泥上,向前一个趔趄,双手就往前那么猛地一送。他的力气本来使得就足,这一下子又借了我的力道,收刀就太猛,菜刀就……就一下子斩到了他自己的脖子上啊。” 冯县令一拍惊堂木,打断她道:“周氏,你丈夫是死在床上,却不是死在系牛的地方!这难道不是你趁他睡着砍死他的?” 周氏抹着泪泣诉道:“青天大老爷,你听我说完啊。我丈夫斩到自己之后,突然就呆住了。我看见他的脖子流了血,也不知道他伤得多重,反正我是吓坏了,就慌手慌脚地跑到床铺那里,想从被子上撕下一块布条给他裹伤。他回过神儿来,就捂着脖子追到床边,发狂了一样拿着菜刀要砍我。我就爬上床,缩在床角里,用棉被捂在胸前发抖。他一时够不着我,就用膝盖跪着上了床,一只手使劲扯脱我捂在身上的被子,另一只落刀就要砍我。哪知道他这一下放开了捂伤口的手,脖子上的血就哗啦啦直喷。他就扔下刀,两手去捂脖子。这又哪里捂得住啊?接着他……他就倒在了床上。” “老爷,我真是命苦啊!这个杀千刀的,为了一只牛耳朵,硬是叫我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啊!我虽然平日爱骂他死鬼、酒鬼,可并不想他真的做鬼啊!他现在是真的做了鬼,到是逍遥了,留下我一个年轻寡妇辈子下半辈子该怎么办啊?老爷!” 说完之后,周氏就恰到好处的大放悲声,继而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李三思瞧在眼里,肚中暗暗好笑,偷眼观察围观众人脸上的神色,看上去似乎既有几分同情,也有些半信半疑。 冯县令见她陈述的经过颇有些离奇,但又说得既分明又确切。他不禁疑惑满腹,转头深深看了李三思一眼,接着便发下令签,命地保领着县衙里的一名姓毛的善办刑案的捕快,骑快马前去现场勘验一番,查明后即刻回来禀报。那周氏村子里的地保正是上午给李三思钥匙的那位。按制度,对本村发生的刑案有监护之责,在案子未结之前也是要一直随堂听审听召的。 地保领着毛捕快往案发现场勘察去了。这事往常是由冯县令来做的。他每逢有刑案报来,便会在第一时间亲自领着捕快和仵作去现场验看,但这一次的周氏杀夫案,他觉得案情简单明白,那周氏被押送来时,也一直自承杀了人。因为这个缘故,他就偷了一个懒,没有去现场验看,也没有吩咐下属去。 冯县令转入后堂稍作休息,沏上一杯香茶,坐等回报。接着,就看见李三思也到了后堂,就坐在自己旁边,也向仆人要了一杯茶,悠闲地小口轻抿。 冯县令低头倾开茶盖,轻嗅茶香时,突然闻到一股从李三思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特别的异味,他心中本就十分怀疑的事顿时确定下来。 他侧过头,似有深意地向李三思道:“你到悠闲,不跟着去现场,这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第二十八章 驼子过沟就地滚 李三思微笑道:“大人更悠闲,也不去现场,往常总是亲自去勘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是明察秋毫,洞若观火?” 一来一往,两人相视一笑,点到为止。 周氏所在村子离县城不远。才小半个时辰,毛捕快就随着那地保骑着马赶到了案发现场。接着,他在一片狼籍的牛棚里仔细察看了一番,发现了所有李三思想让他看到的东西:牛耳朵上几道凌乱的轻微割痕、从系牛的地方到床铺的之间的地上那一长道淋漓的血迹,以及床上血染的被子上连着的一条尚未撕脱的布条。 那地保瞧在眼里,心里直犯嘀咕:“案发来的时候,似乎就是床铺和床边有血,别处没有。”嘀咕归嘀咕,他却不敢透露心中的疑问:否则,自己负有监管现场的责任,出了差错,吃板子岂不是自己?那位李爷说话行事滴水不漏,十分厉害,着实惹他不得,自己又何必管这个闲事得罪人? 毛捕快勘验完现场后,回到县衙,到后堂去找到冯县令,正要开口禀报。冯县令一挥手,阻止他道:“待我重新升堂,你再当堂禀报你查明的结果。(.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毛捕快就有点暗暗纳闷,在哪儿说不是一样么? 李三思却心中暗叹,这冯县令做官的本事实在是太精了! 于是,此案重新升堂。毛捕快站在公案下首,当着众多围观百姓的面,向冯县令禀报道:“大人,小人仔细察看现场后,发现牛棚里有一头黄牛,牛耳朵上有几道凌乱的割痕;从系牛的地方到墙角搭着的一李床铺之间,地上有一长条血迹相连,似乎是人跑动时洒下的;墙角的床铺上血透棉被,那吴六应该确实是在床上喷了好多血;棉被的被套儿上连着一条没被扯脱的布条,到也合乎周氏所说。” 冯县令点点头,问:“你可看仔细了?” 毛捕快答道:“看仔细了。” 冯县令“唔”了一声,摸着下巴问毛捕快:“依你看,周氏所说的话是实了?” 毛捕快听了,心说:“你这么个问法儿,自然是倾向于认定周氏说的话是实了,却偏要我来说出口。”于是迟疑了一下,答道:“是实。[.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毛捕快“是实”这两字一出。围观的许多百姓一齐发出一声轻轻的吁气声,知道这周氏的性命是留下了。那王火旺好酒无赖,不务正业,素来就爱偷鸡摸狗,招惹乡邻,是招人厌的主儿。众人对他的死不仅没什么惋惜,更是隐约觉得这周氏杀夫是为乡里除了一害。有人更是交头接耳,互相议论称天理昭彰,周氏不当死。 “休得喧闹。”冯县令一拍惊堂木,朗声道,“案情既已查实。犯妇周氏,持家无道,相夫无能,不能劝导其夫勤于正业,致使其夫醉后被过失杀死。现判决如下:周氏犯过失杀人罪,依律杖一百。可依律收赎。”这最后一句“依律收赎”指的是犯人向官府或苦主交纳一定数额的银两或粟米赎免罪过,可以免刑。早在明初,朱元璋为充实国库,便针对一些较轻的罪名制定了“收赎”律条。周氏若是男子,除杖一百,也要流三千里。但按明制,妇女可免流刑。 周氏死里逃生,于是跪喊“青天大老爷”谢恩服罪。李三思一眼瞥见站在一旁的王火旺的那位堂弟王火明面露不满之色,嘴唇微动,一副欲言欲止的样子,却终于是没说什么。 冯县令问周氏是否愿纳银赎罪,周氏自然是出不起银两。出不起银两,那就得依律挨板子。李三思向站在衙役行列中的曾大宝使了个眼色。曾大宝会意,同另一名衙役将周氏押入大堂一侧的刑室。女子除犯奸罪外,受杖责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刑,以免打烂了衣服,露出肌肤身体,不成体统。 不一会儿,便听见刑室传来周氏受刑的惨叫。李三思听在耳中,不免心中恻然。他本可好事做到底,设法不让周氏受杖,但念及周氏终究是犯下大错杀了人,磨砺磨砺她的心性,对她不是坏事,也就忍住了。 好在他知道曾大宝得了他的授意后,只会意思意思,不会当真用力打,不过稍打几下就完事。无论如何,毕竟了结了此案。李三思插手过的案件不少,但这是第一次徇私枉法,竟然救得了一人的性命。 他突然觉得,原来徇私的感觉有时还不错。 退堂后,众人纷纷散去,公堂为之一空。冯县令向李三思道:“你费下这许多力气,总算是救下了周氏的性命。” 李三思知道冯县令肯定多少猜出了些,但不知道他到底猜出了多少,更想不到他是怎么猜到的,便含含糊糊地道:“也没费多少力气。” 冯县令不解地道:“你似乎并非贪是周氏的色,与她又非亲非故。你就为什么如此偏爱女子呢?” 李三思微微一笑,道:“我身为男子,不偏爱女子难道偏爱男子?我又没有龙阳之好。” 冯县令哈哈大笑,连称“说得好”,又别有意味的笑吟吟地道:“既然你对女子特别上心,不如我们咱们喝花酒去?反正我也早输了你百十顿酒。” 所谓花酒,就是青楼摆宴,在百花环绕之中倚红偎翠,谈笑饮酒。大明的男人们,不论官民士庶、贩夫走卒,最好的就是这一口儿。 李三思笑道:“好!什么时候?我叫我的堂弟李四明同去,不知方不方便?” 冯县令笑着道:“今晚就去。你要叫上你兄弟,自然更好,人越多越热闹。我到时也要约上一人同去。你也别猴急,先回去沐浴更衣,明日下午再来。姑娘家的鼻子可受不了你身上染的那股牛的尿骚味。” 李三思听了,顿时心中恍然:原来如此!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九章 机关算尽一泡尿 先前在审案的间歇里,冯、二人在后堂品茶时,李三思已经从冯县令话中听出他多少是看破了自己的做下的手脚,只是不点破而已。李三思原本也不怕他看破,只是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个地方露出了破绽。 眼下听他笑着提到自己身上的有牛棚里的馊味,这才不由得顿时恍然,原来是他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猜到自己去过牛棚。一个县衙里的幕宾,怎么会突然跑去牛棚里惹下一身牛尿骚味?任谁都想得到是别有缘故。 想明白了自己的破绽,李三思心中暗叹,自己百般算计,却也抵挡不住那肥牛的一泡尿和冯县令的一只好鼻子。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件案子到底是由李三思幕后设局定计,冯县令台前顺手推舟,两人一明一暗合力扭转过来。两人都心中有数,只是心照不宣而已。毕竟因了这件事,两人之间的情谊和默契又深了一层。这就跟“一起同过窗,不如一起嫖过娼”是一样的道理。如果两个人共同干过一件不能说与人听的坏事,那么彼此之间的情谊就会铁上许多。 当日,周氏受完杖刑后,便被即时释放回家。李三思也按冯县令说的,回家洗澡。古代洗澡可是一件大事,连官吏的法定假期都被称为“休沐”,顾名思义,就是回家洗澡的日子。“休沐”制度最迟在秦汉时期便成定制,汉时五日一休,至唐时成十日一休,故又称“旬休”。此外,公务员又享有许多官方的法定假日。 到了李三思所在的明代,就没有了旬休制,节庆假日也萎缩得厉害:最初只有新年、冬至和皇帝生辰是法定节庆日,后来也包括中秋、端午两节。不过,明代的官吏每年有长约一个月的新年假或寒假,这是此前的朝代所无。明代公务员的工作时间长,但却不一定有工作效率。许多府、县官员要等到日近中天才会到衙门办公。冯县令算是比较勤勉的官员了,却也常常日上三竿才到衙门。 第二天,李三思洗了澡,换了一件白色茧绸直裰,头戴一顶逍遥巾,对镜一照,到也颇有几分潇洒贵公子的神韵。随后,他出了门去客栈里找了李四明,邀请他一起去喝这顿花酒。 李四明这些日子里一直闷在客店里无可消遣,一听可以县令、县丞大人同饮共嫖,自然是喜不自胜,自己一个小小商贩,何曾能够想到会有一日能跟缙绅士宦结交?对李三思自然是感激钦佩不尽,兴兴头头地跟着出来了。 李三思一向有心想给他在县衙里谋一个差事,只是此前自己一直立足未稳,又不得其便,是以没能向冯县令开这个口。眼下和冯县令一起去喝花酒,到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正好可以向冯县令引荐李四明。在酒宴之间端着酒杯请托,总比私下说一句话要好得多,同时也可以向冯县令显示自己对这位堂弟的重视。 傍晚时分,李三思领着李四明到了县衙后堂,李四明见了冯县令纳头便拜,口称:“拜见冯老爷!” 冯县令哈哈大笑,说道:“起来起来,莫要多礼,这又不是公堂之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话虽然这么说,心中却也喜欢李四明的伶俐守礼。 冯县令另约了本县的县丞赵独林同去,正在等候他。这赵县丞按制度讲,就是冯县令的副手。副手与正职常常会因争权处理不好关系,但这位赵县丞特别乖觉,不该插手的就是不插手,好的是闲逛玩乐,喝酒赌钱,十分尽责地扮演好了一位百事不管的泥菩萨角色,因而与冯县令关系还算不错。 趁着等赵县丞的空当儿,冯县令和李三思二人笑着谈论去青楼喝花酒的大计,忽然门子来报:“蒙阴府里的林管事求见。” 两人对望一眼,都想:“来得可真巧!” 冯县令吩咐门子道:“请他进来。” 李三思起身避入屏风之后,让冯县令单独会客,眼下还不是自己露头儿的时候。李四明也十分乖觉,跟着避入屏风之后。 一个身着黑缎长衫的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大步迈了进来,向冯县令行了一个作揖礼。李三思在屏风后偷眼观瞧,只见这人身材瘦削,尖嘴广额,下巴微有黑须,一双三角眼的眼皮翻翻合合,显得颇有些阴郁。 按礼制说,这林管事不过是郑伯爵府的一个管家,奴仆之辈而已,并无功名在身,见了县尊大人该当下跪才对。但在彼时,权贵家的豪奴凭借主人家的威势与朝廷官员抗礼,乃是司空见惯的常事。 冯县令心中不待见他,淡淡地客气道:“林管事不必拘礼,一向少见,今日前来过访,有何见教?” 林管事开门见山道:“昨日冯大人审决了周氏杀夫一案,那周氏竟然是略遭薄惩之后开释。她丈夫王火旺向来在郑府中奔走效力,在下有庇护之责,今日不得不前来问清缘由。” 冯县令冷哼一声道:“林管事,你昨天投贴子来请我秉公断案,我不是秉公断了案么?现场物证与周氏口供相合,有毛捕快作见证认定周氏口供属实。他是衙门里素来公正无私的人,向来颇有清名。你又疑心什么?” 李三思在屏风听了,暗思:“原来冯大人早有准备,特地吩咐毛捕快这个素有公正名声的公差去现场勘察,以杜众人之口。这般心计,当真老道。” 只听见林管事嘿嘿两声,说道:“冯大人说是秉公而断,在下自然信服。只是死者王火旺的堂弟王火明也在我府中奔走效力,他却不肯服气,誓要将此案闹上州府,到那时多少也是大人您的一桩烦心事。他要为堂兄讨公道,我也难以压得他安份。冯大人,他平白死了一个堂哥,心中不服也是人情之常,也该对他有所交待才是。” 听他这话里暗含几分威胁之意,冯县令心中愠怒,却又发作不得,正在沉吟未答之际,李三思从屏风后面大步走了出来,向冯县令和林管事一拱手道:“冯大人,林管事,我方才无意中听到大人和林管事商议周氏杀夫案的后事。我到有一个主意,想斗胆说一说,也不知行不行得通?”这话自然是说给林管事听的。 冯县令知道他突然现身必然是有法解围,便道:“你说说看。” 李三思道:“法律不外乎人情。周氏过失杀死其夫,判决并无不妥,证据俱在,也实难更改。只是王火明痛失堂兄,毫无抚慰,也说不过去。不若将王火旺的家产尽数断归他所有,也好聊作补偿。”他方才已经听明白林管事话里的意思并不是想为王火旺讨公道,而是想要给王火明的捞点实惠,这其中当然也少不了他自己的那一份儿。 冯县令这时明白李三思的用意,微微点了点头,看向林管事,问道:“你意下如何?” 林管事微一沉吟,说道:“也罢!既然如此,多谢冯大人了。” 临告辞时,他特意转头问李三思道:“请问,您是……” 李三思微笑拱手道:“在下姓李,是冯大人的幕宾。” 林管事一听,原来不过是一个师爷而已,顿时兴趣廖廖,说了句久仰久仰,也就告辞去了。 他一走,冯县令便重重地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愤怒地一拍桌子道:“区区一个奴仆之辈,好了不起,竟然敢来威胁本官!当真是狗仗人势!” 李三思冷笑道:“大人何必跟这等人动气?他算得什么东西?也就有胆子在钱财上做些文章。打狗看主人,不如打狗打主人。要动,也要动一动蒙阴伯府。” “嘿嘿,是谁这么大的口气,要动郑伯爵府?” 只听见两声冷笑,一个中年男人的浑厚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第三十章 自己挖坑自己跳 来人是赵独林赵县丞,他身材矮胖,穿着一身宝蓝缎子长衫,足踏粉底靴,一副风雅闲人的打扮,大步走了进来,笑着向李三思道:“你初到此地,就有这么大的一股狠劲儿,嘿嘿,可不得了!那郑伯爵三世袭封,在地方上根基深厚,朝中也有人,要动他,谈何容易?” 李三思不愿和他多谈此事,笑道:“玩笑,玩笑。我也就随口这么一说。” 赵县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嘿嘿,是么?” 这一班喝花酒的四个人取了齐,当即都各穿便服,不带随从,也不骑马坐轿,从县衙后园的侧门出来,走过两条大街,一齐涌入县城里最大最排场的一处青楼“鸣玉院”。 青楼妓院在中国历史上出现非常之早。最早在春秋初期,齐国管仲曾设立“女闾七百家”,“闾”是数量单位,一“闾”为二十五家,这样算来,合计是一万五千家大小妓院,数量是非常之惊人。管仲设立的那一五五千家连锁的官办妓院是中国最早的国企,也是中国最早的连锁商业机构。 此后历朝历代大都设有官妓,官员左手拥妓,右手赋诗题句,谈经论道,那是时髦的雅事。到了明代,朱元璋为了增加国库收入,在南京秦淮河畔设立“国营妓院”,并亲自为妓院题写对联,鼓励到此**。因此,号称勤俭节约、艰苦朴素的朱元璋实际是延绵明清两代数百年的“秦淮风月”的肇始人。 老朱也为这一造福大明的男人们的伟大事业立下规矩:只准百姓“挥杆”,不许官员“进洞”。明初,官员宿娼**,被发现后就是革职永不叙用。到嘉靖未年时,官场风气驰废,**宿妓之风盛行,官员们裤裆里那点事,也就不大有人认真管。虽然如此,官员公然**喝花酒那也是不行的,被某位较真儿的御史知道了参上一本,也是灰头土脸的丑事。因着这个缘故,冯县令和李三思等四人都刻意十分低调。 再低调的鸡蛋只要生了缝儿,就逃不过苍蝇的嗅觉。“鸣玉院”的老鸨一见李三思等四人进了门,就如苍蝇见了血一般迎了上去,满脸堆笑的招呼。像妓院老鸨这样的人,每天迎来送往,三教九流都要接待,大多练就了一双锐眼。来的客人是什么身份,有多大油水可捞,只要瞥一眼举手投足的气度姿态,就能知道有个大概。她瞧见这四人中有两位在过门槛时十分自然地挺胸抬腿,心里就有了数,知道这两位多半是官爷。于是,也不待他们开口,就把这四人带到一处雅致的包间。 既然是寻欢作乐,那也不必分首席主位,冯县令招呼一声,让大家随意就坐。李四明为人机巧,惦记着这里自己辈份最小,就挑了门口的座位坐下。酒菜很快就上了桌。老鸨从院中当红的姑娘中挑出顶好的四位带进了房间中,笑着道:“这是我院子里最好的四位姑娘了。几位爷要是觉得不满意,可以再挑再换。”说完,就识趣的退了下去。她既然瞧出其中有两位是官爷,也就知道官爷喝酒,最不喜欢闲人多嘴多听。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青楼也不例外。行院里的规矩是陪酒的姑娘不能挑客,所以这四位姑娘也就仍是站在那儿,行了个礼,等这几位客人说话。冯县令瞧着这四位姑娘果真模样不错,就向李三思等三人说道:“别客气,各挑一位呀。”见赵县丞、李三思和李四明都把目光投向自己,意思是让自己第一个挑。 他就笑着向李三思、李四明道:“虽然我和赵老弟的年纪比你们大些,但这种事情却不用敬老,还是你们两位小老弟先挑。”又向坐在他旁边的赵县丞道:“我说得有理吧?” 赵县丞微笑道:“有理,有理。这种事情,越老越不能着急,越年轻越要抢先。” 李四明正想站起身来推辞谦谢,李三思却笑道:“不如这样,我们今天换个规矩,就让姑娘们挑客人如何?挑着谁就是谁。” 冯县令哈哈一笑,指着李三思向赵县丞道:“赵老弟,这位小老弟最爱为天下女子抱不平,惯会怜香惜玉,礼让女子。今日来逛院子喝花酒,居然也是这么礼让女子。也罢,就由着他罢。” 赵县丞道:“好,好。李老弟的这法子不错,新鲜得很。”转过头向着那四位姑娘道:“听见我那位小老弟说的没有?你们四人自己挑选中意的。挑着谁就是谁了,看上哪一个就往他身边儿一站就是了。” 话音刚落,四位姑娘仿佛心意相通般一齐行动,不约而同地都站到了李三思旁边。他是左肩后面一个,右肩后面一个,再加上左右两手边各一个,四个姑娘一齐围住了他。 李三思愕然,吃惊得呆住了。其余三人也是一愣。冯县令抖着手指点着他,大笑着道:“哈哈,李老弟,原来你是自许风流,早算定姑娘们都会挑你!哈哈……” 赵县丞也是笑得前仰后合,也取笑道:“这院子里的姑娘眼力劲儿真好,识货!看着李老弟年轻俊俏,风度潇酒,又听我们说他爱怜香惜玉,哪有不赶紧贴过来的道理?看来这缠头之资李老弟都可以省了。” 李四明自觉身份低微,不免有些拘谨,也就陪着干笑了几声。 李三思被取笑得有些发窘,就想从围着自己的四位姑娘中挑出三位,叫她们去相陪他们三人。可是,他左看看,右看看,瞧着这四位姑娘的神情和眼色是都想留下的意思,就有点为难,不知该叫三位好。李三思最受不了的就是让女人伤心,就算是青楼女子,他也是一样的尊重。 冯县令瞧出意思来,取笑道:“你也不用假惺惺为难,好好享你的艳福罢。我们另外再叫三位姑娘就是,这个地方,还少得了姑娘么?”说完,向李四明点一点头,李四明会意,出房间找老鸨去了。 不一会儿,老鸨就又带着三位姑娘回来了。这三位姑娘姿色艳丽,不比前四位差。于是,冯县令、赵县丞和李四明各挑了一位陪酒。 老鸨欢然笑道:“你们四位爷的福气真好,今天院子里的‘七仙女’恰巧都有空儿,我就全带来陪你们了。”又说李三思道:“尤其是这位年轻公子,一人独占‘七仙女’中的四仙,福气更是好得不得了。” 李三思李大了嘴巴,愕然道:“这七位姑娘合起来叫作‘七仙女’?” 老鸨点点头,满脸得意的笑着道:“我调教出的这七位当红头牌,模样儿都生得跟仙女下凡一样,所以就叫作‘七仙女’。你瞧她们七位都穿着七彩新装,是个个都美貌,但又个个都不同。怎么,李爷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李三思一扫眼睛,瞧见这七位姑娘果然是分穿红、青、素、皂、紫、黄、绿七彩新装,包装得很有气派。于是,他连忙点头道:“对,对。好极,好极。”脑子里却在使劲回想关于七仙女的民间传说的起源知识,心中嘀咕:“莫非“七仙女”这个名头儿竟是发源于这个年代的这个妓院,流传开来后就被人移花接木借用到玉帝女儿身上了?” 李三思一人独占四美,那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冯县令和赵县丞也不会白便宜他,按他们两位的意思,李三思占的姑娘是四份儿,喝酒就也该喝别人的四份儿。李三思是作茧自缚,自己挖坑儿自己跳,只能脸露苦笑,暗暗决定在自己的一系列座右铭中再加上一条:好事全占,必有后患。若是在冯县令这个老狐狸让自己独占四美的时候就坚决推辞掉,哪会这样被他们坑? 于是,其他三人每喝一杯,李三思就要喝四杯。环绕着他的“四仙”也十分配合,斟酒都是连斟四杯,各人端起一杯,依次送到他的唇边。软玉温香紧紧贴,媚眼秋波连连送。李三思年纪轻轻,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又如何招架得住?不由得送一杯喝一杯,简直停不下来。 饶是李三思本来酒量不错,也经不起这么个灌法儿。没一会儿,他就喝得微有醉意,感觉有些抵挡不住,就借口上茅房,出来吹风醒酒。李三思就在这院子里胡逛乱走,经过一处角落里的小屋子前,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心中一动,难道这妓院里也有人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第三十一章 肉盾滋味不太好 那间屋子的门没有完全关上,露着一条缝儿。李三思蹑着脚步走近几步,凑近那门缝儿往里瞧去。只见屋内正是刚才那位老鸨,她正在厉声训斥面前的一位低着头的小姑娘。 “你这小妮子以为自己是衣来伸手、饭来李口的官家小姐么?衣食柴米都是要钱的!我把你养了这两三年,让人教你弹琴唱曲,须不是作耍!我看你模样儿不错,想好心提拔你做个头牌,像‘七仙女’那样风风光光岂不是好?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个出得起价钱的开苞贵客。你到好,客人一近身就把他给咬伤了。我这院子里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那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生着一张清秀的鹅蛋脸,容颜殊丽,身段窈窕,紧紧地咬着嘴唇,神情倔强,双眼射出愤怒的目光,瞪了一眼那老鸨。 老鸨朝她晃了晃手上的一根长长的钢针,冷笑一声道:“你瞪眼有用?除非你蹬了腿,我自有法子制你。我也懒得再用针扎你,扎坏了你的嫩脸嫩手就更是卖不了好价钱。你如果硬是不从,我就让人给你灌下迷春酒,一口就倒,看你再怎么闹腾?只是客人不喜欢在床上像死尸一样的姑娘,那就卖不起价钱,你也就休想再做头牌,只能做个烂婊子。两条路,你可要想好了!” 那小姑娘微微低下头去,似乎在思索该如何抉择。李三思这时是看明白了。原来,这老鸨是在强逼她豢养的姑娘接平生第一个客人。大凡青楼妓院,常会趁着灾荒年月从被迫鬻儿卖女的贫民手中挑选一些模样清秀、天生丽质的小女孩儿,贱价买下,豢养起来,再看各人天份教以弹唱歌舞,如果再能学得赋诗题句就更加好了。 这些小女孩养到十三四岁,最多十五六岁上,只要客人出得起合适的价钱,老鸨就会逼她们接客,让客人给她们“开苞”。稍雅一点也叫“破瓜”,更雅一点叫“试花。”这位小姑娘性情刚烈,咬伤了给她找的开苞客人。所以老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就拿钢针扎她。刚才李三思听到的那一声惨叫就是那小姑娘在受针扎。 作为一个受过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教育的好青年,李三思如何受得了这个?在他看来,什么“开苞”、“破瓜”、“试花”那都是一回事:强奸未成年少女。换作往日,他早冲进屋里把那老鸨按在地上一顿海扁。但现在可是大明天下,这“鸣玉院”是本地第三产业中的明星企业,是萧山县十大名牌企业之首,是有政府执照的“重合同守信用单位”。 眼前这位手执钢针的老鸨也是萧山县里的明星职业经理人兼品牌策划大师又兼名牌培训导师,调教包装出来的“七仙女”品牌名闻远近,现在她只不过是在给手下的员工做合理合法的岗前辅导,至于她手中的钢针嘛,那也跟师塾先生手里的戒尺一样,只是普通的教具而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总之,老鸨扎小姑娘这件小事完全是合理合法、天经地义,自己又如何可以乱来动粗? 李三思正在筹思对策,那小姑娘突然抬起头,平静地对老鸨低声说道:“我想好了。” 老鸨面露喜色,以为她想通服软了。不料,那小姑娘却蓦然发足,低着头朝着门框处尖尖的边角儿猛撞过去,想要一头撞死。李三思一惊,应变很快,右手推开门的同时,身体向左闪了一步,挡在门框的边角前。接着就是砰的一声闷响,他被那小姑娘撞得后背重重地碰到门框,只觉得腹部是一阵翻江倒海似剧痛,心头却是一喜,知道这小姑娘的命是救下了。 老鸨和那小姑娘瞧见李三思突然冒了出来,都吃了一惊。老鸨是认得李三思的,记得这个年轻人姓李,满腹狐疑地问道:“李爷,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来得也巧,正好救了这个寻死的小妮子。” 李三思被那小姑娘的头重重的撞上腹部,痛得是脸色惨白,捂着肚子蹲了下去,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心中十分郁闷:看来,这肉盾是真不好做,即便是给小姑娘做肉盾,那滋味也不太好。 老鸨就去搀扶他起来。那小姑娘本来对李三思心生歉疚,原本也要搭一把手搀扶他,却又想:“能到妓院这种地方来的又会是什么好人了?这人虽然生得年轻帅气,但必定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救我也多半不安好心。”于是,她已经碰到李三思手臂的手就缩了回去,反到瞪了李三思一眼,恢复了一直以来对男人的警惕。 李三思缓过劲儿来,就道:“老板娘,借一步说话。”按当时的习惯一般是称呼老鸨为“妈妈”或者“老母”的,这两个称呼李三思可叫不出口,也就只好叫她“老板娘”。 老鸨随他到了屋子外面的走廊里。李三思开门见山道:“那小姑娘身价多少?我要替她赎身。” 老鸨脸上立刻挤满笑容道:“那小妮子是苦尽甘来,时来运转,居然被李爷你给看中了。真是她的福气呀……” 她一边说着些恭维的废话,肚子里一边盘算该报个什么价钱合适。李三思一行四人有些来头儿,出手又大方,这是她早就瞧在眼里了。于是,她伸出三根手指,报出一个大数目:“纹银三十两。” “好。就三十两!你去拿卖身文书来,等喝完酒后一并算帐。” 李三思才来到这大明不久,没亲自花过多少钱,对银两的购买力没什么概念,只听到“三十”这个数字听上去不大,就一口答应下来,却并不知道三十两银子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 老鸨见他答应得爽快,就贪心不足,又想扯由头加价,接着道:“三十两只是身价。还要出梳头钱、脂粉钱和红包钱……” 李三思只是大方,却又不傻,愠怒顿生,厉声森然道:“你想要坐地起价,趁机讹人,三日内我必让你这院子关门大吉!”言毕,剑眉一挑,双眼寒光乍现。 老鸨做着这个行当,自然是见多识广的人,也并不怵他,带着冷笑说道:“这位爷说话小心些,休要闪了舌头!老婆子开在这里开这个院子也不是一年两年,衙门里也都有人照应,就凭你一句话,却也吓不到老婆子。” 这时,李三思未及答话,便一眼瞥见周氏的死鬼丈夫的堂弟王火明搂着一个妓女的腰从旁边经过,便向他招了招手:“王火明,过来!” 王火明昨日在公堂上听审堂兄被杀一案时见过李三思,认得他,当即满脸堆笑凑上前去招呼:“李爷,您怎么也在这儿消遣?” 突然,只听见啪地一声脆响,他猝不及防,脸上遭了重重一个耳光!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二章 一挑四与一挑七 李三思大骂道:“没心肝的蠢东西,你哥哥才死几天?头七都没过,你到有闲情到跑院子里来**,不孝不悌!再不收敛些,李爷我将断归你的你哥哥的家产全收回去!” 王火明挨了打,也知道自己理屈,不住口地向李三思赔罪。(.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老鸨看着眼里,心中更是惊疑不定,这个王火明是她是认得的,是这院子里的常客,一向跟着郑府里的林管事混事,也算是一个自己不敢招惹的无赖人物,这个姓李的年轻人却对他抬手便打,张口便骂…… 就这么一转念头,她的气焰立马软了,赔着笑问王火明:“王爷,这位李爷是……” “这位李爷是县里的……” 王火明正要回答,却被李三思横了一眼,吓得立马住口,赔了几句不是后,夹屁而逃,连带着的姑娘也顾不上招呼了。 老鸨不禁心中一凛,满脸堆笑改口道:“李爷是谁?这些杂七杂八的花费自然是免了。” 瞧见李三思脸色仍然不好,便走近一步,低着腰,涎着脸讨好似地悄声道:“李爷,那个小妮子性情刚烈得很,您买回去开苞只怕她不顺您的意。我这儿有秘制的迷春酒可以送您一壶,您只要给她灌上一杯……” 李三思翻出一对白眼珠,冷冷地道:“那迷春酒你留着给自己开苞吧!万一哪天有贵客看上了你这副棺材板,你又禁受不住,不妨喝上一口,岂不正好能办得事?”抛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 老鸨热脸贴了冷屁股,觉得十分不是个味儿,但想着毕竟可以用那烫手的小妮子大赚一笔,也就屁颠屁颠地去找那小妮子的卖身文书去了。 李三思回到那间小屋子,怕冒然进去吓着那小姑娘,就站在门口柔声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墙角里,轻扬俏脸,秀气的小鼻子里冷冷地哼出三个字:“要你管?” 李三思笑道:“当然是要我管。我已经替你赎了身,这就跟我走吧。” 那小姑娘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一步,既紧李又警惕地道:“你……你想干嘛?你干嘛要买我?” 李三思很不喜欢“买”这个字眼,觉得人是岂能买得的?就解释道:“是替你赎身,不是买……”说了两句,又想,难道我竟然要跟她扯一大堆关于人人生而自由不能买卖的大道理吗?于是,也就顺着她的话答道:“……我买你到我家里做家政……呃,不,做女佣,呃……也不对,是丫环。”最后总算是想到了合乎时代的正确名词。 那小姑娘狐疑地仔细打量着李三思道:“我看你不像好人……” 李三思有点哭笑不得,他真想找个镜子照一照自己额头上是不是写着个“坏”字,反问道:“那你到说一说,好人长什么模样儿?” 那小姑娘一时语塞。李三思趁机柔声劝道:“小妹妹,我知道你一时也难以相信我。但你想想,跟着我境遇再差,也总比呆在这么个肮脏的鬼地方强吧?我再可怕能有这里的人可怕?” 这一番话入情入理,将那小姑娘说得有些心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尤其是李三思称妓院为“肮脏的鬼地方”,更是颇合她的心意。于是,她再次细细打量李三思,这时却觉得他看上去到也不像坏人,模样生得还挺俊……。随后,她稍一沉吟,说道:“我答应跟你走。可你也别想欺负我。” 李三思故意苦着脸,揉着肚子道:“你的铁头功这么厉害,不欺负我就谢天谢地了。” 这一招儿果然将那小姑娘逗得扑哧一笑,戒备的神情立时放松下来,想起毕竟是他救了自己的性命,就认真地道了一声谢。李三思领着她出了屋子,往刚才喝酒的包间走去。那包间是在二楼。上楼梯时光线昏暗,李三思走在前面,很自然地说了句:“小心点,别踏空了。” 这句话在李三思说来是再自然随意不过,仅仅是对同行的人的一句小小提醒而已,在他前22年的人生里这样的提醒已经对许多人说过无数次。然而,那小姑娘却上了心,她在这儿的两三年里可从来没有被这样温和细致的关怀过,心里就对李三思稍稍生出一些好感,也就主动开了口,小声说道:“我姓霍,叫霍小玉。你以后叫我小玉吧。” 李三思点点头道:“嗯,好名字。小玉,我记住了。” 这句简短的话再次让霍小玉感受到了李三思的善意和尊重,她心中的警惕也就又放下了一分,多问了一句道:“敢问你……敢问老爷的名讳是什么?我既然服侍你,总是要知道的好。” 作为一个平日施舍乞丐都会蹲下身子往碗里放钱的人,李三思听着“老爷”两字就有点硌得慌,想了想,道:“我叫李三思,你也别叫我少爷老爷的,就叫我李老板或老板吧。我雇你给我做家务,咱俩儿是平等的劳资双方。” 霍小玉听了微微一愣,觉得这位买下自己的年轻人看着帅气和善,就是稍有点粗俗,居然说什么“平等的老子双方”。那又是什么意思了?难道是说要我跟他平等的互称老子? 两人回到包间后,冯县令、赵县丞和李四明见李三思带了一名姿色殊丽、容颜清秀的少女回来,都以为他是贪心不足,想要以五陪一。李三思说了一遍要替小玉赎身的缘由经过,最后道:“我是买她回去做家务。仅此而已,各位不要取笑。”看着各人的神色似乎半信不信,他也懒得解释,又向冯县令道:“冯老哥,小玉的身价要三十两。我没这么多钱,劳烦你替我垫一垫,以后还你。” 冯县令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道:“小事情,小事情。还什么还?”三十两虽然不少,但对一名县令来说,真的就是小数目了。 小玉进了房间后,就站在李三思的座椅后面不说话。给李三思陪酒的四位“仙女”中,有一位名叫倚红的姑娘和小玉是当初一起被买进鸣玉院的,年纪比小玉要大上两三岁,两人也比较熟络。倚红悄悄对小玉小声道:“你真有福气。这位李爷年轻俊俏,性子又和善,对女人家又是极温柔。姐姐我这一双眼识人无数,不会看错的。你好生跟着他,就是个顶好的归宿。我就没般好命,唉。”叹息几声后,她又将声音极低,贴着小玉的耳朵吃吃地笑着道:“我的胸脯贴到他背上的时候,他会脸红,应该是个没取过妻的雏儿,你要抓紧,上点儿心,使点手段……” 小玉的俏脸微微一红,低着头一言不发,黑漆漆的眼眸之中星光闪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四人围坐谈笑饮酒正欢,老鸨突然有些慌李地闯了进来,赔着笑道:“四位爷,实在对不住。这‘七仙女’我得先带走了。” 满座客人顿时鸦雀无声。那七位姑娘也是面面相觑,这边都还没完,哪有先把人全都带走的道理?心里却也都猜到必定是来了惹不起的客人。 赵县丞阴沉着脸,冷冷地朝老鸨道:“好不晓事的老婆子!你可知我们几位是谁?你这院子是不想开了吧?” 老鸨见他说得声色俱厉,急得连连作揖,告饶赔罪道:“我一早瞧出你们几位爷是有来头儿的,哪敢存心得罪?实在是来的客人惹不起,又不由我分说,就点名要这‘七仙女’全都立刻过去相陪。只要少了一个,去得晚了些,都要拆了我这院子。” 冯县令就要沉着一些,这时才冷笑着道:“嘿嘿,我怎么不知道这萧山县里什么时候出了几位这样厉害的人物?老婆子,你先说说那帮客人的来头儿和姓名。” 老鸨道:“来的客人并不是一帮,只是一个……” 众人不禁脸上微微变色,心里都生出同一个疑问:是谁这么大的威风、这么大的胃口,竟然强要七位当红的头牌全都去陪他一人?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三章 冤家路窄坑一把 老鸨接着道:“来的是郑府里的林大管事,我惹不起啊!” 原来是他!难怪如此牛皮哄哄,竟然一人独霸七仙。这可真是冤家路窄,跑来喝花酒竟然又遇上了。 李三思和李四明还好,冯县令和赵县丞却脸色铁青,在他二人看来,郑府的威势再大,你林管事也就是一个奴才而已,自己堂堂官身,却要看一个不入流的下人的威风,叫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但是,这事情坏也就坏在冯、赵二人都是官身上。他二人若是出面显露身份,自然能将那林管事撵走。但两位朝廷命官和一个奴才在妓院里抢姑娘、争粉头儿,这件事传扬出去成何体统?这口气是咽不下也得咽。冯县令阴沉着脸一摆手,让老鸨带着“七仙女”走了。 吃了这么一个闷亏,众人顿时意兴索然,再没什么兴味寻欢作乐,喝了几杯闷酒后,就打算结帐走人。李三思方才一直低头思索,这时忽然抬头问道:“听说那林大管事是个惧内的货色,畏妻如虎,不知是不是?” 赵县丞脸露鄙夷之色,轻蔑地道:“是有这么回事。那姓林的奴才本是郑府里的一个门房。他老婆原是郑家老爷的通房丫头。那郑夫人泼辣凶悍,容她不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郑老爷就将她嫁给那姓林的奴才。因着他老婆在床上伺候得郑老爷舒坦,那姓林的才做上了郑府里的大管事。 他那老婆出身下贱,别的不会,将那郑夫人的悍妒到是学了十足十,那姓林的又怎能不畏妻如虎?揪耳朵跪板子那是经常的事,合县里的人都知道。也因为这个,那林管事就不敢纳妾,这才会偷着空闲就跑窑子里寻快活。哼,这么猴急地想以一以敌七,这分明是晚上罚跪得太多,没地儿泄火儿。” 他心里窝着火儿,说出的话就有些粗鄙不堪,让霍小玉听着直皱眉头,俏脸生红。她在妓院呆了两三年,这地方什么下流话都有人说,但她每次听在耳中仍然是一样的会红脸。 李三思露出一丝狡诈的笑意,道:“咱们等等再走,待会能有一场好戏看。”转头问霍小玉:“这儿有纸笔没有?” 霍小玉点头,就在这房间的桌子上给他磨墨铺纸。青楼妓院为方便爱附庸风雅赋诗题句的嫖客,文房四宝都是备得齐的,这包间里就有,到也不必劳烦外寻。 当李三思在鸣玉院的二楼雅间里磨墨挥毫之时,老鸨引着“七仙女”去往二楼里的另一个雅间,里面坐着郑伯爵府的林管事和他的一名跟班,已经等得是十分之不耐烦了。 “七仙女”尚还没到,林管事的另一名跟班王火明却捂着肿起老高的腮帮子进了屋,将自己挨了李三思的打的事对林管事诉了苦。 林管事皱眉道:“这李师爷跑这种地方来自然也是为了消遣取乐的,又不是特意耍威风和你为难,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打你?今日我去县衙为你讨你哥哥的家产时见过他,他对我似乎还挺客气,也是他主张将你哥的遗产断归给你,按理应该是一个识趣的人。他没来由打你一巴掌做什么?多半是你什么事惹着他了。” 王火明苦着脸,纳闷地道:“没有啊。林爷,我好好的去惹他做什么?” 想了一想,他竟然当真想起什么来,若有所悟地道:“林爷,小人懂了,是我的错!这事的确是我不上道儿,不懂规矩,这事的确是怪我自己。我该给李爷送点银子才对……” 林管事听着有点奇怪,正要问他,老鸨便领着“七仙女”进来了。 王火明和另外一名跟班识趣地退了出去。林管事被众位仙女环绕,饮酒调笑,搂搂抱抱,上下其手,渐入佳境。当他在温柔乡中寻欢作乐正是入巷之际,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嚷的吵闹声。 王火明冲了进来,慌慌张张地道:“林爷,夫人找来了!” 林管事吓得腾地一下跳了起来,披起衣服直奔向下楼。才下到楼梯口,就被自家的母老虎给堵住了。林夫人怒眼圆睁,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抄起一把大扫把一个劲儿劈头盖脸地往林管事身上招呼,她带来的一干娘子军也没闲着,动手将鸣玉院里的桌椅板凳等物砸了个稀把烂。老鸨瘫坐在地上呼天喊地的,却也没人理会她。 林管事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挨着老婆的打骂,却也不敢还半句嘴,既是因为他老婆本来泼辣蛮横,更是因为他老婆原是郑伯爵的通房丫头,自己要仰仗于她。 他一边抱着头躲闪告饶,一边在恨恨地思索:“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向母老虎通风报信,给我下这个烂药?” 他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人会不会是李师爷?毕竟今晚王火明看见他也在这里,出现得有点巧。但转念一想,自己和这人无怨无仇,他平百无故地干这么一档子事害自己做什么?更重要的是,自己和他不熟,他就算要下自己的烂药,如何会下得这样准?又更怎么会知道自己也在这里? 想来想去,他觉得这事多半是一位自己的老仇人干的。毕竟自己在萧山县里横行已久,明里暗里得罪的人不少。 其实,林管事起初并没有猜错,给他下这个烂药的人正是李三思。 原来,早在老鸨领着七仙女出了房间之后,等霍小玉铺好纸后,李三思便提起狼毫饱染浓墨,以“悬腕”的上等手法在纸上一挥而就:老婆,我被鸣玉院给扣住了,快来赎我。‘ 李三思写毛笔字也就只会个姿势而已,这些字就如同十几个找不着北的乌龟爬在纸上,难看得要命。冯县令起初还以为李三思早前自承字体难看只是谦词,这时却不禁哑然失笑。就连霍小玉瞧见,也是一把捂住了嘴。 按冯县令的意思,用这般难看的字体模仿林管事的笔迹给他老婆通风报信,断然行不通。在他一个读书人看来,哪里会有人写字写得这样差? 但是李三思却自有道理,摇头道:“不是我存心要献丑,而是这李报信的字条,非由我来写不可!” “为什么就非你不可?”冯县令和赵县丞异口同声的问道。就连李四明和霍小玉两人也都注目于他,好奇地等他解释。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四章 咔嚓一下不能教 李三思嘿嘿一笑,解释道:“那林管事既然是由郑府里的一个门房发迹,为人粗鄙下作,一个在妓院大叫要以一故敌七的货色,怎么是读书人出身?但他又肯定是识得些字,不然如何收受往来投送的名贴?又怎么做得了管事,收得了礼单看得懂帐目?像他那种识得些字却不怎么写字的粗人写就的字,那就该是像我这样乱糟糟的。让冯大人你这样的饱学之士仿他的字,那是剁跳蚤用宰牛刀,既不合用又污了手。” 冯、赵二人一齐大笑,拊掌称妙,齐赞李三思细辨人情,虑事周全。 李三思让霍小玉找来一个与她较熟络、能办得事的妓院小厮,给出一些零碎赏银,吩咐他跑一趟腿,将这封信送到林宅,却不要进去,把信塞在门缝里,拍一拍门,等听见里面有人开门,就赶紧走,免得被林府里的人逮住了逼问。 听见李三思安排那小厮是这么一个报信法儿,冯县令等人都觉得这里面的漏洞甚大,恐怕林管事家的母老虎不会上这个当。李三思却笃定林夫人一定会来闹场子。众人也就半信不信,这林家母老虎虽然妒悍,却也不是没脑子,怎么会上这个当? 然而,事情却果然正如李三思所料。 等到众人又喝了几杯酒,结了帐出了鸣玉院,林夫人当真带着一帮彪悍的娘子军杀了过来。 当林管事在挨着林夫人的打骂之时,李三思等四人正好在鸣玉院的百步之外,笑嘻嘻地远远听着院里的一片吵闹,个个都觉得胸中大快,出尽了原先窝着的一场闷气,甚至觉得今夜这番捉弄人的喜乐更胜于眠花宿柳之欢。 赵县丞此前与李三思并不十分熟络,也没一起办过什么事,没见识过李三思的能耐,此刻心中有个疑问,便问道:“李老弟,你刚才就怎么断定一定能将那林家母老虎引得来?毕竟那小厮送个信不明不白,她看了信也必然会疑心。” 李三思笑道:“这其中妙处正在我写的那个纸条之中。我若是直接报信说:你老公在**,她多半会生疑,来不来就难说;我仿她老公的口气报信说,自己被扣在妓院了,她就非来不可。 要知道越是悍妒的女人越是护夫,自家老公自己欺负可以,别人欺负那就容不得。妒火加上护夫的怒火,两把火燎心燎肝,她也就顾不上生疑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就算是心里觉得这事说不通,那也是非来看一看不可的。这么一闹,也正好让那不晓事的老鸨头痛一番,也算是一箭双雕。” 赵县丞拊掌赞道:“诸葛料事,实是料人。李老弟的料人之能,我是真心佩服。” 冯县令、赵县丞和李三思三人循原路往县衙而去,李四明欢欢喜喜地回客栈去了。席间饮酒之际,李三思已经当面向冯县令请托,为他在县衙的刑房里谋了一个书吏的差事,不日便可上任,以后也算是有个出身了。 李三思领着霍小玉回到住处,已经是很晚了。他指着自己的床向霍小玉道:“妹子,你今晚就在我这脏男人的臭床上将就一晚,明天再给你寻住处。” 霍小玉瞧着床上凌乱的被褥,轻轻吸了吸鼻子,皱了皱眉头道:“是有点臭,不过再臭也比那脏地方强百倍。”说着,竟是扭头朝他嫣然一笑,娇媚顿生。 “好。那我睡了。你要是嫌床铺脏乱,就慢慢收拾收拾。”接着,李三思就去关上了房门,摆出一张凉椅上躺下,闭了眼睛。却听见霍小玉诧异地道:“少爷……老板,你要干什么,你也在这里过夜吗?” 李三思皱眉道:“不然呢?我就这一个房间,这么晚我去哪儿再找地方睡?”这话其实是一半对一半不对,他的确就住着这一间县衙里的客房,但这儿的空房不止一间,他要是找个仆佣收拾一个房间出来,对付一晚上到也不难。他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后取笑自己第一晚就被新收的丫环给赶了出来。 霍小玉脸露难色,说道:“我们孤男寡女同室过夜,总是不成。我占了你的床,让你睡椅子也是不好。要不,我去门外蹲一夜。老板你来睡床。” 李三思脸露苦笑,这大明的姑娘们什么都好,既多才多艺又温柔体贴,模样也是娇媚多姿,说话聊天也不爱谈论减肥美容,唯独就是对男女之防也忒过讲究,叫人受不了。他往常和一帮男女同学去k歌或上网到凌晨,回不了宿舍,就在外面宾馆里开一间房间,一男一女或者几男几女,床上挤得了就挤床,挤不上床的就睡在地上,从来也相安无事,算不得什么。哪能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破讲究? 叫苦归叫苦。再怎么着,他也不能由着一个小姑娘到屋外蹲一夜,自己也是决计不去的,怜香惜玉那也得有个度。于是,李三思从椅子里起身拦住霍小玉不让她出去,拿起书桌上的一把裁纸剪刀,到转剪柄递给她,说道:“拿着这个睡。” 霍小玉一怔,道:“这是干嘛?” 李三思道:“我知道你瞧着每个男人都是肮脏的大色鬼,对我自然也不放心。不如这么着,你就手里拿着剪刀睡,要是我半夜想欺负你,你就那么‘咔嚓’一下,剪了……不对,是‘嗖’的一下。呃,你能安心了吧?” 霍小玉原本是就是担心这个,想着有个东西防身要踏实些,迟疑了一下,也就接过剪刀,在躺椅上躺下了去,却不闭眼,一双黑漆漆的眼珠盯着李三思这边看,也不知是不放心还是感激。 李三思也懒得再多费唇舌劝她睡床,扔给她一床薄被,自己倒在床上,闭了眼睛,心里却在想:“我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为什么要说‘咔嚓一下’呢?这个可不能教给她……”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五章 悲催一梦五百年 李三思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像往常一样枕着两个枕头斜躺在学校宿舍的床上,手握鼠标拿床单当鼠标垫,大玩“连连看”游戏,一连许多局,都是飞速连好消掉。 玩得正顺手,突然之间,正在连着消掉的青蛙、小狗、老鼠、猫咪的卡通图像和电视、飞机、汽车、火箭等小方块像一下子竟然变成了冯知县、李四明、给自己止鼻血的那位姑娘、霍小玉、妓院老鸨、踹过自己的那胖子、衙役曾大宝等人的图像。另外一些也变成了水火棍、县衙公堂、乌纱帽、牌楼、繁体方块字等图画。这些图画和图像,他看着觉得个个陌生,是一个也连不起来,找不出任何两个相同的图像可以消掉。 李三思恼怒地大骂:系统你耍赖,游戏不是这么玩儿的。气得甩手就摔鼠标,不料那“鼠标”竟是固定住了,摔不动。就这么一下,他醒了过来,睁眼坐起,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恰恰是以手握鼠标的姿势牢牢握着这花雕木床光滑的床沿。原来,梦里玩了一晚上的“鼠标”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转过头,蓦然瞧见墙边躺椅上有个容颜清秀的小姑娘,盖着一张薄绵被,小小身体蜷得跟虾米似的,睡的正自香甜。李三思愣了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昨天收了一个名唤霍小玉的小丫鬟。眼下身在这大明时代,丫鬟满地走,要鼠标就没有,宅在电脑前打游戏的惬意生活,自己今生只能在梦里重温了。 要想鼠标在手,且待五百年后。 叹气。下床。 走到霍小玉身边,李三思正想叫醒她,让她上床去睡。不料,他自己的那双眼睛偏不争气,一眼便瞥见她的衣领上的斜扣不知何时开了一个,露出颈下胸前一小片儿白如凝脂的肌肤。霍小玉是歪着头侧着身子靠在躺椅上睡的,衣领扣子开了一个后,胸前颈下的衣衫空隙便十分蓬松。李三思心中一动,忍不住歪着头顺着她的衣衫空隙往里面斜眼偷瞧,隐约可见在她贴身胸衣的包裹之下有两座洁白的雪峰夹峙,挤压出了一条令人迷醉的诱人沟壑。 李三思一边欣赏这双峰美景,一边暗暗赞叹,没有激素和化学品的时代就是好,吃纯天然食品长大的姑娘,不仅皮肤白得正常,连胸型也这么正。握不上鼠标,握一握这般美妙的小乳鸽那也能算是额外补贴的一点福利…… 瞧着眼前这位小美人儿,他不由得想得歪了,最后好不容易收了心,但也就忘了要叫醒她让她上床睡的初衷,出了屋子,反手轻轻掩上房门。外面的天色已然大亮。站在院中的天井中,他仰观寂静深遂的天空,心情又立刻坠落谷底,念及自己孤独地来到这大明时代,终于忍不住在心中向着搬弄命运的苍天发出饱含怨愤的怒吼:“系统你耍赖,游戏不是这么玩儿的!” 出了官舍,去到县衙外面的集市的早点摊上吃早点,照例是一碗甜豆腐脑儿,几个包子。吃的时候,听到邻桌有两位食客在谈论昨晚林管事的老婆大闹鸣玉院的事,说得是津津乐道,眉色飞舞。他打听了几句,得知林管事昨晚被家里的母老虎揪着耳朵一路从鸣玉院扯到了家里。李三思肚中暗暗觉得好笑,心情顿时畅快多了。他原先的爱好不少,来到这大明后,能保留下来的爱好也就剩捉弄人和给人挖坑了。 吃完早点,他又用油纸包儿给霍小玉带了一份儿吃食,这才慢悠悠地往回晃荡,在官舍门口正好碰见王火明来找他。王火明是送银子来的。他昨晚让李三思扇了一个耳光之后,深刻反思之后,总算是“悟”出了一个究竟:是这位李师爷在冯老爷面前作主将自己堂哥的家产尽数断给了自己,自己得了好处之后却没能及时给他上供,那自然就怪不得他借故找自己的茬儿。 在他这种惯于混事的市井人物看来,衙门里的人办事收钱是天经地义,自己不懂规矩不上道儿,哪能怪得别人发恼?这一耳朵是白挨了,银子也还得送,不然死鬼堂哥的几十亩田产和房屋,这李师爷只怕要克克扣扣,从中和自己为难。 王火明赔着笑脸说明来意,捧出三两银子给李三思。李三思忍住笑意,收了银子,想了一想,找还一两,说道:“昨日我出手有点儿重,这一两银子算是对你的补偿。” 王火明眉开眼笑,千恩万谢地去了,一路上暗想:“挨上一巴掌省得一两银子,这生意到也划算。这李师爷到也是讲道理的人。” 他才走,李三思就见到冯县令的一位长随迎面来了。他正是当初从黄士定手中救李三思和李四明脱困的那位。这位长随拿了两张状纸给李三思,说道:“这是冯老爷让小人拿来给李先生您的,是说您对这个肯定有兴趣。这个案子也您不可。” 李三思接过状纸,却并不忙着打开,笑问道:“何以见得?” 那长随也笑了,说道:“冯老爷说,这件案子一是事关李先生最为怜惜和最爱救助的女子,二是事关黄士定这号大人物。李先生你是一定大有兴趣的!” 这位长随是知道自己和黄士定有仇隙的,李三思也不向他掩饰,哈哈大笑道:“知我者,冯大人也!” 打发走长随后,李三思胳膊夹着状纸,一手带着给霍小玉的早点回屋。推开门时,一眼瞥见她就正好站在门后。李三思刚想出声招呼她吃早点,哪知她竟是满脸恨意,突然扬起手中那一把李三思交给她的剪刀朝他的心窝儿疾刺而去。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六章 好汉流血不认怂 李三思一惊,急忙侧身避过,吓得手中里的包子油条掉落在地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霍小玉手中剪刀的剪尖笃地一声插入门板中,李三思趁机捉住她的手腕,将剪刀从她手里硬夺了下来,怒道:“你干嘛?抽疯么?” 霍小班一边使劲想将手腕从他的手里挣脱,挣得满脸涨红也扯不脱,一边咬牙切齿恨恨地道:“你……我昨天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哪知道你偷偷解我衣扣!” 听她这样冤枉自己,李三思十分不忿,脱口而出道:“真是不识好人心,我还给带回了早点呢!明明是晚上你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嫌领口太紧气闷,就自己解开了扣子,醒来又不记得了,偏要赖在我身上。谁稀罕看你么?我早上醒了后站在你身旁的时候还瞧见――”说到此处,他突然闭嘴。 霍小玉一想,也对,自己整晚和衣而睡,始终是不大舒服,的确极可能是自己迷迷糊糊之中忘了旁边还睡着一个男人,就自己解开了衣领的扣子。刚要出声致歉,又一想,觉出不对来,满脸通红地瞪着李三思道:“你说你早上醒来后站在我身旁看过?” 李三思见被揭破,就有点尴尬,侧头避开她的目光,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就背朝着她厚着脸皮搜肠刮肚的一通胡扯强辩:“诗经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孔子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孟子曰:‘知好色,而慕少艾’;李三思曰:情不自禁,下不为例……” 扯了一阵,没听见霍小玉有什么反应,转头瞧去,发现她就像当初在鸣玉院里那间小黑屋里的那样,双手抱膝坐在地上,一副孤独无助和戒惧的姿势,正埋着头低低的抽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李三思心中歉疚,想了想,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轻声道:“是我错啦,我向你道歉。你要是不解气,我让你扎两下解恨好不?” 说完这话,李三思就把刚才从她手里夺下的剪刀重新递到她手边儿。这一招儿其实并非是李三思一时之念,而是他哄女孩子的一个惯用法子。他在少年时每逢欺负得相好的女同学不高兴或者是哭了,就会拿起一把尺子或是一本书塞给对方,让她敲打自己几下解恨。对方多半不会真打,气却是真能消。就算是真打,就那么挠痒的几下,那也受得起。总之,这法子是低成本,高收益,百试百灵。 霍小玉接过剪刀握在手里,微微抬头,一双黑漆漆如葡萄似的双目凝视着他,一言不发。李三思突然心里打起鼓来,觉得这次是不是玩儿得有点大。毕竟,自己塞到这个刚烈脾气的小姑娘手里的可不是画图的塑料尺,而是一把杀人利器。要是二十一世纪的那些姑娘们,就是塞一把杀猪刀在她手里让她砍自己解恨,料她也不会真把自己剁成五花肉。但是,这大明的姑娘们吃不吃这一套儿,会不会来真的,他可真是没把握。 有道是,好汉流血不认怂。这也是他的座右铭之一。既然已经充好汉到了这份儿上,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充下去。李三思朝她挺了挺胸膛,一副凛然认戳的神情。 霍小玉却轻轻丢下剪刀,从地上站起,走到门口拾起滚落在地上的包子油条,泪痕未干就欢然笑着道:“这是你给我带的吃的么?谢谢啦。” 李三思松了口气,觉得这大明的姑娘们也没什么不同,也都是要哄的,她也就是个小女孩儿,乍哭乍笑。他说道:“别要啦。掉在地上了,脏,呆会儿我吩咐人给你重新买一份儿来。” 霍小玉拍打掉包子上的灰尘,认真地笑着道:“你好心给我带回来的东西,再脏我也不会嫌。” 李三思看着她开心地大口吃包子油条的神情,不禁心中微微一动。他原是知道霍小玉颇有些洁僻的。当初,他带她离开鸣玉院时曾问她要不要去收拾一下自己的私人物件带走。霍小玉却坚持说那里的东西脏,她一件也不想要。 趁她吃东西的当口儿,李三思打开那长随给他的两李状纸翻看。状纸上是黄士定状告一个叫容安平的人。黄士定在诉状中称,容安平将其十五岁的女儿容丽娘作价十五两卖给自己,卖身契约俱在,但是容安平收钱后毁约。故而,黄士定请求官府将容丽娘断给他。 看完状纸,李三思算是明白了。冯县令的意思是让自己借着这件事敲打一下黄士定。但这是黄士定状告别人不守契约,又怎么才能够借这个事反过来整治黄士定?这一节,他却一时想不明白。 思索片刻后,李三思带着状纸出了门,去县衙大院两侧的六房之中的刑房找到伍书吏。伍书吏看了状纸后,开口就道:“这案子有蹊跷。” 李三思道:“哪里蹊跷了?我看也简单。只要看一看这位黄士定有没有过硬的实据就好。有则准其所请,无则让这个买小姑娘的家伙滚蛋。民事诉讼嘛,自然是谁举李,谁举证。官府可没义务去替他查访搜证。” “谁举李,谁举证?”伍书吏被李三思嘴里的新名词弄得一愣,明白过来后便双眼放光连称:“有理!说得好!” 接着,他就说了一遍这个案子真正蹊跷在何处。 原来,这样的诉状黄士定这一两年来往衙门递了不止一次,所诉情由与此次黄士定起诉容安平的事由十分类似,都是诉称自己出银两若干买被告家女儿为婢妾,但对方收钱后毁约,故而诉请官府将所买之女断给自己。 黄士定和被告两方当堂对质时,都是各执一词。只是被告出示的文书上掌印模糊,但黄士定出示的文书捺着的掌印十分清晰,比对之后可以确定是被告所有。因此在以往的几起的案子中,官府虽然生疑,但也只得采信了黄士定所说,将被告之女断归原告为婢妾。姑娘一入了黄家之后,娘家却再也见不着女儿一面,仿佛是失踪了一般,不知是死要活。因着这个缘故,这萧山县里也没有人家肯将女儿舍与黄士定。 李三思听完便哈哈大数声,道:“我懂了!” 伍书吏惊奇地问:“李先生对这件案子的关窍是一听即明么?” 李三思缓缓摇头道:“没有。” 伍书吏有点迷糊了,问道:“那李先生说懂了,是指的什么?”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七章 咸鱼也能跃龙门 “人字两条腿,官字两个口。哈哈,哈哈……” 李三思大笑着走远,留下伍书吏低着头愣在原地一个劲儿地瞎琢磨。 “官字两个口”原是官府惩治草民的不二法门。但对付黄士定这种有财有势背景雄厚的豪绅,光凭这个法子可就不行了,非得掌握真凭实据才能动他。真凭实据从哪里来?这就是“人字两条腿”了,得走访查探而来。 从刑房出来,李三思决定去找崔老伯探问黄士定的底细。如果一件事情的本身找不出破绽,那就得从做这件事的人身上找破绽。先对事,后对人;查事不成,就查人;查今无成,就追溯既往。这是李三思总结的办案思路。 他要找的崔老伯是县里的一个其貌不扬、地位卑下的普通老吏,已经年近七十。众人都习惯称呼他为“崔老头儿”,只有李三思始终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为“崔老伯。”这并非仅仅出于对老人应有的尊重。他深知,在一个记录信息和传承信息的手段都相对匮乏的时代,老人,尤其是从事专门行业的老人的经验具有特别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价值。好比在一个以狩猎采集为生的蛮荒部落里,如果突遇天变灾荒,往常的食物来源无以为继,这时候可能只有族中老人能凭借经验识得出几种平时大多为人忽略但在此时能救得全族性命的可食植物。 在成长于信息时代的李三思眼中,这大明比起蛮荒时代,那也就好不了太多。 户房是在县衙大院的左侧。进屋后,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着黑锻衣衫的瘦削老者枯坐在案桌前,垂目低首,神态之间藏着一股卑微的平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李三思恭敬地行礼问候道:“崔老伯,你老人家好。” 崔老伯面露笑容,他很喜欢这谦恭亲和的年轻人,也李三思也颇谈得来。 闲聊几句后,李三思向他问起有关黄士定的情况。崔老伯扎根萧山县衙已经将近四十年,县令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茬儿了,他也一直未动。县中大凡稍微数得上号的人物,他就算不是知根知底,也能说个七七八八。 崔老伯稍稍想了想,说道:“那黄士定不是本地人,十年前流落到这萧山县,靠做裱糊匠讨生活,手艺不错。郑伯爵府里的郑伯爷虽然是个出身绔纨的酒色之徒,胸中没什么才学,但有一个嗜好,就是偏爱收集各种古玩珍宝、名人字画。他府里曾经有一幅当世名士徐渭的竹图……” 一听“徐渭”这两字,李三思起了劲头儿,插嘴问道:“徐渭就是徐文长吧?听说他恃才纵诞,自负自傲,不屈于权贵。那郑伯爷能求得他的画,想必很不容易。” 崔老伯诧异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年纪轻轻,知道的事情到是不少。你说得不错,郑伯爷求得他的画后,珍而宝之,那是很当一回事的。特意裱起悬挂在会客的厅堂,冒充风雅,炫耀宾客。后来,有一次他那凶悍的夫人和他闹将起来,顺手一把扯下墙上的那幅画,劈手就当头盖在那郑伯爷的头上。这幅画就这么给破成了两半儿。郑伯爷过后很心疼,就命府里的管事将这幅画去找人重新裱好。 管事听说有个叫黄士定的裱糊匠手艺不错,就亲自拿那幅破画给他,出了一大笔大钱让他裱好,要求跟原来一模一样,不能看出半点瑕疵。其实这事极难,黄士定贪图赏钱,就答应下来。他花费了整整一夜功夫,将那幅画修补装裱好了。郑府里的人取了画回去,郑伯爷很高兴,对着这幅画左看右看,觉得真的是跟原来一模一样。于是,就命人依原样悬挂在原来的地方。就这么过了好些天,他府里的人和来往的宾客,没有一个瞧出这幅画有什么不对头儿。” 李三思越听越有兴趣,问道:“这么说,这幅画就是确有不对头儿了?” 崔老伯捻须微笑道:“不错。其实郑府里的众人,包括与那郑伯爷往来的宾客,又有哪个是真有才学的?那就都没瞧出来。最后,到是郑府里的一个门房看到那幅画后一句话就点破了。” 说到此处,他面露狡黠,向李三思卖关子道:“你且猜猜那位门房是谁?” 李三思想起在鸣玉院中赵县丞曾提过,郑府的林大管是门房出身,笑着道:“莫不成就是现在的林管事?”心中却想,这事真正是奇哉怪也!那林管事分明是一个能在妓院里大嚷要以一敌七的粗鄙货色,这种人周身没有半根雅骨。他如果能一眼看出那幅画哪里不对,我就可以不用望远镜看出月亮上的嫦娥是什么罩杯。 崔老伯赞许地点头道:“不错,就是他。他也是因着这件事被郑伯爷大赞机灵忠心,得到了赏识。后来嘛,你多半也听说过,就是郑伯爷就把自己的通房丫头赏给了他,又抬举他做了府里的管事。嘿嘿,现在可是威风得很呐。” 李三思又问道:“那黄屎腚呢,岂不要大吃苦头?” 崔老伯接着道:“郑伯爷自然是大怒,派心腹家丁直接将黄士定拖入府中,打了个半死,性命都差点不保。说起来这事不合朝廷体制,郑伯爷虽然地位尊崇,但也就是个没封地没实职没实权的空头爵爷,无权逮人用刑,若是与地方百姓起了冲突争执,最多也只该是遣人拿着贴子送到县衙,请地方官逮人勘问。但郑伯爷怒上心头,且又不想把这件事外传出去叫人取笑,也就顾不得这么多,反正县太爷一向对他曲意巴结,肯定是不会管这个事。” 说到此处,他警觉地瞟了李三思一眼,补充道:“我说的当然是那时的县太爷,可不是咱们冯大人。咱们冯大人自然是清正得很!” 李三思笑道:“是。”接着问道:“崔老伯,黄屎腚既然是被拖入郑府里打了个半死,差点性命不保,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郑府里的二管事?如今走道儿都是横着走,威风得紧呐。这不是咸鱼跃龙门是什么?” 崔老伯也摇头道:“整件事情迷团甚多,其中最让人瞧不透的就是这一桩了。黄士定被拷打得差点没了性命,在郑府里关了好几个月才被放了出来。出来后没多久,他就突然发起家来,又是广买田宅,又是招兵买马,聚起一帮地痞无赖做爪牙,四处放利收债,欺行霸市,成了这萧山县里的一霸。官府想要动他,却总也动不了,似乎上头总有大人物在维护他。” 李三思诧异地道:“他一个穷手艺人,遭了这桩祸事之后怎么反到突然发了家?莫非是在郑伯爵府里得了什么好处?” 崔老伯摇头道:“他一个没来头的穷手艺人,郑伯爵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多好处?要是他当真有大有来因,郑伯爵当初就不会打他个半死。黄士定此后和郑伯爵府虽然并没有作对,却也没什么往来。黄士定突然发家或许是另有机缘,与郑伯爵无关。” 李三思伸手摸着下巴,心里琢磨着这件咸鱼跃龙门的邪门事:“若说黄士定突然发家是郑伯爵给过他好处,可是郑伯爵又是为什么?难道他其实好的是那一口儿?也不对呀,就自己见过的黄屎腚的那副尊容,会有人和他基情四射?又或者黄屎腚十年前其实很帅,只是现在才变丑了? 这也不对,土鳖喂上十年也不会变身忍者神龟,反之,凤凰养十年也不会变老母鸡。再或者那郑伯爷审美观比较奇芭,久受老婆欺压之后产生变态情感需求兼自虐心理?就是偏偏喜好黄屎腚这个味儿? 他瞎琢磨得入了神,心中所想不知不觉就显露在脸上。崔老伯瞧见李三思那一脸**的笑意,知道他是想歪了,就点醒他道:“那郑伯爵确然是个酒色之徒,但并没有龙阳之好。” 李三思回过神儿来,唔了一声,重新梳理思路,将注意力集中到那幅徐文长的竹图上。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心中一亮,似有所悟,却又不能确定。 他想了想,向崔老伯问出一个似乎不太相干的问题。 第三十八章 惊鸿一瞥茶沾衣 “崔老伯,徐文长的画的竹图是什么样子的?” 崔老伯没料到李三思会问这个,他自己只是一介寒微小吏,不懂得这些,也就摇头道:“这个老头子就不知道了。” 李三思对此事已然有了一些思路,也就定了心,起身正想要崔老伯告辞,却又忍不住问出一句让自己后悔莫及的话:“崔老伯,您说郑府不想让这整件事外传,您又是从哪儿听说的?” 崔老伯淡淡地道:“这整件事大部分是我儿子告诉我的,另有一些是我后来打听到的。当初拿着破画儿去找黄士定裱糊的那位郑府管事是我的独子。郑伯爷为着这幅画的事大发雷霆,迁怒于他,命人将他重重打了一顿,赶出了府。他被人抬回来后,呻吟一夜就断了气。我四处投告也无人理问。” 他述说得十分平静,没有显得悲伤,甚至连情绪的变化也没有,就像是陈说一件别人的事。然而,搁在膝盖上微微颤动的手指却没能藏得住他内心的凄凉与悲痛。 有道是:十年生死两茫茫,老来独坐蔬羹凉。风催油灯忽忽黄,冷酒和泪下凄凉。这老来丧子的悲痛,又岂是可与外人道得清说得明的? 李三思听罢心中一凛,深吸一口气,向崔老伯一揖到底,朗声说道:“老伯,您对晚辈的教诲,晚辈受益实多。待有他日,晚辈必有以报之!” 崔老伯明白他意指何事,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李三思告辞后,径直出了县衙,到外面寻找可以租赁的空院儿。霍小玉那小妮子美貌与危险并重,美貌本身就代表危险,危险再加上危险,岂不是双倍危险?今天都差点被她一剪刀正中心窝儿。他可不愿晚上再和她同睡一室,性命倏关的事情,不抓紧怎么行得? 县城不大,也没几条街,李三思胡乱走了一通,四下打听了一番,也看了几处院落,不是嫌吵闹不便睡懒觉,就是嫌太大,不合两个人居住。当下正是七月天,天上日头炎炎,他走得渴了,又无处买冰红茶与可乐,瞧见前头不远有一面布招上写着“容家茶铺”。李三思心中一动,想起看到的那第二张状纸上写的容平安向黄士定借贷的抵押正是茶铺,莫不是正是这间? 他进了茶铺坐定,叫了一碗消渴降火凉茶,顺便降一降肚子里的暑气邪火。眼睛四下里一扫,发现这茶铺窄小且简陋,也就七八张方桌,外加十几二十条粗笨长凳。坐客的茶堂后面就是烧水冲茶的后厨,中间也就隔着一挑布帘。招呼客人的就只有一位瘦小的老汉。 李三思瞧他的腿脚到也灵便,说话声音也十分洪亮,应该也就四十左右,但他的脸面儿就像是掉进煤灰里的花卷一样,既皱且黑,分明是过活艰幸,操劳太重。这叫李三思不禁心生感慨:不论五百年前五百年后,艰幸谋生的小老百姓能活着都需要竭尽全力。 李三思正想客气地询问他的姓字年纪,忽然又有一位客人进了茶铺,口中叫出一声“容安平”。李三思知道就是他了,也就不打算多说,准备喝一碗茶就走。有什么话到公堂上再讲不迟,反正自己已然心中有数。 容安平给他捧来一碗冲好的茶,放在桌上。李三思啜饮一口,入口微苦,继而甘香之意润喉沁鼻,果然好茶。他端起茶碗送到嘴边,仰头正待一饮而尽。忽然一位少女揭开布帘露出头脸,冲着这边叫了一声“爹”,便立刻放下了帘子。就这么惊鸿一瞥,竟让李三思把持不定,茶碗对不稳嘴,几乎全倾在了颈窝儿里。 美,实在是美。他心中顿时雪亮,是百分之一千确定必是黄屎腚设局想讹得这位绝色美少女无疑了。霍小玉那小辣椒生得也十分美貌,但毕竟年纪幼小,未脱稚气,可爱跳脱有余,风韵娇艳不足。这位少女却是含苞欲放未放,只瞥上一眼便教人如春花乍放、温风拂面一般,既令人动心又让人舒心。 李三思寻思:“霍小玉那枚暴烈小辣椒的身价都要三十两,这颗香甜水蜜桃的身价居然却只要十五两,这不是比我还能扯淡么?黄士定不是存心设局讹人又是什么?” 这碗茶喝得太过狼狈,他不好意思久留,准备放下茶钱就走,突然就有人进了茶铺。来人是一名五十多岁商人模样的人,开口便唤:“容大哥。” 这人看起来到不像来喝茶的主顾。李三思也就先不忙走,坐看究竟。 容老汉和那人似乎是老相识,称他为“顾老弟”。两人见了礼,寒喧几句后,顾老汉道:“容大哥,听说恶霸黄士定想要谋夺你闺女,都往官府里告你了。官府和他是穿一条裤裆,肯定会将你女儿断给他做妾,你哪里能护得闺女周全?你若是嫌弃的话,我到有个法子能了结此事。” 容老汉正为此事所苦,忙问:“什么法子?” 顾老汉道:“我的大儿子年纪已长,一直尚未婚配。不若就让我家大儿与你家闺女结个亲,这婚事从简从速,今明两天就成了礼。官府查问起来,我就推说是早已定亲。那黄士定知道你女儿已经圆了房,也就不打这个主意了。再说啦,老哥你不是一直想招赘一个女婿上门么?我有两个儿子,就将大儿子舍与你,上你容家的门。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三思在一旁听了,觉得这里头必有古怪,哪有好端端肯送出儿子给别人上门女婿的道理? 果然,容老汉面有难色地道:“顾老弟,你这大儿子不是一向……一向脑筋不太好么?我虽然着急招赘女婿上门,但令郎,咳,高攀不上啊……” 顾老汉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现在我儿已经全好啦!虽然说不能读书考状元,居家过日子总还是可以的。我已经把他领了来,就在外面。你若不信 我叫他进来给你看看。” 也不待容老汉答话,顾老汉便朝外喊了一声“大郎,进来。”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走了进来,瞧着衣裳也到齐整,五官到也端正,进了屋后就呆呆地立着不动。只见顾老汉转身背朝容老汉,朝儿子做了个手势。那顾大郎立马便朝容老汉跪了下来,出口流利地大声道:“侄儿拜见容伯父,祝伯父身体安康,寿比南山。” 容老汉脸上露出笑容来,上前搀扶他起来,那顾大郎却似乎不知道起身。顾老汉立马又偷偷朝儿子打了一个手势,顾大郎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容老汉请顾大郎落座,顾大郎也是看了顾老汉的偷偷打的手势之后才知道入座答礼。 李三思将这些情景瞧在了眼里,他心中雪亮:这顾老汉为人奸滑狡诈,趁容老汉之危上门提亲,事先在家中一遍遍教会了痴傻儿子如何答礼,只要欺瞒过了容老汉,等两人成了礼,就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容家姑娘这等国色,许配给这种痴傻货色,当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暴殄天物。这顾老头儿就更加不是个东西。若不是自己在,只怕这容老汉会被他瞒过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九章 尾巴尾巴你在哪儿 果然,容老汉见这顾大郎到也五官端正,举动应对也知道礼数,做个上门女婿到也做得,眼下的局面也容不得自己再挑挑拣拣,就有些动了心。又问了几句话后,就待答应。 李三思走到顾大郎身后,拿手肘捅了捅他背心。顾大郎回头大声嚷道:“干嘛戳我?” 李三思手指着地上说道:“你尾巴掉地上了。” “啊?在哪儿,哪儿掉了?”顾大郎瞪大眼睛,转身往后看,当真在地上找了起来。 顾老汉满脸臊红,容老汉脸色铁青。李三思脸上笑嘻嘻地,恍若没事一般。顾大郎仍旧在地上转着圈儿,手摸背后想找自己的尾巴。 顾老汉恨恨地瞪了李三思一眼,扇了儿子一巴掌,骂了几句不成气的东西,领着他去了。 李三思哈哈一笑,将身上带着的租赁房宅的二两银子全掏了出来放在桌上,这才起身快步出门。没走多远,便听见容安平在后面大声呼喊称谢。 李三思没敢回头面对他的感谢,因为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打赏的那二两银子之中,有几钱银子纯粹是善意的同情与帮助,又有几钱银子是冲着她女儿的美貌。 美呀,实在是太漂亮了!别说银子了,叫自己只穿内裤离开也是情愿。 李三思打定主意,此事须得尽快了结才是,否则只怕会另生枝节。 回到县衙,时候已经是午后了。李三思想着霍小玉年纪幼小,这大夏天的中午肯定要午觉,不想吵醒她,也就轻轻开了门,却瞧见她背对着门口,低头站在书桌前,专心致志的不知在做什么。李三思秉性难移,捉弄心起,蹑着脚步,猫着腰走到她身后三五步远停住,心里想着你就算是再拿着剪刀突然转身,那也够我不着。 他突然一跺脚,嘴里吼出一声。 霍小玉果然受惊,嘴里啊呀一声叫了出来,蓦然转身。李三思正待得意,突然觉得鼻尖微有凉意,伸手一摸,却是一点墨汁。原来,霍小玉方才正执笔蘸墨,受惊后猛然转身,笔尖的墨汁就甩出一串,其中一滴正好落在他的鼻尖上。李三思这么用手在鼻子上一抹,脸上那团墨迹越发大了,活像个小丑。霍小玉瞧着他这副滑稽样儿,扑哧一下笑出声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李三思假意皱眉怒道:“笑什么笑?我买你回来是伺候我的,可不是让你作耍玩闹。出去!我要换衣服。” 霍小玉立时不笑了,咬着嘴唇低头出了屋,带上了门。李三思取毛巾擦净了脸,接着换下了染着一身茶渍的衣衫。霍小玉再进来后,脸上再没笑容,低着头,绞着双手侍立在一旁。 李三思指着书桌上刚铺好的一张白纸,问道:“你这是要写字么?” 霍小玉怯生生地答道:“回公子的话,我刚才闲来无事,又不敢随意出门,就想着拿公子的纸笔胡乱涂画一阵。其实我识不得几个字的。以后……以后再也不敢擅动公子的纸笔了。” 李三思瞧见她神情拘谨,明白她是将自己那番假意喝斥的话当了真,也就暗叹一口气,说道:“你不仅识字,而且你的字定然是写得比我要好得多。在鸣玉院里,你瞧见我写的字的时候是捂着嘴偷笑,我可是瞧在眼里的。以后你爱写字就写字,爱作画就作画,全然不用背着我,更不必强要掩瞒。没事就写字画画儿是好事。又不是像我们那儿的姑娘一样,没事就写支票画脸蛋儿,有什么不好?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就是狗屁!” 霍小玉虽然听不懂“写支票”是什么意思,但李三思称“女子无才便是德”为狗屁,到是说到她的心坎儿里去了。她自幼爱好书画文章,父兄虽然并不阻拦,但也不以为然。 她不禁脸露微笑,暗想:“公子有时说话虽然粗鲁,但见识与心胸到是不寻常。” 李三思又笑着道:“你这就写几个字给我瞧瞧。” 霍小玉应了,走到书桌前提笔重新蘸好墨,随手在纸上依次写下李三思和她自己的名字。李三思瞧在眼里,心中却想,一般人随手写字都是先想到自己的名字,她却先写我的名字,唉,看来她心里到底是有了主仆尊卑之念。 再细看她的字,果然是字体工整妍秀,笔法端凝却不失灵动跳脱,更偶于规矩之外突出肆意任性之笔,教人眼前一亮。李三思对书法鉴赏,也就半懂不懂,只是隐约觉得字如其人,这字迹的神韵到是似乎颇合她的性子。 李三思故意夸李地拍手称赞,说道:“你的字写得这样好,不如以后就教我写字怎样?”他这话并非全是逗乐子,而是真心想学。毕竟,要在这大明混世界,拿不出一手让瞧得过去的字是不行的。 不待霍小玉回答,李三思便朝她作了一揖,说道:“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霍小玉心中一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就此将先前的拘谨和委屈抛却了大半,连连摇手道:“不成,不成。我的这字,若是敢为人师,教我爹知道非得骂死我不可。”说到此处,神情又却突然黯淡下去。 李三思却没注意到,而是在想着另一件事,随口问道:“书画一体。你既然写得好字,作画想必也是会的。不知道你见过徐文长画的竹图没有?”话问出口,他便觉得问得不合适,这小妮子的年纪这样幼小,徐文长是当世名士,他的画又岂是寻常人家能求得到见得着的?她又怎么会见过? 哪知霍小玉却答道:“见过。原来我家中刚好有一幅。”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章 请神原来也不易 李三思颇感意外,问道:“你既然见过,且说说徐文长画的竹图是不是用的写意笔法,只是廖廖数笔便能勾勒出一丛修竹,枝节之处十分模棱?” 霍小玉道:“笔法什么的,我道行浅得很,也瞧太不明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只是磨着我爹给我讲过一些,说是徐先生最爱画竹,所作竹图甚多,尤其善画雪竹。他画雪竹独有妙法儿,故意不使好笔,纯以瘦笔、破笔、燥笔、断笔勾勒枝干,绝不类竹;然后以淡墨水勾染而出,积雪竹丛,隐约可见。我爹说,这是注力神韵而不重实笔的画法儿。这么说来,到也像是你说的所谓写意了。” 李三思低头揣摩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所料不差。 他既已心中大定,便有了心思想别的事情,向霍小玉道:“你既然提起你爹。我到正想问一问令尊和令堂是何人?你家人现在何处?你是与他们失散了,还是被拐卖了?我或许会有法子能替你寻得到。” 霍小玉摇头,微微避开他的目光,说道:“我爹娘都是普通百姓,说了你也不知道,也找不到的。” 李三思嘿嘿两声道:“藏得有徐文长的画儿,自幼又习得书画的人家,岂会是市井小民普通百姓?” 霍小玉侧过头喟然不答,神情黯然,似乎别有一番心事。 虽然相处才止一日,李三思已经瞧出这小妮子有主意得很,她不肯说的事,旁人再怎么追问也没用。也就只好暂且作罢。 第二天,李三思早早去找了冯县令,向他禀报自己已经有法子整治黄士定了,请他发下拘人牌票将黄士定传唤到县衙,在大堂升堂审理此案。 “在大堂审理?”冯县令有点诧异。 李三思微微一笑道:“对。大人只管传人到案吧。” 按县衙审案的规矩,只有重大刑案才会在大堂之上由知县升堂审理,在这个时候才会有两班衙役伺候着。像这种黄士定与容安平争讼契约的民事纠纷,一般是在规格稍次的二堂,由典史或书吏审理,也不必有衙役助威。李三思这么安排,自然是想将这件民事纠纷做大,当成刑案对待。 冯县令瞧见李三思一副成竹成胸的样子,当即如其所请,发下拘人牌票拘传黄士定。捕房当值的衙役接了牌票,神色迟疑地向李三思道:“李爷,那位黄爷是这县里的头面人物,小人去请他来,怕是难以请得动。不如请李爷您和我们同去要好一些。” 冯县令一听就怒了:“叫你去拘人,不是请人。什么黄爷黄爷的?再推搪拖延,大板子伺候!” 李三思出面劝解道:“大人。这却怪不得他。黄士定久霸地方,根基深厚,威势颇著,咱们去拘他又没什么凭据,他要是不肯来。兄弟们也不便动粗。我还是去给兄弟们壮一壮胆气的好。” 李三思随同两名衙役一起去往位于城西的黄士定的府第。黄府的门脸和院子足足占了半条巷子,朱门红墙,构建宏伟。进门大门后,是一个宽阔空地,两侧插着刀枪剑戟,十几名赤脯的壮汉在那儿舞枪弄棒,打熬力气。不用说,这些都是黄士定豢养的爪牙和打手。 再往前是一座气派的花园,沿路楼台水榭相连。穿过花园中间长廊,才到了会客的正堂。 黄府的仆人请李三思等人在正堂稍候,李三思也只好耐着性子候着。过了好一会儿,黄士定才慢吞吞地从后堂踱步出来。瞧见李三思带着公差坐在堂上,黄士定愣了一愣,认出了他来,神色就有点古怪。 李三思开门见山道:“黄员外,你状告容安平一案,得请你到衙门里走一趟。” 黄士定笑了几声,肥硕的肚子里鼓出哄亮的声音:“是我告人,又不是人告我?为什么却要我去衙门?再者,这等微未小事,又何必劳动我去衙门走一趟,让你们冯大人直接判决下来岂不就可以了么?” 李三思冷冷地道:“要你去自然有要你去的道理!” 黄士定两个昏黄的肿眼泡里突然放出锐利的精光,盯着李三思冷笑着道:“这个道理恐怕只是你自己的道理吧?要我去,也行。只要你向我下跪请我就好。反正你往日也跪过我的家奴,眼下再跪我一次也是无妨。”他知道自己和李三思结下的是解不开的深怨,也认定李三思是这一次有意想找茬儿。既然如此,到不如当面揭破,也好叫他颜面扫地,算是给他一个下马威。 当着众衙役和黄家的仆人面提及李三思下跪受辱的旧事,这是**裸的打脸! 李三思强行按捺心头怒火,一字一顿缓缓地道:“你去是不去?” 黄士定轻轻晒笑一声,完全不把这一个小小师爷放在眼里。 李三思霍然起身,一拍桌子,指着黄士定大声道:“与我拿下!” 话音一落,却见这几名平日拿人如狼似虎的衙役脸上个个露出为难的神色,都不敢动手。人人心中都想:他李师爷不怕,我自己还在这片地面儿上混饭吃呢。黄士定这样的恶霸豪强动不了他李师爷,没事整治一下自己这样地位卑贱的小小衙役却是轻而易举。就算动不了自己,自己的亲眷有不少租种着他家的田地,或是与他家的商铺有生意往来,怎么敢轻易得罪? 黄士定哈哈大笑,面有得色。李三思神色尴尬,肚中暗骂,这一帮衙役平日里勒索百姓那是争先恐后,遇到厉害角色个个欺软怕硬。 黄士定笑声未绝,突然就从外面涌进来二十几名赤膊大汉,将这个厅堂堵得水泄不通。 看这情形,这一次只怕是抓不成人了。李三思冷冷地道:“黄士定,你抗拒官府,胁迫公差。此事善罢不了!”言毕,拂袖就走。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一章 滔滔高论实不高 才迈出几步,便听见黄士定道:“李先生且慢,我随你去就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方才不过是你和开个玩笑而已,对不起了,莫要介意。哈哈,哈哈!”话里说是对不起,但语气却没有半分对不起的意思。黄士定虽然强横霸道,却也知道不能公然和官府对抗,抖足威风之后便见好就收。 黄士定说愿去,却又拿着架子不动步,神色傲然。 李三思忍住气,躬身做了请的手势:“黄员外,请!” 黄士定带着一干随从这才随李三思到了衙门。 冯县令更衣,传令大堂升堂审案,摆下大阵仗,命衙役按审理重大刑案的规制,分列两班伺候。冯县令身着官服走入公案后,拍下惊堂木。 黄士定腆着肥硕的肚子,大剌剌地站在公案下首。他对眼前这一番大阵仗不以为然,觉得没有必要,也毫不惶恐。容安平却被这番大阵仗给吓着了,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这原告被告,一站一跪,两人的身份差异和不平等之处是一眼毕露。 李三思将这黄、容两人一傲一怯的情景瞧在眼里,寻思着得想个法子在开审前得给容安平这老实人涨点气势,壮点胆色。否则只怕他说起话来会畏畏缩缩,怕前怕后。打官司跟打仗没什么两样,气势差人一截,没开打就先输了一半。 他转头向站在衙役班列的曾大宝吩咐道:“曾大宝,给我搬一个凳子过来!” 曾大宝跑着去搬来一张方凳,放在李三思身后,说道:“李爷,您坐。” 李三思指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容安平,说道:“搬过去给他坐,不是给我坐。” 曾大宝却会错意,以为他刚才用手指的是站在容安平身旁的黄士定,便把凳子搬到黄士定身后,说道:“黄爷,您坐。”李三思并没指错,曾大宝也并非眼神不好。只是在他想来,在公堂上给像容平安这样的贫苦老汉看座,那怎么可能? 黄士定双手一提后襟,正待大剌剌地坐下。却听见李三思冷冷地道:“曾大宝!我是叫你给这位容老伯看座。这位黄员外年纪既轻,身份又特别,是一位极懂得礼数的贤人高士。咱们强要请他坐下,岂不是让他为难么?到教人以为是我们要坏他恭谨守礼的名声。” 黄士定只得重新站好,脸色就像搭错线的交通灯似的,由绿转白再转红。他明明知道李三思意在讥刺,却又无法反驳,毕竟不守礼制的是自己。也就只好拼命将火气憋在自己肥硕的肚子里,嘴里像一个破风箱一样呼呼喘气,额头的汗珠滚滚而下,既是天气热,更是心中恼怒。 曾大宝吃了李三思的喝斥,不敢再大意,连忙将凳子从黄士定身后搬到容平安身旁,低着腰客气地说:“容老伯,您起来,坐。” 容平安只是一个卖茶水的小生意人,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官。衙役居然要他一个无财无势的卖茶老汉在公堂上对着县太爷落座,这叫他如何不既惊且喜?说来到还是惊吓要更多一些。衙门里的事,谁说得清是祸是福?于是,他小心地站起身来,靠在凳子旁边,却并不敢当真落座,低着头拿眼角余光偷瞧县太爷。 冯县令微微一笑,顺着李三思的意思说道:“容平安,本官念你年齿不小,身体孱弱,腿脚不便,不能久跪久站,所以特意恩准你坐下候审。这也是本官为民父母该当尊老恤弱的本份所在。” 让容老汉坐着候审其实并不太合规矩,但冯县令这一番冠冕堂皇的漂亮话说出来,即便是州府的上官亲来也不好指责什么。毕竟,谁能说为民父母不该尊老恤弱?到是黄士定满肚子窝着火儿,暗想:“那容老汉一个跑堂卖茶的,能腿脚不便?会不能久站?这不是纯扯淡么?” 听冯县令这么说,容平安道了谢,这才斜着半边屁股坐下。惯做买卖的人也惯会记认人脸。坐好后,他一眼就认出站在县太爷旁边的那位年青人正是一下子打赏了自己二两银子的豪阔贵客,脸上就露出了一些惊喜。李三思见容平安认出自己,便朝他使了个眼色。 容平安只是性子朴实,却不痴笨,生意人该有的机灵也一点不少。他立时会意,移开目光,心中暗喜:“有这位贵人相助,我家丽娘应该就能逃过这一劫了。” 这件案子是黄士定先递的诉状,按理该算他是原告,该当先让他说话。李三思却不理会这个,径自问容平安道:“你先说一说,你是如何向黄士定借贷十五两银子的?” 容平安道:“回冯老爷和李爷的话:小人身患肺病,无钱医治。五日前,这位黄大官人闲逛到我的茶铺里,听见我咳嗽,便问我是不是生了病,主动说愿意借贷银两给我,让我延医诊治。我本来不敢……不愿向他借贷。但他说,愿意与我立下借契,让我以这茶铺为质,借给我银两十五两,说是半年后归还本息二十两就行。小人贪图利息低,又想着是白纸黑字,不怕出什么差错,就一时糊涂,跟他立下了借契,向他借了十五两银子。哪里知道这黄大官人存心不良,竟然硬说我立给他的借契是我卖女儿的卖身契!” 听到这里,李三思心说,那位黄大官人必定是先看见了你的美貌女儿,然后才听见了你的咳嗽。就像我一样,先无意中窥见了你的美貌女儿,然后才会打赏你二两银子。没办法,这就叫作男人本色。 就在这时,容安平突然情绪失控,和身扑到地上,一边砰砰地使劲磕头,一边嘶声哭喊,滂跎泪下。“冯老爷,李爷,小人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指望着招赘个女婿上门,好给小人养老送终的呀!又哪里舍得卖与旁人?青天大老爷明鉴,可不能听那黄士定的瞎话呀。”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二章 一言惊得拼命怒 李三思连忙上前搀他起来,温言道:“容老伯,你放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决不会听那黄士定的瞎话。” 此言一出,两班衙役听着都不禁皱眉,觉得这李三思偏私得也太不讲究。哪能问都没问黄士定一句,就公然宣称不听他的瞎话呢?至少也得装模作样的问上几句之后再指斥不是?徇私枉法也得专业一点嘛。 冯县令却是神色如常,恍若未闻。他素知李三思行事周全,不会无故作出如此异动。黄士定是走道儿都要横着走的大爷,自然听不过去,强忍怒火,涨红着脸,向着高坐在公案后的冯县令大声说道:“冯大人,你就由着这小子胡来?你是庙里的泥菩萨么?到底是你审还是他审?” 这话其实说得有点过份,冯县令却不生气,只答复了六个字就让黄士定干瞪眼:“我来审,他来问。” 李三思接过话头儿,向黄士定一拱手,说道:“不错。黄爷,我正有一事向您请教。”接着,他走近黄士定,笑吟吟在他身边轻轻吐出一句话来。这句话旁人听不见,黄士定听了却突然像失控一般暴怒,大吼一声“混蛋”,红着眼睛转身就扑向李三思,势同疯魔,状如拼命一般。(.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李三思原本就是想激得黄士定动手,自然是早有准备,但是却没料到这人的反应竟然会如此激烈。他惊得后退两步,这才拉开空当,乘机飞起一脚重重踢在黄士定的肥肚上,将他踹得四脚朝天的重重摔倒在地。李三思这一脚是在警校踢破过许多沙袋练出来的。就算黄士定肚子肉多缓冲大,也能管教他半天爬不起来。 原告发狂,幕宾发威,本来好生问着案子却突然变起非常,在场众人都不禁轻轻惊呼出声。公堂之上是执行天子法度的所在,大声说话都是罪过,更何况是动拳脚?围观百姓的暗暗觉得这一场热闹可真是稀罕,瞧完后之可有得向旁人说嘴的了。 李三思踹完人,夸张的提起腿用手掸了掸鞋面,这才向冯县令拱手,大声说道:“禀告大人:黄士定咆哮公堂,意图行凶伤人,势如疯颠。这是众人都瞧在眼里的,好在我及时将他制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黄士定罪当重惩,但念他也没怎么伤着我,我就斗胆请大人开一开恩,不加罪于他如何?” 冯县令忍住笑意,说道:“既然你作为被袭击辱骂的苦主都说不与他计较了,本官瞧在伯爵府的份儿上,也不计较就是。” 黄士定吃了个大闷亏,既当众挨了揍又无话可说,又羞又恼,腹部更是如翻江到海一般疼痛,心中对李三思是恨得要死,却无可奈何。 冯县令忍得住笑,围观的百姓可忍不住,嘻笑之声不绝,要不是念着这是在审案,早就公然拍掌喝彩起来。黄士定恶名闻于县中,这县里的百姓吃过他的苦头的人不少,个个都想看他到霉吃瘪。这一次围观审案的百姓比往常要多得多。开审前李三思特意吩咐两名衙役去外面敲了一遍锣,让他们主动招呼百姓来公堂外围观审理这黄士定买女一案。他知道,现场见证的百姓越多,对自己就越是有利。 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揭穿黄士定,就能叫他事后无可抵赖,更重要的是能叫旁人无话可说。这叫“民气可用”。所谓的“旁人”,自然就是郑伯爵以及与他交好的那些州府上官。迟早得他们交上手。 做事如下棋,就得吃一看二想着三。 李三思踹出的那一脚使足了力气,着实不轻。黄士定躺在地上,按着肚子唉唉地呻吟,一时竟爬不起来。李三思瞧着他的狼狈样儿,想着来这大明第一天曾经挨了这位黄胖子的一脚,现今自己终于是踹还了回去,不由得心情大好。 他用脚尖碰了碰躺在地上的黄士定,向他伸出手掌,笑吟吟地道:“私怨已了,咱们说公事。容安平卖女儿给你的那张文书,你是带了来吧?拿来!” 黄士定没敢再像先前那样嚣张倨傲,从怀里掏出一张卷好的纸,却狐疑地不敢交给他。李三思示意衙役将他搀扶起来,说道:“黄爷,你不信我,怕我做手脚是吧?也罢。我就不碰你这张文书。” 随后,他招手命曾大宝上前,低声吩咐了一句。曾大宝应了,小跑着去了后堂。这一去,过了好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个方形木质托盘,盘中放着四个小镇纸,盘底平铺着一层的冬青树的红色果实。这些果实如成人的指头般大小,是李三思吩咐曾大宝从县衙后园的冬青树上打摘下来的,因此也就费了一些时候。 李三思向黄士定笑着道:“你先把你的这张文书展示给冯大人和围观百姓看一看。” 这个倒是挺合黄士定的心意,他动作夸张地将那张纸抖得哗啦直响,接着双手展平,先示给冯县令,接着依次出示给围观百姓看。这一下,人人都瞧得是清清楚楚,这分明就是一张卖女契。契首列着立契人的姓名,正文中间有大写的银两数目“十五两正”。立契人容平安押名捺着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十五两正”的字样上也捺着一个鲜红的指印。整李契书字迹清楚,语意明白,并无任何瑕疵可寻。 黄士定转头向冯县令道:“冯大人,请这就命人比对我这张契上的掌印与容老儿的掌印是否相合。若是掌印相合,自然就该将那容丽娘断归与我。” 冯县令把目光投向李三思。李三思笑着道:“这个却不用着忙,待我先变个戏法儿。” 他又向黄士定道:“你把那张文书放入这托盘里,用镇纸压好首尾边角儿,不要盖住字迹。我若是碰它一下,就算你得胜。”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三章 生猛也是菩萨意 黄士定迟疑了一下,猜不透他要搞什么鬼,但又想着这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怕他偷天换日做手脚,于是依言照办,将那张文书放入托盘,覆盖在盘底的那一层红色小果子上,展平后四角压上镇纸。[.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李三思瞧见托盘中契纸用的是比较厚实的夹边纸,且上面所书的字体甚大,就问容安平:“容老伯,你识得字吗?按下掌印的是这个吗?” 容安平忙道:“小人识得几个字的,怎么会在卖女契上按下掌印?这掌印定然不是小人的。” 李三思又问:“那你原先按下掌印的借契上面的字,也是这般大小吧?” 容安平又仔细看了一会儿,点头称是。 李三思不再问他,而是叫曾大宝到跟前咐咐了几句。曾大宝领命去了。过了一会儿后,他双手端着一锅热油回到了公堂上,迷惑地看着李三思等待他示下。 这时,李三思笑吟吟向着围观人群作了一个四方揖,学着街头卖艺的人那样高声道:“各位乡亲父老,看我变一个戏法儿让各位瞧个稀罕。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没钱没人的捧个嘴场,替我传扬传扬……” 胡乱嚷嚷一阵之后,他吩咐曾大宝将那锅冒着热气的清油一点一点缓缓倾入盛放着契纸的托盘中,直到油面与托盘边缘齐平为止。围观众人好奇心起,都凑近几步探着脖子,睁大眼睛观看。连一向稳重的冯县令也从公案后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只见盘底铺着的冬青果子立时就浮起飘在油面上,被四个镇纸压住的那一大纸契纸和被契纸盖住的果子自然就没能上浮。 片刻之后,围观众人突然发现,一片冬青果子顶起一块手掌形状的纸片浮到油面之上。这一块纸片儿竟然就恰是契纸上原来的的那个鲜红掌印部分。 众人此刻都明白过来,原来这个掌印是被整个儿从借贷契上挖下后粘补到卖女契上去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契纸上有挖扑之处必用浆糊。不论做得如何精细巧妙,这浆糊遇热油就会化散变松,再借着冬青果子的浮力往上一顶,贴补上去的纸片就会脱离压在盘底的契纸浮到油面之上。 黄士定见被当众揭穿,脸色不禁又青又红。冯县令一拍惊堂木,喝道:“将这位伪造文书、图谋行骗的奸徒与我拿下!”接着,就有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将黄士定锁拿住。 黄士定虽被锁拿,却并不如何惶恐,自拊就算自己被判罪下狱,郑伯爵也必能捞他出来。 冯县令肚子里正盘算着怎么判罪才合适,李三思上前低声对他说道:“冯大人,你也不用将他下狱羁押,这种有财有势有背景的主儿,蹲牢里那也跟外面没多大区别,有的是人奉承巴结。再者,也羁押不了他几天。郑伯爵必然会设法走通州府上官的门路来压你,迟早也会捞他出来。到不如给伯爵府一个面子,不收押人犯,只打上几十大板,那才是实实在在让他长个记性。” 冯县令原本也担心他说的那些,一听觉得有理,便笑着道:“就这么办。你到是在开审之前就已经想好怎么处刑了,难怪之前说要让那厮直着进来,趴着出去。” 不把黄士定下狱也是有代价的。冯县令给了他两条路,要么下狱兼打板子一样不少,要么只打板子不下狱,却须得自己将既往一年之内他人立给自己的借契与买卖田宅契据全部作废。黄士定虽然觉得十分肉痛,却也害怕下狱,也就选了后者。 冯县令于是判决,杖责黄士定四十大板,且他手中所有订立时限在一年之内的借契与田契、房契全部作废,借贷未还者不必归还,已还者可索回本息,田宅已卖者,可无偿收回。另罚银一百两,以充公用。 黄士定低头服判,心中却想:“我早晚想个法子,把你的乌纱帽撸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判决即下,当即就要行刑打板子。衙役将黄士定拖到院中,按到地上,举起水火棍啪啪打将起来,黄士定啊呀啊呀的声声惨叫。但是,四十大板没打足一半儿,李三思就觉出不对了。这板子与黄士定的那个肥大屁股亲密的声音听起来虚浮不实在,他的叫声也听起来有点夸李做作。李三思瞧出来这是衙役在看人下菜。大凡有钱有势的人在衙门挨板子时,不用明示,施杖的衙役自会着意手下留情。打完之后,自然就有好处送到。 李三思于是叫了停,向执杖行刑的衙役的伸出手道:“棍子给我!” 那衙役的脸上露出惊疑诧异的神色,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年轻文气的读书相公竟然要想亲自动手打人板子。那时的读书人都清高得很,瞧不起衙役,像衙役一样动手打板子这种事那也是绝对不屑于干的。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张大嘴巴说了一声:“啊?” 他却不知道,李三思从来不以读书人清高自矜,也最见不得酸气迂腐的行径。在他看来,学得圣人本事,成得大人威势,打得男人板子,摸得女人屁股,那才是真豪杰真英雄。李三思懒得跟那衙役废话,一把夺过他手里棍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打得黄士定如杀猪一般连连惨叫。 围观的百姓见这个俊俏清秀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居然卷起衣袖赤膊上阵,亲自打人板子,显露出了一身与书生气完全不合的凌厉生猛劲儿。众人都不禁惊得呆了,一时之间竟然忘了为黄士定的受刑叫好。 四十大板打到第三十五板时,李三思见这已经够黄士定三四个月下不了床了,就停了手,问道:“剩下的五大板,你是想分期付款,就是说以后一个月打一个板子,还是一次打清?” 黄士定一怔,还有这个说法?见李三思说得认真,他就有点拿不定主意,自己真的是一板子也不想再挨下去了,可是真要以后每一个月来挨一下,岂不是更受不了?一时之间,竟是难以决断。 最后到底是李三思替他做了决定,笑道:“这么着吧,你也不用为难。这五大板就等哪天我随时手再痒了,就冲你府上去打,或者在街上碰到你了,再打也行。就让你留一个念想,让你时时记着你没打完的板子,顺便记着我!我刚才没说错罢?以后你会必定更加记得我。哈哈,哈哈……” 黄士定的肥硕屁股被打得像一堆炖烂的五花肉似的,走不得路,也就只好趴在门板上,让他的随行家丁给抬着走了。百姓们看完这一场棍打黄士定的热闹,无不眉开眼笑,心满意足地散去了。 曾大宝等众人都散尽后,走到李三思跟前,脸上堆着笑容道:“李爷,以后您要是想着实打谁,只要吩咐一声,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把他往死里打。您是读书相公,是有身份的人,这种下贱事亲自动手不合适。”他刚才误巴结了一次黄士定,心里就不太踏实,说这话既是真心敬佩李三思,也有一点儿表忠心讨好的意思。 李三思心想,你却不懂得,生猛也是菩萨意,刚厉同属济世法,笑着应道:“好。” 在后堂休息奉茶时,冯县令想起方才有一事十分不解,便问李三思道:“你刚才说了一句什么话激得黄士定像发了狂一样的暴怒?他性子虽然李狂,但是既然能做得伯爵府里的管事,那也不会是没脑筋的人,能不知道在公堂上先动没好果子吃么?怎么你就一句话轻易引得他狂怒呢?” 李三思摇摇手道:“也没什么,我不过是说了一句脏话,想激他动手。他突然发了狂,我也是吓了一跳,显些被他扑住。这脏话嘛,太不堪入耳,我就不说了。冯大人你是真正的读书人,说了有辱你的清听呀。哈哈。” 冯县令笑道:“睢你整人的狠劲儿,那也不是什么善类,就别跟我装什么斯文了。你这么一说,我到是越发想知道那句脏话到是什么?竟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李三思笑着道:“我在他身边对他说的那句话是:‘你个没卵蛋的家伙,来之前洗干净屁股没有?爷今天要让你屁股开花。’” 冯县令听了,有点失望地道:“虽然骂得够损,但是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 李三思却是被自己再次说起的这一句脏话引得心中一动,低头思索片刻,霎时之间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思路中的某个重要的关节处竟是一下子豁然贯通。他心中欢喜,哈哈大笑着出门而去。 李三思当众痛惩萧山县头号豪绅恶霸黄士定一事迅速传扬开去,不消一日便轰动全县。百姓个个津津乐道,在街头巷尾和茶余饭后的闲谈中说得眉飞色舞,仿佛人人都是亲眼见过一般。不曾亲眼目睹其事的人都大感后悔当时没能去县衙围观这一场大快人心的热闹。 因着这件事,李三思的声望威势较之从前又暴涨一个层级,由“广为人知”升级成“威名远扬”。声望这玩意儿在大明是硬通货,必要时可以当作信用卡、优惠卡来用。自此之后,李三思每次闲逛买早点或是水果之类的物事之时,总会有人认出他来,热情地执意不肯收钱。事情虽然不大,但这种被真挚敬重的感觉却着实令人享受。 有人夸赞李三思不屈强暴痛惩恶霸,敢为民作主,自然就也有人说不那么中听的话。一日,李三思闲步到一家茶铺里喝茶,听到两个茶客在谈论自己。 有一人不以为然地道:“这个姓李的年轻人就是二愣子,二杆子货色。不知道天高地厚,连黄老爷的虎须也敢撩拨?前几年黄老爷惹下了人命案子,事情可比现在重得多,上一任县尊老爷想收拾他,结果反到自己丢了官帽。” 另一人辩解道:“咱们冯老爷官声好,又是两榜进士,想动他可不容易。” 先前那人嗤之以鼻道:“黄老爷财雄势大,朝中又有人。两榜进士可抵不得两箱银子厉害!”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四章 一份合同两般情 自从李三思从鸣玉院里带回霍小玉之后,她一直凑合着和李三思住在官舍里的同一间客房里,到也相安无事。闲暇之余,李三思便同她闲扯一会儿淡,说笑几句。他来到这大明,尤其是做了这个师爷后,人前人后时常戴着面具,不得已时经常要装腔作势秀演技。现在有了霍小玉这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善良小姑娘,和她谈谈讲讲、说说笑笑,看着又养眼,到也颇能消解几分独自身处这陌生时代的寂寞。 一连好几个晚上,霍小玉都是和衣躺在房中的凉椅上过夜,见李三思果真对她秋毫无犯,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入睡前也没再握着剪刀防身。李三思也曾屡次要把床给她睡,自己去睡凉椅,霍小玉却总惦记着自己是他买来的丫环,不敢僭越。李三思也懒得多说。虽然如此,霍小玉也感受到了自家的这位年轻英俊的公子对待自己的一番善意和尊重。 李三思作为一个现代人对待小姑娘的习惯态度是她从所未见,觉得他言谈处事都自己知道的男人行径颇有不同。由此,霍小玉心中也渐渐生出几分感激,觉得当初在鸣玉院里的倚红说自家公子“奇货可居”当真是有几分道理。 接连好几天,李三思都没有空闲再去寻找合适的房屋,最后到底是听了旁人指点,才知道这种事情可以去找“牙行”。“牙行”即是中介经纪商,但凡买卖牲畜、租凭房屋、雇佣婢仆等事,只要出得起钱,都可以通过当地的牙行代办。这一个细节到是有点出乎李三思意料之外,原来这大明虽然经济落后,堪称是一个封建农业社会的典型范本,但也并不像自己先前设想的那样原始那样差劲儿。在现代商业社会花钱能图到的方便,在大明一样可以。 李三思得空去了牙行。牙行头目认出他是日前名声大作的李师爷,也就硬是只象征性地收了一点佣金,拍胸脯打包票把给李三思赁房屋的事揽了下来,称可以在一日之内办得妥妥当当的。李三思这一回是真正感受到,在这大明时代,声望真的可以当钱花,比麦当劳的优惠券还管用。 回到官舍后,左右无事。自从李三思到了这萧山县后,一个多月以来是滴雨未下,算上之前的干旱的两个月,总计是三月未曾下过雨,这种直教人心中焦燥。趁着今日天气是一个多月来难得的阴凉天,他便想着多出门逛一逛也好,便对霍小玉道:“你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想必闷得紧,在鸣玉院里时,想必你也没多少机会逛街。我这就陪你去街上逛逛怎样?” 女人们爱逛街购物的毛病当真是古今一般同,霍小玉立刻欢然道:“好呀,好呀。” 两人出门,径自到了街上。李三思领着霍小玉去了最繁华的商铺市肆之地,指着一家杂货铺道:“你出鸣玉院的时候,什么衣服用具也没带。你一个姑娘家,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梳梳洗洗的东西可不成,自己进去挑些喜欢的,挑好后我来结帐就是。” 霍小玉见他为自己想得如此周到,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公子,我倚红姐姐说得不错。你对女人家是真心好。鸣玉院里那些年长的姐姐们闲聊的时候,常常都会炫耀各自相好的男人对自己如何体贴,却也从没有听过有哪个男人能像公子你这般周到细致。” 她说这些话自然是真心实意,却不知道李三思并非是刻意关怀,纯粹只是出于一种被女人们训练出来的本能而已。在二十一世纪,这只是男人们必修的基本功。李三思听到这番称赞,正待得意,不料霍小玉接下来就泼了一盆冷水:“哼,我瞧你多半也是个花丛浪子出身,对所有的女人都好成习惯了,所以才关怀得既随意又顺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霍小玉在铺子里挑东西时,李三思站在门口发呆,心中在想,这小妮子自己说是买回来做丫环,却是自己反过来照顾她。不过,那也无关紧要。反正当初说什么让她给自己做丫环,不过就是劝她跟着自己走的一个由头儿和说辞而已。 自己年纪轻轻,性子又宽简随意,只要不耽溺于衣食享受,又要别人伺候什么?就算自己会溺于享受,花费得百万银两,也买不得一辆破摩托车不是?顶尖儿的汗血宝马,也跑不过一辆开足马力的破摩托,还会颠屁股,辛辛苦苦抢这些东西,又是何苦来哉? 这么一想,就又觉得大明好像也没什么太大意思。但是,这余生漫漫,若是不去找一些既困难又惊险而且刺激的大事干上一干,岂不是更加没意思?说不得,也只好学一学唐僧师徒,一路打怪升级,见妖降妖,遇魔除魔,坑蒙拐骗,扯淡加忽悠,过一关是一关,就算折腾到某一天自己跟唐僧师徒一样上了西天,那也是值了。 他心中打定主意,早晚寻得霍小玉的家人,设法让她与她家人团聚便是。自己身上背负着一个大迷团和深不可测的大凶险,那位“红斑杀手”随时都会再找上门来,要了自己的小命。若是由着她和自己朝夕相处,搞不好便会连累这小妮子也跟着送命。再者,要找人垫背也得找个丰满成熟点的。这小妮子瘦不零丁,浑身就没几两肉,若是让她垫了棺材底儿,自己都会嫌硌得慌,又何必拉她陪葬呢? 霍小玉在杂货铺里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也只是要了一把木梳和一面镜子而已。李三思瞧见这两样都是十分便宜的粗陋物事,知道她是想为自己省钱,却也懒得多说。他本来也想问为什么不买些胭脂水粉,但转念一想,这小妮子天生丽质,又有什么必要涂涂画画了? 于是,付帐出门。两人慢慢地往回走。霍小玉默默地低着头跟在李三思后面,过了一会儿,突然道:“公子,你买我回来是给你当丫环伺候你的。可是,我吃你的,花你的钱,还反过要你照顾我,总是心中不安。可我从没伺候过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李三思笑了,这小妮子想得可真不少,说道:“我本来也没指望你伺候什么,你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想玩就玩儿,别动不动拿剪刀戳我就谢天谢地了。嘿嘿,你生在家里有徐文长的画儿的富贵人家,后来就算是鸣玉院里那两三年,也是杂役和老妈子伺候你,又干过什么洗衣煮饭的粗活儿了?你生来是小姐,以后也是小姐的命。” 霍小玉却没心思和他说笑,也不想提自己的家世和鸣玉院里的事情。她想了想,咬了咬嘴唇,坚决地道:“公子,这样不行,我总是心中不安。不如你教我罢,我定然能够学得会。你把需要我做的事情一一罗列出来,写在纸上。我照着一样一样做就是。” 一看她这是铁了心要给自己当奴婢丫环的架势,李三思突然觉得既有点不舍,也有点不喜欢,点点头道:“好。你既然是不想欠着我的,那也正好。咱们就规规矩矩的立订一个合同,照章办事。你给我干活儿,我给你发工资,公平交易,谁也不用觉得心中不安。” 霍小玉的一李小脸儿立刻涨红,分辩道:“不是这个意思……” 李三思皱眉,不耐烦地连连摆手,说道:“那又是什么意思了?女人家真是麻烦,就这么办罢!订合同,咱俩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以后寻着你家人了,或者你要嫁人,你就把这合同带去给你爹娘或者你丈夫看,当作你的清白凭证。省得他们以为你跟我住在一起就怎么样了,因为这个找你的茬儿。你不是把那些劳什子清白贞洁看得性命都重么?咱们撇清一些岂不正好?” 霍小玉被他这一通劈头盖脸的话说得既委屈又难过,又见他脸色不好,也就不敢再分辩,转过头,悄悄抹下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公子说得是,谢谢公子为我想得这样周全。” 李三思却没瞧见霍小玉的眼泪,听她这么说,便斜了她一眼,心中忽然对整个大明的姑娘都生出一些厌烦来。他越想越是觉得,这大明的姑娘也忒死板忒无趣,哪里像自己从前认识的姑娘,喝得酒,开得房,也不会时时刻刻念叨着什么清白。李三思心里不爽,脚下不知不觉步子就大了,留下霍小玉在后面紧紧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到家后,由李三思口授,霍小玉执笔,开始拟定一份雇佣合同。“合同”是什么意思,霍小玉也是懂的。早在唐宋年间,民间签定文书契约,其中一种常用的防伪法子便是将一李大纸对折,在折痕处写下“合同”二字,再沿折痕将纸撕开两半,再将条款内容一式两份,写在两李半截纸上。以后需要对照时,就看两截纸的撕裂处能否合得上。合得上,原先的“合同”二字就归于完整了。后世的“合同”一词,即是由此而来。 李三思订立合同的条款时,是依照着自已脑子里记得的劳动法规,将从报酬到工作范围,再到工伤医保的各项,都一条一条囊括在内。他本来还想将每周五天八小时工作制写进去,但转念一想,这年月,可没法儿分辨哪天是星期几。要是这样订立,以后就得自己费力劳神,跟计算大姨妈似的天天算着日子,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第四十五章 最难消受女儿心 于是,也就一切从简,规定每月任选八天休息,并且每年清明、端午、中秋加十月一日国庆节加春节各休两天,外加霍小玉的生日当天休息一天。他不记得朱明璋是哪一天登的基,便用十月一日来代替大明的“国庆”,这也是表示自己心怀“故国”,不忘根本的意思。至于大明时代的阴历十月一日跟公历的十月一日压根儿就不是一码事,那就懒得管了。霍小玉的生日李三思也不知道,于是特意问明,命她也写入合同的休假条款之中。 这一份有史以来劳资双方最为平等的雇佣合同订好之后,霍小玉自然是觉得匪夷所思,这对自己的待遇简直是宽大优厚得令人不敢相信。在一个法律中明文规定主家杀奴婢罪止杖责和流徒的时代,这样一份合同堪称离奇得骇人听闻。对自己的这一份杰作,李三思也是十分满意,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做别人的老板,也就正好将前生所学顺便用在这里而已。、 他觉得,要是这份合同能有机缘被后世发掘出土,当能载入史册,在中国的民间契约史和经济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想到改变历史其实可以这样简单,这个念头就叫他越想越有劲儿,正犹豫着是不是该换一李易于保存的好纸重写一遍时,却听见霍小玉道:“公子,我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是打扫清洁、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和铺床叠被么?不包括别的事?” 李三思是个没正经惯了的,习惯性地脱口而出:“不然呢?难道你还想包括暖床陪睡?”话一出口,他立马后悔:“这小辣椒最忌讳这个,我没事撩拨她干嘛?惹得她发恼了我还得费力气哄她。” 不料,这一次霍小玉却像是转了性子一般,并没有发火儿,只是脸上红了一红,低着头分辩道:“没……我没有……” 当晚,两人也就还是同房而睡。李三思想着昨晚是自己睡床,今晚就该是霍小玉睡床,公平合理,男女无欺。既然都是平等的劳资双方了,大家就谁也不必让着谁。于是,他主动抢先坐到了躺椅上,也懒得理会她,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躺下,闭了眼睡去。 这躺椅上再舒服的姿势始终也不会太舒服,不知过了多久,李三思醒了过来,觉得脖子酸痛,便歪着头揉捏。一瞥眼,借着床头的月光瞧见霍小玉半靠在床上,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分明就是压根儿没有睡过。 李三思皱眉不悦地道:“你怎么不睡?合同也和你订了,剪刀也随你拿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打算就这么瞪着我瞪一晚上?那也随便你了。” 霍小玉轻声道:“我……我没有不放心。公子,你还是来睡床吧。你看你,睡得都脖子都酸了。” 李三思一听她又跟自己纠结这种芝麻破事,便十分不耐烦地道:“你真是麻烦!我一个大男人,没让着你一个小女孩儿就算了,还需要你让着我么?男女平等,懂吗?找到房子后,你一间,我一间,各睡各的,你给我干活儿,我给你发薪,就这么回事!找到房子前,大家一人睡一晚床,谁也不用让着谁,公平合理。懂吗?” 说完这些之后,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闭了眼,懒得再跟她罗嗦。忽然,听见霍小玉在背后轻声说道:“公子,你别生气。我没想惹你烦,也没有对你不放心。你人很好,对我也很好。这床很宽,我分你一半儿,你也到床上来睡。这样也是……也是公平合理。” 李三思疑惑地回过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个因为开了一个扣子就要拿剪刀戳人的小辣椒竟然主动邀自己上床和她同睡?却听见霍小玉又怯怯地小声道:“你在椅子上睡得脖子酸,多不舒服。你到床上来,和我一起……一起睡吧。” 听她是真关怀自己,李三思也就从躲椅中起身,爬上床睡。这床的确很宽,一人一半儿,中间还能隔一个手臂宽,井水也不必犯着河水。月光透过窗纸照射在床上,昏暗而朦胧。李三思直挺挺地躺着睡,霍小玉却是背对他朝里侧卧,两人各怀心事,也不说话。黑暗之中,李三思睁大着眼睛,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少女的诱人体香和头发的清香味道,不禁心头一阵萌动,但念头乍起,也就掐灭了。他虽然血气方刚,但毕竟不是未经人事,以往和相熟的异性朋友同床相安无事也不是一回两回,眼下这一点定力也还是有的。 待到李三思平复心绪,闭了眼要睡时,却隐约听见一阵压得极细极低的抽泣声,再睁眼细看时,果然发现霍小玉的肩膀在微微颤动。他不禁心生歉疚,想着这小女孩儿就是小女孩儿,自己语气稍有不好就吓哭她了。于是,就转过身向霍小玉挪近了些,伸出手指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柔声道:“你怎么啦?别哭啦,是我不对,我刚才不该凶你。” 霍小玉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和难过,转过身来,一边抽泣,一边哽噎着道:“公子,我没……没有想和你撇清,也不是想拿你的工钱。你不单救了我的性命,对我也很好……很好,我又什么都不会,心里就慌。看公子没人照顾,就想……就想学着照顾你,是真的……真的没有想和你撇清。” 李三思听了,既觉得有些好笑,更是心中感动,伸手一把将她的头颈揽在怀里。霍小玉也就这样伏在他的胸前,渐渐地止住抽泣。闻着李三思身上成年的男子气息,霍小玉觉得自己的脸颊都要烧烫他的胸膛,却也一动也不敢动。迷迷糊糊之中,她耳中似乎听到有砰砰的声响,却分不清是他的胸口在跳还是自己的心在跳。 李三思拥着温香软玉在怀,也是心乱如麻,杂念纷呈,想来想去总是为难在一个问题上:“我究竟要不要食言反悔,在合同条款中服务范围里加上一条‘暖床陪睡’呢?”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六章 女人一夜熟得透 第二天,李三思比平常醒得早了许多。[.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睁开眼后,一跃下床,推窗放入满屋阳光,微风拂面而来,直教人胸怀大畅。他觉得这是自己到这大明后的一个月多睡中得最为酣畅的一觉。 霍小玉早就起了床,给他端来一盆洗脸水,双手递上毛巾,微笑着道:“公子,洗漱呀。” 李三思一怔,接在手里,道了谢。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被别人这样伺候过,就算是女朋友,也多半是自己在照顾她。洗罢脸,霍小玉又奉上漱口水,接着又将她早已买好的早点递到李三思手里。趁他吃早点时,霍小玉便动手整理好床铺。李三思吃完早点,才想起她或许没吃,便问道:“你吃过早餐没?” 霍小玉摇头笑道:“等公子吃了,我再吃。”接着,便站到李三思面前,微微踮起脚尖,伸出一双纤细柔嫩的小手替他整理前后的衣领。两人的脸凑得很近,李三思能清楚地看到她秀美的小脸上是一副十分认真的神情,仿佛是在做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其专注好比吴刚砍桂树,其细致差似绣女织龙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李三思瞧着霍小玉这么忙前忙后,服侍得自己妥妥贴贴。他既有点不适应,更就觉得有点不对头儿。这小妮子前几天还拿了剪刀要戳自己,又甩过自己一脸墨,活活脱的一个小孩子,昨天晚上也还说自己什么都不会,今天早上却像是已经伺候人几十年了。 这转变速度,也太快了吧? 他问道:“小玉,你怎么一夜之间什么都会了?”这话刚出口,李三思心里就咯噔一下:我为什么要说一夜之间?都说女孩子一夜之间成为女人之后就能立刻变得成熟,莫非自己昨晚真的是干了什么? 听着他这么一问,霍小玉俏脸生晕,别过脸去,嘴角含笑,默默地在心中说道:“我就是懂了。” 见她是这么个反应,李三思不敢再问,脸上神色古怪,心中惊疑不定:“不能吧?我没这么禽兽吧?这小妮子才十五岁,是十足十的未成年少女!” 他好生想了一想,觉得自己应该真没干什么,这才心神方定,出门去了县衙。 至少每日和冯县令碰头儿一次,看看是否有棘手事务需要襄助,这是李三思的日常工作需要。这一次,他来到冯县令办公的地方,发现他正神色郑重地向一干人等分派事务。李三思也就先不打搅,坐在一边旁听。 起初,听到冯县令下达的指令中有“县中不得有污秽暴露天日”和“人人沐浴斋戒三天”等事,他不免十分迷惑,想不明白是究竟是何等大事竟然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直到听见冯县令的言语中提到了一次“龙王”,李三思这才恍然而悟。 原来,这是要祈雨,怪不得要这么大的阵仗。 他觉得这到也是,这三四个月来,这一大片地面儿寸雨未下。若是再没有雨水下来,秋天就不免要绝收,百姓就会没饭吃,朝廷的赋税也就收不来,这个官儿也就当不安稳。这个时代既没有水泵抽水,又没有火箭人工增雨,除了磕头烧香求龙王下雨,也再无别法可想了。 冯县令分派完祈雨的准备事项后,问李三思:“过两日要去求雨,你去不去?” 李三思自然不信什么龙王,想了想,笑道:“这个我到是没见过,见识一下也好。不过祈雨嘛……嘿嘿,事涉天意鬼神,难说得很呐!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老天爷下不下雨,只怕与我们诚不诚心求他没什么关系。” 冯县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事涉天意鬼神,怎么就难说了?你不是自己说自己曾经亲身到过阴曹地府么?没有天意在,你怎能就复而复活了?说按理说,应该没人比你对鬼神之事知道得更真切才对。” 李三思没料到他竟会提起旧事,哈哈大笑数声,正色道:“说到底,我只是以为自己去过阴曹地府。到底去没去,其实并没有实证。有可能是我身在阳世,把梦中经历的阴世之事当了真;再或者,我此刻其实仍然是在梦中,是我在阴世的一个梦,甚至五百年后的一个梦,而我自己浑然不觉,自以为是眼下是真而已。所谓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谁真谁假,是幻是真,本来就难说很。” 李三思的这话是有感而发,其中大有深意。冯县令却当他只是在诡辩,也没心思较真儿,摇头叹息道:“这旱情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这个事就是无法可想,李三思也摇了摇头,拱手告辞而去。出来后,他想着这逃荒受苦的灾民会越来越多,心头着急,但又实在没法子可想。自己或许在某些事情上比这大明的人懂得要多一些,但也仅此而已,毕竟呼不得风,唤不得雨。 想到“呼风唤雨”,李三思突然想起《水经注》中的一段记载,脑子里顿时浮出一个看似荒唐,并且极为大胆但未必不可行的念头。若是这个法子当真能够凑效,也能够稍稍缓解一下旱情。不过这个办法所要求的条件极为苛刻,时机也要选好,未必就能够办得到。 这个事他已经是印象模糊,也无人可以询问,应该首先找一本《水经注》看看原文记载。《水经注》是著名的地理著作,为南北朝郦道元所作,流传甚广,要找一本来看看应该不难…… 从冯县令那儿出来后,他一路低着头琢磨着这个事,走到县衙大门口,迎面和一人差点撞了个满怀。那人一见李三思,立时满脸喜色。 李三思一瞧见他,也就记起自己今天差点忘了一件好事。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七章 一个故事坑蠢人 来人正是新任的典狱长李奎。(.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日前得李三思举荐升了职,对他就存着一份感激,也有些想再巴结巴结的意思,只是一直未得其便。胥吏皂隶之辈在仕途上是一眼看得到头儿,因此对于钱财上便看得加倍要紧。李奎积蓄了些闲钱,便投下银子在这县城西大街开办了一个酒店,准备交给兄弟代管。今日正是酒楼开李之日。但凡新店开李,照例是要请一些地方上的头面人物捧个场,壮一壮名声。这种做法,正是古今一般同。 李三思已经算是萧山县中的大人物了,自然也是必请的。李奎早前几日便找了李三思,恭请他到时前去捧场。李三思当时也答应了,这两日事忙,便将这事抛在了脑后。眼下李奎便自己再来请他,正好迎面撞上了。 李三思随着李奎到了酒楼,已经是宾客满座了。李三思被主人家安排在最上首的一桌,算是颇有些脸面了。众宾客中不少人识得李三思,纷纷主动上来跟这位本县的厉害角色见礼寒喧,自然也就免不了要说一些拍马屁之嫌的漂亮话。恭维话人人爱听。李三思发现自己居然成了这许多宾客的中心,心里难免就有些得意。 正在这时,门口有一行数人上了楼。李三思陡然发现刚才还围着自己说恭维话的众位宾客一齐转过了头,将目光和热情全都转移到了新来的这几人身上。这几人中为首的正是郑伯爵府的林管事。众人纷纷笑脸迎上前去作揖问好,直接就将李三思晾在了一边儿。强龙不压地头蛇,李三思这些日子再怎么出尽风头儿,毕竟总是外乡人,总也没有这林管事在萧山县根基深厚,一出场就威势不言自露。 面对众人的热脸林管事神色淡然,仿佛是早就习惯了所到之处极受礼遇,也不跟人多客气,只是拱了拱手回礼而已。李三思出于礼数,也和林管事打了个招呼,却只看到了对方扬起的下巴和敷衍的眼神,算是直接被无视掉了。林管事径自带着几位随从迈步进了一个专为他准备的包间坐定,朝主人家挥了挥手。主人这才吩咐开席。李三思已经是被当作贵客对待了,但林管事的这份儿礼遇和气派,却远不是李三思能比的了。 李三思喝了一会儿闷酒,心里闷着一股子不爽。他本来就没打算与郑伯爵府相安无事,加上妓院抢粉头的旧怨未了,这时候就起心要去找点茬儿,想去将他捉弄一番。 他端起一杯酒,施施然拐入那间小包间内,就站在桌旁先向林管事问了声好,然后端起酒杯,笑容满面地道:“我与各位初次见面,这一杯酒我先干为敬。” 林管事虽然并不把李三思瞧在眼里,但觉得他主动前来敬酒也算是十分给面子,神色也就没有太倨傲。这一干人也都纷纷站起来客气几句,端起酒杯回敬。 林管事嘴角上的皮肉扯动,干笑几声道:“李先生真是有礼了。不如就在这一桌,同我们几位一起喝酒闲谈怎样?” 李三思笑着道:“林管事,您几位是柯府的贵客,那是独坐一间的,我怎敢斗胆与您几位同席?还是站着的好,说几句就走。” 林管事本来也不愿意有外人在场,让自己人说话不便,也就不再坚持。 李三思顿了一顿,环顾一圈围坐桌边的郑府众人,又道:“我方才进来时,似乎听见几位在讲笑话说段子,却又怎么住口不说了?到是我冒昧过来敬酒,打搅到各位了么?” 酒席上爱讲段子说笑话,上至将相文人,下到贩夫走卒,都好这一口儿,这事是古今一般同。郑府的这一干人都是粗鄙汉子,讲的自然就是五味俱全的荤段子。林管事的一名随从刚才正讲得眉飞色舞,见有外人进来,也就住口没讲了。 林管事嘿嘿干笑两声,说道:“到让李先生见笑了,我们都是粗人,说的段子笑话都是不堪入耳。先生是读书人,教先生听了去,怕是要笑话我们。” 李三思哈哈一笑,粗声粗气地道:“什么狗屁读书人?我这模样儿是硬装出来的斯文。兄弟我也是粗人一个,讲起段子来也是荤素不忌。各位要是不嫌弃,我这就讲上一个,给各位增添一些酒兴怎样?” 他这一番话颇对林管事及其他几人的脾胃,纷纷眉开眼笑,心中都觉得这位李先生不端读书人的架子,说话也有劲儿,于是都嚷着道:“先生,讲嘛,快讲。不用顾忌。” 李三思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作势要讲,却又停下,问道:“我要讲的这个段子虽然有趣,但是却阴森恐怖又诡异,会不会吓着各位?” 在座的都是大男人,谁肯自认害怕?就都嚷着道:“没关系,没关系!谁会害怕这个了?” 李三思眉头轻皱,又问道:“当真不怕?要是讲得各位听了不舒服,吓得没有胃口,不会怪我吧?” “不怪,不怪!能吓得我们吃不下菜,算你本事!”见他再三卖关子,郑府里的这些人都好奇得有点等不得了。 “那我就大着胆子讲了。” 李三思憋住一肚子坏笑,讲了这么一个段子:“常熟有一个姓孙的人,性子特别狠恶,且从来不信邪,平日最爱侮神辱鬼。有一天,他跑去游山,忽然觉得肚子涨,内急,就想方便方便,发现山间荒坟之间有个骷髅。他想寻个乐子,就解开裤子,蹲在这骷髅上,故意将大便拉到这骷髅的嘴里,戏言问骷髅:‘汝食佳乎?’骷髅突然张口回答了一声:‘佳!’这人骇然,顾不得大便还没拉完,就直接夹断了,一边提裤子一边狂奔。 跑出不远,回头看见骷髅像车轮似的滚动着追赶自己,他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撒开两条腿一路狂奔不停。到家后,他是面如死灰,像中了邪一样疯了,每天拉完屎后,就用手一把一把抓着自己拉出屎放到嘴里吞食,一边大口吃屎,一边大声喊:‘汝食佳乎?’。就这么吃一口,喊一声。吃完又拉,拉完又吃,如此反复折腾,三天后就死了。” 听李三思讲完之后,林管事等人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都觉得直犯恶心,各人的神色就十分怪异,都停筷不食。李三思轻皱眉头,故作诧异地道:“咦!诸位怎么一个个都面色不好?莫非是我这个阴森诡异的鬼怪故事真的吓着各位了?我早就有言在先,各位说了不怕的呀。唉,也是我太不讲究了……” 郑府众人虽然听了这个段子都十分不舒服,觉得大倒胃口,当真是吃不下菜了,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李三思有言在先。林管事觉得这位李先生既然是县太爷的幕宾,又客客气气的过来敬酒,虽然讲的段子有点不合适,但想必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又不是什么恶意。 这么一想,他也就没有往心里去,反到勉强干笑一声,客气地赞道:“李先生讲得有趣,有意思。” 李三思瞧着这郑府众人脸上的表情就跟生吞下了一条活蛆似的,心中想笑又强行忍住,抱拳朝众人拱了拱手,说道:“林管事,这酒楼的菜品可是与众不同的精制美味,你吃着好吗?诸位,请慢慢吃。我就不打搅了,告辞。” 林管事起身拱手还礼,客气地道:“李先生妙人妙语,今日在下能与先生相识,当真令人快意。先生慢走,不送。” 李三思走了后,郑府的众人依然没有什么胃口,也没什么谈兴酒兴,都觉得这人虽然客客气气,但来得有点突然,讲的段子和说的话也有点奇怪,感觉总是不大对头儿。毕竟是林管事最机灵,他纳闷地回味起李三思最后那句有点奇怪的问话,突然醒悟:这姓李的对自己说的“你吃着好吗”,可不就正是“汝食佳乎”么?这小子是在当面骂自己吃屎!自己居然懵然不知,还客气地说他妙人妙语,又拱手恭送。 这时,他的一位随从说道:“林爷,您瞧,这酒席咱们还吃吗?大伙儿好像也都没什么味口儿。” 林管事恼怒乍起,正无处发泄,当即就迁怒到这位倒霉家伙身上,喝斥道:“吃什么吃?吃个屁!你们这些人,脑子全用在一张嘴上了。被人当面耍了都不知道,还有脸吃?留下来叫人耻笑吗?走!” 郑伯爵府这一行人当即哗啦啦推开座椅,起身离席,闷着头直往外走。经过花厅中李三思的的座位旁时,林管事微一停步,侧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三思却不恼,笑吟吟地朝他轻声说道:“汝食佳乎?” 林管事气得脸色又青又红,本想发作,但当众闹开了,只会显得自己蠢笨,丢脸的还是自己。他只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连主人家例行要给的回赠也顾不上拿了。 林管事的心情不好,李三思的心情就好了。他向来就是一个喜好无事的生非的促狭主儿,你不来惹我,我也偏要去惹你,何况是早看你不顺眼儿了。慢慢地喝完了这一顿酒,揣上主人家给的丰厚的回赠红包回了家去。这份红包也是李奎借这个机会向他表示提拔的谢意。李三思也心知肚明,左手收钱,右手入袋。出门后一看,好家伙,竟然是有五两银子之多。 这钱来得顺当,酒也喝得舒服,涮人也涮得解气,李三思心满意足。他却没有料到,不久以后自己居然会撞在林管事的枪口上,今日的这件恶心他的事反过来被他用来恶心自已。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八章 一个故事抱佳人 李三思酒意薰薰地回到了家后,霍小玉不免是一阵嘀咕抱怨,到像是有几分把自己当了女主人,全然没有一个丫环的意识和自觉。 小萝莉不高兴在叨叨,李三思不敢还嘴辩解,往床上懒散地斜着一倒,双脚就跷在床外。霍小玉上前给他脱了鞋,李三思便往里床一滚,说道:“睡觉了,睡觉了。本公子今天办的事情不少,累了。你也上床睡吧,咱俩儿就跟昨晚一样,一人一半儿。无论如何,我明天一定寻个大房子。” 有着昨天二人同床的前例在先,霍小玉也没再不好意思,爬上了床,直直躺在床外侧。李三思突然觉得有点不习惯,爬起来胡乱嚷道:“换边儿,换边儿。换半场,换半场。我睡外边儿,你睡里边儿。” 霍小玉也就按他的意思换到里床去了,随口问了一句::“公子,你为什么非要睡外边儿?” 与姑娘同床时自己睡外边儿,对李三思来说就跟和妹子同行时,自己会走在马路外侧一样,纯粹只是一种养成的习惯。但这些可不方便跟对霍小玉说,他嘴上也就顺口扯淡道:“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男主外,女主内,懂不懂?我睡外边也是给你做栏杆,怕你半夜滚下床去,懂不懂?” 黑暗之中,他听见霍小玉带着几分腼腆小声说道:“公子,我都懂的。你才是对我真的……真的体贴,我以后会加倍努力服侍好公子。以后……以后是公子主外,我替……替你主内么?” 这话的语气和意味叫李三思顿时起了警觉:不好,只怕是我胡乱哄她哄得太多,让这心智未熟的未成年少女动了春心,难道我还真娶做这么一个小妮子做老婆不成?以后可要注意了。他也就假意打了个哈欠,带着懒劲儿装得很随意地道:“是呀。我可是付你的工钱的,你自然该当服侍好我。至于你主内嘛,那也是应该,这家里的大小事,不由你收拾,又是谁收拾?” 霍小玉低低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李三思虽然无意对霍小玉下手,但闻着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少女的幽幽体香,他也不禁心中摇荡,就想像昨天一样抱着她睡。这么干的理由也都给自己找好了:只是抱一抱,又不是要了她视如性命的贞洁,对她就没什么可亏欠负疚的,她也不会因此要死要活的赖上自己。 抱是要抱,但话可不能直接说。李三思装作很随意地道:“小玉,我好像不怎么睡得着,咱们就讲故事玩儿,你就先讲一个给我听听罢。” 霍小玉果然道:“公子,我不会讲。你这么能说,懂得又多,你讲给我听好不好?”、 “我就随便讲一个好啦。”李三思将手臂在床上放平,准备好一个方便她贴上来的姿势,这才讲了起来。 “话说,有一个小姑娘,就是像你这么大,她跟另一个大姑娘住在一起。两人感情很好,特别熟络。有一天,这个小姑娘发现大姑娘突然失踪了,到哪儿也找不到她。就这样过了好几天,在一个晚上,小姑娘突然做了一个梦,梦见大姑娘不断重复着地对自己说着一句话:‘背靠背的感觉怎么样?背靠背的感觉怎么样呀?’这小姑娘醒来后就很奇怪,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她收拾房子,打扫床底时,突然发现那个大姑娘以面朝下的姿势被几个长铁钉在床的底板下。她这才明白,梦里大姑娘所说的‘背靠背’是什么意思……” 刚一讲完,霍小玉就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似的转身扎在李三思怀里。李三思惬意地感受着软玉温香贴在身上,伸手轻抚着她的一头青丝好生安慰她,心中暗暗得意:“女孩子总是怕鬼,古今一般同。只是在这大明使出这老套的招数,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人识破了。” 霍小玉将头埋在李三思的臂弯里,粉嫩的小拳轻敲着他的肩膀,嗔怪道:“公子,你太坏啦!大半夜讲这么吓人的故事。” 李三思嘿嘿一笑,说道:“我哪知道你胆子这么小?本公子就从来不怕。” 霍小玉娇哼一声,道:“不行。我也要吓你一吓,还回去。” 李三思不无蔑视的轻哼一声,道:“就你?能吓着我?我八岁敢夜行坟地,九岁敢烧坟头的花圈。从小到大,吓人的鬼故事听了千千万,看了万万千。没一个能当真吓着我。你要是真能吓着我了,我叫你这小妮子一声姐!”这一番话并非全然是大话,他打小就充分暴露出既不知死活又不信邪的天生滚刀肉本色,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因着这个缘故,他才如此笃定自己绝不会被霍小玉给吓着。 “公子见多识广,胆气又壮。我自然是吓你不着的啦。” 霍小玉这么说了一句后,便伸出柔嫩绵软的掌心隔着单衣轻轻摩挲李三思的胸口,让他感受到一阵心痒。李三思闭了眼,惬意的享受。突然,霍小玉霍地坐起,将一头长发披散在脸前,用一种既陌生又阴森寒冷的语气说道:“我要挖你的心!”与此同时,她原本摩挲着李三思胸口的手掌陡然握成爪状,用力向下一抓。 李三思猝然听到这句话,同时感受到自己胸口肌肤处的痛感,便不由自主的头皮一麻,浑身微微一颤,竟是打了个哆嗦。这到不是他胆小。纵然是日日同床共枕的夫妻,在半夜枕席之间冷不防的使出这么一着,也管保能把对方吓得不轻。 霍小玉诡计得逞,格格笑着道:“公子可上了我的当了吧?我要是讲一个越想越怕的缓劲儿鬼故事,那就吓你不着。就得像这样来个冷不灵丁才行。公子,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要算话。这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你这心眼多多的小妮子,姐你个屁!” 李三思笑骂一句,伸手就在她浑圆的翘臀上那么轻轻一拍。霍小玉立马不出声了,羞臊得满脸发烫,把头脸死死的埋在他的臂弯里。李三思也察觉出自己有点儿过火,就揽着她细嫩的脖颈,不再放肆了。他的手脚是规规矩矩的了,脑子里却是在乱想:“这小妮子是锥子屁股,拍着感觉就是又尖又翘又圆又结实,听说这样的女孩子活泼可爱又好动,这样到也不无聊。若是再大上几岁,本公子收了她也无妨。唉,就是年纪太小了,我又是前路凶险,一条小命有人盯着……” 就这么胡想之时,突然又回味起一件事,顿时就觉出了跷蹊:“不对,我给她讲的就是她说的‘越想越怕的缓劲儿鬼故事’,既然只是想一想才怕,她往我怀里扑得是不是太快了一点?是了,是我自作聪明,她再将计就计。这么一个十五四岁的小妮子,心眼儿到着实不少,也确实是对我有心……” 想到这个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对自己这般用尽心思,李三思心神摇荡,情难自持,伸手将原本只是头颈伏在自己臂弯里的霍小玉拢得更紧了些,让她几乎是整个身子都侧贴着自己。接着,便转过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霍小玉任他所为,只是羞涩的微微嘤了一声,小声道:“公子,你……” 李三思张了张嘴巴,又把本来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要轻易出口的好,于是掩饰道:“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发烧,就试试你的额头烫不烫。呃……我又有点冷,就想让你靠我靠得紧些。” 话一出口,他便感觉到霍小玉的头在自己怀里有节奏的微微抖动,似乎是在极力忍笑。李三思脸上臊热,立马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厚脸皮撒谎没关系,但厚得没水平就不可原谅,居然口不择言的说自己冷,这六七月天,冷个屁啊? 这么一通羞愧自责之后,他就老实不少,渐渐的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时,霍小玉也照例已经更早起床了。李三思发觉自己身下竟然支起了一个帐篷,便霍然坐起,心中只希望霍小玉什么都不懂。但也知道这个其实不太可能,她虽然年纪幼小,但毕竟在鸣玉院那种地方呆过两三年,平日里耳濡目染,必定懂得不少。 不行了,不行了,这还是得赶紧弄个房子去。日日这么同床共枕,搂搂抱抱,自己迟早只怕要兽性大发。 起床洗漱后,李三思便再去了牙行探消息。 专业机构就是专业,牙行办事既快又妥贴,那牙行头目果然言之不虚,当真在一日之内给他找好了一座干净安宁的小院落。一进四间,中间一个厅堂,两边各两个房间。这小院子所在巷子的名字有点奇怪,叫做“大头巷”。大头巷离县衙也就隔着两条街。李三思觉得,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既免得县衙中人有一点儿鸡零狗碎的事就过来麻烦打搅,又不会当真有紧急事之时不方便找到自己。 付了租金,写好租契,让县衙中的杂役在新房子洒扫干净后,李三思和霍小玉下午就搬了进去,反正也没多少私人器物需要收拾。新房子中除了几张老床,两三张粗陋老旧的方桌之外,再没什么东西。李三思性子宽简,为省麻烦,便多出银两吩咐两名杂役跑腿代买。这两人到也办事得力,才一两个时辰,便将崭新的桌椅板凳、梳妆台及锅碗瓢盆、枕席被褥等物都买了回来。 这些粗笨物件一应购全之后,两名杂役也偷偷揩下的不少油水。钱财经手要雁过拔毛,天鹅飞过也要拉一扒屎,这是衙门中人的规矩。李三思心知肚明,也不去理会这个。 他巡视了一遍这初具模样的新住处,心头渐渐生出一股安稳之感。毕竟,这是自己来到这大明一个多月后,真正有了一个自己的一块方寸院落。给出一些赏钱打发杂役走后,李三思与霍小玉看着这两人共同的新家,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从内心萌发出一丝暖暖的温馨感觉。 当日,除了收拾布置房子,再没什么要紧事。虽然日常所需的许多细小物件仍然未曾备齐,但来日方长,以后慢慢添置便是。当天晚上,两人便在新房子处歇宿过夜。李三思一个人躺在宽敞的主人卧室里,想着以后再也没有由头抱着霍小玉入睡,心中颇有一些失落和舍不得。但早晚也得与她这么分开,也就只好如此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九章 细对佳人说红莲 第二日,李三思从县衙回来,刚走到自己大头巷的新住处,便远远瞧见容安平已经候在自家院子门口儿了。一见着他,容安平便要下拜,李三思哪里敢受这个礼?冲上几步,趁容安平膝盖触地之前便捉住他的双臂,将他生生托得站直了。 李三思将他请入中堂落座后,喊了一声:“丫头,给容老伯上茶。” 霍小玉从房间出来向李三思和容安平行了个礼,说道:“老伯,抱歉得很,我们昨天才新搬到这儿来,茶叶茶具都没来得及备。”随后,她就回自己房间去了,却不关门,好奇的凝神听两人说话。 李三思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对霍小玉使出主人的派头儿,竟然是这么一个局面,就有点尴尬,向容安平道:“老伯见笑了,我的丫环不懂什么礼数,不会待客。” 容安平忙道:“哪里哪里?老汉又哪好意思喝相公的茶?李相公,你可是救了我父女的性命呐!公堂眼多嘴杂,我不敢冒然开口表谢,却没忘了相公的恩德。下了公堂后,我向一位姓曾的公差打听到李相公你的下处,就赶紧在这儿候着了。” 李三思笑着道:“我说老伯呀,你老人家到是有心了。只不过,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些?你老人家找到我表谢意下拜,就算不折我的寿,那也要折我的名声不是?”话虽这么说,他心里想的却是,我又有什么屁名声了?又要名声干屁? “我怎么敢坏相公的名声?相公仗义除害的名声那是合县百姓都传扬的。我找相公是真心想表谢意。” 容老汉把他的玩笑话当了真,一边满脸堆笑地分辩着,一边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小布袋,又从小布袋掏出两锭元宝,递到李三思面前,说道:“李相公,你和冯老爷替我伸了冤,没让我家破人亡,又痛惩了奸徒。我是懂规矩的人。这是本来还给那黄士定的二十两本息,如今不用还了,就请相公收下,莫要嫌少。(.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李相公,你喝碗茶就能打赏二两银子,这点小钱自然是瞧不上眼,但总是老汉的一片心意。” 李三思有点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他机灵呢,还是该说他心眼直,坚决推了回去,说道:“老伯,你既然知道我喝你一碗茶都舍得出二两银子,又岂是在乎钱财的人?” 容安平赔笑道:“是,是。相公仗义疏财。”心里却想,公门中哪有不收钱的人?这一定是嫌少,既然你喝碗茶都出二两银子,不收钱这银子又从哪里出?银子又不是粑粑儿,上个茅房都能拉出来? 李三思想起有件事正好可以向他打听打听,就问道:“老伯,你既然久在县里开茶铺,每天人来人往,听到的消息和传言一定不少。我向你打听个事。那黄士定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他有多少外宅妾室?” 容安平想了想,说道:“黄士定家中没老婆,就有一个儿子,大约二十出头儿吧。他十年前和他老婆流落到这萧山县讨生活,夫妇两个还带着一个儿子。做了郑府里的二管事后没多久,他老婆不知道怎么就上吊了,多半是他讨小老婆太多,给气的。后来,他儿子也被他赶回了老家。好像前几年还从老家来找过他爹,但黄士定不许他在这里久呆,硬是把他又赶回老家去了。黄士定自老婆死后就没正经续弦过,估摸着也是不想给自己找来个管自己的。这个人好色如命,他是见着有姿色的女人就要想方设法弄到手。他有钱有势,外宅妾到真是不少,怕不有好几十个!只是他别业甚多,弄来的年轻女人都藏在各处宅院里,看管得很严,谁也见不着。到底怎么样,别人也说不上来。总之,这人没心没肺,老婆儿子都不顾,真正不是个东西。” 李三思低头想了想,心里有了数,说道:“老伯,你这就请回吧,令嫒一人在家不太妥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那姓黄的眼下虽然吃了瘪,但难保日后不会寻衅滋事。你老人家还是早日给丽娘找个良配,也好绝了黄士定的瞎心思。” 容安平又再三道了谢,告辞去了,回去的路上在想,这位李相公怎么知道我女儿名字叫作丽娘,还要我给早些丽娘找个良配?多半也是听说过我女儿生得美貌。这位李相公到是人不错,听说也未曾娶妻,又是孤身一人,他与我儿到真是良配,郎才女貌。唉,这样的读书相公,一定不肯入赘,总是我想得多了。 送容安平到院子门口后,李三思回到中堂客厅。霍小玉已经从房里出来,笑意盈盈地迎着他道:“那老伯刚才和你说的,我都听见了。公子,你可真了不起,竟然惩治了那黄士定。他可是这县里的一霸。” 李三思听了哈哈一笑,心情更是大好。他平日在县衙中听到的恭维夸赞不少,但大多半真半假,却不似霍小玉说来这般真心实意,也就令他格外受用。他问道:“你在鸣玉院有两三年了吧,有听说黄士定去过没?” 霍小玉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这个到好像没有。他是众所周知的小老婆忒多,妾室也忒多,怕是没兴趣逛院子。” 李三思哦了一声,随即嘿嘿一笑,说道:“这个你这小妮子就不懂啦!自家温良贤淑的妻室,伺候人自然是极舒服的,但怎比得上青楼女子善解风情,柔媚**?不然,为什么历代的文人骚客,给自己老家老婆题诗赋句的少,到是为青楼女子作词的忒多呢?” 霍小玉轻皱眉头,瞧着李三思道:“你到是挺懂这个的,莫非你去得不少?” 李三思双手抱头往椅子一靠,打了个哈哈,说道:“你是想听我讲一讲青楼故事,还是想听我说一说我怎么识破的黄士定?” 霍小玉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立马道:“讲黄士定,讲黄士定。这个好玩儿,有趣!” 李三思见转移话题成功,心中暗笑,我这老油条儿对付你这小妮子,那还不是一套一套儿的?接着,他就将黄士定的来历出身以及自己如何在公堂上当众揭破他的事说了一遍。霍小玉双手托着下巴,瞪大眼睛听得十分入神。李三思讲到最后,说道:“这个其实也要感谢你给我讲了徐文长的竹子是怎么个画法儿,算是点化了我。” 霍小玉不解地问:“徐文长的怎么画竹子跟黄士定契据造假有相干?” 李三思笑道:“本来没相干,但在这件事情上就有相干。刚才不是讲过么?十年前,黄士定给那狗屁郑伯爵修补一幅徐文长的竹图。那幅画是破成两半扯烂了的。郑府要求裱得跟原来完全一样,不能瞧出一丝一毫的破绽。这个要求极高,做起来就极难。难就难在那两三截破画儿相接的边沿儿既参差不齐又毛毛糙糙,不是起了毛边就是起了皱皮。通常的作法是,在整幅画后面用浆糊裱上一李既厚又硬的纸,这样初看应该还好。但是过上几天浆糊干了,破画儿相接的地方肯定还是会卷起来,因为起毛边和起皮的地方浆糊压根儿就不好往上涂,涂太多画儿就不平整了。再好的浆糊也只是浆糊,粘性就不怎样,可比不上我们那儿有强力胶。嘿嘿,总是我们那儿办法多。” 他接着道:“黄士定如果那么干,就自然达不到那个狗屁郑伯爵的要求。黄士定如果觉得自己做不到这么好,不接这个活儿,郑府里的人也不会把他怎样。坏就坏在他这人既贪心又爱耍小聪明――造假契就是明证。他当时贪图郑府给的赏钱,就答应下来。他想到的妙招其实说来也简单,我也会。那不过就是用刀子将那几截破画的边沿儿用刀子小心划了一遍,把毛糙起边的那两三道细长条儿割掉不要。用刀子割划之前,先在心里计算好了,免得割划后两边对不上形状。这么一割划,这几截破画的边缘就十分齐整了,也就好拼接得多。最后,再用一张厚纸裱糊在拼好的破画背后,看上去就是十分完美,没半点瑕疵。这就好比同一张纸,如果是用刀子划成两半的,再拼接裱糊起来肯定比当初用手撕成两半的要好弄得多,瑕疵也要少得多。” 霍小玉插话道:“黄士定这么做手脚,就不怕郑伯爵……” 李三思突然打断她,板着脸认真地道:“且慢!你以后提起郑伯爵,切记前面要加上‘狗屁’二字。虽然他并没有惹着我,但他却最不是个东西,称他是狗屁都是高抬了他。” 霍小玉扑哧一笑,说道:“好。我是问,他这么做手脚,就不怕那狗……狗屁郑伯爵瞧出破绽来?”她毕竟是女孩儿家,说到“屁”字,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竟是轻轻带过。 李三思道:“这就跟那幅画的内容和笔法扯上了关系。你跟我讲过,徐文长画竹是写意笔法,具体说来就是先用断笔、燥笔、秃笔在纸上直直的拖出竹干竹枝的摸样,然后再以淡墨水勾染。如果在中间拦腰处横着截去了一两道细长条儿,看上去也不过就是那个地方的竹节稍短了一点儿而已。这就十分不容易瞧得出。黄士安当初接下这个活儿时,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敢接手。像这样一幅画儿,内容简单,着墨稍少,层次也不复杂,正适合动这种手脚。” 说到此处,他讲得兴发就忘了形,不知不觉露出了本相,嘴角浮起一抹**的笑容,“如果是一李画着**女人的春宫画儿,黄士定肯定就不敢这么干。要是这画儿破裂的地方正好就是女人胸前的两点红莲子,再这么用小刀一割一抠,这画儿里的女人没**了,那是谁都能一眼瞧出不对的……”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五十章 龙王老是不在家 “公子!”霍小玉连羞带怒,满脸通红,柳眉倒竖,瞪着眼朝他一声怒喝。 李三思有点尴尬地干笑几声,厚着脸皮强辩道:“只是比方,打个比方嘛。你瞧我这么一举例,不是一下子就让你听懂了么?” 霍小玉咬着嘴唇瞪了他一眼,知道再由着他说下去也多半没好话,便道:“你接着说,为什么那郑……狗屁郑伯爵没能瞧出破绽,到是他府里的一个门房瞧出来了?你不是说那门房就是现在的郑府林管事么?他又是什么有才学的人了。” 李三思嘿嘿一笑,道:“这个说来就简单了。那幅雪竹图由黄士定按原样修补装裱好是挂在原处的,就是狗屁郑伯爵会客的地方。你想想,那幅画在那儿已经挂了些时日,现在修补好之后重新挂回原处,能有什么地方一眼瞧出不同吗?” 霍小玉低头认真思索片刻,忽然拍手笑道:“印子!画变短了,墙上原先挂画留下的印子就没盖住!” 李三思朝她竖起大姆指,赞道:“我家小玉就是聪明!那林管事虽然是粗鄙货色,但是颇有几分眼力劲儿和机灵,一眼就瞧出了不对。或许郑府里的其他人和来往的宾客也瞧出来过,只是有顾虑不敢直说。话说,我弄明白黄士定怎么修补那幅画后,自然就想到了他必然是造假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起初以为,他是把原契上按着掌印的那半李纸截下来,拼贴到他重新写就的新契上。但是,他在公堂上夸李地又抖又扯那李契纸,到是提醒我了。我由此想到他肯定用的是挖扑而不是拼贴的老法子。看来他当郑府管事后,手艺不但一点没落下,反到是更长进了。那自然是在郑府里没少造假契害人……” 后面的这些话,霍小玉其实都没注意听,她只是低着头,心中反复在想着一句:“他为什么要称我是‘我家小玉’?” 李三思说了一阵,瞧见她神色恍惚,便住了嘴。霍小玉却狡黠地一笑道:“公子,黄士定的事听完了。你就再回头好生说一说你的青楼心得罢。” 李三思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啊?又讲这个!” =============================分隔线============================= 过了两日,正是冯县令选定的祈雨的吉日。 古时候,农桑是社稷的根本。天时和雨旱直接关系到粮谷的收成与江山社稷的稳固,这是上至天子,下到地方官吏都十分重视的大事。如果遇到旱灾,就会举行各种各样规模不等的祈雨仪式。倘若灾情严重,连皇帝都要登坛祈雨,亲自向上苍祭拜,恳求祷告。祷文的大概意思是:上天呀,您儿子我德行不足,您要惩罚就惩罚我,别动怒生气惩罚我的子民。您就打个喷嚏尿个尿什么的,好歹洒点水下来,救一救苍生黎民。 祈雨仪式怎么个弄法儿,也是依各地民俗不同而有所不同。总之,堪称是五花八门,有祭祀淫神邪祟的,有向己故先贤名人的祠庙祈祷的等等。本着实用至上的原则,佛祖有灵抱佛脚,妖神有灵拜妖神。总之,有雨就是爹,无雨你滚蛋。若是祈祷不灵,神灵只收礼不办事,地方的官绅百姓发起来火儿来,管你是什么先贤名士,说拆你的庙就拆你的庙,说毁你的像就毁你的像。急病乱投医起来,就连水浒人物宋江这种草莽豪杰,也会成为异想天开者求拜祈雨的对象,就因为宋江的外号刚好叫作“及时雨”。 冯县令身为地方官,为百谷祈雨是他的重要职责。祈雨能否有成,那也是要计入政绩与考核的正儿八经的事。自从受旱以来,萧山县的乡民已经自发举办过许多小型的祈雨仪式,迄无灵验。为此,冯县令准备亲自主持一场大型的官方祈雨仪式。在此之前,需要传令参与祈雨的乡绅耆老,都要按规定先沐浴斋戒三天,并预备锣鼓仪仗;预先晓喻民众,在祈雨之日不得有“污秽之物”暴露天日。也就是说,不准农夫挑粪、不准晾晒妇女衣裤和乱扔脏东西等。 到祈雨这日,李三思本着凑热闹看稀奇的心事,跟着去了。临到举行仪式时,却叫苦不迭。一众乡老士绅在冯县令的带领下,自三里远外便是三步一跪,九步一扣地向萧山县里的最高峰大屿山进发。一边叩首进行,一边敲锣手打鼓,嘴里还要大喊着“龙王,救啊!” 李三思一边郁闷地跟着叩头前行,一边暗暗诧异,为什么向龙王祈雨反到要上山,而不是到河边湖边去,难道龙王还住在山上不成?到了山顶,众人摆下香案,一名羽衣道士设坛作法,念诵祭文: 玄穹高上玉皇大帝并雷公,电母,风伯,雨师四大雨神 兹为大明浙南祈求甘霖缓解旱情而文 雨神居上阙而管下界之水,黎民居下界而仰上京之神,上神赐福于黎民,则黎民敬仰上神,上神无视于黎民,则黎民不信上神。上下相关,神民相依也。 尝曰:民以食为天,食以粮为主,粮以水为本。无粮则人不存,无水则粮不生。今春以来,上苍惜雨,下界无流,大河缩萎,小河干涸,田地豁裂,庄稼枯黄,浙南流域,尤为其甚。百姓惶惶,仕宦忧忧。 今弟子施惠奏明太上,获准向天庭求雨,以解斯地旱情,解燃眉之急,润十方之农田。恳望玉帝并四大雨神,三日之内,为上述旱区普降甘霖。则百姓感上神之大恩,三界记上神之大功。 听毕祭文,李三思算是明白了。原来求告的并不是龙王,而是“玉皇大帝并雷公,电母,风伯,雨师四大雨神”,这四大雨神住在天庭,自然是要在山峰等高处祈祷,方能以达天听。 经过这么一通劳民伤财的折腾之后,三日之内却并没有雨水降下。这头算是白磕了,香也白烧了。神仙不顶用,李三思决定凭借自己所学,琢磨出一个“人工降雨”之法解救旱情。他托人在一个广有藏书的乡绅家中找到了一本《水经注》,细读了一遍,找到了记忆中的章节,细加揣摩,心里慢慢有了底。 此事知易行难,真正实行起来,对天时地理要求严格。不说别的,光是空气湿度这个条件就没法子测量。一日,李三思正在家中为了如何测量空气湿度伤脑筋,突然冯县令就遣人急匆匆地来找他了。 原来,这是出了紧急的大事了。 第五十一章 一通海口一万斗 来人是冯县令的亲随,对李三思说有紧急公事,冯县令请他去县衙商议。李三思到了县衙之后,发现冯县令,赵县丞和丁师爷都已经坐在那儿了,一个个表情焦灼,愁眉不展。 事情归根结源还是出在了这要命的旱灾上。因为久旱不雨,庄稼薄收,米价随之腾贵,本地许多不良商贾豪强趁机囤积居奇,为首的便是郑伯爵府名下的米铺粮行。尤其是这一个月来,米价暴涨了两三倍,商家眼看有利可图,旱势难解,也就更加惜售。城中的普通居民早已积怨多时,恨不得食这些不良商贾们的肉。 因着一个买米的百姓偶尔和郑家米行的一个伙计起了口角,终于引得群情激愤,数百人一齐围了米行,要求郑家米行平价售粮。郑家哪里肯答应?众人便有动手哄抢的架势,形势已是一触即发。若是当真引发群乱,起了民变,那可就是不得了的大事情,在座的众人一个个都落不了好。 县衙能动用的兵勇捕快等不过数十人,控制不住局势,也不敢当真硬来去强行驱散聚集的人群。否则要是惹出流血事件来,更不知有多大的后患。冯县令刚亲自出面去向人群讲了一回话,劝了一回,迄无效用。众百姓是不见粮食不散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李三思问明情况后,一时之间也是难有良策。 丁师爷忽然抬起头来,两眼放射出阴狠的光芒,道:“依我看,应当快刀斩乱麻,擒贼先擒王,出手抓几个为首的闹得凶的刁民,当场杖毙,杀一杀这帮乱民的气焰!否则,他们抢了粮行,就敢抢富户,接着就敢抢官库,最后就敢造反。眼下正值大灾之年,人心思乱,形格势禁,必须从重从快。” 李三思一听就立马跳了起来,说道:“不可!一旦见血,必出大乱!” 丁师爷因着代两名犯罪狱吏求情不成的事,与他早有芥蒂,当下冷着笑道:“李先生,你要是有不见血的好法子,那就使将出来呀!光是摆姿态做好人,能顶得什么用?” 李三思听出了他的敌意,也冷笑着道:“好!若是我不费一兵一卒平息此事。你该当怎样?” 丁师爷嗤之以鼻,颚下一络鼠须翘了起来:“你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平息此事,我向你斟茶认错,尊你为大!若是你平息不了,徒放大话,又该怎样?” 李三思道:“若是我摆不平这件事,我就向你斟茶认错,尊你为大!” 冯县令见自己的两位左膀右臂赌上了气,忙放话打圆场道:“都什么时候了?要是这闹出大祸端来,咱们得一块儿去牢里喝茶去,争这个闲气做什么?” 他又转头看向李三思,满是期待地问:“你真有什么好办法?” 李三思淡淡一笑道:“见机行事!” 冯县令还以为他真是成竹在胸,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失望透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李三思大笑着出门往事发现场去了,并不要人跟随,也不带一兵一卒。冯县令等人放心不下,怕当真出什么大乱子,便招呼了十几名公差,也跟着赶去了。 穿过两条街,便到了事发现场。郑伯爵府的郑记粮行跟前已经是围了一大片百姓,挤得是水泄不通。人人攘臂声讨粮行坐地起价,牟暴利,坑百姓。李三思仔细听了听,这些人的诉求是要求粮行平价售粮,由如今的一百二十文一斗米恢复到从前的三十文一斗。 郑记粮行的栅栏门关得死死的,十几名店伙在后面死死地顶着栅栏门。外头的百姓隔着栅栏叫骂,不时往里硬挤。人群中不时有唯恐天下不乱之人起哄大叫,煽动人心。 “乡亲们,咱们撞开大门,将粮行的米抢个精光!” 不远处,有四五十名郑府家丁手执棍棒和闹事的人群对峙。形势危急,一触即发。李三思了解过清未湖南长沙的抢米风潮,深知大灾之年人心思乱,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儿,势必蔓延糜烂及于全县乃至全省,不弄到一大批人头落地,这事就不算完。 冯县令、赵县丞和丁师爷等人这时也赶了过来。冯县令一见这个情形,急了,令人找来一李桌子,就放在粮行门口的大街上。他跳上桌子,冲着人群挥手大声喊话:“乡亲们,请听本官说几句,抢掠店家王法不容,尔等切莫冲动。待本官与粮行商议之后,责令其平价售米,以解众乡亲之急……” 聚集的人群已是群情激愤,人多胆气壮,就连堂堂县尊大人讲话也照样不给面子,起哄声响起一片。更有胆大好闹事的人躲在人群中趁乱嚷道:“官府历来都是和郑府穿一条裤子,要是真讲理,现在让粮行就平价售粮,又推诿拖延什么?” 随后又是一阵起哄的声音。 冯县令无奈,只得跳下了桌子。李三思低声道:“冯大人,你领着人将郑家的家丁和这些百姓分隔开。若是出了乱子,抢了粮也就罢了,可万万不能见血。” 冯县令明白其中轻重,点头会意,领着带来的十几名公差将人群周围的郑家家丁拦阻住了。李三思跳上桌子,深吸一口气,放开嗓门冲着人群大喊:“乡亲们,请大家稍安勿燥,耐心等待见日,官府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决不致于让大家没了下锅的米!” 凭着李三思此前干下数件大好事刷出的声望,围聚着的这数百名萧山百姓到没有起哄让他滚蛋,但对他的许诺却也不怎么相信。站着李三思跟前的一位怀着抱着小孩的妇女正是他在大头巷的邻居。她认得李三思,含着眼泪哀求道:“李爷,您是好人。我家里有老人生着病,吃不下东西,小孩儿也发着热症,就想喝几口细米粥养一养胃。这一百多文钱一斗米,我哪里买得起?又怎么等得了?” 李三思看着下面这一李李愤怒激动的脸孔和在母亲怀里饥饿哭泣的孩子,黑压压的人群眼看就要挤破栅栏,一场流血祸患即将难以避免。他心头热血上涌,大声喊道:“我来开仓放粮!” 这话叫在不远处看戏的钱师爷听了去,嘴角浮起一阵冷笑,心说:“别说是堂堂郑伯爵府的粮行,即便是普通商人里的粮仓,也是你说开就能开的?这一仓粮食只怕有上万斗之多,又如何能开得起?” 第五十二章 一泡屎换一仓粮 这么一声吼果然有效,沸腾的人群出现了短暂的平静。李三思接着一口气连下说辞道:“给我一个时辰,我必定开仓放粮,平价出售,三十文一斗,半文不多!” 一天两天等不得,一个时辰还是可以等待的。李三思这话说得斩钉截钉,十分有诚意。人群中就有领头的人大声问:“你说话可算话?一个时辰?” 李三思朗声道:“当然算话。只要一个时辰,我必定开仓!” 众人情绪平静下来,也就不往前挤了。这也是李三思此前干下几件闻名远近刷来的声望起了作用,众人觉得他是个正直敢为的人物,在这节骨眼儿上也就愿意信他一回。大明是个典型的熟人社会,人与人之间交往靠的是声誉。有声望,说出的话就是一言九鼎。见到 事态算是临时缓和了下来,李三思便跳下桌子,在人群周围找到郑府的家丁,问道:“你们管事的呢?” “你是在找我吗?”伴随着说话声,从两排家丁之后转出来一位身穿黑绸、头戴逍遥巾的中年人,正是郑伯爵府的管家林管事。 他满脸讥嘲地看着李三思,阴恻恻地冷笑着道:“我当是谁这么大的口气,敢替我们郑府作主开仓,原来是你李师爷。[.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嘿嘿,难怪,难怪!不知道你是打算怎么个开仓法儿?硬来吗?我这粮仓这可不是你家女人马桶盖,你想开就开?”他上次被李三思捉弄后,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这时也就刻意冷嘲热讽,想找回场子。 李三思这时却没空理会旧怨,好言劝道:“林管事,你不降价不开仓,一味这样硬顶,百姓动起公愤来,抢的是你府里的粮食,打的是你的府里的人。” 林管事满不在乎地道:“要抢就抢好了,要伤人就伤好了。你当我带着人来是为了保护粮食的么?不过是做做样子,顺便记认着领头儿的人。不论是谁,抢我府里的一粒粮食,伤了我府里一个人,都得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李三思道:“是,你郑伯爵府做到这些不难,也没人惹得起。但是,这又何必呢?你也得不着什么好处不是?不如与人为善,大家两便。” 林管事哈哈一笑,不无得意地道:“谁说我得不了好处?舍去一仓粮食,惩办几个人,一则可以惩前毖后;二则,发生抢粮这种民乱,正好可以说是地方官抚治不力,捅上州府,那就是乌纱不保。你的冯大人都保不住位子了,你又哪里能落着好?” 原来这家伙跟自己记着仇,是在存心为难。李三思笑道:“你要我好看,何必摊上这么多人?直接冲我来就好。你要怎样才能开仓?是我要磕头认错呢,还是要我摆酒赔罪?” 林管事抖手收起折扇,嘻笑着道:“那也不用这么麻烦。你拉下一泡屎,再自己手抓着吃掉,一边吃一边大叫‘汝食佳乎’。就像你先前给我讲的笑话里那样吃下一泡屎,我就原谅你。这一仓粮食就由你的意思处置。我这个粮行里的粮食有好几千斗,值得五六千两银子,你肯吃下一泡屎就全由你处置。这可是划算得很呐!” 一帮郑府的家丁奴仆也跟着嘻笑起哄道:“对啊,吃啊!这多划算,我们林爷多瞧得起你!” 见他如此记恨着自己捉弄他的这件事,李三思不怒反笑道:“林管事,你若是觉得一泡屎换几千两银子划算。不如我按给你双倍的银子,这一仓粮食给我,你再自吃一泡屎,多余的银子给你,怎样?” 林管事冷哼一声,轻蔑地道:“也就一李嘴巴厉害,你到是拿一万两银子出来瞧瞧!” 李三思笑道:“一万两银子眼下是拿不出,不过要不了多久就有。林管事,既然你如此记恨我,不如这样,我写下一纸六千两银子的借据,以我自己为抵押,你把这一仓粮食交给我。两月之内,我连本带利付清本息。若是逾期不能偿债,我就身入郑府为奴仆,你叫我吃饭我就吃饭,要我吃屎我就吃屎,要我死我就死,要我活我就活,全操之在你。这样岂不是更好,更能解你的恨?” 这一仓粮食按现行的高价算作六千两,能有不少虚头儿在里面,再加上利息,这笔生意着实做得过。中间的虚头自然可以自己得,林管事也是贪财之人,当下就有点动了心。这到也还是次要。他心里琢磨的是,李三思不过是冯县令的一个师爷,如何敢大开口包揽下这么大笔的交易?定然是冯县令在背后撑腰,交由他出面用县府公帑购买粮食以平息民乱,以保住乌纱前程。 冯县令仗着自己是两榜进士,一直和郑伯爵府不大对付。挪用这么大额的公帑不可能瞒得过自己的在官府的眼线,若是能借由这件事逮住冯县令的尾巴,让他从此之后听使唤,所得就远胜于一仓粮食的利润了。 这些心思算计在林管事脑中不过是转瞬之间便已推想明白,他却故意显得为难似的犹豫了片刻才道:“好!既然李先生你甘愿充大户,肯出钱购粮赈济百姓,我也就不念小小旧念恶。你这便与我立个契据来!” 郑记粮行前面都围的是人,进不去了。李、林二人便在附近一家绸缎庄的柜上取了笔墨纸李,由李三思执笔写下了一李契据,写明东大街郑记粮行的粮食作价六千两转卖李三思,计息六分,两月之内付息本息,否则李三思身入郑府为奴,生死不论。 写迄,林管事拿起这李契据在手,看着上面东倒西歪狗爬一样的字迹,嘴角浮起一阵鄙夷的冷笑,说道:“李先生,字写得很不错嘛。签字按手印罢!” 李三思提起笔,正待在契据上签名,忽然撂下笔道:“且慢!” 第五十三章 虱子多了不嫌痒 林管事轻蔑地道:“怎么?临阵反悔了?” 李三思哈哈一笑道:“我反什么悔?只是想着反正要卖身,多卖一点儿岂不是更好?林管事,你领着我去拜见一下郑伯爷,我自去向他恳求,将我自己多卖一点儿钱。” 林管事听了这话,神色就有点迟疑。李三思索性加了一码,又道:“你出若是帮了我这个忙,我便在该出的银子之外,再拿出一千两,算做给你的抽佣如何?” 一千两着实是一笔大数目,不由得林管事不动心。他双目扫了一眼李三思,应允道:“好!我家老爷同不同意,我可打不了包票!” 李三思笑道:“这个自然。郑爵爷若是觉得我只值五千两银子,一定不肯多出,那也怪你不得。你也毫无损失。”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打的却是另一个主意: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反正压根儿就没打算出一分钱,别说多出一千两,自己即便是凭空写下一百万的借据那又如何? 随后,李三思随同林管事去到位于城东的蒙阴伯府。自李三思到到这大明萧山县两个月来,这郑伯爵府的门前也来来回回经过了许多次,它的威名和深厚背景也耳闻过许多次,直到今日他才得到这个机会亲身深入“敌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郑伯爵府从外面看并不十分气派耀眼,进入大门后,才真正显出一番广阔天地。前院有一个面积颇广的人工湖,湖上建起一道曲折的长廊,水榭相连,一片片荷叶亭亭相连,足可以称得上是闷热夏日之中的清凉境界。 穿过湖上最狭窄处的石拱桥,又是一个幽深阔大的花园儿。过了花园,才见着一排房舍,却也并不如何宏伟高大。李三思觉得,如何说先前去过的黄士定的府第是刻意高调地显摆气派,那么这蒙阴伯府便是刻意藏着豪奢,有意低调。这到也不难理解,蒙阴伯是朝廷的世袭勋贵,起房造舍既讲究体面,更讲究影响,有许多双眼睛在后面盯着。毕竟不同于黄士定那种暴富土豪,可以肆无忌惮的摆阔。 李三思被带到会客的厅堂内坐等,林管事先进去替他通报说明,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林管事领着他拐过一条长廊,到了一处偏厅。一个身着紫绸便装的中年胖子背靠在一李躺椅上微闭着双目,两名侍女分居左右轻轻给他敲着肩膀,另有一人轻轻给他打着扇子。旁边还侍立着一位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人。 瞧这份气派,李三思知道这个摆谱儿的死胖子就是萧山县的头号权贵郑伯爵无疑了。郑伯爵是一品衔,李三思是白身的草民,按礼制是要跪拜的。他先在肚暗道:“拜见老混蛋。”接着上前跪倒磕头,口中朗声道:“拜见伯爵爷!” 郑伯爵缓缓睁开眼,微微抬起肥硕的脑袋,用一种尖细的腔调开腔说道:“起来吧。” 李三思站起身,极力装作恭谨的样子侧身站在一旁,目光瞟向站在郑伯爵旁边的那位年轻人,却陡然发现那人也在打量自己。目光交错,便赶紧收了回来。 郑伯爵微眯着眼瞧着李三思,目光透露着一种阴郁,说道:“听管家说,你想质押自己向我府中换粮食去救急平知书达理?” 李三思道:“回爵爷,是有此事。我愿立下契据,按时价换得一万两子银子的大米,以两月为限,若是过期不能付清本息,愿身入郑府为奴抵债。” 郑伯爵的尖细的鸭公嗓又响起来了:“嘿嘿,作价一万两银子,到是不少哇!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冯大人的意思?” 李三思心念一动,模棱地答道:“是我的意思。冯大人也知道一些。” 郑伯爵哦了一声,也不再追问,微微闭上双目思索。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弯下腰,压低声音附耳对他说了几句。 郑伯爵点点头,又睁开了眼,说道:“李师爷,你有仁善之心,能济民平乱,我府上也不能让你专美。郑记粮行的两仓粮食本是价值一万两,就折价算做八千好了。全都交给你。利息嘛,那也就不计了。不过嘛,你手上没有人手使唤。这些粮食就由我郑府的伙计,以郑府的名义平价售出,也算是两便,你看如何?” 既要发财,又要搏个好名声,话还要说得这么漂亮,当真好不要脸!李三思心中暗骂,脸上堆笑道:“郑爵爷心地仁善,思虑又周全。在下感激不尽!” 郑伯爵摆摆手,示意李三思退下,随即闭了眼。李三思躬身行了礼,退了下去。刚才给郑伯爵出主意的那位年轻公子哥儿也跟着出来,在门外向李三思道:“李先生,这件事便由代我姑父与你办了。” 听他这么一说,李三思立刻就想起这位给郑伯爵献上那条无耻计策的公子哥儿是谁了。这人姓温,名继怀,是伯爵夫人娘家的一个侄子,所以管郑伯爵叫姑夫。 李三思此前早就听本地人说,蒙阴伯祖上三世单传,到了这一代愈发人丁单薄,郑伯爵年近五旬,却连一男半女也生不出来。没有子嗣,封爵就能承袭,祖先就不得血食,这可是最要命的大事情。郑府没有同姓的近亲男丁可以过继,就由郑伯爵的夫人作主,从娘家选了一个男丁过来以备将来承继门户。郑伯爵虽然眼下无子,却不代表以后不会无子,过继一个外姓人承继家业总是有点不情愿,因此这温继怀的名分就还一直未定,身份就有点尴尬,权当作了半个养子。 林管事叫来一个账房先生,由他重新写好了一李契据,李三思按下了手印,签下名字,终于是作价一万两把自己给典当了出去。当期二个月,活当,逾期就成死当了。 办妥文书后,温继怀脸上皮肉牵动,假笑着道:“李先生,这么一点儿粮食也不过是能临时救个急而已,要想真正釜底抽薪,还是得求点雨水下来,只要一落下雨来,民心自安,米价自然就跌了。你是说不是?” 李三思心下暗骂你这不废话么?脸上笑着道:“温公子一定是有什么立竽见影的妙策了?” 第五十四章 仙家法师来祈雨 温继怀摇着折扇,故作悠闲地道:“我有心延请广有法力的仙家法师祈雨,举办一个盛大的祈雨法会。李先生颇得地方上的敬重,可否出面和我一同主持此事?” 李三思一听就心中生疑,这等能够沽名钓誉的好事,你这奸滑小人会这么好心拉上别人?于是含糊地推辞道:“在下近日事忙,此事容后再说。” 温继怀和李三思出了郑伯爵府,一同回到了郑记粮行。虽然约定的一个时辰未到,聚集在那里的人群已经等得颇不耐烦了。温继怀一马当先,跳上先前冯县令和李三思都发表过慷慨讲话的那李桌子,朝众百姓猛一挥手,大声道:“乡亲们,我郑蒙阴伯府听闻众百姓饱受米价腾贵之苦,粥饭艰难,特意恢复三个月前的米价,亏本平价出售,三十文一斗米!” 此言一出,众人欢声雷动,纷纷面露感激之色,大赞郑伯爵爷乐善好施,温公子慷慨高义。温继怀是好名之辈,他听着众人的称颂,满脸都是兴奋的红光,神彩飞扬,仿佛自己当真就经得起来这一副大名一样。 相比较之下,李三思这位舍身换粮的主儿就被不明真相的百姓们放在了次要的位置,他干下这件大事的声望被郑伯爵和温继怀分走了一大半儿。李三思只在乎能够解决问题平息事端就行,至于这些空头便宜,由得他们占也无妨。反叁是正到了给钱的期限,李三思是一分钱也不打算给的,那时就该他们欲哭无泪了。 温继怀讲完后,林管事便吩咐粮行伙计开仓售粮,按三十文一斗出售,售完为止。这个价格远低于一百二十文一斗的时价,引得许多本身并不在场的城中百姓也前来抢购。只好一人限购五斗,由李三思带着衙役在一旁监督并统计数目。 不过半日功夫,两仓粮食悉数售完。今日这一场迫在眉睫的民乱就这样不动声间间化解于无形。李三思心满意足地慢慢踱步回到衙门。冯县令早已得了消息,知道李三思平息了此事,见到他回来,连忙走到门外倒履相迎,十分感激地道:“李先生,你一出马就解决了这个大难题,只凭三寸不烂之舌便轻易说服了郑伯爵平价售粮,当真有苏秦李仪之能。” 李三思听着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原来旁人并不知道这粮食是自己向郑府立借据换来的,都还以为是自己光凭一李嘴说动了郑伯爵而已。他也不说破此事,打了个哈哈,目光看向同来迎接的钱师爷,笑吟吟地道:“钱师爷,你可愿赌服输?” 钱师爷涨红着一李老脸,向李三思勉强一揖,气哼哼地走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原先说定的输了要斟茶认错拜老大也都不算了。李三思也没计较,置之一笑而已。他能理解,这钱师爷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资格,丢不起这个人。 钱师爷已经年过四十,为幕宾多年,自认吃过的盐比李三思吃的米还多,又娴熟钱粮刀笔,就算李三思办成了难事,他也是心中不服,认为不过是一时口舌得逞,检了个便宜而已。对于李三思“舍身”换粮食一事,钱师爷却并不知晓,就算知晓,也必然不肯这么干。他是有家有业的人,行事稳重,当然不会像李三思那样激于一时意气的行事。 李三思将自己与郑府立下卖身契一事瞒了起来,谁也没透露,连霍小玉也没有告诉。这个事说出来除了徒惹她担心之外,没有任何好处。李三思敢这样冒险,也是因为他有信心在二个月之内解决这件事。 这世上欠别人的钱的解决方案除了赖债以及还钱之外,另有第三种法子,那就是搞掉债主。 =============================分隔线============================= 粮行险遭哄抢一事平息之后,县城里暂时能保得了几天安宁。只是天气一如既往的闷热,没有半分要下雨的迹像。旱情不解,百姓难安。一日,李三思正在家中揣摩思索如何测量空气湿度以便预判下雨时间,突然听见外面锣鼓喧天。他素来不爱看这种无聊的闲热闹,也就懒得理会。 霍小玉是小女孩儿心性,耐不住好奇心,跑到门外李望打听了一番,回来向李三思道:“公子,外面又在折腾求雨呢。听人说,郑伯爵府的一个公子请了一位法力高深的仙家祈雨,据说是国师陶仲文的弟子。这会儿正抬着仙家的法驾在游街哩。” “装神弄鬼都搞到李爷我门前了。我到要看看是哪位妖怪!” 李三思骂了一声,出了门,就站在院子门口观看。门口的大街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人人踮着脚伸着脖子,夹道争睹仙家风采。 只听见旁边有百姓在谈论这件事,有人道:“听说这位毕真人大有来头儿,是当今圣上御用国师的入室弟子,郑府的温公子花了重金好不容易才礼聘来祈雨的。” 另有一人道:“这位仙家既然有偌大来头儿,必然是法力高深,想来祈雨有望啊。” 正说话间,游街的队伍就到了跟前。前头有数名乐师吹打和仪仗旗幡,后面跟着的是一李八人抬的**床。,名羽衣青冠的道土手执拂尘高坐在法床之上。这人面貌清奇,神色端凝,法相庄严,看着到真有几分仙家气派。民间风气素来迷信,百姓纷纷望风跪拜,街道两旁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温继怀手摇纸扇,大摇大摆地走在队伍最前列,满脸不加掩饰的得意神色。他迟迟没有正式入继郑伯爵为嗣,地位尴尬。即便入继之后,因为不是郑氏直系血亲,并不能获得朝廷认可得以承袭封爵。因为这个缘故,温继怀急需刷高声望,声望就是以后在此里立足资本,也是承继郑氏家业的依凭。 游行的队伍的后面有两人抬着一个大簸箕,上面兜着许多的银两铜钱,街道两旁的信众也都纷纷往里面抛撒钱财银两,作为举行法会的用度和供奉神仙的香火钱。 看着这副情景,李三思肚中暗骂,姓温这小子真会逮空子,这可不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敛财骗钱么?早晚非拆了他的台不可。 第五十五章 众怒难犯我偏犯 李三思心中不爽,暗暗在地上摸了一块石头。等游行的队伍走过跟前,众人注目瓦迎候仙家之际,他躲在人群后趁乱扔出石头,砸在队伍最后面的那个盛钱的簸箕上。竹编的簸箕底儿猛地一反弹,里面铜钱碎银雨一样的泼撒向了人群。 神仙也不及眼前的钱财亲。人群一阵耸动,纷纷低头捡钱,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温继怀大怒,高喊道:“是谁捣乱!惊扰仙师,罪过莫大!给我站出来!” 李三思远远地冷笑几声,回屋去了。什么仙家祈雨,不过是借机敛财,再顺便赚些声望浮名而已。这姓温的小子比他姑父心眼儿更坏更狡诈,连让别人买单自己得名声的无耻主意都想得出来,又有什么黑心事做不出来? 又过了一日,李三思像往常一样在茶摊上喝茶时,碰到两个身着青衣的陌生人向卖茶老伯索钱。旁听了一会儿,得知是温继怀和林管事手下的人过来收取祈雨的摊派银两。但凡城中开业的商铺摊档,都要分摊一笔祈雨费。 李三思只觉得一股无名恼怒顿时从心底烧起,这帮混蛋,街上骗钱劝捐还不够,又这么挨个儿上门勒索商贩。他出声让这两 名狗腿子滚蛋。那两人认识他,也不敢造次,灰溜溜地走了。即便如此,李三思还是觉得心中满满的不舒畅,不把这个什么狗屁毕真人踩下去,又不知道会有多少混事骗钱的骗子要冒出来。 在他这个现代人看来,一切宣称能给龙王雨伯烧纸写信的人全都是骗子。国师陶仲文是大骗子,这毕真人号称是陶仲文的弟子,那自然就是不折不扣小骗子。 对付小骗子的方法,最好便是自己变成大骗子.做骗子要奸,对付骗子要更奸。 真是不想遇见什么来什么,李三思喝完茶回家的路上,居然又见到了毕真人。他这一回居然又在街上游街收钱造势,气势派场比之前一次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众星拱月的架式也是更盛以往。百姓们依然是夹道迎候,黑压压跪倒一大片。毕真人手执羽扇,端坐法床悠然自得,显然十分享受被众百姓顶礼膜拜的感觉。 李三思检了一块大板砖提在手里,摆出一副准备跟人约架的流氓架式,两眼望着天昂然站在当道上,拦住了游街的队伍的去路。 队伍最前面举旗幡的前导大声喝斥:“何人胆敢阻当仙家法驾?” 李三思一甩手扔出了手里的这块青砖,没像上次那样去砸盛钱的簸箕,这一回是直接落在毕真人的法床上。人虽然没有砸着,却将他吓得险些从法座掉落下来。 李三思双手负立,神色凛然大声喝道:“我乃崂山通玄真人是也!曾于洞玄仙姑处习得五雷天罡法,身具呼风唤雨之能,何方欺世盗名之徒,敢在本法师面前班门弄斧,欺愚百姓?” 此言一出,众百姓顿时震惊得肃然无声,继而纷纷哗然,相顾错谔。[.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这不是公然砸场子挑衅么?人群中有认得李三思的人小声质疑道:“这……这不是县府里的李师爷么?好好一个师爷,什么时候也成了仙家法师?这不是胡闹么?” 温继怀从队伍中走了出来,阴沉着脸向李三思道:“李先生,仙家法师在此,你怎么如此胡言?你又有什么神通了?如此出言狂妄,亵渎神灵,好大的罪过!” 李三思对他翻了一个白眼,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围观的数百人个个心中惊疑莫名。笑了一阵,李三思指着毕真人朗声道:“你这道人既然自称能祈祷雨水广收信徒,又借此事聚敛钱财,可否与我比试一场?看一看到底是谁能成功求下雨水?” 这话一放出来,街道两旁围观的众百姓更是轻轻惊呼出声,群相耸动。虽然说李三思在此地颇有声望,但对于他的下这个战书,众人还是十有**的都觉得不信,认为是存心捣乱。 毕真人下巴一扬,一手拈着长长的胡须,傲然冷哼一声:“无知狂徒,妄言诋毁仙家!本座又与你这无名小辈比试什么?” 请将不成,那就激将。李三思见他不接招儿,便用嘲笑的口吻向温继怀道:“温公子,你请的这位什么毕真人不会是从哪个破道观里请来的三脚猫道士吧?连我这么一个无名小辈的挑战也都不敢接招?说能祈雨总得给一句白话:到底什么时候能求着雨?” 温继怀怫然道:“毕真人是当朝国师的入室高第,连当今万岁的龙颜也都是见过的,区区祈雨小事,又怎么会胜任不了?” 李三思道:“温公子既然这么说,自然当真是有些名头儿的。只不过嘛……嘿嘿,只怕名不副实!” “名不副实”这四个字如同四个钉子一样敲在毕真人的心里,他脸色铁青,心中恼怒之极,只是自持自己世外高人的身份,不好对李三思恶言相向。当下只是冷哼一声,把头扬得更高了一些,继续摆出一副不屑和无名之辈理论的架式。 李三思一计不成,便继续煽风点火儿。他朝在街道两旁围观迎候仙家法师风采的数百名百姓抱着拳,作了一个四方揖,大声道:“众位乡亲饱受久旱之苦,庄稼欠收,粥饭艰难,急盼天降甘霖。这位毕真人既然自称是当朝国师的高足,必然甘愿不辞劳苦,以解一方危难。大伙儿何不下拜恳求这位毕仙家,请他作法祈神,让上苍数日之内便降下雨水?若是借故推辞,那便是欺世盗名!” 这一番话打动人心,直说到众百姓的心坎里去了。人人跪迎顶礼法师,为的不就是求法师解救苦难么?街道两侧两大片黑压压的人群跪了下来,一齐轰然大声喊道:“恳求法师不日降下甘霖,以救百姓之苦!” 眼番这一番百姓请命声势浩大,由不得毕法师再故作矜持和不予理睬。他向百姓轻轻一挥拂尘,神色淡然地朗声道:“诸位乡亲请起,本座安忍百姓受苦?是以正为祈雨救难而来。诸位乡亲父老不必忧虑,本座数日之内便举行法会祈雨。只不过眼前有无知之徒妄言渎神,心愿不诚,神灵发恼,只怕是难以求到雨水,那就怪本座不得!” 这一番话说得有进有退,到也能够自圆其说。众位急求雨水的百姓听在心里,都纷纷朝李三思投去埋怨的目光,对他怒目相向。祈雨事大,这李师爷如何能够当道阻拦仙家法师?如何能够妄言法师是欺世盗名?这不是渎神触仙又是什么? 毕真人果然不是易与之辈,这轻描淡写地的一席话,既给自己涨了身份气势,又挑动众怒,将可能会祈雨不成的罪责预先推在了李三思身上。 众位百姓的目光像是这夏日的炙热日头一样,冒着火狠狠地盯着李三思。若不是念着他是县署里的师爷,又干过好些事,早就一哄而上前围殴他了。 就这个众怒正烈的当口儿,李三思不但不收敛,反到变本加厉,当众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第五十六章 吹牛从来不上税 大笑一阵后,李三思朗声正色道:“吾乃崂山通玄道人座下弟子,少年时曾得师尊传援五雷天罡法术,号令鬼神,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吾观天象,推八卦,得知近日龙神雨伯即将回府,不日本座即可作法降雨,无有不验。” 此言一出,众百姓又是一阵惊呼哗然,个个错愕不已,这李师爷年纪轻轻,什么时候又习得有仙家法术了?竟敢大言能呼风唤雨?瞧他这相貌气度俱皆不凡,神色凛然华贵,或许真是深藏不露的奇人异士也未可知。虽然如此,但毕竟事出突兀,围观众人总是相信的少,疑虑的多。 一不做二不休,李三思索性豁出去了,指着毕真人大声道:“毕真人,你敢不敢与我赌上一场,看看谁是真有法力,能够祈雨有验?你是温公子延请,来者是客,我便让你一筹。你先作法,我再设坛。以三日为限。若是你作法之后的三日内,有雨水降下,便算是你赢!若是我作法后的三日之内有雨水降下,便是我赢!” 毕真人见李三思大言满满,到不敢轻易接招儿了,故作姿态地冷哼一声,傲然道:“本座岂能与你这无名之辈比试?雨旱风霜,乃是天机。你这大言不惭的小子,岂敢妄言天机?” 众百姓一听他还是在推托,心中就不满意了,这不是存心叫人看不成热闹么?于是都一齐起了哄,吵闹着叫道:“是骡子是马,拿出来溜一溜。法坛上见真章!仙家不问出身,求得雨水,救得百姓,便是真仙家!” 毕真人心中自知,自己的所谓的作法祈雨不过是鬼扯蛋,骗骗愚昧百姓到也罢了,若是当真见真章,哪能保证神仙就一定听自己的话?他脸上的神色就有点讪讪,一时不敢接口。 温继怀是好名之人,毕真人是他延请来的,毕真人的颜面就是他的颜面。他是当真笃信毕真人法力高深的,这一下就耐不住了,不待毕真人发话,便代他接了李三思的招儿,抢着道:“李师爷,你说话可是当真?若是你输,你该当如何?要赌,那就得有个彩头。你想赌些什么?” 李三思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道:“你要赌,我便赌!就赌银两九千,输者现银交割,空口无凭,立字为据。若是我输,除输银之外,我立马滚出萧山!” 言毕,他抱拳向围观的数百名萧山百姓作了一个四方揖,大声道:“诸位劳烦作个证见!我李某言出如山,决不抵赖!” 众人被李三思的这一番慷慨果断的气势所慑,纷纷哄然叫好。 有的人喊:“李师爷好男儿,好气慨!” 也有人喊:“李法师是真仙家,真金不怕火炼!” 更有不少人起哄道:“毕真人,你敢不敢答应?莫不是当真名不副实吧?” 事已至此,迫于情势,毕真人不答应也是不成的了。他一挥拂尘,单掌行了个礼,摆出一副仙家出尘脱俗的派头淡然道:“本座岂是贪利贪名之人?又岂会恋顾这区区赌注彩物?又岂肯与区区无名狂徒争强斗胜?只是本座本来救一方百姓之苦而来,天灾当前,怎肯坐视而不效力?本座将推演天时,择日设坛祈雨,求得一场甘霖,以救百姓之苦!” 有好事者又起哄道:“谁是大言狂徒,法坛上见真章,眼下说了不算!” 毕真人既已答应赌赛祈雨,当下便与李三思两人订约,取纸笔当众写下契据,立约为凭,在围观的众百姓之中选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地方耆老作了见证,也在契据上列了名。 这一下便是白纸黑字,再无抵赖反悔的余地。 县衙里的李师爷与当朝国师的弟子毕真人立约赌赛祈雨之事,早早便哄传了全城。立约之时,便有许多人闻讯趣来围观见证。其中有熟识李三思的人不免为他捏了一把汗,赌得这样大,要是输了可怎么办? 李三思却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立了约后,例行到县衙逛了一圈儿。上到冯县令,下到看门的门子杂役,与他有些交情的人见着他就问虚实,想探得他是否当真会祈雨。 每逢人问,李三思便一味地打哈哈,不说实在话,被问得急了,便故弄玄虚地道:“道法自然,自然之法,便是天地大道。大道在上,何事不成?” 旁人再问,李三思便轻摇折扇,故作高深地道:“天机不可泄漏,泄漏了你也不懂!” 不光有交情的人来向李三思探虚实,就连县衙中平日不大来往的许多人,也像约好了似的,一个接一个跟李三思打听消息,问他到底是有几分把握能赢。人人脸上都有点鬼鬼祟祟,明明觉得李三思会输,却又不肯直说。 李三思就觉得纳闷了,怎么这些人突然一下子全都如此关心这个事?自己的人缘虽然不错,也没好到这份儿上吧? 吹牛不用上税,但事情却还得解决。李三思早就打算搞出一场“人工降雨”,这才趁势与毕真人对赌。但是光有理论不够,要预判下雨的条件,却还需要测量空气湿度,这个难题却一直没解决。 我的上帝以及苍天啊,赐给我一个湿度计吧! 李三思脑子琢磨着湿度计的事,慢慢地踱步回到家中。霍小玉已经是焦急露于颜色,迎上来就问:“公子,你真与那道士赌赛祈雨了么?” 李三思笑答:“不错。祈雨这事我早晚要干,这一下能顺便赢上几千两银子来花花,岂不是搂草打兔子,两全其美?” 霍小玉的一李小脸儿涨得通红,焦急地道:“公子,这种事也能跟人赌的?你又哪里会使法术了?” 李三思打着哈哈笑道:“说不定我运气好,正好赶上有雨落下来的呢?” 皇帝不急太监急,他这一副天塌下来只当被盖的样子急坏了霍小玉,跺着着道:“县里好久没下雨了,呼着的气都是热的,我的头发都是干燥得很。老天爷爱下雨便下雨,谁也管不着!这事岂能拿来碰运气的?” 听她说到“头发干燥”,李三思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湿度计来了! 他顿时愁容消解,换了一副笑脸,笑嘻嘻朝霍小玉道:“小玉,你要不要洗一洗你的头发?” 第五十七章 借得青丝祈甘霖 霍小玉微微一怔,答道:“我的头发天生就不油腻,不用常洗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李三思性子急,有了好主意,就恨不得立马实践,于是一挥手,不容置疑地道:“不行!现在就得洗,我等不及了!”霍小玉一怔,以为当真是自己的头发脏得让他嫌弃,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热。她不敢违拗,垂下眼睫低声道:“既然公子嫌我的头发脏,我听公子的就是。”李三思脑子里琢磨着正经事,也就顾不上理会她的小心思,起身就快步往外走,嘴里吩咐道:“你先把头发解了,准备着,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李三思走后,霍小玉对着铜镜拔下发簪,解开束发的丝缨,一匹黑缎般的青丝倏然垂落在腰腹间。她抄起一缕头发稍儿在手中捻了捻,并没觉出如何油腻肮脏,再对着镜子细照自己的脸蛋儿,发觉自己容颜似乎依然是光洁依旧,却同样没能找出什么瑕疵来。念及李三思刚才的认真与急切,她不禁暗暗揣思:“以前听鸣玉院里的姐姐们说,这天下男子对女子多有怪僻,有的喜欢三寸金莲,有的在意胸脯丰不丰腴,还有的男子偏生喜爱身段玲珑小巧的女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公子虽然是一位心胸和见识不同凡俗的男子,却也有怪僻,竟然是如此着意于女子的头发,一刻都等不得,非要我立马洗净不可。这也不打紧,我就顺着他些,以后好生打理干净,不让他嫌厌便是了。他逼着我洗头,那也应该是在意我的意思……”正在她怀着女儿家的心事胡乱揣思之际,李三思一脚碰开虚掩的门,双手端着一木盆热水进了屋。霍小玉忙迎了上去,道:“公子,哪能叫你给我端水。这像什么话?” 李三思顺手将木盆放在椅子上,大声道:“快,趁热洗头!这是皂角水,加了好多好多的皂角,是我去县衙后厨里紧催着厨工现烧好的,洗头再好不过!让你去打水,只怕不合我的意,叫别人弄,我也不放心。”霍小玉走到木盆跟前,却迟疑着没有开始洗。李三思皱眉,催促她道:“叫你洗,你就快洗!别磨蹭得水冷了。你把头发上的油都搓洗干净,越干净越好!”他却不知道霍小玉之所以迟疑,是因为在当时,一个姑娘家在男子面前露出脖颈洗头算是一件羞耻和越礼的事情。听他这么说,霍小玉也就顾不上羞涩,弯腰低下头去,将一头青丝倾在木盆里,用葫芦制成的瓢勺往头发上一勺儿一勺儿地舀水,轻轻揉洗。李三思瞧见她脖颈雪白细嫩,果然好看,却没什么心思欣赏。又见她动作缓慢不知要洗到什么时候,他自己又着急要做实验,心里就有些急燥,有点不耐烦地道:“女人真麻烦,洗个头都磨磨蹭蹭。你坐着,我来!”李三思也不由她分说,顺手扯过一个低矮的小木凳放在木盆前,粗鲁地将按她坐在凳子上,又往她的颈窝儿里胡乱塞了一块毛巾。接着,他就将霍小玉的头像按葫芦一样往木盆里按了下去,跟搓麻绳似的使劲搓洗起她的头发来。李三思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霍小玉心中实在不安,可是见他的神色语气有些急燥,也就不敢多说,默默地任他所为。这盆热水其实有些烫,皂角又放得非常之多,李三思的动作又实在谈不上温柔,这头洗得就让人有点难受。霍小玉念着这是他是亲手伺候自己,自己又哪里可以抱怨?也就紧闭着眼睛,抿紧嘴唇忍着这些不舒服。霍小玉不知道的是,李三思偏偏只拣出一缕最长的头发认真搓洗,别的头发却连水也懒得湿。洗得干净了之后,李三思一手捏着她那一缕长发,一手抄起早就准备在手边的剪刀,问道:“你借一缕头发给我用用怎么样?”这个架势,自然是不管霍小玉答不答应,他都是非剪不可。霍小玉正紧闭着眼睛忍着刺激眼睑的浓浓皂角水,不知道他是要干嘛,却也嗯着答应了一声。李三思也不废话,咔嚓一下将那缕长发齐根儿剪了下来。这到是吓了霍小玉一跳,心中着实有些不舍,她向来极为爱惜自己的头发的。随后,李三思将那缕头发用清水漂洗干净,再放在书桌上的一张白纸上,用镇纸仔细地压好。“好了,你的太发太多啦,我都给洗了大半了,等不及要出去办事了。余下的你自己慢慢洗吧。”扔下这句话后,李三思便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留下一脸迷惑的霍小玉。她摸着自己都湿透的头发,心中暗暗嘀咕:“公子人好归人好,却粗心得很,明明我的头发大半都没湿透,他却当成洗好了大半儿。”李三思这一去好久没回。待到霍小玉自己洗完头发后都晾干了时,他才匆匆忙忙地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回了屋,进门后放手往地上哗啦一扔,却是一堆什么铁锤、铁钉、铁片、布尺、墨斗和木板什么的。接着,他就蹲在上挥起铁锤叮叮当当地闷着头敲打起来。霍小玉越看越是疑惑,忍不住道:“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如果是缺什么物件使用,怎么不去找木匠铁匠打制?”李三思继续往木板上敲打钉子,头也不抬地道:“没办法。整个大明就我一个人懂这个,跟别人说也说不清楚。这活儿得做得精细些,让别人干我可不放心。”霍小玉见他忙得满头大汗,觉得自己站着旁观可说不过去,又道:“那你教着我,让我来做吧。公子,你是读书人,做这种粗活儿不太好。”“什么读书人不能做粗活儿?狗屁不懂的酸秀才就是破讲究多。在我们那儿,就是读书人才更要做这个。我十岁的时候,有一次老师给我的实践课作业就是这个。再说了,我这是做在开创性的发明,乐在其中,为什么要让别人做?” 第五十八章 仙发制成求雨器 李三思先是将一条尺余长的薄铁条贴在木板上,将铁条的一头儿钉在一块木板的中间一侧。却不钉死,让铁条可以自由转动。再设法在铁条的另一头儿固定好一根长长的缝衣针,在缝衣针对准的那一小片地方用量布的尺子作上等分刻度的标记,然后墨斗在刻度上弹上墨线。接着,在木板的上端又钉下一颗钉子。再将这木板的四角牢牢钉在墙上。最后,他从书桌上已经晾干的那缕长发中仔细抽出了一根,用这根头发的一头儿在木板上端的钉子上绕紧,另一头儿穿过木板下端的薄铁条上打好的一个小孔系好,再打了一个结。 做完这些后,李三思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发明,觉得十分满意。霍小玉左看右看,觉得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既粗陋又难看。她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用处,忍不住问道:“公子,这是干什么用的?” 李三思笑道:“祈雨呀。” 霍小玉疑惑地道:“这个……这个东西能祈雨?为什么还要扯着一根我的头发?” 李三思大功告成之后,心情不错,也就有心思说笑了,随口笑答道:“你生得这样美貌不凡,所以必定是仙女来着。仙女的头发那是有灵气的,用它祈雨才会大有灵验嘛。” 霍小玉俏脸微红,心中暗暗一喜,嘴上却嗔道:“公子,你就爱满口胡说。”“我没胡说。” 李三思指着挂在墙上的那个怪东西解释道:“你瞧见那根针没有,这针尖要是往上移,就预示接下来天气睛朗;要是这针尖下移,就预示天气要转阴雨。” 这几句他到是当真没有胡说。他做的这么一个怪东西,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毛发湿度计。人的头发有一种特性,它吸收空气中水汽的多少是随相对湿度的增大而增加的,而毛发的长短又和它所含有的水分多少有关。毛发变短时,就是空气变得干燥了;毛发变长时,就是空气变湿润了。利用这一变化即可制造毛发湿度计。为了方便观察,就利用杠杆原理扩大毛发的伸缩,借着指针就可以直接在刻度板上指出湿度。 在李三思上小学时的手工课作业里,也当真是有这个的。只是那时工具齐全精细,做得就比这个要好,还能测出具体的湿度数值。现在的这个毛发湿度计虽然粗造难看,但用它检测出湿度变化的趋势却是没有问题的。空气湿度增大,就通常意味着天气要转阴雨。如果提前一天半天预知要下雨,就能通知各村乡民农夫清理沟渠,准备蓄水器具。就算雨下得不大,多接一些雨水,人畜饮水的困难至少可以缓解。制作这种湿度计的头发必须先用碱性溶液洗净去除油脂,再阴干后才有效果。没有洗衣粉,他就去弄一盆超浓的皂角水代替,反正也是碱性的。 致于浓得会不会伤害霍小玉这小妮子的幼嫩肌肤,这个问题就超出了他作为一个纯爷们儿的考虑极限。另外,由于所用的头发是越长越好。因此,李三思一想到这个主意,就瞄上了霍小玉的及腰长发,便硬逼她洗头。后来,他急燥起来自己动手给她洗,却又像搓麻绳一样只洗其中一缕,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李三思自然知道这些应该藏着不说,不然他当初就先剪后洗,岂不是省事得多?自己办正经事之余,顺便卖霍小玉这小妮子一个好,那又有什么不好? 果然,霍小玉很领这个情。她一边重新扎好头发,一边认真地轻声道:“公子,你对我可真好。别的主人家对奴仆丫环好,最多也就是多赏赐些财物和同桌吃饭。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主人反过来服侍奴仆丫环洗头的。公子,今天当真辛苦你了。合同里虽然并没有说要我服侍你洗头。但是我想在心里加上服侍你洗头这一条,你说好不好?” 李三思厚颜无耻地道:“好呀。其实呢,我也没有太辛苦的啦……”心中暗暗寻思:“我该不该想个法子,让这美貌体贴的小妮子再主动加上服侍我洗澡这一条呢?” 这歪心思动一动念也就过了,他记着的正事到是不少。这毛发湿度计分别放置在室内室外以及背阴向阳等不同地方,检测到的湿度也会有所不同。为了准确起见,就得多做一些这样的湿度计分别放置在各个不同的地方。这样一来,若是所有的湿度计的指针全都大幅下移,那才能确定是空气湿度大大增加,阴雨天就很可能真会到来。 李三思粗略估算了一下,觉得二十个湿度计是无论如何够了,既能满足冗余校准的要求,也足以分置不同位置。第一个自己做成了,再自己动手做第二个就没什么意义,找人照着仿造就好。第一个吃螃蟹的是智者勇者,第二个第三个吃螃蟹的就只是吃货而已。于是,他叫来一名县衙中的杂役,吩咐他立刻去找来一名木匠。 杂役道:“李爷,您是要做什么物件?需要我给您找手艺最好的吗?”李三思想了想,道:“不用,找个老实木匠就好。” 杂役小跑着去了,不多时就带回了一个五十多岁的木匠。 这木匠开口自报姓名道:“李爷,老汉名叫王老实,您有什么吩咐?”李三思不禁莞尔,随即就给那位跑腿用心的杂役赏了一锭碎银,接着便吩咐这位名叫王老实的老实木匠仔细看一看自己钉在墙上的毛发湿度计。 等他看了一阵,李三思问道:“你看明白没有?” 在王老实看来,这墙上的毛发湿度计分明不过是一个破烂的木板上有一根长头发悬着一个铁条,铁条头儿上再绑着一个缝衣针,这么一个粗陋东西要照做就简单不过,可是这又是干嘛的?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迷茫地道:“不太明白……”李三思又道:“我只问你,看明白怎么做的吗?能照做吗?” 这一回,王老实立刻连连点头。李三思转身在拿起书桌上将刚才用剩下的那一小缕头发,当着王老实的面儿,故意一根一根细细地数了二十根出来,用纸包小心地包好递给他,说道:“你拿好了。这是二十根头发,刚好可以照做二十个这个东西。记住,一定要这个头发,别的头发不能用。活儿要做得精细。尽快做好,火速送来。” 王老实瞧他对这头发如此慎重,暗暗觉得既诡异又迷惑,却也连忙双手接过,紧紧攥在手心里,答应道:“是,是。我一定尽快做好,做得精细。” 李三思皱眉道:“别攥这么紧,会把手心儿里的汗沾在头发上。弄脏弄油腻了就不能用了。”他说的是实话,头发油腻后对空气湿度就不那么敏感了。王老实听了,却更加觉得惶恐和莫名其妙,连忙攥得松了些,心中直嘀咕:“这些头发即便是皇帝娘娘的,也没这般金贵。” 李三思还是有些不放心,便神色郑重地信口胡扯道:“王老实,不是我有意小题大作吓唬你。实在是这些头发非比寻常,是我花了偌大力气,才从一位仙姑手上求得来的仙发。你也知道眼下这县里一直大旱,这些仙发就是求雨之用。你可知道我叫你做的东西叫作什么?那叫作‘求雨器‘,是专门求雨用的仙家法器!你要仔细了,马虎不得。这仙家法器只能用我给你的二十根仙发才有灵验,那是根根金贵,沾不得半点汗渍油渍。要是出了差错,求不下雨可就是你的罪过。” 一听这个事如此神圣紧要,王老实便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像捧着祖宗牌位似的,万分小心恭敬地双手捧着小纸包儿去了。霍小玉一直在一旁听着李三思胡扯,早就憋得脸都紫了。等王老实一出门,她便捧着肚子捶桌大笑,缓过来一些后,脸上笑意不止的向李三思道:“公子,你可太坏了!好好的干嘛要说什么‘仙发’吓唬别人?” 李三思摇头道:“我不是有意想吓唬他。只是我太心疼你的这些头发。你生得跟天仙一般,说是‘仙发’,那也不假,我本来就是把你当仙女看的嘛。你舍出这么漂亮的头发给我,我不光是要自己好生对待,也要让别人好生对待才是。这样才对得起你。要是随便任人丢弃了弄脏了,我哪能心安?” 这话自然又是他信口胡扯,霍小玉却当了真。她顿时就不笑了,双眸星光闪动,感激地颤声道:“公子,你对我……”她本想说“你对我真好”,又觉得这话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表达不了什么。想说别的,却又不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 李三思却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反应,正低着头盘算着事情。一本正经地信口胡扯几句,对他来讲再平常不过,说过也就说过了,也从来不会放在心上。他在心中细细盘算等“求雨器”做好之后,该分别放置在这偌大的县衙的哪些地方,才能覆盖从通风程度到阳光强弱和朝向不同等各方面的差异条件。算定之后,李三思便用毛笔简单地画了一张县衙的平面草图,在该当放置“求雨器”的地方标记上从一到十共十个数字。总共二十个“求雨器”,十个现役,十个预备役,刚刚好。 第五十九章 奇技君子非不屑 仅仅不到两个时辰后,王老实便将做好的二十个“求雨器”送了来。做得这么快,并非是王老实不老实,做得马虎了,而是因为这个与众不同的“仙家法器”实在太过简易。这么简单的东西,花费这么久,对一个熟手木匠来说已经是非常之精细了。李三思仔细验看后,觉得果然是老实人干的老实活儿,于是夸奖了几句,又多付了王老实好几倍的工钱和料费。这其中,也有补偿他刚才被自己吓着了的意思。 李三思先前向王老实转交头发时,到也真不是有意想吓唬人。之所以在王老实面前故意表现得如此郑重,说得如此要紧,一小半是出于他促狭爱扯淡的本性,更多的则是担心王老实将脱过油脂的这一根一根头发不慎弄脏,甚至弄丢也是极容易的事。 如果王老实因此替换上一根或几根自己老婆女儿的油腻头发,就既发现不了,又势必影响测量效果。要是测得不准,就干系非小,为免后患,也就只好胡扯一番,故意说得十分夸李,好使得他不敢疏忽其事。 王老实领了赏钱后,千恩万谢地去了。一路上,心中寻思:“这李爷出手到大方,也不枉了我硬是戴着一双手套儿,跟捉虱子似的拈着细细的头发丝穿孔洞和绕铁钉,这才没玷污和亵渎了这求雨用的仙发…” 李三思带上一个“求雨器”,径直找到冯县令,对他大略讲解了一些这个东西的原理与功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冯县令左看右看这么一个构造简单又怪模怪样的东西,迷惑地问道:“这个物件就叫作‘求雨器’?真能确切预知阴雨?” 李三思道:“这个可没法子知道确切,只能推断出一个大概。就算是在我们那儿,预知天气也做不到百发百中,一点不差。湿热上升气流遇冷凝洁,才会形成降雨。如果空气潮湿,又恰好刮了冷风,那就是有很大的可能会下雨。” 冯县令双手将这“求雨器”端在手里,问道:“你刚才说,天气越潮湿,这个指针就下移越多,对吧?” 李三思道:“不错。你要是不信,不妨将它竖起拿好,对着这根头发丝呵上一会儿气,这作用也是一样的。” 冯县令也就当真对着它呵了一会儿气,发现这指针果然下移了几个小刻度。他面露喜色,赞叹道:“此物虽小,能堪大用。” 李三思笑着道:“还好你没说:‘奇技淫巧,君子不屑’。” 冯县令正色道:“你还真当我是死读经典、毫无见识的腐儒么?轩辕氏首制车轮,功用何其之大?怎能称之为奇技淫巧?但凡初创发明之物,不论大小,只要有益于黎民百姓,那都是了不起的事情。” 听他这么一说,李三思到稍稍有一点不好意思。他以前总是打心眼儿里认为这大明的人、尤其是读书士人死板拘泥,现在看来并不尽然,毕竟是自己存了先入为主的偏见。这“冯大板子”虽然有时会犯执拗,行事粗暴,见识却比自己想像中为高。 随后,就照着李三思的要求,冯县令当即命人将这十个“求雨器”分别安置在县衙室内室外和墙上院间各处。并传令衙中各人都不得擅动这些“仙家法器”。 办成了这件事,李三思心中有了底,眼下万事俱备,只欠湿度。只要气候得宜,自家便可以施行人工降雨之法,让这满城的百姓和那毕道人瞧一瞧,什么才是真法术。 从衙门回家的路上,李三思瞥见一处不起眼的房子里聚集着许多人,吵吵嚷嚷,十分热闹。因为职业的敏感,李三思停下脚步,凑过去看过究竟。 只见屋子里面的一李桌子上摆放着帐册,一个帐房先生模样的人在执笔记帐,另有两名腰圆膀粗的壮汉在维持着秩序,帮忙收钱。许多人手拿银两铜钱争先恐后地挤着交钱,嘴上大声嚷嚷着:“下注!下注!” 这是一个赌坊。李三思与毕真人赌赛祈雨一事早就已经哄传全县,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热议的谈资和关注的焦点。国人好赌成风,这种引人关注的热闹事件便成了赌坊赚钱发财的契机。赌坊早早便放出消息,拿这件事开赌。一时之间,许多人都跑来凑这个热闹。赌坊对贫富一视同仁,大赌小赌,大注小注,一律照单全收。 李三思十分好奇,凑在拥挤的人群外围看他们怎么下注法儿。赌客们都急着下注记名,到也没人注意到他这位赌赛中的当事人。 “我押二两,买毕法师!” “我押十两,毕法师!” “……” 李三思听了好半天,竟然没听见有一个人买自己赢,肚子就暗骂起来:“一个个不识真神仙!看李爷我叫你们眼珠子碎掉一地,赔得裤子也没得穿。” 骂归骂,他心里却也有一点郁闷:难道这萧山县里就没一个相信自己的能耐,觉得自己能赢的人吗? 正在这时,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一两,押李师爷赢!” 李三思心头一喜,抬头看去,原来是李四明。果然是自家兄弟呀,这是相信自己啊。 他拍了李四明的一把,把他拉了过来,感激地道:“兄弟,还是你支持我啊!” 李四明讪讪一笑,道:“三哥,其实……咳……我也押了毕真人。” 李三思忙问:“押他押了多少?” 李四明默默地伸出一只手掌,比划了一下。 李三思吸了一口凉气,道:“五两?” 李四明点点头,道:“咳,其实大伙儿都不看好你,都觉得你是输定了……” 李三思冷哼一声道:“一个个都有眼无珠!赔率是多少?” 李四明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押毕真人赢是三赔一,押注你赢是一赔九。” 李三思惊奇地李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一赔九?” 李四明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城里的几处赌坊都是黄士定的名下。他跟三哥你有仇,又瞧你不起,自然不会看你好赢。其实,大伙儿也都这么想……咳,不光是我,伍书吏、曾大宝、李书办他们也都在这儿,都押的是毕真人赢。”先前李四明得李三思之力,这时候已经在县衙里谋了一份差事,日常会跟这些人接触,因此也就认得。 李三思一听就懂了,他妈的,这些混蛋!怪不得昨天一个人接一个来打听我的虚实胜算,原来是想来参赌赢钱! 他嘴里喷出一句脏话,随即转怒为喜,哈哈大笑起来:“李爷我要发财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章 五利将军今又见 李四明一时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个发财法儿。李三思吩咐道:“你把那几个下注的家伙从人堆里给我拎出来,我点他们几句。” 李四明便钻回赌坊里挤成一团的人堆里,找到这三个人。伍书吏、曾大宝和李书办一听是李师爷在,立马灰溜溜地出来了,讪讪地站在李三思面前,开口解释:“李爷,你……咳,不是信不过你,我们钱不多,输不起……” 李三思一挥手,笑道:“不要紧!我找你们不是想责怪你们,而是给你们一点儿小财发。你们一人回家拿十两银子,全都下注买我赢。” 伍书吏等三人都面有难色,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下注给李三思,可不大放心…… 李三思皱眉道:“没出息!只管拿银子下注,输了算我的。” 伍书吏、曾大宝和李书办一听,全都喜上眉梢。众人都知道李三思向来言出必践,说话算话。他说打包票让自己发财,这个财不发白不发。三人连忙感激地道了谢,回家拿银子去了。 李四明是李三思的心腹兄弟,自然更不用说,掏出十两银子加了注,买李三思赢。李三思自己也不来虚的,也出了十两银子,却不自己出面,还是交给李三思让他代买自己赢。 这是黄士定名下的赌坊,不坑他一把白不坑,谁又会嫌钱多? 自从与毕真人立约祈雨赌约之后,连着两三日,天气似乎转了阴,到是有一点点要下雨的迹象。不似前些时候一直是日头高悬的大睛天。 这场仗输不得。李三思一直惦记着毕真人的动静,早就嘱咐曾大宝注意打听,盯着他些。曾大宝回报,毕真人这两日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一直在郑伯爵府里闭关打坐,并没有设坛作法。 李三思早就料定,毕真人自己肯定绝无祈雨能成的把握。烧几道符录,拿着法器舞蹈一阵,就能呼风唤雨?天下决计没有这个道理。这家伙不过是惯于投机钻营、装腔作势的骗子一个,必定会趁着天色将雨未雨之际,再装神弄鬼作上一场法会。 看天色预判风雨,不如看“求雨器”。李三思这两日每天都去察看设置在县衙各处的“求雨器”,发现湿度只有略有提升而已。湿度不够,一般来说是下不了雨的。依照李三思脑子里记得中学地理知识,上升的热湿空气遇到冷气流凝结成水滴,这才形成雨水落下。空气中没有水气,雨水从何而来? 又过两日,李三思一早起床,便发现天色突然转阴,而且刮起了东南风。这是惯常要下雨的前兆。他心念一动,赶紧叫来李四明,让他出去打听动静。没多久,李四明兴冲冲地回报说,县里城隍庙的空地前陈设了法坛,毕真人准备今日举行祈雨法会了。 果然,这种江湖骗子也就这点能耐,看天色投机撞运而已。即便他自己祈雨不成,谅得别人也是难以祈雨成功,谁也能指责谁?李三思揣度出毕真人的如意算盘,心中冷笑不上,即刻前往县衙察看“求雨器”,发现这十几处湿度计指示的湿度较之前两日又略有上升,却并不是大幅增加。 湿度不够,东南风吹得到天上去,又能下什么雨?李三思心中大定,慢慢踱步到城隍庙前毕真人的法会现场,打算看看热闹,顺便出言撩拨他几句,叫这个江湖骗子再没有退路和托辞。 城隍庙前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许多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十几名郑伯爵府中的仆佣忙忙碌碌地在敲钉架梁,临近中午时分,搭起了一座像戏台了一样的高台,台上陈设香案等法器,两旁预备了鼓乐手。十几名年轻的道士排成一列,跪在戏台台阶上一动不动。郑伯爵里的那位名不正义不顺的公子温继怀也跪在这一排人的最后一个。这些人自然是毕真人的门下弟子。李三思也看不出这是唱的哪一曲。 吉时一到,司礼一声呼喝,鼓乐齐奏。毕真人背披白色鹤氅,身着金色羽衣,头戴紫金道冠,手仗青铜法剑,足踏粉底云履,踩着这一干门下弟子的膝盖缓缓拾阶而上。 这一下,李三思就看明白了,心说,这家伙的派头到是足得很。原这些门下弟子跪在这儿原来是预备当人梯用的。李三思的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冷笑:这也好得很,装得越很,就摔得越痛。 突然听见三声炮响,毕真人暴雷似地大喝一声,猛一挥剑,神色端凝,口中念念有词,继而双目紧闭,状若鬼神附体一般手舞足蹈起来。如是片刻后,毕真人一个急速回旋,大喝一声,出剑往空中急刺,剑尖不知如何竟然凭空戳上了一李黄符。又是一个转身挥剑,剑尖上又多了一李符纸,谁也没看见这李符纸是如何出现的。 台下围观的众百姓都惊奇得呆住了,不少人都想:“这毕真人果然是深具道行神通之人。” 只有李三思一人暗暗冷笑不止。这种小魔术小把戏,他前世做警察在各形各色的那江湖骗子手底下见得是太多了。大凡在江湖上装神弄鬼混饭吃的人,多少总会使几门拿手的绝活儿,不然怎么唬得住人?靠这个混饭吃的人,从古到今都有不少。李三思曾经逮过一个骗子,一抖手,就能一条领带打下两个结儿,这毕真人玩把戏往剑上戳符纸,又算得什么? 西汉初年有一个名叫栾大的方士,算是毕真人乃至于他的师父当今国师陶仲文的前辈。栾大用磁石做了两个棋子,使棋子时而互吸,有时互斥,称为“斗棋”。他就靠着这么一个低劣粗浅的玩意儿,演示给汉武帝看。惹得一代英主惊奇不已,龙心大悦,竟封栾大为“五利将军”。这位栾大后来装神弄鬼玩过了火,为武帝所识破,被腰斩于市,当真见神见鬼去了。 看着眼前装神弄鬼的毕真人,李三思想起栾大,想起当今的道士皇帝嘉靖,心中暗生腹诽:“汉武帝毕竟是一代英主,就算迷信方术,也不致于为人久欺。哪像当今这位混蛋嘉靖皇帝,迷信方士比起汉武帝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更是执迷不悟,甚至连自己都专心修道,不理朝政,弄得朝廷纲纪不振,乡野民不聊生……” 突然,台上又是一声大喝,闪现出一道火光,立时将李三思的思绪拉了回来。 第六十一章 放火烧山能下雨 只见毕真人此时已经变着戏法儿点燃符纸。烧毕,只见他又是一收大喝,收剑而立,这场法会算是完了。温继怀上前向毕真人跪着奉上毛巾茶水,极尽恭敬之能事。 毕真人轻轻擦拭了一把脸的汗珠,未及下台,便听见台下有人起哄。 “毕法师,你求的是哪一个神嘛?他听不听你的话嘛?” “毕法师,你眼下也作完法了,是不是三日之内就有雨下?” “毕法师,你和那张师爷的赌约是作法之后的三日内必须要有雨下,否则便是输。敢问法师,三日内当真会有雨水么?” 起哄的是李四明、伍书吏、曾大宝等几名李三思的的亲信,他们领了李三思的吩咐,只等毕真人作法完毕后故意当众起哄,向他发难。 他们问的这些话毕真人不好回答,温继怀却对他笃信不疑,当即自信满满地挺身而出,代自己的这位野师父放话。只见他扬着脖子大声说道:“我师尊法力高超,有神鬼不测之能,他老人家说求得到雨,那自然就一定会下雨。难道我师尊还能说大话骗乡亲们不成?”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响亮,在场的百姓乡绅,个个都听在了耳中。李三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毕法师听见自己的这位野徒弟放的这一番大话,不由得又是欣慰,又是暗暗苦笑。欣慰的是难道他如此推崇自己,苦笑的是这位不知轻重的公子哥儿把话说得这样满,那不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是什么? 毕法师朝四方行了一个礼,下了高台。温继怀指挥着郑府里的工人,吩咐他们把这个台子给拆了。李三思出面阻拦道:“温公子,且慢!先不要拆。” 温继怀一愣,笑了,说道:“也对,过几日你要上台耍猴戏,可不能没个戏台,留上几日再拆也无妨,哈哈。” 李三思也笑了,道:“谁是仙法,谁是猴戏,那要走着瞧。我要你留着这台子不拆,却不是为了给我用,而是自有用意,明天你就明白了。” “什么另有用意?” 温继怀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却也听了李三思的,没再要手下人拆掉戏台。李三思对他的讥嘲取笑毫不以为意,打着背手笑吟吟地走了。 =============================分隔线============================= 李三思所料不错,空气湿度不够,果然是下不成雨的。毕法师作完法后的一整天都是阴天,风刮得也不小,却并没有半点雨水落下来。非但如此,到了第二天,天色反到阴云尽去,转为放睛了,自然是离下雨越来越远了。 眼见是这么一副局面,毕法师心里着急,想着这戏台还没拆,也就死马当活马医,跑到戏台上又变着法儿来了一次作法烧符,祈祷神灵。只是这一次的仗剑作法就有些打不起精神,不过是草草了事。他心里发虚,派头儿就没有像昨天作法那样使得足。 毕真人这个做师父里的心里不踏实,温继怀这个野徒弟也是心里有点打鼓。他眼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李三思昨天要劝说自己别忙着拆掉戏台子,还说今日日自己就能懂了,敢情他是知道毕真人会在今日来求第二次雨啊? 温继怀暗暗心惊,眼下那位张师爷所说的日居然一一应验,莫非他真的是有异术奇能之人?早知如此,就对他说话客气些了…… …… 这个时候,李三思正呆在屋子里吃着甜丝丝的西瓜,躺在凉椅上让霍小玉给打着扇子。李四明向他回报毕真人今天再次作法祈雨的事。李三思听在耳里,心中不禁暗暗好笑,想到这个江湖骗子这时候肯定急得跟热锅里的蚂蚁似的,这感觉就像喝了冰镇啤酒似的一样凉爽。 毕真人求完了雨,就该李三思求雨了。他每天注意察看湿度变化,把这个事拖着,反正又没设具体期限嘛,只要不拖太久就好。同时,他也没闲着,去萧山县境内最高的一座山峰玉泉峰上查看了一翻。这玉泉峰其实并不很大,但是山峰挺拔,草木繁盛,不过因为长期大旱,好多树木都枯死了。 从玉泉峰回来后,李三思找到冯县令,开口就说:“冯大人,我想放把火。” 冯县令吓了一跳,问:“你想烧哪儿?该不会是想烧我的县衙吧?” 李三思摆手笑道:“我想烧个山,山泉峰。我择个吉日良辰放把火把玉泉峰给烧了,就能雨落下来了。” 冯县令道:“烧山就真能下雨?这可不是儿戏,你可不能拿来作耍!” 李三思信口胡扯道:“我说能,自然就能。天旱是因为天地之间阴阳水火不调,我放火烧山是以火济火,以毒攻毒,反能生水。” 冯县令听得晕晕乎乎,一头雾水,见李三思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就有点将信将疑。不过他也知道李三思虽然说话爱胡扯,但是办事却向来是一是一,二是二,不会胡来。冯县令出于对李三思的信任,也就答应了,却也额外嘱咐他小心行事。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州府上来了信差送来消息,说是江苏学道耿大人不日将要巡视萧山县。这耿学道是早年的进士,说来也正是冯县令的座师,他自然是得好生接待的。 冯县令对李三思道:“过几天要不要和我一同前往迎接耿学道?他是我的恩师。学道掌管一省学政,你日后想要在科场图个出身,还得仰仗于他。” 李三思笑道:“我连个童生身份都没有,连科场的门都进不了,还是免不了吧。” 冯县令哈哈一笑,说道:“这还不简单,你莫要忘了,各县童生考试例来是由县令主持,你想要图个童生出身,那还不容易?” 李三思苦笑道:“我的籍贯不是本地,这个是谁也没法子的。” 按明代制度,参加科考的士子都只能在家乡应考,各省也都有相应的名额,冒籍考试很容易被人揭发出来。李三思要想参加科考,就得需要回原籍去,可是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姓甚名谁,更不知道自己是何方人氏,又怎么去考这个试? 一想到自己这辈子只怕跟科场搭不上边儿,李三思就对即将到来的江苏学道没什么兴趣,也就没什么心思去迎接奉承他,便拒绝了冯县令的让自己也去迎接学道的提议。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工降雨”的这事搞定了再说。没过两天,“造雨”的时机果然就来了! 第六十二章 红眼学道怒气发 “求雨器”,也就是毛发湿度计像一个前戏冗长的女人,上下颤动了许久之后,终于有了大反应了。指示湿度的指针在这一天,突然大幅下移。其实就算不用指针,空气中明显也能感觉到一股湿气浓重的闷热。 不单如此,连风也有了,但是不大。按照张叁所学的中学地理知识,只要再加上湿热的上升气流,迎上冷风,那就是一场大雨了。 事不宜迟,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好时机。李三思立刻命人在县城传下话去,说自己即将举行祈雨大典。一帮县府衙役按李三思的吩咐,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里敲锣打鼓,大造声势,闹得合城的百姓都轰动起来。 李三思换了一袭素白长袍,头戴玄黄道冠,足踏步云履,手执鹅毛羽扇。揽镜自照,李三思哈哈大笑,觉得自己到也颇有几分仙家气度。他盘坐法床之上,由 八名轿夫抬着,连同十余名随从及吹打手,还有许多跟随看热闹的百姓。这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出东门往玉泉峰而去。 不多时,到了玉泉峰上。李三思一面命人在峰下架设了一个简易的法坛,将围观百姓都留在峰脚。一面命十余人到山峰上勘察地形,选择适宜的放火地点。过了两个时辰。法坛已经搭就,峰上负责做放火烧山准备的人也回报说,准备点火的几个点儿已经堆好柴草,林子里也清查过了一遍,没有百姓遗漏在山林中之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看看准备得差不多了,李三思身披羽衣,仗剑登坛,装模作样胡乱舞剑,嘴里瞎念咒语。他有没受过装神弄鬼的训练,这剑舞得就不太像样子,完全没有神灵附身的那种疯颠和投入。围观的老白姓看在眼里,不免觉得这个作法祈雨的“法师”不太专业,心里多少有点失落。但是,转念一想,毕真人作法看着到是专业,可是不也没见效么?也许祈雨灵不灵验,神仙下不下雨,跟祈雨大典办得好不好就没有什么关系。 李三思抬头看天,日头正艳,时辰已到。他将剑尖左右一指。左右得令,立马燃起法坛两旁的两堆干柴。火堆燃起,烟雾直冲上天。山峰上的人看到烟火讯号,立刻一起点燃各处引火点。霎时间,峰顶山火大起。火借风势,很快就烧散开来。这时候正是久旱的夏季,山上的草木早已焦枯,本来就极易着火,这一下子点几把火上去,立刻就变成燎然之势。 不一会儿,山上的大火已经映红了半边天空。站在山脚观往的人,也隐约感受到了来从山顶的腾腾热气。又过了一会儿,李三思感受到明显风速加大了。由于温差的影响,空气在由山脚向着山顶急速流动,山顶的热空气则是急速向上升腾。 这些,就是造就一场降雨的气象条件。 过了两三个时辰,山火越烧越旺,整个天空都被烧红了。围观的百姓中有许多老成的人开始担心起来,觉得这张师爷烧山求雨,这么个搞法实在不成体统,求不上雨不说,还要烧掉这好大一片林子,为祸不浅啊。虽然如此,但是众人见到李三思一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只好暗自嘀咕,不好明说什么了。 与此同时,在玉泉峰的另一边儿,一队官家人马正在山道上前行。这是江苏学道耿大人的车队仪仗,冯县令正是车队的前导。这位耿大人年仅五十,脾气火爆,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他正安坐轿中,忽然闻到一股烟雾的呛鼻味儿,挑开轿帘一看,见到眼前山火烧红了天空,顿时吃了一惊。于是,招手叫来冯县令,责问道:“眼下正是夏季天旱,正容易多发山火,你怎么不加派人手巡山护林?” 冯县令猜想这山火可能正是李三思放的,不由得暗叫不妙,口中唯唯道:“大人见教得是,是学生疏忽了。这玉泉峰并不大,山火烧不了多久,自会散去,也无大碍。” 正在这时,在车队前面开路的一位耿学道的随从打马回来,向耿学道低声禀报了几句。耿学道顿时怒形于色,瞪着冯县令喝问道:“这火可是你让人放的?荒唐!” 冯县令忙道:“因为近来久旱,学生急病乱投医,找来许多祈雨的法师,但是都不见效。恰好县府属下有人声称能够祈得雨水,但是要以烧山为代价,学生心中焦急,也就答应了。” 耿学道气得直吹胡子,一连骂了好几声“荒唐”,脸色铁青。冯县令心知不妙,也就不敢多说,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帮李三思开脱这件事。忽然之间,风向变了,玉泉峰的浓烟向着车队这边飘了过来,直薰得众人眼泪汪汪,咳嗽不止,叫苦连天。耿学道气得大骂,连带着他的一帮从人也跟着抱怨不止。人人嘴上都在骂:“到底是哪个混蛋脑子进了水,竟然放火烧山来祈雨?” 冯县令心中愈加担心起来,李三思这一下是犯了众怒了,只怕这件事不好替他解围。 傍晚时分,耿学道一行人到了萧山县城,人人给浓烟薰了个够,个个双眼通红,就跟死了爹妈送葬回来似的。这个时候,玉峰山上的火仍然烧得正旺,十里之外县里也都看得见。李三思本来想等到山火烧完之后再回城的,这时候也就不管它了,留下几个人在这里观察火势,自己先行回城去了。 才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洗去一身的臭汗,就有几位公人冲将进来,将他拖了出去,带到县衙前面的广场上。耿学道已经满脸怒色地等候在那里了,一见李三思,就怒气冲冲地喝问:“是你这混帐放火烧的山?” 说真来,耿学道本是吐属文雅的进士,即使是发怒,也从不出恶言秽语,这一次着实是火气太大了。这不,他两只眼睛还红着呢,都是李三思放的这一把大火给薰的。 李三思老老实实地行了个礼,坦然直承其事道:“不敢欺瞒大人,正是在下放的火烧的山。如今天旱,也是为了祈下雨水。” 耿学道怒道:“一派胡言!如今天旱酷热,正是五行火旺,本当济以水汽,才能阴阳调和。你祈雨就祈雨,成不成也就罢了,又烧山做什么?这不是旱上加旱,热上回热么?” 李三思本待再要辩解,耿学道大手一拍椅背,喝道:“来人,将这个混帐吊绑在架子上,在烈日之下烤上三天再说!” 话音才落,便有两名如狼似虎的公人手拿绳索奔向李三思。李三思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县衙前的广场上竟然已经支起了一个十字型的木头架子,敢情这是要绑自己上架子当烤鸭的节奏? -----------码字不易,求推荐,收藏。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三章 人工降雨李大仙 冯县令闻讯,慌忙赶来向耿学道求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耿学道说起来是他的老师,这一次因为着实吃了苦头上了火,半分情面不给。他一边抹着还是通红的眼睛,硬是随从将李三思绑上了木头架子,扬言让他在架子上暴晒三天。、 耿学道的随从将李三思捆到木头架子上,绑了个结结实实。手臂一字展开,双脚离地,就跟耶稣绑十字架的姿势没啥分别。李三思既是苦笑又是暗暗庆幸,幸亏没有真跟耶稣玩儿得一样,用钉子把人给钉起来。 李三思冲耿学道喊道:“耿大人,在下烧山虽有不妥,那是为了求雨,这是为民尽力,大人何必过责于我?”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话,耿学道顿时炸了毛,怒道:“放屁!一派胡言!擅烧山林,跟求雨是风牛马不相及。看你这样子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识得诗书礼教,竟然装神弄鬼,妖言惑者,蛊惑人心!本官看你是意图趁这大灾之年人心浮动之时煽情人心,图谋生乱!” 这一句话说得字字杀机,李三思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也就闭了嘴,暗想:“你总不能一整晚在这里守着我吧?这是我的地盘。只要你这老匹夫一走,立马就有人放我下来,你想再逮住我,那就没门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才这么想着,耿学道忽然冲着他的随从道:“你们三个人,今晚轮班在这里守着,不许让他下来,要是有半分差池,大板子伺候!” 三人轰然应诺,李三思暗暗叫苦,在心里把这耿学道的祖宗十八代都操了个遍。 耿学道吩咐完后,余怒未消的气呼呼走了,留下三名随从盯着绑在十字架上的李三思。李三思无计可施,也动弹不得。绑得久了,渐渐觉得双臂和两腿都开始发麻。发麻也就罢了,偏偏又开始觉得鼻尖发痒。有句话怎么说着,手里提着的东西越重,就会觉得鼻子越痒。这就是李三思现在的最大感受。 祸不单行,正在他感觉十分不爽的时候,夏夜里的蚊子全都围涌上来,绕着李三思嗡嗡直飞。李三思只得靠嘴上一口一口 地胡乱吹气驱赶,却也不怎么顶用,心里直把耿学道骂了个狗血淋头。 正在这时,脸上忽然感觉到一阵凉风吹来。抬头一看,原来是霍小玉。霍小玉听说自家公子给耿学道下令绑在了广场上,她自己心焦如焚,又无法可想。女孩子家细心,担心李三思晚上会给蚊子抬了去,就拿着扇子过来了。 有霍小玉不停地给自己打扇子赶蚊子,李三思就好过了些。耿学道派下监守李三思的三名随从也不愿太过为难李三思,也由得霍小玉在一旁伺候着。 就这样熬了一整晚,李三思已经快受不了了。冯县令也心急如焚,三番四次恳求自己的老师兼上司耿学道,求他网开一面,手下留情。耿学道却硬是一口气顶到底:“说暴晒三天,就三天,一个时辰都不能少。” 将近中午的时候,县衙前的广场上已经围聚了许多百姓。李三思在本县多有善举,颇有些名声,当地百姓大多看不过意。于是,由当地有声望的乡绅出面,求见耿学道,要他高抬贵手。耿学道不但不松口,反到发了怒:“这个混帐如此善能蛊惑人心,非得严办不可!” 这话就硬邦邦地撂在地下,直教求情的众人面面相觑。耿学道嫌烦,直接命随从将众人驱赶了出去,关上了门。一位他素来亲近的长随私下劝道:“老爷,该放一手就放一手,众怒难犯呀!” 耿学道大怒:“什么众怒难犯?这分明是妖人蛊惑刁民要挟于我,本官岂能屈服?你是不是收了银子,想替人分说?” 此言一出,任是谁也不敢再开口替李三思求情了。 耿学道发完脾气,关了门在驿馆喝着冰镇酸梅汤降火消气。这当口,李三思却给绑在木头架子上顶着烈日暴晒,霍小玉一面哭,一边不停地拿着湿手帕给他擦汗。 李三思强笑着安慰她道:“没事,哭什么哭?我命大,死不了!” 霍小玉流着眼泪道:“公子,那糊涂耿大人要晒你三天呢,这么大的日头,那还不得脱一层皮!” 李三思眯着眼看了看高悬头顶的烈日,说道:“要是我运气不太差,今天就该下雨了。只要一下雨,那老糊涂蛋非得放了我,还给我认错不可!唉,也不知道我放的那场山火烧得大不大,这会儿烧完了没有?” 霍小玉又急又气,埋怨道:“公子,你是晒糊涂了吧?都这当口儿了,还说什么疯话?还惦记着你放的那把火?求雨就求雨,放火烧山关求雨什么事?这下到好,得罪人了!瞧着大睛天,烈日头,哪里有半点要下雨的征兆?” 正说话间,天空中的云彩突然浓厚起来,一朵乌云飘移李三思的头顶。一阵冷风骤然吹起,直教人广场的众人感觉浑身通透。人人都打了一个舒爽的凉颤,心里都是一个念头:“莫非是当真要下雨了?” …… 耿学道正在县衙旁边的驿馆里小睡,突然听见外面喧哗震天,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他翻身坐起,正要遣要查问,外面就有人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结结巴巴地禀道:“大人,下……下雨了。” “什么下雨了?” 耿学道心中惊疑不定,连忙披衣起床,步出馆驿,只见天上已经变了颜色,浓厚的乌云如沉重的幕布一样压了过来。北风大起,分明就是下雨的前兆。广场上这时已经聚集了上千名闻讯赶来的百姓,一齐都呆呆地仰着头看天,热切上苍降下雨水来,拯救干渴的禾苗。 倾刻之间,天空中飘下雨丝来。这雨丝渐变粗大,急速转成了飘泼大雨。广场上聚集的百姓高举手臂,发出一阵阵欢呼。忽然,广场上的所有人一起朝着绑着十字架上的李三思跪了下来,叩谢他的祈雨大恩。 李三思任凭这雨水肆意浇泼在脸上,心中畅快至极,忍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心想:“看来《水经注》所载的确靠谱儿,老子运气也不差,果真让我来了一声‘人工降雨’!” 耿学道怔怔地站在雨水里,神情惊愕,似乎是觉得难以置信,真的是下雨了! ―――――――――――― 求票票,求收藏,亲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有空的话,记得留个书评。 第六十四章 祈雨原来不是祈 不待耿学道下令松绑,就许多人自发地围了上去,要给李三思解绳子。耿学道喝开众人,向李三思深深一揖,说道:“本官错怪你了,原来你是真能求得雨水。不论你这是邪法也好,道术也罢,总归是解救了一方黎民的困厄。本官行事鲁莽,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 李三思让他给绑了一整天,心里本来十分不爽,但是这会儿真的降下了雨,他一高兴,也不就多和耿学道计较。更何况,这耿学道毕竟是一方大员,是冯县令的恩师,能降尊纡贵当众给自己赔罪,这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耿学道亲手给李三思解开绑缚。绳子才解开,李三思就一下子倒在了霍小玉怀里,吓得她大声惊叫起来,还以为自家公子出了什么事。其实这不过是李三思被绑缚得太久,骤然解开,四肢酸软发麻,一时之间站立不住罢了。 李三思在众人半扶半搀地簇拥之下进了县衙后堂,稍作休息。众人退散后,霍小玉轻抚着李三思手腕上被勒得发红发黑的一道道绳索绑痕,心疼得直掉眼泪。 李三思笑着安慰她道:“哭什么哭?这是好事,你家公子我只怕是要因祸得福了。别的且不说,我跟那个什么毕道人打的赌不是赢了么?姓温的这个兔儿爷得输我九千两银子,这可不是一注横财么?哈哈……” 说话间,冯县令走了进来,面带喜色。(.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霍小玉要回避,李三思摆摆手,示意她不用退开。 冯县令先是向李三思致了谢,又慰问了几句,才道:“李兄,这次有大喜事!” 李三思笑问:“何喜之有?” 冯县令笑着道:“我的恩师耿大人对绑了你这件事很过意不去,听闻你还没有功名在身,有意抬举你。他不便对你直说,就私下来托我向你传个话。” 李三思到这大明不久,却也知道学道是管士子功名的,尤其是秀才的革除拨擢,几乎可以由学道一言而决。只是如今自己身世未明,连个正经声份都没有,就算这耿学道想送个人情,卖个好,那也没处着手呀? 冯县瞧见李三思神色踌躇,也就想到了他心里的顾虑,低声附耳对他道:“这事其实不难办……”然后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李三思听得大笑起来,拍掌连声称妙。只要这么一来,自己转眼间就能顶着一个秀才的头衔。秀才看似不值钱,其实并不然,它是一个读书人的门坎,也是大明官场的敲门砖。有没有一顶儒巾在头,在台面上来讲大不一样。(.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这一场雨下了小半个时辰,虽然说不能全然解决萧山县的久旱之困,但最起码可以让老百姓有个盼头了,庄稼也救活不少,今秋的收成也不致于颗粒无收。 当天晚上,就由冯县令在县衙后堂设宴,遍请本地乡绅父老出席。这场宴席名义上是说替耿学道接风洗尘,其实到是为李三思庆功多一些。耿学道感念李三思的祈雨恩德,要推他坐首席。李三思虽然为人狂妄,却也知道凡事低调为好,这个头儿是出不得的,于是谦逊地推来让去,硬是坐了侧席。这到教耿学道及满座乡绅更加喜欢了,觉得这位年轻人十分温良谦退。 席间,冯县令将李三思拉到一旁,私下悄悄询问他,为什么放火烧山林就能下雨?李三思低声笑答:“北魏《水经注》你可读过罢?卷三十三载:‘北岸山上有神渊。渊北有白盐崖,高可千余丈,俯临神渊。土人见其高白,故因名之。天旱,燃木崖上,推其灰烬,下移渊中,寻即降雨。’这一段说的什么,你可懂罢?” 冯县令怔了怔,一脸恍然大悟似道:“这不就是说的当地土人放火祈雨的法子是烧林子么?原来如此,此法祈雨居然有效。《水经注》中所载祈雨之法,果然大妙!” 李三思连连摇手,笑道:“烧林造雨,而非祈雨。” 冯县令满脸不解,认真想了想,仍然是想不明白,只好问李三思。李三思指着面前的空酒杯,笑而不言。冯县令会意,只得自饮一杯,又给李三思酌了一杯,这才又探问起来。 李三思低声说道:“冯大人,我烧林造雨,其中的关窍暂时只可你知我知。若是泄漏出去,恐怕多有不便。” 冯县令点头会意,说道:“这一节我自然知晓,所以才没有当众问你。” 李三思这才小声向他解释道:“这世上并无雨神龙王,所谓雨水甘霖不过是来自天地之气而已。下雨的过程是这样的:热湿之气上升,遇到天空中的冷风凝成水滴,又恰有灰尘等细微尘埃作凝洁核,就能形成雨滴降落下来。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察看湿度计,昨天发现空气中的水份和湿度突然大大增加,又刮起了冷风,形成雨水唯一欠缺的条件就是大股的热湿上升之气。我放火焚烧玉泉峰山林,就有大股热气夹带尘埃灰烬上升到云层之中,遇到上层的冷风就能形成降雨。烧山之举,正是补足这个欠缺的条件。我之所以装神弄鬼,登坛作法,不过是为了有个说法和由头好烧山罢了。” 李三思讲的这些都是现代气象学知识,冯县令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只是凭自己的直观感觉和生活经验,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最起码呼出的气遇冷会凝出水珠来,这是知道的。 冯县令听他讲完,叹道:“原来古人竟然有这般神思妙想,当真不可思议!李兄,你能够参透古人真义,确然是非常了不起!” 李三思摇头,笑道:“非也,非也!郦道元在《水经注》所记载的‘土人’不过是西南蛮夷,又哪里懂得这样深奥的懂理?他们如此祈雨,屡试屡验,实在不过是凑巧而已。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就连郦道元本人,不也是不知其所以然么?否则何必在书中称之为‘祈雨’?又何不将此法流传开来,造福后世?” 才说完这些,李三思就发觉冯县令的神色有点不对,立马醒悟,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于是住了嘴。 冯县令敛住笑容,深深凝目注视着李三思,一字一字地缓缓问道:“李兄,请以实言告我,你究竟是何来历?” ------------------------------ 二更完成,请各位支持呀。新手不易呀,求宣传,求推荐收藏呀。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五章 铜钱满街你来数 见到冯县令问得十分郑重,李三思不由得怔了一怔,笑道:“你不早就知道我是直隶人氏么?见有我的堂弟在此为证。” 冯县令缓缓摇头,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李三思道:“别人或许看不出,你当我也看不出么?他又怎么真会是你的堂弟,你又怎么会是一个小商贩出身?你的见识十分高深奇特,恐怕不是我大明百姓所知。你尽可大胆实说,不论多么离奇的说法,我都不会讶异。” 他这番话说得十分诚挚,李三思差点冲动地脱口而出,想要直说自己本来就真不是大明的人,是穿越而来的。但是这话毕竟说不得,说了也没人相信,也不过徒添烦恼而已。 李三思叹了口气,说道:“不错,李四明的确并不是我的堂弟。只因为我自己也全然不记得我是从哪儿来的,所以才冒认作他的堂哥罢了。” 冯县令见他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也就只好不再追问,心中却毕竟存下了这个疑窦。 …… 第二天,李三思连同曾大宝和李书办,三人大摇大摆地径直到了蒙阴伯府,叩响门环,让门房通报温继怀:“讨要赌债的来了。” 李三思原以为凭温继怀奸滑个性,他会磨磨蹭蹭,想方设法刁难自己,拖着不给。哪知温继怀并不装缩对乌龟,很快就出来了,满面笑容地向李三思拱手道:“恭喜恭喜,佩服佩服。李兄的运气真好,当真是好一个狗屎运!” 言下之意,这自然是在说李三思之所以赌赢了,不过是因为运气好,刚好遇着天上下雨而已。 李三思也懒得跟他多说,开门见山地伸出一只手道:“愿赌服输!给钱!有全县百姓作见证,你还想赖不成?” 温继怀敛住笑容,不屑地轻哼一声,道:“区区数千两银子,怎能入了我的眼?我赖什么赖,只不过你先前已经欠了我府里九千两银子的粮款,两相冲抵了就是。” 李三思大摇其头,正色说道:“不然,非也!我欠你的粮款是生意帐,有契据在,约定两月内归还本息,就是两月之内,眼下时辰未到,你可不能逼我。你输给我赌债,这可是要立马清算的。骡子虽然是马的杂种,但是一骡归一骡,一马归一马,两回事,怎能混为一谈?” 温继怀大笑数声,将纸扇在左手掌心里一拍,说道:“哼,我早料定你会有这番说辞。钱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也罢,我输给你的赌债就先往你手里放上几天,你迟早得连本带利还回来,也不怕你跑了!” 说完,他朝身后的跟班吩咐了两句。 不一会儿,一名伯爵府里的仆人推着独轮车出了大门。温继怀当着李三思的面儿,一把揭开了独轮车上的蒙布。李三思惊奇地发现,这一满车居然都是铜钱,而且都还是不带绳串的。 温继怀朝李三思不怀好意地一笑,接着伸手向推着车的仆人作了倾倒的手势。只听见哗啦啦一阵响,满车铜钱就这样被一股脑倾倒在李三思跟前,将他的脚都埋住了。 李三思既惊又怒,道:“姓温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继怀笑道:“什么意思?我给钱啊!赌约上只说赌注是九千两,可又没说一定要银票元宝。这铜钱折合成银两,又有什么不对吗?哈哈!”九千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全都折合成铜钱,数量就十分巨大。他这是存心在为难李三思,想看他的好戏。 说话间,不断地有装满铜钱的独轮车地推将出来,一车一车地倾倒在伯爵府门前的空地上,也不知是有多少车。不一会儿,就铺得跟一个打谷场似的,足足占满了半边街道。(.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这些推车的仆人显然也领会了自家的歪脑筋主人温继怀的心意,故意将铜钱倾倒在东一堆、西一堆,活像是懒驴懒马拉的稀屎一样,零零散散倒处都是。 曾大宝和李书办看了这副情景,不禁目瞪口呆,倒抽一口凉气,心里都是一个念头:这也亏得伯爵府财雄势大,产业众多,否则即使家财丰富,一时之间也决难拿出如此海量的铜钱出来。而且大多还都是烂掉绳串,发了霉迹的铜钱,由此可见,这此铜钱在伯爵府的府库足足放了好些年没动过。 温继怀刷地甩开折扇,好整以暇地摇了一摇,笑吟吟地对李三思道:“李兄,钱已给足。这就请你当面点收吧!本公子向来事忙,只能等你半个时辰。若是你半个时辰点收不完,本公子就只好当你已经收迄数目,钱据两清了。” 李三思捏紧拳头,瞪眼看着温继怀,心里真想狠狠地揍这个一肚子坏水的混帐一顿,可是转念一想:这满街的钱不正是我从小的梦想么?这尼马是真正地能让我数钱数到手抽筋啊! 温继怀装模作样地轻摇纸扇,下巴高高扬起,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 曾大宝担心李三思忍不住动起手来,正想着拉住他。李三思忽然大声喝道:“曾大宝,赶紧去给我买两捆草绳过来!李书办,备笔墨,记数!” 两人飞跑着去了。片刻之后,两人都各自拿着相应的东西回来了。李书办从邻街的一个店铺借了一来桌子和一叠纸,就在街上摆好架式。 曾、李二人一齐看着李三思,问:“李爷,咱们这就开始点数?” “就靠咱们几个,点个屁!喊人帮忙!” “喊谁?喊几个?” “能喊多少是多少,有手有脚,能数得到十的人,都给我喊过来!” 才吩咐完,李三思自己就放声大喊起来:“乡亲们,街坊们,各位大叔大伯,兄弟姐妹们!李师爷李大仙赢了蒙阴伯府里的温公子的钱,大家快过来看热闹,过来帮忙点数目啊!” 曾大宝、李书办两人会意,也学着李三思放声大喊起来。片刻之间,就聚拢了数十上百名看热闹的街坊邻居。看着这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和这铺满街道的铜钱,李书办暗暗有点担心会发生哄抢事件。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围观的百姓无论贫富老少,竟然没有一个俯身拾取铜钱,也更加没有人起哄叫喊什么“抢钱”。 按照李三思的吩咐,曾大宝提着两大捆草绳站在满地铜钱的另一头儿,李书办铺上笔墨纸张,在这一头儿等着记数。准备就位后。 李三思冲围观的百姓大声喊话道:“在下有请各位乡亲们,街坊们,大叔大伯,兄弟姐妹们帮个忙。每人从曾大宝那里拿一根草绳,从地上拣起十个铜钱穿成一串儿,再走到我这里来,放在地上,整整齐齐地堆在一起。” 李三思的指令简单易行,清楚明白。在场不论读过书没读过书的,全都一下子听得懂了。 话音刚落,就有许多人涌向曾大宝那里,纷纷伸手从他那儿抽取草绳,转身就从地上拣取铜钱,数到十个就穿成一串,然后走上二十步,放在李书办这里。按照李三思的吩咐,每有一串铜钱放在他面前的地上,他就在纸上画上一笔,五笔凑成一个“正”字,这也是李三思教给他的计数方法。 到得后来,闻讯赶来帮忙的百姓越来越多,李书办一笔一笔地画“正”字,画得都有点手忙脚乱了,幸亏又有几位能写字的百姓自告奋勇地拿来笔墨帮忙画正字记数。 就这样,有人发草绳,有人穿铜钱,有人画“正”字,有人跟着统计“正”字的个数,有人自告奋勇地帮忙码放清点好的铜钱。整个现场完全流水作业,井然有序,分毫不乱,而且效率惊人。 原本一门心思想看李三思笑话的温继怀,登时就傻了眼,看得呆了。他自忖这么个数钱的法子自己也想得出来,可是决计不敢用,谁能防得了这么多百姓哄抢满地的钱财?他哪里想得到因为李三思在萧山县多行善举,颇有义名,加上这一回祈得了雨水,在萧山县众百姓眼里,更是成了半个活神仙一样的人物,对李三思是敬爱有加,又哪里有人肯动或是敢动抢钱的心思? 李三思之所以敢用这个法子,也是对自己声名的自信和百姓纯朴本性的信任。再者,他本来就没有将这些钱财放在心上,也不怕有哪个穷苦百姓拿了一串半串去。先有非常的胸怀名望,然后才会敢使出这样的非常之法。 不到小半个时辰,这铺满小半条街的铜钱竟然全被清空点完数了,一枚一枚都串在了草绳上,堆码整齐。温继怀给出的时限是半个时辰,他原本料想李三思在时限之内无论如何点不完数,这一下居然是失算了。 李书办将帮忙记数的人报上来的铜钱数目加总在一起,大声向李三思禀报总数:“李爷,合计是七十六万四千八百八十枚铜钱。按一两银子折合一千文记,折合银两共计七千六百两八分八厘。” 李三思大步走到傻了眼的温继怀跟前,朝他伸出手道:“姓温的,钱没给够,尾数补来!” --------------------------- 码字是一件很累的事,尤其是新人,需要各位看官的大力支持。各位看官若是觉得看着有点意思,记得给个推荐票,收藏一下。若是能费神留个书评,给点意见,那就更加好了。 第六十七章 师父一个又一个 温继怀乖乖地掏出银票补足了尾数,没敢再耍什么花招儿。他早就知道给李三思的这些铜钱的数目不够九千两之数,只是算定李三思没办法在短时间点清数目,所以就指望玩儿他一回,坑他一把。 一分不少地收足了全款,李三思十分得意,揣着银票,率领着众多自愿帮忙的百姓搬运着一箱一箱的铜钱,浩浩荡荡地回了衙门。如此数量巨大的铜钱该放在那里到是一个难题。就李三思一直以来数钱数得手抽筋的梦想,是真恨不得把这些钱都堆放在自家院子里,每天早上数一数,晚上数一数,闲得无聊时就随便抓一把到街上零花;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跑到铜钱堆里打个滚儿,保证立马就能精神大爽,自信百倍! 想到这一副足以令人爽歪歪的畅快情景,李三思都忍不住要流哈喇子了。不过垂涎归垂涎,李三思的脑袋却没发火烧。如果将如此海量的铜钱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儿搬回家里放着,强盗小偷们以后会不分日夜地在家门口大排长队,那这日子也没法儿过了。 思来想去,李三思觉得这些铜钱还是充公好了。反正萧山县钱粮赋税年年亏空,入不敷出,眼下虽然求得了一场雨,缓解了本地的灾情,但今年的苦日子还远没过去呢。 对于李三思慷慨地捐赠出九千两巨款的义举,冯县令十分高兴,激动地表示,这一下李三思可是帮了大忙,这样大一笔钱,终于可补上府库亏空的零头儿了。 李三思一听,顿时两眼一黑,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他早知道县里财政状况不乐观,却没有注意过这个窟窿居然有这样大。有明一代,财政状况整体上远不如宋代。明代政府岁入长期在一千万两左右徘徊,宋代则曾经高达一亿五千万两之多!中央穷,地方上自然更穷。说来说去,都要明代重农抑商做得太过了。府库里没钱粮,就打不起仗,也赈不起灾。否则也不致于像现在这样,十余个县发生如此严重的天灾,上头居然拨不出钱粮来救济。 将铜钱送到县衙府库后,李三思回到自己位于石头巷的家中。才刚进门,屁股都没椅子,就听见外面有一群人在大声喧哗吵闹。推开院门,只见十几名身着玄袍、头戴道冠的年轻道士像排练好了似的,排成两排整整齐齐地跪倒在地,一边朝自己磕头,一边异口同声的大声喊道:“弟子拜见李真人,情愿添列真人门墙之下,追随真人学道练丹,望真人万勿拒却!” 李三思吓了一跳,愣了愣神儿,这才认出这其中有几个年轻道人正是输给自己的江湖骗子毕真人的座下弟子,于是问道:“咳,你们不是有师父的么?你们师父毕真人听闻是当今国师的入室弟子,有来头儿得很呐!怎么又想起拜我这种无名之辈为师?” 一位稍长一些的道人一脸气愤地道:“呸!他哪里是我们师父了,就是一个江湖骗子!他祈雨输给了李真人您,就连夜卷起金银财宝逃了,连一点儿饭钱不给我们留,亏得我们这些人为他鞍前马后!” 踩了旧师父,就得捧新师父,另一位道人抢着道:“是呀,是呀!他就是个江湖骗子,只会变些戏法唬人,哪儿像李真人您这样,当真就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我等对李真人的景仰有如黄河之水连绵不绝,甘愿投拜真人门下效力……” 那人语速极快,一张嘴跟机关枪似的,李三思听得发晕,连连摆手叫停:“且慢,县慢!什么撒豆成兵?这话也能乱说的?你是想造反么?” 那人情知此话不妥,立刻住了嘴。 李三思对这一帮年纪轻轻就不学好,一味趋迎附势,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接班人素来没什么好感,当即就冷着脸下了逐客令:“李某不过是化外野人一名,不读道藏,不通经典,更不会奇法异术,哪敢做你们的师父?至于招摇撞骗、挣名搏利的本事,还得你们来教我才对!各位请回罢!再要啰嗦,那就只好上衙门里走一遭,少不得会将江湖骗子毕真人的帐算在你们头上。” 毕真人输李三思后,立刻声名扫地。他抛下这些门徒弟子悄悄遁走之后,这帮门徒们也成了过街老鼠,无人待见,就连崇信道术的温继怀也翻了脸,将他们赶了出来,不许在伯爵府居住,也不给衣食路费。他们无路可走,只好想着再来投靠依附能够“呼风唤雨”的李三思,却没料到这位爷更狠,不单不收留,还反过来要找麻烦…… 这一帮人不敢多废话,从地上爬起来就滚蛋了。李三思想起一件事,朝其中一名看起来面相伶俐的年轻道人暗暗使了个眼色。那人果然识趣,随着那一帮人走远之后,又暗暗折返回来,向李三思拜伏在地,恭恭敬敬地道:“小人莫金拜见李真人。” 李三思点了点头,问这位叫莫金的年轻道人:“你师父毕真人当真是当今国师陶仲文座下弟子?” 莫金答道:“是。不过……不过依小人所见,投在陶国师门下的道人方士有数十位,毕真人其实算不得与陶国师如何亲近。” 李三思想了想,又问道:“你家祖师爷陶国师听闻是当今圣上驾前的红人,极得**信。你有没有得着你师父的机缘亲见过圣上?依你所见,圣上是何等样人?” ------------------- 码字是一件很累的事,尤其是新人,需要各位看官的大力支持。各位看官若是觉得看着有点意思,记得给个推荐票,收藏一下。若是能费神留个书评,给点意见,那就更加好了。每日两更打底,视票票情况加更三更四更。 第六十七章 良心良策与粮策 莫金迟疑了一下,答:“小人确曾在国师府中远远拜见过一次。依小人所见,圣上英明神武,道德超卓。” 李三思哈哈大笑,什么英明神武,道德超卓?嘉靖帝就是一个自负聪明的混帐糊涂蛋。这才是李三思自己的答案。不过他到是很喜欢莫金的谨慎伶俐,于是点了点头,说道:“你以后就留下来跟随我,做你的师父我不敢当,不过管保你跟着我有肉吃便是。以后也不要叫我什么李真人,直接称呼李先生便可。” 莫金在这惶然无路之际,得他收留,心中大喜,立时叩了三个响头,大声道:“谢先生收留。以后先生但有所命,小人愿赴汤蹈火!” 李三思抬起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目光凌厉地瞪着他,缓缓说道:“我也不用你赴汤蹈火,也不需要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只需要:我让你不做什么,你就不做什么!” 莫金心中一凛,恭声答道:“是,小人记着了。” 李三思点了点头,嘉许了几句,掏出一锭大银给他作为见面礼,让他找个地方先行安下,以后有事再遣人通知他。 莫金收下银两,千恩万谢地去了。 料理完这件事,李三思正想回到家中坐下喝口茶,才一转身,就又听见背后有陌生人叩头跪喊。这一次更夸张,来人居然头顶香案,三跪九叩,口中连声哭求道:“李大仙,您法力高深,恳请施法救救我家小儿吧。他被鬼魅邪崇所迷,一直昏迷不醒……” 李三思哭笑不得,这下到好,装神弄鬼求了这一场雨,自己真是成神棍了。这叫作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说道:“老伯,这种事情,你该找大夫才对。” 那老汉哭诉道:“李大仙呀,县中名医都请过了,个个都束手无策。李大仙,你就发发善心呐!” 李三思一脸苦相,自己到是想放这个这个善心,可是发得来么?他实在无奈,只得硬是推辞了这位老汉的哀求,为表同情心意,又给了他一锭银子,这才勉强打发他去了。 回到家中,李三思左想右想,觉得如此下去恐难了局:既然有人请自己治病,接下来就保不准会有人请自己捉鬼,说不定还会有人请自己帮着生个儿子。如今自己暴得一个“李大仙”的神棍大名,这种事会一桩接一桩,就算是能一个一个的推辞,烦也能把人烦死了…… 他想起了一句话:如果不能关上大门,那就抬高门槛。于是,就在当天,李三思手下亲近之人悄悄放出风去,就说要想请李大仙替人禳灾去邪的开价是一万两,少一两都不接。他觉得,虽然这样瞒天开口,自己落了一个财迷的名声,却好歹也能得个清静,想来这世上也没几个人当真愿意出一万两请自己出马办事。 但是,如果当真有人愿意将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铺满自己的院子呢?这也简单,接了这单“生意”就是。道理很简单:能随随便便拿出这么多钱请自己出马办事的人,那是惹不起也拒绝不了的人。 这法子果然有效,此后一连许多天,也当真就再没有人登门打搅。 对李三思来说,这世上永远没有清静的时候。旧麻烦去了,新麻烦又来了。他每日在从家中到县衙来往的途中,明显注意街道两旁墙根蹲着的衣衫褴褛的灾民越来越多。原来,这说起来就也起因于李三思近期干下的两件大事:一个是平抑了粮价,一个是祈下了雨水,这两件传扬邻近州县,使得附近州县里同样受旱的灾民有相当一部分都逃难到这里来了――粮价低意味着更有更多的机会讨得一口活命的粥饭;祈下了雨水意味着萧山县里今秋的收成有保证,同样也帮助异地的灾民渡过一场难关。 按明制,百姓出本县以外,需得到衙门有司开出路条,原本是不能随意外出的。但是逢到这样的大灾之年,地方官吏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灾民外流。一来是总不能硬逼着百姓蹲在家里饿死,二来也是想将乱源外引。灾民流民容易聚众生乱,这是人人都心里有数的。与其让这些人在自己的治下作乱,不让放出去,让别人操这个心。这个算盘,也是人人都会打的。 这日,冯县令为了流民入城之事,特意召集李三思及襄理钱谷赋税的钱师爷一同商议对策。按钱师父的意思,应该让守城兵丁严查路引,盘问入城百姓来历,只要是出具不了路引的外地流民,或是衣不蔽体的逃难灾民,一律不放入城中。如此就能将祸水隔绝于外,免生后患了。 李三思一听此言,顿时霍然拍桌而起,冷冷地道:“钱师爷,依你的主意,是这些外县灾民隔绝城外,任其在风雨旱露之中自生自灭?身为公门中人,良心何在?” 钱师爷有点尴尬,说道:“如今附近州县灾民都往这里涌。仅凭萧山一县之力,如何能支应邻近数县灾民的口粮供应?这也是迫不得已!一旦大批灾民进城,衣食无着,势必生难。灾祸临头,各人自扫门前雪,咱们可不能务虚名而处实祸!” 李三思冷冷地道:“钱师爷,你这话是何居心?此言罪同谋逆!邻县百姓就不是我大明子民?就不受天恩庇佑了?” 钱师爷被李三思一顶大帽子扣将下去,顿时着了恼,怒道:“黄口孺子,谁不会空言大义?你到是拿出一个良策来呀!你若有是本事凭空变出足以供应上万名灾民数月的口粮,那就大胆放人进城,自然是两全其美,名实皆收!老夫也要向你写一个‘服’字!” 李三思微微一笑,道:“良策没有,粮策却有――筹粮之策!” 他向冯县令作了揖,道:“冯大人,请大胆放流民入城,有多少收多少,来者不拒。在下自有办法筹得粮食,以解急难!” -------- 二更了。 第六十八章 山中桃源是故乡 冯县令已然对李三思十分信任,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也就采纳了他的提议。钱师爷十分不以然,不住摇头叹息,觉得这次只怕是真要出大祸事了。要是放得大批灾民入城后救济不力生出乱子来,冯县令乌纱不保自然不必说,自己这个做师爷也少不了会受池鱼之殃。只是这县尊大人如此听信这来历神秘的姓李的小子,又有什么办法? 李三思告辞。一出县衙,自信满满的的面孔立刻就变成愁容满脸的苦相,他方才在冯县令面前放下大话,自称能有“粮策”,能筹得粮食,可是这上万名灾民所需的几千几百石粮,可又哪里筹措去?这可比当初狠下一颗心向温继怀立借据困难多了。 虽然如此,这个保票也不得不在冯县令跟前打下来。在李三思看来,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明知艰难也必须去做的,否则上天安排自己穿越到这明朝是为的什么?总不是成了为每天磕头吃饭摸女人小脚混日子罢? 走在街上,李三思正低着头犯愁,忽然有人重重拍了他一把,一个热情的声音传入耳中:“嗨!李小哥,你怎么在这里?” 李三思抬头一看,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正咧开大嘴,满脸笑容地看着自己。这人形容粗犷,一身短衣打扮,肩背上顶着一个焉搭搭的死黄皮狼,看样子是一个猎户。 “这位朋友,我认识你么?” 那猎户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三思,有点不悦地道:“你不是李厚行么?我是村上的李大德,看你这衣衫派头儿,到像是发了财,这就不认乡亲了?” 李三思一怔,迟迟疑疑地低声问:“嗨,这位大哥,你是县尊大人派来冒认我的吧?”原来,早前冯县令对李三思私下露过口风,说是要帮他所谓的外乡人改成本地籍贯,言下之意似乎是要找一个本地人冒认李三思作亲眷。但是这话冯县令说过之后再没提起,眼下难道是找好“托儿”了? 那李大德看起来到不像是“托儿”,皱着眉头道:“你真不认乡亲了?两个月前你回村时,咱们还见过一面,一起同桌吃过饭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两个月你跑哪儿去了?” 李三思心念一动,两个月前?这可不就是自己魂穿过来的时候么?他的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我附身的这人真的是这猎户嘴里的叫作什么‘李厚行’?于是说道:“大哥,咳,我两个月脑袋给门夹了……哦,不,给人打伤了,什么都不记得。请问,我真的是你的同村乡亲?我真的叫作‘李厚行’?” 那李大德狐疑地看了看李三思,突然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扯起李三思的右手衣袖,指着他手腕上的一个条形伤疤道:“你看,这是小时候不小心拿火钳烫伤了你留下的疤!” 为了查清自己的身世来历,李三思早就仔细研究过自己的全身上下所有痕迹,他前一世是刑警出身,也早就一眼看出自己的右手腕上的疤痕是烫伤。 当此情景,由不得李三思不相信,他有些激动地抓住李大德的胳膊,连声追问。李大德一口咬定,李三思就是他村里的李厚行。按他的说法,李三思和他都是本县玉泉山下一个叫作下溪村的村民李三思就出生在那儿。要是李三思不相信,尽可以亲往下溪村走一趟。 李三思喜不自禁,这可真是刚好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他正需要一个本地的户籍,作为仕途的进身之阶。原本是打算是作个假,现在到好,假的也不必弄了。更重要的是,或许可以借此查清此前是什么人想要自己的性命,以解除掉这个一直悬在心头的大后患。 他当即领着李大德回到县衙,让李大德当面向冯县令说明原委。冯县令大感讶异,没想到李三思居然是本地人氏。只是此事疑点颇多,不遣人查个明白确实,着实放心不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唤来素来办事的得力的毛捕快,随同李三思及李大德一同前往下溪村查明详细。 出北门上官道,再转小路,再行了几里山路,终于在黄昏时分到达玉泉山脚。一路上,李三思不停向李大德探问有关“下溪村”和“李厚行”的详细情况,得知道下溪村是一个户口不足三十户的小村庄,全村人不务农活,以打猎为生。这位李厚行则是三代单传,远远近近也没什么亲眷了。 没亲眷,很好,这到叫李三思松了口气。他最害怕是自己恢复了“李厚行”的这个身份之后,家中有一个母老虎在等着自己。 李大德还说,李厚行在十四岁上突然不知所踪,父母遍寻无着,双双忧病而死。过了四五年,也就是两个多月前,李厚行又突然回到了下溪村,虽然身材模样变化很大,但是村里人还依稀认得。村里人询问他这几年去了哪里,他却支支吾吾不肯多说。 回来后没几天,李厚行说是去县城一趟,却又再次突然消失。村里人因为他有突然失踪的前科,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村时人除了偶尔去几十里之外的县城里卖猎物买盐巴,几乎都是与外面隔绝消息,虽然都听说过县里有一位惯行善举、能够呼风唤雨的李师爷,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过这位师爷竟然就是同村的李厚行。 山民质朴,李大德在讲述这些事的时候,已经是全然相信李三思所说的忘了旧事,对他并无丝毫疑虑和隐瞒。李三思则不得多了几个心眼,仔细问了这位“李厚行”的年纪与身体特征,特别是第二次突然失踪的具体时间,发现这跟自己当初倒毙在“醉月居”酒楼上的时间相吻合。 李三思暗忖:“如此说来,只怕自己当真就是这位李厚行了。“ 说话间又行了一程,在傍晚时分到了下溪村,这个小村庄位于玉泉山里的一处山谷之中,是一个僻远幽静的所在。村子三面环山,抬头便是千仞危崖。四周竹林环绕,一条发源于山上的清洌溪泉穿行其中。山风吹来,竹林飕飕摇动,反到更显出静谧的气氛来。如此幽静朴雅之地,若是称之为世外小桃源,到也不算夸张。 李三思身处如此美境之中,不禁心神摇荡,暗思:“要是我当真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那该多好?就算不是,凭着这番美景,也不算是空走一遭。” 李大德的心情到比他急切得多,才进村口,他就大声喊道:“李厚行李小倌儿回来啦!” 话音才落,这个幽静的小村庄里忽然平空冒出许多人来。一名荷杖老者颤巍巍地冲李三思道:“大倌儿,这两个月你跑哪里去了?上回你一走就是四五年,这一次一走,又是两个月,也不向村里的人招呼一声,这怎么能行?” 李三思疑惑地看向李大德。李大德低声告诉他说,这是村里辈份最高、年纪最大的“六爷”。李三思于是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六爷。”有“六爷”就有“七爷”、“八爷”,还有种种叔叔伯伯,姑姑嫂嫂之类。这些本族的亲戚李三思自然是一个也不认得,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显然都明白无误地认识他。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自己就是这下溪村里的人。 在村前头和乡亲们叙完话后,李大德将李三思以及随同查访的毛捕快领到了村后头一处僻静小院跟前,说道:“这就是你家房子,你走后一直没人住,好在咱们村是在山里头,又是一个人人会武艺的猎户村,也不会有贼人进到你家里去。” 李三思向李大德和毛捕快道了谢,就由毛捕快今天连夜赶回去向冯县令复命,李大德自回家中去了。李三思推开大门,进到院子里,只见院子里和堂屋中陈设简陋,没什么多少家具,但好算还干净。堂屋旁边的卧室里有**塌被褥,灶头也有柴有米,看起来的确是一个离家未久的人留下来的。 轻轻抚摸着堂屋中的桌椅,环视着铺满灰尘的房间,李三思心中感慨万千:“无论如何,自己总算是在这大明时代找着一个根儿了。人如草木,有根能深稳,无根徒飘零。” 不一会儿,李大德又来邀请李三思去他家吃晚饭。李三思难以拒绝他的一番诚挚的盛情,也就随他去了。进屋后才觉,李大德家中居然围上坐了好多人,桌上摆满獐兔之类的野味,看上去这竟然似乎是给自己办的一场接风洗尘宴。 宴席之间,众位村民不论长幼,全都轮番向李三思劝酒,人人都十分诚挚热情。李三思习惯性地带着公门中人的警惕揣度人心,向来对一切过份的热情都保持距离。他起初以为村民们是冲着自己见为县衙里的师爷,想有所请托,这才对自己如此热情款待。但到后来却发现,众位村民们没有半句话提及此事。 李三思不由得既是为村民们的热情而感动,又是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觉得惭愧。当天晚上,他一连喝下了许多酒,直喝得酩酊大醉。 这是自从他到了这大明时代的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喝酒喝得如此沉醉。 李大德将他搀回家中,又给他泡了一碗浓茶后,自回家中去了。李三思胡乱喝了一口茶,往**上猛地一倒,脑袋重重地落在靠里的**沿儿的时候,突然觉得褥子下面有什么奇怪的硬物硌得人发疼。 他胡乱一把抓起褥垫,映入眼前的是一个金黄色的绸缎包袱。李三思随手抖开,强睁着一双醉眼,借着从窗外照射进来的皎洁月光细看究竟。 才只看上一眼,他一身的醉意和酒劲儿立马一股脑全飞到了九宵云外! ------------------------ 新人需要各位看官的大力支持。各位看官若是觉得看着有点意思,记得给个推荐票,收藏一下。若是能费神留个书评,给点意见,那就更加好了。 第六十九章 藏宝从来是藏凶 这一包袱东西居然全是光华夺目的珠宝,鸡蛋大的夜明珠,碧绿的翡翠、成串的珍珠,精致的玉佩和玉雕等等,其中一些宝贝儿上面居然雕龙琢凤,看上去似乎是皇家藩宗专用之物。整个屋子顿时充满诡异烁人的珠光宝气,直教人看得眼花缭乱,心脏砰砰直跳。李三思虽然不太识货,却也看出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凡品。在这个器物衣饰皆有等级的年代里,这些东西根本就算是再有钱的富商大贾也不敢随意收藏享用。如果没相应的品秩爵勋爵在身,就算是富甲天下也没资格端着金碗吃饭。 妈呀,李厚行这么一个普通山民,哪里来的这些要命的玩意儿?这些东西至少也是从王公大臣的府邸中流出来的,这人小小年纪,怎么有偌大的本事? 李三思回想起李大德所说的,自己的前身在十三四岁上就突然失踪,在外面渡过了神神秘秘的四五年之后再突然返乡,没过几天就又变成了自己。莫非是这家伙此前是一个手段高强的江洋大盗,盗得了这些珍珠宝贝?可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一个江洋大盗不会就为了一个鱼碗里的蟑螂就跟酒楼老板呕气争吵,那也太没稳劲儿了;也更加不会致于如此随意地将这一包袱珍珠宝贝就这么压在褥子下面,这也太不像是一位有江湖阅历的人干的事。 李三思坐在**头,就着窗头的月光一件一件细细检看包袱里的宝贝。什么珍珠翡翠之类,不能吃不能喝,短时间内也不敢卖,他也就一看而过,引起注意的是其中一个纯白色的麒麟玉佩,这个东西似乎曾经见过一眼。(.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当初黄士定在客栈里曾从李四明的身上搜走了一个差不多颜色和形状的玉佩,只是没看清上面雕刻着的是哪一种瑞兽,看样子和这个似乎是一对。 如此说来,自己的前身确实就是这个“李厚行”无疑了。这整个下溪村的村民都是人证,,而这个玉佩则是物证。人证物证俱在,自己想不做回李厚行也不成了。除了这李厚行背负的不解迷团和凶险后患之外,这到也不算是一件坏事。一则自己的籍贯身世有了头绪,二则自己可以以此当作晋身科场的基础。 当天晚上,李三思一整晚都没睡好觉。这些东西就这么放在褥子下面可不妥当。要是全数带回县城的家里藏着,那就更不妥当了。他在东北方向的墙角里挖了一个深洞,将这些珍宝一股脑儿全部藏了进去。临埋土的时候,李三思从包袱里挑出一串似乎不那么起眼的珍珠项链揣入怀里。 次日上午,李三思向下溪村的父老乡亲们告了辞,独自返回县城。他没回家,而是径直先去了县衙,找到了冯县令,将自己在下溪村的见闻大致说了一遍,其中有关那个神秘包袱的事自然略过不提。其实,李三思在下溪村认祖归宗的这些情况,已经先行返回的毛捕快已经向冯县令禀报过一次,李三思眼下再当面汇报就纯粹是一个面对上司和领导的态度问题。[.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既然李三思有了本地籍贯,冯县令也就向李三思打下了包票,说是童生的资格就自己身上了。本来嘛,童生考试例来是由县令主持,出题判卷全是他,当然是他说录谁就录谁。有了童生资格,再加上耿学道卖个人情,这秀才的身份那不轻轻松松? “李兄,秀才不好当,你得抽点空儿练练字才是。”冯县令含笑说道。 李三思点头会意。他知道,自己日后要是打算顶个读书仕子的身份在这大明官场混事,没有一手看得过去的毛笔字那是万万不行的。不光是会丢自己的脸,也会掉录取自己的老师也就是冯县令和耿学道的份儿。 临告辞时,李三思想起那一包雕龙琢凤的珠玉宝贝,便装作不经意地向冯县令问起,如果是暗藏有龙凤图案之类的僭制违禁物品,按《大明律》该当何罪。 冯县令想也不想就答道:“灭族抄家。你问这个作什么?” “也没什么,好奇而已。” 李三思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暗暗打了一个激灵。这些玩意儿说起来个个价值连城,但是那是对于王公贵族来说的。对于自己来说,这些玩意既不好脱手换钱,又容易招来杀身之祸。他暗下决断,这来这些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时,万万不能拿出来使用。 出了县衙二堂,李三思正满腹心思地低头走路,突然肩膀后面遭了猛的一拍,这一下将本就心虚的他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孔,拍他的人是赵县丞赵独林。 这位赵独林每日过的是活神仙一般的日子,百事不操心,专一四处游玩闲逛,呤弄风月。这次他撞见李三思,便想顺手拉一个玩伴儿,笑着向他道:“老弟,跑马巷柯员外家娶媳妇儿,你左右没什么要紧事,随我一同赴宴去。” 李三思对凑这个热闹兴趣不大,笑道:“小弟我穷得很,可拿不出什么贺礼来。” 赵县丞摆手道:“这就不用了。这柯员外是靠开质库当铺,盘剥放贷放家,就是土财主一个。像这种土财主家里有红白喜事,我们官府中人肯去赴宴,就已经是给了偌大面子了。他们巴结还来不及,哪里还有贺礼一说?不单不需要贺礼,还会另有回赠。” 他所说的这些,李三思一听就明白了。地方上没有势力的土财主常会借着婚丧嫁娶与官府中人往来往来,混个脸熟。首先能显得自家脸上有光彩;其次,谁也保不住以后会不会有个缓急,需要求助于官府,到那时也能方便地找到熟人熟路。虽说有好处可拿,但李三思总是兴趣不大,自己又不是新娘子的老相好,凑这个热闹干什么?一帮陌生人在那里虚文客套,装腔拿调,没意思极了。于是就推辞道:“老哥好意,兄弟我心领了,只是我不好这一口儿。” 赵县丞皱着眉头作色道:“老弟,你不肯和我同去,是嫌我这人庸俗无趣,瞧我不起了?你到这萧山县不久,熟悉熟悉地方民情,那也是应该的嘛。” 听他这么一说,李三思只得应了,又笑着道:“老哥你脸面大,兄弟比不上你。我第一次去,还是带上一份贺礼更合适。实话对你,兄弟转眼就要做童生秀才了。你瞧我这样子,像不像一个读书人?” 赵县丞也就当真好好打量了李三思一番,只见他身着一袭交领束腰白棉长袍,头戴一顶头坡巾,当真是面如冠玉,风度飒然。他笑着道:“老弟,你不笑时,便是相貌堂堂、正正经经的英俊书生。但只要露出一星半点笑意,却又觉得让人觉得不太正经。说句老弟不见怪的话,你有时笑起来到像市井**。” 李三思从不以读书士子自居,却又如何会见怪?这话到叫他听着心中欢喜,说道:“你且稍等,我今日就装一装读书人,去题一幅字当作贺礼好。非得换一个大红包回来不可,哈哈,哈哈。”言毕便快步回房去了。 一听李三思要题字当贺礼,赵县丞心里直犯嘀咕,就他那个乌龟醉酒一样的字,也好意思拿得出手?到时候岂不是连自己的脸也一起丢得干干净净? ----------------- 求推荐,求收藏。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十章 土豪掉渣珍珠雨 片刻后李三思即回,手中拿着一个纸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赵县丞要来打开看了一眼,发现字颇不错,诗也不错。他与李三思毕竟不是太熟,因此虽然心中疑惑,却又不好直言相询,便拐着弯儿道:“李老弟的才学非同凡响,今日才教我开了眼,往常韬晦藏拙得也太狠了。哈哈。” 李三思也不瞒他,笑着道:“我又藏什么拙了?这是我那小丫头写的。她可比我强得多了,我让她替我写一首贺新娘的诗,她微一思索,便立挥而就。嘿嘿,不错。” 赵县丞一怔:“就是你在鸣玉院里收的那个小姑娘?嘿嘿,了不起!老弟你是有福之人,收的丫头都这般了得,以后的正牌夫人又该是多了不起?”他实难相信这小丫头竟然能有这般才学。但这字迹到真有点像是女人的手笔,由不得他不信。这诗到确实是霍小玉应李三思的要求而作。像这种贺新婚、贺寿的应酬诗,翻来覆去就那么些字词用典,又不必有多少真情实意,更不必谈什么意境。作一首四平八稳的贺新婚诗对于像霍小玉这样自幼谙习诗词的人来说,毫不为难。 赵、李两人一路谈谈谈笑,不一会儿就到了跑马巷柯家。柯宅门前张灯结彩,一派喜庆布置。在门前迎接宾客的管家见到他两人来了,连忙入内通报,柯员外立刻亲自到门口恭身礼迎。这柯员外也就四十多岁,方面大耳,下巴上生着少许横肉,到也不显难看。他满脸堆笑,声音哄亮地开口说道:“两位大驾光临,鄙人蓬壁生辉。” 赵县丞客气了几句套话。李三思却笑着道:“员外的礼数太也周全,到教我心中不安呀。我只是一介寒儒,备不起能让员外瞧得入眼的礼物,也就只好献一献丑,题上一首诗,权作贺礼。只是我家中没好笔好墨,笔头干燥,这字也就写得不怎么圆润。望员外不要见笑。” 他将手中的纸卷递给柯员外。柯员外十分客气地双手接过,展后开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看。这柯员外是土财主一枚,原本就识不得几个大字。他既有心奉承夸赞,也就眉开眼笑地连声称好,诗也好,字也好,人也好,就差没说这纸也好。除此之外,也不会说别的。他虽然不通文墨,精明和心眼却一点儿不少,不然怎能积蓄得起万贯家财?口中不住夸赞的时候,心中却在寻思:“这李先生开口便自称一介寒儒,又说备不起礼物,还说没好笔好墨,这是什么意思了?嗯,这是在哭穷,想多要一份回赠,稍后我就按原定的双倍吩咐管家包好一份银子给他好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李三思的这些话也让站在一旁的管家给听在耳里,他是胸有文墨之人,有那么一点半点雅气。因着这个缘故,他心中觉出的意思就和柯员外略有不同,却又异曲同工:“这李先生先是哭穷,又自称笔头干燥,写字不圆润。这是什么意思了?嗯,这就是在要润笔之资呀。待会儿,员外吩咐我给多少回赠,我就翻上一倍给他好了。” 文人下笔收钱,起源十分之早。李耳过函谷关作《道德经》,收了关令尹喜给的可怜的二十个饽饽,这大约就是中国最早的稿酬了。最初,稿酬不叫“润笔”。西汉初年司马相如为失**的陈皇后作《长门赋》,汉武帝读后深受感动。陈皇后因此重新得**,送司马相如黄金百斤,时人只是称之为“作文受贿”。“润笔”之说起于隋初,最早载于《北史?郑译传》,至唐代而此风大盛。到宋元乃至明代之时,则更是成了陈规俗例。 随后,柯员外在前领路,将两人延请到花厅奉茶。柯宅的庭院阔大,房屋深广,器物陈设却并不精致考究,到是颇合没有诗书清望和缙绅遗风的土豪作派。这花厅就十分之宽阔,竟然是放下了十二三张八仙桌都仍有空绰。各个桌上坐满了数十名宾客,只有上首的两张桌子空着。 赵、李两人是官府中人,身份尊贵,柯员外便亲自引他们两人到一张上首的空桌上就坐。坐定后,便有仆人端来彻好的香茶和点心果盘。李三思素嗜茶饮,品了一口,不由得眉头轻皱,心下暗叹:“土豪就是土豪。一抖阔就浑身掉渣儿,自己还当是在下珍珠雨。”这茶原是上等好茶,只是柯宅的人不懂得如何冲沏,就坏了茶的味道,生生是糟踏了好东西。 众宾客中不少人识得赵县丞和李三思,纷纷主动上来见礼寒喧,也免不了恭维几句。李三思是好学之人,到这大明将近一月以来一直加意揣摩各人说话行事,不单早改掉了一见面就伸手、一告别就挥手的“恶习”,更是对这些场面话已经应付自如。恭维向来是社交第一课,在这吃个饭拉个屎,生个儿子蹬个腿都有诸多繁文缛节的大明更不例外。李三思对此早已经修练得挥洒如意,既不过于委屈自己,也不直言得罪别人。 前来向赵、李二人寒喧恭维的宾客是什么人都有。有一位嘴歪鼻不正的猥琐丑汉上前恭维李三思:“李先生相貌堂堂,英姿飒然,想来必定出身不凡,日后必能显达。” 这人曾因欠下赌债将女儿分卖两家为婢,致成争讼。因此,李三思在衙门里见过一次,也就记得。他心中鄙夷,便满脸诚恳地回敬道:“仁兄面相非凡,骨骼清奇,实为人中之奇芭。” 那人欢然笑得鼻眼挤作一堆,拱手道:“李先生着实过奖,鄙人不过凡夫俗子,如何能当得奇芭之誉?” 正在李三思与众宾客一一扯淡之际,突然花厅之内群相耸动,议论喧哗之声顿时停息。众宾客纷纷从座位上站起,翘足注目于大门入口处。=====分隔线=============================三更完成,求推荐收藏! 第七十一章 千年俗套是隐逸 石员外低着腰亲自引领着一位中年文士缓步走进花厅。这位中年文士一袭泛了白的青袍遮身,身形清瘦,神色淡然,下巴处有一绺胡须不屈上翘,眉目间隐约有一股才士的耿介傲然之色。他只是拱手向众位站着迎候的宾客作了一个揖,却不开口说话,径直走到上首的一张空桌旁坐下。就在赵、李二人所坐的桌子之旁。李三思这才注意到,这位中年文士所坐的桌子就只设了一张坐椅,看这情形似乎是他要一人独坐一桌上席了。 李三思自己这一桌除赵县丞和他自己外,另有石员外的两名堂兄弟两位主家长辈作陪。那人一出现,众人便群相耸动,想必是颇有来头儿的贵客,却又为何不让他人相陪?李三思心中好奇,便低声询问紧挨着他坐的赵县丞:“那位独占一桌的家伙是什么人?” 赵县丞斜瞥了那中年文士一眼,小声道:“他名叫韩一秋,二十出头就中了进士。这可不得了啊。这萧山县近百年来可就这么一个进士。他在朝做过言官,后来因大胆上书言事触怒圣上,圣上将他责以延杖。他挨了板子后就辞官不做了,因此就得了一个清流的大名。后来朝廷屡次相招,他也始终不肯出山。这声名也就越发大了,很得地方上敬重,是这一片州县里最有清望之人,诗书文章也十分不错。 他这些来一直隐居在乡里,不见外客,也不爱与人应酬。这韩进士这隐居乡间的日子十分清苦,但是气节高得很。这远近慕名拜望巴结的人不少,他却常常是冷脸以对,宁愿自己过苦日子,也不肯收人馈赠,到是颇有一些颜回之风。他断弦鳏居多年,多少富户情愿倒贴彩礼将女儿许他,他也不肯续弦。嘿嘿,了不起。” 李三思更感不解,又小声问道:“韩一秋这等傲性的人物,怎么肯放下身段和一个土财主往来,还跑来喝他儿子的喜酒?” 赵县丞瞥见同桌相陪的两位柯家人正起身和其他客人寒喧叙话,这才凑过头来压低声音答道:“听说前两年这韩一秋的夫人病逝,他与发妻情谊极深,却无钱营葬,又不肯求人,就很为难。这柯员外有个通房婢女的家里和这韩家是邻居,她从家里就听说了这个事。女人嘛,爱传嘴,就把这事跟柯员外说了。这柯员外虽然不通文墨,名声也不怎好,但素来敬重诗书。他是个有心人,就连夜给韩一秋运去了上好棺木,又包办了一切营葬杂费。因为这个事情,韩一秋就欠了柯员外一个大人情。既然欠下大人情,之后的许多小人情也就没法儿挡得住了。韩一秋傲性归傲性,却不是不讲理。你再怎么傲性,也不能冷脸对待你欠着人情的人吧?这之后,这柯家就和韩一秋偶尔会有往来。这一次韩一秋能来,柯员外是满脸放光呀。那张独座桌一早就是留着给他的。这既是尊崇于他,也是顾虑他不爱和人多话。” 果然,韩一秋落座之后,厅内众宾客虽然都频频注目于他,却是无人上前见礼问候,这也是因为知道他不喜与人交接客套的脾性,也就不敢冒然打搅。 李三思心说:“岂止是柯员外满脸放光?没法子,像韩一秋这样有声望有才学有脾气的清高隐士,那就是这大明时代的活圣人和大明星啊。”他本来对韩一秋耿介孤傲的做派颇不以为然,但是得知此人对亡妻感情极深,到像是位性情中人之后,李三思对他又心生几分好感,便向赵县丞道:“这等人物既然就在咱们邻桌,咱们该过去见一见礼才是。” 赵县丞摇头摇得像泼浪鼓似的,说道:“这等高人贤士我是真心敬重,却不敢攀迎结交。你老哥我就是俗人一个,胸无大志,也没什么气节,好的是喝酒玩乐,到这儿来是找乐子拿红包的,却不是来找瘪吃的。要去你自去,我是不去的。” 李三思起身走到韩一秋跟前,深深一揖,恭声道:“晚辈见过韩先生,问先生好。” 韩一秋微微点头回礼,只是瞥了李三思一眼便垂下眼皮,目光看着桌面淡淡地道:“你也好。”这应答之间虽不失礼,但他冷脸拒人千里之外之意已经表露无遗。说李三思是“吃瘪”,也并非太过。 李三思恭声又道:“晚辈斗胆前来拜见先生,并非有意打搅,实是有一事不明,想要向前辈请教:五柳先生陶公堪称先贤大隐,正如同先生一般。陶公曾作‘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之句。晚辈愚钝,不解其意,想请先生为我解惑。” 韩一秋闻言心动,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他眼,顿了片刻,终于神色和缓地点点头道:“多谢。” 李三思话已说到,再不多言,又是深深一揖,退回座中。 赵县丞低声向他道:“我说的不错吧?这等清高隐士,傲性得很,不喜与俗人交言,多一个字也不肯说。你敬他,他也不会领你的情。敬重当然值得敬重,却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李三思摇头道:“我敬他哪里是因为他是清高隐士?隐士又有什么真堪敬重的?中国几千年来,隐士无数,大多仍旧是学陶渊明那一套儿:笑傲权贵,自甘清苦,田院诗书,采菊东篱。论情操固然坚贞高洁,但是对于世道人心,乃至于自己的家人亲戚,又有什么补益了?不过是坐视世道糜烂而不顾不理,任凭家人饥寒而不为所动。陶公不就生生饿死了两个儿子么?也罢,就算不论这些。 隐士们既然身负才智,闲居乡野,若是当真冷淡人情世事,为何不穷极自己求真求知之心,转而研推百物之理,论究自然之法,穷求造化之妙?可曾有隐士认真钻研实证过苹果为何要落地,日月星辰为何运转?风因何而起?雨因何而下?雷电从何而来?当真就是一对老头老太在天上敲锤放电?人为何喝的是淡水,出的是咸汗?又为何吃的是香菜,拉的是臭屎?人怀胎当真是父精母血,不是父精母卵?萤火虫当真是腐草生萤,不是细虫产卵?” “总之,隐士们千年来隐来隐去,也没隐出个什么新名堂,无非是以诗书自傲,自矜清高,总是落了陶公的窠臼而已。皓首穷经的古板儒生都能有变化,宋儒的做派就与汉儒大大不同,隐士的这一套儿却真的是千年未变,当真最是俗套不过。这等人的可敬之处也就只是情操坚贞高洁,不势利贪鄙而已。我方才去向韩先生致意,只是因为他感念亡妻不肯续弦,是个重情义的性情中人,这才敬他。与隐不隐士什么的,并不相干。” 这一通闻所未闻的议论评点,直听得赵县丞目瞪口呆,半晌作声不得,心中在想:“这李老弟若不是奇人大贤,便是疯子狂人。” 这时,花厅内突然又起了一阵喧哗骚动。却是柯员外将李三思题就的贺诗在宾客中传看。柯家名声不是太好,与他家往来的读书人不多,平日也不曾有文人题诗作画相赠,柯员外本来也素敬诗书,也就当真将李三思题的贺诗当了一回事,就想向众人显扬一番,也有一些借机讨好奉承李三思之意。宾客之中本就没有当真是胸有才学之人,也就胡乱夸奖恭维而已。 这事却引起了韩一秋的注意。他是饱饮文墨的文人名士,用完的墨水比别人喝的茶还要多,对于字画之类有着天生的敏感与兴趣。他招了招手,淡淡地道:“拿来,我看。” 柯员外当即捧了纸卷,忙不迭地快步趋到他跟前,将纸卷放在桌面上双手展平,低着腰恭恭敬敬地道:“韩先生,您过目。” 此时,众宾客喧声顿息,都注目过来屏息静气,想细听这位大名士如何当众臧否文字。这可是除缙绅士宦之外的普通百姓一生也难得一见的事情。赵县丞赶紧低头喝茶,心中暗叫要糟,李三思的丫头代笔的东西再怎么不错,又如何能瞒得过这位大行家? 果然,韩一秋只是似乎不经意地扫了几眼纸卷,便开口点评道:“这诗:‘蓝田种壁夜,京兆画眉初。人鉴辉双玉,相将鹿挽车。’嗯,到也像诗,四平八稳。只是用典太多,‘种璧’、‘画眉’、‘鹿挽车’,四句而用三典,不免生硬堆砌。这是学诗不久的少年人最爱犯的毛病。也罢,反正是应酬之作,翻来覆去也就这么些意思。至于这字,嘿嘿,就有些蹊跷古怪了……” =========分隔线============================= 请收藏推荐 第七十二章 拆尽长城贴上脸 听到这里,李三思也暗叫不好,心中有些发虚,不自禁地移开目光,不敢看他。然而,韩一秋的声音依然是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这字有些稚嫩,但写字之人到也根骨灵秀,却又不肯好好地写,偏偏要故作狂放粗豪,却毕竟还是难掩这骨子里的六七分妍秀与三四分跳脱。依这些来看,若我所料不差,这似乎到像是一位十几岁的姑娘家的手笔,娘胎里带来的脂粉味道儿那是怎么也掩盖不掉的。” 李三思心中暗叫厉害,他先前也前怕霍小玉的字让人瞧出是女子,便吩咐她刻意仿着男子的狂放粗豪写。哪知竟被这韩一秋一眼识破,不单如此,他还竟将霍小玉的年纪也猜得差不多。 赵县丞的脸皮没李三思厚,更是心中叫苦,想着这肯定是要丢脸丢大了,心中只盼韩一秋就此住口不说。哪知韩一秋却还没完,续向柯员外道:“员外,这幅字卷不知是贵府哪位女客所作。她本身秉赋甚佳,是可造之材。书画一道,贵在肆情任性,以笔写心,方为上乘。没有张旭的率性旷达,便学不得他的狂草,强学也是邯郸学步,成不得样子。她这样强行矫饰的写字法儿,不免是入了歧途。见她材质不错,我就生了那么一点爱才之心,员外若是方便,不妨将她唤来让我见上一见,当面点拨她几句。不敢说受益终生,也教她少走许多弯路。” 这一番话声音不大,却是清清楚楚传入了厅中众宾客的耳中。众人便一齐向李三思这边注目过来,目光之中尽是狐疑。赵县丞赶紧假装低头喝茶,借机遮掩脸上的燥红,心中又是叫苦又是暗悔:“我没事带他过来凑这个热闹干什么?又没事跟他说什么他像读书人?害得他真带了代笔的题字当贺礼。(.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和他同来,荣光有我的份儿,丢脸又怎么会没我的份儿?丢了这一场大脸,我以后怎么在这县里混?” 韩一秋顺着众人目光看向李、赵两人那边,瞧见赵县丞又脸色燥红,而李三思却神色如常,他心中到还以为是这个中年人请人代笔。柯员外这时也猜出了七八分缘故,他为人乖觉,不愿当众指认李三思出来让他丢脸,嘴上就支支吾吾:“这……这是一位少年宾客送来的题赠,自然是入不得先生的法眼了。先生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主人不直说,众宾客也就更不好直说了,心中却已有七八分信了韩一秋所言,只是不便向当众李三思发问而已。 李三思若是要脸知耻的人,这时候就该趴在地上找一找地缝儿,但他的脸皮早就捐出去作了城墙拐角,竟是半点颜色也没有。有道是,好汉流血不认怂。众目睽睽之下的这个怂,就算是把长城的砖全拆下来贴在脸上,那也不能认!他咬咬牙,挺身上前,向韩一秋作了一个揖,当众朗声道:“韩先生,这诗卷是晚辈赠与柯员外的。” 韩一秋一怔,心中随即就明白过来,点点头道:“原来是你。这诗其实不错,这字……也不差。少年人,写成这样,到也难得。”因着李三思先前以陶渊明的诗句善意劝喻他不要对亡妻太过挂怀,正好触动他深隐的痛思,心中对李三思也就生出了一些好感。此刻知道自己无意之中让李三思身陷尴尬,韩一秋也就想把话往回里说一些,替他挽回几分脸面儿。 要争就争个全脸,李三思不敢知足,又道:“先生既然慷慨指点晚辈,晚辈不敢置疑,自当潜心受教。但不知先生能否挥毫题上一首,也教晚辈开一开眼?” 众人都听出来了,这话有点要和韩一秋比试的意思,心中都想:“这位李先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韩一秋深深看了李三思一眼,突然双目精光一闪,脸上光彩大盛,喝道:“拿笔墨来。” 柯员外大喜,自己从此能留得这位大名士的墨宝,以后挂在家里可当真就是蓬壁生辉了。他赶紧催仆人拿来文宝四宝,再亲自动手帮着将韩先生面前桌子上的点心果盘略作收拾,铺好纸张,磨好墨。韩一秋提笔染墨,微一思索,挥毫一气呵成,写一首《贺新婚》:“华月一袭除阁堂,香云数抹斗新妆。因风传语张京兆,日画春山几许长。” 众人不管懂与不懂,自然是没口子喝彩叫好。李三思粗通诗文,也略略看得出这诗的意境确实较霍小玉代笔的诗要高。至于这字,则是清奇峭拔,如百丈乱崖生怪木,一股不尽森森之意淋漓纸上,比霍小玉更是强得太多。李三思上前一步,装模作样地端看了一番这诗,向韩一秋恭声道:“韩先生的这字果然极好,晚辈哪里能及得万一?” 韩一秋心道:“算你识相。”正想嘉勉鼓励他几句,叫他不太过自谦。哪知李三思话头儿一转,“晚辈斗胆,却另有陋见:先生的这诗虽然古意盎然,独具意趣,诗是十分好诗,只是拟古太过,这新颖气象就稍有不足。晚辈愚见,以为这诗词一道,最好能别出心裁。不然,即便作得再好,那也是白璧微瑕。” 李三思的这番夸夸其谈并无大错,韩一秋听了也不能反驳,微笑道:“你说得不错。这韵律、意像与新意的确是诗中三宝。你既然说我的这首诗新意不足,我也不好否认。听你的意思,到像是能出新意。不如就请你挥就一首别出心裁的诗作如何?”言毕,他就把手中的笔往李三思面前一递。 李三思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哪里敢接笔?他又一拱手,向韩一秋、石员外及众位宾客作了一个揖,朗声道:“韩先生、石员外、众位宾客,晚辈的字自然是远远比不上韩先生这等高人,也就不好班门弄斧了。诗嘛,自然也比不上。但韩先生既有所命,晚辈怎敢拒却?也就好献丑了。韩先生命晚辈赋一首别出心裁、有新意的诗,晚辈也就只好一意求新。在韵律与意像上,晚辈不敢与韩先生相比,也就只好不讲究了。不然,岂不是显得晚辈对前辈尊长无礼?” 众人一听,也觉得颇得有几分道理:若是处处事事都与前辈尊长较劲儿,哪里是谦敬前辈尊长的道理?却都猜不到,李三思谦逊地声称不敢在前辈尊长面前讲究音韵和意像,只是因为自己压根就讲究不来。 李三思见造势也造差不多了,便咳嗽一声,装腔作势地道:“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遂能七步成诗。晚辈斗胆,只要四步。若是作得不好,诸位莫要取笑。” 此言一出,众人也都是一齐轻轻惊呼出声,脸上纷纷露出诧异与钦敬神色。这曹植七步成诗的典故妇孺皆知,敢仿效他的人,不是不知死活,就是当真身负绝学。赵县丞听了,更是差点昏倒。他自然知道李三思有几斤几两,先前见他对着韩一秋这位大行家夸夸其谈。他当时就恨不得捂住李三思的嘴,拖到无人处,再找来牛皮缝在他嘴上,让他自吹牛皮吹个够,别连累自己跟着被人取笑就好。 限时成诗的规矩是要请他人命题,切题成诗,不然就作不得数。若是预先作好一首,再当众吟出,岂不是谁都能才高八斗了?李三思向韩一秋深深一揖,恭声道:“韩先生,今日是柯员外家新婚大喜。晚辈甚感荣幸,想借此机会吟上几句,当面向柯员外表一表祝福之意。敬请前辈出题。” 韩一秋微微一怔,心道:“你话里都说了想吟诗向柯员外祝福,这是自己都先把题目给定了,却又来请我出题?当着柯员外和众宾客的面儿,我难道就能不准你吟诗祝福?”他本来也对李三思心存几分好感,也无意为难于他,便把题目定得十分宽泛:“只要是喜庆吉祥之意,都无不可。”又想着也不能让李三思太轻易过关,便随即补了一句:“你再三自称能有新颖气象。这诗若是落了半点窠臼,便算你夸嘴!” 李三思应了,当下更不迟疑,抬足便向花厅正中迈出一步,朗声吟出第一句:“一颗两颗三四颗。” 花厅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相顾愕然,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李三思稍一停顿,又迈出一步,吟出第二句:“五颗六颗七八颗。” 围观众宾客之中有人忍不住哄笑道:“哈哈,数粟子么?” 李三思恍若未闻,从容又迈出一步,吟出第三句:“九颗十颗十一颗。” 众人再也忍耐不住,顿时直笑得前仰后合,就连韩一秋这等深具涵养的高人,也不禁忍俊不禁。赵县丞更是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想到这事很快便能由众宾客之口传扬得全城皆知,全县百姓将李三思当作笑柄的同时也少不得会把自己给捎上,他就觉得牙根儿直痒。 -----------------求收藏推荐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十三章 撒谎神功世无双 李三思微一停顿,迈出第四步,朗声吟出最后一句:“多籽莲蓬好大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韩一秋微微一怔,脱口赞道:“好,有新意。” 他叫的这声“好”,只是夸这首诗好在“有新意”。但在众人耳中听来,却当成是这位大名士是在称赞这诗好,也就立马不敢笑了。当即就有不懂诗却又爱跟风之人也叫出几声好来。李三思便趁热打铁道:“韩先生,柯员外,诸位宾客,晚辈这首诗的题名叫作‘多子多颗(柯)’,可还算喻意吉祥,能应得景罢?” 听他这么一说,众宾客也都纷纷叫起好来,都觉得这诗喻意吉祥,朗朗上口,最为难得的是十分应景,处处暗合主人家的姓氏;再者,也确实是有新意,本也合乎李三思先前自称务求出新的言论。宾客之中有几位读过一些诗书的人虽然觉得这诗太过浅显简单,近乎打油诗,且又不合韵律,意象也近乎没有,但也不好说什么。本来嘛,毕竟李三思早就再三有言在先,只求别出心裁,不敢斗胆与前辈尊长比试音韵与意象。 因为莲蓬籽实众多,古人常以莲蓬喻意多子多福。多籽莲蓬,“多子多颗(柯)”,这可不就是说柯家的新媳妇能够多生贵子,为柯家开枝散叶之意么?李三思的这首贺诗,的确是极为讨喜,柯员外听了笑得是合不拢嘴。 赵县丞松了一口气,觉得李三思这小子总算有些急智,能及时地自创出这么一首新颖独特的打油诗出来。他自然不知道这诗并非全然是李三思原创。李三思早年曾看过一部电视剧《宰相刘罗锅》,在剧中有这么一个段子令他记忆尤新:乾隆帝无聊随手摘着花瓣吟诗:“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吟到这第四句时,乾隆有点接不上,刘墉就续了一句:“飞入草丛都不见。”这才使得这“片片诗”言之成句。此时他不过是仿其意,改其词,吟出一首“颗颗诗”。虽说一半是剽窃,李三思却量得无人能识得破,谁让这大明的人不看清朝的戏? 李三思恭请韩一秋将自己的诗落笔成字,话说得更是十分谦虚诚恳。他也是真心佩服韩一秋的才学。李三思再怎么厚着脸皮不知死活,也没当真以为自己能与这位大名士一较短长。“斗诗”之举,实为情势所逼。之所以能侥幸过关,与其说是他的“诗才”,不与说是心眼儿使得好,将韩一秋的涵养与脾性摸得极准。他紧扣住诗的“新意”大作文章,别处却往死里谦虚,说话的分寸又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激得韩一秋让自己作“新”诗,又不至于让他暗生愠怒,当真与自己为难。 韩一秋挥毫将李三思作的这首打油诗写就之后,柯员外没口子的称好道谢。他打定主意,这韩先生自作的第一首诗就在挂在客厅内,好增添荣光,夸耀宾客;这第二首李先生的诗今夜就让人挂在洞房里,好让儿子儿媳看着能加倍有干劲儿,早些多生几个儿子。 当着众人的面儿,李三思使出他的独门绝技撒谎神功,大大方方地对柯员外道:“员外,实在抱歉得很。先前我带来的那首诗虽然是由我所作,却是我的一小丫环执笔所题。那小丫头正如韩先生所说,也就十四五岁。看她倘算伶俐,我便胡乱教她写过些字。这丫头十分顽皮,老是喜欢仿着我写字,却又学得不好。这次写贺诗,她就硬是央求着要替我动笔,说是想看一看她仿我的字体别人瞧不瞧得出。我也是惯坏了她,也就由着她了。没想到,到底是让韩先生一眼识破了。嘿嘿,不愧是大行家。厉害,厉害!” 接着,他又向韩一秋道:“韩先生,我回去之后,自会将先生的点评转告给我那小丫头,叫她以后切不可强行矫饰,硬仿我的字体。这也是不辜负先生的一番爱才美意。” 韩一秋面露微笑,微微点头。 因着李三思的缘故,柯员外连得韩一秋两副墨宝题赠,今日府中的这一场“四步成诗”的热闹也足可称为佳话了,哪里还会介意这个?他笑容满面地连连摇手,说道:“李先生说哪里话?先生家中的一名小丫头都这般有才学,先生自己的学问就更加了不得了。”其他众人想的也就和柯员外所说的差不多,也都越发认定这位李先生果然是大有学问之人,有其仆必有其主嘛。于是,众人又都免不了夸赞几句什么“家风熏墨香,婢仆皆知书”。 赵县丞将李三思的这些恬不知耻的谎话听在耳中,猛喝了一口茶,浇灭了直往上涌的笑意,心中暗叹:“什么叫撒谎撒得白日见鬼?这就是啊!”又想,要是李三思早把事情推到自家丫环身上不就好了么?他却不知道,这么一个谎也就只是这时候撒出来才合适。众人那时疑虑既起,若是李三思在露一手之前就推到丫环身上,到会教人以为这是强扯由头以掩饰他不谙诗文。撒谎一道,贵在时机得宜,这也是李三思的心得。 闹了这好一阵后,恰到开席的吉时。一声鞭炮响过,众婢仆上来收拾掉各个桌上的茶水果盘,然后流水价送上酒菜。李三思便与赵县丞及作陪的两位主家人谈笑饮酒,说些笑话乐事。厅中各桌也都十分热闹,各人逸兴遄飞,放量喝酒。只有韩一秋神情萧索地独对一桌酒菜,只是一杯一杯自酌不停,却不怎么动筷,双眼呆呆地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李三思端着酒杯过去默默敬了三杯,敬完即回席,也不多话。 =========分隔线============================= 求收藏,推荐呀。码字不易呀,读者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四章 逝者遗物原是我 酒过三巡之后,李三思不经意间瞥见韩一秋将右手的酒杯往桌面轻轻一磕,昂然而起,旁若无人般大踏步往厅外走去。 李三思快走几步追了上去,在韩一秋身后拱手恭声道:“韩先生,柯员外忙于招呼宾客,只怕无暇相送。就由晚辈来送一送先生好了。” 韩一秋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出了石宅,途中并不交言。李三思本来打算只将他送到大门门即回,但转念一想,这韩先生独居乡间,清苦寂寞,不如多送一程。两人默默地走到这跑马巷的巷口时,韩一秋停步,面露微笑,神色和善地向李三思道:“多谢你了。你是个有心人,我不好劳你久送,你回去喝酒去好了。”这番话并没有如何了不起,但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善意了。 李三思从怀里掏出一锭大银,双手奉上,恭声道:“韩先生今日赋诗题字,柯员外有心想给出一些润笔之资,怕先生不肯收,便托我转交。”他怕韩一秋仍然不肯收下,便又补了几句早已想好的说辞:“唐代文豪韩愈为人写一碑贴,能得润笔之资五百匹绢。先生的才气名望,可比前贤。前贤尚能不介意收受润笔之资的陋规俗例,先生从一从也是无妨。” 韩一秋自然瞧得出这并非是柯员外托他转交,本待不要,却又不想拂了他的一片真心实意,平日巴结自己的人不少,这样自己出银子却把好名归于他人的这份真诚却是少有。他微微一笑道:“你真正是有心了。”伸手将那一锭纹银接过,又道:“我也不白收你的银子,也有一样东西送你。” 随后,韩一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绸缎包裹得十分妥贴的小物件,递给李三思。李三思双手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一个样式精致的女子发簪。他心中疑惑,问道:“这,这是……” 韩一秋面露伤感之色,点了点头,道:“这是我亡妻的遗物……” 李三思一惊,忙道:“这样贵重的东西,怎么使得?晚辈哪里受得起?”连忙就把这发簪往回送。 韩一秋摆手打断他,说道:“你听我说完。你今日以陶公之诗喻劝我该当放下,不可太过挂怀亡妻。往常劝我的各色人等到也不少,但大多都是以功名富贵和**享乐等俗务为劝,教人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到不曾有人像你这般不提俗事,却真正直触我的痛思。由此,我心中对你颇有几分好感。你对人也很有心,教我没法儿不领你的情。有你刚才那一劝,我喝酒的时候也细细想过,我夫人去世已久,也确实是该真正放下了。既然要放下,就由放下这一支我多年贴身收藏的发簪开始吧。一支发簪都放不下,如何能放得下哀思旧痛?” 说到此处,他清瘦的脸上展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你不是有一个能诗善书的小丫环么?看她的字就知道一定是慧质兰心的好人家女儿。嘿嘿,说来也巧。我夫人原本也正是我的丫环,当初是我宁可违了父命,也执意娶了她,到也终成美眷。你若不忌讳这支发簪本是过世之人留下的东西,就由你转赠于她,岂不是正得其人?” 听他说出这么一番缘故,李三思到不敢坚持拒却了,却毕竟心中不安,说道:“这发簪毕竟是先生夫人留下的遗物,先生留下作一个念想不也很好么?” 韩一秋转过头去,眼神空茫地凝视着无边的远方,长长地吁叹一声,说道:“遗物?嘿嘿,我夫人最大的遗物可不就是我么?只要我自己在,便会有念想在,又还要什么别的遗物?” 听了这些,李三思心中恻然。他不敢再说,恭恭敬敬地深深一揖,道:“多谢先生厚赠。” 韩一秋却不答礼,突然转头深深凝视着李三思,正色说道:“临别我有数言相赠,望你谨记:你的机变智略过于常人,行事和见识也不拘泥,待人说话也十分圆通,心思细致,只是稍嫌轻浮,不够深沉。但好好磨砺磨砺,也未必不能成得大器。至于诗书文章,你就更是差得太远。你以后不妨好好向你那小丫环学一学诗书,练一练字,不能每次都想着图个侥幸。你日后越是往高处走,便会越到遇到险恶艰难,遇事若存着半分侥幸,只怕要身名俱灭,那时便悔之无及!” 这一番话说得疾言厉色,直教李三思心中一凛。他自然已经听出,自己之前当着他的面儿耍出的那一番心眼儿算计,终究还是没能瞒得过他。 说完这些后,韩一秋的神情回复萧索,向李三思点一点头,大踏步渐渐走远。李三思目送他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若有所思地低着头慢慢往回踱步。 回到柯府后,酒宴已至尾声,罢宴的鞭炮响过一遍后,李三思便和赵县丞向主人家告辞。柯府管家亲手给两人各封了一包银子,两人也没客气,不动声色地接过揣在怀里。 此时,天色已近昏黑。出了跑马巷后,赵、李二人不约而同的掏出怀里的银子查看数额,互相比较,竟然是李三思所得足足是赵县丞所得的四倍。两人都是大惑不解,都觉得这事说来全然没有道理。论身份地位,赵县丞是官身,李三思虽然在县中颇有名望影响,但毕竟只是冯县令的幕宾而已。因此,不该是李三思所得竟然比赵县丞所得要多上许多。 赵县丞想了想,笑道:“早知如此,我刚才也当场赋上一首歪诗好了,也能多得许多银子。” 李三思摇头道:“那也未必。作正经诗,我不如你;作歪诗,你不如我。要想讨主人家欢喜,多得银子,却还是非我这歪诗不可。” 赵县丞初一听,觉得这就是谬论,但再一想,又觉得似乎颇有几分道理。 这两人都自然而然的将其中的缘故归结到李三思作了诗上面,也没多考虑其他。就连李三思自己都想不到,这四倍的回赠实是源于他刚到柯府时见到柯员外时,说的那几句别具意味的开场白。 天色已然全黑的时候,李三思才回到住处,发现霍小玉早已是等候得许久了。他将韩一秋给的发簪给了霍小玉,也说了这发簪的来自何人,但对自已今日险些当众出丑的事自然略过不提,只说是自己逢人便得意地夸耀显摆自己有一个聪明体贴、多才多艺的小丫头。不料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些夸赞叫韩一秋听了去,他便将这支亡妻的发簪给了自己,让自己转赠给她。 这一番胡扯以李三思日见深厚的撒谎功力来说只是信口道来,不费丝毫力气,却直教霍小玉满心欢喜,又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低着绞着双手,双颊泛红,一副小女儿家的腼腆的模样,低声道:“哪有像公子这样见人就夸自家丫头好的?也不怕人笑话。我又哪有这么好了?” 李三思随口道:“你就努力做到这么好就是了,那才不枉我对你一番夸赞。” 霍小玉满脸认真“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又拿起那支发簪细看。只见这发簪造型别致,样式精美,颜色十分古旧,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却不见有丝毫磨损掉色的之处,自然是主人始终细心保管对待。她由这一支发簪想到韩一秋对亡妻的执著深情,感慨地道:“这位韩先生当真是难得的一位好男子!” 李三思笑道:“他是好男子,我也是好男子。” 霍小玉瞪大眼睛,凝视着李三思道:“公子,你这是想要学他么?” 李三思摇手,笑道:“我干嘛要学他。他有他的好,我有我的好。我的好与他的好是反着的。他自甘清苦,我偏要逍遥自在;他在一颗树上硬要吊到死,我偏要棵棵树上试一试。在我们那儿,好男子就是我这样的。好女子嘛……” 说到此处,他突然想到‘我们那儿’的男女之事以后还是少说为妙,男女平等的思想给霍小玉灌输到适可而止就好,不然要是矫枉过正,这小妮子保不准会蹬鼻子上脸,反而骑到我头上,岂不是自找麻烦?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十五章 村妇忠言字字钉 第二天中午,外面突然有人叫门。 开门一看,来的人正是周氏。此时,她已换下囚衣,身着一袭粗布青衫,头发随意挽起。此刻她脸上的青肿淤痕并未全消,但毕竟比起原先身着囚服蓬头垢面和满脸肿紫,自然是要干净清爽许多,也依稀显露出原本是好人家女儿的模样,粗头乱服也难掩几分丽色。 李三思瞥见她手中提着一个蓝布包袱,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就问了几句。原来,周氏自李三思曲意为她脱罪后,便依例发付回娘家,但她身背恶名,在娘家难以存身立足,便想远走他乡。临行前,她辗转打听李三思的居所,前来道谢兼辞行。 李三思请她进屋坐下说话,她却不肯,就在堂屋的台阶前盈盈拜倒,说道:“李相公,大恩不言谢。以后我唯有早晚一柱清香,日日向神明祝祷相公一生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李三思还了个礼,说道:“谢你吉言,你也多保重。以后要切记,莫要轻易与人动气。” 周氏突然奇怪的笑了一笑,瞥了一眼坐在堂屋里正神色古怪地瞧着自己的霍小玉,问道:“李相公,这不是你夫人吧?瞧着都不像。”霍小玉本想愤然反问我怎么就不像了,一想觉得不妥,也就瞪还了一眼,继而惊觉自己确实不像样子,这才将不经意翘起的一只腿收好并拢,像主妇见宾客一样正襟端坐。 李三思不明白她突然问这个干什么,便随口说道:“她是我收留的一个丫环,也是一个苦命的可怜人。” 周氏却道:“嘿嘿,李相公,你为人心软,以后可不要对人太好,更不要轻信旁人。” 见她的言语之中似乎指涉霍小玉,李三思拂然不悦,勉强笑了一笑,说道:“多谢指教。我记着了。天色不早了,你别耽误上路。” 周氏却不理会李三思的逐客令,又奇怪的笑了一笑,说道:“李相公,你真以为我是受尽丈夫虐待殴打,才一怒之下杀夫的么?” 李三思心中格登一下,不自觉地捏紧了右手,脸上却神色如常,说道:“你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周氏神色淡然道:“我丈夫每常虐待殴打我是有的,他也的确不是个东西。我自然是百般憎恨他,但我生就的性子就不爱动怒,当然不会是因为怨愤怒气杀人。我杀他是因为我与别人有私情,当初我告到官府要跟我丈夫‘义绝’,也是为了想离开他,好与我的**两相厮守。我和我**的私情一直瞒得极好,没人知道。那天我告官不成后,便去找了我的**,却也因此被我丈夫察觉,自然是借着酒劲儿又一顿好打。这也罢了,反正我也忍得下去。但是,他却嚷嚷着等睡醒了就去一刀杀了我的心上人,这我可忍不了。于是,我就趁他醉酒睡着,拿了菜刀一刀就斩在他脖子上。李相公,你是聪明人,只要想上一想就不难知道,如果是激愤杀人,那就会乱剁乱砍,也不会一刀就砍得既深又准,对吗?” 李三思双眼发直,两手紧握,背上冷汗直流,心知她说的是一点儿也不错。 周氏继续道:“我决意杀他时,是想和他一命换一命以保全我的心上人,心中已经存了必死的念头。杀了人后,我对闻讯赶来的邻居和地保也是声称是我杀了人。没料到我命不该绝,竟教我遇到李相公你这位贵人,硬是布下一场好局救得了我的性命。” 李三思想起她在牢中复述自己教授的说辞时一字不差,想起她在公堂上的那一番装作村野愚妇的逼真做作,想起自己竟然曾为她的聪明和机灵叫好,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冷笑着道:“好聪明,好记性,更做得好戏!” 周氏淡然说道:“那也是相公教导得好。” 李三思冷笑道:“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向我炫耀你的高明和我的愚蠢么?也未太早了些吧?我现在仍然能将你重新收监,然后设法重新判你一个死!” 周氏面露凄苦之色,幽幽地说道:“哀莫大于心死。我为心上人不惜一死,他现在却是见着我就躲之不及。哈,哈哈。我身无可托,心无可寄,如果能有一死,那也是一了百了。我本也是好人家女儿,父辈祖辈也都是读书人,原想能遇到一个知书达礼的如意郎君,不幸家道中落,被迫嫁给一个粗鄙无赖,这是命。相公容不容我,这也是命。我不敢抱怨半句。” 说完这些,她无尽苍凉地叹息一声,手一松,包袱啪地掉落在地上。 李三思仰头看天,半晌一言不发,忽然道:“你走罢!” 说完,他便侧转过身子,不肯再看周氏一眼。接着就听见周氏十分冷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李相公,你救了我的性命。救命之恩不敢言谢,空说一些做牛做马千恩万谢的话,又有什么意思了?我这次不惜对相公自曝丑行与罪孽,就是想以自身为例,能够教得相公牢记不能轻信他人和不能轻意心软的道理。不然,只怕相公早晚会因此深受大害,到那时是悔之无及。若要说谢,这就是我感谢相公的法子。” 这一番言语里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个钉子,一颗一颗钉在李三思心中。他仍然是一言不发,也不回头。 周氏说完后,跪倒拜了一拜,又道:“李相公,仕途风波险恶,最为难测是人心。与人为善也需谨慎再谨慎。望相公切记我今日之言,务必保重。”言毕起身,拿起地上的包袱慢慢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不住回头看,却始终不见李三思再转身看她一眼。 周氏还没走远,霍小玉便恨恨地冲着她的背影对李三思道:“你为什么要放这个女人走?是不是她说了几句关怀你的话,你就心软了?” 李三思摇头道:“她也是性情中人,其情堪悯,她丈夫也有取死之道。只是既然她当初存着必死之心为心上人杀人,我就该成全她,救她纯粹是多事。但是既然已经多事了一次,那就不能再多事一次。” 霍小玉不满地道:“什么叫不能再多事一次?” 李三思苦笑道:“打个比方,脱裤子放屁固然是多此一举,但是脱了后硬要穿上裤子再放屁又何尝不是?岂不是更多此一举?如果裤子已经脱了,那就脱着放好了。由它去罢。” 霍小玉多少是习惯了李三思的时不时出言粗鄙,也就没揪住这个事,反而深深地盯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听信她的话了,觉得不该好心收留我?” 李三思一听就知道这是要找茬儿的前奏,便连忙摇手道:“没,没这回事。你别多心!” 霍小玉撅着小嘴道:“那你就是觉得她说得不对。你以后还是见了漂亮女人犯事都要救,见了小猫小狗也都要收留?” 李三思正感到头大不已,突然一眼瞧见有一位不认识的、衙门公差打扮的人从门前经过。他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似的迎了上去,说道:“哎,王大哥,冯大人有急事让你来找我是不是?咱们这就去吧。” 那人自然是莫名其妙,他也根本不姓王。于是,他不由得李大嘴巴发出一声“啊?” “大白天的,你打什么呵欠?懒懒散散,成什么样子?快领我去。”李三思不由那人分说,拖着他就走,留下霍小玉一人恨恨地在身后咬牙跺脚。 说是找冯县令,李三思也就真打算找他闲扯一会儿。向别人打听到冯县令正在书房,蹩过去一看,他正在房内来回踱步不止,一副火烧眉毛又找不到水的样子。 见李三思来,冯县令面露喜色,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叫人去你过来。你快帮我参详参详,这件事应该如何决断。” 李三思笑道:“什么事火烧屁股?烧得冯大人都坐不住了?” 他与冯县令已经十分熟稔,随口开玩笑也全然不用顾忌。冯县令却没心思和他说,眉头紧锁,把眼前让自己犯难的棘手事情大略说了一遍。原来,这一片州县三个月来是滴雨未下,庄稼欠收严重,而朝廷赋税不减,差役下乡照勒索不休,许多乡民实在活不下去,便成群结队的离家逃荒。萧山县的情况还算稍好,邻近州县要更严重得多。眼下,便有成百上千的灾民涌到县城门口,想要进城。守门军士头目见如此之多的流民聚集,就不敢擅自放人入城,一边命守门军士先拦住人,一边火速向冯县令禀报请示。冯县令正在为此事犯难,不知如何决断才是。 李三思听了,也觉得这件事不好决断。如果放流民入城,衣食如果供给有缺,或是骚扰了城中居民和商家,双方起了争执冲突,流民之中不免怨气流布。一旦有别有用心之人乘机振臂一呼,只怕要酿成大乱。这县城并没有多少兵丁,势必弹压不住;如果关闭城门,不放入城,任由流民在城外聚集,自生自灭,又如心何忍?况且,这样也未必就能免祸。流民在城外聚集得久了,缺乏食物饮水,也难保不会另生他变,由流民变成流匪,转而掠劫村庄,残破郊外,那也是一场大灾劫。 稍一沉吟,李三思道:“冯大人,我即刻就去看看具体情形,当场再作定夺。” 冯县令道:“好,好。我和你同去。” 两人立时便一起出了县衙,只带三五随从,登上城门楼向下俯瞰。只见城门外的一大片空地上少则两三人一堆,多则十几人一堆聚集着许多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灾民。看组成是男女老少都有,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则是兄弟或同乡,还有的人背负着家中仅有的能换些柴米的家当。与城门相接的是一条通衢大道,能远远看见陆陆续续有三三两两的流民正向这边靠拢聚集。 李三思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番,向站在身边的冯县令道:“冯大人,不必忧虑,请即刻传令放流民入城。” 冯县令正要说话,突然有一名守门军士飞奔上了城楼,神色仓皇禀报道:“大人,李爷。不好,城门出事了!” =============================分隔线=============================二更了。 第七十六章 石头榨油是石油 冯县令和李三思一边快步下城楼,一边让那军士仔细说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军士说,城门口儿聚集着的百十位流民与守城军士对峙时起了冲突,其中一位上了年纪老人硬要城里挤,被一位军士推搡了一把,就此倒地不起,竟然是一命呜呼。众流民群情激愤,纷纷攘臂上前,指责军士殴伤人命。众守门军士并没有动手殴人,自然不肯承认理屈。流民这一方越发愤慨,渐渐有聚众强行冲撞关卡的架式。 李三思一听,心里有了数。眼看就要走到城门口儿了,便对冯县令低声道:“冯大人,待会儿不管我说什么,请立刻照做,不可迟疑。事态紧急,犹豫不得。” 冯县令一怔,正要问他打算怎么处理,却见李三思大踏步向前急赶数步,双手排开在门口列队紧张拒守的众守门军士,越众而出,开口便大声喝问道:“殴伤百姓致死人命的是哪一位?” 城门口聚集喧闹的众人立时安静了一些,纷纷注目于这位开口便颇显气势的年轻人。守门军士是认识这位县太爷身边的李爷的,军士头目上前拱手行了个礼,答道:“李爷,我们并未动手殴打百姓。这老汉不听劝阻与号令,硬是往里面强挤,就有人推了他一把。这老汉就倒地不起了。”说着,他朝地上躺着的一位老汉指了一指。那位死在地上的老汉看年岁怕是七十有余,身体佝偻,满脸发青,已经瘦削得不成人形,分明是已经被饥荒熬榨得没剩下几分生息,再加上被军士推得倒地,就好比是残烛枯灯遇鼻息,稍使一把力就能使得灯息人亡。 李三思只瞥了一眼那老汉,便立刻收回目光,依然盯着那军士头目,声色俱厉地道:“我问的是殴伤人命的是谁?没问你人是怎么死的,更不是要听你为属下开脱辩解。(.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把嗓门提得很高,众流民都是听得清清清楚,脸上的愤然之色顿时纷纷消减不少,也就不再喧闹叫骂。军士头目尚未答话,突然就有一位身材魁梧的年轻军士越众而出,大声道:“是我!” 李三思也不多问,伸手指着他厉声喝道:“来人,此人殴伤百姓,致死人命!就地责打二十军棍,再收监依律问罪。” 军士头目心中不服,又不敢顶嘴,就把目光投向站在李三思身边的冯县令,等他示下。冯县令斜眼瞥了一眼李三思,见他脸上神色坚定,便作色喝斥军士头目:“拖延什么?即刻施棍,就在这里着实打!” 军士头目便吩咐部下拿住那名魁梧军士。那名军士鄙夷地瞪了李三思一眼,双手猛地甩开要捉他手臂的两名同袍,大声道:“不必劳烦,我自己来!”说完,就往地上一趴,坦然受杖。有冯县令和李三思在场监督,施棍的军士不敢偏私,一棍一棍啪啪打将下去,力道甚是实在。那位受刑的军士咬着牙,竟是哼也不哼一声。 李三思瞧在眼里,心里想着,这到是一条好汉。冯县令低声在他耳边道:“依我看,这事似乎怪不得守门军士,并不曾有人动手殴人。这样处置,是不是太过鲁莽了些?” 李三思脸上不动声色,口中低声道:“这一节,我又何尝瞧不出?事急从权,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他伸手漫漫一指城外空地上三三两两各自扎堆的流民,“这些流民来自各县各村,本来互不统属,也互不相识,不知不觉就按着同村同乡聚集起来,或两三人一堆,或三五人、十数人一堆,各自聚作一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样的流民群体就算人数再多,那也是一般散沙,不足为惧,酿不成大乱。即便是有了纷争冲突,也容易弹压。幸好城外的流民大部分都是这样散乱着的,那便暂时酿不成大患,可以放入城中。” 接着,李三思又朝在城门口挤做一堆喧哗议论不休的百余名流民努了努嘴,说道:“如果是流民群体都像这样互通声息,互相攀谈鼓动,并且为着同一件事义愤填膺,渐渐就会抱成团儿。这样一来,即便是人数少也容易酿成大祸。我若不快刀斩乱麻平息此事,那就是给了这些人一个聚集和团结起来的机会,拖得越久,隐患越大。我刚才率先下令,是想由我做恶人,你来做善人。等此事平息后,你再放了那名军士,好言抚慰他便是。” 打完军棍,又将那名军士当众锁拿,押解下狱。众围观的流民见此事处置得偏向自己这一方,顿时平静下来,不再喧哗吵闹。随后,李三思命人将从城中城隍庙里将将求签的签筒全数取了来,让流民排成队列依序入城。进去一个,发一个竹签,并向各人交待这是入城后领粮施粥的凭据,要善加保管。又令发放竹签的军士暗记数目,发完后回报。 见此事暂告平息,众流民入城平稳有序。冯县令和李三思二人便回到县衙,稍作休息。后堂中,仆役给两人奉上香茶,李三思道了一声谢,接在手里,好整以暇地轻抿细品。冯县令却没这般心思,把茶碗摔在桌上,愁眉不展地道:“这一两千张嘴要吃饭,我哪里去寻这么多粮米?就算是喝稀粥,那也是喂不起呀。我早在一个月多前就向上奏请调运粮米赈灾,到现在都没结果。那是指望不得。这一两千张嘴,只要断粮两三天,我这县城里还不乱开锅了么?” 李三思微微一笑,说道:“大人稍安勿燥。朝廷嘛,从来都只爱锦上添花,不爱雪中送炭。你急什么,偏不来什么,你不要时,又偏偏多得你发愁。不管哪朝哪代,都是这个德性。这边的事态是火烧屁股,上头的大佬们却只觉得微微有点热,反正烧的又不是他们的屁股。大佬们照例是要先去理会他们觉得更要紧的事。冯大人,这灾情你向上头是如实禀报的吧?” 冯县令点点头,道:“对。” 李三思叹了口气,说道:“这就对了。事情若是真闹大了,上头重视了,自然也会真管,但是管起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你的罪,说你处置不力;你说得小了,上头又觉得没什么了不起,就懒得理你。这就好比房子起火,如果只烧着家私,邻居帮不帮忙救火就难说,若是烧上房梁了,那就是多半要帮忙的。地方上不出些大乱子,不搭上些老百姓的人命,上头多半就懒得管。唉,苦的总是老百姓。” 冯县令摇摇头道:“且不说怎么应付上头,先设法过了眼前这一关才是。眼下,我能调用的粮米,用来开设粥棚也只够一两天之用。朝廷的赈灾粮不知什么时候能到,至于老天爷什么时候能下一场雨缓解灾情,就是更是难说得很了。唉,这事难办得很,你且帮我想想法子。” 李三思道:“你能动用的粮米轻易不要动,要留着到十万火急,不得已之时再应急。我想法子让县里的富户出点血,由他们开设粥棚,也省得由官府出人力和工费。”他心里的想法却是,就算是官府出粮米,也该交由民间办才好。官办慈善总是没民办的靠谱儿,在哪朝哪代也应该都一样。 冯县令却对这个主意不怎么有兴趣,无精打采地道:“遇有灾年就找富户设粥棚赈济灾民,这是老法子了。不过,也就是聊胜于无,意思意思。县里数得上号的富户就那么几个,越是灾年粮价越贵,有粮的富户就越是舍不得。愿意行善出粮的人往往没那么富实,没多少粮食可出;出得起粮食的都是吝啬人家,又不肯出。这叫一个难办呐。至于县中囤粮最多的郑伯爵府,那是想都不用想。郑府的粮栈粮行不趁机坐地起价,大发不义之财那就谢天谢地了。” 李三思笑道:“那就劳大人亲自往那些肯出粮好说话的富户家中拜访一趟,人家瞧着大人亲自出面,多少总会多给几石粮食。君为其易,我任其难。至于那些富得冒油的铁公鸡,就交由我来对付。这次我就豁出去了,就算坑蒙拐骗,也非得石头里榨出油来不可。” 就这么说定之后,李三思向冯县令请教后得知,县中除郑伯爵府外,另有三家富户最为富实但也最吝啬,称他们为铁公鸡到也并不为过。他哈哈大笑数声,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对付这三家去。” 冯县令深知李三思好出怪招儿,有点不放心,就嘱咐道:“你可别胡来。石头里是出不了油的,能求得多少是多少。” 李三思笑着应了,心中却想:“你少见多怪。石头里怎么就出不了油?那叫石油!”他向来行事不拘陈规,好剑走偏锋,又百无禁忌。在他看来,只要不硬来,那就都不是胡来。 =============================分隔线============================= 求收藏、推荐。 第七十七章 坑蒙不成就拐骗 他叫上曾大宝随行,先去第一家丁家。 路上,曾大宝给他介绍丁家的情况。说来也晦气,这丁家老爷一个月前过世了。丁家老爷原本是一个跑单帮的小私盐贩子,从二十岁上就挑着盐担在乡间走卖谋生。当时实现“盐引”制,盐商官发的“盐引”可在指定地区贩卖指定数额的食盐。有官盐自然就私盐。丁家老爷就是贩的私盐。利润丰厚。年青时人称“丁担子”,做了财主也只是升级为“丁担爷”,本名大号却是渐渐无人记得了。 这位丁担爷自幼吃苦耐劳,脑子活络,做卖买也精明,也就积攒下了不少银两。他吃穿用度又都特别省俭,贩盐的获利又高,挣得的银两有一分就拿去买一分的田地,置一分的产业,渐渐也就攒下一份大家业,是这县城里数得上号的富户。有了家底,丁家老爷也闲不住,两三年前也还在四处跑着买卖。直到突然染上沉疴,熬到今年就病殁了。如今当家的是他的独子丁少爷。这丁少爷却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又是个大孝子,老爹俭朴节省的性子多少也是承继了一些。因此,也就不大容易从他那儿榨出油来。 到了丁府,李三思送上拜贴,请仆人通传。见是县太爷的幕宾亲自到访,丁少爷也不敢怠慢,亲身出迎。这丁少爷年纪不大,约摸二十多岁,模样清瘦,身着一身素白长衫,举动稍显拘谨,朝李三思拱手道:“小弟居丧不便,礼节不周,请李先生海涵。” 李三思客气几句,随着他进门。过大院之后是中堂,堂上奠帐未除,神案上供着一个牌位。牌位上写着:“故显考丁公讳绩之灵位”。李三思想着丁担爷算是长辈,便在灵行跪倒,行了个礼。丁少爷却也与他并肩陪跪。李三思依礼上香完毕,丁少爷原本拘谨的面容上显露出感激之色,甚是客气地道:“李先生真是知礼的有心之人。就请这边奉茶。” 随后,他引着李三思拐入后堂,路过一间空着的偏厅时,停了一步,礼数周全地解释道:“这里原是家父会见贵客的所在。家父仙逝之后,小弟睹物思人,便将这间屋子依家父在时的模样空置了起来。因着这个缘故,也就不好请李先生在此处奉茶。绝非是怠慢之意,到请见谅。且随小弟至书房稍坐。” 李三思听他这么说,也就停下来看了一看,嘴里随意文绉绉地客套道:“公子孝思不绝,毕现于一物一器。此情此心,着实令人敬佩不已。”他就这么一边扯淡,一边迅速往那偏厅里瞥了几眼。只见厅中该当主人坐的地方是一张木质太师椅,椅面上垫着好几块厚厚的垫子,椅背的顶端也绑着一个垫子。椅子左手边有一个茶几,上面放着一套茶碗。太师椅背后是一个木雕的五马奔野屏风,墙上挂着一幅奔马图,茶几上摆着一具马踏飞燕铜雕。 两人到了书房,分宾主坐定。丁少爷正想启齿动问李三思前来拜访有何要事,突然一阵过窗风从外面吹入房内,卷起书桌上的一叠纸张满屋乱飞,其中一张纸正好扑面打在李三思的头上。丁少爷连声告罪,起身就要过来替他拿下这张纸。李三思顺手抄起这张纸瞥了一眼,纸上是端整文秀的楷体写着宋代邵雍的诗句:“青云路稳无功上,翠竹丛疏有分闲。犹许艳花酬素志,更将佳酒发酡颜。”略有蹊跷的是,首句“无功”二字的最后一笔都缺省去了。 李三思略一思索,便已想明其中道理,心中暗道:“李爷我可真是福将。哈哈。”脸上却假作欣喜惊羡之色,说道:“公子好字体,好笔法!这张诗稿就赠与我如何?”也不待丁少爷答话,便假作迫不及待地将这张纸揣入怀中。 丁少爷一怔,随即口中不住谦逊,脸上却难掩喜色。李三思趁机狠狠地拍了一阵马屁,夸赞丁少爷孝行无双、人品高尚、德行深厚、神姿俊秀、才高八斗、文章灵秀等等。他想着越是多夸一句,说不定就能得多得一石米,多救济几个灾民。因此,他几乎是搜肠刮肚的将能想到的形容词都厚着脸皮以十分诚恳的表情说了出来,直说得这位丁少爷再无半分矜持和拘谨,脸上是笑开了一朵花。 就这么狠拍完马屁之后,李三思这才说明来意。丁少爷听了,不由得脸现难色,踌躇半晌,才道:“赈济灾民原是济世恤贫的大善举,小弟怎敢推搪?当然会竭尽其能。只是我府中囤粮不多,小弟只能量力而为,就认捐十石米粮罢。” 一见他只认捐十石,李三思不禁心生愠意,肚中暗骂:“你这小吝啬鬼,尽学着你那盐贩子老爹的。李爷我又给你老爹磕头,又拼了命的拍你马屁,这就才值十石粮食?说不得,李爷我要出绝招了。”他心中暗暗生气,双手却作了一个深揖,客气地道:“我就先替灾民谢谢丁公子的惠赐了。告辞。” 丁少爷起身相送。两人再次经过布置着灵位和奠帐的中堂前面时,李三思装作不经意地往里瞥了一眼,突然停步,脸露惊讶之色,问道:“敢问丁公子,令尊的名讳可是单名一个‘绩’字?表字叫作‘无功’?” 丁少爷一怔,点了点头。李三思突然脸色一变,顿足失声,快步冲到供桌前手抚灵位,带着哭腔干嚎起来:“我的丁老哥呀,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呢?” 李三思此言一出,在场的丁家主仆尽皆失色,相顾愕然。李三思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抱着牌位闷着头嚎啕起来:“丁老哥呀,想当初咱们哥俩儿在我家里抵着脚板儿同床而卧,那叫一个亲热呀。如今才几年不见,你怎么就做了阴世人呢?”他一边干嚎,一边拼着老命在才在眼角里挤出了一星半点泪。 丁少爷有点发懵,心中惊疑不定,搞不清李三思这是唱的哪一曲。待到李三思嚎啕之势稍缓,丁少爷便连忙将他劝住,请他就在灵前坐下,自己候在一旁,低着腰试探着问:“李先生原是与先父有旧?却为何刚才祭拜行礼时不见提起?” 李三思神色悲戚,顿足道:“都怪我,我初到这萧山县不久,到是知道县中有一位丁担爷,却哪里能想得到是我的丁绩老哥呀?刚才我进门在灵前行礼时,就没细看牌位,也就不知道。直到回身经过时,蓦然瞥见牌位上写着我丁绩老哥的名讳,心中就是一惊一颤呐,就赶紧问你令尊的表字是不是叫作‘无功’,你说是。那就断然错不了,就是我五年前认的老哥丁绩无疑。” 丁少爷却是狐疑满腹,他自然知道,县中之人只知有“丁担爷”,不知有“丁绩”。至于自己父亲表字叫作“无功”,就更是连丁宅的妻子都不知道。丁老爷出身寒微,并未读过什么书,本来就没有一个正经的表字。这个表字还是丁少爷七八年前读得了些书后,为了给父亲显扬身份替他取的。因为这个表字几乎就没用过,所以也就没有外人知道。虽然这诸事都相合,但这位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李先生突然自称与亡父有旧,并且称亡父为“老哥”,却实在是太过蹊跷。于是,他想了想,又问:“李先生既然与先父有旧,敢问李先生可知先父的形貌是什么模样?年岁多少?” 李三思道:“我识得的丁老哥身材高大,面貌生得也气派……” 他瞥了一眼丁少爷的面相脸型,模梭两可地接着扯淡:“有一点像国字脸,也有一点像方圆脸。他身体壮实,有一把好力气,就是肩脖经常有酸痛的毛病,腿上又害着风湿。年岁嘛,今年该满四十六岁了。不知道我说的丁老哥与令尊是不是相合?毕竟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也不少。唉,总是希望不是的好,我的丁老哥呀!”言毕,便仰着头叹气,硬是生生挤出了一副伤感面容。 丁少爷见他说得样样全中,神色就恭敬谨慎了许多,小心地问道:“李先生,您的年岁该当不大,却是怎么与先父结识的,还……还称先父为‘老哥’?” 第七十八章 孝子眨眼变贤侄 李三思听他这么个问法儿,知道他已然信了七八分,便赶紧趁热打铁,说出了自己事先编好的一套故事:“也就是五年前,丁老哥挑着盐担在乡间窜卖,正好在我家附近遇到官府查缉私盐,追捕令尊,他慌不择路便躲到了我家。我父母早亡,家中就我一人。我是急中生智,把他连人带盐担一起藏了起来。人就藏在我家的草垛中,盐担就藏在米仓里。那时候正是天下大雨,官兵循着踪迹都搜到我家来了。先是在我家搜了一遍,没搜着,瞧见院子里堆着一堆草垛,又拿刀往里胡乱捅了几捅。” 丁少爷睁大眼睛,听得入了神,思及亡父,渐渐脸露戚然之色。他父亲跑单帮贩私盐是刀头舔血,时不时就会遇险,这些他是知道的,但很少听父亲提起过这些。 李三思继续道:“丁老哥后来说,那刀尖都戳到他的头发尖儿了。真叫一个险呐!他腿上害着风湿,当时不是阴雨天么,腿就疼得不行,我就留他住了几日,又熬上草药给他敷上,舒缓他肩脖和腿上的病痛。嘿,我还给令尊起过脚上的鸡眼呢。令尊的那双脚板呀,简直就看不得!茧子鸡眼跟马蜂窝似的,密密麻麻!就这么着,令尊对我十分感激,走之前说想拿出钱财谢我,我就坚决推辞掉了。见我不贪他的钱财,令尊就十分欢喜,便与我结成了忘年兄弟。临走时,还说过过些时日要回来找我,再好好感谢我呢。哪知一去就再没有消息,我先前还以为我丁老哥是舍不得财帛,所以好言诳我。现在想来,应该是染了病,一直在呆家中,出不了门罢?” 听着这最后几句,丁少爷就略有一些尴尬,他父亲确实是嘴头活络且又爱惜钱财,跑江湖时免不得要与各色人等结交,自然就有空言许诺的时候。这么一个故事既言成理又有实据,同样有时间有地点,有前因有后果也有细节证据,连父亲脚板上的老茧子都说一点儿不差,且又符合父亲做事习性,真是不由得他不信。丁少爷正琢磨着该怎么措辞认下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叔”,又一想,觉得不对了,狐疑地道:“我听人说起过,李先生一个多月前到这萧山县时遇上命案,死而复活后不记得前事,又称自己的籍贯是河北人。先父跑江湖时的确是走遍了邻近州县,却从未去过河北……” 李三思心里格登一下,这一点老子到是疏忽了。他不动声色,打了一个哈哈,借着这个空当儿想好说辞,走近一步,贴在丁少爷耳边,故作神秘地低声道:“我就是这附近州县的人。只是在家乡时,我和我堂弟两人出手伤了一位欺压乡邻的恶少,呃……就是像黄士定那样的恶霸。负罪逃到这萧山后,又遇上命案事端,为了隐瞒籍贯来历,只好谎称不记得前事,又让堂弟谎称来自河北。你是我丁老哥的儿子,不是外人,我就不好瞒你。此事干系非小,你切记不可传扬出去。” 有关李三思当堂痛殴县中恶霸黄士定一事,早已由百姓奔走相告传扬得合县皆知,丁少爷也深深敬佩他的义举和人品,此刻听他这么解释,不由得连连点头,心中再无疑虑,说道:“李……李先生,我……”按理自己该称呼李三思为“叔”,但一时竟是难以改口,毕竟这位“李叔”实在太过年轻。 李三思瞧透他的心思,眉头轻皱,双眼往上一翻,怫然说道:“我说大侄子,你是要我回老家去拿我和你爹的拜贴来给你看么?你对令尊的兄弟之交都不讲礼数了吗?” 丁少爷是大孝子,见他这么一说,也就再顾不得什么了,跪下拜见道:“小侄见过李叔。先前不识尊长,礼数不周,请勿见怪。” 李三思肚中暗笑,连忙搀扶他起来,嘴里客气道:“我虽然与令尊是兄弟之交,但与贤侄也是年岁相仿,贤侄又何必如此多礼?唉,丁老哥虽然不幸亡故,我竟然未能来得及再见他一面,实在是平生大憾事。但见到贤侄如此一表人才,也不免伤怀稍慰,悲痛少抑。” 客气归客气。这一跪一扶,叔侄的名份就定了下来。做叔叔为灾民请命向侄子求捐米谷,侄子怎么好意思只出十石?况且亡父对李叔的救命之恩还未曾报答,念及亡父的脸面儿,那也是决不能这么小气的。于是,丁大孝子不待李三思再重开口,一咬牙,主动将认捐的米谷之数由十石猛然提高到三百石。随后,他又执子侄之礼恭恭敬敬地将李三思送出府去。出了这一大笔血,他自然是十分肉痛,但又想着今后多了一个在县中颇有声望和威势的叔叔,那也是所得远超所失,也就由郁闷不舍渐渐转为欢喜。 曾大宝将这前前后后的奇事都瞧在眼里,憋着一肚子的疑惑不能发问。一出丁府,他就迫不及待地问李三思道:“李爷,你真和丁担爷是旧识?真是他的兄弟之交?” 李三思哈哈大笑道:“你说呢?” 一听他笑,曾大宝自然就明白过来,纳闷道:“我本来也觉得不该。但李爷你又偏偏编得这样活灵活现,有理有据,实在叫人不信都难。” 李三思笑吟吟地道:“这个简单。丁大孝子不是礼数周致又爱显示孝心么?他就指着他老爹会客的偏厅给我看,说是照原样空着未动。我看见他老爹的太师椅垫得很高,说明身材高大,腿长。丁大孝子也不矮不是?里面又有奔马屏风、铜马雕,又挂得有奔马图。这么爱马,不是生肖属马是什么?既然知道属马,再根据丁大孝子的年纪这么一推算,推出他爹的生辰年岁毫不为难。” “至于什么肩脖疼、风湿腿和和什么鸡眼儿老茧脚,这就更简单了。跑单帮的私盐贩走乡窜野、风餐露宿,又肩挑背扛的,只要稍上了点年纪,几个没有这个毛病?至于我弄清他老爹的表字叫‘无功’,就是纯粹运气。在书房奉茶时,我无意撇见丁公子的一李笔贴,上面写着的‘无功’二字以缺笔示敬。他老爹的大号是单名一个‘绩’字,正和这‘无功’的意思有对应。‘无功’不是他老爹的表字又是什么?本来表字可以不避讳,但丁大孝子是守礼的大孝子,爱讲究这个,到是让我因此做了个便宜叔叔,哈哈。” 曾大宝笑着赞道:“李爷你眼力好,运气也好。给他老爹磕的头连本带利全收回来了。哈哈。” 李三思嘿嘿一笑,接着解释道:“至于我说的救过他爹,那就是纯粹扯淡讲故事了。我只是估摸他老爹一个跑江湖贩私盐几十年的人,遇险的事肯定是有,而且不少,丁大孝子也未必知道得多详细。丁担爷跑江湖时结交的人肯定不少,结拜兄弟真有也说不定。我就大着胆子编这么一编,反正丁担爷也没法子从土里爬出来戳穿我。” 说话间,两人便走到了董家巷门口。第二块等待榨出油来的石头董家就在这条巷子里。夜色昏暗,天已入夜,两人说话便放低了些声音。 曾大宝笑着道:“丁少爷虽然舍了三百石米谷,但是平白多了一个李爷这样的叔叔,那也是占了大便宜。等哪一天再有大户人家的长辈过世,我也去灵前学李爷你那样干嚎:‘你怎么就去了呢,想当年我俩儿抵着脚板同**而卧。’哈哈,有意思。就算没李爷编得像,对方半信半疑,那也总能分得些好处。哈哈。这法子确实是好!” 李三思笑骂道:“好个屁!干嚎也不能尽挑这两句啊。如果亡故的那人喜欢兔儿爷,或者那家人死的就是老娘或祖母,你去这样干嚎试试?那家人把你的卵蛋儿做成丸子汤都是轻的!” 曾大宝笑得前仰后合,一时就没顾上看路。昏暗夜色之中,正好一头撞在迎面快步走来的一个人的怀中。 那人啊哟一声,随即破口大骂:“是走路没带上狗眼?还是把眼珠子涮了火锅?” 公门差役最忌诲的就是被人骂成狗,曾大宝正要发作,突然认清这人的面貌,便忍下气,赔笑道:“少爷,抱歉,抱歉。是我走路没带眼睛。见谅,见谅。”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十九章 扯淡做戏谁怕谁 曾大宝赔了罪,那人却不饶嘴,又骂骂咧咧几句,这才往巷子外去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等那人走远,李三思问曾大宝道:“那家伙是我们正要去的董家的少爷吧?瞧他这一副纨绔子弟的打扮和脾气,又是晚上从这董家巷出来,这巷子里的大户人家好像也就只有董家了。” 曾大宝忿忿地道:“对。我也是想着咱们现在是有求于董家,如果没进门就与董家人起了冲突,岂不是会坏了李爷的大事?也就只好忍了。” 李三思拍了一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且消消气。知道忍,能忍,那是好事情嘛。正所谓:‘**上忍一忍,十秒速射变战神;射前忍一忍,十亿精子尽成人’。” 曾大宝还没琢磨明白什么叫“十亿金子尽成人”,李三思便扣响了董家大门上的铜制门环。接着,便有仆人开了门。李三思报上名号,说是县太爷的幕宾李先生到访。过了好一会儿,董家老爷才出来迎接,说道:“李先生,有劳久等。鄙人方才已经睡下,穿衣耗了些时间,就迎接得迟了些,见谅见谅。” 李三思瞥了他一眼,这董家老爷也就五十多岁,肥头大耳,大腹便便,两眼昏黄,瞧这样子就是一位贪图享受的酒色之徒,看面相就叫人不怎么喜欢。 他先是心中暗道:“老铁公鸡睡得到早,却不知早上起来打鸣不?”接着脸上笑着道:“董老爷子睡得到早,不知早上起来晨练不?” 董老爷哈哈一笑,两腮肥肉颤动,说道:“李先生问得好。鄙人居家自律俭仆,家事又劳苦,向来不敢久睡。” 随后,两人又照例寒喧扯淡一番,说上几句“久仰大名,乃阙拜问”的屁话之后。李三思便随董家老爷进入会客厅堂奉茶。这董家门第高大,庭院深广,一应布置都是既气派又考究,一看便知道这是有些年头儿的大户人家,却不同于喜爱炫富摆阔的粗鄙暴发户。 分宾主坐定后,一名颤巍巍、衣着敝旧的老仆端着托盘送来三碗茶,李、曾、董三人各有一碗。李三思正想着得先润一润喉咙,待会儿好大下说辞,便端起茶碗猛地喝了一口。这一口下去,他却差点喷了出来。这你妈哪里是茶,分明是老树根煮白开水,还是没洗过的。李三思不愿在主人面前失礼,也就强行咽了下去。 董老爷却似乎瞧在了眼里,拱手致歉道:“敝宅许久不曾备得好茶,此茶实在粗劣,不堪入口。李先生,切莫介意,切莫介意。” 李三思胡乱应付两句,凭直觉却品出董老爷这话似乎别有用意,像是在为后面要说的话打底子。再瞧这董宅的气派和布置,怎么也不像是备不起几两好茶待客的人家。正疑惑间,他一双锐眼瞥见董老爷穿着一身似乎不大合身的敝旧衣衫,正偷偷把短了几分的袖口往手腕处扯齐。 瞧见这番光景,李三思顿时心中雪亮:不好,这老铁公鸡怕是要装穷。那位爷爷辈的上茶老仆和这碗老树根一样的破茶,以及他的一身敝旧衣裳,恐怕都是自己进门之前预先安排好的。 他所料一点不错,董家老爷正是准备装穷哭穷。与暴发户丁家不同,这董家是三代富实之家。有道是:屠户训儿是杀猪,老鼠教子专打洞。这董老爷幼承庭训,学的就不是诗云子曰,而是保家守财之道。今日一听说有大批流民入城,他心中便已算定官府转眼便会找上县中富户出钱出粮赈灾,他董家自然也跑不脱。这也算不上料事如神。本来嘛,官府历来也就是这个德性,一有灾年就会想到要乡绅富户出血。待到刚才仆人来报县府里的李先生过访,董老爷心中有数,便立刻吩咐仆人稍后要用最劣等的发霉茶叶冲泡茶水待客,同时,让管家给自己找来一件敝旧衣服,虽然不太合身,那也将就穿了。最后,他又吩咐仆人将客厅中摆设的古玩玉器全都搬走。待到一切安排好之后,这才出来迎李三思进门,因此就出来稍晚了一些。 李三思瞧出他的用意后,暗暗冷笑,你要做戏,那便做戏。东风吹,战鼓擂,扯淡做戏谁怕谁?他也就不忙开口提正事,而是又啜饮了一口桌上的极品烂茶,接着便陡然双眼放光,夸张地惊呼出声:“咦!原来是晚辈见识短浅,险些不识珍品。这茶初尝苦涩不堪,再品一口却是甘香入肺,回味悠久,纵然极品龙井只怕也及不得此茶半点儿。如此好茶,必然十分贵重,怕不是要贵如黄金?老爷子以如此贵重的好茶相待,既是看重晚辈,更是老爷子累世豪富,家底厚实,非一般乍富人家可比。俗谚道,金牛掉毛儿砸地响。说的就是董老爷子这样的家世呀,一物一器,便足显豪阔。咦,如此好茶,董老爷子怎么就一口不饮?莫非是更有好茶不曾奉上?老爷子对这茶也瞧不入眼?” 董老爷听了这话,心里不是个味儿,干笑几声,勉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李先生差矣,这茶实在粗劣不堪,哪能说得上是好茶?鄙人家道早就不济,只剩得一个空壳子……” 李三思连连摆手,皱着眉头打断他道:“董老爷子说哪里话?喝得起这般好茶,怎能称是家道不济?董老爷子若是太过自谦,坚称这茶粗劣不堪,岂不是笑话晚辈见识短浅,品味低下,识不得好东西?老爷子,请呀,请用茶,不然就是存心教晚辈心中不安了。” 李三思把话说得这份儿上,董老爷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客气两句,又喝了一口烂茶。李三思瞥见他的苦相,心中暗笑:“你个老铁公鸡,看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将出来便是。你就是端出一盘牛屎,李爷我也能把它夸赞成天上难得人间难觅的佳肴,还要硬逼你吃上一口。然后再拨下你一大把铁毛儿下来。” 突然,坐在下首的曾大宝那边出了一点动静。李三思转头去看时,侍立在他旁边的那位老仆正在拿衣袖擦脸。原来,曾大宝本来不怎么爱饮茶,见到李三思一脸认真地将这茶吹得是天花乱坠,好奇心起,也就喝了一口。这一口下去,心中的期望和实际相比,落差实在是太大,他便没能忍得住,一口茶直接喷在那位老仆的脸上。 董老爷立刻就借机做文章,叹气道:“你瞧,这茶实在……” 李三思反应更快,立马打断他抢着道:“老爷子说的是,这茶实在不是凡品!没见识的人那就喝不惯。大宝,你可要仔细了,这一口茶值得十两银子,只多不少!你瞧你,真是暴殄天物,吃不惯好东西!竟把鱼翅当成烂粉丝,鲍肚当成母猪肚!” 曾大宝一时没明白关窍所在,只得低头认了一句错,心中也有点拿不定是不是自己真的不识货,就又喝了一小口,险些又喷了出来,嘴上不敢说,心头却直犯嘀咕:“这破茶要是一口能值得十两银子,我他娘的拉的稀屎都能当成牛肉羹卖。” 董老爷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接着就吩咐那名老仆道:“眼下天色不早,李先生怕是有些饿了,你快去拿些糕点来。” 片刻后,那名老仆端上来一盘粗劣不堪的绿豆糕。李三思大口连吃数块,仍然是赞不绝口,一脸诚恳地道:“如此美食,天上罕见,人间罕有。论做工食材,只怕是与北宋年间的大权奸蔡京府中的点心差不多。晚辈读过些野史,上面说蔡府里仅是包子这一道小吃食,便有数十名厨师专职其事,连切葱花儿这一道小工序都有专人负责。贵府这道精绝冠于天下的绿豆糕,只怕所费的功夫与那蔡府的包子,也就差不太多。如此美食,晚辈不敢独享,只好腆着脸说出一个不情之请:老爷子能否将这盘没吃完的糕点尽数赐与晚辈?晚辈这也是想仿效‘考叔宴中藏羊肩,陆郎席中偷甘桔’的前贤故事,要将这贵府的美食带回去与亲朋分享,也好显扬显扬贵府的豪奢与气派,向亲朋夸耀夸耀晚辈的荣幸和福气。” 董老爷见他都这么说了,也只好干笑几声,客气几句,随后当真也就咐咐仆人将这些糕点给他用食盒装上。事已至此,董老爷自然早就明白李三思这般做作的用意何在,却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体面人物,场面上来往讲的就是脸面二字,也就只能说一说场面话,总不能学市井小民为上一文半文就去争一个急赤脸白。自己做作在先,对方识破而不点破,反而使足了劲儿拼命奉承,多少也算是给了自己面子,自己总不能率先撕破脸直说我就是没钱,有钱也不出。那便是要生生得罪人,也成不得体统。 曾大宝的眼力不如李三思犀利,这时却也瞧出这董老爷是在往死里装穷。茶不喝上一口难辨好歹,糕点可是瞧上一眼就能知道,什么东西嘛。他也就跟着李三思凑兴了几句,向董老爷夸赞这绿豆糕如何如何珍贵难得。在这两人大赞之下,董老爷子虽然自称不饿,却也只好吃了一块。 李三思觉得火候儿差不多了,估摸着他也使不出什么新招儿,便开口说正事道:“董老爷子,晚辈这次前来,是为城中新进的一大批灾民请命。县衙府库粮食匮乏,都要拿簸箕扫底儿了,实在是无力供给。这上千张嘴要是喝不上一碗稀粥,不消三五日,这城中就要大乱,贵府是城中首屈一指的大户,免不得也要受鱼池之殃。当然啦,这些原本也不需要晚辈求恳,老爷子素来乐善好施,宅心仁厚,那是合县都众口称扬的,又岂会坐视灾民饥馑乏食而不顾?贵府如此豪奢的气派和厚实的家底儿,舍出五百石米谷开设两三个粥棚,那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毫不为难。” 说到此处,他笑吟吟地瞧着董老爷,“老爷子,您说晚辈所言是也不是?” 第八十章 戏来戏往竟落低 韦小宝有名言在前:“光棍劈竹不伤笋”。既然要让对方大出血,脸面便要给得十足十才是。因此,李三思的这番话说得便是十二分之客气。然而,再客气地下刀,那也是在宰人。董老爷一听他是头顶上长嘴,开口就要五百石,心头就是一哆嗦,嘴上就不禁“啊”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后,肚中就开始盘算该当怎么先厚着脸皮哭上一阵穷,然后再来一个斩着脚跟儿大还价。瞧李三思这架式,自己能压到一百石以下便算是赢了,他原本的打算是最多只出五石意思意思。不料,董老爷还没打好怎么哭穷砍价的腹稿,便有一个仆人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禀报道:“老爷,不好!有债主上门闹事!” 董老爷愣了愣,继而暗暗一喜,站起身来故作紧张地道:“债主哪么多,是哪一位?不是有贵客在这里么,你怎能容他吵闹?” 那仆人也是一块做戏的好料子,深得董老爷真传,苦着脸道:“老爷,债主太过凶狠,又是人家理直,小人着实拦不住呀。”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壮汉大踏步闯了进来,往桌上使劲一拍,震得茶盖哗哗直响,喝道:“再不还钱,我就不走了!你董家空有这么大场面,连一千两银子都还不起么?” 李三思喝问那壮汉道:“吵闹什么?董老爷这么大家业,怎么会欠你曲曲一千两银子?你该不会是讹财诈骗罢?” 那壮汉未及答话,董老爷便道:“李先生,实在是抱歉得很,到是惊扰了你。先生有所不知呀,我府中这几年着实是家道陵替,有进无出,这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省了再省,那也是花费不小。虽然也有一些铺面产业,却又经营无方,总是赔多赚少,手中便挪不出银钱使用,只好找放债的人借贷了一些印子钱,利滚利,驴打滚儿,承受不起呀。这位仁兄确确实实便是我的债主。唉,到教李先生见笑了。” 李三思喝问那壮汉道:“你既然是要债,有借契没有?给我瞧上一瞧,若是作伪,少不得要将你送到县衙打你板子!” 壮汉吵闹得虽然凶悍,却也知道讲究分寸,言语中不敢对李三思有什么不敬,恭声应道:“这位爷,借契自然是有的,随身带着有的。”说着,他竟然当真就从怀里掏出一张借契。李三思接过一看,发现这借契有头有尾有数目,有名有姓有画押,一时也挑不出毛病来。再者,董老爷自己都承认欠债是实,他自然不能硬逼着验手印不是?这么一来,李三思顿时就没了辙儿,将借契还给那名壮汉,心中暗叹:“铁公鸡原来是老狐狸,算你狠!” 董老爷也是暗暗庆幸:“幸亏我的管家做事周全,见势不妙,就使出这个妙招儿来,当真是来得及时,连借契都预先写好了。看这个一句话能挤兑死人的难缠小子还有什么话说?” 李三思着实无奈,叹了口气,说道:“董老爷子,原来当真是财主家都有断粮的时候。看来,你老人家是确有难处。” 董老爷听李三思这么一说,知道他这是向自己认了输,这戏再演下去既没必要,也是瞧低了人的意思。于是,他便朝那壮汉使了个眼色。那壮汉会意,嚷道:“今日你家中有贵客在,我不好打搅,就三日后再来,那时要是不还,须要你好看!”嚷完之后,他的戏份儿也就到此为止,下场去了。 随后,董老爷也就装作很为难地主动表示,自己虽然有难处,但是救济灾民是十分要紧的大善事,再为难也该勉力而行,因此愿意破家认捐十五石米谷。他吝啬归吝啬,做事却知道分寸,对方既然认了输,那就得给他一个台阶下。若是硬要趁势做绝,半点不给,就是摆明欺负人了,只怕会逼得对方撕破脸,自己也同样下不来台。否则,对方就算不当场撕破脸,必定也会因为损了脸面怀恨在心,日后少不得要寻事报复,那就更加不好了。 事已至此,李三思也就只好借坡下驴,向董老爷道了谢,也少不得要说一些类似于董大善人乐善好施、慷慨好义之类的场面话。只是他费了这一番心机,才只求得十石米谷,这些奉承人的马屁话说得就不免是有气无力。 随后,他拱手告辞。董老爷亲自送李三思出门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李三思心里却是憋着一口气出不来。他事先的设想可不是区区十五石,而是想着自己开价五百石,底线三百石。这个数目也不是他胡乱空想,而是事先了解过董家的产业和田地的大致情况,估算出董家舍出三五百石刚好不至于伤筋动骨,又足够灾民一段时日之需。他费了偌大心机,恁多口舌,却只求得十石米谷。若是旁人出面,吃了这个明亏,又有个台阶下,郁闷一番也就罢了。但是,李三思自视甚高,胃口又大,又如何忍得下去? 李、曾二人出了董府后,一路闷着头往回走,脸色都跟这刚入夜的天色一般黑,心里都是十分之不爽。 曾大宝愤愤地道:“李爷,那老家伙做戏装穷得也忒过火儿了,你怎么不当场点破他,教他难堪一场?” 李三思苦笑道:“你都得瞧得出董老铁公鸡是在做戏装穷,他又怎么会瞧不出我们瞧得出他是在做戏?他知道我不会揭破,而我也确实不能揭破。我刚才拼命了吹捧他的烂茶和烂糕点如何贵重值钱,这也是做戏,他难道就瞧不出?不也同样没有揭破么?再怎么着,我们也是来求人的。不论对方怎么哭穷推搪,那也只能说好话,不能说歹话。更加不能说狠话威逼,不然就是讹人而不是求人了。若是依你所说,我当场点破他。他恼羞成怒,板起脸来半毛不给,我们也只能灰溜溜地滚蛋。这种事情只能是你做戏来我做戏,大家你来我往,心照不宣,各留几分情面。只要说将出来的场面话能把对方拿住,让对方认输,就算是赢了。我既然做戏做不过他,那就只能是我认输。” 饶是曾大宝脑筋不笨,这一番话也教他听了头晕,皱眉道:“李爷,我大胆就说句不敬的话。你们这些体面人,肚肠里偏有这许多弯弯绕,又有这许多虚文讲究,可真教人受不了。” 李三思嘿嘿两声,说道:“没法子,我也不喜欢。只是咱们这华夏礼仪之邦,历来如此。越是身在庙堂的所谓体面人,上到皇帝大臣和王候将相,就越是这个鸟样子。但凡朝堂上有国策政见之争,有几个不是在台面上做戏一样说着大道理,其实为着的是肚子里的小算盘?各人谁都瞧得出,却一般也不会点破,不喜欢那也只能是照样也做一场戏,把自己的小算盘塞进一番大道理中还回去罢了。真要是撕破脸让对方下不来台,那就是铁了心要作死对头,离动手见血也就不远了。”说到此处,他不禁暗叹一口气,心想,其实不光这大明如此,“我们那儿”不也是这个鸟样子? 曾大宝犹自恨恨地道:“若教这董家日后犯在我手里,那时我到要看他怎么求我。” 他这话其实说得就不大有底气,董家是三代富实之家,在地方上是有些根基的,他一个小小衙役,就算寻着事端也不能真把董家怎么样。董家就算真是有求于官府,也会直接找县太爷乃至州府上官说话,也轮不到他曾大宝插手。然而,他的这句大话到是给李三思提了一个醒。他由此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来,问曾大宝道:“刚才撞着你的那家伙既然是董老铁公鸡的少爷,他这么晚出门大概是干什么去来着?” 曾大宝撇了撇嘴,不屑地道:“他是董家二少,县中出了名的败家浪荡子,比他老爹更会享受得多,好的就是吃喝嫖赌,抱着窑姐眠花宿柳,这晚间出门不是去鸣玉院又是能去哪里?要不是他董家家底厚实,这家早被他败光了。” 说话间,两人已快走回到县衙,李三思停住脚步,低头思索片刻,心中有了主意,笑道:“咱们且不忙回去,先去找我兄弟,今晚咱们三人合力办上一件促狭事。” 曾大宝道:“李爷打算怎么办来着?” 李三思嘿嘿一笑,说道:“那也是你一句话提醒了我,我求人不如人求我。咱们就在这董二少身上做点文章,逼得他爹董老铁公鸡非来求我不可,到那时,任他是铁公鸡还是金公鸡,自然是咱们要拨眉毛拨眉毛,要拨卵毛拨卵毛,由不得他不掉毛儿出血。嘿嘿,他有铁公鸡,我有铁笊篱。” ------------- 求收藏推荐 第八十一章 果然行行出状元 随后,两人便一齐往李四明的下处去了。 李四明被堂哥李三思带到鸣玉院喝花酒时,席间李三思向冯县令保举他,替他在县衙中谋了个差事。因为这差事要过上几日才能上任,李四明便没来得及搬入县衙附属的吏舍,此刻仍是在客店中居住。他为人俭省,并不闲逛喝酒,此时正在房中百无聊赖地枯坐。听到堂哥拍门,心中一喜,知道多半是有好事,便赶紧开门将李三思和曾大宝迎了进来。 李三思先是说明来意,接着将自己定下的计策说了一遍,最后道:“兄弟,咱们这是出面讹人。这事由你来干比较合适。” 李四明心中一动,他却没料到是让自己干这个,便皱眉道:“怎么就是我来干合适,难道我天生就会讹人不成?” 李三思笑嘻嘻地道:“兄弟别多心。我和这位曾大哥都和这次对付的董家二少爷打过照面儿,这县中识得我俩的人又多,要是让他认了出来,就不大妥当。兄弟你面生,这县中没几个人识得你,干这事再适合不过。” 李三思听他这么说,也就应了下来。 随后三人一起往鸣玉院而去。入得院中,李三思便翻出一张冷脸,也不理会**的招呼,只说自己是闲逛找人。那**到也记得这位狠角色,不敢多废话,干笑客套几声,便一边凉快去了。李三思这才招手叫来一名院中杂役,打赏几钱碎银,吩咐道:“你去替我给倚红姑娘传个话,就说是上次的李爷来看她了,让她过来说上几句话。” 那杂役领着吩咐去了。片刻后,鸣玉院“七仙女”之一的倚红姑娘身着艳装施施然过来了,容光焕发地向李三思行了个礼,笑意盈盈地说道:“没想到,李爷到是真惦记着我,没过得两三日,就真来探望我了。” 李三思笑着道:“妹子是嫌我来得太勤了么?要不我这就改日再来?”李四明和曾大宝瞧着他二人这是要说亲热话的光景,便识趣地避远了些。 倚红忙道:“怎么会,怎么会?你就是日日都来,我都不嫌多……”说着走近一步,嘴唇凑在李三思耳边腻着声音低声道:“李爷,今晚我就好好儿陪一陪你……” 一听这话,李三思便知道**是已经调到了火候儿,该说正事了,笑着道:“这个不着忙。我今晚来,除了看你,顺便也要办一件要紧事。少不得要你帮些忙。” 倚红偏过头去,嗔道:“我瞧李爷你是反着在说,到这儿来先是为了办你的什么要紧事,顺便才是看一看我。” 见被揭破,李三思打了个哈哈,接着好生哄了她几句,这才问道:“董财主的二少爷你识得么?今晚是不是就在这院子里?” 倚红笑道:“董二少爷那是常客,也是我的一个好姐妹的老恩客,是常常都会来的。眼下,他正和我那姐妹在房中小酌,听我那姐妹唱曲儿呢。” 李三思找着正主儿了,心中一宽,便吩咐曾大宝立刻去找来两个能办得事的公差。让他叫那两名公差就埋伏在鸣玉院外,一听到里面有人喊“杀人了”,便立刻冲进来拿人。李三思向倚红问明董二少爷是在哪个房间后,就要下一间在他隔壁的包间。李三思、李四明二人在包间坐定,叫了些小菜,只留倚红一人作陪。 不多时,曾大宝回报称,一切已经布置妥当,只待叫喊一起,立刻便有公差进院拿人。李三思、李四明和曾大宝及倚红便在包间里饮酒。李三思先请倚红饮了几杯酒,这才向她说明自己今晚是要在这里设局对付董二少,请她出手帮忙。 不料,倚红一听就变了脸色,连连摇手道:“李爷,这可行不得。我们行院里做营生的人,只要有本事,就算骗得千金万贯也不打紧,却是要恩客心甘情愿,双手奉上。可万万不能设局陷害,讹人坑人,否则哪怕只得手一个子儿,来世就不落好报,还是会干这下贱营生。” 听完这一席话,李三思心中到起了几分敬意,说道:“妹妹,我要对付董二少爷并非是为图私利,自己也决不会落下半分好处。我也不会当真为难他,只不过是想寻事由将他带到衙门里,好酒好菜关上几天,教他老爹着一着急罢了。”接着,他便先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再将城中大批灾民急需口粮,自己又为之如何筹谋米谷之事大略说了一遍。 倚红听了,稍一沉吟,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么?那位惩治黄士定的李爷,当真就是你这位李爷?” 李三思笑着道:“自然是真。你才刚识得我不久,心中存疑也是应该。你若不信,我这便带你去找霍小玉,她是你的小姐妹,你总能信她罢?就算你担心她现在心里向着我,不肯说实话,到也另外有一个简单法子。这县中认识我的不少。你不妨就在这鸣玉院里吼上一嗓子,大喊一声‘李三思李爷领着差役砸场子来啦’,保证立马便会鸡飞狗跳,引得众客人围观。其中必会有识得我的。你再去向他打听一下我的来历,便知真假。” 曾大宝见李三思露了底,自己也就不藏着了,掏出随身带的当差的信物腰牌,朝倚红亮了亮,说道:“我是县衙里的公人,那也是事事听李爷的吩咐号令,却不是哄你。” 倚红更不疑心,说道:“李爷,你是公门中人,向我交了底,便是没防着我,我又怎会不识好歹?”言毕,她突然跪倒,向李三思认真地拜了一拜。李三思连忙扶她起身,皱眉道:“你若有难处,不帮我也没关系。咱们也还是好朋友,你这又是何必?” 倚红摇头,面有凄凉之色,说道:“李爷误会了。你有这般善心和胸怀,我怎么敢不帮一些小忙?我拜你既是为了那些活不下去的灾民流民,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之所以会沦落风尘,也是因为小时候遇上大灾的年头儿,连树皮都被剥光了,爹娘不忍心看着我饿死,这才不得不卖了我。当初要是能有李爷这样的人出来为我全家谋得一口稀粥,我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田地?唉,说来,总是我薄,比不得小玉妹子遇到贵人。” 李三思心中恻然,好言安慰了她几句,这才道:“既然是你的好姐妹在陪董二少爷饮酒小酌,你便叫她出来,换你自己进去作陪。我们的人随后便到,然后依计行事。” 倚红摇头,说道:“要让我的好姐妹听我的吩咐到是不难,不过董二少爷对她颇有几分喜欢,只怕他不肯换人。” 李三思嘿嘿一笑,招手让倚红贴近一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倚红听得脸上一红,说了声:“你真是促狭,这法子亏你想得出来。”她吃吃地笑着应了,转身出了包间。 片刻后,倚红有些慌张回到房里来,说道:“李爷,我依你的吩咐,让我姐妹对董二少谎称突然来了月信,陪不得客。董二少居然识破了,他说自己有一只专闻女人味道儿的好鼻子,隔上一两丈远就闻见知道女子的月信来没来,走没走。他因着这个还生了气,我姐妹正拖着他,估计也拖不太久。李爷,你说怎么办吧。” 听了这些,李四明、李四明不禁失笑,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浑货,嫖女人都嫖出了道行,当真是行行出状元。笑归笑,定好的计划却就此打乱了。他们原先的计策是让倚红去陪董二少,李四明紧接着便闯进去争风吵醋,惹得董二少动手。只要他的拳头一碰着李四明,他便立刻倒地装死。倚红再拖住董二少,不让他去查看李四明的死活,同时大嚷“杀人了,杀人了”。听到叫嚷声,预先埋伏在院外的两名公差便会冲将进来,一拥而上,以殴伤人命的罪名拿下董二少爷。 众人正做没奈何时,突然听见隔壁咣当一声响,有人大力推开了房门。董二少爷的声音在嚷嚷着道:“我对你这般用心,你对我却没有一些儿情意。你不但逛言骗我说你来了月信,还把给我推给你的姐妹倚红,我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了?别拉着我!” 这正主儿马上就要走人,怎么办?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李三思,等他示下。李三思当机立断,突然伸手抄起桌上的酒杯,将整杯酒全都泼在李四明前胸的衣襟上。众人愕然,不明所以,却听见李三思低声吩咐李四明道:“装醉寻衅,倒地装死。” 这八个字言简意骇,李四明立时会意,便再往衣领上倾了半杯酒,起身出门。倚红也跟着出去,为他指人。这时,董二少爷本来已经走到了二楼长廊的转角处,突然肩膀被人从背后重重拍了一下。他蓦然回头,惊见一位满身酒气的陌生男人斜着醉眼道:“这院子里尽是些姑娘,大爷不好这一口儿。小相公莫走,留下来陪一陪爷。” 董二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个?他登时大怒,挥起一拳朝假扮醉汉的李四明打去。这一拳没打得实,李四明便后退两步,再借势倒在地上躺着装死。瞧见李四明头歪眼闭,一动不动,董二少却毫不惊慌,冷笑一声,大步上前。倚红赶紧抢前几步,伸手拖住董二少的衣袖,正要乘机大喊“杀人了”,却被他使劲一甩手,被摔得啊呀一声生生坐倒在地。董二少爷又是一声冷笑,抬脚就往李四明的脚腕上狠狠一踩,李四明吃痛不住,大叫坐起。 这死,自然就装不下去了。----------求收藏推荐 第八十二章 凤流二少盗** 董二少爷哈哈大笑,指着抱着脚腕痛得直咧嘴的李四明道:“你是想诈死讹本少爷的钱财,可没这么容易!”又指着坐在地上惊得呆了倚红,说道:“你也不是好人,帮着这鸟人算计本少爷!” 言毕,满脸得色地扬长下楼而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李三思和曾大宝这时也出了房间,扶起李四明和倚红。这四人面面相觑,李三思更是脸露苦相,没料到这老铁公鸡不好对付,小铁公鸡居然也是个狠角色。事情虽然难办,那也罢手不得。就算李三思肯罢休,城中这一两千灾民的肚皮也不肯。 他低头微一思索,明白自己之所以会搞砸,是因为把简单事情弄复杂了。既然是简单事,就得用简单法子。于是,李三思向倚红道:“妹子,麻烦你立刻回房去,随便找上几件你不要的旧衣衫,速速拿来给我。” 董二少爷出了鸣玉院后,没走得太远,便听见身后有人大喊:“抓强盗啦!”。当时,正是走在一个昏黑的巷子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身后有一人隔着几丈远在不紧不慢地行路,除此之外并没发现有什么奔跑追逐的人影,也就懒得理会。 后面那人正是曾大宝。他先是瞎嚷嚷了几声,造造声势。待董二少爷不以为意继续走路时,曾大宝便骤然发足,奔跑着超过董二少爷时,将手里攥着的一个小包袱劈面砸在他脸上,脚下却不停步,一溜烟儿逃入黑暗中。 这小包袱一砸就散了,一块布头儿连着细绳儿正好就挂在董二少头脸上。他抓在手中,凑着巷旁人家漏出的灯光一看,却是一个女人的旧肚兜,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就在这时,两位公差跑着追了上来,捉住他的手臂将他锁拿住。 “啊!你们干什么?” “当然是捉拿不要脸的小贼!你这小子,就是专盗女人**亵裤的不入**贼吧?这不是正拿着女人兜肚儿闻得起劲儿么?抓了个现行。” “放屁!我是董府二少爷,董府董老员外的公子!我怎么会干这种事?本少爷**倜傥,英俊潇洒,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身**手段远近闻名,不知多少姑娘家投怀送抱,我都不瞧在眼里,又怎么犯得着干这种事?”冤枉董家二少爷别的还好,诬赖他偷女人**亵裤,这可受不了,当真是把他的鼻子都给气歪了。 “休得诬攀!董府是有清望的名门大户,董大善人端正乐善,治家谨严,他的公子怎么会是像你这样不要脸的小贼?再胡说,就掌你嘴!” 董二少爷不敢再嚣张,苦着脸求恳道:“莫生气,两位公差大哥。我真的是董家二少爷,你们可以这就押着我去我家打听打听,少不了两位大哥好处。” “放屁!这大半夜的,肯定是你在董家附近埋伏了同伙儿。等我们带着你去,你同伙便会将乘机你劫走!我们又不傻,哪能上你这个当?又怎么敢大半夜惊扰董家老爷?” 这两位公差预先得了李三思的嘱咐,让他们不可殴打董二少爷,言语中也不能对董家有任何不敬之处,只要一口咬定他是小淫贼,装作怎么都不相信他是董家公子就行。 两位公差押着董二少爷就走。按李三思的交待,是给他寻个干净的单间牢房,好饭好菜招待着,先关他几天再说。董二少要酒,也给,但不能多。要女人嘛,连母苍蝇都不让他见着一个。 站在鸣玉院的大门外,看着公差押着董二少爷回头经过这里往县衙方向而去,李三思十分心满意足。他心中打定注意,趁着这个机会,顺便好生治一治这董二少爷**跋扈的毛病。若是当真治得好了,董老铁公鸡该当好好该感谢自己才对,这米谷嘛,是替人教子的学费,自然就更加不能给少了。万贯之家,一个儿子不成气,就能败得个精光,董老铁公鸡交这学费,那是舍小赢大。 公差押着人走远后,李三思回到鸣玉院内,找到倚红,按着事先编好的托辞说道:“倚红妹子,今天可多谢你了。本来我是想着今晚上好好陪你来着,但是小玉一人在家等我不着,怕是会着急。” 倚红笑着道:“李爷,这个好办,你在这儿寻个小厮给你跑一趟腿,到你家跟她说一声你有事回不了就是。” 李三思故意面露难色,皱着眉头道:“不好吧?她一个小姑娘家呆在家中过夜,我总是不大放心。” 倚红扑哧一笑,说道:“好啦,好啦。不逗你玩儿了,你也不用找这些有的没的借口。李爷,我早知道你不会留下来,你是有大胸怀,要做大事的人,哪里顾得上我这号残花败柳?你能特地回来向我告辞表谢,就足见你有心了。” 李三思道:“妹妹,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妹妹有这一番侠义热心肠,日后必定能有后福,只是眼下缘份未到。” 倚红嘴角含笑,道:“好呀,能有我家小玉妹子这样的后福,我就心满意足了。李爷,悄悄问你一句,这小妮子滋味怎么样?是不是又香又辣,劲道十足?” 李三思哈哈一笑,揭过这个话题不提,说道:“今天,我很得你的助力,也费了你不少衣裳,改日我着人给你些好看的来,你可不要嫌弃。” 倚红笑道:“好,须得多几件女人肚兜儿才好,方便我贴身穿戴,好时刻念着李爷你。”她在**见惯风月,逢场作戏也是当饭吃,说着这些风情话、挑弄话,自然是毫不费力,功力并不输于久经考验、口舌便给的李三思。 李三思哈哈一笑,拱手告辞。 随后,他同李四明一齐出了鸣玉院,就在大门口分别,各自回住处去了。曾大宝栽赃完董二少爷后,已经先行回去不提。 这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估摸着大约是晚上**点的样子。对于李三思来说,这个时候算是很早,但于除巡夜的更夫以外的大明百姓来说,就已经很晚了。回到大头巷,李三思看见自家房屋里有昏黄的灯光透漏出来,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他知道,这是霍小玉一直守着油灯等着自己。 一敲院门,霍小玉果然很快开了门,带着满脸安稳舒心的喜色,欢然道:“你可回来啦。” 李三思今天办的事情特别多,十分疲累,回到家就往自己房间的**上一倒,霍小玉也跟了进来,伺候他脱鞋。李三思打了哈欠,道:“累死本公子了。” 女孩子家对味道儿比较敏感,霍小玉闻到了他哈欠里的酒气,问道:“公子,你喝酒了么?喝酒……怎么会很累?” 李三思知道她心眼儿多,自然就不提自己是在鸣玉院喝的酒,说道:“陪客喝酒谈正事,当然累。” 霍小玉又道:“为什么要喝着酒谈正事?公子,酒喝多了不好。” 李三思的身体一沾**,倦意就上来了。他懒得多说,随口就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抱着姑娘喝着酒才能谈要紧事,端着架子喝着茶只能说场面话。咱们中国人几千年来就是这个鸟样子,我有什么办法?” 霍小玉别的没听进去,“抱着姑娘”这四个字到是敏感得很,也没顾得上李三思倦意阵阵,当即就追问道:“公子,你……你抱着姑娘喝酒了么?” 李三思实在没精力再跟她废话,终于不耐烦起来:“对啊,怎么了?我今晚就是在鸣玉院抱着姑娘喝的酒。你一件一件问得烦不烦?你又不是我老婆,要你管?” 霍小玉一言不发,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 李三思也觉得自己过份了,本想起来去她房里哄她几句,但转念一想,不能惯着她这个毛病,哄了有一次就有下一次,以后她天天对自己问七问八,跟查岗似的,哪还得了?她还不是自己老婆呢,真成了自己老婆,那也不能这样。自己虽然不喜欢这大明的姑娘们没性格没主见,自认卑下,唯男人之命是从的传统。但也同样不喜欢“自已那儿”的姑娘们疑心重重,事事过问,动不动就委屈生气的毛病。 总得想个法子,慢慢将这大明的姑娘们**成两者的优点兼有,缺点都无,这才合自己的心意。 这么一想,他就没理会霍小玉,自己睡了。 第二天早上,霍小玉仍然是像以前一样早早的来伺候他起**洗漱,动作和神态依旧认真细致,脸上却没了笑容。李三思一向眼尖,发现她双目微微红肿,知道她是昨晚偷偷哭过了。他对女人容易心软,就有些不忍,但这个事又不能认错道歉,只能想个别的法子哄一哄。 临出门时,李三思忽生一计,微笑着道:“小玉,你想不想我早些回来?我到有个法子,就看你肯不肯。” 霍小玉脸露喜色,轻轻嗯了一声,见李三思没反应,以为他没听见,便又使劲点点了头。---------------------------------------二更六千字完成,求收藏票票。 第八十三章 后车之鉴前世师 李三思道:“我出门之前,你亲我一亲,我在外面的时候心里就会念着你,只要没要紧事,我自然就会早些回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霍小玉哪里料得到他竟然会说这个,顿时满脸通红,低着头不说话。 李三思假意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你也不怎么在乎。我以后还是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回来好了。”说完,转身作势要走。 霍小玉果然叫住了他:“公子,你等一等……” 李三思心中想笑,知道她是投降了,怕霍小玉够不着自己,便微微弯下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霍小玉如蚊蚋一般小声道:“公子,你闭着眼睛好不好?” 李三思本想得寸进尺,硬要睁着眼看她亲自己的羞涩腼腆的小女儿模样,但又一想,这只怕是这小妮子的初吻,还是认真一点儿好。他也就当真闭了眼睛,心里想着:“你要是亲我的额头,本公子以后就不紧不慢的走着回家;你要是亲我的嘴巴,本公子就冲刺跑着回家。” 霍小玉终归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毕竟腼腆羞涩,连额头都不好意思亲,也就踮着脚,在他的鼻尖上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一吻。李三思嗅到一股少女独有的如幽兰一般的口唇香气,心神一荡。他突然睁眼,双臂将未及退开的霍小玉一把抱住,在她的惊叫声中将她的身体举起搂紧,使劲地往自己怀里压了一压,趁此机会切切实实地感受了一番她胸前的那两只温软的乳鸽。 手上揩着油占着便宜,嘴上找理由扯淡道:“你作弊!哪有亲鼻尖的?这是惩罚你。” 随后,李三思就将她轻轻放了下来,心满意足地哈哈大笑着出门去了。留下霍小玉又是欢喜又是羞涩站在原处,头也不敢抬,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李三思到了县衙,找到冯县令,向他略略汇报了一遍自己昨天筹粮的成果。冯县令听到他竟然从丁大孝子那里筹到三百石粮食后,吃了一惊,瞪着眼睛问道:“丁大孝子转了性子,要跟他的吝啬老爹反着来了?” 李三思笑道:“这得亏他是个大孝子,不然只怕他就不认我这个李叔了。” 接着,他将自己如何诈称丁担爷的兄弟之交一事说了。冯县令听得一边笑抽,一边抖着手指点着李三思道:“你这法子,实在是太……”一时竟想不出合适的词儿。 “太过险奇是不是?”李三思微微一笑,说道:“不以险奇之法,如何能成非常之事?” 冯县令敛住笑容,正色道:“不然。只以平常之法,成就非常之事,才是大境界,大功业。险法奇法,可一不可再,可再可不三,总还是少用的好。” 李三思若有所悟,向冯县令拱一拱手,认真地道:“受教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向来说话点到为止,无需多谈。这话就此揭过。李三思又将如何在董家受挫,又如何设计将董家二少爷抓起关在县牢里等事说了。 讲完这些后,他又道:“冯大人,只要董二少爷关上几天,好吃好喝招呼着,但是要隔绝内外消息,不让他找着狱卒牢子递话儿给他老爹。另外寻人到外面放出风去,就含糊地说抓了个人,这人犯了事,还假冒董家二少爷。他爹不见了儿子,又没任何消息,自然会着急派人四处打听,当然也就能知道我们放出的消息。他老爹求见你,你就让下人挡驾,说大人你在忙着筹粮,没空见他。这么挡两次,董老铁公鸡又不傻,自然就会捐出米谷来。等他捐了米谷,你再见他,然后一推二六五,说你不知道这个事。” 冯县令听了,在房间内来回踱了几步,面露难色地道:“这件事你可就办得当真是过头儿了。别的且不说,单是怎么应付董员外,就难办得很。我与他平日也有过几次来往。他要是前来拜会我,我哪里好老起脸来不见他?” 李三思一笑,说道:“这个我也想好了。你这几天不是张罗着要去祈雨么?祈雨不是要先沐浴斋戒?大人,你这几天就诚心祈神,当真闭关斋戒好了,趁机好好休养几天,偷一偷闲,岂不是好?再传令下去,凡是有外客,有俗务,不论是什么人,什么事,一律挡驾。祈雨是何等大事,董员外也知道轻重,就算再着急儿子,也只能无话可说。” 冯县令想了想,道:“这个理由到是不错。不过,也只能瞒得了一时。等董员外捐了米谷,捞出儿子,很快就能回个味儿来,能明白这是在坑他。” 李三思笑道:“就算他现在都明白了又能咋样?该拨毛出血还是得拨毛出血。只要不让他抓住把柄就好。大人要是怕人议论,又不便得罪人,尽管全推到我头上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待这件事了结后,我就跑到董府跟他说这事是干的,让他也关我几天消气好啦。就怕他嫌我饭量太大吃得多,不肯关我。”这话也就半真半假,他到的确是打算灾民全部安顿完后,去董宅喝个茶,跟董老爷子稍微点那么几句,算是表一表歉意和谢意,量那董老爷子恨归恨,也没法子咬自己一块肉。至于让董家关自己几天,这话自然就更是扯淡了。再怎么着,董家也不敢当真把他关起来。 冯县令哈哈一笑,也只好由着李三思这么办了。他也知道这是实出无奈,筹不到粮食,开设不起粥棚,必然会出大乱子。不得已之时,也只好不择手段了。 出了县衙,李三思叫上负责钱谷帐目的李书办和曾大宝,上街巡视粥棚开办的情况。这个时候县城的赈灾施粥的粥棚已经立起了七处。其中有六处是各个大户应官府之请,自己出人出粮,出柴炭器物,自己施粥。每处粥棚只由官府派设一人襄助维持,也同时计算和核查所费的米谷数目,并记在帐册上,以备查验。另有许多次一等乐善好施的富户捐得起少量米粮,或是能捐一些柴炭,也或是既捐不起柴炭也捐不起米粮的热心人愿意出一份力,便由官府出面协调统筹,将各种资源集合在一起,补其不足,调其有余,开设成一处半为公家半为私人的粥棚。 这样一来,整个施粥赈灾这件事,便是由民间自主开办,承担大部分事务,官府只是居中统筹协调而已。这也是李三思的主意。冯县令、李三思和县府中主管钱谷的吏员筹议具体赈济办法时,其他人主张依照陈例,由官府将各富户认捐的财物米粮统一收缴上来,由官府出面开办。李三思则极力反对,主张由各富户自已出面开办,官府核数记帐即可。他举出的理由有二,其一,各富户多是善于经营商铺田产的商人地主,他们远比官府中人更懂得怎么把钱花在刀刃上;其二,若是官府公差杂役插手,难免上下揩油,雁过拔毛,揩来拔去,一斗米粮就只剩五升到灾民碗中。此言一出,再没有人敢反对,否则就有存着心思贪墨揩油的嫌疑。 因此,最后到底是依了他的举张,将此事交由民间主设,官府辅助。 李三思宁可说出得罪同僚的话,也极力要求将此事交由民间主办,这也当真是出于无奈。对于别人来说,凡事讲究“前车之鉴,后世之师”。对于他来说,则是反过来,遇事作决定时,需要从“后世”汲取经验教训。在他所来自的那个时代,大的天灾,尤其是地震灾害时有发生。遇灾时固然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但救灾之时也常有丑闻爆出,大多是政府负责发放的物资遭浪费或者滥用,甚至被人揩油贪墨。不仅没能将事情办好,更是连带毁损了政府的公信力。相较而言,民间主管发放的救灾物资则是帐目清楚,调配得宜,发送合理,有一分钱就能办一分钱的事。有这个教训在后,李三思便改弦易辙,一易前法,决定官府只派人验帐核数,官府中人尽量不接触钱粮。 中国素有官方和民间都开办慈善的传统,起源甚早。但是,从未有人对此做过专门的理论阐述。李三思在大明嘉靖年间发表的这一番关于民办慈善优于官办慈善的言论,实为中国慈善理论史上的一番开天惊世之论。若是他将这些言论雕版印刷,刊印发行,继而留传后世,必能继一张雇佣合同改写中国经济史后,再次一举改写中国慈善史。但李三思素来不好虚名,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乍起即灭,也就并没有当真这么干。 这七处粥棚有三处在城内,四处在城外,位置分布均匀,并不挤在一处。这也是李三思刻意细心谋划。入城灾民流民入城之时,每人发了一根从城隍庙里拿来的木签,凭木签每日领粥两次。从上上签到下下签,每一种不同类别的木签各对应一处粥棚领粥,分毫不乱。之所以要这么安排,是因为要将这两三千灾民流民分散开来。这样一来,领粥之时不致于等候太久,也不会人群聚集大多,以致于滋扰城中百姓商贾,堵塞通行。更重要的则是这数千人全部聚在一处,就会容易生事滋乱。全都打散了,各归各处,就好控制得多。 首先巡视到的是位于城西的丁家丁大孝子开设的粥棚。这丁大孝子到是一个信人,既然已经答允他的“李叔”拿出三百石米谷施粥,也就当真没有含糊。他安排人手迅速将这粥棚给支了起来,弄来一口大锅熬粥,向持着木签作凭信的灾民分发。 粥棚是没去皮的桦木外加茅草搭成,灶台也只是用黄泥草草砌就。丁家在这些器物上虽然粗陋节省,但拿出的粮食却是实实在在。这样就是把钱花在刀刃上了,到也合乎丁家善于计算和节约俭省的家风。李三思命丁家的仆人打开了一个装满粮食的麻袋,亲自伸手掏了一把看了看,到也确实是好粮,并没有将近变质的陈粮。看事能知人,这到能看得出这丁大孝子也真是一个实诚人。 一长队饥民排着队,每人手里几乎都拿着一个木碗等着领粥。木碗是饥民逃难的必备用具,是以人人都是备得有的。这些人其中男女老少都有,大多是蓬头垢面,衣衫破旧污秽。虽说总算能有一碗正经粥饭填一填肚皮,不用再吃树皮和观音土,但是各人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喜色,更多的是神情木然,仿佛长着两只脚的木偶人一般。饥饿已经耗光饥民的生气和精神,就连生而为人最基本的喜怒哀乐也成了难以承受的负担与奢侈。只是粥落入碗中之时,饥民的眼珠才会动上一动,闪现出一点点鲜活的光彩。 与李书办和曾大宝及在场施粥的丁家人不同,这是李三思平生第一次真正见识到饥民待食的饿相。这与他先前在书中或者影视所了解到的情形竟是如此不同。当真是只有深临其境,方知真味。这一番无声的景象,既让他感到震憾与沉重,更觉得十分心酸,心中暗骂:“操蛋的老天爷,你下个雨不行么?旱你妹呀;操蛋的皇帝,你管一管你的百姓子民不成么?” 丁家的一位仆人拿着一个大铁勺,往饥民伸过来的木碗里舀粥。不管碗大碗小,来人是男是女,一勺便是一碗,并不多给。大锅里水汽腾腾,也看不清是煮的粥是稀是干。 李三思走到饥民队伍中一位上了年纪的枯瘦老伯面前,说道:“老伯,能把您的碗筷借我用一用吗?用一用就还你。” 那位老伯打量了李三思一眼,瞧见这个年轻人衣衫整洁,面色和善,不像是饥民,刚才又见过这位年轻人在粥棚里巡查吩咐,就猜出李三思是这里管事的,便把碗筷给了他。 李三思拿着木碗走到前面,吩咐那位负责舀粥的丁家仆人:“给我舀一碗,跟其他人一样的。”那人一怔,也就随手给他碗里舀了一勺。 李三思端起喝了一口,立刻眉头皱起,说道:“这可不行!”=============================分隔线=====================一更四四千字,完成,晚上再更四千字,求收藏推荐点击。 第八十四章 百般叮咛都是爷 丁家的管家就在这里主持施粥事宜,听见李三思的这话,忙过来问道:“李爷,这粥怎么不对劲了?您刚才都亲眼验过,这可都用的是好粮食呀。” 李三思把这喝了一口的这碗粥端给他凑到他跟前,说道:“丁管家,你看看,这粥稀得不像样子,都快照得见人影儿。人一天喝两碗这个,哪里顶得住?还有,你为了省一点柴禾,这粥就没煮烂,咬着就有生米味儿,这些饥民都好久没吃过正经粮食,肠胃都虚弱得很,没煮烂的米粒儿就消化不了。这没煮烂的米粒,怎么吃进去,就会怎么拉出来。” 丁管家赔笑道:“李爷,您有所不知,这大灾之年隔上几年就有会有一次,施粥赈灾,历来就是这个样子。不瞒您说,小人当年也逃过荒,喝过大善人们施的活命粥,那也就是这样。我家少爷为着这个事仔细交待过,说您是他的叔叔辈,还说这是您交待的事,不能马虎,他交待小人要把这施粥的事办得实实在在。就算不冲着我家少爷的吩咐,小人念着自己也当年逃过荒,将心比心,那也不会弄虚作假,虚应故事。粥熬得稀,并非是有意刻薄,只是为了就着眼前有的粮食,能多顶一些时日,多救活一些人命。总不能有了一顿充,没了敲米桶。须得细水长流,才是正经道理。李爷,您说是不是?这粥今天是第一次煮,熬得有点晚,就没煮得很烂,下次小人吩咐开饭前早一些煮就好。” 丁管家说的这些话不无道理,李三思却连连摇头,不容置疑的道:“不行!做事哪能尽依着陈例旧规来?今天我就要立个新规矩:这粥煮好摊凉之后,必须厚能插筷,筷子不倒,才算合格。不单你这一处粥棚,其他各处,也都照此办理。这粥本身给的就少,再这么稀,哪里能活得了人?柴禾也不能省,粥要熬得手指一捏就化。” 丁管家面有难色,说道:“李爷,您自然是善心好意。只是这么个施粥法儿,如果原来能顶一月的粮食,就只能顶得十天……” 李三思一挥手打断他,板着脸断然道:“这个你不用管,照我说的办就是!” 丁管家见他说得坚决,不敢硬顶,就闷着头不回话,心里直犯嘀咕:“这位李爷好心归好心,但还真不是个做家计的人。照他这么个施粥法儿,怎么费得起?到时候粮食不够,难道又要我们丁家再出?又哪里应付得来?” 李三思看这丁管家一副为难相,猜出了他的心思,直言说道:“你放心,就照我的规矩来。粮食不够,我再想法子筹措。我的丁大侄子虽然慷慨好善,我也不能让他破了家。认捐三百石,就是三百石,半点不用多出。我说话算话,决不食言。你若不信,我也不妨与你立个字据。” 丁管家放了心,忙赔笑道:“李爷说哪里话?您是在这萧山县里,是撂一句话能摔在地上啪啪响的大人物,小人哪敢不信您?我就照您的吩咐办就是。” 李三思神色郑重地向他作了一个揖,客客气气地道:“丁管家,这件事不能轻忽,有劳你多费心了。这是丁府的功德善举,也就是你的功德,日后必有福报。我每日会时不时过来察看,有大小事尽可以直接找我。” 丁管家连忙还礼,满口应了。李三思再叮嘱了他几句,又瞥见那位掌着铁勺分粥的年轻的丁家仆人一直埋着头专注的干活儿。他是见着有碗端来,就是一勺舀过去,看也不看,似乎是达到了传说中眼中只见有碗,不见有人的境界。李三思上前拍了一拍那人的肩膀,和气地道:“兄弟,别只顾看着碗,干什么都要上点儿心。分粥之前,先看一眼,如果是老弱妇孺端着碗,这勺子就从锅底舀起。懂我的意思没?好好儿干,我承你的情。” 那人到也机灵,立马会意,连连点头,应道:“是,是。李爷菩萨心肠,想得真周到。” 随后,李三思招手将同来的李书办叫到跟前,对他说道:“李书办,有劳你跑一趟,这就把我立的新规矩传下去。让各个粥棚都要将粥煮成厚能插筷,手拈能化,才准给老百姓吃。你也要替我向各位乐善好施的大善人言明:这粮食各家能支应多少,就是多少,肯多出一斤,冯大人和我就承他们一分情。若是不够,我再另外筹粮,决不索求无度。你再让各粥棚施粥的管事向各位员外财主传个话:等这饥民的事熬过去了,我会将各位大善人的善举及所施的米谷数申报朝廷,奏请表彰旌扬。我也会一家一家登门致谢,将各位员外邀请到县衙喝酒,由冯大人和我亲自斟酒伺候。” 交待完这些,他话头儿一转,神色郑重嘱咐道:“另外,再有劳你特别交待各粥棚中负责监察核数的差役:叫他们各人每天粥棚一开,人就要在;粥棚不关,人不能走。打起精神照应着,有屎有尿都要给我憋着点。所有的粮食都要每天早上称数目,晚上封条子。每天费了多少粮食都要在帐册上记好,一斤都不能错。每开一袋粮食都要掏一把,咬一咬,确定没坏没霉,能吃,才准下锅。领粥要排队,要保证不乱不起哄,验着木签发粥。你就把我的这句话原模原样传到各人耳朵里:我每天会时不时到各处巡查验看,要是发现半点差错,管他是谁,五十大板伺候。由我亲自动手,不叫他屁股开花,算我姓李的没种。当然啦,这件辛苦差事要是办得好了,我自掏腰包,请大伙儿喝一整晚花酒去。” 这话既是交待李书办,也是让在场丁家各人听一听,好教各人都上点心,不敢偷奸耍滑,虚应故事。李书办见李三思说得十分郑重,便将这些吩咐都默记了一遍,这才答应着去了。一路上在想:“这李先生年纪轻轻,说话办事却好生老道,有软有硬,分派得详详细细,滴水不漏,难怪冯大人如此信用他。” 李三思手里的这碗粥一直还端着,本想倒掉,但又想着灾年这样糟蹋粮食不合适,也就咕噜咕噜大口喝完了,将木碗还给了那位老伯。再叫上一直在旁候着的曾大宝,两人一起慢慢的往城南方向走。去往下一处粥棚巡视。城南的那一处粥棚离此不远,是由董老铁公鸡开设,虽然他目前只认捐了十石米谷,李三思却让人给他传话,坚持让他单独开设一个粥棚。 李三思边走边说道:“兄弟,我还要四处看一看。就麻烦你跑一趟腿,你先弄清楚各处粥棚施粥的主人家的名讳,再回县衙找到冯大人,替我传个话。就说是我的意思,请他亲自写上几条大字横幅,字越大越好。写好后,你再拿来在各个粥棚的横梁高处贴好。比如说,这丁家施粥的粥棚,就贴上:‘丁府丁某某大善人施粥处’这几个大字,未尾再请冯大人用小字署上自己的官职名讳。其他的粥棚依此也比照办理,是哪一家的哪一位老爷少爷办的粥棚,就题哪一家的名。” 曾大宝道:“懂了。李爷,你这是要饥民知道施粥的善人的名讳,好记着这份恩德。李爷,你张罗这件事也操了好大的心,却没人知道这也是你的恩德呀。” 李三思笑道:“我吃饱了撑的,理会这种虚头虚脑的事干嘛?这些横幅都是贴着给施粥的各家员外财主们看的。这些人肯慷慨行善,当然是好。可咱们又也不能让他们白做好事。县令大人亲自给他们题字,再署上官职名讳,堂堂正正的给他们贴着,教来来往往的百姓都能看得到,就能显出他们的脸面儿有光彩,教全城百姓都奉承奉承他们。各位大善人高帽子当头,一高兴,就能多出几份力,说不定还能多舍出一些粮食,岂不是好?这虚荣心虽然带个虚字,其实却是实的。他们说不定自己也想贴这么一幅字,只是哪里有人会好意思自称大善人?这事以冯大人的名义来干,既名正言顺又光彩,也能显得冯大人牵记黎民。岂不是两全齐美?” 就这么边说边走,到了城南,远远看见董家粥棚外面也排着队,应该是也在施粥了。李三思的事情还没交待完,也就不先忙着过去。 这两日跟着李三思办事,曾大宝对他已经是真心佩服,认真地道:“李爷,你办事当真周全。我和衙里的兄弟们都很服你。这外人也服你,你刚才随口指派吩咐,没有不听的,个个都口口叫着李爷,连连点着头儿。” 听了这恭维话,李三思却摇头,叹气,连连摆手道:“这人人都叫着李爷,其实人人都是我的爷,个个都要伺候着,哄舒服了,上上下下都得捋顺了,事情才能办好。不操心,才是真爷。不然,就算是皇帝老子,只要是操着心在办事,那就只能是孙子,做不成爷。他要想打个胜仗,不还得变着法儿把前线的官兵哄舒服伺候好了,才能替他卖命不是?” 他远远指了指董家粥棚里忙碌着的董家管事和仆人,“就连这些烧火的,分粥的下人,那也都是我的爷,我也都要哄着伺候着,免得他们不上心。你回县衙后,顺便吩咐后厨伙夫和杂役,就说是冯大人和我的意思,让他们每天按人头儿备足饭菜,用食盒装好,让杂役放在箩筐里挑来给这各个粥棚管事的、烧火、分粥的,一天送两顿饭。粥棚开一天,就送一天。这些人熬的是粥,可不能让他们自己喝粥,不然办事就不上心。这个也费不了什么,但能让他们领一份心意。” 说到此处,他回过头看着曾大宝,顿了一顿,接着道:“哪像你是我的实心兄弟。我有什么需要你帮忙,你从来都是踏踏实实的办,全然不用我像对外人那样费脑筋哄人办事。” 曾大宝忙拱手行礼道:“我是真心敬佩李爷,愿意追随李爷,实心办事给李爷是应该的。”心中却不免有些嘀咕:“也不知道你这话是真心呢,还是顺口说一句好买我的心。” 曾大宝告辞县衙后,李三思先是在董家这处粥棚里察看了一番,发现李书办传下自己的新规矩后,这里都安排得都还不错,煮的粥也开始变得稠实了。他叮嘱几句后,又到附近的第三个粥棚巡视了一番,也没发觉什么大问题,只是锅小煮得慢,等候的饥民有些多而已。 照例嘱咐几句后,李三思穿过县城,去往位于城北的下一处粥棚。途中正好经过容家茶铺,他停下一步往里瞥了一眼。却发现茶铺里围着有十几个人围作一堆在议论喧哗,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李三思大踏步上前,排开围观的众人,发现茶铺里桌倒凳翻,茶水倾地。靠门口的墙根处倚坐着一个老汉,正是容安平。他双眼圆睁,头上和墙上血迹殷然。李三思伸手一探鼻息,已经没了,再摸手腕脉搏,发觉连身体也都渐转温凉了。 围观的人中有认得李三思的,在一旁说道:“李爷,你来了正好,我们已经有人报了地保了。我们是这容老汉的邻居,两个刚才有几个凶神恶煞的陌生壮汉闯进茶铺,二话不说,就动手强抢容家姑娘。容老汉上前阻拦,被他们踹了一脚,头撞在墙上,当场就不行了。这些人把容家姑娘装进麻袋,扛着就跑了,我们也不敢拦。” 李三思蹲下身,伸出手掌,轻轻抚平容安平死不瞑目的双眼,心中惊怒交加,懊悔不已:“狗屁郑伯爵,是老子小瞧了你的胆量!当初我既然猜出黄士定的这事不简单,就该多提醒容老伯几句。哪里能想到他暗骗不成就敢明抢?忒也肆无忌惮。唉,总是我大意了。” =======分隔线============================= 两更八千字完成,求收藏推荐。 第八十五章 不拘常法行奇记 李三思吩咐众人看管好容安平的尸身,不得擅动现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先救容丽娘脱离虎口。想到这位美貌绝色的美少女落到黄屎腚这种货色手里,李三思就百爪搔心,又恨又怒。粥棚自然就顾不上去巡视了。他急匆匆地快步回到县衙,叫上几名差役捕快,怒气冲冲地率着众人出门,直接就要奔到黄家府上抢人。 才走出县衙没几步,李三思急怒稍缓,立刻就想到这事不能这么干:黄士定又不蠢,哪能抢了人后就藏在自己家里等着自己去搜?敢这么干,必定是筹谋已定,有恃无恐。他掌管着的郑伯爵府的别业宅第甚多,谁知道他会把人藏在哪里?我心中虽然知道是黄士定指使的人动的手,但是并没有人能够指认,动手抢人的几个不速之客他都是安排的生面孔,没人认得。我空口无凭这么闯他家里,不光逮不着人,还必定会遭他倒打一耙。 他吩咐众人回衙稍候片刻,自己转身折返回去,径直找到冯县令。冯县令正按他的主意在给各个粥棚题名,才刚写完三幅字,见他进来,就笑问道:“你瞧我这字写得怎么样?你要是不嫌弃我的字不好,除了以我自己的名义给粥棚题几幅字外,我就再以你的名义也题上两三幅。这是能搏名声的好事,不能由我一个人全占。” 这当口儿,李三思哪有闲心理会这种虚头虚脑的事?他就径直将容老汉被打死,容丽娘被人抢走一事禀报了。冯县令听了,登时拍桌怒道:“欺诈不成就明抢。这恶奴,好大的狗胆!”他这么说,自然也是想到这事与黄士定脱不了干系。但在萧山县的地面上儿,所有与郑伯爵府沾边的事,都十分不好弄。因此,他作为这一县之主,也就只能拍个桌子,表个态而已,可行的办法却拿不出来,“逮人”之类的话也就不好轻易出口了。 就算自己有了主意,那也得先等领导开口,李三思就向他请示道:“冯大人,当务之急,是要将容家姑娘先救出来。该怎么个救法儿,还请大人示下。” 冯县令朝他连连摇手道:“老弟,你就别跟我玩儿这个了。你我共事又不是一天两天,又有哪一次你找我商量事情之前,不是自己已经成竹在胸?你的主意比我的要强得多,就直说吧。” 李三思微微一笑,就先将自己的分析和顾虑说了。然后,才说了自己的对策。听到前一半时,冯县令连连点头称是;听到后一半时,他的头就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你这法子,太也离奇……不,实在是太也骇人听闻,简直是悚动人心!” 李三思道:“我这也知道这么办法欠妥,但急切之际也没有别的好法子。凡事以救人为先。不出狠招,就不能引蛇出洞。大人若是担心此举耸人听闻,影响不好,但只要事后压过不提,时日稍久也就没人理会。反正这流传民间的离奇传闻所在多有,朝廷的邸报上就有不少,这上上下下还不都信以为真?咱们自己编造上一个,也不打紧。” 冯县令摇头道:“你说的这些虽然可虑,到也不为大患,也就罢了。我真正觉得不妥的是你这么一来,会将那容姑娘的名声和清誉毁损得不成样子,叫她以后如何见人?更别谈如何嫁人了。名誉是姑娘家的性命,你这样干实在是太顾前不顾后。” 李三思却也摇头道:“不然,不然。事急从权。古人有云:嫂溺,叔援之以手。急切之际,讲究不了太多。再者,要是不使出这个法子救她出虎口,那她才是真正的贞洁和性命都难保全。容家姑娘以后要是怨我责我,恨我入骨,要食我的肉,寝我的皮,把我挫骨扬灰,我也认了。” 冯县令道:“说得也是,再怎么着,也不能袖手坐视。就这么办吧。” 当下,他就按李三思的意思,提笔草拟通缉容丽娘的布告。李三思看过之后,又指了数处让他更改,最后又指着布告未尾处的日期字样道:“这日期应该写昨天。” 冯县令会意,便重新拟了一次,确定这布告没有纰漏之后。他便唤来两名主理文书事务的书办,命他们当场照着布告,用白绢布抄写上十余份,接着再一一加盖大红官印。最后,他又命令这两人即刻前往各个集市城门等来往人多之处,将这悬赏通缉的布告分别张贴。 两名书办应了,转身要去。李三思为策万全,就多交待了一句:“记着,东门玉格巷的巷头巷尾务必挂上一两处。”这东门玉格巷就是黄士定的府第的所在。 两名书办口中应道:“是,是。小人记着了。”嘴上答应着,神色间却显露出一些疑惑。李三思瞧在眼里,就信口扯淡道:“本人掐指一算,算出这妖人很有可能将会在东门玉格巷出没,那里就要挂上两张布告。你两人按我的吩咐办完事后,就立刻回衙,不可逗留,以免碍着我捉拿妖人!” “是,是,小人不敢碍着李爷的事。” 两人答应着去了后。冯县令想到自己亲手拟好的这荒唐布告即将公诸全城,便向李三思笑着道:“李老弟,和你共事不过月余,我做下的这离经叛道和有悖常理之事,竟然是比我十年所做下的加起来还要多。看这情形,我是早晚得被你拖下水去。” 李三思哈哈一笑,说道:“我就当大人这话是夸赞于我了。不行惊世骇俗之事,何以成惊天动地之人?” 他主意既定,心中便不着慌,又喝了一盏茶,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到公差捕快休憩的地方,挑了四五名精干得力的人并曾大宝,命他们换上便装,随同自己外出公干。 李三思领着这一干人不急不徐地往西门黄士定宅第而去。走到玉格巷的巷口时,见着悬赏的布告已经张挂在路口的显眼处了。这到比李三思预估的要快,原来是办事的书办念着李三思特别交待了这玉格巷必须要有,想着此处要紧,便最先来张挂了此处。 大明的百姓们最爱凑热闹,个个不想死却最爱看杀头,十有**不识字又都爱看布告。布告刚挂上去,立时就有十几人围了上来,听一位儒生模样的人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诵读:“批赏纹银二十两。查案犯容立良,亦诈作‘丽娘’。年十八,中等身材,体瘦,面白,美姿容。本为萧山县宣里坊容某之子,天生阴残阳缺,雌雄莫辨,不能人道。后其父以无嗣之故,教其从妖师桑羽学得化阴为阳之法,可任意为男为女,谙习锁阳邪术,善匿形迹,惯以女形示人。其人挟此妖术,以惯教针指女工为名,出入富家大户之内室,密处诱奸妇女内眷。邻县事发,移文原籍捉拿……匿而不报者,罪等。能告其形迹者,获赏如数;捉拿到官者,倍赏。” 那儒生读一句,解释一句。围观众人听一句,惊诧一声,都觉得难以置信,但这毕竟是官司文书,又有县令大人的鲜红官印在,由不得不信。其中有到过容家茶铺喝过茶,甚至偶或瞥见过容家姑娘的人,就更是觉得既离奇又迷惑。想那容家姑娘姿色艳绝,却一直藏于帘后,极少露面与外人接触,那容老汉也看得极紧,莫非竟然是这个缘故? 在这大明,民间的迷信之风极为浓厚。李三思此前常看的邸报中就时不时会载录僵尸鬼神妖物之事,这些邸报是官方发行,主要在官绅士大夫之中传阅,下层百姓也能有所睹闻。这些荒诞奇闻能登载于官方刊物,上达天听,下入黎民之耳。由此可见,鬼神妖邪之说在当时是如何盛行于世。李三思能想到这么编造布告,也是得益于他记得此前看过的邸报中有两侧关于“男变女”和“女变男”的奇闻。 曾大宝是知道这件事的前后始未的,见这些围看布告的百姓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他便低声问李三思:“李爷,这个编得有点悬乎,这百姓也就是半信半疑,黄士定会信么?这布告传到他耳朵里,只怕也不会轻轻易易就把抢来的人给放了。” =============================分隔线============================= 求收藏推荐,求票票哇。 第八十六章 一马跃上高楼去 李三思笑道:“谁指望让他信这个了?只要让他起上那么一点半点儿疑心就够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这么一件奇闻,没一会儿就会传到他的耳朵里。你想想,他坑蒙拐买来的美女那么多,少不得也要将容家姑娘和别的姑娘关在一起。现在有官司文书说这容家姑娘是男化女形的妖人,万一是真,那还了得?他就算觉得这个布告出的时机是百般蹊跷,但毕竟难免心中生疑,不验一验,那是万万踏实不了的。再说了,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咳,咳。且不说这个,我既然算定容家姑娘不是藏在府中,就是要等着这黄士定派人传讯验身。” 往玉格巷中走了百十来步,曾大宝就指认着一处高墙大院,说这就是黄士定的宅弟。黄宅斜对面有一座茶楼,里面有人说书。李三思便领着众公差上到这茶楼的二楼,寻个临窗的桌子团团坐定。这个位置很好,视野十分开阔。从这儿看下去,能将黄宅门口和张挂布告的地方一览无余。众人叫上茶水点心,一边喝茶听说书,一边监视黄宅门前的动静。 那说书先生年纪不小,却坑得不行,他一拍案木,吟出一首定场诗,接着便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道:“却说这位神将一马跃上高楼去,腾云驾雾下楼来……” 众茶客齐声喝彩。李三思却险些喷出一口茶,好容易才忍住笑,觉得这个当真厉害,比网络小说还扯。待到细听片刻后,却发觉这说书先生将这故事中的“神将”为何能一马跃上高楼,其后却要腾云驾雾下楼的这一番因果缘故,竟然编造得是十分圆满。他顿时大起钦服敬佩之心,暗思:“这才是真正的扯淡的大行家啊,我是不是该向他拜个师呢?” 正在低头走神儿,曾大宝拿胳膊肘捅了捅他,示意他黄士定的宅第门口儿有动静了。李三思瞥见一位身穿粗布短衫、约摸四十岁年纪、老妈子打扮的佣妇出了大门,正往街上走,手上提着一个竹篮。 曾大宝低声问道:“李爷,这个会不会就是去传消息的人?要不要扣起来?” 李三思摇头道:“不会是这个。哪有叫小脚女人跑腿传讯的?这种老妈子嘴巴又碎,最爱家长里短,肚子藏不住事。黄士定这种奸诈之徒哪会让她参与这等要紧的机密事?多半她只是在黄家打打杂,这会儿应该是提着篮子出去买什么日常要用的东西而已。” 果然,那老妈子走进了不远处的杂货铺,过了一会儿才出来,没走几步,注意到张挂榜文的地方围着许多人,就过去凑了一会儿热闹,随后才提着竹篮回了黄宅。 曾大宝佩服地道:“李爷好眼力。” 李三思摆摆手,吩咐他盯紧点,却不要轻举妄动。他自己闭了眼养神,心中在盘算等拿住了人后该当如何审问。 又过了片刻,有一个身穿长袍、衣衫整洁,年约四十多岁账房先生模样的人出来了。他打着背手,不紧不慢地踱着步。曾大宝又问李三思这人动不动。 李三思微一思索,摇头道:“这个更加不能动,动了就打草惊蛇,会坏事。像这种账房先生虽然多半是东家的心腹,有些见不得人的机密要事也能够参与,但是却没有让账房先生自己跑腿传话的道理。一来身份不合适,二来目标太大,识得他的人多,有什么纰漏容易落下把柄。我估摸着,应该是刚才那位老妈子出来买东西的时候,在布告那里听到别人在谈论这件奇闻。回到黄宅后,她就到处和府里的人闲话说嘴。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些教黄宅里知晓这件事利害的人听了去。嘿嘿,这本来也是我的本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老妈子只是嘴碎,却不识字,说不清楚。这账房先生就亲自出来查看布告,要验个确实。” 果然,正说话间,众人就远远看见那账房先生径直慢慢踱步到悬赏布告旁,停留稍许后,转身就往回走,这时他的步子就明显急切了许多,径直回到了黄宅。 众公差见李三思说半点儿不差,都是打心眼儿里佩服,纷纷道:“李爷当真是料事如神,神机妙算。” 又过了一会儿,大门又打了开来,一个十六七岁身穿短衫、结束利落的小厮打扮的年轻小伙子出了门,先是左右张探了一眼,接着双手拢在身前,低头急走。 李三思朝他的背影努了努嘴,轻声道:“这个就是了。大宝,你先去带一个人跟着他,跟到僻静的地方拿下来,别惹出太大动静。我们随后就到。” 曾大宝应了,朝一位办事麻利的公差劳三德打了个手势,两人一齐快步下了茶楼。李三思不紧不慢地喝完手里的这一盏茶,在桌上放了些碎银,这才悠闲地起了身。经过说书先生的书案之前时,李三思略一停步,朝他微笑拱手道:“先生说得好书!改日定然再来捧场。”那说书先生也拱手还了个礼。 随后,李三思率着其余三位身着便装的公差下楼而去。 却说曾大宝、劳三德两人一路跟着那小厮,跟了一整条街,沿路商贩行人不断,并没有僻静处,不便动手。再往前一百来步便是城门,出了城后再这么个跟法儿,就会很容易被察觉。 劳三德低声问曾大宝:“在这儿动手吗?” 曾大宝点了点头,当先快走一阵追了上去,伸手就朝着那小厮的后脑勺就是狠狠一巴掌,将他打了一个踉跄,嘴里大骂道:“你这小王八蛋!毛儿都没长齐,就学着了一身的轻薄浮浪,欺负了我家妹子还想跑?走,跟我见我妹子去!” 那小厮被眼前这位凶恶的壮汉打骂得一阵发懵,刚想开口分辩,曾大宝抬手又是一个大嘴巴。紧接着,劳三德也赶了上来,两人将那小厮挟持住,卡着他的颈脖不让他说话,在行人的惊诧疑惑的目光中,一边瞎吆喝叫骂,一边将他胡乱拥入就近的一处青砖矮墙小宅院内。 一进院,曾大宝便反脚踢上院门,将那小厮按在院中的泥地上。劳三德卡着他脖子的手就稍稍放松了些。那小厮不知死活,刚能踹口气,嘴里就开喊,才叫出半声,劳三德的右手便是紧紧一卡,左手反手便是狠狠一个大嘴巴,生生将他的喊叫打了回去。两人久在公门当差,出手麻利,反应敏捷,收拾这种小角色自然不在话下。 结结实实挨了这几下后,那小厮就老实了不少,没敢再折腾。曾大宝想在李三思面前表个功,便让劳三德去门外守望后面的人,自己开始审问起这家伙,打算在李三思到来前问出结果来。 那小厮虽然不闹了,却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出门去替黄士定黄爷取回一顶定做的帽子,还说若是不信,可以去前面的“高升帽子店”问一问看,称自己完全听不懂曾大宝说的什么要去给看管姑娘的人报信,让他们验身。 曾大宝自然不信,右手按住那小厮的胸口,左手正手抽过去,反手过扇来,下手不留力,直打得他腮帮子肿起老高,满嘴牙松,口鼻出血。哪知这家伙年轻虽轻,却颇有几分硬气,他深知事关重大,就抵死不认。曾大宝掏摸了一遍他的怀中和袖口,也没掏出什么书信纸条之类的东西。 他正在为难,劳三德领着李三思等人进了院子。听曾大宝说这小厮抵死不招后,李三思在他跟前蹲下身,和颜悦色地问他道:“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那小厮道:“我叫纪子童,今年十八。” 李三思点点头,温言道:“纪兄弟,你能参与这等机密要事,必然是黄胖子的贴身亲随。他平日肯定待你不薄,你既怕他的势,又感他的恩,就不肯叛他。这也是人情之常,我也不来怪你。只不过黄胖子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你肯定也知道不少,多行不义必自毙。自今日起,他的好日子就到头儿了。你死心塌地死硬跟着他,也没有什么好结果。你就算年纪轻,不懂事,没读过书,你爹妈总该教过你做人做事要有良心,对不对?就算你从小没爹教没娘教,戏文故事里也教过你是非善恶,对吧?” 那小厮紧咬着嘴,不说话。 李三思从怀里掏出一锭大银,在他面前晃了晃,耐心地道:“你放心,我也不用你来指证他,让你这么一小角色指证也是无用。你只需要说出黄胖子交待你办的什么事,让你去哪里传信。这十两银子就给你。你以前跟着他犯下的恶事,我念你年纪小,也一概免究。不单如此,我还另外替你找个大户人家投靠,给你保个好出身。我是县府里的李先生,你肯定也听过我的名号。向来是说一是一,从不二话。” 那小厮盯着他手里的银子,咽了一下嗓子,似乎有点动心。正在这时,吱呀一声响,院内堂屋的门开了。原来是屋子里的人听见院中有动静,就出来察看。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了出来,他却认得李三思,开口就道:“李先生……”话没说完,便一眼瞥见躺在地上被曾大宝踏着胸口的那小厮,便惊疑地叫出声来:“童子纪,你怎么……” =============================分隔线============================= 求收藏,求推荐,求票票哇。 第八十七章 童子鸡唱割鸡歌 李三思这时也想起他来,认出他就是自己在那日在柯府赴宴时见过的林管事的几位随从中的一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那小厮与那人同是郑府中人,早就熟识,便扭头冲着他大声喊道:“林二爷,快去通知黄爷!就说……啊,啊呀!” 不等这不知死活的小厮说完,曾大宝便一脚踢在他腰眼上,痛得他呲牙咧嘴。其他几名公差一时就没反应过来。李三思口中发出一声喊:“逮人啊!”率先就朝姓林的那人扑了过去。其他人跟着扑过去。那人反应到快,转身两三步退回堂屋中,迅速关门上栓。众人一齐呐喊着将大门生生撞开后,径奔到后屋,只瞧见一个支起的窗扇。探头往外一看,窗外是另一条巷子,已经不见那姓林的人影了,追是肯定追不及了。 劳三德从里屋拎出一个吓得浑身发抖、浓装艳抹的年轻妇人,请示李三思道:“李爷,这女人要不要逮起来?” 李三思摆手道:“逮她不是糟蹋粮食?”随口问那妇人:“那林二爷是你什么人?” 妇人小心地答道:“他……他是蒙阴伯府林大管事的兄弟。我是……我是他的朋友。” 李三思冷笑道:“朋友?你怎么不说你是他的表妹同学?”心中暗骂:“操,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一窝子烂人烂事!林管事在院子里一以敌七,兄弟就四处搞姘头。” 曾大宝也听出来了,问道:“通奸也是大罪,要不要逮起来做做文章?” 李三思皱眉摆手道:“没出息。拿这种烂事做个屁文章?要玩儿就玩大的。” 想着消息已经走漏,黄士定很快就会得知传话的小厮被落在自己手里,然后就会即刻转移容家姑娘,时间无多。他就没再理会那妇人,径直走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到院子里又在那小厮的身旁蹲下。这一次,李三思再不和颜悦色,只说了一个字:“说。” 那小厮却不相信这位年轻书生模样的李先生会砍人,于是双眼一翻,耍赖道:“你要我说什么?” 李三思一言不发,一把捉住他的右手按在地上,手起刀落,斩掉了他的一截指头。旁观的曾大宝、劳三德等人看得都是心中一凛,这几人当着公差衙役,平素也少不了下狠手拷问折磨人犯,比斩指头更狠的也都干过,却都不像李三思这样,不动声色间就突施辣手。 那小厮哀嚎连连,痛得直吸凉气,脸都变了形。 李三思冷笑道:“好话说尽,你还是不知死活。你不要你的贱命,我还得救别人的命,没空跟你慢慢磨叽。不磨叽,就割鸡。我们那儿有一首《小机灵之歌》,我就教你唱一句:‘割鸡割鸡割鸡割鸡’,懂了没?你到狡猾,自称‘纪子童’,原来却叫作‘童子纪’。嘿嘿,童子纪,童子鸡,我就让你当真做一辈子童子鸡。” 说着,他便缓缓举起刀,目光瞄准童子纪的胯下。 童子纪就算听不懂李三思哼唱的“割鸡歌”,“做一辈子童子鸡”是什么意思总是懂的。再英雄的男人也没有不怕这个的,他这次也是信了这位李先生是当真就敢动手,顿时就吓得魂飞魄散,原先的硬气立时丢到九霄云外,连忙道:“我说,我说!李爷,我说!” 接下来,他便一口气竹筒倒豆子,尽数说了。果然如李三思所料,黄士定吩咐他去城外一处叫作“十柳园”的大宅院传讯,让那里的老妈子即刻验看那容家姑娘是否当真是人妖,如果是,就即刻勒死埋尸。这十柳园是黄士定的一处别业,出西门直行七八里远,向右拐入一条小路,再走上一二里路便是。 李三思又问:“这十柳园里有多少护院家丁?” 童子纪道:“老妈子加护院家丁仆人,总共也就十几二十人。” 李三思将他从地上拽起,就他衣襟上割下一块布条递给他,说道:“你这就领路带我们去。要是发现你说了半句谎话,童子鸡你就做定了。” 童子鸡胆气已丧,自然是答应连连。他用布条包裹好手指头,垂着头领着众人快步往城门而去。走了几步,李三思吩咐一名姓马的公差道:“你这就火速去禀报冯大人,跟他说这案子动静小不了,让他立刻关闭城门,再多带些人到十柳园支援。” 这人飞跑着去了。李三思率人快步到了城门处,找着守卫城的门军士头目,说道:“我率人出城办案。自我之后,除了官府中的自己人,一律只准进,不准出。” 大凡城中发生大的盗案或是有匪寇袭扰,提前闭门是惯常做法。他的这道命令并没有不合规矩,也不算是教人为难。李三思此前在处置饥民被军士殴死一事时,那军士头目见识过他的手段和威严,此时就更加不敢违拗,当即领命。 出了城,童子纪带路,李三思率领曾大宝、劳三德及另两名公差,连跑带走,在通衢大道上一路疾行。赶出七八里地后,时候已近傍晚,天色正是昏黑。官道上行人稀少,道路的村庄灯火渐亮,声音静寂。突然间,李三思听到身后有快马奔驰的得得声由远而近,心念一动,暗叫不好,正待设法拦截,却是晚了一步。来骑转瞬之间已经从众人身畔超驰而过,就在前头不远处向右拐入一条小道儿。 李三思一把揪住童子纪的衣领,厉声问道:“那人去的方向,是不是就是十柳园?” 童子纪连声道:“是,是。从前面小道儿上拐过去,也就一两里路就到了。” 众公差也都知道情况不妙,这一路紧赶急赶,到底是让黄士定的人快了一步。因为一直事忙,之前的那把菜刀李三思都没顾得上放下,此刻正好派上用场。他当即手起刀落,在童子纪小腿肚上不轻不重地斩了一刀,叫他既能奔跑又跑不太快,接着就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都是你小子强充好汉坏的事!要是李爷我救不到人,把你切火腿片!在前面领路,快跑!” 童子纪忍着痛,跑着在前面领路,不敢慢,却也不敢太快。跑慢了怕又吃刀子,跑得太快又怕这些人以来自己是要逃跑。众公差跟随在他后面,沿着先前那一骑马的去向,拐入小道儿,一路急行。 曾大宝抽空儿问了李三思一句:“李爷,你不是吩咐守城门的军士不准放官府中人之外的人出城么?李爷你的话他居然还敢不听?真是吃了豹子胆。” 李三思脚下不停步,冷笑道:“郑伯爵府袭封数世,虽然眼下无权无职,但毕竟在地方上根基深厚。无事时不显山不露水,真要有什么事,谁敢不卖他几分面子?区区守门军士,哪里有底气能拦得住郑府的人?再说了,官府中与郑府交好的人必然不少。这通风报信的未必就不是官府中人。” 一两里路转眼就赶完了。说话间,眼前便出现了一座庄园。小道尽头儿,一道黑乎乎的围墙在昏暗的夜色中森然隐现,再紧赶几十步,挡在众人眼前的便是一道紧闭的大门。 李三思又询问了几句童子纪里的房舍布局,问明之后,就打了一个手势。众公差会意,立马七手八脚剥下童子纪的衣衫裤带,麻利地塞住他的嘴巴,捆住手脚,扔在门前不远处的一处灌木丛里。 这座庄园的围墙并不甚高,李三思踩在曾大宝肩膀上,露出半个肩头趴在墙头往里察看。只见庄园内人影走动频繁,有人手执火把往来呼喝,忙作一团。李三思跳下地来,向众公差道:“不好,鼠辈们在收拾细软,这是要逃!” 劳三德道:“怎么办?我们才止五个人,手上又没兵刃,要不要等后援到来?” 李三思微一思索,说道:“等是等不及,拦也是拦不住。咱们一起撞门呐喊,大造声势。量那帮鼠辈心头虚怯,不会敢来开门,必然慌忙从后院遁走,虽然逮不着人,也教他们无暇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五人当即便一起大力撞门,口中呐喊呼喝,扮作是有大批官兵前来剿捕。果然,外面一喧闹,里面的人声就更显慌乱喧哗,稍稍片刻之后,却再无声息,门缝儿中有越来越亮的火光闪现。 李三思暗叫不好,急忙下令道:“大宝,快翻墙进去开门。” =============================分隔线============================= =============================分隔线============================= 今日第一更,完成,晚上再更。求收藏推荐,如果觉得本人写得还行,求帮忙扩散宣传一下。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十八章 十柳园中夤夜火 曾大宝踩在一名公差肩膀上,翻进去开了门。李三思快步冲在前头,领着众人往里直冲。曾大宝等四位公差随着他一面冲,一面气势汹汹的瞎咋呼,口中大喊什么“官兵剿捕匪寇,尔等速速束手就擒,否则格杀无论。” 此时,庄园内已经是火光四起,三大排共几十间房舍已被点燃了五六处,但火势尚小,还未延烧成一片。毕竟是先前众人的一阵呼喝威吓起了作用,教这帮人逃得慌乱,放火放得匆忙潦草。虽然如此,这火也是扑救不及了。 李三思冲到正中一排房屋跟前,只见各个房间门户大开,连看了两三间,房内是衣服杂物遍地,却一个人也没有。几位公差跟着李三思一边搜,嘴里还在瞎咋呼。 李三思喝道:“瞎嚷嚷个屁!能跑的早就跑了。趁着火还没烧起来,各人分散开,到各房各舍里找活人!” 当下,各人分头四处搜索房屋。这各房各舍都是门户大开,一人搜七八间,曾大宝等四人很快搜遍了庄园中的三排房舍,竟是一个活人、一具死尸也没找着。随后,这四人都来向李三思禀报:“李爷,什么也没搜着,没见人,也没见尸。贼子走得很急,各房中都落下不少细软没能带走。” 李三思皱眉问道:“看清楚了?” 四人异口同声,都道:“看清楚了。” 李三思点了点头,神色沮丧。他自己所见也是如此,该当是没有看错。 此时火势已烈,已经连成一片,再搜一次已经是来不及了。李三思心中一沉,莫非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终究是棋差一着? 一行人站在庄园正中的一处亭子里,呆呆地远看着这整个庄园火势燎天,噼噼啪啪的木头爆烈声与房屋倒塌声不绝于耳。夜风吹来,火焰呼呼作响,带起无数点火星随风消散。 虽然隔了两三丈远,但这大火依然烤得众人汗流浃背。李三思的心头却是一阵阵凉意,眼前这么一个局面,完全不在预料之中。 他微一思索,便沿着未火势波及的一长条假山绕到后园,发现后墙之内搭着两架长梯。李三思登上梯子探头向墙外探看,瞧见外墙根儿上也倒伏着两架梯子。想必是这帮人由此越墙出逃,仓皇之中为延缓追兵赶上,将搭在外墙的两架梯子放倒了,内墙的梯子却没顾上。 李三思双手抽起另一架梯子,翻过墙头放到外墙,靠好,又对曾大宝道:“你想法子弄几个火把来。” 曾大宝瞧见后园之中有一间单独的小屋未被火势波及,便踹开门闯了进去,却是一杂物间。里面有桌椅灯油,有几件破衣烂衫。他便摔烂椅子,用椅腿包裹破布,浇上灯油,再用随身带的火折子引燃,做成几个火把,分别交给其他人。 众人踩着墙内墙外的这两张梯子,手执火把,依次翻到了庄园的后墙外。这外面是一大片的菜地。李三思命其他人跟在后面,自己低着头一步步慢走,手执火把仔细察看地上的足迹。这片菜地却是既湿软又不泥泞,恰到好处。在火光照耀之下,将这一个一个的脚印都呈现得清清楚楚。 “李爷我有福气。”李三思跟着这些清晰的足迹走了百十来步,突然得意地笑出声来,“嘿嘿,这就叫作老天佑人。幸亏这块菜地今天让菜农给担水浇过,这个脚印儿才能这样清楚,我才能断定女人没给带走。这里全是男人的大脚丫子印儿,没一个女人的三寸金莲脚印。本来嘛,这一票贼子仓皇逃命,带着小脚女人也没法儿跑。这么说来,女人裹小脚,到也不是全无好处。哈哈,哈哈……” 劳三德有点不以为然,试探着问道:“不一定吧?李爷。咱们要营救的容家姑娘又不是两百斤的大胖子。这么一妙龄姑娘让一个壮汉给扛在肩上跑,也不是什么难事,那也不用在地上留下女人脚印。” 李三思冷笑一声,说道:“谁说我是只为着救容家姑娘?这么一个大庄园只藏着一个女人?皇帝也没这样阔气。这里藏着的年轻姑娘少说十几二十个。多半就跟容家姑娘一样,不是强买,就是拐骗强抢弄到手的。这么多女人,怎么带着跑?又怎么会不留下脚印?” 说话间,菜地走到尽头,接着就上了一条大道。 李三思一挥手道:“回木柳园。那儿的戏还没完!” 于是,李三思等五人从这条大路,又绕回到庄园正大门前。这时,有一队人马手执火把,喧嚷着赶了过来。李三思起初还有一点紧张,担心是黄士定的那一大批人杀了个回马枪,自己这一队可抵当不住。待到他看见火把照耀之下,那一队人中为首的那人的一张熟悉的黄瓜脸时,顿时心中一宽。 原来是冯县令带着大队人马前来增援。冯县令此前得到李三思出城前派去的姓马的捕快的传讯,说这案子小不了。他便将县府中能召集得到的公差衙役和捕快全都召集起来,由马捕快领路,往十柳园火速增援。走到半道上,远远看见这边火光冲天,心知有变,于是紧赶急赶,这才赶了过来。 冯县令走到庄园大门前,看着里面正得正旺的大火,叹了口气,对李三思道:“我来晚了。” 李三思也摇头叹气道:“来晚了。人是逮不着了。” 他叹气归叹气,却没觉得有可抱怨的。以前看枪战片时,到最后基本上都是孤胆英雄或是一对生死拍档浴血奋战,把大对头儿干趴下了,大队警察才能赶到。他为此也曾觉得警察老是迟来完全是剧情需要,直到现在自己干了半个警察的活儿,才知道这其实也是客观情况的限制与约束。一则,大队人马不能轻易出动,容易扰民;二则,大动人马出动很费事,召集人手,发放器械,就要花不少时间。冯县令之所以跚跚来迟,肯定也是因为这些才来得慢了。 说到“逮不着人”,李三思这才想起自己先前抓了一个黄士定的贴身随从童子纪,虽然是小角色,但多少或许还能有点用处,便让曾大宝去拎他出来。 曾大宝跑到先前藏他的灌木丛里四下里一扫,惊声道:“李爷,人不在了!” 李三思举手火把过去查看,只见灌木丛里一处荆棘上挂着被磨烂的裤带,上面沾着不少血迹,一棵手腕粗的灌木上的尖刺磨得都秃了一片。他笑道:“这童子纪到底是真有一股子狠劲儿,他肯定是把背上的皮肉都磨得稀烂了才磨断。” 劳三德凑趣道:“再有狠劲儿,不还是被李爷的‘割鸡**’给整服了么?” 李三思哈哈大笑道:“李爷我的割鸡**就没人不怕的。” 笑归笑,出动这么大阵仗,却连半具死尸都没见着,本来倘能有一个活口问一问,现在连这个活口也没了。这当真叫人有点沮丧。冯县令看着庄园里熊熊燃烧的大火,也叹气道:“时运不好。明明知道有鬼,却偏偏什么也没捞着,既没逮着人,也没救着人。” 李三思向冯县令道:“冯大人,这庄园里的火势仍然是旺得很,一时半刻怕是烧不完。好在这园子僻处荒野,附近也没有人家,不用担心波及邻居。这么多人在这儿干等也没什用处。你就先回吧。” 冯县令道:“你不走吗?这园子都要烧作白地了,也没什么可看可找的了。大热天的,你留在这儿烤什么火?” 李三思微微一笑,说道:“黄士定下了血本放这么大一把火给我看,我哪能不领情?我今天就在这儿过夜,坐地赏火。你留下一半人给我,然后打道回府。顺便冲到黄士定家里,把他逮起来关一晚上再说。不论我找没找着证据,他名下的庄园发了这么大一场火,总得有个说法不是?请他到县衙问上一问,那也毫不过份。” 冯县令笑道:“说得是。本老爷这就回城逮人去。逮了人,别的不问,就拿着这一场大火大做文章。让他说清楚烧死了人没有。他当然是不会说烧死人了。可要是没烧死,这园子里人又都去哪儿了?原先有人多少,现在存人多少,一个一个都得给老爷我写下名号来。人命大事,怎么能不查验个明白?” 李三思朝他竖了一竖大姆指。冯县令哈哈一笑,向他拱了拱手,吩咐二十名精干的公差留下,自己率领其余的人启程回城。李三思招手将曾大宝叫到跟前,吩咐他道:“你也跟着一起回去。” 曾大宝道:“李爷,我陪你着在这儿候一晚上。” 李三思笑道:“你又不是姑娘,我要你陪什么陪?” 他让曾大宝再靠近点儿,低声交待道:“那董二少爷还好好关在县衙里吧?你回城后,稍歇一歇,趁四五更天,天色蒙蒙亮时叫上两三个人,押着他过来,途中别让人看见。你跟他好生说,客气点儿,就直言说是我有要紧事请他帮个小忙。只要他能帮成我。我就作主立马放了他。” 曾大宝疑惑地道:“那董二少爷就是个浑货,嫖女人,混脂粉堆到是出了名的天生一把好手,别的是什么都不会。他能帮着什么忙?” =============================分隔线============================= 两更六千字完成,求收藏推荐点击。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十九章 旷世奇人董二少 李三思笑着摆手道:“你快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别小看了人。梁山一百单八好汉,各有各的厉害。我想要董二少爷帮的这忙,还只能是非他不可。记着,对他说活要客气些。” 曾大宝应了,转身要去。李三思又想起一事,叫住他道:“你顺便从我家门前过一下,拍一下门,跟我那小丫头喊几声,就说我办要紧事,今晚不回了。叫她不用等我。” 曾大宝答应着去了,心中嘀咕:“她真是你的丫头么?对老婆也没这样的。” 冯县令等人走后,李三思清点了一下余下的人,一共有二十来个,安排了两人守夜,让其他人坐地打盹休息,静待天明。众人虽然都不明白为什么大热天要留在这僻野地方整夜喂蚊子烤火,但也都不敢违拗。 这一场大火烧了一两个时辰才渐渐熄灭。将近五更时分,天色蒙蒙亮,曾大宝和另两名公差带着董二少爷来了。李三思上前施了个礼,客气地道:“董二少爷,大清早把你请过来。辛苦你了。” 董二少爷满脸不高兴,漫不经心的拱手还了个礼,说道:“李先生,你也知道这是大清早啊?本少爷向来夜夜眠锦帐,日日渡**,什么时候起这么早过?念你在这县中还算是一号人物,处事不俗,本少爷也就不计较了。有事直说,我帮不帮得了,嘿嘿,那可不敢打包票。你要关着我,就由你关好了,本少爷却不怕。” 李三思陪笑两声,接着神色郑重地道:“大清早请二少爷你过来,实在是有人命关天的大事非你出手不可。这件事除二少爷外,莫说这萧山县,只怕四海之内,也没人能够帮得了忙。” 董二少爷听他如此郑重地嘉许自己,脸上便起了笑容,也就一改前面的漫不经心,说道:“承蒙李先生瞧得起。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当竭尽全力。” 李三思又拱了拱手,道:“先谢过了。我到萧山县时间不长,但是听闻二少爷的名头儿却是不少。这合县里的人都称,二少爷一身风 流本事天下无双,真正是笑傲花丛,游刃有余。看一看女人走路,就能从走姿看出是在室女还是已婚女;闻一闻女人味道,就能闻出是不是月信来了;就连听见一声母猫叫,都能听出是不是思春;一只苍蝇飞过,都能看出公母。不知道是不是真是这样?” 曾大宝和另二位公差听了,对李三思都是暗皱眉头,心中都想:“你让我们天不亮就跑这么远把董二少爷带来,为的就是跟他扯这些淡?”董二少爷却听得哈哈大笑,掩饰不住得意的道:“李先生谬赞了。这无知俗人喜好夸大其辞,我虽说在**本事上有那么一点半点心得,但这母猫苍蝇什么的就太过夸李了。” 他这么一说,自然就是承认自己当真是在这方面独有能耐。李三思放心不少,这才说出了请求:“这片庄园虽然烧作一片白地,但我料定这园子里的某处地道或者秘室藏得有大批活着的绝色女子。董二少爷生就一个善闻女人味道儿的绝世**鼻子,就请你帮我闻一闻这批女子究竟藏在什么地方。眼下正是清晨时分,万物方苏,人的各种感觉最为敏锐清晰,正适合闻味辨物,想必这区区小事不在董二少爷话下。” 董二少爷一听“绝色女子”四个字,登时来了劲头儿,两眼放光,笑着应允道:“李先生你当真识人。这事的确是非我来不可!这园子大得很,我可打不了包票,尽力而为就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待李三思再细说,他便急匆匆地快步走进已成一片废墟的十柳园中,像一条老练的猎狗一样四处嗅探起来。李三思和曾大宝等人好奇地跟在他后面。只见这董二少爷走两步,停一步,时而低头微闭双目,时而轻皱眉头微抽鼻翼。众人不敢打搅他专心嗅人,也就远远地跟着他,不敢说话。 就这么走走停停,费了好一会儿功夫,董二少爷将这整个庄园三排房屋的废墟嗅探了一遍,回头冲李三思道:“李先生,这废墟下面没有秘室藏着女人呀!你是不是弄错了?” 曾大宝和另两位公差对望一眼,都是心中生疑,觉得这董二少爷只怕是没有金钢钻强揽瓷器活儿,没这个能耐却硬夸嘴。李三思上前一步,问道:“董二少爷,你确定没有疏忽掉什么?要不要再闻上一遍?” 董二少爷两眼一翻,下巴往上一翘,怫然不悦道:“怎么?你好生请我来,怎么又不相信人了?” 李三思道:“怎么会?二少爷你说没有,就是没有。你的本事我见识过的,是一万个坚信不疑。”这话到并非全是夸张。此前李三思在鸣玉院中想设计坑陷这董二少爷时,董二少爷曾经嗅出倚红的那位姐妹没来月信,他还自称自己的鼻子天下无双,惯会闻女人身上的味道儿。这件事是李三思亲历,印象也十分深刻。也因为想起这个事,他才起意叫曾大宝从县衙里带董二少爷出来,借助他的独门绝技帮忙找一找这庄院里藏着的女人。不然,只怕就得细细在这庄园里掘地三尺,全都挖上一遍,一来十分费事,二来也耗不起这个时间。 他微一沉吟,伸手朝着这三排房室废墟中间的一大片空地和一个小花园漫漫一指,说道:“就有劳董二少爷再在这一片儿地方闻上一闻。若是我所料不错,必定有秘室或地窖藏在这一片地面的下面。” 董二少爷狐疑地道:“秘室地窖那都是修建在房舍下面,哪里会有秘室入口藏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的?那还秘的什么室?” 李三思笑道:“董二少爷,我信了你的本事,你却怎么又不信我的本事呢?我说有,就一定是有。” 董二少爷哈哈一笑,说道:“李先生说得好。不错,不错。你信我,我当然应该信你。有意思,有意思。” 当下,他就认真地像此前那样在庄园的空地上和花园间嗅探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董二少爷慢慢嗅到花园一侧靠着院墙的一座假山那里时,突然脸露喜色,指着假山道:“就是这儿,就在这假山下面!” 李三思等四人连忙奔上前去,各人使劲儿摇了摇假山,发现纹丝不动,看来这假山虽假,到并非是堆叠起来的空心样子货。 曾大宝忍不住道:“董少爷,秘室入口修在假山下面,这得多费事?进进出出岂不是要搬石头?” 董二少爷低下头去,一边凑近这假山的石头缝隙里轻嗅,一边断然道:“一点儿不错。这女人的脂粉味儿,经血味儿从这石头缝儿里一股一股地往外冒。嘿嘿,味道浓得很呐,下面的女人当真不少……” 突然,他脸色微变,叫道:“啊呀,不对!” 众人都是吓了一跳。李三思心中格登一下,莫非是这家伙闻出这秘室下面竟然是一堆死了的女人?连忙问道:“怎么?” 董二少爷皱着眉头继续道:“这股子味道似乎里面既有室女的淡淡幽香,也有少妇的凤骚味儿,还有不少老丑女人的呕酸味儿,难闻死了……”他瞪了李三思一眼,“你骗人!你不是说都是绝色女子么?” 曾大宝和另两位公差不禁失笑,都想:“这等浑货,当真是百年不遇,旷世难逢!” 李三思放心不少,笑道:“我不骗你,绝色女子肯定是有的。” 当下,他让曾大宝去将在庄园外休息等候的二十余人尽数唤了进来。随后,李三思对这些人下令道:“你们一个一个肩膀挨肩膀,贴着这一条儿假山站成一个圈儿,用双手将这一处假山的每一块石头,无论大小,都逐个摸一摸,摇一摇,找一找有没有能够活动的石块儿。” 他的这道命令下得是清清楚楚,众人却听得有点稀里糊涂,不明所以。大伙儿都是吃公门饭的人,摸银子摸姑娘甚至摸刀子都不在话下,就是没摸过石头,也就你瞧我,我瞧你,没人应声。 瞧着这一干人的发懵样儿,李三思皱眉道:“都听清楚没有?听清楚了就赶紧照做!” 众位公差都知道这位俊俏书生模样的李爷虽然性子平易宽简,但办事的手段却十分老辣厉害,当下就都不敢再迟疑,一起轰然应了一声“是”,接着就纷纷杂杂的按他的吩咐人挨人围着假山站好,各人卷起袖子,伸出双手从下到上,逐片儿逐片儿,逐个逐个摸起假山的大小石头来。 =============================分隔线============================= 一更完成,晚上再加更。============================分隔线=============================一更已完,晚上再加更。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九十章 淫者见淫也见仁 李三思一边围着假山巡视,一边板着脸督促众公差:“都给我好好儿地摸!一寸一寸地摸,拿出摸窑姐儿胸脯的仔细劲儿来!手劲儿不能轻,也不太重。要是摸着有活动的石头,不要自己瞎使劲儿,先禀报我。”他嘴上一本正经,心中却在暗笑:“后世的领导们谈治国时爱说‘摸石头过河’,李爷我今日率先首创了‘摸石头救人’。与后世相比,那也就差不太多。哈哈。” 董二少袖手站在一旁,瞧着这二十多个平日里惯于作威作福、气势跋扈的公差一个个都在老老实实像摸姑娘胸脯一样摸石头,他脸上嘻笑不绝,嘴上嘲弄道:“各位公差大哥,李先生既然让你们摸姑娘胸脯一样摸石头,你们当然是不敢不听的啦。瞧各人的姿势手型,就能看出在**上是怎么摸的了。瞧这摸法儿可不大对,女人胸脯又不是母猪肚,不能平着手掌来,忒没手艺,太不讲究,难怪一个个讨不到女人欢心,只能抱着自己家的黄脸婆。哈哈。” 他被公差诬陷为偷盗**逮了起来,对这些人颇有怨愤,此刻就趁机大肆嘲笑。曾大宝也在摸石头的人之列,听着这些讥嘲,心中对董二少暗生怒意:“要是能依你的指认救得出人便罢。若是救不出,看我怎么收拾你这浑货。” 众公差也是摸得别扭死了,却又不敢违拗,只是暗暗嘀咕,觉得这李先生做事忒也异想天开,这摸石头与救人有何相干?李三思的心中却自有道理,既然董二少言之凿凿称藏着女人的秘室入口就在假山下面,这假山上的乱石之中必然就藏得有开启入口的机关或者暗门,只要一块一块石头的摸,总能试得出来。他叮嘱众人手劲儿不能轻也不能重,也是因为力道轻了就试不出哪块石头是活的,重了就恐怕会冒然开启机关,可能会有大石滚落,容易伤着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就这么摸了好一会儿,这假山表面几乎给摸了个遍,也没摸出秘道入口的机关所在。众人将怀疑的神色投向董二少爷,他却满不在乎地扬着头道:“我只负责找地方,怎么开门我可不管。” 李三思微一沉吟,重新下令道:“不摸了。各人改好好在这假山上找一找孔洞,要那种形状十分规则,不像是天生生成的洞。这洞应该不大,但很深,仔细找,一定有。找到了也别动,等我来。” 正所谓,淫者见淫,智者见智。李三思明明是在好好儿地说着正经事,董二少爷却偏往歪处想,一脸**地笑着道:“李先生,你叫这帮粗人找洞可不靠谱儿。他们连摸胸都不会摸,哪里能找得到洞?哈哈……” 李三思哭笑不得,拿他没了辙儿,众公差也是神色尴尬。过了一会儿,一个公差当真就在假山乱石间半人高之处找着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深洞。李三思先折了一根细树枝伸进去测了测深度,有一尺来深。他让曾大宝去庄园废墟里找来了一根粗细合适的长木棍,再命一名捕快用腰刀将这根木棍削成合乎这个孔洞的形状。 随后,李三思传令众人退开,双手握着这个长木棍的一端,使劲将另一端插入孔洞一尺来深,再使劲儿左右转动。只听见轰然一声响,孔洞正下方的有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倒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幸好他谨慎小心,事先站得够远,否则冒然开启机关,只怕自己会被砸成肉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尘埃落定之后,大石之后显露出一个仅能容纳一人弯腰进入的入口来。 众人惊呼一声,面露喜色,对李三思和董二少爷都是佩服不已。李三思却对设计这个秘室的人的独具匠心佩服不已,将这暗道入口修筑得与假山融为一体,既难发现,又可以借用众多的石头缝隙通风透气。 当下,李三思率领众人手执火把,下到这秘道之中,沿着阶梯斜下十几步,眼前便豁然出现一个丈余见方的房间,里面人地挤坐着一堆人。举火一照,只见这些人果然都是女子,老的少的,美的丑的都有,童二少爷说的竟然是一点儿也不错。她们个个都被反绑双手,嘴上塞着破布,脸露惊恐神色,口中不住呜呜有声。 李三思亮明身份,叫众女子宽心,再令众人给她们尽数松了绑缚,全都带到了外面。随后,李三思清点了一下人数,一共是三十三人,其中身着身着丽裳罗裙的年轻漂亮的姑娘二十人穿着粗布衣衫的老妈子十三人。这些人在这地洞被塞住嘴巴绑了**,此刻个个神情萎顿,十分虚弱,却并无性命之忧。容家姑娘也在其中,她在脸上抹了些泥灰,扮得十分丑陋,一双动人心魄的漆亮眼眸却让李三思一眼将她认了出来。他虽然只是瞥过容丽娘一眼,但她那动人心魄的美貌和眼神令他印象十分深刻,怎么也忘不了。 李三思向一个口齿清楚的女子大略问明了情况。原来,的确如他所料,这些年轻漂亮的女子大多都是这历年被黄士定派人拐骗或是强抢来的,深藏在这十柳园中。黄士定手下一批护院家丁承担着看守之责,为首负责的是一位叫作车老大的人。平日里这些女子都是被锁锢在房中不准出来。饮食都是从各房门上的孔洞中塞进去。这十几个老妈子都是买来的仆妇。方才来的人传下了黄士定的吩咐,要庄园里的人即刻全部撤空,再放火烧园。车老大顾虑到官兵将至,仓促之间无法带着这众多小脚女人翻墙逃离,便将她们全都捆起,塞上嘴巴,扔到这假山下的密室中。这密室是修建庄园时已经挖好以备急用的,在这十柳园中除车老大外没人知道这密室的所在。 再询问了一两名女子,所说的情况也大致如此。弄清楚这些,李三思就明白了黄士定和车老大的打的什么主意。他们是想着只要烧掉庄园,官兵来了只见到一片废墟,那就不会留下来。等官兵走了,他们再将秘室的这一批人放出,转移别的地方。如此说来,黄士定名下的类似于这十柳园的别业宅院,肯定不止一处。另外,这庄园中除了禁锢妇女的专设囚室,必然还有许多 既见不得人又藏不住的其他物事,诸如淫乐器具和刑具之类。否则,他们大可只将女人藏好,然后大开庄园任自己搜,自己还当真未必能搜得出。此番不是董二少爷出马,自己多半就发现不了这设计精巧的密室所在。 于是,他当下就向董二少爷深深一揖,说道:“二少爷,这次多亏你出的大力,这才将这几十个人救了出来。否则多耗上一天两天,只怕这些体质孱弱的妇女要死在里面了。” 自从这些女人被带上来后,董二少爷的双眼就直勾勾盯着一干美貌漂亮的女子,眼睛都看花了。当下,他是头也顾不上回,连连摆着手道:“哎呀!应该应该的。就算你不请我帮忙。我知道有这种事,那也是必定要设法救人的。这么多漂亮的姑娘,给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洞里,当真是暴殄天物。” 他越说越气,转过头瞪着李三思问道:“是哪个混蛋干出的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情?这庄园是谁的?当真好没道理!” 李三思自然不会对他说这个,避开这个话头不提,说道:“二少爷,我让人请你来帮忙时,就有言在先,只要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就作主放了你。眼下我便兑现诺言,稍后便遣人送你回贵府。” 董二少爷哼了一声,说道:“这还差不多。本来关我也关得没道理,居然污蔑我是专门偷盗女人**的下**贼,当真气死我也!又不承认我是董家公子,说我是冒充!真是不像话。也罢,总算你李先生见识不凡,既能识人善任,也有信有义,是一号人物。” 李三思微微一笑,说道:“这件事,我要向你陪个大大的不是……” 当下,他就将自己如何董府向董老爷子讨米谷不成,就图谋坑陷他董二少爷一事原原本本的说了,最后说道:“董二少爷,这件事原本就是我不对。眼下你又帮了我这一个天大的忙,救了这几十条人命,功德莫大。咱们江湖上混事,坑蒙拐骗都不打紧,但是做事情不能太过份。若是我还关着你去图谋令尊的粮食米谷,就太过了。这事是我对你不住,望你不要太见怪。改日得空儿,我在院子里摆一桌好酒,向你郑重赔罪。” 听完他说的这些缘由,董二少爷脸色一变,怒道:“姓李的,你混蛋!” =============================分隔线============================= 两更,六千字完成,求收藏推荐。 第九十一章 有信有义是混蛋 李三思却不恼怒,微笑道:“骂得好,在下正是货真价实的混蛋一名。” 董二少爷脸上却由怒色转笑意,继续道:“好一个有信有义的混蛋!” 李三思哈哈一笑,说道:“我就当你这是在夸我了。” 董二少爷也哈哈一笑,说道:“李先生当真是个妙人,心胸见识很对我的脾胃。说话也有趣,全然不像官老爷、土财主、酸书生那样的无聊俗套人物,那叫作一个面目可憎,老气横秋,言语无味。你为人不错,就是做事也忒没算计!我那老爹是出了名的精明吝啬,你想跟他谋粮食,那真是向猪八戒借金箍棒,既打错了主意,又找错了人。他能向你认捐十五石米谷,已经是你天大的能耐和面子了。” 他这一番提及自家老爹的话既毫不避忌又不伦不类,直教在场的其他人听着既是好笑,又是暗暗摇头。李三思拱了拱手,说道:“董二少爷说得是。这事原是我打了错主意,做得不该。” 董二少爷却摇着手道:“到也不是你做得不该。我虽然是没心没肺的浑人一个,却也不是不识大体。你谋粮食是为饥民求活命,这是大仁大义的善行义举。你也是迫于无奈,也没什么不应该的……” 曾大宝等人听着这话,心中都想:你这浑货今日总算是说了一句像模像样的人话。只听见董二少爷继续道:“我老爹吝啬,我可不吝啬,也从来不替他省钱。三五百石粮食,他也出得起。我也不先忙着回家去,去一个相好那里呆上几日再说。你能谋得多少粮食,就看你的造化跟本事了。” 李三思大喜,他肯帮忙配合,那是再好没有,不光事情能成,而且没有后患。李三思向他深深一揖,神色郑重地道:“我替饥民谢谢董少爷了。董二少爷若不嫌弃,以后就是我的好朋友。有什么事吱一声,我必当尽力。” 董二少爷笑道:“当然是好朋友了。”说到此处,他突然向李三思一伸手,大大方方地道:“李兄,借点银子使一使。改日还你。我随身带的银子都在牢里贿赂了牢子狱卒,结果是钱给光了,话却不给我老爹传一句。真正是岂有此理!什么世道儿?衙门里的人收了钱也不办事。” 李三思一笑,也不跟他说牢子狱卒不肯传话是因为奉了自己的严令,当即就从怀里摸出一锭大银递给他,说道:“兄弟我穷,随身没带什么钱。董兄莫要嫌少。” 董二少爷接在手里掂了一掂,随意地道:“谢啦。够得三五日花销。告辞。” 他潇洒地向李三思一拱手,抬脚要走,却又没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个脸涂泥灰、垂着头的年轻女子,挪不动步,对李三思低声道:“李兄,这个姑娘是哪一家的?你稍后帮我问一问。嘿嘿,这个姑娘虽然故意把脸上涂得脏兮兮,那也瞒不过我一双锐眼。这里的其他漂亮女子加起来也顶不上她一个。” 李三思见他指的正是容家姑娘,果然是好眼力,就拍了一拍他的肩膀,低声笑着道:“董兄,别人我不管,她的主意你就别打了。这姑娘,我是要带走的。” 董二少爷长长的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副“我懂了”的猥亵笑意,向李三思一拱手,说道:“李兄,努力!兄弟我告辞,改日一起喝酒。”说完径自去了。 这一声“李兄”却落在了容丽娘的耳朵里,她曾经听父亲说过县府里有一位年轻的李先生是她们父女的大恩人,此刻见这人年纪轻轻便在这里指挥发令,俨然众人的首领,别人又叫他“李兄”,心中就确定了**分。她挂念父亲,也信赖李三思,便走到他跟前,施了个礼,娇嫩嫩地说道:“您是县府里的李先生吧?我父亲他老人家还……还好吧?” 李三思说道:“令尊他……”想着在这里告诉她父亲的噩耗不合适,便转了口,“他还好,我已经让人安排妥当,照看着他。” 容丽娘放心了些,向李三思盈盈拜道,娇滴滴地道:“李爷大恩大德,两次搭救了我们父女……” 李三思连忙阻止她,心中暗叫惭愧,这是自己没把事情办好,才累得她父亲送命,这一番谢哪里受得起?说道:“容姑娘,这事情是闹大了,只怕黄士定不肯干休。你现在不方便回家去。若是你信得过我,就请到我家中暂住几日,我家中有丫环服侍你。然后,我再设法安排你与令尊见面。” 容丽娘稍一迟疑,便感激地道:“李爷有大恩于我们父女,小女子怎么会信不过?只是太打搅李爷了。” 李三思朝她点点头,又把曾大宝叫到一旁,问他:“这附近有什么大财主大地主,房舍多,院子大的?” 曾大宝想了想,道:“有的,有的。离这儿不到两里地,有一个秦员外,他家大业大,人也不错,和我也熟。” 李三思点点头道:“好。你这就把这些女人们一股脑儿全带过去,让秦员外腾出几间空房来,让她们住下。你选几个老实谨慎年纪长的人,就在那儿监守,不许放人出去,也不准别人和她们打照面。记着,这些年轻女人和那些老妈子要分开关押。我回城后派几个书办过来,你协助他们向这些女人们录一录口供。将这些女人们的籍贯来历,以及其他有用的情况,全都录得仔仔细细的。这件事很烦琐,我是没这个耐性,只好辛苦你几天。” 曾大宝一怔,问道:“李爷,怎么不堂堂正正地带这些人回衙门去审?她们又不是我们掳来的,我们又何必替黄士定遮着藏着?” 李三思摇头道:“一下子带这么多漂亮女人回城,动静太大,全城百姓肯定是夹道争睹。她们大多是良家妇女,露了相以后怎么做人?再说了,我就还是真是要替黄胖子藏着遮着,大事化小,让冯大人卖郑府一个好。蜗牛爬竹竿,有进有退,那才稳当。这事不简单,你别问那么多,这就去吧。另外,这容家姑娘留下,我要带回家去。你再让秦员外派一顶轿子过来。” 曾大宝答应一声,随同十余名公差押着这一干女人们往秦员外家去了,留下李三思和容丽娘以及另十余名公差在原处等候。小半个时辰后,秦员外派来两个家仆抬着一顶绿昵小轿到了。 李三思挑选出五名精干的公差,吩咐他们道:“你们几个就在这儿再留上一天,轮班休息吃饭。贼子要是还不知道我们发现了这个地洞,肯定就还会再回这儿来打探。有人过来探看张望,你们就扣下来再说。要是没人来,那也不用久等,呆一天就回。辛苦你们了。” 这五人答应了。 李三思让容丽娘上了轿,连同余下的几名公差,一干人徐徐返县城而去。 容丽娘出身小商小贩之家,从未坐过轿子,此刻坐在轿中被人抬着,就不大自在。她看着自己的大恩人李三思随轿行走,就是心中不更安,掀开轿帘向李三思道:“李爷,你来坐轿吧。我又不是千金大小姐,走得惯。” 李三思连忙摇手,认真地道:“不,不,不。你在地洞里呆了**,身子虚弱,就好好坐着轿吧。还有,入城之后,轿帘也万万不要掀开。免得露了相,叫黄士定知道了,多半又要带人来抢你,那可危险得紧。” 容丽娘见他说得郑重,又是为自己考虑,便十分感激地致了一声谢。 其实李三思的这些话就是扯淡,意不在此。黄士定和郑伯爵府的人胆子再大,也不敢青天白日当街就从公差手里抢人。李三思硬给容丽娘弄来一顶轿子,强要她坐在轿里入城,连脸也不许她露,其实是怕有人认出她是容家茶铺的容姑娘,也就是悬赏布告中通缉的男化女形的“人妖”。 他可不敢告诉容丽娘,她已经是县城百姓口中传扬的大妖人兼大名人了。这事如果传开了去,街上围观看稀奇的老百姓必定会把路堵得都走不动,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想到这个事终究瞒不了太久,李三思就觉得头痛犯难,寻思:“这娇滴滴的美貌姑娘要是知道父亲惨死,她又成了全县闻名的‘人妖’,是会一头撞死呢还是会将自己生吞活剥呢?嗯,多半是先将自己生吞活剥,再一头撞死。” =============================分隔线============================= 大清早起来码字,终于把这一章码出来了,不容易呀呀。今天还有两更,推荐票多,额外再加两更。求收藏,求票票,收藏少得可怜哇。 第九十二章 陈茶新茶都是茶 入了城后,李三思命几名公差自回衙门去,自己领着轿夫悄悄回到了大头巷的住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霍小玉等了李三思一晚上,此刻见他回来,欢喜得奔出了院子,见李三思领了一顶小轿回来,心中疑惑,不知他搞的什么名堂。 “李爷,是到了么?我下来吧。”容丽娘掀开轿帘一看,就要下轿。 “别!先别下来。” 李三思不想让邻居瞧见,就赶紧一把扯好轿帘,命轿夫直接将轿子抬进院中,关上院门,这才放容丽娘下轿。一个年约十七八岁、肤若凝脂、面若艳桃的绝美少女款款步出,霍小玉见了,心中就暗暗有些自惭形秽。她自拊论相貌不输于这女子,但也知道自己年纪幼小,身体单薄,在女人该有的丰润和妩媚上不免输了一筹。 李三思给出赏银打发了轿夫,礼数周全地将容丽娘延请入内,又吩咐霍小玉引她去洗脸梳头。霍小玉心中不快,将容丽娘带到自己房中,又打来一盆清水,将梳妆台上一磕,也就不管了。容丽娘也能感觉到她神色不恭,却也就没多想,只是诧异这李先生处事精干,收的丫环却这么粗鲁。 李三思坐在堂屋中,伸了个懒腰,他**没怎么睡,着实是有些困乏了。霍小玉在厨房烧好了水,沏了一杯茶给他端了来,说道:“公子,你不是一向爱喝茶么?昨天你走后,我就去茶庄里挑了些好茶,你尝尝看怎么样?”说完,一汪黑漆漆的眼睛就满是期待地看着李三思,等他品评夸奖。 李三思啜饮了一口,觉得味道儿也就一般,正待胡乱夸赞霍小玉几句,却瞥见容丽娘梳洗完毕走了出来,不禁眼前一亮。此刻她脸上净洁,益发显出肤如凝脂,秀发如云,走起路来也是步态婀娜,裙裾款摆生姿,简直是光华照人,直教满室生辉。 李三思瞧得两眼发直,一时也就顾不上说话。瞧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霍小玉心头有气,原来自家公子这**不归,大清早又鬼鬼祟祟地领着一个姑娘回家,都是为了这女人生得美貌。她妒恨暗生,没好气地道:“这是陈茶。想必是公子不爱喝陈茶,只爱新茶,难怪喝了也不说话。” 她的这话含沙射影,意有所指,李三思此刻心神不在,也就当了耳旁风。他站起身,客气地请容丽娘在自己对面坐下,随口吩咐霍小玉道:“小玉,快给容姑娘上一杯茶来。”话说完,一扭头才发现霍小玉已经回了房中,便又喊了一嗓子,也不见人出来。 佳人面前待客不周,李三思有点尴尬,说道:“我这丫头任性得很,不懂礼数。容姑娘不要见怪。” 容丽娘是姑娘家,对这种事天生的细腻敏感,方才已经瞧出霍小玉的小女儿心思,说道:“李爷不用客气。我家开着茶铺。平日里我也不知是喝多少碗茶了,眼下也不争这一碗。” 李三思朝她竖起大姆指,赞道:“不错,不错。你家的茶,真正是味道儿好,我是打心眼儿里喜欢!” 容丽娘微微一笑,说道:“我父亲也跟我提过,说李爷你早前到我家茶铺喝过一碗茶,给下了许多赏钱。看来李爷是当真喜欢喝我家的茶。既然我要在这里叨扰几天,以后我就用的制茶法子,给李爷冲沏我家的凉茶怎样?” 李三思自然是满脸笑容,连声称好。两人的这一番对答让躲在自己房中生闷气的霍小玉听了去,却是又恨又气苦。 提及老父,容丽娘终究是心中挂怀,向李三思道:“李爷,不知道我爹被安置在哪里?又是什么人在照看?我被抢走的时候,我父亲只怕是受了殴打,不知道受伤没有。既然李爷说我不方便露面,能不能有劳你将我父亲带了来让我见一面,也好教他老人家能够安心。” 李三思低头微一思索,觉得这事既然是瞒不过,也就不妨先告知她这个,日后再向她坦白自己把她诬作‘人妖’的事。这叫作两把刀子隔开捅,那就容易经受得住。他向容丽娘郑重地施了个礼,说道:“容姑娘,令尊已经过世,是被抢夺你的那帮人给殴死的。请你节哀。我必定不会让令尊枉死,也会还你一个公道。” 容丽娘一听,就直直地从座椅上滑了下去,晕倒在地。李三思连忙上前扶她,大声喊出霍小玉。霍小玉此时也顾不得妒恨生气,和李三思一起将她抬入自己的**上。两人手忙脚乱地又是掐人中,又是取冷毛巾敷面,总算是将容丽娘救得悠悠醒转。 容丽娘一睁眼,立时揭开身上的被子,霍然坐起,翻身下**,流着眼泪道:“我爹在哪儿?我要去见我爹!” 李三思温言劝道:“你眼下危险得紧,不便露面。以后,我再设法安排你见一见令尊。” 容丽娘神色木然,双泪长流,坚决地道:“我爹在哪儿?我要去见我爹。” 李三思再劝,她也是坚决地反复说着这一句,像是得了魔症一般。李三思心中恻然,知道这是父女天性情切,事关天理人伦,劝不来的。但自己又不能由着她这么出去露面,若是遭人认了出来,只怕会被众人像看怪物一样围观,到时乱上加乱,只怕这容家姑娘会发疯寻死。 他微一沉吟,咬了咬牙,说道:“容姑娘,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在这儿稍候半个时辰,我必定将容老伯好生请来让你见上一见。” 容丽娘此刻原本也是浑身发软,手足无力,只好连连点头。 李三思吩咐霍小玉照看好她,自己快步出门,到了县衙。容安平的尸身就停放在县衙一侧的停尸房中。这地方,李三思初到这大明的时候也躺过一回。他验看完尸身,唏嘘一阵,掏出银子吩咐一名杂役去棺材铺买来一顶上好棺木。 趁着杂役办事的一阵功夫,他便去找了冯县令商量事情。 冯县令此前已经得到先回来的公差的禀报,了解到案情如此重大,心中就既惊诧又暗喜。他就任萧山县三年多,没少给郑府惹下的许多烂事擦屁股,想管又管不了,稍微想干点什么,州府上官就会出面压得他动弹不得。冯县令也就只好一味儿和稀泥,因此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儿。此刻抓着这件大案,就想狠狠地出一口气。黄士定虽然背景深厚,跟州府上官交往熟络,但官场之中收人钱财护人周全,也是要看事情大小的。这等大案,只怕上头未必压得下来。 他十分高兴地对李三思道:“李老弟,你这次可是破了件大案子。那黄胖子做下这等大事,又有这几十号人证在,看他哪里抵赖去。我看州里省里还有谁敢替他说话?我已经把这黄胖子下在牢里了。这一回,我是非弄死他不可!” 李三思却摇头道:“这个事还是先缓一缓的好,你明天就把他给放了吧。” 冯县令惊诧地问道:“这是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把这个大祸害除掉么?” 李三思道:“除自然是要除掉的,只是眼下时机尚未成熟。你也不是还没弄清黄士定到底有多深的后台么?这件案子虽然大,但未必能就一定能置他死地。权且等上一等,我也自有安排。不过,也不能白白放了他。咱们最近不是缺粮食么?黄士定可是囤粮大户,这萧山县里的豪富人家除了郑伯爵就是他了。” 冯县令点点头,说道:“好。他不出够三五百石粮食,我就让他跟饥民一样顿顿在牢里喝稀粥。现在他有大事犯在我手里,不怕他不出血。刚才守城军士来报,又有大批饥民涌入城中,陆续不断。想必是邻县的饥民听闻这里在施粥,都赶了过来,以后只怕饥民会越来越多。这筹粮一事,有得发愁的了。” 李三思低头默默想了想,说道:“冯大人,郑伯爵咱们不是还没求过么?大人派人递上贴子,请他县衙赴宴,也不用说具体的事由,只含含糊糊地说有事相商便可。” 冯县令摇头道:“郑伯爵一向深居简出,少见外人,只怕他不会来。我每年每逢中秋、端午,按惯例在府中大宴县中乡绅耋宿时,都派人给他送过贴子,他每次都推说身体不适,不肯来赴宴。这次就算来了,多半也不肯施捐米谷。他在伯爵府里藏得再深,眼下这饥民遍地的灾情又岂会不知?要是有心行善,早拿出粮食来了。他如果来了,你有什么特别的法子能让他出血?他是朝廷勋贵,总不能像对董家那样扣他的人绑他的票吧?” =============================分隔线=============================求收藏,推荐 第九十三章 指天誓娶该不该 李三思哈哈一笑,说道:“惹急了我还真做得出来,大人你却肯定不敢。不过,你也不必忧虑。这一次,我瞧他是多半会来。他若是来了,我自有妙法儿让他肯舍出粮食来。他郑府的一根毛儿,可以抵得上别人一斤肉,当可以大大缓解这燃眉之急。” 接着,李三思又提了一下如何收回悬赏布告和容丽娘消除污名一事。随后,出了冯县令的书房,回到县衙的停尸房,着已经等候在那里的棺材铺伙计给容安平的尸身换了寿衣,入了殓。再命雇请来的几位大汉起棺而行,领着他们回到大头巷的住处。 给出银子打发走抬棺人后,李三思从里屋请出容丽娘。她一见棺木,便抢上前去,想要开棺看上一眼。李三思早已料到她不看一眼不肯死心,是以入殓之时,棺盖并未上钉。打开棺盖后,容丽娘亲眼见到父亲确确实实是死了,乍闻噩耗后积攒的悲痛在此刻终于爆发出来。她抚棺悲泣,哭得几欲再次晕厥。 李三思心中恻然,他平生最怕女人的眼泪,何况是这等伤心欲绝的之事?平日里的口才机变此时全然派不上用场,当下就只能是木然无措地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相劝才好。 想到她父亲的惨亡自己不无过错,李三思心中就更是愧疚,待她悲痛稍平,才说道:“容姑娘,你是令尊唯一的指望和牵挂。他老人家既然已经去了,你就该当节哀,保重身体才是。眼下你不便回家,我就在这里给你设一处灵堂,让你好守灵尽孝。令尊的丧事,若是你不介意,就由我出面替你操办妥贴。” 容丽娘忽然收声不哭,扑通一上跪倒在地,朝李三思十分迅速地大力连磕了三个响头,接着站起身后退几步,神色决然地说道:“李爷,我命中注定就是不祥之人,生我时我娘就难产而死。我爹孤身一人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原本指望能招赘一个夫婿替容家传后,却还是心愿未成就又被我克死了。相面先生也说,我生就的是一张惹祸脸,靠的是克死亲近之人保全自己。我心里也清楚得很,我爹横死都是我招惹的祸端。眼下我托庇于李爷户下,虽然能保得自身周全,但我这不祥之人却不免要连累李爷。我爹不在了,我这辈子再没什么指望,也没脸再活在世上害人。我一个女流之辈也报不了什么仇。以李爷你的本事,替我爹雪冤报仇不难,这件事我就大胆托付李爷了。李爷,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一死报不完,余下的来世再报。” 言毕,她忽然手腕一翻,亮出一把剪刀,又后退几步,抵在咽喉上就要下手。原来她得知父亲噩耗后便存了死志,竟不知何时偷偷藏了一把剪刀在衣袖中。 此变一起,李三思和霍小玉都惊得呆住。两人站得稍远,眼看阻拦不及,李三思情急大喊:“慢!我娶你!” 容丽娘一愣,就没有下手,抵着咽喉的剪刀却没放下。 李三思一口气说道:“你爹最大的心愿不是想给你招赘一个夫婿能给容家传后么?我做你爹的女婿,我给你爹披麻戴孝,生的儿子随你姓容,这总成了吧?你要真是孝顺,怎么能连你爹的心愿都不顾?” 此言一出,容丽娘和霍小玉都是一呆。霍小玉嘴唇动了动,却又紧紧咬住。毕竟眼下这是要出人命的当口儿,可不敢任性。容丽娘脸色泛红,此事重大,也就顾不得羞涩,小声问道:“李爷,你……你说的可当真么?” 李三思忙道:“当真,当真!当一千个真,一万个真!” 容丽娘神色迟疑,犹似不信,眼前这位李爷是有声望有地位的体面人,怎么肯给自家做赘婿?恐怕只是暂时哄住自己,说道:“你……你发一个誓来。” 这个要命的节骨眼儿上,就是让李三思发一千一万个誓,他也只能毫不犹豫,当即以手指天,神色凛然,张口就大声道:“我李三思愿娶容丽娘为妻,入赘容家。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见李三思当真指天而誓,霍小玉心头一震,容丽娘也放下了抵着咽喉的剪刀。李三思几个大步冲上前去,一把从容丽娘手中夺下剪刀,抬手就是狠狠一个耳光抽在她娇美的嫩脸上,怒骂道:“你爹才死,你又寻什么死?寻死好玩儿么?真是一脑子浆糊!什么不祥之人?什么克爹克娘?全是狗屁!李爷我克天克地克皇帝!只有我克人,看谁能克我!” 他犹然怒气填胸,欲待再骂,念及她正伤心父亲亡故,也就强行忍住,一甩手猛地将手中的剪刀扔出院子,转而冲霍小玉喝道:“把家里的剪刀、菜刀、裁纸刀、指甲刀,什么狗屁刀,全给老子找出来扔了!” 霍小玉从未见李三思这样发怒过,有点被他吓住了,怯怯地道:“公子,菜刀也……也扔么?扔了就做不了饭了。” “做个屁的饭!一个个都寻死,吃香灰也没人烧给你!” 霍小玉在鸣玉院中也寻过一回死,见自己遭他迁怒,也不敢再说,又见容丽娘神情安定了些,她也就当真进屋搜罗刀子,按李三思的吩咐全都扔了。 李三思刚才是暴怒出手,手上没留力,容丽娘的半个脸蛋儿此刻已经肿起老高。她也知道是自己惹了祸,也就捂着脸不敢说什么,也不再哭了。念及李三思答应入赘自家,容家香火能继,父亲灵前送葬有人,他是大仁大义的信人,既然指天立誓,当该不会反悔。容丽娘既哀伤,又感欣慰,轻轻抚着棺木,咬着嘴唇默默不语。 李三思余怒未消,气呼呼地回到卧房,砰地一下反脚踢上房门,往**上咣当一躺。他昨晚一整晚没睡,本来十分困乏,此刻却是睡意全无,也就是枕着双手躺卧着瞪眼望天。 过了一会儿,怒气消减了些,他不禁揣思起来:“难道老子真要娶这女人做老婆么?她这性子我可真不喜欢!我与她才相识,根本没什么感情。她也谈不上喜欢我,无非就是想给她容家留个后,满足她老爹的心愿而已。她要寻死,也不只是觉得自己不祥怕害人,话里分明也有以死激我务必替他爹报仇的用意。论感情,论亲厚,论有趣可爱,她都比霍小玉差得远,光生得美貌身材好有个屁用?霍小玉美貌不输于她,身材再长两三年也不比她差。老子要的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味道儿的女人,不是传宗接代的机器。这女人性子外和内刚,惹不得,我就敷衍一阵子,拖过去了事。至于发的誓,那算个屁?遭雷劈中的机率跟中奖五百万的机率也就差不多,老子这种买彩票连十块钱都没中过的人会有这么好运气?” 躺了好一会儿,左右也没什么睡意,李三思便爬起身来,径直去了街上。回来时领着两个冥器店的伙计,带回许多诸如孝衣纸钱之类的丧葬用具和器物,就让他们在堂屋中布置灵堂。容丽娘过来道谢,李三思冷着脸应付。灵堂搭好之后,容丽娘换上孝衣,在父亲灵位前磕头烧纸。李三思也陪着她跪下磕了几个头,烧了几把纸钱,接着起身把霍小玉叫到院子中,远远朝容丽娘的背影努了努嘴,吩咐道:“小玉,交待你个事。我不在时,你留心着她,别又让她寻死寻活的。另外,你千万不要让她出门一步,也别让她见着外人,也别跟旁人说起容家姑娘在我这儿。要是四邻问起,你也就说是我的一个伯父过世。” 霍小玉疑惑地问道:“公子,容家姑娘怎么就不能见外人了?难道她……她真是不祥之人?那公子可不能留她在这儿。” 一听“不祥之人”四个字,李三思就没好气地道:“你以后别跟我扯这些迷信玩意儿,听着就来气。”接着,他将自己为了营救容家姑娘在官府布告中诬称她为人妖一事大略说了。 霍小玉张大着嘴巴惊奇地听完,想笑又觉得不合适,说道:“公子,虽说你是毁了她的名誉,但也是为了救她费尽苦心,她知道了也应该能谅解。再说,公子刚才已经说动了她,她也应该不会再寻死了。”顿了一顿,忍不住又道:“公子瞧出来没?你对她这样好,她却想以死激你务必替她爹报仇。这等用心虽然孝义动人,其情可悯,却实在不该。公子仁义正直,哪里需要她以命相激?” 李三思瞥了一眼容丽娘的背影,皱眉道:“她谅不谅解我,关我屁事?还真能拿刀剁了我不成?这女人脑子不清不楚,性子又倔,谁知道她得知这事之后会不会又抽疯寻死?哼,她想以死相激,我怎么会瞧不出?该做的事,我自然会做;不该做的事,旁人寻死一百次我也不会做。” 霍小玉放心了些,知道李三思原来并不喜欢这容家姑娘,却又忍不住嗫嚅着问出了一个叫他十分难答的问题:“公子,你本不喜欢她,却只因为她寻死就发誓娶她。按你的说法儿,这件事又是该做还是不该做?” 第九十四章 以进为退是勒索 在家中大睡半个白天加一个晚上后,李三思第二日早早就去了县衙。这一次,到是在冯县令那里听到了一些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是董老爷认捐了三百石米谷。不出李三思所料,董老爷子打听到儿子被关在县牢,果然就来拜会冯县令。冯县令在过去两三里就按照李三思的法子,借口斋戒祈雨不见外人不理俗务,对董老爷子避而远之,暗地里又着人给他敲边鼓递话,说是县府缺粮赈灾。董老爷子不愧姓董,一听就懂了。他挂念儿子心切,也只好忍着肉痛认捐了一百石米谷,冯县令仍然是避而不见,也不给消息。直到他咬牙追加到三百石后,冯县令才咐咐下去,准许他入县牢探看,由狱卒告诉他的儿子压根儿就没有被逮,也并不在牢里。事已至此,话说出口不能反悔,董老爷子也只能叫苦认栽。 第二个好消息是之前诬称容丽娘为人妖的官府布告全都一张不落地收缴了回来,新的更正布告也都已经挂满全城。新布告大略的意思是:邻县移文有误,将“荣”误为“容”字,且本犯并非本县人氏,已经就擒归案,望县中百姓莫要惊悚,各安本业云云。这布告一出,本来无事,人心自然能安,但至于能不能消除影响,为容丽娘除污名复清誉,自然就难说得很了。老百姓八卦好奇的心理,古今一般同。这就跟无聊剥洋葱一样,你剥一层,我剥一层,只为寻个五官刺激。至于剥到最后里面是个什么样子,也没有谁会真正关心。不关心也好,民间的各种奇闻异事和小道消息所在多有,鬼神邪说、奇人奇事也流传得多的是。只要时日稍久,也就不会有什么人真会把这“人妖”一事放在心上。 李三思同冯县令闲扯了一会儿,不便打扰他的公务,也就告了辞。 回到家中,容丽娘依然跪在中堂的灵前磕头烧纸,穿着一身素白孝服,哭得梨花带雨。俗话说,要想俏,带身孝。容丽娘既是俏丽无双,又堪称人见皆怜。只是李三思这时候情绪不太好,实在没什么心思欣赏。 见他回来,容丽娘恭恭敬敬地招呼了一声,道:“老爷,你回来了?” 李三思不爱搭理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容丽娘神色黯然,低着头继续烧纸钱,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失落之情。 李三思心里一软,叹了口气,回到内屋换了一身孝服,出来陪着跪在她身边,和她一齐烧纸。 容丽娘面露喜色,嗫嚅着道:“老爷,你……你公务繁忙,不用在这儿陪我,别累着了……”虽然如此,她的语气中毕竟难掩感激之情。 李三思心中对她成见已深,冷冷地道:“你也不用这么客气,更不用小心翼翼!我向来说到做到,既然已经答应入赘你家,那我就是你爹的女婿。女婿给丈人磕几头,那是理所应当。” 容丽娘脸上一红,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三思不耐烦地打断她道:“那又是什么意思了?你也不用再想着法儿拿话挤兑我。你放心就是,我养得了老婆生得了儿子,再让儿子跟你姓容,你的事我就算交待了!” 容丽娘给他一句话噎到双目含泪,正想解释,李三思却瞥见霍小玉站在远处向自己招手,于是起身将她拉到一旁,脸上立刻换了一副温柔地笑脸问:“怎么啦?小玉,想你家公子我了?” 霍小玉红着脸白了他一眼,又远远指了灵堂前跪着的容丽娘道:“公子,你尽瞎话。你的正牌夫人就在那儿呢。我是有事情跟你说来着。” 一提她,李三思就心情不好了,皱眉道:“别管这女人,有话你就快说。” 霍小玉道:“公子,有件事想跟你说一声:今天早上你出门后,隔壁的王大爷悄悄跟我说,有人向他打听公子是不是住在这里。” 李三思笑道:“哦,这多半有人打官司打不赢,想送礼走我的门路,这才来找地方。” 霍小玉道:“可是,王大爷还说,那人看起来面相不善。” 李三思怔了怔,忙问:“那人还打听什么来着?” 霍小玉道:“那人还打听还打听家里有几口人。” 只听见砰的一声,李三思脸色一沉,猛地一拳砸在门框上。霍小玉吓了一跳,忙问:“公子,怎么啦?是不是你得罪什么人了?有人想找你麻烦?” 李三思笑着安慰道:“没事,看来这送礼的人是想给咱们家里一人送一件大礼,这才先来打听家里有几口人,好作准备。我家小玉真机灵,以后有这样的事千万要告诉我。不过呢,为了安全起见,我不在时,有陌生人千万别开门。” 霍小玉认真地点头应道:“嗯,我记住啦!” 李三思脸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心却已经沉了下去。对霍小玉说的那些胡扯的话就是安慰,不想让她担心害怕而已。这人鬼鬼祟祟地跑到隔壁打听自己的住处,又探问家里几口人,这多半是想找麻烦的打算,而且是找大麻烦…… 要找大麻烦,那就是得罪了厉害人物。李三思想来想去,自己得罪厉害的人物除了黄士定没有第二个人了,再联想到这人睚眦必报的德性,觉得很可能就是他想派人打自己的闷棍解恨。这家伙如今虽然暂时关在牢里,不过种财雄势大的人物,这小小县牢总是关不住的。 李三思主意既定,连身上的孝衣也不换了,径直出门进了县牢去“探望”黄士定。 当值的牢子看见李三思一身重孝来探监,吃了一惊,怕触霉头也不敢多问,低着腰笑着道:“李爷,您真是大忙人,顾公不忘私……” 李三思摆摆手,开口就道:“黄士定关在哪儿,带我去。” 牢子引着他走过一条阴暗的长廊,走到一个单间牢房前停下。黄士定盘着腿坐里面,正微闭双目,胖胖的大饼脸也没见憔悴,反到是红光满面,似乎是薰醉之后正在小憩。 李三思注意到,这间牢房与其他的囚室相比虽然规制陈设都是一样的,却要整洁上许多,闻不到什么异味。砖chuang上的棉絮被褥也都是崭新的,坑头上还放着一小壶酒和几碟小菜。看来,有财有势的人,即便是坐牢,这待遇也是大大不同。 李三思深深看了那牢子一眼,冷笑道:“这两天收钱收得不少吧?若不是冯大人严令,只怕是这牢房要被你布置成他的卧房了。” 牢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赔着笑道:“冯大人和李爷的吩咐,小人是决不敢忘的。” 李三思懒得细究此事,让牢子打开牢门,自己低腰钻了进去,在黄士定正对面坐了下来,伸手轻轻一拍他的肩头。 “喂,醒一醒,好梦到头儿了,黄员外。” 黄士定蓦地惊醒过来,一抬头,发现眼前坐的正是自己的克星,并且还穿着一身重孝,不由得吃了一惊,身体不自禁地往后缩了一缩,说道:“你……你想干什么?” 李三思笑道:“做买卖呀。黄员外不是个买卖人么?我就进来和你谈买卖。” 黄士定镇定下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浮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说道:“不知道李先生家中是哪位长辈过世?想必是坑人的歹事做得太多,上天有报应。” 李三思摇头道:“非也,非也。报应这种事,我看不靠谱儿。否则你黄员外的三亲六眷都早该死绝了户才对。” 黄士定脸现怒色,随即强自按捺了下去,笑道:“你一个读书人,出言如此恶毒下作,我念你重孝在身,也不和你计较。反正家里死人的是你,又不是我!” 李三思道:“原来黄员外是讲理之人。那就好办得多。我丈人死了,我这次来,就是为这件事和你打个商量。我丈人便是那位被你指使人打死的那位容老汉。他女儿是我有婚约的未婚妻。” 黄士定愣了一愣,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深深地看了李三思一眼,说道:“我道你在我和那容老儿争讼时怎么如此偏私?哼,难怪你要下狠手亲自动手打我,原来是有这一层要紧的干系在。不错,我是造过假契,不过那件案子冯大人已经判过,我也认了罚,挨了打,这件事就当揭过不提。眼下你无凭无据,硬诬我殴伤人命,那可没道理。” 李三思耐烦地摆摆手道:“你说无凭无据么?嘿嘿,只怕未必。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背景深厚,手眼通天,也未必就能把你怎么样。就算真能弄死你,那也是得罪了厉害人物,对我是有害无益。我是个讲实际的人,实话说,我对我那丈人也不怎么喜欢。但再怎么着,他总是我丈人,不能白死。你有前科在,你的嫌疑总是跑不脱的吧?” 黄士定听出味儿来了,便收敛了放肆,试探着问道:“李先生,依你的意思……” 李三思却话头儿一转,说道:“黄员外,有人给你递话儿,说是让你认捐六百石米谷,冯大人就替你遮掩掉此事。这事你答应了吧?” 黄士定略一迟疑,干笑两声道:“出粮赈灾是积善积德,义所当为的大好事。我自然是尽力而为了。” 李三思冷冷地道:“冯大人允你以六百石米谷赎罪,那是为公。这只是他开的价,却不是我的条件。我与你却是私怨,跟你捐米谷无关。我丈人的丧葬费花费不少,你若不跟我把帐结清,我今晚便移两名身材魁伟的待决重犯来和你同监,都是要死的人了,会不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让你检个肥皂什么的,这可说不准。” “检肥皂”是什么意思,黄士定自然听不懂,但这一番话里的威胁和勒索之意那是明摆着的。 虽然如此,他却反到放了心,脸上露出的轻蔑神色,哈哈一笑道:“李先生,原来你只是想要钱,怎么不早说直说呢?何必费这么大气力弄下这许多事?” =============================分隔线============================= 第一次更新,三千五百字完成。求推荐票啊,投票实在太少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九十五章 要钱也能换平安 “我不多搞点事,你哪肯出钱?”李三思伸出一根指晃了晃:“我要这个数。” 黄士定道:“一百两?” 李三思笑了一笑,不作声。 黄士定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千两?你也太狠了吧!” 李三思又举起一根指头,“两千了。” 黄士定气结,瞪着眼睛道:“你……你这是明抢!” 李三思再伸出一根指头,“三千!” “三千就三千!”黄士定生怕李三思再加码,赶紧一口答应下来。他已经见识过这位狠人的厉害,知道他说得到做得出,要是真为了几千两银子让自己给整残在黑牢里,那可大大不划算。 随后,李三思唤来一个牢子,让他按黄士定的吩咐去县牢外去了一趟,立马就带回了一位黄家的家丁。这些人日日都在县牢外面候着,黄士定肯定时不时通过牢子向他们传递消息,发号施令。李三思心知肚明,只是故意装作不知。 黄家的家丁得了黄士定的吩咐后,飞奔回府找到管帐的管家,很快就带回来了一大把银票。李三思一张一张点清数目后,当场下令放人。 “姓李的,算你狠!”黄士定爬出监牢,对自己出的这一次大血肉痛不已,嘴里不住抱怨,“你要是刮地皮,土地爷都得刮你家里去!” 李三思一边将银票揣入怀中,一边连连摆手道:“黄爷,你说这话就显得不上道儿了!这样吧,我送你一程,算是给你赔个罪,自此以后,前怨一笔勾消,咱俩互不相欠。” 两人并肩往牢门外走去。 黄士定冷冷地道:“哼,你手黑心狠,我说也不能说么?” “恕不远送。”李三思在牢门外停了步,笑着道:“公门中人,左手收钱,右手入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天经地义。你与我结怨不浅,犯下的事情又不小,花得些许小钱买得平安,又有什么可抱怨的?莫非你是想让我公事公办不成?” “也罢,花钱买平安!从今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黄士定咬了咬牙,抛下这句话后快步去了。他实在不不愿和他拼一个鱼死网破,能花些钱买得一时平安,以后再慢慢寻着机会收拾他。李三思越贪婪,他反到越觉得心安。能花钱解决的事,就不要拿性命去搏,这是他一贯的信条。(.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看着黄士定的背影,李三思长吁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放下了。如果不让黄士定花钱买一个平安,自己只怕就平安不了。既然自己如今还没法子将这一帮人一网打尽,那就只能先放虎归山,以待后手。要是逼得太紧,对方只能跟自己拼个鱼死网破,那可就大大不妙。自己本事再大,再算无遗策,也不可能防得了别人偷袭打闷棍,如今就已经有人来打听自己的住处和家里有几口人了。再这么下去,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黄士定是自以为花钱买平安,自己是要钱换平安,这么一想,李三思觉得自己好像也不亏,心情立时好了些,转身从县牢去了隔壁的县衙。 找到冯县令,李三思当面呈上三千两银票说是愿作公用,毕竟要花钱的地方着实不少,这些钱刚好可以从外地转运粮食过来救急。 冯县令问明这三千两银票的来历后,笑道:“你可真是有能敲一笔是一笔,见缝就钻。” “我这是以进为退,让他花钱买个安心而已。”李三思将自己家门口有人盯梢窥伺的情况大略说了一遍。”他如果觉得我只是想要钱,自然就不会冒险对我下死手,跟我拼个鱼死网破。” 冯县令来回踱了几步,说道:“既然这样,我调派两个人替你守门,保护你和你家眷的安全,算是以防万一。光有两个人虽然不顶用,但是这帮人要是公然对官府中人下手,就得掂量掂量。杀害公差,如同造反,量这帮人没这个胆子。” 李三思想了想,道:“也好。只是我无品无衔,让兄弟们替我日夜守门,那可说不过去。” 冯县令从李三思上交的银票中抽出了一张,笑道:“有了银子,那就名正言顺了,自然是打破头的人愿意。” 李三思一拍脑门,道:“不错,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其实,他早就已经想到了,只不过抽调公差守门的事由自己出面安排不合适,有公器私用,仗势欺人的嫌疑,这事只能由冯县令发话才能避免他人腹诽。 随后,冯县令招两名精干得力的公差,一人赏了二十两银子,吩咐他们这段时间不用干别的,只需要守好李三思家的门户,为期一月。 二十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足足是一名衙役的一月俸禄的十倍。这两人忙不迭地道谢,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摊上了这等好事。人人都知道这李师爷待下属宽厚,出手大方,为他办事,少不得会另有赏赐。 李三思带领这两名“保镖”回到石头巷,吩咐两人在门口巡逻。按李三思的意思,也不用他们一直守着,只需要自己在不家的时候,他们多在门口巡逻即可。李三思自信凭着自己做刑警时练就的一身散打功夫,根本就不需要这两位“保镖”帮什么忙。 进了屋,容丽娘起身相迎,说道:“老爷,风水先生来过了,说是墓地已经选好,明日就该替我爹发丧了。老爷觉得如何?” 李三思心说,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自己都已经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说道:“那就明日吧,你不是已经当了家么?” “怎么敢?自然是该随老爷的意思。”容丽娘一副低眉顺眼的贤妻模样,道:“任凭老爷做主。” 李三思暗暗叹了口气,起身回到房中,一把扯下孝衣扔在一旁,躺到**上枕着双手两眼望天,想着这里里外外的不如意事,心头闷闷不乐。 第九十六章 浓情蜜情风光好 霍小玉端着一盆热水推门进来了,服侍李三思脱掉鞋子,让他洗脚。[.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李三思看着她认真伺候自已的样子,心中一动,说道:“小玉,要是你家公子我哪天被仇家所害,突然挂掉了,怎么办?” 霍小玉一愣,迷惑的道:“挂掉了?” 李三思随口道:“在我们那儿,一个人死了,就要把他的真容挂在墙上。所以‘挂掉’在我们那儿,就是死掉的意思啦。” 霍小玉不高兴地道:“公子怎么突然说这话,多不吉利?公子好好儿的,又怎么会死了!” 李三思笑道:“我又不是妖怪,哪里就不会死了?实话跟你说,我有一个极厉害的死对头想要我的命。他藏在暗处,一旦他发现上次没弄死我,必定会再次出手要我的小命。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头我怎么惹的他,他要对付我,我是应付不了也躲不了,更加查不出来。” 霍小玉怵然一惊,过了一会儿,才道:“公子,你当然不是妖怪,要死……要死那也是八十年后。你吉人自有天相,别人想和你为难也没那么容易得手。” 李三思哈哈一笑,说道:“你这话到是没错。任是谁想弄死我也没那么容易。不过吉人自有天相什么的可靠不住,我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指着上天相助这个,嘿嘿,可靠不住。咱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我已经当你是我的亲人了,可不能没个交待。”顿了一顿,敛住笑容,又道:“我将你托付给冯大人,万一我真有什么不测,你去找冯大人。他会给你安排一个好着落,不至于由你流落街头。” 霍小玉的泪水突然扑簌簌直滚,哽咽着说道:“公子,我早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若有不测,我……我也活不下去,只好陪公子去了,好在阴世里服侍你。” 李三思既是感动,更是吓了一跳,从床上坐起连连摇手道:“慢着慢着,说清楚。你什么时候都成了我的人了?我可没干什么啊。你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呐。家里有一个人哭丧就够了,你可别学那容姑娘,我可受不了。” 霍小玉本来哭得厉害,却被他一句话逗得抹着鼻涕眼泪笑出声来。她扬起小脸儿,对李三思认真地道:“公子,我心里藏着件事要告诉你,你可不许生气,也不许笑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李三思心中好奇,答允道:“好。我不笑,也不生气。” 霍小玉低下头去,红着粉脸,小声道:“公子,你要跟我订合同的那天晚上,我叫你上床和我一块儿睡,并不只是因为公子睡躺椅不舒服。我心里也存着一些想法,想借这个机会让我公子知道,我愿意做公子的人。一个女儿家能让一名男子上床和自己同床共枕,就算没有发生别的什么,那个……那个意思也在里面了。只是没想到,公子是罕有的正人君子,心胸坦荡,想法就和旁人大大不同,也不往别处想,还当我是想拿工资的丫环。这到是我一厢情愿,自以为是了。那也没什么,我如今也不敢奢想,做公子的丫环就很好啦,但我心里也还是当我是公子的人。” 李三思心中感动,假意皱眉道:“哼,你这小妮子,心眼儿到不少!”心中却想,这到是我的疏忽了,我总还存着以前的习惯,没把这个当回事,还以为这只是她信任我呢。也是,对这大明的姑娘来说,同床共枕和**托付在心理上就没什么区别。 听了李三思的话,霍小玉急忙辩解道:“我知道公子不喜欢我学容姑娘那样对你使心眼儿,可是……可是我不是学她,那时候她还没来……” 李三思忍住笑,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学她,那你是学谁?” 霍小玉咬了咬嘴唇,涨红着脸说道:“那天在鸣玉院公子买我时,倚红姊姊悄悄对我说公子你人很好,要我抓点紧,使点手段儿。当时……当时,我是真没把这话往心里去,后来觉得公子真的是人很好很好,心里喜欢,就……就……”后面的话,她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李三思将她那副既羞涩又可纠结的可爱模样儿瞧在眼里,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霍小玉又羞又燥,顿足怒道:“你答应不笑我的,说话不算!”扭头要走。 李三思忙起身拉住她,敛住笑容,一本正经地道:“小玉,我没笑你。你对我这样用心,我心里喜欢,高兴,才会笑的。实话跟你说,自那两晚抱着你睡后,我现在都一个人睡不惯啦。要不,你今天还是陪我睡吧?” 说着,不待霍小玉回答,便一把将她拉倒在床上。霍小玉又羞又惊,挣扎着道:“公子,这大白天的……” “大白天怎么了?大白天就不能睡觉?” 李三思强行按住霍小玉,在她樱唇上轻轻亲了一下。这一下像是关掉了电源开关似的,霍小玉立刻安静下来,微闭着双眼不再挣扎动弹,紧张地双手揪着床单。李三思轻轻拨下她头上的发钗,放下满头青丝铺在枕畔上,又给脱下她的一双绣花鞋,然后又俯身吻了在她的嘴上。 霍小玉初时无比生涩,渐渐似拒还迎,一条香软雀舌慢慢灵动起来,开始学着享受和索取这一份甜蜜的滋润,双手也不自禁揽上了李三思的头颈。李三思轻轻解开了霍小玉前襟的一个扭扣,蓦然伸手进去。骤然受了这个刺激,霍小玉微微颤抖了一下,眉头轻轻皱起,一只柔嫩的小手紧紧按住李三思邪恶的大手掌,说不出是想要这只手留下,还是想推开。 正在这时,容丽娘敲了两下虚掩的门,李三思和霍小玉正在浓情蜜意的时刻,便浑没听在耳中。容丽娘便径直推门进来了,顿时将这番床上的旖旎情状一览无余。============================================================第二更完成,投票多,晚上就加重一张啊!求票! 第九十七章 最难教训是红颜 容丽娘见到这番情形,脸上一红,随即别过头去看着门外,语气平静地说道:“老爷,我爹沉冤未雪,尸骨未寒。” 李三思不慌不忙地拉过被子轻轻掩盖住霍小玉,从容地在床上坐起,双目直视着容丽娘,淡淡地道:“以后进屋,要先敲门,我说了请进,你才可以进。这是礼貌,也是我这儿的规矩。” 容丽娘一怔,紧紧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从今以后,进屋记得先敲门。”李三思不紧不慢地将那番话又重复了一遍,他的神情虽然平淡,但语气中自有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威严。 容丽娘的目光与他对视片刻,终于低眉顺目,小声应道:“是,老爷,我记住了。” 李三思点点头,这才说道:“好。我现在回答你的话:我既然已经答应入赘容家,你爹的冤仇就是我的冤仇,我当然时刻不会忘记。你大可放心。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容丽娘往外走了两步,回过头说道:“老爷,我来是想问黄士定的消息,他被抓起来了吗?” 李三思点头道:“对。救你出来的那天,就已经抓了起来。” 容丽娘又问:“能判死罪吗?县中的人往常都传言说他手眼通天。” 李三思道:“你放心,他难逃一死。” 容丽娘点点头,退出门去,轻轻掩上了门。 霍小玉从被子里冒出头来,长吁了口气,娇声道:“吓死我啦。幸好她没有直说我什么,不然我可要羞死了。” 李三思摇头道:“她心里只有给她父亲报仇和给她容家传后的事。嘿嘿,别的什么,她可顾不上。” 霍小玉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公子,容姑娘名义上总是你的夫人了,我也是她的丫环啦。她刚才要是生我的气,我可抵挡不住。” 李三思笑道:“什么夫人?这事没谱得很。你永永远远只是我一个人的丫环。” 伸手在霍小玉翘臀上轻轻一拍,“你这小妮子什么都好,就是年纪太小了,你快点儿长大,再过上两三年,你要是等得住,要是到时候我还有命在,就娶了你做老婆吧。” 霍小玉羞红了脸,心中满是喜悦,想说我哪里年纪小了,却终究是说不出口。李三思也没再欺负她,让她起床回到自已房间去了。刚才被容丽娘搅和了好事,他虽然很淡定地收拾下了这个尴尬场面,但心中却也明白,自己名义上的岳丈都还没下葬,就和家里的丫头胡搞,实在是说不过去。 第二日,李三思便给容安平发了丧。按容丽娘的意思,父亲冤仇未报,丧事纵然铺张也没什么意义,不如一切从简,待元凶伏诛后,再郑重祭告父亲在天之灵,办一场超度法会。李三思明白她的用心,便照着她的意思办了。虽然是从简,但自己作为女婿,该有的礼节也得有个样子,也便一路恭恭敬敬地将容安平送入了土。 看着容安平的坟莹渐渐堆起,李三思心中稍安,想着再过上几天,等容丽娘的丧父之痛稍稍平复了些,自己便将诬她为人妖之事告知。她若生气,要打要骂,也由得她,只要不寻死,就由她怎么折腾。如果能一怒之下解除和自己的婚约,那就再好不过,也能少了一个大麻烦。 念及于此,他不禁想起周氏所说的话,自己似乎确实是对女人容易心软。若是救了这容家姑娘就甩手不管,由她要死要活,哪里能有现在的这许多破事? 回到家中,李三思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容丽娘便红着眼睛迎了上来,神情冰冷,开问就问:“老爷,我听到外面有人议论说,你收了黄士定三千两银子,放了他?这不是真的吧?” 李三思迎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是真的,有这么回事。” 容丽娘蓦然吃惊地瞪大眼睛,漆黑的瞳仁里冒出火苗来,指着李三思颤声道:“我……我真是瞎眼了,看错了你!你这无耻的贪婪之徒!” 李三思冷冷地看着她,一声不坑。 容丽娘越说越怒,开始大声痛骂起来。李三思面无表情的听着,心中却暗暗吃惊,他没想到这一个举止娴静如邻家少女般的美貌女子,竟然口舌如剑,出言恶毒。 容丽娘怒气难遏,蓦地一巴掌打向李三思。 李三思却不闪不避,只听见“啪”的一下,这一个耳光竟是打得实了。 容丽娘显然也没料自己居然真打得中,顿时怔住了。这时,霍小玉也被这一巴掌的闹出的动静给引过来了,她看容丽娘,再看看李三思,眼神里尽是迷惑,一时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李三思轻轻捂着脸上的红印子,也不恼怒,只是淡淡地说道:“前天我打了你一巴掌,今天你打了回来,算是扯平了。该做的事我自然会做,但是如何做法自然有我的道理,不需要向你解释。” 容丽娘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太过冲动,误会了李三思,只是姑娘家脸嫩只是嗫嚅着道:“老爷,对不起,我一时心急,以为老爷你也是像别的吃公家饭的人一样,都是见利忘义的贪财之人……” “罢了。” 李三思叹了口气,朝她摆了摆手,径自转身回房,才走几步,便听见背后又是一声清脆的耳光声。他诧异地回过头看去,只见容丽娘捂着俏丽的脸庞发怔,霍小玉脸罩寒霜,一只手指着她冷冷地道:“容姑娘,我家公子心地好,胸怀宽,不忍心打女人,我可没他那么好心,你要是再胡闹试试。骂一句我定然还你十句,动一次手,我还你十下!” 容丽娘捂着脸庞斜眼看着霍小玉,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冷笑,似乎是在说:“你只是一个丫环而已。” =============================分隔线=============================求收藏,求推荐。 第九十八章 有枣无枣打三竿 “容姑娘!”霍小玉看出了容丽娘的眼神里透露出的的意思,冷笑道:“你想要做少奶奶还早得很,不知道有多少名门闺秀想攀上我家公子,就怕你没这个福份。” “别胡闹了。小玉妹子,容姑娘伤心亡父,急切想要报仇雪恨,难免言辞激烈,你该多体谅些才是。” 这一番劝架的话看似一碗水端平,但李三思叫霍小玉为“妹子”,叫容丽娘却称“容姑娘”,毕竟是亲疏有别。霍小玉本来还在气头儿上,听完这话,立刻气消了一大半儿,朝容丽娘翻了一个白眼。 总算是没闹出大乱子来,李三思暗暗松了口气,自己宁愿去单挑二十个男人,也不愿参与两个女人吵架。 =============================分隔线============================= 次日,李三思照例到县城里各处的粥棚巡视了一圈。从外地闻讯赶来的流民果然是越来越多了,已经快超出了萧山县的承载能力。但秩序还算良好,并没有因为人多而生出乱子来。 李三思找到负责赈灾帐目的李书办,问道:“董老爷子认识的三百石米谷入帐了没有?” “入帐了。”李书办摊手,苦着脸道:“李爷,您不知道,如今不比刚开始的时候,现在三百石也就是三天的用度。” “什么?”李三思吃了一惊。 “您看这帐薄。”李书办拿出帐本,指着上面的数字给他看,“现在领救济的人越来越来,粮食消耗的速度是原来的好几倍,余粮已经剩余不多了。” “还够几天的用度?” “十天。”李书办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李爷,你看,要不要把那个煮粥厚可插筷的规矩暂时先改一改?至少可以先缓上一缓?” “不改!”李三思语气坚决,他对原则上的事情一向毫不含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那该怎么办?”李书办满脸无奈。 李三思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我先去想法子坑蒙拐骗,看能不能再想法子忽悠几百石粮食来。实在忽悠不来,那就只变卖一下家底儿,换个几万两银出来,肯定是够了。” 李书办听得一愣,干笑道:“李爷真会说笑。” “谁跟你说笑了?”李三思板起了脸道。 李书办当这位爷又是信口胡扯,只好赔着笑容不再追问。他哪里知道,其实李三思当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是真的打算再去忽悠一些粮食过来,实在忽悠不来,那就只好变卖自己老宅院子里暗藏的珠宝救急。随便拿出一件,也足能称得上万两银子。那些珠宝实在太过惹眼,所以这是一相当冒险的事,不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敢动这个心思。 李三思一边往回走,肚子一边琢磨着这一次该敲哪家大户的竹杠。思来想去,这才发现县城的富实大户都已经给自已敲得差不多了。 经过南城马头巷时,他在一个熟悉的水果摊前停下,停下买了一个西瓜,八斤八两,好大一个。这个卖瓜老伯李三思初来这里时见过一次,当时他被黄士定一脚踹在地上,就是这位老伯扶了他一把。此后,李三思每逢经过这里,只要不着急,都会停下来在这水果摊上买上一点水果,同卖瓜老伯闲扯几句。 大明时代是一个杜绝化工品的环保时代,塑料袋这种低级玩意儿是没有的了。李三思就只好双手抱着这个大西瓜慢慢往回走,走过半条街后,他瞥见一位衣饰华贵的财主模样的中年人腆着肚子大摇大摆地进了一座高门大院,认出这人是郝尔乃。[.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李三思在给“红斑杀手”做肖像侧写时,请他和他大哥郝大博帮忙描述过杀手的形貌模样。郝氏兄弟是焦孟不离,但性子大为不同,根据他二人的描述画出的画像也就跟两个人似的,这曾经令李三思十分头痛,也因此记忆深刻。 郝尔乃进去的这高门大院的扁额上题着两个硕大的金字“郝府”。俗谚有云:手里拿着锤子,看什么就都像钉子;心里装着银子,看什么就都像票子。李三思时刻念念不忘为饥民筹措口粮之事,此时瞧见郝家的宅院修建得这般气派,他心里便自然而然生出了一点儿不良之心,临时起意想去向这两位阔佬兄弟打一打秋风。 择日不如撞日。有枣无枣,打三竿子再说。 李三思买的这个八斤八两的大西瓜没处放,也舍不得扔,便依旧抱在怀里,迈开脚步就往郝府大院里闯。童员外能进,他不能进,郝宅的门房立时将他拦了下来,喝道:“卖瓜的,出去,出去!哪能窜门入户叫卖?” 李三思停下脚步,向门房说道:“有劳通报一声,就说县府李先生过访。” 门房狐疑地打量了他一通,入内宅通报去了。稍过片刻,他便领着郝氏兄弟两人一起出来迎客。郝大博当先拱手作揖,满脸堆笑道:“李先生真是贵客呀,好久不见。” 李三思点头还礼,微笑道:“兄弟最近一向事忙。这次是有点儿小事过来顺便过来一趟。这手上抱着瓜,不便行礼,莫怪莫怪。” 郝大博客气道:“哎呀,大热天的抱着这么大的一个好瓜来,足见盛情。李先生肯来作客已经是鄙人莫大的脸面儿了,又带什么礼物?” 他示意门房去接过李三思手里的大西瓜。门房双手去抱,李三思却不肯给,干笑着道:“郝员外不要介意。这瓜是我买来给别人的,并非礼物。我来得匆忙,没来得及给员外备见面礼。再说,该当给员外的见面礼如果是如此轻薄随意,那怎么好意思?” 郝大博稍有点尴尬,也就打了个哈哈,笑着道:“李先生说这话就是见外了,咱们可算是老相识啦。不必拘礼,不必拘礼。”随后,他便和郝尔乃一起将李三思延入客厅奉茶。 分宾主坐定后,李三思便将那个大西瓜就手放在茶几上,右手搭在上面护着,故意显得它是个稀罕物似的。寒喧几句后,趁着仆人上茶的间隙,郝员外正要动问他的来意,李三思却倾过身子,压低声音先开口道:“正好童员外也在,省得我多跑一趟。唉,出事了……”说了这一句后,他的目光就瞟着正给宾主上茶的仆人,住口不说。 郝氏兄弟心中都格登一下,隐隐觉得不妙。上毕茶后,郝员外挥手屏退仆人,急忙低声问道:“李先生,出了什么麻烦事?” 李三思故作小心地向厅前堂后探看了一眼,这才神神秘秘地低声道:“还是为着你二位见过那个额角生着红斑的人。锦衣卫来人,觉得你二位有事情隐瞒没有实报,就要找你二位。” 一听“锦衣卫”这三个字,郝氏兄弟都是心中一突,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没,没有。我们哪里敢隐瞒?”话虽然这么说,两人心中却不禁揣揣,这麻烦毕竟是找了上来。门房通报李三思突然造访时,两人都已想到觉得可能和这件事有关。李三思先前请他二人帮忙画像的事情做得是既神秘又慎重,让他们事后都隐约觉得,曾在“醉月居”二楼与自己二人拼桌共坐的那位“红斑客”来头儿不小,这件事只怕没完。 李三思说道:“我当然相信你们不曾隐瞒。这事说来话长,那人是什么来头儿,你们能猜到一鳞半爪么?” 郝氏兄弟都连连摇头。 李三思沉吟片刻,伸手轻轻一拍桌,说道:“也罢。你们不是这道儿上的人。说给你二人听了也没什么大碍,但却千万不可泄漏出去,否则就是自招祸端,性命不保!” 郝大博性子朴实,连忙道:“是,是。这个自然。” 郝尔乃却皱起了眉头,觉得这李三思来意有点可疑,说话也像是在吓唬人。 李三思低声道:“那人是锦衣卫要逮的要犯。当时,锦衣卫得到消息,要犯和他的同党会在‘醉月居’碰头儿,锦衣卫就在酒楼内外伏下人手准备一网打净。不料,还没到碰头儿的时候,要犯便不知怎么识破了这个局。他先是在我的菜碗里暗下了一个蟑螂,引发纷争后,趁乱在我脑后用杀人无形的钢锥来了那么一下,然后就趁乱逃走。这件伤人案,其实与醉月居老板刘三江并不相干。我昏迷了一天,侥幸不死,许多前事的确是因为伤重不记得了,但这个事还是记得一点儿的。我让冯县令将当时酒楼里的客人全都召到县衙,又一个个细细排查,查出与你二人拼桌同坐的那位额头生着红斑的人就是要犯,于是便让你二人帮着给画像……” 听到此处,郝氏兄弟心中都想:“原来如此!怪不得刘老板惹下这等案子,也只是罚几两银子了事。你牵涉此事甚深,冯县又对你言听计从,只怕你也是有来历之人。”他二人一直都是“醉月居”的老主顾,是以对刘老板牵涉此案的始未十分清楚。 说到此处,李三思的语气转为责备,“说来,这真正是要怪你二人……” =============================分隔线============================= 求收藏,收推荐,求票票,推荐票太少啦,可怜哇。 第九十九章 拐个弯子十万里 李三思继续说道:“都怪你二人对要犯的样貌说法不同。在酒楼上,要犯好好儿就坐在你二人眼前,应该是能看得清清楚楚才对。哪知道根据你二人对他样貌的描述画出来的画像,却生生就是完全不同的两张面孔。这要犯是一个极厉害的杀手,身手高超,形踪诡秘,从不露相。锦衣卫当时也只是得线报说要犯将在‘醉月居’出现,却也并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子。普天下,只有你二人才是真真切切见过他的形貌面孔的人,却又偏遍说不清楚。我画的那两张画像给传报上去后,镇抚司衙门对我办的这件事很不满意,便专门派了一个姓谷的头目下来重查此事。他可能会将你二人带到京城镇抚司衙门走一趟,交由专画人像的画师重新画像,也少不得会着人仔细讯问你二人。当然啦,你二人只是旁证,应该也不会对你们用刑。” 听到这里,郝大博不禁打了一个哆嗦。镇抚司衙门那是朝中大员见了都要绕着走的地方,自己兄弟进去一趟能保得周全?“应该不会用刑”这句话可着实安抚不了人。就算当真能够囫囵进囫囵出,这此去京城遥远,一来一回路上也折腾不起。 郝大博连连拱手作揖道:“请张先生务必设法周全,需要多少银两使用,尽管直说。” 郝尔乃向他大哥摇了摇手掌,示意先别慌着散财,慢腾腾地向李三思道:“张先生,不对吧?上次画像的时候你不是说过那人是江洋大盗么?怎么又成了锦衣卫的要犯?” 李三思心中暗叫不好,老子上次随口吓唬你两句,亏你记得这样清楚。他故作高深的嘿嘿冷笑两声,借着低头喝了一口茶的当口,想好了补漏的说辞,说道:“对,那人的确是由刑部缉捕的一名江洋大道,名头儿叫作什么‘红……红头魔’。(.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是明面儿上的。暗地里,他也是锦衣卫的要犯。嘿嘿,你当为什么刑部和锦衣卫都在逮这个人?” 说到这里,他倾了倾身子,将声音压得极低,故作神秘地道:“这要犯似乎是与庄敬太子暴死,裕王、景王争立有点关连。朝中各派为拥立太子,相互倾轧争夺。锦衣卫是一派人,刑部是另一派人。两派人都想拿这个要犯做文章。我到也不是没有设法为你二人周全。你二人都是有家有业的人,这一去京城,少则半载,多则一年,折都折腾死了。但这件事干系实在重大,我虽然说与锦衣卫有那么一点半点瓜葛,却也无力周全,十分之棘手。” 郝大博顿时如坠冰窟一般,心头冒出森森寒意,身子瘫坐在椅子上,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出来。自己出门没看黄历,没事跑到酒楼吃个什么饭?不幸摊上这种宫禁秘案,哪里还有活路? 郝尔乃心中惊疑不定,犹且不是十分相信,试探着问道:“这事既然如此隐秘重大,张先生又是如何得知的?” 李三思摇头道:“我又知道什么了?也只是揣测而已。镇抚司下来办这件事的谷大人到了萧山县后,着我办事。我将他奉承得还不错,他有一次醉酒后隐约透露了一点半点,加上我平素一直细看邸报,留心朝中动向。这两方面的情况加起来,再一琢磨,我也就猜出了那么一点儿,更多的可就没法知道了。这种事情,我哪敢多问?” 郝大博面如死灰,心中怕得要死。郝尔乃却低头不语,心中暗暗盘算。 见吓唬得也够了,李三思话头一转,继续道:“这事到底还是让我想出了一个好法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镇抚司不就是想弄清你二人到底谁将要犯的面貌描述得更确切么?那就让他们将两张画像当成两个人去缉捕,不就行了么?总能有一个可以按图索骥找到正主儿。”将一个人的两张画像当成两个人缉捕的法子,其实原是冯县令的主意,此刻他是毫不客气借用过来了。 郝大博眼睛一亮,连忙道:“不错,不错。张先生想的这个主意真是妙法儿!那谷大人肯就此放过我二人了么?” 李三思摇头道:“谷大人也觉得这法子很妙,可他又说自己来都来了,把你二人带回京城审一审也是顺手之事。我没话说,这几天就只好一直在找借口拖延,先说找不着你们,又说我在忙着给饥民筹口粮这件大事,在补上四百石粮食的缺口之前没空儿替他找人。他一听我这么说,就嗤之以鼻,说在这个小地方,我就算筹粮到明年也断然筹不够这个数目。我自然是反驳他。就这么着,他和我打了一个赌,说是要是我能够在三天之内补足这四百石粮食的缺口,他就自己回京交差,不再逼着我办这件我不情愿的差事了;要是期限之内我筹不够数目,就得乖乖地把你二人找到给他带过去。” 郝大博犹豫了一下,问道:“张先生,你是说……你是说,要筹足的粮食是四百石么?这个,我们兄弟……” “大哥,且慢!” 这郝家老二毕竟比他大哥心眼儿多一些,听到这里就觉出味儿来了,冷笑着对李三思道:“张先生,你煞费苦心讲了这么多,原来为的都是筹粮。筹粮就筹粮好了,又不是见不得人的歹事,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我们兄弟十石八石粮食还是出得起的!” 李三思霍然起身,愠怒作色道:“不错,我这些日子确然是在忙着四处筹粮,但此次我来造访并非是为了这个。不然,我何必等到今日才匆匆前来?再者,恕我直言,你兄弟二人虽然有些家底儿,只怕总还不及西城董老员外和南城丁大孝子吧?他们每家才止认捐了三百石,你们兄弟能捐得起四百石?我又何必打这个主意?此次我百忙之中抽空来造访你二人,只因我念着与你兄弟二人是旧相识,想为你们免去一场无端之祸,便特来提个醒。” 他将茶几的那个八斤八两的大西瓜端在手上,冷笑一声,继续道:“你二人不领情也罢,我也不必多说。只是可惜了这一个好瓜!我为了好在谷大人面前替你兄弟二人转圜,这几日一直是曲意奉承讨好于他。就连他说想吃西瓜,我都是亲自采买,费了偌大气力才选好一个斤两适宜、正好八斤八两的瓜。实话与你们说,这四百石粮食我自有别处可以筹措,与谷大人的赌约未必就会输。但你兄弟二人的事,我是不会再管的了。我只需公事公办告知谷大人你二人姓名住址,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与我毫不相干。” 话一说完,甩手将那大西瓜摔成两瓣,一拱手,道了声“告辞”,转身就走。 郝大博急忙下座,连连作揖告罪道:“张先生,莫要见怪!先生的信义之名播于县中,哪里又会诳骗我兄弟?是我二弟不会说话。” 郝尔乃听见李三思那番话里似乎别有文章,心里就也有些拿不准了,便也赔着笑脸告罪道:“鄙人出言唐突,望张先生海涵。且请先坐下,有话慢慢说。我另有一些疑惑想要向先生请教。” 李三思冷哼一声,神色居傲的坐回椅中,不客气地道:“我忙得很,你有话快说!” 郝尔乃赔笑着问道:“张先生,你与那位谷大人打这个赌的详细始未,以及怎生讨好于他的情形,能否见告?” 李三思面色稍缓,信口开河道:“这些琐碎事说一说也无妨。此事也当真是另有起因,要从那谷大人一个怪癖说起。他平素极是迷信口彩吉利,最爱的是求签问吉凶,凡事讲忌讳,出门看黄历,像什么‘降’、‘死’之类的字眼儿,是听都不肯听,当真是一个连出恭都恨不得等个吉时的人。这世上凡事迷信吉凶的人原也不少,却大都不像他这样讲究厉害。这个说来到也能理解,你想,他在锦衣卫当差,干的是刀头舔血的营生,有损阴德的毒辣事也少不得会沾上一点半点。时日一久,心底就难免发虚,见神见鬼,也就不免就将这些吉凶口彩看得加倍要紧些。这样到也好,身在公门中却不讲忌讳的人多半心肠阴狠,不怕报应,那我就反到难以在他跟前替二位转圜了。你说,我的这一番分剖对也不对?” 郝尔乃连连点头道:“对,对。一点儿不错,干这差事当真是凶险难测,自然是讲究多。却不知这些与他和张先生打的这个赌有什么相干?” =============================分隔线============================= 两更完成,这本书写得很花心思,本人一向是专心构思,认真写文,不太善于卖萌求票,但并不代表不在乎或者不需要。猪八戒从来不向美女抛媚眼求赞,并不是因为他清高或者装清高…… 总而言之,求票票求点赞。 第一百章 一个西瓜八斤八(上) 李三思嘿嘿两声,继续拐着弯儿胡扯道:“这就又与那‘醉月居’的刘三江刘老板有点干系了。那谷大人初到萧山县的头一天,就穿着便服闲逛‘醉月居’喝酒,喝完付帐,伙计说一共要九十四文。谷大人是听不得‘四’字的,立时就不高兴了,说自己愿给八十八文,并非吝啬,只为讨个吉利。伙计做不了这个主,就叫来了刘老板。那刘老板你二人也熟识,是个把钱财看得加倍要紧的人。他见谷大人又是一个操着外乡口音的生客,也就不肯饶上几文。若是你们两位老兄想要少给几文,刘老板见是老主顾,多半也就肯了。不知你二位试过没有?” 郝尔乃干笑着道:“李先生取笑了。我们兄弟哪里会干这等事?每次去‘醉月居’喝酒吃饭,除该当给的饭钱之外,总还会多给上几文零头儿当作赏钱。我们兄弟虽说一向崇尚俭朴,但这种硬要店家少收几文的丢人吝啬事也还是不屑干的。” 郝大博也道:“是啊,是啊。几文钱,打什么紧?怎生如此小气?那谷大人若是当真只为讨口彩吉利,为什么不多给几文凑成九十八文?那也吉利得很。我瞧那谷大人有点……有点……嘿嘿。”说到这里,觉得在李三思面前说那位谷大人的不对有点不合适,毕竟自己兄弟还要仰仗于他,也就住了口,但话里的意思已是显露无疑了。 李三思就等郝大博这句话了,伸手轻轻一拍桌,提高声音道:“对呀!分明就是吝啬!可比不得贤昆仲出手大方。谷大人硬是要少给几文,刘老板又执意不允,两下就争执起来。刘老板本是个火爆脾气,但好在上次吃了我给的教训,也就没动手闹大。谷大人虽然是个官身,只要抖露身份,自然镇得住场子,但他来萧山县有秘密公干在身,不能露这个头儿。最后,到底是他认了输,如数给了九十四文钱,还遭了刘老板和其他围观客人的一通讥讪。他憋着一肚子不舒服劲儿回来后,把这事跟我倾诉了一遍,言语中不光抱怨刘老板,更认定这萧山县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还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说这里的民风就是吝啬小气……” 郝大博忍不住插口道:“他自己古怪吝啬,反倒说别人?在吝啬人看来,自然是谁都吝啬了。” 李三思一拍大腿,赞道:“郝兄,你这话说得再对没有了!猴眼看人,个个都是没毛猴儿,就是这个道理了。他偏生就要这么认定,我也分说不来。随后,恰逢我以忙着筹粮为由想拖延给他办事,他就是一万个不信,对我说:这地方民风吝啬,你要筹的四百石粮食肯定怎么也筹不够,要我等到明年么?这话我自然要反驳,就同他争辩起来。争着争着,我心里便起意想借这个事既替你们兄弟免祸,又堵住他的损人嘴,就拿话激得他和我打了这个赌。” 郝大博面露感激之色,说道:“原来如此。李先生当真是为我兄弟二人费尽苦心。” 郝尔乃没有立刻表态,但脸上的神色显露出已经是信了七八分了。他想了想,又问道:“李先生,那谷大人的性子既然这般古怪,你又是怎么讨好奉承于他的?” 李三思叹了口气,指着地上摔成了两瓣的西瓜,苦笑着说道:“我就是这么奉承的。比方说吧,他想吃瓜,又不舍得叫杂役去买,让杂役跑腿不给赏钱哪里好意思?他就来对我说,又偏不直说,只含糊地说道‘这地方的西瓜不错’。我揣摩出他的意思,就趁着出来办事,顺手给他带一个瓜回去。这瓜也得讲究斤两合适,能有个吉利口彩,谷大人才喜欢。比方说要八斤八两,九斤八两,这样就最好。要是九斤四两,谷大人就不喜欢。这西瓜就正好是八斤八两,我费了偌大力气才挑选出来的。” 听完这一席话,郝大博神色惭愧,说道:“我们兄弟当真是对不住先生的一番苦心了。” 郝尔乃虽然相信了大半,但终究是有一两分疑惑未消,皱眉道:“不对吧?李先生所说只怕言过其实。这买来吃的瓜果少几两多几两,又哪能讲究得来?那谷大人就算忌讳再多,也总不能随身带杆秤,随时称一称,斤两数目吉利就吃,不然就不吃?” 李三思嗤地冷笑一声,神色不屑的信口开河道:“亏你也是见过世面的大户人家,当真少见多怪。大凡公门中人,最惯常做的事便是收钱办事。这里面却有门道儿,讲究收多少钱办多少事,说多少话。一封银子入手,只要稍微掂上一掂,就知道份量多少,这话该说到几分。久而久之,不少人也都练出了这个本事,几两几十两的银子一入手,估摸出的斤两是半点儿也不差,哪里还需要随身带秤称?真是笑死人了。” 郝尔乃被他说得讪讪的不大好意思,虽然也未深信不疑,但也就不敢问。 见这火候儿差不多了,李三思便站起身来,神色冷淡地说道:“二位,我忙得很,没空在这儿闲扯太久。今日是与谷大人约定的赌约期限的最后一天,我还得再去一两家碰一碰运气,未必便一定会输。我该提醒的已经提醒到了,两位最好趁着这一天半日的空当儿整理整理行装,安排安排家事,免得临行勿忙。告辞。” 郝氏兄弟哪里就此肯放他走?郝大博连忙拦住他,赔笑着道:“李先生,你要筹措的四百石米谷,就由我们兄弟出了,还请你在谷大人跟前替我们多周全。” 李三思长长地唔了一声,皱眉道:“这四百石粮食可不是小数目,你们兄弟舍得出?” 郝大博连声道:“舍得出,舍得出。这认捐米谷救济饥民本也是善举好事嘛,哪里能计较这么多。” 李三思微一沉吟,说道:“也好。你肯认捐这四百石米谷,那也是公私两便。我也不致于在谷大人面前输了面子。这样吧,如你肯认捐,我自当极力在谷大人面前护你们周全。只是这家也不是你一个人当……”说着,目光便瞟向郝尔乃。 郝尔乃微一迟疑,说道:“我大哥说的不错。” 李三思听了这句话,心里就踏实了。古人重信,一言既出,就大抵可以放心了。他向郝氏兄弟深深一揖,说道:“好。那我就替我自己和这许多饥民多谢贤昆仲的慷慨好施。”虽说是自己不择手段才骗得他二人认捐米谷,但毕竟是受人之惠,自当好生感谢。因此,李三思的这番致谢的话便说得甚是诚恳,足可称为是今日在这郝家说的唯一一句真诚之言。 随后,郝大博同李三思商定米谷的具体捐献事宜后,又叫来账房封了两包银子,转手塞给李三思,言明其中一份是酬谢他的辛苦费心,另一份请他转交那位谷大人。李三思本不为钱财而来,欲待不要,但又想:“我说得喉咙都干了,讲了这许多故事,收一点故事费和润喉费岂不应该?”也就不客气地揣入怀中。 =======================================================================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哇。 第一百零一章 一个西瓜八斤八(下) 随后,郝氏兄弟千恩万谢地将他恭送到门口。 送走客人后回到堂屋,郝尔乃心疼认捐的四百石米谷,想来想去,觉得李三思说的这件事虽说有头有尾合情合理,但又总觉得里头有点古怪,具体是怎么个古怪法儿却又说不上来。他瞧着地上那个摔成两瓣的西瓜发了一会愣,心中有了个念头,大声叫来仆人,说道:“你快去拿杆秤来,把这地上的碎瓜放在秤盘里称一称。” 仆人拿秤将碎瓜称毕,报上斤两:“二老爷,是八斤八两。” 郝尔乃长吁一口气,虽说仍然是觉得肉痛,却也踏实多了,心想:“这李先生诚不欺我,果然是有情有义的信义之人。” 李三思出了郝宅后,在僻静处检看了一下郝家给的银两,这两封银子都是三十两一封,为数着实不少。给“谷大人”的那一封银子自然也是他拿了。所谓“谷大人”嘛,就是要米谷的大人的意思。想到这郝氏兄弟大大出了一笔血,还给自己吓得不得安生,李三思心中就有点不安,觉得有点过火了,但转念一想:“要做实事哪能不沾锅?他兄弟二人睡不着觉,总强过这众多的饥民吃不上饭。范仲淹当年整饬吏治的时候说过,免职官员的一家人哭,强过一路百姓哭。两件事的道理也就差不太多。” 他在自己嘴巴上轻轻打了一下,心中暗想,我这张嘴见谁蒙谁,张口就来,编起故事都不带打草稿,只怕是死后下到拔舌地狱里要拔舌一百遍啊一百遍。 随后,李三思折返县衙,找到负责赈灾施粥事宜的李书办,对他说了自己又筹到了四百石粮食,嘱咐他和郝氏兄弟协调交接好。李书办忙不迭地答应着,对李三思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等李三思交待已毕,他好奇地问了一句:“李爷怎么这般大手笔,一出马就弄来四百石粮?” 李三思皱眉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哪里是我大手笔?这是郝氏贤昆仲乐善好施,是他们二人大手笔!你该把奉承我的这份儿心,拿去好好奉承他们才对。” 李书办有点尴尬,忙应道:“是,是。这个自然。郝氏昆仲出了这么大力,确实令人好生相敬。”话虽然这么说,心中却在嘀咕:“董员外、丁大孝子这两个小气财主都在你手底下变得乐善好施了,郝氏兄弟不大手笔又怎么成?幸亏你不贪财,这样厉害的手段要是刮起地皮来,都能刮得这萧山县的土地爷跑你荷包里呆着。” 李三思出了公事房后,没走几步,便迎面撞见冯县令的贴身亲随。那亲随一见着李三思,便忙道:“李爷,冯老爷正要我去你家里找你,说是有要紧事。” 李三思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冯县令的书房。冯县令一见他来,便神色郑重地的道:“你来看看这份刚送来的邸报。我估摸着里面有条消息和你的事大有关联。”说着便将手中的一份邸报递给了他。 冯县令虽然说得郑重,李三思的心中也就不以为然,觉得自己不过就是个小人物,又没本事男身变女身或者白日飞升,哪里会有资格能上得了这种全国发行的官方刊物?他接过邸报,双手展开漫不经心地快速浏览,发现上面一条一条的消息大多和以前一样,是什么时政国策奇闻八卦之类,也没什么特别。 待到翻到看最后一条时,李三思突然脸色一变,心中暗道:“不是吧?怎么说什么来什么?老子该说自己是乌鸦嘴呢还是运气好呢?” 原来,这邸报上的最后一条消息说的是,近日京师御史黄孝明突然在晚上暴死内室。当时一名侍女正秉烛入内,发现一个蒙面人跃出窗扉,转瞬即没。她只瞧见这人左边额角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红斑。黄孝明并无旧疾,全身也并无伤痕。有司疑是凶徒使妖法邪术杀人,着请各地郡守捕盗留意面貌相符的妖人歹徒。 李三思捧着邸报呆住,心中既惊诧又错谔:“左边额角长红斑,身段厉害,神出鬼没,死者全身无创,这他妈的不就是当初在“醉月居”趁乱在自已后脑扎针的人么?老子坑蒙郝氏兄弟时提到了他,他居然就露头儿了。” 正愣神儿间,听见冯县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老弟,看来你先前的判断推想已经应验。当初想要你性命的那位额角生着红斑的凶徒当真如你所说,是来头儿不小啊!嘿嘿,敢突入内室刺杀一名在职御史,岂会是普通的凶徒?背后又岂会没有人指使?” 李三思将邸报又看了一遍,低头发怔,心中惊疑不定:“敢杀御史的人来杀过我,而且杀我的时候比杀御史的时候更加小心谨慎,做得更加不露形迹,这说明什么?”他的心中所想的这些,冯县令直接就说了出来:“我先前的判断看来也没错,这等厉害的杀手会费尽心机杀你,而且是做得不留痕迹,你的来历又岂是一般?说不定同黄御史的死也有所关连。”说到这里,他转变了语调,语重心长地道:“我说老弟,你我二人共事时日不短,十分相得,我也很佩服你的为人和本事。不论公谊还私交,都算不错。你又何必向我苦苦隐瞒来历出身?若有隐情难处,我也必当尽力替你周全。就算我力所不及,也决不会传扬泄漏出去。”李三思苦笑道:“冯大人呐,我到是想坦然相告,但我是当真一点儿也不记得旧时之事,又怎么相告?否则,我何不胡乱编造一个来历?你也未必便能识破。老哥啊,以你我的交情,我即便是惹下了杀头的大祸,也用不着瞒你。” ============================================================催票啊,各位读者大大,跪求推荐票,实在是太少啦。 第一百零二章 一语成谶竟自受 他顿了一顿,又道:“你说我同黄御史的死有所关连,只怕未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一个做御史的,风闻奏事是他的本份,干的是没事就是拿参劾权贵当饭吃的差事,得罪的人肯定不少。指不定是哪位出得起大价钱的人物对他怀恨在心,指使杀手刺杀了他。” 冯县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也罢。单说这黄御史,他这个人我也知道一些,算不上一个耿介强直的清流言官。此处事圆滑,有什么参劾大多是附议跟风,不会领头,也没参倒过什么厉害人物。所以,他就算得过罪人,也不会得罪到对方想弄死他的地步。我到觉得……” 说到这里,他突然住口,小心地关好房门后,才压低声音继续道:“……这事只怕跟裕王、景王争立有点关连。那黄御史先前和景王一党走得很近,大约知道一些阴私,最近却又公开上表要景王就藩。虽然没有根据,但是我想来想去,他能惹到杀身之祸的事大概也就是这个了。” 李三思心里猛地打了个突,自已吓唬郝氏兄弟的时候不就是拿二王争立说事的么?嘉靖前后共生有四子,长子出生二月即夭,次子即庄敬太子,行冠礼后二日后暴死,如今只剩下裕王和景王。裕王年长,按制当立。但景王仅比裕王小一个月,嘉靖似乎又有偏爱之意。朝中不少大臣便有押注景王之意,毕竟赢面小赔率会更高。何况嘉靖对于立储之事十分忌讳,又深信术士所谓“二王不能相见”之论,常常数年不见其子一面。因此,鹿死谁手实未可知。二王争立之事已经是朝野皆知,天下皆闻。因着这个缘故,他也就顺口扯带出二王争立之事用来吓唬郝氏兄弟。 难道竟然当真是诳语成谶,歪打正着? 眼下郝氏兄弟是要吓得睡不觉了,李三思自己心头却也成了一口玄冰寒潭,咕嘟咕嘟向上直冒寒气,这种事郝氏兄弟惹不起,他自然也惹不起,而且自己涉入此事恐怕比郝氏兄弟要深得多得多。以后,该轮到自己睡不踏实了。 冯县令看他脸上阴睛不定,神色怪异,还以为他是吓着了,便道:“你也别担太多心。我这么说只是揣测而已,没半点实据。况且杀黄御史的那人,也不一定就是对你动手的那人。” 李三思却突然哈哈笑了出来,说道:“凭我的直觉,这事情还真不小,我牵涉其中也不会浅,只怕是跑不脱。”接着,他将自己今日如何拿二王争立之事吓唬郝氏兄弟骗得四百石米谷的事情大略说了。 冯县令张大嘴巴惊讶地听完,很想笑,又觉得这实在不是一件能让人笑得出来的事,说道:“哪有这等巧法儿?你信口胡诌两句,居然成了真。如果真是这样,这事就太也邪门。这……这不是开人的玩笑么?” 李三思脸露苦笑,说道:“发生在我身上的邪门事情还少了?老天爷开我的玩笑也不是头一回了。”说这话时,他心里想的是自己稀里糊涂来到这大明,又有蟑螂隔世阴魂不散的生死纠缠,这两件事又不是老天爷在玩儿我又是什么? 冯县令心中想的却是:你这话到也对,你这人出现得都邪门无比。本来都死得凉透了,又自己活蹦乱跳地爬了起来,天下哪里还有比这更邪门的事?这些话自然不便出口,说道:“黄御史一事,邸报上说得十分粗略,我会留心此事,设法探听详细。等弄得确实后,那时再作打算。” 李三思道:“好。你能探得几分是几分,看人问话,话也不要说过头儿,以免招祸。” 冯县令会意,点头道:“这个自然。” 李三思下座,突然向冯县令深深一揖,神色郑重地道:“冯大人,我有两件事拜托你,你肯定会答应,我也就不客气地直说了。第一件事是,万一我哪天突然不明不白的暴死,恳请大人不要追查究竟。第二件事,若是真有不测,我家的那个小丫头请你代为看顾。至于我那位兄弟,他为人深沉机敏,自立有余,我到不是担心。只是他为人稍有点贪心,有劳大人时不时警示裁抑于他便可。” 冯县令见李三思搞得有点像交待后事似的,就有点不高兴,想说他两句,哪知李三思接下来的话就充分暴露出了他的滚刀肉本色:“嘿嘿,我只是说万一,万中之一我会被人弄死。万一之以外的万分之九千九百九百九十九,是我会把想搞死我的人搞死。” 冯县令哈哈一笑,说道:“这才像老弟你说的话。” 李三思拱手告辞,转身出了县衙,巡查各个粥棚去了。且不管前路如何凶险,做一天和尚就要撞一天钟,脑袋在脖子上长一天,就得吃一天的饭。他自己这么想,推己及人,进而觉得其他人也得天天吃饭。只要自己还能吃饭,就得先把饥民的肚皮管起来。 这七处粥棚分散在县城四方内外各处,李三思慢慢的一个个巡视,每走到一个地方停一停,拿筷子插上一把立不立得住,喝一口,看煮得烂不烂。粥果然都够厚够烂,到还真没有人敢敷衍了事。情况看上去都还不错,之前立的规矩起了效用,施粥领粥也都井井有条。唯一让他觉得不踏实的事情便是查看各粥棚的帐本记录时,发现粮米耗得太快了些。诚如丁管家所言,这么个弄法儿,原本十天的量现在只能顶得三四天。好在郝氏兄弟的四百石粮米即将到位,黄士定也跑不脱,李三思也就并不如何担心。 各个粥棚前等待施粥的饥民比前两天更多了许多,但各人神情气色大都比此前好了许多,全不似之前那副麻木萎靡的模样。排队的人中互相闲聊的,有等得不耐烦的。 董家粥棚前,甚至有人嫌这粥味道不好,在队伍里小声嘀咕着道:“天天喝粥,不咸不淡的,肚子里没点儿油水。” 说来也是董老爷子舍出米谷舍得冤枉,他的怨气传染给了家中仆人,这些抱怨话落在一个分粥的董家伙计耳朵里,觉得分外不是个味儿,便发火喝斥道:“有得一口活命粥喝就很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李三思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兄弟,饥民也是人,也是老百姓。人嘛,就该是这个样子。会挑三拣四,会不耐烦,正好说明心里踏实了,岂不是很好?计较、牢骚,是人情之常。皇帝都会嫌老婆太少,砍头鬼还会嫌刽子手的刀不快呢。别上火儿,干好手头的活儿就行。” 那人听他把皇帝和砍头鬼比在一起,吓得不敢接茬儿,埋着头哦了几声,赶紧避远了些。 =============================分隔线=============================求收藏求推荐 第一百零三章 馋猫如何守咸鱼 按照冯县令按照李三思先前拟定的方案,派人给蒙阴伯府送了烫金子的大红请贴,贴子上写名恭请伯爵爷赏光赴宴,“兼商要事,以决疑难”。 到了第二日,天气较往常要凉爽一些,真是一个请客杀人的好日子。随着夜色降临,一行人拥着一顶软轿悄悄出了郑伯爵府,穿过半个县城在县衙停下,郑伯爵身着便服,款款步出软轿,冯知县站在廊下拱手笑迎。 对于郑伯爵这一次能来,冯县令颇有些意外。以往他曾经数次在端午中秋宴客时派人向伯爵府递去请贴,对方每次都是托辞不至。先前李三思说这一次郑伯爵必来,他还尤未深信。然而,看着眼前这位满面笑容、气派华贵的大胖子,冯县令不得不心下暗叹李三思料事如神,嘴上道:“伯爵爷光降敝处,下官荣幸之至。” 客套几句后,宾主双方携手入席。诸般珍肴美味流水价送上来,冯县令只是一味劝酒,只说一些场面话,半句也不提邀请郑伯爵前来是要商量什么“要事”,又要决个什么“疑难”。 终于,郑伯爵先忍不住了,开口道:“冯大人设宴相请,总不是只为了请老夫来喝这一顿酒吧?若有他事,不妨明言。” 冯县令笑道:“请客只为饮酒,有何不可?”顿了一顿,又道:“若说有事,到也有当真有一件小事想顺便询问一下爵爷。本县最近破获一件抢掳禁锢妇女的大案,救出来的二三十位妇女就藏在郊外的十柳园中。这十柳园本是本县劣绅黄士定的别业。此人原与伯爵府有过旧怨,向来与爵爷您不睦。不知爵爷对此人有何看法?” 郑伯爵的手里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面部难以觉察的抽搐了一下,说道:“此人狡诈无信,天良丧尽,早前曾让老夫受害不浅,拖进府中痛惩了他一回,后来一念之仁饶了他的性命,却也因此与他结下仇怨,后来也一直不和睦,不过也没有起太大的冲突。于情于理,冯大人都该当严办此案才是。” 冯县令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这一句话后,竟不再提,话头一转,拱手说道:“爵爷,本县近来聚集的流民颇多,缺乏粮食救济赈灾,府库空虚,可否请爵爷开放粮仓,为下官支出一千石粮食以解燃眉之急?就当是暂借,待秋后粮食丰收,下官必当归还。” 郑伯爵肥厚的腮邦子微微抖了一下,他知道所谓的“暂借”自然是鬼话,什么秋后粮食丰收更是没影儿的事,这是刘备借荆州,有去无回。 “冯大人,如今天旱已久,粮价腾贵,本府余粮已经不多……” 郑伯爵正在斟酌托辞,忽然见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晃动,一名妇人手持酒壶从后堂屏风后迎面走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郑伯爵瞥了她的脸孔一眼,顿时心中一突,连忙端起酒杯假作饮酒,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脸。 那妇人走到冯县令身旁,低眉顺目,欠身斟酒,目光却不再看向郑伯爵。 “这是下官新收的一位侍婢,特意请出来为爵爷奉酒,可还不错吧?”冯县令随口介绍,目光有意无意地在郑伯爵脸上扫来扫去。 郑伯爵干笑两声,有些慌乱的低头饮酒,居然并不接话。 冯县令使了个眼色,那妇人退入后堂。冯县令又开口道:“借粮一事,爵爷考虑得怎样了?” 郑伯爵微一沉吟,咬了咬牙道:“出粮赈灾乃是善行义举,老夫自当慷慨相助,怎敢吝惜财帛?一千石粮食虽然为数不少,本府就算节衣缩食,也要挤了出来。” 冯县令似笑非笑的道:“爵爷可要量力而行,千万莫要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郑伯爵伸出衣袖抹了一把头上的细密汗珠,叹道:“这天气真热!” 冯县令离席下坐,当面向郑伯爵一揖到地:“爵爷仁慈慷慨,心系万民,下官先前拜谢。” “应该的,应该的。”郑伯爵满脸堆笑的拱手回礼,身子却微微哆嗦了一下。 粮食的事情敲定之后,冯县令只管满面堆欢的劝酒。郑伯爵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喝了几杯酒后,起身告辞去了。 李三思从屏风后面步出,与冯县令相视大笑,一千石粮食就这样到手了,老虎屁股上给狠狠地挖了一块肉下来。 “李老弟,看来你所料不差,这郑伯爵当真与十柳园的案子有关。”冯县令眼神飘忽,面带冷笑,“不然,这老家伙怎么会只被我敲打试探了一下,就立马服了软?” 原来,方才出来斟酒伺候的那名妇人正是李三思从十柳园的地窖中解救出来的众多妇女之一。李三思安排她在这个当口儿出来斟酒,既是让她亲眼认一认人,也是敲打警告一下郑伯爵。 李三思笑道:“果然如我所料,这黄士定不过只是郑伯爵的幌子罢了。由他出面替蒙阴府做尽恶事,欺男霸女,郑伯爵背后支持,暗中结连官府包庇。一黑一白,一明一暗,果然是好手段。” 冯县令想了想,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这么说来,蒙阴伯府与黄士定明面上假装不和睦,但是蒙阴伯府不方便亲自出面干的事,都是由黄士定出面代劳?就连霸占妇女淫乐也是?这郑伯爵的帽子只怕有点绿油油的了。” “这老匹夫狠毒狡诈,可不会犯下这种让馋猫看管咸鱼的错误。”李三思一脸坏笑,“你想想看,怎么样才能让馋猫不吃咸鱼,奴才不近女色呢?” 冯县令摸着下巴想了想,心里有了一个答案,却又觉得这实在不合情理,有些匪夷所思。 李三思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着道:“冯大人,你大概已经猜出来了。什么馋猫能看住咸鱼,那就是没牙的馋猫;什么男人能不近女色,那就是没把儿的男人。这黄士定就是一个不能人道的阉人。十柳园里的那些妇女,不过是由他看守,以供郑伯爵乐而已。” 冯县令张大了嘴巴,满脸惊讶地道:“这……这黄士定早前不是有妻室的么?阉人不是没有胡须,也会变雌声的么?你又没解开的裤裆查看过,又怎么如此肯定?” 李三思微微一笑,道:“在我们那儿有一句话,如果一个东西看起来像一只鸭子,走起路来像一只鸭子,叫起来也像一只鸭子,那么它就是一只鸭子。”===========================================================跪求票票啊!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一百零四章 阉鱼才能跃龙门 冯县令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李三思的这一番有些绕口的话,似乎是参透了其中一些深意和禅机。 “你是说,黄士定各方面的表现都像是一个阉人么?如何见得?” “待我一一说来。” 李三思微微一笑,在酒桌旁落坐,伸出一指头道:“先说他的胡须和声音。只要将长枪齐根儿割了,两颗蛋不动,一样能断子绝孙,但是胡子照长,也不会变雌声。这是其一。” “其二,根据我先前打听到的情况,他做了郑府二管事之后,没多久老婆就自缢死了。独子也被他赶回了老家,前两三年来看了他一次,还是被他硬赶了回去,为的什么?虽然合县人都在说黄胖子**如命,拼命四处搜罗美女,坑蒙拐抢,什么都干,甚至不惜犯下人命。但也未见他娶上一位正室,也没见他逛过院子,真正**如命的人,可没这么多讲究。 他既然有过儿子,自然不是那方面不行,如今他也不过四十出头儿,又为何当了管事这十年之中,那么多美女却一男半女都没给他生下?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容易不慎暴露**。不续娶正室,不让儿子在身边,自然是想隐瞒自己不可告人的隐情。他赶儿子回老家,也未必就是绝情,多半也是因为自己做着不测之事,不想某一天事发后连累儿子。” 冯县令想了想,说道:“郑伯爵为何就偏偏选中了这个人?” 李三思冷笑一声,说道:“你可还记得我讲的黄士定的出身么?当初他本是一个裱糊匠,弄坏了郑伯爵的画儿,给拖到府中打得就剩一口气。后来,在伯爵府时养了好几个月伤,又莫名其妙地做了郑府里的二管事,气势熏天。郑伯爵对他不光赏赐多多,更特许他不必到府里伺候,还时不时到他家中或是他的别业之中游玩作客。他为抢女人犯下人命案子,郑伯爵都还肯下大力气走州府上官的门路替他包圆。他由一个半死的裱糊匠摇身一变,成了伯爵府的管事和萧山县里横着走道儿的大财主,黄士定这一个大翻身称作是‘咸鱼跃龙门’也毫不为过……” 冯县令点头道:“不错,越是古怪事,其中越有古怪。” 李三思继续道:“这件事我也是一直没想明白。直到在审理黄士定诉容安平一案的时候,竟然让我无意之中参透了关键所在,这就叫在机缘凑巧,福至心灵。在公堂上,我为了激怒黄士定,就对他说了一句骂人的脏话。冯大人,你还记得吧?” 冯县令微微一笑,说道:“你个没卵蛋的家伙,来之前洗干净屁股没?爷今天要让你屁股开花。” 李三思笑道:“大人好记性,一字不差。我当初这么干只是一时促狭心起,想惹他发怒,我就好趁机踹还他一脚,报一报之前我被他踹过一脚的私仇。我虽然料到他会发作,但没料到他竟然会像拼了命似双眼发红。你事后问起时,引得我回想了一下。我也就想到,多半是我的这句脏话无意之中触及到了他的某个不可告人的隐秘痛处,这才惹得他失控发疯。我的那句脏话也就说两件事:没卵蛋,屁股开花。这两个必有一个惹着他了。先说屁股,黄胖子那磨盘一样的屁股,只怕是倒贴钱,也没人会肯给他开花。郑伯爵要什么清秀相公没有?就更加不会有兴趣了。崔老伯也说了,郑伯爵虽然是个酒色之徒,但是并没有龙阳之好。” 冯县令早就习惯了他说话忽雅忽痞,不讲斯文也是常事,也就不在意,既好笑又好奇地问道:“他就真的是没卵蛋?怎么说话又不变雌声,胡子也有?” 冯县令点点头道:“有道理。这么说来,郑伯爵是让他出面替自己搜罗和掌管女色,为了保险起见,就阉了他。只是这自阉进宫不成后流落民间的阉人为数不少,郑伯爵何必这么费事?随便买来一个下贱阉人使唤,岂不是更方便?” 李三思道:“这么费事,为的是掩人耳目。外面买来的阉人没卵蛋没胡子,一瞧就瞧出来了,可不像自己阉的人这么隐蔽。朝廷体制,非皇族及藩王不得任用阉人,否则就是僭制。虽然说民间有不少大财主大土豪偷偷任用阉人服侍内眷,别人也懒得管。但郑伯爵毕竟是有名头儿有影响的朝廷勋贵,树大招风,他要是明目张胆地任用阉人,落在有心人眼里,也是一个罪名话柄。除此之外,黄胖子另有一个独特之处,注定是非他不可。大人,你任职此地三年,多半也拜会过郑伯爵几次。如果我所料不错,黄胖子与郑伯爵的体型样貌颇有几分相像吧?” 冯县令想了想,说道:“你这么一说,到还真是。两人都是大胖子,身材年纪也差不多。论面孔,也都有六七分相像。” 李三思微笑道:“这就对了。黄胖子无所不用其极的搜罗众多美女,禁锢在诸多别业宅第的特制囚室中,又准好了诸多的淫乐器具,他自己却基本不去。郑伯爵应该是常常简装出行,到这些别业宅第之中游玩,以黄胖子的身份肆取美女享乐。他外表看起来是深居简出,除了贴身之人外,也没几个人见过他的样貌。那些宅院中的美女都是被禁足的,就更加是无从分辨。上次我到伯爵府向他府里的温少爷借贷,当面见过郑伯爵一面,那时我就心中雪亮,能肯定是怎么回事了,也就更加敢于借钱不还了。”冯县令微笑道:“你今日让那妇人扮婢女斟酒,也是想吓他一下,借机认一认人?”李三思哈哈笑道:“不错,吓他一吓,吓到了一千石粮食,不是划算得很么?”冯县令也哈哈笑了几声,敛住笑容,沉声道:“吓完讹完他,然后呢?就这么算了么?”=============================分隔线=============================求收藏,求推荐 第一百零五章 不速之客送银钱 “不然又能怎样?光凭这么一件事扳不倒他。”李三思的语气冷静平淡,脸孔上也看不出任何失望或者愤怒,“但这会是一个开始。” “也是。”冯县令长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低声道:“像郑伯爵这等勋贵世家,除非涉及僭制谋逆等事,否则要革爵治罪,那是难得很了。” 李三思自信微笑着道:“僭制、谋逆,自然是有的……” 冯县令怵然一惊:“你说的可当真?可有什么凭据?” 李三思嘿嘿冷笑道:“凭据,自然也会有的。” …… …… 自从李三思扮了一回神棍,名声大噪之后,家里闯进过几回不速之客,来人大抵都是祈求他解决疑难,做一些人力所不能为之事,比如说为已死之人招魂,为将死之人祈福,诸般逆天改命之事等等。为免不必要麻烦,李三思特意命人放出风声:若求李大仙,须得白银万两。这一招儿十分管用,至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再上门罗唣。 直到今天的这位神秘来客。 一位头戴东坡帽的瘦削中年人在石头巷的李宅门口被在门卫值守的公差阻拦住了。李三思早有吩咐,他不在的时候,不许放外人入内。这位中年人衣着考究,神情肃然,身畔带着一名同样低调的随从。不论公差如何盘问,这位中年人始终不肯露吐自己的身份,只肯说有事要请李先生帮忙。 李三思从县衙里回到家时,在院子门口碰到了这一幕场景,瞥了这人一眼,微微一笑道:“这位先生,请了。” 堂屋中分宾主坐定后,那人微微打量了李三思一阵,不急不徐地说道:“李先生,听闻你善断疑难,未卜先知,有呼风唤雨之能,神鬼不测之机。先生的大名,在下仰幕已久。” 李三思皱眉道:“说话能有点营养不?有什么麻烦事尽管直说!” 那人双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却听见李三思接着道:“……你随便说,反正我也不会答应。” 那人愣了愣,脸上就有点不高兴了,沉着脸道:“我家老爷丢了一样东西,想请你帮忙找一找。若能找到,必定会有重酬。” “找什么东西呀?”李三思懒洋洋地问。 “一只玉碗。” 李三思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缓缓推到那人眼前,淡淡地道:“我出一文钱,想请你这家老爷帮我找一找我隔壁王大爷的舅舅的姨侄女的失踪了的马桶的盖子,怎样?” 那人恼怒地霍然而起,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震得茶碗哗哗直响,脸上布满寒霜,语含威胁的森然道:“你可知道我家老爷是谁?” 这种狐假虎威的货色,在李三思看来最是令人生厌,当即淡淡一笑,反问道:“那你又何知道我隔壁王大爷的舅舅的姨侄女是谁?” 那人瞠目结舌,一时难以对答。 “既然你不知道我隔壁王大爷的舅舅的姨侄女是谁?”李三思脸上带着讥笑,一口气说道:“我又为什么要知道你家老爷是谁?” “姓李的,你敬酒不吃罚酒,你等着!” 那人嘴巴上讨不到好处,又请不动李三思,只好恶狠狠地抛下一句话,起身匆匆去了。 看着这人的背影,李三思微微叹气,心中暗生悔意,觉得以前图着一时好玩儿,装神棍祈雨是不是玩儿得有点太大了。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显然不是一个好事情,打发走这一个,必定还会有下一个,这其中总会有那么一些人让自己拒绝不了。算命测字,帮着预测生男生女治疗妇女不孕症什么的,自己这个假神棍到还能勉为其难,万一是要求自己撒豆成兵,举旗造反呢?那可就不怎么好玩儿了。 …… 第二天中午,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在石头巷的李宅门口停下,一位五十多岁的矍铄老者走了出来,一位年轻的随丛捧着紫色的檀木礼盒跟在后面。门口巡逻的公差照例喝住盘问,老者轻轻说了一句话,公差立马肃然起敬,赶紧退在一旁,连说几句奉承话的勇气都没有。 堂屋上,李三思歪着头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来历不明的干瘦老头儿,道:“这位先生,敢问登门何事?”顿了一顿,似笑非笑地道:“莫非是你吃饭的碗不见了?” 李三思意存取笑,那老头儿却居然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为找回我家主人府里珍藏的一只玉碗,昨日我人不懂派来的人不懂礼数,在先生失了敬意,我已替先生惩治了他,还望先生海涵。” 李三思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问道:“你们是从杭州来的?” 老者点了点头,微笑着道:“李先生果然有未卜先知之能,不问即知。” “什么未卜先知,少来便宜高帽!”李三思撇了撇嘴,皱眉说道:“你和你那手下都是中午到的,从杭州到我这儿坐马车刚好也就是一个上午。他昨天回,你今天中午到,这不是从省城来又是什么?” 老者对他的反讥不以为忤,微微一笑道:“李先生快言快语,高深莫测。老夫也就直说所请,希望李先生来替我家主人寻得一个丢失的玉碗,酬金如数给付。” 李三思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可以拒绝么?” 老者淡淡一笑,气度雍容地道:“只怕是不行。” “那我可以要酬金么?” “这个当然。” 李三思点了点头,蓦然朝那老者伸出一口手来,一口气道:“我的规矩,明码标价:求我办事,酬金白银万两,定金五千两。不论成与不成,定金不退!” 说完这句话后,李三思得意地哈哈一笑,起身就想走,这种扯蛋的条件,怎么可能有人会应允了,除非是脑子给驴踢了。哪知那老者一口应允道:“好!” 李三思心中一凛,霍然转身,冷冷瞪着那老者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分隔线============================= 请收藏,求推荐呀。 第一百零五章 杭州王府找玉碗 老者微微一笑道:“敝姓梁,是浙王府的管家。老夫素闻大名,听说先生身负神术,善能未卜先知,决疑断难,有仙家之称,所以想请公子帮个小忙。王府中丢失了一只珍藏的玉碗,老夫想请公子卜上一卦,指点一下迷津。” “只是一个玉碗而已?”李三思摸了摸下巴,笑道:“这碗恐怕不简单吧?能劳得王府管前亲自出面相请,除了是给在下面子外,更是为了保密吧?否则大可让地方官府搜索查访,也用不着打我的主意。” 梁管家迟疑了一下,说道:“滋事体大,实在不敢泄露,希望先生不要为难老夫。”顿了一顿,又道:“先生若是知道了,也是有害无益。”说完,从袖筒里摸出五千两银票,小心翼翼地放在李三思跟前。 李三思看了看银票,看了看这位梁管家,心中开始琢磨。 浙王此人他也也曾听闻过,在江浙一带素有贤名。在李三思看来,明代藩王宗室多如狗,各家都拼了命的生,多一个人上皇室玉牒,朝廷就多给一份补贴。这是老朱建立的封藩制度开的一个坏头儿。浙王所谓的贤名不过是圈地圈得少一些,田赋收得轾一些罢了。虽然如此,与许多视百姓如刍狗的藩王,也的确算是比较仁慈的了。 对于算卦测字这种事,李三思自然是不会的,替人寻找失望,这种事也擅长,但是这个差事自己定然推脱不掉,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罚酒从来没有敬酒好喝。相较之下,与其拒绝之后被浙王一脚踩扁,到不如勉力一试,努力抱住这只大腿也好。若能抱紧这只大腿,再踩回萧山县,那便无往而不利了…… 李三思打定主意后,在肚子里想好说辞,字斟句酌,装模作样地道:“测字卜卦,大多是以诡词机巧惑人,作不得准。偶有灵验,也不过巧合而已。在下工名刑名,善决疑难,若能请我当面新赴王府之中亲身勘察,能查出端倪,捕获贼人,找出宝物。” 梁管家微一沉吟,说道:“好。就请先生即刻起身,随老夫一同前去。” 临出门了,总要交待一声。李三思向霍小玉吩咐了几句,只说自己将要离开数日,又嘱咐了门口值守的官差几句,他二人自会代为知会冯县令。 随后,登上梁管家的马车,两人并坐车上,出城往杭州驰去。官道两旁山水秀丽,炊烟时现,农夫俯首在田间劳作,时有野叟小儿放声高歌,好一派太平安宁的田园风光。 李三思无心欣赏,向梁管家问起此事的具体情况。梁管家说,王府之中的金珠珍玩为数众多,大多收藏在专门府库里,有守门的守吏看管。极少量的珍稀之物,或是有特别意义的物品都收藏于王府内的秘室之中,只有浙王本人及三位王子才能开启,丢失的白玉碗即是收藏在秘室之内。因为此物事关重大,王府不敢声张,只得私下索寻,却实在是无从查起。近日有宾客亲来拜谒浙王世子,闲谈中说起李三思的活神仙之名。梁管家这才抱着不如一试的心理,求得了浙王允准之后,前来相请。 听完这些经过后,李三思想了想,笑道:“若在下所料不差,这个看似寻堂的白玉碗应该是御赐之物。否则,一个区区玉碗,哪里用得着大动干戈?” 梁管家脸色微变,犹豫片刻后,压低声音道:“不瞒阁下,这个白玉碗乃是睿宗皇帝生前御赐给王爷之物。” 睿宗皇帝?这是哪根儿葱?李三思一起想不起来哪个皇帝的庙号叫睿宗,眼神就有点儿发愣。梁管家看在眼里,低声道:“睿宗皇帝是当今圣上的生父。” 原来如此。李三思重重哦了一声,脸上就露出一些作为臣子理所应当的敬意来,心中却暗暗腹诽:这个什么睿宗皇帝明明就是兴献王嘛,又哪儿是什么正牌皇帝了,还“御赐”呢。 李三思的古代历史谈不上学得特别好,但是著名的事件也都心里有数。一听梁管家说起当今圣上的生父,立马就想起来了。年轻的正德皇帝溺水而死,身后无嗣,群臣和太后商议后,接迎兴献王朱祐杬之子入继大统,这就是如今坐在皇宫的那位嘉靖皇帝。嘉靖帝为人孝顺,重视礼仪,自己即位后为了给自己的生父上尊号一事和杨延和等朝臣发生礼议之争,这就是所谓“大礼仪”事件,在当时闹得朝延上下鸡犬与君臣齐跳,口水与血肉共飞。嘉靖一朝的政争由此而始,真可说得上遗患久远。 在李三思这种只重实际,轻视虚头巴脑儿的礼教的现代人看来,朝臣和皇帝都属于闲得慌,没事找憋屈型人格。一方不准皇帝认爹,一方偏要让自己死得骨头渣儿都剩的老爹过一过皇帝瘾。为了这种无关宏旨的虚礼闹得鸡飞狗跳,朝野不安,所为何来? 肚子骂归骂,李三思却也明白,嘉靖帝即位之初就搞起了这件事,并非是一味务虚,根源还在于他得位不正,由旁宗小支入继大统,难免心中虚怯不安,因此卯足了劲儿想要把自己的生父送入太庙吃一吃冷猪肉,这也是在为自己的龙椅确立正当性和合法性。 想明白了这一点,李三思也就理解了为什么浙王竟然会如此将兴献王生前赠与的一个小小玉碗当作一个大事。这是当今圣上他爹赠送的东西,凭空丢失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比起弄丢了当今圣上的御赐之物后果更为严重,尤其是有大礼仪这么一个背景…… 梁管家见李三思一直低头思索,神色阴睛不定,小心地补了一句道:“此事并非小题大作,实在是别有缘故。当初……当初当今圣上即位之初,王爷站在朝臣一派,曾经上书圣上,反对将睿宗皇帝尊为皇考。有当年之事在前,如今王府里弄丢了睿宗皇帝生前赠与之物的消息若是传扬出去,只怕……咳。” 余下的话梁管家没说,李三思也能明白,嘉靖如此小心眼的一个货色,当年大礼议之争时的谁反对自己肯定是不会忘的,这些年没找怎么找浙王的茬儿已经是很不错了。如今他若是得知浙王把他爹赠送的东西给弄丢了,心里多半会认为这是不把他费了千辛万苦才送入太庙的爹不当一回事。 自古以来,皇帝老儿都是玩“找茬儿”游戏的第一高手,一个找一个准。因此,也难怪浙王将这个小事当成大事来办。 说话间,两人所乘的马车入了杭州城。这是李三思第一次出萧山县,掀开轿帘向外看,只见市井繁华,车水马来,士民商贩往来如织,大都市的气象果然区区小县所能比拟。 浙王府坐落在城南西街,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好所在。马车停下,李三思刚跳下来,还没来得及好好瞻仰一下王府的门前的牌坊门头儿,脑后便被一个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分隔线=============================打滚儿,求推荐,求收藏。 第一百零六章 朱门深处有秘辛 “嗨,李大仙。”一个清丽的女子声音在背后响起。 李三思蓦然回头,面前是一位笑意盈盈的黄衫少女,鹅蛋脸蛋儿,眉目如描如画,眼神中隐隐散发出一股勃勃英气。她手上拎着一串儿葡萄,一颗一颗漫不经心地往嘴里扔着。显然,刚才砸着李三思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这时,梁管家也下了车,走近前来,向那少女弯了弯腰,恭声道:“小郡主,这位李先生是府里请来的要客。”意思是希望她不要莽撞行事。 “知道啦,要客,要客。”那少女向李三思调皮地眨了个眼,似乎是在说我认识你。李三思一脸茫然,他对这名少女并没有半分印象。 这位少女正是浙王的嫡女朱汝槿,生母正是已经早逝的浙王原配,也因为这个缘故,自幼便甚得浙王宠爱疼惜。朱汝槿因为在娘胎里就先天不足,幼时身体虚弱,诸般珍稀补药都吃了个遍也没什么效用。为了续命强身,府里便延请高人都教授她呼吸吐纳之法。这是培元固本之法,久而久之,身体渐渐强健,并由此而入武道,年纪轻轻,便练久了一身出色的好武艺。 进了王府的朱漆大门后,李三思立刻就生出一种前世里游玩苏州园林的错觉来,整个府第占地广大,一路楼台水榭相连,假山奇石迭现,宏伟中不失精巧,确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韵味。 三人穿过前院,步入后园,在廊下迎面撞见一位青年贵公子,此人面如冠玉,一袭蜀锦长袍纤尖不染,脸上散发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尊贵的冷漠。梁管家躬身施了个礼,叫了声“小王爷”。李三思也笑着拱了拱手。 这人正是浙王的二儿子朱亮槿。朱亮槿低声问了梁管家几句,得知李三思就是府里请来寻找玉碗的那位著名神棍后,不禁斜瞥了他一眼,觉得此人面带嬉笑,浑身散发着俗不可耐的气息,哪里有半分仙家的模样?心里这么想着,他看向李三思的神色就有些瞧不起,只是出于涵养,不便明着表露出来,便也勉强向李三思回了个礼。 待他走远后,朱汝槿扯了扯李三思的衣角,朝自己那位哥哥的背影努了一下嘴,低声道:“李大仙,你别介意,我二哥就这脾气,到不是冲着你来的。” 李三思笑道:“不是冲着我来的,那是冲着你来的么?不过你说不介意,那我不介意就是。” 朱汝槿低声笑道:“我早就觉得你这人好玩儿,有趣,果然,一点儿大仙家的架子也没有。” 李三思微笑道:“我哪里是什么仙家了?呃,你见过我么?” 朱汝槿点头道:“嗯。之前你在萧山县烧山祈雨,给那个耿老头儿绑在柱子上,当时我正在偷偷在外面玩儿,还去看过热闹呢。当时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仙家,哪有身具广大法力的仙家会给人绑在树上的?不过当晚真能下雨,我到是真没想到。你肯这样费心为百姓祈福,人口胸怀到是不坏。” 李三思压低声音笑着道:“要是人人都像小郡主你这样想,那我可就混不下去啦、” 朱汝槿见李三思言语亲和,没有半分江湖神棍的装腔作势,心中对他便生了几分好感,甚至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她自幼习武,深受出身于江湖的武师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的江湖习气,竟然是比大家闺秀的礼仪风范还要多。一见到李三思这种说话不拘言笑的人,立刻就觉得投缘。 走过一条幽深的长廊,经过重重守卫,七弯八拐,最后进入一间不起眼儿的大房间门前。梁管家掏出钥匙开了锁,推门进。去,竟是一间黑咕咙洞的屋子,无窗,无桌,无椅,只有四面高大的书架,架子上的方格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各式珍宝古玩,书贴字画。李三思虽然不是很识货,但也看得出,这些东西没有一样不是难得的珍品。王府的库藏果然非普通官宦人家可比。 梁管家停下来四处看了一眼,关上门了,说道:“李先生,丢失的玉碗就在这儿不见的。” 李三思四下扫了一眼,脸上带着几分不轻视笑了笑道:“这么一个地方,一点儿也不隐蔽,只怕府上几百个人都能进到这儿拿走一些不该拿走的东西,堂堂王府连个宝库都没有?” 梁管家摇头道:“先生有所不知,这是王爷的起居室,府里能够自由出入这里的人,包括我在内,不超过十个。” 李三思低头想了想,摸了摸下巴,道:“十个也不少。不过既然只有十个,想必这十人都是王爷极亲近之人,轻易怀疑不得,这便是这件事真正的难办处。” 梁管家默默点了点头。但凡权贵巨室人家失窃重要物事,最常见的破案办法便是将所有嫌疑的婢仆挨个幡然拷问逼迫一顿,虽说粗暴酷烈,但是多半都能够凑效。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刑之下,必有懦夫。但是,如果失窃的物事重要到不能够张扬出去,并且有嫌疑的人又是主人极亲近的至亲人等,那便不能暗地细察了。 朱汝槿忽然插话道:“其实,能出入这屋子里的人有十个,但是有嫌疑的人却就不到十个……” 梁管家有些不安的打断了她:“郡主……” 朱汝槿有些刻意地笑了笑,说道:“梁管家,李先生是世外高人,自然能信得过。既然咱们请他查案,就不能藏着掖着,该当和盘托出才是。” 李三思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猜,这间屋子看起来宝物虽多,但是其实这不过是一个更重要的秘室的入口。能进到这个屋子的人有十个,但是知道有入口并且能够找到入口的人,估计就远远没有十个了。” 嘴上说着话的同时,他走到右边书架上的一个双耳瓷罐跟前,在梁管家和朱汝槿惊愕至极的神情中,双手扳动罐耳,只听见轰隆隆一阵沉闷的响动,左边书架缓缓移开了一段,露出一个仅能容纳一人进入的孔洞。=============================分隔线=============================打滚,求票,求收藏,求打赏,有票才能更新得快啊。 第一百零七章 荷叶底下淤泥深。 “你……你怎么知道开启的机关是这个?”朱汝槿满脸诧异的问道:“莫非我爹告诉过你?” 李三思摇头叹息道:“将开启密室的开关放在一堆瓷器里,好比是一粒大米放进一大堆米里,用意本是不错。不过这一粒大米明显不同,它分明是一个制作粗劣的假货,而且……” 他拍了拍瓷罐硕大的粗壮的两耳和细小轻薄的瓶身,“你们不觉得这么轻的小瓶子配上这么粗壮的一对耳朵儿很不协调很奇怪吗?” 朱汝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觉得确实如此。 梁管家脸上微微一红,作为忠心耿耿跟随浙王三十多年的老仆,这秘密里的是来创制设计的,瓷罐当开关把手也是他的主意。他不光听懂了李三思言语里的取笑,更听出了一层重要的意思。 三人依次钻入显露出来的秘室孔洞,进入最里面的那个藏宝室。这间藏宝室比起外面那间要朴实阴沉得多,房中没有蜡烛,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嵌在墙壁上发出的淡淡光华,产生出一种奇异的梦幻般的效果。 然而,李三思觉得逼仄,难受,浑身有一种不自在的威压感。这是一个大人物最隐密的所在,承载着太多不可知的风险。 此处摆放的物品大多古朴无华,大多是一些字画、信札、文件之类,甚至有一道卷起来的圣旨模样的黄绫布。李三思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个地方乱摸乱看,事实上他也确信这位梁管家决不会让自己触碰此处的任何一件东西,这无关信任。真正的宝物不是用金钱来衡量,而是用性命计算。比如这里现在放着的的文札信件,比如那个曾经放在这里但已经不翼而飞的玉碗。 三人在秘室中只停留了少许,便退了出来。李三思沉默片刻,说道:“这间秘室确实坚固,除了从外面的库房开启开关进来,确实没有别的途径。” “这间秘室的外墙包裹在一个假山之中,无门无窗,不可能强行进入的。”梁管家脸上有一丝得意的神色一现即隐,毕竟,这么隐秘机巧的设计还是丢了东西了。 李三思问道:“能进这个秘室,知道机关的人有哪几个?” 梁管家道:“王爷,两位小王爷,郡主,还有我。” 李三思摸了摸鼻子,觉得这和自己事先想到的答案也差不多。如此狭小的范围,又都是王府里最重要的五个人。看似没有一个人有动机,有理由存心去捅这个篓子。这件事一旦捅了出去,对整个王府可能就是灭顶之灾,对这几个人也全都没有半点好处。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应该都懂,王府是他们唯一的靠山和庇护所。 按照李三思前一世的人生经验,一个家里有人吵架,吵得凶了,一般也只会砸一砸家具电器,再凶一点,也不过是一怒之下揍人杀人而已,但极少极少会有人会愤怒得拆自家的房子。一则,拆房子这种事对双方都没好处;二则,拆房子这种事也是个耗神耗体力也耗时间的技术活儿,完全不适合用来发泄怨愤。 然而,现在就王府就有自己人想拆自家的房子。除非,拆房子的那人疯了,或者他就不本是府里的人。 李三思想了想,问道:“御赐的玉碗上有字吗?府里的有多少人知道它的来历?” 梁管家看了朱汝槿一眼,见后者点了点头,这才答道:“有字的,上面就写兴献王赠与浙王的字样。府里知道它的来历的人,也就是五个。” 李三思没有再问是哪个五个人,走到一方荷池前,停下脚步,伸着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面前的木栏,低头思索。 梁管家等了半天,见他脸色阴睛不定,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道:“李先生,你是不是也觉得,能进到秘室的人不止五个?” 李三思霍然回头,盯着梁管家的眼睛道:“你说了个‘也’字。” 梁管家赔笑道:“小人是觉得,既然李先生能看出机关,说不定也有旁人能看出来。能进秘室的人有五个,能进宝库的人可不止五个。” 李三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个话头儿问道:“什么时候能引进我拜见一下王爷?” 他此行前来杭州,最想做到的事就是抱到浙王这根儿大粗腿,至于要帮王府里找这个什么“御赐”玉碗,纯粹就是作为抱大腿的台阶。 梁管家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李先生只要替王爷分忧,若能办成了这件差事,王爷定然能高看您一眼。”言中之意也是打足官腔儿,竟然也没说到底会不会接见李三思。 随后,梁管家自言另有他事,告退去了。朱汝槿却没有离开,默默地依在不远处的栏杆上和李三思并肩观看池塘里的荷花。偶有微风吹过,这一片一片的荷叶亭盖却稳丝不动。 “水很深啊。”李三思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道:“泥也很深,不然怎么会风吹不动荷叶呢?” 正说话间,又是一阵凉风吹来,他心底突然泛起一阵寒意,隐隐觉得十分不妙。 朱汝静听出了他弦外之音,低着头幽幽地道:“不然为什么要找你这个外人呢?” 李三思忽然转过头,平静地问道:“为什么当爹的要怀疑儿子?” 朱汝槿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说道:“你看出来了?” “既然府里只有五个人知道那东西的来历,也知道秘室开关在哪儿。而这五个人中,王爷是一府之主,自然不可能做这种事情,郡主你和梁管家一起接待我,将我领入秘室。这说明王爷也不怀疑你们二人,那么,怀疑的对象自然就只剩下两位小王爷了。” 朱汝槿神色平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李三思继续说道:“梁管家邀请我来时,说是从一位王府的里宾客那儿听到了我的大名,所以想请我来办这件事案子。其实,这个所谓的‘宾客’是你,是不是?是你去过萧山县,见过我办案,是你让你爹吩咐梁管家请我过来。” “哼,有点小聪明,不枉本郡主看得起你。”朱汝槿扬了扬下巴,眉眼间笑意盈盈的冲着李三思说道:“这是让你赚钱银子显身手的好差事,你还不好好谢谢本郡主?” “你这小白……!”看着这位出身天潢贵胄的少女如此自以为是,李三思就气不打一处来,终于是把“痴”字忍了下去,苦笑道:“你哪里在帮我?分明是要我的小命!” =============================分隔线============================= 打滚,求票,今晚还有一更哦。 断更通告及推荐好友新书 各位朋友大家好,真的很对不起大家,但因为现实中出了一些事情,不得不断更,短期内是无法回来完成这本小说了。 在此推荐一下好友作品[bookid=3262349,bookname=《城管英雄》],写一个信仰奥丁的异界青年魂穿到地球成为中夏异能组织——城管的一员的故事。此书是都市异能类的热血搞笑文,且富于智战,作者是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毕业生,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想象力很让人惊奇。 《城管英雄》开头20w字因为是作者五年前,于17岁时所写,所以有些稚嫩,但后面的存稿我都看过,布局悬念都可以称得上优秀,世界史与玄幻的结合,更是形成了一个严密的体系,为过去的异能小说所未有。 举几个例子,在过往的都市异能譬如升龙道等当中,英国的异能人员就是一个亚瑟王后人带着12个圆桌骑士后人到处冲来冲去,但是《城管英雄》中根据英国古神话中关于亚瑟王与梅林友情的记载,着墨于梅林后人罗凯尔,而亚瑟王的后人贾斯汀和圆桌骑士团则成为陪衬,同时威尔士长弓营也被流传到现代,与圆桌骑士团一同效力于亚瑟王后人。 又比如,印度的异能者并不只是瑜伽师和御蛇师,由于帖木儿帝国的末代君主曾在印度建立莫卧儿王朝,所以印度的青年一代第一高手杰萨克,乃是毁灭王子帖木儿的后裔,为蒙古风格的马骑弓兵,乘坐飞马在天空中战斗,有着非常耀眼的表现。 在此书中,条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古埃及祭祀、阿兹特克王族、波兰翼骑兵、土耳其苏丹亲兵等大名鼎鼎的历史势力,都有其强大的传人,在当代的舞台上与主角共舞,形成群雄并起的局面。而对于历史上的著名战役,譬如卡迭什之战、阿金库尔之战、奥尔良攻防战、英西大海战乃至一战二战等等,作者也都给出了缜密的玄幻化解释。 总而言之,这是一本非常适合历史爱好者阅读的玄幻小说。大家如果有闲暇的话,把推荐票投给曲墨封同学吧,拜谢。 《大明左道》断更通告及推荐好友新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