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传》 作品相关 作者的话 或许什么都不说更好,可秋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大家坦诚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更新慢,这是事实,每天2000+字的更新,文文进展很慢。可是即使这2000+字,秋也得码到半夜十一二点,很惭愧,不想说工作多忙的话,虽然这是事实。也许真是自己没有静下心来。

连着看到两个读者说失望,秋也很失望很难过。可又有些庆幸。没有抱希望又怎么会失望呢?感激~也请你们继续关注《河传》,也许后面会有些不一样呢?

秋有自知,《河传》的确有许多不足;秋亦有自信,《河传》并非一无是处。

感激大家的关注,希望我能写的越来越好,希望大家会越来越喜欢。

这里要特别感谢尺子大人和土豆大人,鞠躬,秋实在语拙,谨此感谢,我会好好写完《河传》。

另,小小的剧透,禾洛终会流落江湖,她的穿越之谜也会慢慢解开。大家尽可以把《河传》当轻言情来看,这样会轻松很多。起点卧虎藏龙,种田文的范畴实在太广,又多有名家之作珠玉在前。坦白说,秋的压力很大。

还有之前《离剑》追过来的亲们,历史和网游题材实在差了很多,你们能一如既往的支持秋,秋很感动,谢谢!

码字去了,再次鞠躬。

作品相关 关于楔子,欢迎讨论 不知怎么的,书评区一直回复不了评论,所以,只好在这里写喽。

主要就是关于楔子,好多亲都觉得有些过了,恩,秋把自己的想法交代下,欢迎讨论!

在楔子里,简短的描写了禾洛穿越时的一些情节,争议主要出现在禾洛宁愿把羊肉串扔掉也不肯给那十几岁的少年。

其实对禾洛的性格来讲,这个楔子的情节设定很正常。

首先,她的性子偏冷,后文一直有提到,对一个身体健全,衣服也不见破烂,“疑似”傻子的人,她没有多余的同情心。

其次,这个“傻子”不是以乞讨的方式,而是直接来“抢”。

如果是乞讨,即使冷清如禾洛,也不见得会做那么极端的事,但因为是“抢”,禾洛的做法就有了理由,完全符合她的性格。

禾洛本身里倔强的性格决定了她处事“宁玉碎不瓦全”,宁愿扔了,也不要被人得逞。简言之,我花钱买来的羊肉串,宁愿扔了也不要被你抢去。

试想一下,加班了很晚才回家,辛苦从超市出来,买两串羊肉串,没吃几口,路上突然冒出个人来抢劫——那人不说话,只是拦着你不让你前行,目的就是你手中的羊肉串——依禾洛的性子,那样做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她并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其他,扔就扔了,虽然心里其实有小小的紧张,但被叛逆占了上风。

最后,既然有争议,就先把这个评挂起来大家看看。毕竟这个楔子的意义,除了点出穿越理由,也表现了禾洛的性格。

(ps:不要用一般人的眼光看这个事件,毕竟大部分人大概都会随手将羊肉串给他就算了。)

作品相关 新书《离剑江湖》7月pk,请多支持! 《离剑江湖》地址/x

采药、种花、炼丹、烹饪,悠哉悠哉的生活却被人看轻?

看我宅女翻身做侠女,重拾武艺,苦练轻功,再收个小弟,坐享清福!

这个夏天,跟黎昀一起加入寻梦之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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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新书是网游,但也是言情类的网游,延续了秋一贯的风格,恩,大家去看看知道。

相信即使原来不玩网游,不看网游的看进去后也会喜欢的。

废话不多说,请大家多多支持,感激不尽。

关于更新,一般日更一章,但是,粉红票每天超过10票就双更;另粉红票多二百票加更;收藏过500加更,周推过500也加更。

额,门槛不高,希望秋也能有月更15万字以上的成绩,谢谢大家!

作品相关 起点女生网新域名上线 网终于全面上线,拥了独立的域名,向广大的书友证明,网在此时此刻,已经拥有了一片独立的天空。

女生网第一次把女性化读物突出,用女性化的视角来认真的看待着历史、人生、职场等等。而如今的独立域名更是突出显现了这一点,让更多作者有了更广阔的发展空间;让读者们能在自己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而在很多由读者变为作者的女生眼中,它更是一个广阔的平台。谁不是新人?谁都有第一本**女作,谁也不是天才,****成名毕竟只是少数。女生网充分的考虑到这点,它平等的接纳着每一位作者,充分的给大家机会,只要你肯努力,那么一定就会有收获。因为有了这份安定感,作者们有了更大的创作热情,一步步随着女频的走向成熟。

我们今天聚在一起,是为了庆祝女生网独立域名的全新上线,而我们更应该感谢的是你们,我们亲爱的读者们!网站培养着作者,其实更是培养了一大批有规范、高素质的读者。你们认真的看文,你们有坚持正版的理念,你们珍惜每一张选票,你们认真的留言给我们以鼓励……

就是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我们才能有信心一天天的写下去;因为有你们,我们才能越来越好。所以我们相信,拥有独立域名的女生网将会是作者与读者共同的精神家园!

作品相关 新书《伴云来》 大家新年过的如何?马上正月十五了,上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都能像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升!

然后,秋的新书推荐,咳,这次秋很谨慎地选择了适合自己并且有能力把握的题材,额,生活文。

架空,穿越,很老套,秋也不指望写出什么新意来。但是一句话,秋一直在进步!现在回头看《网游之离剑江湖》,实在是惨不忍睹,但接着的《河传》,《离剑江湖》,老读者想必也能发现不同了。

锻炼的不仅仅是文笔,还有构思,布局,等等,总之,请期待秋的新书《伴云来》!

简介:

病后重生,她前程尽忘,在山村懵懂度过童年岁月;

举家返城,她低调隐忍,在书院安静活过少年时光;

只是,安于现状并不等于甘于现状,隐忍妥协也不代表软弱可欺!倘若逼人太甚,她势必要放手一搏,总要看看,这天下到底有无她一席之地,她的良人又是否会伴云而来,许她一生……

秋的文风大家应该都熟悉了哈,不熟悉的随便找几章重温一下。

慢热是一定的,不过秋会把握好分寸,不会太慢,至少得那啥——波澜起伏!毕竟太平了枯燥,太闹了虚华,一切得有个度。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新书3月pk,有票的捧个票场,没票的捧个人场,感谢大家了!

楔子 楔子 禾洛提着购物袋从滨江超市里走出来,目光很快被不远处的烧烤摊吸引,急忙过去要了两串羊肉串,然后安静的站在一旁遥望江对岸的灯火。天已经黑了,而这深秋的天气,也有些凉了呢。

高鼻深目的新疆摊贩默不做声的将烤好的肉串递过来,禾洛接过,另一只手把早已经备好的零钱递过去,“谢谢。”

今天又加班了,看天色,现在应该已经过了七点了吧?父母也不知吃饭了没,自己之前打过电话回家,叮嘱他们自己先吃的……禾洛一边轻轻咬着肉串,一边想着心事往前走,不觉已经走到了木桥下面,过了眼前这座木桥就快到家了,禾洛想着,加快了步伐。

“你干吗!”禾洛戒备的看着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左手下意识的往后藏。她刚上桥就见这人冲过来,劈手就要夺她的肉串。

桥上昏黄的灯光让她看不清眼前人的五官相貌,只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心里有些慌慌的,只能借着大声说话来壮胆。

那人一脸憨傻,也并不说话,只是咧着一张大嘴动手来抢,目标是禾洛左手那串还未咬过的羊肉串。

禾洛气急,这样明目张胆的来抢劫,问话又不答,虽然只是一串小小的肉串,也不能让他得逞!心念转间,左手已经伸出桥廊,油光发亮的肉串在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后落入水中。

“啊!”那人气急败坏的惊呼出声,满脸不舍的盯着肉串落水的位置。

禾洛冷笑一声,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只是也隐隐有些惋惜,若不是垃圾筒实在隔的远,她也不想随地乱扔污染环境啊。

肉串都已经扔了,那傻子没道理再跟着了吧?禾洛瞄了他一眼,脚下挪了几步,把右手那根竹签也扔进垃圾筒,方才优雅的迈开步子继续往前。

行了数米,听见有脚步声,禾洛不由回头张望,却见那傻子气势汹汹的跟在后面,与她只隔了两步远。禾洛皱眉,心下砰砰乱跳,忙加快步伐,不料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的紧了,再有意放慢脚步,那人便也缓了下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自然是没有回答的,禾洛于是横眉敛目,大声斥道,“再跟着我我就报警了啊!”

禾洛的威胁显然对那人毫无用处,他依然紧紧跟着,禾洛快他快,禾洛慢他慢,始终维持着两步的距离。

眼看着就到桥头了,总不见得把这傻子带到家里去吧?禾洛心烦意乱,走下桥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下,结果一分神,左脚不知怎的一扭,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踉跄的往桥头的守护石狮跌撞而去……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一章 借尸 集市上充斥着小贩和买主讨价还价的声音,百姓们或挽着菜篮蹲着挑挑拣拣,或三两个围站着话家长里短。很热闹的景象。然而角落里却有一幕格格不入。一身缟素的孩子低头跪着,小身板努力挺直,而他面前,一张破席子上躺着一个小人,脸上用块白布盖着。

“冷,好冷。”

突然,破席子上的小小身子似乎动了动,蜷缩了起来。而那跪着的孩子显然注意到了,只是睁大了双眼,不知所措的看着。旁边有眼尖的小贩也瞧见了这一幕,结结巴巴的张嘴,“诈,诈,诈尸了!哎呀妈呀,诈尸了!”一边喊叫着一边飞快的跑跳着到远处去了。

冷,好冷。为什么她觉得快冻僵了,身子还隐隐约约的疼痛着……眼皮好重,她该是撞到那石狮了吧,也不知那傻子是不是跑了……禾洛幽幽转醒,却很快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分明不是她昏迷前的地方!陌生的集市,一圈古装人围着她瞧热闹。禾洛挣扎着坐起身,马上,围着她的人群一阵喧哗,人人都往后退了数步。

搞什么!禾洛终于坐直了身子,两手撑着地面——不,是破席子。

“你们——”

刚说了两个字,那些人群就退散的更远了,还有人放声尖叫,“诈尸啊,快跑啊!”

禾洛怔怔的望着退散开的人群,诈尸,是说我吗?适才开口,她就已经觉得意外了,软糯的童音,怎么会是二十四岁的她发出来的?而且——禾洛低头,清楚的看见了自己现在的身子——短短的腿,小小的手,这分明是一个孩童的身躯。眼光再转到刚才坐起时掉落的那块白布——还有旁边呆愣愣看着她的小男孩,哦天哪,他头上还插着草标。

禾洛十分不愿意相信,她,穿越了,而且似乎还是借尸还魂。没有穿越到皇胄贵族,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而是死了连敛葬费都拿不出来,需要这谁卖身葬的贫民。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禾洛几乎忘记了身上的寒,腹内的饥,她只觉得眼睛发涩,然后很快,泪珠一颗颗掉下来。不,我没想过穿越,即使穿了,也要跟父母一起穿啊,为什么是我一个人,呜——为什么!

有一双小手轻轻伸过来抹去她脸上的泪水,透过朦胧泪眼看过去,原来是那个头插草标的小男孩,这具身体的某亲戚。

一心沉浸在穿越噩耗里的禾洛无心其他,只是越想越觉得委屈,她怎么就,穿越了呢?对如今的她而言,穿越,就意味着她与以前闲适的生活一刀两断,她的亲亲父母与她也再无关系。在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她得独自生存下去……悲从中来,泪珠落的更欢了。

“花满,你别哭。”仍是那个小男孩,契而不舍的给她抹去眼泪。

而此时,原本以为禾洛是诈尸而散开的那群人,在看到她坐起半天后并没任何不妥,而且青天白日,依稀可以见到其影子,并且貌似无害的在哀哀哭泣时,纷纷打消了原本害怕的念头,慢慢又聚拢过来。

“小弟弟,你——哦,我们——”禾洛哭了一阵便也停了,眼下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还是先问问这里的情况吧。

“花满,你原来都是直接喊我风暖的。”小男孩——也就是风暖,怯怯的睁大眼睛看着她,“你不是说,咱们一母同胞,不分大小吗?”

风暖?倒是个好名字,听他话里的意思,他似乎是花满的胞弟。

“风暖,我们爹娘——”她从善如流,唤了他的名。沦落到需要弟弟卖身葬姐的地步,父母应该是不在了吧,猜测归猜测,还是需要从这小子口中证实。

“花满,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风暖抽了抽鼻子,“若是爹娘在,我们也不会过这样的日子。”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父母果然已经不在人世了。禾洛心下黯然,为自己的命运,也为眼前这个孩子。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禾洛正思索着,突然一阵寒风吹过,“嘶——好冷。”禾洛紧紧缩起身子,一边的风暖忙蹭过来使劲的握住了她的双手。

这小家伙!禾洛有些感激的看着被冻的一脸青紫的风暖,强忍着瑟索暖着她的双手——虽然,其实也并不怎么暖拉,但比起自己的死人温度来说,还是好太多了。

“咕~咕~”肚子叫的欢,禾洛皱眉,低头瞅着扁平的肚皮,“我好饿!”

“咕~咕~咕~”回应她的是风暖也在咕咕叫的肚皮,“是啊,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了。”

“回家!”禾洛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使不上劲。

正懊恼间,眼前伸过一块手帕,里面包着几块糕点,禾洛惊喜的就要伸手去捉,却又突然想到什么,缩回了手疑惑的抬头。眼前是个梳着双髻的圆脸丫鬟,微微笑着,很是和善。

“吃吧,夫人赏赐的。这可是五芳斋的糕点。”

禾洛还在犹豫,身后的风暖却飞快的窜上前来,两手齐抓,一只手胡乱把糕点塞入口里,另只手推推禾洛,把糕点塞入她手中。

管他三七二十一,吃!禾洛不再多想,轻轻捡起手中糕点,却并不似风暖狼吞虎咽,而是小口小口的轻咬着。

“咳,咳咳咳!”却是风暖,吃的急了,呛的直咳。禾洛忙拍拍他后背,眼睛四处一转,“不知谁能给口水喝?我弟弟呛着了。”

“有有有!”马上就有人递上来一只大葫芦,禾洛谢过,拔开盖子将葫芦略微倾斜,里面的****顺势流入口中,轻轻一抿,正是清水。于是将葫芦递给风暖,示意他小口小口喝。

风暖之前被呛的满脸通红,这回却不敢再造次,一口水一口水的终于将糕点全部咽了下去。而禾洛也吃完了手中那块糕点,虽然腹中仍是觉得饿,却比刚才好太多了。

“花满谢过姐姐,也请姐姐代我姐弟向夫人请安道谢。”

圆脸丫鬟微微一愣,想不到一个乡野丫头却也如此知礼数,进退周全。

“我不过是听人差使的,用不着谢我。至于我家夫人,喏,就在那边,要谢就自己过去。”

禾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顶二人小轿正静静停在街角。试着动了动,觉得长了几分力气,应该能走过去,不过不知那位夫人是何许人。

“姐姐,恕我无知,不知夫人是哪个府上的?花满不知该怎么称呼。”

圆脸丫鬟显然对懂礼数的禾洛甚有好感,“夫人娘家姓潘,现正是宾州司马宁大人的正室。”

司马?还是个官夫人?禾洛只隐约记得,司马好象是五六品的官吧,《琵琶行》的作者白居易不就做过司马么?可难道现在是唐朝?

拉过风暖,禾洛二人就跟着圆脸丫鬟往街角走去。

“夫人,奴婢带那二人过来了。”圆脸丫鬟微微曲身,隔着轿帘跟里面的人回话。

“操琴?我并没要你带他们过来啊?”

“宁夫人,是我们姐弟俩想亲自跟恩人道谢,所以央了姐姐带我们过来。”禾洛赶紧接话。这丫鬟既然暗示他们亲自过来道谢,必是有深意,不妨顺手推舟过来看看。

宁夫人沉默了一会,还是掀开了轿帘,操琴连忙上前搀扶。

“夫人!”禾洛和风暖连忙低下头,弯起身子。

“不过是几块糕点,于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宁夫人一边缓缓言道,一边不动声色地瞄了眼操琴。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禾洛答的理所当然,“今日我姐弟遭难,若非蒙夫人以糕点相赠,恐怕就饿死街头了。”

“呵呵。”禾洛一番话让宁夫人听了很是受用,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掩唇轻笑。

禾洛微微松了口气,然而神经一放松下来,那种饥饿感和寒冷便又袭上来,忍不住轻轻捂着胃,瑟瑟发抖。

宁夫人显然也注意到了,“知棋,把装糕点的食盒拿过来。操琴先回府去取一贯铜钱。”顿了顿,“小姐的旧衣裳也一并拿几件过来吧。”

“是。”操琴屈膝行了个礼,转身便往西街走去。禾洛知道她是要回府,忙上前拦道,“怎敢劳姐姐大驾。”

操琴为难的站住,宁夫人朝她使了个眼色,“去吧。”说着转过身面对禾洛,“你且让她去,我有话问你。”

“是,夫人,您尽管问。”

“我听你说话,似乎也是念过书的?”

啊?禾洛猛一抬头,在触到宁夫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后又急忙低头。哎呀,太入戏了,她可不知道这花满本尊是否读过书呢。

“读过一些,识得几个字。”硬着头皮回答。看风暖花满的名字挺有意境的,这父母应该是有文化的人吧?这样答应该不算错。她只说读过一些,至于多少,就随宁夫人猜去了。

“哦?”宁夫人淡淡一问,禾洛又有些七上八下,不由有些恼怒自己先前太过出挑,老老实实装乡下丫头不就好了,哪里会多出这些事儿来。

这时,另个鹅蛋脸的丫鬟拎着食盒走上前来,恭敬道,“夫人!”禾洛知晓她就是宁夫人刚才喊的知棋了。

宁夫人掀开笼盖,朝禾洛二人笑道,“快过来,想吃什么自己拿。”

禾洛轻咬着唇,站着不动,倒是风暖,跃跃欲试,只是看禾洛没动静便也犹豫着没敢伸手。

“怕什么!”宁夫人挑眉,示意知棋取了几块糕点分别递给二人,“吃吧,我就当是做善事,为我女儿积福。”

一听这话,风暖马上开动了,只是吸取了刚才的教训,也是一口一口的咬,并不显得急躁,而禾洛因为实在饿的慌,也顾不得许多,拈了糕点轻咬。

宁夫人看着二人吃东西的姿态微微点了点头,待他二人吃完方才含笑道,“我有个独生女儿,今年八岁了。”宁夫人盯着禾洛仔细瞧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一直想为她找个伶俐又识字的丫头。”

禾洛并没接话,只是笔直站着,眼睛盯着鞋尖,这鞋的成色似乎还挺新的嘛。

“……你可愿意随我入府,伺候我那闺女?”

“啊!”禾洛诧异,当丫鬟?她可没想过啊。

“放心,你弟弟也一并接入府中。”宁夫人以为她是在担心弟弟,“以后在宁府,吃穿不愁,月末还能得些银钱花度。只要你把小姐伺候好了,该赏的不会少了你的。”

听起来似乎不错,禾洛有些心动。在这完全陌生的朝代,在官家府里做丫鬟总好过这有上顿没下顿随时可能饿死的穷人吧?可是那也意味着失去自由——而且丫鬟,低人一等,若是小姐脾气不好,自己三天两头的受折磨——

禾洛看了眼旁边的风暖,却见他眉头皱的死紧,紧紧咬着唇,感觉到禾洛的目光,投过来的眼神满是不赞同。

这——风暖的意思,是要她拒绝?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二章 回家 禾洛最终还是婉拒了宁夫人,然后厚脸皮的接过操琴取来的一贯钱和几件衣裳,拉着风暖回到了刚才那市集。

远远的便看见有一圈人围着先前自己呆过的那个位置,走的近些就能听见“真的活了?”“可不是诈尸吧?”“怪事啊!”……诸如此类的言谈。不过那些人在看到禾洛二人回转以后就马上散开了。

要收拾的也不过是那张花满尸体曾经躺过的破席子罢了。禾洛盯着看了半天,想到自己实际上是借尸还魂,心里有些厌恶,实在不想去拾,倒是风暖,飞快的卷起了席子,然后满怀期望的看着她。

禾洛怀里还揣着之前宁夫人赠的一贯钱,虽然不知现今物价多少,那一贯钱能买些什么,可财不露白,眼下还是赶紧回家要紧。

“风暖,我们先回家,再做打算。”

风暖抱着席子的手略紧了紧,看了眼禾洛复又垂下头,闷闷的说了声“好”,便自个儿走在了前头。

禾洛急忙跟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乡间小道,心里却在琢磨着究竟要不要把自己并非本来的花满一事告知风暖。

走了一段路,人烟逐渐稀少,禾洛心下惊疑,又不好问风暖是否走错了路,只好默不做声继续跟着。

终于看见零落的几间土房,禾洛心道:“就是这了。”果然,风暖抱着席子,左脚踢开正屋的门走了进去。

禾洛站在门外,略一停步,也进了屋子。屋子里光线有些暗,“风暖!”

无人应答,禾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有心想把怀里的那贯钱取出来放好,又不知该藏在何处。

禾洛睁着眼睛站了一会儿,待适应了屋内光线方才注意到这间屋子的摆设。

房间并不大,也就十来平米,屋内的光线来自正对门墙上那一扇唯一的窗,窗子挺高,她个子又小,得抬头才看的见;而窗下是一张半旧的八仙桌;大床紧挨着右手边的墙横放着,床头旁边的位置放着一只立柜;再看左手边,墙角杂乱的堆放着锄头、镰刀一类的农具,还有一只石臼;再过去是一只碗橱,跟现代的类似,也是三层结构,这个角度看去,依稀可以看见中间那层摞着的几只碗碟。

可是风暖在哪?禾洛下意识的找寻,终于在大床的阴影里发现了一个蹲着的身影。

“风暖,我喊你呢,怎么也不应声。”

伸手就要去掰他肩膀,孰料风暖只用力一挣,禾洛就因惯性往后摔去。

“哎哟!”

屁股摔的好疼,禾洛眉毛鼻子都皱到了一块,而风暖这时也焦急的转过身来扶起她。

“怎么样怎么样,可摔疼了?”

禾洛心中有气,这小屁孩,刚进门就给自己个下马威,

“要你管,不是你我能摔着么?”

风暖扶着她肩膀的手微微一僵,然后缓缓放开,

“其实,你不是花满吧。”

禾洛一惊,睁大双眼看着他,风暖低下头,

“花满不会这样的……”

不会怎样?禾洛悄悄侧过脸看着风暖,揣摩他话里的意思,是不会那样大方的跟宁夫人说话,还是不会把钱藏起来不给他买吃的?

“可我不是花满又是谁呢?你看这手这脚,听我声音,我哪点不是花满?”

“也许,你是,那个,他们说,借尸还魂。”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犹犹豫豫,禾洛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你信我吗?”

风暖蹲在地上,手指抠着地面,半晌才道,“你不是坏人。”

“我是花满,又不全是。”

风暖疑惑的看着禾洛,那歪着小脑袋的模样让人心生爱怜,禾洛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这始终是个孩子呀,也罢,就做他姐姐又如何?

“我呀,原本的确死了,过了奈何桥,还喝了孟婆汤。阎王爷说我年纪尚幼,好事坏事都没做过,本来是可以直接再投胎去的。”

“那又怎么——”风暖好奇问道。

“就在那些鬼差要押我再去投胎的时候,突然有个好美好美的女人,穿着白色衣裳,慢慢慢慢飘过来,然后突然搂住我——”

“啊!”风暖很配合的大叫一声。

“她搂住我就大哭起来,说什么‘我可怜的女儿啊,你好命苦’,‘如今你也下来了,我那暖儿可该怎么办’。”

“是娘亲!”风暖突然激动的大喊,“是娘亲,一定是娘亲!她一直叫我‘暖儿’,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喊着喊着,眼里渐渐泛起水花。

禾洛微微一笑,到底还是孩子,随便编个故事他也能信,“我不知道啊,那时我已经喝了孟婆汤,什么事儿也记不得了。”

“那,那你又怎么回来了?”风暖已经信了几分,对先前对禾洛的误解有些不好意思。

“那女人搂着我哭的肝肠寸断,真是见者流泪,闻者伤心。哎!”禾洛长叹口气,“我那时虽然不记得前世的事了,却也感觉那女人好可怜。”

风暖眨眨眼,眼角犹挂着泪花。

“阎王爷翻了翻生死簿,‘这小丫头阳间寿命已了,如今我安排她早点投胎,投生在好人家不好吗?’那女人就哭着摇头,‘别怪做娘的狠心,可是我尚在人世的暖儿一个人可怎么活啊!求阎王爷大发慈悲,就成全小****一点心愿吧。’”

“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阎王爷就放我回来喽。”禾洛拍拍屁股站起来,“不过我完全不记得这世的事拉。”

“就这样啊。”风暖显然有些失望,不过比起禾洛不是真的花满,这点失望已经完全可以忽略不记了。“没事,你回来就好了。真好,花满还是花满。”

“是啊,花满还是花满。”禾洛微微一笑。既来之则安之,现在更重要的是怎么生存下去吧。

爸爸妈妈,你们宠了我二十四年,如今失去我,该怎样痛不欲生?可是女儿其实还活着,还活着呀!活在这个不知道什么朝代的地方,前途渺茫。

二十一世纪

禾洛重重撞上了桥头的守护石狮,手中的购物袋也甩了出去,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半晌才恢复神志,艰难的爬起来,揉揉已经青紫的额头和膝盖,再弯腰拾起先前散落一地的东西。啊,鸡蛋都碎了啊,蛋黄蛋白流了出来,把透明的塑料袋沾的一塌糊涂。

该死,禾洛低低咒骂了一句,那傻子呢?回头看去已经不见他的踪影。走了?走了也好,不然害自己搞成这样,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哎呀,速冻水饺似乎都要化了,得赶紧回家!

禾洛拎起重新整理好的购物袋一瘸一拐的朝家里走去……

事情在这里出现了分叉,在现代的禾洛摔了一跤以为没有大碍照常回家去了,而同样一个灵魂因了守护石狮的灵性却借了另一个古代七岁幼女的****重生。匪夷所思的事情正在上演,一个禾洛,却生出了两个灵魂。禾洛?河洛?这中间,又潜藏着怎样的故事。

宁府。

宁夫人坐在厅里望着一盆君子兰出神,操琴端了一盘洗净的水果过来,“夫人。”

“哦。”仿佛是才回过神来,宁夫人拣了个苹果,“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小丫头我瞧着也像是有福气的。”

“夫人说的是。”

“算命先生说,湘儿命硬,克家人,须得大难不死的人近身伺候才可化解厄运。可世上哪来那么多大难不死的人!”

“夫人要是想,奴婢再去找那丫头?”

“哎!难得那丫头符合算命先生的要求,而且知书懂礼,颇合我意。只是她今日既然拒绝了,我们总不好强求。心不甘情不愿的,又如何能好好伺候湘儿。”

“夫人说的是。只是今日夫人施予大恩,她必定也是记在心里了的,假以时日,或许主动找上门来也说不准。”

“希望吧。不过你还是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多多留意大难不死的少女。”

“是。”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三章 自立(一) 禾洛将那贯铜钱分散藏在了床底下的几个书箱里,只取了二十枚备用。风暖去了旁边的厨房煮了两个番薯,热乎乎的拿过来。

禾洛喜滋滋的咬着香喷喷的番薯,一侧头却看见风暖闷闷不乐。

“风暖,你不是饿吗?怎么不吃番薯?”

风暖苦着一张脸,“我吃不下,我想喝粥,想吃米饭,想啃鸡腿……”

禾洛抬手就给了他一个暴栗,“那钱得省着用,别尽想着好吃的。”

风暖揉揉肚皮,看了眼番薯又长叹看了口气,“可是我已经吃了一个月的番薯了……”

禾洛一愣,随即泛起淡淡的心酸。“我之蜜糖,彼之砒霜”,自己觉得美味的番薯,在风暖眼里却是再不愿入口的粗食,这孩子,之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啊?又想起穿越之前,被自己丢弃的那串烤肉——是报应么?浪费粮食的报应,亦或是为人不善的报应?

禾洛怔怔的有些出神,心里拼命安慰自己。不是的,不是这样,那小孩若是可怜巴巴的问她要,她一定会把羊肉串给他。可是他没有,他是用抢的,如果自己给了他肉串,他便会养成坏习惯,想吃什么就去抢……咬着唇思想斗争了半晌,禾洛终于还是苍凉一笑,如今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家里,有米吗?我给你做饭吃?”

风暖摇摇头,“家里什么吃的也没了,番薯还是我前两天跟邻居大娘讨来的。”

“那,我们这就去买些米粮?”禾洛试探的问道。

“好啊好啊!”风暖乐的几乎蹦起来,“我们这就去!”

“可是,风暖你知道米怎么卖么?我可是什么也不记得拉。”

风暖挠挠头,“我又没买过米,我哪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坐着叹气。最后,还是禾洛想了个主意,去村里找人问问。

禾洛根据风暖的描述,找了个听起来似乎很精明的妇女。

“哎哟,两个可怜的小娃娃……@#%$&#^*$$%@”

禾洛青着脸听那大婶唠叨了一阵,才终于可以开口,“大娘,我们姐弟只是想问问,如今米价如何?”

“哦,米啊,我们家去年那会儿都是35文钱一石卖的。你们两个小家伙,一斗米大概也就够十天半个月了。”

一石等于10斗,也就是说一斗米大约4文钱不到,不过如今正是初春,米价也许有所上涨,但应该也不会超过5文钱一斗吧。话说这一斗米等于几千克呢?

“多谢大娘,我们还想买些蔬果肉蛋之类的做菜。不知那些的价格?”

大婶可疑的看看他俩,“我说两个小家伙,你们莫不是消遣我吧?买米还说的过去,竟然还买肉?你们有钱吗?”

禾洛也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大娘,呜,您也许听说了,花满前日落水身亡,可怜我弟弟,也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又亏了左邻右舍帮忙,才将我运到了集市上。也是佛祖保佑,我竟然又活了过来,一位好心的夫人见我们可怜,赏了几个铜钱——”

听说古人都很信佛,借了佛祖的名头,自己死而复生的事儿便也不那么悬乎了。而那一贯铜钱,当然不能直说夫人给了一贯,以免惹人眼红。

大婶一边听禾洛哭诉,一边跟着抹眼泪,“可怜的孩子,大娘家里也没什么,蔬菜总还有些,那,我这就去给你们摘些!你们等着啊。”说着奔菜园子而去了。

风暖看着大婶走远,狐疑的问禾洛,“花满,夫人明明给了我们一贯钱,你为什么——”

禾洛赶紧捂了他嘴,四处看看,并没人注意他们,遂低声斥道,“傻小子,你不怕人眼红,不怕遭贼吗?”

风暖“呜哇”了几声,拼命点头示意,禾洛这才松开手,“傻小子,我说话你听着就是,别打岔,说些不该说的。”

“哎哟,瞧瞧,多水灵的青菜,好孩子,拿着!”说话间大婶已经回来了,“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水嫩嫩的青菜,看着就好吃,可我们怎么好意思。”

“傻孩子,乖,拿着,别跟大娘客气!”

几棵青菜到手,大婶又跟禾洛说了一些物价行情,末了拉着她的手一下一下的摸着,“孩子,莫怪大娘,也帮不了你们太多。哎,大娘家里有老有小,这日子也难过着呢。”

“明白的明白的。”禾洛连连点头,“要了大婶的青菜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大婶看着她乖巧的模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声“可怜的孩子!”便走了。

看看一旁仍热切期盼的风暖,禾洛举举手中的青菜,“咱们还是先回家,去买米买菜,总得带个菜篮子吧。”

花了五文钱买了一斗米,三文钱买了几两面粉和淀粉,掌柜看他俩人小,好心遣了人送货上门;另外又买了几个鸡蛋用去四文钱;两文钱买了些时令蔬菜;到肉铺,风暖盯着满摊子的肉双眼发光,而禾洛算了又算,最后花了五文钱买了成人巴掌大的一块里脊肉,张屠夫见是两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又剁了些肉骨头给他们,只象征性的收了一文钱。如此,带来的二十枚铜钱宣布告罄。

这物价,究竟是算高还是低呢?

禾洛跟风暖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晚。门口摆着两个白布袋子,禾洛知道,是那米铺的人将米面送来了。这古代,夜不闭户,却是好风尚。

一斗米估计相当于现代的十斤米吧,也许还要多一两斤,禾洛不懂古代的计量,只能目测估计,倒的确是够他俩十天半个月的。

禾洛跟着风暖去了厨房,油和盐都还有小半罐,没有酒,自然也没有味精,最重要的,是连清水都没有。

风暖提着水桶出去了,禾洛则端着碗,厚着脸皮去村里人家要些酒和生姜。回来的时候发现院子的水缸积了些水,该是风暖提来的,不过厨房里的小水缸仍是空的,禾洛不知道情况,不敢随便动手。看看家里并没多少柴禾,而天色已暗,又不能上山去捡,复又出门问人家借柴去了。

抱着一小捆柴小步的往家里走,禾洛眼尖的看见厨房有灯光,该是风暖回来了,连忙走快了几步,却因为被柴挡住了视线,几乎摔倒。禾洛不由暗叹,这孩子的身体,着实是很不方便。

“风暖!”禾洛刚跨进院门就大声唤了一声,走几步把柴扔到灶台前才深喘了口气,“可累死我了。”

揉揉胳膊站起来,看着蹲在灶台前的风暖,“你在干什么?”

“准备点火啊,没看我手中拿着纸煤吗?”

纸煤?该是点火的东西吧。不过现在就点火?可别啊!禾洛连忙阻止,“别急啊,总得等我都准备好了吧。”

“可生火热灶要好一会儿呢,现在还不生火,要等到什么时候?”

禾洛扭捏了一会,“可是菜都没还没切呢,我动作慢……”更何况是孩子的身体,更慢了。

青菜,洗净切段,放在一个盘子里;鸡蛋,只拿了一只,其余的放在瓦罐里;里脊肉,取其三分之二,细细剁碎,其余抹了盐,留着。

“风暖,生火吧!”

吩咐那边生火,这边禾洛又切了几片生姜,取了淀粉将肉末薄薄裹了一层。前世她并不是精于烹饪的女子,做的菜也就是自家人吃,然而现在——回想起前世的美味,只觉得口内生津。

“风暖,火生好了没啊!”

“好了好了,你淘米去吧。”

淘——米,禾洛一愣,哎呀,她光顾着收拾菜了,可不是把煮饭忘在了脑后。

又是一阵奔忙,终于将淘好的米倒入沸水锅中,禾洛擦了把汗,“风暖,盖上锅盖,然后呢?多久饭能熟?”

风暖低头,“我不知道啊,以前都是你做饭的。”

禾洛无语,拍拍额头,用惯了电饭煲,她哪里知道这烧柴的锅灶得多久才能把生米煮成熟饭?好吧,总该有些征兆的,不然古人都怎么做饭?

“风暖,你再去隔壁——”

“好吧,我去问,那你看着火?”

禾洛无奈的坐在灶前,总算她还有些常识,野炊的常识。

风暖回来的时候把白天那热心的大婶也带回来了,对这禾洛倒没什么意见,虽然她罗嗦了点,可到底是个好人,而且又知道他们手上几个铜钱的来历。不然若换了别人,多嘴多舌的再到外面一嚷嚷——他们两个小孩就真不好过日子了。

“……哎,丫头啊,大娘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恩,记得了,饭熟的时候会暴锅……中间不能掀开锅盖……烧火得注意不能太旺……”

“对,乖孩子!”大婶摸摸禾洛的头,“本来大娘帮你们做一顿也没什么,可是,这家里的猪还没喂呢,我出来也有一会儿了,怕我家男人——”

“大娘您放心回去吧,我都晓得了!谢谢您!”

千恩万谢的送走大婶,禾洛回来看见风暖又蹲在灶前了。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四章 自立(二) 饭桌上,风暖大口大口的喝着肉汤,赞不绝口,“好喝,味道太好了!”

禾洛微微笑着,自己拿着调羹舀着肉汤。

这是她从小喝到大的经典汤啊。将猪肉剁碎,以少量淀粉拌匀,然后倒入烧开水的锅里,再投几片生姜,加少许黄酒和盐,待水重新沸腾,而肉呈白色时,淋入鸡蛋液,本来再加入香油味精和葱花就完美了,然她找不到这些,只好就这样盛了出来。

鸡蛋和猪肉做原料,本来就是好汤,何况数月不知肉味的风暖,更是将其捧上了天。禾洛一碗热汤下肚,也觉得胃舒服了好多,再盛饭出来,就着青菜豆腐,也美美吃了一餐。

古人每日只做一顿饭,早上吃新鲜的,后面两顿就吃剩饭剩菜。不用一日三次的前后忙碌,禾洛倒也乐的清闲,只是她有自己的用餐形式。比如,今日余下的饭足够明天一天的量,取一部分明早煮粥,中午可以吃蛋炒饭,晚上嘛,买来的肉骨头和芋头一起煲成汤——哎,不过这小孩身量,做一点点事就觉得累的慌,好困啊。

将碗碟简单收拾下,禾洛将仅剩的那点清水舀来洗手净面,风暖也自觉的上来用毛巾擦了把脸,然后将洗脸水用来洗脚。禾洛只觉得冻的很,匆匆整理下就往床上滚;倒是风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慌不忙的擦干脚又倒掉洗脚水,才爬上chuang来,跟禾洛挤在一块儿。

冰冷冷硬邦邦的被窝,禾洛躺着一点也不舒服,只有尽可能的缩起身子,希望过会儿能够暖和起来。而风暖,似乎是习惯了这温度,只是体贴的紧紧靠着禾洛,借两人的体温互相取暖。

明明很累,却毫无睡意,禾洛睁着眼躺了好一会,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不真实,是梦吧,天亮了梦醒了,她还是在自家又暖又软的床上……

“花满,你是不是很冷?”

耳畔的声音唤醒了禾洛,禾洛依旧背对着他,半晌才吐出一字,“冷!”

“那你转过来,咱们抱一起就不冷了。”

禾洛一愣,却并不想动弹,这要一动好不容易暖和一点的被窝就又得凉了。

见禾洛没有动静,风暖沉默了一会儿,又低低的说道,“以前娘总是一边一个抱着我们,再冷的天也不怕。”

禾洛心一酸,转过身去将他抱进怀里,触感分明的感受到他瘦骨嶙峋的小身子。“没事,姐姐还在。”

风暖没再说话,只是将头更深的埋进禾洛怀里。禾洛一边轻轻拍着他背,一边想着世事无常,渐渐的,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鸡鸣,一声长一声短,禾洛终于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睛。

“你醒了?”禾洛觉得手有些酸,慢慢松开,“现在什么时间了?”

风暖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花满,其实我们就这么一起死了也好,那样就能去见到娘亲了。”

“说什么傻话!”禾洛皱眉,看天色仍暗,只是觉得有些内急,也不得不摸索着爬起来,顺便披了件外衣。她没记错的话,屋里是有个马桶的,就在离床不远的墙角。

木制的马桶,形状跟古装电视剧里看到的没两样,只是没那样漂亮的红。禾洛将油灯移近,搁在旁边的地上,才动手解衣服,一阵西西索索,然后便听到水落入木桶的声响,想到屋里还有别人在,禾洛微微觉得有些难堪,很快又释然了。方便完理应洗手,现代观念深入骨髓,却没忘记此刻的处境,最终也只将就着半干的毛巾擦了擦手,才又翻身爬上chuang。

一番折腾,早已弄的浑身冰凉,一钻入暖烘烘的被窝,禾洛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下,而风暖也稍稍往里让了让,把暖和的一块地方让给她。

还好有两个人,还好这被子不是老旧的没法保暖的那种。禾洛轻叹,只是自己要怎么在这里活下去?不,是让两个人都好好活下去?实在困极,伴随着鸡鸣,禾洛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禾洛睁开眼,望着头顶的房梁出神,不一会儿就有泪水顺着眼角流到头发里,她慌忙擦去,头往右一偏,才发现风暖已经不在床上了。

这是什么时辰了,禾洛不敢再赖床,赶紧穿衣爬起,奔出门口才发现院子里那一点点高的风暖竟然在劈柴。

一个小孩能有多大力气,尽管堆在他面前的都是些粗短的树根,可他握着斧头愣是半天也抬不起来。

“住手!”禾洛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使劲拉起风暖,“你在干什么!”

风暖用袖子抹一把脸,“劈柴!”

“小孩子劈什么柴啊!多危险。让我来就好!”

禾洛心一急话就放出去了,可天知道,别说她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就是放现代,恐怕她也劈不了吧。

风暖显然也以为禾洛在说笑,“这些重活本来就该男人做的!你起来了就去做饭吧。”

禾洛怔了怔,紧紧抓着他胳膊的手却丝毫不放松,半晌,她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柴多少一担?”

院子里整齐的码着一堆柴,那是刚刚花了三文钱跟邻居买的,而此刻,禾洛正愁眉苦脸的蹲在墙角扳着手指算数,风暖则坐在桌前大口大口地喝着白粥。

说起来她以前也是个月光族,虽然没什么钱剩下,但至少衣食无忧,日子也过的滋润,哪像现在,恨不得一枚铜钱掰两瓣。就两小孩相依为命,自立是肯定的了,得想法子开源节流,同时还得想想赚钱的点子,可他们两个小孩子又能做些什么。

“花满,你不饿吗?”

禾洛连忙站起身,朝风暖走去。桌上的粥已经有些凉了,她赶紧喝了几口,一边叫住正要往外跑的风暖,“咱们午饭也喝粥!”

风暖点点头,一点也没有不情愿的意思,反而兴高采烈道,“我挑水去!”

禾洛几口喝完了粥,就把碗筷都收拾了,院子的水缸里有水,该是风暖早上提来的,初春的水,冻的刺骨,禾洛咬牙洗净了碗筷,赶紧擦干手奔回房里,把双手都伸入尚有余温的被窝。

这样冷,日子可怎么过啊。禾洛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这天气似的,冻的碜人!

禾洛打开衣箱,最上头几件便是昨日宁夫人给的。说是小姐的旧衣裳,可看着成色还很新,衣料摸着就舒服,更别提上面精致的花纹有多吸引人了。哎,到底是官家小姐,衣裳恐怕穿不上几次就不要了。禾洛心里有些酸涩,自己怎么就没穿越到那样的好人家呢。

再往下翻,是洗的发白的布裙和旧衣,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旧了,有几件甚至还打了补丁,只是补丁打的巧妙,不是拿在手里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想来该是花满和风暖的母亲的了,倒是个手巧的女子。

继续往下,翻出的是成年男子的衣服,却比先前看到的女衣新很多,也没有补丁——禾洛心念一转,拿出几条刚才打了补丁的布裙,也许那男人的旧衣服都叫这女人拆了来补旧衣服了。

咦?禾洛翻衣箱的手一顿,在衣箱最下面,竟然还藏着一只妆奁盒,这里面会有什么东西?禾洛微微有些激动,她小心翼翼的把盒子端出来放在床上,这只妆奁盒比她之前网上看到的结构要简单很多,外表上看只是下面一个抽屉,上面一个柜层。她拉开小柜门,没有预料到的什么值钱玩意儿,却是一些手稿书信,禾洛随手置于一边,又去拉那抽屉,几支木簪,一把羊角梳,一只银手镯。

谜底已经全部打开,禾洛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再穷苦的女人家,也总有几件压箱底的首饰,可是眼前,唯一称的上首饰的就是那没几两重的银手镯了。目光转到那把羊角梳上,现代倒是见多了这东西,所以初时并不怎么在意,可现在看来,这羊角梳的材质温润剔透,梳把上还细细雕着几枝兰花,甚是精巧。竟比她现代花四五十块钱买的还要好。禾洛认定这不是凡物,想了想仍是将其与银手镯和木簪一起收起放了回去。

那些手稿书信,禾洛取了一张来看,上面清秀的字体让她看着就很舒服,都说字如其人,这字的主人该是怎样慧质兰心?有心看看写的什么,却无奈繁体字看的实在吃力,最终也只能隐约读懂“……如晤……妾身……泣拜……”禾洛揉揉发疼的脑袋,将手上的一摞纸放回小柜里,正要关上柜门,却发现柜层和抽屉层之间其实并不相连,中间那一块似乎是实心的,可实在没必要特意浪费这么一块啊。禾洛脑中灵光一闪,莫非这是个暗屉?把脑袋凑近研究了半天,果然看到有一条细缝,禾洛取来剪刀,小心的将暗屉挑了出来,里面的东西却叫她眉开眼笑,一个银锭,一块玉珏,还有两只绣了金线的丝绣荷包。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五章 身世 “花满!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吼声把禾洛吓了一大跳,她慌忙丢下手上正仔细欣赏的荷包,转过身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风暖。

“我只是整理衣服……看到这小箱子……”越讲越心虚,禾洛低下头羞的无地自容。

“这是娘亲的,你怎么能乱碰!”

想不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男孩发起脾气来也这样吓人。禾洛心里暗自嘀咕,突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花满,这小男孩的亲身姐姐,底气便又上来了。

“这么大声干什么!你娘亲难道不是我亲娘吗!我亲娘的东西我不能碰吗?”

风暖似乎突然醒悟,马上焉了,他喃喃道,“也不是……只是以前娘亲都不让我们动它的。”

那是,要是让两孩子见了这里面的东西,不天天吵着闹着要拿去换钱买好吃的了?禾洛心里好笑,面上仍是一本正经。

“风暖,现在娘亲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咱们就是这家的主人,这家里还有什么是不能动的呢?”

风暖一脸不高兴,却没再反驳,他仰起小脸,“我们是这家的主人了?”

“是,这家的主人,我跟你!”

风暖这才有了笑容,“对,我现在要看看娘亲的宝贝箱子里都有些什么!”说着就把头凑过来。禾洛也没拦他,让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银锭和玉珏还有两只荷包。

“这是我的荷包!”禾洛还意外这小子看到银锭竟然没有欢呼大叫,却拿着其中一只荷包欢欣鼓舞。

她拿起另只荷包,这里有什么乾坤,能令风暖如此兴奋?

“娘亲说过,等我们长大了就把荷包送我们……”

风暖一边依依不舍的摩挲着荷包,一边自言自语,禾洛见他情绪低落,忙转移话题,

“额,我看两只荷包都差不多,你怎么知道你手里那只是你的?”

风暖头也不抬,“上面有字呢!”

禾洛忙低头仔细看自己手里这只,果然见那蜿蜒的金线隐约绣成一个“满”字。

“娘亲她,还说过什么吗?”

风暖默不做声,只轻轻揉捏着荷包,不一会儿竟从中抽出一张小纸条来,看的禾洛瞠目结舌,忙捣鼓手中这只,果然也抽出了一张小纸条。

整洁的衣裳,秀气的文字,还有缜密的心思,禾洛不由对这未曾谋面的女子大生好感,只叹她已作古,不然定要好好结交一番。

“你认得上面写的什么吗?”禾洛将手中的一段纸条递过去,“是不是娘亲留下的话?”

风暖看看她,闷闷道,“你连字都不认识了?”这边却仔细辨认纸条上的字迹,“……好象上面提到我们的身世。”

身世?禾洛眼睛一亮,难道他们不是什么平凡人家?搞不好是什么皇族后裔?

“我也认不全,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不知道念什么。”风暖把两手一摊,很无奈的看着禾洛。

“你也认不全?!”禾洛提高嗓音,又觉得自己太过夸张,毕竟才几岁的孩子,只好干咳几声掩饰过去,“咳咳,拿来我看看。”

风暖听话的把纸条又递过来,禾洛一本正经的看了半天,终于还是放弃,心里竟是有些后悔,怎么前世没多学学繁体字。

“娘亲既然是打算等我们长大后再把荷包给我们,那里面的东西等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风暖只觉得眼前这女子老气横秋,一点也不像原来的花满,心里更是闷了。

“娘亲的画像有吗?”身世暂且放一边,现在她倒是对这娘亲好奇万分,她叫什么名字?又长什么模样?

风暖跪在地上,费劲的从床底拖出一个箱子,禾洛也上前帮忙,箱子打开,里面是几卷画轴。

一连打开几卷,都不过是些花鸟鱼虫,虽然画的挺好看,可她实在没什么兴趣,正要伸手去捡另一卷,旁边风暖递过来一张画,禾洛只是眼睛淡淡一扫,就被画中的女子吸引了。

若论相貌,这女子也不过中上之资,比起前世所见的那些大明星差多了,可难得的是她一身锦衣,面上却是一派清淡,宠辱不惊。怎么说呢?这女子看着,就让人有忘而脱俗之感,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可远观而不可近赏。

禾洛呆呆的捧着画看了半晌,竟是舍不得挪开视线,良久,才将目光转到画左下角的落款上面,那草柳的字体看不分明,只从印鉴隐约看出是“子青”二字。

“子青是谁?”心里想着,嘴里也把话问了出来,禾洛顿时惊醒,看向风暖,却见他难得的严肃表情。

“爹爹,字,子青。李子青。”

禾洛了然的点点头,李子青,标准的书生名字。心里却在纳闷,为何风暖会是这样一副喜怒不明的神情,“那娘亲她——”

“娘亲名讳瑶华,纪瑶华。”

果然是名如其人,禾洛一震。瑶华又作瑶花,指美玉、仙花,又喻指霜、雪,跟这画上的人儿,倒是般配。

接下来又把其它的画翻了一遍,可惜并没有男子的肖像,这让禾洛心里微微有些遗憾,不过在她心底,已经将子青与瑶华想成是一对神仙眷侣,可惜天妒人怨,夫妻相继离世,只留下一双未成年的儿女。

禾洛长吁短叹,很久都没把心思收回来,等她终于清醒,第一件事却是跑去照了镜子。风暖的样子她是看的分明了,虽然没长开,倒也是个五官端正的小帅哥,可她呢?

泄气的盖了铜镜,禾洛不由有些忿忿,明明不是双胞胎不是吗?哦,是龙凤胎也一样。可凭什么风暖眉清目秀,看着就惹人怜爱,而她——花满,却是脸色蜡黄,瘦瘦小小明显营养****的豆芽菜?禾洛实在是很难对这张陌生又不经看的脸生出爱来。

“花满,你怎么了?”风暖有些怯怯的站在身后,为什么这个花满好象又生气了?

禾洛回过头,两手略一使劲,就捧起了风暖的脸,真是越看越不顺眼。哼,她知道了,一定是古代重男轻女,什么好吃的都给这小子吃了。想不到啊想不到,看起来仙女一样的纪瑶华原来也不能免俗。

“为什么我这么瘦?”

风暖微微一诧,马上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花满对不起,以后我会负责养你的,不要你抛头露面……”

果然跟这小子脱不开关系,禾洛咬牙切齿,这好歹是她的身体了,怎么着都得养好了。不过这小子说的什么抛头露面?

“就是,就是,你去溪边洗衣服,不小心滑下去了,救上来没多久就,就——”

很好,花满的死因搞清楚了,不用说,淹死的,或者说是呛死的,毕竟她醒来没有全身浮肿。可怜的孩子,才多大啊,又是这么冷的天。

可是这又怎么能怪风暖呢。禾洛叹口气,这孩子经历了这么多,看起来竟是有些怯懦了。天知道,她最讨厌女里女气没一点男子气概的男人了,她可不要风暖变成那样!

“风暖,看着我!”

风暖抬头,飞快的看了眼禾洛,又马上将头低下。禾洛只好扶住他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的双眼。

“我没死,我还活着,你一点责任也没有,所以不要自责。”

“可要不是我没用——”

“停!”禾洛毫不客气的打断他,“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何况我现在还活着。”

“哦。”

“虽然我是姐姐,但你是男人,以后要保护女人,知道吗?”

“知道!”很好,这次的回答很干脆,看来但凡男子,不管年龄大小,多少都是有点英雄主义的。

“可不是口头说说,知道怎么做吗?”

“我,这——”风暖又开始结巴了,禾洛想想,不能对孩子要求太多。

“总之,现在开始要学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风暖连连点头,“我会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坚决的站在我这一边。”

这说法有点新鲜,风暖似懂非懂,“好,我会永远站在花满身边的。”犹嫌不足,又补充一句,“一辈子保护花满!”

很好,禾洛满意的点点头。还有什么?一时间她也词穷了,于是干脆挥挥手,“好了,玩——”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干活去吧。”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六章 野菜 吃过午饭,禾洛搬了条板凳在院中晒太阳,温暖的阳光照的她情不自禁的眯起双眼,竟有些困了呢。

她问过风暖,此时已经是三月了。都道阳春三月,踏青的好时节,可惜她还在发愁一家两口的生计,何况这小孩身体,只怕走不了几步就又要累了。

风暖也爬上凳子,紧紧挨着禾洛坐下。禾洛替他紧紧领口,唇边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至少还有个人陪着她。

“风暖,你说,今后我们该怎么办呢。”

风暖将头靠在禾洛肩膀上,细声道,“我都听花满的。花满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那咱们不如就去宁府?有吃有穿还有佣钱!”

风暖的身子明显僵了僵,可还是听话的点头道,“花满去哪我就去哪。”

禾洛笑着揉揉他脑袋,“我说着玩儿的,咱们不去宁府。”

风暖马上乐了,他蹭的跳下板凳,“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去玩儿吧?”

玩?去哪玩?禾洛看看天空,湛蓝如洗,甚至没有昨天的大风,的确是个郊游的好日子。也罢,且把烦心事丢在一旁,尽情的享受一下古代郊游的乐趣吧。

禾洛把板凳搬回屋里,出来时手里挎了只篮子,然后关门落锁。

风暖兴高采烈的在前面带路,可才走了一段,禾洛就觉出不对来。这不是昨天他们回来的路吗?原来风暖说的玩是逛街啊。

见禾洛停住了脚步,风暖不解,“花满,你怎么了?”

“我们不去街上。”

“啊?那去哪儿?”

禾洛晃晃刚从篮子里拿出来的剪刀,“咱们去郊游!顺便剪点野菜。”

风暖虽然没听懂“郊游”,可剪野菜却是明白的,他垮下小脸,一点也不情愿的撒娇道,“不是说去玩儿吗,作什么又去干活!”

禾洛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笑笑,“逛街什么时候都可以啊,不过今天我们可是去踏青哦,知道踏青吗?那是有身份的文人才做的雅事。那么风暖是要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去街上玩儿呢,还是跟姐姐去踏青?”

风暖显然很忌讳“孩子”两个字,他马上一昂头,“当然是‘踏青’了!”

禾洛抿嘴偷笑,“那还不赶紧前面带路!”

春季,正是野菜蓬勃生长的季节,无论是田边地头的马齿苋、荠菜,还是山间的蕨菜,都生长旺盛,散发着植物特有的清香。禾洛前世就爱极了各式野菜,小时侯妈妈还经常带她去乡间剪。眼下当然也不能错过。

然而,在现代大受追捧的野菜,在这个年代,却是穷人果腹但上不得厅堂的野生植物。不过那有什么关系,自己现在本来就是穷人。禾洛微微笑着,满意的看着一蔟蔟野菜,乐得没人跟她抢。

只有一把剪刀,理所当然的归了禾洛使用,而风暖嘛,正背着双手一本正经的学那些酸腹书生走路,时不时还抬头望天,间或嘴里吐出几句诗来。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不巧这句正好是禾洛听过的,《关雎》中描绘年轻女子欢快采集野菜的。

好小子!禾洛站起身,“风暖,你别玩了,赶紧去择些蕨菜,不然晚饭没的吃啊!”

风暖得命,马上飞也似的朝不远处那块山地奔去。

入眼皆是一片新绿,野菜和野草的清香,伴着泥土的清新味道,让禾洛觉得心旷神怡,她时不时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然后又蹲下身仔细剪去那贴地生长的野菜根,再将剪下的整株野菜扔入篮子里。不多时,竟也有差不多半篮子了。

而风暖,也提着袍子前摆(里面兜满了蕨菜),快步跑过来。

“花满,那边好多呢,你跟我过去!”

禾洛算了算分量,“不了,我看这些也够我们两天吃的了。野菜,还是吃新鲜的好。”

风暖眨眨眼,“反正来了,不如多踏一会儿青。现在天色还早嘛。”

“好啊。”禾洛答应的干脆,“正好你给我讲讲那些我不记得的事儿吧。”

……

直到日落时分,两人才踏上回家的路,禾洛明显有些心神恍惚,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风暖跟她讲的事儿。

原来,风暖的父母,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美满。

纪瑶华风姿绰约,才名远扬,某日在寺院进香,当时只是穷书生的李子青对她一见钟情,后来两人也不知怎的就私订了终身,纪家家长自然是全力反对,奈何纪瑶华生性倔强,宁肯抛却荣华富贵,也要跟了李子青来到这小城乡下。婚后两人虽然生活清苦,倒也过得一段美满时光,甚至有了风暖花满这一对双生儿女。

可三年前,李子青带了所有的盘缠进京赶考,从此一去不归。有人说李子青是携款私逃,抛弃了这母子三人;有人说李子青未曾考中,觉得愧对纪瑶华,投了洛水(京城的主河流);也有人说李子青根本没去考试,在进京途中就被害了性命。

事实真相如何,谁也无从得知。纪瑶华既没有为相公申辩什么,也没回娘家请求帮助,只是默默的辛苦操持家务,终于积劳成疾,在挨过了这年新年后撒手西去。

王宝钏?不不不,她苦守寒窑好歹最终等到了薛平贵;秦香莲?不不不,李子青生死不明,未必就是做了陈世美;崔莺莺?不不不,纪瑶华比她更勇敢更有担当,可李子青比之张生呢?

禾洛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她实在爱极了纪瑶华,不愿往任何不好的方面想,也罢,就当那李子青,死了吧。至少,还圆一个美丽的童话。

风暖毕竟人小,他所言不过也是纪瑶华当做故事讲给他听的,或者是左邻右舍家长里短让他听了去,作不得真。禾洛又想起那张画像,背景正是寺庙,那是否就是纪瑶华与李子青初遇的情形?难怪,那样的纪瑶华,谁能不爱。

……

风暖先去生火了,禾洛就在院中挑选野菜,把那些杂草及黄叶摘除,顺便再用剪刀将根部不太好的部分剪去。做完这些,风暖的火也生好了,只是水还没开。禾洛于是先煮上饭,再端盆水,将择好的野菜全部浸着。

少顷,风暖在厨房里大嚷“水开了”,禾洛连忙先把马齿苋捞了出来,倒入烧开的水中烫了下便又夹出来放入一边的凉水盆中晾凉。这边又将蕨菜以同样的方法焯过。

风暖见了有些好奇,不明白禾洛为什么不直接炒,禾洛但笑不语,只让他等着吃就是。

夜幕降临,而禾洛开始着手处理野菜。三种野菜,一次吃了实在有些浪费,所以她先前并没将荠菜一起焯了,而是仍旧将其泡在清水里,准备留着明早煮粥用,啧啧,想想看,小火煨着一锅野菜粥,浓浓的菜汁裹着粘稠的米粒,那滋味。

将马齿苋和蕨菜夹出,甩干,前者随意用刀划成几段,后者则细细切段,然后又切了几片生姜改成细丝,取几瓣大蒜切成碎末——要是有辣椒就好了,禾洛颇为遗憾的看着眼前基本准备好的食材,蕨菜带点微腥,所以需要生姜,如果能再加点辣椒,提鲜去腥,那是再好不过。

切好菜,禾洛呼了口气,正巧听到爆锅,饭差不多熟了,菜也得赶紧炒。

热锅,下油,蒜末爆香,倒入马齿苋,清炒,加盐,加少许水。水开,盛起。香味弥漫,风暖兴奋的就要偷尝,禾洛连忙把菜从灶台转移到饭桌上,然后回来刷锅准备下一道菜。

蕨菜的烧法和马齿苋大同小异,这也是禾洛郁闷的地方。不过这时候,反正也没各式各样的调味料,即使她精通厨艺,怕也烧不出前世那些名厨的味道吧。所以她很自然的原谅了自己实在称不上出色的厨艺。

接着,禾洛又切了一点肉丝,做了碗清汤。菜齐上桌,风暖也熄了火,蹦跳的坐到桌前,“好香啊!”

听到有人称赞,禾洛心里自然是喜滋滋的,她一边将盛好的饭递给风暖,一边拿了筷子就夹了一小筷马齿苋放到他碗里,看到风暖几乎要将头埋进碗里才乐呵呵的吃自己的饭。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七章 识字 吃过晚饭,风暖先行回房了,禾洛整理完碗筷也跟着进屋,看到风暖正趴在书桌前看书。说是书桌,其实也不过是条矮几,不过刚好够风暖这小个子俯案罢了。油灯,额,就是传说中的煤油灯吧,禾洛走过去,这盏灯平淡无奇,廉价的青瓷材质(至少这时候应该不值钱吧),下面是一个大托(恩,很像现代的烟灰缸),然后是一根约有两厘米粗细的圆柱管,再上去就是一个小托,上面摆着一个小碟子,而灯芯就被压在小碟子下,缓缓燃烧着。

实在没什么特别的,禾洛收回视线,看着端坐着的风暖手里握一本书,摇头晃脑的念着什么。

这孩子真自觉。禾洛也只能感慨,想当初,自己小时候可没那么刻苦,吃完饭就光想着看动画片了。不过似乎——禾洛猛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不认得几个繁体字的。这这这,这她不等于半文盲了?文盲——多么可怕!禾洛哆嗦了下,连忙回过神来,一伸手,就抽掉了风暖手里的书。

“你干吗!”风暖似乎很讨厌人家打断他念书,是以语气也十分差劲,无奈禾洛此刻有求于他,也只有忍了。

“风暖,说起来我连字儿都不认得几个了。你总得教教我吧。”

风暖斜睨了禾洛一眼,转身翻啊翻啊从书桌上翻出一本小字帖来,然后很大方的塞给禾洛,“自己看着吧。”

禾洛如获至宝,感恩戴德的接过小字帖,可马上就被封面上的几个大字雷到了,“三字經”。

额,那个,古代好象似乎的确是以三字经为启蒙的吧。那也怨不得风暖了。

禾洛垂头丧气的捧着小字帖站到书桌边,很好,这儿有灯光,再有张凳子就完美了。可惜小板凳就只有风暖屁股底下那一张,禾洛自认还没恶劣到要抢弟弟的凳子,可是坐床上吧光又暗了,无奈之下只有找了几张废纸垫着坐了,其实如果有本书垫着会更舒服些,可禾洛到底没那胆子,她是怕伤了这古代读书人的自尊啊。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其实说起来,在现代虽然没刻意学过三字经,但那里面的典故却是听的多了,所以三个字三个字的念下来,禾洛也没多费劲,偶有几个生僻的字,联系上下文估摸也猜的出意思。好吧,她承认,这几个字要是单独提出来叫她写那是绝对写不出的,所以,还是乖乖学吧。

在油灯下看书就跟晚上上网不开灯的感觉差不多,只不过好歹电脑屏幕还是白光,而这油灯却是不折不扣的昏暗的黄光了。只看了一会,禾洛就觉得眼睛发涩,困意一阵接一阵的袭上来,《三字经》上豆大的字此刻竟也有些模糊了。

禾洛无奈搁下书,走出门口。刚一打开门,就有冷风扑面而来,冻的她几乎就要往屋里缩,可还是咬咬牙走了出来,行至院里。

四周安静的出奇,几乎看不见什么光,星星也不见几颗,只有天边一轮弯月,洒下淡淡的银辉,真真的月朗星稀。

禾洛站在院中,止不住的浑身哆嗦,可却不甘心就此折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冻冻就清醒了吧。脑袋里蓦的跳出电影《赤壁》中金xx饰演的诸葛亮羽扇轻摇,还一本正经的说“我需要时刻保持清醒。”那一段。呵呵。禾洛一边摇头一边轻笑,终于还是转身回了屋。那都与她无关了呵。

挟带着冰冷的气息返回屋内,禾洛却并没急着捡回书看,而是坐在床边呆呆的发了一会儿怔。从来,没有这样迷惘过。

“花满,你需要笔么?或者,我把位置让你坐。”

禾洛收回神思,看向正转头盯着她的风暖,柔声道,“不了,还是你坐吧。”

再捡起那本三字经,禾洛才有些了然风暖为什么说要给她笔。如现代的一句俗语,“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若是能一边写一边记,绝对比自己现在这样捧着书干看效果要好的多。可是,这样的人家,只怕纸笔都是金贵的很吧。禾洛望望之前被自己用来垫屁股的废纸——两面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哎,忍不住又长叹一声,禾洛揉揉额头,“风暖,不早了,早点睡吧。”

“时间还早,我再温会书。”

真想象不出,这话是出自面前这孩童口中。禾洛轻轻咬唇,莫非古人都是这么勤奋?她不是没听过悬梁刺骨、凿壁借光的故事,但之前对那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觉,想当初自己高三那会,不也是整日埋首于试卷书本之中么?更别提小学还没减负那会儿,那样沉重的书包即使到今天回想起来仍然觉得苦不堪言。

可是不一样的。禾洛在心里又叹了口气。自己知道自己那时有多被动,而现在,无人监督无人逼迫,小风暖却能这样自觉的温书习字,还是在这样冷的天里。禾洛有些不懂了。

实在不想一个人钻进那冰冷的被窝,又看不进书去,禾洛只好干坐着发呆,四处打量。床是木板床,而并非北方的热炕,加上白日感受到的气候,禾洛知道,这里该是南方。窗户也是木头的,上下两扇,推拉设计,是整块的木板,并没糊纸。

还有什么呢。这个家里家具少的可怜,坐在高高的床上,所有东西都是一目了然。目光落在角落里的暗处,那里似乎是有个大木桶的。

禾洛跳下床,往那走去,走的近了,果见一只约有一米高的大木桶,宽度足以容的下一个成年人。这该是洗澡用的澡盆吧?

一想到洗澡,禾洛忽然觉得浑身发痒。花满是淹死的,就算她死前是干干净净的,但没道理从河里捞上来还擦过身子吧?河里多脏啊……

此时的禾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古代,而古代的河哪里会像现代那样污染严重。可是,在心理作用下,禾洛只觉得浑身奇痒,坐立不安。天哪,她竟然就这样睡了一晚,过了两天。天哪,这身子上会不会已经有细菌寄生了。

不得不说,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禾洛越想越钻牛角尖,此时此刻满脑子都印着两个字“洗澡!”

可是怎么办呢?难道为了烧水去生灶?禾洛哆嗦了下,她可是没胆量洗冷水澡的。可是烧热水又得多长时间啊?还有,水烧开了放哪呢?直接倒这木桶里?可难道不会很快就凉了吗?

十分矛盾,万分纠结,扭捏了一会儿,禾洛终于还是开口唤了风暖。

……

热气腾腾中,有颗黑脑袋若隐若现,禾洛死命的搓着身上,哪管开水很烫,不一会儿已经是满身通红。

门窗都紧紧关着,然浴桶前面并无任何遮挡。以前电视剧里拍的那种精致的大屏风,在这样的穷苦人家是想都不敢想的。当然,可以拉条布帘,禾洛知道,在这房梁上垂挂下来的两根绳子估计就是悬挂布帘用的,可是她和风暖个子都小,没可能够的上。怨念,好好的布帘干吗收起来呢。禾洛心里直抱怨,可又想到这屋子的空间,也就见怪不怪了。

好吧,反正她也是毫无隐私可言了,到底风暖也不算外人吧。这瘦不拉肌的小身子也没什么看头,暴光就暴光了吧。话虽如此,可禾洛搓洗了一会,感觉身上应该干净了,在站起身的同时,还是迅速拉过搁在旁边板凳上的大毛巾把自己擦干,再飞快的套上里衣,然后才坐在板凳上哆嗦着套外衣——额,是那宁家小姐的旧衣裳,不过,还挺合身的。

终于弄好一切,禾洛舒了口气,只感觉神清气爽,无比干净。头发有些湿了,不过她反正一时半会还没睡,倒是风暖——禾洛连忙拉开房栓,冲厨房喊了声,“风暖,我好了!”

原来这时间风暖一直蹲在厨房看书烧水。

浴桶下方有个小洞,原先一直用木塞塞着,禾洛洗完澡就把水放了,然后一盆盆端出外面倒掉。风暖默不做声的提了热水进来,禾洛则又转身去整理床铺,换换床单被套。

这时候的被套跟现代不同,并非如现代那样是整床的,而是分被面和被里,用时与棉絮缝在一起,要拆下来很费劲,要缝回去更困难。何况禾洛人小,于是这项本来就不容易搞定的工作,她折腾了大半天也还是没弄好,不由让她垂头丧气。幸而这时风暖已经洗完了澡,两个人齐动手,一个托,一个缝,忙碌半天,终于把被套缝上了。忙完一切,看着干干净净的被子,禾洛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笑呵呵的招呼风暖睡觉了。

(2009.03.31修改被套bug,感谢冰夜海亲指正.)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八章 棉花 莹白的米熬成香糯的粥,再加入野菜,细细熬煮,当白粥呈现绿色,清香弥漫的时候,禾洛知道,野菜粥好了。

熬粥其实实在很费时间,禾洛一大早就爬起来生火煮粥,还得注意控制火候,偏偏这古代这灶比不得现代的煤气灶,随意拧拧开关就可以,而是得时刻注意添柴去柴。禾洛不放心风暖,也有心让他多睡会儿,是以凡事都是自己在弄。好在炉灶前还是挺暖和的,除了有些困顿,也并不觉得有多难过。

“风暖,起床了!”

禾洛一边盛了粥往桌上端,一边朝屋里喊,冷不防看见房门打开,风暖穿的整整齐齐的站着。

“呀,你已经起拉?正好,快来喝粥。”

粥其实还是有些粘稠的,可也不知是因为风暖饿极,还是这野菜粥实在味美,总之,风暖连筷子也没用,直接端着粥碗,沿着碗沿就“呼呼”的大口大口喝,急的禾洛一个劲的喊他“小心烫”。

“花满,这粥真香!”

风暖喝完了整碗粥,惬意的抹去嘴边的汤汁,然后心满意足的拍拍肚皮,“真好喝!”

禾洛微笑的看着他,“一碗粥就饱了吗?不再多吃点?”

见风暖摇头,便也很快吃完了自己手里这碗粥,

“那些粥我盛起当晚饭吧?只是隔了餐恐怕味道不如现在。”

风暖点头,扔下一句“我去看书”就回了屋,留下禾洛整理锅碗。

这次她倒没用冷水,因为之前煮完粥灶还是热的,她顺便烧了开水。只是用锅烧开水其实也不太方便。

禾洛努力回想,自己小时候去过乡下外婆家,那里用的旧时炉灶跟现在她所见的也大不相同,虽然外形相似,但功能就差的远了。她隐约记得,外婆家的炉灶有三个锅位,最里面那个并不常用,是用来煮猪食的;再出来两个才是平时煮饭做菜的锅;另外,烧开水也并不像现在这样麻烦,而是在炉灶里就砌好了通道,在煮饭做菜前,先在炉灶表面一个碗大的洞里灌入水,水会顺着通道流入,待水灌满后盖上盖子,在烧柴的时候,整个炉灶都会烧热,那个装了水的通道也因为受热而烧开了水……

原理该是这样没错,可当时禾洛绞尽脑汁也没把其中的细节想通。毕竟那时候人还小,她就始终不懂,为什么外婆只要把热水瓶往炉灶下一放,拧开那个水龙头,就会有热水源源不断的流出来,灌满一壶还有一壶,那些水都是藏在哪里的?

哎,或许当时该在乡下多呆些时候的。禾洛不无遗憾的想。若是早知有今日,在乡下多学点,总好过现在一筹莫展。

禾洛有些惆怅的走回正屋,见风暖果然又在摇头晃脑的念书了,可是屋里光线这么暗,又没点灯,他看的哪门子书?不知道保护视力吗?

禾洛又好气又好笑的走过去,推推风暖,“怎么不到院子里去,屋里多暗,你看的清字儿吗?”

风暖头也不回,“外面冷!”

禾洛一愣,转眼看到风暖此刻身上穿的是一袭单薄的旧棉衣,才想起之前宁夫人给的都是她家小姐的衣物,可哪有男孩子穿的,所以风暖即使洗了澡,也只能换上以前的旧衣服。

禾洛低头想想,又回头看看床上已经折叠整齐的被子,开口问道,“风暖,你可知谁家弹棉花的?或者有棉花卖?”

风暖这次倒有些诧异的抬起头了,“你找棉花做什么?”

禾洛紧挨着他坐下,“你想啊,咱家被子都几年没弹了吧?睡着怪冷的,添点新棉花进去,重新弹一床,保证又软又暖和!还有,你看你,除了昨天那身棉袄,也没啥保暖的衣服了——或者,你不介意穿宁家小姐的衣裳?”

“我才不要!”风暖脸一红,扭过头去,好一会才有些迟疑的说道,“可是弹棉花没个三两天怕弹不好,但这几天咱们可盖什么啊?”

禾洛又是一愣,她怎么没想到这层。也难怪,现代谁家里不是大床****,蚕丝被七孔被应有尽有——这家里也许真的只有这一床垫一床盖的吧。

那也得弹!禾洛一咬牙,“什么都别说了,你就赶紧带我去吧!”

村北的蒋老汉家就是祖传弹棉花的,禾洛和风暖二人赶去的时候,正碰上他坐在门槛上吸着旱烟,似乎不忙?

禾洛三言两语交代了来意,然后一脸期盼的看着蒋老汉。蒋老汉听了二人的来意,面上仍是一派无动于衷,只是猛抽了一口烟,然后敲敲烟杆。

“行,你们俩来给我打下手,老汉今天就把棉被给你们弹出来喽!”

俩孩子能帮上什么忙,不过也就是第一步,将旧棉絮上的棉花拆下来。

为了保证新弹出来的棉被质量,必须把旧棉絮上的棉纱一点点分离。禾洛人小,但胜在细心,风暖也是,他二人小心翼翼的将旧棉线一点点拉开,将旧棉一把把扯下,扔在筐里。而蒋老汉和他老伴,也忙着整理工具,布置台面,顺便拿出一些新棉花。

所谓弹棉花,敲弓、上线是主要,后面还要经过多次压磨,程序其实颇为复杂。

说起来便是禾洛前世,也没见过完整的弹棉花步骤。倒是有一部名叫《巧奔妙逃》的抗日题材电影让她印象深刻。那招牌式的木头锅盖,便是压棉花用的;而那根粗长的弹弓,也是弹棉花的主要工具。

不过一晃神工夫,蒋老汉夫妇已经开始弹了。只见他们用木棰频频击打弓弦,板上的棉花便纷纷跳跃,然后趋于疏松,两人就这样将棉花拼成方形,然后用白色的纱线把棉絮的两面纵横布成网状,固定好棉絮。纱布好后,再用木制圆盘压磨,一点点将其压的平贴、坚实、牢固……

禾洛也不过是看了一会,就拉着风暖走出了屋子。屋里的粉尘实在很大,她很清楚那危害,但蒋老汉夫妇似乎毫不以为意,依旧辛勤的弹着棉花,嘴里还哼着歌。或许该做个口罩送给她们,禾洛若有所思。

直到夜幕降临,天色完全黑下来,蒋老汉夫妇才终于将两床棉絮弹好,这已经是他们最快的速度了。除去中午禾洛送饭过来时歇过少顷,几乎连水都很少喝。

这也让禾洛十分感动,所以在蒋老汉将两床棉絮送回她家时,执意要多付两个铜钱,可蒋老汉却连连摆手,用看怪物似的眼光看着她,“家里老婆子已经收了新棉花的钱,怎么好意思再要?弹棉花的工钱也别再提,中午不是还吃了女娃娃你送的饭么。”

古人果然淳朴善良。禾洛在送走蒋老汉后又是摇头又是叹息,然后扑到软绵绵的床上欢呼雀跃,终于可以睡暖烘烘的被窝了。

风暖也很高兴,禾洛白天把新买的棉花都塞到他现在身上这件棉衣里,可暖和了,就好象娘亲以前亲手给他做的新棉衣一样。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九章 谋生 这天天气晴好,虽然春日的阳光并不热烈,可能这样温和的照在身上,还是让人有种淡淡的满足感。

用过早饭,禾洛捧了前日换下的脏衣服打算去河边洗,不料风暖拉着她死活不让她去。禾洛略一思忖便想明白了,风暖这是怕悲剧重演呀。可是,换下来的衣服总是要洗掉的,不去河边又能如何?

折腾了大半日,风暖终于放手,只是捧着脸盆带着书屁颠颠的跟在拎着装满衣物篮子的禾洛后边。于是乎,禾洛在河边洗衣服,风暖则坐在两米开外的某块大石头上看书。

这条河其实并不宽,以禾洛现在的身量看来,估计离对岸也就十来步远,水也不深,还不到花满的腰部,总之包管掉下去也淹不死就是。然这可是禾洛为了自己安全特意绕了半天路才找到的上游绝佳位置。也许还称不上河,充其量就是一条小溪吧。

禾洛将衣篮搁在一边,咬咬牙便挽起袖子脱了袜子要下水,可盯着清澈的溪水又感觉到阵阵凉意——额,她今天要洗的衣服可不少,要是在这冰冷的水里泡上一两个时辰,那不是没病也得冻出病来?

禾洛犹豫了半天,终还是没有下水的勇气。只好在浅水边挑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又在岸边捡了几块圆滑的石头垒成一个圆圈,然后将装了水的脸盆放上去固定住。

做好一切,禾洛竟然觉得有些发热,反正也要开始洗衣服了,索性就将外面的棉衣脱了,只留了件半旧的小夹袄。然后将衣篮里的脏衣服拿出来扔在岸边随手可及的地方。接着又拿出棒槌和一个小罐子。

罐子里装的是草木灰,这时节并没有皂荚果,所以禾洛心里想的用皂荚汁液做洗涤剂的愿望也落空了。

好在草木灰的去污能力也是不差的。禾洛将草木灰倒入脸盆中,然后用手搅拌均匀,再将浸湿的衣服泡入,额,这用法倒是和现代的洗衣粉并无两样。

**衣是比较轻薄的,也好洗,禾洛三两下洗好就将其拧干,放入已经清洗干净的篮子里,然后便是裤子、棉衣,说实话,禾洛其实一点也拧不动,折腾了好一会儿还是风暖搭把手才算解决。

好不容易勉强洗完衣服,禾洛连站的力气也没有了。于是回去路上,风暖拎着装满衣服的篮子,而禾洛则拖着脸盆。

到了家中,晒衣服的时候禾洛倒又来劲了。小板凳擦擦干净,脱了鞋踩上去,将院子里晾衣服用的那根竹竿用抹布抹一遍,然后将衣服摊开晾上去,而风暖也在下面打打下手,或者将衣服抖开递给禾洛,或者配合将衣服拉拉平整。二人齐心,事情倒也顺利,虽然累的够戗,禾洛心里却越来越觉得满足。尤其是看到风暖满心依赖的目光,她更是深深为自己的存在感而自豪。

是啊,如今自己也算的上是一家之主了。但是荣誉和责任并重,这几日一直萦绕于她心头的生计问题,此刻也再一次浮上心头。

一个孩子能做什么?自晒完衣服起,禾洛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是,也许省着点用,她现在手上还有的那些铜钱也足够她跟风暖过上一段时间了。可以后呢?她跟风暖,并不是只过这一两个月,或是一两年,七岁,离成人还太远太远,如果没有找到好的谋生法子,难道他们最终只能沦落为乞丐或是奴仆?

“花满,火生好了,你还不去准备午饭么?”风暖兴冲冲的跑出来,“对了,那骨头汤也熬了两天了,今天可以吃没?”

“这就去!”禾洛应了声,站起身拍拍衣服往厨房走去。

骨头是她那日集市上买的,当日就在锅里焯熟了,然后盛到瓦钵里,用炭不间断的煨着。都说骨头汤是越老越滋味,然才不过两天,风暖这小子就谗了。

禾洛摇头笑笑,一边动手煮饭,一边舀了勺汤尝,恩,味道不错呢,呆会当高汤用。

……

“真鲜啊。”风暖心满意足的拍拍肚皮,“从来不知道骨头熬汤滋味可以这么美。”

禾洛正在整理碗筷的手一顿,“以前母亲没有这样做过吗?”

风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好象没有吧?就算有,味道也不如你这次做的。”

禾洛眼睛一亮,又想起那日张屠夫只收了一文钱就给她这么些骨头——看起来古人并不太看重骨头啊,要是能开家餐馆,利用便宜的原料做出好吃的菜,那——不过这念头才起就被压了下去,禾洛并没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

不过经由骨头汤,禾洛又想到了一种肉制品——香肠,好吃又容易保存,做起来似乎也不是太难吧?她想着前世在超市里就有灌香肠的,肉碾碎后直接就灌入到肠衣里。

禾洛计算好,马上就回屋取了些钱出来,然后拉上风暖去找张屠户。

张屠夫的肉铺生意很好,禾洛和风暖因为人小,所以只能从侧面看见张屠夫不停的切肉、剁骨头,然后用那双油腻腻的手收钱,完了又拿根黑木炭在墙上画上一道。

这——他这是在记帐吗?禾洛眼睛一转,自己似乎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哦。

忙了好一会儿,张屠夫才总算歇下空来,这时他看见两个小不点探出半个脑袋,不由乐了,“俩小鬼又来拉,不过今天可没有便宜的肉骨头给你们拉。”

禾洛飞快的瞄了眼肉摊,所剩的肉似乎不多了,“张叔叔,你就把那两块肉给我们称了吧。”

张屠夫眼睛瞪的铜铃大,“小鬼,你们没事消遣我哪?一边去一边去,我可没空陪你们玩。”

风暖早被张屠夫一脸凶像吓的退到了禾洛身后,而禾洛却不慌不忙,努力天真的看着他,

“上次这么大块的里脊肉,你卖五文钱。”她一边伸手比画,一边说道,“这两块肉虽然比那块大多了,可你看,有肥有瘦。”

张屠夫虎着脸,“这两块肉五文钱我可不卖!小孩子别捣乱,走开走开!”

“你听我说完嘛。”禾洛觉得站在肉摊前面仰着头说话着实很累,索性绕到里边跟张屠夫站一块儿,“我是真心想买这两块肉的,一定不赖你钱。”

张屠夫一脸狐疑,两个小孩子家家,哪来的这么多钱?何况这两块肉分量不少,他们能吃的完么?

“张叔叔,要不这样,这两块肉先赊给我——”

禾洛话音刚落,张屠夫已经一脸不耐烦了,“我就说嘛,你一小丫头哪来的钱!赊肉?那怎么行!”

禾洛连忙补充,“我可以每天帮你记帐,总之不会白要你的肉。”然后摊开手掌,里面整齐的躺着五枚铜板,“这个当定金。”

张屠夫还是很不情愿,“我虽然大老粗一个,可也没必要专门请个小丫头给我记帐啊,你没看见我在墙上画的杠杠吗?”

“可是,你只记了卖出去多少块肉,到晚上收摊,你能算的清你一天赚了多少钱吗?”

“这个——”张屠夫哑口无言,话说他三十好几了也没娶上个媳妇,开个肉铺赚的钱有多少也不清楚,总是有钱就花,没钱就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这都是不识字的苦啊。

“张叔叔,我可以帮你记帐,只要你每个月送我两块这样大的肉,再一些肉骨头就好了。”禾洛可怜兮兮的看着张屠夫,心里却把自己恶心到了。

张屠夫本就是个面恶心善的主,想想那两块肉不过才十几文钱,却能有个人帮自己记帐理财,划的来,大不了他少吃点肉就是了。

“行!”张屠夫爽快的拎起案板上最后两块肉,“这个给你们,我今天就收摊了。不过你明天一早就得来啊!”

禾洛没急着接过肉,而是请张屠夫把肥瘦肉分开,然后又问他要了些猪小肠,这才施施然带着风暖回家。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十章 数字 相比禾洛一路的轻松畅快,风暖却显得心事重重,好不容易到了家里,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花满,你真要帮那人去记帐吗?”

“当然,我们肉都拿了!”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赶紧生火煮开水,咱们天黑前还有好些事要做呢。”

禾洛不是不明白风暖的顾虑,毕竟说起来,他也是读书人,父亲好歹是个秀才,而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却要跟那满手油腻的市井屠夫一块儿,说出去难免有些掉价。禾洛自己其实也并不愿意呆那,整天看着肥腻腻的生肉,只怕很快她连肉都不会想吃了。

关照过风暖让他烧水,这边禾洛先开始动手做香肠了。

先将瘦肉顺着脉络切成肉片,再切成肉条,最后切成拇指大小的小方丁。然后将瘦肉丁泡入加了一点点盐的水里,时不时搅拌一番,促使血水加速溶出。然后倒掉污盐水,重新用干净的盐水浸泡。

猪小肠反一面,用盐擦洗干净,再加点醋洗一遍去腥,将其反回来,备用。

肥肉也切丁,用刚开的水烫洗后马上放入凉水中洗净,擦干。

瘦肉丁也捞出滤干,跟肥肉丁混合,加入盐、糖少许、白酒少许,搅拌均匀,腌着。

这可得腌上好一会儿,禾洛索性先把饭煮上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禾洛找来棉绳把小肠的一端扎紧,然后直接把腌好的肉往里塞,一边塞一边轻轻挤压着放出空气,等灌的差不多了就把另一端也用棉绳扎上,然后拿针轻轻戳几个小孔,放出剩余的空气,大功告成!当然,说着轻巧,这过程却着实不简单,禾洛硬是折腾到饭暴锅才总算把几根香肠都装好了。

按理香肠应该悬挂在通风阴凉的地方,禾洛想来想去,还是把它挂在了厨房,开了窗子就是通风,阳光又照不到这个角落。嘿嘿,想到半个月就有香喷喷的香肠好吃,禾洛觉得自己今天的努力没有白费。

……

第二天一大早,禾洛就爬起来了,胡乱喝了碗白粥就赶去了张屠夫那。张屠夫看到匆匆跑来的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示意她去屋里。

禾洛疑惑的走进昏暗的里屋,才发现桌上搁着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若是风暖在,一定兴奋的跳起来了,可禾洛却是无比哀怨,她不会写毛笔字啊……

视线逐渐适应了昏暗,禾洛看到这间房子跟自家差不多大,只是家什多了些,看起来有些乱乱的,而且除了这张似乎经过仔细擦拭的桌子,其他地方都布满油污。

哎,禾洛叹了口气,好歹花满家里是干干净净的,看来有没女主人,相差真的很大。

“小丫头!”

外头传来张屠夫的大嗓门,禾洛连忙跑出去。

“牛大婶,五花肉一斤,四文钱;阿庆嫂,三层肉七两,六文钱;朱员外家,纯瘦肉两斤,十八文钱……”

张屠夫一口气报了五六个,禾洛不由佩服他的记忆力,一边点头一边回屋里磨墨。

她的毛笔字仅是小学生水平,也就勉强能看懂而已,何况好些繁体字她都不会,所以,她只是在白纸上画下几条线,分开标注不同肉的单价,然后在下面添上卖出的数量与收进的钱,一目了然。

张屠夫并不识字,生活上肯定多有不便,可禾洛也没觉得自己这个半吊子比他好到哪去,就比如记帐吧,她开始还循规蹈矩的写零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虽然字丑了点,好歹也是正统的繁体字,但到后面,特别是生意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跟手都不够用,阿拉伯数字自然而然的就在笔下诞生了。

中午吃了个饼,张屠夫买的,禾洛倒不介意,只是担心风暖那小子,早上的粥应该够他中午吃的吧?

肉铺的生意基本是在上午,下午不过才过了半个多时辰,张屠夫就卖掉了最后一块肉,收摊了。

不过他看到禾洛记的帐时倒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她画的什么。

禾洛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阿拉伯数字教给他,即使不能像自己这样记帐,好歹能看的懂帐簿吧,也省得自己再费心解释。

“张叔叔,这第一列是指五花肉,第二列是三层肉,第三列是纯瘦肉,第四……”

张屠夫脑袋晕晕的,盯着纸张完全不知道看什么,“行了行了,丫头你以后就照肉的价格来排,第一列排最便宜的骨头,第二列肥肉——这样我就知道了。”

“没问题!”禾洛笑的眉眼弯弯,“还有这些数字——”禾洛本想开口把阿拉伯数字教给张屠夫,可又怕引起蝴蝶效应,于是改了口,“这些数字是我跟弟弟玩的,也就我们知道什么意思,可张叔叔,我还是教你另一种简单的字,以后您自己也能记帐。”

听到自己也能记帐,张屠夫的老脸不由一红,“那你教,我学着。”

禾洛于是把繁体的“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和简体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誊写了一遍,张屠夫看了半天,觉得应该不是很难,搔头笑了。

禾洛于是告别张屠夫独自回家去,临走张屠夫把那套新的文房四宝也给了她。

“我一大老粗,也用不来这些风雅的东西。倒是你弟弟,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读书人,你带回去用吧。”

没错,她是应该继续学习那本三字经,争取多学几个繁体字,而简体的数字和阿拉伯数字也可以教给风暖,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回到家,风暖果然已经用过午饭,禾洛满意的点头,总算这小子不是那个脖子上挂了一圈饼还饿死的懒人。

禾洛将那套文房四宝拿出来,果然看到风暖瞬间发亮的眼神,不由笑道,“这可是那个你不愿与之为伍的屠夫送的,你还要吗?”

风暖一把抢过,嘴里含糊不清道,“他一个屠夫要这些有什么用,用了也是浪费!”

禾洛却听不得这话,眉头一皱就板起了脸,“你爹娘没教过你什么叫知恩图报吗?如今你不但不知感恩,反而还看不起他!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

风暖被禾洛突如其来的一顿臭骂骂傻了,捧着文房四宝呆呆站了半晌,忽然“哇——”的哭出声来。

禾洛却是没料到,这样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就把她眼里坚强的风暖吓哭了,心里却仍是隐隐有股火气。这古代的阶级观念,只怕远比她以前想象的要深哪。尚是孩童的风暖就是如此,何况那些受封建思想荼毒了数十年的成年人?

“风暖。”禾洛伸手去拉他,却被一把甩掉,“你好好听我说。”

风暖仍是抽泣着,眼睛盯着地面,禾洛强迫他正视自己,“人都是一样的,都说笑贫不笑娼,难道你觉得现在一无所有的我们比那些屠夫****高尚多少?”

风暖不语,肩膀小小的抽动着,禾洛知道他还在赌气,也听不进去自己的话,只好用力扶住他的肩膀。

“风暖,要别人看的起我们,首先自己得看的起自己,这没错。可是,即使爹爹是秀才,他现在也不在了;即使娘亲曾经是大家小姐,如今她也过去了;我们俩就是无亲无故的两个平凡百姓,只是生的幸运比别人多读些书罢了。”

禾洛放开风暖,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继续道,“人的境遇实在很难说,今天的豪门巨富,一朝大厦倾——而现在一个普通的屠夫,他日也许赚了大钱,买房又置地。”她看向风暖,目光似乎要穿透到他的心里去,“今日多为别人留一份余地,他日或许就是我们的一线生机。我不要求你别的,但你必须学会尊重人!没有谁比谁高贵!明白?”

风暖已经完全惊呆了,他眼看着这一套一套的话从花满嘴里说出来,明明很不喜欢,却偏偏一句也反驳不了,“尊重人——平等——”

明明只是无意识的呢喃,耳尖的禾洛却听的清清楚楚,她粲然一笑,“对,人人平等!”

这不是花满,不是的,一定不是。风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过。看着面前女童灿烂的笑容,他心里泛过一丝苦涩,原来花满真的已经不在了。可是如果——,就当她是花满吧,风暖说她是花满,她就是花满,风暖的花满。

这是除了自己,再也不会,有别人知道的秘密。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十一章 转机 张屠夫把那套文房四宝给了自己,那么自己明天上班的时候用什么记帐呢?

禾洛当然不会傻到认为他还会再去买一套来,这些东西,说不贵也不贵,但是消耗惊人,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穷书生啊。

风暖不知道禾洛究竟在烦恼些什么,他只是更用功的读书、习字,希望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而禾洛,想起张屠夫原先用来画杠杠的黑木炭,跑到厨房从灶下扒出好几根来,可是这种木柴烧成的炭真的很脆,稍一用力就会断掉,或许画画线条的确可行,但要用它记帐显然是天方夜谈。

禾洛不愿去想前世用惯了的中性笔、圆珠笔,天知道,现在即使只是一支铅笔放在她面前,她也会欢呼雀跃的。

学着用毛笔吧,迟早的事。

于是这天接下去的时间,禾洛都在练字,练的是“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肉、賣(卖)、價(价)这些记帐常用的繁体字简体字。当然,她没忘记把阿拉伯数字和简体数字教给风暖,风暖聪慧,一点就通,很快就把几个数字都学全了,而且字迹秀美。禾洛索性叫他用小楷抄了几张,做成一本帐簿,格式如她今天所记的,这样,以后她在张屠夫那里,只需要填几个数字就好了。

风暖对禾洛教他的东西大感兴趣,就是那个帐簿,也让他啧啧称奇。禾洛看他感兴趣,几乎要把算术也一并教给他,但想想古人多用的算盘也不比笔算差,何况现在社会该是重农抑商,只怕那些算术反而给他招来不幸,于是只好作罢。

第二日照旧是张屠夫在外面卖肉,禾洛在里面记帐。禾洛心里对张屠夫感激万分,想必他也是特意这样安排的,一个小女孩要是整天抛头露面站在屠夫身边,传出去总是影响不好。

而张屠夫,得昨日禾洛指点,对几个数字越发上心,偶有遗忘的就来询问,好学如同少年。禾洛看他认真,还教会他写自己的名字,张屠夫笨拙的拿着木炭在纸上划,神情却跟好学的孩童一般无二。禾洛受他激励,自己认起字来也越发带劲了。

如此过了月余,天气渐暖,吃肉的人也不如以往多了,正好张屠夫已学会了记帐,禾洛不好意思再赖着,回得家去打算研究新的赚钱法子。

这一个多月,禾洛虽然日日忙碌,却因为吃的好睡的好,面色比起她初穿来时已经好上太多,便是干枯的头发,因为时常吃肉的缘故,也变的黑亮滋润起来。

风暖倒是变化不大,只是禾洛也不要他干什么活,他整日里的读书习字,整个人反而更沉静了。禾洛生怕他读成了书呆子,偶尔也带他上街,只是风暖竟不再对那些美食感兴趣,却在书局前流连忘返。

这时候的书还是挺贵的,一般人家都是借了来抄上一本再归还去,禾洛不认识什么人,只道家中藏书颇多,风暖年纪又尚小,没必要看太多杂书,是以也没打算给他买。可孰料这次,风暖竟自己走了进去。

见风暖一声不响就迈进了书局,而看书又实在算不上坏事,禾洛无奈的掂掂荷包,也只有跟在了后头。

这书局的掌事却是个面貌清俊的青年男子,在禾洛看来,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书局里此时正是清闲的时候,店里面除了风暖和自己,就只有这掌事了。

见那掌事微微笑着便要过来招呼,禾洛慌忙摆摆手,“先生不用客气,我跟弟弟看看就好。”

掌事微微一愣,还是拱拱手,“如此,小姐少爷有什么喜欢的书尽管招呼在下。”

禾洛自来到这时代,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尊重的对待,心里不由对这不以貌取人的掌事生出几分好感来,于是甜甜一笑,“掌事的怎么称呼?”

“鄙姓苏,小姐唤我苏瑾吧。”

“苏先生好。”禾洛微微一福,她身上穿的仍是宁家小姐的旧衣,然干净整洁,加之耳旁垂下来的两根小辨,眉目间又无任何低三下四的痕迹,寻常人当她是小姐也不为过。

反观风暖,虽然穿的是一袭改小的旧长袍,料子却也不差,此刻他正聚精会神的在翻着书架上的藏书。这姐弟俩倒更像是破落的贵族后代。

然很快,禾洛的下一句话就让苏瑾微微侧目。

“苏先生不必唤我们小姐少爷的,反正我们本来也不是。”

许是见到苏瑾眼里飞快划过的一丝惊讶,禾洛苦笑了下,仍笑眯眯道,“出身不由选择,但未来亦难预测。”

“恕在下卤莽,小姐可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

这次换成禾洛惊讶的抬头了,她来之前倒并无任何打算,但见到苏瑾后却是有过一个小心思的。

这古代有没有图书馆她不知道,即使有,也不是此刻身份的她能进去的。但现成的书局却有一个,书局里藏书甚多,她当然买不起多少,可若是能时常来翻阅一二,那必是受用无穷的,所谓开卷有益么。

“先生客气,是花满卤莽了。”禾洛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将自己的意思婉转的表达出来,“……当然,我们不会弄坏书本。而且,我和风暖也不是完全白看,我们会按时辰支付一定的钱——”

“小姐闺名花满?”

见苏瑾对她表达的意思无动于衷,却似乎对花满这个名字颇感兴趣,禾洛有些纳闷,但因为心里认定他是好人,于是点头默认。

“令弟名唤风暖?”

禾洛再次点头,便见苏瑾淡然平静的表情瞬间变化了,似狂喜又似悲极。

“先生?苏先生!”禾洛突然有些害怕,风暖见状也走了过来。

“春晚,风暖,锦城花满,狂杀游人。玉鞭金勒,寻胜驰骤轻尘,惜良晨。

翠娥争劝临邛酒,纤纤手,拂面垂丝柳。归时烟里,钟鼓正是黄昏,暗销魂。”

禾洛听不太懂词里的意思,却见苏瑾在念完这首词后情绪已经归于平静,而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风暖此时却突然发问,“你认识娘亲?”

“娘亲?”苏瑾喃喃,似才醒悟过来,“是了,是了,若是当年她与人私奔的传闻属实,那么她的孩儿,也该有这样大了。”

“不许说我娘亲坏话!”似被触到了逆鳞,风暖忽的竖起满身刺,充满敌意的看着苏瑾,“娘亲跟爹是两相情愿,不是私奔!不是!”

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禾洛见此情景却已有所了悟。这苏瑾必是当年瑶华的旧识,也许还有过一段感情,不然苏瑾何以得知他们名字就如此癫狂。

“是啊,任是谁只要见了她都不会愿意把污水往她身上泼的。”苏瑾似乎又陷入了他的回忆中。而禾洛也不由自主想起了那画中不染纤尘的女子。

风暖却不愿意再在这里呆上一步,他气冲冲的就要拉着禾洛走人,禾洛尚来不及反应,就先被苏瑾拦下。

“告诉我,瑶华如今如何?”

“她——”禾洛刚开口才说一个字,就被风暖的高声掐断。

“我娘亲的名字岂是你能叫的,快让开!”

“我并无他意,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她的境况!请告诉我。”

苏瑾突然软下来的语气让禾洛心跳快了一拍,她看着他带着哀伤又似哀求的眼神,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了。

如何能告诉他,他的瑶华早已香消玉陨,就葬在离他不过几里的青翠山中?

如何能告诉他,他的瑶华的确是背了私奔的恶名,嫁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书生?

又如何能告诉他,他的瑶华,甚至生前都并不见得有多幸福,却日日操劳终成了一平凡农妇?再也不是,当初那仙女一般的人儿。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十二章 真相 “清明的时候,和我们一起去拜祭她吧。见到旧时相识,或许她会开心的。”

只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苏瑾打入了地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放开了一直拉着禾洛的手,而那对姐弟就那样不声不响的走了。

也曾经年少轻狂,醉卧美人乡,遇到瑶华是在洛城三年一度的赏心宴上。所谓赏心宴,赏心悦目,赏的是青年男女施展本事各领****,通俗点,就叫才艺表演,或者说,才艺比拼。每逢赏心宴,十六岁到二十二岁的适婚男女就会齐聚洛城,参加为期七天的盛大活动。期间若是有看对眼,正好家世又相当的,即可当场由洛城城主主婚成亲。当然,即使没有当场定下来的,这七天的赏心宴也给适婚男女们提供了一个相互认识的平台,以后未必没有交往的机会。

彼时苏瑾家境富裕,他本人又长了一副好皮囊,甜言蜜语几下就哄的那些不谙世事的女孩子主动*,他乐得左右逢源。

而纪瑶华,是刚刚封了侯爷的纪刚长女,身份高贵,却目空一切——不,也不能说她目空一切,只是她的眼神总是清冷冷的,无端扫你一眼,便会让人觉得如坠冰窖。

如此,两个极端,苏瑾是人人乐意与他交往,纪瑶华则是人人避之惟恐不及。

本不该有交集的。只是纪瑶华几次碰到苏瑾,见他都是人前人后一堆女子,且他为人轻佻,行为放肆,心中对他的厌恶更是深了几分。而苏瑾,一向的天之骄子,哪里受的了纪瑶华那明显带着嫌恶的眼神。

富少猫抓老鼠的游戏开始,饶是瑶华清冷,终敌不过少女怀春,当她对他展开第一个微笑的时候,苏瑾却恶意的揭穿,高声叫嚷这只是个游戏!

如果说,苏瑾本来还担心瑶华会报复他,甚至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却在看到瑶华突然收敛了笑容,义无返顾离开的身影时,怅然若失。

他太明白瑶华的骄傲,从她转身决绝离开,甚至一个字也没留给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她。

她不会知道,他其实第一眼就看中了她。茫茫人海,只有她似一株清莲,亭亭玉立,只一瞬间就抓住了他全部的心神。所以,他才会这样在意她对他的看法,所以,他才不忍心自私的将清莲收入囊中——彼时,他已经收到苏家即将破败的消息。

赏心宴其实是伤心宴。

华章书局歇业三天。

禾洛后来独自来了几次,却都没见到苏瑾,她想起当日他得知瑶华死讯时的黯然神伤,却也只能摇头叹气。

明天就是清明了。禾洛看着紧关着门的书局,一步步退下台阶,抬头望天,却是蔚蓝一片。

清明是会下雨的。禾洛在心里默念,不管今日如何的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明天,清明一到,必会飘起漫天细雨。似乎老天也在为那些逝去的人哀悼。

禾洛沉默的沿着街道走,在路过一家酒肆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奔了进去。只见靠窗的位置果然坐着一个颓废书生。

苏瑾。两个字在禾洛舌间打转,却终于没发出声音。她只是不声不响的走过去,坐在了苏瑾对面,然后跟小二示意要一壶清茶。小二显然对一个小女娃进酒肆还点茶的举止诧异不已,却一个字也没多说,很快退下。

在等待上茶的时间里,禾洛就坐在苏瑾对面,左手托腮,右手的食指则轻轻弹着桌面,她的眼睛略过苏瑾,直接看向外面的车水马龙。

“客官,您要的清茶!”

禾洛对小二笑笑,低头喝茶。清澈的茶水微微泛着浅绿,衬的几片芽叶儿越发玲珑,倒是名副其实的清茶。只是茶水里印出一张浅笑的稚脸,让禾洛不由面色微变。

苏瑾似乎对她的到来无动于衷,只是不停的将酒壶中的酒倒入小酒杯中,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禾洛枯坐了一会儿,慢慢拧起了眉。

她想要拍案而起,一把夺过苏瑾的酒壶,然后豪迈的就壶而饮,最后潇洒的用衣袖抹去唇边残留的酒汁,讥笑道,“用小酒杯喝酒算什么男子汉!”

她想要静静的伸出手去,轻巧的抢过苏瑾的小酒杯,然后轻叹一声,“借酒消愁愁更愁”,“酒入愁肠,不过是化做相思泪”。

她还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的动作,然而最终,她只是默然的喝着清茶,偶尔将视线转向窗外。

倒是苏瑾,似乎是真的喝多了,渐渐的竟开始自言自语起来。而禾洛端着茶杯的手就这样一直举在唇边,久久没有饮下。

“……我知道她恨我,可是为什么她不愿意等我两年?只要两年,我就可以东山再起……什么都可以失去,但是怎么能没有她?”

“你告诉她让她等你了吗?”禾洛问出这一句话就知自己唐突了,这不是一个七岁女童该说的话。然而所幸,醉的有些糊涂的苏瑾并没在意。

“没有,我以为她会懂的……那样的情况,我实在不能……会拖累……”

禾洛已经从苏瑾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拼凑出了当年的事实真相:一场赏心宴,心高气傲的瑶华折在风liu公子苏瑾手上,苏瑾妄言,瑶华情伤;不久,瑶华跟李子青私奔,名声败坏,身份全无;而苏瑾一蹶不振,落魄到做了书局管事。

“……只有半年,短短六个月。我不信她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她竟跟了那穷书生……我不信,若不是那书生使坏骗她,便是她在报复我!”

禾洛陡然一惊,报复?瑶华和李子青,只是为了报复?

她不信一个女人会单纯为了报复一个男人而嫁给另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为一时赌气赔上自己的终身幸福。可那个女人是瑶华,聪慧如瑶华,骄傲如瑶华,或许当时她的确是上了当,可过后得知了真相却更加怨恨苏瑾,所以她才跟了李子青私奔,以此证明她对荣华富贵的毫不留恋以及对名声家世的弃如敝屣。

这是她对苏瑾最大的报复!

无论是当众弃她的羞辱,还是故意隐瞒的不信任,统统在私奔事件中还报给了苏瑾。

禾洛放下有些酸涩的胳膊,将茶杯轻轻搁在桌上,转身招呼小二结帐。临走前她又看了苏瑾一眼,“五柳坡上,莫忘了祭故人一杯薄酒。”

真相如此不堪,童话破灭,禾洛沿着街道慢慢行走,竟突然觉得很冷很冷,她不由缩紧了身子,双臂环抱。第一次,她意识到,或许,做个孩子也不错。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十三章 时雨 清明这天果然如禾洛所说,飘起了漫天细雨。禾洛一大早就跟风暖忙碌着准备扫墓的东西。

元宝是她和风暖二人熬了整整****折的,各个精巧细致。锡箔其实极容易掉,可在他们手里折出来的元宝却是完整漂亮的。禾洛因此起了心思,多折些元宝换钱,无奈乡下人家扫墓都讲诚心,要自己折,没人肯买。好在城里的大户却对这些元宝极感兴趣,需要特别提到的是那位宁夫人,最后就是她买走了禾洛折的全部元宝,禾洛得了几两碎银的同时,却又不得不和风暖熬夜赶折给瑶华扫墓需要用的。

生火,做饭,烧菜。两个人忙的不可开交。好不容易一切准备就绪,匆匆将东西装入提篮,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清明这天扫墓有个规矩,就是必须在午时(上午11点)前完毕,因为正午阳光太烈,鬼是不能出来的。而现在,禾洛眯起眼睛看看太阳,少说也到巳时(上午9点)了吧。

瑶华的墓就在村后五柳坡,说是村后,其实离村子里居民住的地方也有几里地,所以禾洛二人一路赶的甚急。越接近五柳坡,各种爆竹的声音就越响越密集,到后面,禾洛甚至不得不用衣袖挡住了脸和头,低头疾行。

说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来拜祭瑶华,以她女儿的身份,禾洛心里是有几分别扭的,可是在她看清瑶华坟墓的同时,却发现早有人在了。

是苏瑾。禾洛微微松口气,她之前还担心两个小孩怎么忙的过来呢,有苏瑾在,想必事情会简单很多。

风暖也看到了苏瑾,却出忽意料的没赶他走,而是板着脸站在一旁。

谁都没说话,就那样默然站着。

苏瑾半蹲在墓前,手指无限爱怜的划过墓碑上的“瑶华”二字,却刻意忽略了上面的“李纪氏”,禾洛站在他侧面,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他微眯着眼睛,喜怒不定的表情。

禾洛陪着他站了好一会儿,只感觉到小雨一点点渗入棉衣,浸透到肌肤里面去,冷的心也凉了。

人都死了,再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或许清明,特别容易引发人的多愁善感,禾洛只是静静站着,却觉得眼泪随时都会掉下来。老天既然让她穿越,为什么又不肯给她一个幸福完满的家庭?什么都要靠自己,真的很累。

禾洛仰起脸,把眼泪一点点逼回眼眶,半晌才平静的打量起四周。

瑶华的墓其实很小,一块石碑,一个土丘,就埋葬了这样一位佳人;脚下,踩的是石子铺的路,并不平坦;石碑上用石头压了些黄纸,一根细细的竹竿斜插在土丘上,上面的纸幡随风而动,而墓四周的杂草也已经被拔除,并且培了新土,这些应该都是之前来的苏瑾做的;可是再旁边,看的见杂草丛生,无主的孤坟阴森森孤零零的让人害怕。

苏瑾已经站了起来,退到了一边,禾洛连忙蹲下身,和风暖一起把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从篮子里拣出来。

常见的几菜:青菜、豆腐、白煮猪肉;一把菜刀,一双筷子,一只小碗,一个小酒杯,一只小酒壶;两只蜡烛,一束香以及一些纸钱元宝。

两支蜡烛插在了墓碑两边,几碟小菜依次摆好,酒杯里倒入黄酒,小碗里装好白米饭,筷子搁在碗边,菜刀置于肉上。

用纸煤引了火点燃蜡烛,然后又取了六支香就着蜡烛点燃,禾洛和风暖一起拜了拜,将香插在墓碑前摆着的那只石头小鼎上。苏瑾也取了三支香,一样拜过。

接着禾洛便要取出纸钱元宝烧了,苏瑾却抬手制止了她。

“没买包袱皮吗?”

“包袱——皮?”禾洛诧异,连忙转过头看风暖,风暖也是皱着眉头不知所以。

苏瑾轻叹,“可怜你们两个孩子了。”说着自己从旁边拎来一个白纸糊的大口袋,上面隐约还印了些梵文。

这就是包袱皮?禾洛只是微微一露疑惑,苏瑾就主动解释道,“扫墓哪有不带包袱皮的,你这些纸钱元宝,也得装进里面才能烧给瑶华呀。”

原来,所谓包袱皮就是一个白纸糊的大口袋,上面印了梵文的往生咒,中间印莲座牌位,写上亡人的名讳。

苏瑾轻轻揭开包袱皮的一角,让禾洛二人将带来的纸钱元宝全部扔了进去,然后才在墓前焚化。

禾洛看着火焰腾然升起,片刻便化做片片飞灰,席卷而去。还来不及感慨伤感,却听见耳旁突的一声炸响,却是苏瑾点燃了爆竹,在半空中炸开。

禾洛几乎又要感慨,却敏锐的注意到一旁风暖郁郁的表情。之前风暖也说要买些爆竹来,可她觉得两个孩子放爆竹实在危险,所以没同意。而现在,放爆竹的事情却由苏瑾全全做了,加上前面的休整坟墓,风暖有些郁闷也是常情。

砰砰几声巨响后,苏瑾带来的爆竹已经全部燃放完了,禾洛知晓时辰差不多了,便又忙着收拾一地散落的东西,将其全部装回篮中。

苏瑾一撩前袍,却是走在了最前头,禾洛和风暖也紧紧跟上。半路,苏瑾又折了几根柳枝递给禾洛,禾洛风暖依样学样,折了根短的佩在衣前,长的那根却不知何用。

直到到了村里,苏瑾顿下脚步,示意禾洛二人走在前头,禾洛才知原来他是要跟去自己家。难道是为了考察之前瑶华生活过的地方?

不过进了村里,禾洛发现家家户户门前插柳却是知晓长柳枝的用处了。

推开院门,风暖率先走了进去,禾洛站在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苏瑾也含笑进入。

细雨将几人的衣裳全都打湿了,风暖和禾洛二人自有干衣可换,可苏瑾却没有。禾洛并没有把衣箱里几乎簇新的男衫拿出来,那是李子青的,即使拿出来苏瑾也不会穿。

“呵呵,家里简陋,慢待先生了。”

禾洛不好意思的笑笑,递过一块干毛巾。苏瑾接过,只抹了把脸就仔细打量起屋子,却是越看眉皱的越紧。

“厨房里有炭,我去拿了来,先生也好把湿衣烤烤。”

虽然这事一向是风暖做,不过看今日的情形——禾洛斜眼瞄了眼正蒙头躺在被窝里的风暖,还是决定自己去取。

火盆很烫,为了防止被雨打湿,禾洛端过来的时候还弓着身子挡住,腹部更是被烤的热烘烘的,当她将火盆端入屋里,放到苏瑾脚前,却见他仍是一副愤懑的神情。

“先生?”

禾洛试探的轻唤一声,才见苏瑾回过神,连声道谢,“这,辛苦小姐了。”说着脱下外衣烘烤。

禾洛在一旁坐下,忽又觉得不该这样慢待客人,忙又取了杯盏,仔细洗了干净,倒了温水过来。

“先生请喝水,家里没有热茶,真是抱歉。”

苏瑾连忙又是一番客气。

这两人客气来客气去,倒是把原本刻意装睡躲被窝的风暖气的坐了起来。

“你们两人有完没完啊!”

禾洛狠狠瞪了风暖一眼,风暖暗自唠叨了几句,复又躺下了。禾洛才又换上一副笑脸面向苏瑾。

“先生跟家母似乎颇有渊源?”

苏瑾敛了笑容却并不回答。只是放着身侧的左手却紧握成拳。

“她,几时去的?”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十四章 异世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苏瑾,禾洛沉默着回屋坐下。

有些问题,不是不想就不存在;有些事,不是不去问就完全不知。禾洛取出了当日看不懂的瑶华亲笔,那些手稿书信,多是写给李子青的,也有些是写给苏瑾的,还有就是写给纪云珑的。

写给李子青的,多是回忆两人曾经的幸福时光,盼他早日回家;写给苏瑾却是叹今生无缘来世亦不求相守;而唯一一封写给纪云珑的,却多是托孤言辞。

李子青是瑶华的夫君,花满与风暖的亲身父亲;苏瑾是她初恋****;而唯一剩下的这个纪云珑,禾洛推测,应该是瑶华的兄弟。

从信上面看,这些都是瑶华预感到自己不久于人世时所写,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一封也没有寄出。

眼下李子青下落不明,苏瑾伤心人难托,唯有这纪云珑不知身在何方,却应该是值得信赖的亲人。禾洛捏着信纸久久不语。她是否要找寻他的下落?也许找到他,自己姐弟就不用再过这有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了。

沉吟片刻,禾洛还是决定不再去想这些。倘若自己有能力让两人活的下去,就没必要再去叨扰他人。她很明白,寄人篱下的滋味,显然是不会好受的。

眼下清明已过,种田似乎晚了点,何况她交不起田租,而且田里劳作甚多,也不是她姐弟能扛下来的……后园有块空地,种些蔬菜或许不错,可是古代没有农药,她又是最怕虫子的……或者养群小鸡,母鸡大了还能养着生蛋,只是她很怀疑,鸡会不会被她养死……给人洗衣服?乡下人不需要,城里人不放心……

禾洛扳着手指头数着古代人的职业,却发现职业虽多,然她能做的却实在少之又少,难不成还真卖身给人家当丫鬟去?禾洛想起昨天宁夫人买下那些元宝时似有若无的暗示,总觉得有些不安。

“风暖,我且问你,以前娘亲在时,都是怎么养活我们的?”禾洛转头问风暖,怕他不理解又忙补上一句,“就是——哪来的钱?”

被窝里稀擞一阵动,风暖探出头来,“娘亲也就是帮人洗洗衣服,做做针线活。她绣的花可美了,蝴蝶跟真的一样。”

洗衣服?不行不行。卖绣品?她一窍不通。

“风暖,我看咱们这样过日子也不行。你看,先前好歹我还在张屠夫那记帐,能得些肉。可现在人家也不需要咱了,咱们总得找些事做。”

“可是咱们能做什么啊?不然我去山上砍柴?”风暖兴致勃勃的从床上坐起来,“现在一担柴就三文钱,我要是早点起,晚点回,一天砍上他一担也许还真可以。”

“快躺下,也不怕冻着!”禾洛嗔了他一声,忙奔过去帮他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床沿,两手撑着床边,两条小腿晃啊晃的。

“就你这小点的人,还想砍柴?你以为村里的男人都吃干饭的?有这赚钱的事,哪还轮的到你?我看你就是三天三夜也未必砍的了一捆柴!”

“那你有什么好点子!”风暖也知道事实,却不高兴禾洛小看他。

“依我看,咱们可以在后园种些蔬菜,然后前院养几只小鸡。菜熟了可以自己吃,鸡大了还可以生蛋卖钱!”

“可那得多久啊,等到菜成熟鸡养大,只怕我们俩早饿死了!”

禾洛一想,是这个理,那有什么办法是能立刻拿到钱的呢?

“咱们前些天折的元宝不是都卖光了吗?不然咱们就专门折那个卖?”

风暖好心提议,可禾洛立马爬过去给了他一个暴栗子!

“你以为死人钱那么好赚?咱们又不是专门开福寿店的,清明一过,哪能卖的动。只怕卖出去得的还不够锡箔本钱呢。”

风暖闷闷的不说话了,“那你自己想法子,我可不管了!”

“不然咱们去找苏先生?如果他书局里要人,那倒不错——”

“要去你去,我死也不会去的!”风暖吼了声,不再搭理禾洛,禾洛摸摸鼻子,自觉无趣,也不再说话了。

春天就是容易犯困,左右无事,索性睡上一觉。禾洛坐了一会儿,于是插上门栓,也爬上chuang睡觉了。

一觉睡到夕阳斜,禾洛迷迷糊糊听到门开的声音,一惊之下急忙坐起,却发现原来是风暖起床了。听到动静,风暖回过头来,不无揶揄,“还说想法子赚钱呢,还不是睡了一下午!”

“臭小子!”禾洛气不打一处来,披了衣服就跳下床要追去打他,风暖笑着跑远了。

禾洛悻悻的回到屋里,仔细穿好衣服,坐到案几前。桌上还摊着她睡之前看的三字经。只是现在天色已暗,看不太清字了。

《三字经》该是南宋时候才出的,这从经中很多地方都能看出。可现下的风俗习惯又似乎偏向盛唐,禾洛猛然意识到,也许这个朝代,并不是她之前所认识的任何一个,通俗点说,历史被架空了。

然而禾洛却没有丝毫的喜悦。有什么是值得喜悦的呢?完全陌生的朝代,她没有任何可以仰仗借力的东西;那些她前世耳熟能详的诗词,很多都已经被打乱时代流落到此地;她不知道如今的掌权者,不知道现今的律法,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为人处世是否会有越界……

越是想的深入一层,禾洛越是惊出一身冷汗,幸好幸好,她只是借了个平民孤女的身份穿越,平素也无什么大动作,若是穿越到大家小姐或者皇族贵胄身上,只怕哪里出了马脚怎么死都不知道。

“花满,过来做饭了!”风暖在厨房高声喊了一句,禾洛忙收回心思转往厨房去了。

烧菜的时候禾洛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若不是风暖时不时跟她说上几句,只怕她会把糖当作盐放了进去,那菜可就真不能吃了。禾洛摇摇头,盛起一小盘青菜,又涮锅准备下道菜。

可惜啊可惜,若是她厨艺精湛一点,或许做个厨师也不错。不过说起来,这时代的调味料也未免太少了些,或许改日她真能研究发明个一两项……禾洛想着自己发明了某项新事物因而扬名立万的情景,不禁吃吃的笑出声来,却被风暖送了个白眼。

哼,看什么看!禾洛回敬了个鬼脸,示意他把火熄了,这边往已经烧开的番茄汤里倒入打好的鸡蛋液,然后盖上锅盖闷上几秒,就盛了出来端上桌。

恩,不错,清炒青菜,加上番茄蛋汤,虽然菜式是简单了点,可味道一点也不差哦。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十五章 太耶 禾洛还是去找了苏瑾。带着那封瑶华写给他的绝笔。

不知是否是因为连日来已经受了太多的打击,苏瑾很平淡的看完了信,竟微微笑起来。却让禾洛有些担心。

苏瑾端正的坐着,双手平放在膝上,保持着那个淡淡的微笑良久,当他终于抬起头时,触到禾洛担忧的目光不由笑道。

“我没事。”

“或许越在乎才越容易失去,瑶华于我,不过年少时瑰丽的梦。如今佳人已逝,我再固执的将自己困在回忆里又是何苦呢?”

听完这番话,禾洛才终于放下心,可她对苏瑾却更加钦佩了。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什么恩怨情愁,太执着本就不是好事。但以苏瑾二十七岁之龄,就能对这些看的如此透彻,也着实不易。

禾洛心里腹诽了一番,突然想到其实自己现在只是七岁女童,前世也不过二十四岁,哪里就能比苏瑾老成了去。

“花满。”

“恩?”禾洛正在那摇头轻笑,冷不防有人唤自己,连忙应了声,却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在书局,那么喊自己的,是苏瑾?

对上禾洛疑惑的目光,苏瑾情不自禁的摸摸她的头发,“我与你母亲到底算是故交,再喊你小姐难免生分。以后我便唤你‘花满’可好?”

“先生还是唤我洛儿吧。”禾洛脱口而出,见苏瑾一脸不解忙解释道,“我一见先生就倍感亲切,洛儿是我小名,以后若是私下里,先生还是喊我洛儿的好。”

“你母亲私下里也是这样喊你的么?”苏瑾有些恍惚,不过很快回过神来,“好,就听洛儿的。”

禾洛看着苏瑾清俊却憔悴的脸,微微有些晃神,她是禾洛而非花满,这个不能对人言明的秘密却以这样晦涩的方式袒露在苏瑾面前,真的只是因为他是瑶华的故知么?

“好歹你喊我一声先生,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苏瑾轻轻揽过禾洛,将她带到里屋那排高高的书架前,“这里的书多半是我个人私藏,寻常人不得见。以后你就常来看看吧。若有不懂的,只管问我便是。”

个人私藏?禾洛光是听到这四个字就已经十分兴奋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孤本珍藏?寻常人连书皮都摸不到的,她却有幸看个够?

兴许是感受到了禾洛的激动,苏瑾微微勾起唇角,轻轻拍拍她肩膀,“你识字的吧?以前都读过哪些书?”

“三字经!”禾洛想也不想就回答,见苏瑾一脸错愕,忙补充道,“三字经念的最多,其他的闲书杂书我也不记得什么名了。”

苏瑾自以为是的点点头,“瑶华以前也最爱看那些杂书,到底是母女,兴趣相似。”

禾洛也不费口舌去解释,就让他那样理解吧。接着苏瑾又指点了一些书的分类位置,让她随意看着,自己转到外面招呼生意去了。

禾洛眼瞅着苏瑾掀开门帘出去,连忙搬了凳子,站上去仔细搜寻自己要找的书。

书法真迹非她所需,名家著作非她所想,此刻她迫切要找的却是有关这个朝代的历史以及人文风俗,手指从一本本线装书上划过,禾洛眼睛一亮,终于抽出了一本,《太耶史记》。

小心翼翼的捧了书,走到窗前的书桌前坐好,拂去书皮上淡淡的蒙灰,禾洛翻开了扉页细细阅读,偶有生词,又翻开刚找到的《辞海》比对。

……

春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热烈,窗外杨柳轻轻摇摆,有鸟儿枝头欢唱,而窗内,明眸乌发的少女静静伏案看书,时而若有所思,时而愁眉紧锁,时光便如流水般逝去。

这果然不是自己前世耳熟能详的任何一个朝代。禾洛轻叹一声,合上已经看了大半的《太耶史记》。

所谓的太耶朝,从太耶祖统一九州至今已有八百多年,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太耶史上也有过数次分裂,但最终于都会统一成一国,且上位者无不是太耶祖的血亲后代。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如今的太耶朝名义上仍是一国,实际上却一分为二,分南朝与北朝。以洛水为界,分而治之。南朝现今的主君赵博,乃太耶祖直系,统治着洛水以南的三分之二国土;而北朝主君刘渊,是太耶祖女儿的后代,统治着洛水以北另外三分之一国土。另外,在南北朝以外,还散落着众多小国,附属于南北朝,也作往来贸易。

如今禾洛身在的宾州就是南朝的重要港口城市,与泽国毗邻。距都城洛城约有六百多公里。

那么以前瑶华是居住在哪个城市的呢?禾洛托腮,手指轻轻点着书页上的地图,正在这时,苏瑾端着点心走了进来。

“洛儿可真是用功,看书看了两个时辰,也不饿么?”

禾洛跳下凳子,随手拈了块点心,“我今日是偷跑出来的,风暖不见我也不知会不会急,这书还没看完,先生可容我带回家去?”

苏瑾瞄了一眼禾洛正在看的书,“太耶史记?洛儿可真会挑,不过这书可不能带出去。”

“这书有什么特别么?”

苏瑾面色微变,“告诉你也无妨,这书是我通过渠道得来的,民间可不允许谈论太耶的历史,你若喜欢,就留在我这看。有什么不懂的也尽可问我。书却是绝不能带走的。”

禾洛暗自可惜,却也只好放下书,又装做不经意的问道,“听说母亲是候爷女儿,先生可知是哪个候爷?”

苏瑾奇道,“瑶华本是定北候长女,这事在宾州却是无人知的,你从何听来?”

禾洛语塞,那次苏瑾醉酒,稀里糊涂有提到,此刻却是丝毫不记得的,“其实是母亲以前隐约有提及,我猜的……”

苏瑾将信将疑,“瑶华既然告诉你这个,怎么会将你姐弟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宾州?送你们去幽州定北侯府上不是大好?”

原来是幽州,禾洛听的分明,这边又搪塞到,“兴许母亲跟外公家闹了矛盾,不太愿意吧。”

苏瑾若有所思,“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当年的事——哎。定北侯脾气刚烈,瑶华又几乎是和他一个禀性,出了那样的事,也难怪瑶华不愿。即使她愿意,只怕定北侯那关也不好过吧。”

禾洛听的糊涂,忙求他将事情跟她说清楚,“如此说来,先生对母亲身世是清楚的,可否与我说个清楚?也好让我知道我那素未谋面的外公究竟是何等样人?”

苏瑾沉吟片刻,终还是拗不过她,“只怕以后去了地下,瑶华会怨我今日的多事吧。”说着还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禾洛听。

原来,自从当年瑶华离开赏心宴回到纪府后,很是郁郁了一段时日,纪夫人不忍看女儿忧心,就带她去龙华寺上香,岂料邂逅了一穷酸书生,没多久就与他私奔了去,纪纲派人找到他俩,瑶华却断言要与那书生天长地久,宁愿不要侯爷长女这尊贵的身份,纪纲震怒,当场与其断绝父女关系,言从此不管她死活。

禾洛听了后犹豫道,“原来如此,既然外公——纪侯爷说跟母亲断绝关系,那么即使现在送我们去定北侯府,他们也不会收吧。”

苏瑾摇头,“纪侯爷为人刚直,脾气暴烈,可对他长女——就是你母亲瑶华却是极为喜爱的,当年的事,若不是瑶华一意孤行,又何至于此。如今瑶华已逝,只怕他伤心还来不及,又怎会怨恨你们,不收你们呢?”

见到禾洛惴惴的表情,苏瑾笑道,“一入侯门深入海,洛儿可是担心在里面反而不如这儿自在?你想好了尽可告诉我,苏家虽已破落,可送两个孩子回幽州却还是能做到的。”

回,还是不回?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十六章 决定 禾洛并没有马上答复苏瑾,她心里有她的顾忌。

心事重重的回到家里,却意外的发现院子里多了群叽叽喳喳的小鸡,黄澄澄毛茸茸的煞是可爱,只是,怎么不见风暖?

“风暖?风暖!”禾洛一边大声唤着一边推开房门,然屋里屋外转了一圈都没有见到人,于是不由嘀咕,“这小子,跑哪去了?”

天色不早,还是赶紧生火做饭要紧。禾洛挽了袖子,熟练的坐到灶前,折几根干松枝点燃塞入灶中,然后再塞入几根粗些的柴禾,眼见的火势旺了起来,又连忙舀水淘米,放入锅中。

今天却是没什么菜的。禾洛四处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窗前的那串香肠上。就香肠吧!她搬了板凳,颤巍巍站上去,随手解下其中一根,用刚才留的洗米水洗净后一并放入米锅中,跟米一直煮。然后又捡起墙角几根有些干瘪的青菜,洗好切段。

香肠,青菜……再来一个水蒸蛋!这样想着,她又取了一个小盆来,打入两个鸡蛋,搅拌均匀,然后加入盐和少许猪油,倒上约三倍的温水,拌匀,再小心翼翼的放入蒸锅里蒸。

盖上锅盖,禾洛满意的拍拍手,四顾一圈,蓦的想到该添柴了,连忙又坐回灶前看火。

……也不知过了多久,禾洛都听到饭暴锅的声音了,可风暖怎么还不见人影?禾洛停止继续加柴,奔到窗前,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不得不点上了油灯,将炒好的青菜和蒸好的蛋汤都放回锅里保温。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家伙。”禾洛一边无奈的坐回灶前取暖,一边喃喃,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心,风暖平日甚少出门,更是从来不会晚归的。

早知道今天就不出门了!禾洛有些懊恼,突然想到院里那群小鸡,天黑了,小鸡也该饿了吧。

小鸡是吃什么的?米吗?禾洛想了想,还是从米缸里抓了把米出来,用只破碗盛了,又担心小鸡们会不消化,于是用石臼轻捣了几下,将米碾碎。再想到光吃米也不行,又找了只竹节罐加入两勺清水,然后掌灯慢慢的走到院里,却只见一群小鸡蜷缩在一块儿,不断发出微弱的唧唧声,感觉到有人走近,小鸡们四散逃了开,唧唧的更欢了。

禾洛轻叹了口气,把碗和罐都搁在地上,然后站直身子,也不管小鸡们是否听的懂,自言自语道,“那,我可不是坏人,我把吃的搁这了,自己来吃啊!”说着退开数步,站好不动。

小鸡们似乎也是饿极了,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纷纷围过来啄米吃。

禾洛看到小鸡们开吃了,心也放下了大半,抬起头却隐约看见院门开了,有个人影依稀站那。

“风暖吗?怎么才回来?看的见吗?你等着,我就过来!”

禾洛举着油灯慢慢的走过去,门口那人果然是风暖,却是满脸尘灰,衣服也脏兮兮的,上面满是泥点草汁!

禾洛吓了一跳,“你干吗去了!搞成这副德行!”

“翻地,锄草!”风暖满不在乎的抹把脸,“有吃的没,我饿死了!”

“有有有,我正等你吃晚饭呢。”禾洛侧身让路,风暖连忙奔向厨房,禾洛紧跟上去,“不过你好歹先洗把脸啊!”

……

饭桌上,风暖大口大口的扒着饭,禾洛爱怜的把一片香肠夹入他碗中,“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咦,自己怎么好象他娘似的?

“嗯。”风暖含糊了应了声,又舀了勺水蒸蛋,“这个什么,挺好吃的!”

“水蒸蛋!”禾洛也给自己舀了勺,“就是鸡蛋加水蒸出来的。”

风暖又夹了根青菜,把最后一口饭划到嘴里,好不容易咽了下去才满足的拍拍肚皮,“吃的好饱啊!”

禾洛把剩下一点水蒸蛋分到两人碗里,“这个得当餐吃完,隔了餐就不好吃了。”

风暖听话的吃完,又抹了把嘴,才开口道,“花满,我有事跟你说。”

禾洛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头也不抬的回道,“正好,我也有事告诉你。你等等,我先把桌上整理干净。”

待桌上清理干净,禾洛看清风暖身上脏的很,又去烧上水,二人这才面对面坐好谈话。

风暖喜滋滋的问道,“花满,看见院子里那群小鸡了么?”

禾洛点头,“看见了,你回来前我不还在喂它们吗。怎么,买的?”

“是李大婶家的老母鸡刚孵的。你前两天不还提过要养鸡吗?正好,她人善,这七八只鸡,只要两个铜子。我就把你给我的零用钱都给她了。”

“才两个铜子?那是挺便宜的。不过欠人人情不好还,赶明儿你拿两根香肠送去。”

“恩。”风暖应了,又说道,“另外,屋后的地今天我也翻过了,你要种青菜还是白菜的,都行!”

风暖这是做长期打算呢。禾洛算是听出来了,她犹豫了下刚要说话,又想起水还烧着呢,连忙跑过去添了根柴。

“我说你怎么搞的这么脏,原来锄地去了。不过你拿的动锄头么?”

“哼,别小瞧我!不过大锄头我倒的确拿不动,用的锄草的小锄。嘿嘿,现在天黑了,等明天,你自个儿看看去,我还烧了草灰呢。那地儿一定肥!”

禾洛笑笑,不由伸手摸摸他脑袋,却被风暖避开了,“对了,你刚说有什么事儿要告诉我的?可以说了。”

“哦。”禾洛漫不经心的抠抠指甲,“我这事儿不急,水开了,你先洗过澡,我再跟你细说。”

……

风暖终于洗完澡,禾洛铺好床后,拍拍床沿示意他坐上来。

“快说吧,什么事啊!”

“是这样——”禾洛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眼下我就是跟你商量,你是愿意继续住这儿呢,还是回侯府?”

风暖听完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却出奇的冷静,他偏过头看着禾洛,眼睛亮晶晶的,“那你呢?你想好了么?你要回那什么侯府吗?”

禾洛拧着眉,“我仔细想过了,就咱们两个要生活下去的确不是那么容易的。可是回侯府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景况。所以才找你商量。”

“我没意见!”风暖答的干脆,“还是那句话,花满在哪,风暖就在哪。”

禾洛看着风暖的笑容,心里觉得暖暖的,她拉过他的手,将额抵在他额上,轻轻道,“对。花满在哪,风暖就在哪。咱们永远不分开!”

两人静静靠了一会儿,风暖突然道,“花满,外面那群小鸡怎么样了?你把它们关笼子里没?”

“恩,放心吧,早弄好了。我还怕它们冻着,在鸡笼上盖了块布呢。”

“那就好。笼子里我早铺了稻草,应该没事了。对了,你之前说喂它们吃的什么?”

“米呀。碎米。”禾洛转过头,“我先前就是用石臼捣了点碎米喂它们呢。正好现在问问你,一般鸡都吃什么呀?”

“米糠!李大婶特意给我满满一碗呢,就搁在碗橱最下面。用纸盖了的。我就怕你看不见,本来放外边的,可又怕有老鼠。”

“哦。现在我知道了。不过除了米糠,鸡还吃什么?”

“虫子呀。我看母鸡都是领着一群小鸡在地里扒啊扒的,就是找虫子吃。”

“可咱们这群小鸡没有母鸡带啊。”

“那它们会自己找虫子吃。”

“可是它们还好小,小爪子能刨到虫子吗?”

“没有虫子还有草籽,草籽它们总能找到的吧。”

“原来草籽也可以吃啊,那外面多的是。”

……

两人兴致勃勃的讨论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十七章 托信 禾洛将瑶华写给纪云珑的托孤信给了苏瑾,担心不够分量,又加上了那块暗屉里取出来的玉珏。苏瑾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收好,回头见禾洛一脸严峻不由逗道,“洛儿可是担心我私吞了这块玉珏?”

禾洛摇头强笑,“怎么会。我知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愁眉苦脸的,恩?”

禾洛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确没必要那么忧心,反正侯府的人若不肯接受他们,大不了就继续留在这儿过自己的小日子喽。想到这,她才展开笑颜,半开玩笑似的说道,“我是怕那边的人不肯认我们,那时先生可愿收留我们?”

“乐意之极!”

禾洛没想到苏瑾答的这样干脆,讪讪道,“我跟风暖可都是胃口大好的主,先生就不怕被我们吃穷了?”

苏瑾仰头哈哈大笑,“小丫头,哪学的说这些皮话?就你们两个小东西若是真能吃穷了我,倒也称的上一桩奇谈了。”笑了一阵,他突然正色道,“洛儿,不如不要回那劳什子的侯府了,以后就由我养你们!只是别嫌我穷酸才好。”

这个提议甚好,禾洛偏头,看苏瑾认真的表情不由动了心,若是只求温饱,留在苏瑾身边再好不过,而且自己可以慢慢找些营生,总不至于太拖累了他。然而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还是对着苏瑾轻轻摇头,“所谓叶落归根,洛儿也是想回家的。”

苏瑾闻言轻轻扯了扯嘴角,长叹了一声,双眼炯炯的盯着禾洛,“有时候我真不觉得你是个小姑娘——”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禾洛赶紧声明,“先生是夸我早慧呢,荣幸之至。”

苏瑾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而是掐指算了算,“从此地到幽州约要三日,来回便是六日,中间再耽搁上些时日,只怕十来日是要的。不过我看你还是尽早做打算,有什么要整理要交代的,早些完成,省得那边来接时手忙脚乱的。”

禾洛笑道,“听先生语气,好象那边收到信就一定会派人来似的。”

苏瑾道,“可不是有这自信?若是他们不派人来,错过洛儿这样聪慧的外孙女,只怕今后真要捶头擂胸呢。”

禾洛正要开口辩驳,不妨突然有客进来,苏瑾连忙迎了上去,她也含笑望去,却发现原来是熟人。

“宁夫人!”

“咦,这不是花满吗?”

来人正是宁夫人和操琴,见到花满她们似乎也很意外,看看她又看看苏瑾,“额,你们是旧识?”

苏瑾微微颔首,拉过禾洛,“此乃故人之女,听口气,夫人似乎跟花满颇为熟捻?”

禾洛跟宁夫人笑笑,又仰头跟苏瑾解释,“夫人可是救我性命的大恩人呢!那时先生可还不知在哪里。”

苏瑾微诧,竟不知禾洛还有过生命危险,当下却也不多话,而是恭敬的朝宁夫人作揖道,“夫人大恩,苏瑾代花满谢过。这书局里若是有夫人看中的书,尽管拿去便是。”

宁夫人笑容微僵,拿着绢帕轻轻压了压唇角,目光别到一边,而操琴则微微怒道,“我家夫人心善,救人也并不图回报。掌事的说这话未免太没意思了。”

禾洛使劲扯扯苏瑾衣袖,她也觉得苏瑾最后那句话说的不妥,好象人家救人就是为了回报似的。

然苏瑾仍然云淡风清的侃侃而谈,“这位姑娘可是误解了在下?在下并无任何对司马夫人不恭的意思。只是花满乃故人之女,得夫人援手,感激不尽,想要聊表心意罢了。”

听他不卑不亢的一番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宁夫人微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她低声斥道,“操琴无理!”然后才含笑看向苏瑾,“我这丫头素来直言直语,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看在她是一片忠心为主的份上,不要责怪于她。”

苏瑾连道“不敢不敢”,拉着禾洛后退数步,躬身施礼,宁夫人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带着操琴走了。

禾洛看着她二人的背影走远,才若有所思的看着一直牵着她手的苏瑾,“先生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苏瑾放开手,回到柜台前面,头也不抬,而是抓紧写了信封,将瑶华亲笔放入,封上火漆。

“我原想过一两日等幽州的书贩过来顺道将信捎走,现在看来却是非即刻亲自跑一趟不可了。”

禾洛不解,“可是跟宁夫人有关?”

苏瑾拍拍她肩膀,欲言又止,“哎,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宁夫人一介女流不足为虑,我担心的是宾州司马宁安成啊。”

禾洛更是云里雾里,“宁夫人是好人啊,之前我和风暖几乎饿死,还是她赏的一贯铜钱几件旧衣,喏,我身上穿的就是宁家小姐的旧衣服。”

苏瑾不去理她,而是匆匆走回里屋,整理了些细软盘缠,打成包裹,“我马上启程,你回去后就不要再来街上了。这几日就跟风暖好好呆在家里。”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宁夫人一走就火急火燎的?禾洛满心疑问,却知道苏瑾此刻是决计不会告诉她的了,“也好,我听先生的,这就回家去。”

苏瑾点头,带她出了门口,锁上门,临走前又再三嘱咐,“千万记得,这几日不要再来街上了,若是宁夫人遣人找你,也一定推脱了,实在不行,装病也使得!”

禾洛慎重的答应,目送苏瑾往驿站走去,自己则绕了道回家。

……

推开院门,风暖正在喂鸡,只见他拔了形形色色各种野草,都是带了草籽的,一手一把逗弄着小鸡,而小鸡却并不买帐,叽叽唧唧叫着四散逃开。

原本因苏瑾莫名的举动搞的提心吊胆紧张兮兮的禾洛此时却是终于笑了出来,“昨天听你说的头头是道,还以为你多能耐呢,原来也不怎么样嘛。”

风暖扔下野草,拍拍手站起身,“我不是正在跟它们联络感情吗?哎,到底还是小鸡,怕生呢。”

禾洛朝他努努嘴,示意他看看身后,风暖好奇的回头,却正好看到刚才对草籽闻也不闻只顾躲着他的小鸡,此刻却津津有味唧唧喳喳的在啄草籽呢。

“哼!”风暖冷哼一声,也不跟它们计较,而是关切的询问,“你,给他了?”

“恩。”禾洛点头,“用不了几日就有回音了吧。苏先生亲自送去的。”

风暖“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反而是禾洛,有些不放心,还是将苏瑾嘱咐他们近日不要上街的事说了一遍,

“我也不知先生何意,但总之是不会害我们的。正好,我们也趁这几日收拾收拾家里,看有什么要带去幽州的。”

风暖淡淡的“恩”了一声,眼睛看着那群活蹦乱跳的小鸡不做声了。

第一卷 女儿当自强 第十八章 转折 不过五日,苏瑾就已回转,并且亲自来家找禾洛。这让禾洛大感意外。

“先生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少说也得十几日么?”

苏瑾大口喝下禾洛端给他的茶,又径自倒上一杯啜饮几口,“那边的事已办妥,三日之内,侯府必派人来。”

“这么快?”禾洛显然毫无准备,被突兀的吓了一跳。

苏瑾却没像以往那样轻松的说笑,而是轻轻合上眼睑。禾洛仔细打量他,这才注意到他眼窝处都是青青的,浑身上下风尘仆仆,明显疲累不堪。

“先生一定是连夜赶路,为花满的事,辛苦先生了。”

说完这句,禾洛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照理她应该体贴的请苏瑾回去休息,可是看他样子,明显是不想动弹了。而家里就一张床,难道请苏瑾上去躺躺?禾洛愁眉苦脸的看看微闭着眼的苏瑾,又为难的瞄瞄一旁坐着的风暖,不知如何开口。

“要是不嫌弃,就去床上躺躺吧。”却是风暖,有些别扭的开口,却适时解决了尴尬,“好歹你也是为了我跟花满辛苦这一场。”

“却之不恭。”苏瑾半句废话没有,马上摇摇晃晃的脱了外套躺床上去了。

解决了眼前这一小尴尬,禾洛总算松了口气,她有心说些什么,又怕吵到苏瑾,于是示意风暖跟她到院子里去。

“风暖,我真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有回音了。”

“恩。”

风暖仍是一脸淡淡,倒对比的禾洛大惊小怪。禾洛沉默了片刻,努力掩去心中不舒服的感觉,问道。

“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爱慕虚荣?”

风暖愣了一下,马上回答,“没有,怎么会。”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是这样想的!”禾洛突然觉得万分委屈,风暖一个孩子,哪里知道生活的艰辛,他只看到自己为了能够回侯府翻瑶华旧物!而苏瑾呢?他一定也认为自己是过不了苦日子的人吧。

她就是不想故做清高的说自己可以不依赖任何人独自存活,她就是想要日子过的好点,至少不用日日忧心三餐温饱!她有错吗?是这真实的想法有错,还是这直白的动作有错?

即使又冷又饿初初穿越到这异世时也没有过的巨大悲伤,此刻完完全全笼罩了禾洛,不被理解的绝望更让她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禾洛几乎要崩溃。多么想不管不顾的一走了之啊,可是走,又能走到哪去?

没有泪,一滴都没。禾洛呆呆的站着,眼睛盯着鞋面。脑袋里混乱一片,理不清头绪。是的,她累了,真的累了。自穿越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她逢人便笑,处处说好话,家里永远有做不完的活,唯一的几个钱还得算了又算省着用!她何苦啊……

禾洛兀自沉浸在自暴自弃的想法中,风暖却完全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意外,好好的,怎么花满又不高兴了。

“花满,你又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禾洛突然把脸转过来,风暖的脸依稀变成了那个在木桥上打算抢她羊肉串的傻子——我就是扔了也不会把肉串给你!她戒备的后退数步,眼睛里透出恶狠狠的光。

那是心里的魔鬼,谁也没法消除。

“洛儿。”

一声轻唤,蓦的将禾洛拉回现实,混乱的脑海突然只清晰的剩下了一个人的身影。

“傻孩子!”

将禾洛轻轻拢入怀里,苏瑾长叹口气,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先前他还在感慨这孩子的早慧聪颖,却不知她心思如此敏感易伤。瑶儿,若是你在天有灵,见到你原本该无忧无虑的孩儿,懂事的外表下其实是这般脆弱,会不会,也觉得心疼呢?

禾洛轻轻倚在苏瑾怀中,闭上双眼。只有苏瑾,只有苏瑾!她的手不自觉的紧紧拽住了苏瑾的衣襟,不要抛弃我,不要怀疑我……

但禾洛终于完全平静下来,恢复神志的时候,却发现苏瑾已经站着睡着了。她小心的从他温暖的怀抱里退出来,却还是惊醒了他。

“先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言谈举止又仿佛是个大家闺秀。

苏瑾眼底飞快的划过一丝心疼,面上却是他招牌式的不羁笑容,“洛儿难得让我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呢。”

我不是孩子。禾洛垂下头,然这话她却永远只能在心里说。

“……我知道你一定想问,我到幽州后都发生了什么,侯府那边都是什么反应!”

禾洛闻言又抬起脸,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苏瑾,满含期待。

“可是我现在实在太累了,连续几日没有休息好,昨天更是连夜赶路——”

禾洛连忙惭愧的打断他,“是我不好,先生还是回屋休息去吧。”

苏瑾含笑看着她,“我是要休息,不过不是在这。”他摸摸禾洛的头发,“我这就回书局去拉,明日再来看你!”

禾洛连忙送他出门,并保证自己不会再胡思乱想,请他放心。苏瑾才安然的走了。

送走苏瑾,禾洛关上院门,回头却触到风暖疑惑的目光。

“他为什么喊你洛儿?”

“那只是昵称,我们约好私下才唤的。”

风暖没再多问。

晚饭禾洛特意做了风暖最爱的鸡蛋肉汤,白天的事她觉得颇对不起他,所以只好小小的补偿下喽。

……

两日后的清晨,一辆外表毫不起眼的大马车驶进了宾州城,最后停在禾洛家门口。禾洛将煮好的白粥端出来招待来人,当然,还有她自家腌的咸鸭蛋和香肠。

来的共三女两男。驾车的中年男子姓郭,据说是侯府老人了,驾车技术一流;年长的女子名唤柳烟,自称是以前伺候瑶华的贴身丫鬟,在禾洛看来却是颇有气质;还有两名十五六的年轻女子,做丫鬟打扮,比较活泼的那个叫流朱,稍微文静些的是浣碧;另一名佩剑男子则是单独骑马的,二十来岁,是侯府侍卫,禾洛听流朱唤他靳大哥。

几人其实并无多少时间叙旧,用过早饭,柳烟就急着去给瑶华扫墓,禾洛风暖陪同。

坟茔青青,寂寞孤荛,柳烟放声大哭,其余几人也俱在一旁抹眼泪。想到自己即将离开,以后清明也不知是否还回来。从此瑶华就真的寂寞了。禾洛心酸酸的,也是泪流满面。

良久,柳烟擦干眼泪,郑重的说道,“小姐,你放心,我有生之年一定会照顾好小少爷和小小姐!”说完,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便带着一群人离去了。

之前禾洛已经做过准备,要带走的只是一个书箱,里面装着也不知是瑶华还是李子青的旧画以及瑶华那个妆奁盒;小鸡没法带走,已经还给李大婶;身上的衣服是刚换的,院子里晒干的衣服收回来整齐的叠好放入衣橱;自家做的香肠和咸鸭蛋得拎上;没用完的柴米油盐统统交给了之前几次热心帮他们的大婶。

锁上房门和院门,禾洛再次回头看了眼住了两个多月的家,终于踏上了马车,奔向幽州,奔向不知名的未来……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十九章 进府 马车悠悠的驶进纪府后门,到了较为宽敞的院中方才停下。郭师傅勒好马,灵敏的跳下车,方才恭敬的对车子躬身道,“小小姐,小少爷,到了。”

车帘掀开,先跳下来的是性子较活泼的流朱,然后是浣碧,她二人分站在车子两旁,一人掀着帘子,另一人则伸手将禾洛风暖抱下来,后边一直张着手臂小心护着的柳烟眼看着两人都安全落地,才轻巧的自己跃下马车。

禾洛这两天都在马车上度过,除了住店打尖时能下车活动活动,几乎一直都维持着一个姿势,这马车又颠,是以她刚下车时竟觉得有些腿软,脑袋也是昏沉沉的,饶是嘴里含了梅子,此刻还是有些恶心。

不过总算是到了。禾洛疲惫的抬头,只看到清清净净的院子,打扫的一尘不染,偶有仆从经过,也都是安安静静。

“小小姐,小少爷,一路辛苦。老爷夫人早有吩咐,不必一回来就急着去见他们,眼下我还是先带你们去休息吧。等养足了精神,明日再去拜见也不迟。”

柳烟笑盈盈的告知,禾洛看看同样疲累的风暖,无力的点点头,“那就劳烦柳烟姐姐了。”

于是靳侍卫和郭师傅先行告退,而柳烟带头,在院子里左拐右转,很快领着一行人来到一个独立的小院,禾洛下意识的抬头,只勉强看到一个“芜”字,什么芜院?

“小小姐,小少爷,这里便是以前小姐住的横芜院,小姐走后一直空着。得知你们要来,老爷夫人特意嘱咐打扫的。”柳烟三言两语把院子的情况交代清楚,“以后你们就住东厢,西厢暂时空着,其他丫鬟仆从都住偏院。赶明儿我再领些人过来,你们尽可挑几个合意的贴身伺候。”

“柳烟姐姐费心了。”禾洛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此刻她实在是累极,只想倒头大睡,有什么都等睡醒再说吧。

“小小姐太客气了。”柳烟微微福身,又问道,“您二位是否现在就沐浴?”

沐浴?恩,好,风尘仆仆的,是该沐浴,沐浴完了才好睡觉。

禾洛点头,指指风暖,“我二人一块儿洗,中间隔张屏风便是。”

柳烟会意,让心思细腻的浣碧下去安排,这边带着流朱领着二人在东厢休息。

翠生生的雪梨看的人口内生津,禾洛有心拿个来吃又怕吃不下浪费,看看风暖,似乎也是颇想吃的样子,只好麻烦柳烟,“柳烟姐姐——”

才开口柳烟就明白他们所想,“分梨却是不好,不过咱们侯府也没这忌讳,小小姐,小少爷稍等,我这就给你们削梨。”

禾洛感激的连连点头,就看着柳烟取了小刀,挑了只晶莹剔透的大梨,一点点将皮刨去,然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细瓷盘里,插上几根牙签端过来。

禾洛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将梨肉送入口中,恩,入口甘甜,饱满多汁,好梨!看看风暖,也是很享受的模样。

一只梨的梨肉吃的差不多了,禾洛舔舔嘴唇,有些想喝茶,柳烟却制止了她,说才吃完梨就喝茶不好,会拉肚子。正好,先前下去的浣碧过来回话,说是洗澡水已经备好,于是两人便先去洗澡了。

洗澡间也在东厢,朝南,采光甚好,禾洛注意到房间靠边安着隐蔽的管道,想来应是导水用的。房间里雾气腾腾,,两个大木桶间果真隔了一扇屏风,而每边各有两名小丫鬟候着。

“小小姐,小少爷,换洗的衣物呆会就会送过来,现在你们就先入浴吧。可需要我陪着?”

禾洛连连摇头,“其实我可以自己洗……”

柳烟轻笑,弯下身来,用哄小孩的语气哄着禾洛,“小小姐,别害羞哦,让她们伺候你。而且这一路,你一定很累了吧。”

禾洛顿觉毛骨悚然,原本频频左右摇摆的脑袋现在变成了一直点头,“多谢柳烟姐姐,我,我这就沐浴了,您忙您的去吧!”

柳烟掩唇笑的前俯后仰,慢慢踱出门去,留下禾洛和风暖面面相觑。

“花满,这些人都要看着我们洗澡吗?”风暖皱皱眉头,浑身别扭。

“呃——”禾洛也不喜欢有人盯着洗澡,而且风暖是个男孩子呀,“几位姐姐,你们只管下去休息,我跟风暖可以自己洗的。”

四个丫鬟齐齐屈膝,“小小姐,小少爷,请不要为难奴婢!”

囧,禾洛似乎才意识到封建社会的等级意识有多强烈,那么她是否也要学着适应?毕竟太出格也不是她的本意。

禾洛二人终于还是由着几个丫鬟伺候着沐浴了。车马劳顿的身体,经热水烫过,又沐以花瓣,擦以香胰,出来时只觉得浑身通透无比舒爽。禾洛任两个丫鬟擦干身体,穿上柔软贴身的真丝白色里衣以及精致的外套,却在套上绣花拖鞋后,披散着头发就跑了出去。

两个丫鬟急了,手里还拿着准备给她擦头发的大毛巾就跟了出来,另两个丫鬟不敢擅离职守,可手里拿着浴巾,头却也伸出来,努力想要看看外边的情况。风暖趁机爬出浴桶,用挂在边上的毛巾草草擦干身体就套上了里衣。

禾洛已经跑到院中,仰着脑袋看那棵足要两个人才能环抱过来的槐树。

“木在园中,岂非‘困’字?”

两个丫鬟大惊失色,连忙就地跪下,禾洛拧眉。

此话本是她无意想起以前的某个典故,信口拈来,怎的这两人如此紧张?

正在这时,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原本就呆在东厢客厅的柳烟走了出来,只见到两个丫鬟战战兢兢,而禾洛背对着她们负手而立,待她了解了事情原委后不由失笑。

“小小姐真真是个妙人儿,可是怎的把两个小丫鬟吓成这般?”

禾洛连忙跑过去拉着柳烟的胳膊,“柳烟姐姐,我只是随意说了个笑话,她们干吗那么紧张?”

柳烟淡淡瞟了她们一眼,才回眸摸摸禾洛头发,“小小姐呀,你只道是木在园中为困,可若无这棵木,人在园中,可不就成了囚字?”

禾洛作恍然大悟状,“我却没想到这层,也好,留着大树好乘凉!”

风暖和另两个丫鬟此时也走了出来,柳烟示意他们退下,自己领着二人去卧房休息。可是风暖死活不肯自己独睡一个房间,柳烟无法,只好让他二人一张床上睡了,却再三嘱咐下不为例,只到禾洛拍拍胸脯打了包票,她才满意离开。

感觉到房门被轻轻掩上,躺在床上的禾洛才睁开清明的双眼。这侯府的水,可是远比她想象的深哪。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二十章 亲人 沉沉睡到傍晚,禾洛张开眼睛时看到雕花的红木床顶,身上盖的锦绣锻被,还以为是在梦中。

恍惚的坐起身,发了一会儿呆,只觉得自己仿佛在一夕之间,从灰姑娘变成了白雪公主。不,不是一夕,赤脚踩在地毯上,推开窗子向外望去,不过才两三个时辰吧。

“小小姐醒了?”是浣碧,端着脸盆悄生生站在半开的门口,“奴婢伺候您洗脸吧。”

禾洛微微点头,放下脸盆的浣碧连忙过来为她穿上鞋袜,“这屋里头虽然暖和,可现下毕竟还在春季,小小姐可得注意不要受凉了。”

禾洛继续点点头,转身望了眼仍在熟睡的风暖,示意浣碧跟她到外间说话。

浣碧熟练的拧了毛巾给她擦脸,又端了茶杯给她漱口,禾洛终于觉得完全清醒了,才开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酉时。”浣碧端起脸盆打算出去倒掉,“小姐午饭也没用,现在可是要吃点什么?”

“我现在还不饿。你先出去吧,我独自坐会儿。”

“是。奴婢告退。”

看着浣碧出去又轻轻带上房门,禾洛揉揉发疼的额角,将小身子尽量往榻边靠去。睡了一下午,仍是觉得腰酸背痛,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更是没有胃口吃东西,还不如睡之前呢。

坐了一会儿,禾洛开始思索自己现在的处境。纪纲夫妇没有急着要见自己和风暖,姑且可以理解为他们体谅孩子们的车马劳顿;院子里没有想象中的热闹,甚至丫鬟仆从也不见几个,这也可以解释成等待自己亲自挑选合意的;至于园中那棵大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更不像是特意为自己而种。那么,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安心了呢?

禾洛有些失神,突然想到,她离开宾州时甚至都没有跟苏瑾告别。虽然他是早知道侯府的人这几日就会去接她们的,可是毕竟自己离开时没有知会他,他会不会以为自己被人掳了?呃,好吧,是没什么必要掳走自己,可他担心宁家总是事实,自己既然已经安全到达,是不是该捎封信给他?

床上风暖翻了个身,嘴里不知在咕哝什么,禾洛索性跳下榻几把他喊醒。

看到风暖一脸迷茫的看着她,她忍不住敲敲他头,“懒猪,都睡一下午了,好起来吃晚饭了!”

拒绝了大鱼大肉、甜品点心,禾洛只要了两小碗皮蛋瘦肉粥。开始她还有些担心这时代是否已经有皮蛋了,可看到浣碧半分也不意外的下去准备,片刻后就端上香喷喷的粥来,她就彻底放下了心,尽情的享受美味。

柔滑的皮蛋瘦肉粥,皮蛋切的很碎,几乎融在粥里,肉丝极细,和细如发丝的生姜丝一起铺在上层,还有几点碧绿的葱花撒在粥里。用调羹轻轻一拌,皮蛋的墨绿、肉丝的肉白、姜丝的淡黄与葱花的碧绿搅在一起,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呼——”禾洛轻轻吹口气,调羹沿着碗边兜了一圈,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啧啧——”跟她记忆中的皮蛋瘦肉粥味道全然不同,怎么说呢,这粥明显是用了高汤煮就,简简单单一碗粥,除了看到的肉丝与皮蛋,只怕还用了不下数十种食材,反正她是尝不出来,只觉得好吃到几乎要把舌头都咬掉。

风暖显然也极享受这粥,喝完了一碗后还眼巴巴的瞅着自己。

“咳。这粥味道不错!”禾洛放下空碗,舔舔嘴唇。浣碧连忙询问是否还要再来一碗。禾洛却摇了头,“这就够了,今天也不好吃太多。”

浣碧福身,将空碗收拾到托盘里,退下了。

禾洛跳下凳子,揉揉肚皮,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风暖忍不住抱怨,“这粥多好吃啊,为什么不再要一碗!”

禾洛斜睨了他一眼,“你还读书人呢,不知道吃饭七分饱才是养生之道么?”

风暖越加郁闷,“我还小呢,养什么生!再说了,我现在五分饱还不到!”

禾洛语塞,干脆不再理他,还是想想明天见到这外公外婆该怎么办吧。

……

翌日一早,流朱浣碧一起来给二人洗漱打扮。两个小孩子,本来也不需要过分装扮。是以最后,禾洛一身大红的锦袄,配上同样红色的绣金边小靴子,头发分两股扎成左右两个小髻,即所谓的包子头,不过她的两个包子却并不圆,有些尖度,上面缠上几圈手指粗细的飘带,柔柔垂下来,很是可爱。

而风暖,也是一身大红,只靴子是黑色的,而头发高高盘起在头顶,额前系一根红底黑边镶嵌蓝宝石的额带。

禾洛撇撇嘴,风暖的打扮可比自己值钱多拉,好歹还有颗宝石呢。

两人打扮好后,分别由浣碧流朱牵着,跨过高高的门槛,跟在前面带路的柳烟身后,前去拜见纪纲夫妇。

到了大堂,柳烟三人先行行礼,然后退至一旁,接着才是禾洛风暖二人磕头。

禾洛二人端端正正的面向长辈跪好,双手放平在地面,然后以额抵地,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有个威严的男声在头顶响起,“这就是风暖和花满吗?”

禾洛没有抬头,依然低头跪着,也不答话。只听得柳烟在小声禀告什么,而又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忙不迭的抱怨,“先让两个孩子起来再问吧。”

禾洛二人依言起身,这才把目光投向座上二人。

那一脸儒相的中年男子该是纪纲了,却比她想象的要柔和很多,当然,指的是长相。她原以为纪纲必定是满脸洛腮胡不苟言笑的威严男子呢。

他旁边坐着的就该是瑶华亲娘赵氏了。禾洛目不转睛的打量她,因为先前她的出言解围,让她印象大好,直觉她该是很好说话的女性。

“花满吗?来,让姥姥看看。”似乎是注意到禾洛的视线,赵氏笑着朝她招招手。禾洛听话的走过去,任由她将她揽入怀里。

“孩子,今年多大了?”

“七岁了。”

“哦哦,都七岁了啊,乖孩子。”赵氏轻轻抚mo着禾洛的后背,将她搂的越紧,“可怜的孩子,这样瘦,不知在外头过的什么日子啊。”她似乎是想到了逝去的女儿,声音里也带了哽咽,“我可怜的孩儿——”

纪纲不自在的干咳了几声,把风暖也拉过去仔细打量。

“小子,你跟花满是同胞兄妹?”

“我不叫小子,我叫风暖。”

纪纲有些尴尬,不由板起脸来,“我知道你叫风暖,怎么,做姥爷的喊你声小子还不行啊?”

风暖不说话了,低着头任他重重的拍拍肩膀,倒是禾洛,从赵氏怀中探出头来,“姥爷,我才是姐姐,风暖是我弟弟。”

“咳咳!”纪纲又是一阵干咳,把风暖拉的稍微远些,上下看了半天,“怎么,家里的饭菜莫不是都让你小子吃了?我外孙女怎的这般瘦!”

风暖撅起嘴,也不答话,只是眼睛盯着地面,又是禾洛开口解释,“姥爷,我也没那样瘦吧。也许女孩子现在长的慢,要知道以前风暖还没我高呢。”

“呵呵。你跟小孩子闹什么!孙子孙女还不都是你嫡亲的孩子!”赵氏嗔了声,将禾洛的两手紧紧捏着,又拉过风暖,“这俩孩子都是苦命的人儿,在我这却不能再让人欺负了去!”

纪纲摸摸他下巴那缕美须,“是,我纪纲的孙子孙女,哪里是别人能欺负的!以后,你们就跟我姓纪!纪风暖,纪花满,把过去的事儿,都忘记吧!”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二十一章 舅母 “满儿饿了吧?这么一大清早的就来请安,一定还饿着肚皮呢。”

赵氏一脸爱怜,可这一声“满儿”却让禾洛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自从刚才纪纲宣布,从此以后花满和风暖姓纪,赵氏就这样喊她了。

“不饿,满儿再陪姥姥聊会儿天。”

禾洛带上甜甜的笑容,乖巧的答话。开玩笑,现在她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啊,能不好好巴结吗。

“满儿不饿,姥姥姥爷可是饿喽!”赵氏笑的合不拢嘴,“走,跟姥姥一块儿吃早饭去!”

……

早饭很丰富,禾洛坐在对她而言略嫌矮了的凳子上,翘首看吃,那个大汤碗里边装的是粥,而其他一碟碟的,有水晶蒸饺、虾饺、小笼包、素面,倒真是琳琅满目,看的人垂涎三尺。

旁边有丫鬟上前一步,为纪纲赵氏布菜,他们只要眼皮一抬,丫鬟们就知道他们要吃什么,提筷夹到面前的碗里。风暖和花满却是没这待遇。不过赵氏心疼外孙女,硬是把她身边那个布菜丫鬟派到了禾洛身边。

禾洛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的坐好,跟风暖对个眼神,要了白粥加小菜,还有几个水晶蒸饺。赵氏见了,笑呵呵的让他们不要拘谨,喜欢什么尽管说。禾洛只说这样就足够了,看的赵氏又是一脸心疼。

“在自己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桌上的要都不喜欢,就告诉姥姥,姥姥让人给你做!”

一顿早饭吃的压抑无比,禾洛只觉得精神紧张。装乖小孩也不容易啊,而且还是寄人篱下的小孩。

丫鬟们在收拾桌子,赵氏则跟着纪纲跨出餐厅,禾洛和风暖也慢慢跟在后面。纪纲背着双手走了一段,突然停下,

“叫那几个都过来,也见见这俩孩子。”

赵氏微微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忙对紧跟在她旁边的丫鬟道,

“柳眉,你去请她们过来,老爷有话要说。”

他们——指的是谁?难道是那个素未谋面的舅舅?禾洛看着柳眉匆匆离开的身影,这个柳眉莫非也是瑶华的侍女?

会客厅。纪纲与赵氏端坐在主位上,禾洛风暖则站在赵氏左右。下去传话的柳眉此时已经回来,给两位主人略一施礼就站到赵氏身后了。

很快,有一群女人聚集在了门口,略微寒暄了番,便陆续走进厅里,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说是一群女人,可有位置的也不过两个,其他都是随身伺候的婆子丫鬟。

“岚儿,琳儿,我身边这两位就是我那可怜的外孙和外孙女……”赵氏方一开口,声音竟又有些哽咽了。禾洛面无表情,只是眼睛骨碌碌转着,打量面前这两个年轻女子。

稍微年长些的那个身着一身蓝色衣裙,头发盘成飞云髻,秀丽典雅,状容也中规中矩,很端庄的模样;而她身边那个明显年轻许多的女子,桃腮杏眼,梳一个桃花髻,又穿了一身粉红,明亮娇俏许多。

“满儿,暖儿,来,姥姥给你们介绍。”赵氏一边抹去眼泪,一边将禾洛和风暖拉到她身前,“这位就是你们舅母。”

蓝衣女子恭敬的福身,“岚儿见过父亲大人,母亲大人。”然后才微笑的看着两个孩子,“你们就是瑶华妹妹的亲身骨肉么?天可怜见,我闺中时与她是极要好的。”

“花满拜见舅母!”

“风暖拜见舅母!”

禾洛屈膝一拜,心里立时便喜欢上了眼前这位看似温婉的女子。

“快快起来!”青岚连忙扶住两个孩子,不消赵氏提醒,便主动说道,“我膝下并无儿女,难得你们又是瑶华的孩子,若是愿意,以后就把我当干娘吧。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便是。”

赵氏满意的点点头,一直沉默的纪纲此时也开了口,“难得青岚你懂事,我这外孙和外孙女,以后便劳你多费心了。”

“媳妇儿省得。”青岚微微低下头,眼眸中有抹难以言喻的忧伤,却被一旁的禾洛看在眼里。

“这两位就是瑶华姐姐的孩子么?我看看——”那位桃花女子似不甘寂寞,此时也热络的凑上前来,“呀,果然长的好模样,想来便是继承了瑶华姐姐的。”

“琳琅,休得胡闹!没的吓坏了他们。”纪纲表面上一虎脸,眼里却并无分毫生气的意思,看的青岚又是一阵失落。

“这位姐姐是?”禾洛抬头询问赵氏,赵氏面上一僵,“哦,琳琅啊,是你舅舅的小妾。”

琳琅听了这话,脸色有几分难看,但仍是笑嘻嘻的拉着禾洛上下打量,“你呀,就喊我琳琅姐姐也不妨的。”

“孩子都不小了,还姐姐呢。琳儿真是胡闹!”赵氏半嗔半怨,随口问道,“希儿呢?怎的不带他来?”

“希儿一大早就大吵大闹的,我让奶娘带着他玩儿呢。”琳琅撒娇似的缠上赵氏,“人家可不是怕他吵到母亲吗。就是吓坏了暖儿和满儿也不好呀。”

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禾洛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极是厌烦。若论琳琅的年纪,估计也就二十岁左右,即使在现代也算不得孩子了,何况听说她还有了孩子,却在正室面前像个少女似的撒欢——禾洛偷偷看向一脸黯然的青岚,她的忧郁便来源于此吧。

无所出的正室,年岁渐长,又怎敌的过年轻貌美又生了孩子的小妾?而且这小妾还是嘴甜玲珑的主。

只是,她们的丈夫,自己的亲舅舅——纪云珑在哪呢?禾洛不由往外面看去。

“满儿可是在找舅舅?”赵氏虽然被琳琅缠着,眼睛却尖的很,注意到禾洛的视线,不由笑道,“你舅舅如今可不在府里呢。不然早就来看他外甥女了!”

“哦。”禾洛故意皱起眉头,“真是可惜了,满儿却很想见见舅舅呢。”

“傻孩子,总有机会的。大概再有个三五日,云珑就回来了。”

“恩!”禾洛使劲点点头,装做很开心的模样,“再过几天就能看到舅舅喽!”

似被她的情绪感染,厅上几人也都满含期待的笑开了颜,甚至不苟言笑的纪纲也微微舒展了眉。只有风暖,在暗处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二十二章 青岚 庭院深深。禾洛与风暖亦步亦趋的跟在青岚身后,看她袅娜娉婷的身影,在曲廊中缓缓移动。这个清雅淡然的女子,让她不自觉的想起了瑶华。

在她所了解的所有故事中,冷漠高傲的瑶华,必定也是有几分淡然的气质,一如青岚。

隐隐有些惋惜,这样美好的女子却都没有好的结局。瑶华已逝,而青岚,困在这深深庭院中,不得不与别人分享夫君。

“看,这就是我住的院子。”青岚停下脚步,眸中的忧伤此时尽数淡去,颇有几分宁静祥合的味道。

禾洛抬头,正巧看到一道圆形拱门上几个蜿蜒的字迹,“青园。”

“少夫人,水果点心是摆在厅里还是园中?”看到青岚回来,马上有丫鬟上前伺候。

“就摆园子里吧,正好今天日头不错。”青岚微微颔首,那丫鬟低低应了声“是”,便下去准备了。

“满儿,暖儿,来。”

禾洛二人听话的上前一步,任由青岚牵着手,慢慢拾级而上。亭中石凳早已有人铺上了丝绸软垫,只消轻轻坐下。

“我今日却是真的开心。”青岚微微笑着,目光投向旁边的一盆素心兰,“云珑他常年在外,我又是没生养的,一个人,真是寂寞的很呢。”

“青岚姑姑。”竟是风暖,主动开口了。可另两人却都被他这一称呼惊了一下。

“怎么喊姑姑呢,笨死了,要喊舅母!”禾洛又伸出手想要敲打风暖,却被青岚拦下。

“姑姑?却是新鲜。暖儿怎么想到要喊姑姑呢?”青岚弯下身子,双手扶起风暖的小脸,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

“姑姑更亲切啊。”风暖头一抬,“舅母舅母,不好听,而且那个狐媚子也是舅母,我不喜欢!”

禾洛眉头突的跳了一下,然后便看到青岚原本惊愕的表情转为苦笑感动,“乖暖儿。”

“姑姑,以后私下,我跟风暖,便都这样喊你吧。”禾洛也体谅了她的心情,顺手推舟,“暖儿说的不错,姑姑的确比舅母好听。”

“随你们喜欢。”青岚略有些吃力的举起风暖,将他放至膝头,“我呀,只要你们常来陪陪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派融融景象,让近身伺候的几个丫鬟也都笑开了颜。一盘盘水果点心此时也已依次摆上,于是几人一边吃东西一边聊起天来。

“姑姑,为什么这园子就叫‘青园’呢?”

“对啊姑姑,我们那院子好象叫什么横芜院的,可不是好听许多。”

“哦,青园啊就是你们青岚姑姑住的园子呀。简单明朗,不好听么?”

“不好,青园青园,青菜园子!不对,是青虫园子!”

“你这傻小子,青草园差不多,不懂别乱讲!”

……

听得几人吵吵嚷嚷,青岚却无一丝厌烦,她笑呵呵的看着眼前两个斗嘴的孩子,却第一次觉得原来做母亲其实是这样幸福的事。

“好了,别争了,这青园呀可是你们舅舅亲自取的。还觉得不好吗?”

“啊,是舅舅取的啊?也太没意境了,舅舅一定偷懒!”

“对啊,男人都是大老粗,怎么能让他们取名字!”

“谁说男人都是大老粗?我就不是!”

“小孩一个,你算什么男人啊!”

“花满你真讨厌!”

“风暖你话真多!”

青岚无奈的揉揉额头,手一松,放了风暖下地。这俩孩子,在婆婆面前还是乖巧文静的,怎么现下就露了原形?这般闹腾,莫不是两个混世魔王托生的?不过她心里又生出几分暗喜来,是不是因为这俩孩子信任自己呢?

“满儿,暖儿,来,吃点水果。喏,香梨,最是生津解渴的,你们讲了这么久,也累了吧?”

“姑姑我想吃这个,这是什么?”风暖指着一盘红艳艳的果子问道,禾洛视线跟着过去,昏倒,这不就是草莓吗?

“这是红莓,味道却是极好的。”青岚耐心的给他讲解,然后拣了一只掐去茎叶,送到他口中。

红莓等于草莓。禾洛心下有了这个意识,看来草莓在这时代还并不是太风靡的水果,至少风暖连见都没见过。

“我吃杏子!”禾洛自己捡了个杏子,擦去皮上残留的水,轻轻一咬,唔,好吃,甜!

幸好禾洛和风暖都不是不知节制的人,随便吃了几个果子也就停了,跟着青岚在园子里四处逛逛,听她介绍园子里一草一木的来历。

“……这盆素心兰就是他当时送我的……这是白玉兰,你看,它的花朵大而洁白,气味芬芳,这儿一连几株一起开花了,多美……”

“嘻嘻,姑姑,这园子里的花怎么都带个‘兰’字?”禾洛听出味儿来,“看来舅舅可不是大老粗,而是贴心的很嘛。”

“你这丫头!”青岚略显苍白的脸上蓦的染上一抹红晕,“哪有这么多故意,他也只是看这花漂亮才——”

青岚,你不会怨么?本来夫妻就聚少离多,如今却还添的一人来分享丈夫?禾洛微笑的看着青岚似沉浸在美好回忆中的表情,心里却翻江倒海。如果是她,一定不愿的,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宁玉碎不瓦全!

午饭是在青园用的。青岚亲自下厨做了辣子鸡丁,却叫禾洛大跌眼镜。这文文静静的女子竟是出自蜀地,地道的川菜啊!

吃的满嘴香辣,禾洛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原来此时已经有辣椒的存在了,哦,还有花椒。真是太好了!

风暖倒是的的确确头次吃辣,辣的眼睛鼻子通红,在那一个劲的灌冷水,却还在叫嚷“下次还要吃姑姑做的辣子鸡!”

他们在的时候,青岚一直都是乐呵呵的,似乎这两个孩子带给她无穷的快乐。她的青园,的确是安静太久太久了。而她也几乎忘记,自己原该是泼辣爽朗的蜀地女子啊。

因为出身蜀地,才惹的重视出身的公公不喜;因为脾性相投,才结交了瑶华此等女子;也正因为她的明媚活泼,才与云珑结缘。可是如今,棱角磨去,这萧萧青园中多了个安静淡然的少夫人,云珑虽待她一如往昔,可是她又怎会看不懂他眼里的落寞与失望。那个琳琅,虽是公公指定的二夫人,若无那一分天真活泼,云珑又怎会——

这深深庭院,实是葬了她骆青岚无忧的往昔啊!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二十三章 表弟 日落时分,禾洛和风暖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青园,由青岚的贴身丫鬟紫苑领着往横芜院去。

横芜院其实离青园并不远,只是侯府纵横交错的过道廊桥深深把两园分隔开来。若以“木”字形容侯府结构,则横芜院正好位于那一捺上,而青园的位置则处在撇上。

从青园往横芜院,会经过侯府的前花园。此时正是春末,百花齐放,竞相吐艳,似是要完成最后的绝响。而那鸟语花香,姹紫嫣红也很快就吸引了两个孩子的眼球。

二人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欣赏这大好春景,而紫苑犹不自知,自顾拢手走在前头。

“我只道乡间那些青草野花最是自然美好,却不知这深宅大院原来藏尽娇颜。”

禾洛嘴里喃喃,有些失神的看着眼前这一花一叶。大气精致的花朵,远非乡间平凡的小花可以比较,难道出身不同,果真差了这许多?

目光落在不远处树木掩映的一角凉亭中。那里有个老嬷嬷和两个小丫鬟,还有个小公子。

心头砰砰直跳,一时间禾洛忽略了早已走远的紫苑,和在旁边陶醉于名花嘉木中的风暖,她作贼似的悄悄靠近凉亭,想要仔细看看亭中那个小公子究竟是何许人。

“你到底要不要给我吃?!”

禾洛刚刚潜近就被人声惊了一跳,只见那粉雕玉琢的小公子,锦衣华帽,小脸上却满是忿忿。

“小主子别急,嬷嬷是怕烫着呢,这不,给你吹凉呢。”那老嬷嬷小声哄着,虽然和蔼,听着却有些低声下气。

“吹什么吹,不会用扇子扇吗?你把口水都吹到碗里,想叫我吃吗?”小公子却听不进解释,越发不开心,小脸绷的紧紧的。

“不会不会!嬷嬷一定不把口水吹进碗里。哟,好了。小主子你看,现在凉了,来,啊,嬷嬷喂你——”

啪!是碗打翻的声音。禾洛小心的从花木间探出小半个头,正好看到丫鬟和嬷嬷的背影以及小公子微微露出的脸蛋。

“请希少爷息怒!”

丫鬟和嬷嬷突然都跪下了。禾洛来不及收回的脑袋就那样伸在外面,视线正好触到那小公子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望了一会儿,突然那小公子指着她哈哈大笑。

“哈哈,哪里来的野丫头,脑袋怎么卡那儿了?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小丫鬟忙走过来,把禾洛拉出了花木丛,那嬷嬷也趁机站起身,叉着腰看着她。

“我们小主子问你话呢,你是哪儿的?”

嬷嬷语气不善,却也没有太过凶悍。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身上穿的衣服也不赖,可是侯府没有这样年纪的小主子啊,而且似乎也没听说哪家客人今日要来拜访。

嬷嬷张头看看四周,没见有什么别人在。如果是主子,没可能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吧?

禾洛有些懊恼的扯去缠在发间的花藤,刚才那俩小丫鬟一点也不懂事,这样就把她拉了出来,她的漂亮发型这下全毁拉。

“小丫头,你没听懂吗?是聋子还是哑巴,啊?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嬷嬷似乎认定眼前这小丫头就是那些暴发户商人的后代,趁大人不注意混进侯府来的。语气也变的有些不耐烦起来。

“你是在问我吗?”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她可从来不是任人欺凌的主!感受到嬷嬷的恶劣态度,禾洛眼睛微微一眯,食指点着自己鼻子反问道。

“就是你,原来不是哑巴啊。”嬷嬷从刚才的谨慎转为不屑,这小丫头看着怎么有些呆傻呢?

禾洛不怒反笑,“是啊,我既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怎么,嬷嬷很失望?”

“我——我管你是不是聋子哑巴。现在小主子问你话呢,还不跪下!”嬷嬷总算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后退一步,让出她身后的小公子。

那小公子看着嬷嬷和禾洛争吵,本来觉得颇有意思,真看的津津有味呢,冷不防嬷嬷突然退开,****了自己。不由有些不悦。

啪啪啪!小公子发泄似的狠狠拍着桌面,嬷嬷和小丫鬟忙上前拦他。

“哎哟小祖宗,怎么着了,怎么着也不能打自己呀。疼不疼?来,让嬷嬷看看。”

小公子嘟着嘴鼓着脸,任由那三人手忙脚乱,自己的眼睛却紧紧盯着禾洛不放。

禾洛无所谓的拍拍身上的灰尘,又理理头发,然后对着一直盯着她看的小公子露齿一笑,

“小希好呀。我是你花满姐姐。”

小公子瞪圆了双眼,登时甩开旁边嬷嬷的手,蹬蹬跑到禾洛面前,又问了句,“你是谁?”

禾洛无辜的睁大双眼,“你不是小希吗?我说了我是你花满姐姐啊。”

“我是小希——希儿,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可不认识你啊!”又回头问嬷嬷和丫鬟们,“你们认识她吗?”

嬷嬷和丫鬟齐齐摇头,小公子于是自以为是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是怕被责罚所以才撒谎说是我姐姐的吧。”说着还大度的挥挥手,“好了,本少爷大爷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大爷有大量?听着怎么这么别扭——禾洛微微皱眉,然后突然想到,这句话的原话应该是“大人有大量”吧。

“花满!”这时候,风暖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戒备的护在禾洛面前,“你们什么人,想干什么!”

“咦,又来一个。”小公子拍拍手,“好玩好玩,不过,你又是谁啊?总不会你又说自己是我哥哥吧!”

“什么哥哥?”风暖疑惑的回头看禾洛,禾洛轻轻摇摇头,拉开风暖护在她身前的手臂。

“小希,我跟风暖的确是你的哥哥姐姐哦。不过是表哥表姐。我母亲瑶华是你姑姑。”

“瑶华姑姑?”小公子——纪瑶希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我记得这个名字,娘说我之所以叫瑶希就是因为爷爷奶奶想念瑶华姑姑!”

瑶希?惜瑶?这么讲倒也说的通。禾洛有些恍然大悟,看来纪纲的确是很疼瑶华的啊。

“怎么大家伙儿都聚在园子里了呢。”众人一齐回头,却是青岚,搀着紫苑的手慢慢走近。

禾洛望着青岚不怒而威的笑脸以及紫苑微微有些担忧的表情,顿时想到了她跟风暖掉队的事儿,不由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

怎么办?她可不是有意要掉队的啊。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二十四章 挑人 小霸王纪瑶希却似乎对青岚颇为忌惮,在她面前不但不敢大声喧哗,甚至还上前鞠躬行礼,“母亲。”

青岚微微颔首,不动声色的瞥了嬷嬷和两个小丫鬟一眼,“刚才隔的远,我也没看清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着动静似乎有点儿大,怎么回事儿?恩?”

嬷嬷早吓的两股战战,此时跪在地上越发颤的厉害,“回少夫人,刚才,刚才——”

禾洛眨巴眨巴眼睛,没看出来,原来青岚这样有威信。她原本还以为作为不受宠的正房夫人,地位也一定受到影响呢。

“舅妈,刚才我初见小希,跟他闹着玩儿呢。”

禾洛心知自己不过是寄居在侯府微不足道的表小姐,没必要一来就把人得罪光了,这嬷嬷,既然能贴身伺候纪瑶希,想来也是有些资历的,索性卖她个面子,日后碰上也好说话。

“早上没见过他,所以他都不认得我跟风暖呢。”禾洛微微撅起嘴,有些委屈道,“现在舅妈来了,可得告诉他,我没哄人!”

青岚的脸色在面对禾洛时柔和很多,她将禾洛和风暖二人拉到身边,“却是我疏忽了。来,瑶希,还不快来见过你哥哥姐姐!”

纪瑶希虽然看着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可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施礼,“希儿见过花满姐姐,风暖哥哥。”

禾洛哪里敢受他的礼,无奈手被青岚紧紧抓着,动弹不得,硬是受了全礼。然后青岚才松开手,吩咐紫苑,“你带他们回横芜院,小心点,别再把人搞丢了又来找我!”

紫苑福身道“是”,便领着禾洛和风暖先走了。禾洛一边走一边还回头看,青岚似乎并不愿自己和风暖与纪瑶希有过多接触,也罢,反正那小霸王脾气着实不好,她也不待见。

……

走了片刻才回到横芜院,刚才那一耽搁,此时天色已是有几分暗了,紫苑一直把人送到正屋里才告退。而柳烟在目送紫苑离开后才有些怨嗔道,“两位小主子,怎么才回来哟!”

“柳烟姐姐。我们早上见过姥姥姥爷后就去了舅妈的青园,那里好漂亮的,所以我跟风暖才流连忘返,耽误了回来。”

柳烟微微一笑,“小主子跟我解释什么,我做奴婢的哪里敢管起主子的行程。”

这话听着却并没任何不悦,禾洛确认柳烟这话没有任何的赌气成分,才不好意思道,“没有提前跟柳烟姐姐说,却是花满的疏忽。”

柳烟看着二人,“两位小主子可用了晚饭?”

……

用过晚饭,柳烟指挥人把桌子收拾干净,然后才上前禀告,“小主子,可是要现在叫人上来?”

“什么人?”禾洛和风暖一样迷惑,不知所云。

“昨日我说过,会送几个人过来,让小主子挑称心的用。可等了一天也不见小主子回来,所以才拖到现在。”

“哦哦,这个啊。”禾洛恍然大悟,左右无事,不如就现在叫人上来看看吧?她转头询问风暖的意思,风暖也没意见,于是柳烟就叫人上来了。

最先上来的是一排灰衣的丫鬟仆役,约有十来人,头都埋的低低的,恭敬的伏在地上,不发一语。柳烟在一旁介绍。

“小主子,这些都是粗使丫鬟和仆役,十二人里可以留下六个,您要不要看看?”

因着风暖并不常开口,所以柳烟下意识的把禾洛当成了正主。虽然嘴里唤的“小主子”把两人都包括进去了,可请示的时候还是单把目光投向了禾洛。

禾洛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风暖也似乎并不在意,所以禾洛对柳烟笑笑,“要留下六个人呀,我跟风暖哪里要这么多人伺候。”

“这六个只是粗使杂役,做些杂活的。”柳烟耐心的解释,“下面还有小丫鬟和小厮,院子里伺候的;再就是贴身丫鬟和管家了。”

还真是复杂,不过既然是粗使杂役,似乎她也没什么必要一一过目,“柳烟姐姐,我却是不懂的,既然是你领来的人,想必你多少是有些知道的。”禾洛稍稍犹豫了下,“就挑几个身强体壮勤劳肯干的人吧。”

柳烟没有反对,本来主子们也是不会太在意这些粗使仆役的,她之所以询问禾洛,也不过是程序上的需要。

挥挥手,这一排人下去,又上来十个,五男五女,身上穿的是淡蓝布衣。不消她介绍,禾洛便知,这应该就是院子里伺候的小丫鬟和小厮了。

“因为是伺候小主子的,夫人特意吩咐了,院子里要留下三女一男,小主子您看?”

自然是要聪明伶俐又忠心的!不过这话禾洛可没说出来,她双手托腮,支在茶几上,“柳烟姐姐,他们有没有什么特别好玩儿的东西?”

“特别好玩儿的?”柳烟不解,试探的问道,“小主子可是指,有一技之长的?”

“好象是这个意思。”禾洛也装不懂,“那就让他们报报自己都会些什么吧。我们平时也好找人玩儿。”

柳烟于是吩咐下去,“都听见没,小主子让你们都说说自己的长处。要是得了主子喜欢的就能留下,不然还回内务院儿去!”

下面跪着的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中间那个看着有些机灵的人最先开口,“回小主子,小的会斗蛐蛐儿,要是小主子们不嫌弃,日后小的可以陪小主子们斗蛐蛐儿!”

斗蛐蛐儿?禾洛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这叫什么特长啊——好吧,这也算个特长,真当她是小孩子了。古往今来,斗蛐蛐儿败家的事儿还少么。

见禾洛二人都不做声,那小厮有些尴尬的重新低下头,然后又陆续有几人开口。

“回小主子,小的家里世代种花养草的,小的没别的长处,也就对花花草草有些心得。”

“回小主子,奴婢针线活儿做的不错。”

“回小主子,小的会……”

……

倒还真有几个不错,禾洛略一思忖,便伸出食指指道,“你,你,还有你,到这边来。”想了想,她又点了那个会斗蛐蛐儿的小厮,“你也留下吧。”她点了两女两男,跟原来赵氏交代的三女一男不符,所以此刻不得不求助似的看向柳烟,“柳烟姐姐,我就要这几个,行吗?”

柳烟微微蹙眉,想来夫人吩咐院子里要留三女一男也不过是因为女子细心,比较会照顾人。但如今小小姐自己选了人,夫人应该也不会反对吧?“小小姐,这事儿奴婢不敢做主,不过既然是您亲自选的人,想来夫人也不会反对。要不这样,这四人今日暂且留下,待我明日回禀夫人,若是她没意见,奴婢自然也不会干涉。”

“谢谢柳烟姐姐!”禾洛笑弯了眼睛,今日她挑的几个人,说不得日后可都能派上大用场呢。

这事儿告一段落,接着又上来六个女子,却是要选贴身伺候的丫鬟了。没见流朱和浣碧,禾洛微微有些奇怪。

“柳烟姐姐,怎么不是流朱和浣碧姐姐吗?”

柳烟福身道,“流朱和浣碧原都是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小主子若是喜欢她们,不妨我跟夫人说说?”

禾洛觉得跟赵氏要人有些不妥,可眼前几个丫鬟看着都没有那二人稳重,不由有些担心。

“柳烟姐姐,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要回姥姥身边去的?”

柳烟微微一愣,“这,夫人却是没说。不过小主子身边总得有几个旧人,柳烟想来该是留下的。”

禾洛还是跟风暖各挑了两个看起来心灵手巧文文静静的,若是赵氏大发慈悲,能把流朱和浣碧也派来,那就大好了。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二十五章 平凡 舒舒服服洗过脸,擦过手脚,禾洛就躺到床上去了,趁柳烟这会子没回过味儿来,风暖也藏进了被窝。姐弟俩脑袋挨着脑袋说悄悄话。

这被窝还真是舒服啊,软软的,暖暖的。禾洛睁着眼睛盯着床顶,竟觉得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现在不过才戌时,也就是现代晚上八点的样子吧?古人还真是无聊,每天吃完晚饭顶多聊会天就睡觉了。

禾洛突然有些怀念起现代的生活来。虽然在现代她就是宅女,没什么娱乐消遣,可电脑却是每日必开的。互联网的强大远远超过这个时代人们的理解。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曾经她以为自己离了电脑网络必是不能活的,可现在,这古代不但没有电脑,甚至许多的生活习惯都让她难以适应,可她仍是好好的活着,没有任何损伤。果然没什么是不可失去的啊。

“花满,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禾洛勉强睁开双眼,“我也不知道——不过这里吃的好穿的好,还能睡这样暖和的床,为什么不喜欢。”

“可我觉得好不自在。”明明还是个孩子,可是风暖此刻的语调却异常冷静,“这里做什么事都要三思,喜欢的不喜欢的都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我觉得好闷啊。”

禾洛已然困极,“小孩子想这么多做什么……乖,凡事有我在呢,在我面前,你跟以前一样就好,就好……”

风暖还在说什么,可半天没等到回应,偏过头去看,却见禾洛闭着眼呼吸平稳,明显是睡熟了。

……

翌日一早,两个丫鬟进来伺候,禾洛坐着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眼前的人是她昨日挑的贴身丫鬟。

“额,你叫碧桃?”

“是,奴婢碧桃,是内务院取的名儿。小主子若是不喜欢,也可以给奴婢换个名字。”

自然是要换的,只是一时她也想不到好的,她转头看另个丫鬟,“你是桃红?”

“是,桃红伺候小主子起身。”

还真是春意盎然啊,她一挑就挑来了两个桃。禾洛使劲眨眨眼睛,觉得自己清醒了几分,才套上衣服,自个儿下了地。碧桃和桃红连忙上前替她整理衣襟扣上扣子。

这会儿工夫,风暖也起床了,不过他自己熟练的穿好衣服才下了床。

洗脸水已经备好,两人分别洗漱过后跨出房门。太阳已经升起,已经辰时(早上七点)了吧?禾洛不见柳烟,心里略微有些纳闷,按理柳烟该喊他俩去给纪纲夫妇请安了吧。

“小小姐可是在找柳烟?”碧桃察言观色,小声询问。

“是啊,她忙什么去了,怎么都不见人呢?”这点小事她本来也没打算隐瞒,“还想着她领我跟风暖去拜见姥姥姥爷呢。”

“柳烟已经去见老爷夫人了。”碧桃双手交叠搁在身侧,标准的丫鬟站姿,“她特意嘱咐了,小小姐和小少爷起来后先用早餐。而且夫人昨日就吩咐了,以后您二位每五日去请安一次就好。”

“五日才去一次?”禾洛微诧,“会不会太失礼?哦,我是说,五日才能见到姥姥姥爷,我会想他们的。”

旁边的桃红听到这句不由扑哧一笑,碧桃也微微咧嘴,“小小姐和小少爷若是想去见见老爷夫人却是随时可以去的。只是他们怜惜您二位,才免了每日的请安。”

“这样,我晓得了。”禾洛不甚在意,这样也好,不用每日早起,以后就挑下午过去转转,看的出,那赵氏却是真心疼她,纪纲也不如她想的那样严厉,有这两位长辈倒也是她的福气。

早饭吃的虾饺。饺皮白如雪,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包裹的整只虾仁。只是看到就让人食欲大增了。

禾洛不假人手,自己提了筷子,夹了只虾饺放入碗里,蘸点酱油醋,在放入口中轻轻咬上一口——恩,好吃,饺皮劲道且薄,很快就咬到了内馅,虾肉的鲜香和肥肉的滑腻,似乎还有笋丝?再蘸点酱油,继续咬,很快将这只虾饺吞到肚里,禾洛意犹未尽,几乎有冲动要放开肚皮把桌上的整笼虾饺都藏到自己肚子里去。

喝了口白粥,吃点小菜,禾洛又夹了只虾饺,正好看到风暖也吃的津津有味,不由伸出手肘碰碰他,“你说,是这粥好喝还是我做的粥好喝?”

风暖囫囵吞下一只饺子,“你做的什么粥?野菜粥吗?也是很好的,很香。哎,反正饿的时候什么都好吃拉!”

哎,也是,粗野乡食又怎么能奢望跟这里的名厨名吃比较,禾洛轻叹口气,即使只是一碗白粥,也似乎回味无穷,想来侯府的厨师在这碗粥上下的工夫也不少吧。

不过想起曾经在宾州吃的东西,禾洛突然有些嘴谗想吃烤番薯了。好吧,现在还是安安心心吃早饭,等下午找人做!

吃的饱饱的,跨进院子,禾洛伸伸懒腰,随意伸伸胳膊踢踢腿,活动下筋骨,没办法,以前电脑前坐久了总觉得哪儿都酸疼,现在趁年纪还小,可得好好把身体活动开了。风暖不知道她在干吗,也跟着扭扭脖子抖抖手脚,却看的那两个丫鬟莫名其妙。

禾洛一回头,招呼两个丫鬟到前面,“碧桃,桃红,我记得你们俩是伺候我的;那伺候风暖的那两个丫鬟上哪儿去了?”

碧桃屈膝行了个礼,“她们在那边呢。”

禾洛顺着她眼神的方向望去,可不是,两个小丫鬟站在那间原本该是风暖的卧房前,动也不动,也不敢走过来。

“小小姐,可要我喊她俩过来?”桃红低声询问,得到禾洛的默许后连忙几步跑过去,“喂,红杏,石榴,小主子喊你们呢,还不快过来!”

两个小丫鬟不敢耽搁,连忙飞也似的跑过来,跪在禾洛风暖面前。

“奴婢石榴(红杏)拜见小主子。”

这名字,还真是恶俗。禾洛微微皱眉,不过眼前的两个丫鬟看着比碧桃和桃红二人还要小上一些,也不知风暖是怎么挑的人。

“你们抬起头说话吧。”

石榴和红杏略一迟疑,就乖乖的抬起了头,可在触到禾洛好奇的视线后又马上低了回去。禾洛却觉得眼前一亮。

这两个,却是眼见的美人胚子呀。她瞥了一旁的风暖一眼,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眼光的。

“风暖,你怎么挑的她们两个呢?”

风暖无所谓的撇撇嘴,“你把两个大的都挑走了,剩下四个,我也就看这两个顺眼些,自然就挑她们咯。”

美貌丫鬟与少爷?虽然这丫鬟要比少爷大上四五岁,不过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啊。禾洛故意板起脸,“你就是看她们漂亮吧!”

“哪有!”风暖急忙声辩,“我就是看她们穿的整洁干净——”他有些委屈的把头别向一边,“以前娘亲也是。”

是这样,禾洛觉得自己实在是小人之心了,她愧疚的拉拉风暖,“对不起拉风暖,我不该那样想你。”

风暖哽咽了会儿,方回头看她,“我倒不介意这个,反正就我们相依为命,你怎么想我都没事,只要我记得你是花满就好。”

禾洛这才释然,“我们给几个丫鬟取新名字吧?要好听的。”

“取名字?我不会,你自己取。”风暖说着就抬脚要往屋里走,“我昨日看见书房里有很多藏书,正好现在去看看。”

“灵光乍现时,信手偶得之。”禾洛一拍手掌,“对,我也去翻书,没准就拣了好名儿呢。”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二十六章 晚春 横芜院的书房正是厢房旁边朝南的一间。

紧挨着墙立着一只高高的书架,上面一半结构与现代的书架类似,一层层以木板间隔,整齐竖放着许多线装书。而下面却是两扇门的柜子,禾洛打开看了,也无非是些精致的大小盒子。

而和书架并排,则是一只黄花梨木的多宝阁,上部镂空,不规则的横板竖条勾勒出一个拱形,而下部却是厚实的木板。多宝阁上除了摆放一些书籍,若干古玩,别无它物,可禾洛却爱极了这样精美高雅的古典家具。

在多宝阁和书架之间,其实还有一大片的空地,正好摆进了一张书桌。同样黄花梨木的材质,上面摆一只黄杨木雕笔舔,甚是精致。禾洛抓了来看,不由啧啧赞叹。只见整只笔舔被雕刻成立体的树叶形状,叶脉分明,粗长的叶柄卷曲着绕至上部,而左下角偏往中心的位置,则匍匐着一只知了,紧紧抓着x下的一片叶子,煞是吸引人眼球。还不止这个,除了笔舔与竹雕墨床,书桌上还摆了一只墨玉雕祥云图案的笔筒,层层的祥云,以墨玉雕就,古朴沉稳,为书房平添一份庄重。而那只青花瓷的小罐子,应该就是印盒吧?还有黄杨木刻山水纹镇纸……禾洛只觉得件件都是宝物,件件爱不释手。风暖自然不能免俗,两人赏玩了好一会儿才正经的看起书来。

风暖看的自然是四书五经那类,禾洛却东挑西拣,专门找那些所谓的杂书看,比如xx游记,xx山水,xx经,当然,还有诗集,这是她为了给那些丫鬟取名字特意看的。

……

看书的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禾洛觉得自己不过才翻完半本游记,碧桃就在敲门了。登登登,清脆的三声,禾洛知道,她一定是半扣拳,轻轻叩在打开的房门上,力道不大,但足以让屋里的人听见。

在书页里插上一枚纸签,合上书,然后顺手将书本搁在书桌上,禾洛便招呼风暖一块儿出去吃午饭。

午饭自然是一如既往的丰盛,只是当禾洛发现,她跟风暖怎么也吃不完这一桌菜的时候就又有些郁闷了。浪费可耻,吃完了小部分菜,禾洛也不好意思叫别人吃她口水,只是嘱咐以后就她和风暖二人用餐时,只需两荤一素外加一个汤就足够了。

碧桃和桃红屈膝遵命,待小丫鬟收拾了碗筷下去,禾洛便笑眯眯的让她们喊上红杏石榴一起,自己跟风暖已经想到好名字了。

碧桃改名为桑梓,桃红叫做卉姿,而红杏石榴分别改成馨妤和新彤。

名字说不上多么特别好听,可几人却都感动的红了眼,小主子也不过半大的孩子,却还费心为她们取名字,听着就比以前的碧桃石榴要好,那些个大家小姐不也都有很雅致的名字么?

风暖揉揉鼻子,跟禾洛抱怨,“怎么取这样生涩的字眼,却不好叫呢。”

禾洛眨眨眼,又偏头想想,似乎的确如此,“不然这样,平日里我们只唤桑儿,卉儿,小妤,小彤,如何?”

“这敢情好。”风暖拍拍手,然后挨个唤了一遍,“桑儿姐姐,卉儿姐姐,小妤姐姐,小彤姐姐!”

几个丫鬟连忙声称不敢,齐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碧桃——现在是桑梓了,说道,“奴婢怎敢做小主子的姐姐,小主子只管唤奴婢的小名儿便好了。”

禾洛咯咯的笑笑,她是知道眼前几个人的心思的,除了资历深的大丫鬟,如柳烟;或者稍微大些的流朱浣碧,旁人确是担不得“姐姐”的称呼。

“几位姐姐,其实我跟风暖心里都是将你们当姐姐看待的,只是这侯府规矩深,我们也怕坏了规矩连累众位姐姐,以后我们嘴上只唤桑儿,卉儿,小妤,小彤,可是你们一定记得,花满和风暖实是你们的弟妹,无须太过拘谨。现在赶紧起来吧,以后可别动不动就跪的,我不喜欢。”

几人面面相觑,终还是小心翼翼的站起来,禾洛看她们模样,知道她们必是不信自己那番话的,却也只能微微叹口气,不再多话。

如今已是晚春,约莫过几日就到立夏了。禾洛望着屋外,终忍不住跑了出去。

说起来她还没好好逛过横芜院呢。

禾洛在前头逛,后面桑梓和卉姿也跟的紧,见禾洛似乎对花木特别感兴趣,桑梓于是推荐去后院。禾洛好奇之下步入后院,当她看到整片的桃花时不由捂住了嘴。

真是,太美了!

洁白的,粉红的,大红的,三色桃花盛开,在一片青翠中显得分外迷人,时近晚春,每有微风吹过,便见桃树落下一阵花瓣雨,飘飘洒洒,淋漓尽致。

不知是怀着怎样的虔诚,小心翼翼的慢慢靠近桃树,然后张开双臂站在树下微仰起脸,等风吹过带落桃花花瓣,如碎屑细雨,纷纷扬扬洒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鞋子上,甚至有些调皮的飞到她脸上。禾洛醉心的想,若是她在这桃树下浅眠,任花瓣飘落,也有那不知名的一片,悄悄落在她眉心——是否也会成就一番佳话?桃花妆啊,哪个女子不爱。

韶华易逝,但这远不是现如今才七岁的她该去忧心的事。她只知,这春日的美好,即使是在这春暮夏初也不减分毫,一场花瓣雨,让她真切的感受到了桃花的柔软与芬芳,即使平素并不见得有多爱花的她,此时此刻却无法不动容。这是极致的美丽,非亲身不能体会。

“小姐,这风还是有些凉的,咱们这就回去吧?”桑梓不再称呼禾洛为小主子小小姐,却是真心认同了她,愿意将她当作自己唯一的主子。

禾洛久久没有回话,半晌才从沉浸在桃花雨的情绪中清醒过来,触到桑梓关切的眼神,她笑笑点头。

粉雕玉琢的女童,一身精致的衣裳,盈盈立于桃树下,背后是纷纷扬扬飘落的桃花与才透出新绿的桃枝,女童翩然一笑,细致的五官顿时生动起来,仿若画中。

很久以后,早已嫁为人妇的卉姿每每想起这一幕总觉得无比怀念。若是小姐一直能那样无邪的笑该有多好啊。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二十七章 招贤 就这样过了三五日,每日里好衣好食伺候着,无事烦心,可禾洛却渐渐过的不耐起来。

虽说前世她也是宅女,但好歹还有电脑网络陪着;初到这异世,又因了孤姐寡弟的缘故,事事操心,没空想那些有的没的;可是如今——禾洛推开窗子,望着窗外叽叽喳喳欢叫的小鸟,愁眉紧锁。闷,闷,闷,好闷啊!她几乎有种冲动,想要把手上的书扔在地上,然后狠狠踩上几脚!

“小姐,可要吃点东西?”卉姿见禾洛闷闷不乐,忙端了干果蜜饯过来。

禾洛摇头,双手托着腮帮,说来也真有趣,穷的时候想做小姐,好吃好穿还不用干活;可真做了小姐,却又怀念以前辛劳的日子,虽然辛苦点,可至少充实,哪里像现在——整天无所事事,混吃等死。

这可不是她要的生活啊。

禾洛拿了只细毛笔,在手里转着玩儿,或者,她应该趁这段时间好好学习,争取做个全面发展的人才?那——明天给纪纲赵氏请安的时候就提提这事儿,让他们给安排个家教?不不不,还是上学堂的好,有同学才有乐趣!

翌日,禾洛果然开口,言道想请个先生教教自己学问或者其他才艺,难得外孙女小小年纪就好学如此,纪纲夫妇自是举双手赞成,这边纪纲说要请个老学究教教四书五经,那厢赵氏又想把贴身的嬷嬷派去教女红礼仪,倒把禾洛惊了一跳。

“姥姥,姥爷,满儿倒是想把这些都学会了,可是,这么多先生要上哪儿去请啊?而且,先生请来后安排他们住哪?”

“我纪纲开口,要找几个有才气的先生还找不着?侯府那么大,哪里连几位先生的住处都安排不下了?”纪纲面上有些不悦,胡子一颤一颤的。

赵氏原本正襟危坐,此刻细想之下觉得禾洛的顾忌倒有几分道理,于是忙拉住正欲喊人去张罗先生事宜的纪纲,“满儿说的倒也不差。侯府虽大,也不怕多养几个人,不过有才华的不等于就是个好先生,且不说要找齐这许多,即便是你找着了,人家能愿意屈居侯府,一辈子就教教府里的几个孩子?”

纪纲自然也省得这道理,只是面上却不甘示弱,一摆手阻止了赵氏的劝戒,“我自派人去找,夫人无须担心!”

回横芜院的路上,禾洛都是蹦蹦跳跳的,唇边始终挂着微笑,完全忽略了旁边的人,风暖摸摸鼻子,也只能认命的跟在后面。

从前日起,禾洛跟风暖已经分房睡了,是赵氏的意思,虽然是亲姐弟,但到底男女有别,何况在侯府,更要守规矩。禾洛自然晓得这个道理,所以并没坚持。风暖虽然不太乐意,到底也没反对。

风暖的房间紧挨着禾洛的,此刻他先回了自己屋,换了家常衣服,才过来跟禾洛说话。

禾洛则让桑梓将她原本紧紧盘在头顶的小发辫一一解了开来,细细梳开,然后松松垮垮在耳边编成两根长辫,桑梓还特意在其中编入了几缕彩绳,编好的发辫虽然简单但又不失俏皮,最重要的是不会继续压迫头皮了。

“花满,刚才你跟姥爷姥姥说的,可是要请先生来教你?”

“恩哪。”禾洛左右照照镜子,自觉没有疏漏后才站起来,转身看着风暖,“那本三字经我都快翻烂了,总要学点新东西。”

“哦哦。”

风暖显然是憋了一肚子话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小脸皱成一团,禾洛见到他这副样子不由笑道。

“你倒是在想什么这么为难?说来听听!”

“没,没什么。”风暖还是将话咽回了肚里。也许大户人家,女子读书也是很正常的事吧,不然姥姥姥爷怎么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呢。

“现在还不知道姥爷会怎么安排,不过——”禾洛歪着头,右手托着下巴,“要找这么多先生可不容易,没准他会让我去学堂呢!”

“怎么可能!”风暖也走过来,在禾洛身旁的小凳上坐下,“我听说只有男孩子才能上学堂。”

“有什么不可能的。”禾洛一翻白眼,“你是男孩子,你现在不也没上过学堂吗?凡事看姥爷高兴,没准他就让我跟你一块儿去学堂上学了呢。”

风暖扁扁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过禾洛,“我看书去了!”

“唉。”禾洛长叹口气,也不去看风暖离开的身影,只是趴低身子,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顺便将下巴搁了上去。

说到先生,她才突然想起苏瑾,有些日子没见他了,也不知他近况如何,还真是,有点想念他啊。

……

“候府张榜招贤!”

这个消息马上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整个幽州城。百姓们私下议论纷纷,都在揣测纪侯爷招贤的用意。

“喂,你说,好好的侯爷怎么突然招起贤来了?”

“偌大的侯府,要招几个贤人有什么奇怪的。”

“依我看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你看,这侯府都多少年没招人拉,上次招人还是两年前,而且招的还是些丫鬟小厮。这次这么大动静,不太正常!”

“我也觉得不对劲——嘘,听说了没?最近啊,北边不太安宁。”

“去,少在这胡说八道,这世道好着呢,咱纪大将军不还在边疆守着吗?你担个什么心!”

“咳,我说你们这些人都在想什么哪!告诉你们吧,侯爷招贤不过是为了教育府上的小公子。”

“你怎么知道?”

“我舅舅的小姨的侄子的朋友就在侯府当差呢,他亲口说的!”

“侯府的小公子似乎才四五岁吧?上次夫人带他出来上香我还见过!”

“四五岁怎么了,正好启蒙的年龄,人家可是侯府公子,你当你家那伢子,七八岁了还识不得几个字!”

“我伢子不识字怎么了,他人可聪明着呢……”

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闻言轻轻搁下手中的茶碗,招呼小二结了帐,然后步出茶馆,牵着原本拴在门外的枣红马,往定北侯府方向慢慢走去。

同一时间,某位信使快马加鞭,堪堪赶到侯府,将书信呈上,托门房送进去。少顷,有管家模样的男子出来,请他里面休息。

而此刻悠闲的躺在榻几上的禾洛,尚不知她的一句话,将带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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惭愧,擦汗,有几日没更新了,很抱歉.希望下面的更新能够按时.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二十八章 将离 赵氏将禾洛拉至身旁,仔细打量。她这外孙女经过这些时日的将养,明显长了些肉,皮肤细腻白嫩,眼睛乌黑水亮,竟也是个小美人呢。爱怜的将她搂入怀里,赵氏又想起了她可怜的女儿,心里暗下决心,一定不能让她重蹈瑶华覆辙。

“满儿啊。”

“姥姥!满儿在。”

“恩。”赵氏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想来想去,这事儿还是我跟你开口比较好。”

禾洛疑惑的抬头,只看到赵氏眉心紧锁,有什么事这么难开口?心里惴惴的,充满不安,面上还是强笑道,“姥姥可别吓唬满儿,到底什么事啊。”

“这些日子,你姥爷为了替你找先生,招了不少门客。”赵氏顿了顿,看禾洛并无特别的反应方才继续说道,“本来这也没什么,可风闻北边战事又起,你姥爷的这一举动就招人诟病了。”

禾洛云里雾里,一时没明白招先生跟北边战事有什么关联,只一脸懵懂的望着赵氏,赵氏慈爱的摸摸她脑袋,叹道,“树大招风啊,你姥爷虽无争权夺利之心,可旁人却防他防的紧,听闻有人向君上进谗言,诬陷你姥爷有谋反之意。”

“啊!”这话她却听懂了,禾洛有些惊慌的捂住嘴,“满儿不要找先生了。”

“傻孩子!”赵氏苦笑,“你姥爷有没有谋反之心,君上他能不知道吗?只是为人主君,难免对下臣心存防备。”

禾洛沉默,万恶的封建社会,君主专权!

“……你姥爷据实以告,最后君上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你跟暖儿一起去寒山书院就读。府里近日招来的门客则尽数散去,只挑了一些确有真才实学的送入寒山书院。虽然最终得益的是君上,倒也没违背你姥爷的初衷。”

“寒山书院就是国子监吗?”

赵氏微诧,“满儿也知道国子监?”许是瑶华跟她讲过吧,赵氏这样想便不奇怪了,“寒山书院却与国子监不同,国子监乃国之最高等学府,一般只有皇家子女才能就读。各地书院每年也会选拔出个别尖子生,推荐入国子监。”

禾洛听的明白,连连点头,“那寒山书院?”

“寒山书院名义上是已告老还乡的老丞相斥资建造,实际上却是主君一手掌控的。”赵氏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一句,然后突然醒悟到自己似乎不该对孩子讲这么多,“满儿,如今君上金口已开,你跟暖儿即日便要去书院了。日后姥姥姥爷不在身边,万事小心啊!”

“可是——”禾洛低着头扭捏了半天,“可是寒山书院原来也收女弟子吗?”

赵氏一愣,“莫说寒山书院,便是其他书院,也未听说有女子入读的。”

禾洛也傻眼了,那皇帝叫她去书院干吗,皇帝不知道她是女的?

赵氏愁了半天,最后还是果断的一挥手,叫来柳眉,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待柳眉退下后,她方对禾洛言道,“满儿,惟今之际只有你女扮男装入读书院了。”

禾洛眨眨眼,还没开口说什么,就见有个小小身影蹒跚的跑过来,扑入赵氏怀中,“奶奶奶奶”叫个不停。

原来是他,小霸王纪瑶希!

原本满面愁容的赵氏此刻将纪瑶希抱在膝上,笑呵呵的哄他说话,再不见先前的愁苦。

“哟,是小希儿来拉,小希儿可是想奶奶了。恩?”

禾洛有些羡慕的看着在赵氏怀里咯咯笑个不停的纪瑶希,赵氏却从没这样抱过她跟风暖呢。

一老一少亲热了好一会儿,纪瑶希仿佛才看到禾洛,带着婴儿肥的短小手指指向她,“奶奶,她怎么也在这啊!”

赵氏把脸贴贴纪瑶希,“小希儿该喊姐姐哦,这是你花满姐姐!”

禾洛勉强冲那小霸王咧嘴笑笑,“希儿不记得我拉?”

“哼!”纪瑶希一点面子也不给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径自把身子转了过去,继续在赵氏怀里撒娇闹腾。

“这孩子!”赵氏一脸无奈,“满儿不要见怪,希儿啊,是被她娘宠坏了,唉!”

纪瑶希却听不得这话,在赵氏膝上勉强站直身子,使劲一跳一跃的,折腾的赵氏忙回头哄他。

小顽童!小霸王!小不点!……禾洛心里把他啐了个遍,脸上却笑的更甜了,“姥姥,要没事儿的话,满儿就先回横芜院了,要去书院上学的事还得告诉风暖知道呢。”

“哦,恩,好好好!满儿你先回去,看看有什么要整理的,尽管吩咐柳烟!”赵氏勉强按住乱动的纪瑶希,“我已吩咐柳眉,让她准备一些男装了,让裁缝加紧赶出来,也好让你们带去书院穿。”

“谢谢姥姥!”禾洛欢快的行礼,正要告退,赵氏又叫住了她。

“对了,满儿,我听说前日有信使给你送信来?可是你宾州的旧识?”

哎呀,禾洛一拍脑袋,才想起这事儿来,“正要回禀姥姥呢。来信的是宾州司马的夫人,当初曾救我姐弟性命,满儿一直感念她恩德呢。”

“喔?”赵氏一脸狐疑,嘴上连道,“那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不过满儿回了侯府,她如何得知?如今来信却又是何意?”

禾洛心里其实也有几分纳闷,“满儿也不知呢。不过宁夫人来信,却是希望有朝一日,万一宁家出事,我们能伸一援手,救得她小女儿的。”

“如此,我知道了。”赵氏沉思片刻,“总归不会是什么大事儿,不过多养个人罢了。满儿只管放心去寒山,若是宁家真送了人过来,姥姥保证不往外推就是。”

“多谢姥姥!”

禾洛恭敬的告退,刚跨出房门就听得纪瑶希又缠着赵氏问书院的事儿。

“奶奶,什么书院啊?”

“哦,小希儿的哥哥姐姐要去外边的书院读书拉。”

“去外边读书?希儿也要去!”

“希儿还小哦。”

“不管不管,希儿就要去!”

……

呼——禾洛抬头看看天空,去寒山书院,不见得就是好事吧。至少赵氏是绝舍不得让纪瑶希出去的。而她跟风暖么,圣命不可违。

回到横芜院,三言两语跟风暖说了明日就要动身去寒山书院的事,风暖似乎并不意外,反而还有些兴奋的整理东西。看着他忙碌的模样,禾洛拍拍脑袋,笑自己是庸人自扰。管他寒山书院是不是皇帝的后书房,自己是去学习去的,只要能学到真本事就是好学校!不过,去之前可得好好了解寒山书院到底什么名堂。

要了解寒山书院,自然是问人最快,年纪小的桑梓等人或许不知,柳烟却一定是知道些的。笑眯眯的拉着刚进门的柳烟,禾洛开口就问寒山书院,柳烟拧眉沉思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开口。

“寒山书院位于定州与刑州交界的寒山之上,创院不过二十余年,却因了寒山寺与前丞相萧寒的名头迅速声名鹊起,每年由寒山书院选入国子监的学生最多,约占了半数。说寒山书院是进入国子监的跳板这话却是一点也不假的。”

寒山寺?禾洛眉头一跳,不是“姑苏城外寒山寺”吗?怎么跑定州去了?这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她依稀记得地图上,定州就在幽州边上,这么说来,也不是太远喽?

“小小姐,您跟小少爷即日就要出发去寒山书院了,可想好要带哪个书童去?”

书童?禾洛一脸黑线,她跟风暖压根儿就没有过书童,哪来的挑选余地。柳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出言补救,“呃,是这样,夫人特意送了一批略识文墨的小子过来,小小姐跟小少爷要不要看看?”

“让风暖挑一个就好了。”禾洛闷闷的托着下巴,“我就带桑梓去吧,左右我也是要女扮男装的,让她也穿男装不就好了。”

“这,不妥吧——”柳烟一脸为难,“小小姐身量尚小,穿了男装人家未必认的出,可桑梓到底有十五了。”

柳烟没把话说下去,禾洛却是听懂了,也是,桑梓十五了,发育了,扮男装也未必会像。可难道真叫她挑个素不相识的小子当书童?

一直在边上默不做声的桑梓此时开口了,“小姐,桑梓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

“桑梓有个弟弟,今年也刚八岁,平素最是爱学习的,也识得几个字,不如就让他陪小姐去?”

“这敢情好!”禾洛拍拍手,忽又想到什么似的,一脸为难,“还是,还是让你弟弟做风暖的书童吧,我,我还是想找个小丫鬟。”

柳烟和桑梓相视一眼,都明白了禾洛所想,女孩子在外面多有不便,有个贴身丫鬟伺候着到底要好些。

最后,柳烟禀明赵氏,派了个八岁的小丫鬟过来,伶俐的很,性子也较为活泼,最难得她一点也没有女儿家的娇怯,换了身男装,活脱脱一个小子!禾洛看了也喜欢,还给她取了名叫“花寻”,至于桑梓弟弟,就直接叫桑南了。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二十九章 离府 翌日清晨,禾洛和风暖照旧早起,由丫鬟伺候着换了身宝蓝长袍,头发挽成髻盘在头顶,外面包一块同色方巾,活脱脱小书生模样。便是花寻与桑南,也穿了短襟长裤,头上的两边发包好似圆角般,却正是禾洛印象里的书童装扮。

桑梓与卉姿,细心为禾洛整理好仪装,却在她迈步离开,准备去给纪纲赵氏行礼道别时潸然泪下。禾洛无奈止步。

“两位姐姐,你们这,却是为了哪般?”

桑梓到底年长沉稳些,只以绢帕抹了抹眼角,便福身道,“小主子莫怪,奴婢们只是心下有些不舍,失了分寸。”

卉姿却没有这般涵养,抽噎着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呐呐言道,“小姐跟小少爷如此年幼,就要背井离乡,那劳什子的书院,还指不定怎样呢。”

“阿姿!”桑梓斥声,卉姿惊的后退数步,忙俯身告罪,“奴婢多嘴了!”

禾洛看着她微微一笑,“无妨。”她踱回屋内,才轻声道,“寒山书院是什么样的地方,我却是不知。只是卉姿,往后我不在,你凡事可得紧醒着点儿,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可得收敛几分啊。”

卉姿咬唇不语,禾洛叹气,只将目光转到一旁站着的桑梓身上,见桑梓微微点头,才放下了心。卉姿比桑梓还要小上两岁,有些事思虑不周也是有的。难得她是一片真心为自己着想,也只有托桑梓多看着点了。

“花满,你好了吗?”风暖在院中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禾洛出来,不由有些焦急,此刻他虽是双手背在身后,可身子却是一个劲的往房里倾。

“就来!”禾洛冲外面喊了声,让桑梓再替她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直到确认无余才快步迈出房门。

这边,禾洛与风暖,带着花寻、桑南去往纪纲赵氏的居所——落松院。那厢,柳烟则指挥着下人把二人要带的行李都带至前院,在马车上安置好。

昨日没见纪纲,想来他心里也是十分窝火,好好的要送自己嫡亲的外孙和外孙女去寒山书院,也难怪他心有不甘了。

“花满(风暖)参见姥爷、姥姥。”

禾洛二人齐齐跪下磕头,纪纲铁青着脸没说话,还是赵氏喊了他们起身。

“都准备好了?”

二人点头,赵氏看着禾洛身上的男袍颇为合身,眉间稍稍露出抹欣慰,她将二人招至身旁,长吁短叹了一会儿,见纪纲仍未有所动作,不由伸出胳膊肘子撞了他一下,纪纲似乎才有醒悟,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干笑道,

“你们都准备好了?”

禾洛看他这副模样,心里却是有些愧疚,若不是她,怎会叫老人受这羞辱。

“姥爷,对不起,都是花满不好。”

纪纲盯着她看了半天,终于动容,“傻孩子,跟你有什么相干呢!”大手一挥,马上有丫鬟捧着托盘上来,掀开上面盖的红布,底下是两个大红锦囊。纪纲伸手捡了,分别递给禾洛风暖。

恭顺的接过,感觉手心一沉,这可是真金实银吧?禾洛心中窃喜,面上仍乖巧的望着纪纲,听他训话。

“出门在外,到底不比家里。”纪纲严肃的板着面孔,语重心长的跟两个孩子交代,“这里边也就是些金银锞子,你们看着办,或是打赏,或是买些小东西什么的。”顿了顿,又道,“还有几张银票,也够你们日常花销了。”

禾洛和风暖都低头不语,纪纲觉得自己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看看一边的赵氏,赵氏会意,接着道,“去寒山的这一路,我们会派几个老家人陪同,便是柳烟,也会看着你们在书院安定了才动身回来。”

这样才好。禾洛暗自点头,到底是人生地不熟,有熟悉的人帮忙打点,那边的日子也好过些。

“……寒山书院多是贵族子弟,你们虽然是侯府出去的,可身份也算不上最高。”赵氏耳提面命,“这点我对你们俩却是放心的,想必你们也不会借着侯府的名头胡闹。”

“是,姥姥放心。”赵氏恩威并用,禾洛哪还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反正她也是低调的人,保证不借侯府的名头闹出事儿来就好了。

“如此,你们便去吧。”赵氏似有些疲倦的挥挥手,末了又问一句,“早饭吃过了吧?这一路上必定是不好受的,可一定吃饱了再走。”

“已经用了。”禾洛轻声回答,然后跟风暖一起向两位告退,“姥爷姥姥还请多保重,花满(风暖)这就走了。”

……

前院停着两辆马车,柳烟领着他们上了前面一辆,禾洛心知,后面那辆该是载了行李的了。马车跟当时接他们来的相仿,外面看甚是朴素,里面却应有尽有。

最里面正对着车门是一小榻,可容一人横躺,而两边的设计也能勉强侧卧下一人。在座位下面则是一格一格的抽屉,里边儿分别装了零嘴香料书本什么的,还有些日常用具。此刻,禾洛和风暖并肩坐在小榻上,而柳烟独自坐在左边,花寻与桑南则在右边。

倒也不显得拥挤。禾洛坐正,寻思着怎样才能更舒适些,却听外面车夫小声问话,问里边都安顿好没。柳烟答“是”,于是车子就慢悠悠的起步了。

禾洛忙往嘴里塞了颗话梅,又给了风暖一颗,花寻和桑南也是人手一颗,柳烟不要,她便收回了装话梅的小罐子,依旧塞入怀中。

感觉马车似乎驶出了侯府,禾洛悄悄掀起车帘一角,看见街上的繁华不由叹息,来了这些日子,她都没好好逛过幽州城呢,哎。

本以为这样就得一路去到定州寒山,不料马车却在幽州城外数里停下。禾洛好奇,想要掀开车帘看个究竟,却见柳烟先一步跳下了马车。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柳烟和一个年轻男子的对话,禾洛听不分明,只依稀感觉那男子的声音甚是动听,低沉的带点儿磁性,不知长相如何。

“小小姐,小少爷,是少爷赶回来了!”柳烟单手掀着车帘,探进半个脑袋来,笑盈盈的回报。

少爷?哪个少爷?禾洛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坐了半晌,才猛然想起,侯府少爷可不是只有她那素未谋面的舅舅纪云珑吗?

于是乎车内四人依次下了马车,禾洛站定,伸手挡住外面过分灿烂的阳光,微眯着眼,只看到眼前一个颀长的身影,背着阳光甚是耀眼。

“这便是花满么?”就是那个动听的男声,禾洛只觉得自己心里好象有猫爪子在挠,痒痒的却很舒服。

“舅舅。”禾洛慢慢放开搁在额前的手,想要抬头看看眼前人,冷不防被一把抱起,不由尖叫一声,“啊!”

“哈哈哈哈!”男子爽朗的笑声也说不出的好听,禾洛偎在他怀里,清楚的感觉到他大笑时胸膛的震动。

没一会儿,男子就放下禾洛,转身又抱起风暖,“这是风暖吧,来,舅舅抱抱!”却是将他高举过头顶,风暖不习惯的挣挣手脚,男子于是又将他放下。

禾洛这才终于看清了纪云珑的样貌。

身材高挑,略显瘦削,可方才被他抱在怀中,她手贴到的饱满胸肌却不是假的,不错!称的上健美!

五官么。禾洛细细打量,跟纪纲有三分相似,至少脸型鼻子眉毛几乎一样;眼睛亮闪闪的却更像赵氏;嘴唇么,薄薄勾起,更接近纪纲,却比他的更性感。禾洛脸上一烧,她原以为纪云珑跟纪纲长相应该差不多,顶多也就是中上之姿,又岂料此刻见到的会是这样一名俊逸男子呢?风华丝毫不逊于她之前念念不忘的苏瑾。

“姐姐的儿女,果然跟姐姐一样好看!”却是纪云珑啧啧称赞,禾洛忍不住摸摸脸蛋,怎么都夸她跟风暖好相貌呢,明明还没有纪瑶华好看啊,更别提跟纪云珑比了。

“紧赶慢赶,总算还来得及见到你们!”纪云珑微微舒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两根红绳来,禾洛眼尖,这不是之前她送信回侯府时作为信物的玉珏吗?不过此时已被一分为二,分别串在了两根绳子上。

“这玉珏却是我送给姐姐的十六岁生辰礼,如今玉依旧,人却——”纪云珑微拧了拧眉,将两根红绳分别给两人挂上,“那日侯府得信,父亲母亲首先就认出了这块玉珏,信封上的字迹也依稀好象是姐姐的,这才快马加鞭派人送边疆来。那边则先派人去接你们了。”

禾洛点头,她刚才还奇怪,纪云珑若是没回过侯府又是怎么得的玉珏,若是回了侯府,又怎会不见他们。

“……当时我本打算马上启程回幽州,不料边疆战事突起,实在抽不出身来。”纪云珑似无限懊恼,“眼下得知你们将去寒山书院,怕是一年半载不得见了,正好战事稍平,就马上赶了回来,还好来得及!”

“舅舅一路辛苦了。”禾洛些微感动,只怕他是不眠不休的赶回来见他们一面的吧。

“不辛苦,见到了你们,值了!”纪云珑微微一笑,看的禾洛慌忙避开了眼睛,“我送你们一程吧!”

“不用不用!”禾洛连连摆手,“怎好意思再劳烦舅舅,寒山也不远,舅舅还是先回府休息吧。姥姥姥爷都想你了,舅母也是!”

纪云珑眸子一深,禾洛不知他是否是想起了青岚,“舅母一直在等你呢,舅舅,你——”

“我明白!”纪云珑不再坚持,“是我亏欠了青岚。也罢,你们一路小心!”

禾洛几人于是依次上了马车,纪云珑目送她们离开,良久,才纵马疾驰,往幽州方向而去……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三十章 书院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不过一日工夫就到了定州,再半日,便到了寒山脚下。

从山脚到山顶,放眼望去一路都是连绵不绝的石阶,直看的人心惊胆战,手脚发软。山高且陡,马车自然是上不去的,于是柳烟雇了几个挑夫,首先便把行李担上山去。然后便是随行的几个人了。

柳烟的意思是再雇上两顶抬轿,让禾洛和风暖坐,其余人就跟轿走,既不浪费,行程也快。禾洛倒是有心想要自己走上去的,可抬头望望那似无止境的阶梯就有些头疼,况且这身体到底还是个七岁的女童,万一走到一半走不动了,还不是得连累别人?

最后,禾洛和风暖坐了个双人抬轿,把几人手里的细软包袱也一并放在轿子上,然后轿走,其他人跟着。

说起这抬轿,其实禾洛也并不陌生,以前跟团旅游时就见过,不过当时没机会坐罢了。两根长长的竹竿,中间是一个竹编座椅,坐上去晃的很,又因为地势陡的原因,轿夫一走,就觉得轿子一跳一跳的,很不安稳。一路上禾洛和风暖几乎是紧紧挨着,单手互握,另只手则分别攀牢了边上的栏杆。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轿子停了,禾洛睁开紧闭的双眼,颤巍巍下了轿。站在地面上仍觉得脑袋有些晕,好半晌才回复过来,这时柳烟一干人也到了。柳烟站定身子,只休息了一会儿,就忙着打赏各位轿夫挑夫,然后让轿夫先下山,让挑夫把行李继续往里面书院里抬。

禾洛抬头,这才注意到眼前是宝相威严的寒山寺,香烟袅袅,梵音不断,间或还有钟声。

“书院还在里面,小主子请跟我走。”柳烟微微福身,带头往寺院右边的青石小道走。

越往里走,人烟越少,两旁的树木也更显苍翠,渐渐的,几乎听不到寺里的梵音了,而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建筑,禾洛心道,这便是寒山书院了。

书院门前刻了一副对联,“殿前无灯凭月照,山门不锁待云封。”顿觉萧瑟,只是,怎么看都觉得这对联该是放在寺庙才合适,却怎的写到书院这儿来了?

容不得禾洛多想,柳烟已经递上拜帖,守门的男子略一打量就开了大门,放一行人进去。正愁该往哪边走,便见有个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匆匆赶来,寒暄一番,便指挥挑夫先把行李往后院抬,柳烟不放心,也跟去看看,禾洛和风暖一路也行的累了,也乐得先去落脚处休息一会儿。

后院的结构跟传统的四合院不同,围墙进去,直接就是一排排整齐的房屋,中间的过道上则遍植花草。那个领路的中年男子自称姓吴,是书院的管事,以后后勤方面的事儿都可以找他,倒叫禾洛小小吃惊了一番,果然是书院啊,一个管事也这样书卷气。

“这后院住的都是学生,按甲乙丙三个班级分开居住,甲班最年长,所以他们的寝室在最后面,中间是乙班,最前面便是丙班。”吴管事一边介绍一边领着人去了最前排靠右第二间的房屋,“纪侯爷的两位小公子,如今初初入学,按理便是丙班的。住这一间房。”

禾洛的脚已经迈进了屋子,哟,比她原来的房间缩水了一半,也没什么奢华的家具,不过好歹窗前有书桌,靠墙有张床,基本的家具都有。也是,书院哪里能跟自家比。

“恕小女愚昧,敢问先生,我家两位小主子同住这一间房吗?还有两个书童。”柳烟见屋里摆了两张床,于是细声询问,吴管事连连摆手。

“姑娘言重了,我可不敢以先生自居,喊我吴管事便好了。”吴管事往床的位置走近几步,“一间房住两个学生,这是书院的规矩。两位小公子又是亲兄弟,再好不过。至于书童么,倒是有专门给书童准备的房间,只是要四人一间,可要现在过去看看?”

反正是跟风暖一间,没什么大不了,禾洛无所谓的四处摸摸看看,柳烟犹豫了一会儿,“我看这房间位置也够,可否再摆上两张榻,让两位书童睡?”

“这——”吴管事为难的皱皱眉,勉强道,“也好,我稍后让人抬两张床榻过来,就摆这儿吧。”

禾洛看看房间,额,一个房间睡四个人,要是她大学里那样的上下铺自然很好,可在这,一定会显得很挤吧。只是,总不好叫花寻睡男人堆里去。显然,柳烟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一边给吴管事福身,一边派身边的两个老家人把床铺摆放的位置稍微改了改,只是想到还要摆下两张榻,实在空不起来。

禾洛一旁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额,那个,不如就把床架子拆了吧,我看这东西也挺占场面的。”

又是一番折腾,不过拆了床架子,空间倒显大很多,两张榻也靠墙摆好了。

“就这样,很好了!”禾洛拍拍手,风暖也没什么意见,倒是柳烟,不知从哪找出来一大块窗帘,哧溜——便挂在了两张床中间。额——很好,禾洛不由佩服起柳烟的思虑周到。

“小主子可要歇息会儿?”

终于把一切搞定,柳烟轻呼了口气,反正今天是回不去的,书院也有专门的客房,她大可以细心打点好一切再回侯府。

是挺累的。禾洛点点头,“柳烟姐姐也先去休息吧,还有什么事儿呆会晚饭再说。劳烦吴管事带我几个家人去客房休息。”

柳烟跟几个家仆都退下了,还细心拉上了窗帘,关上了房门。禾洛只觉得腰酸背痛,躺在垫了两层棉被的床上,才觉得舒服了些,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听到敲门声才悠悠转醒,一看,天都黑了。禾洛实在不想起来,可现在实在不是偷懒的时候,有些事必要先解决的。

书院有食堂,因为车马劳顿,几人都没什么胃口,所以只是简单的用过晚饭,便聚集在了禾洛的房间。

柳烟自然是跟禾洛二人再细细说上一遍注意事项,其他人则把行李一样一样拿出来摆放好,两个书童也听柳烟训诫了一番,连连表示自己一定会伺候好小主子。末了,柳烟轻叹口气。

“两位小主子,柳烟明日见过院长就回幽州了,以后在这边儿,你们万事小心,千万多珍重自己。”她又拎过一个鸟笼,里边两只雪白的鸽子,“这是侯府训的信鸽儿,鸽粮在绿色那只箱笼里,我已交代花寻、桑南的。日后可千万多写信回来,府里侯爷跟夫人,都牵挂着呢。”

“柳烟姐姐放心吧。”禾洛安慰似的拍拍她肩膀,可这动作做出来,怎么都是一小孩儿扮大人,“我跟风暖一定好好的,回去还请问姥姥姥爷安,这些日子,实在连累他们担心了。”

柳烟点头,“如此,奴婢等人先告退了。”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三十一章 表字 ****睡的香甜,早晨起来的时候,禾洛才发现外面竟然下雨了。

也不知是下雨的缘故还是昨日真个累着了,换了陌生的环境,她竟然还是安睡了整整一晚。如今已是四月末,接近夏季了,然而天气却并没怎么回暖,昨日她见床铺上垫了两床棉被还有些担心多余,如今看来却是必须的。这山里温度只怕比山下要低五六度吧。

“小主子,你起来了?”花寻端着水盆进来,将其放在水盆架上,禾洛主动走过去,稍稍卷起袖口。

“呲——”好冷的水,手刚一触到水面,禾洛就飞快的把手缩了回来,这水盆里,竟然是凉水。

“小主子!”花寻手上还拿着拧干的毛巾,这会儿连忙跪下了,“书院里都是用的山泉水,奴婢想要找炉子烧水也不能——怕主子等急了,这才端了回来。”

“我又没怪你。”禾洛轻轻呼了口气,从她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把脸和脖子,然后将毛巾扔进水盆,清洗绞干,“其实这水也并不怎么凉吧。我听说山泉水都是冬暖夏凉,温度最是宜人的。”

“是,如果不是下雨,这水还要暖和一些。”花寻见禾洛没生气,话匣子也打开了,“小主子是习惯了热汤,所以这会子才会觉得水凉呢。其实啊,山泉水可比咱们平常用的井水、河水好多了,干净、清甜,奴婢早上转了一圈,发现这书院喝的用的,都是山泉水,小主子以后可是有福了。”

“有福吗?也许吧。”禾洛淡淡一笑,坐在书桌前,示意花寻帮她盘发,“对了,你刚才怎么称呼自己的?”

“奴婢啊——”花寻话刚一出口,马上意识到不对,“啊,小主子见谅,该称奴才才是。”

“什么奴才奴婢的,听着闹心!”禾洛一边让花寻起来继续为自己盘发,一边打量着铜镜里昏黄的人影,“你跟我差不多年纪,以后自称‘花寻’,或是‘我’,都行!”

“是!花寻记得了。”花寻答的轻快,禾洛也觉得舒坦,小姑娘就该这样,别别扭扭的她也不喜欢。

“对了,以后也别再叫我‘小主子’了,难不成你也这样称呼风暖吗?这怎么分的清哪个是哪个?”

“我也觉得这是个问题!”接话的却是风暖,他大步迈进房门,“花满,别说是他们两个,就是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

紧跟着他身后的桑南手里端着托盘,禾洛眼尖,看到里面摆着两碗清粥小菜。

“这个,先吃完早饭再说!”禾洛招呼花寻一起,“他们俩肯定是用过了的,你一大早就忙,也没时间吃饭,正好,现在陪我吃!”

花寻只是略微推托了会儿就接过粥碗开始吃了,不过她可不敢和禾洛并肩坐,只是挪到了一旁角落里,小口小口的喝粥。

寻常的白粥,总算煮的还算香糯软滑,那星点儿的酱菜也还下饭,禾洛昨晚没吃多少,现下正是饿的时候,骨碌骨碌一会儿就把一大碗粥喝干净了。

将碗推至一边,禾洛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然后扔到花寻还来不及端出去倒的水盆里。为了让自己更像是个男孩,她不仅改换男装,改梳男头,甚至连手帕都用了男子惯用的那种素帕,不过这也并非不能容忍的事,她反倒乐在其中。

“这样,出来前姥爷不是给我们取了表字么?以后就以表字相称吧。”

根据《礼记·檀弓》上的说法,在人成年后,需要为自己取一个字,用来在社会上与别人交往时使用,以示相互尊重。而名字,则只供自己和长辈称呼。

在太耶,一般情况,男子十八岁时取字,而女子则在许嫁时取字。禾洛与风暖因为要外出求学,需要与人交往,所以才早早有了表字。

纪纲为禾洛、风暖取的表字分别是子盈、子瞻。

子盈还比较好解释,古人表字似乎都喜欢用“子”开头,因为在古代“子”是男子的尊称或美称;而盈与满,意思相同,花满表字子盈,很合适。也很好听。

至于子瞻,禾洛一时还没想到纪纲取这表字的用意。也是,风暖,暖,暖的同义字是什么?温吗?子温——实在是很囧。但是她隐约记得,子瞻好象是苏轼的表字吧?也不知苏轼是否有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出现过。(然不久后某日,禾洛偶翻诗经,看到《大雅·桑柔》一节,里面有一句“维此惠君,民人所瞻。”不知这是否就是风暖表字“子瞻”的由来。)

“子盈少爷,子瞻少爷!”花寻机灵,禾洛刚刚讲完,她就喊上了,桑南稍木了些,不过也马上跟着喊。禾洛与风暖则互相施礼,“子盈(子瞻)!”

屋里几人你来我往的在行礼,屋外柳烟带着两个老家人候在了外头。

“小主子,柳烟此刻便去拜见院长,特来请两位小主子同行!”

禾洛风暖相互对看了一眼,两个书童忙为他们整整衣着,然后跟着他们步出门口。路上柳烟小声跟他们解释。

“现任院长是前丞相萧寒的弟子韦林,年过半百,平时并不常在书院中,得知我们昨日上山,他也是今早刚刚赶过来的。”

“那平时主持事务的是哪位?”禾洛心直口快,问的干脆。

“副院长程清,也是萧丞相的弟子。”眼看着快到了,柳烟于是放慢脚步,“呆会进屋,年纪最大的那位必是韦院长,他身旁个子高瘦的就是副院长程清,还有一位青年男子卓祺昭,就是书院的学务长。”

韦林、程清、卓祺昭,禾洛心里将这几个人名默念了一遍,觉得不会搞错,才跟着柳烟踏进了院长室。

“奴婢柳烟见过几位先生!”柳烟深深一福,“纪侯爷府上的两位小公子,今来寒山书院报到!”

“学生子盈(子瞻),见过韦院长、程院长、卓先生!”

年纪最大的那个大腹便便,明显是心宽体胖的类型;瘦高个程清颇为严肃;卓祺昭应该比较好讲话,长相俊美。禾洛不动声色的将屋里三人都看在眼底,只是人不可貌相,希望日后一切顺利吧。

韦林显然很久没有好好管事了,他也仅知是主君亲自下旨,侯府送来的两位小公子,当下只夸赞了一番,就摆起了官腔,“两位小公子日后定要好好学习”等等,谁都不以为意,表面上却都是悉听教诲的模样。

程清也没多话,只是淡淡嘱咐了几句,将他们安排在丙班;最后卓祺昭领着两人去熟悉课堂,顺便跟他们讲讲书院的规矩。

听着卓祺昭春风满面笑容和蔼的跟他们讲书院的条条框框、课堂安排,禾洛突然有种无力感,这学生,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啊……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三十二章 同窗 丙班的教室其实也算不得大,除了讲台,还有四行四列共十六张案几,学生们纷纷席地而坐。禾洛几人进去的时候,老夫子正在摇头晃脑的念书,唾沫横飞,好不惬意。

“你们,就坐那吧!”卓祺昭拍拍风暖肩膀,抬手一指,宽大的衣袖随之舞动,好不风liu。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很容易便看见左后两个并排的空位,再把头一转,右边其实也还空了个位置,如此,这教室原本其实也只有十三个学生而已。

风暖已经背着双手往座位上走了,禾洛犹豫了下仍是回头看看卓祺昭,“卓先生,我们,不需要自我介绍吗?”

卓祺昭只是轻轻拍拍她肩膀,低声微笑,“去吧。”便转身出了门,还示意两个书童把东西放下后也跟他出去。

到了座位上,禾洛和风暖自己摊开了书本,装了文房四宝的篮子则搁在一边,暂时不动。饶是如此,这小小的动静仍是惹来了其他人的关注,讲台上那老夫子显然对有人打断他的讲课极为不满,戒尺用力拍打案几,待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又遥指风暖,让他起来回答问题!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此句何解?”

“驾起兵车要出战,四匹壮马齐奔腾。边地怎敢图安居?一月要争几回胜!”风暖面无表情,起立作答,甚至连书也没翻到这一页,“此为《诗经》小雅·鹿铭之什,采薇。”

禾洛低着头没有说话,眼睛死盯着书本。翻译么,的确是很简单,不过可千万千万别喊她起来回答就是了。对风暖小菜一碟,对她可就是大菜一盘了!

老夫子似乎也没料到,这中途进来的学生,连书都没翻,也知道他所讲何章。“坐!”终究是没再难为他。

趁此工夫,禾洛已经由风暖的提示飞快翻到了相应页目,继续听那老夫子摇头晃脑讲解下一句。好吧,这果然是丙班,教学内容与方法相当于前世的小学吧。然而禾洛还是听的仔细,恨不得能有支圆珠笔,可以把老夫子讲的都记下来。可鉴于她如今使用毛笔的不熟练程度,却只能摘记重点注释。

“当——当——当”悠远的钟声响起,老夫子停止了讲课。禾洛匆匆记下最后一行字,抬起头,见夫子已经离开,学生们或收拾书本,或三三两两谈话聊天,原来已经下课了,刚才那钟声就是下课铃声啊。

“嘿,你们俩叫什么名字!”旁边那个壮实的小男生率先过来搭话,禾洛斜睨着看了他一会儿,觉得这样不礼貌,忙又坐正身子。

“子瞻。”风暖双手搁在案几上,缓缓吐出两个字,然后看看禾洛,“子盈。”

“子瞻,子盈。”那小男生喃喃着,一脸陶醉,“真好听!嘿嘿,你们长的也好看,是谁家的公子?”

“扑哧!”旁边有几声轻笑,禾洛低着头,又蘸了点墨汁,在笔记上添上一笔,然后才抬头看着眼前的小男生,目光清亮。

“你呢?你叫什么?”

“我?嘿嘿!”小男生老实的揉揉脑壳,“我名字不好听——”

“什么不好听,你是怕说出来让人家笑话吧,哈哈!”有个张扬的声音突然插进来,禾洛微微偏头,看到是坐在风暖前面的那个穿蓝衣的小子。

“哼!”小男生白了那小子一眼,却也没反驳什么,而是低头呐呐道,“长思,我叫长思。”

“长思?”禾洛轻轻的念出两个字,声音婉转清越,听的长思眼睛一亮,“长思,长思,很好听啊。”

“长思长思,长相思,女里女气的,这名字有什么好!”又是刚才那个张扬的小子。

“要你多嘴!”长思终于动怒,挥挥小拳头,“你要再取笑我,管你是不是王爷儿子,照打不误!”

王爷之子?禾洛微微一愣,嘴角勾出嘲讽的一抹笑容,呵,之前姥姥说的身份尊贵之人?只是这王爷家的家教不见得怎样啊。

本以为嚣张骄傲如他,必是不受威胁的,然而叫人意外的是,那小子听了长思的话,却安静了。倒叫禾洛对长思刮目相看。

“呵呵。”长思憨厚的笑笑,又冲禾洛说话,“其实长思是爷爷取的表字,我姓郭,郭绍。我爷爷就是郭袁,你听过没?”

郭袁是何方人物?禾洛微微皱眉,偷偷瞥向旁边的风暖,风暖收到她的目光,适时开口,“原来是郭将军家的小公子,幸会幸会!”

“嘿嘿,嘿嘿,你也知道我爷爷啊。”长思又伸手摸摸他的后脑勺,很是得意,“我爷爷可厉害了,我最爱跟着他耍刀弄枪!可他总不让,还把我扔到这书院来了。”似是找到了知己,长思滔滔不绝的开始诉苦,“读书多没意思,还不如学武呢,以后长大了还能上战场杀几个敌人!死读书有什么好,都读成书呆子。”

“你不读就已经够呆了!”安静了一会儿的王爷家公子此时又回过头来,一脸讥讽,长思似被戳到软肋,沉默了。

“长思,以后我还是喊你郭绍吧。”禾洛急急开口,本来是为了解围,可话一出口才想到在这时代,名字只有家人和长辈才可以称呼,不由有些尴尬。

“好啊,好啊,就叫我郭绍!我喜欢听你喊我的名字!”禾洛以为的卤莽在郭绍眼里却是真诚和亲近,此刻他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太好了,子盈,以后就喊我郭绍!”

郭绍的活宝逗乐了周围的一群人,风暖看看他,又看看禾洛,然后摇头叹息。禾洛觉得坐太直很累,不由稍稍弯了弯身子,单手支头,靠在案几上,“对了,那位小王爷该怎么称呼?”

“我?”终于受到注意,小王爷站起身子,掸平衣褶,也不在意禾洛的轻慢了,“在下赵子初。”

“他叫赵言,你喊他小言好了!”郭绍满不在乎的插嘴,赵言怒目而视。

小言?!“咳咳!”禾洛干咳几声,她可没那么大胆子直呼小王爷的名讳,“子初兄,幸会幸会!”

“好说好说!”被称为“兄”,赵言心情大好,“以后你们俩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的,找我就好——对了,你们是兄弟吧?”

禾洛与风暖相视一笑,齐声答,“是!”

郭绍奇道,“小言,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兄弟?”

“笨!”赵言作势要打郭绍的头,临到动手又似顾忌什么缩回了蠢蠢****的手,“他们俩一块儿来的,长的也挺像!”

“你真聪明!”这却是真心夸赞,赵言听了不由有些沾沾自喜,却见郭绍竟然把头凑到禾洛与风暖面前仔细研究。

禾洛冷不防被突然伸过来的脑袋吓了一跳,手上握着的毛笔就点上了郭绍的脸,划出一道痕迹,“啊,抱歉!”

“没事!”郭绍满不在乎的抹把脸,“反正我本来就不白。嘿嘿,子盈,原来你跟子瞻还真是兄弟,长的挺像的!”

像吗?禾洛看看风暖,也许或许的确是有那么几分相象的吧?她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初初穿越来那时,小媳妇似的风暖,和面黄肌瘦的花满。经过这段时间,风暖没多大变化,她却是变了不少,同胞姐弟,又怎么可能不像。

“我是子渊!”

“伯峦!”

“小可元晦!”

“在下士衡!”

……

很快,或许是察觉禾洛二人很好相处,其他同窗也纷纷围过来,禾洛和风暖连仔细看看人的时间也没,一片混乱之下,名字和人也没对上。好吧,好歹这才是第一天,同学们总要慢慢认识的。至少,她今天记住了郭绍和赵言。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三十三章 饭堂 也没注意休息了多少时间,总之当钟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各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年近不惑的男子夹着书本走进来,禾洛突然有了种回到现代的感觉。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梁夫子好!”众人齐声,禾洛也跟着张了张嘴,心里却纳闷,难道那句话就是这夫子的口头禅?

“很好。现在请大家温习《学而第一》。”

梁夫子笑眯眯,背着双手走了下来,禾洛一惊,忙翻开《论语》,真是的,也没人告诉她这节课是论语啊,有张课程表就好了。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在梁夫子走到她身边前,终于跟上了大家的节奏,禾洛一边摇头晃脑的念书,一边暗暗擦把冷汗。

梁夫子显然注意到了后排这两个新生,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转了一圈,仍旧笑眯眯的转回讲台上,“很好,我们接着讲《为政第二》。”

……

真是无趣,好不容易挨到下课,禾洛只觉得胳膊酸疼,脑袋发胀。胳膊酸疼是因为她拿笔的手一直动个不停,之前苦练小楷,好不容易小有成就,可要现在就流畅书写,毕竟难为了她;脑袋发胀则完全是因为那一连串的“子曰”,这不是架空吗?怎么孔老夫子还在荼毒世人?

“子盈!子瞻!走,咱们一块用饭去。”郭绍也不管案上乱七八糟,将书往旁边一推,拉了禾洛二人就要往外跑。

“等等。”禾洛挣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收好笔记,将一切文房用具收入篮中,“郭绍,这边午饭都吃些什么?”

“这个,反正都这样吧。”郭绍似乎并不怎么注意饮食,只傻呵呵的笑,“反正有肉就是了,饿不着你!”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风暖也收好东西,慢悠悠的走出教室,禾洛和郭绍随后,走了没几步,只看见前面一群人往某间大房子里挤。

那里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食堂吧……禾洛黑线,这情形像极了当初大学军训那会儿,一群狼似的。

“大家伙儿都饿了,嘿嘿,嘿嘿。”郭绍还知道维护书院的名誉,忙着解释,“进去就知道,里面其实挺好。”

禾洛将信将疑,可当她跨进大门,看到两边整齐长方桌以及桌旁安静就坐的学生时,就有些窘了,脸不受控制的涨红起来。

“咱们坐这!”郭绍一手拉着禾洛,一手拉着风暖,快步往中间空着的位置走去。

禾洛一声不吭,由着郭绍拉她就坐,坐好后也只低着头盯着鞋尖。

“嘘,就餐时不能大声喧哗,你只要坐着就好,呆会会有大婶来分饭的。”郭绍小声告诉她,自己也安静了。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提了食篮来分饭。首先,一人一碗米饭,然后一人一碗蛋汤,接着便是一碟碟的菜往中间摆,禾洛注意到,大概每四人(每边各两个)三个菜,一荤两素。

饭菜好象挺香的,禾洛悄悄咽了咽口水,见大家都没动静,自己也不敢先下筷。等到几个大婶把菜都布好,铃铛轻轻一敲,众人才纷纷开动。

这个不用郭绍介绍,她喝了几口汤,自发的伸筷夹了颗红烧肉细细咀嚼,接着又夹了根青菜,夹了块豆腐。偶然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对面坐的是赵言。

触到禾洛的目光,赵言条件反射的缩回了伸向红烧肉的筷子,“子,子盈,你,你你先。”

“客气什么,一起夹好了。”禾洛也从初时的尴尬矛盾转为平静。

“咳咳。”赵言把脸转到后面,掩饰性的干咳了几声,然后才佯做平静的转回来夹菜。看的禾洛一笑,真是,很可爱的孩子呢。

“子盈子盈,你还要不要饭?我这碗吃完了,正要再过去端碗来呢。”郭绍热络的碰碰禾洛手肘,一脸期待。

旁边风暖微微皱眉,不高兴道,“郭绍,怎么你都只顾着子盈呢?她不饿,我才饿呢!”

禾洛看着碗里的小半碗饭,“是啊,我把这些吃完就足够了。要不,你帮子瞻端一碗?”

“好啊!”郭绍兴冲冲的去端饭了。留下禾洛和风暖眼神打架。

“风暖,你看我干吗?”“我就看你!明明现在咱们都是男孩子,怎么还是你受欢迎?不公平!”“什么公平不公平,谁叫你看上去那么冷漠。”“哼!”“哼哼!”“哼哼哼!”……

“饭来拉。”不一会儿,郭绍就端着饭回到了座位上,“给,子瞻,快吃!”

风暖气都气饱了,此刻勉强扒拉了几口饭,终于忍不住转向郭绍,“郭绍,你为什么差别对待?”

郭绍忙着往嘴里塞肉,好不容易吞了下去,才懵懂的转向他,“你说什么?”

“哼!”风暖冷哼一声,提起筷子敲打起碗来,丁冬作响,郭绍忙制止了他。

“你轻点儿,被大婶们发现你就得受罚了。”

“罚什么罚?”风暖赌气的敲打的更起劲了,禾洛难得见他显露小孩心性,乐得一旁看热闹。

“嘘,轻点儿轻点儿!”郭绍急的不行,一边去拉他手,一边道,“还有,这碗饭你可得吃干净了,要留一粒米饭,也得受罚!”

这样啊。禾洛不知真假,想来郭绍这傻小子也不会诓她,连忙把碗里的几颗残余饭粒吃干净了。

风暖还在置气,对面赵言看不下去了,“喂,子,子瞻,长思可没哄你,真的要罚的。你小心点儿,可别被抓着了!”说着把吃的干干净净的碗往前面一推,起身同时又补了一句,“那,同窗一场,别说我没提醒你啊。”

什么?风暖有些茫然,他似乎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吧,怎么人人都说要受罚?丁冬——手下不听使唤,又一筷子下去,发出悦耳的声响。

无奈此时大家饭都吃的差不多了,食堂里人一少,一点点动静都被放大了数倍。一直盯着学生们的大婶很快注意到了这边,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

“破坏饭堂秩序,该罚!”看到碗里大半碗米饭,桌上还撒出一些,“浪费粮食,重罚!”

可怜的风暖果然时运不济,向来精明冷静的他,在最不该犯糊涂的时候耍小性子,结果被当场罚去打扫饭堂兼洗碗。

别说饭堂大婶没文化没权力,这饭堂啊,就数她们最大!

风暖再不情愿,也不敢上学第一天就忤逆长辈,在眼睁睁看着禾洛等人离开后,也只有乖乖的开始擦桌子,扫地,洗碗……呜呼哀哉,书上怎么没说,原来书院会是这样奇怪的所在?命苦的小风暖啊……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三十四章 新雨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明仍在春末,明明还不到傍晚,可禾洛却情不自禁的想起这句诗来。阵雨微歇,带着午后的慵懒慢步于湿答答的竹林间,却是别有一番风味。许是两者间共有的那份空灵澄净吧。

这片竹林位于书院的中心,禾洛也是来了才知道,原来就是它隔开了所谓的甲班乙班。

说起来她是极想回房休息的,且不说这段时间本就春困,单是她昨日长途跋涉,今天就有理由不动弹。然跟她一起走出饭堂的郭绍却怎么也不肯放她离开,精力充沛的要带她出去走走,禾洛好说歹说,两人才终于达成共识,就在这书院里四处走走,让郭绍给她当向导。

“嘿嘿,怎么样?漂亮吧,漂亮吧。”郭绍背着双手,在鹅卵石道上装模做样的踱着方步,衬得略显矮胖的小身子越发可笑。

禾洛没说话,只是高高仰起头,贪婪的呼吸着带着竹叶清香与泥土芬芳的空气,这一刻,甚至灰蒙蒙的天空都显得明亮起来。

“啊!”郭绍也深深呼口气,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搁在身前,似乎是诗兴大发的模样。禾洛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好奇的看向他,不知他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啊!”郭绍又啊了一声,禾洛的眼皮不自主的微跳了跳,就听他继续道,“子曰——”

绝倒。禾洛情不自禁颤了下,揉了揉胳膊,郭绍忙关切的问道,“子盈你冷么?”

“冷,很冷。”禾洛低头环抱着胳膊,拼命压制住狂笑的冲动,可郭绍只注意到她不断轻颤的肩膀,不由焦急道,“你一定是冻着了。哎,我真不该硬拉你出来。走,咱们这就回去!”

“没,没事——哈哈哈!哈哈哈!”禾洛一张嘴,终于忍不住,捂着肚皮狂笑起来,笑的太过激动,几乎眼泪都要迸出来,于是只好蹲下身子继续笑。

郭绍傻眼,完全不知她怎么了,“子盈,你还好吧?你,你怎么了?”

似是被点了笑穴,明明很不应该这样不礼貌,可是她实在忍不住啊。禾洛笑了半天,才终于喘着气跟郭绍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突然想笑,笑的我喘不过气来,哈哈,哈哈!”

“哦哦,我知道我知道。有时候我也会这样,没事儿!”

郭绍拍拍禾洛的背,一副“我很理解”的模样,禾洛本来勉强止住的笑此刻又再度爆发出来。

终于恢复正常,禾洛只觉得脑袋都笑疼了,她无奈的看看郭绍,这个始作俑者却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对了,你刚才不是要念诗的?那个,‘子曰’,后面呢?后面是什么?”

“哦。子曰——子曰——”郭绍结巴了半天,终于为难的摸摸脑袋,“被你一笑,我都忘记了。”似是找到了理由,郭绍又有些开心,“难怪易泽老喜欢来这里走走,这里果然能激发人的灵感啊。”

“易泽又是哪个?”禾洛觉得郭绍刚才那句,实在不像他本人说的,“郭绍你多大了?”

“什么‘你多大了’!你应该说,‘郭绍兄,请问贵庚几何?’”提起年龄,郭绍似乎颇为得意,他拍拍禾洛脑袋,“我十岁拉,你看,我比你高一个头呢。”

十岁?是挺大的。禾洛脑袋一偏,不服道,“你才没有比我高一个头呢,顶多才半个!”

“哪里只有半个!”郭绍一急,又来比划,“喏,你看,头发不算,你的头才到我肩膀。”

“哪里才到肩膀!”禾洛也做出一副焦急模样,“你看你看,不是到你下巴了吗,不对,还要上面点,到你鼻子了!”

“你们俩在比什么呢?恩?”

突兀的男声,惊到了两个人。禾洛抬头望去,却惊讶的发现眼前人竟然是许久未见的苏瑾。

“先生——”禾洛喃喃,方才她察觉出有人走近,才故意像个孩子似的跟郭绍争吵,怎么知道来人竟然会是苏瑾,她怎么都想不到的苏瑾。

“易泽,你来拉!”郭绍也大大咧咧的喊。

苏瑾含笑一步一步走近,将两人一起搂入怀抱,禾洛就势将头埋在他怀里,分明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哎,易泽,你说,我是不是比子盈高出一个头?”郭绍片刻不肯安静,马上拉着苏瑾的手要他评个高低。

禾洛抬头看看苏瑾,又看看郭绍,干脆把头别过一边。哼,苏瑾,我看你要怎么说。

“哦?原来你们俩是在比身高啊。”苏瑾似恍然大悟,佯做认真状,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犹嫌不够,又将二人移到一起,并肩相比。

“怎么样?我是不是比子盈高?”郭绍急性子,马上嚷嚷。

苏瑾摸摸下巴,不引人注意的瞄了禾洛一眼,“恩,是啊。”

“哈哈,我就说嘛。”郭绍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自己和禾洛争论的焦点,洋洋得意,“我就说我比你高吗。”

“先生,郭绍比我高了多少?”禾洛抬起头,甜甜的叫先生,苏瑾会意。

“长思比子盈高了——恩,差不多半个头吧。对,就是半个头的高度!”

“怎么样!听到没?”这下换禾洛趾高气扬了,郭绍嘴撅的老高。

“好了,长思,你先回去吧。我要你写的文章可写好了?”苏瑾摆出一副老师的样子,郭绍虽然满心的不情愿,此刻还是不得不灰溜溜的逃了。

留下禾洛和苏瑾,二人并肩在竹林间漫步。

“先生,怎么来这儿了?”

“呵呵,自然是为洛儿来的。”

“怎么说?”

“定北侯府张榜招贤,我正愁不得其门而入,于是应征入选。结果一道圣旨,就把我派这儿来了。幸好,洛儿也来了。咱们也不算失之交臂。”

“是我不好,当初离开当跟先生告别的。”

禾洛听苏瑾说的轻松,却知事实并非完全如此。苏瑾到底出身富贵,即使家里败落,凭他自己也有能力开起一爿门店,而今竟然甘为门客——说不是为了她禾洛,她都不信。

“小丫头又想什么呢。”苏瑾最见不得禾洛这一脸思虑过甚的模样,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是应该像朵花儿似的灿烂吗?再不济也该活泼可人些。

“易泽。”禾洛眉头突然舒展开,狡猾的念了两个字,苏瑾微愣了愣,才摇头苦笑。

“长思这孩子为人实诚,做朋友却是不错。”苏瑾开口赞了两句,见禾洛明显一副“我不信”的模样只好老实交代,“其实我与他父亲是旧识。”

“所以你总想着让他学点儿东西,拐弯抹角的暗示提醒。”

“洛儿聪明一如既往。”苏瑾也欢喜看她眉开眼笑的俏模样。

“那先生是教什么的?我可有希望成为先生的弟子?”

“原来之前洛儿嘴上叫我先生,其实却是并不放在心上的。”

……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三十五章 乐理 “子盈少爷,您回来拉!”禾洛刚一踏进宿舍房门,花寻就迎了上来,看看她身后并无他人,不由问道,“怎么子瞻少爷没跟您在一块儿吗?”

“他还没回来?”禾洛反问,此时距离吃完午饭也有好一会儿了,难不成风暖现在还在饭堂打扫?

花寻见禾洛外裳都湿了,忙从衣箱里翻出一件新的替她换上,“刚才桑南一直在找子瞻少爷,我看他急的都快哭了呢。听小主子的意思,是知道子瞻少爷在哪的?”

“唔。”禾洛含糊一声,“那桑南呢?还在找?”

花寻连连点头,一双大眼睛里透出焦虑。

“去喊他回来吧,人生地不熟的,真冲撞了谁可怎么是好。”禾洛略一沉吟便让花寻去找桑南,“你找到她,顺便带到饭堂来吧。知道哪个饭堂吗?”

“花寻晓得。”花寻仰起脸,“其实书院一共也就两个饭堂,一个是少爷主子们就餐的,还一个就是我们这些书童用饭的。”

“不用找了,我回来了。”却是风暖,垂头丧气的推门而入,“桑南在哪?我要洗澡!”

“才不是找你,我现在正喊花寻去找桑南呢。”禾洛没好气道,“他因为不见你,急的到处乱串了。”

“啊?哦,那花寻你赶紧去把他找回来!”

花寻领命出门,可没一会儿又折了回来,身后跟着桑南和郭绍。

“子瞻,子盈!这位可是你们的书童?”郭绍大摇大摆的进得屋来,“我?***恼虏乓鋈フ乙自螅图憬锹淅锟弈亍!包br />

禾洛仔细一看,果然见桑南脸上泪渍未干,“怎么回事?”

郭绍以为禾洛问的是他,忙解释道,“我看他面生,就猜他会不会是你们的书童,可问他话也不答,只是哭,哭的我烦死拉。哦,还好这时候你们另个书童来了,我才知道他果然是你们的书童!”他瞥见里边的风暖,“咦,子瞻你洗好碗拉?”

风暖脸臭臭的,只冷哼了声,便不再搭理他,郭绍自讨没趣,便又跟禾洛说话,他的大嗓门嚷嚷了一阵,风暖终于受不了,“喂,我要洗澡了,你是不是先出去?你跟子盈都出去!”

“你?洗澡?屋里?我们出去?”触到风暖极为不耐的目光,郭绍连忙解释,“这个,我是说,书院里有澡堂,你干吗不去澡堂洗?”

……

书院的澡堂其实跟现代的游泳池有几分相似,同样四四方方一个大坑,里面注满了水,甚至书院的澡堂更为高雅,因为这里的水是直接从山间引来的温泉。

此刻正是未时,澡堂人最少的时候,风暖乐得一个人尽情泡个够。可仍在宿舍里听郭绍唾沫横飞介绍这书院澡堂的禾洛却是哀怨无比。天哪,温泉,可是她却无福消受……最最可恨的是,每当郭绍讲到一处自觉精彩的,总要停下来问禾洛,“怎么样?很好吧。改天子盈你也去试试。”

无语问苍天,禾洛似乎此时才真正意识到,女扮男装来读书是多么愚蠢而无奈的一件事!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禾洛有气无力的打断郭绍,“现在什么时辰了?下午有没有课?”

“丙班下午一向是没课的。不过易泽总要我写文章。”郭绍很是苦恼,“我实在是写不出,也不想写。”

“写着写着就习惯了。”禾洛闷闷的趴在桌上,手里无意识的把玩着那个精致的玉雕笔洗。“明天有什么课?”

“中庸>、周易>呢?”

“哇,子盈你真厉害,竟然知道甲班乙班学的东西。”郭绍目光亮闪闪的,“听说那些好难哦,特别是<周易>,即使甲班的头几名,也未必学的精。”

我哪知道什么。禾洛也懒得辩解,继续问道,“除了四书五经,还有没有别的课?”

“易泽教的杂学,什么遣词用句、杂文随笔之类,听说他之前是开书局的,阅书广泛,反正很厉害拉。”

相当于现代的语文。禾洛点点头,下了定论。

“每逢初一、十五,书院会组织大家务农,叫什么劳作课。小言顶讨厌这个,嘿嘿,不过我最喜欢拉,比读书好玩多了。”

这个,应该算劳动课,恩,劳动。也不错。

“其实书院里还有乐理课,就是放在申时的。我不懂这些,也从来没去过。”

音乐课?禾洛眼睛一亮,学学这个倒不错。脑海里仿佛出现了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手指轻拨,美妙的音符便流泻出来……

“乐理课!”禾洛一拍桌子,“郭绍,你就带我去上乐理课!”

……

乐理课的教室竟然就在她中午去过的那片竹林,准确的说是竹林中间那块空地。禾洛走过去的时候,那里空无一人,也是,还不到申时呢。

空地上细细铺了一层鹅卵石,只在中央有一块高起的平台,禾洛可以想象,授琴的夫子高坐台上,四周一圈学生席地而坐,抱琴膝上……不过这下雨天,地面都是湿的,还怎么席地而坐呢?

果然,申时到了,仍没有一人前来,禾洛微微有些失望,郭绍一个劲的催她回去,便打算走了。不料这时候,有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这不是——卓先生吗?”来人正是学务长卓祺昭。

“我还当今日必是无人来的,怎么竟还有两个?”卓祺昭走的近了,待看清是禾洛和郭绍,不由有些意外,“子盈原来喜欢乐理?还有长思,我可是头一次见你来啊。”

郭绍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我是陪子盈来的。”

“卓先生,刚下过雨,这地面很湿。”禾洛见卓祺昭将抱来的古琴放在平台上,还以为他要就坐,忙出声提醒。

卓祺昭小心翼翼的放好古琴,回眸一笑,“我知道,今日不学琴。”

“那学什么?”

卓祺昭但笑不语,只轻巧的从腰间抽出一根长笛,“子盈可懂音律?”

禾洛老老实实的摇头,她对音律可是一窍不通。就连宫商角徽羽,也是仅知其名罢了。

“竹笛由一根竹管做成,挖去竹节,中空成内膛。管身上有一个吹孔、一个膜孔、六个音孔、两个基音孔和两个助音孔。”卓祺昭将竹笛递到禾洛面前,给她介绍竹笛结构,“看,这就是六个音孔,吹笛时以指按孔,分别开闭不同的音孔,便能吹奏出高低不同的音。”

禾洛接过竹笛,细细打量,果然见到卓祺昭说的那些,不由有些兴奋,可她前世也学过竖笛,知道乐器并没那么好掌握,又有些沮丧,“笛子一定很难学吧。”

“没试过又怎么知道呢?”卓祺昭微微一笑,径自接过竹笛,横到嘴边,很快,一串优美的笛声便传了出来,在竹林间徘徊不止。

是啊,没试过又怎么知道自己不行!禾洛暗暗给自己打气,她要努力,不仅要学会吹笛子,还要学弹琴,学好多好多东西,才不枉她穿越一场嘛。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三十六章 立夏 在书院上了几天课,禾洛渐渐习惯了摇头晃脑的念书,一本正经的写字。春季就这样在朗朗读书声中过去,初夏的到来,则显得那样波澜不惊。

这日禾洛只穿了一件夹袄,犹觉得有些闷热。不一会儿,花寻与桑南端来早餐,她过去一看,竟然是酒糟鸡蛋。

她并不会喝酒,对酒糟也无特别爱好,这些花寻当是知道的,却不知今日为何端了这个来。皱着眉头轻轻拾起调羹,舀了一勺送入嘴里,酒糟味扑鼻,整个的白煮鸡蛋在酒糟汤里也被染成微粉色,这些都没关系,可为什么,竟然是甜的?!

“我不爱吃这个。”禾洛觉得有些反胃,推开了面前的瓷碗,皱着鼻子看着花寻,又细声说了一遍,“我不爱吃这个!”

“扑哧!”其他三人都笑了,禾洛越发郁闷,撂了调羹走回床边,一屁股坐下。

“酒糟蛋本来就是甜汤,你以前不是挺爱吃吗?”风暖几口喝完了碗里的汤,走到禾洛身边,“今天是怎么了?”

“家里不是穷吗?还能经常吃这个?”禾洛疑惑。

“你还真忘了啊——”风暖说不出的失望,“今儿个是立夏,立夏吃酒糟蛋是祖上传下来的习俗。以前娘亲在的时候,平日再舍不得,立夏这日的酒糟蛋却是省不了的。”

原来已经到立夏了。禾洛恍然大悟。

“孟夏之日,天地始交,万物并秀。”立夏对于古人而言是个很重要的节气,因为之前春季播种的蔬菜作物,此时已经进入生长后期,眼看着能见到收成了。

禾洛扯扯身上的夹袄,有些不自在,都夏天了还穿这个,是有些夸张了吧。可真叫她脱了,又怕冷,倒是垫的棉絮可以抽掉一层了。

“子盈,子瞻,你们吃好没?”人未至,声先到。郭绍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今日他一身短装打扮,却显得十分精神。“子盈,你怎么穿的这样厚,到外面会热的。”

禾洛低头看看,本就想换掉夹袄的心思更活跃了,不过她仍犹豫道,“只是在课堂上,不会太热吧?”

“今日立夏,书院的学生都要下山去啊。看看稻子长的怎么样,瞧瞧油菜是否好摘了。反正就是去田间走走。”

下山?禾洛眼睛一亮,不过一想到那高高的台阶又有些头疼,要是从书院一直走到山下,那得走多久啊。

磨蹭了一会儿,禾洛终于还是去换了单衣,然后让花寻和桑南带上水囊,几人一起出了门。郭绍的书童,那个虎头虎脑叫惊蛰的小子,早已在外面候了多时,此刻见主人出来,也高兴的迎了上去。

丙班的学生都在教室里集合,书童留在外面。禾洛跨进教室,发现自己三人竟然是最晚的,好在大家伙儿都在聊天,也没怎么注意他们。

苏瑾是踏着钟声走进教室的,禾洛有些意外会是他来带领大家下山,这在现代,应该算做领队老师或者班主任吧。

不过看到苏瑾跟学生们打成一片,禾洛就觉得其实他当丙班班主任也不错,的确很适合。

……

下山的路并不是当初禾洛上来时走的那一条,而是从后山下去。不经过寒山寺,也没有那么恐怖的阶梯。

丙班的学生年龄基本在七岁到九岁,像郭绍以十岁高龄仍就读于丙班,已经算是一个小奇迹了。因为学生年龄普遍偏小,并不适宜走太远,所以书院的安排只是让苏瑾带他们在半山腰平坦地带转转。也因此,苏瑾走的很慢,一路和大家说说笑笑。

禾洛慢吞吞的走在最后,也不去凑热闹,只是一路津津有味的看山看水看风景。初夏啊,树木百草都罩了一层葱绿,特别苍翠欲滴的那种,与春季的浅绿、盛夏的墨绿不同,直让人心旷神怡,豁然开朗。

花寻肩上背个小包袱,也喜孜孜的跟在旁边。她本是乡下教书匠的女儿,见多了鲜活之色,自从六岁上父亲去世,才被卖到侯府,失了自由。

风暖和桑南走在她们稍前的位置,而郭绍则老早跑到最前面,跟苏瑾说话去了。

“门外无人问落花,绿色冉冉遍天涯。

春争日,夏争时。

立夏麦龇牙,一月就要拔……”

前面传来整齐的童声,禾洛不自觉的跟着念,

“一穗两穗,一月入囤。

麦秀风摇,稻秀雨浇……”

这是前几日苏瑾教的农谚诗,琅琅上口,极为好记。

“风扬花,饱塌塌;雨扬花,秕瞎瞎。”

禾洛原本是轻声跟着念,越到后面声音越是响亮,到后面只听得一片清脆童音,念着诗句却好似唱歌般动听。偶有几个路过的农人,半是疼惜半是羡慕的看向他们这群衣冠整洁的娃儿,指指点点,驻足聆听。

“到了。”走到一块开阔地前,苏瑾停住了脚步,双臂一张,身后的学生们也叽叽喳喳的跟着传话。“到了到了!到了到了!”

到了外面毕竟不比课堂,学生们出了事可不好。所以苏瑾并没有放任大家自由活动,而是让他们围坐在自己身边,继续自己的讲课。不过今日的主题是——农业。

禾洛并不觉得苏瑾真的懂多少农业常识,他毕竟是富族出身,即使后来没落,也不见得就参与乡下种田去了。然而,短短一个时辰,听他娓娓道来,从作物的形态习性,到使用绿肥的方法;从适宜的播种时机到栽培收获;讲的头头是道。禾洛情不自禁的相信他确实是懂农业的。

“……好,现在大家都懂了?”

“明白了,先生!”野外上课的气氛真好,孩子们各个劲头十足,答话响亮。

“如此,大家现在都去择根野草,带回去做个纪念。一柱香后我们打道回府!”

“喔——”

孩子们马上欢呼雀跃着散开了,禾洛呆呆的看着马上空无一人的临时课堂,几乎不相信这些是平日循规蹈矩的死板学生。

“子盈没有想要留住的纪念吗?”苏瑾慢慢靠近,俯下身来,“可是难得出来哦。”

“有啊有啊,我正在想要带什么回去呢。”禾洛一急,连忙低头寻找,却让她发现了许多野菜,不过这时的野菜已经偏老了。

那边有油菜花!禾洛小心翼翼的靠过去,听说油菜花田里最容易藏蛇,不过她不走到深处应该没关系吧?

不过很可惜,怕什么来什么,见外面的油菜花不太漂亮,禾洛试探着走进去几步,高高的油菜花几乎将她整个人遮住。等她挣扎着采到一朵,感觉到脚下似乎踩到软绵绵的什么,意识到不好时,一阵刺痛传来——

“啊!”尖叫——惊叫——禾洛眼泪簌簌的落,也不管什么一屁股坐在了菜地上,丛丛油菜花掩去了她的身影,那条受惊的蛇盘旋在附近,虎视耽耽。

很快,甚至不到半分钟,有人大力的拨开油菜花丛,将她抱了出来。

“蛇!蛇!”禾洛一张脸上早已哭花成一片,小小身子在苏瑾怀里瑟瑟发抖。

苏瑾眼睛一瞥,随手折下一根油菜花茎,几下钉住了蛇的七寸。

“洛儿乖,不怕不怕,大蛇已经死了。”

“怎么了!啊,是子盈啊。子盈你怎么了。”循声而来的郭绍见到苏瑾怀里的禾洛,不由焦急道,“子盈你没事吧?刚才那大声是你喊的?”

“不怕不怕。”苏瑾一边轻轻拍着禾洛的背,一边走了出来。

郭绍摸摸脑袋,往一片东倒西歪的油菜地里看,眼睛一亮。

禾洛渐渐冷静下来,只是停不下抽噎,其实她也并没怎么看清那条蛇,只是踩到那上面的感觉,实在是太——咳人了。

“你没事吧!”风暖也焦急的围了过来。

“她被蛇咬了。”苏瑾轻轻褪下禾洛一截袜筒,看到那上面的牙印后松了口气,“没事儿,那蛇没毒。”

“是啊,不是毒蛇,这是菜花蛇,我以前常捉来吃呢。”郭绍大大咧咧的说,不过待禾洛抬起头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又吓了一跳。

这该死的郭绍,竟然拿了根树枝把那条死蛇挑过来了。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三十七章 夜话 铺天盖地的油菜花田,细小的黄花灿烂夺目,长发披肩的女子,上身一件黑色针织衫外套卡其色小西装,下面则穿着牛仔裤配高靴,她张开双臂尽情的在油菜花田里跑着跑着——突然,脚底下似乎踩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疑惑的低头,竟是一条黑白相间的大蛇,此刻正竖起身吐着红信子盯着她。她吓的撒腿就跑,不料身边齐人高的油菜花竟然都化做了毒蛇,嘶嘶着向她袭来……

禾洛猛然惊醒,额上一片虚汗。做噩梦了。

禾洛坐起身子,将被子拢起在身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的那条蛇当真是吓的她不轻啊,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单薄的布鞋分明感受到了那蛇的滑腻冰冷,还有被它狠狠咬的那一口——禾洛下意识的去摸右脚踝处,那里似乎还在隐隐作痛。只是梦里的自己怎么会穿着现代的服装呢?禾洛揉揉额角,依稀记得,那正是她穿越前的着装。难道这么多日子,她一直都没放下吗?

旁边风暖正在酣睡,榻上花寻与桑南也睡的香甜。禾洛坐了一会儿,竟是觉得睡不着了,于是只好轻手轻脚的穿衣下床。

“小主子。”

正要推门出去的禾洛猛然听到有人喊她,回头一看,是花寻,睁着朦胧睡眼疑惑的看着她,“您要做什么?”

“嘘——”禾洛忙竖起食指,“小声点儿,我只是睡不着,出去走走。你继续睡吧。”说着径自拉开了门走了出去,再轻轻掩上门。

夜凉如水,禾洛方一出门就小小哆嗦了下。白日温度挺高,谁知道夜晚会这样冷,她方才起来,套的是早上换下来的那件夹袄,可仍是瑟瑟发抖。抬头看看天空,月朗星稀,照的地面白白的一片,周围可见的树木房屋都静谧不动,只有她一个人,傻傻的站在天空下。

“小主子。”

肩上被披上了一件棉袄,禾洛感激的回头,果然是花寻。

“不是叫你继续睡吗,怎么起来了?”

“花寻是担心小主子啊,而且外面这么冷。”花寻一边说话,一边将禾洛身上的棉袄给拉紧扣好,“还好花寻出来了,不然小主子冻着了可怎么办?”

感受到她真实的关心,禾洛微微笑起来,这个不过高她半个头的小姑娘如今却是她唯一可以倾述的对象。

“花寻,你,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花寻不解,偏头看着禾洛,“怎么会寂寞,这里不是有两位小主子在吗?还有桑南,还有那么多先生少爷。”

“我不是说这个——”禾洛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跟花寻解释,只好颓然道,“哎,算了,不说这个。”她盯着白花花的地面愣了会儿神,才恍恍惚惚的问花寻,“你怕蛇吗?”

花寻皱起眉,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坚定的说,“怕!不过如果是小主子碰到了蛇,我一定上去打死它!”

“为什么?你不是怕吗?”

“是怕啊,可是我要保护小主子,而且即使我再怕,蛇也不会消失不见,只有打死了它,危险才能解除啊。”

禾洛心里流过一阵暖流,“花寻,有你陪着我,真好。”

可是花寻却红了眼圈,“小姐,对不起,白天我没保护好你。”

“不关你的事。”禾洛连忙摆手,“是我叫你自己去玩儿的,而且,我也没想到会遇到蛇啊。再说了,先生不是救了我吗,你看我现在一点儿事也没有。”

“可是小姐都吓的睡不着觉了。”花寻的声音明显带着哽咽,此刻她像个认错的小孩,惭愧的盯着脚尖。

禾洛无奈,“可你刚才也说了,如果是我碰到蛇,你会勇敢的冲上去打死它。所以,下次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对不对?”

“对对。”花寻眉心又一皱,“不对,下次小主子一定不会遇到蛇了。”

“是,不会有下次了。”见花寻解开了心结,她也松了口气,“花寻,我听说你爹爹以前是教书先生?”

“恩。”花寻认真的点点头,“奴婢就是因为会点笔墨才被老夫人派来伺候小姐的。”

听她一会“小姐”一会“小主子”的,禾洛有点好笑,“花寻,不是说在我面前不自称奴婢的吗?”

“花寻一时忘了,小主子恕罪!”

“花寻,以后别叫‘小姐’了,书院人多耳杂,被人听去了不好。”

禾洛有些落寞,穿男装的新鲜感渐渐淡去,就是无比的烦闷,其实她多么想穿着漂漂亮亮的裙装,像个正常的女孩子一样撒娇邀宠。可是,她还有机会吗?难不成真的要女扮男装读上十年书?

“小主子穿什么都好看,即使着男装也是个俊秀可爱的小书生。”花寻眨眨眼,似看穿了禾洛所想,“以前花寻有听过,戏文里唱的那些奇女子十个里有七个都是女扮男装才成就大事业的。”

“扑哧。”禾洛轻笑,女扮男装的故事难道她看的还少吗?只是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己头上吧,“是,不过我才没想成什么大事呢,平平安安的就好。”

“恩恩。小主子想的开就好。”

禾洛抬头又望了望天空,“花寻,来侯府以前你是怎样过日子的?快乐吗?”

“恩——应该是挺开心的吧。”花寻微微眯起眼睛,似在回忆,“我们村里就阿爹一个先生,而阿爹就我一个女儿。乡下人交不起学费,就拿些瓜果蔬菜、鸡蛋之类的抵,阿爹从来不介意。其实村里人挺好的,都很敬重阿爹,对我也很好。阿爹病的时候,都是村里人采药送来。”想到这里,花寻目光暗了暗,“只是阿爹还是没熬过去……”

看着花寻,禾洛心里也一酸,她那现代的父母如今怎样了呢?失了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也会伤心欲绝吧。

“……后来为了葬阿爹,村里人就托熟人把我送侯府来了。”

“村里人那样敬重你爹,怎么不凑钱葬了你爹呢?”也许唐突,可禾洛还是忍不住把这句话问了出来,“那样你就不用卖身了。”

花寻急急摇头,“村里人也都穷困,而且阿爹是我的阿爹,当然要自己想办法。”抽了抽鼻子,花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而且在侯府我也过的很好啊。有吃有穿,还有同龄的小丫鬟会跟我一起说话。”

善良的花寻,可怜的花寻。禾洛摸摸自己的心,如果换做自己会怎样?不可能会对村里人完全没抱怨吧。花寻他爹一分学费没收,所以才落的后面看病无钱,甚至需要女儿卖身才葬的了自己。只是,个人都有个人的苦,怨的了谁呢?闭上眼,仿佛又出现穿越前那一幕——自己决绝的将羊肉串扔入水中,那傻子满脸焦急失望。如果再来一次,如果再来一次……

“小主子,外面太冷了,咱们还是早点儿回屋吧?”花寻缩了缩身子,抱着双肩满脸期盼的看着禾洛。

“也好。”跟花寻说了会子话,之前的恐惧散了几分,现在也该回去睡了。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三十八章 野果 “子盈,你来了!”郭绍殷切的看着禾洛,“那个,你没事了吧?”

“没事。”禾洛淡淡回了一句,以手撑额。昨天半夜起来折腾,结果现在明显睡眠不足,头好疼啊。

“本来也没多大事,要不是你后来拿死蛇吓他,他也不至于半夜做噩梦,闹的现在睡不醒。”风暖却是有些不悦,破天荒的说了好长一段话。

郭绍讪讪的摸摸脑袋,“我不知道子盈这么怕蛇——我还想着拿它做蛇羹呢。”

“你还说!”风暖瞪他一眼,理亏的郭绍利马闭了嘴。

“子盈的确是很怕蛇哦。昨天那样尖叫,又哭成那样,不知道的还当是女孩子呢。”一个陌生的声音插进来,禾洛淡淡瞟去一眼,是个眼熟的同学,他似乎,是叫伯峦吧?

“子盈曾经被蛇咬过。难道没听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风暖显然比禾洛更急于解释。

“尚书家的公子,魏伯峦?”

“正是。子盈记得我?”伯峦满脸喜色。

他是礼部尚书魏廉膝下第二子,生母只是魏廉的一个妾室。他自小心高,学习努力,在兄弟中算是出类拔萃的,才得以被选中送到寒山书院。他一心想要出人头地,来这边也不忘笼络人。按理赵言该是最该讨好的人了,可偏偏他目空一切,不把他这个尚书庶子放在眼里。他只好转而投向郭绍,那个看起来傻里傻气却重意气的小子。

禾洛冲他微微点头,含笑道,“昨日是子盈受惊失礼了。”

“没,没什么!”伯峦结结巴巴的应道,才想起子盈根本没必要跟他说这话,这难道意味着,刚才那句话惹恼他了?他心里不由懊恼万分,早知道就不该替郭绍强出头,反正那傻小子也不在乎被骂几句的。

伯峦还待说什么,却见教《诗经》的墨老夫子走了进来,大家于是都忙止了聊天,各回各位,少顷,钟声敲响,新一天的课程开始。

禾洛听这墨老夫子的课最是头疼的,每每搅的头昏脑胀时,心里就可惜为什么教《诗经》的不是位年轻公子呢?如卓祺昭,如苏瑾。手指轻轻翻过书页,这样美好的诗句,动人的情感在这老夫子的嘴里也变的索然无味了。

……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到了炎夏,饶是山中清凉,也觉出了一些盛夏的味道。禾洛终于得以换上了单衣,心里却是有几分欢喜的。她的书法日益精进。几门主课的书也翻的烂熟,所作文章也逐渐受到了好评。几位先生面对禾洛与风暖二人时,都多了分看得意弟子的赞赏。

呼——禾洛放下书本,终于长长舒了口气,不枉她这些时日的辛劳,总算是跟上进度了。

“子盈,子瞻,可要出去玩儿?”窗口探过一个脑袋,禾洛一看,又是郭绍那厮,旁边那位——好象是赵言。

“进来再说!”外面太阳这样大,可别中暑了。

赵言明显是被郭绍拖来的,心不甘情不愿,到了禾洛屋里,干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再动弹。

“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想去哪儿玩?”禾洛示意花寻给他二人道茶。风暖瞄了二人一眼,继续心无旁骛的看书。

“自然是去外面!就是因为盛夏,野果子都熟了!”郭绍猛灌了口茶,“我跟你说,这寒山上有许多野生的果子,甜的很。别人也许不知道,我却是再清楚不过的。那,可别说我不够兄弟,我可都跟你们说了。”

为了摘野果子顶这大太阳出门?禾洛忍不住探头出去,确认此刻太阳毒辣,万里无云。

“你精神未免太好了些。”禾洛看看赖在椅子上的赵言,“子初以为如何?”

赵言原本闭着眼睛养神,听到禾洛问话只好嘟囔一句,“谁知道这傻子想的什么,午觉睡的好好的,非拉我出来。”

郭绍继续劝说几人,“你看你们,不是看书就是睡觉,有什么意思?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才好!”

晒太阳?禾洛抖了抖,“就不能等太阳下山了再去?”

“天都黑了,哪还看的清。而且,到那时你敢出去么?”郭绍神神秘秘的把头挨到禾洛旁边,小声道,“现在先生们都在休息,我们溜出去也不会被发现。”

“啊!”禾洛大大的意外,原来郭绍不仅是要在这大热天摘果子,还得偷偷溜出书院。“这不太好吧?”

“哎呀你真是麻烦!”郭绍不耐烦的挥挥胳膊,突然瞥到禾洛细白的脸蛋,喃喃道,“不过像你这样的晒黑了着实可惜。”

不待禾洛再说什么,他自己站起身来,“好吧,我自己出去,摘了野果子回来分给你们!不过可千万别说出去!”

说完果然带着惊蛰匆匆离开了,完全忘记了被他拉来的赵言……

“这家伙——”禾洛不知该怎么评价郭绍,想了想还是只有摇摇头,“子初,你呢?还是这呆会儿?”

赵言睁开眼,“那家伙不是去摘野果子了吗?我就在这等他回来吧。”他挺直身子坐了一会儿,觉得不太舒服,索性自己往里屋走,“借你的床铺一用。”说完径自躺到床上去了。好死不死,还正是里面的那张床,那原本是禾洛睡的。

“你们还真奇怪,兄弟之间还要挂床帐。”赵言无意识的嘀咕了句,沉沉睡去。

风暖和禾洛又是无奈的相视一笑。

……

也不知过了多久,禾洛只记得自己已经练完了三张大字,门被砰的推开,这般粗鲁,也只有郭绍了。

“快来快来!来尝尝,我挑的都是最大最红的。”

禾洛和风暖没有急着动手,花寻先上前将郭绍摘来的果子倒入碗里,用盐水清洗过,然后才干干净净的端给几人。

郭绍暗暗骂了声麻烦,可看到灰尘仆仆的野果子鲜亮了不少,心里也有几分高兴。“咦,小言不在?他回去了?”说着就要喊惊蛰去请他,禾洛忙制止他,往里屋方向努努嘴。

“在里面,睡着呢。”

说话间,却见赵言肿着双眼睛走了过来,“就你这大嗓门,谁还能睡的着。”

郭绍不以为意,“小言,快尝尝!”

禾洛仔细看过,郭绍摘来的野果主要就是两种,一种类似山楂,酸酸甜甜,很有味道;而另一种在现代也有,被叫做野草莓的,当然不是长在地上那种蛇果,而是小刺丛上生的,不过小拇指指甲盖般大小,口感与草莓有几分相似。

“郭绍,改天你带我去,其实也不必等太阳落山,就傍晚十分不就很好吗?那时天也没黑,太阳也不晒。”

“行!”郭绍满口答应。

几人很快将为数不多的野果消灭干净。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三十九章 学武 禾洛发现郭绍的异常是在某日黄昏(此处指夜里19时~21时)。

白天郭绍总是异常活跃,可却从没在晚上来找过禾洛。这天傍晚一场倾盆大雨,原本的炎热荡然无存,禾洛看着湿湿的地面,感觉到雨后微腥的空气,突然起了出去走走的心思。

吩咐花寻与桑南留在屋里,她和风暖则一起出了门。此时天色已经暗了,只有远近屋檐下的几盏灯笼发着微弱的黄光,指引着人一步一步往前走。禾洛与风暖默默无言的走了一段,路过郭绍房间时,禾洛便提议喊上郭绍一起出来散散步,然而推开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会不会是睡下了?”禾洛看见放下来的床帐子于是问道。

风暖觉得有些不对,决定自己走过去看看。果然,掀开床帐子,里面是空的,只有一床被子被折成人身体的形状。

禾洛和风暖面面相觑之时,突然惊蛰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满脸惊慌之色。

“郭绍怎么了?”禾洛见他这副模样,心下不由一提。

“子盈少爷,子瞻少爷,你们怎么来了?”惊蛰并不答话,却反问两人,只是不难听出,话语间带着颤音。

“来找郭绍的,他人呢?”禾洛微微有些不悦,可惊蛰到底不是她家的人,不好随便冲他发火。

“少爷,少爷——”惊蛰不敢正视禾洛,垂着头支吾了半天,“少爷上茅房还没回来呢。”

这也值得他想半天?禾洛显然不信他说的,“我兄弟平日与你家少爷关系如何,想来你是知道的。”

惊蛰低头不语,只是双手开始不停的绞着衣襟。

风暖制止了禾洛的问话,自己上前一步,“其实长思又是偷偷跑出去玩了吧?嘱咐你不得说出去,所以你刚才见大门打开,知道有人进来,担心藏不住这个秘密等长思回来后会被责骂——”他微微一笑,恰好抬起头的惊蛰有瞬间的愣神,“不过我们不是别人,长思不会责怪你的。”

“惊蛰!惊蛰!快给小爷准备换洗的衣物,可热死我了。”

正僵持间,却听到了郭绍熟悉的大嗓门,眼见的他一边拉着敞开的衣襟不住的扇风,一边大步走进来。

禾洛不动声色的将脸别过一旁,风暖上前一步,堪堪挡住她视线。

“长思,你上哪去了?我跟子盈等了你好一会儿。”

后知后觉的郭绍才发现屋里有别人在,于是狠狠瞪了惊蛰一眼,惊蛰瑟瑟的往旁边躲了。

“哦,哈哈,天气好嘛,我出去转转,转转。”郭绍尴尬的放下拉着衣襟的手,转而以手扇风,“真热啊,哈哈,真热。咦——”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新事物,“子盈也在啊,怎么都不说话。”

禾洛这才从风暖身后探出身子来,只是眼睛紧紧盯着郭绍的脸,“我们不是朋友吗?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朋友?”

“啊,什么啊?呵呵。”郭绍微微愣了愣,忙打着哈哈,跟风暖笑,“子瞻,你看子盈,他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我看你是装糊涂!”风暖也气他的不诚实,“还以为你真心拿我们当兄弟呢。今日我们也只是想找你一块儿出来玩而已。如此,我跟子盈回去就是!”

郭绍见风暖拂袖要走,忙慌了神,“别呀,好兄弟。有话好好说。”

虽然郭绍不过十岁的孩子,可禾洛还是见不得他坦胸露乳的模样,“算了,郭绍你还是先去洗澡吧,什么事儿等你回来再说。”

“好好好!”郭绍连说三个好字,一把抢过惊蛰递给他的衣物,临走前还关切的问两人,“你们俩一块儿去不?”

风暖挥挥手,郭绍便飞也似的跑走了。

“……一身臭汗,衣襟散乱,满面通红——风暖,你说郭绍到底干什么去了?还不能告诉我们?”禾洛托着腮想的认真。

“我猜不出。”风暖老实的摇头,“反正好象是剧烈运动过,难道他大半夜的爬书院围墙?”

“我看不像,外面地都湿的,他要爬墙了,前襟那块儿一定有痕迹。”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想不出个究竟来,于是把眼光投向了角落里的惊蛰,“惊蛰,左右你家少爷回来也是要讲的,不如你现在告诉我们?你家少爷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小的——少爷——其实——”惊蛰抓耳挠腮,半天也没讲出个所以然来,禾洛失了耐性,索性等郭绍回来再问。

好在郭绍也没磨蹭太久,不一会儿就小跑着回来了,惊蛰忙拿了素帕给他擦擦汗。

郭绍坐下后一本正经的看着禾洛风暖,“刚才我想了半天,觉得你们说的对,是没什么事情需要瞒着朋友的。其实——”

禾洛与风暖两双乌黑的眼睛顿时紧紧盯住了他,郭绍大感压力,所以闭上了双眼吼出一句,“其实我是在练武!”

切!禾洛几乎有喝倒彩的冲动,不就是练武吗?有必要藏东藏西跟作贼似的?

“那,你们知道我不喜欢读书,爷爷非送我来,我也没办法。”郭绍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指,“后来在书院认识了易泽,想不到他竟然精通武艺!”说到这郭绍明显有些兴奋,“我就缠着他教我学武,他还真一口答应了。只是千叮万嘱让我一定不能说出去。”说到这他有些愁眉苦脸,“我如今告诉你们,已经是背信弃义了,你们可千万千万不能再说给旁人知道!”

苏瑾会武?禾洛初时也小愣了会儿,随即想起立夏那日他杀蛇的手法,娴熟轻松,的确像是有几分手段的。

“我们不会说出去。”禾洛甜甜的笑起来,风暖情不自禁的往旁边避了避,郭绍傻愣愣的看着她的笑靥,不知再说什么。“不过让苏先生也一并收了我们当徒弟!”

……

第二日戌时,垂头丧气的郭绍带着两个拖油瓶去竹林见苏瑾,苏瑾却似毫不意外,只是目光柔和的看着禾洛。

“子盈也要跟我学武吗?”

“是。”禾洛抬起头,目光坚定,“子盈不要舞刀弄棒,学些强身健体的功法就够了。”

“噢。”苏瑾点头,又看向一旁的风暖,“子瞻呢?”

风暖看了看禾洛,小小犹豫了会儿,也大声道,“请先生教我能保护人的武功!”

月黑风高,寂静的竹林,三个小小的身影姿势奇异的半蹲着,凑近一看,俨然是在蹲马步。可怜禾洛一边坚持着维持马步,一边心底直抱怨自己为什么要来受这个苦。

天哪,传说中的凌波微步,拈花神指,她梦想中的绝世武学……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四十章 中元 七月初十,从来没有休息日的书院放了七天的假,禾洛与风暖,带着花寻、桑南,准备打道回幽州侯府。自然不是就这样自己上路,在得知假期的头两天,禾洛就动用了那只鸽子传信回去,所以,这日当他们理好包裹在房内闲话的时候,柳烟带着老家人来了。

许是因为跟同龄人一起呆的久了,原本沉稳内敛的禾洛,此时见到柳烟竟像个孩子似的扑上去拽紧她胳膊不放,柳烟好言好语劝说了好一会儿,她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柳烟姐姐,此处离宾州有多远?”

“不远,大约半日的车程吧。”柳烟一边仔细查看要带走的包裹行囊,一边答道,随即若有所思的看向禾洛,“小主子可是要去看看小姐?”

禾洛点头,柳烟稍一思忖,“也好,给老人夫人传封书信,奴婢就陪小主子们走一趟。”

……

辰时从书院出发,晌午时分就赶到了宾州,在一家客栈简单的用了些饭食,一行人便去给瑶华上坟。

离开数月,坟上又长出了好些杂草,柳烟和几个老家人齐动手,很快就把周边清理干净。禾洛和风暖则一起跪在坟前烧着纸钱元宝。

“娘亲,孩儿不肖,竟然这许久没有来看您。”风暖声音压抑,隐约带着哽咽,“孩儿跟花满回外公家了,吃穿不愁,还有书读。您不用担心了。”

明明是很平常的话,可在风暖嘴里说出来,却似带了无尽的沧桑,听的旁边几人一个劲的心酸,禾洛也几欲落泪。

“您放心,我跟风暖都会好好的。”

原本晴朗的天空,却不知何时起了大风,呼呼的风声仿佛呜咽,吹的人心里发凉。柳烟也默默的跪下来,烧了几张纸钱。

“小姐,还记得柳烟么?柳烟又来看您了。您在下面,过的可还好?……小小姐和小少爷都挺好的,老爷夫人也挺疼他们,您可以放心了。”絮絮的说着话,到后面柳烟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小姐你好傻呀,为了那样一个人跟府里闹翻,何苦啊!”

几个老家人见柳烟情绪有些不对,忙拉她到一边,柳烟抽噎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静,在一旁发着呆。

禾洛微微拧着眉头,左手捂着心口,只要一想到瑶华的坎坷经历以及凄凉下场,她也觉得不太舒服。风暖更不必说,早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当晚,一行人宿在宾州城。中间还出了个小插曲:

马车慢慢行驶在主大街上,正掀帘看街景的禾洛意外看到了一脸愁容的操琴,那她旁边的轿子里,岂不是宁夫人?感念她曾经的帮助,禾洛当即下车,携风暖前去拜见。然而轿帘掀开,露出一脸病容的宁夫人时,两人却着实吓了一跳。

“宁夫人,您怎么——”

宁夫人压着帕子轻轻咳了几声,却是欣慰的看着面前两人,

“还能看到你们,真好。”

禾洛有些讶异的抬起头,宁夫人明明一脸苦涩无奈,却仍强笑道,

“花满,可要去我府上暂歇一晚?”

禾洛连忙摇头,看了看身后的柳烟等人,

“宁夫人,我们今日是来祭奠母亲的,随便休息一晚就回去了。不敢叨扰。”

宁夫人欲言又止,“可要去见见我家那小女儿?”

禾洛再摇头,不明白宁夫人的意思,此时柳烟走上前来,微微福了个身。

“这位便是宁夫人吧。您对小主子的帮助,侯府上下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宁夫人看着几人跟她行礼告别,却也是无可奈何。

良久,眼见的几人已经走的远了,操琴才轻轻询问,“夫人?”

“回府吧。”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只盼他们能记得我当日之情,湘儿也好——哎。”

……

十月十二日傍晚,几人终于回到幽州侯府。禾洛几人先就去见了纪纲与赵氏。两位老人家自然是无比高兴,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子才放他们离开。

随后,禾洛和风暖去了青园,见青岚竟比他们离开时丰腴了不少,脸上也带了笑容,仔细看,肚皮也有些突起。

“姑姑!”禾洛似有所悟,欣喜道,“可是,可是我的小表弟在里面了?”

青岚微微有些羞涩的点点头,“就是你们初离开那会子有的。”

禾洛仔细回想,难道是当日纪云珑送他们离开后?

“姑姑,那我,那我是不是腊月回来就可以见到小表弟了?”

看着禾洛骤然发亮的眼睛,青岚再次用力点点头,又笑道,“还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儿呢。”

风暖凑上前来,嬉笑道,“不管男孩儿女孩儿,一定是极可爱的。恩,女孩儿像姑姑,男孩儿像舅舅!”

青岚嗔笑道,“就你嘴甜!”说着便轻轻抚mo着肚子,一脸幸福状。

禾洛与风暖见状,不再打扰她,回了横芜院。桑梓几人如何兴奋喜悦暂且搁过不提,且说这日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

中元节又称盂兰盆节,民间俗称“鬼节”。据传这一整个七月鬼门大开,鬼魂可以自由出入两界,人们则放河灯超度亡魂,祭祀祖先。

一大早,侯府的人就聚集在祠堂前,准备祭祖。侯府上下除青岚因为怀孕仍旧呆在青园外,几个主子几乎到齐了。禾洛甚至见到了以为不会在的纪云珑。

各式素包、花馍、瓜果、新米,满满的摆了一台子,纪纲最前,赵氏随后,接着便是纪云珑,纪瑶希,琳琅,风暖,禾洛。

三支清香冉冉生起,纪纲一袭白衣,神情肃穆,只见他将香高举过头,半晌放下,恭敬的朝祖先灵牌三鞠躬,然后将香插在鼎里,再倒上三杯清酒,缓缓倒在身前。后面几人依次照做。

程序并不复杂,可等几人祭祖完毕,却也将近半个时辰了。这才得以回去吃早饭。

到傍晚的时候,禾洛得了允许,与风暖及花寻、桑南、桑梓、卉姿一起出了门去放河灯。

幽州城的主河道是洛河的分支,禾洛等人出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夜色下只看的见河里流动着的一盏盏荷花灯,烛光下的粉色荷花,倒映在水面,影影绰绰。

放河灯的目的其实是普渡水中的落水鬼及其他孤魂野鬼,据说鬼魂们若能托着一盏河灯就可以托生。大概从阴间到阳间的这一段路很黑,需要灯照亮吧。

既然放河灯是件善事,禾洛自然乐于一做。路边就有卖荷花灯的,精致的很,绿色的底座上是绿色的袅袅的荷叶边,其上是粉红的荷花花瓣,中间并没有莲蓬,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粗短的蜡烛。她小心点燃蜡烛,再慢慢松手,由它渐渐顺手飘走,微弱的烛光印衬出她一脸恍惚。

河灯若有灵,也请瑶华安息吧。

(2.13修正混乱关系,侄子改为表弟,感谢有对狐狸眼亲.)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四十一章 礼物 日上三竿,禾洛终于起床。并非她懒惰,实在是昨天折腾的太晚,而今日又得上路回定州,少不得好好睡上一觉。七日的假期如今已过了大半,还有两日,堪堪赶回书院。

这次并无多少行李,只是一些夏装兼零嘴罢了。只是随行的人数却没有减少,所以还是两辆马车同行。

马车渐渐驶出幽州城,禾洛平静的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既来之则安之,既然穿越到这世上,就好好的做这里的一分子;既然被送去寒山书院,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既然去定州一路不得不坐马车,就闭目养神别再抱怨车子颠簸。

受了禾洛的影响,风暖也闭上眼睛微微小憩;桑南老实巴交坐的正经;花寻小脸紧紧贴着车帘看外面的风景;柳烟则拿了绣绷及丝线打络子。

一路无言,到晚上住店时,几人吃的都不多,禾洛洗完澡早早睡了,风暖看了会儿书,花寻则缠着柳烟教她打络子。

柳烟平日里大丫鬟的模样,端庄大方,其实本性也是极活泼的。早几年她就以一双巧手出名,什么打络子、编花篮,还是绣个什么物件,谁也不及她,加上她心思活络,懂得变通,很是受瑶华和赵氏的喜欢。近几年却很少见她做东西了,新来的丫鬟也不知道她还有这本事。

柳烟心情不错,亲手配了几个颜色的丝线送到花寻手里,教她如何分缕、编攒、打结,花寻也是个伶俐的,看着柳烟打络子,又自己琢磨了会儿,很快也打出了一条。柳烟笑笑,夸她几句,小丫头更是乐不可支。见天色不早,柳烟忙催促几人睡下。****无话。

次日一早,在客栈用过早餐,继续上路。到日落时分便已到达寒山书院,正赶上晚饭。

此时大部分回家的学生也都已返回,与陪同的家人一道用餐。禾洛就碰上好几个同班同学,一一打过招呼。

这次柳烟等人没有留宿在书院,而是连夜下了山。

回到房间,禾洛让花满先把带来的那些特产零嘴整理出来,几人正在挑拣,就听见郭绍的大嗓门在外面响起。

“子盈,子瞻,你们可回来了!带什么好吃的没?”

郭绍这次并没有回家,放假七天,他就在定州玩了七天,禾洛只觉得他似乎更黑了。

“喏,你爱这个!”禾洛随手扔出一包东西,郭绍接过一看,马上咧开嘴乐了。

“知我者子盈也。”

禾洛扔出来的正是幽州肉松,闻名遐迩。

“子初呢?给他也带一包。”

“那小子昨天就回来了,真是难得,我还以为他定是乐不思蜀,大概要明天早晨才能到呢。”郭绍便说便要去拆纸包,禾洛忙制止他。

“别急,还有这个!”

这次的纸包里却是一只皮色金黄、香气四溢的鸡。

“叫花鸡!”这却是定州的名吃,禾洛在山脚买的,还有些温热。“嗯,好香——”郭绍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山脚那家聚德斋买的吧?”

禾洛微微点头,“以前总听你说那儿的鸡有多好吃,所以这次就买了来尝尝。”

“嗯,好香!”郭绍再深吸口气,奔出门口,“你等着哈,我去喊小言来!”

好东西自然是大家分享,赵言进来看到叫花鸡也是眼睛一亮,几人当下分了吃。禾洛因为白天奔波太累,现在也吃不下多少,只啃了个鸡腿,却是满嘴留香,回味无穷。

“——那,你们都不吃,那我吃了啊!”郭绍瞅瞅众人,伸手将最后一块鸡肉塞入嘴里,“香,真香,百吃不厌啊!”

禾洛这时将一包肉松递给赵言,“子初,这是给你的。”

赵言接过,微微红了红脸,“其实我也有东西送你们。”

“什么东西?昨天怎么没给我!”郭绍大力拍拍赵言的背,好奇的凑过来,“什么好吃的?”

……当风暖捧着手里的东西惊喜不已的时候,郭绍却欲哭无泪,“小言,你消遣我哪!”

他们手里,拿的都是一套文房四宝。

“洛城有三宝,七月赏心,四间润湖,一面流光。”七月赏心指的是洛城每三年一度的赏心宴,汇集全国优秀青年男女;一面流光,指的是琉璃坊的流光镜,光鉴可人,一毫一发均清晰无比;而四间润湖,则是指专营文房四宝的润湖阁。

润湖阁其实只有四间店面,分别卖笔、墨、纸、砚,却集百家之大成,每一件都是精品。

“这,太珍贵了。”听了风暖的介绍,禾洛觉得这套东西有些烫手。

“我也只是听父亲偶尔提起过。”风暖喃喃,“如此贵重之物,我们的确不敢收。”

赵言见几人的表情,很是开心得意,“我就说嘛,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喜欢什么,我就不喜欢。”郭绍不太乐意,再好的文房四宝,到他手里也无用武之地。

“你真不喜欢?”

“我真不喜欢。”

“不喜欢就还给我!”赵言嘟着嘴一把抢回郭绍手里的盒子,“那,是你自己不要的啊。”

“我要文房四宝有什么用。”郭绍浑不在意,“送我把宝剑才好呢。”

“宝剑?”赵言突然嘿嘿一笑,“竟然看都不看就还给我,可别后悔啊。”

郭绍听出不对,狐疑的看着赵言,“你搞什么鬼。”

赵言一边啧啧叹着气,一边打开了方才从郭绍手里拿回来的盒子,耀眼的白光划过,郭绍的眼睛瞪的好似铜铃大。

盒子里躺的并不是什么文房四宝,却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刀锋极薄,一看就是好刃。

“还我!”郭绍劈手就要夺,赵言忙盖上盒子,侧身一躲。

“是你自己不要的。”

“胡说,刚才明明是你抢回去的!”

“你说不喜欢。”

“我——”郭绍尴尬的摸摸后脑勺,“我刚才看见子盈和子瞻打开的盒子里都是文房四宝,就以为——谁让你用一样的盒子装东西的!”

“盒子上又没写‘文房四宝’,再说了,你不是对盒子里的东西很好奇吗?怎么不早拆开看看!”

两人小吵了一会儿,赵言终还是把匕首给了郭绍。

这次他回王府,跟父亲大人说了书院的事儿,父亲就派人准备了礼物让他带回来送给同窗。果然,子盈和子瞻显然对润湖阁的文房四宝极有兴趣,而郭绍对锋芒(匕首名)也爱不释手。父亲大人真是伟大啊。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四十二章 入秋 盛夏,寒山书院却有两处避暑胜地,一处自然是温泉澡堂——寒池,那里的水冬暖夏凉,叫人不能不爱;另一处则是书院的西院——碧波苑。

碧波苑位置其实并不大,因其有一大片的荷塘而闻名。因为背光而建,屋子里稍嫌黑暗。可是出了门,迎面就能看到一大片亭亭的碧绿荷叶,旁边则参差不齐栽种着许多郁郁葱葱的大树。风穿过荷塘而来,也似乎被感染了淤泥的凉意,并不会让人觉得躁热。

夏日,书院的学生最爱这片荷塘,每每傍晚,总要聚集到旁边乘凉赏莲,吟诗作对。禾洛来此却是纯粹为的贪那份清凉。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

“微风摇紫叶,轻露拂朱房。中池所以绿,待我泛红光。”

……

禾洛听了几句,就有些厌烦,来来去去,不是些平庸之作,就是名家名句,无甚新意。荷花的确是美,出淤泥而不染的秉性也着实高洁。可被人赞的多了,就越发觉得无趣。

天下花朵何止百种,也未必只有荷花入的了眼。禾洛眼睛一瞥,随意从荷塘旁边的小林子里摘了朵野花过来。

这株叫不上名的花儿,茎叶细长,花朵细碎小巧,淡紫色的花瓣呈星星状展开,小小一枝,躺在禾洛同样小小的掌心里,雪白衬着淡紫,竟是别有一番风味,叫人移不开眼睛。

“真漂亮……”郭绍喃喃,他对花并无大爱,只是禾洛手里这朵,实在太过特殊,让他忍不住有些心动。

“喜欢?送你!”禾洛斜眼一笑,将花儿放入郭绍手里,自己找了棵大树,靠着树根坐下。

郭绍初时很是开心,可眼见得原本分外可爱的花朵,在自己手里却越发黯淡了。“真奇怪。”郭绍纳闷同时,却情不自禁的想起了禾洛那只嫩白小手来,“真好看……”

“郭绍,你不是要写文章吗?怎么还在发呆!”

禾洛靠着树根坐了好一会儿,见郭绍还在原地愣神,不由问道,“我可只陪你半个时辰啊,呆会天黑了,蚊子也该多了。”

郭绍冲禾洛点点头,忙挤到荷塘旁边研究荷花去了。

天黑的很快,禾洛只觉得自己只是小小发了会呆,天色就渐渐暗下来,周围的人也逐渐散去。直到碧波苑的灯笼亮起,郭绍才腆着脸走到她面前。

“我写好了。”

“哦。”禾洛也没兴趣看他写的什么,径自站起身来,“那我们回去吧。”

青青荷叶,粉莲亭亭其上,有盈盈素手折之,我心动焉。

郭绍浑浑噩噩的走回宿舍,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跟禾洛告别的,只觉得满脑子都是他的一颦一笑,心里竟隐约有些奇怪的感觉。什么时候自己竟喜欢起那样的白面小子来?郭绍狠狠捶了捶脑袋,做男人要像自己这样英勇魁梧才好。

同一时间,禾洛回到宿舍,急忙让花寻安排洗澡水。风暖不在,该是去寒池了,哎,什么时候自己也有那荣幸啊。想归想,禾洛却是不敢冒险的。

沐浴过后,禾洛挽着湿湿的发坐到案几前,总算没了那种粘粘的感觉,什么事也懒得做,不过明天开始,晚上又要跟苏瑾学武了。无奈的翻开书,粗粗读了几页,现在她不用听课,也勉强可以把文中意思揣摩个大概,果然是大有长进,只是上课便显得越来越无聊就是了。

风暖和桑南推门而入,显然沐浴过后神清气爽,风暖清爽爽的靠近禾洛,抽走了她正在看的书,“看的真快,都赶上我了。”

好歹比你多活了十几年,能比你差吗?禾洛无言的抽了抽嘴角,抢回书继续看,只是被他这一闹,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最近书院有什么好玩的事儿没?”

“没听说过。”

“哎!(唉!)”两人一起叹气,要到腊月才能回侯府,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

其实日子也并没有禾洛想象中那样难熬,转眼过了大暑便是立秋,天气虽不见凉,秋的气息却是一日日近了。

过了白露便是重阳节,书院组织了一次登高活动,活动场地仍在寒山,却还是让学生们兴奋了一把。禾洛这两个多月的锻炼没有白费,至少爬起山来轻松许多。走路没那么气喘了,几乎可以赶上那些体力一般的男生。或许还可以练练太极,禾洛不无得意,可因为记不清具体招式,终于还是作罢。

又过了几日,原本一直晴朗的天空开始下雨,连绵不绝的秋雨,西西簌簌下了好几天,天气就这样骤然冷下来了。

春不忙脱,秋不忙添。禾洛虽然觉得有些凉了,却不肯一下加太多衣服。好在晚上锻炼还在继续,也没觉得冻骨头,一切尚可忍受,只需给睡的床加上垫被就够了。

秋应当是禾洛最喜欢的季节了。抛却秋初的炎热与秋末的寒冷,秋本身的气候实在应该算是宜人的。秋高气爽,人呼吸的空气似乎都舒服好多。而且,作为丰收的季节,没道理有人不喜欢。这不,郭绍又带了水果来了。

“子盈,子瞻,快看看,我又带什么来了。”

禾洛和风暖放下手中的书,一起往小厅里走去,早就在那等着的赵言索性直接拿过郭绍装水果的纸袋,“这次又是什么?”

要说秋天的水果,那实在不少。单是书院里种的石榴,山里长的山楂和柿子就已经让人大饱口福了。反正有郭绍这个行家在,他们什么也不用愁。

“哎,又是山楂啊。”赵言捂着腮帮子退到一边,“我可受不了这个。”

风暖捡了两个,拿帕子擦干净了,不声不响的放入嘴里咀嚼;而禾洛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吃。

山楂要是做成山楂片或是果丹皮之类,那味道是另人回味无穷,不然,以这时候的技术,做成糖葫芦也是可以的。只是就这样生吃,那种酸涩,让她不忍回想。

“这个我就在附近摘的。赶明儿咱们一起下山,想吃什么买什么!”郭绍拍拍胸脯,“我请客。”

“这主意不错!”赵言眼睛一亮,“我好久没下山了,可得找个时间好好逛逛定州城。”

“最近书院有休息日?”风暖皱着眉头问。

禾洛没有说话,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最近有什么可能放假的节气或是节日。

郭绍狡黠一笑,“谁说一定要有整天的休息日,有半天也足够我们玩的了。”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四十三章 得书 禾洛从没见过郭绍那副模样,那狡黠的笑容让她有瞬间的失神,这是那个老实憨厚的郭绍吗?

十一月初三,上午两个时辰的课后,禾洛一行人去跟卓祺昭请假。本来禾洛还想好了说辞,谁知他竟然问都没问就准了假。对此风暖显然也有疑问,不过郭绍和赵言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一路下了山,禾洛狐疑的看着施施然走在前头的两人,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赵言嘿嘿一笑,什么也没说,倒是郭绍过来拍拍禾洛肩膀。

“过几日就是书院周年纪,卓先生忙的很,不会管我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可是——”禾洛还是没想通,她原以为书院管理挺严,可是他们就这样跑下山来也没问题吗?这要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要知道书院就读的可都是不一般的学子啊。

“子盈无须多虑。”赵言朝她挤挤眼,“难道这一路你都没发现我们后面有尾巴吗?”

禾洛没有回头,却完全明白了赵言话里的意思,当下放下心来,“那,我们先逛哪?”

……

禾洛一手糖葫芦,一手羊肉串,还要时不时注意其他几人的动向,真是好不辛苦。可恶的是,那几人还笑她没男人样,哪有人当街就吃东西的,吃相还这么难看。

“我本来就不是男人!”禾洛狠狠的咬了口羊肉串,暗自腹诽,脚下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实在该把花寻带出来,也有共同语言些。

“好!好!好!哈哈,太好玩儿了!”

听得熟悉的声音,禾洛忙挤进人群。不就是个陀螺吗,值得高兴成这样?她看见了兴高采烈的赵言,忙趁机靠近。

“这有什么,喜欢就买个呗。”

赵言一愣,指着地上的陀螺反问道,“子盈你喜欢?我买给你。”

禾洛在心里翻翻白眼,敢情这小王爷是纯粹欣赏,没想过买啊。

“子盈你来看,我找着好东西了。”另一边郭绍神秘兮兮的靠过来,拖了她的手就走。

郭绍看中的是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本,封皮上隐约看的清“兵法”二字。禾洛瞄了眼摆摊的小贩,衣着邋遢,相貌却还不错,只是看他懒洋洋盘坐在地,也懒得招呼的模样,似乎并不是惯做生意的。

“就这个。”郭绍小声告诉禾洛,他看中了这本兵书,想买下来,可那小贩开口就是十两银子。倒不是他没钱,只是他不擅长买东西,也不知这兵书是真是假,怕浪费了银两,所以才拖来禾洛。

“十两银子啊,少一文钱也不卖!”小贩见又来了个孩子,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出声提醒,“这可是祖传的宝贝!”

这时赵言和风暖也走了过来,风暖蹲在地上挑挑拣拣,赵言问清缘由后则满不在乎道,“长思你看中什么?买下来就是!”

郭绍看着禾洛没有说话,禾洛却是跟着风暖蹲在地上随便拣了本书看。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谨慎些也是应当的。

晦涩的文字禾洛看的有些吃力,风暖却看的津津有味,禾洛于是暗想,也许真是有些门道的,便挑了一本鬼画符似的书和满篇之乎者也的。

“这两本怎么卖?”

小贩抬起头,随意的瞥了眼禾洛手里的书,“五两,五两银子拿去!”

“那这本呢?”

“三两!”

“还有这本?”

“七两!”又一次报完价,小贩终于不耐烦起来,“我说你这孩子,到底要不要买啊?不买也别杵在这挡我生意!”

“自然是要买的。”禾洛知道这小贩是看她小孩子好骗,所以这些书都开了虚价。她好歹在苏瑾的书局里呆过,一般书的价值还是有几分清楚的。

“只是你这样胡乱开价,分明不是真心想卖给我们!”禾洛说的理直气壮,胡乱点了几本书,“这个顶多只值一两,这个勉强值个三两银子,还有这个,五十文钱有人要都不错了!”

小贩见来了个行家,不由蒙了,“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禾洛神气的叉腰,“怎么样,你还要不要卖我们?”

“卖,当然卖!”小贩忙不迭的应道,突然又极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不过我不识几个字,也不知道这些书卖多少合适——几位看着都是贵人,手下留情,多赏几个钱吧。”说着连连跟几人作揖,甚至捡了好几本书扎堆往禾洛手里塞。

这人还真不是专业小贩。禾洛擦擦冷汗,她方才胡诌一通也无非是为了还价有理,想不到还真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别什么都给我!我们要这么些书做什么!”禾洛不悦的推开小贩扎堆递来的书,“我们自己看看,保证不黑你就是。”

一听这话,郭绍忙把那本破烂兵法紧紧捂在怀里,风暖也轻巧的拣了几本书,禾洛作势翻了翻,“这位大哥,这些书都是哪来的?”

“怎么,这书犯法?”小贩一脸警惕,“这书都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来历清白着呢。那,街坊邻居谁不知道我王二赖,咱不干偷鸡摸狗的事儿!”

王二赖?这名字,还真是大众。禾洛忍笑,“哦,祖上传下来的?大哥祖上做什么呢。”

王二赖扭捏了半天,“得,我老实告诉您,这书啊,是以前借住我家的一书生留下的,他生病,还都是我爹给请的大夫,后来他不行了,就把书都留给我爹了。”

“哦,原来是你爹叫你来卖书的。”

王二赖脸更红了,“不,不是。爹不让我卖。我自己偷偷拿出来卖的。”

禾洛不再逗他,仍旧拿了之前那本鬼画符,“就这五本书,五两银子!”

“五两啊——”王二赖的面色有些奇怪,迟疑着没有答话。

禾洛晃晃手里的钱袋,“已经是高价了,不然你还是等别人来买吧。只是大人们才没有小孩子好骗呢。是不是啊,大哥?”

“卖!我没说不卖啊!”王二赖忙拿出张油纸,“来来,小的给贵人包好。”说着忙接过禾洛递来的五两银子,“要不要再看看?我这还有好多书呢。”

“不了。”禾洛拿着油纸包的书,感觉有些奇怪,仍是笑笑往前走了,旁边郭绍噌过来,在她耳边嘀咕。

“子盈,咱没买贵吧?”

“应该不会,我看他说的不像假话。”禾洛心里也没底。

“可你看,那人拿了你的五两银子多乐呵啊,马上就收摊了。”

“五两银子够普通人家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日子了,能不乐吗?”风暖插话,“你那本兵法不知道如何,反正我手里这篇相如赋辞藻优美,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书。”

赵言空着手走在旁边,“你们都买了什么?要什么好书跟我说啊,我回去让人找!”

几人齐齐无视赵言,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四十四章 逛街 将书揣进怀里,几人继续一路逛着,定州城算不上大,当然这只是禾洛的感觉,也就跟宾州城差不多吧。

买了好吃的,挑了好看的,下面自然是要找找好玩儿的东西了。禾洛的眼睛一刻也没得闲,像放大镜一样搜刮着一切能看上眼的精致玩意儿。

说起来她来这时空也有半年了,却还真没好好逛过街,不过这里的逛街,是特指无忧无虑的闲逛。

街道两边满是摊位,杂七杂八什么都有。禾洛见到三两个姑娘聚在一起嬉笑着挑选簪花手帕的时候最是心动,真想自己凑过去好好看看。无奈啊无奈,她此刻还是男子身份。

风暖注意到了她的心思,不自觉的冒出一句极不合时宜的话来。

“我们可要过去看看?”

不仅是郭绍和赵言,便是禾洛也吃惊的看着他。

风暖尴尬下有些局促的站着,手指不自觉的去勾衣角,郭绍傻傻的张嘴,

“我们又不是大媳妇小姑娘的,看那些作甚?”

“那——我们,可以——”

“子瞻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买些回去送人。”禾洛微微一笑,拉过风暖,“我看那些似乎也不错。”

赵言不屑的哧了一声,

“那些有什么好看的!粗鄙之物!”

小王爷的声音不大,可是附近的几个路人却纷纷皱眉瞅他,几个耳朵尖的姑娘家丢下正在看的东西,有些慌张难堪的走远了。

禾洛滞了滞,心里飞快的略过一丝不舒服,面上仍是带了笑。

“那小王爷有什么建议?”

赵言一昂头,“前面几步不就有个金店么?那里的东西怎么说也比这街上的好吧。”说着瞄了瞄禾洛和风暖,“要送人不是该送些体面的么?好歹也是侯府。”

风暖语塞,僵在那里,禾洛却微眯起眼睛,

“小王爷说的不错。不过我们只是想给屋里伺候的丫鬟带些东西,那些粗鄙之物想来更合她们心意。”

这时候的丫鬟,平日是不被允许穿金戴银的,所以禾洛的话倒着实封上了赵言的嘴。可是被他这样一打岔,禾洛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也没心思去看那些了。

郭绍见情势有些僵,忙拉拉这个,哄哄那个,

“好好的出来玩,你们闹什么别扭啊。走走走,再站下去天都黑了,回了书院,可没那么容易再下来了。”

许是后面半句话打动了众人,几人于是不再僵持着,又开始慢慢走动。

禾洛心里其实是很憋了气的,平日只觉得赵言有些孤高,但总算跟他们相处还算愉快。怎料来到这定州城,却是这番德行,真叫人有些难以忍受。连作几次深呼吸,拼命告诫自己不要跟孩子计较,又想起他对自己的好来,才总算将那闷气压了下去。

“……嘿,这个有点意思。子盈你快看!”

郭绍这次看见的是一排小瓷人,均是细眉长眼的娃娃模样,雌雄莫辨。

禾洛也看到了,见几个小瓷人表情讨喜,也不由生了几分喜欢。

“老板,这个怎么卖?”

“呵呵,一两银子一个。”摆摊的老伯伸出一根手指,“钧窑产的细瓷,古玩店里可是要卖这个数呢。”说着他又张开另外九指。

“可这又不是古玩。”禾洛虽然喜欢,还是想要还还价,“我们多买几个,算便宜点儿吧?”

老伯抬头看看他们,“那,你们买五个,我再附送一个,如何?”

禾洛摇头。变相的促销,但不是她要的结果。

“几位小少爷,你们也不在乎这点银两,老头子却是指望卖了这些给我家老婆子找大夫呢。”老伯苦笑,双手作揖。

禾洛正待开口说什么,一锭大元宝却直接递到了老伯手里,回头一看,又是赵言!

“少爷果然豪爽,小老儿这就给你们包上。”老伯乐不可支的用手帕分别将几个瓷人包起,然后才用油纸包成一包递给赵言。

赵言随意解开油纸包装,再拉开手帕,仔细看了看,将瓷人分别递给几人。

“郭绍,你的。子瞻。子盈。”

禾洛也没客气,接过包好的瓷人,转身跟着他们一起走。才走几步还是忍不住嘀咕。

“一两银子其实有些贵了呢。五个就是五两银子了。”

“喜欢就买咯。”

走在前面的赵言听到这话回眸一笑,禾洛突然想起这正是之前她看到赵言盯着陀螺时说的话。可是几文钱的陀螺怎么能跟瓷人比……禾洛有些无言。

“五两银子有六个瓷人呢。”郭绍一本正经,“那老伯还送了一个。”

风暖也看着她,“既然买了,也别计较这些了。”

“对啊,你刚才买书不也花了五两。”

禾洛扁扁嘴,决定保持沉默。讨价还价,女人的天性嘛,那书好歹她还杀了一半价下来——不对,还不止一半呢,怎么能一样。

“前面到悦宾楼了,我看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咱们就在这用餐?”

禾洛零食吃的最多,这时候一点也不饿,可难得上次酒楼,错过了也可惜,于是点头同意了。

悦宾楼应该是定州城的高级酒楼了,牌匾上“悦宾楼”三个大字龙飞凤舞,甚有气势,左下角还用了印,一大一小两个。禾洛踏进酒楼的时候还在想,这又是哪个名人的题词吧。

上了二楼雅间,几人刚刚坐定,赵言直接就报了几个菜名,禾洛心知这时候还没有菜谱,便让小二介绍几个招牌菜,郭绍倒是随意,风暖更加无所谓。

等上菜的时间,郭绍便又介绍起这悦宾楼来。

“悦宾楼在这定州城可是属一属二的。”他竖起大拇指,“这儿的菜式不错,南北风味都有,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他见几人并无太大反应,于是又故作神秘的问道,“你们可知这悦宾楼的牌匾是谁题的?”

“谁啊。”禾洛倒有几分好奇,看那几个字倒是不错。

“嘿嘿,这人的名字你们一定听过。”郭绍还卖起关子来。

禾洛推一把他,“要说就说,少卖关子!”

“萧寒!”

禾洛小愣了一会儿,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迟疑的说道,“是——寒山书院的院长萧寒?”

“正是咱书院的院长,也是前丞相,萧——寒!”郭绍很是得意,那是他身为寒山书院的学子的自豪。

是他,的确是有几分才气的。禾洛若有所思。这时,小二上菜了。

用了一点时间等菜上齐,禾洛看着满满一桌菜和他们小小的个子形成鲜明对比,不由失笑,“这么多吃的完么。”

谁都没有理她,筷子都急着夹菜呢。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四十五章 周年 满意的挺着微突的小肚皮走出悦宾楼,禾洛还在咋吧咋吧回味着刚才的几道菜。

一品豆腐和酿冬瓜是悦宾楼的招牌菜。

前者用了八种珍品原料:虾肉、海参、干贝、蟹黄、笋、鲜蘑、鸡肉和青豆,与豆腐蓉一道包入鲜豆皮内,制成扇状,上屉蒸熟,然后再浇以高汤,即端盘上桌,不仅看着赏心悦目,而且鲜香滑嫩,清口不腻,味道极佳。

而后者则朴实了很多,一只去蒂的小冬瓜,在冬瓜一面雕刻图案,切口挖尽瓜瓤,将冬瓜和冬瓜盖一起放入沸水锅中烧至半熟,再单独将冬瓜焖上半个时辰,将火腿、鸡肉、鸡脏、鸡肝、冬笋等炒和,舀入鸡清汤,加虾仁和精盐,填入冬瓜中,再上蒸屉蒸半个时辰,装盘前勾芡,即可。此菜最大的特点就是瓜雕精美,且冬瓜吸透肉味,汤汁鲜美。

另外还有赵言点的醋熘鱼片,八宝鸭,三鲜鱼翅,海米珍珠笋和拔丝金枣。禾洛怕荤的吃太多不舒服,特别加的清炒青菜和碧玉白藕。以及郭绍最爱的莲子羹,满满当当,正好十个菜,十全十美。

太阳已经下山,可天一会儿还不会黑,一行人正好一路慢腾腾的爬山回书院。这一日虽逛的有些疲累,可几个孩子的心情都是雀跃无比的。总算不虚此行吧。

……

过了几日便是书院周年纪,这之前,书院给每个学生发了一身宝蓝长袍,衣领及袖口都绣着白边,到周年纪这日大家统一着装,很是精神。

禾洛也穿着这样一身窝在房里,只是这衣服稍稍有些嫌大,她不得不扎紧了腰带。

这一日书院会很热闹,她早已经从苏瑾口中得知,周年纪这天,不仅学生老师要统一着装,便是前来参加周年纪的其他人也无一例外都着蓝袍。

如她所想,来参加周年纪的除了在读的学生和在教的老师,还有已毕业的学生和已退休的老师,此外便是一些在读学生的家长。

能在寒山书院就读的都是什么身家?所以抬头低头所见的都是达官权贵也不希奇了。

纪云珑此时应在边关,老侯爷没可能来这,所以禾洛也不指望见到她的什么家长了。只是因她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陌生人,索性躲在屋里。总不至于失礼。

风暖则是一贯的无谓态度,乐得在房里看书。

郭绍难得的没来找他们,赵言也没动静。禾洛看了会书,又觉得有些闷了。

其实不用出去,她也知道外面是个什么光景。鼎沸的人声,客套的寒暄,无非就是那样罢了。今天书院没课,也不能请假出去。没有类似开学典礼时的集会致辞,也不用非去欣赏那些表演——对了,今日还是有些节目的。

禾洛眼睛一亮,看看依旧平静温书的风暖。今日书院周年纪,食堂里整天都有好吃的,恩,俗称流水席吧,只是那些人自持身份,不到点儿怕也不会去;还有杂技歌舞,雅俗共赏,不间断的节目,是孩子们的最爱,大人们嘛,或许有些也会去吧?

不管怎样,总比继续窝在房里强。禾洛有些犹豫的想要出去,不由又瞅了瞅风暖。风暖终于搁下书,无奈道。

“不然咱们一块儿去吧。”

第一站自然是食堂。

禾洛和风暖进去的时候,只见到一些丙班的学生,零星还有几个乙班的,或站或坐,随意挑拣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吃,聊天谈心,很是随意。也是,甲班的学生估计这会子都被家长带着在互相客套呢。

禾洛很是喜欢这种气氛。平时在这儿可没这样舒坦,大气儿也不能出,可压抑了。她拉了风暖端了盘子去夹自己喜欢的食物,然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要是天天周年纪就好了。”

风暖不语,将卤牛肉片塞入嘴里缓缓咀嚼。动作却是越来越优雅,仿佛天生的贵公子。

禾洛有些泄气的正襟危坐,她也可以很端庄啊。只是一直坐的这样直,其实是很辛苦的。又没外人,何必。哎,大概这就是贵族和伪贵族的区别吧。

吃了会儿东西,禾洛又拿了纸包打包了一些零食,拉着风暖去看节目。

走到乙班教室前面那片空地上,便是杂耍的场所。

自然没有喷火之类太过街头的杂耍,顶盆转碗的却是在演,禾洛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又拉着风暖往丙班前面去。

这里却是很优美的古典舞蹈。禾洛津津有味的看着舞女身穿华丽的舞衣,一个旋身,一个甩袖都似魅力无穷,再看她们被妆点的如同九天玄女,更是有些心动。

或许自己还少学了一样东西。

禾洛眯着眼睛,虽然贪多嚼不烂,可貌似她现在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东西。

字,字如其人。这个一定要勤练,练好,以后可是自己的另一张脸啊。

琴,略通一二,和笛一样,奏些简单的曲子已经不在话下,日后勤练,掌握些名段也就够了。音乐上,她毕竟欠点天赋。

画,她有试着画过山水,可是山也像山,水也像水,组合在一起却是怎么看怎么奇怪;画人物就更不用说了,那叫一个烂。恩,需要练习,不求一出手就是名家风范,起码也能见人。

武,强身健体。她有在练,只是这时候并没有武侠小说里写的那种卓绝轻功,而且练武的后遗症是胳膊小腿粗壮,侠女念头打消。

再说棋,围棋她只懂得一些基本,知道三连星和弃子,也没打算深入学;象棋却是前世就会的,而且棋艺不算太差,当然,是跟她家里人比,爷爷姑父都是下棋高手,他们要是让了一边车马炮,她是稳赢啊。恩,这个小有前途,得好好学。

女红一般般,是女人都该会。除此之外,她也不会别的了。

而这舞,想起一些电影里的经典镜头,忍不住心砰砰直跳。那曼妙的身影,举手投足的风情,高雅的气质——女子不学舞,实在是太浪费了。

“你笑什么?”

风暖拍拍她肩膀,禾洛猛然清醒过来,“哦,没什么,看歌舞,看歌舞!”

风暖狐疑的看看她,别过头去。这女人刚才一脸陶醉,一定又在做白日梦了。

禾洛看着场上舞影翩跹,方才的激动慢慢冷却。学舞靠自学是不成的,可在这书院也是学不了的。只怕她这个愿望,并不容易啊。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四十六章 藏书 过了晌午,禾洛觉得有些困顿,自己回屋睡觉去了。风暖道自己没有睡意,独自去了藏书阁。

书院的藏书阁就在碧波苑,在夏季是乘凉的好去处,在此时却是阴冷的很。

风暖在门口犹豫了片刻,仍是掀了袍摆进去。里面是很大的房间,摆满书的书架鳞次栉比。屋内光线稍嫌暗了点,风暖踏进来后好一会才适应。

甫一进屋,有一片空地,平行摆了几张案几,案几是竖摆的,与大门垂直,两两相对,中间隔了条过道。而在过道那头类似讲台的案几前,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手中捧一竹卷,微抚儒须,不亦乐乎。

“学生子瞻见过刘先生。”风暖恭敬的曲身,将两手拢于头前,行了大礼。

那被称作刘先生的老者,放下竹简,看了他一眼又自顾看书。风暖便自己走到里面挑书。

藏书阁的书可以随意阅览,只是要外借就必须要到刘先生这儿登记。刘先生其实就相当于现代的图书馆管理员,他的权力也就只在这方寸之地。据说刘先生是萧寒故交,也是满腹经纶,可他性子古怪,旁人多不待见。便是书院的学生来看书,对他也无甚恭敬,大多都是自去自来罢了。

寒山书院的藏书阁,即使在整个太耶都赫赫有名,藏书之精非一般人家可比。风暖脚下不停,很快绕到了藏书阁的最里面,那靠墙的书架上摆的却都是竹简,一如之前所见刘先生手里拿着的。

此时距纸张发明已有数百年,除了一些典藏的古籍,平时是见不到竹简的,而藏书阁里这满架子的竹简,却不得不叫人惊叹。

风暖也不知自己要找些什么书看,只是无心睡眠,又见不得外边儿热热闹闹的一群,索性避了进来看书。此刻他随意提起一卷卷竹简,摊开来看,多是兵法史书一类,他对军事政治并无多少兴趣,是以粗略一过眼就放回原处。若是郭绍在只怕兴奋的要跳起来吧?他嘴角淡淡勾起一个弧度,突然想起那日上街,他们几人都是买了书的。

下意识的摸摸怀里,风暖记得自己换了衣裳后还是把那本《赋片》塞了进来的,如今一看,果然在。犹记得此书第一篇便摘录了司马相如的几篇惊世之作,辞藻华丽优美,让他爱不释手。严格说起来,他此时对赋中含义仍不能深刻理解,只是光看那辞藻就喜欢的紧。

“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案流征以却转兮,声幼眇而复扬。”风暖翻开某页,情不自禁低声念了出来,小腰板挺的笔直,仿佛自己便是那高洁的文士。

“竖子安敢喧哗!”却是刘先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对着他吹胡子瞪眼。

“学生失态了。”风暖低头作揖,羞愧不已,他刚才是有些走神了,怎么能在藏书阁念书呢。

“手里拿的什么,给我!”刘先生冷哼了声,左手背于身后,右手平平展开,朝他伸来。风暖于是乖乖的把《赋片》呈了过去。

刘先生看似毫不在意的翻了几页,便把书递还给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问,“此书非我藏书阁所藏,你何处得来?”

“街上小贩所售。”风暖嘴巴一张,老实交代。刘先生却一点也不信。

“你既不愿说也便罢了。只是此书必是后人所抄,原本的竹简只怕还在天机宫里呢。”他淡淡哼了一声,“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与天机宫有瓜葛。”

风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天机宫?他怎么没听过。

“不知天机宫是何所在?听先生话里的意思,这天机宫的藏书比书院还多?”

刘先生狐疑的盯着风暖看了半晌,看他真像是不知情的,才没好气道,“天机宫自太耶开朝伊始便已存在,而书院创院才几年,如何比得?”

太耶开朝时便已存在……藏书丰富更甚于寒山书院……风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仿佛神话一般的天机宫让他顿时生出无限向往。

“先生,天机宫在何处?”

刘先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于是不屑道,“就你这小子,也想去天机宫吗?只怕你连落迦山都上不去。”

没等风暖再问,他径自在书架上翻了翻,似无意道,“据传落迦山上遍布迷阵陷阱,从来无人能上得半山腰。”

从来没有人能上山,也就意味着没有人可以进入天机宫。风暖心里明白,怅然若失的低了下了脑袋。我自然也是不能的。

悻悻的回了宿舍,正好看到禾洛歪着脑袋让花寻给她按摩。

“风暖,你回来了——哎哟!”禾洛一声痛呼,“轻点儿轻点儿。”见没人应她,她艰难的转过半个脑袋过来,“怎么不说话?是风暖吗?”

风暖有些恍惚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闭上眼睛想事情,禾洛歪着脑袋耷拉着左手,一步步挪过来。

“不是去藏书阁看书的吗?出什么事了?”

求而不得的天机宫,仿佛是一条虫子在他心里爬呀爬的,痒痒的难受,七岁的少年,头一次觉得失落。

“天机宫,天机宫。”

听得风暖嘴里不断念叨的天机宫,禾洛也有些好奇,只是此刻她更关心落枕的脖子和手腕。终于,风暖睁开双眼,疑惑的看向她。“你怎么回事?”

“不是看见了吗?”禾洛苦笑,“刚睡觉姿势不好,就成这样了。”

睡觉姿势?这个形容——实在是有些怪异,不过风暖也不是第一次从禾洛嘴里听到怪异的形容词,见怪不怪,“没什么大碍的,明日就好了。”

见风暖似乎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禾洛无奈叹气,“你是不是,因为今日没人来看我们,所以难过了?”

“你知道天机宫吗?”

再一次听见这三个字,禾洛终于正视起风暖,“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风暖把刚才刘先生所说的,关于天机宫的星点资料一五一十转告了禾洛,禾洛听完若有所思。

“这么说天机宫还是个神秘的地方了?”

通常神秘即代表着未知,那么那里是否会与她的穿越有关?

听闻刘先生的天机宫猜测来源于风暖街上带回来的那本书,禾洛于是也翻出她挑的那本鬼画符。可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禾洛仍是看不出什么不同来。这上面好象也没写“天机宫”三个大字吧?倒是书皮上那几个字让她琢磨出味儿来。“鬼——谷——子?!”

这鬼谷子跟她前世所知的鬼谷子可是同一种?禾洛不确定,反正不管是不是同一种,她此刻是怎么也看不懂的。风暖也看过,觉得一些符号图象兴许会跟《周易》有所关联。《周易》是甲班才会上的课程,她此刻便是往死里看,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其他看不懂,这太极八卦我倒是认得。”禾洛撅着嘴,终于还是扔下她盯了半天的鬼画符,也罢,慢慢来吧。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四十七章 腊日 一日过后,来参加书院周年纪的人陆续离开,这天书院仍然没有课,只是大家都自觉在教室里温书。

禾洛安静的练了会儿字,抬头看旁边的位置仍是空的,郭绍没有来。再看风暖前面,赵言也不在。

“哎。”忍不住长叹一声,推开面前的字帖书籍,禾洛伸伸懒腰,想要站起身出去走走,却见到风暖眉头微微一蹙,忙又正经坐好。少顷,郭绍和赵言一起走了进来。

赵言只是对二人微微一笑,便自己坐好。郭绍明显有些兴奋,可碍于是在教室里不好吵闹,勉强坐下后还东张西望,看着禾洛欲言又止。

禾洛也有些好奇,想了想便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传过去给郭绍,郭绍愣愣的接过纸张,看清上面写的字后连连点头,跟禾洛指手画脚。禾洛看了半天也没看懂他要说什么,于是朝纸上指指,又把自己的笔墨递将过去。

这倒新鲜!郭绍显然对文墨传话的方式很感兴趣,洋洋洒洒写了一片递回给禾洛,禾洛略一琢磨,又在他龙飞凤舞的字下面端正的写下一行再传过去。这样一来二去,禾洛完全明白郭绍到底要跟她说什么了。

原来,赵言的亲哥哥被选入了国子监。

禾洛本来没懂,后来意识到国子监是怎样的地方后才明白这件事对赵言的意义重大。寒山书院是高等学府没错,可来寒山书院就读,图的也不过是入国子监的资格。

赵言虽是王爷之子,可也没有资格直接入读国子监,反倒被送来了寒山书院。而赵言的亲哥哥,大他三岁的赵轩昊并没有上过任何书院,完全是请的先生在家中授教。因他少年聪慧,小小年纪就才名远播,这才被破格直接送入国子监。国子监就读的学生日后必是国之栋梁,至少比起世袭却无实权的王爷封号要实际的多。也难怪赵言一脸喜气了。

到休息时间,几人才聚在一起聊天。首先恭喜赵言,这是少不了的,赵言也不客气,坦然接受,还大拍胸脯打了包票,以后各同窗有需要一定相帮,倒把那些个平时欲巴结而不成的学生乐死了。随后,禾洛带着几人回了宿舍,说了天机宫的事。

郭绍听说自己当日街上买的兵法很有可能是天机宫流传出来的时候很是沾沾自喜,为自己得到了宝书而兴奋不已,可他对天机宫却是一无所知。赵言那日便没有买书,此刻对天机宫也并不在意,轻描淡写道。

“哪有那样神奇的地方,我却没听过。改日定叫人上去看看。”

禾洛确信几人都没听过天机宫,心下便灰了几分。其实她完全可以去问苏瑾,或是书院里其他德高望重的先生,可是无端问起天机宫,总让她感觉会横生事端,是以迟迟下不了决心。

扪心自问,自己是否真的那么想要回去?是否对这里的一切都毫无眷恋?

来了将近一年,除了朝夕相处的风暖,义气相投的郭绍,亦友亦师的苏瑾,以及花寻、桑梓、赵氏、纪纲、青岚、纪云珑……不知不觉,有那么多人已经在自己心上留下了一个位置,离开会舍不得,会想念……可是现代的父母呢?

禾洛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她偶尔午夜梦回,总会误以为自己仍在现代,朝九晚五的上班,晚上跟家人一起吃饭,看电视,说说笑笑,真实的一如以往——不,那不是以往生活的回放,却仿佛是继续?

禾洛晃晃脑袋,想要晃去脑中不合常理的想象,这样下去,她大概会以为在这里的日子才是梦境。

“……怎么样?子盈!”

猛然听得有人唤她,禾洛回过神茫然的看着几人,“哦,你们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们什么时候再上街一趟,没准那小贩还在街上卖书呢。”郭绍是行动派,“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吧?午饭也到山下吃。”

下山——禾洛有些腿软,现在天气冷了,衣服穿的厚了,本来行动就不如以前轻便,何况那高高的阶梯,不过才几天,便又要去爬吗?

“我看——没什么必要吧?”禾洛承认自己是懒人,却还要费心为自己找理由,“呃,我是觉得,那日我们也挑过了,有价值的书无非就是我们手上几本。而且,现在回去,那小贩也未必还在那了。五两银子够花好一阵子了。”

“你那本兵法都看完了?”一直默不做声的风暖突然冒出一句,郭绍尴尬的摸摸后脑勺,从怀里掏出那本兵法。

“在这,在这呢。哪能全部看完——不过里边的图示我可是仔细看过一遍了。”

“藏书阁也有不少兵法典籍,你若是得空不妨去看看。”

听风暖这样说,郭绍便也打消了下山的念头,“也对,我得用功了,昨日叔父可是把我好好训了一通!”

……

环境最能影响人。这话果然不假。接下去的时日,除了风暖和禾洛一如既往的努力学习,郭绍也刻苦起来,来找两人也不再是为了贪玩,却是请教问题。赵言本来对学习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现下索性也用了一番功。班里其他学生自然也是不甘落后,一时间,丙班的学习风气竟是出奇的好。

然而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到哈气成霜的时候,禾洛越来越想念现代的怀炉和电热毯,臃肿的棉衣不及羽绒服的二分之一,厚厚的棉鞋也比不上usb发热的大头拖鞋,总之,很冷很冷,冷到她几乎握不住毛笔,墨汁转瞬即冻。

十二月初八,腊日。书院聚齐所有先生学生,大祭众神。晌午过后便开始放假过年。

早先禾洛便知道,这古代过年,是要从腊月一直过到正月十五的。而寒山书院的假期,更是从十二月初八,一直到正月二十。整整一个多月的假期,便是在现代,脱离学生生活之后,她就享受不到这样的长假了。

跟几位要好的同窗依依惜别,约好来年再见。禾洛风暖二人便坐上了回幽州的马车。阳光正好,山下也没有山中那样阴冷,禾洛总算松了口气,掀开车帘,一路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高声吆喝的小贩,年味正浓呢。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四十八章 腊月 感谢体贴的外公外婆,禾洛得以昏天暗地的睡了两日。当她终于睡饱,精神熠熠的去给纪纲赵氏请安的时候,两个老人面上都是揶揄的笑。

“终于睡醒了?”

禾洛脸一红,嗔怪着不言语,倒是赵氏主动替她解释,

“到底女孩子家家,比不得男儿,这些日子,辛苦她了。”

纪纲招手让禾洛过去,不问学业只问生活,问这段日子过的可好,书院里的同学怎样,钱是不是够花……平淡的问话却让她从心底感受到了关心。

“一切都好。也没受什么委屈。”乖巧的回话,又不经意的扯了扯裙子。眼尖的赵氏注意到她这举动,不由叹了声。

“明明是娇滴滴的女孩儿,却要扮做男子在书院读书。满儿虽然嘴里不说,心里还是有些怪责吧。”

禾洛连连摇头,“只是穿男装而已,没什么关系。而且书院里的同窗皆为男子,心胸开阔,对我也诸多照顾。”

赵氏稍有安慰,仍是有些耿耿于怀,“话虽如此,到底多有不便。”她沉吟了一会儿,转头看纪纲,“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当日主君随口一言,我们便巴巴的把两个孩子送去,只怕主君根本不知道小满儿是女孩子呢。”

纪纲没有说话,却是紧锁了眉头。

“满儿现在年纪尚小,可再过两年就瞒不住了。”赵氏上下打量了禾洛一番,“虽然是在书院清净之地,到底是跟男子同窗上学,对她名誉不好。”

禾洛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这些古人都是守礼的,饶是再亲近,也无非拉拉手。只是她也没忘记自己身处的环境,这事传出去始终不是太好听,若能有解决途径那是再好不过。

“我一直觉得不妥。”纪纲终于开口,“主君那边还是你请人去说说?”

禾洛这才知道原来赵氏也是皇族后裔,只是与当今主君一脉偏了些。

现下正是年假,各人都忙着过年,这时节找人帮忙多有不便,纪纲夫妻暂且商定,待过了正月,再托人去探探口风。

“去看看你舅母吧。”赵氏和蔼的笑笑,“记得早点回去,我派人给你们量身做新衣服。”

……

尽管已是冬季,青园仍是绿意盎然,那是常青的松与碧绿的竹,也并不枯燥,因为还有茶花与腊梅竞相绽放。

这时候茶花不叫茶花,叫曼佗罗,与毒品曼陀罗一字之差,品性却是差之千里。曼陀罗花朵硕大而艳丽,全株有剧毒,可入药也可做麻药,只是若到了心术不正的人手里,便是世人恨极的毒品。而茶花,袅袅亭亭,花瓣圆润,气味芬芳,谦虚高洁,乃大户常植之花。

禾洛走进青园,尚没有仔细欣赏园中风景,就先看到了茶花前那一抹青绿身影,挺着大肚子的,可不是青岚吗?

青岚此时已有八个多月身孕了。撇开大肚子不说,身子也浮肿起来,所以看着竟是胖了不少,只是那一脸温顺的微笑,让禾洛看着就心平气静。

“姑姑——咦,风暖你也在啊。”

风暖从另一边探出身子来,“我一早来看姑姑了,是你懒,只知道睡!”

禾洛面上一哂,很快将话题绕过去,“姑姑,你想我了没?”

青岚低头,有些困难的拍拍禾洛肩膀,“自然是想的,怎么样,在那边还好么?”

“很好,同学们对我也不错。”禾洛仰着头,眼睛忽闪忽闪,“姑姑,这段时间我可是学了不少东西哦。”

“哦?那就好。我近日越感身子重,不然定好好考考你。”

禾洛拉着青岚衣袖,“还是小表弟更重要!姑姑快坐吧,站久了累。”

扶着青岚慢慢往亭中走,然后早伺候在旁的小丫鬟上前小心翼翼的伺候她坐下。青岚舒了口气,左手仍撑着腰,“刚才风暖可是要问我什么?”

“哦,姑姑可知道天机宫?”

禾洛眉头一皱,有些不满的看看风暖,青岚年纪这样轻,又是蜀地过来的,未必知道吧。做什么拿这个烦她。

“天机宫?似乎哪里听过。”谁知青岚竟是一脸沉思的模样,把个风暖兴奋的不行。

“姑姑真的知道?”

青岚很是费劲的想了一会儿,终还是无奈的摇摇头,不好意思的笑道,“近段日子似乎记忆力也差了许多,竟是想不起了呢。”见风暖一脸失望,她于心不忍,“那是个什么地方?不然我问问其他人?”

“无非是传说中的神秘——额,门派吧。”禾洛思索了一会儿,还是用了“门派”一词,“听说是太耶开朝便在的,藏书丰富,风暖就惦记上了。”

青岚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我虽记不得了,想来公公婆婆当是知道的,何不去问他们?”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只是传闻中的东西,也不知道真假。风暖别太在意了。万一是虚的,徒然劳神罢了。”

禾洛笑过,又陪着青岚聊天,好一会儿才跟风暖一起告辞离去。回了横芜院,裁缝已经在等着了。

新年做新衣,那不过是穷苦孩子的盼头,但凡是小康水平以上的,谁家一年到头没十几二十件的新衣裳?便是禾洛,只在府里呆了不长的时间,除了刚来时做的那七八套,加上去书院前特意做的男装,加起来也不下于数十件了。

慈眉善目的老嬷嬷,恭敬的在堂中等候,见到禾洛二人便请安伺候,又是量腰又是量长的,口中念念有词。

“小小姐真真是个美人胚子,瞧这皮肤白嫩的,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小少爷也是个俊朗的,这身宝蓝的袍子做出来,保管精神不少。”

禾洛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几个丫鬟,手里捧着布,竟是各种花样颜色都有。

跟早在屋里的花寻卉姿一交耳,禾洛便知晓原来这些嬷嬷丫鬟都是天衣坊的,天衣坊可是举国闻名的大衣坊,所用布料无不是精品,手工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想而知,请她们做身衣服,这价钱也是不会少了。

“……大卷的布带着多有不便,老身就挑了些布样过来,小少爷小小姐看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许久不穿女装的禾洛。当下禾洛便挑了桃红水纹的、粉蓝绣花的、鹅黄素色的几样,打算做春装,得了桑梓提醒,又补挑了大红的布正月里穿。

满意的挑完布,禾洛转眼又愁眉苦脸,“做了好看的新衣裳,还不知能穿几日呢。”春天刚到,她又得去书院念书,还不是得穿男装。

风暖全权由桑梓做主,还不忘嘱咐给禾洛也做几身男装,“穿的跟花蝴蝶似的,也不见得就有多美。”

这小子怎么竟跟自己作对,禾洛不悦的瞪了他一眼,风暖索性避到暖间看书去了。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四十九章 论舞 冬日的阳光丝毫没有热度,禾洛穿了厚厚的棉衣在院中坐了好一会儿,终于才感受到那星点儿的温暖。

其实是有火笼的,圆圆一个,上面盖着铁丝网,内里装的炭,双手捂在上面就能感觉到炭燃烧带来的热,只是冷的也快,撑不过一个时辰就得换。因为是直接接触,几乎等于烤火,禾洛觉得那样对皮肤不好,也不想养成依赖,是以再怎样冷也不肯用它。

禾洛缩着身子在阳光下发呆,又想起了现代在淘宝上买的铜质怀炉,小小一只,还没有手掌大,有镂空的蝴蝶花纹,倒入油,再加热白金触媒,不一会儿整个炉身都会发热,需要隔着红丝绒的袋子触摸,暖暖的可以一直热上七八个钟头。

“哎!”又是一声长叹,禾洛将双手拢入袖中,也该知足了,好歹现在吃的饱穿的暖,哪像刚来那会,还得去溪里洗衣服,那才是真的冷呢。

跳下椅子,伸伸胳膊踢踢腿,又循着印象中的太极拳比划,正想将苏瑾教的一套动作耍一遍,却发现衣服穿的太多,竟臃肿的放不开。

脱,不脱?禾洛犹豫的看着身上穿的厚实棉袄,脱了会感冒的吧,而且这时候感冒——就是古代说的伤寒,不但得喝那又苦又涩的中药,疗效还慢,没十天半个月的好不了。可是不脱吧,那真别提什么锻炼了,转一转身子都困难。

脱!思想斗争了好一会儿,禾洛一咬牙,活动开了就不冷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好好锻炼天天向上!她一边哆嗦着一边伸手去解盘扣,可还没等她把衣服脱下来,几个丫鬟就大呼小叫的跑过来阻止。

“哎哟我的小姐,您这是干什么呢。”这是老嬷嬷。

“小姐,这样冷的天,您还嫌热吗?”这是卉姿。

“小姐可是要做什么?”稍有理智的是桑梓。

“小姐可是要锻炼了?”不愧是朝夕相处的花寻啊,甚得她心。

“在书院里学了一套强身的功法,我看着今天日头甚好,想着耍上一遍,也好暖和暖和身子。”禾洛哭笑不得的看着围成一圈的几人,“穿的这棉袄我动不了呀。”

“什么强身的功法?书院还教这个?”老嬷嬷满脸不信,“小祖宗,这大冷天的您要是把棉袄脱了,那不得伤寒才怪。”

卉姿有些好奇,也想看看禾洛口里“强身健体的功法”是什么模样,所以没再阻止。而花寻甚至打算替她把外面的棉袄脱了。桑梓按着她们的手不让动。

“桑梓姐姐,我可不是闹着玩儿。怎么,你不信啊?”禾洛努力天真的眨眨眼,“不然去问风暖——不对,他大概清早就练过了,别说你们没见过!”

“小姐,小少爷毕竟是男孩子,身子骨结实,可您——”

后面半句话没说,可禾洛哪能不懂言外之意。

“我跟风暖可是一母同胞的姐弟。论年龄我还大他一小会儿呢。”禾洛瘪瘪嘴,“大冷天的,你当我愿意挨冻啊。可是不活动开更冷。现在我手脚都是冰凉的。”

“别折腾了小祖宗。您冷啊那是血气不旺。奴婢这就去厨房熬些进补的汤药!”老嬷嬷嘱咐桑梓看好禾洛,便风风火火的赶去厨房了。

禾洛无奈的偏头看着桑梓,桑梓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头答应,“那好,可是小姐,您锻炼一会儿就行,过了赶紧把衣服穿上。”

“恩恩。”禾洛笑弯了眼,赶紧把棉袄脱了,里面仍留着中衣和小夹袄,“这样就行了。”

马步,伸臂,出拳,收回,勾腿,踢出——一套动作禾洛做的那叫熟练,正当她沾沾自喜,想要得几句夸奖的时候,却见卉姿和桑梓皆一脸古怪的看着她。

“怎么,不好?”禾洛仔细回忆了下自己的动作,没做错啊。她们不是应该拍手叫好,夸她颇有侠女风范的吗?

卉姿看看桑梓,有些为难的开口,“动作是挺好看的,行云流水,跟小少爷耍的一样……”欲言又止,“不过——”

“小姐,奴婢多嘴了。这套功法就是您说的那个‘强身健体’的?”桑梓微微一福。

“是啊。”禾洛点头,“得每天练才有效果,活血的。”

“可是奴婢看着,您那半蹲着的姿势——实在不雅。”桑梓很是艰难的吐出最后两个字,“大概书院里都是男子,所以先生才会教这个吧。我看小姐还是不练的好。”

禾洛有些疑惑,回想那套动作——好吧,被桑梓一说,她也觉得女孩子蹲马步不是那么雅观……

“小姐,您每天这样练,小腿会不会变粗啊?”卉姿扭捏了半天,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孰料这一句却叫禾洛大惊失色,哎呀,她怎么没想到,蹲马步会不会蹲出个罗圈腿来?!她知道蹲马步不过是为了锻炼下盘的力量,可是既然她不打算做侠女,干吗还要弄出个粗壮的小腿来呢?

“不练了不练了!”禾洛连忙叫嚷着穿回棉袄,“再也不练这个了。”

不过好歹是运动了一会儿,现在可没刚才那样冷了。禾洛呼出口白气,坐好,两手托腮撑在膝盖上。大冬天的她手冷握不住毛笔,不能练字;琴也是冷冰冰的,不想去碰;下棋只能当消遣,偶尔怡情——还能做什么呢?

禾洛在脑子里把自己想做的事情通通过了一遍,对了,还有舞蹈啊。

“桑梓,府里有没有,有没有跳舞很好的?”怕桑梓听不懂,她又补上一句,“就是那个跳舞很优美,很漂亮的。”

“小姐指的可是舞姬?”桑梓想了想,“府里没有在册的舞姬,小姐若是想看表演,可以请舞阁的来。”

“没有啊。”禾洛微微有些失望,她是自己想学舞,想找个老师,外面的不现实。

“小姐,奴婢听说流清阁的舞就很好,不然请她们来?”卉姿听禾洛提到舞蹈,也有些心动,连忙推荐。

“不(用)——”“用”字还没出口,禾洛先就注意到了卉姿的一脸期待,“也好,我去找姥姥,热热闹闹的,大家一起看才好。”

“流清阁怕是不好请吧。”桑梓有些迟疑,“小姐,平日里要看表演,大家可都是上流清阁去看的。若是平时,侯府邀请,流清阁或许还会上门来表演个一场两场的。可眼下要过年了,多少达官贵人都等着捧场呢,流清阁怕是闭门排练还来不及吧。”

禾洛本意也不在看表演,听说流清阁最近在排练,更是心痒痒的,“那她们的排练能进去看吗?”

排练有什么好看的,大不了等正式开场表演了再去看呗,不然过些日子请她们来府上再演一场也是行的。桑梓诧异于禾洛对排练的热衷,顿了顿还是问道,“小姐您可是有什么打算?”

禾洛没觉得学跳舞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原原本本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了,岂料桑梓听完却是一脸臭色,卉姿脸色也不大好看。

“小姐,不是奴婢说,跳舞那是下等人才做的事。”桑梓咬了咬唇,“小姐身份高贵,何苦作践自己。”

这实在很不像桑梓说的话。禾洛有些意外,一时间僵在那里,结结巴巴道,“你,你说跳舞,下贱……”

这时候,舞姬的确不是什么高尚的职业,充其量也就是卖艺不卖身的****罢了。若是舞跳的好人又标致的,哪能没有几个入幕之宾。而丫鬟虽然也是下等人,可跟舞姬比起来还是高了不止一点,好歹她们靠劳动吃饭啊。尤其是侯府的丫鬟,本身的优越性也让她们对舞姬极其不屑。

禾洛皱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笑贫不笑娼!”怎么这时候全都颠倒了?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五十章 佛经 禾洛并没有固执的非要去流清阁看排舞不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此刻的身份处境,可以孩子气,但不能任性,她没那个资格。

正当她成天里郁郁不知所事的时候,很快有件事夺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准确的说,这不是事,而是病。

禾洛知道自己穿来的这具身体——即真正的花满是溺水而亡,以前她倒也没觉得什么,反正日子照过,也没生什么大病。然而,就在大年二十七,临近新年的这天,她突然病倒了。

也并非全无先兆。幽州的冬季一如她前世的南方,那种潮湿的冷,会一丝一缕慢慢浸入到骨髓里,让人浑身难受。若是天气晴朗,那还好些,可偏偏自过了大年二十一,竟是连日的阴雨,衣服晾不干,屋子里也似乎透着潮气。

禾洛本是安静的人,要说下雨不下雨与她也没什么大关系,她只消继续缩在屋子里看书下棋就好。可是这天,也不知怎的,她竟是分外烦躁。

“烦死了烦死了,这一天到晚的下雨,有完没完啊!”禾洛背着双手在屋子里急躁的走来走去,望着外面下个不停的雨,心里的厌烦一层加上一层。

好吧,没错,她是宅女,若是以前,有网络有零食,别说是一周,就是一个月不出门也没关系。可是现在,天天对着晦涩的书本,纵使她再怎么喜欢看书也忍受不了了。何况,这眼睛还酸涩的厉害。禾洛暗自诅咒着这鬼天气,要不是连日阴雨,屋子里怎么大白天的就要点灯?虽然侯府有条件,除了油灯还有夜明珠可以照亮,但再怎么的,也不如自然光来的好。她只觉得再这样下去,她的眼睛都要瞎掉了。

“小姐,您坐会儿吧,吃点东西。”花寻放下刚端来的果盘,轻声招呼。在侯府她也无须扮男子,此刻一身蓝衣布裙,倒也干净可爱。

禾洛没说话,闭着眼睛靠着榻几,只觉得心里的无名火越燃越甚,烧的她几乎失去理智想要跑去院中淋雨。这是不对的。禾洛大口呼吸,希望借此平静,她的情绪很不对,真的很不对。

“桑梓姐姐和卉姿姐姐都在厨房呢,她们呀在包饺子,今天晚上有口福了。”花寻一边微微笑着,一边把剥好的橘子递过来,“小姐,尝尝橘子。”

禾洛默然的接过橘子,塞入嘴里,口感极淡,不甜也不酸,“花寻,这连日的下雨,你烦不烦?”

花寻似早已习惯了禾洛莫名其妙的问题,很自然的接道,“下雨的确是挺恼人的——衣服也干不了,要是还不放晴,奴婢这一身再换下来,可就连换洗的衣裳都没了。”

在书院里,禾洛是嘱咐过花寻不要再称自己为奴婢的,可似乎自从回了侯府,花寻就很自然的改了称呼。此刻见她嘴里虽然说着“恼人”,神色却是平静的很,不由有些意动。

“你好象也并不讨厌这天气?”

花寻笑了,又剥了一只橘子,将橘瓣撕下几块递给禾洛,“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的,难不成奴婢说声不喜欢,这雨就能停了?”

不自觉的将橘瓣塞入口中,这次却是感到一阵甘甜。是啊,自己的喜好并不能影响任何,这道理自己也并非不懂,可为什么最近竟会如此浮躁呢?

“花寻,跟我去佛堂吧。”沉思片刻,禾洛转过头来,“我去抄金刚经,也好给我那苦命的母亲积福。”也让自己静心。

花寻没有拒绝的道理,她是没去过佛堂的,仅是知道佛堂的大概位置,此刻既然是禾洛执意要去,她也只好从命了。

临出门的时候,禾洛看了眼隔壁风暖的房间,房门紧闭,只隐约透出灯光来。他大概仍在用功读书吧,风暖从来都是比禾洛努力的。

侯府里其实是没人信佛的,赵氏在瑶华离家后才盖的这间小佛堂,时常进来坐坐,敲敲木鱼,看看佛书,图是也不过是心静。禾洛和花寻冒雨而来,推开虚掩的房门,才发现里面竟是一个人也没,昏暗的,只见到佛龛前香烛微弱的光。

花寻快手快脚的寻了火折子,将两旁的一排蜡烛都点着了,屋子里总算亮堂了些。

“小姐,您看您要坐哪?”

禾洛刚一进门就闻到淡淡的檀香,莫名的就叫心里安定了些,此刻烛火微摇,佛龛上的一尊纯金观音细眉长脸,左手托着净瓶,右手拈一柳枝,面色平静,神情超然。

四下一循,禾洛就看中了角落里的那张台子。招呼着花寻跟她一起,将台子稍微挪了挪位置,再搬来凳子,禾洛试着坐了坐,高度正好,真是一张完美的案几。

靠墙立着一只书架,拉开垂幔,便能见到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一些佛经,禾洛踮着脚,翻了几本书出来,看到书皮上写着《金刚经》三个字的,才高兴的捧到案几前面去。花寻也为她找来了笔墨,摊开布帛,禾洛开始一笔一划认真抄写经文。

外面雨仍然下个不停,淅淅沥沥,禾洛的手也仍然是冰冷的,可她专注的抄着经文,一时间竟忽略了一切。

“……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似懂非懂,不求甚解,或许佛经真是有安定人心的力量,禾洛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平静,似乎进入一种空灵的环境,周遭的一切都隐约淡去,只有布帛上清晰小巧的字迹提醒着她在做什么。“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禾洛也没想到,前世今生对佛学均无涉猎的她,竟然会不知不觉就在佛堂呆了一下午,待她终于搁下笔抬起头的时候,外面天都已经完全黑了。似乎才察觉到腹中饥饿,手指发麻,禾洛站起身,看到花寻竟靠着书架睡去。

“花寻!”禾洛轻轻拍拍花寻肩膀,花寻立马惊醒。

“呀,小姐您都抄完了?”

“没呢,哪这么快。”禾洛揉揉依然酸麻的手掌,“你怎么这样就睡了,很容易得伤寒的。”

“奴婢身子骨硬朗,不怕。”花寻仰脸轻笑,似乎才注意到外面的天色,“啊,天都黑了,什么时辰了!”

禾洛微微皱眉,她也瞧不出现在准确的时辰,只是天黑路滑,她们出来时也没带灯笼的,如今可怎么回去啊。

禾洛转身,自己收拾起了案几,《金刚经》合上,重新放回书架,布帛收起塞入怀中,而笔墨纸砚却只好继续搁在那了。

花寻找了根新蜡烛,就着烛火点上,又在下面包了块帕子,才握在手里。

“小姐,咱们这就回去吧。”

禾洛点点头,此刻雨也不是很大,应该无碍。至于佛堂,自是有人会整理的。她心里清楚,若是无人,佛堂又岂会如此干净,烛火长明,也是需要人打点的。

花寻只比禾洛高出小半个头,此刻她右手撑伞,左手举着蜡烛,都是拼命往左边禾洛靠,好叫雨打不着她。禾洛看不得她半个身子都淋湿了,硬是抢过伞来自己撑,细胳膊举的很是酸累不说,那斜风还总将细雨打来,加上脚下看不清路,偶尔踩到小水洼,便轻易湿了鞋袜,很快便冻的打哆嗦了。

紧贴着她的花寻如何不知,当下又急又怕,“小姐您别管奴婢了,自己身子要紧啊!”

禾洛冷的说话力气也没,翻翻白眼让她快些走路,花寻哪里还敢,蹲下身子就要背禾洛回去。禾洛冻的咬牙切齿,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你背的动我吗?别路上摔了我去,那样更惨。”

花寻不敢再耽搁,下着雨,又是晚上,一路竟是没见到人,想有人帮帮也不能。好在横芜院不远了。她索性弃了蜡烛,只专心举着伞,拉着禾洛疾行。

才进院门,便有多人围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把禾洛抱进屋里,桑梓皱着眉盘问道。

“你们却是去了哪里,搞的这样狼狈。”

花寻哆嗦了下,只道“小姐要去佛堂。”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桑梓欲骂不能,拍拍她肩膀,“快去换了衣服吧。”

而那厢,禾洛早已被人脱了衣裳,泡在热水里洗了个澡,又擦干套上了干净的衣服。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五十一章 大病 禾洛到底高估了这具身体的抵抗力,那日一折腾竟是就病了,发了烧。

话说那日她们俩虽然只是去佛堂,位置偏了些,倒也不至于太夸张的,好歹赶在吃饭时间院子里的人正要去找她们的时候回来了。花寻倒也没什么,擦干头发又换上干的衣服就去吃饭了。禾洛泡了个热水澡,觉得没那样冷了,便吃了几个水饺早早睡觉。只是到了半夜竟是觉得头疼欲裂,昏昏沉沉到了第二日清早,卉姿来唤她起床的时候才发现异常。

因着除夕将至,侯府上上下下都忙的紧,禾洛这一病,倒也乱了一群人。

先就是风暖,板个小脸忧心忡忡,硬是要守在禾洛床边,饭也不肯吃了。禾洛知道他是真的担心,可那时自己烧的糊里糊涂,也没顾上跟他说话。

青岚已然是待产的身子,莫说老人不让她来,便是她想要来也走不了路了。只是徒然添了担忧。

纪纲和赵氏先后都来看过,特意请了大夫常住横芜院就近照顾。琳琅穿的花枝招展也来探病,虽然眉目间好象是真的关心,却仍被赵氏斥了一通,不许她再来。

伺候禾洛的一干人心里焦急自不用说,因为禾洛这一病都被罚了工钱。而花寻,则是被罚去佛堂跪了一宿。若不是赵氏后来得知禾洛是因为要替瑶华抄金刚经才不声不响去的佛堂,只怕罚的更重。

病来如山倒。禾洛再没了前几日的浮躁烦心,整日的躺在床上,除了喝药就是睡觉,偶尔进些薄粥,昏昏沉沉,时醒时睡,头疼不说,浑身上下没一处舒坦的,真真是遭罪。

转眼就是年三十,本该大团圆的日子,禾洛病在床上,青岚安胎院中,纪云珑没能回来,结果这个年,竟是比往年还要冷清了。

且不说一脸愁容的桑梓等人在这等日子是如何强颜欢笑,也不提侯府上下如何粉饰太平,等禾洛终于好了些能下地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正月初十,再过几日便是元宵了。

古人云,一病三四月,诚不欺我也。

禾洛穿着簇新的大红棉袄,头上两个玲珑发包,又用炭笔描了眉,红纸抿了唇,胭脂淡扫双颊,终于有些血色了。她脚踩大红棉靴,脚下却是软绵绵的,站不太住。好在正月里终于不再是阴雨天气,温热的阳光也让人心情好了些。有心到院子里走走,旁边马上有一堆人围上来劝阻,多是“大病未愈,不好吹风”之类。

禾洛懒得争辩,默默在房里走了几圈,让人推开窗户透透风,自己裹紧棉袄在榻几上看书,桑梓体贴的取来小棉被铺在她膝上,还细心的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好在这时候的枕头不是那种方形瓷枕,禾洛真该偷笑了。

许是卧床日子太久,又没吃什么东西,禾洛浑身软绵无力,这会子只是看了片刻的书,就有些头晕目眩,只好闭目养神,休息少顷。

她脑袋里其实是有些混乱的,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好似在做梦般,便是刚才看的书,此刻也一个字都记不起来了。

也不知这古代的新年该是如何热闹。禾洛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怨恨自己病的不合时宜。恍惚间又想起现代的父母来,没了自己这个独生女儿,他们过年该多冷清啊……

“花寻!花寻!”

禾洛猛然睁开双眼,张嘴便喊。院里的花寻急急奔进房里,“小姐何事?”

“去把我的那本《鬼谷子》拿来!”

花寻微微一愣,马上记起禾洛说的是哪本书,连忙过去拿了来,递到禾洛手里。却并不离去。

“小姐可是觉得好些了?要喝茶吗?”

禾洛翻开书页,随意摆了摆手,“只倒杯白开水就好。”记得茶叶是解药的,她刚喝完药不到一个时辰,此时嘴里淡的很,索性只喝白开水,再吃点蜜饯。

花寻很快倒了开水过来,又取来蜜饯盒子,让禾洛拣了几颗便又盖上盖子拿走,禾洛也不计较,只专心看手中的书。

上次她粗略翻过几页,很明显,手中这本《鬼谷子》并不是她前世所知的那本,书中虽然也有兵法权谋之类,可大多还是匪夷所思的符号简图,没有任何注解,非仔细阅读不能领会。此时并不是看书的好时间,只是左右无聊,只当闲书看了。

在榻上不方便动笔,禾洛一边看一边用食指在书页旁边轻划,也不知看了多久,困意袭来,只感到眼皮发沉,竟不觉靠在枕头上睡着了,手中的书,也“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禾洛睡的并不塌实,总感觉浑身发热,喉中干渴,似在火炉中一般,明明感觉有人轻手轻脚的在屋里走动,甚至还能隐约听见几句人声,可偏偏睁不开眼,似梦非梦,似醒非醒。仿佛是睡眠太过,睡的死过去了般,焦急却醒不过来。禾洛眉头紧皱,当她终于挣脱梦境,疲惫的睁开双眼的时候,屋里已经点了灯,又天黑了。

“小姐。”一直等在旁边的卉姿见她醒来,忙上前伺候,“可是渴了?要喝茶么?”

“嗯。”禾洛在她的帮助下坐起身,“温开水。”

捧着卉姿端来的茶水,大口大口喝下肚去,那种干渴的感觉总算消了些,只是肚皮也明显因灌水而撑了些。

“怎么,我睡了多久?”

“将近4个时辰了。”卉姿接过茶杯,起身走了几步将之放到桌上,“小姐还在病中,疲累些也是正常的。”

禾洛以手撑额,郁闷无比,“总觉得身子该是好了,怎的还这样嗜睡?可有问过范大夫,这药莫不是就安神的?”

范大夫就是之前纪纲和赵氏安排常住横芜院的那位,因为禾洛身子没有大好,是以他也没有走。

“药没什么特别的啊。”卉姿凝神想了会儿,又看看禾洛脸色,恍然大悟道,“莫不是被魇着了?”

梦魇?禾洛一想,倒有这个可能。只是睡的时间太长,到底不太舒服,可眼下天又黑了,还能作什么。

卉姿又问禾洛想吃什么,禾洛没什么胃口,只说要白粥,加些酱瓜,卉姿于是亲自去厨房准备,而让花寻守着她。

禾洛有气无力靠着床沿坐了会儿,只唉声叹了口气,正想看看卉姿是否有回来,一转头却冷不防看见盯着她发呆的花寻。

“你看什么!”禾洛又皱起眉头,此刻脑袋仍是有些混沌,花寻盯着她的目光好生不舒服。

“小姐一定很不好受吧。”花寻眨眨眼,上前替她掖掖被角,紧紧棉袄,“脸色好差呢。”

禾洛下意识的摸上脸,只摸到一抹淡淡的红,呀,才想起今日是抹了胭脂的,早上那些人大概是见她睡着了,才将她抱床上来,可脸也没洗呢。禾洛索性穿衣下床,洗脸漱口吃饭。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五十二章 宁湘 转眼便到元宵,禾洛因为病没好全,没与府中各位主子一起吃汤圆,可大桌上的各色汤圆,却由赵氏吩咐了每样两个盛了送过来。别看每样就两个,就禾洛一人,恐怕一天三餐还吃不完呢。

汤圆的种类主要以陷料区分,除了常见的豆沙、猪肉、芝麻、花生陷外,还有桂圆、葡萄干、莲子、虾仁、核桃仁、蜜饯、鸽蛋、枣泥等等十余种。当然,除了用糯米粉做皮,还有用黑米、紫米等研粉做的,汤圆也不全是汤的,侯府有几个心思巧的厨娘,还做了油炸汤圆、脆皮汤圆、拔丝汤圆,总之这一日汤圆的品种之繁、口味之鲜,直叫禾洛叹为观止。

晚上侯府请了戏班子唱戏,咿咿呀呀吊着嗓子唱个不停,禾洛在院里听的分明,只觉得既没越剧的软糯,也没黄梅戏的韵味,更别说京剧的大气磅礴了,反正听着极是没劲,便也打消了亲自去看看的念头。

府里不少下人这日都获准出府,于是三两结伴的都去街上赏灯,听说戌时还会有龙灯自南往北,穿过整个幽州城。可惜禾洛也只有听听的份,别说她现在身子不大爽利,便是活蹦乱跳的,赵氏也不会放心她在这种热闹的日子出门。倒是卉姿和花寻,酉时便出门了,亥时才回来,若不是回来时一人手上拎了盏花灯送给禾洛,还给她讲一路的见闻,禾洛真真是要不高兴了。

元宵过去,意味着年也过完了,禾洛与风暖本该十七就打点行李准备回书院,可因为禾洛没有完全康复,便只有风暖一人带着桑南先去了,而柳烟自然是陪同的。院子里一下少了好几个人,顿时显得冷清了许多,禾洛每每望着安静的院子,总是一阵接一阵的失落。

赵氏又来看过她几次,隐约提及要托人给她求恩旨,让她不必再去书院的事。禾洛觉得在书院上学总比在侯府混日子的好,便婉拒了赵氏的好意,只说等自己满了十岁再退学,这样两边都好说话。赵氏觉得有理,跟纪纲商量后便同意她继续在书院呆个两年。

正月二十五,禾洛正在学绣花,赵氏却突然差人来请,禾洛莫名其妙的过去,才知道竟是宁湘来了。

“姥爷,姥姥。”禾洛在花寻的搀扶下,边甜甜唤着,边迈入厅堂。目光流转间瞥到了有些拘谨的坐在宽大椅子里的小人儿。

“小满儿过来。”赵氏温柔的笑着,招呼禾洛过去,禾洛依言走到她身边,轻轻倚在她怀里,才光明正大的打量起那个生客。

很漂亮的女孩子,瓜子脸,杏仁眼,唇的形状美好**泽红润,明明梳了与禾洛相仿的双环髻,可看着就比禾洛多了份楚楚动人。一身枣红的棉袄,看的出布料金贵、裁剪精致,只是正是如花年纪,缘何用这样老气的红?

“小满儿看什么呢。有熟人来了也不上前打个招呼么?”

禾洛微诧,她只听说是宁湘来了,就是眼前这个吗?可她之前从未见过啊。

“可是宁湘姐姐?”禾洛犹豫了会儿,还是主动开口轻声询问。

那女孩儿抬起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又安静的坐着。

好害羞的孩子。禾洛一时间也有些无措。说起来她也不善跟陌生人交流……

“怎么,你们之前都没见过?”这下换赵氏诧异了,她迅速跟纪纲交换了下眼神,纪纲微不可见的朝她颔首。

“是没见过的。”禾洛注意到宁湘旁边还有个丫鬟,约莫十一二岁年纪,大大方方站在那,不卑不亢,“不过现在认识也不晚。”

禾洛微笑着走到宁湘前面,直视着她,“宁湘姐姐,我是花满,宁夫人有跟你提过我吧?”

宁湘怯怯看她一眼,两只小手绞在一块儿,半晌才轻轻“恩”了一声。倒是她身边那个丫鬟,朝她微微弯了弯身子,“奴婢入画,见过花满小姐。”

入画?禾洛无端端想起先前见过宁夫人身边的知棋和操琴来,“你们府里不是还有个叫闲书的吧?”

入画眸中微微闪过一丝惊讶,“是,闲书就在外面侯着。”

禾洛噎了下,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便是她来见纪纲夫妇,也只带了花寻一个,何况宁湘一个外人,若是将两个丫鬟都带进屋,难免显得有些失分寸。

“宁夫人对我有大恩,正不知如何感谢她呢。只是怎么没见到宁夫人?”

“我家夫人尚在宾州,这次来的只有小姐、闲书和我。”

又是入画代为回答,禾洛倒没什么,堂上的赵氏却生出几分不悦来。

“满儿回来。有什么要问的,只遣花寻问便是了。作什么老站着。姥姥心疼你的身子哟。”

禾洛于是歉意一笑,回到赵氏身边,与她同坐一席。赵氏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面上却是含笑道,“老婆子心疼我这外孙女,宁小姐不会见怪吧。”

宁湘忙不迭的摇头,“是宁湘叨扰了。”声音轻不可闻,却是意外的娇软好听。

禾洛心里微微一滞,之前看到这宁湘,便觉得她容貌佼好,规规矩矩坐在那,除却稍微有些害羞外,倒是有大家风范的。眼下听她开口,想不到声音也如此悦耳动听。果然是天生的娇女。

“宁小姐此来可是有何要事?”纪纲明显有些坐不住了,耐着性子询问。不管她们要什么,只要侯府给的起,就痛快给了她们,省得欠人人情!

家主发话,宁湘明显一惊,眼神躲闪更加说不出话来。入画忙抚慰她,这边酝酿了用词小心回禀。

“这事小姐难以开口。我这做奴婢的大胆,想求了情去,万望侯爷首肯。”

纪纲微拧了眉,忍住性子不发作,“你只管说!”

入画稍稍犹豫,一咬牙便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个响头,堂上几人都是一惊。

“这是做什么!还不去扶起来。”赵氏忙让柳眉去扶起那小丫鬟,“有什么事我们能帮上忙的只管好好说便是了。跪什么呢。”

“入画斗胆,请侯爷夫人收留我家小姐。”

此言一出,各人表情不一。宁湘是略有些难堪的别过脸去,赵氏牵着禾洛的手一时没有言语,纪纲则是锁起了眉。

“这是你家夫人的意思?”

纪纲心里也有考量,宁家挟恩以报早在他意料之中,不过之前还来信说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救得他小女儿一命,怎么今日就直接把女儿送来了?收留是怎么个意思?

“是夫人的意思。”

“宁司马可是出事了?”

“如今没有。”入画一五一十的回答,“夫人实是希望侯爷能收留小姐,以后一切均与侯府无关。”

如今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纪纲可不觉得若是宁家一点事儿没有会巴巴的把女儿送给别人养。怕是得了消息,所以早早把女儿送出去避祸了吧。

“罢了,只是多养几个人,侯府也不是养不起。”纪纲眼睛微微一眯,“只是今日入了侯府,你们便与那宁家再无关系。日后,宁小姐的身份便是寄居侯府的远方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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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人猜啊~哎,自己揭晓了.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五十三章 隐秘 宁湘毫无悬念的住进了横芜院。

禾洛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若说一点芥蒂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明明差不多年纪,可她怎么都比自己好上很多呢。无论是相貌、家世还是生活。禾洛咬唇,虽说她现在在侯府过的养尊处优的生活,不过她可从来没忘过穿越之初那样狼狈为生计辛苦的日子。哎,也只能叹一声人各有命罢。

“花寻。”起身唤人,她也许应该过去看看宁湘。

“在,小姐。”

“她们那边都安置好了么?”

“这,奴婢不知。不然奴婢这就过去看看?”

“不用了,我跟你一块儿过去吧。”

宁湘住西厢,禾洛过去的时候,她们显然是已经收拾妥当,主仆三人正围着说笑,见到禾洛,两个丫鬟忙福身施礼,宁湘也对她柔柔的微笑。

“湘儿。”禾洛笑着走过去,努力做出一派天真的模样,“你我年纪相仿,以后我就这样叫你吧。”

“好的,满儿。”宁湘似乎察觉到了禾洛的善意,马上从善如流唤她闺名。

“你真好看。”禾洛坐在宁湘对面,仔细打量她,那精致绝伦的五官真真是美丽无比,好象瓷娃娃般。于是忍不住出声赞叹。

宁湘脸一红,微微低下头,没有说话,只是两只小手又情不自禁的绞起了帕子。

禾洛其实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古代小姐。宁湘虽然年幼,可无论行为举止都是十足一个官家小姐该有的;而她的打扮,除却那身略显暗淡的枣红棉袄,也是尽显金贵。

“满儿,这是家母特意为你挑的礼物,你看看喜欢吗?”宁湘轻轻一挥手,入画和闲书马上各捧了一个锦盒过来,打开,耀眼的光芒马上闪了禾洛的眼。

一只白脂玉净瓶,不过成人手掌长度,温润光华,一见即知不是凡品;而另只锦盒里却是一套珠钗,造型优美,钗柄为纯金,其上珍珠颗颗圆润饱满,色泽亮丽。

“好美!”禾洛情不自禁的拿起一支珠钗,女人对美丽从来没有抵抗力,她也不例外。那只白脂玉净瓶倒也罢了,可这套珠钗,真是华丽的让她爱不释手。

“满儿喜欢就好。”宁湘一笑,“是母亲亲自设计的款,外面可是见不着的。”

禾洛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讪讪的放下珠钗,“方才是我失礼了。”

宁湘摆摆手,“本来就是要送给满儿的呀。你喜欢才好。”

禾洛却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拉了宁湘聊天,不再去看那珠钗。二人聊了一会儿,十分投机,在得知宁湘擅琴而禾洛精棋的时候,二人当下约好改日定要互相学习。又坐了一会儿,禾洛便起身告辞,临出门的时候却没带上那两个锦盒。宁湘忙让入画和闲书送去,却被禾洛婉言谢绝。

回去的路上,花寻忍不住相问,“小姐,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套珠钗,怎么宁小姐送你你又不要呢?”

禾洛垂眸,掩去所有的心思,只淡淡道,“那套珠钗的样子我已经记下了,改天叫匠人重新打也不是什么难事。宁湘初来乍到,不过是要送我礼物示好。可是,我到底是受了宁夫人的恩,此刻又怎好再收她的礼。”

花寻似懂非懂,只觉得小姐太过小心了。那宁小姐也不过才九岁的女娃娃,纯粹是想送个见面礼罢了,她倒觉得小姐不收才是拂了人家的面子。

而另一边,宁湘托腮盯着两只没有送出去的锦盒发呆,半晌才喃喃问道。

“她明明很喜欢不是吗?怎么又不要呢。”

入画和闲书互相对了个眼神,安慰道,“小姐不要多想,我看花满小姐只是不好意思收您的礼物吧。”

宁湘拧起了秀气的眉毛,仍是十分不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大不了她也送我份礼物不就扯平了。”

两个丫鬟无奈摇头,宁湘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更是郁闷,小嘴一扁,不高兴的说道。

“还有,为什么母亲一定要我穿这身衣服,这颜色真是好难看。”

……

宁湘那身衣服,只怕也是穿给自己看的吧。回了屋,洗漱净面,躺到床上禾洛才恍然大悟。完全只是为了不喧宾夺主吧。若是她今日也穿了与自己一样的大红,那自己才真是难堪呢。禾洛睁着眼睛盯着床顶,突然就睡不着了。

……

同样的夜晚,远在宾州的宁夫人辗转反侧,终于将本就没多少睡意的宁安成也吵醒了。

“夫人怎么还不睡?”

“老爷,咱们湘儿,今天该是到定北侯府里吧。”

“……”宁安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算日子应该到了。”

“也不知那边会不会为难她——”

“你不是救过纪侯爷的外孙和外孙女吗?看这份上,他们也不会为难湘儿的。”

“话虽如此,我仍是担心——毕竟湘儿还那么小。”

“你若担心,何苦一定要把湘儿送走?”宁安成的声音明显大了些,夹杂着些许怒气,“既然你执意要将她送走,觉得那样对她才好。现在又在这发什么愁!”

“老爷,之前我们不是说好的——”

“我是鬼迷了心窍才听你的!好好的女儿却送到别人家去了!”

宁安成大声的斥责明显气到了宁夫人,她于是坐起身子,默默抹泪。

“若不是你,我愿意将湘儿送走么?我可怜的湘儿——还不都是你做的孽!”

宁安成的身子僵了僵,良久,才安抚的抱抱妻子,“是我不好,夫人莫要生气了。哎,湘儿去了侯府,未必不是她的造化。日后若是咱们不幸——”

“老爷。”宁夫人忙转身捂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别说那不吉利的话,现在大家都还好好的呢。”

“好?呵。”宁安成苦笑,“不知还能好上几日哦。”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五十四章 生产 自从宁湘住进横芜院,一连几日都相安无事。禾洛穿来这时代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差不多年纪的小姐,几分好奇,几分意气,于是时常去西厢坐坐,而温婉的宁湘让她很有好感,逐渐把之前的顾忌全部抛到了脑后。

“……是这样?”

“恩,不过右手应该这样放……”

“这样?”

“恩恩,这样就好,你试试。”

是宁湘在指点禾洛抚琴,禾洛受益颇深。两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俱是锦衣黑发,又因为一着粉一穿蓝,相得益彰,竟是分外出彩。然屋里气氛融洽,屋外却是硝烟弥漫。守在门口的花寻和闲书,大眼瞪小眼,双方都是看不过对方的表情。让穿梭屋里屋外忙着伺候两位小主子的入画摇头苦笑不已。

“好了,今日就到这吧。”禾洛停下抚琴的手,呼了口气,“咱们来下棋。”

入画听到这话,连忙引了她们往卧榻而去,那里早已备好了棋盘。是象棋,楚河汉界,两边红将白帅严阵以待。

初时宁湘听闻禾洛擅棋,一直以为她擅长的是那黑白围棋,毕竟那才是贵族日常的消遣,而象棋,不过流行于民间,上不得场面。饶是如此,她的惊讶也只是刹那,很快就面带微笑的虚心跟禾洛请教。禾洛本来还有些沾沾自喜,好歹自己总算有项长处了,可后面看到闲书不屑的表情,才知道原来这时候象棋远远不如围棋高贵,少有贵族习之。

“排兵遣将,布局列阵,走一步而算十步,小卒亦可将帅,不到死局不言败,象棋到底何处不及围棋?”一番言辞直将闲书说的无地自容,纪纲听闻她这日所言后也啧啧称赞,当下命人赶制了一副玉石象棋送给她。

此刻,榻几上所摆的,便是那副玉石象棋。

宁湘虽然聪慧,毕竟初学,何况禾洛也不是泛泛之辈,所以通常一日五盘棋的下来,能平一局便是侥幸了。禾洛赢的毫无悬念,也丝毫没有赢棋的快感,所以总在回了自己的屋子后找人继续陪她下。

莫说无高手,初入府时挑的几个院里伺候的下人,有个叫华采的,当日禾洛选他不过是因为他是花匠的儿子,伺弄花草什么的最是在行,没料到原来他还是象棋高手。禾洛与他下三盘棋,通常都是一赢一负一平,两个人的棋艺可说是旗鼓相当。不过华采可没敢动用那副玉石象棋,禾洛迁就他,总是在傍晚时分,于院中石桌上,摆一桌木雕象棋,两人你来我往杀个痛快。

这日傍晚,照例在院中与华采对弈,三盘下来,禾洛竟然一盘没输,两赢一平,直乐得她拍手不已,兴奋的直笑,不防柳烟突然来禀,说是少夫人要生了。

按理舅母生产与她关系不大,也不会特意来叫她这小孩子过去,可因为禾洛早早嘱咐了青岚生产之时一定要通知她,所以才有柳烟现在的一禀。

得到消息,正收拾着棋盘的禾洛一惊,第一句话就是“现在情况如何?”

从申时起,青岚就隐约感觉到了阵痛,早就伺候在院子里的稳婆安抚着她,还喂她喝了些粥,到戌时,痛感明显,终于开始生产。

禾洛急急去了青园,才发现赵氏早已到了,隔着门大声说话,给青岚鼓劲。门关着,禾洛也进不去,只能在门外干着急。

“啊!……哼!”

青岚痛苦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还能隐约听到稳婆在说“少夫人用力……用力……”。禾洛对生产没有研究,完全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从她来差不多也半小时了,还没生出来,不是难产吧?

“姥姥,舅舅怎么不回来呢?”

禾洛有些幽怨的拉拉赵氏衣角,原本紧张注视着产房的赵氏一愣,半晌才慢慢摸摸她头,“你舅舅他,有要事在身。”

再重要的事有老婆生孩子重要吗?听着青岚痛苦的叫声,禾洛埋下脑袋,她又何尝不知,纪云珑作为守卫边关的将领,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擅离职守,可是难道真的就连请假几天回来看看都不行吗?

“孩子——你舅舅他,也是不得已。青岚,会理解的。”一番话说的苦涩无比,禾洛却情不自禁的追问了一句。

“那琳琅生产的时候,舅舅在身边么?”

“那时云珑不过在兵部任职,多的是时间呆在府里,自然是在的。”赵氏平板的说完一番话,才皱起眉头,“琳琅也是你舅母,岂可直呼其名!”

禾洛咬了咬唇,不再说话,只是更加关注产房的动静。

屋里呼痛的声音逐渐降低,禾洛知道青岚体力耗的太多,不由更加焦急,不料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顿时让身边一干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生了!

房门打开,丫鬟婆子端着血水盆鱼贯而出,紧接着便见稳婆抱着襁褓冲赵氏和青岚笑开。

“恭喜夫人,少夫人,是个俊俏的公子。”

赵氏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门去,很快走到稳婆身边,步子虚浮,有些站立不稳。

“给我看看。”

稳婆小心的将襁褓交到赵氏手里,赵氏一脸激动莫名,禾洛垫着脚尖也看不到婴儿的脸,正怅然间突然想到青岚,忙奔去床前。

“姑姑,你还好吗?”

青岚一头青丝散乱,被汗水浸湿的刘海贴在额前,明明脸色苍白笑容却很甜。

“我没事,孩子,还好吗?”

声音明显沙哑,气力不济的样子,禾洛忙将她刘海理到一边,露出她光洁的额头,又给她掖了掖被角。

“小表弟很可爱呢,像极了舅舅。”禾洛趴在床边柔声说道,虽然她没看见婴儿的脸,想来总是不差的,此刻也先安慰好青岚,“姑姑,你一定很累吧。渴吗?我叫人倒水来。”

一杯温开水喂青岚喝下,青岚躺回床上大口的喘气,禾洛知道她是真累了,便轻声在她耳边说话,“姑姑,你好好休息会儿。”

青岚忙睁大了眼睛,目光瞅向稳婆,禾洛知道她是想看看小宝宝,便颠颠的跑去拉拉赵氏衣袖,“姥姥,姥姥,让舅母看看小宝宝呀。”

赵氏似才恍然醒悟,忙抱着宝宝到青岚床前。

“岚儿,看看,你跟云珑的孩子,多可爱啊。”

婴儿已经熟睡,皱巴巴的脸也看不出什么可爱来,可青岚却满心喜悦,慢慢伸出一只手指来,轻轻抚过他的小脸,一下,又一下,那副睡颜似怎么也看不够。

这是,我跟云珑的孩子啊。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五十五章 观舞(一) 手指冰凉,禾洛微微皱眉,将手缩进衣袖。

她的身体已经痊愈,本来早该回书院去的,可因为宁湘来耽搁了几日,又因为青岚生产推迟了几天,眼下已是二月中了,刚过春分。有心想要去跟纪纲赵氏说,可偏偏他们都沉浸于得孙的喜悦中,无暇顾及。无奈只好再等上几日。

“小姐,怎么又跑院子里来了。”卉姿一边絮絮唠叨着,一边为她披上斗篷,“春寒料峭,您可得仔细着自己的身子。”手指熟练的打个结,才有些奇怪的东张西望,语气中略带不满,“花寻那丫头哪去了?”

“我让她拿东西去了。”禾洛一边裹紧斗篷,将脖子缩进高领中。一边淡淡道。

“哦。”卉姿不便再说什么,站了一会儿又轻声问道,“小姐,可要去流清阁赏舞?”

看她一副小心翼翼神秘兮兮的模样,禾洛愣了一小会儿,终于绷不住笑了,捧着肚子直乐,“哈哈哈!哈哈哈!”

卉姿莫名其妙,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是脸慢慢的红了,“小姐可是在笑话奴婢。”

“不是不是!”禾洛连忙摆手,止了笑,将她拉到身边让她坐下。

“卉姿姐姐,不就是想看流清阁的舞吗?其实没必要那样小心的。”她侧脸一笑,声音明朗轻快,“如今姑——舅妈刚刚生了小表弟,府里虽没有大肆庆祝,可请流清阁的人进府来表演一场总是能的。”

卉姿将信将疑,“也许真的行?”

“当然行!”禾洛一脸肯定,又莞尔道,“卉姿姐姐,多亏了你拿来斗篷,一会子工夫,暖和了不少呢。”

“奴婢该做的。”卉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搓搓手,又马上站起来,“奴婢还是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好给小姐端来。”

禾洛微笑着目送她离开,站起身望着高高的树木呼了口气。才站了一会儿,就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是花寻拿了佛经回来了。

抄佛经是她新近发现的练字的好法子,虽然上次因为抄佛经病了大半月,但吃一堑长一智,上次是没考虑到天气因素,现在她索性让花寻从佛堂带书回来,直接在自己院子里抄,不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吗?

抄写佛经还是在书房里的好,她于是和花寻一块儿去了书房。打开窗子,和煦的阳光倾泻进来,花寻研磨,禾洛洗笔,一时间墨香四溢,再加上为了宁神点上的檀香,书房里竟也有了佛堂那种幽深宁静的感觉。

这次让花寻带来的是《观音经》,想为青岚及小宝宝抄写的。

“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与佛有因。与佛有缘。佛法相因。常乐我静。朝念观世音。暮念观世音。念念从心起。念佛不离心。天罗神。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南无摩诃般若波罗密。”

悬腕提笔,疾书缓记,禾洛面色一派平静,工整的抄完一遍,又再抄一遍,心无旁骛,甚是自得。然门外端着点心的卉姿却有些担心。

小姐还这样小就惦记上佛经了,这可如何是好。

桑梓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望了眼屋内的情景,再看看卉姿的表情,了然的拍拍她肩膀,示意她把点心端进去,自己则轻扣房门。

“小姐,卉姿给您送点心来了。”

“恩,进来。”禾洛又抄完一遍《观音经》,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密”字才抬头看去,才发现屋里除了卉姿还有一人,桑梓,而刚才说话的也是她。

“怎么是桑梓姐姐。”禾洛有些欢快的迎上前去,“你回来拉,舅妈那边怎样?”

“很好呢,夫人和小少爷都很好。柳烟还在那,奴婢想着自己在那也是累赘,所以就先回来了。”

“桑梓姐姐怎么会是累赘。”禾洛转身坐下,随手拈了块点心,“不过回来也好,舅妈那边反正多的是能人,不差你一个。”她讨好的笑笑,“桑梓姐姐还是陪着我的好。”

桑梓笑笑没有说话,禾洛三两口吃完那块点心,又喝了口茶,“这个不错,给宁湘也送去一份。”

“是。”卉姿轻轻福身,于是出门。站一边的花寻满脸不高兴。

“小姐你干吗对她那么好?”

禾洛失笑,“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呢?难不成你认为我真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乡巴佬?”

她自然知道闲书私下对她的不屑,可自从那日棋说占了上风便也放开了。她何苦跟个丫鬟计较,何况,她只是遵从自己的心意对宁湘好,与旁人无干。

桑梓眼里划过一丝赞赏,还来不及收回眼神,便见禾洛清澈的眼眸转向她。

“桑梓姐姐,陪我去见姥姥吧。我可是很期待一场好戏呢。”

得知禾洛口里的“好戏”原来真是好戏时,桑梓摇头轻笑,不过眼下府里这样大一件喜事,也着实应该好好庆贺一番。于是她也不阻拦,规规矩矩跟在禾洛身后去见赵氏。

三日后,流清阁上下共二十八人来到了侯府,而此前,流清阁将献舞定北侯府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幽州。纪纲人逢喜事精神爽,索性请了同在幽州城的大小官员以及亲朋好友都来观看。

“君若天上云,

侬似云中鸟,

相随相依,

映日御风。

君若湖中水,

侬似水心花,

相亲相恋,

与月弄影,

人间缘何聚散,

人间何有悲欢,

但愿与君长相守,

莫作昙花一现。”

清歌起,踏歌行。身着湖绿裙装的妙龄女子,边舞边唱,拉开了这场表演的序幕。

禾洛和纪瑶希分别坐在赵氏和纪纲身侧,禾洛睁大眼睛仔细看着台上的舞蹈,几乎连眼睛也不得多眨一下,赵氏见状,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舞女们的穿着类似曲裾深衣,但多做改良,纤腰素束,窄袖长及地,下面则是纱裙,层层叠叠,舞起来大有行云飘逸之感。

甩袖,弓身,旋转,回眸。眼波流转处,迷倒一群人。禾洛也不例外,看着她们且歌且舞,步伐轻快,笑容明媚,仿佛可与日争晖,与春争娇。

一曲舞罢,禾洛兴奋的拼命鼓掌,当她听到满园就只有自己这零碎的掌声时,才有些尴尬的醒悟到自己做了多么不合时宜的一件事。

赵氏不以为意,看了禾洛一眼,吩咐柳眉打赏,于是台上那跳《踏歌》的十二名女子以及四名乐师齐齐弯腰谢赏,只是不卑不亢,仍是那般矜持,丝毫不见失态。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五十六章 观舞(二) 《踏歌》过后,是一位身披白纱,长裙及地的美貌女子登台,禾洛观众人神色,大多惊喜有加,也有些人在窃窃私语。

“咦,清云姑娘可是流清阁的台柱子,往常她的舞不都是放在最后的么,怎么今天这么早就上场了?”

“许是后面还有更精彩的舞蹈吧?”

“听说今天有新人上场呢,台柱子怕是要换人了。”

“还有人能胜过清云姑娘?”

“就是,有新人这事儿你是从哪知道的?”

……

禾洛歪了歪脑袋,看向台上,温柔美丽的清云,长舞水袖,腰肢柔软,她这边一甩袖一旋身,眸光略过众人,那番娇柔清雅的模样便是她看了也忍不住叫好。等她一曲舞毕,柔柔弱弱的告退时,她竟不由生了几分同情。

年华正好的女子,不过因为有一技之长才得以保持她的清雅娟秀,若是真有新人替了她的位置,她一舞姬又如何保全自己?难道也要以色侍人么?

不容她多想,台上又陆续上来几名舞姬,一曲接一曲,风格各异的舞蹈,或热烈或柔美,很快博得彩声一片,也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又一支舞结束,再上台的人却出奇的多,她们统一穿着有着宽大裙摆的蓝裙,手牵着手,袖连着袖,清雅的琴声隐约响起,众人便一起挪步,齐向左或者向右,却并无其他动作。

这是?禾洛猜测,莫不是为了掩饰后面的安排?她努力向台上望去,可层层叠叠的裙摆水袖,叫她看不分明后面的动静,她正纳闷间,却突然见到众人散开,台上多了几架鼓,中央是一位红裙的少女,高梳发髻,垂首默立。

压轴的舞?禾洛心里搁的了下,这场景,竟是该死的眼熟,不会真是她想的那样吧?

“咚!咚咚!”鼓声起,银铃响,红裙少女却依旧默立不动。被吊了胃口的观众,此时分外安静。

先前散去的蓝裙舞姬,此时又有一批怀抱着琵琶上台来,围坐成一圈。手指轻拨,琵琶声奏起,鼓声静,那红裙的少女微微转身,半侧着脸,露出她年轻佼好的面容。

“哗——”台下一阵喧哗,众人惊艳。

红裙少女脚步轻点,慢慢往后退去,琵琶声逐渐转为悠扬长远,她将左手水袖轻搭于右手手臂上,再慢慢旋身,换一侧亮相。

一时间,园子里只听到琵琶声和少女头冠上金片的碰撞声。

少女轻摆水袖,几个动作之后,琵琶声逐渐转急,她的动作也稍微加快了些,仍旧是轻摆腰肢,长舞水袖,在台上旋转。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低低的嗓音,哼唱出动人的歌曲,一时间众人皆醉,禾洛也怔在当场。不过众人醉是因为那舞那歌,而禾洛怔却是因为眼前这舞这曲并不是第一次见。

十面埋伏!

脑海里跳出这四个字的同时,心脏突然加快了跳动,她分明可以感受到心脏跳动的频率,甚至几乎可以清楚的听见“砰砰”声。

不知是惊是喜,她呆呆的盯着台上,完全忘记自己要做什么,要说什么。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少女将甩出的水袖收回,抓在手里,旋转了几圈后回到场中央一个下腰,又恢复静立的姿态。

“好!好!”

半晌终于有人喝彩鼓掌,众人仿佛才清醒般,纷纷鼓掌赞叹!然而下一刻,他们又惊喜的发现,少女换了外裳又上台了。

而台上原来那班弹琵琶的舞姬也换了一拨,此刻坐在台上的,面前都摆着缶。

少女提着长袖,摆出金鸡独立的姿态,那群蓝衣舞姬齐齐轻轻击缶,隐约还有鼓点声,随着缶声,少女忽的一甩长袖,击中某架鼓,换个姿势,再甩袖又击向另架鼓,如此反复的甩袖,收回,当台上十架鼓都逐个击遍后,速度蓦的加快,两手齐出,红绸的长袖飞舞,身子翻飞,另人眼花缭乱,而鼓点声与缶声也急促起来,许久不闻的银铃声也再度响起。

鼓声停,少女和那群蓝衣舞姬一起上前谢幕。台下众人好评如潮,因刚才那支舞有些微喘的少女含笑而立,一点红唇如春日娇花般惹人怜爱。

的确很漂亮!禾洛静静看向台上,虽然浓妆艳抹,可不难看出,台上的少女顶多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她的笑容那样自然,仿佛跳舞并不是什么低贱的事情,她以舞自豪。

明明是她前世电影上看到的舞蹈,就连少女穿的舞衣都类似,不可能是巧合吧。禾洛微微眯起眼,她也是穿越来的吗?如果不是,她如何会这支舞?如果是,她穿来多久了?

禾洛心思百转千回,却没笨到此刻上前去询问那少女。她只消静静呆在原地,就可以听到周围人的讨论声。

“妙,绝妙!好舞!美人!不愧是流清阁的台柱!”

“呵呵,果然好苗子!怎么样刘兄,此女可担的起台柱之名吧?”

“不错!不错!原以为清云的舞已是一绝,岂料眼前这女子竟更甚她!”

“哈哈!佳人难再得,兄可有意——”

“有花堪折直须折,哈哈!”

……

后面的言谈明显有些不堪入耳,禾洛低头装做喝茶,眼底满是不屑。她看看已经退到后台看不见人影的少女,又不经意的看看旁边纪纲的反应,果然见他有些不悦。

嘿嘿,那群二世子,在侯府也敢大放厥词!何况园子里还有许多女眷在呢。当真是得意忘形了!

禾洛心里暗爽,虽然知道这场合纪纲再不高兴也不至于大发雷霆,可只要他能委婉的请那些污七八糟的人走就很好了。本来嘛,侯府请了流清阁来跳舞是侯府的事,巴巴的跑来看戏还惹的主人家不高兴,此时不赶更待何时?

她微微勾起唇角,又有些担忧那个少女。不管她是不是穿来的,今日这一露脸,引起了大家对她的兴趣,往后的日子还不知会怎样呢。到底是个舞姬的身份……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五十七章 社交 好戏散场,可禾洛却被留下与赵氏一起陪着客人,当然,同时留下的还有琳琅和纪瑶希。

纪纲等男人都去了前厅说话,此刻园子里的一干女眷都跟着赵氏边走边说,慢慢的便度步到了亭子里。

“小瑶希长高了不少呢。”一容长脸的贵妇很是熟捻的拉过纪瑶希,啧啧称赞,“长的也是越发好了。”

纪瑶希很不自在的扭扭身子,想要挣开那****的手,却被一旁的琳琅瞪了一眼,于是赌气的板起小脸,却不敢再动弹了。

“婶娘光惦记着希儿,都不管琳儿了吗。”琳琅不依道,她今日倒没穿桃红的衣裳,一身淡蓝裙衫穿在身上,依旧是袅袅婷婷。

“跟自己儿子吃的什么味儿呢。”那贵妇长指点上琳琅脑门,面上却是一派欢喜,然她盯着琳琅端详半晌,却有些奇道,“怎的竟是比上次见到瘦了许多?”说这话时她目光微微略过赵氏。

赵氏只作不知,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才对那贵妇笑道,“岳夫人怕是有大半年没来了吧。”

“可不是有大半年了。”岳夫人故做感慨,“只怕我这侄女儿都在怪我了呢。”

“婶娘!”琳琅扯着她的衣袖一阵撒娇,禾洛看着别过眼去。

“自从岳大人升了官,想来夫人也跟着忙起来了,琳琅又怎么会如此不懂事,计较这些个呢。”四两拨千斤,赵氏轻轻巧巧就把皮球踢回给了岳夫人。

琳琅娘家姓岳,父母早丧,从小便是叔叔婶婶养大的。琳琅的叔叔岳尔纯起先只是一名小小知县,自从把琳琅嫁入侯府,他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加上他为人善钻营,去年四月更是爬到了巡抚的位置,如今已是从二品大员了。

因了丈夫如今的官职,岳氏说话也显得有底气许多,赵氏却并不买帐,三言两语,暗讽她不知好歹,以前借侯府上位,如今却又来摆谱。

岳夫人僵笑了笑,自牵着琳琅的手,一边话家常去了。

“听闻少夫人日前生了个大胖小子,今日怎么不见她?”此时出声解围的却是一名三十上下的****,没有岳夫人的趾高气扬,略略有些放低姿态。

“青岚还在月子中呢,不好吹风的。”赵氏这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来,一边吩咐柳眉将小少爷抱来给大家看看,一边和善的跟这女子说话,“筱燕看着有些消减了,怎么,你家相公没好好待你?”

“不是不是,相公对我很好。”筱燕急急摆手解释,对上赵氏促狭的目光不由红了脸,低低道,“夫人。”

赵氏笑着拉过她的手,跟禾洛介绍,“小满儿,来见过你孙阿姨。”

禾洛乖乖的行礼,脆声喊道,“孙阿姨!”

筱燕连称不敢,有些感动的盯着禾洛看了半晌,“这,便是小姐的女儿?”

“可不就是她!”赵氏看着禾洛叹口气,“瑶华还有个儿子,如今在寒山书院上学呢。”

禾洛瞅着这筱燕的神情明显不大对劲,泪眼朦胧的,那晶莹的泪珠竟好象随时都会落下来般。

“孙阿姨,您认得我娘亲?”

赵氏干咳了声,筱燕自己却是一笑,“我本就是侯府出去的下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说着弯下腰,捏捏禾洛鼻尖,“小小姐,我以前可是伺候过你娘亲呢。”

“说什么伺候不伺候的。”赵氏有些感慨,“瑶华以前最是粘你,如今她不在了,你也嫁人了,哎。”

禾洛这才恍然,原来这筱燕是以前瑶华的丫鬟,只是看她年纪,却比柳烟等要大上一轮。

“到底是正经的官夫人了,莫再拿以前的事儿说话。”

筱燕的夫君姓丁,现在是一名校尉,在纪云珑手下办事,官阶虽然不高,却深得纪纲父子信任。

这时,柳眉缓步走来,身后跟着怀抱着小少爷的嬷嬷。众人的焦点于是都集中到这新生儿身上来。

“瞧这眉眼,跟少爷多像啊。”筱燕小心的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点他的脸蛋儿,尚在睡梦中的婴儿抿抿嘴吐了几个小泡泡又继续睡觉。

“我看看!”

“让我看看。”

旁边还有几个贵妇也纷纷围过来,有的甚至伸手将婴儿抱入自己怀中。

“啧啧,真是可爱。”

“这小小一团,怎的就这样叫人怜惜呢?”

赵氏站在一旁微笑,也由她们去,只是使个眼色让嬷嬷看牢。此时,原本走到一旁和琳琅聊天的岳氏也不由好奇的走过来,想要看看,禾洛有些戒备的盯着她。

“多水灵的孩子呀。”岳氏已经将婴儿抱过来,低头仔细看着,琳琅有些不悦的扯着自己的衣角,旁边纪瑶希缠着要她抱,也被她狠狠训斥了句。

纪瑶希向来是被捧在手心的主,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眼下见众人都关注着小弟弟,不理自己了,小嘴一扁便哇的哭出来,终于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琳琅是有些慌神的蹲下身哄着她;赵氏微微皱眉看过来;筱燕关切的看了一眼便又继续关注着那新生儿;而岳氏怀抱着婴儿愣在那;其余贵妇则不明所以,看看纪瑶希又看看赵氏。

禾洛让嬷嬷看着小少爷,自己登登跑过来,问纪瑶希,“你干吗哭!”

众人似才醒悟,纷纷围过来你劝一句我哄一声,岳氏也连忙将婴儿交还嬷嬷,这边“心肝宝贝”的哄着。

纪瑶希本来哭一会也就停了,可关心他的人越是多,他哭的越是起劲,一时间竟是哭声震天,一发不可收拾。

赵氏本来最是疼纪瑶希的,只是这几日因小孙子分去部分注意力,可见纪瑶希完全不分场合,嚎啕大哭,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心里更觉得是琳琅没有教好,脸色便有些难看了。

“希儿,你是男子汉,不能随便哭的哦。”禾洛耐着性子跟他沟通,天知道她早瞧这拽到天上去的小屁孩不顺眼了,若不是旁边有别人在,她一准很不屑的嘲他一番。

纪瑶希也不知是哭的累了,还是真听了她的话,抽抽噎噎的,哭声小了许多,只是仍然瘫坐在地上,用手背抹着眼睛。

“好了希儿,娘亲这就抱你回去,不哭了啊,乖。”琳琅熟练的拉他起来,拍拍褶皱的衣裳,吃力的将他抱起,抱歉的对众人一笑,“希儿今日怕是累着了,众位夫人见谅,琳琅先告退了。”

赵氏挥挥手同意她离开,还让柳眉跟过去看看。禾洛盯着琳琅的背影若有所思。

平时娇滴滴宛如少女的琳琅,此时竟十足一个母亲的模样,不但不怕脏,还亲自抱纪瑶希回去。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想到这,她对琳琅的不喜欢也淡了几分。

“众位夫人,刚才失礼了。”赵氏微微敛首,众人皆道“无妨”,于是社交继续。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五十八章 接风 “姥姥,我该去书院了。”

原本正开心的逗弄着小孙子的赵氏闻言一僵,半晌才转过头来看着禾洛,

“你说什么?”

禾洛长呼口气,双眼直视赵氏身后的花鸟图屏风,一字一句仿佛背书般念道,“子盈因病已经耽搁了不少学业,如今是时候回书院了。”

赵氏看着一本正经小大人似的外孙女儿,突然十分想笑,可嘴角刚咧了咧,却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书院就那么让你惦记?”

禾洛垂头盯着鞋尖,她怎么好说是因为在侯府呆的太无聊了所以才想回书院呢?学习虽然辛苦,可好歹还有那么些个同窗好友,哪像现在,只宁湘一个同龄人,还是比她还端庄的淑女,无趣之极。

半天没等到禾洛回话,赵氏将怀里的小孙子递给一旁候着的奶娘,招呼禾洛近前。

“我好象跟你提过,你一个姑娘家,其实我是不愿你混迹在一群男子中间的。”

禾洛咬唇不语,她当然记得,只是现在没理由不去吧,“姥姥,我还小,还可以瞒一段时间的。”她抬头看着赵氏,双眼明亮似有星光,“然后等姥姥想到法子,就可以不再去了。”

赵氏盯着她看了半天,良久才叹口气,“也罢,不过这事不急,等我跟你姥爷商量商量。”见禾洛就要告退,不由又加了一句,“怎么着也等你小表弟满月吧,那时你舅舅也会回来一趟,还有风暖。”看着禾洛明显有些兴奋起来的神情,她也笑了,“难得大家能聚一块儿,可还急着走了?”

“姥姥!”禾洛有些不好意思,嗔怪的倚进赵氏怀里,哎呀呀,帅哥舅舅要回来了,还有风暖,大不了等过完满月跟他一起去书院咯。

……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过,这天已是三月十四,傍晚时分,禾洛得到消息,纪云珑回来了。

对这个舅舅,禾洛其实连相貌都记不太清了,不过一年前的惊鸿一瞥,从此便再无瓜葛。只是——禾洛摸摸挂在脖子上的半枚玉珏,还真是挺想念他的。

“小姐,您要去青园看看么?”

卉姿探过头来。禾洛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她略一沉吟,还是拒绝了。

“舅舅才刚到,必是要先跟舅母说会话的。而且这一路奔忙,总要沐浴过才清爽。”

她转过头微微一笑,“反正晚上一定有接风宴,那时再过去好了。”

如禾洛所料,一个时辰后就有人过来相请,禾洛带着桑梓去了,因为是家宴,宁湘去不合适,因此她也没叫她,只是嘱咐卉姿等人好生照顾。

进了大厅,果见摆了满满一桌子菜,纪纲坐主位,他左手边依次是赵氏、纪云珑和青岚,而琳琅和纪瑶希则坐在了他右边。

纪云珑此时正微侧着身子跟青岚说话,奶妈抱着小婴儿立在他们身后。琳琅莫名的安静,低着头盯着面前细白的瓷碗发呆,纪瑶希则半热切地盯着对面的父亲,因为得不到关注而显得有些沮丧。

“姥爷,姥姥,舅舅,舅母!”禾洛甜甜的跟众人问安,一边轻车熟路的坐在青岚旁边,瞬间可见琳琅暗淡的脸色。

也是,明明纪纲才是主位,原本左三右二倒也不显突兀,可禾洛这一落座——实在是让琳琅母子二人难堪了。禾洛也是下意识的坐下后才发现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尴尬的想站起来坐到纪瑶希旁边去,却听琳琅低低笑了声。

“到底是亲疏有别,瞧瞧小满儿,这一进门就直奔姐姐那儿去了。”

语气听着虽然有些酸涩,却并无任何不满,禾洛更是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妹妹这话说的,我跟瑶华少时便是好姐妹,如今满儿信赖我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她不温不火的说完这句,才含笑抬眸看向纪云珑,“这些相公也是知道的。”

纪云珑在桌下紧紧握住了青岚的手,含情脉脉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对琳琅笑道,“怎么有些日子没见,琳琅变的容易吃醋了?”

琳琅摸不准纪云珑这话的意思,却也没敢放肆,只是摸摸纪瑶希的脑袋,轻声对他嘱咐几句,才扬脸面向纪云珑,“云郎,你才刚回来,还没仔细看过希儿吧。”

纪瑶希顺势跳下凳子,直扑纪云珑而去,一声“爹”唤的纪云珑心也软了,双臂一抬,将他抱至膝上。

“希儿可乖?可有听话?”

“希儿一直很乖的……”

禾洛这时正被琳琅那声“云郎”惊的五脏六腑绞做一团,也没听见小霸王故做乖巧,愣愣的坐着竟有几分痴傻相,不巧被恰好回过头的纪云珑看见。

“满儿怎么了?”

“没,没什么。”禾洛醒过神来,一阵紧张,张口便来,“还有小表弟呢。舅舅可想好给他取什么名儿了?”

纪云珑一愣,朗声笑了一会儿,还是赵氏先开了口,“得了,难得一家人一起吃饭,尽说些废话,都先吃着吧。”

禾洛应了声,乖乖提筷夹菜,只是她个子小,只勉强够的着旁边一圈的几个菜。

赵氏亲自夹了菜放到纪云珑碗里,爱怜的看着他,“你喜欢的凤爪。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纪云珑连忙谢过,回头又夹了牛肉片给赵氏,夹了腰花给纪纲,眼睛一撇,看到只勉强露出桌面半个脑袋的禾洛,忙夹了些好菜放进她的小碗碟里,微笑低语。

“你小表弟的名儿我早想好了,只是现在还不能说,明天,等明天大摆满月酒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禾洛受宠若惊的猛点头,风暖明天早上也该到了。

“青岚,你爱吃的醋鸡。”

“琳琅,你喜欢的八宝鸭。”

禾洛扁扁嘴,亏她刚才还感动的一塌糊涂,原来舅舅给一桌人都夹了菜拉。发泄似的咬着筋斗的牛肉,禾洛突然觉得特别想念风暖了,死小子,知道要给小表弟过满月,也不知道早点回来!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五十九章 满月 翌日一早,禾洛还在朦胧睡眠中,就迷迷糊糊听到院里有动静,想起今天府里有大事,她拼命想要睁开双眼,无奈昨日太过兴奋睡的晚,现在怎么也醒不过来。

又迷迷糊糊睡了一个时辰,太阳高照,禾洛才挣扎着坐起身,早已候在门外的卉姿和桑梓听到动静忙捧着洗漱用品进屋伺候。

特意用冷水擦了脸,禾洛一激灵总算完全清醒了,她眨眨眼,开口就问,“现在什么时辰了?风暖回来了吗?”

“刚过辰时呢。”桑梓熟练的替禾洛挽发,卉姿则找来一件粉红的外衫为她穿上,

“哦。”倒也不晚。禾洛仔细照了照镜子,确定镜子里的人影完美无缺后才步出里间去用早餐。

刚喝了几口粥,就见花寻冒冒失失闯进来,气喘吁吁的叫道,“小,小姐,少爷回来了!”

禾洛闻言忙放下手中碗筷,站起身来急急跨出门外,见不到人才又回头问道,“人在哪儿呢?”

“刚进府呢,现在应该去见夫人老爷了。”花寻喘声稍定,“没一会儿就该到院里了,奴婢特地先跑回来报信的!”

“恩,你有心了。”禾洛笑着夸了她一句,于是重又回到桌前用餐,只是进食的速度快了许多。

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禾洛绞绞手里的帕子,终于还是决定自己过去给赵氏请安,也看看风暖因何在那边逗留了这么久还不过来。然她刚跨出院子,就见到风尘仆仆的风暖正皱着眉看着宁湘。

“风暖!”禾洛唤了一声,才带着花寻卉姿一起走过去,“怎么不进去,堵在门口作什么?”

风暖正要张口,禾洛却主动亲密的挽起宁湘的胳膊,跟他介绍道,“这是宁湘,救过我们那位宁夫人的女儿。”

“哦。”得到这个答案,风暖的满腹疑问有了去处便不再纠缠于这个,反而笑着跟宁湘打招呼。宁湘也是初次见到风暖,回以温婉一笑,正要说什么,却见风暖跟禾洛并肩往屋里走去了。

从小相依为命的两人有数月未见,此刻自是有说不完的话。风暖关心他不在的这段日子,侯府都发生了什么事儿,禾洛则心心念念书院的那群同窗有没有想她。待两人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时,才相视一笑,谈起今天的满月宴来。

“……要到中午才开始呢,你吃了早餐没?饿不饿?”禾洛说话间就要张罗人去布置吃食,风暖不客气的点点头,“来碗清粥就好,刚下了马车,没什么胃口。”

“你可见过我们那小表弟了?粉嘟嘟的很可爱啊!”禾洛拿手比划着,“他眼睛很大,现在都会盯人了,盯着你看半天,眼睛也不眨一下……你捏捏他的脸颊,胖乎乎的很有肉呢……还有还有,抱着他的感觉——”

风暖听的聚精会神,看着禾洛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由笑道,“你还抱他?姑姑就不怕你不小心摔交吗?”

禾洛说的正在兴头上,闻言白他一眼,悻悻吐出两字:“扫兴!”

风暖忙捂住了嘴,半天才放开,“我还没时间去看过小表弟呢,现在好累啊,只想倒头大睡。坐了****的马车,颠的慌。”

禾洛也顾不上和他置气了,忙推他去睡觉,风暖被推着走了数步,才可怜巴巴的捧着肚皮回头,“可我还没吃早饭呢。”

禾洛“啊”了一声,忙收回推他的手,不好意思的将手藏到身后,“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坐在桌前捧腮看风暖专心用饭的模样,禾洛只觉得的心里的幸福感在一点一点的膨胀,这是她的弟弟呀,可以笑可以闹的至亲,真好!

风暖浅浅睡了一觉,到午时就起床和禾洛一起去大厅,同去的还有宁湘。虽然今天的满月宴请的仍是以亲朋好友为主,但其中不乏高官,且各个都携了厚礼,名义上是送给小少爷的,可大家心里都清楚,还不是讨好纪纲这位侯爷与纪云珑这位将军。

宴席很快开始,杯酬交错间不时可听到众人恭维的声音,禾洛只关心席上她最爱的那几个菜,偶尔抬眸看看青岚;风暖目不斜视,小大人似的正襟危坐;而硬被拖来坐在主桌禾洛旁边的宁湘多少有些小心翼翼,一言一行俱是十分谨慎,完全不似禾洛风暖的随意。

禾洛夹了块醉鸡,微眯着眼细细咀嚼,然后低头将鸡骨头吐在面前的碟子里,看到宁湘僵硬的动作,不由轻轻捅了捅她。宁湘茫然的转过头看她,禾洛忙夹了些菜到她面前的碗里。

“你吃呀,别那样拘束。”

宁湘勉强一笑,埋头吃方才禾洛夹给她的菜,禾洛于是叹气,贴着她耳边轻轻说话,“这时候大人们不会注意到我们的,想吃什么尽管吃!”

宁湘抬头悄悄注视着几个大人,见他们果然忙着交际敬酒,才大着胆子夹了片鹿肉,细嚼慢咽,接着又舀了勺蛤什蟆汤。

禾洛见她放开了,才满意的笑笑,再吃几口菜,便捧了清茶去敬纪纲。

“姥爷,满儿不会喝酒,这里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着举着杯盏的手腕轻轻一颤,又转向赵氏,“也一并祝福姥姥,永远健康漂亮!”

纪纲连说三个“好”字,当下乐呵呵饮下一杯,赵氏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小鬼精灵,健康倒还罢了,都老太婆了还漂亮什么!这话呀,你留着哄你舅母还差不多。”

禾洛笑嘻嘻的看赵氏将杯中酒饮尽,才转向青岚和纪云珑,“舅舅,舅母,夫妻本是一体,我也一起敬你们吧。”

青岚爱怜的看着她,纪云珑则戏谑道,“刚才满儿敬姥姥姥爷说的不错,不知敬我们又有什么说法?”

禾洛眼睛一眨,突然嘿嘿笑道,“自然是祝您二位如胶似漆,来年再添表弟表妹拉。”

纪云珑没料到看似乖巧的禾洛嘴一张就是这话,当下颇有些尴尬,青岚则将头一扭,靠进了纪云珑怀里,只是隐约露出的耳根红彤彤一片。

再旁边则是有些幽怨的琳琅,禾洛再斟满茶,恭敬的举到额前,“祝琳琅姐姐永远年轻美丽,希儿长大了一表人才、出人头地。满儿先饮为敬!”

琳琅听到“年轻美丽”时还是表情淡淡,可下一句祝福希儿的话却让她忍不住动容,当下回了一杯清酒,“多谢满儿——我也祝你们永远开心幸福!”

开心幸福?只怕那也是琳琅的心愿吧?禾洛微微有些震动,看着她灿烂的欢颜却有几分不忍,只好胡乱说了几句,便折回座位上去。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六十章 游戏 尽管没有喝酒,可茶过三巡,禾洛也觉得面上慢慢烧了起来,满肚子的茶水,很不舒服。席间还在陆续上菜,通常是最先吃完的盘子撤下,才摆上新菜,只是除了几个孩子,大人们都是喝酒叙旧,吃的其实都不多。

“呼——”禾洛招呼侍女给她倒了杯凉茶,一口喝下肚去,才觉得舒爽了些,提筷扫了一眼桌面,犹豫着要夹哪个菜。突然,旁边风暖捅了捅她胳膊。

“干吗?”禾洛夹菜的手一顿,看向风暖,风暖朝她努努嘴,禾洛莫名其妙,皱眉道,“有话就说么,做什么挤眉弄眼的?”

风暖无奈的叹口气,拉她一起站起来,往赵氏那边走,“你都没听见姥姥喊你么?”

当然没听见,赵氏刚喊她了?禾洛狐疑的跟着风暖走到赵氏身边,果见赵氏对他们笑道,“你们来拉,快来见见小妹妹。”

禾洛一偏头,便看见赵氏身旁还站着两个红衣服的小姑娘,长相几乎一样,穿着打扮也相差无几,此刻两个小姑娘都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跟风暖,半晌,左边那个才呐呐问了一句。

“你们就是赵姑姑口里的那对龙凤胎啊?”

呃,禾洛微愣了下,才想起自己跟风暖其实也是同胞所生,只是由于一男一女的原因,不如眼前这对姐妹相象罢了。

“是的呀,你们是双胞胎么?”

“恩!”小姑娘重重点了点头,“我叫无邪,她是言夙。”

真可爱!禾洛忍不住盯着她们看了又看,还真是长的一模一样呢,“那你们谁是姐姐呀。”

无邪看了眼旁边的言夙,见她没有反应才开口道,“言夙是姐姐。”

“哦——”禾洛拉长了声,双胞胎性格未必一样,照眼前的看来,无邪性子要活泼些,言夙则文静许多,“我叫花满,是姐姐,他叫风暖。”

赵氏饶有兴趣的看着几个孩子互相认识,此时才开口介绍,“无邪和言夙今年六岁,是我哥哥的孙女儿,难得今日见面,你们年纪又相仿,一块儿玩玩吧。”

玩?!玩什么哦。禾洛一时有些无措,嘴上还是热切的邀请两个小姐妹,“喏,我座位在那边,我们过去说话吧!”

无邪和言夙果然蹦蹦跳跳的跟了过来,到座位上,禾洛让人添了两张椅子,又把宁湘介绍给俩姐妹,“她是宁湘,是我的好姐妹。”

宁湘被禾洛的“好姐妹”三字感动的不轻,两眼泪光闪闪的,无邪看清她面貌却忍不住赞道,“宁姐姐你好漂亮啊!”

言夙没有说话,却也跟着点点头,认同无邪说的,禾洛有些得意,“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姐妹。”

风暖本就对一群女孩子的言谈游戏毫无乐趣,此刻见禾洛一副傻忽忽的模样更是冷哼了声,“幼稚”俩字含糊的从口出吐出。

禾洛瞪他一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的朋友被人夸奖,她也面上有光啊。可惜风暖这小屁孩不懂这道理。

宁湘得了夸奖,却羞红了脸,半低着脑袋,手足无措。禾洛于是大方的拉她站起,冲几人招呼道,“左右也没什么事,我们还是去花园逛逛吧。”

于是呼啦啦一群人,除了禾洛、宁湘、风暖,以及无邪、言夙两姐妹,还有花寻、卉姿和新彤三个丫鬟,就风暖一个男子,难免有些尴尬,不过好在大家年纪都还小,并不太在意这些,无邪“风暖哥哥”叫的可欢了。

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花园里姹紫嫣红,煞是好看,一群穿着鲜艳的孩童,蝴蝶儿一般翩翩飞入花丛中,惹来路人一片赞叹。百花深处的亭子里,禾洛示意大家坐好,自己极目远眺,可偌大的花园,看到的除了花还是花。

“玩什么呢。”禾洛双手托腮,趴在石桌上发愁,看看周围的其他人,也是一脸疑问的望着她,“不然,击鼓传花吧!”

她抬眼一看,卉姿会意,悄悄的退了下去。

众人似乎并没听过什么击鼓传花,纷纷不解的看向她,禾洛微微一笑,“所谓击鼓传花就是这样。嗯,有一个人蒙着双眼负责击鼓,其他人则围坐成一圈,鼓声起,开始传花,从左到右依次传,鼓声停的时候,花在哪个人的手里,哪个人就要表演一个节目。”她自信自己的讲解甚为清楚,于是得意的看看众人,大家似懂非懂,禾洛见卉姿已经取了个小鼓过来,便招呼道,“正好,鼓来了,不然我们先试一圈?”

大家都说好,禾洛便让卉姿蒙上双眼,背对着她们,准备击鼓。自己则安排众人依次坐好。

“卉姿,开始吧。”话音刚落,卉姿便熟练的敲打起了小鼓。这游戏其实以前无聊时禾洛就跟自己院里的人玩过,大家乐此不疲,卉姿熟悉游戏规则,眼下人虽然多了几个,可玩法却是一样的。

坐在最旁边的风暖率先把花递给旁边的禾洛,禾洛接着传给宁湘,宁湘再传给无邪,无邪旁边是言夙,再旁边是新彤和花寻,花寻之后又将花传到风暖手里,已经一圈了,鼓声继续,众人摸到些门道,玩的有些起劲,当花传到无邪手里,鼓声突然停了,无邪拿着花的手就停在了那里,言夙睁大眼睛看着她已经伸出的手,“这样就好了?”

禾洛拍拍手,“就是这样啊。鼓声停的时候,花在无邪手里,所以按照游戏规则,无邪就要表演个节目。”她冲有些紧张的无邪眨眨眼,“不过我既然说了现在只是试玩一圈,所以这次就免拉。”

无邪长长忽了口气,“可真吓人,不过挺好玩儿的。”

“那就继续咯。现在大家都明白了吧?”

众人点头,风暖却站起身,接过卉姿手里的小槌,“我来击鼓吧。”

禾洛知道他心里的尴尬,笑着点点头,招呼卉姿坐她身边,“大家准备好哦——开始吧!”

鼓声起,无邪飞快的将花递给言夙,言夙受了感染,也急急忙忙将花传给新彤,新彤早玩过多次,不似两人般焦急,慢吞吞的把花传给花寻,花寻略有些兴奋的递给卉姿,卉姿含笑交给禾洛,禾洛拿着花朵却放在鼻尖轻轻一嗅,观摩半晌才轻飘飘交给急的不行的宁湘,宁湘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几乎是接过花的同时就塞给了无邪,无邪匆匆递给言夙的时候,鼓声停了。

言夙睁大了双眼,手中的花突然变的有些烫手了,无邪有些歉意的看着不声不响的言夙,“不然,不然我代言夙表演节目吧。”

禾洛还没表态,言夙自己却笑了,“这有什么,我就唱首歌吧。”

望着满园芳菲,言夙略一犹豫就张口唱来,“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嗓音柔美,听的人舒服的眯起眼睛。

一曲唱罢,游戏继续,这次不幸中招的是花寻,不过花寻一点也不怕,站起来就绘声会色讲了个小段子,是戏文里听来的。众人纷纷叫好。

再后面,禾洛讲了个笑话,宁湘哼了首小曲,其乐融融,大家都舍不得离开了。

打断这份祥和的却是面有忧色的柳眉。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六十一章 生父 禾洛拧眉斜睨着眼前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青年男子。她并非本来的花满,对所谓的父亲实在没什么印象,只是这两眼布满血丝,憔悴不堪的人,真的就是她原以为风姿绰约,让心高气傲的瑶华都甘愿下嫁的李子青吗?

禾洛若有所思的模样被尽数看在李子青眼里,他嘴唇微颤,发出几个浑浊的音节,“满,小满。”

“爹!”

禾洛被惊了一跳,别误会,这声“爹”可不是她喊的,而是刚刚冲进来的风暖。

“小暖!”李子青颤抖着双手抚mo着风暖的背脊,紧紧将他拥在怀里。

好一副父子情深的景象!禾洛冷眼旁观,目光却转到了旁边的女子和少年身上。

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木钗布裙,朴素之极,相貌也不过中等,发髻高梳,分明是已婚妇女的打扮,此刻正双目含泪的看着堂上相拥的两父子;而那少年,一脸冷漠之余还隐隐有些不屑,望着旁边的少妇神情复杂,才十二三岁的年纪,那份神色却仿佛已经是个大人了。

“姐,这是爹爹。”风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抽噎着,拉过禾洛的手就要放入李子青手里,禾洛下意识的一缩手,后退几步,防备的神情看的李子青又是心中一痛。

“小满儿,不认得爹爹了吗?”李子青干涩的开口,语气中难掩失望。

“姐姐去年落水,几乎送命,好不容易救回来就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风暖急急解释,禾洛不发一言,心中暗自思忖。平素风暖对她都是直呼其名的,今日却规规矩矩的喊她姐姐,果然是在父亲面前要好好表现吗?

于是她换上一副笑容,甜甜的唤了声。

“爹!”

“好!好孩子。”李子青喃喃,受宠若惊的看着突然热络起来的禾洛。

“花寻,卉姿,还不赶紧上点心水果,哦,先给爹安排座位!”

李子青在禾洛等人进来前本是坐在堂中现成的椅子上的,现下认亲完毕正想要挪挪屁股坐回去,却听得禾洛一声吩咐,不尴不尬的愣在了那里。直到花寻卉姿两人快手快脚的又是掸灰尘又是抹椅子的折腾了半天,然后又把他刚才坐过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才亲切的招呼他坐下。

李子青刚刚坐稳,见两个婢女又风一样的端了水果和点心在一旁的茶几上,请他品尝,还将他之前饮的茶撤了下去,说是要重新再给他泡一杯。

被这一番折腾,李子青忍不住伸出袖子擦擦额上的汗,心里叹道,这大户人家的规矩还真是多啊。一抬眼见同来的两人还站在那,正要开口招呼他们坐下,猛然想起这里不是自己做主,于是只好喏喏开口,“小满啊,他们——”

“哦,两位也请坐吧。”禾洛笑容满面的让那两人在李子青对面的位置上坐好,自己则拉了风暖往主位上去。

柳眉可是赵氏身边的大丫鬟,由此可见,让自己来是赵氏的意思。既是如此,为什么赵氏自己不亲自过来?禾洛心思百转千回,隐约有些明白了。好吧,既然是要自己做主,那自然不能失了侯府的身份,何况,她也对这半路杀出来的父亲很好奇呢。

众人坐好,一时无话,禾洛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李子青等他开口;而风暖,一会瞅瞅禾洛,一会瞅瞅李子青,眉头微锁,也没说话;李子青双手平放,搁在膝上,正襟危坐了好一会儿,间或看看主位上的两个孩子,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卉姿和花寻端了泡好的茶过来,花寻直接端了茶放在主位上的茶几上,而卉姿熟练的把茶奉给李子青和那少妇少年,才退回到禾洛与风暖身侧。

禾洛肚子里早已经是满满的茶水了,此刻也就是象征性的轻抿一口,趁端起茶盏的工夫,她细细打量李子青,见他虽然外表狼狈,风度却还在,优雅的举杯品茗,倒也风雅。

其实她并不怀疑这李子青会是假冒的,姑且不论这世上是否真有易容术,毕竟风暖总是认得他的,而且他对自己和风暖的态度,激动中带着愧疚,十足一个没有尽到责任的失意父亲形象。

只是,他今天突然来的目的是什么?认亲吗?似乎没有别的解释。

禾洛不动声色,等着李子青开口。李子青喝了会茶,犹豫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小满,小暖。”

“在呢,爹有什么吩咐?”禾洛仍是笑眯眯的,却客气的紧,风暖自然也察觉出了禾洛不寻常的态度,私下扯了扯她的衣袖,禾洛转头安慰的对他一笑,仍旧看着李子青。

“爹知道,爹对不住你们——”李子青垂下头,双眼无神的盯着地面。

禾洛和风暖都静静的听着他说话,此刻也不插口。

“——这段日子来爹也不好过。每次一想到你们两个孩子,还有你娘——”

禾洛面上仍旧笑着,心里却有些愠怒,原来你也知道你对不起瑶华啊。

“可是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想要早点回来找你们了!”李子青忽的抬起头,禾洛触到他的目光时不由一震,这分明是一个落魄书生无奈祈求的眼神!

“那么多年,爹都是怎么过的。”禾洛听到这句话平板无奇的从自己口中吐出。

“那年我进京赶考,路上却被一伙山贼掳上了山。”说到这,李子青微微停顿了下,似是在整理思绪,“我原本想,我一穷书生,他们抓我也没什么用,过会就放我下山了!谁知道那寨主就是要抓人给那些山贼当先生的!于是……我也曾三番两次想要逃下山,却都被抓了回去。这一晃就是三四年,终于到了寨主庆生,我趁乱逃下山来,幸好得遇秋月姐弟,在他们的援助下,才侥幸没被抓回去——等风声小了一点,我就急忙赶回宾州,却不见你们,只从邻居口中得知瑶华去世而你们被大马车带走的消息。”

他柔和的目光越过秋月又落在禾洛和风暖身上,“瑶华的家世我隐约知道的,于是一路寻来,只是侯府守卫森严,平日都进不来,今日似有喜事,才得门房通报,我们这才得以团聚。”

一时间无人说话。李子青满以为他将这段时日的艰辛诉说后,他的一双小儿女定会飞扑过来哭诉离别之情,又怎么料到会是这样一番情景?

(后面会是转折性的一章,可能比较激烈,咳,其实大家可以猜猜,秋月姐弟是什么身份?)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六十二章 忤逆 静默良久,禾洛才起身走至李子青身旁,没有李子青想象中的哭哭啼啼,悲凄撒娇,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小嘴轻启。

“原来秋月姐弟是爹爹的救命恩人,难怪爹爹来找我们也得带上他们了。”不待李子青张口,她大声吩咐,“还不去取些银两来,怎好慢待了爹爹的救命恩人!”

卉姿和花寻对视一眼,就要下去,李子青连忙拦住他们,颤抖着嘴唇跟禾洛解释,“小满,为父还有件事没说!”

禾洛轻瞟他一眼,李子青只觉得那眼神刺目之极,不由闭上双目,“秋月如今已是你二娘了,怎可拿银两打发了她!”

虽然有心理准备,可听到这话禾洛还是僵了僵,原本静静坐着的风暖此刻也诧异的站起身来,“爹,您说什么?”

“秋月是你们二娘,还不过来拜见!”

李子青进这侯府已然是受尽了气,眼下一双儿女也不给他面子,不由叫他面色又难看了几分,语气也重了。

风暖呆呆的走近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看李子青又看看秋月,“二,二娘?”

禾洛只觉得胸膛中的气越积越多,此刻几乎要爆发出来,“秋月?凉风有幸,秋月无边?爹爹真是好风liu!”

李子青也已站起身,此刻他背在身后的左手紧握成拳,额头上也隐有青筋暴出,却听秋月怯怯开口,“夫君说,是‘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禾洛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却听李子青猛的一拍茶几,“够了!”

气势之盛,用力之大,不由叫人乍舌。禾洛却只是冷冷撇了一眼,“爹爹当心别把茶杯摔坏了。”

一句话气的李子青当下拂袖,将茶盏水果点心一应盘盘碟碟尽数扫到地上,一时间,瓷器碎裂声不绝于耳。

李子青实在气极,此刻发了一通脾气狼狈的站在那里,身子还隐约发抖,秋月急忙奔过去,拎起他被打湿的右边衣袖,一脸心疼。

“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你这般忤逆却是为何?!”

李子青强忍怒气想要好言跟禾洛说话,可这话听在禾洛耳里却是分外刺耳。

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寻常?!这话若是别人说,她顶多也就是不屑之,过耳即忘,可从李子青这穷书生嘴里说出来就实在耐人寻味了。

“我倒是很好奇,爹爹真是因为被山贼困在了山头当先生所以才回不来吗?难道不是因为跟这秋月逍遥快活去了?”不待李子青打断,禾洛双目含泪,字字控诉,“您可知这几年我们母子三人都是怎么过来的?”

许是听到禾洛提及瑶华,李子青的面色缓和了几分,他重新坐下,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这么多年,你们都怎么过的?”

“娘亲一个年轻女子要独身养活我跟风暖,吃苦是肯定了的。不论严寒酷暑,她都要替那些贵妇浆洗衣服,回来还要上上下下打理家务,原本的青葱玉手硬是折磨的伤痕累累,厚茧丛生。”禾洛哽咽了下,刻意将情景表达的悲惨些,“身体受的苦倒也罢了,还得时时忍受人们的闲言碎语,说爹是因为娘亲不好才抛妻弃子,借进京赶考的机会从此一去不回。”

“他们,怎可如此胡言乱语。”李子青一边叹息一边摇头,不觉间已是热泪盈眶。

“……那年冬天特别冷,娘亲还挣扎着将爹爹的旧棉衣改成了小棉袄给我和风暖穿……大夫说是积劳成疾,娘亲去的时候死不瞑目啊!”说到这,禾洛竟是真的感伤起来,也不管好看不好看,当下号啕大哭。

风暖也跟着抹眼泪,抽噎道,“……后来姐姐去洗衣服,没曾想就摔河里去了,差点丧了命。还好姥姥姥爷把我们接来了,不然爹爹你现在也见不着我们了。”

李子青潸然泪下,嘴里不住喃喃,“是爹对不起你们,是爹对不起你们!”

禾洛垂头闭目,片刻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她倒要看看,今天这事到最后会如何收场!

“瑶华,爹已经辜负她了。现在爹就是来带你们走的,放心,以后爹一定好好照顾你们!还有秋月——你们二娘,她心地善良,也一定会待你们视如己出。”

听闻这话,禾洛只觉得一阵接一阵的头晕,心中冷笑不止,人也气的不太清醒了。原来,他对瑶华,只一句“对不起”就算数了?他到底将瑶华至于何处?!

“爹爹,今日再称您一声父亲,不过报你养育之恩。娘亲走了,若是她仍在,我不知她会如何看待你们。但是从此以后,花满再不是您的女儿。带我走这种话也不必再提了!”

一翻话掷地有声,众人皆惊。风暖不可置信的一个劲拉扯着禾洛的衣袖;李子青气的浑身发抖,手指着禾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秋月和那少年都被这变故惊在当场,不知所措;花寻和卉姿则面面相觑,忍不住捂住了嘴。

禾洛的目光如刀,狠狠剜着李子青,似乎要将他虚情假意的外皮脱下,李子青震怒,原本那一点心虚愧疚早化成了对不肖女的愤怒,此刻,他冲上前一步抬手便甩了禾洛一个耳光,响亮的巴掌声将众人都吓了一跳,禾洛捂着面颊踉跄着后退数步。

“你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热血冲上脑门,禾洛不顾脸上伤痛,恶狠狠冲到李子青面前,“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我是你爹!我是你亲爹!”李子青垂下的右手仍在隐约颤抖,咆哮着吼出这一句,妄想镇住不肖女儿。

“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爹!”他大声,禾洛比他更大声,几乎是嘶扯着嗓子在喊,“娘亲为了一家三口的温饱四处做工的时候,你在哪?娘亲被闲言碎语冷嘲热讽的时候,你在哪?娘亲缠mian病榻,眼看着不久人世的时候你又在哪?”重重呼了口气,禾洛又以那种嘲讽的目光撇向他,“还有我不慎落水几乎丧命的时候,你在哪?我们姐弟相依为命,看尽人脸色的时候你在哪?在哪在哪啊!哈哈哈,哈哈哈!”说到最后禾洛竟然大声笑出来,笑的眼泪四溅,在场的人无不看的酸楚不已。

禾洛低低的笑着,哭着,自来这异世,几时能有这样的机会宣泄过情绪?她跟李子青毫无关系,本也犯不着这样闹上一场。只是不值啊,她替瑶华不值!今日索性撕破脸皮,她禾洛不是花满,再也不要跟李子青有丁点的关系!

李子青早已被禾洛这一番质问吓的后退数步,此刻他有心辩驳却无从开口,一时间局面僵住。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六十三章 闹剧 “怎么了,这都是怎么了。哟,我的好孙女儿怎么哭的这样狼狈?”这时,赵氏领着柳眉踏进门来,李子青忙对她弯腰施礼,赵氏手一挥,正眼也不看他。

走到禾洛面前,赵氏亲自将蹲在地上抱膝哭笑的她拉起来,用手绢为她细细擦去泪痕,嗔道,“怎么一会不见,就哭成小花猫了?”

“姥姥!”禾洛投入赵氏怀中,哭的更大声了。

赵氏牵着她的手走上主位,花寻和卉姿忙给她请安,她冷哼一声,不悦的看了两个丫头一眼,才端坐好看向李子青。

“岳母大人在上,小婿此次前来——”

“停!”赵氏径直打断,直到柳眉奉了茶上来,她轻抿一口,才淡淡瞟向他,“我可不是你什么岳母,休要乱攀亲戚。”

等了半天却是这样一句,李子青面上有些难看,忍气吞声道,“小——人,的确没资格称您老一声岳母,只是花满和风暖总是我跟瑶华的孩子,日后总是要跟我过的。”

赵氏眉头一拧,将喝了几口的茶重重放在茶几上,不悦道,“直说你的来意吧。”

“小人只是想要带走花满和风暖。”

“哦?”赵氏看看哭的眼睛肿肿的禾洛和一声不吭的风暖,“只怕他们却不愿跟你走呢。”

“只要夫人同意,他们两个自由我来劝说。”

赵氏并不正面表态,只是低头沉思,半晌才转头问禾洛和风暖,“如今你们亲生父亲来接你们了,我倒想听听你们是怎么想的。”

禾洛恨恨咬牙,“我没有这样的父亲!”

风暖再三犹豫,“爹,爹一定是有原因的。”

听他这话禾洛怒极,李子青却仿佛看到了希望,“小暖,好孩子,是爹对不住你,跟爹走,爹日后一定好好待你!”

赵氏没说话,淡笑着轻轻伸出手指敲打着茶几,清脆的咚咚声搅的人一阵心慌。

良久,赵氏环视众人,缓缓道,“不然就叫暖儿跟你走,满儿还留在我身边,如何?”

李子青大喜,深深鞠躬,“如此甚好,多谢夫人成全!”那个忤逆的女儿不要也罢!

禾洛面色大变,死死拉着风暖,“你要跟那没良心的人去吗?你忘记娘是怎么死了的吗?”

风暖本来就在犹豫,被赵氏突然一句话搅的有些混沌,见禾洛的模样又退缩了,“我不要离开花满,可是也想跟爹爹在一起。”

乱,太乱了。禾洛无力的以手抚额,眼前的一切完全失去控制,甚至自己的思想似乎也一片混乱。不错,她是恨他李子青人模狗样,抛妻弃女,可说到底他还是花满和风暖的亲身父亲,何况现在他还知道来找他们。自己憎恶他,不愿跟他走,情愿抛弃花满的身份倒也罢了,可是风暖呢?她太明白一个父亲在儿子心里的地位,那是天,那是地啊!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叫她放风暖独自跟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还有那个不知所谓的二娘走,她是怎么也不放心的!

“风暖,你可想清楚了?眼前这个男人在外留连不返,甚至还纳了二房!这么多年,他可曾捎过一封书信回来?”禾洛紧紧拉着风暖的手,逼他正视自己,“娘亲这么多年受的苦可都是拜他所赐!”

风暖自然不会忘记瑶华强颜欢笑的模样,可是他印象里山一样的父亲——他有些哀求的望向李子青,希冀他能解释点什么。

“扑通!”众人望去,却是秋月跪倒在堂前,泪眼朦胧。

“秋月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李子青慌忙要去拉她,秋月挣开他的手,泪汪汪的朝他摇头,李子青犹豫片刻才任由她继续。

“夫人,小****秋月,有下情容禀!”

“说!”赵氏又岂会看不出秋月跟李子青的关系,对她也并无好感。

“夫君与妾身,其实是月前才圆房的。”含羞说出这一句话,秋月仿佛是豁出去一般,缓缓诉来,“之前迫于家人压力,夫君不得不娶妾身。可新婚当夜他就告知,老家已有妻子,不能做对不起他们的事。妾身敬他情深意重,便与他做了假夫妻。待情势稍定,便跟家人谎称是要跟夫君回乡探亲,才回了宾州,这才得知瑶华姐姐离世的消息。”她抹抹眼泪,“夫君大受打击,一蹶不振,在瑶华姐姐墓前长跪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后来妾身提醒他还有两位子女需待他寻,这才让他打起精神,一同寻来了幽州。”她抬眼怯怯的看了看禾洛,“花满怕是因为妾身误会了夫君,以为他是喜新厌旧之流,可夫君实实在在是个好人哪!”

这番话听的禾洛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开口闭口的妾身,还真是不习惯。这傻女人,李子青这样一番做作,就骗到她了吗?若是真对瑶华情深意重,老早就想办法逃回宾州了。何况得知瑶华死讯后他也不过难过了三天,就迫不及待的跟新夫人圆房了,这算哪门子的情深意重!可笑至极!

总之,秋月这一番解说非但没让禾洛改观,反而让她对李子青更加嗤之以鼻。伪君子非他莫属!

然而,风暖却觉得父亲果然没有对不起他们,感动的当下就要扑入他怀中。禾洛拉住了他。

“覆水难收!他在娘亲去世前娶了二娘是事实。花满无法忘记娘亲因他而受的苦,这个父亲,我不愿认!”

干净利落,不错!赵氏满意的看着禾洛的反应,又转头问风暖,“那么,暖儿,你呢?”

还以为是个转机,没想结果仍是这样。风暖沉默着没有开口。

谁知李子青这一刻却怒极反笑,“好啊,好啊!这就是我心心念念的一双好儿女!说什么是我对不起瑶华,分明就是嫌贫爱富,连亲身父亲都可以不认!”

“李子青!”赵氏一声怒斥,“这儿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李子青垂手而立,宽大袖摆上的茶渍如今已经干去,“呵,不是吗?当初你们嫌我家境贫寒不愿将瑶华嫁给我,结果瑶华还不是跟我私奔了?如今你们又将我好好的一双儿女教成这样贪图荣华富贵不懂孝道的世故俗人。你们当真以为我李子青好欺吗?”

李子青明显有些癫狂了,竟然口出狂言。虽然被说成世故,心里不太舒服,可禾洛心里明白,自己不愿认这个父亲,侯府也有很大关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就是想为自己争取个好的生活环境又如何?谁能说个不是?只是风暖,这个心结怕是不容易解开吧。

“你别以为我李子青无权无势便对付不了你们!”李子青红了双眼,语气很是不善,“知道他们是谁吗?啊,你知道吗?”右手一抬,直指秋月姐弟二人,“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报应的!”

“夫君!”秋月忙搀了脚步不稳的李子青一把,“不要再说了。”

“说,干吗不说!”李子青紧紧拽着秋月的手,几乎冲到赵氏面前,被几个丫鬟拦住,“秋月,影儿,告诉她,告诉他们,你是谁。咱们会怕了他们吗?”

秋月急的不行,旁边那少年适时冲过来将李子青拉走。留下堂上几人面面相觑。

影儿?指的是那少年吗?禾洛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三人离开的背影,不防那少年突然回过头来,“我叫顾鸿,记住了!”

顾鸿?少年叫顾鸿,那影儿——回想刚才李子青说话的语气,秋月——影儿,莫非秋月真名叫做顾影?那秋月只是李子青为她取的小名?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六十四章 新生 是夜,禾洛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哎。又焦躁的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睁大双眼,禾洛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只觉得一幕幕都好象电影般在脑中回放。

李子青或可怜巴巴求他们跟他走,或指着鼻子骂她贪图荣华六亲不认,还有临走前恶狠狠的威胁——禾洛越发睡不着了。他李子青就哪来的胆子哪来的运气,有恁大靠山让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在赵氏面前说出那番话?

要说报应她倒不怕,那样的人,早就失了做父亲的资格,认与不认,老天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只不过那顾鸿姐弟,到底会是个什么身份?

闭上双眼,努力回想那俩姐弟的一言一行,似乎并无特别之处。也是,白天她的注意力全在那李子青身上了,哪想的到关注那不相干的两人。不过越是回想越是迷惑,除了刚进门时注意到顾鸿看李子青的目光隐含不屑——如此看来,他也是不太喜欢李子青的。后面离开时,他主动报上姓名的语气也是平淡至极,完全没有要结仇的意思。

禾洛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李子青自己在那手舞足蹈、口出狂言,可他以为的后台根本理都懒得理他。

好吧,先说秋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他这伪君子从此千依百顺,可到底是个女儿家。若是顾家没有儿子倒也罢了,李子青做个上门女婿,也许哪天还真得了势。可人家顾鸿可是好好的在呢,又不是没头脑的,凭什么为了他得罪侯府。

禾洛此刻分外清醒,首先,当今国姓是赵,就排除了顾家是皇亲的可能;其次,既然顾鸿姐弟一直跟着李子青,而在满月宴之前,李子青一行却连侯府门都进不来,顾家也不太可能是什么贵族;更何况没见他们随行带着仆人,不论是秋月还是顾鸿,也都没有那种大家该有的气质。最重要的,就李子青那样的,也能被大家小姐看上吗?

既然顾家没可能是达官贵族,那李子青所谓的有报复能力的顾家只可能是江湖门派了,但是素来民不与官斗,应该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理清一切,禾洛舒口气,算是彻底放心了。老实说,她本也没什么担心的,但若是因为她忤逆亲父这事成了被报复的由头,她却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月上中天,禾洛一偏头,便看见莹白的月光从窗缝间流泻进来,分外好看。反正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于是轻手轻脚的穿衣套鞋,不想惊动旁边塌上的花寻。许是白天真累着了,花寻此刻睡的香甜,竟真没醒过来。禾洛于是如愿开了门,溜出了房间。

禾洛蹑手蹑脚的跑到院子里,正要到石桌那边去,却发现石桌上似乎有东西。是谁的衣服忘记在这了?走进几步又突然收住脚步,不对,那东西好象会动。禾洛突然觉得紧张起来,难道是野猫?野猫会抓人吧?禾洛迟疑的想要回房间,又有些不甘,大着胆子喝了声,那东西果然动了——禾洛心砰砰直跳,待看清趴在石桌上的原来是个脑袋时方心下稍定。

呵呵,脑袋自己当然不会动,其实是有个人趴在石桌上,因为树木的阴影,禾洛看不真切,走的近了,才意外眼前这人竟是风暖。

“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跑出来吹风呢?”

禾洛话刚一出口,就看见风暖脸上未干的泪痕,再要问什么却说不出口了。

“花满——哦,以后该喊禾洛了。”风暖喊出这一句便沉默了,继续趴在石桌上。

白天李子青那样一闹,禾洛得以名正言顺的丢弃了花满这个名字,跟赵氏提议“禾洛”,不过是取“嘉谷为禾,流水成洛”的意思。也许有些牵强,可意外的是赵氏竟一句也没多问,只是了然的点头,答应过了清明,就将她和风暖之名正式纳入族谱。

该高兴吗?也许吧。不过禾洛心里实在是有些麻木的。这个世界太复杂,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都要活的小心翼翼,只不过之前累人,现在累心。

“你是不是觉得白天我对他做的过分了?”

禾洛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风暖看她一眼,嗫嚅道,“白天,白天爹打你了。”

禾洛捂上左脸,那种火辣辣的痛已经消去许多,只是只要手一放上去,就会感到丝丝疼痛。早已经用水煮蛋滚过了,不然现在还要肿。

“我那样说,他气也是正常的。”禾洛苦笑,看着风暖,“可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说!”

风暖微微有些讶异,禾洛轻轻放开捂脸的手,“我没办法原谅他!”

风暖小心的伸出手指,轻轻碰触禾洛微肿的脸蛋,“很疼吗?”

“当然!”禾洛瞪起双眼,可风暖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咯咯笑出来。

“你这样子,真好笑!”

禾洛也觉得滑稽,陪着笑了一会儿,才认真的看他,“我是决计不会回头了,可是风暖,告诉我,你还想他吗?你还念着他是你爹,还想着有朝一日去认他,是不是?”

风暖的笑嘎然而止,他的眼中有迷惘有不解,“是啊,他到底还是爹啊。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可怜的孩子。禾洛紧紧握住他的双手,“风暖,你听我一次,不要再想他了。他那样的人——”禾洛忍不住冷哼一声,“你也看到了他后面口不择言的样子,那是爹该有的样子吗?”

风暖低下头,“以前爹不是这样的。爹总是温柔的抱着我笑。”

禾洛才不管以前的李子青是什么模样,她只管眼前看到的,再说了——“风暖,爹走的时候,你还很小吧,你真能记得那么清楚?”

风暖于是沉默,禾洛趁热打铁,“我们把他忘了吧。要是娘在,娘也一定不愿我们认这样的爹!”

也许是想到了白天李子青狰狞的样子,风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虽然没有明说,可禾洛清楚他是认同自己了。

“好了,什么也别多想了,回去睡吧。”连推带攘的将风暖送去房间睡觉,禾洛才抱肩跑回自己房间。

花寻仍然睡的死沉,禾洛飞快的脱去外衣钻进被窝,长呼口气,以后自己就是禾洛了。这好歹也是件值得欣喜的事吧。

闭上双眼,禾洛甜甜入梦,虽然脸上仍有些微的痛,可想到未来,她会一点一滴找回真正的自己,心中就有无限憧憬。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六十五章 天惊 转眼即是清明。

说实话,禾洛还是比较喜欢春天的,特别是清明前后这段,不仅有漂亮的花朵可以看,还有许多新鲜的蔬菜可以吃。就比如她现在吃的正欢的鲜笋。听说是刚从侯府的竹园里挖来的。数量虽然不多,禁不起隔三差五的吃,但偶尔尝个新鲜还是能的。此外,还有各式野菜,比起冬季总干巴巴的吃那个干这个干,外加肉类,实在令人大失胃口。

然清明就是有一点不好,天气。明明昨天白天还是阳光明媚,可夜里就下起了雨,这不,下了整整一天了也不见停。禾洛叹口气,怕没个三五天,这雨是不会停的了。闷闷的折回房间,喊花寻找出跳棋,又让卉姿去请宁湘来,打算玩个几局。

这时候其实并无跳棋,可前些日子禾洛实在呆的烦闷,又腻了整日的练琴习字,就琢磨着找些简单的小玩意儿,权做闺中作乐。其实她更想做些大富翁之类的游戏出来,那还更方便,只消做些纸牌筹码便可以了,只是到底不太符合这时代的行情。跳棋么,实在是无奈之举,天知道,即使是前世,她也是不大玩这个的。

约两尺见方的木盒,中间镂空,划出六星型的棋盘,以蓝、绿、红三种染料划分成六个区,两两对应,中心区域留白。

这个棋盘倒是很容易解决了,难的是棋子。

她前世玩的跳棋可都是内里掺了彩片的玻璃珠子,可现在却上哪儿找去?琉璃珠,那可是个稀罕玩意儿,她也没这门路要求琉璃厂烧制合适大小的珠子呀。于是退而求其次,以木珠代替,可平常的木珠一送到她手里,她就皱眉了,这样轻,哪有什么可玩的,只怕一阵风吹过,棋子就全吹没了。后来几个丫鬟下人围着出主意,用了乌木,那分量,勉强比一般的木头稍好些,外面再刷上颜料,色彩缤纷的,也就凑合着用了。

宁湘由入画陪着过来了。禾洛很高兴来的不是闲书,热络的拉她坐在对面。宁湘笑笑,由入画解了披风,才稍稍挽了挽袖子,选了蓝色的木珠。禾洛则用了鲜明的黄色。

二人都不擅跳棋,禾洛倒也罢了,随心而已,只看三步,落子极快;而宁湘大约是性子使然,每步棋都深思熟虑,思忖半晌方才轻移棋子。偏偏禾洛下棋不比寻常人,总是另辟稀径,每每打乱宁湘一盘好棋,是以两人这一磨,时间倒也消磨的快。

一盘棋下完,禾洛以微弱的优势赢了宁湘,二人晏晏谈笑,收拾棋盘正待重来时,柳烟进门了。

“小小姐。”

禾洛微愣,“这么晚了,什么事?”

“是,关于小姐。”柳烟犹豫了片刻,看了看禾洛旁边的宁湘。

这是要避嫌呢,禾洛正要开口,宁湘却主动起身告别了,“洛儿有事,我便先走了。”

待目送宁湘离开,柳烟才把她的来意说开。

“……所以,姥姥的意思,是让你带人去宾州,我跟风暖都不过去?”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柳烟颔首,“宾州到底离幽州远了些,况且现在又下雨,夫人,也是担心您跟小少爷的身体。”

禾洛抿唇不语,她如今身在侯府,清明当日自是要留在这边的。本来原计划是提前几日去宾州给瑶华扫墓,可怎料会横生枝节。

“其实,有句话柳烟不知当讲不当讲。”

禾洛抬眉,意外的看着柳烟,甚少见她这样踟躇的模样,“你说。”

“小小姐有没有想过,把小姐接来幽州?”

禾洛正在收拾棋子的手一顿,不甚打翻了棋盘,五颜六色的木珠滚了一地。

柳烟从来都是唤她“小小姐”的,那她口中的“小姐”自然就是指瑶华了。把瑶华接来幽州?把已经死了的瑶华接来幽州?

禾洛脑中只觉混乱一片。她不是没想过,要替瑶华重修墓宇,只是最大限度也不过是将墓地扩大,将坟冢修的象样些罢了。毕竟瑶华那简陋的墓,也实在叫人心寒。可是,重修跟迁徙是两个概念。古人不都讲究入土为安的吗?又怎么忍心再惊扰瑶华,还要将她接来幽州?

禾洛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那情景真是想想都可怕。当时的情况,显然瑶华入殓时不会有太好的棺材,真要挖出来还不知是怎样呢,毕竟,一年多了。

“你的意思,还是姥姥的意思?”

禾洛努力克制发抖,抬头看向柳烟,见她沉默不语,便明白这必定是赵氏的意思。她来的时日也不短了,赵氏待她如何,她心知肚明,瑶华在她心中的地位也可想而知。若是以前尚且顾忌什么,那么现在,要为瑶华修葺坟墓什么的,她完全可以理解,可是迁坟,不是小事啊,也绝不是简简单单赵氏可以做主的事了。

“姥姥,还说了什么没?”

柳烟垂目,“奴婢不知,亦不敢妄加揣测。”

禾洛脑中突然空白一片,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作为瑶华的孩子,作为一个正常的八岁女童,究竟她怎样表现才算合理?

“姥姥现在,睡下了么?”

柳烟看了眼禾洛,“还没,小小姐现在要过去么?”

“当然!”禾洛吩咐卉姿和花寻将棋子捡起来,自己随便找了件斗篷,出门的时候犹豫了下,还是去喊了风暖。这事他有权知道。

落松院。

赵氏果然没有休息,捻了串佛珠在堂里等他们。

“洛儿(风暖)见过姥姥!”

赵氏招呼他们起来,面上却是淡淡,禾洛有了心事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洛儿,暖儿。你们,想娘亲么?”

“当然想!”风暖答的很快,奇怪赵氏怎么突然这么问,他跟花满——额,禾洛,不是这两天就要去宾州看她了吗?

“洛儿也想娘亲。”

“若是把你们娘亲接来,你们想见便见,如何?”

禾洛心下一紧,果然来了。风暖却诧异道,“可是,娘亲不是已经不在了吗?”

赵氏忽而笑了,笑容诡异,看的人毛骨悚然——这当然只是禾洛的臆测,实际上,赵氏的笑容充其量是有些古怪罢了,似苦笑又似冷笑,兼了其中一点无奈。

“我的瑶华,即便死了也该带回幽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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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赵氏突然想要迁坟的理由?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六十六章 石破 赵氏并没有原原本本的将迁墓一事的始末告知禾洛和风暖。或者她是觉得没必要,又或者是认为即使说了孩子也不懂。

只是禾洛听她话里的意思,隐约猜出这事跟李子青怕是脱不了关系。

没错,李子青的确是不具威胁性,可那日张狂的模样便是叫赵氏也皱了眉。她何曾怕过谁呢?只是心中念道瑶华还在宾州,保险起见,无论如何都要她带回来,叶落归根,至少也要入了祖坟。

若是以前,不管什么原因,要迁坟,风暖必然是要反对的,可经前阵子李子青那一闹,倒让他觉得把娘接来也没什么不好的。小小的少年,心里不知何时也滋生出了微弱的恶意,既然爹爹对不起娘亲,那以后都不要再让他见到她!

事情就这样定了,因为迁坟一事事关重大,纪纲特意请了恩旨,当下便遣人去了宾州起坟。

不得不说,这棺材的质量还是不差的。虽然只是一口薄棺,可一年多的时间,竟然没有任何腐蚀的迹象。纪纲派去的人没有开棺,这算是对死者的尊重吧。毕竟,一年多,棺材不烂,尸体却不可能没有变化。

清去棺材外面的泥沙,几人直接扛着棺材放入新做的大口棺材里,红黑色的新棺材看着很压抑,却庄重贵气许多,若是禾洛看见,难免会感慨,总算瑶华不用那么凄凉的躺在地底下了。

几人动作很快,从开始撒纸钱,烧香,做法事,到挖坟,起棺,重新入殓,再放鞭炮,到一路撒纸钱,准备送棺木返回幽州,不过才用了两三个时辰。因为时间紧张,他们是连夜赶路的,到了幽州后还得送至南山祖坟重新下葬。

所以,清明这天,禾洛等人来南山时已经看见了瑶华的新墓。

古人修墓动辄几年,从看风水选墓地,到立基筑坟,哪里是能够速成的?瑶华的墓其实从一年前纪纲得知她已去世就动手修葺了的。只是当初只计划修个衣冠冢,一切从简,到这近半个月匆忙改建,难免显得有些仓促了。然这个墓,在禾洛眼里却是极好极好的,比她之前看过的所有墓都来的华丽贵气。

跟风暖一起,给墓碑磕了三个响头,禾洛心里纵有再多想法,此刻也全都归于平静。红颜枯骨,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已经死去的瑶华再也不会有忧愁烦恼,一年,早该重新投胎了吧。那么此刻自己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纯粹的纪念,为求心安罢了。

再呆了两三日,风暖便收拾行囊准备回书院,禾洛原本也是要一道走的,却被赵氏留了下来,理由是上头已经知道了她女扮男装读书的原委,特批以后不用再去了。

初听到这个消息,禾洛的小脸马上挎了下来,不用再去了?意思是,没的读书了?欲哭无泪的禾洛眼巴巴的磨着赵氏,直到她终于透露,原来主君有意建一座女院,过一两年,自己还是能去上学的。

这消息让禾洛大感意外。女子读书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大家小姐有几个是没读过书的?所谓知书达理,必要先知书而后才会达理。只是小姐读书都是请了先生回家教,再就是自学,像模像样的女子书院却是没的。

既然主君有意开先河,底下的人自然也乐见其成,于是女院的事被提上议程,没多久,众臣便商定了女院的建院地址,仍在寒山。与寒山书院毗邻。

工部首要任务就是设计图纸,大到房屋建筑,园林规划,小到一条水渠,一棵树木。完了经过批准后便要开始动土兴建。工部的担子不清,然其他几部也不省心。

吏部要挑选合适的人选任教,毕竟是女院啊,总不好派一群大男人过去。于是选拔培训开始。因为女院的特殊性,从院长到夫子,从后勤到大夫,这下子可有的忙咯。

工部负责工程水利,吏部负责人事,这可都离不开钱啊,于是乎,管财政的户部也忙的鸡飞狗跳,当然,除此之外,户部掌握着全国的人口档案,所以除了划拨经费,他们还得配合吏部选人。

礼部负责礼宾,主君开女院的意图他们能不知道吗?这入读寒山书院的仕子日后都是国家栋梁。那女院的小姐们呢?嘿嘿,那可是比寒山书院的学子们还重要的人哪!该学什么,什么不能学,礼部的人上要揣测圣意,下要考虑实际,也足够他们头疼的了。

相比较之下,兵部就空闲多了,毕竟女院没有什么与军事相关,可正在得意呢,主君一句话,还得训练一批娘子军,专门护卫女院学生们的安全。这是比其他四部都要难做的事,毕竟,史无前例啊。

唯一无事的就是刑部了,不过他们平时的事就够多了,这女院,也就不劳他们插手。

六部本来事情就多如牛毛,如今平空多出一件,分摊分摊也就放下去做了,有嗅觉灵敏的人察出其中动静,于是小道消息也悄悄流传到了大街小巷。

“嘿,听说没,要建女院拉?”

“啥女院?”

“就是女子就读的书院!”

“女子还要上书院?那以后家务事谁做啊?还有孩子谁带呢?”

“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上的哪门子学?”

“你以为这女院是谁都能上的啊?只有大家小姐才有资格进去呢。”

“那又怎样!我还是觉得女人上学没啥用!”

“头发长见识短!你自己怕是也没念过书吧?”

“我就没念过怎么了!我老婆也不识字!不过我小伢子在上学堂呢,都能帮我记帐了。闺女嘛就在家帮她娘做点家务。这日子过的也挺好的啊。”

“都说是大家小姐!什么叫大家闺秀懂不?那不是咱这种人可以接触的。”

“啊。我说,女院里出来的,以后是不是都当娘娘的啊?”

“我看也像!平常人家要学这么多干吗。”

“可娘娘学这些也没什么用啊。”

“你知道个屁!”

……

禾洛不上街,自然听不到这许多八卦,不过她更担心的是自己能够有资格上这女院。本来上寒山书院就是上面的特批,难不成女院她还有这荣幸?

另外,她还担心女院的体制,包括教什么有什么规矩。如果教的都是《女诫》之类,那巴巴的跑去上学,还真是得不偿失了。

她想学的可是实实在在的文化!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六十七章 重逢(一) 清明过后,纪云珑重返边疆,风暖回了寒山书院,纪纲也上京述职,于是侯府突然冷清了下来。不过对禾洛而言,人多人少,日子照过。

日子一天一天暖和起来了,禾洛渐渐习惯了与风暖书信往来,每当风暖信中提及哪个夫子又教了什么,或是哪位同窗又闹出什么笑话时,禾洛忍俊不禁的同时总会失落一番。她比谁都清楚同窗的意义,即使在现代,那也是认识人最快最多的一个途径。

过了清明,书院的长假就只有七月半中元节的时候了。禾洛百无聊赖,又十分想念昔日同窗,便起了到时邀他们来玩的心思。这个她不好做主,便去问了赵氏,赵氏得知禾洛想请的人是王爷之子和将军之孙,只是略为沉吟便同意了。于是禾洛欢天喜地的去写信,让风暖七月半回来的时候一定一定要拖了那两人过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禾洛看着荷塘里枯败的荷叶渐渐消失,冒出青色的莲杆来,再渐渐展开叶子,而莲花也从无到有,从花骨朵到亭亭盛开。七月十一这天夜里,被派去盯紧门房动静的花寻兴高采烈的回来报告。

“小姐,少爷回来了,好象还带着两个同窗。”

那就是赵言和郭绍了!禾洛喜不自禁,当下就提了裙子要跑去迎接,想了想还是没动。事先赵氏已让人整理过清风苑,那是临水的阁楼,夏日住最是凉爽不过,想必现在那二位应该已经被带去那儿休息了。

“花寻,你带些水果过去清风苑,就说是我让你去的。嗯,今日太晚了,明日我再过去见他们!让他们好好休息!”

“好的,小姐!”花寻调皮的眨眨眼,“小姐可还有什么话要奴婢带?”

禾洛还真沉思了片刻,抬头见花寻一脸调侃的表情不由伸手打她,嗔道,“你这却是什么样子,看我笑话的吗!”

“奴婢哪敢,只是以前小姐跟子初少爷和长思少爷关系很是要好,这半年多没见,就没什么——要说的?”

“有什么话明日说不也是一样的。”禾洛小脸微红,她本是坦荡荡,偏这小妮子胡说八道,倒显得自己心虚了。

“你这就过去吧!传了话早点回来。”

花寻于是乐颠颠去了清风苑。

清风苑内,风暖正陪着赵言和郭绍说话,几人一路劳累奔波,此刻已是倦极。因都没什么胃口,所以风暖便让人备些清粥小菜过来,呆会随便吃顿便好沐浴休息了。

“子盈知道我们来了吗?”郭绍明显坐不住,不停的起身往门外看。

“应该是知道的吧?”风暖也没把握,他光顾着招呼两位同窗,也没遣人去说声,但依禾洛的性子,没准早有人过去禀告了。

“长思你就不能消停会?”赵言喝了口茶,“天本来就够热的,你还动个不停,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子盈哪里还会过来!”

话音刚落,花寻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家小姐特意让我送了水果过来给几位公子品尝。”

风暖忙让人进来,见是花寻,不由笑道,“她果然是知道了的,怎么,只让你来?”

“天黑了呀。”花寻俏皮的指指外面的星空,一边熟练的水果从篮子里捡出来,放在厅堂现有的果盘里。

“几位公子慢用。”说着提了篮子恭敬的站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你,你,你!”郭绍绕着她转了几圈,“你就是子盈旁边那个小书童!”

“郭少爷果然目光如炬,正是小婢!”

“哎呀!”郭绍一拍脑门,“我就说嘛,子盈突然变成了女子,她家书童自然也是女的了。”

赵言翻翻白眼,终于受不了郭绍的活宝,“子盈本来就是女扮男装在书院上学的好不好,什么叫‘突然变成了女子’?”

郭绍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冲花寻笑笑,“那个,你别见怪啊。回去,回去别跟你家小姐说这事,啊。”

花寻福身,“是。”

几人又聊了几句,花寻便告辞回去,风暖见天色不早,嘱咐下人好好招待两位公子,便跟着花寻一起回了横芜院。

“……什么!他这么说?”禾洛看了花寻绘声绘色的模仿当时的情景,想象郭绍的活宝样,不由捧腹大笑,“哈哈哈,也就是他,果然是一点没变!”

“说什么这么好笑呢!”风暖走了进来,他刚沐浴完毕,头发还披散着,微微湿润。

禾洛揉揉笑出了眼泪的眼睛,冲风暖招招手,“风暖啊,你都是怎么跟他们说,我不去上学的事儿的?”

风暖瞟了眼旁边站着的花寻,“还答应人家回去不说呢,怎么转眼就当笑话讲了!”

花寻瞅了瞅风暖,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模样,便赔笑道,“那可要问小姐了!毕竟奴婢的主子是小姐呀。”

“就你贫嘴!”禾洛挥挥手让她下去,回头盯着风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风暖撇撇嘴,“还能怎么说,照实说呗。”说着随手拣了颗龙眼剥了皮送入嘴里,又吐出核,“开始就说你生了大病,清明后他们再问起,就告诉他们,其实你之前是女扮男装,现在奉了圣意,不能再继续上学了。”

“哦。”禾洛点点头,务实的很,“那,他们知道这消息有什么反应?”

风暖看看她,“你当我会把这事儿到处宣扬啊?我还没这么傻,只是跟子初和长思说了。他们惊讶之余,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摇头叹息,满可惜的样子。”

“是可惜呀,我多好的人啊,多好的同窗,平时还帮着出主意写文章。”禾洛颇为自得,“今日太晚了,明天,姥姥肯定是要摆接风宴的,我那时再去见他们。”

风暖不置可否,再吐出颗圆滚滚的核,“没什么事我先去睡了。”

“诶,慢着!”禾洛忙拦住他,笑嘻嘻道,“风暖咱们玩个游戏吧。”

看着禾洛狡诈的笑容,风暖只觉得毛骨悚然,“你又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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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明天开始两更,更新时间暂定于晚上6点和晚上9点。或者亲们有好的建议留言告诉秋啊。

低头,从来没有存稿的某人码字去……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六十八章 重逢(二) 翌日,风和日丽。花园中的小亭里,一袭淡粉装的女童端坐其中,看她五官清秀,肌肤白嫩,分明是个粉雕玉琢的贵族少女,却偏偏眉头深锁,小嘴撅的老高。

“子盈!子盈!”远远的,有个壮实的少年高高挥舞着胳膊往这边跑来,在他身后,是负着双手慢慢行走的贵族少年和微微低着身子跟在后头的小丫鬟。

被称作“子盈”的少女越发不悦,狠狠白了跑来的那人一眼,嘟囔了几句,便继续装雕像,那个壮实的少年停了步子,擦一把汗,才咧嘴笑道,“子盈,你怎么不理我呢?”

“长思,你跑的也太快了。”落后的少年走近一步,拍上他的肩膀,“咦,这便是子盈吗?”

原来这两少年便是受邀来玩的郭绍和赵言,显然昨晚他们休息的很好,现在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倒精神的很,全然没有奔波劳累后的疲色。

“奴婢去取水果点心过来,几位先坐着。”随后而来的花寻微微福身,便离开了,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嘿嘿,子盈,好久没见,怪想你的!”

郭绍也不敢正眼看面前人,只是低着头在那不好意思的揉揉脑袋,间或瞥一眼对方的表情。赵言倒是看了看她的打扮,出声赞道,“子盈,你还是穿这身好看!”

闻言,那少女忽的转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赵言吓了一跳,又嬉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

郭绍的胆子也大了点,直面少女,然后就惊讶的指着她结巴道,“原说你跟子瞻是双生姐弟,我还不信,今日一见,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真像!”

赵言也仔细打量了一番,附和道,“的确是像的,只是子盈更娇柔些。”

被品头论足的少女抿了抿嘴,撑了头在石桌上闷闷不乐,既不主动跟二人打招呼,也无开口的打算。一时间气氛有些僵,只有郭绍聒噪的声音。

“子盈,这么久没见,你想我了没?”

“子盈,听说你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如今可都好了?”

“子盈,你额头上那是什么,真好看!”

……

躲在附近假山后面的少女掩唇偷笑,待她转过脸来,咦,这才是禾洛,那俩少年口中的子盈,那亭子里的又是谁?

“洛儿,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和蔼轻柔的声音却吓了禾洛一跳,抬眼望去原来是青岚,怀抱着她的宝贝儿子——纪青云。

“姑姑,小声点儿。”禾洛忙拉了一把她,示意她以及身后的丫鬟嬷嬷噤声,“我有两个同窗在呢。”

“既是同窗,怎么不好好招待,却独自躲在这儿?”青岚不解,怀中麟儿睡的正香甜,不由轻轻晃了晃手臂。

“我不是要给他们一个惊喜吗。”禾洛讪讪,垫起脚尖看看青岚怀里的小婴儿,“小鱼儿睡着拉?”

“恩,好不容易才睡去呢。”青岚望着麟儿的目光分外柔和。

纪青云的名字是纪云珑取的,分别取他父母名中的一字,更是盼望他能平安成长,不求闻达,但求安乐。形入紫闼,而意在青云。纪纲则为小外孙提了小字,瑾瑜,可见他是极爱玉石的,女儿儿子外孙都与玉石相关。禾洛觉得无论是青云还是瑾瑜,都不合适当小名,便索性“小鱼儿小鱼儿”的唤上了,小鱼儿倒也逍遥,与“青云”有异曲同工之妙,于是乎众人便也都跟着这样叫了。

“谁在那边!”

却是郭绍,因习了武便显得较旁人更耳聪目明些,此刻听得旁边有动静,便出声喊了。可眼见得却是名贵妇领着丫鬟嬷嬷过来,才想起自己是在人家家里做客,面上不由有些蹴然。

禾洛搀着青岚一步步走近,看见了郭绍局促不安的样子,不由笑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郭绍,原来也有脸红的时候啊!”

听到少女明朗的笑声,郭绍狐疑的看着迎面走来的紫衣少女,下一刻就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你,你是——”

“郭绍,子初,好久不见!”

青岚已然坐下,抬头见几人瞠目结舌的模样不由有些好奇,紧接着便看见一粉衣的女童飞奔出去,“这,那是谁啊,湘儿?”

禾洛忙捂住嘴直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可嘴快的郭绍却傻忽忽的问道,“你才是子盈吧?那刚才那个其实是子瞻?”

青岚嗔怪的斜睨了禾洛一眼,“胡闹!”

禾洛只双手合拢作揖道,“姑姑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纪姑姑好!”郭绍是个懂礼貌的孩子,可这一称呼却叫刚刚忍了笑的禾洛又捧腹不止。

“哈哈哈,哈哈哈!郭绍,郭绍你还是这样可爱!”禾洛好不容易止了笑,才招呼他道,“这是我舅母,你喊纪夫人还成,喊纪姑姑可不行哦。”

郭绍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一圈掩唇偷笑的丫鬟,嘀咕道,“舅母就舅母,干吗喊姑姑呢。”不过他还是恭谨的喊了声“纪夫人”。

赵言是小王爷,身份比之尊贵,此刻也只是微笑的跟青岚颔首,青岚知晓他的身份,也回以微笑,正好花寻此时上了水果点心来,众人便边吃边聊。

小鱼儿似被吵醒,睁开了乌溜溜的眼睛,青岚忙放下一切抱起他轻轻哄拍着。郭绍平素最喜欢孩子了,此刻也忙不迭的凑过来,“怎么,是纪家小公子醒了?”

禾洛把他的脑袋往外推了推,自己却伸手戳戳婴儿的小脸蛋,五个月大的婴儿,比起满月时候可是大了不少,眼睛也会盯人了,看,此刻小鱼儿的眼睛就直愣愣的盯着禾洛不放呢。

“小鱼儿,小鱼儿?”禾洛娇声哄着,小鱼儿盯着她了半天,便突然咧嘴咯咯的笑了,好不可爱!

“他叫小鱼儿啊?真可爱!”郭绍啧啧不已,很想将他抱起来玩玩,却老被禾洛排斥,于是看着婴儿的目光便显得有些可怜巴巴,欲求而不能的味道。青岚会意,便小心的将宝宝交给了他。

郭绍忙伸出胳膊,手忙脚乱的抱起了婴儿,这样软绵绵还泛着奶香的婴儿却叫他干抱着不知道作什么。

小鱼儿身上是干净的浅蓝色棉布衣裳,青岚亲手缝制,却是得了禾洛的启发。这个时候,凡是有钱人家的婴儿所穿衣物都是绫罗绸缎。禾洛却觉得纯棉的衣裳更适合肌肤娇嫩的婴儿贴身穿着。幸而青岚采纳了她的意见,这才有了眼下小鱼儿张着手臂蹬着小腿自由挣扎的模样。

“得了得了,你哪里会抱啊!”禾洛总是打击他,示意随侍的嬷嬷将婴儿抱过来,郭绍虽然委屈不舍却也无奈,青岚则笑笑也由她去。

又坐了一会儿,青岚觉得日头有些晒了,便起身准备回去,临走前嘱咐禾洛好好招待客人,太阳大了就回屋,禾洛一一应了。回头便见赵言和郭绍目光古怪的盯着她。

“看什么哪。”禾洛拣了个苹果啃了一口,还招呼两人不要客气。

赵言鼻子里“哼”一声,不无好气,“难怪之前女扮男装可以骗过我们,本来也不像个女孩子!”

禾洛早习惯了他的脾性,此刻也不动怒,笑眯眯的拣了个苹果塞到他手里,也不厚此薄彼,同样塞了个给郭绍。

郭绍受宠若惊的接过苹果,咬了几口,才含糊的问道,“刚才,之前,怎么是子瞻穿着女装等在这啊?”

当然是我教唆的了。禾洛当然没把这话说出来。昨天跟风暖玩游戏,风暖输了,禾洛便让他今天一早女扮男装等在亭子里,见到她之前不能说话也不能离开。可怜的风暖,面对两位同窗的夸赞,不哭出来都是好的了。

“还不是她搞的鬼!”却是换了衣服的风暖气势汹汹的赶回来了。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六十九章 同逛 换了装的风暖,跟禾洛坐在一处,貌不合心也离,只郭绍毫不避嫌,仔细盯着两人的脸猛瞧,还不时发出啧啧声。禾洛终于不堪忍受。

“那个,你们过的都还好吧?”

“好,很好。”

“哦。那就好,那就好。”

胡侃之后的后果就是沉默,大家都沉默着,不知从何说起,还是大大咧咧的郭绍拍拍风暖的肩膀,眼睛却望着禾洛。

“带我们逛逛幽州城?”

这实在不是个好主意,禾洛似乎才意识到,她竟然是没有好好逛过幽州城的。

晌午时分,由赵氏领着两位媳妇和几个小辈,给赵言和郭绍接风。禾洛是很不以为然的,都是小孩子,犯不着这样。可到底还是陪着吃了一餐,索然无味。

说起来,赵氏和赵言是同宗,赵氏的爷爷是赵言他爹的爷爷的堂兄,这关系说近也不近,不过赵氏却借了这层关系跟赵言套了近乎,赠他一块上好的玉佩,以长辈的身份。只是赵言似乎对此毫不领情,让一旁的禾洛忍不住想翻白眼。

吃完饭,禾洛还在琢磨着怎么跟赵氏开口要出门去玩,赵言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让赵氏点了头。

“不过现在出去也太热了,还是晚上再出门吧?”

凉爽要属清风苑,于是一行人纷纷嬉笑着往清风苑方向走去。因为有一个下午的时间需要消磨,禾洛特意让花寻回去取她平日里消遣的小玩意来,想了想,又嘱咐她把宁湘也带过来。

见到宁湘的时候,风暖倒也罢了,赵言和郭绍都是一脸吃惊的模样,甚至微微红了脸,不敢正眼看她,而宁湘,秉承她一贯的小心害羞,微垂臻首,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还都是孩子呢,就这样敏感。禾洛捂住嘴努力抑制想要大笑的冲动,招呼几人一起来玩游戏,道具么,就是她平时里玩的那些。

也不是什么太特别的东西,只是因为新鲜,几个孩子又正好都是爱玩的年纪,所以都很感兴趣,玩的不亦乐乎。

到了傍晚,一群孩子便开始兴奋起来,赵言、郭绍和风暖自然是整装待发,而禾洛和宁湘以及花寻、闲书也都换了男装,随行的还有一个长随,心思最是活络,又对幽州极熟,带上他权做向导。

申时三刻,太阳刚刚下山,因为惦记着出去玩,晚饭也决定外头吃了,所以一行人不顾余热,说说笑笑的出了侯府。

禾洛不知道,这大热天的,便是寻常店家下午也少有开业的,更别提那些路边摊贩了。直到过了申时太阳下山,街上才会渐渐热闹起来。

若照实说,这幽州街道与定州的也无甚区别,大抵都是相似的,只是因了这次有个能说会道的长随,便多了几分乐趣。

晚饭是在会宾楼吃的,味道倒也不差,只是这一行人哪个不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是以也没觉出什么特别来。因为还想留着肚子买些零嘴吃,所以众人都只吃了五分饱。那长随知道各位少爷小姐的意思,机灵的带着去了小吃一条街。

于是乎,禾洛得以大开眼界,卖面条的,卖馄饨饺子的,卖清凉糕的,卖龟苓膏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因为前面吃过饭垫底,加之天气炎热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胃口,所以现在大家就挑了某个摊子坐下喝碗清凉糕。

卖清凉糕的大婶极熟练的盛上满满大碗的清凉糕,又加入凉水,白糖,才给几位看似富贵人家的少爷端上来。临了就着围裙抹了抹双手,站在一旁等吩咐。

禾洛倒不顾忌什么,拿了调羹就要吃,可看那长随拿出银针左试又试的就有些黑线,再看其他几人,除了郭绍似乎毫不以为意,都犹豫着没敢动口。

“又没毒!”禾洛小声嘀咕了声,心知他们是担心卫生问题,“看那边,这大娘碗洗的可干净呢,洗过的碗还用热水烫过,怕什么!”

大婶忙不迭的点头,“几位少爷不嫌铺子小愿意坐下来,小的就很满足了。不过这碗绝对干净,绝对干净啊。我特意用开水烫了的。”

风暖没说什么,对众人笑笑就兀自提了调羹埋头吃,宁湘稍作犹豫也动手了,而赵言看大家吃的欢本来紧皱的眉便松了松,嫌恶的拿起调羹看了半天,又盯着碗里的水晶糕琢磨良久,半晌才小口小口吃起来。

其实这水晶糕侯府也不是没有,只是做工复杂许多,味道也有些变了,虽然加了许多调味料,还有冰块,却始终不是记忆中的味道。而这街上的小摊,那味道却是最接近她前世吃惯了的那种。禾洛咋咋嘴,来这朝代久了,前世的许多味道都记不太清了……

心满意足的吃完碗里的水晶糕,长随去付钱,那大婶摇头摆手,说是贵人能来吃就是给面子了,一点小钱不敢收。禾洛不耐,直接让长随给了她一小锭碎银,足够吃几十碗水晶糕的了,感动的那大婶连连夸赞。

禾洛撇撇嘴角,知她以退为进也不过是赚钱的手段,便也不去揭穿。呼啦啦招呼众人又往别处去逛。

精巧奇特的小玩意儿总是最能吸引孩子的眼球,即便禾洛自诩是二十来岁的大人,也逃不过,只是热衷之余总存了一份理智,一路行来,几乎所有交易都经她口。禾洛大出风头,赵言不冷不热插一句“小气”,气氛顿冷。

“咱们不缺银子,可总不能被人当了傻瓜。”一句话噎的赵言再无反驳之语。

记得上次出来还是去年中元节的时候,禾洛想到了当时放河灯的情景,不由嘴角微翘,问旁边的长随,幽州城可因为中元节安排了什么节目。

长随仔细想了想,便恭敬的回话,“中元节的前一日,拈花寺有一场法会,祈求风调雨顺、合泰平安的;而中元节当日,法度寺举行盂兰盆会,夜里百姓们都会去放河灯;中元节前后五日,东街戏台都会唱应景戏。”

还是挺热闹的,禾洛跟其他几人挤挤眼,要是七月十五那天出来才好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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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七十章 法会 托小王爷的福,七月十五这天禾洛得以在高处欣赏盂兰盆会的盛景。所谓高处,也就是喜乐楼二楼雅间的位置,靠窗临街,正对着法度寺,视野开阔,外面就可看到幽州城的两条主街道,平日并不对外开放,是为达官贵人预留的。

一大清早,几个孩子便易装出门,在喜乐楼包间里用了早餐,推开窗子望出去,就看见热闹的街景。

辰时刚过,便听到唢呐声声吹的欢,几个孩子挤在窗子间看的仔细,那是一队红衣僧人,约莫有十数人,走在前面开路,百姓们见他们过来,便主动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

红衣僧人过去后,便是一个身批袈裟,手持摇铃的僧侣,看那架势应该是仪式主持;而在他身后,还有五位,分别手执大鼓、木鱼、引碧、铛于、铪子、小手鼓等,一行人都走到法度寺前的开阔场地上早已建好的佛坛前立定。

有片刻的宁静,不过很快,禾洛就看到那些僧人放下了手中的物事,齐齐团坐,左手捻着佛珠,右手成掌竖立于面前,与鼻平,而口中念念有词。虽然隔的远听不清他们念的什么,但想也想到了,无非是大悲咒、心经一类。念了好一会儿经,禾洛才见到那仪式主持起身,从佛坛上取了张红纸下来,花寻说那是疏文,是求佛菩萨下界来指点迷津的。这整个过程听说叫“净坛”。

净坛后便是“引魂”仪式,那仪式主持又念了一通黄纸写的疏文,意为引鬼魂入坛。念完疏文后,又开始诵心经、往生咒和三真言,之后作为主办盂兰盆会的法度寺主持在“会榜”上用朱笔一点,整个开坛过程便算完成了。

开坛后就是拜忏,多依以往的仪礼施行。拜忏时间很长,一直延续到下午,共分三次进行,其间穿插着中午前的上供与斋僧。众人不爱这些,索性先回了侯府,直到晚上“普施”开始前才出来。

所谓普施其实主要就是放焰口。放焰口也是专用词汇,事先在寺前搭起法师座和施孤台。法师座跟前供着超度地狱鬼魂的地藏王菩萨,下面供着一盘盘面制桃子、大米。施孤台上立着三块灵牌和招魂幡。过了中午,各家各户纷纷把全猪、全羊、鸡、鸭、鹅及各式发糕、果品、瓜果等摆到施孤台上。主事者分别在每件祭品上插上一把蓝、红、绿等颜色的三角纸旗,上书“盂兰盛会”、“甘露门开”等字样。到了傍晚,一阵庄严肃穆的庙堂乐声中,仪式开始。法师敲响引钟,带领座下众僧诵念各种咒语和真言。然后施食,将一盘盘面桃子和大米撒向四方,反复三次。之后便开始烧法船、烧灵房、放河灯。

这会儿大家可没在喜乐楼的包间里,而是直接跑到了现场。用几位护卫护着,占了好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用纸扎成的大船,连桨带舵一应俱全;还有整套的房子,有院有屋,连带车、马、丫头和仆人。因为都是纸扎纸糊而成,说不上多精致,只是那架子搭的极好,跟真的似的。

接下去的放河灯,禾洛称的上是驾轻就熟了,无数盏的河灯放入缓缓流动的河水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与星空对应,美奂美仑。

过了七月半,风暖一行便要回书院了,自是一番别离,禾洛想到之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了,不免有些沮丧。

送走了他们,便又回归到一成不变的宅女生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禾洛感觉自己都快修炼成佛的时候,有个消息让她雀跃不已——女院已经建成了。

时间已是两年后,时下正是三月初。

十岁的禾洛细眉细眼,容貌初看并无多大变化,却总觉得不如以往可人了。揽镜自照,禾洛便也生出一丝烦闷来。本来就不见得有多漂亮,但总勉强称的上可爱,可怎么越长就越往平凡去了呢?再瞧瞧人家宁湘——两年的时间,宁湘如今已经是十一岁的少女,风姿更甚少时,除了仍然害羞的性子,已经隐约有倾城的势头。

缠着赵氏询问女院的事情,赵氏只是摸摸她脑袋叹息,“若是一定要去,就带上宁丫头一块儿吧。”

禾洛眨眨眼,不疑有他,兴高采烈的回房去收拾行李,还告诉宁湘,可以一块儿去上学了。宁湘自然不会反对,两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小心翼翼,眼下能有机会出去,再好不过。

直到三天后坐上马车,禾洛才无端生出许多不解来。女院初办,这首批学生都来自何处?自己,甚至宁湘,虽然名义上也算是定北侯府出去的,可毕竟不是嫡女,若以身份来排名,怕是根本无一席之地。而且——禾洛想到当时赵氏的表情,虽然她之前也有意想让宁湘跟自己一块上学,但如果实在没谱的事她也不会提的,可赵氏却是主动提出让宁湘一块儿。

这个世界果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啊。费了半天劲却理不清头绪,禾洛索性将之抛到一边,既来之,则安之,不是她一向的处世方针么。

女院因为建在寒山上,所以一路仍是先往定州。这次人数不变,仍然是禾洛带着花寻,宁湘带着闲书,加上柳烟,五人坐一辆马车,而后面装行李的马车却跟了两辆。

禾洛之前已经知道,这次就读女院却与寒山书院不同,以往至少过年还能回家呆两个月,年中如遇上清明、中元也还有长假。可一旦入了女院,就是一步也不能离开了。当然,在女院就读的时间也有限制,三年,女院只招收九岁到十三岁的少女,不论何时进院,最多只能呆三年,期间要是满了十四岁就必须提早毕业。

倒是个怪规矩,不过禾洛也没太在意,自己十岁入读,十三岁新年的时候就可以回去了,没什么影响。而宁湘比自己大一岁,正好十四岁新年的时候离开,跟自己一起来一起走,好歹有个伴。

也是禾洛没细想,这女院其实是比侯府还要无趣的牢笼。在侯府到了节日尚且可以求了赵氏出门去玩,进了女院却是一步门也出不得,就是她想就近见见风暖、郭绍等人也是难上加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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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就传上来了,哎,晚上还有一章,别问我什么时间,我也不知道,掩面~~~~~~~~~

关于剧情发展,恩,大概再两三章女主就长大了.请享受平淡吧,下个小****还没来临呢.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七十一章 女院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辛弃疾《丑奴儿》

秋季了,禾洛倚在栏杆上,伸手接了一滴屋檐上落下的雨,怔怔的有些失神。来女院半年多了,才发现以前真是太天真,只以为在书院里学习会比在侯府做宅女充实许多,可是,才知道女院不等于书院,书院只要听课写作业,可女院除了要上课,还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做。

欲哭无泪,禾洛忍不住又想起了刚来时那段日子——

看着慈眉善目的院长是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她的身份禾洛有听赵氏说过,是当今主君的表妹,被封为长宜郡主的戚双,她的丈夫原来在吏部任职,可多年前因病去世了。戚氏自小受到良好教育,博古通今,是世间少见的才女,自丈夫去世后,戚氏曾一度消沉,后来主君开办女院,便钦点了她来做院长。

同寒山书院一样,戚院长平时虽住在女院,可却不大露面,大小事都有副院长薛燕蓉处理,薛燕蓉的身份至今成迷,不过柳烟私下猜测,她是宫里出来的女官。

说到女官,就不得不提罗碧荷,她是负责教规矩的老师,为人刻板,女院里凡有不守规矩的,都会受到她的处罚。不过因为她是明面上宫里派的教导女官,即使是贵族小姐,也没有敢不听她话的。

此外,教授琴棋书画的分别是琴心、裘妙、苏熙仪、胡采兰四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说不上惊才绝艳,可她们的技艺也足够大家学习的了。

还有教四书五经的闻芙清,也是三十出头的****,女院不会教授全部的四书五经,只由闻芙清挑选一二讲课,当然,偶尔她也会挑选别的书来讲。因为她所讲的课都是生动有趣,加之闻芙清本人和善可亲,俨然是女院里人缘最好的一位。

还有两位老师,贡宁和查生,名字很中性,人长的也一般,三十几岁的女子,专门负责仪容课程,也是女院至关重要的一门课。

女院是名副其实的女院,除了所有的老师学生都是女的,便是内院护卫也是清一色的健硕女子,当然,女院外面巡逻站岗的却是男护卫了。

在女院,每位来就读的学生都可以带一名贴身婢女,平时也陪着上一些礼仪方面的课程,在小姐们学习琴棋书画、四书五经的时候,她们就会被集中起来教授一些别的东西。女院有伺候的奴婢,在这小姐们依旧是小姐,不用干活,但闲暇时间都要练习女红,跟其他课一样,每个季度都要考察的。

初来的一个月,禾洛简直要被折磨死,这哪是书院,只怕宫廷也没这要学的东西多吧!想想以前侯府的清闲时光,也难怪禾洛要后悔了。

“小姐,你怎么还在这呢?”花寻急匆匆的跑过来,看看四周无人,“明日就是考察之期了,您的那些东西绣出来了吗?”

禾洛撑额,只觉得头大如斗,“好累啊。”

明日考察的是书画和女红。书画是要当场命题作的,只女红需要提前准备。她的绣技不差,只是速度奇慢,别人穿针引线那是游刃有余,可对她而言却是要慢工出细活,想快也快不起来呀。

上次考察她绣了条蝶恋花的手绢,只在手绢一角绣朵花绣只蝴蝶就好了,没什么难的,考察的老师见她年幼,又是第一次,便也算她过关了。可当时言之凿凿,没有下次的。

这次她就想绣鸳鸯枕套,也不是大件的物什,可绣起来才知道,光是那鸳鸯翅膀就要用不下数十种丝线,直绣的她眼花缭乱手抽筋。眼下也不过堪堪绣完一只半的鸳鸯呢。

“湘儿那边怎样了?”无奈的起身回屋,禾洛坐在绣绷前发呆。女院的住宿区都是独门小院,每个院子有五间房,小姐和贴身丫鬟住同一间,宁湘和闲书并不跟她住一个小院,所以禾洛才有此一问。

“宁小姐应该已经绣好了吧。”花寻认真想了想,“中午我过去的时候,闲书说她家小姐在忙呢,就差一朵花就完成绣品了。”

她绣好也是应该的。禾洛趴在绣架上闷闷的想,怎么就有宁湘这样的人呢?脾气好,人长的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相比之下,自己未免也太平凡了点。

因为下雨屋里光线有些暗,禾洛让花寻点了灯,无奈的重新拿起针线,一针一线认认真真的绣,好不容易绣好剩下半只鸳鸯,时间就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天黑了。

还有水波垂柳,看来只有晚上熬夜绣了。叹口气,禾洛先跟花寻吃了点东西,又拨了会儿琴,保持心态平静,到亥时的时候才重新回到绣架前。

因头夜睡的太迟,第二日禾洛起的也晚了,匆匆赶到考察地点,便见一堆人围着,眉头一皱,心知被围的那个一定又是宁湘,她唯一的缺点就是性子太软。

“让开!让开!都杵着做什么!”花寻一看就知道禾洛想做什么了,忙帮着疏散人群,帮禾洛挤到人群中央。那些个小姐,哪个是好相与的,见一个小丫头这样嚣张,开口就是冷嘲热讽,花寻只作听不见,禾洛也不理她们,径直走到宁湘面前,拉着她的手。

宁湘早已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闲书张开双臂护着她,神情凶狠,仿佛是一只护犊的母鸡。

“湘儿?”禾洛拉着宁湘的手摇了摇,宁湘原本一直紧咬着唇,此刻见到她忙扑到了她肩膀上,呜咽不止。

“怎么回事?”皱眉问闲书,闲书嘴一撇,“还不是那群人嫉妒小姐!”

就知道是这样!禾洛抬眼看去,面前的几个都是老熟人了:卢尚书长女卢映,常御史幼女常绮,康郡王千金康玥,孟太傅孙女孟儿。

几人本是抱臂看好戏,此刻见了禾洛知道再讨不了便宜,便悻悻走了,其他人见状也陆续散开。

若说禾洛一个十岁女童能有什么威胁,就算她是候爷的外孙女,可这里比她高贵的大有人在,真正让几人望而却步的却是半年前的一次冲突。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宁湘的美貌早已成了众人攻击的理由,而她的软弱更让她们乐此不疲的一次又一次以各种方式捉弄她。禾洛本来一直想低调度日,可那群所谓的千金小姐竟然索性连她一块儿欺负。

是可忍,孰不可忍!终于有一次,禾洛觉得没必要再忍让下去,当下翻箱倒柜找出带来的那把宝剑——是的,宝剑,纪云珑送她的生辰礼。

她真的并不精通武艺,只是耍上那么几下还是可以的,何况只是要吓唬吓唬这些千金小姐?于是宝剑出鞘,狠狠斩断书桌一角——世界安静了。

虽然此后禾洛因为破坏公物被罚的很惨,可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当着禾洛的面欺负宁湘。正应了那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禾洛很无奈的做了后面这个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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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章,额,还算顺利,所以早点上传了!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七十二章 考察 考察很快开始,众女排着队,把绣件交上去。

宁湘绣的是孔雀开屏的大幅绣画,精美绝伦,实在有让人嫉妒的本钱。而禾洛捏着自己的鸳鸯戏水小枕套,十分扭捏的上交给贺沐老师。看看其他人,常绮绣了百鸟归巢,康玥绣的是一匹奔驰的骏马,孟儿绣的深谷幽兰,卢映绣了满园牡丹……还有绣猫的,绣山水的,总之琳琅满目,小小年纪绣工已是不俗,不由叫禾洛自惭形愧。

接下去的书画考试由苏熙仪、胡采兰负责,学生分四组,同时开考,一柱香时间,作画题诗。

这次禾洛与宁湘被分在一组,命题是兰。

几乎是第一时间,禾洛想起的是方才所见孟儿的绣品,只是不行,当然不能按照她那样的画。禾洛还在犹豫,宁湘却已动笔。

浓墨描出砾石边缘,洗淡墨迹填充内里,细长草叶自有风liu处,几撇兰花更胜似叶,寥寥数笔,却尽显兰花孤傲本色。上方隶书题词:一从弱质辞空谷,冶叶倡条尽可怜。

禾洛静默良久,却是先想起了关于兰花的诗。“丰骨清清叶叶真,迎风向背笑惊人。自家笔墨自家写,即此前身是后身。”

研磨,晾笔,禾洛先就在纸上画了长长一条曲线,然后以此叶为主,旁边又勾勒了几笔,用力极深,有几处刻意的空断,而兰花,则缩在了角落,隐隐叶中。再将刚才想到的那首诗以草书题了上去。

考察结束,禾洛和宁湘手牵着手离开。

回到自家院里,发现其他几人还没回来,明日要考的是琴技和棋艺,禾洛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索性趁现在休息片刻。没完没了的秋雨着实烦人,可倚在栏上听雨声却也别有一番滋味,禾洛不知不觉间便又神游天外。

隐约听得唧唧喳喳的人声,禾洛恍惚的醒过来,便见同院的柯芊芊,蔚琼,莫冬儿,吕沐颜结伴回来了。

“洛洛,你早回来了吗?你们考的什么?”柯芊芊眼尖,见到禾洛在廊下便欢快的奔过来。她今年十一岁,父亲在大理寺任职,唯一的兄长则是少府监的新贵。

“兰。”禾洛由她握住双手,偏头看这一行人,“你们都是同个考场的?”

莫冬儿上前一步,“她们三个一块儿的,考的‘竹’,我的命题却是‘菊’。”

禾洛轻轻“呀”了一声,竹倒罢了,有些绘画功底的都能画出来,写竹的诗也多,即使不会自己写,前人的诗抄一首上去也是无碍的。倒是菊,要画好却是有些难度,何况是莫冬儿。

莫冬儿的父兄皆是军伍出身,底下还有个弟弟,却只她一个独生女,莫总兵一心想要这个女儿成器,将来嫁入王侯之家,偏偏莫冬儿却是活泼好动的性子,不爱红装爱武装,于这些文雅的事上面根本无心,不过她的棋艺却是极好的。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禾洛不自觉的就吟出一首诗来,是唐末黄巢的诗作。

“这诗不错!”莫冬儿双眼一亮,“满城尽带黄金甲——真是绝了。是禾洛你作的?”

禾洛连忙摇头,“以前书里见过的,因这诗透着大气,就记住了。”

柯芊芊反复吟了几遍,也觉得甚好,只是——“洛洛,这诗中的‘长安’却是何指?”

“长安应该就是一地名吧,我也不知。”禾洛暗自庆幸刚才没把前人诗句剽窃来说是自己的,如今圆谎也自然些,“不说这诗了,你们考的都怎样?”

莫冬儿一脸黯然,柯芊芊等人却是自信满满的样子,禾洛如何还看不出结果?当下又聊了些别的,便各自回屋了。

第二日考察琴技和棋艺,由琴心和裘妙负责,所有学生分两组,一组先琴,一组先棋。琴房里是一个一个进去,而棋房却是两个一桌,同时好些人。

琴心只是挑拣了些琴谱,让考生随意抽取一张弹,只要不出大错,平稳的将整首曲子弹出来便算过关。因为考虑到这时候学生们的水平,并没有太多技巧性的曲子,所以,只要是平日认真听课勤学苦练的,琴技考察都可以安然通过。

而棋房这边,裘妙只是让学生们两两对弈,一柱香时间,不管输赢都要停手。当然,这其中她会时时关注、考较。

禾洛弹琴很顺利的过关了,中间没有弹错音。而下棋,虽然到后面是和局,可看裘妙的表情却不太满意,不由让她有些惴惴。

女院每季度的考察结果都会归档,到毕业时统筹递交国子监。所以每一次的考察都不可轻视。虽然禾洛没想明白,女子又不作官,那些档案交到国子监有什么作用?但是,她还是认认真真的学习,力求每次考察都能有好成绩,没道理她上了十多年学,还比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吧?

这次考察的结果在三日后就公布了。

头名是苏冰,琴10分,棋9分,书9分,画9分,女红10分,总分47分。而宁湘屈居第二,琴10分,棋8分,书9分,画9分,女红10分,总分46分。而禾洛的成绩勉强排在中上,琴10分,棋9分,书7分,画9分,女红7分,总分42分。

每门课都以十分为满分,除了琴技和女红,其他几门要拿满分并不容易。女红分数低倒是在禾洛意料之中,只是为什么书法成绩也这样差呢?禾洛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在课堂上,苏熙仪主动提及。大意是:诗作的还不错,但那草书着实太过轻狂,连基本的楷书都没练好,就妄想狂草,功底不够!禾洛因为这一说法郁闷了好几日,后面想想也的确是自己太过心急,没学会走就想跑了,那以后便下了苦功练习基本书法,总算后来小有成就。

冬季的考察已经是腊月了,禾洛只觉得因为天冷,什么都做不好。尽管屋内生了火,身边还有暖炉,可那寒意似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让她痛苦万分。因为冻手冻脚,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她的发挥,所以这次考察成绩比秋季还要差,总分40分,已经落到中游了,若不是还有琴和棋撑着,只怕垫底也是可能。禾洛失落之余却也无可奈何,只盼以后能考的好些。女院如今只有十个院子共计五十个学生,怎么着也不能落在二十名以外吧。

第二卷 宅女成长记 第七十三章 恶疾 冬去春来,禾洛畏寒的毛病非但没见好,反而更显严重了。不过因为没回家过年,侯府里送来不少保暖物品,其中包括貂毛斗篷与羊皮靴,听说还是纪云珑北边带回来的。穿上这些,禾洛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总算顺利度过了春季,也还算安稳的完成了春季的考察。

一年又一年过去,转眼到了第三年,想到过完这年,自己就可以毕业了,禾洛不免有些兴奋。眼下正是正月,女院虽然不放假,可这两周的时间也是无课的,众位老师都回家过年去了。而这两年间,女院里的众位小姐早已学会了自娱自乐。

“小姐!小姐!饺子来了!”花寻双手捧着钵,掀开厚重的布帘进屋来,脸上喜气洋洋,“宁小姐也在啊。”

闲书起身接过瓦钵,嘴里没好气道,“怎么,一点饺子而已,就把你兴奋成这德行?”

花寻右手搓着耳垂,白她一眼,“是我跟小姐亲自包的,你懂什么!”

这两人,就爱吵嘴。禾洛和宁湘相视摇头苦笑。

花寻跟闲书各取了碗筷将钵里的饺子分盛出来,禾洛跟宁湘落座,又让她们坐下一块儿吃。四个人其乐融融,倒也有几分年味。

夜里,禾洛睡的正熟,却突然觉得肚子有些疼,嗓子也渴的很,可眼皮重,实在不想睁开,便捂着肚子,将身子弓成虾米状,把被子也裹的紧紧的,迷迷糊糊又睡过去。可是却再睡不安稳,肚子的疼非但没减轻,反而一阵更比一阵厉害,到后面,觉得脑子都不太清楚了,闷的慌。

“花寻,花寻!”禾洛有气无力的喊几声,本就没睡死的花寻马上醒了,奔过来伺候。

“小姐,您要什么?”

“肚子疼,渴。”禾洛一说话,肚子更好象翻江倒海似的疼,疼的她更缩起了身子。

花寻一看不对劲,当下便有些慌了,总算还记得去倒热水。每个院都有个小厨房,里面有个炉子,成天烧着热水,她急匆匆的套了衣服就去倒水,回来扶起禾洛想要喂她喝水,可禾洛这时候疼的连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小姐!小姐!您别吓奴婢啊。”花寻急了,一手揽禾洛的肩膀,另一手死命掐着她人中,“您不是要喝水吗?水来了。”

禾洛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眼急的不行的花寻,“水!”

花寻忙托起她的头,将茶杯凑到她嘴边,禾洛一手死命按着肚皮,一手就着茶杯,抿了两口茶,润了润喉咙,刚刚躺下,又嘱咐花寻,“你去,快去找大夫。”

“是!”花寻应了,又犹豫道,“可您这——”

“快去!”禾洛咬牙斥了声,花寻没敢犹豫,连忙奔出去找林大夫了。

肚子一阵接一阵的抽痛,疼的禾洛几乎要失去意识,她虽然也病过几次,可从没有像这次这样突然的,可眼下也顾不上其他,花寻怎么还没带着大夫回来啊……

而那边,花寻跌跌撞撞的跑去医所。女院医所的大夫都是女子,人数不多,才五个,而且有两个只是打下手的,通些医理,却并不能独当一面。过年了,三个大夫走了两个,只有一个林大夫留下值勤,现下也正睡着呢。

“大夫!大夫!快开门,我家小姐不好了!”花寻把门拍的山响,终于惊醒了里面的人,林大夫并两个副手急忙穿上衣服开了门。

“怎么回事?哪家小姐怎么了?”

花寻认得林大夫,当下也不多言,拖了她的手就要往自家院子里去,林大夫一边跟着她跑,一边示意两个扶手把医药箱带了马上跟过来。

终于到了禾洛屋子,林大夫也不废话,连忙去给禾洛把脉,只觉得脉象混乱,而禾洛本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已然昏厥。

“大夫,我家小姐怎么了!”花寻急的满身汗,浑身颤抖。

林大夫也在犹疑,见两个副手已经带了医药箱过来,忙从中取出银针,在人中穴、内关穴及合谷穴扎了两下。禾洛悠悠转醒,朦胧间见是大夫,只说“肚子疼。”

林大夫蹙眉,掀了被子就探手去按她肚皮,却见她x下缓缓流出血来。

“啊!”旁边的花寻见状惊了下,“小姐,小姐莫不是来葵水了?”她自己半年前来了葵水,小姐年纪比她小些,这时候若是来了倒也正常。

林大夫放下被子,严肃的点点头,花寻刚松了口气又马上提了回来,“可怎么会疼成这样?”

林大夫回到书桌前,摊开纸,研了磨,刷刷写了几笔,交给其中一个副手让她去抓药,“脉象沉滞,应是积年恶疾。你家小姐之前受寒严重,已是落了病根,加之葵水初来,所以才腹痛不止。”

花寻懵懂的点点头,“那,那怎么办?”

“我已开了些药,先服用看看吧。”林大夫说完这些,自己却是直摇头,小小年纪就恶疾缠身,偏偏这病又是需要养的,若是养不好,她的这辈子可就苦了。

禾洛此时已经迷迷糊糊昏睡过去,虽然肚子仍然隐隐约约的疼痛着,可她早已累的无暇顾及了。

第二日一早,禾洛疲惫的睁开双眼,就听到花寻略显激动的声音。

“小姐,您醒了,快喝药吧!”

禾洛睁着眼睛愣了会儿,察觉到肚子仍在隐约疼痛时,才想起昨晚的事来。在花寻的帮助下勉强支起身子,听话的喝完那一大碗黑忽忽的药。

“大夫,说什么了?”仍是有气无力。

花寻背着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才回过头来,“小姐,您是来葵水了,因是初来,所以格外疼痛些。”

禾洛一愣,才感觉到x下不太一样的感觉,昨晚见到大夫以后发生的事她都没有印象了,也不知花寻是怎样料理的自己,一定很辛苦吧。

“你,****没睡?”

“奴婢没事儿!”花寻忙站起身转了一圈,“小姐疼的这样厉害,小姐才辛苦呢。”

禾洛想说什么,可因为疲累,又阖上双眼。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耳畔有嘤嘤哭声,睁开眼看到的是宁湘。

“洛儿,你怎么就这样了呢。”宁湘抽噎着给她塞好被角,“可把我吓坏了。”

禾洛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头疼脑热,时不时肚子还要抽痛一下,“湘儿,跟嬷嬷说声,派个人过来吧。花寻,****没睡。这几天,我怕是也好不了——”

禾洛口里的嬷嬷是管后勤的,宁湘知道她的意思,这几天禾洛需要人照顾,可花寻一个人看顾不过来,所以才要嬷嬷派人来。

宁湘当即就让闲书跑一趟了,见禾洛很疲累的样子便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坐一旁看顾。同院的柯芊芊,蔚琼,莫冬儿和吕沐颜先后都过来探病,可禾洛昏昏沉沉睡着,竟是一点也不知道。

夜里,禾洛发起烧来,人事不知,林大夫来看过后觉得这病实在不轻,便只是开了退烧药,决定次日跟其他几位大夫商量过再另行开药。

几位休假的大夫这两日本来也就准备回来了,一回来就碰上这样的病症,着实为难了一阵,几人再三商量,还是决定以温补的药为主,好在禾洛命大,这样病了七日,待葵水过去,人竟然也清醒了。

花寻早已传信回侯府,赵氏等人急的不行,可心知天下最好的女大夫现如今都在女院,便也只好寻访些偏方,盼能帮上点忙。

禾洛自那以后,每逢那几日便要卧床休养,只是温补的药一直没停,便再也没有了初次那样凶险的情况。到年底毕业,将几位大夫开的药方一并带了回侯府。只是叫她意外的是,风暖竟然不在。

寒山书院不是早该放假了吗?禾洛询问赵氏,方知风暖如今已不在寒山书院,却是去了落迦山。禾洛大惊,风暖可是主君钦点就读寒山书院的,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呢?而且那什么落迦山是什么地方,风暖去那里做什么?

“也是他的福缘,天机宫肯收他!”赵氏道明风暖去处,便不再多言,让禾洛暗自胡乱猜测。

她已经想起落迦山是什么地方了,那是天机宫所在。也难怪主君会不闻不问。可是传说中的天机宫,又如何会收风暖?

想不通,徒留担忧而已。此时的禾洛尚不知道,风暖进天机宫,大半却是为了她。为了根治她的积年恶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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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二更.没意外的话,明天上架,应该是包月.恩,明天开始第三卷,女主长大了.感谢关注!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七十四章 游湖 草长莺飞,转瞬又是三年。这一年,禾洛已经满了十六,而宁湘更是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十七岁少女。

湖心亭里,淡粉裙装的少女静静的趴在栏杆上,手里捏着鱼食,一点点撕碎抛入湖中,看那一群红鲤,摇头摆尾,竞相争食,有些动作慢的抢不到食物便停在原地期盼再有天降粮食。少女原本清亮的眸中便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悲伤,似哀怜那些争不到粮食的鱼儿,更似哀怜寄人篱下的自己。

“湘儿!”不远处蓝裙的娉婷少女朝这边挥着手,提着裙子飞奔过来,被唤作湘儿的女子由旁边的侍女扶着站起身,含笑看向她,之前那种哀伤荡然无存。

“洛儿,你又这样跑,被人看到又有话说了。”明明是嗔怪的语气,可声音婉转娇柔,如珍珠落入玉盘,分外的清脆动听。

“她们爱说就让她们说去!而且,现在不是没人嘛。”禾洛笑嘻嘻一脚跨上亭子,定睛看着面前的宁湘,“你不会又在这多愁善感了吧?”

似被说中心事,宁湘低声嗔道,“哪有!”转身便往亭子另一边走去,身资摇曳,步步生莲,端的是好看。

不用跑路,禾洛便也不去提裙摆,只是快步挪到宁湘面前,依旧笑道,“过几日就是端午,言夙他们要来,一起出去游湖吧?”

宁湘微蹙眉,犹豫道,“这,不太好吧?”

禾洛自然知道她在矛盾什么,叹口气,“湘儿,再有两月便到赏心宴了,虽然我并不觉得那七天真能相上什么好人家,可总是条识人的路子。而且你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偶尔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啊。”

“我不是,我没有。”宁湘涨红了脸,嗫嚅道,“我没想过那些。”

“其实说起来是我的疏忽。”禾洛拉着宁湘的手坐下,宁湘比她大一岁,可侯府并不特别关注她,连成人礼都是去年跟她一块儿办的。以前禾洛并不知道原来这时候女子的成人礼是在十五岁的时候办的,等轮到她,宁湘都已经十六了。虽然她一直没说什么,可这样重大的事,心里完全没有芥蒂那是不可能的吧。

“侯府能收容我,湘儿已经感激不尽了。”宁湘微微抬首,眼睛里似有晶莹闪烁,“不敢奢求其他。”

禾洛最怕她这样,动不动就眼泪汪汪,整个一林妹妹。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替湘儿选个好夫君,再风风光光嫁出去!”说再多都是多余,宁湘的性子太过绵软,她一定要擦亮眼睛,找个能疼她的好夫君才是正经。

宁湘红着脸,不知再说什么,只好再把头低下,禾洛看她样子,更坚定了要时常带她出去走走的心。

端午这日,天气晴好。言夙和无邪头日便到了侯府,这天一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准备尽兴的玩上一天。

而宁湘的屋里,闲书一边唠叨着什么,一边挑拣着合适的襦裙。入画则端来早餐,在一旁侯着。

“小姐啊,今天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把她们都比下去。将路人的眼光通通吸引到小姐身上——”

“胡说什么!”

宁湘斥了一句,闲书不以为意,继续道,“可不是这样吗?小姐的名气传出去了,才会有好人家慕名前来求亲啊!”

“招风引蝶,岂是好人家的女儿该做的?”

宁湘明显不悦,语气也重了几分。闲书听她好象是真生气了,不由也红了眼眶,曲了身子赌气道,“婢子知错!”

宁湘看她那副气鼓鼓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放心上,又看了看一旁静侯着的入画,不由哀了神色,“我知道我是个顶没用的,还连累你们跟着我受苦。”抹了抹眼睛,宁湘似下了决心般,“不如,我这就去跟夫人说,让她找个好人家,把你们两个配了出去。”

入画和闲书见她好象是认真的,忙一起跪下,齐道,“小姐,请不要赶奴婢走!”

“这是作什么!快快起来。”宁湘皱眉,见二人不为所动,只好叹道,“这事暂且不提,还是快快帮我穿好衣服,不然一会儿,洛儿她们该急了。”

没一会儿,禾洛果然进来了,她今日穿的齐胸襦裙,纯白的上衣,衣袖滚了祥云边,而裙子是浅蓝色,点点碎花布于其上,胸前一条淡紫腰带,配上她的长眉细眼,整个一清秀佳人。

“湘儿,好了吗?”

“洛儿稍等,马上就好!”宁湘一边让闲书赶紧把簪饰戴好,一边仔细照了照镜子,觉得无误了才站起身来,盈盈笑着看向禾洛。

禾洛见到她的打扮,不由暗赞了声。宁湘穿的是一件样式寻常的交领襦裙,衣裳雪白,只袖口一圈细细的粉色滚边,而交领上也是寻常的滚边细花,裙子是渐进的粉色,从上往下,由淡及浓,恰如其分的衬出她一身冰肌玉骨。而发上点缀的几朵粉色桃花更显得人面娇艳。

“这一身极好!”禾洛绕着宁湘转了几圈,才拉起她的手往外边走,“咱们这就过去找无邪她们。”

无邪和言夙不是第一次来侯府了,因为是夏季,所以赵氏安排她们在清风苑住下,两个人早就爱上了清风苑的凉爽宜人,自然喜不自禁。

“无邪,言夙,你们都好了么?再晚些太阳都晒人拉!”禾洛牵着宁湘的手,一步步慢慢走进房里,后面跟的是花寻和闲书。这两个丫鬟都穿的襦裙加帏裳,似乎是为了配合主子,一个穿了淡蓝色,一个穿了浅粉色。

无邪先一步掀开珠帘走了出来,“我们两个可是早好了,不是等你们吗——咦,湘儿姐姐今天好漂亮!”

说话间言夙也走了出来,她跟无邪今日一个穿了淡紫,一个穿了嫩黄,也是明媚的紧。而她们带过来的两个丫头穿的还是家中的衣裳,统一深绿色。

“湘儿哪天不漂亮啊,就你小妮子嘴甜!”禾洛点了点无邪鼻子,转身迎向言夙,“用过早饭了吗?”

“刚喝了粥。”言夙微微颔首,她跟无邪今年都是十五岁,只是无邪性子跳脱所以看起来要更小些,而言夙端庄大方,旁人眼里就跟禾洛差不多年纪。

“那——这便走吧?”禾洛作了个“请”的姿势,几人说笑着就到前院坐上马车出了侯府。

马车在之洛湖边停下,几个丫鬟在车前帮助小姐们下车。之洛湖源于洛水,亦归于洛水,此刻一湖澄净,只有三两精致的画舫静静荡于其上。

禾洛等人下了马车,还来不及深深呼吸这之洛湖的宜人空气,便有卑躬屈膝的老仆邀请她们上船。

这艘画舫算不上最大,元宵时候禾洛跟着赵氏她们来游湖的时候所乘的就比眼前这艘要大许多。长约十余米,宽不过三四米,整艘画舫都漆成朱红色,只檐上用了明黄,雕梁画栋,甚是精美。

众人小心翼翼的踩着踏板上了船,便一起进了内舱。说是内舱,其实也并无平常船只那样的隔板阻拦,几根梁柱间或高或低挽着轻纱,湖面的美景一览无余。

几个丫鬟忙着将带来的水果点心摆放出来,而花寻则听了禾洛的吩咐,去让船家开船。

很快,船身微微一动,分明可以感觉到长蒿撑着船离开岸边,接着便趋于平稳,慢慢的荡在了湖面上。

待适应了在船上的感觉,几个年轻姑娘很快就说笑起来。

无邪的声音清脆响亮,“咱们来的还是挺早的,湖上人不多呢。”

禾洛咬了口点心,瞟了眼外面,附和道,“不错,今日端午,想来过会儿人会多起来。”

“好似有荷香,莫不是之洛湖的荷花开了?”言夙轻抿了口茶,淡淡问道。

禾洛和无邪忙转过身往外看去,远远的,隐约可见西岸那边有些粉色。

“时下已是五月,便是荷花开了也不是奇事。”宁湘轻轻吐出一句,看着禾洛,“我们可要过去看看?”

“那敢情好!”禾洛拍手,让花寻吩咐下去,把船往西岸开。

无邪银铃似的笑声顿时响起,“依我看,不看荷花倒也罢了,湘儿姐姐不就是朵最美的荷花吗?”

“贫嘴。”言夙白了她一眼,转向宁湘,“我却道‘人比花娇‘呢。”

“说笑了,湘儿惭愧。”宁湘红着脸低下头,禾洛则扶着她的手笑。

“对了,洛儿姐姐,你们今年便是要去参加那什么赏心宴了吧?”无邪匆忙吞下一块糕点,睁大眼睛看着禾洛,“那可是有趣的,说不定就跟哪位公子看对了眼。”

“还说我呢,你们两姐妹今年也是十五了。没准咱们还能在赏心宴上碰面呢。”

无邪连忙摇头,“我才不要去,无趣的紧。”转头拉了言夙的手,“再说我们才十五呢,赏心宴不是要十六才能去么?”

禾洛有意逗她,“你刚刚不是还说有趣么?怎么到你头上就无趣了?”

无邪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禾洛又道,

“下次赏心宴就要等到三年后,那时你可就十八——难不成连好好跟未来夫君相处的时间都没,就直接嫁人了?”

无邪一听,果然皱起了小脸,可怜巴巴的看向言夙,言夙被她这副表情逗乐了,手帕轻掩着嘴角,吃吃的笑。

其实赏心宴也就是个由头,以无邪和言夙郡王孙女儿的身份,很有可能是要被指婚的。禾洛这时候不想去想这些,便刻意避开了。

“哎呀,看到了看到了!前面可不是开了许多莲花吗?”无邪不经意的一回头,便望见不远处亭亭开放的一片粉莲,不由激动的跳起来。众人也都往那边望过去。

果然开的好莲花!一片碧绿的荷叶上,高高伸出几株莲花,虽然多是含苞待放的模样,可也有不少盛开或是半盛开的,袅娜多姿,亭亭玉立,那色泽粉润,花瓣浑厚。每当有微风吹过,莲叶轻轻摆动,莲花也微微颤抖。

众人都惊喜的睁大了双眼,屏住呼吸,眼前的美景便是任何诗句都无法形容。

禾洛闭上双眼,几口深呼吸,果然有淡淡的清香扑入鼻中,是清新的莲叶和微甜的荷花香气,并不浓郁,却十分宜人。

“万里无云好晴天,看那荷花在水面,千万朵花儿数着她好……”女子清丽的歌声和着悠扬的古筝,在湖上显得特别动听。

众人情不自禁的循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白衣冉冉的女子坐在画舫船头边弹边唱,而船舱里坐着的几个年轻公子哥合扇击掌,一脸陶醉。

“快将帘子放下!”言夙连忙吩咐。几个丫头手忙脚乱的放下薄透的船纱,而这艘画舫也由船工操纵着往反方向开去。

“……微风轻轻迎面吹来,荷花点头笑颜开。”一曲唱罢,女子点头微笑,船里一位年轻公子从几上摆放的花束中抽出一朵,含笑递给她。只是他一露面,本就关注着那边的无邪轻轻“啊”了一声。

“言夙,你看那边,不是轩哥哥吗?”

“他不是在洛城吗?怎么会来幽州?”言夙不信的轻轻掀开一角纱帘,探出头去,“好象还真的是他。”

“轩哥哥!轩哥哥!”无邪一边拼命朝那艘画舫挥手,一边忙不迭的让船工往回开,言夙来不及拦,那艘大画舫上的几个公子已经听到呼喊,都往这边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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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今天上架了。貌似不是包月而是单订,希望大家喜欢长大后的禾洛,继续支持。

番外 迷失——禾洛番外 比忘却更可怕的是迷失,是的,我已经迷失在这个世界,看不到未来,亦没有过去。

——题记

踮脚,旋转,轻薄的舞衣一时贴在身上,一时又随风飘起。这是我第一次这样用心,这样放肆的跳舞。似乎放开了全身心,就再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住我。

前生二十四年,加上这辈子的二十岁,原来我早已年过不惑。红颜未老心已灰,我想我已经没有勇气,继续在漫长的时间里逗留,那么死亡,或许也是唯一可以解脱的方式。

人之将死,总会有无数的情节画面纷纷浮上脑海,前世,今生,仿佛像放电影似的,一幕幕镜头略过,而主角是我。

我似乎一直都没什么追求,平平淡淡过着自己的日子。比如前世,大学毕业后就找了家小公司,一呆就是两年,无论工作多么枯燥乏味,却一直安于现状,不思进取。

忆起最初,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满目陌生的景象,心中荒凉,却因为风暖的存在,升起一股勇气,一种自力更生,想要养活自己姐弟的强烈信念,活下去!那就是我最直接的想法。

可惜人总是贪心不足,我也不例外,每日里为着生计忙碌,虽然充实却也让人厌恶,终于有机会离开,我几乎没多做犹豫,一意孤行地搬进了侯府,从此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金贵生活。

平顺成长,我一直以低调的方式存在,浅浅的笑,礼数周全,以一个成年人的理智扮演着小女孩的角色,累吗?不累。人不都是戴着面具活着的吗。

理智的生活,理智的学习,甚至理智的收放感情,我相信在这个世界,我已经称的上是佼佼者,无可挑剔。

唯一的变数应该是宁湘,至今我都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究竟是喜是憎,是羡是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宁湘的美,毋庸质疑,她只需站在那儿,眨眨眼,柔弱的气质便可轻易吸引人甘心为她做任何事。

我想我一定也是受了她的蛊惑,竟真的把她当作了好友。或者说,仍是内心的虚荣在作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的朋友也该是足够优秀,配站在我身边的。

我仍是小瞧了她,也把人心想的太简单。虽然这个世界的科技文明远远落后于我那个时代,可是人的勾心斗角却毫不逊色。我轻视了她,就该受到教训。所以,即使在她明目张胆的背叛之后,我仍无法恨她。

做不成朋友就做陌路人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尽管亲朋好友似乎都在为我不平,我却以轻描淡写又无伤大雅的方式轻易将一场争斗化解。我可以没有朋友,但也不能树立敌人。

只是有点小遗憾,赵轩昊真的是难得的伴侣,无论容貌性情,都乃上乘,我没把握自己是否能再碰上比他更值得将终身托付的人。

后来有了郭绍——郭绍,郭绍,即使事隔多年,念起这个名字,仍叫我心中隐痛。我很清楚自己生性凉薄,其实并没多少感情。我可以轻易忘记任何人,可是,却没办法将他也忘记。

郭绍是至诚至信之人,也是那种爱上了就会爱到底的人,也许这也是我最终决定接受他的理由。我可以不需要爱情,但我不能再忍受背叛。如果是他,以后我想做什么,他一定会支持我的吧?如果一定要嫁一个人,那么他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世事动荡,战事初起,只是没想我也被卷了进去。我很清楚自己变了,如果可以再自私一点,我完全可以不管世事不管郭绍,那么,也就没有后面的那许多事了。

苦笑,可惜我不够聪明,明明自私,却偏要装的大义凛然;明明凉薄,却偏又放不下这个放不下那个。不够狠,又不够好,这样的人注定是失败的。

郭绍竟会为我而死,这个事实让我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恍不过神来。我突然觉得,心中构画的那个美好未来已经彻底消失了。可以携手的人已经不再,那么我继续孤独地活在这个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去天机宫,利用水镜见到了转世的郭绍,还有前生的自己。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放下了。虽然心底更大的是悲哀,可是,那已经无所谓了不是么。

那个前世里,依然还有“我”存在,那么这个世界里的我又算什么?我不是花满,花满早已死去;我亦不是禾洛,禾洛仍然活着。格格不入,没有归属感,似乎是无根可依的浮萍,轻易一阵风就可以将我吹到天涯海角。

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在遗忘与被遗忘。我总是不断地忘记一些人和事,终有一天,我也会忘记以前那个自己。可是,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似乎已经迷失在这个世界。

恍惚想起萧菱儿,尚且算的上是熟人的穿越同胞。一直没有跟她多做接触,或许是潜意识里排斥她的明媚耀眼,在她身上,我总会看到许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仿佛是一面镜子,轻而易举就可以将我光鲜的表面打碎。

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也会想不开,选择自尽这种最不堪的死法。或许,她也是跟我一样,寻寻觅觅了许久,终于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

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挂念的东西了。

我注定是被抛弃被留下的那一个,那么这一次,让我自己决定一次,自己放弃自己。

轻轻一跳,就跃下了悬崖,凛冽的风刮的我面颊生疼,于是我在半空中又翻了个身,仰面看着这个世界。隐约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可是,就当作听不到吧。反正,我就要死了,反正,我已经死了。

“棹举,舟去,波光渺渺,不知何处?岸花汀草共依依,雨微,鹧鸪相逐飞。天涯离恨江声咽,啼猿切,此意向谁说?倚兰桡,独无聊,魂销,小炉香欲焦。1”

我只是遗憾,始终没有一个人可以携手,走遍河山。

1《河传》顾夐

背景音乐《一辈子的记载》,/programs/view/atk_tw14pze/这是找到的一个音频,大家可以去听听。

春去秋来

时间不停摆

回头一片空白

岁月不留痕迹

再也回不来

黑色窗外

沧桑了烛台

你却不再回来

谁能轻易打破

上天的安排

谁愿美梦中醒来

我独自看花谢花开

泪在心里流成海

有谁能明白

有谁懂我的无奈

思念在回忆中徘徊

我会守着你的爱

一辈子记载

番外 怅然——风暖番外 噩耗传来的时候,纪府上下都沉浸在悲痛中,女人们哭泣不止,男人们也红了眼眶,我佯做镇定地将念完的信件捏在手心,右手却悄悄握紧背在了身后。

“相公,相公,洛姐姐怎么会死呢?一定是骗人的吧!”

哭成泪人的默儿红肿着双眼期待的看向我,可是我却没办法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我沉默的转身,独自去了横芜院。

萧瑟深秋,横芜院也是一派荒凉,只有入眼的白色挽带,刺痛着我的双眼。明明是熟悉的场景,可少了最重要的人,便陌生的好似从未在这里住过。

沉重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我疲惫的闭上双眼,即使到此时此刻,我仍不能接受,禾洛已经死去的事实。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许,她真的还没死?

虽然心里很清楚,从落迦山的崖顶跳下去,根本没什么生还的希望,可我还是抱了这样的希冀,只要她没死,只要她还活着,即使她成了残废,我也愿意一辈子守护着她。

“相公。”

默儿抽噎着靠近我,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微微偏头,眼角掠过她颈间微微露出的一截红线。

红线上系着半枚玉珏,那是母亲的遗物,辗转到了舅舅手里,然后又被一分为二,重新送给了我和禾洛。我的那块仍然挂在颈上,而默儿的这块,很显然就是禾洛送她的了。

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悄悄把玉珏送给了默儿。难道,那时候她就已经萌生了死志?

“默儿,跟我去落迦山吧。”

话一出口,我便有些意外自己干涩的声音。默儿抬起头,眼睛里似有什么东西在闪耀。

“是去找洛姐姐吗?”

默儿从来都是这样冰雪聪明,我默默点头,她便欣喜的睁大了眼睛。

“好的,我这就回房去打点行囊。”

……

在落迦山上见到了苏瑾,他苍老了许多,眼神也略带迷茫,我知道他一直对禾洛的死耿耿于怀,却说不出任何宽慰的话。

也许在我心里,我还是有些怨他的吧。毕竟,禾洛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跳崖的。

我们甚至没太多交流。观察了下悬崖的地势,在崖顶往下望去,只觉得白茫茫一片,深不见底,四周则是群山巍峨,更觉得从这里跳下去,生还希望实在渺茫。

我还是不死心,下了山,沿着山脚走了一圈,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可是,我甚至连她的衣服边角都没见到过。

望着眼前滔滔流淌的洛水,我怅惋地想,我宁愿相信她是随着洛水流落到了其他地方,然后被人所救。也许她失忆了,也许她受了重伤,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后来,我跟默儿沿着洛水一路打听,可始终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只是隐约知道,有个人也在找她。我猜,那人该是钟子念吧,我那位名义上的师兄。

我跟这位师兄其实并不相熟,只是偶尔会从师傅嘴里听到他的名字。知道他聪明博学,生性豁达,是有大智慧的人。

禾洛跟他,仅仅是那么短暂的相处,他何以这样用心的寻找禾洛?

恍惚想起,当初救禾洛时,钟子念不舍的眼神,还有救出禾洛后,她落落寡欢的样子。也许失去郭绍,她就已经不想再活了,只是因为苏瑾,或者因为我,她才勉强又多活了阵子。

郭绍,是我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他很好,可是,我始终觉得他配不上禾洛。是的,禾洛值得更好的人,最起码,要比我好吧。

郭绍死后,见到钟子念,我想或许他就是最适宜的人选。可是,禾洛却似乎丝毫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她一直沉默着,沉默着跟我们离开太耶,沉默着去了泽国,又沉默着进入深山老林取得黑骨藤为苏瑾治疗腿疾。

我突然懊悔万分,为什么那时候没更多的关注她呢?她那么明显的反应,我却毫无察觉,甚至还为她偶尔露出的笑容欣喜。

看过观生镜之后,她更是生无可恋了吧?可笑我还以为她终于想开了,却白白空欢喜了一场。

“相公!相公!”

默儿怯怯地扯扯我的衣袖,我回头给了她一个笑容。她始终还是个孩子,心思单纯,喜怒哀乐更是全部写在脸上。找不到禾洛,她一定也很难过吧。

“我们回去吧。”

默儿点头,仍然仰头望着我,我不自然地避开她的视线。默儿,我并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可为什么你执意要嫁给我呢?我们结婚一个多月了,可是一次都没同床过,难道你都不会怨我么?

我们终于没有再回幽州,而是回了宾州老屋,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整理屋子,采买东西,然后就住了下来。

繁华不过过眼烟云,我常常想,如果那时候,我跟禾洛没有见到苏瑾,没有回去侯府,那么我们的生活是否就会不一样?或许清贫,可是两个人相依为命,苦中作乐,也未必不比现在好。

……

半年后,我习惯性地在傍晚时分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一群鸡鸭发呆,突然听到默儿唤我。我回头,就看见她俏生生立在厨房门口。

“相公,晚饭都做好了。”她甜甜一笑,伸手抹了把汗。

我跟着她走进厨房,望着桌上简单的两菜一汤:炒青菜、家常豆腐和肉末蛋汤。

“相公,快尝尝今天做的怎样。”

默儿按我坐下,递过来一双筷子,又为我盛了饭。我感激地朝她笑笑,却搁了筷子,反而拿调羹舀了一勺肉汤喝。

喷香的肉汤渐渐与记忆中的味道相合,我愣在当场,耳边仍然是默儿急切的声音。

“相公,怎么样?跟你以前吃到过的一样么?”

我慢慢咀嚼,又慢慢咽下去,然后抬头看着默儿,声音略带了激动,“是的,一样。我以前喝到的汤就是这样的。”

“啊,做了这么多次,终于成功了!”默儿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蹦跳起来,我的眼眶却渐渐热了。

“相公,你等着,你说的那个什么香肠我也给你做出来!”

……

我想,这一刻,我终于放下了。

禾洛,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去,我想我都可以安然的生活下去。我毕生都不会再忘记你,可是,我也终会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我不会再虚度了年华。如果这就是你所希望的,那么,你可以安心了。

番外 花落——萧凌儿番外 院子里的花落了一地。我静静在院子中练着舞,一转身一回眸仍是风情无限,只是,却再无人欣赏。

二十五岁,在现代仍是风华正茂,在现今却已是昨日黄花。纵使我容颜依旧,身材曼妙,却再也挽不回曾经的风光荣华。

会有今日,我早应该想到,只是自信如我,认定了凭借自己的双手可以改变生活,到头来,却不过落的一场空……罢罢罢,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我不再妄想了,难道苦头还没吃够吗?

我不怨妈妈,虽然是她下令将我从炙手可热的似锦轩搬来了这冷冷清清的落花苑。她对我,已经足够好了,这些年容忍着我放肆,对我更是有求必应,真的,已经够了。

独自支撑着偌大的流清阁,她的压力,我懂。只是,仍是不甘心啊。我明明容颜未老,仍然可以跳出一支支华丽的舞蹈,却为什么,这么急着就让人取代了我的位置?那个上不了台面的新人,除了更年轻些,又有哪里比的上我?

“萧姐姐,你怎么又在练舞了!”如玉端了早餐过来,一脸无奈的看着我,我对她歉然一笑。

“如玉,辛苦你了。”我跟着她走回房里,自己动手拧了毛巾擦擦脸和手。

回到桌前,望着那一碗白粥和一小碟酱菜,我微微叹了口气。自从搬来了落花苑,每天的早餐跟晚餐吃的都是这个,中午的时候倒是能吃上一碗白米饭,可搭配的不过是青菜豆腐,半点荤腥不见。

突然就没了胃口,草草划了几口粥到嘴里,我便推说不饿,如玉便又将粥和小菜端了下去。我眼看着她慢慢离开,心中却是突然一酸。

最初认识如玉时,她不过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在流清阁做些杂事,我疼惜她,便将她带在了身边。如今她已长成,虽然不是阁里的台柱子,却是舞跳的极好的一位。可是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伺候我,尊重我,这流清阁里,对我最真心的,只怕也就她了。

只是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整天陪着我,只是三餐总会按时给我送来,偶尔悄悄塞给我一个鸡蛋。流清阁的规矩我知道,为了维持姑娘们的体形,本就很少有荤腥,如玉省下来的一个鸡蛋便更显得弥足珍贵。

苦笑,什么时候我连吃个鸡蛋都要这般感慨了。

我慢慢走到院子里,落花苑,落花苑,听这名就知道,这个院子是专门给流清阁里那些年长色衰的舞姬住的。只是落花苑住着的人却不多,除了我,便只有一个三十出头面有暗疮的丑女人,和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但相貌平庸的姑娘。

流清阁里不养闲人,所以一般退下来的舞姬都会早早为自己打算,老大嫁做商人妇,即使只是一个小妾,只要日后有了儿子,那后半生也便无忧了。

我自负姿容绝世,年轻时不肯迁就,挑挑拣拣始终没挑到一个好郎君。到如今,曾经的裙下之臣都早已娶妻,亦不愿再来看我。我似乎才明白,原来曾经的资本到如今,人家早已不屑一顾。

不是没有选择的,我到底名声在外,二十五岁的年纪,若是肯屈就做人小妾,即使身价银不低,也还是会有人来领了我去。可是,怎么甘心啊。

我突然觉得自己这十二年实在过的荒唐。年华正好的时候,我满怀希望,想借自己的能力赚点小钱,也好做傍身的资本。只是这古代的世界到底不同现代,小说里的创业法子用在现实却是处处碰壁。

偏偏我生性豪爽,虽然身为下贱,心中却从不认为自己低人一等。与那些年轻公子们出外同游,人敬我一分,我必回之二分,得了心比天高的名头,让人家更是趋之若骛。私房钱涨的快,花的却更快。

天空中突然飘起漫漫细雨,我轻触微湿的脸颊,抬头望天。阴沉的天空看不见一丝光明,我又该何去何从?原来以为自己一直都会那样自信洒脱,可才几年,却已经心若死灰。

透过蒙蒙雨雾,我突然想起,曾有痴心的公子,不管刮风下雨,总会守在我院中,只盼我能多看他一眼。可是每每我总是送他一记漫不经心的笑容和一抹潇洒自若的背影。

已经,回不了头了。

我突然无比想念起在现代的日子,至少在那里,我有千万种法子让自己活的更好,而不是像现在,一筹莫展。

若是穿越而来时,我的身份不是低贱的舞姬,或许,事情的结局也会不一样吧?

我想起命运多舛的禾洛,突然也不自信了。当初还曾暗自嘲笑她的小心谨慎,对她谨言慎行的作风甚为不理解,更因为她隐隐表现出的排拒,自尊心一起,便再不愿与她多做交往。

同在异乡为异客,若是当初我们能好好谈一谈,告诉彼此自己的人生目标,然后携手为自己的明天努力,那么也许今天,我们都会过的更好一点吧?

可惜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好象这满园的落花,只能化做春泥护花,却再无法,回到枝头绽放。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七十六章 学舞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七十六章 学舞

回了侯府,禾洛先就去见了赵氏。跟往常一样,赵氏照例问了一句,“没什么事吧?”

禾洛犹豫了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将游湖时碰到长乐王爷大公子的事说了出来。赵氏听完倒没什么大反应,沉吟片刻“唔”了声表示知道了。

禾洛于是准备告退,可突然想到什么又停住了脚步,眼巴巴望着赵氏,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赵氏揉揉太阳穴,有些疲累。到底年纪大了,不比以往啊。

“姥姥,洛儿想学舞。”

“什么?!”赵氏却是真的没听明白,加重语气重复了遍。

“洛儿,想学舞。”禾洛索性豁出去了,直视着赵氏,“姥姥,可否请老师教洛儿跳舞?”

赵氏闻言拍案,“那下作事学了作甚!”

禾洛不语,低着头僵在那,心底却是打定主意这次非跟赵氏求得学舞的权利不可。

“洛儿大了,转眼便该嫁人了。”赵氏叹息了声,拉过禾洛的手,捋开她额前留海,“只是怎么突然要去学舞呢?”

禾洛咬着嘴唇,心思百转千回,想着该怎么劝服赵氏。而赵氏摸摸她的脸,又长长叹了一声。

“这表情,多像那时候的瑶华啊,一样的倔!”

许是听赵氏提及瑶华,禾洛的心一软,身形也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姥姥,洛儿想学舞,其实只是纯粹想锻炼身形罢了。”

“锻炼身形?”赵氏疑惑地看着禾洛,“什么意思?”

禾洛脸红了红,如此这般说了一通,良久,赵氏才点点头。“上过女院的就是不一样,还有这许多花头。”

这跟女院可没关系。禾洛在心里嘀咕。眼睛却是期盼的看着赵氏。

“那——好吧。”赵氏勉强同意,“我却是不认识什么舞——对了,不如就请流清阁的来教你吧。”

“全凭姥姥安排。”禾洛心里乐开了花,最好把流清阁的萧凌儿请来才好呢。

乐滋滋回了横芜院,禾洛也不着急做其他,首先就让人把她的琴拿到亭中,自己吃些点心水果。便端坐琴台前开始抚琴。

却不是完整流畅的曲调,禾洛皱着眉弹一段停一段,到关键处更是几次三番地重复,调试,一旁伺候的花寻听着魔音入耳,不由也皱了眉头。

“小姐,您却是要弹什么曲子?”

“新曲。”禾洛头也没抬,简单吐出两字就继续拨弄着琴弦。三两声如泉涌,四五句似碎玉。

琴声将宁湘也吸引了过来,她好奇地看着禾洛一副认真钻研的模样,完全不知她在做什么,禾洛弹试了许久方才停下,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宁湘。

“洛儿。你在做什么?可有什么曲子难到你了?”

若是旁人说这话,禾洛必是要恼了,可说的人是宁湘,那就另当别论。毕竟她的琴技虽不差,可比起宁湘还是差了几分。

“唔,我想谱首新曲子,关键处总觉得不妥——”禾洛拧眉,“你听。”说着手下轻动,一首前所未闻的曲子在指间诞生,只是总有几处不够连贯。似有凝滞。

宁湘凝神听了一会。又让禾洛重新弹,在那凝滞部分停下。试着拨弦,再连贯的弹一遍。如此这般,禾洛觉得大大受益,不由连声感谢。

“还是湘儿聪明,我一直苦思不得其解,还是湘儿点拨地到位。”

宁湘弯唇一笑,“你我姐妹,客气什么。”

……

过了两日,赵氏派人来传禾洛。禾洛去了,见到厅堂上站着的女子似有所悟,果不其然,赵氏指指她,道,“洛儿,流清阁的清云姑娘,便让她指点你吧。”

“谢谢姥姥!”禾洛躬身行了个礼,便欢快地拉着清云想要离开,冷不防赵氏又喊住了她,“找个偏僻的院子,千万别让你姥爷知道了。”

“还是姥姥想的周到。”禾洛恭维了一句,这才拉着清云告退。

而赵氏目送她们离开后也微微扬起嘴角。台上一刻,台下十年。她这外孙女也忒天真了,以她十六岁的年纪想要学舞怕是不易啊——也好,让她玩上几日,待受挫了自然就放弃了。

然而赵氏到底是低估了禾洛。

学舞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早有计较。从她少时在寒山书院周年庆上见到的舞蹈,到后来流清阁献舞,学舞之心便日益膨胀,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师傅。而眼前,禾洛回头看看清云,二十五六岁地年纪,在现代算是风华正茂,在这里,在流清阁却是无用之人了。

“清云姐姐——”

禾洛看着清云正想说什么,却见清云飞快的松开了手,半蹲下身子,

“清云惶恐,担不起小姐的‘姐姐’。”

禾洛望着她卑躬屈膝的模样,突然有些心酸。她是见过清云的。那年流清阁在侯府的献舞,清云白纱粉裙,仙姿弱弱,舞惊全场。她那时还是流清阁首屈一指地舞姬,只是也在那场舞之后,萧凌儿便取而代之。如今,这许多年过去了,清云美貌依旧,却哪里还有当年那份脱俗之气。

实在怨不得谁的。弱肉强食,流清阁以舞择优,清云比不过萧凌儿,便只有这样的下场。想到这,禾洛有些恍然,为何侯府相邀,流清阁却派清云过来了。清云自然是有几分本事,当年的台柱子。如今年老色衰,再没人会看她登台。流清阁派一个无关紧要地人过来,既圆了侯府的面子,又不耽搁生意,打的好算盘!

“其实洛儿该唤声‘师傅’的。”禾洛重新牵起清云的手,柔声道,“只是觉得‘姐姐’更亲切些。若是清云姐姐不喜欢。那我便还是唤您‘师傅’吧。”

“清云不敢!”清云连称不敢,却察觉出了禾洛的善意。不由心生感激,默许她唤她“姐姐”。

“前头便是潇湘馆。”禾洛回头一笑,“日后就委屈姐姐住这儿了。”

清云跟着禾洛走进一间院落,只见内里遍植翠竹,不但凉爽宜人,院子布局也别具一格。比她原先住地大杂院好太多了!

“清云定当好好传授舞技,以报小姐知遇之恩!”

禾洛微笑着别开了头。对自己地未来有些迷惘。她努力学这学那,只道是技多不压身,可是学再多又有何用?若是最终的结果仍是嫁人,然后在豪门深宅度过此生……深重地无力感压上心头,禾洛更坚定了要寻个好夫君的念头,宁缺毋滥,总该自己把握一些东西。

接下去的几天,禾洛深居简出。却不是居横芜院,而是潇湘馆。从小时候决心要学舞开始,禾洛就有意识的开始锻炼自己身体的柔韧性。所以如今虽然身体已经十六岁了,可那柔韧感仍是叫清云惊奇,也让她的教授过程变的异常简单。

禾洛地领悟能力不错,前世今生看的舞蹈又多。所以清云教的轻松,禾洛也学的自在。短短两三日便将一些基本动作学了个七七八八,而后面的进度却要放缓了。须知循序渐进方是王道,身体素质不错也不代表可以一步登天。而禾洛也并不介意每天重复练习那些枯燥的基本动作,就当是练瑜伽呗。

弯身,下腰,劈腿,禾洛身穿练功服(宽松的衣服和裙裤,袖口和裤脚扎紧),头发高高扎起。练习的分外认真。少顷,额上便冒出汗来。清云在一旁看书。不时看看这边地动静,如果禾洛有不到位的动作便过来指正。

“小姐!”花寻匆匆跑来,面色焦急。

禾洛慢慢收腿,站起身,“何事?”

“有客人来了,夫人唤您过去!”

禾洛微微皱眉,低头看自己这身打扮,“现在吗?”

“恩,已经在堂上等着了。那位客人尊贵,让他等久了不好。”

什么尊贵的客人,姥姥特意要唤自己过去?禾洛一边猜疑着,一边进了厢房换衣服。

为了掩人耳目,禾洛在这边放了几套衣物,练功前总是先换上练功服,每每练的大汗淋漓,总会先洗个澡,换回来时那身衣服再回去。眼下时间紧张,只好胡乱拿了湿毛巾擦了擦身子,便穿上了衣服。又让花寻重新帮她梳头。饶是如此,也耽搁了些时间,禾洛不得不小跑着去见赵氏。

临近落松院,禾洛放缓了脚步,慢慢平息因赶路而起伏不定的呼吸,又再三让花寻确认,自己的衣着打扮没有问题,才慢慢踏进了落松院,走向会客厅。

“姥姥,可是洛儿哪位故人来了?这般焦急唤我过来!”禾洛含笑着走进会客厅,目不斜视地往赵氏身边走去。

“也算是你远房表哥,快过来见过!”赵氏笑呵呵的伸手拉住禾洛,眼睛往一边瞥去。

禾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看到堂上站起两个人,一蓝衫的年轻公子和仆从。

真真是好相貌!只一眼,禾洛便恍了心神。

男子身形颀长,皮肤白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鼻子秀气高挺,薄唇微抿,欲说还休,最吸引人的便是他的眉毛和眼睛。眉毛状似狼牙,一直平缓着到眉峰处微微上挑,而眼睛不大,微微眯着,好似怕阳光晒了进来。可偏偏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你时便感觉情深款款,微透着朦胧。

“呵呵,子安见过表妹!”

赵轩昊从善如流,就着赵氏的意思唤了声表妹。禾洛恍然惊醒,这熟悉的声音——

“轩表哥有礼!”微微屈膝福身,下巴微抬,多年的女院教育,让她地仪态到位优美。

“呵呵,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别客套了,都快坐下吧。”

赵氏似乎很满意禾洛地表现,忙招呼他们坐下。此时婢女鱼贯而入,为堂上各位奉上茶水。

“洛儿,你这位表哥,可是极有才华的,难得他来幽州游玩,你便多陪陪他,也好交流交流一些文学诗词。”赵氏轻抿了口茶,将茶盏放回几上。

“子安惭愧!听闻洛表妹可是女院出来地才女,子安可不敢班门弄斧!”

“子安表哥这话可是要洛儿无地自容了。”禾洛优雅的笑,偏头看他,赵轩昊微窘,俊脸上泛起薄晕,倒叫禾洛又吃吃笑了声。

几人又客套几句,接着赵氏便顺理成章的留赵轩昊在侯府用饭,而禾洛一举一动,尽显淑女风范。这赵轩昊怎么会突然拜访,莫不是赵言那边回信了?禾洛微笑着看着他,终还是决定稍后再问。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七十七章 尘埃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七十七章 尘埃

之后赵氏得知,赵轩昊还会在幽州逗留数日,便留他在侯府小住,赵轩昊却之不恭,欣然从命。

总是明里暗里示意自己跟赵轩昊一起,赵氏的意图,禾洛又岂会不知?只是,看在眼前这个男人长的还算养眼的份上,就勉为其难陪陪他吧。

禾洛抿唇一笑,这几日她心态似乎开朗许多,也不知是否因为那个赵轩昊的关系。这还是长大后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同龄男子。

“嘻嘻,小姐又在想赵公子了吧。”花寻一边帮她梳头,一边狡黠的眨眨眼睛。

禾洛不置可否,也并不多说什么,给花寻继续取笑的理由。毕竟这本来就是事实,她现在正是在想赵轩昊。

花寻于是无奈的摇头叹气,一边将发簪给禾洛戴上,一边嚷道,“好拉!”

这小妮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禾洛瞟她一眼,但也没多加责怪。

桑梓两年前就由赵氏做主,配给了管家的二儿子,名义上仍是她的丫头,只是禾洛把她提到了横芜院管事的位置,不用整日的贴身伺候。而卉姿,今年也有二十了,她的终身大事也被禾洛放在了心头。几个新来的丫鬟有些毛躁,她不想一下子身边就没了熟人。而且她也到了年纪,在家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久了。

家——禾洛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把侯府当做是家了呢?时间足以改变许多,多年过去,父母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被自己放在心底地无非是一些与家人相处的温馨片段。

带着花寻往清风苑去。那里还真是风水宝地,赵言、郭绍住过,无邪、言夙住过,现在又是赵轩昊。不过,他们或多或少都还有些关系呢。

刚刚踏入清风苑。就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曲调平和,仿佛徐徐清风,只是禾洛觉得十分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

眼一抬,便看见赵轩昊高高坐在假山上,白衣飘飘。手上一支横笛,之前听到那曲正是他吹的。

静静听完整曲,禾洛仍想不起是何处听过,于是收回心思笑呵呵的招呼赵轩昊下来吃水果。那是新鲜的杨梅,刚刚早晨送来的,绿叶上还沾着点点露水。

“有劳洛表妹了。”赵轩昊微微一笑,很自然地拈起一只杨梅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动作一贯的优雅。

“轩表哥客气。”禾洛坐在一旁,许多日了,她觉得这种客套只会增加人地距离感,而且赵轩昊也不像太拘礼的人,于是笑道,“轩表哥洛表妹的。听着好生生疏。”

“我也有此感。”赵轩昊漂亮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日后表妹便称我子安吧。”

禾洛避开他的注视,那样雾蒙蒙的眼睛,总是叫人忍不住迷醉其中,“却不敢没大没小了。若是不介意,日后便直呼表哥如何?”

“甚好,表妹!”

静默了一小会,想到刚才那首曲子,禾洛于是问道,“表哥。我刚进来时你吹的那首曲子。很好听。不知——”

“哦?表妹也觉得好听?”赵轩昊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细细擦过被杨梅微微染红地手指。眉头轻蹙,“我也是听别人弹的,只是,用笛子吹出来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分意味。”

弹?弹琴还是弹琵琶?禾洛更好奇,“曲子似乎一直都是很平缓的调子,可却出奇的平和,让人不知不觉就,安定了。”

“这曲子是有词的,你若是听过一定会更喜欢。”赵轩昊似乎想起什么,唇边又勾起一抹笑容。

“那——表哥不如唱几句?”这话若放在外面却是太轻佻了,可是禾洛好歹跟赵轩昊相处了数日,了解他的脾性也是极随和的,倒也不怕他生气。

“唔——”赵轩昊左手空握成拳,放在嘴边干咳数声,“我怕是唱不好,不然就唱几句?”

“好啊。”

禾洛连忙拍拍手,一脸期待。赵轩昊笑着看看她,酝酿了会儿情绪,便开口唱了。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若不是我救孰心情,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

男子的声音低沉,禾洛已经完全陶醉其中了,呆呆地无任何反应。并非这首歌如何好听,而是实在耳熟,这分明是现代的歌曲,如何会从赵轩昊嘴里唱出来?

赵轩昊已经停止继续唱,禾洛清醒后疑惑道,“表哥怎么不唱了?”

“呃。”赵轩昊俊脸微红,“这曲子的词着实拗口,我记不得了。”

只这一句,禾洛已经确定,至少赵轩昊不会是穿越人士,可是究竟是谁——突然萧凌儿的面容跳了出来,禾洛一拍脑袋,难不成是她唱的?

“其实这曲子我是从流清阁听来的,萧凌儿,你应该见过。”赵轩昊落落大方,毫不忌讳在禾洛面前谈及。

“只听说萧凌儿舞技超群,没想歌也唱地这样好。”

禾洛的反应让赵轩昊微微一怔。在她面前提到萧凌儿,赵轩昊并不是没有存试探的心思,他一直好奇女院出来的小姐会有何不同之处。之前几日的相处,禾洛紧守礼仪,与其他大家小姐一般无二,让他瞧不出什么来。可今日却叫他小小惊讶了回。

“表妹要是不介意,我们这就去流清阁看看,如何?”再试探的抛出一句,岂料禾洛早有此意,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只是旁边花寻心里腹诽,这赵公子还真是得寸进尺,在小姐面前提到一介舞姬也就罢了。如今还教唆小姐跟他一块去那种地方。

知道禾洛是跟赵轩昊出去,赵氏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甚至连问也没问一声他们是去哪里。于是二人顺利出了侯府,往流清阁走去。

本来是应该坐马车地,可是偏偏马车坏了(禾洛很怀疑是赵氏的诡计),所幸流清阁也不远,二人便决定慢慢走过去。

禾洛一直抬头挺胸。小步小步地走着,眼睛平视。嘴角带笑,可她明显感觉到,今日赵轩昊落在她身上地眼光似乎比往日多了。可每当她不着痕迹的看过去时,赵轩昊看地却是前方。

眼下天气还不算太热,今日有风,而且两人一直沿着道旁的树走,倒让禾洛觉得就这样散散步也不错。

很快到了流清阁。有小姑娘红着脸将他们引进去。

禾洛是第一次踏进流清阁。满目地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丝毫不亚于大户人家的宅院。不同于平常人家地是,流清阁的院子特别大,舞台比较多。

领他们进来的小姑娘叫如玉,因为年纪小所以做些打杂的事。她将他们领到花园里就告辞了,只说萧凌儿在练舞,一会儿就会过来。赵轩昊似乎毫不介意被怠慢。摇着扇子在石凳上坐下,桌上有现成的水果点心,拿来吃便是。

然禾洛却是对流清阁极好奇的,眼看着如玉就要走出院子,她忙叫住了她,这边跟赵轩昊解释想四处逛逛。便跟着如玉出去了。

如玉只道是禾洛想去见萧凌儿,便主动带她去了萧凌儿的院子。其实流清阁地舞姬们大多都是多人住一个小院,萧凌儿因为是头牌,才有了特权自己单独住一个院子,眼下,她就在自己的院子里练舞。

纯白的练功服,与禾洛做的并无二致,只是萧凌儿身量较禾洛更高,腰肢纤纤,发育的也比禾洛好。穿的显得更好看些。此刻。她长袖挥舞,腰肢款摆。一回眸一折身都是风情无限,瞥到有人,她收了水袖,漫步过来。

“咦,是你?”

似乎很奇怪侯府家的小姐怎么会来这流清阁,萧凌儿薄汗濡湿的脸上满是诧异。

“萧姑娘不是邀请我有空过来看看吗?于是我便来了呀。”

本来想跟萧凌儿套套近乎,可旁边地如玉似乎很不满意她撒谎,“萧姐姐,是赵公子来了。”禾洛一阵尴尬。

“哦。”萧凌儿冲禾洛一笑,“我先去换身衣服。”

不一会儿,萧凌儿便换了衣裳出来,跟禾洛一道去花园。路上二人闲聊了几句,无非是禾洛夸萧凌儿舞跳的好,萧凌儿夸禾洛有贵族风范(这算夸吗?)。

到了花园,赵轩昊原本是坐着的,见她二人并肩过来,便站起身迎接。少不了又是一番客套,良久,赵轩昊才提到来意。

“凌儿,你之前那曲《尘埃》极好,我这表妹听了也说喜欢,所以我就带她过来了。”

“赵公子果然是无事不凳三宝殿,若非如此,只怕还想不到凌儿吧?”嗔怪的语气,却并无责怪之意,眉目流转间,满是**。

禾洛不自在的别过头去,妖精一样的女子,她现在地身份,却是不知道如何应对。

“哈哈哈!”赵轩昊干笑几声,或许是在禾洛面前还记得收敛,并无过分的举动,“凌儿歌舞双绝,便是我这女院出来的表妹,也好奇的紧。”

禾洛看出赵轩昊的尴尬,适时接口,“萧姑娘的舞,洛儿少时便已见过,记忆犹深。而歌嘛,那日泛舟湖上,仙籁一般的曲子把我们姐妹都陶醉了。只是不知今日洛儿是否有荣幸,再听听那曲《尘埃》?”

许是禾洛的赞美取悦了萧凌儿,她不再为难赵轩昊,让如玉去拿了琴过来,当场便要表演。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熟悉的曲调,熟悉的歌词,禾洛渐渐沉醉其中。

这首歌不叫《尘埃》,她知道地。

第一次听到这歌还是在ktv,当时有位同事即将调去外地,临走前特意开了包厢,大家再聚一晚。他点地第一首歌便是这首《原来你也在这里》。平日与他并无过多接触,可当他低沉磁性的嗓音一字一句唱出这首歌时,她便突然地感动了,也不知是因那歌,还是因那人。

“……该隐瞒的事总清晰,千言万语只能无语。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一曲唱罢,萧凌儿含笑抬头,赵轩昊“啪啪”鼓掌,禾洛也飞快的收回思绪,

“果然是很好听!”禾洛一时找不到可以赞扬的话,“只是听着听着,却叫人,有几分心酸呢。”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呵呵,很古怪的说法,却意外的打动人心。”

赵轩昊含笑看向萧凌儿,萧凌儿同样微笑着看着他。一时间,禾洛被那样的默契搅的有些难过。 难道,赵轩昊喜欢萧凌儿?

禾洛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虽然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萧凌儿就是穿越人士,但她暂时没有去认她的想法。她们的身份已经差的太多,此刻的联系很可能会导致以后的麻烦。但是,赵轩昊呵——禾洛微微苦笑,才感觉自己仿佛有些心动,就要接受他喜欢的是别人这个事实吗?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七十八章 意动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七十八章 意动

禾洛与赵轩昊在流清阁逗留至傍晚。

期间赵轩昊与萧凌儿言笑晏晏,气氛融洽,而禾洛,一直端坐在旁含蓄的微笑。不是不羡慕的,她看到了萧凌儿眼中毫不掩饰的对赵轩昊的好感,若是自己也能放开,如萧凌儿一般大口喝酒,大声欢笑,那么赵轩昊的目光,是不是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哪个少女不怀春?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面对有着美好笑容的年轻男子,禾洛,心动了。

萧凌儿中途下场,亲自跳了一段舞,据说是她新编的。而赵轩昊吹笛,禾洛抚琴,为其伴奏。

白衣俊朗的公子,与淡粉裙装翩翩起舞的佳人,在那个午后定格成了一幅美好的画面。那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抬足,都可轻易夺了人的心神去,而禾洛,在那一刻仿佛成了看客。抛开二人身份,赵轩昊与萧凌儿,的确是郎才女貌。

离开流清阁,二人沿着来路回去。一路上,二人都静默无言。走了一段,望着赵轩昊含笑的脸,禾洛忍不住问,“表哥,喜欢萧姑娘吧。”

赵轩昊抬起他迷蒙的眼望着前方,似呓语般,“她很好,只是——我只当她是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禾洛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也不去辩驳,偏头正要看看四周环境,却促不及防,看到了迎面飞驰而来的骏马。几乎是下意识地,禾洛往旁边避去。堪堪避过,正在庆幸却不防脚下一崴,眼看着就要向后倒去——有一双臂膀拦住了她的腰,眼前闪过的是赵轩昊略显焦急的脸。

有瞬间的愣神,禾洛很快站直身子,红着脸道谢。赵轩昊轻叹摇头,“却是我疏忽了。”

这一路。禾洛一直照着自己的习惯走在左侧,赵轩昊在她右边。两人间隔了一臂的距离。那疾驰地马儿奔来时,禾洛也忘记了身边还有人,习惯性的以己之力去防止危险地发生。

“还是我走外边吧。”赵轩昊径直走到了禾洛左边。

古人以左为尊,以往禾洛出门或是坐马车,或是跟丫鬟们散步,并没注意这个细节。今天也是理所当然的走在了左边,即走在了靠街的一边。

一路相安无事。回了侯府。进门前,赵轩昊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禾洛,“其实,表妹,很叫我意外呢。”

“哦?”禾洛淡笑,知他指的是今日自己竟然同意去流清阁一事,“不过是因为洛儿对萧姑娘也有几分好奇而已。今日所为怕是不合规矩,还请表哥多多担待。”

“哈哈!”赵轩昊大笑。会意道,“这罪魁祸首还是子安呢,哪里敢四处宣传了去。”

刚迈进侯府大门没几步,便见到与花寻一同等在前院的闲书。

“湘儿怎么了?”禾洛微微诧异,心中涌起淡淡的歉意。她已有好几日没好好跟宁湘说话了。

“小姐无事,只是一直见不到您。今日入画刚做了新点心——得知您出门了,就吩咐奴婢在这等着。”闲书微微福身,平板地将话念完,见到旁边的赵轩昊,“不知这位公子——”

“赵——公子。”禾洛看着闲书花寻跟赵轩昊见完礼,挥挥手便要回横芜院。

“可是宁小姐?”赵轩昊来了数日,见到禾洛却并没见到同是女院出来住在侯府的宁湘,是以有些好奇。

下人对宁湘的身份一直含糊其词,只说是远房亲戚,赵氏也不欲宁湘抢了禾洛风头。任由她隐形人般呆在横芜院。

“明日。瑶希便下学了,再带上青云。也让湘儿一起出去游湖吧。”禾洛微微勾唇,并不怕宁湘会抢了她的风头。

纪瑶希比禾洛小两岁,如今也有十四了,纪纲为他取了表字“孟罕”,他平日在幽州城的锦华书院上学,每个月有两天的休息时间。锦华书院虽比不得寒山书院,可也是小有名气的学府,只因赵氏心疼长孙,不想他离地太远,便就近挑了学院。在她看来,只要自己肯学,哪里都是一样的。便是她的瑶华,并无上过一天书院,不照样才名远播么?

宁湘的确是在找禾洛,可却并没有遣闲书去前院等,这一切不过是闲书自作主张罢了。这个丫头如今也有十八九岁了,生的很好,只是心比天高,她不是不甘于做个丫头,只是总想着为自家小姐多争点什么,以便鸡犬升天。

侯府对宁湘的不闻不问,只让她觉得侯府有愧于宁夫人;禾洛地体贴温情,在她看来是假惺惺;而赵轩昊的到来,更让她觉得禾洛的隐瞒是为私心,以她家小姐的才貌,足以让再高贵的王子也低头。

显然,她如愿了。第二日为宁湘细细打扮,陪她出门,见到那位赵公子眼中不加掩饰的惊艳,她掩唇而笑。这下,她家小姐,总该如愿了吧。

禾洛也见到了赵轩昊的表情,淡淡苦笑却无甚感觉。倘若他赵轩昊是以貌取人,那她也不屑与之深交。何况,即使没有宁湘,还有个萧凌儿,若不是她禾洛的缘,她急,又有何用?

荡舟湖上,纪瑶希与纪青云在船头吵闹,禾洛则抱膝冥思。感觉身边一沉,却是赵轩昊毫不避讳在她身边坐下。

禾洛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又恢复抱膝姿势,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表妹在看什么呢?”

“水。”

“哦。”

赵轩昊自讨无趣地摸摸鼻子,见到了传说中地萧凌儿。见到了禾洛,也见到了宁湘,他在幽州已经无事,打算明日就动身回王府。其实他此次来,未尝不是存了相亲地心思。毕竟年纪摆在那,父王也急了。

世间多奇女子,原本对赏心宴兴趣缺缺。眼下却有些迫不及待了。

萧凌儿能歌善舞,长地又貌美。自是不错,可惜教坊出身,为妾尚且不能,做红颜知己再好不过。

纪禾洛,端庄大方,身份也算得高贵,最难能可贵的是她上尊长辈。下对丫鬟仆从也不琚傲,甚至敢跟自己去流清阁……或许旁人眼里她是有些离经叛道了吧,却恰恰对了自己胃口。

而宁湘——赵轩昊忍不住又往船舱里望去,才貌俱是上乘,不可否认自己初见她时的确是有些动心了。然而,赵轩昊摇摇头,对着自己,她一举一动都藏着小心。太过拘谨,若是要与她日夜相对,未免也太无趣了些。

若是以宁湘才貌,配萧凌儿的个性,加上纪禾洛的家世,就完美了。赵轩昊捶头。暗骂自己的贪心不足,然而男人又有几个是懂得知足地?从小目睹家中妻妾争宠,他早已决心今生只娶一妻,只要能娶得自己心头好,便是放弃继承王位又如何?天下之大,自有他逍遥之处!

“湘儿,很漂亮吧。”沉默良久,禾洛还是忍不住开口。

“是,很漂亮!难得绝色。”赵轩昊认真点头,禾洛心中微微泛酸。

“湘儿自小与我一起长大。虽然平日不大说话。心性却是极好的。”禾洛咽了口唾沫,忍住哽塞。“我一心盼她能嫁个知心疼人地夫君,表哥若是——”

“表妹,我明日便走了。”赵轩昊打断她,目光柔柔,“比起宁湘,我却更喜欢你的真心真意。”

真心真意?她何尝在赵轩昊面前表现过她的真心真意?禾洛窘红了脸,别过头去,“表哥莫要消遣我。”

“人都说娶妻当娶贤,我却只盼能求一知心人。”赵轩昊目光微有迷离,“人生在世,若总被功名利禄羁绊了脚步,势必活的很辛苦,我倒情愿有朝一日,弃了那些,只与我心爱之人,荡舟湖上……”

如果说之前禾洛只是被赵轩昊的表象吸引,那么这一刻,禾洛却是真的想要与眼前这人携手共渡余生。她所求的,不也是这样地生活吗?

“定会有这样一人的。”禾洛目光晶亮,“她不求荣华富贵,不欲功名利禄,只单纯的因为你而喜欢你,她会陪着你徜徉湖上,天荒地老。”

“是,我想也会。”赵轩昊突然仰头,哈哈大笑,末了回过头来,“那么表妹,洛城再见吧。”

未及禾洛反应,赵轩昊便踏水而去,轻巧的跃上了旁边一只小舟,禾洛瞠目结舌的看他摆摆手,小船儿悠然远去。

“姐姐,姐姐,那个哥哥飞了,小鱼儿也要飞!”旁边纪青云扯着禾洛衣袖直晃,现年八岁的他长的粉雕玉琢,又无当年纪瑶希的刁蛮霸道,是侯府上下地宝贝。

“他是踩着木头过去的,你以为他真会飞啊!”旁边纪瑶希轻哼了声,虽然赵轩昊刚才那一手的确是漂亮,却也让他十分嫉恨。

禾洛往湖面上一看,果然有几根不大的木头浮浮沉沉。只是,饶是如此,赵轩昊的轻功也称的上绝佳了。

回侯府一路,花寻都在骂骂咧咧,说赵轩昊不该自己一个人先走,把她们女女小小扔在湖上,禾洛不以为意,只唇畔笑意一直未减,因为有所期待,所以日子也变地有些盼头了。

回府后见过赵氏,因为赵轩昊之前回来跟她告别过,所以赵氏并不意外,只是言语间多有试探,询问二人进展如何,禾洛红着脸告退,赵氏若有所思。

离开落松院,禾洛并不急着回横芜院,而是去了潇湘馆。多日未曾练舞,觉得身子骨都有些硬了。

临近傍晚才回了横芜院,宁湘在亭中抚琴。闲书看她的目光不善,倒叫禾洛莫名其妙。想到自己一直创作的曲子,趁着心情好,禾洛便借宁湘的琴抚了一曲,宁湘又指点她在细节处稍做修改,禾洛直呼受益。

“湘儿。”禾洛认真打量宁湘眉眼,“没多久就是赏心宴了,你可准备了什么节目?”

宁湘愁眉深锁,“我真要去么?”

“自然是要去的!”

“那——我做什么好?”宁湘手足无措,为难的看着禾洛。

“湘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随便哪样都是拿的出手的。”禾洛暗自沉吟,只是这些大家都会,也没什么特别。“依我看,湘儿可亲自缝制几件衣裳,得巧处用些心思,到洛城穿着。然后在现场作画——画的可不是平常那些花花草草,再找找特殊的颜料,能吸引虫鸟地最好。放心,这个包在我身上!”

宁湘本来就是个没主意地,听禾洛大包大揽,也只有点头的份,只是有些好奇。

“那洛儿你呢?”

“我?”禾洛唇角微勾,掩饰不住地欢欣得意,“我做什么都一样,到那时抚琴一曲就好了。”禾洛是因为想到赵轩昊,不欲再在这上面花心思,而宁湘眼里,只以为她胸有成竹,便也不再多问。

七月流火,转瞬便至,禾洛信心满满,与宁湘一道整理了行囊,准备赴洛城参加赏心宴。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七十九章 洛城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七十九章 洛城

洛城为一国之都,地处东北,可算起来也只是南方的北面,气候宜人。

禾洛的马车在洛城城门口就停了。

与其他城市不同,洛城的护城河绕城一周,宽数十米,修有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分别有正楼、箭楼、闸楼三重城门。闸楼在最外,其作用是升降吊桥,箭楼在中,正面和两侧设有方形窗口,供射箭用。正楼在最里,是城的正门。箭楼与正楼之间用围墙连接,叫瓮城,是屯兵的地方。瓮城中还有通向城头的马道,缓上无台阶,便于战马上下。洛城平日只开放南门和东门,每个入城出城的人都会受到严格盘查,即使王孙贵族也不例外。

禾洛等人在家人的护送下,随着人潮缓慢的进入洛城——这座慕名已久的国都。信步往前,三步一柳,五步一槐,户户门前有一水缸,内植荷花。是以七月的洛城,到处飘满荷香。

洛城的繁华自不用说,只是大约是因为赏心宴的关系,街上来来往往多是年轻男女。各大客栈早已人满为患,更有许多人干脆租了独门小院,禾洛没料到会是这种盛况,无奈之下,只有递了拜帖,住到多罗郡王府去了,那里是无邪与言夙的家。

对禾洛的到来,无邪与言夙自是喜不自禁,拜见过多罗郡王与郡王夫人后,几人便回了无邪、言夙居住的影苑。自是一番热闹不提。

赏心宴在即,无邪嚷嚷着要看禾洛与宁湘准备地节目。因拗不过她,禾洛便将自己准备的曲子弹唱了一遍,而宁湘绣在衣裳上别致的花边也大获好评,只是由于她作画的颜料特殊,保密起见,并没有表演。

禾洛与宁湘来洛城之初便填了华笺,上面写了籍贯、姓名、来洛城的暂居地等信息。相当于报到(报名是在数月前便办妥的),于是数日后。便有仆从上门,引禾洛与宁湘入留园参加赏心宴。

留园是历届赏心宴的举办之处,历史悠久地园林,久负盛名,相当于皇家别苑,平时只作招待外国使臣之用,每年到七月就拿来举办赏心宴。不过如果哪位朝廷重臣,或是皇亲国戚想要举办生辰宴或是其他什么宴席的也都可以跟主君上书借用。

此刻,禾洛与宁湘就端坐在留园大厅饮宴。这是名副其实地大厅,就跟大学里的阶梯教室那样大,足以容纳数百人。厅内遍铺红底金纹的厚实地毯,左右各设花梨木矮案两排,约百十来张。座位似乎并无讲究,只分了男左女右。所以禾洛拉了宁湘在中间右边靠近大厅柱子的一张案几前坐了。厅内这样的柱子还有五根,俱是双人合抱粗,上雕祥云龙纹。

案几上摆有时令的鲜果,如荔枝、西瓜之类,还有精致的点心和干果。因为众人是陆续进来地,初时有些喧闹。到了辰时,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在主位上坐定,吩咐开宴,才有使女端着热菜上来,而那些干果点心则被撤走。

本来禾洛还在担心不会喝酒,可使女端来的是热茶,附近几桌也是如此,想来女客这边都是奉茶的。而男客那边——禾洛抬眸往对面望去,隔了十数米,虽然看不清人的长相。可那酒壶总是认得的。

宁湘一直微低着头。小口饮茶,小口吃菜。手都没抬高过,禾洛虽然东张西望,到底也没敢太过放肆,左右看不到什么,便也安分了。

席间主位那老者有说过什么,可禾洛听不太清楚,好在其后就有侍从高声复述一遍,无非是赏心宴的一些安排罢了。

这日是七月初六,晚间参加开幕宴席。

七月初七是自由活动,所有人都可自由在留园闲逛游玩,当然,也可上街。

从七月初八到七月初十,这三天是才艺表演的时间,地点在留园各院,上午男子,下午女子,期间可自由走动。只是每个人都必须表演节目。

七月十一,若有心仪地人,可在这日将心仪之人的名字报上,由典礼司备案。这一日也是年轻男女邀朋游玩的日子。

七月十二,上午有宴席,席上会由典礼司按照前日递交上来的名字直接配对(即头日将名字报上去的,若双方都有意,则当场婚配),其余若只是一相情愿的,会由当事人再做选择,只是再次所选之人可以不必直接给出答复,即不会当场发婚书。

基本上,到七月十二下午,整个赏心宴就算结束了,也有人会逗留至晚上。但七月十二一过,就没有人可以继续呆在留园了。

其实这个赏心宴最大地特点就是能自由婚配,只要双方都看对眼的,可以由典礼司直接发婚书,不必通过家里。不过因为能参加赏心宴的一般都是官宦富豪人家的未婚男女,家世方面倒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其次,赏心宴几天,男女可以自由交往,没那么多顾忌,也是互相了解的途径。

禾洛仔细研究过整个赏心宴的流程后,觉得这跟现代的集体相亲会挺像,倒有几分意思。

七月初七,上午禾洛与宁湘跟着无邪和言夙上街游玩,作为赏心宴的参与者,禾洛跟宁湘的右袖口都戴了一朵嫩黄绒花,腰间挂了一枚玉镶金的佩饰,上面雕刻着并蒂莲花与各自小名。而街上也随处可见左袖口戴着蒲叶,腰间挂相同玉佩地年轻男子。

这也是赏心宴地特点。七月初六的晚宴上,每位参与者都会得到一块玉镶金地佩饰,上面事先刻好了自己的名讳,在接下去地几日便是凭证。遇到心仪者可作信物赠送。

宁湘容貌出众,一路不知有多少人上来寒暄套近乎,通通被打发了去,只说才艺表演时再见。

这样一路被扰,无邪脸上也不好看了,直嚷嚷着早知道不跟她们一道出来,禾洛只好好言赔罪。承诺送她一件礼物才罢休。而宁湘越发拘谨,脸红的好象要烧起来。

“无邪。洛城可有什么好玩的?”禾洛看看到处都是人,也觉得有些憋闷,“今日是七夕,怕是适龄男女都跑街上来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避避。”

“洛城好玩的可多了!”无邪挥挥手,“可是要找人不多的地——”

“不如就去润湖阁吧。”言夙轻道,“那边人应该不会太多。而且,润湖阁也是洛城有名的文房宝斋,我也有些日子没去了,今日也正好跟两位姐姐同去看看。”

“那好!”禾洛拍手赞成,“早听说洛城有三宝,七月赏心,四间润湖,一面流光。此来虽是为了赏心宴。可能顺道逛逛润湖阁和琉璃坊,也不枉此行了!”

润湖阁地处什刹街,禾洛一行人从朱雀大街坐上马车转了近一个时辰才到,果然是偏僻的紧,只是名声在外,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禾洛下了马车。便被润湖阁精致地招牌和大门吸引了。首先是招牌,“润湖阁”三个大字的书法苍劲有力,古朴大方,竟是用树皮贴成地;而大门上镶嵌着或蓝或绿的琉璃,别有味道。

迈过高高的门槛踏入店门,迎面便是一个柜台,一位长须老者守着,见有客人进来,连忙喊了一个小童带路为她们向导。

走进来才知道,润湖阁的四间店面其实是套间。一间连一间。从外至内,分别是笔、墨、纸、砚。

最外间的毛笔多是挂在架子上的。高高低低,旁边有挂着纸条,说明产地和材质;

进去一间则是卖墨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地码着许多木盒,上贴说明。在架子旁边摆了一张案几,摆了清水和砚台,可以随时试用各种墨。

然后是卖纸的。一卷一卷却是在柜子里,外面只有部分纸张样品,客人选定了哪种,小童才从柜子里取。除了常规的宣纸,还有许多精制的信笺,专门摆了一柜台。

最后间卖砚台的,布置的最好,大约也是因为砚台最值钱的关系,琳琅满目,分别以材质、形状区分摆放。禾洛就见到木制的,石制地,玉制的,生肖类,花鸟类,吉祥物类,不下数百种。

禾洛曾经得到过一套润湖阁的文具,还是赵言送的,当初不知道价值,可如今问了才知道,那真是天价。不过言夙听禾洛形容过那套文具后,说那样的专用做送礼交际,平常自己买的话,也不会贵到那样程度。

最终,在言夙地推荐下,禾洛自己挑了湖笔一对,桃花笺一叠,悉墨一盒,又为宁湘选了一套文房四宝,当然,都是自家用的,要送人的那种,以禾洛的财力还买不起。

在润湖阁的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就待了两个时辰,出来后无邪便让马车调头去东市琉璃坊。

不同于润湖阁的偏僻,琉璃坊位居繁华东市,门面不大,可一进去看到那亮晶晶的流光镜便让人心情大好。

这时候大多还用铜镜,昏黄不说,明照度还不如脸盆里的清水。流光镜并非禾洛原先以为的琉璃镜,而是类似于水银镜。当然不是水银,比水银要稍暗一些,镜面光滑,清晰可见人面,揽镜而照,似有流光。店家自然不会透露流光镜地材质,禾洛想大概也就类似于水银地金属吧,只是能打磨到如此明鉴,着实不易。加上流光镜的镜身多珠玉装点,镜柄把手或金银,或碧玉,也难怪价格不菲了。

离开琉璃坊,几人又回了朱雀大街地酒楼吃饭,水云楼,名字清雅,却是洛城属一属二的大酒楼,里面菜色繁多,禾洛等人也算是吃多了山珍海味的,可水云楼的几道特色菜还是叫她们赞不绝口。

用完饭将近未时,禾洛与宁湘决定去留园逛逛,熟悉下环境,于是便与无邪、言夙就地分手,另外乘了马车直奔留园。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章 留园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章 留园

从留园正门进去,要过一个不大的前院,然后便是之前参加过晚宴的大厅。在大厅两侧,各有两个小拱门,分别通往穿花院和拂柳院,从左侧穿花院进去后一直往里便可到朵云院,再由朵云院经舒雨院,便回到了拂柳院。四院环环相扣,正好绕一大圈。

把花寻和闲书留在了大厅,禾洛跟宁湘双双从穿花院开始逛。

留园传统的白墙灰瓦自不必说,穿过拱门,便可见一影壁,旁边美人蕉开的正好,绕到其后,眼界豁然开朗,绿树红花,亭台楼阁已然在望。禾洛二人先过了一座小拱桥,桥头柳树成荫,桥下湖水碧绿,隐约可见红鲤徜徉其间。过了拱桥,没走几步便是几间房屋,房门敞开,隐约可见里面的家具布置,只是二人都无心入内,慢慢的沿着卵石铺就的道路走,处处可见盛放的花朵与绿意盎然的植物。眼前出现了一座堆叠雅致的假山,两边池沼,禾洛与宁湘索性上了长廊,既可躲避日照,又能近距离的观察池水。池沼周围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建筑,倒影在水中,别有一番意境。池水几乎是静止的,可并没有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禾洛猜引用的当是活水,透着那么股生气。沿着曲折的长廊一路往前,水里一直没少过的就是荷花,就那么粉粉亭亭的开在水中,衬着碧绿的荷叶,香远益清,万柄摇风。

又走了一段,透过长廊的漏窗看出去。太湖石(或许在这里不叫太湖石了)堆砌成地假山在绿树间若隐若现,不过那应当是另个院子了。

果不其然,走了好长一段路,长廊尽头,已然可见拱门花墙,走过去便是朵云院了。禾洛与宁湘走的远了都有些疲累,便挑了个近处的亭子坐。

她们两人一路走来并没见到多少人。原本以为那些人都逛街去了,可进入朵云院。三三两两的人反倒多起来了,男男女女,打量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们身上。宁湘早已知趣的低下头,小声的跟禾洛说着话,禾洛便笑着跟她说些趣事。

说了会儿话,禾洛觉得嗓子有些干涩了,便拣了桌上地水果来吃。说到水果。禾洛倒有些佩服起主办方的心思。留园很大,而且并不准自家带丫鬟仆从进来,可是公子小姐们总要人伺候呀,没关系,在留园里,每十步就有一名绿衣地丫鬟侯着,公子小姐们但凡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一声便是。而且。园子里每个亭子里都摆好了点心水果,累了就可以休息,吃点东西。

禾洛并不饿,所以只是吃了点水果就抬头欣赏这朵云院的风景。不同于穿花院的处处鲜花,朵云院显然以假山见长,虽然到处都是石头。可也不觉得枯燥,或巍峨雄浑,或瘦削娟秀,或嵌空玲珑,或盘旋曲折,石之精妙,尽在于此。

禾洛走下亭子,近距离的观赏奇石,发现假山上的绿色多是一丛丛的绿草或苔藓,草叶细长柔软。苔藓湿润清新。平添几分秀色。

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院子中央那三座石峰,堆砌精巧。如祥云出岫,禾洛思及朵云院地名称,心下了然。

再过去便是舒雨院了,满院的湖水石桥,却丝毫不显苍凉。凌乱中透着有秩,不得不夸这造园者的奇思妙想。都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女儿天生与水结缘,所以禾洛与宁湘在舒雨院逗留便也情有可源了。

曲廊蜿蜒,巧妙的将水分隔开来,这边池水明洁清幽,那头峰峦环抱,内有乾坤。建筑直接临于水上,是为水榭,微风吹过,参天古木树枝轻摇,偶有树叶飘落于水面,荡漾出一圈圈的波纹,在幽静的环境中便显得格外让人动心。突然——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鸟园子,除了水就是石头,有什么可看地!”大大咧咧的声音,语气中透着几分憋气,几分不满。

“无趣,无趣!你真是不懂得欣赏。这留园,平常便是我也难得能进来趟,我好心留你一同观赏,你却这般聒噪!”年轻的声音,稍嫌不耐。

却是何人喧哗,平白扰了这幽静?禾洛与宁湘对视一眼,心下对这大声喧哗的两人都心生不满。二人叹气,齐齐起身,打算再往前面走,可禾洛似听到了什么,蓦的僵住了身子。

“长思,你去哪里!”

“你爱逛这园子就继续呆着吧,我不管,我要上街玩去!”

话音刚落,旁边绿树林中,突兀的跑出来一个身影,禾洛和宁湘俱是一愣,那男子也诧异地看了她们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长思,你等等我!”后面紧跟着又跑出来一人,也没注意她们两个,急急追上先前那人,“我又没说不陪你去!只是这洛城大街我实在逛的腻了,白天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晚上再去。”

二人僵持间,禾洛试探的唤了声,“郭绍?”

那两个男子一齐回过头来,诧异的看着她。这是两张年轻的面孔,年纪稍长那个浓眉大眼,长相俊朗英武,此刻正挑眉看着禾洛。而年轻些那个五官细致,脸上还带着稚嫩,也是疑惑的盯着她。

“我——你真是郭绍?那你是,子初?”禾洛意外于能在此刻见到老熟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又是哪家小姐?怎么认得我和长思。”赵言两手还紧紧抓着郭绍,不悦的瞟过来。赏心宴就是这点不好,随便阿猫阿狗的,看到他俩都缠过来套近乎。

宁湘察觉到赵言语气不善,于是扯扯禾洛衣袖。想要跟她离开,禾洛对她笑笑,“子初和长思,你也见过的。”

“罗罗嗦嗦嘀咕什么呢!女人就是麻烦!”郭绍本来就呆地不耐烦,见禾洛半天也不交代自己身份,转身便要走,“小言。我们走!”

人大了脾气也见长了。禾洛小声嘀咕几句,还是高声留住了他们。“我是子盈!”

“子盈?!”郭绍率先大踏步走过来,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她,“你是子盈?”

禾洛撇撇嘴,真是不愉快地碰面,“不记得算了。不过我却想问问风暖的事。你们最近有联系么?”

郭绍直接忽略了她后面半句话,只顾着激动了,“你真是子盈啊?你怎么也来洛城了?”

“我跟湘儿来参加赏心宴。”禾洛眨眨眼。“你们也是吧。”

宁湘本来一直低着头,此刻见禾洛介绍她,才福了福身,然后怯怯抬起脸,精致地五官顿时展现在几人面前。

二人一起屏住了呼吸,然宁湘美则美矣,却因为羞怯的表情少了分灵气,何况这赏心宴上并不缺美女。只不过之前郭绍是无意,赵言是不屑,二人都没怎么注意过罢了。所以初初惊艳后便也没了下文,郭绍更关心的是他昔日的同窗。

“去屋里说吧。”赵言四处看看,已经有人往他们这边走来,“站着说话不方便。”

禾洛等人依言进了旁边地屋子。围桌坐下。

多年不见,本来应该有好多话要说,可是几人面面相觑后,却突然无言了。那是属于少男少女的尴尬,原来不知不觉,大家都长大了啊。

“郭绍,子初,难得碰上你们,其实我想问问,这些年。你们有风暖地消息吗?”禾洛决定还是先问关键的事。

赵言和郭绍对视了一眼。表情有些古怪,“怎么。这么些年他都没联系你?”

禾洛面色一红,做姐姐的却要问别人弟弟的下落,也的确是笑话了,“没有,那个,之前我一直在女院,回家后风暖就已经不在了。”

“哎。”郭绍长长叹了一声,“那年开学回来,风暖就一直不对劲,愁眉苦脸的,脾气也暴躁了,后来苏先生找他谈话,二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反正风暖出来时就稍微好些了。再过了数月,副院长直接找他谈话,之后他就收拾行囊走人了!临行前只告诉我们他要走了,也没说去哪——”

“等等!”禾洛听的糊涂,那年是哪年?

郭绍报了个大概地日期,禾洛一听,莫不是她葵水初来病的正重那时候?她虽然身在女院,可并非不能传信的,风暖要走怎么着也会跟侯府说吧,可怎么没人传消息给她?

“他当时——离开时没告诉你们要去哪?那怎么知道他是去的落迦山天机宫?”这也是禾洛不解的地方。

“他走的时候的确是没说的。”郭绍无奈道,“直到他走后数月,苏先生才悄悄告诉我们。”

寒山书院是什么地方,说离开就离开地吗?禾洛仍然诸多疑问,“副院长找他说了什么,他突然走人?”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猜,八成是天机宫的信笺之类。”郭绍笑道,“天机宫名声在外,他们修书来要人,副院长能不放人吗。”

禾洛姑且接受了这个说法,“难道之后风暖就没再传过消息回来?”

郭绍和赵言一起摇头,“至少没有跟我们联系。”

说到这,郭绍还恨恨拍了拍桌子,“旁人倒也罢了,我郭绍是谁?是他兄弟啊!兄弟间也有事情好隐瞒的,真是可恨!”

禾洛若有所思,“如此看来,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只有苏先生和副院长了。”

“对!”郭绍答的爽快,“找他们去,他们一定知道!”说着又有些不满的嘀咕,“不肯告诉我跟小言倒也罢了,没道理连你这个亲姐姐也不说吧。”

禾洛感激地朝他一笑,心下却有些沉重。基本上,风暖走的也算不明不白了。知道真相的苏瑾——哎,禾洛想起小时候他对自己姐弟的诸多照顾,而自己自从那年离开寒山书院后就再没联系过他,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惭愧之余,禾洛便显得心事重重,到太阳落山时,才匆匆告别郭绍和赵言,跟宁湘一起找到花寻与闲书回多罗郡王府去。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一章 才艺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一章 才艺

翌日,七月初八,才艺展示的第一日。这天起,每人可以带一名丫鬟或仆从进来,禾洛与宁湘便理所当然的带上了花寻和闲书。

留园很大,而且分穿花院、朵云院、舒雨院和拂柳院四个园子,各人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园子呆,不可能把每个人的才艺表演都看了,这就需要选择。

上午是男子们展示才艺的时间,禾洛便直接跳过了穿花院,带着宁湘分别在其他三院小驻。

留园的景色即使是定北侯府和多罗郡王府也不能比,两个丫头因为都是初次进来,面对满园美景啧啧惊叹不已,独禾洛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小姐,那边好多人,咱们过去看看!”花寻雀跃的过来拉禾洛,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禾洛任由她拉着走了数步,那边闲书也不甘落后,扶着宁湘一同往那个方向去。走的近了,禾洛却仿佛突然清醒过来般,挣开了花寻的手。

“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语气有些不悦,花寻委屈的扁扁嘴,也只好安分的跟在她旁边,却不再说话了。

禾洛没注意花寻的表情,自各儿在烦心。自见过郭绍和赵言后,她就揣了心思,昨儿个****没睡好,所以今天也没什么精神。风暖下落不明,自己竟然也就这样不闻不问;苏瑾恩重如山,逢年过节竟然也没去信问候。禾洛啊禾洛,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小姐。我们就在这坐坐吧。”

闲书搀着宁湘,在一边长廊下站定。对面隔着水,就有一拨人或站或坐,似在表演。宁湘正好走的有些累了,便点头同意,闲书便从怀里抽出块帕子,铺在长椅上。再请宁湘入座。

花寻也依样照做,扶着禾洛坐下。

“哎。”禾洛无意识地叹息了声。旁边宁湘便柔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禾洛无奈笑笑,收敛心神,往对面看去。

班驳树影间,几个年轻男子或立或坐,或摇头晃吟诗作对,或端坐琴台专心抚琴。怡然自得,不像是表演才艺,倒似平常聚会的书生。

禾洛于是微微勾唇,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来。这样怡然轻松的氛围,把相亲会的针对性淡去许多,让人顿觉轻松。禾洛其实是不喜欢一个人表演,四周围着人看的,就像杂耍的猴子。众目睽睽下要表演出各种逗人地节目。这跟舞台上表演不同,或许是少了那种距离,又或许是心态不一样。

“要是能近些看就好了。”花寻垫着脚尖张望了半晌,终于放弃,颓然道,“他们画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禾洛微微侧首。瞧着一脸懊恼地花寻若有所思。花寻与自己年纪相仿,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了。若是自己嫁人,身边是一定要个陪嫁丫鬟的,眼下也只花寻看着最合适。她既然不欲将来与人共侍一夫,那么贴身的几个丫鬟总得安排妥当了才好。

想到此,禾洛面色微酡,暗唾自己,真是不害臊,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着嫁人以后的事了。

“洛儿,咱们别处看看吧。”宁湘微站起身。意兴阑珊的模样。

“好。”禾洛也翩然站起。只是看着宁湘一脸疲色,不由八卦道。“也走了不少路,看了不少人,湘儿可有看中的?”

说话时禾洛将脸伸到宁湘面前,额头几乎要抵到她地鼻子,而眼中满是戏谑的光华。于是宁湘又红了脸,嗫嚅了几句便调头避开了。

这样一调侃,禾洛的心情便好了些,四目张望,想要找找熟人。郭绍和赵言他们不知在哪呢,若是碰上,看看他们表演的什么也好。然而园子实在太大,人又分散,三个一堆,五个一伙的,又不好凑近了去。所以直到正午,禾洛也没能碰上那俩人,只好悻悻的离开留园回多罗郡王府吃饭了。

在影苑用的午饭,让禾洛惊喜的是竟然有苦瓜,这时候叫凉瓜。

厨子显然很是用了一番心思,碧绿地凉瓜切成细丝,晶莹剔透,冬菇同样泡软切丝,油爆姜丝后,便放入凉瓜丝和冬菇丝同炒,直至凉瓜丝变软,再加入金针菇翻炒片刻,加入调料。于是盛盘的时候,只看到丝丝缕缕,或青绿,或嫩黄,卖相比起其他菜的确是不够精致,可夹一筷细尝,凉瓜的清苦与金针菇的微甜,加上冬菇那种特有的香味,实在称地上凉瓜菜中的极品了。

不过显然无邪并不喜欢这道菜,筷子也没夹过,言夙浅尝了两口也不再吃,宁湘则是每样菜都夹一点,看不出喜恶。

禾洛给旁边的侍女打了个颜色,侍女于是上前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些凉瓜至碗内,分别端给几位小姐,禾洛则在一边解释。

“凉瓜虽苦,可是夏季消暑的佳品。你们要是不吃,就可惜了。”

无邪明显皱起了眉头,不过因为是禾洛的一番好意,也不好发火,“洛儿姐姐,这菜我吃过的,苦的很,一点也不好吃!”说着嘟囔了一声,“也不知是哪个厨子擅做主张,做了这菜上来!”

禾洛自己又夹了根凉瓜,细细咀嚼,待完全吞咽下去后才笑道,“这凉瓜不但清热祛暑,还有明目解毒、解劳清心的功效。若能常吃,那些个毒疮热瘤的也不会长了。”

“真有这么好?”无邪想到近来自己脸上总会长些小疙瘩,又懒得吃药,若是凉瓜真有这么好,就当药吃吧,想着便狐疑地夹了一筷,皱着眉头吃入嘴里。没嚼两口却忍不住想要吐出来,禾洛忙制止她。

“慢慢吃,细细咀嚼,能品出一种清凉淡苦地味道,清新的很,也开胃。”

无邪依言照做,果然紧皱地眉头淡淡舒展开。“还真有点清新的味道,可是仍然苦的很。”

禾洛也不再勉强她。“不讨厌就好,能吃便吃上一点,总是对身子好的。”

眼见着最讨厌凉瓜的无邪也吃了,言夙便也夹了几筷,细品禾洛说地那种感觉,察觉出那种清凉又清新的感觉,果然感觉比以前吃地好多了。

吃过饭。无邪便又缠着禾洛要她说留园里的事儿,可是禾洛一早上也没怎么用心,哪能说的上什么,只敷衍了几句,留园风景如何如何的话。

言夙也斥她,“让两位姐姐休息吧,她们下午还得过去呢。”

稍做休息后,感觉饭粒都下去了。禾洛才跟宁湘在卧榻上躺了一小会,迷迷糊糊半清醒着睡。快到点了便有人唤醒她们,洗过脸,重新画了淡妆,精神焕发的去留园。

下午是女子们展示才艺的时间了,禾洛跟宁湘走了几处。发现都没什么新意,脱不了琴棋书画,不过想想自己要表演的,不过是特殊了些,本质上也是一样地。

“洛儿,我们,什么时候?”宁湘明显有些不安,“你看她们画的,都那样好,我行么?”

禾洛知道她问的是她们俩什么时候表演。她仔细想过。下午就是昏昏欲睡的,效果肯定大打折扣。索性就等到第三日。到最后快结束了,那些人若还没相到中意的,肯定得仔细看才艺,到时再让宁湘华丽丽的画上一幅,保准让人刮目相看。

“湘儿,难道你不相信自己么?你的画,便是女院里头也是拔尖的。”禾洛安抚地拍拍宁湘的手,凑到她耳边轻笑,“再说了,咱们还有秘密法宝呢。”

宁湘抬头望着禾洛,眼神里仍然带着那种怯懦,睫毛忽闪忽闪的,让禾洛忍不住就伸手挡住了她眼睛。祸水红颜啊,这份美又怎么能藏的住。到那一日,若真是大大出彩了,究竟是福还是祸?

“女院里也是拔尖的?我倒看看是哪位故人呢。”张扬清脆的声音,暗藏着不屑,宁湘低头,禾洛抬眼。

“我当是谁,原来是卢尚书家地千金。”禾洛松开拉着宁湘的手,“怎么,也来参加赏心宴了?”

眼前的女子,华服美饰,盛气凛然,禾洛认得她是女院同窗,礼部尚书卢尚书长女——卢映,与宁湘同龄。在女院就与她们相看两厌。

“这赏心宴好歹也是家父手下办的,我自然要来看看。”一如既往的高傲,甚至比在女院时更甚,大概是因为身边没了康玥和孟儿的压制,更有理由趾高气扬了。

“哦,幸会。”禾洛淡淡回了一句,毫无诚意,转身牵了宁湘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见她完全无视自己,卢映有些难堪。今日她身边的几个女子都是父亲手下几个官员的小姐,想要巴结她父亲的。见了老熟人,本以为可以摆摆威风,岂料她一点面子也不给。

“站住!本小姐话还没说完呢。”

禾洛看也不看明显有些气急败坏的卢映,真论起家世,还不知谁比谁尊贵呢。

“花寻,今日没带宝剑过来么?”

花寻微微一愣,很快明白了禾洛地意思,大声道,“宝剑我收着呢,只是今日没带进园来。奴婢记着了,下次一定带上。”

卢映僵直了身体,手中绢帕拧成了疙瘩,“纪禾洛!”

禾洛回头,极轻地一笑,“卢大小姐,我们还得去别处逛逛,就不奉陪了。你要是想跟我们比试才艺,就再等两天,禾洛,一定奉陪!”

眼看着禾洛与宁湘渐走渐远,卢映气的肺都要炸出来。凭什么!她凭什么这样嚣张!卢映情不自禁捂住了微微泛疼地心口,曾几何时,自己也如同身边这群人一样,巴着康玥,巴着孟儿,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没看见自己才是被众星拱月的那个人么?

走的远了,花寻悄悄回头,看见卢映仍然维持着那个姿势,朝自己这个方向呆呆望着,不由吐舌,“小姐,这卢小姐还是那么嚣张。”

禾洛停步,长呼口气,“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有几分脾气也是正常。何况,我看她身边跟了几个人,怕是耍威风来的。”

宁湘拧起细眉,娇弱的抬起脸庞,“洛儿今日与她当众冲突,就不怕她——”

“怕她作什么?”禾洛讶然,“不过我倒挺佩服她,这种情况下也敢乱发脾气。呵,当真是有恃无恐了么?”

宁湘见禾洛语气不善,便聪明的不再开口,随意指了个方向,两人一同走过去。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二章 较艺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二章 较艺

转眼便到了七月初十,上午禾洛终于再次碰到了郭绍与赵言,他们两个还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每每见到总是在一起的。

如禾洛所料,郭绍举着大刀哼哼哈哈练了一段,刀法极妙,虎虎生威,旁边喝彩声不断。他一得意,竟然把旁边一棵茶花劈的七凌八落,看的禾洛又好气又好笑。

赵言弹了一段琴,听在耳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舒畅,缓缓的好似流水般悦耳动听。而且以他俊美的相貌,便是什么都不做,只坐在那儿摆个姿势也是极妙的。

还意外的见到了与他们一道的赵轩昊,气定神闲,那一支玉笛只是信手一摆便横到嘴前,一曲《尘埃》(即刘若英《原来你也在这里》)时而平缓轻稳,时而抑扬顿挫,比禾洛上次听到的好了很多,周围人也都听的入迷,禾洛就看见旁边驻足的人越来越多了。

真好,怎么看都很好!禾洛笑的眯起了眼睛,忍不住双手捂住脸,这是她看中的人哈。花寻在一旁打趣,而闲书看了眼宁湘却皱起了眉。

下午便是最关键的时刻了。午饭后谁都没有休息。

闲书伺候宁湘换衣服。

因为是夏季,天气炎热,所以内里只穿了件纯白抹胸,然后便直接套上了外衣裙。

天青色的外衣,是薄如蝉翼的丝织面料,薄而不透。交领处与袖口都镶上粉紫缎边,还有宁湘亲自绣上去的几只粉蝶,袖长及腕,恰倒好处地露出一截皓腕。长长的高腰襦裙盖过脚踝,如袖口缎边一样的面料和颜色,宽宽的裙腰绕了几圈紧紧缠住纤腰,两边分别垂下一条天青色的宽裙带。同样绣了几只翩飞的蝶。在裙腰之外,系上那块玉镶金的玉佩。以深紫色绳带缚于其上,紧紧绕了数圈后在腰侧打结。

最后,闲书找出一双浅绿色地翘头履给宁湘穿上。

宁湘下了地,款款走了几步,回头对着禾洛嫣然一笑,禾洛上下打量了一番,赞叹道。“这一身果然适合湘儿穿!”

汉服就如同后世的旗袍般,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穿地好看的。太瘦则撑不起衣服,失了韵味;而太胖又勾勒不出身段,糟蹋了衣服。而宁湘穿这一身,却是极好的。稍做改良的外衣与襦裙,更注重细节,而宁湘纤合有度的娇美身躯裹在这一身华服下面更显窈窕。

“不过这妆也得稍微改改。”

禾洛捋了捋宁湘的留海,闲书会意。扶了她家小姐重新坐下。

前面的留海侧分,露出光洁地额头。将其余头发拢住,往后拢结,再反绾盘叠成螺形,头顶头发拢结处戴上几朵浅紫色的簪花,侧面一支雀鸟点翠斜x入发髻根部。而后脑处再扣个小小金色珠花,下面浅绿色的流苏飘带自然服帖垂下。整个发型精致秀雅而不张扬,活泼生动又不跳脱。

而妆容上,宁湘本来的容貌就已足够,现在直需稍加描绘,衬出她本来如玉的相貌即可。过犹不及,禾洛深知这个道理。于是闲书照着吩咐,薄施脂粉,淡扫蛾眉,轻点朱唇。浅描淡绘。却更显清纯。

宁湘五官精致,属于淡妆浓抹总相宜的那类。今天的场合,显然更适合淡妆。

一切完毕,宁湘由闲书扶着站起,慢慢转过身来。弯弯长长的眉毛,大而明亮地眼睛,密而卷翘的睫毛,挺而秀气的鼻子,丰盈的红唇形状美好,再配上一张瓜子脸——禾洛听到自己心底的叹息,这就是美人呀!什么沉鱼落雁、碧玉羞花,什么亭亭玉立、国色天香,万般词汇形容不出她的一分美貌!

禾洛看地出神,忽略了宁湘脸上完全不同于平日的明朗的笑容。

出门前闲书又给宁湘披上白色印青花的披帛,而花寻看着禾洛刚换的那身明蓝深衣摇头不已。

路上在马车里,宁湘看着抱着宝剑坐在一旁的花寻,不由问道,“洛儿今日是要表演剑术么?”

禾洛微愣,顺着宁湘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一脸郁郁的花寻,笑道,“却没这个打算。今日湘儿才是主角,我么,随便弹奏一曲便是了。”

宁湘于是轻轻点头,不再多话。可禾洛担心她呆会太过拘谨,糟蹋了这身打扮,不由再三强调,比如要放松,不用看别人眼色之类的。宁湘一一答应。

“可是洛儿怎么办?”

禾洛知道她问的是自己是否有相中哪家公子。还用说么,自然是那人了,不然又怎会对这向往已久地赏心宴打不起一点兴趣?

“我?无妨地。湘儿只管自己好好表现便是。”

此刻的禾洛尚不知道,她今日所做地一切,完完全全是为她人作嫁衣裳。

这次禾洛将地点选在了拂柳院,那青青杨柳,才更衬宁湘人比花娇。

一改往日的低调,宁湘与禾洛一同抬头挺胸走进留园,路上行人无不侧目。禾洛宁湘二人刚刚找定位置坐下,找茬者也很快上门了。

“二位可是姗姗来迟啊,叫我好等!”眼前人环佩叮当,正是盛装打扮的卢映。

禾洛淡淡撇了眼旁边,花寻抱着宝剑严整以待,而宁湘略略抬眸,目光直逼卢映。

卢映看清宁湘的打扮不由“啊”了声,再察觉出她周身散发出的不同以往的气质不由有些意外,心中已是大大不悦。宁湘明显是有备而来,便是这张脸,只怕也足以倾倒众生了。卢映又是愤恨又是怅然,不过性子要强的她可不甘心就此认输。

“倒是精心打扮过了。不过——”悻悻吐出一句。话语急转,“光长地漂亮可没用,不知今天都能展示些什么才艺呢?”

“时间还早,卢小姐不妨小坐片刻。”禾洛做出个“请”的姿势,“好戏还在后头呢,不是么?”

卢映摸不透禾洛打的什么算盘,可自认并不怕她做手脚。大方的坐下,也笑道。“好啊。我正想跟两位叙叙旧呢。”

我与你可没什么旧好叙!禾洛不以为然,反而笑问道,“卢小姐怎知我们在拂柳院呢?”

卢映身子一僵,总不好说她一直就在大厅等着她们,看到她们往这边来吧?

“我自然是知道的。”

“哦。”禾洛本也是随口一问,她其实也并不怎么关心卢映是怎么知道她们下落的,毕竟有她在。正好做个陪衬,也将事情闹的大些。只是希望被吸引来地真有配的上宁湘地人吧。才不枉今天辛苦一场。

陆续有几个小姐开始表演才艺,禾洛比较关注的有一个看着十分腼腆的姑娘,叫做江芝,展示的是现场刻章。女孩子做这事,并不受好评,旁边就有人窃窃私语,不屑的多。可那姑娘我行我素,而且刻章时十分认真,怕是也听不到那些闲言碎语,若是换个时间,禾洛倒有心结交。

江芝刻章很快,旁边大概也就两三首曲子的工夫。她已经刻完了,取了印泥在纸上一盖,笔划清晰,字体大气,不由让人击掌称赞,好章,好书法!

江芝爱怜的拿手帕抹去章上残留地印泥,然后包起。禾洛注视着她的同时也注意到了不远处几位年轻公子倾慕的目光,呵呵,赏心宴果真是结缘的好地方。希望这位江芝小姐。也能遇上她的缘吧。

有几个仆从吆喝着抬了一架屏风过来,禾洛正在诧异。卢映一步跨到跟前。

“今日我就在这屏风上作画!你们,哪个先来?”

呵,卢映这是在下战书了呀。禾洛微笑。此时拂柳院的人已经越聚越多,那么不妨,现在就开始吧。

“卢小姐既然要比,正好湘儿准备的也是作画,不如你们就一块儿画吧。”禾洛示意人将园子里露天的一张石桌清理干净,“卢小姐画屏风,湘儿就在那边画。”

卢映倨傲地抬头,走到安置好空白屏风的地方,而宁湘也微微移步至石桌处。

没有人说开始,只是两人都自发的开始研磨润笔,既然是要展示才艺,那么从头到尾,都自己做!

卢映有她骄傲的资本,论才,她不输于宁湘;论貌,她更甚于禾洛;论家世,她在宁湘之上。此刻,她挥墨箜篌,一笔一画,或细致,或大气,洋洋洒洒,淋漓尽致。不可否认,那认真作画的姿态的确有几分动人,旁边几位公子哥都看地出神了。

而宁湘那边,嘴角挂着温婉的笑,手上不停,小楷、中楷、大楷,圆毫、尖毫轮替使用,旁边的那个圆盘上遍布各色——是的,宁湘画的是水彩画,虽然这时候也并不新鲜了,可那颜料却是禾洛费劲心思搜罗来的。再看旁边那些人的眼光,大多都放在了宁湘身上,而非画作。

之前那个刻章的江芝也好奇的靠近来看,禾洛正巧去认识她,原来是扬州知府的庶女。

禾洛没曾注意,赵轩昊与赵言、郭绍几人,不知何时也过来了。

“我好了!”卢映搁笔,挑眉看向宁湘。

“我也好了。”宁湘也轻轻搁笔,抬头迎向卢映。

赵轩昊记得这个宁湘,却因为她此刻眉眼中地自信微微晃神,她,似乎,有点不同了呢。

未等谁有动作,围观地人已经发出啧啧赞叹,禾洛分开人群过去看。卢映在四扇屏风上分别画了梅、兰、竹、菊四君子,虽然题材平凡,但胜在画工精湛,又是在立着的屏风上作画,博得一片好评。

而宁湘——随之而来地阵阵惊叹声已经表示了结果。有彩蝶翩然而至,在宁湘画上的几朵鲜花上流连不去。

难道宁湘的画技已经高深到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了吗?众人心中皆有惊疑。但只有宁湘和禾洛知道,问题出在那颜料上。颜料中添加了可以吸引蝴蝶的它似蜜。

“卢小姐,这结果,如何?”宁湘盈盈而笑,眼神中带着天真与媚惑,却奇异的相得益彰。旁人皆入迷。

卢映垂在身侧的左手握紧又松开,不甘心却不得不干脆道,“我,输了。”

宁湘笑笑,漫步至屏风旁,“我不过占了颜色的便宜,才让那些蝴蝶当了真。卢小姐的水墨四君子,却是真正的功底深刻。咱们,算是平手。”

旁边一阵叫好声,卢映抬眸,略有迷茫,然很快,对着宁湘的眼神,她轻轻开口,“那么,再来一局!”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三章 意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三章 意外

再来一局,却要比试什么?

意料之外的结果,让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卢映更加放不开,决定跟宁湘单挑琴艺。

宁湘没直接答应,却是为难的看了看禾洛。禾洛本来还在意外宁湘不卑不亢的表现,虽然这是她一直希望的。收到宁湘的目光,她微不可见的轻轻颔首,宁湘才好似松了口气般,大大方方的同意了卢映比试琴艺的要求。

卢映学琴十余载,功底自然不浅,不过宁湘的琴艺也不差,所以禾洛并不担心宁湘会输,顶多,再来个平局吧。

这次,卢映先来。古琴与琴台一起被搬到院中的空旷地,卢映低头调试,良久,才舒口气,笑着看了众人一眼,低头开始抚琴。

悠扬的曲调从一开始就牢牢攫住了众人的注意力,到后面****迭起,卢映手指拨的飞快,为了赢这场比赛,却是动用了她所学的特殊技法,她必须全神贯注,全力以赴,差之毫厘的结果只会是谬之千里。

众人听的入神,卢映却弹的辛苦,几处繁复的指法,几乎叫她神竭,然,幸好,一曲终了,一切如意。

“妙!妙!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沉静良久,终于有人出声赞扬,随后附和者众。

“不错!妙极,妙极啊!”

“绕梁三日而不绝,形容的怕就是此等仙曲。”

“呜呼哀哉。吾将三月不知肉味。”

……

卢映松口气,缓缓站起,轻轻福身,“各位谬赞了!”

她优雅地漫步至宁湘面前,“宁小姐,该你了。”

宁湘却是微展愁容,“卢小姐一曲。惊为天人,湘拜服。”

卢映心中得意。面上仍是客气,“宁小姐的琴艺不在我之下,怎可妄自菲薄。”

宁湘又状似为难,几欲推脱,卢映以为她是怕了,反而更坚定要她弹琴的念头。

终于,一番推脱之后。宁湘还是坐在了琴台前。

禾洛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宁湘,完全不同于平日的羞涩怯懦,她举止端庄大方,笑容甜美自然,轻易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这不是经由自己指点装扮才有的结果!

“叮——”长长一声挑琴,禾洛恍过神来,注视着琴台前地宁湘,然而下一刻。她就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熟悉的曲调,宁湘微启朱唇,“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禾洛只觉得自己地心一点点冷下去。而琴台前那人眉目如画,眸中含愁。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宁湘的声音哀惋动人,眸中似有泪光点点。围观的人不约而同失了心神,眼中只余这伤心不堪言的美人儿。

赵言情不自禁喃喃,“这宁湘也的确是可怜的,从小寄居侯府,没的受尽委屈。”

赵轩昊也不由被此曲打动。原来那个宁湘,并非他以为地木头美人;原来那个宁湘,之所以羞涩怯懦完全是因为她的身世可怜。

郭绍本也为宁湘扼腕。可听了赵言的话却当即反驳了他。“定北侯什么样的人?子盈又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委屈了她!”目光转回到悠悠弹唱的宁湘身上,声音微微放柔。“只是今日那个卢什么的,太过分了!哎。”

“天生倾国倾城的貌,也无怪乎受排挤妒忌了。”赵轩昊本就迷蒙地眼此时更加朦胧,心中微动,“她也不过是个该让人好好疼宠的女子呀。”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只有,香如故——”

一曲终了,无人出声,禾洛捂住心口,脑中一片混乱。这是什么曲子?没听过的人只道是词写的好,没错,陆游的卜算子,在这里还没见过。可让她心寒的并非这词,而是这曲。这是她潜心数月,自己创作地曲子。

耳中突然唏嘘声一片,禾洛眼见得宁湘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脚下却动不了分毫。宁湘,你是故意的吧。这首曲子自己来洛城后就没再弹过,点点滴滴皆是心血,倍懒如她,也只这曲是用心去作了的。

“洛儿,我一时情急,想不出可以压过她的曲子,想到之前你作的这曲,就擅自拿来用了,你不会怪我吧?”宁湘亲热的拉住禾洛的手,眸中满是焦急与羞愧,“好在你也不打算在赏心宴上弹奏此曲,不然我罪过大了!”

不打算弹奏此曲?禾洛脑中嗡嗡一片,浑身轻颤(气的发抖)。原来她宁湘连这点都算计好了。之前为了保密,在无邪要求自己表演的时候,也不过弹了别的应付下,之前也地确没跟宁湘明说自己准备地曲目就是这首,现在倒成了宁湘堂而皇之盗用她曲子的理由。

目光冷冷瞥过宁湘,禾洛一句话也没说,宁湘被她地目光看的倒退数步,眼中满是惶惶不安,“洛儿,你,你怎么了。你生我气了?”泫然欲泣的娇弱姿态,看的旁边不明所以的人恨不得立刻上前将她拥入怀里好好安慰。

“花寻!”禾洛咬牙吐出俩字,右手张开。

花寻会意,怀中宝剑马上递到了禾洛手里。她也恨恨瞪了宁湘一眼。作为贴身伺候的婢女,她自然是知道刚刚宁湘弹奏的曲子其实是小姐作的。

宁湘惊的连退数步,闲书挡在她身前,而禾洛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琴台边。可恶今日自己竟然穿了这么一身,连步子也迈不开!

“你。你要干什么!”惊慌出声的却是站在旁边地卢映,她不知道宁湘与禾洛的矛盾,只看见禾洛凶神恶刹般提了宝剑过来,还以为是要对自己下手,不由惊恐万分。

哗——宝剑出鞘,亮光晃了一众人的眼。郭绍眼睛一亮,好剑!

“扑——”也不知禾洛是如何动作的。只听脆声过后,木制的琴台就少了一角。

“粗鲁。”赵言冷眼看着这边。不明白禾洛怎么突然来这么一下。

“英武!”郭绍白了赵言一眼,崇拜的看向禾洛,心中火花顿闪。

而赵轩昊,震惊的站在原地,似不相信眼前所见。

禾洛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眼睛看着宁湘将宝剑入鞘。宁湘脸色一片苍白。

“原来纪小姐是要表演剑舞啊。”卢映眼见得宝剑劈下,却不过是劈掉琴台一角。不由松了口气,语气也恢复了之前地张扬,“不过好象我们现在在比试的是弹琴呢。纪小姐却要弹奏什么?”

禾落shen志渐渐清醒,看着被劈落地一角木块怔怔出神。刚才真是怒极了,竟然不管场合就造次,还不知会被人如何说道呢。

而宁湘惨白着脸站在不远处,两手握的死紧。禾洛劈琴台的刹那,她突然回想起当初在女院时。禾洛为了她劈掉课桌一角,也是如此干脆利落,还因此受了重罚。她——她今日如此动作,意在警告自己不要忘记当初她的一番维护之情吗?

宁湘却是高估了禾洛。剑劈琴台不过是意气之举,哪里就想了那么多。

“纪小姐,我跟宁小姐的比试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去是否该你上场了?”见禾洛毫无动作,卢映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是啊,纪小姐,你劈了琴台做什么?不会是怕了吧?”

“女子竟然舞刀弄枪,实在有伤风化!”

……

聒噪声源源不断地传入耳里,禾洛僵直在原地。亏她还想着从中选出宁湘的良人,原来这些人都如此不堪。

“子盈!子盈!”郭绍跑近,拼命挥舞着双手,“就表演剑舞,剑舞!”

这活宝。禾洛眉心一皱。舞剑?他当自己是卖艺的舞姬么?不经意间回头却看到了郭绍旁边地那两人——他也在?!

然而禾洛现在根本无心其他,面对咄咄逼人的卢映。她该如何?曲子曲子,可现在脑中竟然一片空白。诚然,她琴艺不差,可寻常曲子显然不好放在这种场合。剽窃现代的歌曲?之前连想也没想过,就算要弹,也势必要事先练过,可眼下的情况,想要临时抱佛脚都抱不成。

禾洛抬眼定定看着宁湘,而且有她珠玉在前,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的。敛眸轻叹,宁湘的声音柔媚似珠玉落盘,旁人听了骨子都会酥,可自己——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是笑话吧。

宁湘啊宁湘,我自认待你不薄,何苦要推我至如斯地步。

收到禾洛的目光,宁湘躲躲闪闪,终还是开了口,“卢小姐,既是你我二人较艺,眼下便已作罢,何苦还要将洛儿绕进来?”

卢映输的不甘,见禾洛推脱不前,越发上了心,“我有说是只跟宁小姐较艺么?”顿了顿,又笑道,“好吧,我也不作恶人,可听说纪小姐还未曾展示过她地才艺呢。趁着大家伙儿都在,不如就现在表演吧?”

宁湘于是不再说话,可禾洛脑中仍然空白。事情完全出乎她意料,她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而且,最重要的那人也在。禾洛咬唇,怎么可以在他眼前出丑。

“劳什子的才艺!太阳都快下山了,各回各家去!”一片安静中,突然出现了极不和谐的打岔声,是郭绍。

“这可是赏心宴的主题!怎么能不表演。”卢映睁大眼睛,“似乎我们这群人,也就纪小姐没表演过了吧?”

郭绍还待说,禾洛打断他,微微笑起来,“方才卢小姐和宁小姐的曲子太过震撼,洛沉浸其中,适才还未清醒,请勿见怪!”

卢映瞟她一眼,撇撇嘴,“无妨,那么现在,纪小姐想好表演什么了?”

禾洛笑地更甜,手指爱怜的抚过古琴,“不是要看我弹琴么?自然不好叫卢小姐失望。”

众人喈叹,已有两首绝妙仙曲在前,这纪小姐不是明摆着要出丑吗?郭绍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虽心眼实在却并不傻,眼前的状况禾洛明显落于下乘,怎好叫她难堪。

“子盈,莫理他们!”牛皮烘烘的斜睨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回禾洛身上时俊脸微红,“纪小姐不需要表演什么,我已经决定把玉佩给她了!”

又是一片哗然声,郭绍不管其他,只定定看住禾洛。禾洛诧异的抬眸,却不敢接触他深情目光,只不自觉的看向赵轩昊,为什么出来解围的不是他呢?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四章 初鸣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四章 初鸣

禾洛一步步走向琴台,步伐坚定。她并不惧任何,若是一定要以此来较高低,那么便来吧。

仔细调试古琴,倾听弦音,禾洛做的极仔细,也不管旁边有人絮絮叨叨催她快些表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纪禾洛今日就要叫人大开眼界!

轻拨琴弦,禾洛嘴角含笑,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声音虽然不若宁湘的娇吟,却清冽自得,一如所弹的曲子般,自有一番清越。不须刻意扮娇弱,禾洛含笑拨弦,时而急,时而缓,清新曲调流转,完全不同于先前两曲,却更甚之。

宁湘的面色一点点惨白下去,她没料到禾洛竟然还有这么一曲。同样的词牌,同是咏梅,可语意却截然不同。分明是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的确是截然不同的,若非逼到急处,禾洛也未必想的起这词。陆游的咏梅一直是她前世极爱的,所以记忆深刻,想要自己谱曲时便也直接用了那词。而毛主席的这首咏梅,与陆游所写大相径庭。前者写梅花寂寞高洁,孤芳自赏,引来群花的羡慕与忌妒,充满哀怨、颓唐、隐逸之气。而后者则反其道而行,只写梅花的美丽、积极和坚贞,不是愁而是笑,自有一番操守和傲骨。

而这曲显然也更甚一筹。宁湘所奏不过禾洛自谱,虽经多番修改。趋于完善,却到底透着稚嫩,全凭那词与宁湘的好嗓音支撑着。但禾洛所弹地,却是正正经经的名家曲谱,还是她在寒山书院习得的。原本曲谱早已遗失,会的人也寥寥无几。

多年不曾弹起,禾洛本也担心曲中有误。所以刚才借调试之机,试了好几个音。渐渐回想起整首曲子,才敢动手弹唱。所幸,效果极赞。

听的人一改之前的惆怅,心情都轻松起来,对这天外之曲也大加赞赏。而赵轩昊,赞赏之余却忍不住看了看面色惨白的宁湘,虽然不明白她何至于此。但那番娇柔姿态着实叫人心疼。

禾洛很满意地看到众人不同的表情,有失望,有惊艳,有疑惑,有了然,可是郭绍那是什么表情?自己跟他有什么吗?干吗那样看着自己?还有赵轩昊,他看地是谁?是宁湘吗?

“卢小姐,还要比么?”禾洛假意问了一句。满意的看到她青白交加的脸,“不过时候也不早了呢。似乎,该散了。”

“卢映,甘拜下风。”卢映无奈,颓然道,“看来我真是太过高看自己了。”

禾洛心中微动。此女虽然锋芒毕露,可心思直接,也从未做过真正伤害人的事。反倒是她一心以为的好姐妹,竟然在这紧要关头摆了她一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卢小姐,你很好。”禾洛叹息着拉起她的手,目光真挚,“论才貌论家世,你都已属上乘。”

“你取笑我?”卢映狐疑地看着她,“输便输了。我也认了。可你干吗还要挖苦我!”

“是真的。”禾洛握紧她的手,“听我说完。你的缺点只是太过自大。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我也不过借了曲子的利才侥幸赢了你。若你能够收敛些,以你的条件,自有相配的良人!”

许是听禾洛一番话说的真挚,卢映没再反驳,低头沉思。禾洛笑笑,径直带了花寻离开了。临走前她也没叫上宁湘,只是经过她身边时,脚步略微一顿。

好歹是一起来地,自然也是一起走。禾洛心中再怨,也没必要在这时候给她难堪。

回多罗郡王府的一路,禾洛都只是闭目养神,也不看宁湘一眼,也不与她说一句话,气氛安静却诡异。宁湘心知是自己理亏,几次想要开口却都默默咽下去。终于,到了多罗郡王府。

禾洛一改往日嘻嘻哈哈与宁湘并肩走的习惯,径自喊了花寻,领头走在前面。宁湘眼光一黯,默默跟在其后。

默不作声的用完晚饭,禾洛跟无邪、言夙笑笑,言道今日太过疲惫,便转身回屋。言夙看着宁湘若有所思,无邪则追上去询问今日的情形。

“洛姐姐,今天玩的怎样啊?湘姐姐打扮地这样漂亮,一定很出彩吧。”

出彩?是很出彩。禾洛唇边仍旧带着淡笑,眸光却一寸寸冷了下去,看的无邪吓了一跳,“洛姐姐,你怎么了啊。今天饭也没吃多少。也不说话了。”

“没事。”禾洛扶着无邪的肩膀,轻声道,“无邪,我真羡慕你,如此天真无邪。只是,一直无邪未必是件好事。你只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洛姐姐。”无邪松了一直拉着禾洛的手,眼睁睁看她进了屋,喃喃道,“洛姐姐今天是怎么了?”

言夙站她身后,轻轻牵了她的手,“回去吃饭吧。她只是心情不好,别去吵她。”

无邪回头见是言夙,甜甜一笑,“还是言夙好,言夙永远不会不理无邪的,是吧。”

言夙于是扑哧笑出声来,捏捏她鼻子,“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放心吧,天下人都不理无邪了,言夙也不会不理无邪的。”

宁湘也回了屋,卸了妆脱了衣裳,洗个澡。温热的水中,她手指缓缓划过身体的每一处。她自小就知道自己是极美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样地好皮囊,又怎能委屈了她?

闲书舀起一勺水,轻轻一倒,看着水从宁湘肩膀处流下去,“小姐,您还在为下午地事不高兴啊?”

“不高兴?不高兴的该是她纪禾洛吧。”宁湘面色平淡。“其实我也没想过要害她,只是今日对我尤其重要。以我所学,未必能压地住卢映。”

“小姐也没做错什么呀。”闲书拿了毛巾为宁湘擦拭身体,“前几日,无邪小姐要看你们准备在赏心宴表演的节目,她满口应了,却胡乱弹奏一曲!小姐你信以为真,自然不会想到那是她准备今日表演用的。”

“是啊。”宁湘也故作委屈的努起嘴。“临出门时,看她喊花寻带上宝剑,我真以为她是打算另辟蹊径,表演一段剑舞呢。”

主仆俩相视一笑,闲书又有些担心的问,“那,小姐,接下去该怎么办?”

“什么?”宁湘心不在焉。双手掬起一捧水缓缓淋下。

“今天小姐可是把一干公子看地呆了呢。”闲书扑哧一笑,“可小姐心中可是有人了?”

宁湘垂睫,嘴唇勾出一抹向上的弧度,脸上也泛出红润来,不知是热水熏地还是脸上羞的,“死丫头。你不是知道吗!”

“嘻嘻。”闲书往旁边一避,躲开宁湘弹来的水珠,“我今日啊可是特意仔细观察了,那赵公子,看着小姐眼睛都直了!”

“他不是那样的人。”宁湘急急为他申辩,“不要将他跟寻常的男人比。”

“哦哦哦。”闲书一边点头一边拖长了尾音,“可是小姐,您真有把握,明天,赵公子一定会把玉佩给您?”

宁湘心下一沉。还是勉强笑道。“你不相信我么?今日过后,他心里就不会再有别人了。”

不管他何等样人。只要他动了心,她就有千万种法子叫他进退不得。她宁湘看上的男人,日后只会对她一人死心塌地!

而此时,禾洛也刚刚沐浴完毕。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的看着铜镜里地人影发呆。

长眉微挑,柔和又不过分内敛;细眼长长,也是微微上扬的姿态;小巧的鼻子,丰润的红唇,再加上见之可亲的鹅蛋脸。禾洛微叹,此等相貌,清秀有余但美艳不足,宜家宜室,却无倾城的资本。纵使自己能巧手画出一张美艳绝伦的脸来又如何?她的目地从来就不是倾国倾城!

禾洛眸中略过一丝迷茫,可是,真的能幸福么?她无法忽略今日赵轩昊看宁湘那温柔缱眷的眼神。心中萧瑟,不由怀疑赵轩昊是否真是她以为的良人?

“小姐!小姐!”

花寻连声呼唤,禾洛终于回过神来。

“小姐,你刚才怎么了?也不说话,就一直发呆。”花寻一边利落地替禾洛擦干头发,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

“哦,想事情呢。”

“恩。”花寻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姐,今天宁小姐弹的曲子,平时不都是您弹地吗?”

“恩,是我作的曲子。”

“啊!”花寻确定后突然大声起来,“那她怎么在今天这种场合弹那曲子啊!那不是小姐的曲子吗?简直,简直是欺世盗名!”

花寻义愤填膺鼓着小脸的模样逗乐了禾洛,她终于开怀笑了出来,笑到后面眼泪四溅,急的花寻连连道歉,“啊,小姐,是不是奴婢说错话了?您可别在意啊。”

禾洛止了笑,握住花寻的手,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花寻,谢谢你,幸好还有你在!”

花寻有些别扭的垂下头去,“小姐。”

“宁湘为什么这么做,已经不重要了。”禾洛轻叹,“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左右我都算是知道她这个人了。”心里涩涩的有些难过,这么多年地姐妹啊。

“恩。小姐后面弹地那首曲子才叫好听呢。”花寻见禾洛无事,又眉飞色舞的讲起来。

禾洛白了她一眼,“前面那首才是你家小姐作地!后面的,无非是占了前人的光。”

“哦哦,奴婢又说错话了。应该是,小姐后面弹的那首曲子比前面那首还要好呢。”花寻从善如流,回味的哼了几句,“那些个要看笑话的,到小姐这一曲过后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小姐,你真厉害!”

花寻崇拜的眼光让禾洛十分受用,“那是,我谁啊,不厉害能当花寻小姐么。”

其乐融融,倒让禾洛暂时忘记了宁湘今日的所作所为,也刻意忽略去想为何她会大不同于往日。而明天,她是否该去找赵轩昊交换玉佩呢?或者,还是矜持些吧……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五章 表白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五章 表白

一身纯白镶边短褙配浅蓝长裙,一柄白色丝织仕女绿流苏宫扇,薄施脂粉,微斜云鬓,慵懒的阳光下,禾洛就这样在长廊上靠着栏杆微眯双眼。

这一身虽然素雅,可在夏季穿却最好不过。禾洛心知今日的安排不过是携朋游玩,自然也没必要像往日般穿那连步子都迈不开的曲裾深衣了。

此刻她旁边只有花寻,而宁湘主仆,早在进留院之初禾洛就与之分道扬镳了。

“小姐,您有什么安排吗?”花寻眼巴巴的看着闭目养神的禾洛,“可要奴婢去找谁,或者代送东西?”

话里试探意味太浓,禾洛哪里听不出,只好睁开眼,叹道,“无妨,就坐着吧。”说着目光淡淡投向远方,“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不是没有想过主动去找赵轩昊再送出玉佩,可是,心里总隐约觉得不妥。许是之前太过着迷,忽略了很多,赵轩昊他,也许未必就是良人吧。可是,还有谁比他更合适呢?脑中走马观花般晃过许多人影,能记在她脑中的却寥寥无几。

疲累的闭上双眼,伸手刮刮眼眶,昨夜一直没睡好,这会儿太阳一晒就恹恹的困了。

“嘻,小姐,您看,那边那小姐故意把帕子掉了。”无聊的花寻透过廊子上的漏窗看出去,见着丁点动静也兴高采烈说起来。

“恩。”禾洛无心听她讲的什么,随口应了声。依旧靠着栏杆闭目养神。

“呀,有位公子捡了帕子。”花寻压低声音,兴奋地描述,“那小姐脸都红了——公子把帕子还给了小姐,两人在说话呢。”

“然后那小姐和公子互换玉佩了。”依旧闭着双眼,禾洛想也不想冒出一句,也没看见花寻惊奇的脸色。

“啊。真的真的,他们好象是在换玉佩呢。”花寻激动之余。更加佩服禾洛,“小姐,您怎么知道?”

“猜的!”禾洛不耐烦的翻了个身,避开花寻的聒噪,“别吵我,昨晚没睡好,我休息会儿。”

“哦。”花寻低低应了声。看着禾洛地背影顿觉无聊。

而此时,宁湘也在某个园子角落嘤嘤哭泣。

“小姐,您别哭了。”

闲书哽咽着掏出帕子要给宁湘擦眼泪,宁湘转头避开。再递,再避,闲书又安慰了好一会儿,宁湘才渐渐止了哭声,抽噎着拿手帕擦拭眼角。

“宁小姐?”

明朗磁性的****声音。宁湘抬头,那个高大地声音正背着阳光面对着她,于是她怔怔的出了神。

“宁小姐,你怎么了?”赵轩昊一脸关切,见宁湘不语,又转头问闲书。而闲书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宁湘仿佛才醒悟过来,慌忙侧了头,仔细擦着眼角,然后微笑着转过来看着赵轩昊,“劳赵公子牵念了,宁湘无事。”

赵轩昊定定看着她,依然是无双的相貌,因为流泪过显得分外清澈的双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水,鼻头微红。小嘴轻张。看着他的眼神明显带着倾慕,可一举手投足都端庄自然。可以看出良好的教养。

“今日阳光明媚,适合出游。宁小姐可愿与在下同去游湖?”许是那种倾慕地眼神蛊惑了他,不自觉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赵轩昊心中微恼,但仍保持着良好的风度。

“这——”宁湘微微迟疑,闲书忙附和劝道,“是呀,小姐,难得来洛城,就当是散散心。”

宁湘闻言目光微黯,似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赵轩昊俱看在眼里,眸中略过一丝心疼。

“洛城潋滟湖风景极佳,错过着实可惜。若是小姐有顾虑,不如再叫上三两好友同去,宁小姐意下如何?”

“洛儿她——”宁湘犹豫片刻,仰脸看着赵轩昊,“还是不要去打搅她了。宁湘,全凭公子安排。”

纪禾洛?赵轩昊微微迟疑,向来陪伴在宁湘身边的她如今却在何处?宁湘说“不要打搅”却是何意?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赵轩昊心口微微泛酸,还是允了宁湘,偕同她一起出了园子。

而另一边,赵言和郭绍也碰见了禾洛。

“小言说你一定在这,我还不信,看来还是来对地方了!”郭绍呵呵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子盈,咱们出去玩吧。”

禾洛意兴阑珊的摆摆手,蹙着眉头想心事。赵言也在郭绍旁边坐下。

“就你们两个?”似突然想到什么,禾洛不由问道,昨天赵轩昊明明是跟他们一块儿的啊。

“还有谁?”郭绍不解,转头看赵言,“你说的不会是子安兄吧?”

禾洛不说话,眼神里却默认了。

“原本也是一块儿地,可路上他好象见到熟人了,就不陪我们一道了。”郭绍一五一十的交代,狐疑道,“子盈,你认识他吗?”

赵言这时“哼”了声,赵轩昊去幽州时曾托书回来问风暖的事,想来禾洛一定是那时候就认识他了。

禾洛也没打算矫情的说不认识,但也没好意思提,三言两语把话带过了,“……这几天可有什么收获?”微微调侃的语气。

“差不多,都差不多。”郭绍完全提不起劲来,那些个大家闺秀,在他眼里的确是差不多地,“子盈,不如咱们一对吧。”

“吓!”禾洛惊的站起来,“胡说什么!”

郭绍脸微微红了,“我觉得哪个女子也没你好。”

禾洛愣住。她似乎也没做过什么吧?怎么就给了郭绍这种感觉,“不会啊,我就见到好多小姐,人长的美,才艺也高——”

“千篇一律!”郭绍微微不耐烦,打断了禾洛地话,见禾洛不悦。又忙解释,“其实。我真挺喜欢你的。”

禾洛咬唇,郭绍表白的方式——还真直接!可是,听他话里的意思,不过是看不上其他女子,而自己在他眼里似乎比那些女子要好一些。可这完全不是她要的爱情好不好!

“不害臊!”赵言这时候插了一句,郭绍对他可就没对禾洛这么宽容了,一个爆栗子甩过去。赵言怒目而视,“你打我?”

郭绍也不客气,“谁让你多嘴!”偏头看看禾洛并没什么反应,便提着他的领子走到一边去,“你别捣乱好不好?我又不是你,我这个年纪,好成家了!”

的确,郭绍今年十九岁。是到成家地年纪了,而赵言才十七,足可以参加下次赏心宴。

禾洛对他们在嘀咕什么并不感兴趣,可是她有必要给郭绍一个明确答复。

“郭绍!”郭绍闻言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禾洛突然不敢正视。别过头,“其实你也不是喜欢我。只不过是因为还没找到合适地,又因为从小认识我,觉得,觉得熟人比陌生人好。”禾洛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总之,你一定会找到合意地妻子地!”

“你不喜欢我。”郭绍眨巴眨巴眼睛,“所以你拒绝我。”

“也不是,我。不是。哎!”禾洛郁闷,反问道。“难道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这一句却是无比肯定,郭绍笑起来,阳光打在他脸上,明朗帅气,“所以我们还是——”

“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还有理由吗?”郭绍当了真,在那苦思冥想,“你人好看,才华又高,还懂得武艺——反正我就是喜欢你!想娶你做妻子!”

禾洛微愣,原来她还有这么多优点,第一次听到人大声的说喜欢她,不是不动心的,可是,难道是因为跟郭绍太熟了所以没有感觉?

“这只是有好感,并不代表就是喜欢,就要,就要结婚。”

禾洛丧气的低头,连她自己都觉得是在强词狡辩了。郭绍有什么不好?他家世不差,人也老实,虽然憨厚却并不傻,长的也很好看,虽然不是那种俊美型的,可走在街上也能吸引一票姑娘家,最重要地是,他一定会对自己好的。无意识的绞着手中的帕子,再思及少时他对自己的照顾,条条桩桩,怎么看都是良配。固执的不愿接受他难道是因为先入为主心里有了赵轩昊吗?可是他在哪呢?

也不知是怎么跟郭绍他们告的别,浑浑噩噩坐上马车返回多罗郡王府,禾洛倒头就睡。可闭眼躺了一会儿,心思就渐渐清明起来。

自己一直呆在拂柳院,既然郭绍能找到,没理由赵轩昊会找不着,可是他没有来。禾洛苦笑,果然还是高估自己了吧。或者,赵轩昊不屑用这种烂俗的方式?

翻来覆去,禾洛想地累了,便渐渐昏睡了过去,直到傍晚花寻拍醒她,才去用了晚饭。意外的是,宁湘竟然还没回来。

无邪和言夙都狐疑的看着她,禾洛呐呐,“我自己先回来了,她,也许是跟哪位公子约会去了吧。”

强按下心中隐约的不安,宁湘那么聪明的人,不会出事吧?毕竟自己已经知道,她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柔弱。

“先吃饭吧。”言夙淡淡吩咐开席,几人于是默不作声动筷。

因为担心宁湘,禾洛有些食不下咽。她虽然盗用了自己的曲子,可自己也没什么损失。本来打定了主意以后不再过分搭理她就是。可她一个弱女子,如果真出了事,那自己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地。

想到这,禾洛猛的搁筷,起身就往外走。然而刚跨出门,迎面就碰上了宁湘与闲书。

“你们回来拉。”

“恩。”宁湘淡淡一笑。

“那,快去吃饭吧。”禾洛不自然的指指里屋,气氛有些尴尬。

“不用了,我跟小姐在外面吃过了。”闲书毫不客气搀了宁湘就走,宁湘回过头报以歉意一笑。

禾洛僵在原地,怒火腾腾就窜上心头。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禾洛在房里转来转去,气的直想砸东西,可偏偏这又不是她家,不好放肆。

“她一个丫头,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

“我哪里得罪她了?要说得罪也是她主子得罪了我好不好!她明目张胆盗用了我的曲子,我一句责怪也没有,怎么,这会子给我摆起脸来了?”

“气死我了!真是岂有此理!她算什么东西!”

怒气盛极之时,禾洛也口不择言了。花寻胆战心惊的站在一边,似乎除了那年小姐那所谓的亲爹来过后,小姐就再也没有这样动怒过。

而禾洛骂了一通,发泄完脾气后,反而渐渐安静下来。该死,她刚才都骂了什么?丫头?原来自己表面上人人平等,心里却早已把小姐和丫头分了等级。黯然垂下双眸,禾洛有些茫然,自己什么时候变的这样虚伪了?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六章 惊情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六章 惊情

夜里睡的迷糊,突然电闪雷鸣,下了好一场暴雨。禾洛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夏季多雷雨,可她来洛城这么多日,这才是第二场雨。

“小姐。”花寻揉揉惺忪睡眼,爬下床榻掌灯过来,“可是被闪雷吓着了?”

“没。”禾洛长呼口气又躺回床上,“我无事,你继续睡吧。”

第二日清早起床,禾洛让花寻为她梳了个别致的发髻,穿着也较往日华美许多,明黄枣红,相得益彰。这赏心宴压轴的最后一日,总不好忽视了去。

出了门,果然下过雨空气就清新很多,不再有那种沉闷感,泥土的芬芳和花草的香气,隐隐约约扑鼻而来,很是宜人。

宁湘也换了身淡粉装束,清纯可人。闲书搀着她出来,对上禾洛的目光,显得有些趾高气扬。禾洛皱眉,却没动怒,这闲书近来是越发过分了。不过她怎么会突然变的这样?

花寻显然也注意到了,满不高兴的在禾洛耳边嘀咕,“小姐,你看那花寻,好嚣张啊。连小姐都不看在眼里了。”

“由她去!”禾洛淡淡吩咐一声,又看了眼宁湘,做婢子的这样,做小姐的却完全不同,依旧柔柔的朝她笑,眼中似乎还隐含歉意。

上了车,一路无话。

到了留园大厅,禾洛看到江芝孤独的坐着,旁边座位都空着。也无人与她说话,便带着花寻过去打招呼。

“江小姐。”禾洛含笑在她身边立定,“这儿有人么?洛可方便就坐?”

江芝受宠若惊地抬头,见是她,一张苹果脸上马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纪小姐,请坐!”

于是禾洛不客气的在她左手边坐下。而宁湘犹豫了半晌,坐在了旁边的旁边。中间隔了两个位置。

“江小姐,恕我冒昧,不知你可寻到了满意的人?”

话说的隐晦,然江芝自然知道她说的什么,红着脸小声道,“我,我没注意呢。”

“噢。”禾洛了然地笑笑。丝织梅花宫扇半掩唇角,“虽然机会难得,但缘分天定,确实急不来的。”

“是。”江芝头垂地更低了,可不一会儿又抬起脸来反问道,“那纪小姐呢?”

“我?”禾洛微微偏头,“我不知,那人是否就是我命中的人。也许——”她笑着轻轻摇头,“反正我们还年轻,便是今日寻不到好的,也还有两三年的光景可以消磨。闺中小姐,可不是比出嫁****有趣么。”

江芝眼睛晶亮,“纪小姐这话却是说到我心头了!”似乎是寻到了知己。江芝开始眉飞色舞的跟禾洛讲她的闺中生活,“我平日不爱那些女红针线,独独喜欢刻章。我书房里有个大书柜,就满满的收了我刻过地章……以青田石为佳,青田石质细腻温润,极易受刀……江州吴先生为个中翘楚……”

禾洛含笑听她描述,从印章所用材质到刻法流派,时不时好奇插上几句,江芝不以为杵,反而极热心的跟她讲解。越是聊的深入。两人越觉得相见恨晚。到后面已经两厢约好要去对方家中拜访。

而此时,大厅里的人越聚越多。喧哗声渐止,禾洛心知,要开宴了。于是跟江芝颔首示意,端坐在自己座位上,随手端了茶啜饮几口,才扫视周边。

富丽堂皇的大厅,乍一看与初来那日并无不同,可实际上却有许多细节变化。比如,虽然主色同是红色,可开幕宴上的红偏暗偏浅,柔和亲切;今日却是传统的正红,端庄大气。布置上也略有区别,开幕宴的布置地更似传统宴席,大气磅礴;而今日的布置,精致喜气,怎么看怎么像是喜堂。

禾洛抬眸,环视一圈,众人表情各异,有怅然失落的,有如愿以偿的,有迫不及待的,有紧张胆怯的,这赏心宴几日,终将在今天划上句点。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吧。

低头饮茶,突然想起瑶华,当年她在在大堂中,是如何殷切盼望,而苏瑾又是如何给了她当头一棒——心头一震,禾洛缓缓按压住心口,没事地,不会有事的。昨夜她想了许多,既然赵轩昊没来找她,自己也没必要有所动作,所以今日,无论是怎样的结果她都能接受的。

“好,难得今日大家又齐聚一堂,老朽幸甚,能见证七对佳偶喜结连理。”开幕宴当日的那个老者此刻又在堂上,不过禾洛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帝师连城,德高望重的长辈。

听他话里的意思,只有七对成了?这个数字,让禾洛有些意外,不过也不知往届能成功几对的,无从比较,也就不知这个结果算不算好了。

禾洛微微偏头,目光略过一干人等,没觉出什么异常来,此时又听那老者说了几句,旁边侍者边大声道,“请新人上堂!”

说着拿出烫金红帖,一对一对的开始念名字。

“丰连坤——公孙敏,杭涛——秦凤瑾,东方炜——张璐宁……”

倒是体贴,只点名,却不说明家世,倒也可以省却不少闲言碎语,禾洛心里暗赞,可下一刻整个人就呆住了。

“赵轩昊——宁湘……”

刚才,她听到了什么?禾洛急惶惶地转头看跪在旁边地花寻,见她也是一脸惊讶,而再旁边,宁湘正由闲书搀起,慢慢的朝堂前走去。另一端,暗红深衣地俊逸男子正殷殷望着她。

是真的,是真的。赵轩昊和宁湘,他们怎么会——禾洛只听“哄”地一声。脑海里便乱成了糨糊,她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宁湘缓缓走向赵轩昊,而赵轩昊轻轻牵起了宁湘的手……

怎么会?怎么能!

禾洛浑身僵直,右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扣入掌心,却察觉不到疼痛。眼睛睁的大大。她要看清楚,他们是怎样在她眼前喜结连理的!

有侍从送上红底金丝的喜袍。伺候新人当场穿上。接着,赵轩昊为宁湘戴上凤冠,而宁湘也将礼帽从托盘里拿出给赵轩昊戴上。然后,二人携手,并肩而立……

许是眼睛睁地太久,此刻终于觉得酸涩,泪水不自禁的流下。禾洛慌忙以手抹去,继续睁大眼睛看着那个方向。

以帝师连城为高堂,新人们三拜过后便各自牵着红绸站于一边,侍从们又端上点心茶酒,让其分而食之,接着,帝师连城旁边那个侍从高声一句“请喝交杯酒!”于是,新人们各执一杯酒。手臂相交各饮一口,然后又交换杯子,再交饮一杯。

“礼成!”

侍从话音刚落,新人们便双双挽臂,从左往右,逆时针方向在大厅里转了一圈。禾洛只觉得新人们各个喜气洋洋。而赵轩昊和宁湘走至跟前时,两人都微微停步。

茫然地抬头,看到宁湘含羞带娇的表情,一如以往;而赵轩昊紧紧揽着她,看着禾洛微微一笑。随后两人又迈步往旁边走去。

不自觉的盯着他们的背影发呆,禾洛半晌才恍过神来。心里空落落的,可并不怎么难受,似乎愤怒的情绪更多。

“小姐,您还好吧。”花寻焦急的询问,禾洛转过脸去。看到她一脸担忧。

“你怕什么?”禾洛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又转头看厅上。新人们已经被送到后堂休息了,“花寻,原来这赏心宴上地婚礼,还挺有意思的。”

花寻哪里有注意什么婚礼,从听到赵轩昊和宁湘的名字开始,她的全部注意力就都在她家小姐身上了。看着她震惊,呆滞,再到愤恨,迷惘,现在又对着她笑——花寻浑身颤抖,小姐不会是受刺激太大,疯了吧?

“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禾洛说着,若无其事的端着茶杯,又轻轻啜饮了一口,然而花寻却注意到了她端茶杯的手一直微微颤抖个不停。

“小姐,是那——”花寻狠狠咬了牙,决定直呼其名,“是赵轩昊和宁湘对不起您,您完全没必要因为他们伤心难过。”

“伤心?不,我不伤心。”

“是!可小姐也没必要为他们生气,气着了自个儿不划算。”

禾洛怔怔的盯着手中的茶杯,不说话了。花寻以为她听进了自己地话,越发说的起劲,“真的,小姐。您这样好的人,赵公子压根就配不上!您完全值得更好的。”

“花寻,我不伤心。”禾洛定定看着花寻,此刻她敛了笑容,异常正经,“可是我恨,恨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傻子!”

花寻语塞,“小,小姐,您为什么这么说?”

“呵,我当她是好姐妹,她倒好,在我面前扮猪吃老虎,到现在,甚至来挖我墙角!”禾洛握着茶杯重重往案上一放,好在厅上热闹,并无几人注意,只是旁边地江芝把目光投过来了。

花寻似懂非懂,此刻也不敢贸然插话。

禾洛垂目,傻啊,禾洛你真够傻的,白活了这三十来年,竟然被个小姑娘给耍了!亏自己还一直当她是闺蜜,结果呢?她是怎么回报自己的?先是堂而皇之盗了自己的曲子,接着又光明正大拐走了自己的凯子。你还要傻到什么时候?

愤怒至极,禾洛只觉得头脑一阵发昏。她揉揉额角,继续想。

然后是赵轩昊,现在回想,从幽州到洛城,从端午到七夕,跟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都翻出来,却意外的发现,他从来就没对自己有过承诺,唯一说的“喜欢”就是那次在之洛湖上说的“比起宁湘,我却更喜欢你的真心真意。”

喜欢是什么意思?喜欢可以有很多种含义,也许当时他说地“喜欢”不过是表兄妹之情,并无其他?

禾洛悚然,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没傻忽忽地跟他表白,不然就糗大了。转念一想,可是,古人是会随便说“喜欢”的吗?

脑中混沌一片,眼前却突然多出一块玉佩来,玉镶金,上雕并蒂莲,仔细看,还有个“绍”字。

禾洛缓缓抬头,见到半蹲在案前地郭绍。

“子盈,我把玉佩给你,你就收下吧。”郭绍蹲的很低,以他的身高,只有这样,才可以平视坐着的禾洛。

“我不能收。”

“你,你就收下!”

郭绍涨红了脸,突然拉过她的手,将玉佩往上一塞,调头就要走,禾洛忙喊住他。

“郭绍,你这是作什么?”

许是听出了禾洛语气中的不悦,郭绍终于低头解释,

“没什么,只是单纯的想把玉佩送你。你放心,我不会认为你收了玉佩就是接受了我。”

“可是,我没道理收你的玉佩。”禾洛静静望着他,将他的左手拉过来,很大的手掌,厚实温暖,将玉佩放于其中,再缓缓合上他的手掌,一字一句道,“他值得更好的人。”

郭绍抬眼看着禾洛,只一瞬就仿佛望到她心里去,“你在怕什么?”

禾洛心里咯的一跳,“胡说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

“子盈,我不傻,不要把我当傻子。”

“我没有。”禾洛轻轻狡辩,“我没有把你当傻子。”

静默良久,郭绍终于长叹一声,收了玉佩转身离开。禾洛盯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失落来,或许,不接受他,自己以后是会后悔的。禾洛低头,泪珠一滴滴落在案几上,可是为什么,我始终坚定不了心去接受他呢?

这不是她该呆的地方啊。

她应该在温暖的阳光下,旁边或许是高楼大厦,或许是青草鲜花,现代化的城市或喧闹或安静,却一定熟悉如家;她爱的那个人,可能西装革领,可能休闲朝气,但不管怎样都一定会轻轻牵着她的手,坚定地说“我爱你”;他的臂膀不一定宽厚,可怀抱一定温暖;他的相貌未必出众,却一定老实可爱;他的脾气未必一直很好,可一定品德无暇;他才是她爱的人哪。

禾洛突然恍惚。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的陌生起来。是的,这里并不属于自己。这里没有什么属于自己。巨大的恐慌突然就笼罩住了禾洛,她怎么会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瞬间心如死灰。禾洛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出了大厅,走出了留院,又是怎么回到了多罗郡王府。她眼中无泪,只有惶惶,仿佛神识早已脱离了身躯。

是谁在唱:“给我一双手,对你依赖。给我一双眼,看你离开。就象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

恍恍惚惚,似归故里。禾洛睡的极不安稳,一会儿梦见回到了现代,与父母同桌吃饭;一会儿又梦见宁湘张牙舞爪,得意的对她说“你输了”。原来安乐的假象,不过是为了掩盖心中的彷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世,可能容她一直糊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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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更新晚了,感觉禾洛这种矛盾脆弱的心理真的很难写啊。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七章 回府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七章 回府

次日醒来,禾洛只觉得头皮发疼,眼睛干涩。花寻端来热水,毛巾放入其中拧干,在她眼皮上敷了片刻,才觉得好些。

早饭是清粥小菜,禾洛知道是花寻的安排,感激的朝她笑笑,花寻却红了眼眶。

“小姐——”

禾洛咽了口粥,左手依旧拿着调羹,右手却直直伸出,阻止她下面要说的话。

“我没事,你准备下,咱们明天就回幽州。”

花寻破涕为笑,连连点头,转身就奔去房里整理行囊。

得知禾洛要走,无邪和言夙也都过来找她说话,无非是挽留她再呆几日之类,不过禾洛一心想要回去,好言婉拒了。

傍晚的时候,门房来禀,说有人送了东西过来给纪禾洛,花寻去取了,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子,上面还有封书信。

禾洛接过木盒子放在一边,先从信封里抽出了信,是漂亮的簪花小楷,禾洛粗粗略过信的内容,便直接将目光落在落款处,是江芝,送来了一枚印章。打开木盒子,里面果然是一方印章,让花寻取了印泥试了,正是篆刻的寿比南山四字。

本来还在愁来洛城一趟却不知带什么礼物给家里长辈,江芝这一枚章,送的可正是时候啊。禾洛眉开眼笑,又想着自己该回什么礼,可遣花寻去问了,才知道江芝这边派人送来了印章,那边自己却已经先回扬州了。

“哎。我这趟出来也实在没带什么拿的出手地礼物,不然等回了幽州再回信谢她吧。”禾洛叹口气,心下对那个苹果脸的女子很有好感。

第二日清早,一辆马车驶出了洛城,往幽州方向去。马车里坐着禾洛和花寻,宁湘没有与她们一道,她此时已经住进了长乐王府。不过三五日之后,她还是要回定北侯府。补上传统婚礼中送定、定聘、亲迎的程序。

回到幽州,来不及洗漱休憩,禾洛先就去了落松院,这时候纪纲和赵氏都在。见到二老,她二话不说,当下即慎而重之地跪地磕头,把两位老人吓了一跳。连忙让人搀她起来。

“洛儿这是怎么了?突然行这大礼?”

赵氏爱怜的看着她,忧心忡忡。之前她有意撮合赵轩昊与禾洛,二人本来好好的,不想一趟洛城之行,结果赵轩昊反而跟宁湘成了一对。她恼之怨之,又想不通个中关节,只以为是宁湘做的手脚。只是禾洛这般反应,却叫她不好再问了。

纪纲并不知赵氏的安排。眼看着瑶华地女儿也这样大了,他满心欢喜,若是赏心宴上能看上合适的,他必不反对,成全一对佳偶,好过再为她提心吊胆。时时担心她重蹈她母亲地覆辙。可是偏偏,传回来的消息却是宁湘跟赵轩昊成了一对,而他家外孙女却是毫无动静,让他又是欢喜又是担心。

禾洛却没想这么多,只是突然感悟,原来她能过这么多年无忧无虑的日子,都是托了两位老人的福,在他们的庇佑下,她才可以不谙世事尽享太平。加之宁湘的背叛,更让她领悟了人情冷暖。这外公外婆才是至亲之人。

“洛城虽然繁华。可洛儿还是更喜欢幽州。”禾洛在一旁坐下,笑眯眯的跟二老谈论在洛城地所见所闻。“……四间润湖更是名不虚传!对了,洛儿还带了一套给姥爷。”

禾洛招招手,花寻捧着一套文房四宝过来,纪纲目光一亮,接过盒子打开,一件件观赏,口中直道,“不错,不错!”

禾洛笑道,“却是慷别人之慨了,是言夙买的。”

“言夙?”纪纲眉头微皱,似在回忆是哪个姑娘,赵氏在旁边提示,他才恍然大悟,“哦,是多罗郡王府的那对双胞姐妹啊!有心了,呵呵,有心了!”

赵氏嗔他一眼,转过头来看着禾洛,禾洛自然不会厚此薄彼,下一刻,江芝雕的寿比南山石印已经送上。

“姥姥,这却是洛儿在赏心宴上结识的一位姐妹亲手刻的。”禾洛移步,到赵氏跟前,轻轻从木盒里拿出石印,“据她说,此印是寿山石刻成的,虽然说不上多么珍贵,可好歹也是一片心意!”

赵氏接过石印,细细打量,赞叹不已,“若是照你所说,那江小姐也不过十六七岁,却有这般功底,依我看却是不亚于大师的水平了。”说着将石印转到纪纲手里,“老爷你看。”

纪纲也很是认真地摸摸石印,又让人找来印泥和纸,当场试了,啧啧赞叹,“不错,有大师风范!”

禾洛在旁边笑笑,转身又从花寻手里拿过一个小锦盒,甜甜唤道,“姥姥,您五十大寿我没赶上,不过寿礼却是不能缺的。”

赵氏的生辰正好在七月初七,彼时她正在洛城。

小心地捧上锦盒,禾洛一边道,“这里面是洛儿绣的百寿图,之前走的急,没来得及送上。”一边体贴的打开了盒子,取出锦缎,上面绣着整整一百个大小各异,字体不同地“寿”字。赵氏很高兴的收下礼物,看着乖巧的禾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和蔼的摸摸她头,说她车马劳顿,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禾洛欲走,可还是停步,“姥爷,姥姥,湘儿过两天就会回来了。”

“哦?”赵氏挑眉,看看一旁的纪纲,“老爷不如先去休息?”

“也好。”纪纲趁势站起,内院的事本来不归他管,他也懒得烦心,还是去书房试试洛儿带回来的这套文房四宝,到底有什么金贵处。

眼看着纪纲离开。赵氏才招呼禾洛到她身边,“洛儿,我一直想问,之前你跟那赵轩昊不是相处地挺愉快的吗?怎么消息传回来却是宁湘跟他定了亲?”

禾洛低着头,“其实,我跟轩表哥,也不过是表兄妹的情谊。湘儿人漂亮才华又高。轩表哥喜欢她,也是常情。”

“哼。常情?”赵氏冷哼一声。叹口气又牵起禾洛地手,“洛儿你老实跟姥姥讲,是不是那宁湘使了什么手段?”

禾洛微红了眼眶,仍坚持道此事与宁湘无关,她强笑道,“姥姥,过几日湘儿回来。长乐王府地人只怕也就跟着来了,送定、定聘、亲迎,一连串的事只怕还要劳烦姥姥费心。”

赵氏心疼地将禾洛揽进怀里,“好姑娘,你受苦了!你放心,下面地事自有姥姥呢。”

禾洛微微颔首,便起身告退,赵氏喊住她。“洛儿,我瞧着你精神不大好,回去好好歇息,青岚那边也别急着过去请安了。呆会我会叫她来商量商量这宁湘的婚事,也自会跟她转达你地问候。”

“洛儿谢过姥姥。”禾洛躬身行了一礼,才由花寻搀着慢慢回了横芜院。

打水沐浴。然后吃了点点心,禾洛倦极,躺到床上头刚碰着枕头,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花寻替她放下床帘,又守了一会儿,却见到卉姿在门口冲她招手,便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夫人找你,让你伺候完小姐休息,就赶紧过去。”

“哦。”花寻应了声就要走去,卉姿又拉住她。

“等等。洛城这一行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小姐精神看着不大好。”

“哎。”花寻叹口气。“小姐是受刺激了。”

卉姿“啊”了一声,就要八卦。右手指指宁湘的房间,“那位,怎么没一道回来?”

不提她还好,一提她花寻就止不住的气,可顾念到现在要紧的还是先去见过夫人,便也不多耽搁了,“回来我再跟你讲,夫人那边还等着呢。”

“恩恩。”卉姿送她出了院子,“小姐这儿有我呢,我看着。等你回来,也好跟我讲讲洛城的新鲜事儿。”

……

“在洛城都有什么新鲜事儿呢?”赵氏左手捧着茶盏,右手拿着茶盖轻轻撇去漂浮在上面的茶叶,看似平静的问道。

花寻跪在地上,难免有些胆战心惊,“洛城,洛城很大,也很美。奴婢嘴拙,怕形容不好。”

赵氏找花寻来本也不是为了问她洛城地景貌,是以并不介意她的回话,下一刻她就开门见山了。

“得了,你也别讲洛城了。还是跟我讲讲,宁湘,跟赵轩昊,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夫人是要过问这个,花寻精神一振,回了定北侯府,可算有给小姐撑腰的人了。当下便绘声绘色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包括禾洛怎么热心为宁湘打扮,而宁湘怎样盗用了禾洛的曲子,还有私下互赠玉佩却瞒着禾洛,等等。

事有三分,在花寻的添油加醋下便成了七分,再加上赵氏一贯对那个宁湘无甚好感,听完花寻的描述,当下发了怒火!

“欺人太甚!”

赵氏眯起眼睛,眉宇间阴云笼罩,旁边坐着地青岚听完花寻一番描述,也不由为禾洛叹息,这边却急着安抚赵氏,“母亲当心气着自己身子。”

赵氏重重呼了口气,看向青岚,“依你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理?”

青岚敛眉思索片刻,又看了眼花寻,“听母亲刚才所言,洛儿她好象并不愿把事情闹大?”

赵氏想到禾洛面色苍白的模样,叹道,“她还让我好好为宁湘操办婚事呢!这口气叫我怎么咽的下!”

“这事儿,的确难办。”青岚沉吟。那个宁湘,平日里深居简出的,自己也没见过几面,只记得是个挺害羞的姑娘,怎么竟有这等心机?而且此事可大可小,真要追究那姑娘什么罪过却也是个难。

“依媳妇地意思,这婚事我们还是得办。”青岚不待赵氏发火,就先将理由讲了出来,“毕竟明面上,宁湘还是从侯府出去的。要是这办的不好,失的可是咱侯府的脸面。”

赵氏一听,是这个理。可是心里着实不甘啊。养了这许多年,竟养了一头白眼狼,这要是平平顺顺把她嫁出去了,以后也没侯府什么事儿了。

“难道就由她白白欺负洛儿?”

青岚笑笑,附耳跟赵氏这般那般说了几句,最后道,“洛儿的脾性我最是了解,她也不会反对的。”

赵氏显然不太满意这个处理方法,可眼下也没其他法子,只好应了。

“也罢,就由你去。左右我是不乐见这桩婚事的。但凡有事你只管处理,不用来请示!老爷那边,我自会跟他讲。”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八章 订盟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八章 订盟

禾洛又病了。

早晨卉姿伺候禾洛起床的时候,发现她面色惨白,嘴唇干裂,再试试额头,温度高的吓人。慌忙又伺候着她躺好,急急叫人去请大夫。

大夫很快就过来了,望闻问切一番折腾,最后写下病历,无非是高热不断,加上陈年恶疾——是的,禾洛这个月的例假,赶巧的正碰上这时候来。

本来这些年的调养,虽说没能断了病根,可也已经好很多了。这次出了趟远门,身心疲惫下,身子发虚,所以才又严重起来。

禾洛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还惊动了赵氏和青岚,过来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模样,赵氏心里别提多心疼了,连带着,对宁湘怪责也更多了。

夏天发烧实在是很折腾人,被子捂不住,发不了汗好的就慢,禾洛昏沉沉的躺在榻上,除了按时吃药,多喝开水,也没有其他办法。最难受的还是肚子绞痛,生生折磨的她一丝气力也无。卉姿用只鹿皮小水囊装了热水捂在她肚皮上,才好歹缓解些痛感。

次日,宁湘回来了,同行的还有长乐王府跟过来的媒人和长辈。

纪纲早得了赵氏的耳提面命,只说不管这事;而赵氏则要守着她可怜的外孙女儿,无心谈及;所以长乐王府的人就被晾在那儿了。也不能说晾,好歹还好吃好喝供着呢,只是人人都绝口不提这桩亲事。

另外,青岚也没闲着。赵氏日前宣布以后定北侯府都由青岚当家。所以宁湘这一回来,就被迁到西面偏院去住了,找的理由是宁湘出嫁在即,防止被过了病气。

原以为从此扬眉吐气地闲书这下傻眼了,忿忿不平,私下里不知咒骂了这侯府上下多少遍。入画倒还好,心无旁骛。只管好好伺候宁湘,而且禾洛病的事她也知道。明白这时候大家的重心都在那位身上。至于宁湘,倒是坦然的很,照旧吃饭睡觉弹琴,偶尔还去横芜院探望禾洛。

这天傍晚的时候,宁湘又来了横芜院。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院子里两个小丫头心不在焉的在聊天,而屋里只桑梓守着。宁湘进得屋去。把入画留在了外头。桑梓忙着倒水伺候,可偏偏屋里没热水了,想着呆会禾洛醒了也是要喝地,宁湘又说她会看着,料想不会出大问题,便急急忙忙跑小厨房去倒热水去了。

宁湘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走到床榻前,轻轻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她看着禾洛面色苍白,嘴唇紧抿地模样。目光复杂莫测。

“洛儿,我又来了。”

床上的人依旧闭着眼睛,毫无动静。

于是宁湘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怨我。”

宁湘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禾洛放在身侧的右手。“可是我没办法呀。我,我真的不能失去他!”情绪微微激动,宁湘哽咽着说了几句,突然潸然泪下,“……你不是我,你不会知道寄人篱下的痛苦。你是侯府千金,侯爷和夫人手心的宝贝,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可我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赏心宴上不能吸引他的注意,那我地未来——那我就不会有未来了。”似是说到动情处。宁湘紧紧咬唇。轻轻抽泣,“侯府上下。除了洛儿你,哪里还有真心待我的人。她们都瞧不起我,不愿与我说话——洛儿你会理解我的是不是?洛儿你会原谅我的是不是?”呜咽出声,更是紧紧握住了禾洛的手,“……你要快点好起来呀。”

“小姐!”

“宁小姐!”

入画和桑梓同时出声,宁湘连忙松开握着禾洛的手,背过身子轻轻抹掉眼泪。桑梓踏进屋来,熟练的倒水,泡茶,然后捧给宁湘,没有忽视她泪迹未干的脸。

宁湘接过茶,嘴唇碰了碰杯沿,不自然地避过桑梓探究的眼神,“那,我就回去了。你好好照顾你家小姐。”说着夺门而出。

桑梓看着她几乎称的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摇头叹气,转身回到床前想要给禾洛塞好被角,却惊讶道,“小姐,你醒了?”

床上禾洛睁着双眼,目光冷然的盯着床顶,半晌微微勾唇,似笑非笑。

又过了两日,禾洛终于能勉强下地了,虽然精神仍是不好,可面色却是好多了。赵氏来看她,又是欣慰又是难过,禾洛只说些轻松的话宽慰她,然后便将话题转到了宁湘地婚事上面。

“姥姥,湘儿的婚事办的如何了?”

赵氏面色骤变,冷冷看着周围,“是谁这么大胆子,在小姐面前乱嚼舌头!”

屋里的几个丫鬟扑通就跪下了,谁也不敢开口说话。禾洛忙扯扯赵氏衣袖,笑道,“姥姥可别误会了她们。我这日病的糊涂,还是多亏她们照看。”

赵氏面色稍霁,冷哼了声。禾洛只好自己交代,“其实是湘儿来看我——既然她回来了,那洛儿想,媒人一定也跟过来了,故有此一问。”

赵氏让众人起来,转身看着禾洛,“怎么,那丫头又搞什么花样?难不成她还有脸跑这儿来诉苦?”

禾洛惊讶的“啊”了声,“姥姥可是做什么了?”

“没什么,此事自有我和你舅母处理,洛儿只管好好养身子就是。”

赵氏放缓声音,扶了禾洛让她躺下,禾洛却挣扎着要坐起说话。

“姥姥,洛儿已经大好了。无碍的。”

赵氏还待说什么,见她坚持便也作罢,“休要为那丫头求情。我自有分寸!”

禾洛淡笑,“姥姥,其实洛儿不过是求个恩典,可容洛儿来操办湘儿的婚事?”

听完这话,赵氏板起了脸,一脸地恨铁不成钢,“你这丫头怎么如此不识好歹?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还做什么好人!”她恨恨道,“但凡你有你母亲一分禀性。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份田地!”

禾洛忙讨饶告罪,“姥姥却是误会洛儿了。洛儿再傻也看出宁湘并非真心当我姐妹,如此不义之人,洛儿自然也不会再护她!”

赵氏面色稍缓,“我就知道我的外孙女不是那任人欺凌地!不过洛儿究竟是怎么个想法,可能与姥姥说说?”

禾洛咬唇思忖,拣重要地说了几句。赵氏连连点头,“甚好,就这么办!不过宁湘的婚事我已交由你舅母全权负责,等你身子全好了,再去找她吧。”

禾洛乖巧地点头,在床上躺好,赵氏又和颜悦色叮嘱了几句,才起身离开。等她一走。禾洛就喊来桑梓,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桑梓虽有不解,仍按吩咐去了青园。

青岚接掌家务不久,在处理一些事情上显然还有些生涩,不过好在她人聪明。又勤奋,倒也摸个七七八八,心中有数,多日不见笑容的脸上才好看了些。

推开面前地帐本,青岚闭上双眼,轻轻以指按压眼部肌肤,大丫鬟秋莲来通报,说是横芜院的桑梓姑娘过来了。青岚微微一愣神,才想起桑梓如今是横芜院地管事了,她此时跑来有什么事?

见了桑梓。听她把禾洛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青岚若有所思,不过她很快应道。“这事我知道了,马上会安排的。”桑梓这才告谢离开。

青岚稍坐了会儿,便带着秋莲去见王府来人,晾了人家这么多日,也是该她这主母出去应酬了。

王府这次派来的除了一位媒婆,便是个六十好几的老人,据说是族里的叔叔,德高望重的,特意过来安排订盟事宜。话虽如此,可王府只派这无关紧要地两人来,可见他们也不见得有多重视这桩亲事,许是也不太满意赵轩昊看中是宁湘这个没什么家世背景的人吧。

媒婆姓鲁,族叔名讳赵良,二人被晾了许多日,本来满腹怨气,偏偏人家又好吃好喝招待着,挑不出错,便也发不出什么脾气来,此刻见到姗姗而来的青岚,又得知她是来谈订盟事宜的,心下犹疑,语气便也不怎么好了。

“这位夫人,侯府就没老人了么?长乐王长子与贵府宁湘小姐虽是赏心宴上订的亲,程序从简,却也是不好怠慢的。”

青岚只管正襟危坐,笑呵呵请二位喝茶,“却不敢怠慢长乐王爷的人,只是这几日着实事忙,才拖到今日。婆婆身体不好,如今侯府内院的事正是小****掌管着。”

不卑不亢一番话,让赵良将几乎脱口而出地怪罪怠慢之言收了回去,“如此,我们接着谈——”

青岚使了个颜色,让丫鬟们上些新鲜果品,这边慢悠悠道,“哦,对了,鲁婆婆,赵族叔,有件事我却需先说明白。”

“夫人请讲!”自从得知眼前****如今正是侯府内院掌事之人,赵良语气便恭敬了很多。

“这宁湘,其实并非我侯府中人。”

“哦?”这却是出乎意料,赵良拧眉,示意青岚继续往下说。

“也不怕您老听了笑话。我的外甥女早年流落在外,到她七岁时才找回来。天可怜见,受了不少苦。”青岚抹抹眼角,赵良疑惑她家外甥女与今日要谈的亲事有何关联,可面上不露分毫,仍耐心听着。

“自从找回了她,两位老人疼的跟什么似的,生怕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哎。”青岚一番长吁短叹,“哦,我这大姑子,也许您老也有所耳闻,她叫瑶华,当年也是颇有名声的,只是可惜被歹人拐了去——我命苦地大姑子啊。”

赵良愣愣的点头,瑶华才华出众,名噪一时,连主君都打算为其指婚的,后面出了那等事,叹息惋惜的多,少有因此而看不起她的,如今青岚这一番话,也只叫人可怜她命运多舛,并不往不好的方面想。

“——宁湘的母亲,在我家外甥女早年流落在外时,曾施与援手。侯府感念其恩德,所以在她突然将宁湘送来时,便也不做他想,只认了她是远亲,常年寄居侯府。”

言侯府收留宁湘纯粹为了报恩,这话却是实情。可在赵良耳里,却是宁夫人施恩望报,送女儿入侯府的行为更是贪图富贵。想及此,赵良颇有些不屑。

“按理说,如今宁姑娘出嫁,该让她娘家人来。可是——”青岚又叹道,“当年宁夫人送人来,侯爷是打定主意要养她一辈子的,故问也没多问上一句。只知她是宾州人,可眼下宁姑娘好福气能够嫁入长乐王府,便想着去寻她娘家人来,只是年日久远,却是怎么也寻不着了。”

青岚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观察赵良神色,果然见他面色不悦。她今日这番话却是句句属实,趁此说个清楚,将宁湘与侯府的关系推个干净,日后有了麻烦也别寻到侯府头上。

“原来这几日贵府是派人去宾州打探消息去了,难怪啊难怪。”

“……哎,无法,宁姑娘还是从我侯府出门吧。只是名不正言不顺,要委屈她了。”青岚察言观色,见赵良对宁湘已多有不满,趁势再加把火,“其实侯爷原本也是极看好赵小王爷地,有心将我那宝贝外甥女许配于他,可惜两人有缘无份啊。”

这却是赵良不得知地,但仅是明面上看,对比宁湘,定北侯疼惜的掌上明珠显然要好上太多。当下也不由惋惜不已。不过这事也由不得他做主,只好继续眼前这桩婚事。

“……哦,夫人,这是礼单金帖,请过目。”

青岚含笑接过,二人又商谈许久,鲁媒婆帮着讨论细节,选定吉日,这婚事便算是定下了。谈拢细节,大家皆大欢喜。

这日晚宴,定北侯亲自设宴招待赵良与鲁媒婆,赵氏并青岚、琳琅、纪瑶希、纪青云、禾洛、宁湘同席。赵良见到清秀端庄地禾洛和漂亮羞怯的宁湘本人,当下天平更是倒向了禾洛这位侯府千金,无他,老人家眼里,红颜祸水,看着漂亮又羞怯的宁湘日后如何当得王府主母?显然不是良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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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是不是稍微解气了一点?剧情慢慢发展,也要合情合理哦.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九章 嫁妆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八十九章 嫁妆

七月廿九,老皇历上写,宜订盟、纳彩、嫁娶、进人口、会亲友、交易。

长乐王府浩浩荡荡的下聘队伍两日前就自洛城出发,这天赶到了幽州。主事的仍是上次所见的赵良与鲁媒婆。

吹班一路吹吹打打,定北侯府开正门相迎,鲁媒婆并赵良依次奉上礼帖(记载礼物项目、仪式次序)、婚书、聘金、大饼、冰糖冬爪、桔饼、柿粿、福丸(龙眼干)、猪脚、面线、糖果、阉鸡两只、母鸭两只、大烛数对、礼香两束、衣服(新妇用礼服)、币帛(首饰)、古玩珍宝等,青岚照单全收,吩咐下人烧香鸣炮,奉告神明,然后摆宴招待送礼人。

宴后,青岚以坤书(女方婚书)交付媒妁。男家送未礼物,概按其品种领受一部分或原封壁回,如福丸、阉鸡、母鸭,均属男家福分,全数退回。猪脚仅取其肉,猪脚骨退还。而以新郎礼服、衣帽鞋袜、钟绣之类为回礼。

其后,赵良递上红笺,上面书写着赵轩昊和宁湘的生庚以及择定的大婚日期,青岚粗略过目,即复书同意。

完聘、请期之礼即告完成,长乐王府所派一干送聘人连夜返回洛城。

福泽院,宁湘端坐于绣架前绣着花样,入画与闲书也在帮忙,适才青岚派人过来知会了一声,只说长乐王府已下聘,婚期定于八月十五,月圆人圆的日子。时间紧迫。新娘子亲手要绣地被褥枕套却还没完成多少,宁湘心知,这不会有旁人帮忙的了,也只好跟自己两个丫头没日没夜的赶工。

又绣了几针,闲书搁下手中的花绷子,捶捶酸疼的脖颈,再举起所绣的花样看。不由有些丧气,抱怨道。“小姐,八月十五就要出嫁,这怎么来得及啊。”

宁湘专心绣完了手上这朵花的一片花瓣,才抬头,“其实我早就在准备了,枕套台布之类成品不少,只是一些大件地被面床单。眼下也只有辛苦你们了。”

入画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这是奴婢该做的。”说着瞪了闲书一眼,闲书低了头有些委屈却并不说话。

“哎。”宁湘索性站起身,“侯府如今与我多有嫌隙,不好在这事上再去找麻烦。能绣地了几件便是几件吧。左右他们也不会太在意我的嫁妆。”

闲书天真道,“小姐。之前王府来人,侯府本来一直拖着,你那日去找过纪小姐,结果马上就成事了。我琢磨着,她也许还是向着您的——”

“莫要胡说!”宁湘不轻不重说了她一句,叹道。“我已经是对不起她了,怎么还有脸再去求她。”

宁湘自己心里清楚,那日她去探望禾洛说了一番话,可禾洛自始至终都是闭着眼的,可转眼就见桑梓去了青园找青岚,接着她便跟王府来人谈婚事了,眼见得这是禾洛的意思,可她在自己面前却装睡,明摆着不愿再与自己有所瓜葛。她眼下只要能平安嫁给赵轩昊便是大福了,又怎么敢指望更多?

宁湘猜出那日禾洛是装睡。也知道订盟是她一手促成。却完全不知道禾洛那日派桑梓过去说的什么。其实禾洛要桑梓原原本本、一字不落传给青岚的一句话再简单不过。

“姑姑,宁湘之婚事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只管与来人据实以告,莫落下乘。”

这句话让青岚下定了决心与赵良谈订盟事宜,禾洛那句话,关键在于“据实以告”,她也地确是原原本本,据实以告了,让人挑不出错,接下去侯府怎么处理这桩婚事,办的好那是侯府恩德,办的马虎也是侯府恩德,她宁湘是没资格说什么的,长乐王府也只能接受。

“小姐。”入画看着满面愁容的宁湘欲言又止,宁湘挥挥手让她有话直说,“关于嫁妆的事,小姐还是上心些的好。毕竟嫁过去的是您自个儿,要是因为嫁妆地事被王府的人看轻了,往后小姐可要怎么办……”

“当年母亲送我来时,曾说有些压箱底的东西,等我要出嫁了再看。如今,可是时候了?”

宁湘反问,当年她离开宾州,宁夫人的确在她耳边说过这句话,自从来了侯府,吃穿不愁,她便也没去翻看,这事入画是知情的,宁夫人曾单独招她嘱咐许久,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入画不说话,领着宁湘往里屋走,床边靠墙是码的整整齐齐地六个箱子。

第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些日常用品,摆件、盆景、茶具、茶具、手炉之类,一些是用过,但换季暂时收在里边的;另外的则是崭新的,可以当作礼物送人。因为物件精致小巧,宁湘打算出嫁后带去王府,一些小应酬上可以用。

第二个和第三个箱子装的全是衣服,从大到小都有,宁湘来时年纪还小,全由入画从中挑拣一些穿,到后面,每个季度侯府做新衣时都少不了她的那份,所以宁夫人为她做的衣裳穿的倒是少了。

第四个箱子装的是一些古玩字画,这个宁湘早就知道,只是没什么兴趣,眼下拿出来看看,倒也不乏珍品,充作嫁妆倒也适宜。

第五个箱子却是装了一些皮袍披风,下面还有精致的被面、枕套、门窗帘、椅套等等,正是宁湘如今犯愁地。想到宁夫人早就准备了这些,宁湘不由有些感伤。

第六个箱子一打开,就晃了几人地眼,所谓珠光宝气,熠熠生辉。整串的红珊瑚、玛瑙、翡翠、琥珀朝珠,大而明亮地圆润珍珠,压箱底地整锭银元宝。一盒一盒分装的耳环、戒指、玉牌玉佩、手镯、头花,入画把箱子里的小妆奁盒取出来,把钥匙交给宁湘,请她亲自打开。宁湘犹豫着开了锁,印入眼帘的是比外箱精致百倍的成套首饰,还有一叠地契房契及一封信笺。

信封上写着“吾儿亲启”的字样,宁湘颤抖着手抽出信。只看了几行便泣不成声,勉强看完全部。已经是泪流满面。

“娘啊,是女儿不孝!”宁湘哭的肝肠寸断,怀抱着妆奁盒哀痛不已。入画和闲书忙安慰她。

半晌,宁湘才止了哭泣,抽噎着说道,“当初娘亲执意要送我来这,我怨她恨她。临走前也不肯再跟她说一句话。只道是母女情分当日断尽,可是怎想到,娘原来事事为我安排妥当,是我对不起她啊。”

宾州司马宁安成数年前被举报贪污,流放边疆不久即遇刺身亡,宁夫人上吊殉夫,而宁府府宅查封,家产没收充入国库。女眷或卖入官窑或卖作奴隶。所幸一家之罪并未累及族里,宁安成一死,此案便也了结。宁夫人未雨绸缪,早早把唯一地爱女送出,府里却仍旧找了人冒充宁湘及入画、闲书三人,后面案发时才没有查到宁湘。当然。这仅是表面现象,贪赃枉法之人何其多,怎么偏偏一向谨慎的宁安成命运如此不济呢?私下有人议论,宁安成实际上是通敌之罪,只是找不到证据,才只好判了贪污地罪名。当然,这些,宁湘三人却是不知了。

宁夫人爱女心切,早年准备了许多财物与宁湘一并送入定北侯府,只盼她安顺吉祥。日后能嫁得好夫君。那些财物便也权做添妆。宁湘至此方知母亲一片苦心,当下又是感伤又是懊悔。

有了这六个箱子的东西。宁湘心下稍定,饶是如此,想到自己是要嫁入王府,此事马虎不得,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去找禾洛,可到了横芜院却扑了个空,无奈只有回去坐等。

而此时,禾洛却在库房,与青岚一起看王府送来的聘礼。

虽然心里已经劝服自己,赵轩昊并非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失去他一点也不可惜,可看到王府为了迎娶宁湘送来的这许多聘礼,禾洛还是忍不住微微泛酸,到底家底丰厚,随便一出手就让人咋舌,而怎么办嫁妆便也成了为难事。

侯府上下包括禾洛本人,都是不乐意在宁湘婚事上太用心的,可眼下王府送来如此丰厚的聘礼,宁湘的陪嫁若是少了,难免给人侯府克扣地印象,禾洛不由眉头紧蹙,而一旁青岚平静的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忽而蹙眉,忽而失落,忽而愤恨,忽而迷惘,便不由轻轻叹气。

“姑姑。”禾洛转过头来,面上已是带了笑。

“洛儿有什么建议?”

“长乐王府送来的这些聘礼,可都能估出价值?”

“自然可以。”青岚微微一愣,随即补充道,“我可以请宝行的先生来,这些古董字画之类的,不难估出大概的价值。”

禾洛点头,搀着青岚到一边说话。

“姑姑,我跟宁湘——哎!”她恨恨道,“总之,她不再算是我的姐妹了。可如今这婚事却不好马虎。”

“依洛儿看该当如何?”青岚也觉得为难。

禾洛伸手往旁边一指,“这些布帛之类地,直接交由裁缝,给宁湘做成衣服。”

青岚会意点头,“本该如此。”

“这些古玩字画,挑些值钱的出来仍旧充做宁湘嫁妆。”

青岚微微皱了皱眉,仍是点了头。

“珠钗首饰的,也一并当做嫁妆。”

“那些差不多的古董字画抽出来卖了,所得银钱打做陪嫁家具。”

“至于吃的东西,也不搁着烂了,此时便都拿出来府里上下用。到大婚之日,再重新给她置办些糖果蜜饯就是。”

禾洛挽住青岚胳膊,“反正洛儿的意思,凡是能直接用回去地,都留下当嫁妆;因着一些物什聘礼里边儿没有,可陪嫁却是少不了的,这便要从聘礼中抽一些折换成银钱再去置办。”

青岚本来仍有犹疑,此刻却是笑了,“甚好,我这便叫人来办。”

禾洛忙又道,“姑姑,这其中的本钱差价可得除了去,宁湘出嫁,我们出人力已是够劳累的了,可不能再亏本了。”

“我省得。”青岚无奈,“若是刚当家便亏了一笔银子,便是侯爷和夫人也饶不了我呀。”

禾洛这才喜笑颜开,青岚看着她无忧笑靥便又暗叹,她这外甥女儿还是太善良了啊。不过宁湘的婚事却是真不能做的太过火了。以洛儿的意思,完璧归赵,他日王府的人见着,怕也是要暗暗恼上几分,却是怨不到侯府头上,只要八月十五一过,宁湘出了门,就与侯府再无瓜葛,有什么也都归他们承担去吧。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章 扪心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章 扪心

宁湘站在横芜院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侯府已经在给她办嫁妆了,虽然动静不大,可总能听到些风声。她心里又是惭愧又是高兴,总想着要来见见禾洛,表达下自己的感激之情。可是临到门口,又怯步了。

入画捧着锦盒站在一旁,轻轻提醒了声,“小姐?”

“进去吧。”宁湘深深呼了口气,端庄的迈步进入横芜院。

院子里有几个小丫鬟一边浇花,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见到宁湘进来也没打招呼,而是兀自做着自己的事。宁湘苦笑,早该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了,可她又不得不来受人冷眼。没关系,再有小半个月,就脱离这样的日子了。

到了禾洛房门口,花寻却高昂着头拦着她们不许进去,入画咬唇,“我们小姐是特意来感谢宁小姐的。”说着高高举起手中锦盒。

“谁稀罕!”花寻斜睨着她们满是不屑,入画和宁湘几乎都要动气,却听房里禾洛请她们进去。

禾洛此时正在书桌前写写画画,虽然开口请宁湘主仆进来,却头也不抬继续做自己的事。

“洛儿,你在画什么呢?”

宁湘轻轻走过去,可还没等她靠近书桌,禾洛就搁了笔,径自走到一边。

“花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未来的小王妃上茶!”

“是!”花寻答的极快,马上就小跑着去小厨房找热水去了。

宁湘被哽了下。仍笑着朝禾洛说话,“洛儿,我这次来是要谢谢你——”

禾洛坐在椅子上,轻轻靠着椅背,闭上双眼,左手撑着额头,以大拇指轻轻按压太阳穴。并不说话。

“——多谢你为我地婚事操心,这盒明珠是特意送你的。”

禾洛半天没有动静。入画举着锦盒的手只好一直伸在那里,直到花寻端了茶过来,禾洛才吩咐她收下。

宁湘见禾洛这样怠慢,心里有些难过,面上更多的是难堪,

“洛儿,咱们就不能好好说说话吗?我在侯府也呆不了多久了。”

禾洛终于睁开双眼。戏谑的看向宁湘,“也是,日后就见不着小王妃了。如此怠慢,是禾洛的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宁湘涨红了脸,眼圈也红了,眼睛里雾气茫茫。

“请喝茶。”禾洛微微颔首,礼貌客套。宁湘于是只好端起茶盏轻抿了口。

“不知道未来的小王妃今日特意过来有何见教?”

宁湘被噎地说不出话,可想到今日来的目地还是忍气吞声。“洛儿还是叫我湘儿吧。”

“不敢。”

“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我只希望洛儿你能原谅我,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往后若是有什么事,也可以互相照应。”

宁湘轻声轻气把一段话说完,她满心以为以禾洛的脾性。定不会拒绝她,何况她即将嫁入王府,与自己打好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是她错了。

“宁湘。”

禾洛终于正式唤了宁湘的名,可语气凛冽,神情冷肃。宁湘抬眼看她,却忍不住被她一脸凛然逼迫的低头。

“有句话我一直没说。趁你今天来了就一次性说个清楚吧。”

禾洛深深呼口气,目光投向窗外,

“那首曲子,是唯一一首我亲自创作的。我为它劳心劳力,辗转反侧。数月方得正果。”她似笑非笑地看向宁湘。“诚然,你也曾经点拨过我。也为这曲子出过力,可你总不能否认它的确是我所作吧?”

宁湘咬唇,“是,我知道。”

“你这么聪明,我不信你会不知道我其实是打算在赏心宴上弹奏此曲地!”宁湘正欲开口,禾洛直接打断了她,“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不要再把我当傻子了。我只是不明白,我为你出谋划策,那日的画你已经足够出彩,你为什么还要偷了我的曲子?”顿了顿,禾洛继续道,“别说是因为卢映!她的曲子虽然精妙,可以你宁湘的技艺,随便挑哪首弹出来也不会亚于她,你根本没有非盗用我曲子不可的理由!”

宁湘张口想要辩驳什么,可禾洛冷眼看她的模样叫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禾洛都是不会信的。她要怎么说,她不能输,她看中地也并非是那首曲子,而是那首词?婉转低吟,分明是为她宁湘量身定做的词?

“还有赵轩昊。”提到这个名字,禾洛心里微微一痛,可她仍昂着头直视宁湘,“他早见过你,若是对你有意,早就开口了。”她苦笑,“以你相貌,即使什么都不做,要男人动心也是轻而易举。”她轻轻摇头,“别告诉我你没使手段,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当时我喜欢他!”

提到赵轩昊,宁湘却突然变的理直气壮起来,“洛儿,你说我盗你曲子,我认了。你说我欺你瞒你,我也认了。可是赵轩昊,我是真的喜欢他!你不能质疑我对他的感情!”

“哦?”禾洛又恢复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便喜欢吧。左右如今大局已定,说什么也没用了。可是——”她冷冷瞥过宁湘,“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我们地情况虽不及亦不远矣,从你动了心思却不跟我讲,反而用了下三滥的手段夺走他开始,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她慢慢的,一字一句说道,“从此后,两不相干!”

一句话掷地有声,宁湘踉跄的后退数步。不料紧接着禾洛又说了一句话。

“其实那个男人,我也没那么喜欢。若是你肯直说,我早让给你了。”

宁湘犹在发愣,懊悔,不信,失望,激动。种种情绪浮上心头,只叫她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戏。一场别人根本就不在意地戏!

“你的来意我清楚,放心吧,你会风风光光出嫁的。”禾洛漫不经心道,“不过出了侯府就与我们再无干系了,以后是好是歹都自己过,别再指望侯府或者我,为你做什么。”她抬头看着宁湘。“侯府只是可怜你,给你提供出嫁的地方,可别把这儿当作了娘家,回门什么的就不要来了,免得自讨没趣——花寻,送客!”

宁湘不知自己是怎样出了房门,离开横芜院,回到福泽院。今天禾洛的一番话已经让她完全乱了方寸,怎么会,禾洛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那样冷酷无情地话语,那样咄咄逼人地姿态,便是她也有些受不了。

她说其实她根本不稀罕赵轩昊,那自己谋划的这一切又有何意义?反而生生断送了侯府这套后路。赵轩昊就算再喜欢自己。可连娘家都没有地人,要如何在偌大的王府中立足?

“侯府只是可怜你……”

禾洛不屑地说着这句话的神情又在脑中回放,宁湘突然笑了,然后又哭了,是啊,可怜自己,自己不过是她眼中可怜的一个小丑,做着自娱自乐的小把戏——不,她不是小丑!她不可怜!宁湘蓦的站直身子,她容貌无双。才华出众。又有丰富的陪嫁,即使去了王府。只要她能牢牢抓住赵轩昊地心,别人一定不敢轻看她!

宁湘握紧了拳头,纪禾洛,今日的羞辱我宁湘记在心里了,你只管等着看我出人头地,风光回来的那一天吧!

横芜院。

禾洛再也顾不得仪态,牛饮了杯中茶,然后痛快的畅笑出声,太解气了,真是太解气了!看着宁湘失魂落魄的吃瘪模样她就止不住的畅快,憋了这么多日,自己总算出了这口恶气!

笑够了就该办正事了,禾洛叫过花寻,把刚才画的画交给她,“去找人装裱了,越快越好!”

花寻接过画瞟了眼,画中是个女子在石桌上专心刻章的模样,她小心地吹干画上未干的墨迹,才轻轻卷起画,奔出门口。禾洛则又回到书桌前,开始写信。

“江芝小姐如晤,因事耽搁,故回信迟迟,望见谅。汝所赠印章,吾甚喜之,特以书画回赠,另附台屏一件,希汝喜之。禾洛亲笔”

寥寥数语,写尽想写之言。禾洛搁下笔,拿来那件要送给江芝的台屏。

这是红木雕刻外圆内圆的双面绣台屏,绣的是之洛湖上一叶轻舟,正是当日与赵轩昊游湖的情景。只是事过人非,她也没必要再留此物徒添烦恼,索性送给江芝换个人情。

禾洛手指缓缓抚过绣面上那叶轻舟,哎,还真有点可惜呢,绣了好长时间,倒让江芝占个便宜。可想到江芝收到后睁大眼睛地惊喜样子,她又释然了。那家伙不精女红,怕真会爱不释手吧。恩,下回再给她绣条手帕绣个荷包什么的,也让她惭愧惭愧!想到这,禾洛抿嘴轻笑。

“卉姿,卉姿!”禾洛高声叫唤,卉姿忙从隔壁厅里小跑着过来。“小姐,何事?”

禾洛不好意思的笑笑,指指美人榻,卉姿狐疑的看过去,只看到榻上的小几上凌乱撒了一堆零碎,“小姐可是要奴婢整理?”说着就要过去动手,却不料上面都是些银两铜钱还有锞子等值钱物事。

禾洛慢吞吞踱步过来,“卉姿,这些年多亏你们照顾,我糊里糊涂的,有钱就花,想买什么就买。可眼下我也到该嫁人的年纪了,总不好连自己有多少家当都不清楚——”说到这她抬眼偷瞧卉姿神色,见她并无不悦才继续道,“我现在想学着理财呢,卉姿你可得帮我。”

卉姿松了口气,“就这事啊,好说。不过我还是去找桑梓来?她是院里的管事,有些东西她比我更清楚。”

“那敢情好!”禾洛愉悦的应了,“你这便去喊她吧。”

卉姿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留下禾洛对着那一堆钱物发呆。

也不是她突然开窍了,只是近日经历了这许多事,总觉得自己有点什么自己得清楚。看宁湘,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一盒明珠,她仔细看了,上好的成色,怕是值不少银子。虽然她拿地心安理得,可想到宁湘一个常年寄居侯府地落魄小姐都有自己的小金库,她自己却因为过惯了事事有人打理地日子,实在不妥当。好歹得心里有数,该存点钱就存点吧。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一章 财政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一章 财政

桑梓很快过来了,一进门就看到禾洛跪坐在榻上,双手捧腮对着那一堆物事发呆。她了然的笑笑,过去请安。

“小姐,我过来了,有什么吩咐?”

“哦,你来拉。”禾洛回头,拉着她在小几另一面坐下,“只是突然觉得,自己也大了,对理财这方面却是一窍不通,趁现在还没出阁,总该学点什么。”

桑梓微笑着弯身,“是,那小姐要从何学起?奴婢也不过懂些浅薄的东西。”

“如你这样就已经很好了。”禾洛摆摆手,“可别在我跟前谦虚。”

桑梓但笑不语,只是帮忙把小几上的钱物分类整理了一番,然后去卧房取来一本帐簿,再回到禾洛身边。

“小姐,这本就是日常开度的帐簿,之前由柳烟姐姐记录,这些年则转到我手上了。”

禾洛从桑梓手上接过帐簿,一页页翻看着,里面按年按月分门别类记录着一项项开销进帐,字迹清晰,条目清楚,可惜她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是阿拉伯数字,所以对此等记帐方法仍是有些头疼。

“桑梓,不如你跟我讲讲吧。”禾洛合上帐簿,揉揉太阳穴,无奈道,“大体的进帐跟开销,不用太详细,我只是了解下就可以了。”

桑梓会意,端来笔墨纸砚,等禾洛准备好了才开始仔细说来。

禾洛听的认真,时不时在纸上画上几笔。其实横芜院地进帐简单的很,除了月银就是赏赐,而开销更是极少,只有禾洛少数的几次上街购物及去外地时花了部分。

横芜院丫头们的月银自有侯府帐房记录发放,而横芜院里三位主子,禾洛与风暖每月的月银都是五两银子,跟纪瑶希和纪青云一样;宁湘月银三两。跟柳眉、柳烟等大丫头一样。因为之前三人年纪尚小,且多在外求学。所以月银都是发到横芜院管事的手里。禾洛简单一算,自己跟风暖两人,一个月就有十两银子,一年十二个月就是一百二十两,九年加起来竟然已经有一千多两了。好大一笔财富啊!禾洛乐了,这还不算姥姥姥爷逢年过节给的红包呢。

“这么说,我跟风暖。现在已经有一千两银子地私房钱了?”

桑梓翻翻帐簿,笑道,“就这帐上的结余,不要说一千两,就是两千两也是有地。还不算那些东西。”

哇呜,禾洛几乎兴奋的要跳起来,可她还是挪挪身子端正坐好,“怎么会有这么多?平常开销都不用么?”

桑梓道。“每个季度府里都有定量的布匹、脂粉、珠花等日常用品发下来,小厨房所用食材也都是侯府统一采买的,并不记小姐帐上。”

禾洛兀自兴奋了阵,又问道,“你之前说,宁湘的月银也在你这?”

桑梓愣了愣。“是,宁小姐的月银也都在奴婢这,小姐现在要发给她吗?”

禾洛算算,虽然宁湘一个月只有三两,可这么多年下来总共也有三百多两,够穷人家过上一辈子的了。

“她地月银你单独提出来,这次办嫁妆用了吧。却不要把银子给她了!”

桑梓点头,禾洛又开始屋里屋外的翻那些东西,金钗珠花之类是每个季度都有新品送来;古玩摆设则是一年添换一次;新衣似乎每个月都会做上一两件;那些分来的布匹则大多给丫鬟们做衣裳了。

“桑梓,一千两能买上一套房子么?”

禾洛对这时候的房价实在是不大了解。于是转而问桑梓。可显然,桑梓也并不清楚。

“绰绰有余了吧?具体一套房子得多少钱——奴婢只听人说过。在侯府一个二等丫鬟做足十年,出去就能买套城里的小院子了。”

“二等丫鬟月银多少?”

“二两。”

这么算的话,大约两百两能买个小院子。禾洛沉思片刻,不过穷人家不会买太大的房子,估计两百两的也就是那种独门独院吧。不过好歹是在城里,工作十年若能换上这样一套房子倒也值了。

“小姐,您想什么呢?”一直在旁边聆听地卉姿见禾洛半天没说话不由问道,“你若是想搬出去住,哪里用的着自己买房子,侯爷那去讨一套来不就好了。”

“多嘴!”桑梓斥了她一句,小声道,“侯府住的好好的,小姐干吗要搬出去住。”

禾洛却是眼睛一亮,对啊,侯爷偌大的家产,没可能外边没房没地的。不过眼下却还不急。她却有些好奇侯府地进帐都是从哪来的了。总不能坐吃山空吧?恩,有必要了解下。

这个问题却不是横芜院小管事桑梓能够知道了的,禾洛便去找青岚。青岚倒是很乐意解答她的疑问。

“定北侯是一等侯,禄米二千石,岁俸银三千两,职分田八顷,另有薪炭、绸缎、纸笔等福利。夫人是二品诰命,禄米八百石,岁俸银一千两,职分田五顷。”

禾洛咋舌,这两位加起来就有二千八百石的粮食,折合约三十三万多斤,还有田可收租,四千两雪花银,那些贴补的薪炭、绸缎、纸笔等显然数量也不会太少。侯府上下自然吃不了这许多米,估计都是折价卖给粮店了。

至于花销,禾洛愁眉苦脸估算了下,光是月银,侯府每月就要发出去大约四百两,还有平时吃的,穿的,用的……这么算来,光靠姥姥和姥爷的俸禄也养活不了一大家子啊。

青岚明白禾洛所想后,乐了好一会儿才告诉她。“定北侯和夫人地封号每年都有不少地补贴,还有你舅舅如今身为辅国将军,享禄米六百石,岁俸银八百两,职分田四顷,此外,侯府的几处庄子都有进帐。你担心这个却实在是多余了。”

禾洛敲敲脑袋,自己真是小白了。不过即使她知道侯府入不敷出也没办法。她可不是做生意地料,也不会搞发明创造,那些穿越女主们会的事她通通不会,顶多,画几幅画,绣几幅图拿去卖了,兴许还能换上些银子。

在青园用了午饭。又陪着青岚消磨了两个时辰,禾洛才一身轻松地回了横芜院,正巧,花寻也回来了。

“画都裱好了?”

花寻忙递上画轴,“小姐急着要的,他们哪敢怠慢。”

禾洛轻轻摊开画卷,装裱细致精美,倒是下了苦功的。况且早上送去傍晚就拿回来了,只怕是几位老师傅一起赶工的结果,只是花寻这小妮子竟然也在外逗留了整整一天,想到这,她瞪了花寻一眼,花寻忙笑嘻嘻靠过来。

“小姐。这是您最爱地五芳斋的糕点,奴婢可是排了好长时间地队才买着的呢。”

禾洛不客气的接过糕点,转身吩咐桑梓,“这糕点是花寻孝敬我的,就不必记帐上了,从她月银里扣吧。”

花寻的桃子脸立马变成了苦瓜脸,缠着禾洛又是求情又是告饶,“好小姐,奴婢知错,可别扣我月银啊。”

禾洛本也是说说而已。哪里会真扣她钱。此刻也只能叹一声“没良心的家伙”。见桑梓在帐上记下这一笔,花寻才又乐起来。

一卷画。一座台屏,一封信,禾洛让花寻找了个盒子装了,叫她连夜送出去。自洛城回来也有半个多月了,迟迟收不到回信,只怕江芝也等急了。她已经叫人打造一副新的跳棋,等下次再补送给她。

又过了几日,青岚要去银楼,邀禾洛同行,禾洛自然乐意至极,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出门了。

到了宝祥银楼,青岚在看玉镯,禾洛却被柜台角落几样银饰吸引了。

很漂亮的款式,可瞧瞧,这枚戒指上雕的是四叶草,这似乎是现代才流行起来的幸运物吧?叫过掌柜来问,掌柜很是热络的将银饰夸了一番,见禾洛丝毫没有购买的意向时又垂头丧气摇头不已。

“掌柜的,我见这银饰设计颇为精巧,想必定会有很多人喜欢吧?怎么搁在这角落,若是不注意,只怕都发现不了呢。”

掌柜知道眼前这二位可是侯府地夫人小姐,也不敢胡乱说话,只解释道,“小姐有所不知,起初我也是见这花样甚是新奇,也在好位置摆了一段时日,可是,实在是无人问津啊。夫人们不消说,喜欢的自然是那些正儿八经的花样,小姐们又嫌这设计太怪,也不知是个什么物事,不敢买。所以无奈之下,只有将这些腾到旁边去了。”

禾洛心下了然,也是,古人的审美观跟现代人的可不一样。

“掌柜的,我又设计了几款新货,你来看看!”

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红衣女子,禾洛抬头一看,呀,还是熟人,可不就是流清阁地萧凌儿吗,她的那位穿越同胞。

“哎哟萧姑娘!”掌柜忙不迭的把萧凌儿拉到一边,小声哄她,“我这儿有客人在呢,您就别来添乱了行不?”

“我怎么是添乱了?”萧凌儿睁大了眼睛,“我是送财来了。”说着掏出几张纸给掌柜过目,“你看,这是我新设计的几款,如何?”

掌柜要拒绝,又担心因此失去流清阁这个大主顾,只好好言好语哄着,不一会儿就急的他满头大汗。

“这不是萧姑娘么?”

禾洛适时招呼,萧凌儿才注意到禾洛的存在。她眯起眼睛看了半晌,看的禾洛莫名其妙,“萧姑娘不认识我了?我上次还跟轩表哥一起去流清阁拜访过你呢。”

“我知道!”萧凌儿挥挥衣袖,“赵轩昊不是定了宁湘为妻么?奇怪,怎么不是你。”

萧凌儿似浑不在意,可语气里的不耐烦正显示出她现在心情极为不爽,禾洛了然的同时又有些惋惜,只是可怜了她的身份,不然赵轩昊跟她一对总好过跟宁湘。

“哎,我说掌柜地,这图纸我可都送来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萧凌儿不再跟禾洛说话,反而又掉头缠着掌柜问图纸地事,掌柜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话来,禾洛受了冷脸,也不欲再从中挑拨,正好青岚在此处没有看中的款式,便跟着她去别家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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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位及享俸一览:

亲王:禄米一万石,岁俸银一万两,职分田百顷

世子:禄米六千石,岁俸银六千两

郡王:禄米六千石,岁俸银六千两,职分田二十顷

公:禄米三千石,岁俸银四千两,职分田十顷

侯:禄米二千石,岁俸银三千两,职分田八顷

伯:禄米一千石,岁俸银二千两,职分田六顷

镇国将军:禄米八百石,岁俸银一千两,职分田五顷

辅国将军:禄米六百石,岁俸银八百两,职分田四顷

奉国将军:禄米四百石,岁俸银六百两,职分田三顷

镇国中尉:禄米三百石,岁俸银四百两,职分田二顷

辅国中尉:禄米二百石,岁俸银三百两,职分田一顷

奉国中尉:禄米二百石,岁俸银二百两,职分田一顷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二章 大婚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二章 大婚

在别家银楼,禾洛明显心不在焉,她不断回想着在宝祥银楼所见的几款银饰,不可否认,萧凌儿的确很聪明,那些样式她竟能画的如此细致精美,其实老实说,自己确实是很想买上几件的,即使不戴,收藏起来也好。她轻轻叹气,若是萧凌儿能开窍,不要一味的照搬现代风格的那些设计,而是设计几款符合这时代品位的饰品来,一定会大受好评。

“洛儿,你看这只玉镯如何?”只见青岚右腕上一只莹润的玉镯,衬的她肌肤白嫩幼滑,端的是好看。

“不错。”禾洛啧啧称赞,凑过来欣赏,“这是岫玉吧,坚实而温润,细腻而圆融,晶莹闪烁,玲珑剔透,果真不是凡品。”

旁边的掌柜连声夸赞,“小姐果然好眼色,正是难得的上品白玉,岫玉中难得见这个颜色的。”

孰料青岚闻言竟褪下了镯子,“既不是凡品,想必价值不菲,我还是再看看其它吧。”

禾洛微讶,她瞧青岚神色,分明是极喜欢这只玉镯的,怎的连价格都不问就不要了呢?青岚似看透她心里所想,只是微笑着说自己初初当家,不好太过奢靡浪费,何况家中已有不少好的玉镯,也不在乎这一只。

果然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为大家即便是心头所好也可轻言放弃,禾洛对青岚更加钦佩,心念一动叫来掌柜。

“掌柜的,可有纸笔?”

“有有有!小地这就去拿。”掌柜并不因青岚不买那只玉镯而有丝毫怠慢。很快,一套文房四宝便端了上来。

禾洛亲自动手研磨,却并不着急动笔,反而叫过掌柜问道,“掌柜的,这玉镯可是你们自己做的?”

“这个自然,我们老凤楼可是百年银楼啊。”掌柜的说起这个颇为自得。“我们老师傅的手艺那可是祖上传下来的。”

禾洛点头,说了几句好话。便下笔描画,长方形,凤穿牡丹的花样,“掌柜地,你们师傅的手艺我是信地过的,这凤穿牡丹的玉佩就劳烦您吩咐下去,用白岫玉做吧。”

掌柜接过图。瞠目道,“这,这就是凤穿牡丹?”

禾洛回眸,“正是,可有什么问题?”据她所知,这个时代龙凤的图案是允许民间使用的,这凤穿牡丹的玉佩她前世曾经在网上见过图片,觉得很好看。可奇怪在这里却没见过类似的。

掌柜唏嘘不止,几乎感动地老泪纵横,“这正是我们老凤楼失传许久的镇店之宝啊。”

这下换禾洛头大了,怎么随便画个花样就成了别人家的宝贝了。

“定北侯果然家渊深厚,想必祖上定与老凤楼有过交易。”

禾洛将信将疑,“你怎么就确定这是你祖上的那种?也许只是同名罢了。”

掌柜不再多言。转身去了内屋,出来时抱了个小锦盒,打开,小心的从里面取出一张白纸,递给禾洛。

“这是拓本,只见其形,不知其神,那些脉络细节我们始终无法参透,今日见了小姐所画,才茅塞顿开啊。”

掌柜絮絮叨叨讲述了凤穿牡丹的由来及失踪。据说老凤楼的第一代当家李凤翔年轻时周游全国。偶然下得到凤穿牡丹的花样。于是取极品美玉雕刻成一枚玉佩当作镇店之宝。可惜传到第三世,战乱起。不甚弄丢了此佩,而凤穿牡丹地花样也被弄丢,从此后人便只知有凤穿牡丹而不见其形,后来照着拓本做的也始终缺少一份灵性。

禾洛见拓本上所印果然与自己所画甚为相似,便也只好勉强认了。

“如此,那掌柜可还能照这样子为我们做一枚玉佩?”

“自然可以。”掌柜一再施礼,“多亏小姐,凤穿牡丹才能重见天日,为表感激,老朽定精选美玉请我们手艺最好的师傅雕刻上一枚送给小姐。”

“哦。”禾洛舒口气,还担心他们因为这是镇店之宝所以不肯给外人做呢,看来这凤穿牡丹的珍贵性还在当初丢失的那枚玉佩。

此时一直沉默的青岚开口,“掌柜地只管让师傅们好好做,只是这玉佩的钱我们侯府还付的起。洛儿机缘巧合得了这图,也理当送上。”

禾洛一听青岚开口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便宜不是随便好占的,的确,于是她又跟掌柜商量,“老掌柜,就用方才那只镯子的余料做玉佩吧,该算多少还算多少。至于那图左右我留着也无用,能帮上你们的忙再好不过。”

告别一直言谢不停的老掌柜,禾洛与青岚上了小轿,直接回了侯府。

用过午饭,正想着睡一会儿,不料花寻拿了封信兴冲冲的跑来,禾洛接过信,似乎不是上次所见江芝地笔迹,那会是谁呢?

去了火漆,抽出洁白地信纸,抖了抖,将信纸摊平,首先就看落款,原来竟是苏瑾。禾洛有些恍惚,她上次去信还是在多罗郡王府的时候,隔了这么久,总算等到回信了。

苏瑾信里并没直说风暖地情况,只言道风暖学艺要到十八岁方能下山,现在即便是去找他,也是找不着的。不过可以放心,他一切安好。信里又问了禾洛的近况,说道知道她参加了赏心宴,可有看中了哪位好儿郎,赏心宴上没谈成也没关系,他苏瑾乐意亲自跑腿做媒人,一定把禾洛相中的人拐回来。

看了信,禾洛心里顿觉轻松不少,看到苏瑾说要去拐人的时候更是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然后突然就红了眼眶。她其实是很想念苏瑾的,也不知如今他会是什么模样。三十好几地人了,也没听说他成家了,一个人,会不会很寂寞?他是否还记挂着瑶华呢?

继续往下看,信中还提到,与信一起捎了只鹦鹉过来。希望她能喜欢——

“花寻!”

花寻在旁边应了声,禾洛便问。“还有只鸟呢?”

花寻笑嘻嘻跑出房门,过会再进来的时候,手中就提了一只金属圆形鸟笼,里面一只斑斓鹦鹉正笨拙的扑腾。

“这是跟信一起送来的。”花寻眨眨眼,“小姐,是谁这么有心?瞧瞧这鸟儿,多可爱啊。”说着拿了根簪子伸进笼里拨弄。结果鹦鹉扑腾了下翅膀,笨拙的往旁边闪躲了下,就“洛儿”“洛儿”地喊开了。

“呀,还是会说话的鸟儿。”花寻十分惊喜,更起劲的逗弄起鹦鹉来,“快喊‘花寻’,快喊。”只是鹦鹉却不买她帐,只重复地喊“洛儿”。

“你别闹它了!”

禾洛嗔她一眼。示意花寻把鸟笼摆桌上,自己凑过来观察,红头绿羽的鹦鹉,翅膀上还带着一道黄色,一道蓝色,很是鲜艳好看。只见它双爪紧攀着那根栖杠,动也不动,只是不时偏偏脑袋,似乎也在打量屋里地人。

“师傅可有交代你说什么话么?”禾洛玩心顿起,抓了把干果仁扔入食槽,果见那鹦鹉飞下来啄食,末了又眼巴巴的望着她,“洛儿”,“洛儿”喊的起劲,“哦。是要喝水了吧。”

禾洛会意。让人找了根空心的细竹竿来,竹竿一头对准里面的水杯。然后缓缓倒水进去,她可没养过鸟,不过只要有吃有喝,应该就可以了吧?

竹竿刚刚抽出,鹦鹉就迫不及待的俯身饮水,甚是自得,还偏头梳理梳理羽毛。禾洛见它那副德行,顿时开怀大乐。

八月十五很快就到了,宁湘的十六抬陪嫁也已筹备妥当,嫁妆颇丰,可整个侯府却静悄悄地,不鸣乐,不张灯,只有宁湘所在福泽院贴了喜字,迎亲的人也只从侧门进入。若真要说,这倒的确是侯府失礼了,只是先前言明了宁湘与侯府非亲非故,侯府又态度强硬,王府的人也只憋了气,并不能说什么。好在仪式上倒是齐全,嬷嬷媒人的一个不差。青岚坐了家长位,自言受不起世子大礼,于是宁湘二人只是恭敬的敬了杯茶便是作数。

待新娘上了轿,赵轩昊又在堂上小坐,等候吉时再出发,原本打定主意不出来的禾洛终还是忍不住出来见上一面。

她今日穿的一袭梅红高腰儒裙,淡施薄粉,手中一把红流苏地宫扇,娉婷袅娜漫步至堂上,含笑福身,恭喜赵轩昊新婚大喜,并送上一对白玉龙凤玉牌作新婚贺礼。

“洛儿只祝表哥表嫂新婚幸福,盼龙凤和鸣,永结同心。”

说完这句禾洛便告退,只留下一个曼妙背影。赵轩昊打开锦盒,取出那对玉牌,一刻“应是三生缘夙定”,另一刻的是“慢教相敬竟如宾”,拳拳祝福之意,而两块正面均刻了富贵牡丹。怎么不是梅花呢?赵轩昊蓦的想起宁湘与禾洛在赏心宴上所弹奏的曲子,俱是咏梅,意境却截然不同。而方才禾洛的背影,就恰似一枝傲雪寒梅,坚冰不能损其骨,飞雪不能掩其俏,险境不能摧其志;而宁湘,赵轩昊脑子里却浮现她一身贵妇装束的模样来,宁湘更像是牡丹吧,富贵牡丹,雍容华贵,姿容绝世,却无梅花地孤傲倔强。

“世子,吉时到了,上路吧。”有媒人在旁提醒,赵轩昊于是将一对玉牌收入怀里,将空锦盒递给媒人,迈步离开,“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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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有些数据修改,主要是俸禄问题,修改的更合情理,不影响后文阅读。

另,本章“坚冰不能损其骨,飞雪不能掩其俏,险境不能摧其志”一句形容出自百度,对毛主席《咏梅》的评论。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三章 生辰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三章 生辰

宁湘嫁入长乐王府后会有怎样的生活,已经不在禾洛的考虑范围了。是好是歹都由她去,只是可惜啊,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姐妹。禾洛总是在深夜难以入睡的时候忍不住想起那个柔软的宁湘,她羞涩浅笑的模样,她默默流泪的神情,总是不自觉就让她心里一痛。时隔已久,她如今想来,或许赵轩昊并不是被她的美貌吸引,而是她那份柔弱的气质,总会不自觉的激起人的保护****,一如她忍不住总想保护宁湘一般。

人真的是很念旧的动物,宁湘一事如今已不能再在她心中泛起波澜,只是在院中闲逛,偶尔总会睹物思人,想起有那么个人曾经与自己朝夕相伴过。

自八月十五宁湘出嫁后,禾洛迅速沉静下来,仍然照旧跟纪纲和赵氏请安,仍然跟丫头们说说笑笑,仍然会跟着青岚学习管理家务,可是几乎所有熟悉的人都能明显的感觉到,禾洛,真的有些不一样了。似乎谁都知道她的心结所在,可是谁都不敢轻易开口。

“小姐!小姐!有信来拉。”

花寻扬着手,几乎是飞奔着跑过来,这段日子实在是太压抑了,小姐即使笑也笑的温婉含蓄,让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丫鬟大气也不敢出。不过每当有来信时,禾洛总会露出难得的真心笑容。

禾洛接过信,瞄了眼信封上的字,就知道是江芝地来信。她没有急着拆信,却是先去打开了与信一道的那个盒子。打开锦盒,又从里面拿出个小木盒,再打开,却是一柄和田白玉 精雕镂空灵芝如意,禾洛微微惊讶。近一个月来,她跟江芝也不过通过两封信。随信一道的总是些小礼物,比如她上次送给江芝的宫扇和跳棋。江芝回赠的黄杨木梳和结络。可是这次,摩挲着手中如意,光滑细腻,温润洁白,价值不菲的礼物呢。

“嘻嘻,小姐,是江小姐送的礼物吧?”花寻在一旁。眼见得禾洛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一抹笑容来。

禾洛瞟她一眼,并不答话,而是抽出了信来看。半晌,她才长长叹了口气,有些迷惘,有些怅然。

“小姐生辰快到了,这柄如意。怕是江小姐特意挑地生辰礼吧?”卉姿端来新鲜的糕点,跟花寻并肩站在一旁。

“恩,我看也是。小姐,这江小姐挺有心地啊。”

禾洛浅笑着抚摩着如意,心思却不知飘到哪了,生辰。是啊,又到生辰了。她跟风暖的生辰都在九月初十,恰好在重阳的后一日。只是除了最初的一年,都没一起过过生日呢。

“花寻,把我上次绣的几个荷包拿来!”

花寻乐滋滋的去取了端了绣线盒过来,里面放着好几个形状各异的荷包,禾洛拣了一桃形地和一鱼形的。桃形的大红色,上面用金丝线绣着祥云;而鱼形的则是深紫面金色包边,绣的富贵牡丹。

禾洛往桃形荷包里填了白芷、川芎、芩草、排草、山奈、甘松等中草药制成的香料,然后拿针线绕紧袋口。再系上红色编织绳。末端还扎着两个心型结络。这就是名副其实的香囊了,放在鼻前。隐约可以闻到异香,提神醒脑。

而另一只鱼形荷包,禾洛直接放进去一枚白玉兰花的坠子,然后扎紧袋口,留在外边地绳结上正坠着两颗明珠。

不待她吩咐,卉姿找来了一只大小适中的锦盒,正好把两个香囊放进去。

接着,禾洛又转到书案前,提笔写了封回信,放在锦盒上交给花寻送到门房寄出去。

花寻一离开,禾洛便又坐着发呆了,卉姿见她情绪尚好,于是试探地问道,“小姐,老夫人这次似乎要大办您的生辰宴席呢,前儿个还托人来问,看您有什么想看的,或是想玩的。”

禾洛听了只是淡淡“哦”了声便无后话了,反倒盯着江芝的信出神不已,半晌才回过头问卉姿,“你说,扬州是不是真地很美?比洛城还美?”

九月初十终于到了,这天定北侯府分外热闹,除了言夙和无邪姐妹,还请了一干客人,只是无一例外,男多女少俱是年轻才俊,禾洛唯一熟识的便是郭绍。

郭绍这次受邀却是有些受宠若惊,时间紧迫,他收到请柬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三了,从他所在的冀州到幽州的路程要七天,他一路奔波,紧赶慢赶总算在初十这天上午赶到了幽州城。可进了侯府,到了大堂,只看到一群认不得的人在那谈话聊天,无趣的紧,便叫了丫鬟领路,想要自己去找禾洛,那被抓的小丫鬟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急的满面通红就是不肯带他去,烦躁的郭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干等着。

午时一刻,禾洛伴着无邪和言夙姐妹俩缓缓进入大堂,一时间大堂上静谧一片。

两边地女子一浅黄一粉紫,长地一般相貌,都是甜美有余然略显稚嫩。而中间那名女子身着双绕曲裾袍,米白底印深蓝花叶,宝蓝缎边,袖口紧扎,袖摆却极大,身量高挑,腰肢苗条,乌发如云,简单梳了个髻松松垮垮别在脑后,上插一支和田玉喜上眉梢簪和白玉桃花簪,她面容清秀,表情却是淡淡,只唇边噙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然后抬眼看来,顿时愣了一片。

“众位能来参加小女子地十六岁生辰宴,禾洛感激不尽。劳众位久等,这便开宴吧。”

禾洛端坐主位,心下却是懊恼,以她名义请来这许多人,还叫她自己主持宴席,这实在非她所愿啊。瞧瞧厅里三桌。有两桌是年轻****,打的什么主意显而易见。

禾洛这一桌俱是年轻小姐,大多细言细语,只等着旁边伺候地丫鬟布好菜,才浅尝一两口,禾洛身为主人不得不依样而为,做足了表面功夫却苦了自个儿的肚皮。

而旁边两桌。那些男子倒是把酒言欢,认识不认识的都能喝上几杯。很快便热络起来了。

酒过三巡,开始上长寿面,细滑香软的面条倒是让禾洛终于有了放怀大吃的借口,众女虽仍是略食一二,可对这个小寿星却也不敢置喙。

之后众人一道去了园中戏台,听台上咿咿呀呀唱了一段戏,接着就是流清阁的舞蹈。不错。赵氏果然体贴入微,完全想到了禾洛的爱好。

在座都是年轻人,老套地戏曲都是看过多遍的,只是流清阁地舞却是少见。当下也都提了精神仔细看,见台上一众女子都是细腰长袖,那些公子哥恨不得将眼珠子揉下来,让禾洛甚为不屑,感叹天下男子都是一个德行。而小姐们只是正襟危坐。侧眼轻看,并不多语。

禾洛看舞蹈却是看的极为仔细,尤其是独舞的时候,恨不得在旁跟着学,那一下腰一回眸,一甩袖一抬腿。都是恰到好处,分外优美。而舞到尽兴时露出修长的脖颈或素白手腕,真真是风情无限。

禾洛吩咐打赏,花寻便蹬蹬跑去后台,接着上场的却是老熟人了,正是萧凌儿。

萧凌儿在圈内素有盛名,因为她不光光舞跳的好,琴也弹的不错,诗书棋画皆通,却与那些从小精心培养地花魁相似了。但她有自己的信条准则。即从不在外过夜,倒赢得一些名声。那些好风雅的公子哥聚会时多喜欢请上她,也博个雅名。

丝竹声起,萧凌儿翩翩起舞,便是见多了古代现代各种舞蹈的禾洛也不由不赞一声她的舞不负盛名。只是,这首曲子怎么又这么熟呢?禾洛心里好笑,有这么个穿越同胞也不知是福是祸呢。

一曲舞罢,萧凌儿仍不下台,反而看着禾洛的方向言道,“能受邀来为侯府千金庆贺生辰舞上一曲,萧凌儿幸甚。只是听闻纪小姐也精通音律,赏心宴上以一曲咏梅技压全场,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与您合作一曲?”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瞥向禾洛,禾洛只觉得浑身僵冷,不能动弹。

渐渐的,有人起哄,有人帮腔,那个说“纪小姐何不上台与萧姑娘共演一曲,也不失为一桩美谈。”这个言“原来纪小姐才是深藏不露,我等可有幸欣赏一曲?”

禾洛本来低着地头此刻突然仰起,唇边仍是带了一抹笑容,她淡淡瞥过众人,起身站起,“有何不可。盛情难却,洛这便上台。”

往台上一路,禾洛心中也在计较,这萧凌儿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也是她疏忽了,当日情急一曲,本来陆游那首咏梅到底是古人诗作,在这时空出现尚可理解,但毛主席的咏梅却是不折不扣的现代所作之词,她早该想到,萧凌儿交游甚广,耳目聪慧,这曲迟早会传到她耳里的。那自己身份败露也不奇怪了。

“萧姑娘想要哪曲?”禾洛已然坐在琴台前,抬头看她。

萧凌儿漫步靠近,轻笑,“原来是故人,瞒的我好紧啊。”

“你自歌舞升平,混地风生水起,我一平凡女子却只求平静安稳。俗话说的好,道不同不相为谋。”

萧凌儿一愣,又笑了,“你这是作什么,我没怪你的意思。毕竟每个人的路不同——”她微微蹙眉,有些感动的看着禾洛,“可是知道在这世上,原来还有跟我一样的同伴,我真的,很高兴。”

禾洛直视萧凌儿,看不出她是真情还是假意,宁湘一事叫她如今待人都保留三分,眼下便也不多想,只问道,“那你决定好要跳哪支曲子了吗?”

“哦,就那支咏梅吧。”萧凌儿收回神思,“自从知道这曲子以后,我专门排了一段舞呢。”

“好。”禾洛并不反对,开始调弦,而萧凌儿趁这工夫下去换了身衣服。

……

绝妙的词,绝妙的曲,绝妙的舞,绝妙地人,禾洛与萧凌儿合作地这曲咏梅,从这日起口碑相传,名声在外。萧凌儿的名头自然是更上一层,而定北侯有一孙女善琴精词地名声也渐渐传了出去。幽州,一时名声大噪。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四章 议亲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四章 议亲

曲罢,歌停,台上两人相视而笑,台下观众犹沉浸在那一曲那支舞蹈当中。

“今日一曲不久必将扬名半个太耶。”萧凌儿盈盈而立,眉梢眼角满是自信。

“半个太耶?是指这南边的半个吧。”禾洛会意,缓缓起身。

萧凌儿于是妖娆的笑,“时间再长点,也能传到北边去的。我的舞自然广受好评,不过你纪大小姐的琴技和填词的名声也一样会远扬。”

禾洛眉头微微一皱,“不是我的东西,要来何用。”话音刚落,就见到萧凌儿蓦然冷下来的脸,于是不由懊悔自己说错了话,却也固执的不愿再解释。

“呵,我就是沾了前人的光,才得来今日的辉煌逍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萧凌儿却是洒脱不羁的性子,毫不在意禾洛方才的话,“既然那些东西可以让我过的更好,我为什么不用?说起来我还是为促进太耶文化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呢,该得奖章的。”

禾洛失笑,看着萧凌儿的目光逐渐变的柔和起来,“你说的对,你我立场不同,所以想法会有偏差吧。”

“得了,别在这酸了。”萧凌儿呼口气,“寿星婆,台下那些人都在等着你呢,下去吧。”

禾洛便迈步离开,正要下台又回头,欲言又止,萧凌儿似看穿了她的想法,“我过的很好,不需要帮助。”

禾洛于是不再犹豫。很快下了台。过地好与不好都是由个人心境决定的吧,萧凌儿的气度注定她会在这世上活的潇潇洒洒,痛痛快快,不需要她多加操心。

半个时辰后,客人陆续离开,无邪和言夙也急着回去整理行囊,打算第二日就走。郭绍却犹犹豫豫,磨蹭到人几乎都散了才蹭到禾洛面前。

“呀。郭绍,刚才都忘记招呼你了。”禾洛满心愧疚,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却是她极信任极要好的,朋友。实不该冷落了她的。

“没事,今天客人多,你应酬忙嘛。”郭绍很是体谅她,语气如常。面色却有些扭捏,而且双手一直背在身后。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禾洛试探的问了一句,郭绍如壮士断腕般,终于把他背在身后地双手移到跟前,掌中托着的,赫然是一只小手炉。

“送你地,生辰快乐。”郭绍面色微窘。“来得急,也没时间准备什么礼物。我奶奶我姑姑,到了冬天总是手脚冰冷的,所以我想,女人大概都差不多——秋天了,冬天马上也到了——你。你要是嫌礼物轻——”

禾洛急忙抢过手炉,阻止了郭绍欲往回缩的手。铜嵌银丝的小手炉,上刻花卉百蝶葵瓣图案,的确如同郭绍所言,并不是什么珍贵的礼物,可禾洛紧紧捧着它,却觉得心底生起一股暖意。

“郭绍,谢谢你,这礼物,我很喜欢。”

郭绍眼里于是顿时绽放出欣喜的光芒来。“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边说着边从怀里又拿出一只小小地花卉百蝶葵瓣镂空挂链银熏香球来,一把塞到禾洛手里。“这个是一套的,可以随身戴。”

禾洛含笑收起礼物,并没有立刻转交给旁边的花寻收起,而是自己拿着,然后一边慢慢在院子里走,一边跟郭绍说着话。到夕阳西下,禾洛欲留郭绍一起用晚饭时,他却面色一变飞快的告辞离开了。

禾洛的晚餐在落松院跟纪纲、赵氏、青岚、琳琅、纪青云和纪瑶希一起用饭,比起中午那一顿,晚上的就是名副其实的家宴了。

用过晚饭,琳琅带着纪瑶希最先离开,赵氏不悦皱眉,“今儿个可是洛儿生日,怎么她这做舅母的一点礼数也不懂?”

禾洛忙道,“姥姥可别错怪她了,两位舅母地礼物一大早都送到我院子里了呢。”

青岚也帮着说话,近年来琳琅沉静许多,多少是因为相公更眷顾自己的缘故,对这妹妹,她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

“你啊,越老越糊涂!”纪纲难得露出不满的神情来,赵氏自知理亏,便悻悻的转了话题,和颜悦色的问禾洛白天地情形。

禾洛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起,脸上腾起红云,无奈嗔道,“姥姥,莫不是您嫌弃我了,急着要把我嫁出去吧?”

“哪里的话!姥姥巴不得洛儿一直留在身边呢。”

“那洛儿就一辈子缠着姥姥,哪都不去!”

禾洛顺杆而上,赵氏始知中了圈套,不由摇头直叹,禾洛于是黯然垂下双眸,低声道,“姥姥,这时候我真没心思。那些什么公子的,我一个也没注意呢。”

纪纲干咳数声,待吸引了众人注意力后,和蔼的看着禾洛,“那洛儿可有什么心愿?只要说出来,姥爷一定满足你!”说着很是大气的挥舞了下左胳膊。

禾洛微愣,在这之前她真没什么打算,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愿望的话——她的确是想出去走走了,不要继续困在这一方天地,做井底之蛙。

“我想去扬州。”

众人皆愣,纪青云最先反应过来,拉着禾洛衣摆,“我也要去扬州!小鱼儿也要去扬州。”

青岚忙把纪青云拉回身边,低声斥了几句,纪青云于是噘起嘴,很不乐意的装哑巴。

“洛儿,怎么突然想去扬州了?”

禾洛于是轻勾唇角,眉宇间满是向往,“据说扬州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户户栽柳,家家有花,而且还是鱼米之乡,富庶繁华。洛儿听江小姐提过几次,于是便不由心生向往——”她略略失神,没再说话。

纪纲和赵氏都看到了禾洛一脸憧憬的模样和无端地忧伤,一时间竟然没有阻止地理由。关键时刻还是青岚适时开口,“我也听过扬州。不过所谓‘烟花三月下扬州’,三月地扬州才是最美的,洛儿何不再等上一段时日,届时自可去扬州领略一番大好*光?”

禾洛一时无言,去扬州地心思不是今日才有,可往常只是想想罢了,可今日这一番言谈却给了她希望。于是扬州的小桥流水,烟雨琼花一时间纷纷浮上心头,挠的心里痒痒,竟是恨不得立时便去。

“马上便入冬了,洛儿你身子不好,听说扬州比幽州可冷多了,你在那怕是会不习惯。还是入了春再去。”

“不错,你舅母说地有理。洛儿啊,你只管好好将养身子,等开春,二月时候再去扬州也不迟啊。”

“扬州距此大约半个月的路程,二月去时间上绰绰有余了,也不会错过三月好*光。”纪纲捋捋胡子。“这样,再等上几个月,姥爷正好趁此时间为你在扬州买上一套宅院,你去了便可入住,住个小半年再回来,可好?”

侯爷开了如此丰厚地条件,禾洛没道理再拒绝,可是当她抬眼看到几人关切的神色时,心中淡淡泛起波澜,这就是她的亲人啊。愿意无条件关心她的亲人啊!

“宅院倒也罢了。洛儿去了扬州,自可以住在江小姐府上。”禾洛呵呵一笑。“好歹我与她相识一场,没道理赶我去住客栈吧?”

“那怎么行!”赵氏和纪纲一样坚决,“还是自己买套宅院,住的也舒心些,没的让人看轻喽。”

“那便买套乡间小院!”禾洛眸光骤亮,“既可以尽情游玩山水,又不会错过城里风光,有的玩有地住,又不浪费钱,再好不过!”

好贴心的外孙女,纪纲和赵氏互看一眼,更坚定了要好好照顾她,让她后生无忧的念头,纪纲清咳几声,“就这么说定了,这事我马上派人去办。这段日子啊,就在府里养好身子吧。”

纪纲说着便离开去了书房,青岚让下人先带了纪青云回去,自己留下来陪着赵氏。

“洛儿啊,其实姥姥心里还有个疑问。”

禾洛尚沉浸在去扬州游玩的美好幻想中,听到赵氏说话,忙回过神来,“什么?”

“那郭绍,一品镇国将军郭袁的独孙。”

禾洛眉头微皱,她也正纳闷怎么今日郭绍会来,现在听赵氏提起,不会是?只是她跟郭绍相交,与家世无关,此刻突兀的听到他爷爷的官阶,不太舒服。

赵氏满以为禾洛听到郭绍的名字会说些什么,可却只看到她眉头微蹙,似乎百思不得其解地模样,只好自己说下去。

“论家世倒也相当了,虽然比不上我们侯府,可郭绍那小子,心实在,日后也必会对你好。他现在年纪轻了点,没有功名,不过虎父无犬子,想来日后也是有大作为的。而且他父母双亡,你若嫁过去,便是当家的主母——姥姥只是有些担心,要真将你嫁去将门,万一日后打起仗来——哎,现在的世道,光看你舅舅就知道了,常年不着家的,边境一有动静,咱们全家都得提着心!”赵氏又是矛盾又是叹息,转而问禾洛,“洛儿,你的意思?”

禾洛真没想到赵氏这么直接就把想她嫁给郭绍地心思说出来了,她刚才不还在说没心思吗?

“姥姥,郭绍——很好,可是洛儿,现在真没心思。”越说越把头低下去,不是心虚是无奈,可显然旁边两位不这么想,还当她是害羞呢。

赵氏和青岚悄悄交换了个眼神,心中都有了计较,也罢,知道俩孩子都有心就够了,洛儿刚受过刺激,这事本来也急不得,只是,先定亲却是可以的,不过还得从长计议。

“好了好了,洛儿的心思我们都知道了。今儿个生辰,回去好好休息!”

回了横芜院,禾洛什么也不做,就先把花寻给揪出来了,花寻难得见禾洛这么生气勃勃的模样,不怕反喜。

“你这小妮子,跑姥姥那乱说什么了?怎么她今天竟然想着把我跟郭绍撮合到一块儿去了?”

“啊,郭公子啊,郭公子对小姐很好呢。小姐你看,你这桌上还摆着他今日送的礼物。”

禾洛恼她装糊涂,硬是逼她说真话,花寻拗不过,只好老老实实交代了。原来早在刚从洛城回来那会儿,赵氏喊她去问话的时候,她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儿全说了,赵氏先前没心思,眼下就正好趁她生辰把人请来了,也正式把两人的亲事放在了心上,所以才有方才那番问话。

“无事便罢,要是真有什么,看我怎么收拾你!”禾洛狠狠剜了花寻一眼,自己回房了。不过,看今日赵氏不咸不淡地模样,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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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大家久等了,惭愧~以后尽量早点更新,鞠躬!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五章 尽欢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五章 尽欢

自那日计划好准备来年二月下扬州,禾洛给江芝和苏瑾的信上都充分表达了她的兴奋之情,江芝自然是大大欢迎,越发热心的为她介绍起扬州的名胜;而苏瑾的回信很迟才来,信中对禾洛将要去扬州一事并无任何评论,只平淡的说,也好,出去散散心。禾洛并不介意,练舞愈加勤奋,也开始有计划地涉猎一些地理方面的书籍。

十月的天气,渐渐有些凉了,可禾洛坚持春捂秋冻的原则,依旧穿着并不算厚的单衣。她给自己列了计划表,正卯(上午六点)起床,梳洗后只在院子里活动活动身体,做些锻炼;一到辰时就用早餐,接着看会儿书,练会儿字;巳时去潇湘馆学舞,直到午时三刻才回横芜院用午饭;午饭后休息片刻,午睡半个时辰;醒来后,整个下午的时间都用来弹琴或画画,偶尔也下棋;然后便是等酉时吃晚饭了;吃过晚饭后禾洛一般不愿再做正事,所以通常都会去花园里逛逛,或是去找青岚聊天,实在不想出门了就呆房里做做女红,剪个花样什么的。

可是,计划永远不如变化快。禾洛的计划表还没执行几天就有变故了,因为,萧凌儿来了。

若是以往,萧凌儿主动来拜访,侯府未必会放她进来,可自从宁湘出嫁以后,赵氏特意跟门房吩咐过,凡是有禾洛的信,或是来找禾洛的人,都可以直接知会禾洛。不用再通过她,这在一定程度上是给了禾洛足够地自主,虽然往往事后门房都会去落松院汇报,但这显然已经不重要了,无伤大雅,不是么。

萧凌儿来的时候是早上,彼时禾洛正在潇湘馆。于是门房把人带到横芜院。然后花寻又领了人过来潇湘馆。

禾洛在进行日常的压腿练习,清云端着茶坐在一旁的竹椅上。意外的见到花寻。还有萧凌儿,禾洛小小惊诧了下,随即很自然的请萧凌儿进屋谈话。

自那日生辰宴上一别,这两人都没再见过面了,禾洛本以为萧凌儿此来必是有事相求,不料茶添了两次,水果吃了一盘。她只是说些有的没地,竟是纯粹闲聊,倒让禾洛看不懂了。难不成她真是来叙旧的?

“禾洛,你,近来有听过赵轩昊地事吗?”

果然来了,禾洛面色依然平静,心脏却不可抑制的跳快了,磨了半天。敢情她是为赵轩昊来的啊。不过——

“他啊?宁湘嫁以前还见过几次,宁湘嫁了之后就没他的消息了。”顿了顿,“你知道宁湘不?原来她一直居住在侯府。”

萧凌儿点头,“关于宁湘我听的多了。”说着似笑非笑撇一眼过来,看的禾洛好生不自在,“世间都传她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把长乐王的世子勾到手了。巴巴地做了世子妃,拍马就把收留她的定北侯府摈弃了。传闻还说,这长乐王世子原先可是跟定北侯的外孙女儿是一对——自然了,那些传闻也没少传我跟那位世子的****韵事。”

禾洛心中惊讶,眉头便微微敛了起来。这传闻倒是怎么来的啊。第一个念头就是侯府里的人传出去的,可是,这传闻里也提到了自己,说自己被人抢了未婚夫,这,这不是毁她名声么?虽然宁湘的名声是臭了。可自己地名誉也好不到哪去吧?至少府里的长辈是断不会做这种损己不利人的事的。

“怎么。这事都是真的?”见禾洛只是惊讶却没出言反对,萧凌儿来了兴趣。凑到她眼前,“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跟我说说吧。你不会真这么逊吧,能让个古人把未婚夫都给抢了?”

禾洛见到萧凌儿这副八卦的德行就知道这事不完完全全说给她听,她是不会轻易罢休地。可到底是自己识人不明,说给萧凌儿听,那不是徒惹笑话么?

“也不是——其实我最初见赵轩昊也就是那次游湖,你也在的那次。后来他就来府里住了几天……洛城赏心宴……宁湘跟我自小一块长大……我真没想到,她会这样对我……”

如今翻出往事,禾洛仍觉得心里憋的难受,想到自己一片真心却未能换回同等对待,就觉得憋气。好歹说完,禾洛径自端起茶盏,狠狠灌了一通。

萧凌儿倒没有禾洛那种体会,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在其位谋其事,说起来这宁湘倒也真不算有什么大罪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么。”眼见得禾洛黑了脸,她忙补充道,“——不过嘛,作为好姐妹,她的确是做的过了,闹到这样,她算是完全没退路了——对了,你说,她娘家还有人没?”

“应该是没了吧。”禾洛并没有把宁湘的身世告诉萧凌儿,没必要也不能说,且保留几分,“若是有,她出嫁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个长辈露面?”

“哦。”萧凌儿低头沉思,禾洛打趣她,“莫不是你也想着嫁那赵公子?”

萧凌儿一摆袖子,“我对他,充其量也就是有几分好感,还不到非他不嫁的地步。不过他人倒是不错的,难得对我胃口。”

禾洛也附和道,“我对他,估计还没你感觉深,哎,有些事不知道怎么说,可是在那之前,我是真的想过,就跟他过日子了,平淡也好,富贵也罢,能有个一心待你地,也不差了。”

萧凌儿哈哈大笑,笑地前俯后仰,“他不会也跟你说什么‘一生只娶一妻’的话了吧?”

“是啊,就冲他这点我才动心地——当然,外貌也是个原因。”禾洛认真点头,“他也这么对你说了?难道他说假的?”

“也许是真地吧。”萧凌儿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也许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现实由得他么?他什么身份?长乐王世子!将来要继承长乐王王位的。”说着拍拍禾洛肩膀,“你啊,也别天真了。这世上要找好男人不难,要找个一心一意对你的好男人就不容易喽。”

禾洛被萧凌儿一番入木三分的话讲的十分之失落,可她仍试图反驳,“这世上总有好男人地——”她想说苏瑾。为了瑶华至今未娶的苏瑾,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她不想把她名义上娘亲地情史翻出来。只为了证明这世上还有好男人。何况,世间如苏瑾一般的,真能有几人呢?

萧凌儿也不欲再与她争辩这个问题,只是随意聊着某些人某些事,或不留情面的批判,或恶狠狠的诅咒,或肆意昂然的大笑——禾洛看着她的笑突然有些恍惚。她即使再高兴,也会很自然地拿宫扇或者手绢半掩着嘴,笑不露齿,原来她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古代淑女,某些礼仪已经深入骨髓,想那样肆意地大笑都不能了。

“……其实宁湘现在的日子也未必好。”萧凌儿难得静下来,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悲悯,“公婆不喜。小叔不爱,而丈夫也不会为了她顶撞长辈。不过嫁入豪门,她就该有这样的认知。听说,赵轩昊在外面买了宅子,兴许不多久他们就会搬出来住了吧。”

禾洛沉默,她不想对他们的事发表任何看法。摇头笑笑,她转头看萧凌儿,“你,想过要脱离官籍么?或许我可以——”

萧凌儿敏锐的猜到她下面要说的话,连忙摇头,“什么官籍,我可是自由身啊。只是在流清阁打工而已。想走随时可以。”

禾洛不解,好端端为什么要呆在那里呢?不管怎样,名声上都不好听。

“或许过几年我会离开吧。但现在——我还年轻啊!”萧凌儿笑着张开双臂,蹦跳着到院子里去。站定。然后回头看禾洛,双手捂成喇叭状放在嘴边。“我要好好享受这红尘,尽情挥霍着青春——总之,不能在深宅大院里埋没了。”

禾洛慢慢走近她,淡淡的羡慕,却不苟同,她不是她,萧凌儿喜欢地生活不是禾洛要的。

“可是,你就没想过找个人嫁了吗?毕竟在古代,二十多岁,都可以当孩子的娘了。”

萧凌儿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你真是现代来的么?我才二十出头,正青春年少呢。嫁人?那多没劲,青春还没享受够呢。”

禾洛很想说这世道如何如何,她身份如何,可是,甚至连她自己,在这个年纪其实嫁人的愿望还不强烈,又怎么能去强迫别人?己所不欲,勿施予人。

“而且——我现在过地挺好,有那么多翩翩公子拜倒在我石榴裙下,人人捧着你,喜欢你,你永远都是旁人注目的焦点。若是结了婚,你的丈夫管着你,束缚着你,再过几年有了孩子,即便没人管你,你也落不了空,去哪都得带着个拖油瓶,多么悲惨!”

禾洛莞尔,“我只是这样一说罢了,怎么做还在你。只是我总觉得,有个伴儿,下半辈子会开心些。毕竟,你不能跳一辈子舞吧。”

“那我还可以做生意!开饰品店或是化妆用品店。”萧凌儿答的飞快,见禾洛愕然,便轻笑着转移了话题,“有秋千么?”

禾洛一愣,抬指往右边一指,“那边——”

萧凌儿蹦跳着过去,招呼她一道,“来啊,一起来荡秋千!”

禾洛心念一动,萧凌儿有一点却是她极喜欢的,及时享乐——不错,及时享乐,她为什么要心事重重,忧虑未来如何呢?今日足够快乐就够了。

她跟萧凌儿一起站在了秋千板上,花寻来推她们,渐渐的,越荡越高,那种凌空的感觉竟是分外刺激。

“啊,再高点!再高点!”

禾洛跟着萧凌儿一起,尖叫着,欢笑着,看着自己脱离地面,看着秋千略过高墙,人生得意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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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的早了些,恩,这章主要是两个穿越女的交流,顺便带了点宁湘的近况,姑且看之。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六章 秋ri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六章 秋ri

那日跟萧凌儿天南地北的聊,到正午时分萧凌儿就主动告辞了,临去前,禾洛见到缩在一旁明显打算做隐身人的清云,不由问了她一句,萧凌儿却是十分不屑。

“这社会就是弱肉强食,她舞技既不如我,有这等下场也是平常。况且这一行吃的就是青春饭,她年纪到了,老板不再用她与我何干?左右我是从不曾为难她,也不要搞的自己有多可怜似的!”

说罢扬长而去。

禾洛忙叫花寻跟上,送她出门,也并不约下次见面的时间。回过头来看清云,怔怔站在那里,禾洛一靠近,又受惊地缩到旁边去,禾洛无奈也只好由她,萧凌儿的话虽然直接,却是一针见血,清云若是一味的自怨自哀,抑或者迁怒她人,也难怪一直挣脱不出思维的怪圈了。只盼她能自个儿想通,想明白了,自然海阔天空。

秋天似乎颇短,秋老虎刚去,还没凉爽几日呢,就骤然冷下来了,禾洛也不再硬扛着,主动穿上了棉衣。花寻拿着郭绍送的手炉就要给添了炭给禾洛用,禾洛忙不迭的拒绝了,开玩笑,这两天就用上了,真到大冷时可怎么办。

这两天天气不好,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下个不停,练舞是不能再去了,禾洛只好在卧室做些压压腿,扭扭腰什么的扩展动作。书案上摆了夜明珠,那是纪纲送她的生辰礼,乖乖。可是值钱地家伙,据说价值千金,还是主君赐下来的。

这颗夜明珠直径大约有二十厘米,浑圆一颗,在白天自然光下看是碧绿色的,就好象普通的玉石,但到了夜晚。就会发出荧荧白光,好象现代的日光灯一样。可以照明。但是这种程度的光是不能看书写字的,太过昏晕,影响视力,通常禾洛拿它照明,只是为了提亮室内地可见度,减少几盏油灯。室内空气好了她睡的也舒服些。

此时正是白天,只是外面下雨。所以光线昏暗,夜明珠发着微弱地光,却不明,禾洛索性叫人拉上了窗帘,白天当做晚上过。取了跳棋跟花寻玩几局,然后又换了围棋和卉姿下,再到琴台前抚琴,好不容易打发了半日时光。禾洛终于觉得无聊起来。

下雨天,睡觉天,其实最好做的事情就是睡觉,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保证好眠。可是禾洛此刻毫无睡意,大不了晚上早点睡呗。这刚过了正午,眼见得雨小了些。还是去花园里逛逛吧。

禾洛便叫人取来她亲手做的厚底鞋,特意加上去的那层底是木头的,禾洛在下面一刀刀刻了防滑横波浪纹,鞋帮上是惯常的蝉蝶刺绣,鞋面一圈都细细缝了粉白色缎边,正面上是珍珠圈成地花样,花心是一抹丝线编成的穗子。将鞋穿在脚上,禾洛起身试探着走了几步,很舒服,只是这还是第一次穿它走雨里呢。禾洛盯着精致的鞋。恨不得在外面套只塑料袋,这要被雨打湿了。或是泥沾染上了,多可惜啊。

走走走,鞋做来就是为了穿的!禾洛于是穿了披风,自己撑了把伞,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闯出门去了。

花园里没有人,禾洛一到亭子里,身后跟的丫鬟们就忙着张罗,又是擦桌子又是抹凳子,末了还在凳子上放个软垫,然后才伺候禾洛坐下。禾洛坐下后轻轻喟叹了声,面对着满园秋色只能无语。不过好歹这儿还亮堂些,便让花寻去取了佛经和文房四宝来,打算下午就在这呆了。

花寻回来的时候除了带了佛经和文房四宝,还将郭绍的手炉一并带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禾洛。禾洛想着到底是在室外,便也没多说什么,让她把手炉搁石桌上了。

带佛经过来是为了练字,禾洛的小楷如今写的越发好了,草书也颇有进益,闲暇时开始帮青岚料理家务,时常要写写记记的,青岚便对她的字赞不绝口。

这本佛经快抄完了,禾洛琢磨着一个下午就能收笔,等过年时候跟另外五本一起送给姥姥,一片心意,她必会喜欢的。

然而,她才坐了不到一个时辰,青岚就来了,也不知是谁通风报信,结果青岚一心怕她冻着了,硬是拖着她去了青园。

“你要实在无聊了就还来找我,这下雨天地,在外边冻着了怎么办?明年不想去扬州了?”

青岚一边张罗着让人备热茶生火炉,一边数落着禾洛,禾洛只有低头认错的份,然后巴巴的捧出未完的书稿来,

“这佛经还差几章便结了,屋里暗,我待不住。而且哪有那么冷,姑姑您多虑了。”

“青云的书房光线还好,让人掌了灯,你可以去那抄。晚饭便在我这儿用了,我自会叫人送你回去。”青岚不容反驳的说完,然后牵起禾洛的手,嗔道,“你的那些丫鬟啊,没一个省心的,也不记得多体谅你,听说屋里还不让生火炉?”

禾洛怎么好说火炉在屋里烧空气不好?于是只能支吾着拣了个借口,只说她闻着炭味不舒服,而且现在也不是大冷的时候。青岚姑且信了,转头又跟她几个丫鬟吩咐要多添床被子,才亲自送了禾洛去书房。

纪青云地书房实际上就是禾洛那个便宜舅舅纪云珑地书房,可惜舅舅常年驻守边关,连家都不常呆,书房里,更多的是禾洛那小表弟地气息。

比如,门框上的泼墨,总也洗不去,痕迹犹鲜;

比如,书柜里的那个锦盒,打开,里面一张张,全是稚子的涂鸦;

又比如,禾洛捡起那只桃叶翠玉笔舔。一触即裂,怕又是那小子摔坏了却又不敢说,装模作样拼摆在这儿的。

只是,不知不觉,小表弟也这样大了呢,自己是看着他出生,然后慢慢长成一个调皮少年地。她很怕。有人长大,就会有人老去。纪纲再有两年就退下来了,赵氏看着不显老态,可两鬓的白发怎么也遮掩不住,时间从来最折磨人,它既不会为你停留,更不会为你倒退,人便只能任由它。一点点,将青春埋葬。

不再多想,开始专心抄佛经,这间书房的光线果然好很多,点了油灯,盖上灯罩,也不会觉得刺眼,禾洛心无旁骛。很快就将剩下的几章佛经抄完了。

搁笔,仍旧将抄好的书稿摊放着晾干,禾洛眼睛略过那只笔舔,思索半晌,另取了纸,简略的写了几个字。折起,拿镇纸盖了。然后合上书稿,携了去找青岚。

青岚在大堂,听着底下人跟她汇报什么,见禾洛过来,面露喜色,“洛儿,过来!”

禾洛不明所以的走过去,青岚含笑拍拍她肩膀,“扬州地宅子。买下了。”

“啊。”禾洛微讶。“这么快?”

青岚笑呵呵道,“这都几个月了。要不是侯爷非要挑地段好又结构好的宅院,哪能拖到现在。”

禾洛听着不对,“不是说乡下院子么?就那种穷人家住地,简单的很,要什么地段结构?”

“乡下的也办好了。”青岚答的理所当然,“难不成侯府家的小姐去扬州游玩,就只能住那破落房子?”

“可是——”

禾洛还待说什么,青岚直接打断了她,“你呢过去扬州还是住在扬州城的大宅子里,乡下的破落房子还得整修,估摸着现在动手,到年前也该收拾地差不多了——不过有些事还得等开春了再做,所以也不急了。”

禾洛无奈应下,到了那边该做什么还不是听她自己的?

“好了姑姑,您什么时候也学的这样霸道,洛儿全听您的行不行?”

“怎么是我霸道了,我还不是为你好。”青岚食指点了下禾洛额头,“而且也不是我的意思,侯爷盯着呢。喏,房契还得先交到他那儿,省得你趁早溜了。”

禾洛摸摸鼻子,“既然不是现在让我去,您跟我说什么呢。害我白欢喜一场。”

青岚又好气又好笑,“左右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姑奶奶,现在可要去用饭了?”

禾洛嘻嘻笑着缠上青岚手臂,也就是青岚,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大概是实际年龄相近的关系,跟她比较谈的来,若是在赵氏和纪纲面前,她可没胆子这样没大没小。

“洛儿,见到你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在去饭堂地路上,青岚突然轻轻叹气,禾洛一愣,随即更紧的缠着她的胳膊,淡淡的香和温温的热,她很幸福,真的。

用过晚饭,天也彻底黑了,青岚叫了两个丫头一前一后掌灯,花寻陪在禾洛身边,往横芜院走。走了半路,禾洛突然停步,回头看花寻。

“花寻,你还记得么,那年我们去小佛堂,也是这样地下雨天,天都黑了,地又湿又滑,好不容易回了院子,结果我就病倒了。”

“奴婢记得。”花寻答的谨慎,小心翼翼的略略抬头,用余光看禾洛,“都是奴婢不好,让小姐受罪了。”

“我没怪你。当初你怎样护着我,我都记着呢。”禾洛微微笑起来,似乎当时自己对花寻很凶吧?呵呵,这丫头,“当时我大病一场,你却什么事儿也没。哎,只能怪我当时身体不好,你说,若是现在再来一次,我不会再病了吧。”

花寻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小姐,你别,别想不开。”

禾洛于是白她一眼,“我可没那么傻,不过是打比方而已,打比方懂不懂?哎呀,行了,前面快到了,赶紧的先回去,这雨,真烦人!”

花寻撑着伞,紧紧挨着禾洛,看她不耐烦的加快脚步,心里却甜甜的笑了,真好,小姐还是像当年一样,刀子嘴豆腐心。可是如果她能一直这样,就算被她骂两句也值了,可真怕她不说不笑,什么都憋在心里的样子啊。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七章 腊八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七章 腊八

天终于放晴了,而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入冬了。

禾洛除了穿上棉衣,还在外面套上了棉坎肩,羊羔皮的料子,在肩口领边衣摆处都是毛茸茸的白狐毛,煞是可爱。禾洛还自己动手,用羊绒毛缝了个绒球,做成簪花戴在头上,而长发也只绾起一段,其余披在肩头,既暖和又好看,看着竟有了几分仙气。当然,如果下雪就好了,她还可以在外面再围上厚重的披风,再穿上她的小羊皮靴,那样走在雪里,一定很好看。

天冷了,禾洛便也不再写信,因为天气的关系,这气候送信在路上都会耽搁许久,而且禾洛想着临近腊月,苏瑾学期末会很忙,江芝府里只怕也不会清闲,就连她,也时不时被青岚叫去,帮忙年终盘点。

终于进了腊月,学堂放假了,纪瑶希和纪青云都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呆在家里。可惜一个眼高于顶,而另一个顽皮捣蛋,只要他们不来捣乱就已经是很好的了,实在也不指望他们帮忙做什么。青岚忙的头昏脑乱,禾洛也很是疲累,才知道原来家真不是好当的。

本月采买的事都是禾洛负责。

她去老凤楼精心挑了些精致新奇价格又不算太贵的首饰回来,还跟那边签了协议,以后都能以优惠价格购进首饰珠花,也算是省了一笔。收到这季度分例的首饰,她自己跟青岚自然都无话说;赵氏毕竟年纪大了,虽然还是挺爱打扮。可深知过犹不及,也没搞的满头珠翠,禾洛这次选地一些就很合她胃口;至于琳琅,风华正茂的年纪,自然是极爱打扮的,收到这次的首饰明显感觉不如以往,可件件好看新奇。又舍不得不用,便也发不出脾气来。

至于其他古玩摆件之类。禾洛从库房里翻出好多,又新购了少量盆景花插,然后把各个院子原来的摆设抽了部分回来,替换了。怎么说也过年了,旧貌换新颜,大家看着都欢喜。

而禾洛,也深深感慨。到底是大户人家,那些库存里翻翻,都有好多宝贝呢。随便理一些出来给各院送去,没人知道原来这是自家库房里拿出来的。

库房里还有不少库存的窗纱,整卷整卷地搁那蒙灰,也正好趁此机会取些出来裁了,把各院的窗纱都换了新地,禾洛挑的都是暖色系。比如金黄、焰红、明黄等等,按各院的喜好送去,加之配套的摆设,屋子里看着亮堂不少,也暖和许多。

没几日就是腊八了,到这一天。最忙碌的要数厨房,大清早的就开始熬粥。

所谓腊八粥,即有八种原料一起熬成粥,可是哪八种却没规定,菱角米、糯米、小米、红枣、红豆、核桃仁、葡萄干、芸豆、豌豆、小豆、豇豆、绿豆、大米、高粱米、栗子、红糖、白糖、玫瑰、木樨、薏仁米、鸡头米、莲子肉、桃脯、杏脯、苹果脯、荔枝肉、桂圆肉、松子、青丝、红丝、瓜子仁等等,都可以,厨房里就按主人家不同的喜好熬了大约不下八种粥,以禾洛地食量,也就能喝下两碗,所以每种都只浅尝了几口。才挑了最喜欢的盛一碗吃。

除了腊八粥。还有腊八面和腊八蒜。

前者是用八种蔬菜和肉制成臊子,包括豆腐、胡萝卜、白萝卜、核桃、花生米、莲子等。与面同煮,然后盛出时添上各种香浓的秘制酱料,因为各种材料与面同煮,汤的味道最好,而加之酱料,面也显得特别香,禾洛这天的点心就吃的腊八面。

腊八蒜却不是这天吃的,而是这天开始腌。用米醋在坛子里泡上蒜,腊月初八封坛子口,放在较暖的屋子里,到除夕夜吃饺子时才打开受用。泡好地蒜都是碧绿的,像翡翠一样,再配上深红的米醋,也是这时候极出名的一道调味料。

从这天开始,就进入年关了。穷人家愁,因为这时候要偿清旧债,还要准备过年;而富人家忙,是因为年底清帐,同样是过年,他们比一般的百姓要讲究的多,各种程序上,要准备地东西,就也多的多。

不过这跟禾洛关系不大了,她只是从旁协助,真正复杂的东西并不用她去忙,饶是如此,她只是在旁边想跟着学点东西,也被那厚厚的一摞纸吓的头晕,那上面除了要采买要准备的,还有各种事情的细节,光是看完就很费力气了,何况还得一项项安排去做?

青岚以前都是协助赵氏处理这些事情,今年才是第一次自己做主,虽然程序上都明了,仍担心出错,故而有些手忙脚乱,看的禾洛更是心有余悸,万一她嫁到别人家去做当家主母,这些事可都是要她自己做的,有婆婆小姑还好,若是没有,她一个人恐怕忙到死还不能做好。

心有戚戚的回到横芜院,禾洛盘腿坐在榻上,翻着她地帐簿,拿一只算盘上下拨弄,这完全属于她自己地财产,看着就让人眉开眼笑。

说起算盘,其实她前世也是学过的,还是在小学地时候,只是那时候的算盘与现在的不同,现代的算盘上一珠下四珠,算盘轻便小巧;而这时候的算盘,又大又笨重,上珠两个,下珠五个。

时间隔的太久,她珠算口诀也忘的差不多了,因为这算盘外形的差异,她要想用好算盘,几乎等于从头学起,这两三个月,也没少花时间在这上面。即使到现在也不过是勉强用的顺手而已。她看过桑梓拨算盘的模样,那叫一个手指翻飞,眼花缭乱啊。禾洛也只能叹一声,自己在数学方面果然没什么天赋。

给丫鬟们的福利也已经发放下去了。每人从头到脚两套新衣,都用地好料子。还有每人一套精致的珠花。外加一只火腿。五斤鸡蛋,一只活鸡,一只活鸭,以及炒瓜子和炒花生各两斤,还有个精品荟粹果盘,内含糕点、桂圆、果脯、杏仁、核桃。至于红包嘛,那是要正月才发的。

禾洛粗略算过。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不少银子了,那些年货应该也够普通人家好好过个年了。侯府的待遇算的上不错了。何况还有正月的大红包没发。

“小姐。两位少爷来了。”

花寻掀帘进来,禾洛应了声,让她把小几上的算盘帐簿都收起来,然后自己下了榻,整整衣襟准备去大堂,可没等她出门,就有个小身影迎面扑过来。紧紧抱住她地腿,小脸贴在丝滑的布料上,咯咯笑个不停。

禾洛无奈地想把他拉开,可小东西粘的死紧,禾洛一用劲,他就“恩哼”一声,怎么也不放开。

“纪青云!”禾洛虎了脸,腿都被他抱麻木了。真是不知好歹!

纪青云讷讷的松了手,改为牵着禾洛的衣襟,然后仰头看她,禾洛于是蹲下,“小鱼儿都八岁了,过了年就九岁。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呢。”

“小鱼儿不是小孩子了。”

纪青云说这话时很没底气,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小了,都上学堂了,可家里人都疼他,难得过年不用看书学习,他想找个人玩都没有,娘亲整天忙的人都见不着,这个小表姐平素和他最是好相处的,他才缠着瑶希哥哥一块儿来找她啊。

禾洛无奈摇头,自己八岁时可比他懂事多了——呃。好吧。自己不算,风暖呢?风暖八岁时候也没这样孩子气吧。像个小大人似的。

“好了,你瑶希哥哥呢?你们不是一块儿来地吗?”

“在大堂呢。他不肯一块儿过来,所以小鱼儿就先来找表姐了。”

禾洛捏捏他的脸,把他歪了的帽子戴正,才牵着他去大堂。纪瑶希一个人摆着张酷脸,正坐等在那,看到纪青云时狠狠瞪了他一眼,吓的纪青云往禾洛身后缩了缩。

“你不是跟他最要好么,怎么这时候知道怕了。”禾洛好笑的把纪青云拖出来,拉到身旁。这小东西,去找纪瑶希的时候不知道怕,两人一起过来时也不知道怕,跟自己一起回大堂却怕成这样。

“姐姐。”纪瑶希很别扭的喊了声,禾洛忙甜甜应了,果然见少年脸上腾起红云。叫她姐姐是赵氏的意思,左右他们年龄接近,如今又都姓纪,这样也显得亲近些。

纪青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纪瑶希身后,使劲拉着他衣摆,纪瑶希不动声色地摆脱他地手,抬头看着禾洛,“姐姐忙吗?”

“现在不忙。”禾洛轻笑,这俩小子八成是想跟她一块儿玩吧。

“那,那我们上街去逛逛可好?”

禾洛一愣,本来天气冷,她就不大愿意出门,何况这时候街上定然热闹的紧,人一多她的马车就不好过,上街就是受罪。

“今儿个腊八,街上一定很热闹。”纪瑶希见她不语,似要拒绝,忙开口道,“青云他非缠着我要去街上——那,那姐姐如果不忙,咱们一块儿去,也好有个伴。”

禾洛看看门外,地面干燥,阳光和煦,是个好天气,而眼前充满企求的少年的晶亮眼眸也让她不忍拒绝,“那好吧,多带两个侍卫,咱们这便出去。”

纪瑶希面上一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纪青云先活蹦乱跳的欢呼起来,“哦,哦,上街去喽,上街去喽!”

禾洛刚要笑,又故意板了脸,“那,可说好了,到外面可得听我地。该停就停,该走就走,玩够了也不能赖着不回来!”

纪青云连连点头,当下就一手拉着纪瑶希,一手拖着禾洛,要出门去,禾洛忙打个手势,让花寻通知桑梓去跟青岚说一声,然后自己挣脱了纪青云的手,先回房去换了身衣服。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八章 闹街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八章 闹街

禾洛换衣服的工夫,桑梓已经见到了青岚,把几位少爷小姐要出门的事说了,青岚没有反对,挑了四个侍卫让贴身跟着,又准备了一个荷包让桑梓交给禾洛。禾洛收到荷包打开一开,里面多是些琐碎银两,孩子们逛街最喜欢买些好看好玩却不贵的东西,碎银子极其有用,另外荷包里还有几张不同面值的银票和几个银锞子,让禾洛不得不感叹青岚的细心和周到。

片刻后,马车出了侯府,不过在闹市街口就停了。前面人多,马车不好过,纪青云也吵闹着要下车去玩,禾洛索性叫人都下了马车,然后让马车在原地等着,自己带着两个表弟,跟花寻一块往前走,而四个侍卫紧紧跟在身边,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还两个在身后两步。

禾洛开始还嫌护卫多,可真上了街才觉得即使有四个侍卫也远远不够。街上人很多,摊贩们使劲扯着嗓子吆喝,只要一个摊子前有两三个人驻足,那街道就窄了一段,禾洛自己没关系,安安分分走着,可纪青云拉着纪瑶希,一不注意就不知钻哪去了。禾洛怕呆会人走散了不好办,便让侍卫们两人盯一个,若真走散了便带着自己盯着的那位先回侯府,她倒没太担心自己,青天白日的,不大可能出什么问题,况且她跟花寻两人是时时在一起的,凡事也能有个照应。几个侍卫虽然也担心这位小姐,可两位少爷显然更加重要。又听禾洛这样一番说,便只能应了。

街上很吵,小贩的吆喝声,百姓地还价声,还有鸡鸭的唧唧嘎嘎声,可是很热闹,禾洛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在人群中走了。花寻紧紧贴着,还伸出右胳膊护着她。而禾洛根本顾不上看别的,她的目光紧紧搜寻着纪青云和纪瑶希,待看到他们的身影时才轻舒口气,还好,好歹纪瑶希也是个小大人了,应该会好好护着弟弟。

“小姐,两位小少爷在干什么呢。”花寻提高声音在禾洛耳边问。她比禾洛矮半个头,视线不及禾洛宽。

“看年画吧。”禾洛也不确定,“我们也过去看看。”

慢慢靠近,果然见纪青云翻来翻去,摸着一张张画笑个不停,身后纪瑶希双臂环抱站着,脸上极不耐烦。

在花寻的帮助下,禾洛终于挤了进去。她拍拍纪瑶希肩膀,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蹲下身也挑拣起年画来。

正兴奋地翻来翻去,见那个也好看,这个也不错的纪青云,随手抓起一张画就举起想要给纪瑶希看。却见纪瑶希正愣愣地着看着他旁边地位置,一偏头,原来是禾洛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他旁边。

“姐姐,姐姐,这画好看不?”纪青云献宝似的举起画。

“好看。”禾洛拉下挡住她视线的画,随手拣了两个彩纸剪成的小纸人,“不过我更喜欢这个呢,小鱼儿说呢?”

“这个啊。”见禾洛征询他的意见,纪青云像模像样的放下手中的画,接过禾洛手中地小纸人仔细端详。然后点点头。“的确,这个也不错。”

禾洛笑了。跟摊主问了价钱,就付了钱,让他把小纸人和几张年画一起包起来,接着便拉着纪青云站起身,要往别处走。

纪青云见禾洛刚来就要走,有些不高兴,对年画摊恋恋不舍,禾洛于是说,“出门前答应了我什么?怎么现在就不听话了么?”

纪青云只好跟着禾洛离开,可满脸闷闷不乐,直到禾洛哄他回去剪几个漂亮的窗花给他,他才又乐起来。而纪瑶希看着这一小一大两个人的交流,一直酷酷板着的脸也微微变了变,唇边溢出一抹极淡的笑容来。

禾洛想来想去,这到处都是人,若是任由纪青云到处乱钻总不是办法,索性还是引导他逛,恰好前面不远处便是一个卖木制品的摊位,便主动提出想买把篦梳,问纪青云愿不愿帮她挑。纪青云果然兴致满满,连连答应,拉着她就往那摊位走。

因为禾洛找的借口是想买蓖梳,结果纪青云对摊子上其他小玩意儿都视而不见,只专心挑着蓖梳。

“姐姐,这把长柄地不错,形状好看。”

“姐姐,快看快看,这把上面刻的花好漂亮啊。”

“姐姐,这还有把扇形的呢,可以直接插头发里。”

……

禾洛对着纪青云的聒噪丝毫没有不耐烦,而是认真听着他的理由,然后选择买还是不买,不过,除了蓖梳,她发现这家摊子上还有许多精致的小玩意儿。

比如,竹制地小鸟笼,不过才巴掌大小,玲珑可爱;

比如,木头削成的小匕首,竟然还有剑鞘,可以抽出;

比如,精调细刻的两把不求人是一对儿,一个刻着老公公,一个刻着老婆婆;

禾洛的手,停在一套小家具上。小椅子,小桌子,小水筒,小算盘,****,小榻……

“这个好看,是一套吧。”禾洛爱不释手,摊主连连点头。

“小姐好眼光,正是一套。我有个堂弟是木匠,闲暇时候用余料刻了这些小玩意儿,本来是要送给我闺女的,不过我闺女不爱玩这个,这不,我就拿出来卖了。”

“恩,雕工不错,用的是黄梨木。”禾洛没有掩饰她的喜欢,“这一套我都要了,多少钱?”

“五两银子。”摊主伸出五指,“这用的好料,我那堂弟花了不少时间刻的。而且这东西稀罕,世面上还没见过呢。”

禾洛眉头一挑。五两银子,可是她一个月地月银了,不过千金难买心头好,若是喜欢,买了也值。说着就要付银子,可摆弄着那一套小家具,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要是再有个小书架就好了。能摆出一个房间来。”

摊主面色一变,又是低头又是哈腰。“小姐慧眼,这一套原本是有书架地,可我闺女什么都不爱,独独喜欢那个书架,那个书架被她摸地脏了,就没带出来。”

“哦。”禾洛微微有些惋惜,“那就这些。包起来吧。”

摊主用了个小木盒装那些小家具,花寻捧了木盒跟着禾洛一起离开,而纪瑶希停住脚步,跟摊主说了些什么,良久才匆忙赶上来。

纪青云又被花灯吸引了,禾洛哄他,花灯要到元宵时候再买,样式又多又好看。于是纪青云只草草挑了盏走马灯。

再看到有卖面具的,这下不仅是纪青云,禾洛自己也喜欢,纪瑶希也眼睛一亮,于是几人都停住了脚步。

摩挲着手里地面具,禾洛却想起前世所见那些西方风格的面具来。面具雪白,眼线处是极艳丽的色彩,整个眼部都描绘着优美地金粉线条,华丽妖娆,如鬼似魅;又想起《大明宫词》里小太平掀开薛绍面具时的惊艳,狰狞地昆仑奴面具下,是君子如玉的容颜,那徐徐绽放的笑容便是盛开的罂粟花,让人刹那迷醉——“面具下的明媚”,不得不说。这词形容的极妥当。

试探着戴上面具。眼前骤然黑了下来,然而从面具上眼睛位置的两个小孔望出去。一切尽收眼底,热闹地街景,来来往往的人群,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是薛绍,没有一个能一见钟情,只刹那便定了永生的人。

瞬间的恍惚,扶着面具的手也僵在了那里,直到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的脸上也戴着类似的面具。禾洛一惊,扶着面具地手便落了下来,面具随之****,而眼前的人掀开面具,皱眉望着她,

“姐姐,你怎么了。”

是纪瑶希,禾洛只觉得砰砰直跳的心瞬间恢复平静。

只是——她不经意的望去,十四岁的纪瑶希竟然比她还稍稍高出半个头,而他略显青涩的脸上,赫然是舅舅地模样,很像呢,总有一天,纪瑶希也会长成同舅舅一样伟岸俊朗的男子,然后遇到心仪的人,结婚,生子。

“我来拉。”刻意压低的声音,一张鬼魅的面具,然而禾洛望着还不到她腰的小人儿无可奈何的蹲下身,摘掉他的面具。

“好拉,这几个面具都买了,还要不要再去别处逛逛?不然我们就回去了!”

“要逛,要逛!”纪青云把面具紧紧抓在手里,乐颠颠的蹦跳着往前面去,众人急忙跟上。

大约是因为年关关系,所以街上除了平常的摊贩,还有许多临时出来摆摊地百姓,卖地是自家的土产,量不多,价格比店面里要优惠。禾洛一路看,见到一些自家喜欢地就买下,也并不计较价格,反正是比店里边便宜,让这些穷苦百姓赚几文也无事。

不一会儿,纪青云苦着小脸说累了,禾洛看看正好旁边有个小茶馆,便让几人一起进去坐了。

在茶馆要了一壶君山毛尖,禾洛跟花寻、纪瑶希和纪青云一桌,几个侍卫则坐在了旁边一桌,要了两盘瓜子点心,一桌一份,正好歇歇脚,消磨会儿时间。

茶馆里有说书的在说故事,禾洛也听的津津有味,说的是郭袁将军早年抗敌时的英勇事迹,书里的郭袁端的是虎目方脸的一员虎将,英勇无敌,曾有数次以少胜多的战役。可在禾洛印象里,郭袁他孙子郭绍却是一张圆脸,不像不像。怕是说书的为了增添书文可讲性加工过吧。

喝完茶,吃完点心,纪青云也不闹了,喃喃着说困,说要回去,禾洛微笑,也的确逛的差不多了,便示意一个侍卫背起他,几人一同抄近路拐回街角,再乘上马车打道回府。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九章 新年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九十九章 新年

除夕这天定北侯府分外热闹,除了纪纲夫妇,琳琅母子,青岚母子,禾洛,还有纪云珑,是的,三天前他赶回了幽州,而且这次不必再急着回边关,可以在家呆小半年。

“来来来,难得大家团聚,一起喝杯。”

大约是因为纪云珑回来了,赵氏的精神头特好,兴致勃勃的让大家都喝酒,禾洛看看杯中的甜酒酿,没有拒绝,一饮而尽。不过这还不算团聚,风暖不在呢。

禾洛在人多的场合总是有些不自在,淡淡的夹菜,抿酒,听众人跟赵云珑说着话,自己却并不开口。只在谁提到她时才笑笑。

吃过年夜饭,大家各回各院,禾洛婉拒了赵氏留她在落松院守岁的要求,自己回了横芜院。院子里几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一路走去都是亮堂堂的,有人的屋里都掌着灯,几个丫鬟窝在耳房里磕瓜子闲聊。

禾洛微笑着迈步进入自己的屋,却意外的没有人在,微微失望。屋子里生着炉子,很暖和,禾洛便脱了鞋,只汲一双柔软的棉拖,然后找了几本书爬到榻上看,当然了,什锦的果盒也不忘端了去,里面有各式果脯、瓜子、花生、桂圆、荔枝、核桃、杏仁、绿仁果、葡萄干等等不下十余种吃的,禾洛一边看书一边拣零嘴吃,不一会儿垃圾盆里便堆了一堆的果壳。

禾洛那手帕擦擦手,想喝茶。可是又不想去小厨房,不由哀叹她那些丫鬟们都野哪儿去了。可正念着呢,花寻跟卉姿就并肩子进来了,见到她都是一奇。

“呀,小姐,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再见到地上的垃圾盆里那一堆果壳,“回来好一会儿了?”

禾洛还赌着气呢。嘟着嘴不说话,卉姿机灵。先就拿了茶壶去小厨房,留下咋咋呼呼地花寻在这跟禾洛大眼瞪小眼。

“小姐,您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呀,奴婢还打算再过会儿去接您呢。”花寻眨巴眨巴眼睛,满脸无辜,“刚还跟卉姿姐姐去见了桑梓姐姐,她跟她相公在一块儿。可真幸福——咦,您是怎么回来的?”

“走回来的。”禾洛依旧满脸不高兴,“姥姥派人送我回来的,指望你,我到天亮也别回来了!”

这下花寻听出禾洛的不快活了,她去取来湿毛巾,热水里烫过,拧干。然后给禾洛擦擦手,“您是怨我哪,是奴婢不好,应该早点过去接您的。”

禾洛抽回手,合上书,“接不接我关系不大。只是我回来屋里连个人也没有——”禾洛顿了顿,只觉得自己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撒娇,嗓子也不由哽咽了,含糊道,“就是没人呗。”

越是热闹地环境下越是寂寞,这话果然不假。禾洛心里突然乱作一团。赵氏有纪纲,还有儿子媳妇孙子外孙女,她不会寂寞;青岚有纪青云和纪云珑,也不会寂寞;琳琅好歹还有纪瑶希陪着,自然寂寞不到哪去;可是只有自己。是一个人。

许久不见的风暖。今年不见,明年也许还是见不着;年年一起地宁湘。八月就嫁了出去,只怕现在举案齐眉快活的紧;只有自己是孤独的一个人。桑梓上有公婆,旁有夫君,也不会寂寞;即便是花寻也还能跟卉姿一块儿;耳房里那些丫鬟们,说说笑笑热闹的紧。可热闹都是他们的,与我无关。

禾洛的手无力的垂下来,光鲜亮丽地外表下,有谁看的到内心的千疮百孔?她其实害怕这样的热闹,仿佛只有自己是多余的,没有归属感。

“小姐,喝茶!”卉姿笑着把茶端上来,见禾洛垂着头双臂抱膝不说话,而花寻傻傻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小姐,您怎么了?”

“怎么了”三字便好象是催泪符,禾洛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浸湿了膝盖。坚强是别人知道的,懦弱却只有自己清楚。我不喜欢这样地禾洛,一点也不喜欢!

默默哭了一阵,禾洛便觉得心里舒服了些,红着眼说要洗脸,花寻忙去端热水,卉姿带着她去房里换身衣服。

“今日反正是要守岁的,奴婢们晚上也不睡,就陪着小姐。”卉姿笑眯眯的一边替禾洛把衣服系好,一边帮她把头发理顺,“小姐若是累了就自己先睡,奴婢们守着,到早上再喊您起来。”

“我刚才,只是突然,突然难受。”禾洛觉得刚才那样很丢脸,忍不住跟卉姿解释,卉姿摸摸她衣角,“小姐是想风暖少爷了,奴婢们都明白。”

“小姐,热水来了!”花寻在脸盆放在架子上,卉姿搀着禾洛出去,仔细伺候她净面,不一会儿,又是干干净净的了。

禾洛招呼花寻和卉姿一块儿坐着吃东西,两人推不过,又看着是新年,便小心翼翼坐了,三个人胡乱聊着,吃着,时间倒也消磨的快。到子时的时候厨房送了饺子来,禾洛竟然一点也不饿,更加不困。

这时候外面都在放烟花鞭炮了,侯府也不例外,鞭炮声响了小半个时辰才停,而绚烂地烟花一个小时了还陆续在空中绽放。火树银花不夜天,禾洛仰头看着墨黑的天空中闪耀的绚烂光芒,似乎这是唯一她所熟悉的与现代相通的东西。

禾洛终于还是没能熬通宵,快寅时的时候她去睡了,次日午时才醒来,醒来的时候精神倍儿好。午饭吃的饺子,腊八那时候腌的腊八蒜此时正好拿出来用,香喷喷的,吃了还想吃。过了午饭,禾洛穿着一身簇新地衣裳,精神百倍地先去落松院给姥姥姥爷拜年,二老一人封了五十两,纪纲还给了禾洛两张房契,没错,就是扬州的,一套城里地宅院和一套乡下的房子;然后去青园,收了纪云珑三十两的红包,青岚二十两的红包,可转眼又包给纪青云十两;琳琅住的琳琅苑也顺道去了,琳琅封了她十五两的红包,禾洛又封给纪瑶希十两。

赶紧的回到横芜院,禾洛赶紧的把红包都拆了,除去花掉的二十两,她净赚一百四十五两,直乐得她不行,哎呀呀,她两年的月银了。

然后是横芜院的丫头们来讨红包,禾洛给院子里的粗使丫鬟们和杂役一人二两,厨房里的一人三两,原先伺候风暖的两个丫头也是一人三两,柳烟如今不在她院里了,不由她管,桑梓是院子管事,封了八两的大红包,而花寻和卉姿一人六两。这只是她个人封的红包,出了院子,管家那还会给府里大大小小的丫鬟仆役每人一个红包,数目跟自己的月银相等。

送走叽叽喳喳讨红包的人,禾洛一看,这么一闹,刚得的一百四十五两零头没了,不过她倒丝毫没有不开心,过年嘛,就是图个喜庆,她又不在乎这点钱,可丫鬟们有了这笔银子可要乐透了。

喜滋滋的将一百两银收起,禾洛又琢磨起那两张房契来,哈哈哈,这可是属于她的房子,房契上明明白白写着纪禾洛的名字呢。扳着指头数日子,今日才是正月初一,最早也得二月初动身,也就是说还一个月呢,别激动,慢慢等吧。

禾洛突然想起清云,昨儿个年夜饭她是跟自己几个大丫头吃的,也不知她心里会不会有别扭,不过今日还是去给她拜个年吧。

潇湘馆依旧冷清,禾洛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清云穿着单裙在那跳舞,身资妖娆,舞蹈清丽,只是她不冷吗?急急忙忙跑过去,拉着清云进了屋,然后让她穿上棉衣,禾洛才恭敬地给她拜年,清云脸上笑的淡淡的,竟然也封给她一个红包,只是分量极清,禾洛不肯要,清云便蹙起秀眉,哀怨道,“小姐是看不起清云吗?”

禾洛不敢再推辞,收了红包塞到小荷包里,又从左手衣袖里拉出一个红包,“这是禾洛孝敬给师傅的,师傅也莫要推辞!”

二人客套了一阵,便坐下喝茶吃东西,禾洛倒是从来没忘记过这边,凡是她自己院里有的,定然要人送一份过来。可是偌大的院子,只住了清云和一个小丫鬟,大过年的,尤其显得冷清。

禾洛招来伺候清云的那个小丫鬟,封了她二两银子的红包,然后让她出去玩儿,自己则请了清云去横芜院住。

“大过年的,这里到底冷清。我学舞的事,姥爷已经知道了,他既不说什么,您便只管安心呆着。我院里热闹,师傅就当是给我做个伴儿,陪我住上一段,您要是想回流清阁看看,也随时可以回去。”

清云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动摇了。上次萧凌儿说的话她都听进去了,自己着实不该怨天尤人。这潇湘馆虽好,可没有人气。自己便跟着去横芜院住上几天,正月过了再搬回来也就是了。

于是清云起身整理了些衣裳,就跟着禾洛回了横芜院。禾洛让她住在了原先宁湘住的西厢。她二月就要去扬州了,那边有宅子,不住个大半年怕是不会回来。显然那段时间不能学舞,白留清云在府里也没意义,索性就留她过了正月,到时候再送她回流清阁。

禾洛算了算,清云每月的月银是三两,大半年了也有二十几两,过过小日子是足够了,只是她是官籍,而且又没有亲人,离开流清阁也无处可去,顶多自己送她回去的时候跟那边知会一声,让她们对她好点儿吧。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章 絮叨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章 絮叨

正月说慢不慢,弹指间也就过去了。禾洛已经开始有意识的打点行李,哪些是非带去不可的,应该理出来放好;哪些看情况再决定是否要带去的,也得分门别类记下;禾洛怕日子一久,自己记不了这许多,特意拿了本本子把自己现在想到的一一记下,然后过两天再想到什么就去添上,等临走时只要照本子上记载的整理东西就好了。

因为还没定下具体去扬州的日期,所以禾洛也没急着给江芝那边去信,这天午后,她正琢磨着去扬州得带哪些人,赵氏那边派人来找她了。

“姥姥。”见到赵氏禾洛很恭敬的福身,赵氏招呼她坐她身边,她才安静的走过去。

桌上整齐的摆着一摞佛经,禾洛眼睛余光一瞥就知道,那是她抄了新年时候送给赵氏的。赵氏摸着佛经很感慨,叹了一阵才转过脸来看禾洛。

“洛儿啊,多谢你的佛经了。”赵氏拉过禾洛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着,“字迹清楚端正,这一套抄下来怕是费了不少时候吧。”

禾洛羞涩低头,“抄写佛经既能静心又可练字,洛儿也是受益非浅。”

赵氏知道她说的实话,目光复杂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这佛经也就是我这样的老婆子看看,你这样的年轻姑娘家可别陷进里头去了。”

禾洛黑线,佛经里那些诘语。有不少是颇有道理的,她也不过是看着静心罢了,听赵氏地意思,难不成还怕她出家做姑子去不成?可是果然,赵氏下一句话就道,

“佛教讲究四大皆空,慈悲为怀。我上了年纪,看看这些也不过是图个心里安宁。你正值韶华妙龄,大千世界自由你去看,但凡有什么想不通的,我跟你姥爷,还有你舅舅和舅母,都是愿意帮你的,可别钻了牛角尖。”

“洛儿并无那样的意思。”

禾洛急急申辩。赵氏复又讲道,“没有最好。我之前一直没跟你讲过你母亲的事,如今你也大了,趁着今日,我便跟你讲讲吧。”

禾洛于是洗耳恭听,她对瑶华也好奇的紧呢。

“瑶华是我长女,我生她的时候,侯爷还只是个小武官。我们一家三口那时候生活也算不上宽裕,家里就两个伺候地人,一个管厨房,一个管内院……有云珑的时候好些了,侯爷立了个小战功,升了官……后来侯爷被封为定北侯地时候。瑶华也及笄了,我知道她心气高,若是胡乱给她许亲怕是她不会肯,正好赏心宴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我跟侯爷都没有攀龙附凤的心,只希望女儿能找个真心喜欢她的人……那个人跟瑶华的事我跟侯爷都有所耳闻,原本想着这样也不错,哪里想到事情突然就有了变故……瑶华回来后就把自己闷在屋里,我们要去找那人算帐,她又执意不肯,这样郁郁寡欢了半年。听说那人家里败了。我跟侯爷心里还高兴呢,果然是恶有恶报。可是没想瑶华仍然不开心,反而更憔悴了……那天她竟然主动提出要跟我去上香,我很高兴,当天就跟她一道去了,也就是在那天她碰到了李子青……”

赵氏说的断断续续,大概是时日隔的太久,很多事情地细节她都记不太清了,需要凝神回忆一番。

“我实在不明白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她真喜欢李子青,没关系,再等上几天,我跟侯爷迟早会同意的,顶多给她多准备些陪嫁,再派两个丫鬟过去,至少婚后不要再过苦日子。可是她为什么偏偏就那么急呢?”

讲到这里赵氏觉得心里不大舒服,“那李子青不过是个穷书生,什么功名都没,空长了一副皮囊,说话文绉绉的,看着瑶华那眼神痴傻的很——瑶华是我亲生女儿啊!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的,就把她给嫁了吧?”赵氏哽咽着继续说道,“……她不知道从哪知道我们在派人调查李子青的事,脾气一上来,当夜就留信出走了……我跟侯爷那个急啊,那个气,可没想派去的人却没找到她,她跟李子青都没回老家……她地脾气就跟侯爷一样倔,认准的事就不肯再回头。侯爷发了脾气,不肯再认她这个女儿,派去找她的人也通通撤了回来,我心疼啊,那是我亲生女儿,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禾洛默不作声的听完,如果真的只是如此,瑶华跟纪纲不会闹到这步田地,这中间定然有许多枝末细节,只是赵氏不说,她也不便问。

“洛儿啊,瑶华的事,说到底是侯爷地不对,我们对不起你母亲,当年如果两个人肯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事情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的。可是错了就是错了,好在她还留下了两个孩子。”

赵氏爱怜的看着禾洛,“能看着你跟风暖,长大,结婚,然后生子,我跟侯爷都会很欣慰的。”

“姥姥。”无语凝咽,禾洛轻轻靠了过去,赵氏顺势紧紧搂抱着她。

“你既然想去扬州,那我们就给你在那买套院子,只是洛儿啊,说好了去扬州只是散散心,玩的差不多了就回来,可不能乐不思蜀,把咱侯府的亲人都忘在脑后了!”

“洛儿晓得。”禾洛轻声道,“这儿才是我的家,扬州再美再好,我也不会赖在那不回来的。”

赵氏满意的点点头,“侯爷也说了,再过个十来天就送你过去,那边也要人布置,我把柳眉先派去那儿了,你自己要带哪几个贴身地人就自己做主,行李么拣轻便地带去就是了。大件儿地都在那边置办好了。”

“姥姥。”禾洛很感动,自己不过是提一句想去扬州,他们就为自己买了套房子,打点好一切自己却只过去住小半年。怕是亲生地爹娘,也只能做到这份上吧。

“行了,不是还有十多天吗。你安心住着,常常来看看姥姥。还有你舅舅舅母他们。”赵氏挥挥手,“你舅舅似乎也有话要跟你说呢。过去看看吧。”

禾洛到青园的时候并没看到纪云珑,青岚猜测大概是在演武厅,禾洛去了,果然见到纪云珑一身短打装扮,手里一支花枪舞的飞快。

禾洛安静的等在旁边,等纪云珑一套枪法耍完,才笑着福身。“舅舅的枪法真好,便是洛儿站在旁边,也能感到那凌厉的杀气。”

纪云珑收了枪,随手插到武器架上,回过身拿了毛巾擦把汗,大步走过来,

“哦,洛儿也能察觉到杀气?”

禾洛微滞。那枪朝她这个方向刺来时,她地确是心跳停了半拍,或许是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但不可否认,纪云珑地枪法的确很精湛,以她半吊子的武艺看的出来。

“我却忘了。洛儿也是练过剑法的。”纪云珑微笑,“这些年可有懈怠?”

禾洛尴尬的垂头,拖长尾音,“舅舅——”

“哈哈哈!”纪云珑爽朗的大笑,声音浑厚清朗,一如当年,“虽然说女孩子家,只要懂得琴棋书画,女红绣技即可,可那是平常人家地女儿学的东西。我们纪府的女儿。即使不精武艺。也总得会三两下,至少能够自保。”

禾洛听的认真。却并没放在心上,直到纪云珑一声喝问,“洛儿可听进去了?”才惊慌抬头。

纪云珑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叹气,“洛儿啊,可还记得我当年赠你那把宝剑?”

“洛儿记得,一直好生保存着呢。”

“哎。”纪云珑的俊脸上露出与方才完全不同的严峻神色,“这世道怕是要不稳了。”他转过脸来看着禾洛,“你道我多年不着家,为何独独现在可以在府里呆个小半年?”

禾洛摇头不知,纪云珑眉目深锁,“北边突然修书言和,主君大悦,将我调离边防以示诚意。可是依我看,那不过是他们休养生息的障目法,少辄半载,多辄一年,怕是要有大动静了。”

纪云珑的声音略显疲惫,禾洛望着他,舅舅也三十多了,数年征战,与舅母聚少离多,今日他与自己说这番话,到底其中有什么含义?

安享了数年地太平盛世,难道如今就要变天了吗?

前所未有的心慌,甚至要去扬州游玩的喜悦也淡了下来。纪云珑低眉沉思片刻,郑重的看着禾洛,

“我这段时间在府里,会亲自指点青云和瑶希武艺,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父亲的老部下教的他们,只怕松懈地很——还有你洛儿,我知道你不久就要去扬州,你且放心,至少十月之前不会有战事,你尽可安心的呆那。但我现在希望你临走前能多来这儿看看,我好指点指点你的剑法,不求精湛,但求熟练!”

禾洛抬眉,“好!”

纪云珑说的对,若乱世来临,即使她可以躲在侯府又如何?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于武艺上一直没多用心,只当是强身健体的功法,可现在却不得不认真练习,今日多用一份心,也许就是他日自己的保命符!

这日以后,禾洛果然换了紧身的衣裤来演武场练剑。原本心不甘情不愿的纪青云见到她来,竟然奇异的转了性子,一招一式都练的认真;而纪瑶希跟着纪云珑练习枪法,再苦也不吭一声,竟是顽强地紧。

禾洛所谓地剑法更像是舞蹈,徒有招式,毫无力道,纪云珑也毫不怜香惜玉,一旦有不对的地方,剑鞘就狠狠打下去,半天下来,禾洛地胳膊和腿上就青紫遍布了。

禾洛也是倔性子,她不信有自己学不好的东西,此刻琴棋书画通通抛在脑后,她努力学习如何把力量使出来,如何利用柔软的身肢避过杀招,化险为夷。可是,练武到底非一朝一夕之力,从小打的底子也只不过是让她能少走弯路,却不能在短时间速成。

禾洛甚至想要放弃扬州之行,众人对她宁愿留在侯府受苦的想法颇为不解,最后还是纪云珑劝她,趁能玩的时候多玩玩吧,反正基础的东西她都懂,缺少的只是练习的时间。而练习,无论是在幽州还是扬州,只要有心,一样能练。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一章 洛宅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一章 洛宅

二月十五的时候,禾洛开始动手整理行李。

那些笨重的古董花瓶之类,自然是不带的,再好看再喜欢也不带。

惯用的日常用品,比如文房四宝、跳棋、古琴得带上,去扬州现买也未必买的着合意的。

妆奁盒里拣了不同花色的几套首饰头饰装了,可以搭配不同的衣裳戴。

衣服么,春季的带上四五套;夏季的拣轻薄特别的带,到那边还是要做几身新衣裳的;秋装就不太重要了,说不准那时都回来了,带个一两套就是了;冬装本来是不想带的,可扬州的气候如何,这边也不清楚,索性带上那件棉坎肩,再带一件厚披风;对了,还有练功服,练舞也好,练武也罢,到扬州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这个总是不妥当,还是自己带了放心。

其他零零碎碎的小物件,花寻比禾洛还热心,一边说“这个盆景小姐最是喜欢的,得带上。”一边又抱着茶晶梅花花插往行李里面塞。其他,诸如,江芝亲手给禾洛雕的印章得带上,免得“到了那边江小姐问起”;郭绍送的手炉和香薰球不能不带,不然“小姐冷了怎么办”;蓝田玉喜上眉梢茶具非带不可,因为“小姐没这个喝不下茶”。陪同整理的几个小丫鬟忙的团团转,却半句怨言也不敢有,谁叫花寻挑的的确都是禾洛缺不了的物件呢?

整理好了要带的东西,然后就是要带地人。在同行的人员挑选上。禾洛贴身伺候并且信赖的人本来就不多,所以也只能挑得用的。

桑梓怀孕了,不可能带她去扬州;余下的几人里,花寻是一定要去的,这么多年,从未跟她分开过,很多禀性习惯花寻也都清楚。带上她等于是自己的一只手;至于卉姿,前些日子她刚刚请赵氏为她配了婚。是赵氏以前陪嫁丫鬟地小儿子,在幽州城开了爿小店,也是殷实人家,禾洛自然不会让人家尚在新婚蜜月里的小两口分离;张厨娘得带上,吃惯了她做地菜,而张厨娘把大女儿留下来照顾丈夫和儿子,自己把小女儿张喜儿带上了;那个擅象棋的小花匠华采要带上。这时候正是春季,自己在扬州乡下和城里总会需要人种些花花草草的;至于其他粗使的下人,赵氏既然事先安排柳眉过去了,想必她会办妥的。

仆役们过来陆续把行李搬去了前院,禾洛看着空了不少的房间感觉怪不习惯的,不过过两天就出发了,倒也不计较这些——对了,那把宝剑得放桌上。临走时贴身带,可不能忘了!

二月十八清早,禾洛依次去拜别赵氏、青岚、赵云珑和琳琅,然后在前院正准备上马车时,纪青云和纪瑶希匆匆赶来了,这段时间他们因为要练武呆在了家里。没去学堂。听到禾洛要去扬州,纪瑶希很舍不得,而纪青云索性耍赖要跟着一起去,几人依依不舍了好一会儿,就差抱头大哭了,最终,纪青云可怜巴巴地把那盏元宵时禾洛买给他的七宝玲珑灯送回给了禾洛,给她“留个念想”,而纪瑶希酷酷的说了句“早点回来!”就拉着纪青云掉头就走。

这次仍然是两辆马车,禾洛、花寻和柳烟一辆。是的。柳烟一路陪同,而且会在扬州帮禾洛管着宅子。而在那边的柳眉见到她们后会即刻返回侯府。马车外面坐着老家人和一个嬷嬷以及车夫。

张厨娘和喜儿坐在后面一辆大马车上,华采坐在外面。马车里堆了禾洛的大部分行李,还有小部分特别贵重的在禾洛所乘马车上。

同行的九名侍卫,侍卫长在最前头开路,两骑紧跟其后,然后是禾洛地马车,马车旁另有两骑侍卫护着,再后面是张厨娘的马车,同样有两骑护卫守着,最后面两骑并进,殿后。这一行队伍虽然并不是太过夸张,可一路从幽州往扬州,也足够抢眼了。至少禾洛以往出门从没有这样的阵形。大概是因为扬州距离幽州实在路途遥远,容易出变故的关系吧。

从幽州到扬州,一路走的都是平坦的官道,夯实地土地,浇了沥青。如果按照昼行夜歇中速行进的进程来算,大约有十三日左右的路途,也就是预计要在三月初二到扬州。禾洛也想过稍微快点,毕竟这路上总没有脚踏实地的舒适,只是马车一快起来就很晃,人被晃的头昏脑胀不说,还得担心一些金贵的行李磕磕碰碰的。禾洛不想受那个罪,夜里行路又不安全,最后还是维持了原来的行进计划。

好在一路天气都不错,只在二月底开始下雨,如果雨势不大,侍卫们和车夫就套上蓑衣继续行进,雨实在大了,就就近找地方休息,禾洛因此住过两次客栈,还一次是借宿在了当地的地主家里。也好在是地主家,房子够大,院子里能停的下两辆马车。

禾洛以前也是住过乡下地,地主家地房子虽然俗气了点,好在房间还干净,勉强睡了一晚,比冒雨赶路却是好太多了。她还注意到侍卫长要求借宿时给地主看的令牌,地主和地主婆一见令牌就浑身哆嗦,唯唯诺诺地要把自己住的屋子让出来,最后还是禾洛开口,只让他们清理了几间厢房住。

当夜,按照住客栈的习惯,禾洛和花满住一间带床带榻的,柳烟一人一间,张厨娘和喜儿一间,两个车夫和华采三人一间,但是与客栈不同的是,地主家的空房间剩下只有一间了,原本分睡三个房间的九个侍卫们只好挤一挤,就当是睡通铺,左右他们要分上半夜和下半夜轮流值勤,实际上同时睡的也就四五个人,只是委屈原本一直一人一间房的侍卫长此时也得和其他侍卫们一起睡了。

****平安,大清早禾洛起来洗漱,用的是自家带的洁具,地主家准备了一桌大餐,生怕怠慢了娇客,可禾洛早上只想用点清粥小菜,于是张厨娘借了厨房,亲自去动手做了。

用过早饭,又歇了片刻,大约快到午时雨停了,一行人才重新上路,带上了早上现蒸的馒头做午饭。临走时禾洛让侍卫长给了地主一个大银锭,算是叨扰这****的补偿。

因为路上下雨耽搁了两天,禾洛一行最终到扬州城时已经是三月初五了。离三月初八扬州烟花大会还有两日。

见到禾洛,柳眉首先就给她介绍了洛宅(扬州城买下重新命名的宅院)的管家,胡管家。他是扬州本地人,原先呆的那家破落了,正好这里招管家,便来应聘了。柳眉是赵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禾洛信的过她的眼光,看胡管家也很顺眼。于是便让胡管家带着去主院放下行李,其他什么事务都等歇够了第二日再谈。

柳眉了然,指挥着七八个仆役去搬行李,又让丫鬟们跟着伺候,自己则拉了柳烟交代一些枝末事情。

这个宅子论起面积来实在算不上大,但贵在精致,而且它的结构与幽州房屋不同,是回字型四合院的结构,她所住的主院也是内院。

首先,大门进来是第一进院,然后是大堂,禾洛之前跟柳眉就是在大堂里说话的。

从大堂开始,建筑呈回字型分布。第二进院里侧有三个门,其中中间正门是通往书房的,两边则分别通往两个侧院。

书房是很大的一间屋子,结构类似大堂,但又与大堂不完全相同。书房以齐墙高的多宝阁隔做三间。左侧是藏书间,较为阴凉,只放了几只书架;右边是书写间,放了一个小书架,一张大的书桌,还有一张榻和一个小案几;而中间则更像是会客厅,齐齐整整摆了案几和椅子。

书房之后是第三进院,再进去就是内院了。

禾洛跟其他几人进来那院,一抬头,哟,洛园,又是洛宅又是洛园的,看着就有归属感,舒服。

内院规模不小,禾洛看着丝毫也不亚于原先自己住的横芜院。迎面就是一排房子,几间房从左往右依次是西耳房,正房,东耳房,其中正房是连通的三间,中间是堂屋,左右两间都是卧室。

禾洛看过几间房的大小位置还有摆设,堂屋右边那间主卧自然是给她住的,布置的极华美,至于左边那间,主要的家具也都摆上了,只没铺床,如果风暖在倒是可以让他住,现在么,就让它先空着吧。东耳房采光好,与她的房间又有个小门连通了,她想让花寻住。西耳房显然是个书房,除了日常看的书,一些贵重的东西也可以摆那。

还有东西厢房,也是跟正房类似的结构。她带过来的人不多,西厢房便让张厨娘和小喜分住两个主卧,朝北那间耳房么打成通铺,让粗使丫鬟住,南边那间耳房似乎是分割出来的,看里面的情形是个小厨房;左厢房靠北那间主卧给柳烟住,另一边主卧也先空着,如果她有客人可以让客人住那儿,至于左厢房的耳房则留给她新招的贴身丫鬟住吧,一人一间,虽然没有主卧大,但也够宽敞了。

禾洛把内院看了个遍,人就吃不消了,索性先睡一觉,什么事都先睡醒再说。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二章 内院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二章 内院

禾洛醒来的时候快戌时了,张厨娘做了饺子,等花寻伺候好她洗脸,饺子便端了过来,在堂屋用了。

禾洛吃着饺子,脑袋仍有些迷糊,看着堂屋里似乎很眼熟,才发现原来自己带过来的一些东西都摆上了。她看看明显有些疲累的花寻,知道一定是她带人摆的,可叹她睡着了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大约实在是累坏了吧。

“小姐,您醒了,奴婢正好帮你把屋子里收拾收拾,刚才怕吵醒您,奴婢不敢动呢。”

禾洛忙加快咀嚼,然后咽下了嘴里的饺子,开口阻止她,“别,花寻,你也累了,坐着一块儿吃点饺子吧。那些东西不急,慢慢弄。”

“奴婢吃过了。”花寻不好意思的笑道,“小姐睡的熟,奴婢饿了,只好先吃了。”

“那也坐着歇会儿。”禾洛睡过之后觉得比睡之前更加疲惫,浑身懒洋洋的,“坐着。”

花寻于是不再动,静静的等禾洛吃完,招进来个小丫头,让她把碗碟撤下去。

“小姐,不然奴婢让那些小丫头上来见过您?”

禾洛离开餐桌,想去找榻躺着,可才醒悟过来这堂屋里只有桌椅没有榻,还真不习惯呢。勉强在太师椅上坐正了,禾洛皱着眉对花寻道,

“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急着做这做那的,真不累么?”

花寻忙福身道,“小姐。您一来就把这么大一间房赏给奴婢一人住了,奴婢感激之余,总想着多做点儿事。”

禾洛一愣,才想起在横芜院花寻是和卉姿一个屋的,可她带来地人不是少吗?房间空着也是空着,自然就给她了。再说了,柳烟的屋子更大呢。不过花寻这一说倒也提醒了她。花寻自己人倒也罢了,新来的贴身丫头还是让她们两人一间房。省得惯出性子来。

“好了,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平日没大没小的,这时候跟我讲起谢来了。”

禾洛觉得口渴,便让花寻先去泡茶,花寻忙不迭的跑出去,不一会儿就泡了茶回来。用的正是那套蓝田玉的喜上眉梢茶具。

禾洛喝了口茶,才问起花寻院里伺候地丫头,花寻于是一五一十说来。

“小姐,虽然柳眉姐姐事先买了批人过来,可是仍然是不够用的。喏,现在有杂役十人,先前帮咱们把行李搬进来地就是。”

禾洛点头,这扬州的新院子。柳眉事无巨细,件件操心,本来也力有不逮。何况现在洛宅就她一个正经的主子,需要伺候的也并不多,柳眉怕是也考虑到这点,自己若真不够人使唤。还可以再去买么。

“丫鬟们,粗使丫鬟大概有八个,有两个现在在外院,跟着胡总管听他吩咐;其余六个都在院子里呢。小姐要见见么?”

“不用了。”禾洛想想,内院不需要这么多人,粗使丫鬟留三个在这边,轮替着干活差不多了。只是现在因为是新园子所以事情可能多些,得过两天都整好了再说吧。“那有没有屋里伺候的?我看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花寻感激的福了个身,继续道,“柳眉姐姐找来两个。看着模样都还周正。小姐可要现在见见?”

禾洛点头,花寻便去领了人过来。禾洛抬头一看,两个小姑娘都是十四五岁年纪,规规矩矩低头站着。

“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小姑娘仍旧低着头,低声道,

“奴婢漾紫(碧朱)。”

阿紫,阿朱?这两个丫头的名字倒有些意思,不过听着满文气地,怕也是哪位小姐取的吧?禾洛这样问了,阿紫和阿朱两个丫头齐声道,“是齐少爷为奴婢改的名。”

禾洛不自觉地拧了眉,“哪个齐少爷?”

阿紫和阿朱对视一眼不说话了,或许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花寻轻声告诉禾洛,这俩丫头原来是书房里伺候少爷的,识些文墨,所以才被柳眉挑中。

“既然是伺候人家少爷的,怎么送到这儿来了?”禾洛不解,不会那么巧,她们少爷家也落败了吧?

花寻小声告诉禾洛,原来这齐少爷刚娶了亲,他的新婚妻子嫁过来没几天,就开始清理内宅,长的好看些的丫头不管收没收房一律撵出府去,这阿紫和阿朱虽然容貌只是清秀,但因为是书房里贴身伺候地,那齐少奶奶觉得人家书房里伺候的从来都是书童小厮,怎么齐少爷偏偏要用两个丫头?于是二话不说,也给撵了出来。

禾洛不信,在这时代,嫉妒可是犯了七出之条的,何况夫家的丫头就由得她想撵就撵?

花寻摇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那齐少奶奶娘家兄弟是在朝上当大官的,大概有这个原因吧。”

禾洛撇撇嘴不再八卦,反正只要这两个丫头从今后只认她这个主子就行了。柳眉挑的人,应该不会错吧?

“阿紫,阿朱,我就不帮你们改名了,以后只这样唤你们。”禾洛看看一旁地花寻,“我旁边这位是我的大丫头,她会告诉你们要做什么。以后在我府里,月银每月二两银子,逢年过节自有其它赏赐,亏不了你们的。”

阿紫和阿朱一起跪下磕头,“谢小姐,奴婢一定听花寻姐姐的话,好好伺候小姐!”

禾洛满意的点点头,复又严肃了语气,“你们以前怎样我不管,只是如今你们的主子是我纪禾洛,我希望你们牢牢记住了。别做些吃里爬外的事情,那样可就不光是面子上地问题了!真要出了什么事,我可不像你们齐少奶奶,撵了人就完了。听清楚了吗?”

阿紫和阿朱复又磕头道,“奴婢省得,绝不做有辱洛府门风的事。”

“那就好。花寻,你这就带她们下去认认房间。要是缺什么,就记了一起报上来。”

花寻带着两个丫头离开。禾洛站起身仔细打量屋子。这屋子看着很新,大约是纪纲买下后派人重新修缮一番过的,屋子亮堂宽敞,黄花梨木地家具摆地整整齐齐,屋里点着熏香,味道淡淡的很舒服。只是感觉很陌生,也不知自己之前怎么脑袋沾到一枕头就睡着了。还睡地这么香。

“小姐,我们现在就开始整理东西吧。”

花寻带着阿紫和阿朱回来了。禾洛点点头,她屋里要摆地都是贵重物事,不放心别人动。于是花寻带着那俩丫头,把东西一件件从箱子里取出来,然后摆到卧室里合适的位置,果然人多力量大,半个时辰后。该摆地就都摆上了。

禾洛走到那架琴前,随手轻拨了几个音,哎,好歹还有这些旧物聊以为伴。

“花寻,我的宝剑就挂床前吧。”

花寻应声,取了宝剑挂在床头的木楔子上。禾洛注意到阿紫阿朱一直平静的面色在看到宝剑时出现了小小的讶异。大概是奇怪她一个娇弱的小姐怎么还舞刀弄枪的吧。

布置好房间,禾洛想起同来地那些人,不知道都怎么安排的,问花寻,花寻答道。

“柳眉姐姐说男子轻易不能入内院,小姐以后若是有事,可以去书房见他们。”

禾洛知道花寻说的是三进院那的书房,看来那还是个男女分水岭呢。

“他们住哪?”

花寻想了想,跟禾洛形容了一番,禾洛按她的意思拿纸笔画了示意图。果然一目了然。

洛宅大门进来。一进院两边都有耳房,左边是门房住的。右边则住两个侍卫;然后过了大堂,二进院的两边耳房也都住了侍卫;三进院的耳房住了华采和侍卫长;第二进院地两个侧门进去是两条笔直的游廊,游廊靠外则是整整齐齐的一间间小屋,住着仆役和护院;两个侧院都不大,缩在角落里,一般用来住远房亲戚;而禾洛正房的后面,隔了十米修了一排套房,也称后罩楼,住着一些仆役和护院,守着后门。

“怎么,我们这后面还住着人?”禾洛听花寻讲解完,吓了一跳,“还是护院仆役?”

花寻笑道,“小姐,隔着墙呢,您怕什么。后门总得有人守着吧,而且那两个侧院的仆役也得就近住啊。”

禾洛点头,端详着纸上所画草图,“可是,厨房在哪?”

花寻指指二进院左侧门进来的边角处,“这里,地方可大着呢。”

禾洛瞄她一眼,“怎么你都了解地这样清楚?去看过了?”

花寻吐吐舌头,“奴婢替小姐跑腿么,万一小姐问起来,又没个可以解答的人——您这不就是问了么。”

禾洛不跟她贫嘴,问起柳烟和柳眉,花寻答她们还在前院处理一些事务,呆会自会过来给小姐请安的。

约莫到了亥时,柳烟和柳眉才携袂而来,彼时禾洛正在和花寻下跳棋。

“小姐!”

禾洛又下了一子,端详了下棋盘,索性将之推到一边,花寻也起身站一旁伺候。禾洛让阿紫去泡茶,自己请柳眉和柳烟坐下。

“偌大的宅院,我是什么都不懂的,辛苦两位姐姐了。”

“这是奴婢的本分。”柳眉淡淡一笑,附又说道,“要紧的事我都跟柳烟交代了,若还有不明白的尽可以问胡总管。”

“那敢情好,辛苦柳眉姐姐了。”禾洛看一眼柳烟,见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放了心,“两位姐姐请喝茶。”

几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大体是禾洛问,柳眉答。谈了半个时辰,基本上也把这个宅院的情况摸清楚了,而且现在人不多,要处理的事情就相应地少了。柳眉地意思,护院大部分都是幽州带过来的,知根知底,可以放心;但伺候地仆役丫鬟若要重新去招可得方方面面查清楚了,毕竟是一个妙龄的小姐独居,安全问题当放在首位的。禾洛受教。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三章 拜访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三章 拜访

禾洛白天睡饱了,现在也不觉得困,可是柳眉和柳烟面上都是疲倦之色,便让她们先去休息了,自己则取了纸笔,开始列计划。

洛宅的装修:这个已经很好了,她不打算再做改动;

洛宅的人员:现有门房二人,侍卫九人(幽州带来的),护院十人(幽州带来的),杂役十人,粗使丫鬟八人,贴身丫鬟二人,厨娘一人(张厨娘),厨房帮工一人(喜儿),近仆一人(华采),大丫鬟一人(花寻),内院管事一人(柳烟),洛宅管家一人(胡管家),老家人二人(幽州),加上自己,整个洛宅上上下下竟然也有五十个人了。

现在偏院无人住,就人数上也应该够使了,禾洛在纸上圈圈画画,突然问道,“大厨房都哪几个人?”

花寻凑过来一看,“大厨房现在好象就是杂役和粗使丫鬟里抽人去做的饭,因为不知道小姐的口味,厨房里的人还得小姐选。”

禾洛失笑,“我把张厨娘带来不过是负责小厨房的伙食,她跟喜儿能把咱们内院的饭做出来便是很好了,大厨房的人却叫我去哪找?”

“小姐,其实柳眉姐姐已经挑了几人,明日会带过来让您挑的。”

“唔。”禾洛点头沉吟,“小厨房就她们二人也忙不过来,抽两个手脚伶俐的粗使丫鬟,一个专门负责厨房。一个忙时打打下手,平时负责打扫院子——这样看,我原先说的三人就不够了,再加一个,四个吧。”

花寻点头,“不过小姐,您还是拿张纸记着。我也好去说。”

禾洛依言记下:内院安排粗使丫头四人,其中要一人擅厨。

另外四个粗使丫头负责打扫书房和大堂。其他地方则安排杂役打扫;侍卫现在这样安排就很好,不用去动;护院十人,放一半在后门,这样前后无忧;华采是懂花花草草地,整个洛宅的花草就都归他管吧;这样算来,还是少几个体面的丫头,毕竟万一有客来。总得要人伺候,恩,再添两个小丫头;再加上之前想到的,大厨房得招几人。

于是,禾洛在纸上添了两行。

前院茶水丫头二人。

大厨房厨娘二人,帮厨四人。

搁了笔,禾洛又拿起之前画的洛宅示意图,这样人应该尽够了。人少了辛苦,人多了浪费,暂且先这么安排吧。

回过头正想叫花寻,却见她垂头站在那里,竟好象是睡着了,禾洛无奈笑笑。让阿紫给自己泡茶,让阿朱去准备洗澡水,自己拍醒了花寻。

“啊,奴婢怎么就睡着了呢。小姐,有什么吩咐!”

花寻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禾洛好笑的看看她,便让她下去睡了。

“可是小姐还没洗澡呢。”

“我让阿朱去准备了。你放心,我自己能洗。今天你也忙累了,还是先下去休息吧。”

花寻不再坚持,把带来的香胰子和板刷、毛巾都拿了出来备好。板刷和毛巾因为都是新地。所以还要热水泡过。做完这一切她才揉着惺忪睡眼回耳房睡了。还一再回头,让禾洛有事叫她。

阿紫和阿朱显然对伺候人洗澡很生疏。不过这等私密的事禾洛本身就喜欢自己动手,倒也没弄出多大动静。很顺当地洗完了澡,禾洛拿大毛巾擦干头发,便叫阿紫也下去睡了。

她房里要个人伺候,今天就先留下了阿朱。禾洛指指软榻,让阿朱先去睡。自己一般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只是留个人以防万一吧。阿朱开始不肯自己先去睡,禾洛皱了眉,她才乖乖先去躺下了,只是睁着眼随时注意禾洛的动静,过了一会儿眼皮沉了起来,也就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禾洛此时清醒的很,拿了本书翻看着,直到感觉头发干的差不多了,才吹了灯自己脱衣****睡觉。房间里顿时暗淡下来,只夜明珠的莹润光芒微微映照在室内。

次日清晨,禾洛辰时起的,一阵忙乱过后,她安稳地用了早餐。柳眉前来告辞,禾洛点头应允,一路送她出门,顺便把昨日自己记的那张纸给了胡总管,让他挑选合适的人来,第二天自己要亲自过目。

慢慢回了内院,禾洛让花寻备了份礼物,准备稍后去拜访扬州知府——江芝的父亲。其实她并不想跟官方的人打交道,只是她外来是客,没有不去拜见主人的道理。不拜访江知府怕是也见不到江芝吧?

巳时刚过,一顶软轿抬出了洛府,侍卫长子夜当先一骑,花寻则跟在轿子旁边快步疾走着。轿子在扬州知府的府宅停下,子夜亮出令牌,花寻递上名帖,马上江府总管亲自迎了禾洛进去。

江知府此时并不在家,接待禾洛的是江知府地正室江刘氏。禾洛让花寻把礼物送上,锦盒里是一只碧玉雕枫林笔筒,一般人都会喜欢的。

“纪小姐真是客气。”江刘氏端庄的客套着,可禾洛看她不是很顺眼,大概因为她不是江芝亲身母亲的关系吧。

“洛久居幽州,对扬州风情早有耳闻,难得这次能来,定然要好好游玩一番。”

“那是那是。”江刘氏虚应着,还是没明白这定北侯府的千金跑来拜访老爷是何用意,“扬州虽好,可得有个熟悉的人当向导才能游地尽兴。”

“正是。”禾洛笑眯眯的认同,她可不就是来找江芝做向导吗。

“不如,让犬子陪纪小姐游玩几日?烟花大会即将开幕。犬子又正好是此次烟花大会的策举人之一,有他带着,纪小姐定能玩个尽兴。”

禾洛眉头一皱,“岂敢劳烦令公子。我与令千金江芝小姐有旧,夫人若是首肯,便请她与我一道游遍这扬州吧。”

江刘氏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怎么江芝会认得定北侯府地千金小姐。

“小女粗鄙,怕是——”

禾洛不悦。可对长辈好歹还维持着风度,

“夫人可是担心江小姐出门不安全?您尽可放心,我此次出来带了不少侍卫,都是军中出来的,身手了得,定能护江小姐安全。”

江刘氏犹豫着不敢答应,“此事怕还得请老爷做主——不如妾身先喊芝儿过来与纪小姐叙旧。还请纪小姐留在府里一同用午饭。届时我家老爷回来,此事自可问过于他。”

“夫人盛情,却之不恭。”禾洛站起,微微福身谢过。

江刘氏让人去请江芝,自己陪着禾洛说话,禾洛见她谈吐优雅,显然也是出自书香门第。少顷,江芝来到。说不到几句话就请禾洛去她院里,禾洛自然应允,把子夜留在外面,自己带着花寻去了。

“信上不是说前两天就该到了吗?怎么今儿个才来看我!”江芝见到禾洛十分高兴,又抱怨她迟迟不来。

“路上下雨,不好走。所以耽搁了两日。这又不是我故意拖延。”禾洛也苦着脸,“昨儿个刚到的,你看我脸色,现在还青着呢。巴巴的跑来找你,还被你好一通抱怨!”

“那你昨日怎么不来?我还特意收拾了房间等你来住呢。”

禾洛在扬州买房的事之前并未告知江芝,故她有此一问。

“哦,之前没有告诉你,我姥爷因为我这次来扬州,特意买了套宅院,昨儿个我便是住在那儿的。”

江芝羡慕的看看她。“要是什么时候我能去看看就好了。”

“这有何难?”禾洛把自己之前跟江刘氏说地一番话复述了一遍。“等江知府回来,只要他同意。我随时可以带你去洛宅!”

江芝点点头,“爹爹应该会同意地吧,我告诉你,此次烟花大会还是我爹跟我哥策举地呢。”

“刚才听江夫人说了。”

禾洛挺佩服这江知府和江少爷地,这在现代可是招商引资的重头戏。估计烟花大会那几日,扬州的客栈酒楼都要爆满!这样想来便有些佩服纪纲的先见之明了,她还想着实在不行住客栈呢,真到那几日,怕是客栈都没的住。

江芝又兴奋的拉着禾洛说了一番话,带她参观自己地收藏,又把新刻的一枚椭圆形印章送给禾洛,禾洛也送她一只紫檀墨床。

最后两人各自*着手中的礼物相视苦笑。

“洛儿啊,你看咱们每次通信都互赠礼物,这次当面见了也不例外,未免也太矫情了吧。”

“我也觉得麻烦。君子之交淡如水,咱们以后都别送东西给对方了。”

“不对不对。我但凡有新的印章刻出来总是忍不住想与人分享,可你回赠的东西太贵重了——不然以后对方想要什么只管开口,也无须次次都要回礼了。”

禾洛若有所思,礼尚往来是礼仪也是讲究,若是只收不送,或者只收不收,怎么看都是失了礼数,不太妥当。

“你看,我别无长处,只喜欢刻章,能送你的也只有这些印石了。”江芝无奈摊手,又拉着禾洛往多宝阁那儿走,“再看看这里,都是你送我的东西。又是宫扇又是荷包的,还有你亲自画地画,绣的台屏,还有这副好玩的跳棋。每次我收到都不知该回什么礼呢。怕送轻了你嫌弃,送重了我又负担不起。”

禾洛笑着摇头,“怎么还有这么些心思。都是我平常耍玩的东西,自己喜欢了才送你一份。可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江芝拉着禾洛地手,两人都齐声笑了。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四章 扬州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四章 扬州

过午的时候,有人来禀老爷和少爷回来了,请二位小姐过去吃饭。禾洛跟江芝过去,其他人已经都入座了。

禾洛虽然是定北侯的外孙女,可本身并没什么封号,所以坐在了主位江知府的左侧主客位,江芝紧挨着她坐,而江知府右手边,分别是江卿(江家嫡子),江刘氏,江容(江家次女)。江芝的母亲早年去世,江刘氏作为正房育有一子二女,长女江如已经出嫁,次女江容已经定亲,而嫡子江卿时年二十有二,尚无婚配。

江知府是慈眉善目的一个中年男子,对禾洛十分客气,对禾洛想请江芝一起游玩扬州的请求也干脆应下,只是附带着江卿一路陪同。

“犬子对扬州甚熟,烟花大会有他陪伴也定可使纪小姐满载而归。至于犬女,甚少出门,怕还误了小姐的游兴,趁此次机会便一同出去玩玩吧。”

禾洛再没有拒绝的道理。好歹江卿看着眉清目秀,也不是讨厌的主,一道便一道吧。江芝却很兴奋,不但能出门,还能与敬爱的哥哥一起出门,乐都乐坏了。

扬州最著名的花是琼花与芍药,奈何这两种花都要等再等十来天盛开时才最好看;不过好歹,此时尚有银杏和柳树成排,一抹新绿夺人眼球。

怪道扬州烟花大会要放在三月了,为期七天的烟花盛会之后紧接着又可以赏琼花观芍药,游人乐不思蜀。扬州的热闹便是一阵接着一阵。

江卿年少****,饱读诗书却并不迂腐,谈吐幽默阔气,有他陪同,这扬州地一草一木都似活了般,分外迷人。一路上也见到不少妙龄少女,大方的把爱慕的目光投过来。可江卿始终都以笑待人,自有一段风度。

禾洛也跟江芝夸赞。你这个哥哥,却是万人迷呢。

江芝狡黠一笑,你若是愿意当我嫂嫂,我便多在哥哥面前说你好话。

禾洛摇头不已,虽然并不言明,可表情却是告诉了江芝乱牵红线。若问理由么,太招桃花的男人。她消受不起。

沿湖走了一段,蓦然见半空中几个彩点,而前面不远处,蓬头稚子仰着脑袋,手中牵引着线正在放纸鸢。

禾洛眼睛一亮。阳春三月,这般杨柳细风最是宜人,且看那纸鸢高高低低,摇摇晃晃的飞着舞着。却好似自己的心情也要随着飞扬起来。

那些童子童女或牵线引着纸鸢,或在一旁拍手叫好,红衫绿袄,衬着一抹新绿,还有娇嗔轻笑,竟是分外和谐。

江卿果然雅人。光是禾洛短暂驻足,凝目看那空中纸鸢的片刻,便寻来了两只纸鸢,雪白地纸糊在轻薄的竹篾上,上面几笔简单线条由墨汁勾勒而成,显而易见是旁边摊位上买来地。然放风筝讲究的就是心情,风筝本身漂亮与否都是次要。

江卿自己拖着一只纸鸢往前小跑几步,很快那只纸鸢便拖着长长的尾羽迎风向上。江卿灵活的扯着手中线卷,时而放出一段,时而牢牢抓住。操纵着半空中那只纸鸢越飞越高。趋于平稳时才将手中线卷交给禾洛。

禾洛试探着扯了几下线,然后又放出长长一段。果然见纸鸢越飞越高,迎风飞翔。

“半纸飞腾原在己,一丝高下岂随人。1”禾洛抬头仰望着渐飞渐远的风筝,不自觉手中一松,大段的线自己翻了出去,纸鸢于是终于脱线高飞,片刻便随风而去,杳无影踪。

“啊,洛儿,你的纸鸢飞走了。那,我地给你吧。”

禾洛回过头来,对江芝笑笑,“飞便飞了吧,刚才我突然胳膊犯酸,没拉住线。”

江卿含笑,“纪小姐刚才所吟的诗却极具禅意,可否将整首念给在下品评?”

“信手拈得,只这一句却无其他,江公子若是喜欢,便自己续了整首吧。”

江卿连连摇头,“只怕在下是狗尾续貂啊,罢罢罢,古来多少名诗佳词,能被记住的也只那一两句,纪小姐的这句可堪称经典。”

“扬州不仅有琼花芍药,杨柳银杏,更有才子无数,佳人如云。江公子这般夸赞,实叫洛愧颜。”

江卿知趣的不再继续这个问题,又引路往石桥上走。

这座石桥甚宽,可并行四辆马车,桥的跨度不高,即使站在桥中心,只要一弯身,仍可感觉水面近在咫尺却不可触。石桥是极柔和的弯弓形,好似尚未拉满弦的一张弯弓,搁在湖面,便失了几分洋刚,多了几分柔美,恰与这满湖盈盈,湖边垂柳成一幅绝佳地画面。

“从石桥下去,此处走,沿湖走上十数步,便是个园,那也是我扬州出名的园林,个园主人陈老与家父乃是至交,小姐若是想进去观赏番,小可这便去递拜帖。”

“不用了。”禾洛摇头,见过洛城的留园,天下园林之美怕不出其右,何况她无心叨扰,私人的园林,还是不去看了。

“扬州风景甚美,不过我现在却想逛逛扬州的街道。”禾洛抬头浅笑,“不然等过两日,烟花大会一开,怕是连我等驻足之地都无。”

“小姐说笑了。”

江卿果然带着禾洛与江芝去了热闹的甘泉街。

据说看一个城市是否繁华,就要看那个城市地街道。而眼前所见,显然证实了扬州果然是富庶繁华的城市。

街道上并无摊贩,只两边店铺林立,想来江卿也是考虑两位姑娘家,不好到那等蛇龙混杂的地方去。

好象前世去杭州游玩时去过的河坊街,街道并不宽,可店门口的旗帜招牌却很是惹眼,禾洛拉着江芝,看到感兴趣的店便进去逛逛,丝绸、泥人、团扇、印章、首饰、衣裳……应有尽有,禾洛一高兴就买了不少小玩意儿,可怜花寻跟着付钱收东西,可没把她累坏了,不过,不是还有子夜吗,大男人拎东西最合适了!

逛了半天,禾洛觉得累了,江芝也再不迈不动步,于是江卿又带她们就近去了一家叫富春福的小酒楼。两层的酒楼,面积不大,可饶是如今正是下午,里面坐的客人却不少。几人其实并不饿,所以只叫了几个小点心填填,三丁包子、蟹黄包子、千层油糕、翡翠烧卖,片刻,小二上菜,色泽鲜艳,喷香扑鼻的点心,叫人看着就食指大动,而味道么,即便是吃多了山珍海味地禾洛也不得不叫声好。于是感慨,果然处处都有美食啊。

吃完了点心,禾洛只觉得肚子都撑了起来,想到刚才所吃地点心,她又想起自己缺的厨娘,眼前正好一个向导,不问他问谁?

“呃,酒楼地师傅自然都不可能请回家去——纪小姐若只是想吃正宗的扬州风味,那我便帮忙物色几个人,过几日给小姐府上送去。”

“这怎么好意思。”禾洛连忙推辞,“请江公子帮忙物色人选,若是以后能跟我回幽州的最好,若是不能,只签半年的契约,工钱方面我不会亏待的。”

江卿颔首,表示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了。

一行人离开富春福酒楼,又随意看了两家店,只是吃饱喝足之后果然是不愿动弹的,当下便叫了马车来,送人回洛宅。是的,洛宅,不止是禾洛要回去,还带江芝和江卿一同去。

洛宅,三进的小院,在扬州比比皆是。江卿有几个朋友便是住这附近的,只是不知这儿何时多了个洛宅。

进得院去,地面干干净净,房子清清爽爽,每个进院都有严峻的侍卫抱剑守在旁边。禾洛直带人到大书房才停下,因为还没招茶水丫头,奉茶一事就只好叫阿紫和阿朱做了。不过显然江卿是认得这两个丫头的,见到她们的时候明显愣怔了下,片刻后方不在意的问起这俩丫头的来路。

“阿紫和阿朱是我新买的丫鬟。”禾洛浅笑,“据说原来是伺候哪位少爷书房的,我看着伶俐,就贴身用了。”

江卿了然,“实不相瞒,小可却是见过这两个丫头的。她们原先的主人正是在下的好友——扬州大名鼎鼎齐相公的独子齐嘉。”

禾洛于是笑,“什么齐相公,齐嘉公子的,我初来扬州,通通不识。”她轻抿了口茶,“莫不是这俩丫头是那齐少爷心尖上的人,江公子还想问我讨了去?”

“不敢不敢!”江卿略显尴尬,“只是这一说,那齐公子倒的确挺看中这俩丫头的,可既然如今已是纪小姐的丫头,那自与旁人无关。”

禾洛但笑不语。虽然阿紫阿朱昨天才来伺候她,说不上熟不熟的,如果江卿真问她要,也没理由不给。可她身边总不能缺了人,既然他不明说,自己也且装糊涂吧。

“哦,说到正事,江少爷可方便与我说说烟花大会的事?”

江卿欣然应允,“三月初八巳时,烟花大会正式召开,届时将会有舞狮舞龙,加之二十余种璀璨烟花齐贺开幕。接下去整整三天,都有歌舞奉上。而三处游园灯会则将维持七日,凡是能猜出灯谜或是写出佳句的,都能获赠丰厚的奖励。此外,还有各种扬州特色余兴节目,到时保证小姐玩的痛快!”

禾洛挑眉,听着倒都是很传统的节目,也并不吸引人。她倒对所谓的余兴节目有几分兴趣。不过也罢,热闹就热闹在人,人多了才好玩嘛。

1《纸鸢》元.谢宗可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五章 盛会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五章 盛会

何谓繁华,何谓盛会?若是不知,便来看看这扬州的烟花大会吧。处处张灯结彩,人人面带微笑,走在街上随时可能碰上三两故人,于是停步问候,同邀赏玩。

禾洛轻轻转动手中杯盏,内里盛满了乳白清甜的甜酒酿,并无寻常酒的辛辣呛人,即便是女儿家也可以喝上一点。而江芝也捧着酒盏爱不释手,喝完一小杯又再倒上一点。还是江卿按下了她又去摸酒壶的手。

“甜酒酿喝多了也是会醉人的,难不成你现在就想回府里去?”

江芝只好悻悻放下酒杯,不再垂涎那甜酒,嘴里却一直嘀咕着,“早知道原来这酒如此好喝,怎么大哥也不介绍给我?”

江卿苦笑,而禾洛亦被逗乐。

“此酒我也不过过年时在家宴上喝到过少许,怕是喝多了也不妥当。而且,要都似你今日这般贪杯的,谁放心介绍给你?”

江芝嘟囔了声不再说话,而是走到窗前眺望街上的情景,“洛儿,咱们什么时候下去呀?”

“再坐会儿吧。”禾洛不用看也知道,这个时间街上人一定是最多的,“我可不想下去被挤。”

江芝于是低下头,整理自己的衣襟。今日她和禾洛都穿了男装,这倒不是她的提议,早上去洛宅找禾洛的时候,就看她穿了一身藏青男袍,长身玉立。好一个翩翩公子!于是从未穿过男装的江芝也心痒痒了,禾洛就给了她一套深棕色地让她直接穿在了罗衣外面。

穿男装并不代表女扮男装,花样年纪,该发育的都发育好了,仅仅靠一身男装是万万不可能遮掩什么的。女扮男装并不容易,禾洛没有亲身实践过,可光想想就知道需要做多少工作了。首先。眉毛得画粗,五官尽量画淡一点;其次。肩膀需要垫高,胸部需要缠紧,细腰上也得多绕上几圈腰带;此外,还得穿上高领衫掩盖没有喉结的事实……等等,着实是费时又费力的事。

再看禾洛身上,纯白的中衣中裤外面穿宽袖大裾的圆领衫,腰部用革带紧束。头上戴翘脚幞头,脚上一双白底黑色长靿靴。中性地打扮,衬上如玉肌肤,柔和的五官,竟有了几分雌雄莫辨地美感。若是在幽州,她是万不敢如此穿戴的,自从来了扬州,她便有意识的放松自己。打扮穿着上也较以往肆意起来。

比起紧束的深衣曲裾,这身接近唐朝风格的男装显然更易活动,禾洛也是铁了心要在烟花大会上玩个痛快,又岂能被区区衣服束手束脚?

江芝个子比禾洛要矮一些,深棕色的男装比起藏青的要稍微鲜亮一点,所以更显娇俏。并不出众地五官反而被突显出来。禾洛笑着看她,又偏头打量江卿,这样看来两兄妹才接近些,就说嘛,兄长长的那样出众,做妹妹的怎么可能太差劲。

她们此刻身处的酒楼名为福满楼,严格算来应该属于扬州的二流酒楼,所谓二楼雅间,也并非禾洛以前所见的单间,而是整个二楼单以屏风阻隔开的空间。隔断的只是视线。旁边地一点动静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哈哈。听闻伯冠兄在此,小弟特来拜访。”

一阵嘻嘻哈哈。禾洛刚皱起眉头就见江卿起身要迎出去,临走前还回首打量了下禾洛和江芝的神色,见她二人都无反对的意思,才邀请门外人进来。

“如此盛会,伯冠兄怎的躲在酒楼里?那多无趣——”声音蓦的中止,显然来人已经看见了禾洛二人,“咦,这两位公子却是何人?伯冠兄新交地知己吗?”

禾洛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双手作揖,被带来当道具的折扇则轻轻合上,而一旁江芝倒也不拘束,有样学样。

“呃,这两位是——”江卿一时有些语塞,两个姑娘家今天偏生穿了男装,也不知该怎么介绍才好。

来人看清了禾洛和江芝,了然的笑了,“原来竟是两位女公子,小生卤莽,不敬之处还请见谅!”

江卿呵呵干笑两声,正好找了台阶下,一指禾洛,“这位是远道来扬州游玩的纪小姐,”再指指江芝,“这是舍妹。”

“哦,纪小姐,江小姐,小生钟子念,这厢有礼了。”钟子念深深弯腰施礼,禾洛与江芝忙回礼,并不意外他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女儿身份。

“子念兄不游赏盛会,怎么却来福满楼了?”

尴尬过后即是熟捻,江卿拉着钟子念坐下,招呼小二上几个新的茶点。钟子念也不客气,拿过旁边搁的筷子就夹了两颗五香花生米送入嘴里,嚼的津津有味,禾洛却忍不住面上一红,江芝也欲言又止。

那双筷子正是之前禾洛用过的,因为有客人进来,她们便往里挪了挪位置,还没来得及把餐具一并移过来呢。

江卿却似乎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笑呵呵地跟钟子念勾肩搭背,有一茬没一茬地胡聊着,全然忘记旁边还有两位女眷。

“外面人太多了,那帮子人拣了个亭子就又要开始吟诗作对,我不耐烦那个,便独自离开,就近找了酒楼,才上二楼呢,听到似乎有熟人地声音,侧面看来又隐约是伯冠的身影,便出声打扰了,哈哈!”

钟子念一边笑着,一边掂掂酒壶,把酒壶里剩下地酒一股脑全倒了出来,然后轻抿了口杯中酒,奇道,“咦,怎么是甜酒!”说着就要招呼小二重新上酒。可旁边的禾洛脸都气绿了。天哪!那是她喝过的酒杯!!

江芝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哥哥地朋友,还真是。不羁啊。她苦笑着转过脸,跟禾洛面面相觑。

此时小二上来,又送上一套干净餐具,禾洛生怕被发现钟子念现在所用酒杯正是自己之前喝过的,徒惹尴尬,便叫他重新上几套餐具,把桌上的通通换掉。可钟子念挥挥手,“我的就不用换了。你给他们三位重新上干净的,还有,再给我送两个大酒杯来,这俩酒盏也忒小气了!”

禾洛这下真是欲哭无泪了,索性不再去想这事,却把目光转到窗外。

街上人已经散去一些,或者说。是都集中到了戏台前或者游园内,临湖的亭子里也是一拨一拨满满的意气书生,用心布置地扬州街道此刻方显出真章来。彩绸扎成的花连着红稠连绵不断地从这棵树接到那棵树,洁白的琼花一盆盆摆满整个游园区,横幅标语更是不时可见。禾洛不由感慨,原来现代的会场布置在古时便已形成,只是表现手法上略有不同罢了。最难得的是那琼花,明明还有半个多月才是花期。也不知江卿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纪小姐,不妨此时下楼,去街上走走?”江卿不知何时站到了身旁。

“那便去吧。”禾洛颔首,笑着看向江芝,江芝果然十分开心,亲热的上来牵住她的手。

下楼时禾洛便问起那琼花提前开放地事。江卿笑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只不过花盆都是置于室内,只是要早半个月开花,不是什么难事。”

禾洛心道果然如此,温室栽培呀。眼前一亮,抬头一看已然出了福满楼。

“风前欲劝*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未随流落水边花,且作飘零泥上絮。镜中已觉星星误,人不负春春自负。梦回人远许多愁。只在梨花风雨处。1”

一队霓裳舞衣的少女敲打着腰间小鼓。便唱边跳,轻巧经过身边。不用介绍,禾洛便知这是扬州的花鼓戏了。唱腔细腻,带着扬州方言的软糯呢喃,分外悦耳。

“纪小姐初次来,怕是不知,这便是扬州特色的花鼓戏。你看那少女腰肢柔软,舞步轻快,鼓点声时急时缓,却是整齐划一,叮咚悦耳——再加上前辈所作好诗,妙哉妙哉!”

钟子念摇头晃脑好不陶醉,描述起花鼓戏时还露出几分得意之情,江卿便在旁边奚落他。

“这不是先前我与你介绍时说的话么,你倒好,却拿到纪小姐前头来卖弄!”

钟子念不服,“我好歹在扬州呆的时间也不短了,便做主人与纪小姐介绍一番却又如何?你休来胡闹。”

禾洛听他二人吵闹才知晓,原来这钟子念也并非扬州人,只是在扬州呆了不少时日,对扬州地风俗人情有所认知罢了。

再走几步,行人陆续多起来,禾洛抬头一看,呀,原来大戏台近在咫尺了。此时戏台上正在演的不知是什么剧目,看情形布景,似乎是小姐带着丫鬟在游赏花园。

果不其然,丫鬟们轮番报起了花名。

这个唱,“菩萨庙里一口钟。”那边问“什么花?”报花的丫鬟便接着唱道,“其名叫做石榴花。”

热闹间,老嬷嬷便也出来凑个趣,“观音娘娘洗个澡——”丫鬟们忙问,“什么花?”老嬷嬷洋洋得意,“其名叫做水仙花。”

又有两个梅红衣裳的丫头出来对道,“大路不走走小路——”众人齐问,“什么花?”俩丫鬟便唱道,“其名叫做栀子花。2”

禾洛驻足听了一段,只觉歌词凑趣,台上姑娘们演的也好,活泼俏皮,生动有趣,而且春日赏花,倒是很符合眼前情景。

“说起来这出戏还有我的功劳呢。”

钟子念在旁边摇着扇子,不无得意,禾洛好奇,不由问了声,本已走在前头地江卿回过头来笑骂,

“纪小姐莫要理他,这出戏他唯一的功劳就是把那书生如何跟小姐花园表衷情的一段编活了。”

“啊。”禾洛于是偏头看他,钟子念被江卿揭穿也不着恼,依旧笑呵呵摇着折扇,倒是在见到禾洛一双清亮双眼盯着他时不自在的收了扇子。心中直道,这姑娘好亮的眼睛,怎么听伯冠兄那样一说也不害羞,尽瞧着我了。

钟子念不知道,寻常小姐或许会因为他的不务正业轻看他,或者因江卿直白的说这私定终身的桥段而害羞,但禾洛却丝毫没觉出不对来,便是江芝,这方面神经也很大条,反而很好奇那书生到底说了些什么。

钟子念却是真的尴尬,如何能当着两位小姐的面把那些轻薄话儿说出来?当下叫着“前面有好东西!”大踏步走远了。

1《玉楼春》宋.辛弃疾

2节选自黄梅戏《金钗记.报花名》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六章 游园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六章 游园

“琼花芍药世无伦,偶不题诗便怨人。曾向无双亭下醉,自知不负广陵春。1”

禾洛轻摇折扇,小迈方步,加之暖阳和风,自觉****无双,而时不时停步跟江卿和钟子念打招呼的年轻公子,也让禾洛觉得跟这两位走一起颇有面子。

旁边偶尔会走过踩着高跷的艺人和打扮成大头娃娃的舞者,一路上禾洛的唇角都是微微上扬的,带着美好的弧度。良辰美景,她此刻的心情便恰如这扬州热闹的街,欢呼雀跃。

“伯冠兄,子念兄!”

刚刚走近湖岸,不远处的亭子里,便有几个眼尖的书生,大声招呼着往这边来,江卿和钟子念都是面上一苦,却不得不迎上前去。

自是一番热络寒暄不提,禾洛和江芝自远远站着,闲话扬州。小半晌,江卿为难的回过头来看看禾洛,禾洛于是将折扇合上,轻轻一击,然后扇柄指向身后不远处紧跟着的子夜。江卿这才被半拖着往亭子里去。钟子念却是径自甩了旁边几人的手,大步朝禾洛二人走来。

“那些人非拉在下跟伯冠去劳什子的诗会,无趣无趣。”钟子念一边直摇头,一边亲切和蔼的跟禾洛和江芝笑着,“还不若跟两位女公子一同赏玩这扬州美景来的有趣呢。”

禾洛淡笑着没说什么,江芝却是微拧起了眉,“那我大哥。就这样被他们拖去拉?”

钟子念点头,似乎是怕江芝误会,忙解释道,“在下也是即刻便要过去的,只是先过来跟两位小姐说一声——”他摇头叹气,“我们便去应酬片刻,两位姑娘不妨就在这附近湖边走走。少顷我二人自当返还。”

禾洛会意,客气地请钟子念自去交际。她们二人会安排好自己;江芝虽有些不悦,可自己游园的兴致上来,也顾不得许多。钟子念又探头看了眼禾洛身后酷酷的子夜,这才急匆匆追上前面几人而去。

目送钟子念离开,一直跟在身后的花寻才走上前来,今日的她为了配合禾洛特意做了小厮打扮,“公子——”

禾洛折扇轻敲花寻额头。压低声音叹道,“该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反正我今日这一身任谁都看的出真身来。”

花寻嘻嘻笑了,“小姐,咱们去哪边?”

禾洛平视前方,又偏头看看江芝,折扇往前一指,“就那儿吧。咱们也猜猜灯谜去。”

江芝和花寻毫无异议的跟上,子夜环视一圈,也提剑上前,不紧不慢,落后禾洛五步远。

沿湖一路都牵了绳,十步便有一灯笼。上面贴着灯谜谜面,只要猜出了灯谜就可直接将谜面撕下,在其反面填上谜底,然后交到戏台附近地谜笺台。猜对十个灯谜就有纪念奖,猜对二十个三等奖,三十个二等奖,五十个就是大奖了。

可别小觑了古人的智慧,禾洛满以为凭她记忆里网上搜罗来那些谜语,足以轻松拿下二等奖,可真到了此刻。一个个灯谜好似张牙舞爪地怪物。生僻奇特,一个灯谜就是一首诗。雅致是足够雅致了,可愣是让她半晌猜不出来。也是,开幕式都过了半日有余,再看这边的灯笼,十个里面起码有八个还是贴着的,也许这谜是真难——这样一想,禾洛心情好了点,平静的拉下几乎要挽起的袖子,一路走一路看,偶尔觉得有点灵感的便停步凝神细想。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干斜。”禾洛眼睛一亮,难得是猜物的谜,而且这猜地分明就是竹筏嘛。连忙快手快脚的撕下灯谜,揣入袖中,想着呆会去谜笺台借了笔墨填上。

“洛儿,我猜出一个拉!”突然不远处江芝兴奋的喊了一声,撕下谜面快步过来,“你看你看,这个字谜我猜着了。”

禾洛接过谜面一瞧,“一月又一月,两月共半边;上有可耕之田,下有长流之川;一家有六口,两口不团圆。这是——”

“用。”江芝小声在禾洛耳边说出答案,禾洛恍然,“没错,正是这个字。”

“原来也不是很难嘛。”江芝有些沾沾自喜,禾洛握了握她的手,“对,咱们再看看,兴许还能换个奖。”

二人于是携手,继续猜诗谜,禾洛冷不防看见一首极美的诗,“天上人间两渺茫,琅玕节过谨提防。鸾音鹤信须凝涕,好把唏嘘答上苍。2”这却是谁人所作?所猜又是何物?

禾洛正凝神间,眼前一双纤纤素手轻轻撕下了谜面,抬头看去,是个极漂亮的小姐,唇半勾,眼含笑,穿一身素青裙裳,正盈盈对上禾洛的眼睛。

禾洛一时有些呆了,情景有些尴尬,那小姐却将谜面塞入袖中,然后带着丫鬟就要离开,刚走两步又回头笑道,“此物无形无色无味,姑娘若是清晨去花园便能见着。”说着窈窈而去。

禾洛目送她离开,心道原来世间果然有漂亮的连女人都可以迷住地美女,再思及先前那首诗,联系那人所留下的只言片语,禾洛猛然猜到了谜底,却是露珠。也是,这无形无色无味的东西,很容易便被忽略了去,若不曾想到这上头,又如何猜的到谜底。

“洛儿,你发什么呆呢。”江芝见禾洛呆站了半天,不由好奇问道,禾洛回过神,“哦,没什么,只是刚才见到一个极妙的谜。”

“什么谜?”江芝正猜的兴起,不由兴冲冲问道。

禾洛于是把那首诗谜念了一遍,果然江芝也是皱眉想了半天却不得其解。禾洛便告知她谜底,顺便问她可曾认识刚才那美女。

“你说地是哪个?”江芝皱眉想了半天,也没想到禾洛形容地那个人,最后只抱歉笑道,“我却是不常出门的,并不认识那位小姐。”顿了顿,“她真的很漂亮吗?”

禾洛含笑点头。抬头望去,还隐约能看见那人的背影。便指给江芝看,江芝踮脚瞧了半天,嘟囔道,“只一个背影能看出什么来——不过听洛儿所言,她却是个才女,倒让我好奇,有心会一会了。”

禾洛讶然。没想江芝比她还豁达,说要认识便要认识,当下就拖了她的手要去追那小姐。

还没等靠近,江芝就蓦然收了脚步,禾洛来不及停步,正撞在她肩膀上,胸口一阵疼痛,“怎么了?”

江芝不语。握着禾洛的手却紧了紧,禾洛疑惑的顺着她地目光望去,先前那小姐和丫鬟,却被几个锦衣华服的纨绔子弟包围了。

当街****?!禾洛只觉得脑中瞬时升起一股热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小说中常见地桥段。

江芝原地站着,眉头拧成了疙瘩。她是极重义气地女子,总不能见了这龌龊事却无动于衷,可她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若此时贸然冲上前去,帮不到什么却坏了自己名声。

禾洛也在一旁看着,脑中飞快思索着该怎么做。她那三角猫的功夫在几个大男人前面显然是花拳绣腿,帮不上实质地忙,不过后面的子夜应该可以帮上忙吧——但是,也不知这几个纨绔公子都是什么身份,她初来乍到。若是为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平白添了几个仇家也是划不来。

再看那几个纨绔公子。本来只是言语轻佻,表情****。可说着说着竟然动起手来,有一个人伸出手指去挑那小姐的下巴,丫鬟被拖到一边,那小姐虽然一偏头躲过了,可平静地表情显然也有了裂痕。

“子夜!”禾洛当机立断,她还就不信了,就算真得罪这几人又如何?除非是王族,她怕什么!

子夜了然,飞一般从禾洛身后跃至那群人中间,两只手臂不知怎么一挥舞,几个公子便被甩到一边去,而被制住的丫鬟也趁机挣脱了那几个家丁的手,踉跄着跑回她家小姐身边。

“什么人!敢管本公子的闲事!”恶狠狠说着话的就是刚才动手的公子,他一个身形不稳不甚被甩到了地上,压碎了一个花盆,破碎的琼花与凌乱的泥土粘在他地头发和衣服上,好不狼狈。

子夜抱臂站在一旁,冷冷斜睨着他,似乎在说,谁怕你呢。那公子恼羞成怒,吆喝着让那些家丁围上去打,可惜那些个家丁都是些没用的,三两下就被打的落花流水,各个鼻青眼肿。

躲在后面的禾洛和江芝都是一喜,原本对这冰块颇有意见的花寻此刻也是眼睛一亮。

不管那群人怎么折腾,怎么挑衅,子夜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剑未出鞘,光是拳头和剑鞘能将人打伤却不会打残,子夜有分寸。那小姐和丫鬟惊魂未定,直到看见这群渣滓在眼前这个侠士手里讨不得好才松了口气,可仍是瞪大了眼睛,密切注视着。

“哟哟哟,怎么了这是?”

熟悉的声音传来,禾洛探头一看,竟是钟子念,郎当着身子一步步靠近,然后搭上那挨打公子地肩膀。

“子念兄来的正好,这,这个人也不知哪冒出来的,我好好跟玲珑姑娘叙旧呢,他就上来好一顿打!”

禾洛厌恶的白了他一眼,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等无耻之徒,早先就该把他打的半残了!

“哎呀呀,这不是子夜兄吗?怎么竟跟卢兄动起手来了。”钟子念走近子夜,拍拍他肩膀,一副热络状,子夜面色冷酷依旧,并不解释。

“这人你认识?”那卢公子看着钟子念和子夜的熟捻状瞠目结舌,忙叫道,“那子念兄可得为我主持公道啊!”

旁边几个公子也纷纷附和,直道这人如何如何突然动手打人,证据就是几人凌乱的衣裳和高高肿起的脸颊。

“恶人先告状!我呸!”江芝也忍不住口出秽言,几乎要跳将出去为子夜说话,禾洛拉住她,“静观其变。”

“子念,怎么跑这么快!”又追上来一人,正是江卿,他看着眼前一片狼籍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钟子念依旧勾着子夜的肩,子夜纹丝不动,倒是江卿看到子夜却没见到自家妹妹和禾洛有些疑惑,可看眼下情形却也聪明的不开口问。

那卢公子等人见到江卿,明显背脊挺地更直了,“江卿,来地正好,这人无缘无故动手打人,该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

“对,江公子,我等可是难得来趟扬州,在扬州地界上挨了打,你这知府公子也有责任!”

“不错,该怎么处理你看着办,我们可不能白白挨打了!”

“他们欺负哥哥!”江芝义愤填膺,又要跳出去,被禾洛一把拉住。

“江公子,此事原委还是听我道来。”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玲珑小姐开口把刚才地事细细描述了一遍,表情平静,说到被人****时脸上也无一丝尴尬。“……事情就是这样,幸得这位侠士出手襄助。”

“原来如此。”江卿恍然点头,看着卢公子等人的目光也些微有些不悦,那些人想不到这玲珑姑娘竟然有脸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不由面红耳赤。

1《琼花》宋.欧阳修

2红楼梦贾宝玉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七章 烟花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七章 烟花

“当*子还想立牌坊!我呸!”卢公子唾道,又恶狠狠瞪了玲珑一眼,然后招呼也没打一个,就带着一干人扬长而去。

眼见得他们离开,禾洛才和江芝走了过来。子夜也退到禾洛身后。玲珑果然人如其名,玲珑心肝,见眼前情景,就明白子夜其实是受禾洛所托,当下前来跟禾洛拜谢,禾洛忙扶起她。

“刚才那些是什么人?”打断江卿的寒暄,禾洛率先问话。

江卿稍稍犹豫了会儿,还是据实以告,“为首的那位卢公子是礼部尚书的长公子,他身边那些都是跟他一道来扬州参加烟花大会的公子哥。”

禾洛眼睛微微眯起,“礼部尚书,卢公子——啊!”难道是卢映她哥哥?哎呀呀,卢映性子虽然惹人厌,总还算是有几分才华的,可她这位兄长就实在不敢恭维了。

“纪小姐认得卢公子?”江卿见禾洛表情有异,不由好奇问道。

禾洛略略点头,“曾跟他妹妹一道上过书院。有几年同窗之谊吧。”心下却是稍安,那猪公子不算是什么惹不得的大人物,无事,“不过刚才见他甚是不悦,不知是否会影响江公子?”

江卿笑道,“一桩小事,无妨。”

禾洛的目光于是落在了一旁的玲珑身上。素净的浅绿色裙裳,好似三月的青草,芬芳柔嫩;乌黑的发半绾半垂,衬得脖颈一段雪白;佼好地面容。一双柳叶眉,一对含情目,唇如点朱,鼻若悬胆,尖尖的下巴微微抬起,眼波流转,似水柔情。

“今日多亏姑娘出手襄助。玲珑感激不尽。”说罢又要弯下身去,禾洛忙扶住她。

“方才不是已经谢过了么?我可不是挟恩望报的主。玲珑姑娘无须多礼。”

“玲珑姑娘只这样空口言谢,换我我也不乐意啊。”钟子念终于不甘寂寞,唧唧呱呱插嘴了。

“哦,理应邀请几位同去流月坊的。”玲珑忙道,“玲珑自当亲自为几位抚上一曲。”

流月坊?禾洛心里咯的了下,莫不是歌舞坊吧?可看旁边钟子念一副乐不可孜的模样,怕是八九不离十了。原来这玲珑姑娘是歌舞坊的人。也难怪卢公子临走前还要放下那样一句话。

禾洛最终还是婉拒了玲珑地邀请,美人吸引力再大,也不值得她放弃这大好*光,何况晚上还有烟花大会,她要做的事还很多呢。

江卿和钟子念到底也没跟着玲珑去流月坊,而是依旧陪着禾洛与江芝闲逛,面上也并无一分惋惜,倒叫禾洛刮目相看。

几人联手。约莫猜了二十来个谜,勉强中了三等奖,然后去谜笺台换礼物。纪念奖是小泥人,据说是扬州著名地泥人张亲手所做,外头想买都买不到,禾洛见着那眉目如画的童子童女也是爱不释手;反倒是三等奖——丝制团扇/折扇。在禾洛眼里并无几分希奇。

除了禾洛,江芝兄妹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而钟子念也算的上老扬州了,大家客气一番,最后就由禾洛做主,放弃了三等奖,却捧了一大一小两对泥娃娃回去。离开谜笺台,一路上禾洛亲自捧着装了泥人的盒子喜不自禁,钟子念便提出改日带她去作坊亲自动手做泥人,禾洛果然惊喜。江卿笑着摇摇头。只说他愿意给他们引见,让泥人张亲自教他们。

禾洛一路欢欣。脑子里想的却是前世所见,那些人diy做陶罐的画面。回到洛宅,禾洛什么也不干,在光亮处仔细观察着泥人,那一笔一画,细心描摹,脸嫣红,眼细长,眉间一点朱砂,樱桃小嘴微抿,和气可爱地神情让人见着就喜欢,便是那衣裳配饰,也是栩栩如生。

快到晚饭的时候,花寻来请禾洛用饭,禾洛才依依不舍的把泥人交给花寻,让她收好。

来到饭桌上,禾洛提了筷子,两眼一扫桌面。今日厨娘做了六道菜一个汤,六菜是鱼香肉丝、宫爆鸡丁、扒镶口蘑、改刀肉、雪桥八仙、幽州熏肉,一汤是鱼头豆腐汤,都是地道的幽州菜。

吃惯了的菜禾洛自然不会不喜欢,只是这么多菜要她一个人吃却是有些多了,于是她让花寻跟厨房说声,以后若无客就改成三菜一汤,而今日么,自然是叫大家伙一块分着吃了。

用过晚饭禾洛写了张字,又弹了首曲子,天黑下来的时候门房来传客人到了,她微微一笑,带上花寻出门去。

华灯初上,虽然这时候并没有霓虹灯,夜晚少了许多色彩。可是看着红彤彤的灯笼里透出的红光,以及戏台边白色灯罩下地蜡烛燃起的黄光,禾洛还是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身旁的江芝已然换回了女装,牵着禾洛的手那里看这边瞧,突然人群都往一个方向涌去,禾洛几人也不由得被人潮挤了过去。

“快看,龙灯来了!”

“那边吗?哇,好长一条龙!”

“快过来,龙灯快过去了!”

……

嘈杂的声音宣告了龙灯地来临,禾洛几人紧紧挨着,透过人群可以看到隐约闪现的灿烂光华,那是白纱制成贴着金片的龙灯,由十二个壮年男子操纵着。禾洛这个角度隐约可以看见他们白底红边的头巾和衣裳。

子夜和江卿分别在两边护着,慢慢带她们靠近龙灯,然后趁龙灯缓慢移动的时候,江芝拉着禾洛的手就轻巧钻过一节龙身,犹嫌不够,飞快的折回来,再穿过另一节龙身,来回四五次,钻的气喘吁吁,脸带红晕,然后目送着龙灯渐渐远去,心脏犹在砰砰直跳。

“钻过龙灯会交好运哦。”江芝笑着拉着禾洛的手,转头找她哥哥,江卿会意,“咱们到戏台那边去,烟花马上开始燃放了。”

急匆匆跑到戏台旁边,果见沿湖已经燃起了烟花,灿烂夺目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五颜六色,即刻就点亮了暗淡地天空。

“扑——哧!”数十支烟花被一起点燃,腾上跃上天空,如一支支离弦地箭,飞快的窜上半空中后才蓦地炸开,呈现出红、黄、蓝、绿、紫各色的花朵,短暂闪烁后化为金色的星星点点,慢慢散去。紧接着,新一轮的烟花又开始燃放,一个个巨大的彩球在空中慢慢打开,变幻成花束的形状,然后化做点点虚无……还来不及感叹,更美更亮的烟花又陆续升上天空,似珍珠,若星河,或是天女散花的灿烂,或是孔雀开屏的夺目,又或是昙花一现的璀璨,流光溢彩,火树银花。

禾洛怔怔地望着漆黑天空中的五彩缤纷失了心神,那种震撼非言语可以形容。如烟花般稍纵即逝的美丽却是对扬州繁华的最好诠释。于是兴奋激动的心中无端生出一点冷来。若得年年观此景,何惧明日失欢娱?(此乃文中第一句秋原创诗句,勿笑~)

烟花足足燃放了一个时辰才结束,望着蓦然静谧下来的天空,禾洛使劲眨眨眼,仍维持着仰望的姿势,终于,结束了吗?慢慢慢慢的低下头,揉揉酸涩的脖颈,胸中纵有无限沟壑,此刻也全然无存。那不是言语可以表述的美丽,即使在现代,见过更为灿烂夺目的烟花,也比不上此时此地的感触。

含笑偏头,江芝仍然望着天空怅然若失,江卿则正微笑着看着她俩,花寻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臂,子夜依旧一脸漠然,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又似乎有什么已经改变了。

跟江芝兄妹分手,径自回转洛府,虽然洛府位置与湖边甚远,可禾洛似乎仍能感觉到那里的心潮澎湃,今夜注定不眠。

兴致勃勃的拉着花寻下跳棋,三盘过后又把棋盘让给了花寻以及阿紫和阿朱玩,自己回房里弹起了琴,信手拈来,是不知名的曲调,不见得多么惊心动魄,却是分外的安静宜人。曲罢起身,禾洛摘下手上玳瑁护甲,走到院中,一轮上弦月还不圆满,却似白玉盘般晶莹润泽,朦胧的白光好似房中的夜明珠,又比夜明珠更多份无法企及的光华。院中所植花木,多是扬州特产,也有些盆栽是移自幽州。明明还是新的院子,却因为这些熟悉的细节多了几分人气,禾洛微笑转身,返回屋里。

阿紫和阿朱已经下去休息了,花寻正收拾着棋盘,见她进来,忙笑道,“小姐可要歇息了?”

禾洛虽无半分睡意,可漫漫长夜总不好就这样枯坐着,便点了头,花寻于是忙去厨房取来热水,伺候禾洛梳洗。

禾洛穿了一日的男装,面上并未施脂粉,所以只是拆了发,洗把脸洗把脚,又擦了擦身子便躺床上去。高床软枕,一如既往的舒适,她侧了身子,睁眼望着妆台上那一把篦梳,那还是她在幽州集市上买的呢。彼时尚有纪青云和纪瑶希,如今却只有自己和花寻了,也不知他们在幽州过的如何,还是那样刻苦练着武艺吗?

困意袭来,禾洛渐渐闭上双眼。睡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早点安排好这里的一切,她还想趁早抽时间去乡下宅院看看,大好*光,辜负了可惜……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八章 泥人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八章 泥人

次日一早,禾洛刚刚用完早餐,柳烟就来请她去前厅挑选仆侍,禾洛去了,见到胡总管才知道,不仅是侍女,江卿介绍的两个擅长本地菜系的厨娘也到了。

茶水侍女的挑选上,禾洛挑了四个相貌清秀、衣着干净的,而厨娘,因为是江卿推荐的人,用不着再看,不过她额外挑了两三个厨房帮工。

厨娘显然是熟手,这边跟小姐见过面,马上忙不迭带着帮工去厨房忙活去了,手脚利落的很,看的禾洛也是不住点头。再看看厅里这四名茶水侍女,禾洛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打着茶几,漫不经心的问道,“都叫什么名字呢?”

四个侍女垂着头,一个挨一个小声道,

“奴婢春香。”

“奴婢夏荷。”

“奴婢秋容。”

“奴婢冬梅。”

禾洛听完眉一挑,眼睛微微瞥过旁边的胡总管,系列的名字,摆明了是来这儿以后才取的吧。

“这是小的临时取的名儿,小姐若不喜欢,可以再改。”

胡总管眼观鼻,鼻观心,恭敬的主动回禀,禾洛微微一笑,却也懒得在名字上多费心思,略一沉吟后,她就开了口。

“慕春、倾夏、怜秋、惜冬,以后你们就叫这个名,凡事听胡总管和柳管事的安排。”

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忙低头答应,柳烟于是安排她们住宿。禾洛则带着花寻回了内院。

三月的天气仍有些凉,特别是在这深宅内院,阳光被重重屋檐阻挡,只在空旷地院中可以感受到一点,禾洛让人搬了摇椅,就在院中晒太阳。

眯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禾洛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真是,无聊啊。

前世忙碌的工作。疯狂的上网,似乎都是很遥远的事了,当初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做个实实在在的宅女么?不用朝九晚五地上班,不用看人脸色,不用顾虑重重……如今呢?那些古代宅女要学的东西她都认真学了,而且学地不错。再没有什么奋斗的目标,她每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为什么心却空落落了一片。

禾洛慢慢睁开双眼,盈润的眼里空无一物。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生性凉薄,自私懒散,因为这样她才被送到这个空间来么?安逸的生活会一点点磨掉人的斗志,或者从此醉生梦死,或者被现状逼疯?

不安的翻了个身。禾洛静静盯着旁边的树根,可是什么才是有意义地事?她又能做些什么?琴棋书画,针线女红,这些不过是必备技能,显然不能当饭吃;舞技和武艺都是半吊子,自娱尚可。拿出去就是贻笑大方;前世今生数十年的单调生活,除了那些书本上的理论知识,她一无所有,更别提要靠那些理论成就什么大事业——原来,自己还是那么一无是处啊。

终于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禾洛低低咳了几声,伸手挡住阳光,哎,如果上天真是因为这个可笑的原因送她来这,那她倒真要好好感谢一番了。有什么值得她无病****呢?吃的好穿的好。生活无忧无虑。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日子,她若这样消遣过去。岂不是太辜负了老天爷?

豁然开朗,禾洛缓缓起身,“花寻,拿我的剑来!”

又过了两三日,门房那边送来拜帖,是钟子念与江卿同邀她出去玩。禾洛吩咐花寻安排慕春和倾夏上茶,自己则握着毛笔,在刚完成地画作上添上诗句,最后落下印鉴。

“江公子,钟公子。”

禾洛含笑跟眼前二位行礼,钟子念与江卿忙不迭的回礼。禾洛于是笑着看向旁边的江芝。

“呃,可是又有什么好玩的所以来叫上我?”

钟子念与江卿都嬉皮笑脸的,却不说话,还是江芝走过来拉着她的手,

“洛儿忘记那日咱们约好要去做泥人地事拉?”

“哦。”禾洛恍然,“那这便去吧。”

扬州泥人素有薄名,因其造型简练、色彩艳丽、形神兼备而为众人所喜。扬州泥人所用泥土乃取自扬州惠山,这种泥土不仅细腻韧糯,可塑性强,而且干而不裂,弯而不断。禾洛几人此时就在横街某间店的后院,对着一堆泥土发愣。

这间名为阿福泥人的店约有近百年历史,最早却并不叫这个名,三十年前,当时的店主老去,把店传给了徒弟张福贵,张福贵生性聪明,于泥人制作一途也颇有建树,人都称其泥人张,许多人慕名而来只为求他的泥人,而泥人店也由知府赐匾改成了阿福泥人。如今他已是扬州首屈一指的泥人大师,店也传给了他儿子,自己只是闲来动动手。这次禾洛能见到这位大师也是托了江卿的福。

“瞧我捏的,像不?”

江芝得意洋洋的举着手中一个泥胚,左看右看爱不释手,一不注意,脸上也被抹上了一道泥。禾洛瞅瞅她手里看不出形状的泥胚,嘴角抽了抽,实在说不出违心地话来,只好低头继续捏自己地。

江卿放下捏的差不多地泥胚,过来像模像样的看了几眼,故做严肃的拍拍她肩膀,然后一言不发回到自己位置上继续捏他的泥人。

而钟子念就没那么好说话了,盯着她手里的泥胚看了半晌,半天才憋出一句,“这是什么东西?是牛还是羊?”

“这是人!是人!”江芝几乎要被气哭了。

这还不算,年过半百的泥人张脚下地盆里已经一溜摆开了好几个泥人。见到江芝手里的四不像,眉头皱了皱,还是瓮声瓮气的好言让她放弃。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哎,糟蹋了上好的惠山泥哟。玩过这一次下次就别来折腾我老头子了。”

这下不仅是江芝,禾洛和江卿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倒是钟子念很无谓的摆摆手中泥胚。

“张老头,可别把我跟他们相提并论。我的手艺,只怕你见了会扑过来要收我为徒呢。”

这人脸皮还真够厚的,禾洛注意泥人张地表情,果然也是一副哭都哭不出来的模样,当下摇头叹气,又仔细瞥了眼泥人张手下捏地几个泥胚,照着最简单的样儿加工自己手中的。

话说捏胚是制作泥人第一步。虽然不算太难,可没点耐心的人还真难捏的好了。好在座下几人都是有耐心的主,几番折腾,好歹还是捏出个样儿来。然后取把小刀照自己心里头的模样剔去不要地部分,修整平面。等泥人干了,就要开始上色了。

上色,即彩绘,是制作泥人最为关键的一步。泥人界自古就有“三分塑七分彩”之说,泥人张也对他们千叮万嘱,千万琢磨好了才下笔。几人都是识文断墨的主,有书画功底在,所以当下都是摩拳擦掌,想要好好露一手。

禾洛不敢托大。这要画糟了,先前的工夫就全白费了。她从前店找来几个泥人娃娃,仔细看了又看,又跟泥人张讨教画技,自己也并不急着动手,而是看着泥人张调色绘画,一笔细妙,一笔慢绘。

“从上到下,先淡后浓,先白后黑。头发与靴子最末。”

泥人张一边画着手中泥人。一边头也不抬的吐出几句,禾洛略一琢磨。就明白这是上色顺序。她呼口气,开始调色,正巧泥人张画完手中一个泥人,撇了一眼过来,又道,“红要红得鲜,绿要绿得娇,白要白得净。”禾洛受教,调色上便较先前大胆了一些,鲜艳夺目。

她颤巍巍提起画笔,正要动手,泥人张又飞过来一句,“头色不过四,身色勿过三。”这是提醒她头部上色不能超过四次,而身上的颜色不要多于三次。

顾及越多就越难下笔,禾洛索性先不动手,听泥人张还有什么教诲,果然,泥人张拿起一只泥胚开始新的上色过程,动作熟练自然,时不时还吐出几个词,如“落笔如飞,厚薄均匀”,“先开相,后制花,描金带彩在后头”,“六线要直,曲线要活”等等,禾洛侧耳听的仔细又看地认真,诸多注意事项通通在腹里溜过一圈,才做了个深呼吸,重新提起笔。

取了白纸试过颜色,禾洛端正坐好,拿起一只泥胚,照着心里的想法先上了细腻的粉白色,那是人肌肤的颜色,然后是大红的衣裳,精巧的五官,头发,靴子,衣裳上地花纹——因为她所画的是童子,所以衣裳上绘的是蝙蝠、团球花等适合孩童的花饰。记得之前泥人张的教导,也担心用色太多反而糟蹋了泥人,所以禾洛浅尝辄止,半晌搁了笔,看着自己手中画出来的娇憨泥人,轻轻松了口气。

“哈哈,我画好了!”钟子念放声大笑,举着手中泥人兴奋不已,禾洛瞟他一眼,喜滋滋的仍就看着自己手中的童子,冷不防有人伸手来夺,童子便到了别人手上,禾洛慌忙抬头,见是钟子念。

“你做什么!那是我的泥人!”

钟子念“啧啧”两声,看看泥人又看看禾洛,“哎呀纪小姐,你做泥人就做泥人,怎么非把自己画上去呢?”

禾洛皱眉,这说的什么话。

“瞧瞧这细眉细眼粉雕玉啄地,多可爱一娃娃呀。怕是纪小姐小时候地模样吧。”

这是在夸她吗?禾洛面色微红,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面颊。而江芝也凑过去看,“呀,不说不知道,一说还真像呢。”

禾洛疑惑,自己只是照着脑海里第一印象去画泥人,难不成真把自己画上去了?

“咦,这个女童是谁的,钟公子地吗?我觉得这个更像洛儿呢。”

禾洛讶然,在钟子念之前从江芝手里把那女娃娃抢了过来,“钟公子画技果然更胜一筹,这女童岂不是比我那男童更像我吗?”

钟子念突然噤声,江芝犹在念叨,江卿却微微眯起眼睛,唇边渐渐带出一抹笑容来,禾洛觉得尴尬,复又拿起另一只泥胚开始画女童。

待手上女童画好,禾洛长长舒口气,这下是一对的了,有心去把先前那男童要回来,可钟子念却怎么都不肯,非要拿自己手中女童去换。

“不然,我就留着这个男童也无妨的。左右五官一样,哎,好歹也留个念想。”

禾洛微微抬起脸,笑道,“钟公子若真是喜欢这童子,送你也无碍。哎,只是您有所不知,我有个孪生弟弟,数年前被送去落迦山,我还想着留着这男童日后再见面时能送与他呢。”

“落迦山?”江卿微讶,“传说中的天机宫么?”

禾洛点头,忽略了钟子念同样变色的面孔。

“哎,原来不是纪小姐把自己画上去了,而是把自家弟弟画了上去。”钟子念一边摇头,一边恋恋不舍的把童子递了过来,“还好我自己也画了个。”说着狡黠一笑。

这厮——禾洛微恼,旁边江芝又扯着她的衣袖要她欣赏她刚完成的泥人,而泥人张眼睛巡过几人所作,也不由赞道,“倒是小觑了你们,有这等功力,的确可做我徒弟了。”

几人笑做一团,对着泥人张又是一番好话。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九章 下乡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零九章 下乡

虽然泥人张有心收徒,可在座各位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公子小姐,消遣尚可,哪里会正儿八经的学手艺?所以收徒拜师也只是一说罢了,到晌午离开的时候,几人手里都有了两个到三个不等的泥人,都是金童yu女的造型。江卿做东,邀请泥人张与他们一道上酒楼吃饭,泥人张欣然同往。

在福乐多酒楼用过午饭,众人便各自回家。禾洛有午睡的习惯,回了洛宅便躺下休息,快到申时才起,醒来以后就练了会儿剑,傍晚时分,在大书房见了华采。

“小姐!”

华采有些不安的垂手站着,偶尔偷眼望着面前翻着书本的禾洛。禾洛合上书本,笑眯眯的请华采就座,又让花寻上茶,华采受宠若惊,连称不敢。

“叫你坐就坐吧。”禾洛起身,慢慢踱步到华采旁边,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你也是纪府的老人了,我的脾性你还不知?”

华采不敢再谦,正襟危坐,脊背挺的笔直。禾洛一边好笑的看着他,一边在等着花寻上茶,并不说话,结果华采更是如坐针毡,生怕是因为自己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了要被责骂。

这时花寻来了,给禾洛和华采上了一样的茶,华采偷眼看禾洛一副镇静模样,心下更是没底,终于忍不住离座弓身,“小姐,要是小的有什么做错的,您尽管责罚就是!”

禾洛抬眼。面上惊奇,“怎么突然这么说呢?”看了看华采不安的表情复又笑道,“你多心了,找你来非但不责罚,还要奖赏!”

华采不解,心口犹提着一口气,“小地不敢要奖赏。望小姐明鉴!”

禾洛心中微叹,索性不再卖关子。“是真要赏你!这洛宅的花花草草,你做的不错!”说着招来花寻,花寻捧上两锭元宝,递给华采,华采犹豫着不敢接。

“怎么比在幽州时候还拘束了呢?”禾洛皱眉,她哪里知道,跟她一同出来的这些老家人。之前都是由赵氏亲自耳提面命过的,虽然远离了纪府,可谁也不敢肆意妄为,为人处事比在纪府时还要严谨了。

似察觉到禾洛不悦,华采才飞快的伸手拿了两锭元宝收入袖中,然后继续低头站在一旁。

“洛宅的花草树木,有什么需要注意地,你且安排两个人盯着。”禾洛这样说。是因为她知道移植过来的植物有很长一段适应期,照顾地好才能长长久久的生长下去。

“是。”华采恭应,又道,“其实小的可以自己看着,这样也放心。”

禾洛摇头,“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另一件事。”她揉揉眉头。“你——乡下那些田里种的,可熟悉?”

禾洛说的含糊,可华采一听就明白了,“小姐是指那些田里的作物?”

“对,对对。”禾洛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人家好好一个花匠,问他种田地事,大概真是问错人了吧?可她身边似乎也没谁是应该懂得种田的呀。

“恕小的直言,田里那些,小的还真不敢妄自称大。小的家里一直都是种花木的。跟那些田里的作物不一样。一知半解的,怕还误了小姐地事儿。”

“哦。”意料中的答案。禾洛倒也没多失望,“不过乡下院子里总有些花木要种的,过两天你还是得跟着一块儿去。”

华采连声称是,禾洛就让他先下去了,自己枯坐着发呆,半晌,才问花寻,“花寻,你说咱们这次去乡下都带些什么人合适?”

花寻偏头想想,反问禾洛,“小姐只是去那边看看呢,还是打算长住?”

禾洛一愣,她倒真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据说那边离这也不远,住个三五日回来也行——”禾洛话一出口,突然觉得乡下那院子好象是别墅,偶尔去住住,换换心情什么的不错。

想起最初来到这世上,与风暖相依为命的日子,那时就是在乡下的。只是因为日子苦,什么事都要自己做,所以回想起来,大多都是辛勤劳作地片段;可那短短几个月的生活却至今牢牢印在脑海里,反倒是日复一日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生活容易被淡忘。

“先去看看,我想着,以后就住那了。”禾洛于是改口,“扬州这几日也逛的多了,索性去乡下,住个大半年。”她转头看着花寻,“人嘛我已经想好了,就带上幽州同来的几个。”

又过了数日,禾洛带上花寻、张厨娘、喜儿和华采去了乡下,同行的还有柳烟和子夜,不过柳烟只是送她们安全到那,就乘马车折返了,禾洛一走,洛宅的事就全权交给了她。

所谓乡下那只是普遍叫法,纪纲为禾洛在离扬州城最近的秀水村买了套小院,离扬州城不过半日车程。禾洛等人早上出发,晌午到达,正好简单的用顿午饭。这套小院没有命名,因为事先是请了秀水村一个叫阿秀的****和她弟弟水清看顾地,禾洛索性便叫了秀水院。

阿秀和水清就住在秀水院旁边地院子里。阿秀今年还不到三十,有个十岁的女儿燕儿,她丈夫在燕儿三岁时就生病去世了,后来阿秀地父母相继去世,阿秀经过婆婆同意,就把幼弟水清接了过来,一家四口倒也生活和睦,只是去年阿秀婆婆也老去了,便只剩下了阿秀和水清、燕儿三个。

禾洛来了以后,看到院子虽然不大,但里里外外都清理的干干净净的,便对看顾院子的人很满意,见过长相清秀、话又不多的阿秀,老实本分、勤快肯干的清水,还有干净伶俐的燕儿以后,当下便挑了些幽州带过来的小玩意儿和吃食送他们,还邀请燕儿时常过来玩。

秀水院不同于洛宅,不仅是面积上小了许多,虽然同是四合院结构,但洛宅是回字形双层院,有主院一个外加两个附院,而秀水院虽然是独门独院,但却是两层楼,这让禾洛十分欣喜。

秀水院坐北朝南,从院门踏进去,大约是两三米宽的一进院,白墙黑瓦,满脚踩的是青石砖,进了院子,左手厢房是洗澡间,角落里是厕所,而右手厢房则是厨房和储藏室,只有正面的几间屋子才是住人的。

禾洛继续往前走,迎面正对着厅堂,厅堂左右各有两间屋子。禾洛并没有在一楼多停留,她很快就上了二楼。戏文里小姐们可都是住什么绣楼的,想不到今日终于轮到她了。

踩着木楼梯小心翼翼的上楼,禾洛兴奋的感觉少了大半,二楼显然不如一楼宽敞,楼道窄窄的,扶着栏杆往下面望,还有些头晕。因为二楼并没有厅堂,所以虽然仍是四间屋,但房间面积大了许多,禾洛理所当然的挑了左二那间屋住,既不会因为人上下楼道吵,也不会贴着墙壁怕。

天气很好,阳光照进来,朱砂色的小楼便显得金光灿灿,分外迷人。禾洛让人把楼道上和房间前面过道上的大花盆都搬到了楼下,再清扫一番,场面就显得大了许多。禾洛估摸了下过道上的宽度,大约一米多宽,足可以放下一张椅子。她略一思忖,就叫人从房里搬来椅子和小茶几,正好占了过道一半,不过这样她就可以坐在过道上靠着栏杆看书写字,楼下有什么动静也都能看见。

还少了什么东西——禾洛四面环顾一圈,如果有垂蔓从二楼垂下去,长长短短的,那该多有意境!她马上叫来华采,垂蔓类的植物乡下随处可见,移植回来好好栽培,就可以达到她要的程度。

禾洛没有浪费时间,很快开始安排一干事宜,首先就是住宿。男女有别,既然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那么一楼便让男子住,子夜和华采一人一间;二楼么,她自己住一间,花寻一间,张厨娘和喜儿一间,总要留间空房给客人住。不过这样就没有独立的书房了,倒也不是大问题,反正她的房间足够大,而且里面有书架,有案几,足矣。

然后是吃饭,这似乎不是什么大问题。一楼东厢房的厨房足够大,她瞅了眼,里面还摆了张八仙桌,大概平时就在那吃饭的。要是考虑到自己身份,一楼厅堂里也可以。

还有沐浴,洗澡间里倒是可以用屏风隔成两间,但她考虑过,反正人不多,大家分时段洗就好了。

禾洛上下都转了一圈,把整个院子都看过了,才心满意足的回了房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在这秀水村也一定会有段快乐日子的。

这次来她没带任何太过值钱的东西。凡是所用茶具餐具,都是普通的青花瓷,那些古玩摆设更是一件没带,花寻嘟囔着挑了半天,最终摆出来的一概是竹木制品,当然,只有笔墨纸砚是扬州城文具店买的上品。可别觉得这样就寒酸了,禾洛最是喜欢细节处动脑筋的,在扬州城闲逛时又挑了不少好东西,这个角落里放一个,那个书案上摆一只,书香气的闺房却是处处透着精致。

哎,不过既然住这了,有些事也得自己动手了。禾洛看看忙碌的花寻,带来的人不多,各人各司其职,虽然自己不可能去干活,但喝水倒茶之类的事总可以自己做了。禾洛伸个懒腰,心底却是无限满足。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一十章 布衣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一十章 布衣

“喜儿,火太旺了,注意点儿!”

张厨娘一边快速翻动着锅铲,一边冲炉灶后面喊,于是炉灶后坐着的人悄悄抽出了两根柴,火势骤减。

拿盘装菜,然后涮锅洗铲,看着锅上水分蒸发完了,张厨娘忙倒入菜籽油,看着油热马上撒了一把切好的干辣椒,香气顿时弥漫起来,再倒入早切好的白菜,“哗——”的一声,菜入热油,热气腾腾,张厨娘熟练的翻炒,然后适时加入盐和醋,搅拌片刻即装盘出菜。

“喜儿,差不多了,别再加柴了。”

张厨娘又嘱咐了一声,准备最后一道菜,不妨喜儿应了声,却是从门外蹦蹦跳跳着进来。

张厨娘愣了,喜儿才进来,那一直看火的人是谁?顾不上已经干燥的锅,张厨娘慌忙就着围裙擦了擦手,探头往炉灶后面看,正巧那人也站起身,慢慢走出来,正对上张厨娘的眼睛——

“哎哟我的小姐,怎么您钻这儿来了?!”

张厨娘又急又气,狠狠瞪了眼喜儿,拉着禾洛往旁边长凳坐下。

“没事儿。”禾洛拿衣袖抹把脸,嘱咐喜儿接替她去看着火,“张大婶,您不是还有一道菜没做么?快去吧,锅都热了。”

张厨娘矛盾的站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先去把菜做了,只好悻悻折回了炉灶前。禾洛于是先自己去旁边洗了手,再整整头发和衣襟。然后就微笑着看着张厨娘忙碌。

此刻的她穿地是一身深蓝碎花的布衣,头发简单的半绾半扎,浑身上下半点首饰也无,只有鬓上一支木钗,当真是朴素至极。倒不是心血来潮,她只觉得自己那一身绫罗绸缎在这乡间小院里格格不入,便索性穿了布衣。

不过寻常人家穿的粗布衣裳她却穿不了。倒不是她娇气,实在是簇新的粗布穿在身上。硌的慌,刚上身的新衣,不一会儿肌肤上便被摩擦地通红一片。无奈只好穿细棉布的,新赶出来地布衣伏伏帖帖穿在身上,淡去贵气,徒留舒适,倒让她很是欢喜。

禾洛心里很有些唾弃自己。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怎么看都跟前世那些有钱没处花的富人们差不多,好好的豪宅不住,非得搬到乡间别墅度假,享受什么新鲜空气,别样生活。不过这几日过下来,倒真让她有些沮丧。正应了那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当初靠自己双手也照顾着风暖过了几个月,如今却连粗布衣裳都穿不了了。

因为不甘心自己的一无是处,禾洛便打发喜儿去了外面,自己来烧火,结果呢,虽然被张厨娘说了几句。但好歹也没着火也没熄火,算是成功了。可是禾洛看看张开的双手却只能苦笑,不过烧柴火而已,手上就火辣辣的疼,一点也不亚于练剑久了时地感受。

“小姐!小姐!”

听到外面花寻在唤她,禾洛便起身走了出去,楼上花寻正扶着栏杆探头四处查看,见到她从厨房出来不由小小讶异了下,连忙跑了下来。

“小姐你怎么在厨房呢,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着。”花寻扶着禾洛往厅堂走。“您是饿了吗?不然先吃几块点心垫着?”

禾洛摇摇头。反正一会儿就该吃饭了,倒是花寻。“后院的那些地处理的怎么样了?”

花寻一边服侍着禾洛坐下,一边给她倒水,“都弄好了。只是现在日子晚了,华采说还是种些花木的好。我让他另辟个地种些辣椒和玉米,旁的却是不能了。”

禾洛点头,“倒是可惜了,还想着能吃上自家种的菜呢。”

花寻笑道,“乡下地方蔬菜哪里都有,小姐想吃什么奴婢随时可以去买。而且现在能种的辣椒和玉米,等过上两三个月就都熟了——”看看旁边微笑着的禾洛,花寻继续道,“小姐不是爱吃辣吗?自家种地辣椒等大太阳的时候还能晒成干,回幽州正好带上。”

“这样说也不错!”禾洛频频颔首,“今日辛苦你们了,不过过几天,锄草浇水什么的可得让我自己动手,那才有意思。”

“是,听小姐的!”花寻一边巴巴的应了,心里却在腹诽,那么一片地,小姐能干上多少活,无非是凑个热闹罢了,既然她高兴,何不由着她。

这时张厨娘和喜儿端着菜过来了,酸辣大白菜、家常豆腐、大煮干丝、香酥鸭、骨头汤,还有一盘腌肉。

“哇,好香哪。”禾洛双手合十,眼睛发亮的盯着面前一桌子菜,抬头问花寻,“他们两个呢?还没回来吗?快叫过来吃饭!”

花寻称“是”,马上就去后院喊人。而禾洛就让张厨娘和喜儿先坐下了。

这段日子他们一直都是同桌而食,只不过禾洛一人就占了一边,其他人则互相挨着坐罢了。

“小姐,您怎么能去烧火呢?”眼见得花寻离开,旁边除了喜儿没其他人,张厨娘忙苦口婆心地劝道,“您要是无聊了就弹弹琴绣绣花什么的,跑去烧火——老身怎么受的起!”讲到后面张厨娘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啊,喜儿看了扑哧一笑,张厨娘忙狠狠拧了她一把,喜儿于是又要哭了。

“张大婶,我也是想试试——不过您放心,只此一回,我呀,再也不给您添乱了。”禾洛见好就收,有过这一次她也懒得再去厨房折腾了。

张厨娘听了面上这才好看些,犹在嘀咕着什么,似乎是“就算不烧火,其他下身份的事儿也不能做。”不过禾洛只当听不见了。因为迎面看到子夜和华采来了。

“坐吧。”禾洛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洗了手走过来,便让他们坐在自己左手边,“辛苦你们了,先吃饭,有什么话咱们都先吃完再说。”

华采和子夜干了一天的农活,这时候是又累又饿,当下也不多话。扒拉着饭,飞快的吃着菜。禾洛面前有个小碟,早将每种菜都夹了一些,所以并不着急,仍旧慢悠悠的用饭。

“咦,张大婶,这腌肉挺香的,您啥时候做的?”华采吞下口中最后一粒饭。舔舔嘴唇,眼巴巴瞅着那碟腌肉。

张厨娘笑呵呵道,“不就是刚才做地吗?还热乎着呢不是。”

“您逗我哪。”华采无奈,“这肉咋腌地?怎么跟我以前吃的味道不太一样?”

花寻于是也好奇地看着张厨娘,“我也觉得这肉有股子异香——张大婶,若是有什么秘方不妨透露透露呀。”

张厨娘于是偏头看看禾洛,禾洛微微点了点头,张厨娘才继续说道。“这肉却不是我腌的,咱们来这才几天工夫,我就是想腌也腌不出来。这腌肉啊,是前两日阿秀姑娘送来的。”

张厨娘于是一五一十把这腌肉的来历说了出来,大家于是又对这腌肉的过程好奇,张厨娘也不吝啬。当下把她知道的都说了。原来这腌肉的法子却是扬州特有。取上好地猪后腿肉,用盐水清洗干净后晾干,然后码入缸中,一层层夯实了,再盖上木盖子,压上重重的大石块。当然,很关键的一步,还要加入秘制的水,这水的学问可大了,最基本的成分是盐。还有其他香料。却是秀水村的不传之秘,阿秀也没敢私自告诉张厨娘。

听完介绍。大家又是唏嘘一阵,纷纷道这腌肉还有这么多步骤细节,可偏偏最重要的一步却不明白,便是以后想自己做都不行。

待大家都吃完饭,撤了碗筷盘碟后,禾洛才留下子夜和华采,详细问起后院辟地地事。

子夜并不说话,酷酷站在一边,什么都是华采在说。也难怪,若不是因为人就在后院,有什么动静都能及时赶回来,子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锄地的。在他看来,他唯一的职责就是保护禾洛。

禾洛一边听着华采说,一边斜眼瞅瞅酷酷站着的子夜,心里却在联想他挽着裤腿锄地的邋遢模样,果然人不可貌相,拿剑的手也能种地?

“小姐?”

禾洛回过神来,笑着说道,“这么说,后院那块地还挺肥沃地了。”

华采老老实实的点点头,“依我看,之前是种过好多年的菜,料理的好,不然不会这样肥。只不过看样子有半年没种东西了,都长满了杂草,地也荒了。”

禾洛完全明白,应该是纪纲买下这院子以后,没人管,地才荒的,

“小的今天跟侍卫长忙了一天,总算都弄好了。赶明儿要种什么直接下地就是。”

“很好,辛苦了。要种什么你跟花寻商量着办吧,也不用再知会我了。”禾洛满意的笑笑,就让华采先下去休息了,然后转而看着子夜。

“子夜,这院子太小,没法活动,你可曾注意附近是否有人迹罕至的空地?”这样问是因为禾洛还想着每天练习剑术,希望能有个好场地,但是最好平时没人经过,毕竟看见娇弱的小姐舞刀弄枪,会吓到平头百姓的。

子夜凝神想了片刻,“属下并没有去其他地方转过,不过今日看到后院不远处有一片竹林,或许砍掉几棵就可以。”

一句话简轭明了,禾洛知道他地意思是在竹林中间砍掉几棵空出一片地来,这样竹林外面地人也看不到里面的动静。不过随便砍人家竹子可不是小事,还得跟村长和竹林地主人商谈过,在这之前,当然她需要亲自实地考察过。

“明日一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一章 开窍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一章 开窍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乡村四月》翁卷

时间已是四月初,漫山遍野的绿,忙着插秧的人,还有绵绵如雾一般的细雨,正应了那首诗的情景。

禾洛坐在二楼过道上,泡一壶香茗,取一本古书,悠然享受着时光的静静流逝。近一月的乡间生活于她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宁静安详,只是,总觉得少了什么。

禾洛的目光略过栏杆落在正在院中扎马步的水清身上,还有旁边屋檐下,负手而立的子夜。

水清今年才十六岁,未脱稚气的少年心气却很高。自那一日无意中撞见竹林里练武的自己和子夜,他就苦苦哀求着要拜师,连阿秀都拦他不住。禾洛有自知之明,没本事当人家师傅,而子夜则是不耐烦收徒弟,磨到最后,也只答应水清教他几招,却并不做他师傅。饶是如此,水清仍是足够兴奋了,每天天还没亮,就忙着劈柴担水,把两家的水缸都灌满,柴也劈好了整整齐齐码着。接着便开始稳扎马步,甚至一个时辰都不动上一动。

禾洛轻轻叹口气,勤奋的人总是值得尊重的。

绵绵细雨飘啊飘的,渐渐地濡湿了少年的衣裳,可是少年面色平静,仍旧在院中稳扎着马步一动不动,旁边子夜也丝毫没有叫他进来避雨的意思。禾洛微微张口,终于还是选择沉默。子夜地严厉即便是她也深有感触。这样的小雨,对男人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的吧。禾洛撇撇嘴,这两天没叫自己去竹林练剑就已经是他最大的体贴了。

“小姐,吃点心吗?”

禾洛回过头,花寻俏生生立在楼道口,手里托着装满糕点的托盘。虽然不饿。可也没道理拒绝美味吧。禾洛于是点头示意花寻把点心端过来。

外面飘着细雨,而糕点一旦被沾湿就失去了原本的味道。禾洛正好也觉得有些凉了,便起身回了屋。花寻则把糕点一盘盘从托盘里取出来,置于桌上。

雪白地是梅花糕。虽然叫做梅花,但其实跟梅花一点关系也没,只不过形状如五瓣梅花因而得名。梅花糕由磨的极细地糯米粉制成,洁白如雪,甜松糯韧。入口即化,还有丝淡淡的清凉萦绕舌间,该是加了薄荷的缘故。每每看书累了,禾洛便喜欢吃上几块,顿觉沁人心脾,思绪清晰。

金黄的是蟹壳黄。色泽金黄,皮薄酥重,香脆松软。椭圆形的一片很是喜人。蟹壳黄是有陷料的,且分甜咸两种,以点心外皮上的芝麻区分,黑芝麻地是咸的,而白芝麻的是甜的。甜馅醇厚,咸馅味鲜。葱香扑鼻,肥而不腻。是扬州才有的风味名点,禾洛总喜欢吃一块甜的再吃一块咸的,是开胃填饥的佳品。

还有芝麻糖和桂花糕,因为太过甜腻,禾洛并不常吃,此刻端上来也不过是拼个场面。

“有捆蹄么?切几片,我突然想吃了。”禾洛眼巴巴望着花寻,眼中流露出地渴望让她多了些生气,花寻扑哧一笑。

“自然有的。小姐您等着。我这就去取。”

禾洛口中的捆蹄实是秀水村的特产,秀水捆蹄(原型是高沟捆蹄。网上一搜就能找到,很好吃!)不仅在扬州,在其他地方也是小有薄名的。捆蹄采用猪后腿肉制作,先将猪肉洗净,切成长条,将丁香、桂皮、豆寇、砂仁、花椒、葱姜、味精、黄酒、麻油等调味品均匀地撒在肉面上,再放入酱油中浸泡三个时辰后捞出,然后,用猪小肠衣裹起,大约五六寸长一个,外面用草绳捆紧,在之前浸泡肉的原汤内加入十余种中药材,放入捆蹄小火煮熟,冷却后放在阴凉通风处保存,想要食用时只需切片装盘即可。像现在地天气,放个三五天是没问题的。

香味淡淡的飘来,禾洛鼻尖微动,眼一抬就看见花寻端着盘子过来了。

切好的捆蹄色泽粉红,喷香扑鼻,薄薄的肉片整齐的码在盘中,叫人食指大动。禾洛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送入口中,不用细品,那种淡淡然的中药气和肉香味就弥漫在唇舌之间,回味无穷。

大约是知道禾洛一旦吃上就停不了口,所以花寻只是切了小小一碟,禾洛满足的吃完盘中所有,喝了口白开水,只觉得捆蹄的香味似还萦绕在鼻尖。

花寻好笑地看着禾洛一脸陶醉,心道果然只有美食才能让她家小姐失态,只是小姐如今也十七了,也不知以后会嫁个怎样地相公呢。

禾洛不知花寻所想,此时的她仍沉浸在平凡安逸地生活中,看似完满的日子却缺少激情,似乎总少了什么——是的,少了一个人,一个可以执手到老的人。禾洛不经意间想起,原来如今的自己还是孤身一人的。

清澈的眼眸略过一丝迷惘。会想到这个却实在是因为之前看到清水和子夜。生机勃勃的少年和沉稳内敛的青年,本该是如花年纪的她最该关注的对象,可是偏偏,她却一再的忽略了,完全不像是妙龄少女该有的表现。是啊,真要算起来,自己也不年轻了,可因为身份骤变,她的青春似乎也停留在了二十四岁。没有觉得老,只是因为外表仍然年轻,似乎这十年时间都是静止的,她没有老的觉悟。

可是,真的应该找个伴了。

禾洛的喉中溢出一丝无奈的轻叹。好歹也让她轰轰烈烈爱上一场,从此以后或者平淡悠然,或者风生水起,她都甘愿。

可是,那个他,会是谁呢?

前世洁身自好,拒绝一切异性的单独邀约,尚可以用事业未成来作借口,可如今,当嫁的年纪了,亦不用操心任何事业。她的择偶标准也不能跟以前相提并论了。

忽然就想起赵轩昊来。时近一年,那个翩翩公子的音容笑貌犹记得清清楚楚。那时的动心仿佛就在昨日,而昨日种种,清晰可闻。

花寻一直站在旁边,关注着禾洛些微的神情变化,看到她微微偏过头,忙上前一步,极轻的问道,

“小姐,可是要弹琴?”

通常禾洛发呆过后都会想要弹上一曲,也不知是为了怡情,还是要驱逐心中的怅惘。

禾洛脑中仍有些混沌,她分明听见了花寻的声音,却仍旧呆呆的,下意识的瞥一眼不远处的琴,她微微颔首,却不等花寻布置,自己走了过去。

古曲大多无词,全凭曲调流转间透出的那点意境动人,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重的,便是那分意!

端坐琴前,禾洛还不忘戴上护甲,然后,手指轻勾,悠扬的乐声便起,起初是清扬的调子,只是往后却逐渐浑厚起来,她的左手手指按压住主弦,右手轻拨,些许沉重,些许无奈,些许怅然。放开左手,两手齐拨轻挑,曲调缓慢,却醇厚,时断时续,似压抑着却寻不到爆破口。

一曲罢,禾洛仍是恍恍惚惚,便是旁边的花寻,也听出这曲子不如以往轻快优雅,她瞥了眼禾洛,见她神情却甚是平静,便聪明的并不开口。

“小姐,有故人来访。”

走廊上柳烟轻扣房门,一席天青色裙裳迎风微动。禾洛点点头,整整衣襟然后站起,却突然察觉不对——咦,柳烟?

“你怎么过来了?”

花寻也是意外,眨着眼瞧着柳烟,柳烟却是一派风清云淡,“有贵客来,柳烟自当亲自陪同。”

禾洛狐疑,不知这乡下地方还有哪门子的贵客。莫非是江芝来了?不对啊,听说江知府给她订了亲,她不可能再随便出门了,何况还是来这乡下。或者是江卿?似乎也没有非要到此地来找自己不可的理由吧。

胡思乱想间,脚步已经不自觉的迈出房门,倚栏而望,院中那个长身玉立的公子却是谁?禾洛似乎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水清和子夜早已不知去向。

听到隐约的脚步声,院中的公子蓦然抬头,正对上禾洛微蹙着眉思索的脸,于是,他挥挥手,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子盈!子盈!”

禾洛惊讶,直到看见他熟悉的笑容,才意识到楼下这人是郭绍。

楼下厅堂里,花寻泡上新茶,分别为禾洛和郭绍奉上。禾洛端起茶盏,轻轻呵去热气,然后微抿一口,而旁边,郭绍同样端着茶盏,目光却流连在禾洛面上,近乎贪婪。

“郭绍,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禾洛放下茶盏,突然回头,郭绍一慌,忙低头做饮茶状,揭开茶盖时却不甚烫到了手,可他只是微微一颤,便旁若无人的喝了口茶,然后才笑着看向禾洛。

“没什么,只是想你了。”

许是因为先前想了乱七八糟那一串事情,所以眼前郭绍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轻而易举的挑起了禾洛的心思,她似乎是第一次认真的打量郭绍。

剑眉入鬓,双眼炯炯有神,鼻子挺直,唇瓣厚实,明明很出色的相貌,可在他心无城府的开怀大笑或像个孩子似的懵懂皱眉时却总会破坏了形象。这样的男子也许只有穿上盔甲才能完全衬托出独属于他的那份气质吧。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二章 输棋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二章 输棋

“哦,对了,姥姥让我给你带了封信。”

郭绍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禾洛,禾洛云里雾里,没懂为什么郭绍的姥姥要给自己写信,可是拆开信封,眼角一扫信尾落款,才发现原来信是赵氏写给她的。

信里没什么特别的内容,无非是许久不见想的紧,希望禾洛玩够了能早点回幽州,然后特别提及郭绍远来是客,要自己好好招待。

将信纸按原样折好塞入信封,禾洛似笑非笑瞟一眼郭绍,“什么姥姥,那是我姥姥好不好,难不成她收你做干外孙了?”

郭绍的脸腾的红了起来,嗫嚅着不知怎么办好,眼睛也不敢正视禾洛了。禾洛咯咯笑了几声,不再逗他。

“好拉,说着玩儿的。姥姥似乎挺喜欢你的,你爱叫就叫吧。”

她笑眯眯盯着郭绍,郭绍的面色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只是仍然盯着脚下地面,头也不敢抬。

“既然来了就好好玩儿几天。”禾洛单手托腮,琢磨着哪些地方是值得她带郭绍去玩的,“你喜欢热闹的地方还是安静的?”

“都行。”郭绍答的爽快,头微微抬了起来,偷眼看着禾洛,心道,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哪儿都好啊。于是口里便不自觉补充道,“随便。”

“扬州可没有叫‘随便’的地方。”禾洛改为两手托腮,有些发愁。也是。她来扬州满打满算才两个月,其中还有一半时间是呆在乡下的,贸然去做向导,怕也做不好。

“啊——”郭绍愣了愣,才意识到禾洛是在说笑,忙道,“无妨。就这儿也不错,可以在附近走走。”

禾洛笑笑。不再说什么。她没问为什么郭绍会找到这儿来,很明显地,既然赵氏托他带了信,那他必定去过幽州。可是,他为什么会去幽州呢?禾洛很不想给自己脸上贴金,但郭绍去幽州很大可能还是为了她吧。于是心中也升起一股小小的喜悦之情,无论怎样。被人喜欢着都是件好事,所以,她这点小小的窃喜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天色渐暗,禾洛安排郭绍在一楼的空厢房住下。晚饭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大家同桌,张厨娘带着其他人在厨房用饭,而厅堂里,就只有自己和郭绍。

食不言寝不语。禾洛从来没把这句话贯彻的如此彻底过。此刻,她端端正正的坐着。优雅地动筷,夹起一小颗豆送入嘴里然后细细咀嚼,再抿一口饭,小口吃着,即便是喝汤也听不到调羹碰到碗碟的声音。她面容平淡,嘴角甚至还微微上翘。一举一动无不标示着她良好地修养。餐桌上的礼仪,是对自己也是对客人的尊重。

然而左手边的郭绍却微微有些愣了。面对如此淑女的禾洛,他仿佛又发现了她的一个优点来,情不自禁紧紧盯牢了她,连回避也顾不上了。

“我吃好了。”

禾洛搁下碗筷,笑着看向郭绍,郭绍忙扒了两口饭,才发现饭都已经凉了。好在下午吃了不少点心,这时候也并不怎么饿,好歹解决完这一小碗饭。他便也收了手。表示自己吃饱了。

是夜,禾洛教郭绍下跳棋。郭绍人其实挺聪明,领悟了跳棋规则,又下了两三盘后就上了道,每每总能跟禾洛打平,即使输也只是差了一两步,都叫禾洛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放水,故意输给自己的。可看他那一脸老实模样,又实在不可能是做这种事来讨她欢心地。

几盘过后禾洛索性撤了跳棋,又把象棋端了过来。这下却是踢到了铁板,郭绍原来早就会下象棋,禾洛再怎么心思缜密,也敌不过郭绍步步为营。也是,象棋一道如同战场,排兵遣将向来是郭绍专长,也是他兴趣所在。连输三盘过后禾洛面上再也挂不住,看她板起了脸,满面不悦,郭绍才有些慌,早知道她输了棋会这样不高兴,那自己就不赢了嘛。

“那个,子盈,其实女子能有你这般棋力的已经很不错了。”郭绍努力试图缓解禾洛的不悦,而禾洛自然知道这点,听他给她找台阶,面上也稍稍缓了缓。

“其实好几次你差点就能赢了我的。真的。”恩,这话听着舒服。本来嘛,一步不甚满盘皆输,她要是走对了那步,没准真能赢郭绍的。

“我其实也不是很厉害。”禾洛面色开始晴转多云。是啊是啊,你不是很厉害都把我杀的片甲不留了,可想而知,我棋艺多差劲啊。

“你看,你跳棋就比我下的好吗。好几次都赢了我。”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禾洛更来气。象棋输了还好说,可是跳棋,今天才刚教会地他,转眼就有比自己更厉害的苗头。好几次都赢了他不错,可更多次是两人打了平手!

郭绍见禾洛脸色越来越黑,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陪着小心,一点点的说着“安慰”的话。

“……你别生气啊,要不我们再来一盘,你放心,这次我一定输给你!”眼见得禾洛怒气冲冲的站起来,郭绍一慌,终于口不择言,孰料此话一出,禾洛更是气的头脑开始发昏。故意输给自己?要自己放心?还说那么大声?他当自己什么人啊!他天生就是来打击自己自信地!呜——

禾洛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招呼也不打就冲出了房间,蹬蹬蹬上了楼,那急促的脚步声,郭绍每听一次心就跳快一拍,他茫然无措,只知道禾洛是真的生气了。

“哎呀,气死我了!”

禾洛跑回房间。趴倒在床上,枕头狠狠捂住了脸。对,不仅是因为输棋的尴尬与不服,郭绍说地那些话才真是伤人。难道她就真那么一无是处吗?他真的是喜欢自己所以才来探望,而不是故意来取笑自己的?

花寻悄悄跟上,见到自家小姐这样一副姿态不由捂嘴偷笑,禾洛似有感应回过头来。见到花寻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更气闷了。

“你笑什么!”禾洛红着脸坐起身。扯了扯刚才弄皱的衣襟。

“哦,没什么。奴婢只是觉得郭少爷人挺可爱的。”

可爱?禾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他哪里可爱了!混蛋一个!”一边说一边还重重敲打着床沿,还好床上垫了棉被,才没把手给拍肿了。

花寻心里终于笑开了。几时见过她家小姐这样失态地模样啊,那郭少爷还真有本事。

“小姐,看起来郭少爷棋艺不错哦?”

禾洛不自在的“哼”了声。虽然这是事实,她不打算否认,但也不想承认。

“华采不是也挺会下棋地吗?记得小姐以前都是找他一起练手的。”

练手?这个说法实在有些——好吧,练手就练手,可到现在也没练出什么来啊,不然怎么刚才还输给了郭绍!

“不如找他陪郭少爷下几盘?”

花寻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禾洛一愣,紧接着面上一喜,“对。找他!不过,他能赢郭绍吗?”

花寻偏头笑着,“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反正他输了也不丢脸。”

禾洛于是又高兴起来,对啊,输了没什么,反正他家小姐也输了。可要是赢了。哼哼,看郭绍还怎么嚣张!

禾洛打着得意算盘的同时,一点也没想到,为什么自己会对郭绍的反应那么强烈,甚至完全不像平时的自己了。物极必反么?老实的郭绍面前,禾洛竟会任性地像个孩子?

得了禾洛同意,花寻马上下楼,找到华采,让他去跟郭绍下棋。郭绍是谁,是小姐的客人啊。华采满脸犹豫。直到花寻再三告知。让他去下棋是禾洛的意思,而且要他全力以赴的时候。华采才磨蹭着进了郭绍的房间。

榻几上还搁着凌乱的棋子,刚才禾洛拂袖而去,看也没看棋盘一眼,郭绍于是也不动它们,愣愣的盯着棋盘,琢磨着刚才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了,惹的禾洛那样生气。

“郭少爷!郭少爷!”华采小心翼翼地连唤数声,郭绍才茫然的转过头来。

“你是——哦,那个花匠!”下午禾洛跟他提起过院子里的盆花以及楼上垂蔓都是眼前这人侍弄的。

“正是小的。”华采恭敬的弯了弯身,“小地是来陪郭少爷下棋的。”

“下棋?”郭绍下意识的回头看那散乱的棋盘,然后目光一黯,“不,我不下棋了。”

“啊——”这下换华采无言了,呆呆的站着,不知怎么继续。门外花寻等了半天不见动作,终于忍不住走了进来。

“郭少爷。”她甜甜的唤着。郭绍于是回过头来静静看了她一眼,不声不响的又回头盯着棋盘。

“小姐刚才输了棋,很不开心呢。”

郭绍这才有了反应,急急道,“她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呢?我,我是不是不该赢她?可是她的脾气,要是我故意输给她,她一定更加生气啊!”

郭绍不傻,也并非完全不了解禾洛,只是女人心海底针,若是以他的心去揣摩禾洛的,那只怕是下辈子也琢磨不清地。

看着面色焦急地郭绍,花寻心底也不由叹一声。女人求的什么,若是能有这样一个人对自己百依百顺,一句不慎便心有惶惶,完全不去想也许错地并非自己——还求什么呢?

“所以小姐派了华采来,华采的棋艺也很好,郭少爷得赢了他才算真的赢。”

赢了华采禾洛就不生气了?郭绍这句话没问出口,可眼里骤然的光却证实了此刻他的想法。

“好,那就来吧!”

躲在门外悄悄偷听的禾洛,见到郭绍和华采开始下棋,心里才轻轻松了口气。她贴在门板上,眼中也有迷茫。就算她输了棋赌气离去,郭绍也没道理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吧,还真是,叫人担心呢。

郭绍和华采这一局棋下了很久,等到后面禾洛都没了耐心,自己回房了。花寻伺候她洗漱就寝,并且再三保证,等他们二人下完了棋,她一定会来跟禾洛报告结果,禾洛才心满意足的宽衣上了床。这段日子她都是早睡早起,眼下,也真的是有些困了。脑袋沾到枕头,开始还想着看会书,努力撑到结果出来再睡,可是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睡的极不安稳,因为花寻一直也没叫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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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女主终于有点反应了,虽然这还不是爱情……很满意的写完这章,才发现时间已近12点,不知道是不是有守着更新的亲等急了,抱歉啊!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三章 比试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三章 比试

禾洛蓦然转醒的时候,四周很安静,只听得清脆的鸟鸣声,一声连着一声,还有楼下,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睁着眼躺了片刻,禾洛默默起身,自己穿衣,叠被。脸盆架上有花寻打好的清水,就着洗了把脸,桌上搁着水杯和柳枝青盐,正好刷牙。

花两刻钟做完这些事,禾洛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梳头。头发很长,长及腰处,而且又多,一手不能掌握,所以禾洛不得不将发捋至肩前,分批分缕的细细梳理。好不容易理清了头发,禾洛正在犯愁如何挽上去时,花寻来了。

“呀,小姐,您已经起了啊。”

说着快步走过来,熟练的取过禾洛手中的梳子,开始为禾洛盘发。禾洛任由花寻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为她绾髻,嘴里问的却是昨晚郭绍和华采的棋局。

“昨晚郭少爷和华采共下了三盘棋,一胜一平一负。三盘棋结束的时候,我上来看见小姐已经睡熟了,所以就没再吵您。”

“一胜一平一负?看来他俩的棋艺相当嘛。”禾洛并不意外,也没有昨晚那样的心浮气躁了。

花寻笑笑,没再说什么,只是加快了手中的速度。挽好发后又挑了几朵样式简单的簪花为禾洛戴上。禾洛对镜照了几眼,觉得很满意,便带着花寻离开房间,下楼用早饭去了。

早餐主食是菜粥和白馒头,配菜是咸鸭蛋和几个乡下腌制的爽口小菜。还有因为郭绍到来特意加地一盘捆蹄切片和一盘卤鸭。这样的一桌在乡下算是很丰盛的了,当然比不上在侯府,即使郭绍在家里,早餐也比这样丰富。所以,他不由心疼的看了看禾洛,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过这样的苦日子。

禾洛也注意到了郭绍的目光,以为是郭绍嫌弃菜不好。忙又让张厨娘去煎了两个蛋,自己回头抱歉的笑道。“乡下地方,吃食简陋了点,还请见谅。”

郭绍这才意识到禾洛误解了他地意思,“哦,不是,我没这个意思,这样一餐在军中算是很好很好的了。”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真地不是嫌弃饭食粗鄙。他忙捧起粥碗大口喝了几口,又抓起一只白馒头咬上几口,然后笑呵呵看着禾洛。

禾洛扑哧一笑,郭绍的性子她还不了解吗,虽然爱吃,可从来不挑食的。方才那句也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有小姐在,哪怕吃粗食,郭少爷也是甘愿的吧。”花寻立在一旁。也跟着笑。郭绍耳根子都红了,禾洛见状忙撵了花寻下去。

喜儿端了刚煎好的蛋上来,禾洛让郭绍不用客气,自己便也开始喝粥。

用完早饭,禾洛陪着郭绍闲聊,问及郭绍刚才所说的“军中”。“你刚才说‘军中’,莫非你入伍了?”

郭绍端正坐着,听到禾洛问起,才摇头道,“算不上入伍,只是爷爷放我去军中磨练过一年半载。”郭绍看着禾洛欲言又止,其实去年禾洛生日时候,他本来是该在军中的,只是收到请柬,无论如何都想跑这一趟。所以才来去匆匆。

禾洛对这时候地军阶编制并不是很清楚。只是放哪儿都一样,每户都要送一名男丁参军。贵族也可缴钱代役。去年七月,九月,以及现在,郭绍既然都能随意出现,显然不是入伍,郭老将军用特权送孙子进军磨练也是正常。

“那,是不是很苦?”

禾洛试探的问了一句,话才出口就觉得自己多此一问,怎么可能不苦呢。现代那些解放军的训练她又不是没见过,古代也不会逊色吧。

“呵呵。”郭绍笑笑,意外的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认真的看着禾洛,“其实也说不上苦。男子汉大丈夫,若是那点苦都受不了,将来还怎么上战场!”

禾洛不再说什么,只是莫名的有些心疼这个憨厚的男子。从知道他是将军的孙子,且少年时就心心念念重武轻文开始,她早预料到他日后是要行军打仗地。只是战场上刀枪无眼,纵使他武艺再高,也是要担风险的吧。有些理解为什么当年郭老将军要送他去寒山书院了。

“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似乎感受到了禾洛隐隐约约的担心,郭绍忙拍拍胸脯,眼睛睁的大大,“在军中那群小子没一个是我对手!我早说了,若是我上战场,一定杀他的落花流水!”

禾洛摇头轻笑,郭绍所谓地“军中”怕只是当地驻军训练新兵的地方吧,那里怎么跟真刀真枪的战场比呢。说起来,自己的舅舅,纪云珑却是真上战场的。

“这么说,你武艺高强喽?”

禾洛调侃的一问,郭绍又有些腼腆起来,“我可不敢称自己武艺高强,不过那帮小子的确都不是我对手。”

禾洛抬头望天,明朗的一片湛蓝,偶尔有鸟儿飞快的略过,伴着清脆鸟鸣,“正好,我有个侍卫听说也是武功高强,不如你们比比?”

郭绍闻言眼睛一亮,体内好战因子又开始蠢蠢****,于是脱口而出,“好啊!”

比试地点设在了平日禾洛练习的那片竹林。

昨日雨停,又刮了****地风,地面总算干了不少,只是仍有些湿意。

子夜酷酷抱臂,十米外,郭绍解下他随身所佩地剑横在了胸前。

一阵风过,竹枝颤动,竹叶轻飘,发出“沙沙”的声音,禾洛、花寻和水清远远站在了一旁观战。

蓦地,郭绍动了。抽剑,疾奔,一连串地动作瞬间完成,当他逼近子夜时,子夜身形微微一动,也不知是怎么避过了当胸一剑,然后脚下几个转圜。便绕到了郭绍身后。子夜没有轻敌,直接拔剑。可郭绍也反应过来,往旁边避了几步才回过头,剑指子夜。

第一回合,平。

郭绍和子夜面对面站着,身前是两柄交锋的剑。没有号令,只是当一只鸟儿尖鸣着飞过天空时,他二人同时动了。战斗一触即发。金铁之声不绝于耳,那是两剑相交的声音。子夜的剑法极快,禾洛这个位置甚至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只有一片刀光剑影,而郭绍疲于应对,很快落于下风。终于,子夜的剑架在了郭绍脖颈边,而郭绍的剑尚握在身侧。

第二回合。郭绍败。

第三回合一开始,郭绍先发制人,却没能一招制住子夜,子夜脚尖轻垫,身子急速后退,滑行了一段路。在后背即将靠近某棵竹子时蓦的身子一歪,巧妙避过郭绍直刺过来地剑势,脚勾着竹子平平放低身子,然后一剑刺出,郭绍一个后躺,堪堪躲过,子夜趁机窜出,重新与郭绍一战。

禾洛看的眼花缭乱,只看到他们一会交战一会分开,每每情形危机时又总能险险躲过。在二人终于停下。子夜收剑拱手开口说“承让!”时。禾洛知道,第三局。仍是子夜胜了。

郭绍难免有些挫败感。不过他输地却是心服口服,收了剑,拍拍子夜肩膀,大步朝禾洛这边走来。

“你这侍卫的确身手了得。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嘛。”

郭绍倒是毫不介意刚才的落败。言语间对子夜大加赞赏。禾洛心道,好歹子夜比你还大上几岁,又是从小练武,自然比你厉害了。

“那么,不如你跟我来上几场?”

郭绍讶然,才看见禾洛往旁边一伸手,花寻便把宝剑递到了她手上。

“这,不太好吧。”

郭绍担心万一自己手重了,岂不是要伤到禾洛?他惯长与男子对战,手劲力道都习惯了那样的,对上女子,恐怕真的容易误伤。

“来就来,哪那么多废话!”

禾洛下巴一抬,露出一小段雪白脖颈,握剑姿势正确,站立姿态也很完美,偏偏神色倔强,露出一抹属于小女儿的任性来。

“那,点到即止?”

郭绍微叹,他从来都不懂得拒绝禾洛。顶多,呆会自己注意点儿吧。

见郭绍同意,禾洛小小兴奋了下。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剑术远不如郭绍,只是既然郭绍输给了子夜,怎么说总离她近了一点儿吧。跟他过过招,就当是演习了。

禾洛于是拔剑,一个起手式飞快地向郭绍攻过去,郭绍微微诧异她的来势凶猛,却毫不畏惧,侧身避过,滑到禾洛身侧,剑尚未出鞘,在手里翻转了两遍,横手一打,轻轻击在禾洛握剑的右臂上。禾洛只觉得右胳膊骤然一重,几乎要握不住剑。

可恶!禾洛紧紧咬牙,迈步往前,收剑回立,握剑的手轻轻垂在身侧,微微颤抖。郭绍已然退到一边,他关切得看着禾洛,似乎在问她是否还要继续打下去。

“没事。再来!”

禾洛强作笑颜,一鼓作气,又提了剑开始与郭绍周旋。没错,不是硬攻而是周旋,吃一堑长一智,刚才那一战已经足够让禾洛明白,对付郭绍,硬来不行。那么,她就寄希望于小处,或许摸透了他的出招方式可以找到他的疏忽处加以攻击。然而禾洛注定要失望了。郭绍与她对战,往往只接招不出招,只有在禾洛攻来时他才下意识的抵挡一番,却从不会主动出击。

“你动手呀!”几番折腾,禾洛终于忍不住出声。郭绍一愣,于是提了剑直直刺来。

毫不花哨的一招,就那么直直刺过来,若是旁人,可以有千百种方式轻易避开,甚至反守为攻。然而禾洛不知怎地,却无论如何躲不开那一剑,眼睁睁看着剑刺到眼前,然后,是郭绍及时收住了剑势。

禾洛尚有些茫然,她终于意识到为何纪云珑要强调熟练剑招的意义。即使打不过,总还能挡上一两招,也许那一两招的工夫就足够旁人前来营救。

“子盈,你怎么了?”

郭绍早已收了剑,看禾洛呆呆立在那,以为她已经放弃了比试,孰料她维持同个姿势站了半天,竟然一动也没动过。

“怎么办,怎么办。”

禾洛听见了郭绍的声音,嘴里却只是喃喃,她突然有些后怕,这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剑术如何能够护自己周全?若刚才那一剑是敌人刺过来,她只怕早就没命了。

郭绍觉得不对劲,禾洛似乎是被魇着了,于是他也顾不上其他,抓住禾洛双肩直晃,好一会儿禾洛才抬起头来,白他一眼,“你晃我干吗!”

郭绍赶忙松开手,尴尬的笑笑,“呵呵,呵呵,刚才看你不太对劲,情急之下就——呵呵。你刚才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禾洛叹口气,于是把自己地担忧全盘托出,郭绍闻言满不在乎道,“你怕什么呢,有我呢。”

你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吗?禾洛头疼的看看他,无奈转身离开。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四章 矛盾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四章 矛盾

接下来的日子,禾洛学聪明了,不再以己之短去搏他人之长。相反,她回复到以前弹琴画画,绣花写字的悠闲日子,郭绍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炽热,让禾洛越发的浑身不自在。

“喏,你要的香囊!”

禾洛随手把一只墨绿色的香囊扔到郭绍怀里,郭绍慌忙接住,禾洛便在他身旁的竹椅上躺下。郭绍喜不自禁的握着香囊,翻来覆去,爱不释手,这可是禾洛亲自给他绣的香囊诶,虽然是他主动要来的。

鱼型的香囊,布面是墨绿色绸缎,禾洛用金线在上面绣了祥云和麒麟,袋口系了大红色的绞绳,然后在里面放了一小袋香料。香气是禾洛一贯喜欢的,沉静内敛,悬在腰间,似有若无。

“子盈,你手真巧。”郭绍拿着香囊,不住称赞,仿佛他这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精巧的物事。

“喜欢就好。”闭目养神的禾洛低声说了句,觉得有些困顿。前些日子郭绍跟她说要个香囊,她想着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他做一只,从选花样倒绣成,配香,也花了好几日,早上才把香料放进去,午后就巴巴的拿来送他了。

“真好,真好。”郭绍仍赞不绝口的抚摩着香囊,半晌才恋恋不舍的系上腰间,“我一定天天戴着!”

禾洛嘴角抽了抽,翻身坐起,“不出一月,这香味就淡了。你得换香!还有,天天戴着,香囊会脏的!”

“啊?”郭绍忙低头摸摸香囊,小声嘀咕了句,“怎么一个小香囊还这么麻烦。”不过他认真想了会儿,却是很郑重地跟禾洛保证,“子盈你放心。我会好好爱惜的。不过,你告诉我里面是什么香。以后我好按着配。”

“苍术、佩兰、川芎、香附、香橼、辛夷、苏合香。”禾洛随口报了一串名字,看了看他,“其实这只是我随便挑的一味香料,你若是不喜欢,也可以换的。”

“不不不,我很喜欢这个味道。”郭绍皱着眉头把刚才禾洛报的名字复述了遍,“苍术、佩兰、川芎——还有什么来着?”

禾洛轻叹了声。取来纸笔,把一连串的名字都默写了下来,然后轻轻吹干墨迹,递给郭绍过目,郭绍认真看了一遍,便把纸折了起来,小心塞入香囊中。

“嘿嘿,子盈的字真好看。”

禾洛已经习惯郭绍开口闭口地夸赞了。“反正啊,在你眼里我哪儿都好。”

“是啊,子盈哪儿都好!”郭绍毫不掩饰,目光灼灼。

禾洛却突然沉默了。这段时日,她努力想要和郭绍像小时候那样自在相处,可是她变了。郭绍也变了。那种属于青年男子毫不遮掩的爱意,她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到。拒绝不了,可是能接受吗?

“咦,这是什么,好精致。”郭绍地目光却被角落里摆的一套物事吸引了。

禾洛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原来是在幽州买的那一套黄梨木小家具。说是一套,可当初买的时候其实是差了个书架的,不料这次整理了带过来却发现是完整的一套,不仅书架补上了,还有盆架和镜台。摆出来一看。竟是齐全地一个闺房。好奇之余问起,花寻却说是后来纪瑶希送过来的。

也算他用心了。禾洛想起那小子不由嘴角轻挑。看的郭绍又是一愣。

“喜欢吗?不过这套小家具却是我心爱之物,不能送你。”禾洛笑盈盈偏头,“不然叫匠人再为你打制一套?”

“哦,不用。”郭绍忙拒绝了,“只是看着喜欢,没有据为即有的心思。”看着禾洛带笑的眼,他忍不住补充道,“子盈,其实你不必这样客气的。”

“远来是客呀。”禾洛微诧,“你我熟归熟,基本的待客之道总不能马虎了。”

只是客吗?郭绍苦笑,眼睛却更认真的看着禾洛,“子盈,不要把我当外人。”

“好,不是外人,是内人,好了吧?”

禾洛话一出口却觉得玩笑过了头,不由一愣,郭绍面皮也渐渐烧起来。

“郭绍,明天咱们就去扬州城吧。”

“好,都听你地。”

“扬州城的宅子你应该也见过,咱们在那住几日,也好就近游览扬州。”

“行,我没意见。”

……

有郭绍在的日子,生活其实有趣许多,郭绍总变着法子的讨好禾洛,可却每每弄巧成拙,让人哭笑不得。不过水清却是极崇拜他的。

子夜虽然武功高强,可却是个闷葫芦,酷酷的半天不说一句话。而郭绍,武艺虽然稍逊于子夜,胜在为人乐观开朗,跟谁都玩地开,心血来潮时总会像模像样的指点几招,让水清受益无穷。禾洛笑郭绍是拔苗助长,郭绍却认为是满足小弟的好学心,不过不管怎样,水清也不会忘记扎好基本根,至于郭绍教的那些东西,也牢牢记在了脑海中。

“郭哥哥,纪姐姐,娘让我送枇杷来!”

燕儿迈过高高的门槛,一步步走进来,郭绍忙起身迎接,禾洛也从躺椅上站起,改坐到凳子上。

黄澄澄的枇杷各个果实饱满,皮薄肉甜,淡淡的清香让人闻之欲醉,燕儿手中满满一盆,显然是刚摘下来清洗过的,犹带着细细的水珠。

“咦,燕儿,是你家院里的枇杷熟了吗?”

“恩。”燕儿用力点点头,乖巧地回话,“刚摘地头一批。娘亲说先送来给姐姐尝尝鲜。”

禾洛于是一笑,“阿秀有心了,多谢燕儿拉。”说着让花寻捧来糖果盒,“果脯点心,带回去慢慢吃。”

燕儿推脱了一番,还是把果盒牢牢捧在了怀里,可她却舍不得离开。眼睛直盯着郭绍。

禾洛看在眼里,笑着嗔了郭绍一眼。“燕儿是想让郭哥哥陪你玩儿吧?”

燕儿害羞地低下头,小脑袋微微啄了啄,郭绍忙站起身,“好啊,郭哥哥带燕儿玩。恩,想想,去哪儿玩呢?”

燕儿只是偷偷盯着郭绍瞧。这个哥哥看起来可比她水清舅舅好看多拉,而且武功高强,那些戏文里地英雄大概就长这样吧?

“恩,不然哥哥给燕儿削个木头燕子好不好?”

燕儿使劲点头,小脸上布满兴奋的红晕,郭绍看着却突然一愣。十岁的少女,还未发育的身材,只是那眉梢眼角未脱的稚气却突然让他想起了当年的禾洛。女扮男装地子盈,几时有过这样的神情?

“那燕儿今天先回去,哥哥做好了燕子再给燕儿送去好不好?”

本打算马上就动手削木头地郭绍半途改了主意,哄走了略有些失望的燕儿,他回头看看正欢快吃着枇杷的禾洛叹气,“子盈。你从小就那样老练,我却没见过你害羞的样子呢。”

禾洛正吃着枇杷,一听这话差点把果核吞到肚子里去,好不容易吐出果核,她干咳几声,无辜的看着郭绍,“你这是什么话!”

郭绍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却跟禾洛抢起了枇杷,二人你争我抢的,笑闹不断。

吃完枇杷。禾洛开始跟郭绍讲起扬州的风土人情。以及认识地那几位朋友。不过很显然,郭绍对禾洛口里的女子没有兴趣。却很关心那几位公子。

“那什么江公子是不是长的很好?****倜傥,文武全才?”

禾洛很认真的蹙眉回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武啊。”

“那什么钟公子又是什么人?”

禾洛摇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也没问起——”

“那你就不担心他是坏人啊!来历不明的。”郭绍语气明显重了几分。

禾洛无奈摊手,“我们相处的时间一共才那么两次,而且我又不是孩子了,他有什么意图我会不知道吗?”

“那也得小心点!”郭绍不高兴了。

禾洛也恼了,“郭长思你是不是管太宽了!”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最后还是郭绍先认了错,“是我不对,是我小人之心,可我不是关心你么。子盈你不要生气啊。”

禾洛刚也是气极,此刻静下来只觉得好笑,怎么俩人竟为这点小事争吵。只是郭绍,禾洛心下一沉,莫非她这段时间太过放任,怎么看怎么苗头不对哇。

“郭绍!”

“在!”

禾洛别扭的绞着手指,望着旁边郭绍澄净的双眼,直白地拒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虽然这段日子相处愉快,可到底郭绍也没摆明了说以后要跟自己如何如何,自己此时若说出那些话,反而伤感情吧?

“呵呵,没什么事,你别紧张。”禾洛轻轻吐口气,以无比怀念的语气谈起以前,“……那段日子才是真自在,夫子们各有各的风格,学习生涯充满了乐趣。我还记得,你去山里摘果子给我们吃呢。”

“是啊。我也挺想念的。不过当年的同窗如今都各奔东西了。”郭绍沉吟,“也不知子瞻如今怎样了。”

“明年他应该就下山了。”想到这个禾洛有几分欢欣,“许多年不见,也不知他是否一切安好。”

“呵呵,真想早点到咱们四个再聚首的一天。”

气氛渐渐融洽,禾洛张口不提扬州,心里却打定主意,还是自己领着郭绍逛逛得了,不然徒惹麻烦。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五章 乞丐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五章 乞丐

扬州城有乞丐吗?禾洛不知道,但她至少清楚的记得,三月扬州城的大街上,是没有一个乞讨者的。或许那时是因为烟花大会的关系吧。

禾洛微微抬眼,对面前满身脏污、蓬头散发,伸出一只破碗的壮年乞丐无动于衷,可他迫近而散发的污浊味道,却熏的她不由自主往旁边避了避。

“公子,小姐,行行好吧。我三天没吃东西了。”凌乱的发遮住了乞丐的五官,只听得他有气无力的乞讨声,拿着破碗的手一个劲的上下摇晃。

禾洛嫌恶的转身,掉头就往旁边走,不料一直陪在身边的郭绍却没有跟上,禾洛回头,正好看见郭绍往乞丐的破碗里扔了几块碎银子。

“郭绍!”禾洛皱眉,郭绍忙走了过来。

“他挺可怜的,都三天没吃东西了。”郭绍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喜上眉梢,“我只是给他一点银子,他就谢个不停,一个劲夸我是大善人,呵呵。”

禾洛看着他眉飞色舞的神情突然有些不忍,“那几块碎银怕足足有四五两了吧?别说吃一顿饭,他一个月都不用再乞讨了。”

“那也好啊。好歹能吃饱饭了。”郭绍没听出禾洛的言外之意,兀自开心,只觉得自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如果是我,根本不会理他!”禾洛冷冷吐出一句,郭绍顿时愣了。

“呵呵。子盈,我知道你们女孩子爱干净,你是嫌他脏吧?可乞丐哪有干净的。”

禾洛地目光略过郭绍,果然看见先前那乞丐乐不可滋的将碎银捡起塞入怀中,然后飞快的闪入了附近的一间酒家。

“你做善事之前有没有想过,那个人是否真的值得你出手帮助呢?”

郭绍不解,因了禾洛冷淡的语气。他也收起了笑容,“子盈。你想说什么?”

“如果是个老人,我会施舍他一碗饭;如果是个孩子,我会给他几个包子;如果是缺手断脚的可怜人——”看着郭绍骤然发光地眼,禾洛却轻飘飘一句,“那才是真正值得同情的,可惜我一己之力,帮不到太多。”

平淡转身。禾洛果然听到郭绍在数秒地迟疑后大声道,“世上并不是只有老人、孩子和残废才可怜!那一点碎银子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可却能让他好好吃几顿饱饭!你懂不懂?”

禾洛沉默,她要怎么告诉生性善良的郭绍,他刚刚出手相助的“乞丐”转头就去了酒店,那根本就是游手好闲的无赖,用骗讨来的钱花天酒地。

“子盈,你不该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人!”郭绍急急追上来。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愤懑与不可置信,在触到禾洛有几分悲凉地眼神中却又情不自禁放软了语气,“你刚才那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是不是?”

郭绍的态度让禾洛犹豫了会儿,可嘴里却更坚决道,“不。自私冷酷,这才是真实的我!”

郭绍紧紧盯着她,不言不语,似乎根本想不通禾洛这样说的理由。禾洛心里却想起在现代时的自己,她向来对有手有脚且身强体壮的乞讨者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她仅有的善心只有在面对天灾下骤然失去一切地人们才会发作。

空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又有何用,天下这么多可怜人,你救的过来吗?

这样一闹,禾洛再没心思继续逛了。她转头叫花寻去雇轿子。又对一起出来的年亮(胡总管找来的扬州本地人,向导)说。“我累了,先回去,马车留给郭少爷。”

轿子在眼前停下,禾洛向郭绍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慢慢上了轿子。郭绍呆立原地,禾洛在轿中心情复杂。适才郭绍那般澄净坚决的眼神竟叫她心虚地不敢直视,是啊,像她这般天生冷骨之人,地确是配不上他的。就借此让他认清了自己的真面目,也好断了他的念想。

回到洛宅,禾洛仍是心事重重,郭绍的目光不停在她脑中回放,那是痛惜、不信、悲凉……绞的她心都在隐隐作疼。这样天真善良的郭绍,将来要怎么上战场啊。

浑浑噩噩枯坐了一下午,花寻来问晚饭在哪里用。本来郭绍在,应该在大厨房陪他一起用饭,可是今日这情形,怕是不合适了。她不敢去见郭绍,郭绍也未必愿意看到她——只是,郭绍回来了吗?

“郭少爷一早就回来了,在院子里歇息呢。”花寻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小姐,今**何必因那点小事跟郭少爷起争执?”

“小事吗?”禾洛苦笑,抬头看看花寻,“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奴婢不敢妄言。”花寻慌忙低头,她家小姐做什么事都有她的道理吧?自己怎么敢妄加揣测。

禾洛没有强逼花寻回答,自己却陷入了深思。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地郭绍,今日竟然会因为一个乞丐跟她发火——真是,很可笑啊。

“晚饭,就在内院用吧。”半晌,禾洛缓缓吐出一句,“郭少爷地一份,派人给他送院里去。”

“是。”花寻连忙去吩咐小厨房,临出门前不由回头看了眼禾洛,那样失落颓败的神情,让她心里也忍不住一纠。

在偏院地郭绍也是头疼不已,禾洛冷酷的语气和悲凉的眼神一直在脑中回转,这个他从小认识且倾慕的女子当真是如此无情的人么?突然有人敲门,郭绍抬头,是花寻捧着托盘立在门口。

“郭少爷,奴婢给您送饭菜来了。”

花寻甜甜笑着。漫步过来,一样一样把托盘中的碗碟端出来。郭绍怔怔看着她地动作,心里却有些失望,子盈她,已经不愿意与他同桌吃饭了吗?

“郭少爷慢用,奴婢在旁边伺候着。”

郭绍愣愣的提筷,夹菜。却是食不知味。

“花寻,今日的事难道是我错了?”

花寻自然知道他指的何事。忙摇头认真道,“郭少爷没错!”

“那,其实真是你家小姐做的过分了?”

花寻略一迟疑,却是坚定道,“小姐也没错!”

郭绍哭笑不得,“我也没错,她也没错。那今日的事算是怎么回事儿?”

花寻轻轻咬唇,不知从何说起。郭绍等了半天不见她回答,不由又叹了口气。

“我一直想着,我未来的娘子未必是花容月貌,也不用知书达理,只是心地善良,温柔体贴,每日在家中静待我归来。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郭绍喃喃着,失了神,可是他认定地子盈其实一点也不符合他的要求,可该死地他就是喜欢她,想天天看到她笑。若是她难过伤心,自己会更比她难受百倍!

“小姐是好人。”作人奴婢的不好评说主子,花寻只能说这一句。

“好人?”郭绍眼中迷茫,什么样算是好人?连他自己都渐渐分不清了。

他很难过,潜意识里一直认为,他爱的女子,也该一如他般爱护百姓,心存悲悯。可是子盈却坦然承认她本性自私,要他看清她的冷酷无情。

情何以堪。他甚至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她了。

是夜。二人皆无眠。禾洛动摇于自己的乞丐论。郭绍放不下全心思慕的佳人。

睁眼到天亮,洗漱过后。禾洛披散着头发跑到院中,望着怒放的西府海棠发呆,朵朵粉红在风中摇曳,楚楚生姿,平添几分秀色。记得纪府青园也植有海棠,却是洁白重瓣——只是,花期将过,这样地美丽又能维持几日。

“子盈。”

听得人唤,禾洛慢慢投过目光去,却是一脸憔悴的郭绍,站在院门口,紧紧盯着她,目光复杂。

“郭公子起的挺早。”禾洛轻笑,昨日的矛盾似乎完全没有发生过,只是称呼上却****了她的心思。

“子盈,我想了一晚。”郭绍慢慢的,一步一步走近,禾洛忽然觉得心跳如擂,终于,到诀别的时候了吗?

“郭公子还没用过早饭吧,正好——”禾洛的声音噶然止住,面前地人突然紧紧将她拥在了怀里。

“子盈,子盈。”郭绍紧紧抱着禾洛,似要将她揉入骨血中,“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我完全没办法忘记。”

这,太突然了。禾洛茫然睁着双眼,任坚实的胳膊狠狠搂住她。

“我喜欢你。你说的对,一人的力量始终是单薄的,救不了天下可怜人。”

耳边骤然响起的声音让禾洛顿时清醒,她狠狠挣开了郭绍地怀抱,连退数步。因为喜欢我,所以欺骗自己,违背本心的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抱歉,是我逾矩了。”郭绍似乎才反应过来,臊的满面通红。刚才见到禾洛穿着单薄的衣裳独立风中,一头乌发水光润滑,如黑瀑般垂下,叫他瞬间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禾洛侧头,不说话。郭绍尴尬了一会儿,想起自己的来意,方继续说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子盈,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以我微薄之力,救天下苦楚之人,力所能及的,但求心安罢了。”

禾洛抬眼,似笑非笑看着郭绍,郭绍触到她细致眉眼,不自觉的别开了脸。

“看来郭公子还不明白,你要为善是你地事,与我何干?小女子无甚诚心,亦不信神佛,只能约束自己不去害人,却没法视天下人为亲,日日去做那善事。”

疯了,自己一定是疯了。尖酸刻薄地话一出口,禾洛自己都不敢置信。

郭绍皱眉,难掩失望,却没像昨日那般针锋相对,而是好言道,“好好好,你不做善事就不做,不赌气了?恩?”

禾洛默然,是赌气吗?是气他昨日宁愿维护骗子乞丐也不听自己的话,是气他百般天真喜欢自己地心不够诚?她阖眼,不让眼中湿润外露。事情,似乎完全失控了,连她自己都迷失了心,又怎么坚定立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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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清啊,打滚求评,大家给点反应好不好?莫非逼秋虐人么?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六章 端午(一)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六章 端午(一)

那日之后,禾洛跟郭绍的相处变的奇异而尴尬。禾洛再没有口无遮拦的跟郭绍胡天胡地,而郭绍更多时候是沉默看着禾洛,不轻易在她面前说她不喜欢的话。很快,端午,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到来了。

这一日,扬州家家户户悬钟馗像、挂艾叶菖蒲,佩香囊、带葫芦,喝雄黄酒、吃粽子。

清早醒来,禾洛先换上了一身枣红新衣,长发梳顺绾起,一支鱼戏点翠簪别在左首,两支烤蓝镏金龙舟步摇并蒂相称,宝石蝴蝶牡丹珠花、累丝镶嵌花簪恰倒好处的装饰在发上。薄施脂粉,淡扫娥眉,轻抿朱唇。妆毕,禾洛轻轻转身,嫣然一笑,尽显花季少女的窈窕风情。

“小姐!这是香囊。”

花寻匆匆递来一只香囊,禾洛顺手别在腰际。这香囊却与平时的不同,丝布里包的除了惯长的香药外,还有朱砂和雄黄,都是辟邪之物,也是端午风俗。

“小姐,还有葫芦!”

花寻手忙脚乱,又把一只精巧的小葫芦递了过来,禾洛却不忙戴上,而是仔细端详了番,小葫芦不过成年男子巴掌大小,外皮刷以清漆,锃亮一片,葫芦口扎着一段红穗。葫芦意同“福禄”,可以化戾气为平和,增强福源气场,也是端午必戴之物。

“还有什么?”

禾洛静静站立,眼睛瞥过旁边捧着脸盆的阿朱和拿着草叶地阿紫。

“洗尘除埃。”花寻呼口气。招呼阿朱和阿紫上前,自己又匆忙奔去小厨房。

阿朱捧着脸盆走近,禾洛一看,脸盆里浸泡着艾叶和菖蒲,而阿紫手里拿着一个草叶,轻轻沾过盆里的水,再轻轻刷过禾洛周身。必要时还请她抬臂,腋下也以草叶掸过。

“小姐。好了。”

阿紫轻声道,跟阿朱一起恭身退到一旁,等候吩咐。

“郭公子那边,可有安排了?”

阿紫和阿朱对视一眼,纷纷摇头,此时花寻急急奔进门来,见到禾洛一切就绪。忙请她移步厨房,禾洛于是又问起郭绍。

“郭少爷那边奴婢也让人按着伺候,早饭也送去他院里了。”花寻轻声回禀,见禾洛面上并无不悦之情,才继续道,“小姐用完早饭,就去前厅,郭少爷应该比这边更先好。”

到了小厨房。却不是平时的清粥点心,喜儿端上来的是一碗红澄澄的蜜枣肉片蛋汤,甜的,禾洛勉强喝了几口就有些腻味,想吃咸的,正好喜儿剥好了一只粽。搁在玉白地碟子里,散发着清香。禾洛拿筷子将粽子拨开,鲜肉蛋黄粽,是她喜欢的,就着蜜枣肉片蛋汤,倒也囫囵把整只粽子吃下肚去。

坐了一会儿,花寻便陪着禾洛去前厅,郭绍果然在那儿了。只见他发髻高梳,上横穿一根白玉簪,一身枣红黑边地衣裳和一双黑靴衬的他面如冠玉、英姿勃发。而腰间那只禾洛赠他的香囊和葫芦同挂左侧。舒缓垂下,并不觉突兀。

“子盈!”

见到禾洛进来。郭绍眼睛一亮,忙不迭请她入座,花寻在旁边拼命忍笑。

禾洛在主位坐下,看着郭绍总觉得有些别扭,一时却又想不出哪里别扭,看到花寻忍笑的表情才恍然,原来今天郭绍跟自己穿的情侣装。

禾洛做新衣裳一般都是自己挑几块花色的布一起交给花寻让她放裁缝店去做,这次端午要穿的新衣也是由她去办,却不料这小妮子竟然在这上头做文章。两个人穿一样面料花样地衣服出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一起的了——好吧,也可以不是情侣,是兄妹。禾洛若无其事的瞟了花寻一眼,不动声色。

胡管家早在一旁候着了,见禾洛坐定,便开始一板一言的汇报今日安排的一切事宜,诸如宅院里的布置、众人的衣着配饰、饮食餐点以及今日里禾洛的行程安排等等,禾洛听地认真,不管是琐碎的与她无甚关系的小事,还是累赘的她一天内所要做的事。直到胡管家汇报完毕,恭身听候吩咐,禾洛才微微颔首,笑着夸了他几句。

人在扬州,那么一切就按扬州的风俗来。

出了洛宅,第一站就是烟波湖。

龙舟赛将于巳时开始,所以他们务必在这之前到达附近,不然势必人多拥挤,不利出行。小马车载着禾洛、郭绍、花寻、子夜四人驶出了洛宅。而洛宅部分下人也得到了半日地假期。

五月的天气已然有些闷热,何况是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禾洛早让把马车两面窗户的木板都拉开,让丝丝微风能够透过镂空的窗子吹进来,而帘子也掀起照不到阳光的一面,并不避讳。

禾洛看着旁边面色铁青的子夜和意兴阑珊的郭绍歉意笑道,“今日出行的人多,怕分散了不方便,所以只好委屈你们也坐马车了。”

“没事没事。呵呵。”郭绍马上来了精神,“我又不是没坐过马车。马车,也挺好的。”

子夜也附和地点点头,随即双臂抱剑闭上了眼睛开始养神。

“子盈,你会骑马吗?”郭绍纯粹是没话找话,这小车厢里实在压地他透不过气来。

“唔,不会。”禾洛轻轻摇头,心下却琢磨着或许自己真该学学骑马?至少要出行时方便多了。

“呵呵,你到底是女子,不会骑马倒也正常。”郭绍并不意外,可接下去就开始眉飞色舞的讲起骑马地诸多好处,“……不须千里马,也能跑的很快,那种在风中驰骋的感觉,好象整个人都要飞起来……有一次,我路过千丈崖,那里地势险峻,我骑着追风……”

原来郭绍口才其实不错,挺会讲故事的。禾洛津津有味的听他讲完了骑马的好处,又讲骑马的经历,接着又从如何选马,如何养马开始侃侃而谈,直到听得附近人声渐浓,马车骤然停下时才歇了嘴。

“小姐,前方不让马车过了,您看是不是——”

“恩,就在这停吧。”

禾洛给花寻使了个眼色,花寻忙率先跳下马车,子夜、郭绍依次出去,最后,禾洛牵着裙角,搀着郭绍的手慢慢下了车。

四处都是人,有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也有贩夫走卒、平头百姓,大家挤挤攘攘,沿着湖岸一字排开,禾洛几人走了好一段路,才在郭绍和子夜的努力下谋得一席之地,几个下人忙在树荫下摆开椅子茶壶,守卫着方寸之地不让旁人进来。

“什么时辰了?”禾洛回头一问,忙有人回答巳时已到,果不其然,即刻鞭炮齐响,鼓声震天,龙舟赛开始了!

烟波湖很大,大约有前世的西湖那样规模,而赛龙舟的路线选取了直线最长的一段。禾洛所处的位置正居中,好处是看头也不远,看尾也不远,就是头尾都看不分明。等了一段,六艘龙舟依次往这边划来,禾洛心里才有几分激动。

“哟嘿!哟嘿!哟嘿!”

整齐划一的号子声清晰可闻,禾洛情不自禁和其他人一样站起观看。龙舟狭长细窄,船头饰龙头,船尾饰龙尾,鼓手两腿叉开,立在船头使劲擂鼓,他身后左右共二十四个挠手飞快的划桨推动龙舟前行。

禾洛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见最前头那艘龙舟,龙头高高翘起,龙嘴喷溅出雪白的水花,仿佛真是一条龙在吞云吐雨。而挠手们一起合着号子,桨叶x入水中,又往上挑,水花四溅。鼓手和挠手们都头缠红巾,手腕和腰带上也都系着红丝带,穿着短打褂子,露出精壮的胳膊,个个面容年轻,神情激奋。

第一艘龙舟遥遥领先,在挠手们的努力下很快略过眼前,飞速向终点而去。而其余龙舟旗鼓相当,落后十到二十米不等,纷纷奋起直追。

禾洛眼看着所有的龙舟离开自己的视线,才感叹一声,重新坐下。赛龙舟的情形,若一定要用个词形容,那一定是群情激奋了。

坐了一会儿,喝了口茶,也不等赛龙舟的最终结果,禾洛便跟郭绍示意,几人一起离开了湖边,回到马车上,往翠烟山而去。

翠烟山也是他们今日行程中安排的一个地方。待到未时,他们就需要爬山游玩。

现在时间还早,足可以好好用顿午饭再上山。禾洛几人歇脚的酒家叫烟翠楼,也是胡管家推荐的地方。

翠烟山位于扬州近郊,翠烟山脚的烟翠楼,规模显然比不上扬州城内的老字号,不过胜在价钱实惠,又有几道压轴的私房菜,平日来登山的人都喜欢在此用餐。

最先上的是四道凉菜,泡椒凤爪、五香花生、香辣牛肉、蓑衣黄瓜。凤爪白嫩,味道又酸又辣,却是意外开胃,也不知是如何腌制的,比以往吃的凤爪多了股子清新,是烟翠楼私房菜之一;蓑衣黄瓜味道类似,也是酸辣,但比起凤爪多了蔬菜的清香爽口,同样是烟翠楼私房菜;至于五香花生和香辣牛肉味道虽好,因在别处也吃过,所以并不出彩。

少顷,开始上热菜。蛋黄南瓜、鱼香肉丝、芙蓉羊肉、香菇油菜、肉末茄子、虾仁豆腐、干贝冬瓜汤,几道菜一上桌,就吸引了禾洛的眼睛。几道菜里只有蛋黄南瓜和干贝冬瓜汤算是私房,可因为没有扬州菜通常的甜味,叫禾洛吃的食指大动,赞不绝口。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七章 端午(二)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七章 端午(二)

用完饭出了酒楼,见到路边兜售樱桃和桑葚的小贩,禾洛便让人买了些,大家分着吃。

时值正午,太阳正大,几人环顾了一圈,纷纷选择到山脚的茶摊休息。花寻让小二送来一盆淡盐水,摆在桌上,笑眯眯说可以吃了。于是几人纷纷拿着水果在盐水里蘸一下再送入嘴里。

樱桃平时吃的多,独这桑葚却是新鲜吃食,桑葚又名桑果,因其为桑树所生之实,故只在扬州周边才有,又成熟于四五月间,旁的时间即是来了也吃不到。又因其不同于带皮的其他水果,只在采摘后当天吃才新鲜水润,也不会有小贩往其他地方贩卖。禾洛长的这么大,在这世还是第一次吃,因此也是兴奋的紧。

眼前的桑葚果穗各个紫的发黑,不到小指长的一段,卵圆形,表面布满颗粒,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香味,拈起一只送入嘴里,轻咬一口,甘甜微酸,清凉入腹。禾洛眯起眼睛,细细品味着桑葚别样的滋味。

吃桑葚可不能在意什么风度,而直接用手拣的结果就是大拇指和食指指间片刻都变的紫红一片,用手绢也擦不掉痕迹,禾洛一口气吃了二十来只,终于觉得肚撑才停口,问小二要来清水,却怎么也洗不掉手中痕迹,她皱眉,又往水里加了盐,手指都快搓掉一层皮,最终指间的染色淡到一层浅浅的黑,只是在如玉手上仍然特别明显。

禾洛懊恼的直抱怨。这时,郭绍也走了过来,冲着她咧嘴一笑。禾洛表情瞬间变地惊恐。

郭绍的嘴唇也是紫紫一片,因为唇本身的鲜红,甚至比禾洛之前手上的还要醒目,内唇一圈深紫,颇为滑稽。而因为咧嘴笑露出的牙齿同样沾满紫色,禾洛毫不怀疑。若是他伸出舌头来,那里必然同样发紫。

禾洛慌忙临水而照,可水里显然看不出什么,问花寻要来随身携带的小铜镜,很明显,她的唇间齿上也是如此。禾洛要来茶水,拼命喝水润唇。又以贝齿咬之,折腾了好半天才淡去,禾洛也终于松口气,可随即面上烧地通红。她那副丑样,怕是早入了旁人的眼吧。

郭绍也满不在乎漱口喝水,子夜和花寻本身吃地不多,稍微处理下倒也恢复原状。难怪扬州街上少有贵族吃桑葚的,想来是怕有损仪态吧。禾洛黯然伤神。不过丢脸就丢脸了,所幸附近也没什么熟人。

“小姐,时间差不多了。”

花寻小声提醒,禾洛放下铜镜,重新低头审视,确认全身上下并无不妥后才缓缓起身。与郭绍一起往山脚而去。

翠烟山并不高,可对于深居简出的书生小姐而言,要登到山顶,再走下来,也算的上一个不小的挑战了。不过郭绍显然不是书生,而禾洛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

做个深呼吸,抬头仰望着近在咫尺的翠烟山,禾洛调整了下身体姿态,冲旁边郭绍嫣然一笑,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于是子夜领头。率先开始登山,而禾洛郭绍紧随其后。花寻落后半步。

最开始山道还是挺宽地,大约是走的人多了,可以并行三五人,越到后面路越窄,到坡度开始倾斜的地方,山道已经只容一人通过了,且遍布碎石。

禾洛一口气爬到接近半山腰的位置,呼吸逐渐变的急促,感觉到没有气力再继续往上爬,跟几人商量后,于是决定停歇片刻。

“子盈,要喝水吗?”

郭绍看起来精神熠熠,似乎和爬山前气色一样,子夜也是气息不变,只有花寻与她相似,面上泛起薄红,微汗濡湿额发。

推掉郭绍递过来的葫芦,禾洛解下自己腰间的小葫芦,里面晃晃荡荡装了小半壶清水,此刻拧开盖子,小口小口抿了几口,呼吸渐渐平稳,只胸腹内似乎还有热气散发出来。

“看来还是高估自己了。”禾洛望着遥遥无期的漫漫山路,有些沮丧。

“没事,歇息会儿再继续。”郭绍大口喝了一口水,爽朗笑道,“子盈你放心,要是你实在走不动了,我背你上去也行!”‘

禾洛白他一眼,“谁说我走不动了,再歇会儿我就继续爬。”

花寻在旁边偷笑,子夜面无表情坐在一块石头上,手上捻着棵野草。禾洛环顾一圈,山间一片青翠,山花烂漫,野草茂盛,微风过,花草齐齐摇摆,张扬俏丽,风景犹胜山脚。

眼见得一拨又一拨行人经过身边,往山顶而去,禾洛终于也坐不住了,于是几人重新开始登山之旅。

禾洛并不打算中途再因为自己耽搁爬山,所以接下去地路程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力求脚踏实地,稳扎稳打。只是到眼看着快到山顶时候,禾洛却再也迈不动步了。脚重如灌铅,腰酸背痛,呼吸急促,气力不济。

郭绍看的不忍,真要背她又着实冒犯,她也不会同意,于是退而求其次,改为牵她的手,拉她上山。禾洛看了他半天,又瞄瞄不远的山顶,终于同意,将右手交到他手里。

禾洛的手滚烫,微微泛出潮红,郭绍紧紧握着她地手,激动的竟片刻不能得语,在禾洛嗔怪的目光下,才终于转过头去,一边往上走,一边紧紧拉着禾洛上山。

禾洛自己几乎完全用不出力气,只能感觉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孔武有力,明明仿佛只是轻轻一拉,却愣是轻而易举一步步带她跃过一块块石头,绕过一棵棵树木,直达山顶。最后一步台阶很高。禾洛尚在犹豫,郭绍略一迟疑,就将她拦腰抱起,禾洛只觉得身子一空,反应过来时已经落在地上,只双手还无意识的攀着郭绍。

终于,到了。禾洛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山顶,可腿脚却情不自禁软绵下去。几乎站不稳,郭绍忙搂着她地腰扶住她。

“啊!”

随后的花寻一声尖叫,她是半拉扯着子夜才蹭上山来,岂料一上来就看到郭绍跟她家小姐如此****的动作。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一步蹿到禾洛身旁,从郭绍手里抢过禾洛,扶着她往旁边小亭而去。而原地的郭绍望着自己空空如也地双手。怅然若失。

山顶地亭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花寻扶着禾洛在角落找到位置,用手帕铺上,才扶她坐下。禾洛此时已然恢复清明,取下腰间小葫芦喝了口水,双手轻轻拍过脸颊,半晌,温度终于慢慢降下来。

“花寻。别忙了,你也坐会儿吧。”看花寻似乎还要去寻水伺候禾洛洗手净面,禾洛忙拦住了她,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花寻笑笑,也觉得自己小腿酸疼,一步也不想动了。正好看到郭绍跟子夜慢慢走来。她忙警戒地守在了禾洛身旁。

禾洛见她这番动作不由好笑。这小妮子,先前不是千方百计想着撮合自己和郭绍地吗?怎么此刻又像是护犊地母鸡,不愿让人近身半分了呢。

其实刚才,花寻也只是看见郭绍的手搂在她腰间,而她的手仍围着郭绍的脖颈吧?禾洛想起在那之前身体腾空的瞬间,郭绍还做了更出格的事呢,若是被花寻知道,不知又会有什么反应——恰逢郭绍站在眼前,目光灼灼盯着她,禾洛的脸。慢慢地又烧了起来。即使在前世,也没有与异性这样亲近过呀。

“郭少爷。都已经上山了,没什么需要您帮忙的了。您,您就往那边休息吧。”花寻戒备的盯着郭绍,手指往亭子另一边指了指。

听了这话,郭绍一愣,眼睛马上转到了禾洛身上,禾洛低头端坐着,面上更热。这死丫头,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摆明了过河拆桥,利用人家上了山,又忙不迭赶人家去另一边。

“我不累,就在这站着吧。”

郭绍云淡风清的声音传来,禾洛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既想招呼他在自己身旁就坐,又觉得尴尬不知说什么好。虽然低着头,可他灼灼的目光所传来的温度仍让她浑身发热。

“咦,这可是纪小姐?”

熟悉的声音传来,禾洛终于抬头,面前是江卿和钟子念,说起来,他们也有些时日没见了。

“哦,原来是江公子和钟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禾洛起身,温婉地行了礼,可马上就觉得****发颤,站立不稳,还好对面两位也不是不体贴人的,忙让她坐下说话。

禾洛刚一坐下,就情不自禁瞄了眼郭绍,果然见郭绍皱眉,不大高兴的样子。

“郭绍,这是江公子,这是钟公子。先前认识的朋友。”

江卿和钟子念呵呵笑着跟郭绍行礼,郭绍却一反常态,没有太客气,只随意的一拱手,道“郭绍!”就算是认识了。

这家伙!这下禾洛也皱眉了,不高兴归不高兴,也别全写在脸上呀,他就不知道收敛些?这态度,傻瓜才看不出有问题。

果然,江卿还没开口,钟子念古怪的看了眼禾洛和郭绍,又看他们地衣着打扮,好奇道,“呀呀呀,纪小姐,这郭公子莫不是你未婚夫婿?”

这样直白的话从钟子念嘴里出来倒是一点也不奇怪,禾洛苦笑,正要张口解释,不料郭绍先开了口,“不错,子盈正是我未婚妻,旁人不要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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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郭绍吃醋了。

明天开始上主页女频小封推,无意外的话接下去三天双更。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八章 端午(三)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八章 端午(三)

哎呀呀,郭绍啊郭绍,你当你家子盈是香悖悖,谁都要来咬上一口么?旁人不要觊觎,这话在两位风姿俊雅的公子面前说出来,未免也太太好笑了。

禾洛只觉得羞愧欲死,头也不敢抬了。反对?申辩?于事无补啊于事无补,她的脸都已经丢光拉!

“哦,原来是——”钟子念愣愣的点头,拱手,却在称呼时犯了难,怎么称呼?这是个问题。

“原来郭公子是定北侯未来孙女婿,失敬!失敬!”江卿适时接话,解了尴尬。可禾洛听了这一称谓更是满头黑线。

郭绍却突然开心起来,恢复了大大咧咧,爽朗的拍拍眼前二位公子的肩膀,“好说好说!我现在看你们两个还挺顺眼的。”

禾洛只希望现在地上有条缝,可以让她钻进去,再不用面对眼前这尴尬情景。然谁都不肯放过她,三位年轻公子齐齐把脸转过来,瞅着禾洛。

“纪小姐今日是来登山?”这是和煦的江卿,聪明的把话题调开。

“不知几时能喝上二位的喜酒?”这是不死心的钟子念,语气中仍带着恶意的调侃。

“子盈,你累不累。”纯粹无话找话的郭绍,表面体贴温存、无微不至,实际上是为了堵禾洛的口。

“呵呵,这天,真是热啊。”禾洛掏出手绢擦擦汗,眯起眼睛偏头望天。直接把三个人都无视了。

半晌没有动静,禾洛镇定的微微低头,余光略过身边地花寻,小妮子正皱眉盯着——额,郭绍;再看郭绍,热络的和那两位聊天聊地,仿佛认识已久;而江卿也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风度使然,一把白色折扇轻摇。和郭绍谈笑晏晏;至于最旁边的钟子念,禾洛目光刚转过去,就跟他的目光撞个正着,后者对她露齿一笑,很奸诈的样子。

“纪小姐是不是仍然很热?”钟子念果然开口,顿时就把旁边几位的注意力也吸引过来了,“伯冠。你别光顾着自己扇风,也得照顾照顾女眷么。”

“呃,是在下疏忽。纪小姐,请用扇。”江卿忙摇摇头,合上手中折扇,挽袖递了过来。

禾洛头也不敢抬,慌忙接过折扇,打开。然后忽忽直扇,那力道,简直像要把扇子折了。

“小姐,还是我来吧。”花寻连忙从禾洛手中拿过折扇,开始轻轻为她扇风,“也不知这附近哪里有水。汗涔涔的,叫人好不难受。”

“哦,烟泉就在这附近,不如就由我等去取水,二位稍候。”

江卿果然客气,尽显地主之谊,钟子念于是跟着他漫步而去。郭绍有些不舍,可还是不想把这等功劳让了别人,连忙追了上去。

少顷,三人并肩而来。山中清凉。徐徐清风早将身上汗水吹干。这时候竟是有些凉了,禾洛微笑着看郭绍大步走在最前。手中拿着装了泉水地葫芦。

“子盈,这就是烟泉的水。想不到这等山中还有如此好泉,适才我与伯冠和子念都喝了个肚饱。我把这葫芦装满了,你要洗手还是喝了,都随你。不够我可以再去取。”

禾洛微微颔首,冲他笑了笑,接着便把帕子递给了花寻,花寻接过帕子地同时,也接过了郭绍手中葫芦。葫芦装满水,还是有些分量的,至少花寻刚接过时双手情不自禁低了低,险些拿不住。

花寻走到亭边,从葫芦里倒了些水,将帕子沾湿,搓了搓,拧干,再重复倒水,拧干了走回来递给禾洛,让她擦了把脸,擦了把手,然后又把帕子拿回去搓洗干净,才重新递给禾洛。禾洛笑着摇头,示意她自己也擦擦,花寻才走一边自己料理去了。

洗过脸舒服许多,禾洛微微舒口气,可山中的凉风竟然让她有些哆嗦,适才风干的衣裳内俱是凉意。郭绍最先注意到了,皱眉看了看四周,开口道,

“子盈,这山顶上太凉,呆久了也不好,我看我们还是这就下山吧?”

禾洛也想早点回去洛宅,休息了好一会儿,身上也渐渐生了些力气,便点头同意,又抬头歉意的跟江卿和钟子念告别,他二位纷纷表示并不介意,江卿还邀请她有空去江府看看江芝,禾洛答允,于是几人就此别过。

下山说起来要比上山轻松,可实际上却也更累人。因为陡坡的关系,下山必须快步跑下,若有顾忌则很容易摔倒。眼下禾洛就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快步跑下去,不管不顾;二是再由人搀扶着,慢慢的,用比上山慢上十倍地速度,一步一步挪下山去。

禾洛当然不愿意慢吞吞下山,可是真要用跑的——看着陡峭的山路,丛生的树木,禾洛不由皱眉,这要一个不小心,还不摔的鼻青脸肿啊。

“子盈,其实,其实我可以背你下去。”郭绍一边犹豫着把这话说出来,一边小心打量着禾洛的神色。

禾洛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反而看了眼子夜。子夜默然。

“下山,只有这条路吗?”禾洛不太相信,上山姑且可以理解为抄近道,可下山,怎么着也该有条大道吧?

看禾洛似乎真是不愿意让自己背下山去,郭绍眼神暗了暗,还是笑着往旁边一指,“子盈,不然咱们走那边,那里地势没有这样陡峭,我扶着你,咱们一样能下山去!”

那边还有路?可你刚才怎么不说!禾洛狐疑的看看郭绍,郭绍苦笑,“这是刚刚打水时伯冠兄告诉我的,我也没走过。”

几人终于还是从另一边下了山。回到洛宅地时候已近酉时,把山上带回来的花草交给厨房,让他们和水烧开,然后用那水洗澡,算是完成了“游百病”和“洗百病”。

晚饭时先喝了一小杯雄黄酒,然后照例吃掉一只粽子,晚饭的菜色照旧。都是禾洛爱吃的,只是多了道石首鱼(俗称鳇鱼)。据说也是端午必吃的。

吃完饭,花寻端来一盆清水,里面加了雄黄和两枚鹅眼钱,禾洛用它洗了眼,这被称为“破火眼”,据说可保一年没有眼疾。

晚上扬州城还有节目,不过这一日禾洛实在是累极。再也不想动了。

之前洗澡已经把衣服换了,解下来的香囊和葫芦都摆在桌上,禾洛瞅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让花寻去请郭绍过来。

郭绍沐浴过后也是神清气爽,重新换了身黑衣,也是精神地很,见到禾洛,郭绍什么都还没说。禾洛就先让花寻给他奉了茶,然后兀自盯着他直瞧,却不说话。郭绍被禾洛地目光盯的直发毛,看看自己身上又无任何不对地地方,终于忍不住问了。

“子盈,你这是怎么了?”

禾洛咬唇。“郭绍,你老实告诉我,在幽州,我是说,你来扬州之前去了侯府,他们,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郭绍一愣,手上的茶盏忍不住一晃,“你,你都知道了?”

果然——禾洛苦笑。这段时间郭绍的反常主动。以及言语间的誓在必得,都不像是空穴来风。如果她没猜错,一定是侯府那边给了他什么承诺,所以他才会一直逗留在扬州,陪伴着自己。

“他们,说了什么?”半晌,禾洛缓缓开口,语气干涩。

“也没什么。”郭绍突然有些心虚,不敢再直视禾洛,他小声道,“只是姥姥大概误会了我们,以为,以为我们两情相悦,所以,所以她叫我来——”

“她叫你来干什么!”禾洛突然大声,郭绍吓了一跳,忙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严格说,赵氏也没明说要郭绍怎么怎么的,可话里行间,无不透露着希望郭绍跟禾洛多多接近,早点把事情定下来的意思。

可是,赵氏怎么会有那种误解?

禾洛忍不住扶额叹气,好吧,不得不说,这段时日跟郭绍的相处,地确叫她不如以往那样激烈反对了。可是,好怪好怪啊。难道真地就顺手推舟,下半辈子就跟郭绍凑合了?

“子盈,你是不是,还是不愿意——”郭绍看着禾洛,原本正常的脸色此刻变地惨白。

禾洛没回答,改为双手捂脸。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脑袋里好象有两个小人在打架。白的那个连连点头,催促着禾洛快快答应;而黑的那个举着叉子,无理由拒绝,叫嚣着“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见到禾洛没有明确拒绝,却是这样一副矛盾姿态,郭绍心中一喜。这是不是表示,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子盈,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地方做地不好?”郭绍小心翼翼的询问,在禾洛投过目光来时急忙表态,“你只管说,说了我就改,改到你满意——”

“郭绍,你很好,真的很好!”禾洛连忙出声打断郭绍未尽的话,“跟你无关,只是,我觉得很突然,你,可以给我时间考虑下么?”

“好!”郭绍答应的干脆,眼睛晶亮亮的,似乎满天星辰都藏匿于其中,“三天,三天够不够?三天后你告诉我你地选择?”

时间好紧张啊,禾洛原本还想拖个十天半个月的,可没想郭绍在这件事上却是如此坚决,她无奈答应。

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不是么?三天,也不过是心理调整期,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认定了他,愿意陪他过完下辈子。决定了以后,就再不要幻想完美的爱情和出色的王子。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九章 定情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十九章 定情

接下去的三天,禾洛只觉得浑浑噩噩,如在梦中。

每个女子年轻时都曾幻想过未来的另一半是什么模样,而她,原本想着,王子不一定要骑着白马,但一定身份高贵,因为只有高贵的身份才能培养出那种良好的气质和风度,谈笑间看尽世事;王子不一定帅的惨绝人寰,但一定五官端正,至少不会让自己看的厌恶;王子不必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起码可以看懂自己所作的诗词书画,也能明白自己心中所想。

所谓心意相通,也是需要一定基础的。而尚武轻文的郭绍,是否真的适合自己呢?

无心看书,无心弹琴,无心作画,无心练武,无心……总之,无心做任何事,禾洛颓然趴在书桌上,脑袋混沌的连自己也不知自己想要什么。是啊,禾洛,你究竟想要什么?

郭绍在偏院里却是十分安然,只是细心的人就会发现,他平静的外表下是掩不住的兴奋。是的,兴奋。郭绍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自信。可是他就是笃定了禾洛最后一定会答应嫁给他,无理由的,笃定。

三天内,禾洛没出房门一步,而郭绍也一直呆在偏院中没来找禾洛。所不同的,只不过前者是苦恼矛盾,后者是耐心等待。既然要做捕食的猎人,首先就该学会耐心。

转眼到了第四日,大清早。郭绍就跑来了内院,在院中佯做镇定的赏花静待。不一会儿,禾洛慢慢从屋里出来,眼窝处是一片青色。精神奕奕地郭绍,对上无精打采的禾洛,这情景,怎么看怎么怪。

“你来了。”平淡的陈述句。禾洛微微牵起嘴角,勉强一笑。

“我来了!”自信的肯定句。郭绍掩不住满心欢喜,嘴角上翘,差一点就要飞扑过来。

禾洛本只是不自在的瞥一眼郭绍,听得他的语气却是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看清他的神色嘴角隐约一抽,“还没用过早饭吧?一起吃点儿。”

“好。”郭绍答地干脆,理所当然走过来陪在禾洛身边。一起回到房厅里。

二人默不作声的用完早饭,都坐到了椅子上,可却又相对无言,谁也不肯先开口。慢慢地,两杯茶下肚后,禾洛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来,末了才转向郭绍。

“那日的事。我已经考虑好了。”

郭绍眉毛一挑,嘴角不自觉的越咧越大,禾洛努力让自己不要去看他,微垂着头,轻声道,“我答应你。”

没有意外中的欢呼雀跃。郭绍维持着微笑的姿势静坐一旁,可是谁不知道,他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一拨拨的喜悦几乎要将他淹没。

见郭绍半天没有反应,禾洛觉得有些难堪,忍不住白他一眼,“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郭绍转过身来,慢慢伸出双手,跃过茶几,使劲握住了禾洛端正搁在膝上地双手。那力道。痛的禾洛几乎要叫出声来,却怎么也挣不开。

“洛儿。我很高兴,真的,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高兴过。”郭绍的声音意外的温柔缱绻,眼神也幽深许多,“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言语可以表达我心中的喜悦之情。你不知道,我要多努力,才可以压抑住内心的狂喜。这一日,注定将被我铭记一生。即使到我们俩白发苍苍的时候,我仍会甜蜜地想起,这一刻,你是怎样告诉我,你答应了我,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洛儿,我爱你,不死不休。”

郭绍一口气说完自己想说的话,然后静静看着禾洛。而禾洛,被他这段毫不加修辞的真情告白感动的泪水盈眶。三天的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郭绍地话让她明白,她选择他是正确的。不管日后如何,至少此时此刻,她完全抛开了顾虑,真心承认了郭绍,也愿意与他做夫妻,白头到老。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禾洛低下头,轻笑两声,泪水终于滚滚而下,那是喜悦的泪水,为她终于寻到了下半生的伴侣,为郭绍如此真心的爱她。

花寻在一旁也忍不住热泪盈眶,她掩饰的高抬起头,努力咽回泪水。这是值得庆贺的事不是吗,她为什么要哭呢。该为小姐高兴啊。

“别哭了,恩?”郭绍站起身,走到禾洛面前,然后松开左手,轻轻抚上她的脸,轻柔的以指腹擦去她的泪水。

禾洛笑着使劲点头,泪水却流地更欢了。郭绍弯下身子,轻轻一揽,禾洛就顺势扎入了他地怀抱,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郭绍微微一愣,随即轻拍禾洛地背,像小时侯母亲常对自己做的那样,借此安抚她。

良久,禾洛终于止了哭泣,不好意思的让花寻给她重新洗过脸,才微笑着回来见郭绍。郭绍目光贪婪的盯着禾洛看了好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那枚在赏心宴上没有送出去的玉佩,“当初你不肯收,现在总不能再找理由不要了吧?”

禾洛轻轻咬唇,飞快的从郭绍手里抢过玉佩,紧紧捏在手里,却把头偏到一边,嘴硬道,“除了我,也没人肯收你这块玉佩了。”

郭绍笑笑,毫不在意,乐呵呵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道,“如果子初和子瞻在就好了。”

“以后总是能见到的。”

禾洛话里的意思,当然是指在他们的婚礼上。可郭绍聪明劲已经过去,又开始犯迷糊了。

“也是,大不了什么时候再邀请他们一起来玩。”

禾洛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决定不跟他计较。

接下去。二人就开始谈论其他细节了。所谓“其他”,当然是指他俩的婚事。

郭绍向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从骨子里就没觉得跟自己未婚妻讨论婚事有什么不对;禾洛既然确定了自己地心意,也丝毫没有寻常少女的娇羞逃避,大大方方跟未来夫君商讨。

“洛儿,既然咱们都说好了。不如现在就回幽州吧?”郭绍有些迫不及待。

禾洛微一迟疑,不大愿意。“我在扬州才呆了没多久,这就要回去啊。”

“那,那我要跟姥姥提亲,没道理提亲的对象却仍然呆在别处吧。”郭绍一心想要跟禾洛一起回去见长辈。

“可是,现在天气好热,长途跋涉的,很容易中暑吧。”禾洛试图改变郭绍的决定。搬出一切可利用的理由。

“再过上两月,天气更热!”郭绍微微拧起眉,半天听不到禾洛的回答,以为她生气了,忙又出言解释,“洛儿,其实我这次出来,爷爷是不同意地。不过我跟他说是为了追媳妇儿。他才勉强答应,但我保证过,顶多三个月,一定回家!你看,我在扬州就呆了将近一月,加上之前在幽州。还有路上花去的时间——”

禾洛心里却记挂着乡下即将成熟地瓜果蔬菜,“只要再等上一个月,那些就都可以收获了——我原本想,可以带回去送给姥姥的。”

郭绍微愣,意外禾洛不肯回幽州竟然还跟乡下种的作物有关系,他别扭的挠挠头,“不然咱们先走,再过一月,你叫人收了再给你送去不就好了。”

禾洛扑哧一笑,知道郭绍决心已经下定。反正她原来就打算回幽州过中秋的。过段时间天气也的确更热。索性现在回去,也趁了他的心。

“好拉。我答应就是。只是总要再呆上两三日,整理整理,也跟我扬州地朋友告个别。”

郭绍眉头锁的更深,半晌才勉强同意,“那,那好。不过你要跟你朋友告别,我一定在旁边陪着。”

真是孩子气。禾洛摇头轻笑,仍然答应了他。

次日,禾洛先去拜访了江知府,与江芝聊了大半天,江芝得知她马上就要离开扬州回幽州去,心下很是不舍,“那,还回来吗?”

“也许吧,我也是不知。”禾洛很认真的思索了会儿。她个人倒是满喜欢扬州的,只是这次回幽州就定亲,定了亲照理就该在家待嫁了吧?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过上更宅的日子,禾洛一阵恶寒。至于嫁了人以后,怕是更没可能长住扬州了。不过偶尔出来逛逛,郭绍肯定不会反对的。“只是,没可能参加你的婚礼了。”

江芝也觉得遗憾,她性子特殊,闺中好友也只得禾洛一个,本来想着十月的婚礼好歹禾洛是能参加地,可现在禾洛又要回幽州定亲,这样一来,哎。

“好了,别闷闷不乐了。”禾洛拍拍她头,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样,“虽然我人不来,可礼物总不会少的。你且等着,到时候我一定送你份大礼!”

“谁稀罕什么礼物了,要你人来才好呢。”江芝嘀咕了声,紧紧扯着禾洛衣襟,“你说你未来夫婿也在?”

“恩,在前厅,你哥哥陪着呢。”

“那我可要去看看。”江芝邪笑,“我听我哥说了,端午那日他在山上见到你跟一陌生男子在一块儿,那陌生男子还自称是你未婚夫婿。当时我听了,第一感觉就觉得不可能,这么大的事,你没道理先前一点口风都不透啊。可没想到,竟然还是真的。”

“呃,这个,其实——”禾洛微微尴尬,小声在江芝耳边把事情的来因去果交代了一遍,江芝听了果然捧腹,“哈哈”笑了半天,最后拍拍禾洛肩膀,眼睛晶晶亮,“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他以后一定会对你好地。”

“小妮子比我还小呢,在这扮老成,我哈你痒啊。”

禾洛一边嗔着,一边伸出了她的魔爪,二人于是翻倒嬉闹,笑了半晌,两人都静了下来,禾洛于是又问起江芝的婚事。

江芝沉默了一会儿,神情复杂,“其实我见过他的,他也是哥哥的朋友。只是小时候印象不深刻,长大了又害羞见面。我想,他应该是个好人吧。”

古代的盲婚哑嫁呀,禾洛微微叹气,好歹还是认识的人,江芝脾气又这么好,两个人应该能好好相处的吧,也希望江芝能幸福。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二十章 归途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二十章 归途

爱是什么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即使屏住呼吸也未必能感受到半分。可是有****的一个微笑,一个注视,就明明白白彰显着爱情的痕迹。

这几日,禾洛时刻可以感受到郭绍的爱意,却抱歉不能回之以同样的感情。她对郭绍,比朋友亲一点,比爱人又欠一些。只是,因为郭绍,每天心里都充满了积极的情感,这已经,很好很好了。

不管怎样,既然已经决定接受郭绍,禾洛就开始努力让自己与他更亲近一些。不随便吵架,不做他不喜欢的事情,当然,也不过分依赖。禾洛对于男女相处的信条,可以用舒婷的那首诗来概括,“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1”

不错,我要平等的站立在你身边,同甘共苦,互相扶持。

禾洛开始学骑马。

彼时他们已经在回幽州的路上。听从郭绍的建议,绕宣州经冀州,在冀州逗留数日再返回幽州,路途可能要远上一些,不过反正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态,这一切也就显得并不重要了。

同行的人不多,除了郭绍,只有花寻、子夜、马车夫以及两个侍卫。其他人,柳烟继续留在扬州看管洛宅以及秀水院,在扬州本地招的仆役丫鬟也一概留在洛宅。而张厨娘、喜儿和华采由其他侍卫护送,先行返回幽州侯府。

倒也不是心血来潮,马车坐的多了。总是好奇骑马是否会更舒畅些,何况之前已经听郭绍说地不少,禾洛本着多学会一项技能也好的心理,开始摸索着学习骑马。

毕竟是在路途中,为了能够更自在的学习且不被打扰,禾洛一行弃官道改走小路。当然,对于初学者禾洛来说。也不可能整天整天的骑马,何况太阳这么大。于是她骑马的时间被严格控制在了辰时和戌时。也就说,每天清早出发时,禾洛可以骑一个时辰的马,之后回到马车上,到酉时投店(若附近无店则原地扎营),之后戌时也是骑马时间,亥时准时休息。

这是子夜和郭绍共同要求的。禾洛自己也很满意这个计划安排。整天地骑马,其实是件很折磨人的事,最初地时候,禾洛大腿内侧的皮肤都被刮伤的厉害,到后面连走路姿势都变的极其怪异。

禾洛身高若是放在现代大约是一米六五的样子,在这时代,算是比较高挑的女子了,而郭绍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怎么也有一米八五吧,子夜比郭绍稍微逊色点,但也不会矮于一米七八,相比下,只有一米五的花寻就显得有些袖珍了。

而因为身高上地优势,禾洛学骑马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困难。郭绍特意将爱骑流风借给她学习。

流风显而易见是匹好马。身躯高大,四肢矫健,皮毛油光发亮,大眼炯炯有神,毫不逊色于郭绍的(有这比喻咩?),流风全身上下都是毫无杂质的黑色,只有额顶和尾巴上有一缕白毛,可也正因为这点小特征显得与众不同,特别出彩。

流风本身并不是好脾气的,毕竟一般来说。好马都是烈马。它虽然臣服于郭绍,但并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轻易骑它。禾洛最先就被流风掼下来两次。郭绍软硬兼施了一番,才终于叫它委曲求全,安安分分的载上了禾洛,好在,时间也不是太长,姑且忍受之吧。

禾洛的骑马动作,从最先的战战兢兢,到勉强稳住身形,逐渐把腰杆挺直,再到现在地颇具其形,能够潇洒的自由上下马,已经可以做女子骑马的典范了。当然了,何谓女子骑马?不要肖想她们能够像男子一样狂放自如,自由驰骋;像禾洛这样,姿势完美,可以骑着马小跑,上下马也没有障碍,已经很好了。

五日后到达冀州,也是郭绍的家乡。

想到此,禾洛忍不住就有些抱怨,既然冀州与扬州如此之近,郭绍随时可以往返,那么他承诺于郭袁将军必须及时回返的理由便不成立了,可为什么当初就偏偏要哄着她早日回幽州呢?

禾洛心底其实是一点也不想去见郭绍的长辈,她与郭绍虽然私下约定终身,可毕竟名分未定,一个大户人家地小姐巴巴的跑来见男方长辈,实在是,很轻浮的一件事。

郭绍显然没有这种觉悟,久未着家的他,这次回来还带来了禾洛,他未来的妻子,这让他满心欢喜。只要见过爷爷,爷爷看到禾洛后,也一定会喜欢她,然后,顺理成章的为他去求亲。一切水到渠成,多么美好。

不管禾洛怎样不愿,郭绍软磨硬泡,甚至摆出一副摇尾乞怜的姿态,最终还是拖着她去了将军府。郭绍父母早年都已去世,郭绍的叔伯姑姑以及其他郭家子弟都开府另住,偌大的将军府,正经的主子其实也只郭袁一人罢了。

老将军已过花甲之年,幸仍然耳聪目明,身体健硕。禾洛起初很担心他会是古板地老头子,印象中,他就该是严厉而不通情理地,不然郭绍何以那样怕他?可真见了以后,和颜悦色的郭袁却让她大大松了口气。

郭袁对禾洛很满意,无论是家世、谈吐,还是容貌、学识,在他眼里,都比自己不争气地孙子好上太多。而对于禾洛直接与郭绍一起来冀州的事,郭袁从谈话中了解了实情,也表示出极大的宽容及理解。而在郭绍几次三番请求郭袁派人去定北侯府提亲的时候,郭袁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哎,也难得你们俩两情相悦,其实这桩婚事。老朽早已有所准备,只待绍儿你能够迎得佳人的心啊。”

在冀州短暂停留,盘桓了两三日后,禾洛一行人就继续踏上了归途。郭绍为禾洛买了匹马,虽然不如流风,但也是上好地母马,通体雪白。让禾洛一见就喜欢上了。

数日后,一行人到达刑州。离开时却在刑州郊外落凤山受阻。

那一排身穿短褂手持刀剑气势汹汹的壮年男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山贼了吧?

禾洛掀开马车帘一角,小心的望出去,心里却并不怎么怕。那山贼一共也就七八人,乌合之众,又怎么敌的过子夜外加郭绍以及两名侍卫好手?转念一想,也不对,双拳难敌四手。她还是警醒些的好。

让花寻从座位底下取出宝剑,禾洛牢牢抱在了怀里,心里苦笑,还以为这一路上都不会用到呢。外面半天没有声响,这让本不怎么紧张的禾洛感到微微害怕起来,莫非,那群山贼很厉害?所以子夜他们没敢轻易动手?

“奉大寨主之命,特邀纪小姐上山一聚。”中气十足地声音透过薄薄的车帘传进来。禾洛悚然一惊,知道自己姓纪还敢公然挑衅,这群山贼看来果然不简单。

马车帘突然被掀开,亮光透进来,禾洛惊吓地抬头,见是郭绍才微微放下心。

“外面怎么回事?”

“一群山贼。”郭绍拧眉。“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认出你的,竟然堂而皇之要请你上山跟什么大寨主见面。”

“我不去!”禾洛脱口而出,她不想跟山贼有任何瓜葛。

郭绍露出他招牌式的爽朗笑容,紧紧握了下她的手,然后放开,“你不愿意去我就帮你打发了他们。不要怕。”

禾洛愣愣点头,可在郭绍打算抽身离开时又情不自禁牵住了他的衣襟,“郭绍,如果我不愿意去,你们是不是就要动手?大开杀界?”

郭绍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很严肃。禾洛却突然紧张起来。她很怕见到血。

“不然,我还是——”一个“去”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禾洛皱眉,若是那寨主真是不怀好意,自己上山无异于送羊入虎口。在山脚好歹还有一搏,真要上了山,如何逃脱的掉。

“问问他们寨主叫什么,也许是认识的。”禾洛终于还是轻轻吐出一句,心里却不大抱希望。

郭绍点头离开,禾洛从车帘中看出去,见到他与子夜耳语几句,又与山贼交涉,半晌,那个中气十足地声音便又响了起来,“回纪小姐的话,我们寨主姓顾,与纪小姐是旧识了。此番难得纪小姐路过,定要尽尽地主之谊。”

姓顾?禾洛马上开始使劲回想,可脑袋里糨糊一片,哪里还记到什么姓顾的旧识。而且,从小到大,她出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似乎也没什么机会认识山贼吧?

“我并不认识顾大寨主,还盼诸位体谅我归家心切,速速让路!”车夫忙把禾洛这句话传了出去,山贼那边一阵骚动。

“纪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大寨主下了死命令,今日一定要请纪小姐上山一聚。我们也不敢不从,只好委屈纪小姐了。”

战斗一触即发,却在子夜与郭绍连续卸了三四人的武器后偃旗息鼓,早有眼明腿快的小喽罗趁此机会飞快的跑去报信。

“几位何必强人所难。真要动武,你们哪个也不是我对手!”郭绍扫了众山贼一眼,不怒自威,“还是快快让了路,让我等安然离去。我也可代侯府保证,日后绝对不回来寻仇。”

1舒婷《致橡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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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章,时间不定,看我更新进度吧。

悄悄的,也许有人已经猜到这姓顾地大寨主是哪位了。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山贼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山贼

那群山贼仍在絮絮说着什么,而郭绍耐心的劝说着,试图劝服他们让路。马车内的禾洛,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一个想法霍然冒出来,莫非是拖延之计?

“什么都不要管了,让他们上马,往后冲出去!”禾洛果断道,车夫忙张口转述,自己也挥起了马鞭,将马车掉头,“驾——”

说话间,子夜拔出长剑,飞速从山贼前略过,然后翻身上马,郭绍微愣,但反应还算迅速,紧跟着上马离开。而那群山贼,适才被子夜一剑削断了裤腰带,此时都纷纷去提裤子,一时竟顾不上追。

禾洛的心跳的很快,她佯做镇定的端坐在车内,握着宝剑的手却越发紧了。成不成就看现在,只要掉头回到刑州城就安全了,量那群山贼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追入城中!

可惜,天不从人愿,马车骤然停下,花寻跟禾洛都是一个踉跄,若不是之前紧抓住了车内把手,此刻怕是已经摔将出去。

禾洛心下一沉,马车突然停下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纪小姐这是何苦?我也不过是邀请旧识上山一聚,并无恶意啊。”清朗的男声,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洛儿。”郭绍勒马停在马车旁,禾洛于是拉开窗帘,正对上他焦虑的眼,“他们没有弓箭手,我们还是可以冲出去的。”

“不用了。”禾洛放下窗帘,深深吸口气。然后用手拍了拍面颊,让脸色看起来没那么苍白。

“小姐。”花寻脸上是掩不住地惊慌,声音怯怯,却毅然道,“小姐,你留在车上,我下去。快。把衣服脱下!”

禾洛伸手阻止了她,自己抓住领口。调笑道,“你这是作什么?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公然来扒小姐衣服!”

“小姐!”没想到这时候禾洛还笑的出来,花寻又急又气,声音也带了哭腔,“奴婢诫越了。可是就委屈小姐赶紧跟我换身衣服吧?”说着又伸手来解禾洛腰带。

禾洛索性一把推开她,自己掀开车帘。带着宝剑径自跳了下去。

“我却不知顾大寨主到底是何方神圣,哪门子的故人!这种别开生面的邀客方式,倒真叫人大开眼界!”禾洛高昂起头,一步一步走到护卫在前面的郭绍和子夜旁。

对面大约有二十来个山贼,密密麻麻封锁了整条小道,为首的显然是正中间那个黑衣男子。

“素闻纪小姐才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黑衣男子不怒反笑,淡淡然一瞥。也不说废话。

“顾大寨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禾洛加重了声音,“请问,您到底是何方故人?”语气中不无讽刺之意。

“哎。”黑衣男子见到禾洛这边剑拔弩张地情形,却不由叹了口气,“纪小姐怕是早就忘记顾鸿了吧。”

这却是把自己名讳直言相告了,禾洛不由一愣。没想到他这样干脆就告诉了自己真名,莫非自己真是认识他的?

顾鸿,顾鸿,禾洛心思百转千回,只觉得这名字地确有些熟悉,再抬眼瞟了眼顾鸿冷冷清清的模样,蓦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一脸冷漠又隐带不屑的少年临走前的回眸一顾,“我叫顾鸿。记住了。”

“你是顾鸿……”禾洛喃喃。可顾鸿的眼睛却是一亮。

“不错,我就是那个顾鸿。”顾鸿终于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知道我是谁了,现在可愿意上山?”

禾洛踟躇了。话说之前她跟那顾鸿根本一句交流也没有过,只是他临走前不知为何要自留姓名,到现在长大了又莫名其妙邀请她上山叙旧——天知道,她跟他有什么旧可叙!

最重要地,禾洛心中隐约有些担心。她一刻也没忘记过自己当时是怎么对李子青的。李子青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到底也没做过什么恶事,当初她对他也的确是忤逆了点,身为秋月的夫君,顾鸿的姐夫,到底有那层关系在,顾鸿若真是要为李子青那日所受到的羞辱报仇,自己还真是无话可说。

“知道你是顾鸿又如何?我不记得我们有什么交情在。”禾洛缓缓抬眼,直视顾鸿,“相信顾大寨主身为当事人,比谁都清楚,那时我们可是一句话也没说过的。”

“哦,是吗?那真是遗憾。”顾鸿惋惜道,“不过也正好借此机会彼此熟悉熟悉,如何?”

禾洛真想直接甩他一句“我没兴趣!”可眼前的情形,她们这一方明显是弱势,还是收敛点地好。于是她忍气继续与对方虚以为蛇。

“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洛虽为一届女流,也深谙此理,并引以为诫。何况此次赶路匆忙,未备礼物,不敢叨扰。还是下次略备薄礼再行拜访。”

“无妨,我们山寨从来不在乎这些虚礼。纪小姐能来就是给了大面子了,怎么敢收纪小姐的礼。”

“顾大寨主还是莫再客气了,速速放我等离开才是正理。”

顾鸿终于不笑了,恢复了他平淡的表情,“我也不想强求纪小姐。只是在下姐夫病入膏肓,怕是不久于人世——”

顾鸿的姐夫还能是谁?禾洛微微一惊,心绪顿乱,可仍勉强驳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夫,与贵姐夫病情无益。”

“姐夫得的是心病。听闻纪小姐曾就读于女院,想必学了不少开解人的法子,不妨开导开导我姐夫,也许我姐夫见了你,病就好了呢?”

这话听在禾洛耳里是字字刺心。可不知情地人听了却是要大大误会地。郭绍在旁边听了片刻,这句话听的最明白,不由勃然大怒,“小子,安敢轻薄洛儿!”说着提剑就要上前,却被禾洛拦住。

“如此,却之不恭。还请顾寨主带路。”禾洛垂下眼睫。谁都看不清她黯然的脸色。郭绍不解,还要阻拦。却被禾洛轻轻推开,她抬头冲着顾鸿喊了声,“还不走?”

“甚好,多谢纪小姐体谅。”顾鸿墨黑的眸淡淡撇过郭绍,“忘记提醒郭兄了,这落凤山百里之内都是在下的地盘,沿途都有兄弟把守。他们脾气可不好,若是一个不慎冲撞起来,怕是我也拦不住。”

“你什么意思!”郭绍已经强忍怒气了,此刻终于忍不住要跳起来,“区区乌合之众,难道我还怕那他们不成?”

“稍安勿躁啊,郭公子。”花寻扯扯郭绍衣袖,“眼下还是陪小姐上山要紧。万一他们有什么动作也好及时保护小姐。”

郭绍一听有理,勉强按捺住了蠢蠢****想要杀人的冲动,陪在禾洛身边一起上了山。

老实说,这真不像山寨。禾洛看着山顶错落有秩的房屋,辛勤劳作地人们;听着清脆的鸟叫声,以及。隐约传来地琅琅读书声,如是想。

这当然是山寨,只不过不是人们表面上以为地山贼窝罢了。

落凤山连绵数百里,而山寨最早是由顾鸿的祖父顾连带着附近几个村庄地人一手建立,平时都是自给自足,偶尔干些劫富济贫的勾当,但从不对普通老百姓出手。渐渐的,也就有了些名声。顾连祖上都是白丁,传到顾鸿父亲这一代,开始重视起文化教育。李子青就是第一个教书先生。

当然这些禾洛并不知情。她只是突然理解了,为何当初恼羞成怒的李子青会想要借秋月娘家地身份来威胁侯府。呵。什么身份,原来是山贼,很不一般的山贼。那当初他所说的被劫掠上山做教书先生也是实情了,而劫他的想必不是别人,正是顾鸿的父亲辈吧。

可是,落凤山离刑州如此之近,这么多年,官府竟也没有派人来围剿过吗?这个很不一般的山贼团伙到底有什么让人忌惮的力量?

禾洛并没有太多可以细想的时间,顾鸿很快带她去见了李子青。

八载时光匆匆过,当年虽然狼狈到底还算是个清俊书生地李子青,此时却完完全全成了个邋遢酒鬼,禾洛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抱着酒坛仰躺在一座无名墓前。

“这是纪瑶华的衣冠冢。”顾鸿似早见惯了眼前情形,不动声色。

扑鼻的酒味让禾洛很想捂住鼻子,然后厌恶的躲到一旁,可是她没有,她只是皱眉看着像一摊烂泥般软在地上的李子青默然无语。能说什么,要说什么?眼前这人对她而言,不过是个熟悉地陌生人罢了。

“自甘****,我无计可施!”禾洛说着掉头就要离开,顾鸿忙拦住她。

“瑶华。瑶华。”烂醉如泥的李子青突然呢喃出声,他睁开迷蒙双眼,踉跄着坐起,一遍一遍以手抚摸墓碑,“为何你从不入我梦来,难道,你真的再不肯原谅我了么?”

禾洛垂头,心思不明。她无法理解李子青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既然当初负了瑶华,娶了秋月,如今又装什么情圣?可是,也许真的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想这古代的男人吧。

“若真有来生,娘亲此时怕早已重新投胎在了好人家,你又何苦执着不放。”

李子青趴在墓碑前的身躯微微一僵,随即蓦的转过头来,看清她以后突然猛扑了过来,禾洛不由花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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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二十二章 疯病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二十二章 疯病

李子青当然没能成功扑到禾洛,在他面前子夜和郭绍同时出手拦截,而顾鸿不耐的一把将他推回原地。李子青浑身没半分力气,这些年身子骨也被酒掏空了,顾鸿只是轻轻一推就轻易将他推倒。

看着李子青颓然倒地的模样,禾洛眉心微微一皱,别过头有些不忍。到底是这具身体的父亲,落到这般下场也够可怜了。何况如果他能对瑶华忘情,好好跟秋月过日子的话,现在还不到四十岁,正当盛年,大有作为。

“这些年我一直容你忍你,我姐为了你流了多少泪?受了多少气?你就是狼心狗肺,不知好歹。扶不起的烂墙!”

顾鸿说话刻薄,眼神鄙夷,李子青坐在地上低头发呆,半晌忽然又爬了起来,又叫又跳,状似疯癫,“瑶华!瑶华!把瑶华还给我!你们这些恶人,把我的瑶华藏到哪儿去了!”

禾洛诧异的望向顾鸿,他这般模样,莫不是疯了?顾鸿的眼神证实了这件事。禾洛僵在呆场。突然,有个青衣女子口里唤着“夫君!夫君!”慢慢寻到这边,见到发疯的李子青慌忙一把抱住他。

这是,秋月?面前的女子憔悴不堪,身材瘦弱,哪里还有当年一分模样。

“姐,你病还没好,跑出来作什么!”

秋月还没说话,刚刚平静下来的李子青又发颠的叫起了“瑶华”,看地秋月一阵神伤。

“我知道你们都不待见他。若不是我及时赶过来,只怕他还不知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呢。”秋月紧紧环抱着李子青,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没事没事,乖,不要多想。”

禾洛愣愣的盯着眼前俩夫妻,心中五味杂陈。李子青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她有很大关系。先是忤逆他,言语尖锐。字字刺心;然后又与他断绝父女关系,死活不肯跟他走;事后,定北侯府又将瑶华的坟迁走,让他连可以拜祭的地方都没。只怕李子青这八年来都是在愧疚与绝望中度过的吧。

禾洛仰起头,天空湛蓝一片,心里微微发涩。

于李子青而言,他的思想决定了他地行为。他从没有想过要抛弃瑶华。若不是山寨扣押住了他,强迫他与秋月结婚,他也不会迟迟不归的吧?而且他得到自由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宾州,不见瑶华又千里迢迢来寻他一双儿女。即使她耿耿于怀他跟秋月圆房地事,也是在他得知瑶华死讯后神经脆弱神志不清的缘故——真是她太苛责了么?古人与现代人想法毕竟不同,若是换作今日,她是否还会一意孤行?

而秋月——那个她名义上的二娘,她只是爱上李子青。又能说她有什么过错?禾洛紧紧握住拳头,任长长的指甲扎入掌心。她仍是不愿意谅解她,毕竟是她的缘故,才会有后来的一系列悲剧。

“瑶华,瑶华。”李子青痴痴的呢喃着,眼神无光。而秋月紧紧揽着他泪流满面。

顾鸿板着脸站了好一会儿。才柔和地唤秋月,“姐,你看,我把姐夫的女儿找来了。有她在,姐夫的病一定会好的。”

秋月蓦然回头,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然后狂喜的看过来,触到禾洛复杂的目光,又不由缩起了身子,一如当年在侯府所见的模样。

“心病还须心药医。他的病情是因娘亲而起。可娘亲早已不在,如何救得?”禾洛垂下眼睑。慢慢吐出一句,“恕我无能为力,就此告辞!”

“小姐,纪小姐!”秋月一见禾洛掉头就要走,忙扑棱过来,试图挽留她,“一切都是我地错,有什么事您冲我来,可夫君他是无辜的啊。您一定要救救他!”

禾洛被迫停住脚步,眉头越皱越紧,秋月见她一直不吭声,一咬牙就跪了下来,“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您可以帮帮夫君。纪小姐,我求您了。求您发发慈悲,行行好吧。”

求我发慈悲?呵。禾洛仰着头笑了两声,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荒诞。

“这位婶婶,您也说了我姓纪,那他李子青是好是歹与我何干?”

秋月一时语塞,跪在地上开始抽泣。在场的人即使迟钝如郭绍,也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洛儿,我看他们也挺可怜的。”郭绍看着顾鸿将秋月搀起,而后者依然哀求地望着这边,不由有些心软,犹豫着想要劝劝禾洛,“不然,你就帮帮他吧?那个,佛家不是常说,‘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吗?”

禾洛蓦地转过头来,狠狠瞪了郭绍一眼,郭绍一惊,退了几步,黯然道,“他毕竟是你的父亲。”我的岳父。

“郭绍,在你眼里,我就是心狠手辣,罔顾亲情的人,是吧。”

禾洛问的苍凉,郭绍起初不语,后面干涩的吐出几个字,“不是。不是的。”

禾洛心凉一片,她头也不回,只以不轻不重的声音说道,“顾大寨主,烦劳你将你姐姐姐夫好生安置。我会在此处逗留三日。”

除了禾洛和子夜,还有神志不清的李子青,所有人都是面上一喜。禾洛甩下这句话后就径自离开,回了山寨待客的大厅,花寻便在那里等她。

见禾洛当先扬长而来,子夜紧随其后,而一直片刻不离旁地郭绍却杳无踪影,花寻不由有些惊奇,急忙过来扶了禾洛。

“小姐,那顾寨主巴巴地引了你去,却是做什么了?”

禾洛垂眸,语气平淡,“不过是见个故人。花寻,你且准备下,我们要在此处住上三日。”

“啊。”花寻诧异的睁大双眸,“做什么要逗留在此?莫非他们不肯放人?”

禾洛眉头微皱,并不说话。百思不得其解地花寻不由又将目光投在子夜身上。可子夜一如既往的冷冰冰,并不开口。

“是,奴婢知道了。”

花寻说着就要退下,禾洛又出言叫住她。

“你先等等,过会儿自会有人安排食宿,不急。”

花寻应了声,垂手立于一旁,等了半天仍不见郭绍,不由好奇,“小姐,郭公子呢?”

禾洛嘴一抿,还没说话,就见顾鸿带着人进来了。

“纪小姐深明大义,顾某佩服。已为几位贵客安排厢房,少顷自有人来带您几位过去。”

“多谢顾大寨主。”禾洛淡然道谢,目光落在顾鸿身旁站着的郭绍身上,“看来顾大寨主的姐姐和姐夫已经安顿好了。”

“哎。”顾鸿长叹一声,撩起长衫下摆,坐在了禾洛旁边,“姐夫一直嗜酒如命,又时常不清醒,这些年姐姐为照顾他可真是操碎了心。这不,前两天又病倒了。可身子稍微好点,就急着到处找姐夫。”

禾洛并不关心秋月如何,即使这顾鸿,她也没什么好感。但是眼下,李子青的病情却是需要关注的,毕竟这是她留下来的理由,不是吗?

“你说你姐夫时常不清醒?也就是还是有几日清醒的对不对?”

顾鸿一愣,没想到禾洛连这个细微的小细节也注意到了,“不错。每月有两三天是清醒的。然后就会痛苦流涕的跟我姐姐道歉,说他对不起她。可没几日,就又开始酗酒,恢复老样子。”

这叫什么?间歇性精神病?

禾洛揉揉太阳穴,她前世今生都不是学医的,只知道这种精神病最佳的治疗方法是药物治疗,再辅以心理辅导。药物治疗想来顾鸿应该有请过大夫,心理辅导就只好由她来做了。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可禾洛心里还是乱乱的,她做事的习惯,要么不做,要么做的漂漂亮亮。像医治李子青这种根本没底的事,她实在不该插手的。

禾洛抬起头,忍不住看了眼罪魁祸首郭绍,正好郭绍也关切的看过来,目光复杂,既有愧疚也有欣慰,看的禾洛好不窝火。

“啪!”禾洛忍不住重重拍案,众人都惊诧的望过来,她才恍然自己做了什么,忙转移话题,“顾大寨主,我想现在该是用饭的时间了吧?”

还真是直言不讳,毫不顾忌。顾鸿嘴角抽了抽,面上带上了淡淡的笑,“正是,在下这就带各位去饭堂。”

山寨的饭堂果然是饭堂,跟大食堂似的,一桌一桌的大圆桌,摆满了整个空旷大堂。男女老少或一家团坐,或亲朋共桌,纷纷占据了自己惯常的位置。而每一桌上都满满的摆着九菜一汤,桌桌相同。

顾鸿的位置是固定的,在饭堂最里边的一张大圆桌。因为有贵客在,顾鸿特意让人搬来了屏风,把那一桌与其他隔开,算是做了雅间。禾洛也不是没吃过食堂的,所以此刻也只是略一皱眉后就安然入座了。

菜色倒是很丰富,估计也是为了招待她们这些贵客特意做的。禾洛瞄了一眼,也不客气,提了筷子就开始夹菜吃饭。让本来举了酒杯打算敬禾洛的顾鸿不自在的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慢条斯理的吃完饭,禾洛拿出手绢擦了擦嘴,抬头看向顾鸿,“烦请顾大寨主这就派人领我们去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照看你姐夫呢。”

顾鸿连连道是,忙叫来人细细嘱咐了几句,然后请他带着禾洛一行人去休息。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做戏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做戏

山中清凉,即使是炎热的夏季,到了半夜也冷的紧,盖上厚厚的棉被,禾洛睡的极不安稳。许是因为在陌生的地境,又是山贼地盘,禾洛几乎是****未眠,一点小动静都会轻易惊醒。

次日清晨,禾洛带着两个黑眼圈起床,睡眠不足让她觉得自己脾气非常暴躁,做什么都不顺。

山寨里的早饭很简单,白粥加包子、馒头,味道一般,禾洛没睡醒,虽然经历****现在饿的慌,可粗糙的早饭让她实在提不起什么胃口,也顾不上什么浪费不浪费了,包子啃了一小口,馒头咬了两大口,只有白粥配上咸鸭蛋喝了大半碗。她无比怀念起张厨娘的手艺。

用过早饭,顾鸿就来找她。禾洛二话不说,就先让顾鸿派人整理一个小院,一切布置都按照她宾州老家的。睹物思人,这是她要做的第一步。

顾鸿当初也是跟着秋月和李子青去过宾州的,所以对那里的摆设布局之类倒也清楚。很快叫人在后山收拾了一个类似的院子,禾洛亲自去看了,屋内摆设一如从前,忆起往昔,让她也不禁唏嘘不止。

当然,这还不够。禾洛记得当初箱子里翻出来的瑶华的画像就是李子青亲笔,现在她就打算临摹一幅。那幅画于禾洛意义深刻,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瑶华容貌,从此就深深记在了脑海中。

花寻在旁铺纸磨墨,一切就绪后。禾洛准备动手,可刚一提起笔,脑中就空白一片,明明深入骨髓的画像竟模糊不清了。

“别紧张,别紧张,你一定能画出来地。”禾洛闭眼,一边喃喃着安慰自己。一边让心沉静下来,搜索着记忆里那幅动人的画作。

片刻后。禾洛睁开双眼,目中一片清明。她下笔如神,一勾勒一浅描,瑶华就在她笔下慢慢现出身形。那个不染纤尘、宛如仙子的女子呵。

良久,禾洛轻呼口气,搁了笔。画作已成。早等在旁边的顾鸿踱步过来,看清画上的人时不由一愣。

“她就是纪瑶华?”

禾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顾鸿心里却赞叹不已。此等女子,也难怪李子青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了。自家姐姐无论容貌还是气质,当真及不上她半分。

“这里,还差个印鉴。”禾洛纤指轻轻划过画作一角,“我记得是草书的‘子青’二字。不知贵处可有善刻印章地匠人?兴许可以照着刻上一枚。”

顾鸿略一沉吟,似有所动,将一张空白的纸移到她面前,“还请纪小姐将那枚印章描画出来。”

禾洛点头。提笔细细描了一方印章地雏形,“大抵是这样的。”

“若果真是这个样子的印鉴倒也好办了。”顾鸿招手,马上有人过来,顾鸿对他耳语几句,那人便忙不迭的离开,顾鸿这才继续道。“这枚印鉴一直带在姐夫身上,只是姐夫久不动笔,如今印鉴正是由家姐保管。”

禾洛对顾鸿的话无动于衷,听着顾鸿一口一个“姐姐”,“姐夫”,她心里着实不太舒服,特别是桌上还摊着瑶华的画像,这情景,怎么看怎么讽刺。

不久,先前离开那人取来了印鉴。禾洛在白纸上试了试。确认无疑,便在瑶华画像上合适的位置落了印。只待画作风干。叫人拿去裱起便好。

这还不够,禾洛又趁画风干地时间,以簪花小楷默了一首词。

“春晚,风暖,锦城花满,狂杀游人。玉鞭金勒,寻胜驰骤轻尘,惜良晨。翠娥争劝临邛酒,纤纤手,拂面垂丝柳。归时烟里,钟鼓正是黄昏,暗**。1”

正是当初苏瑾第一次见到她跟风暖时所念的。词中隐含花满、风暖二词,想必瑶华给她一双儿女取名时也一定跟李子青念过这首词。

多年苦练,禾洛的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漂亮,她所见过的瑶华手迹,也是这种字体。顾鸿静静看着禾洛默完这首词,眼中终于现出几分惊艳。

“纪小姐果然不负才女之名,画好,字也好。”

禾洛面无表情,以手扇风,加快画和字的风干程度,心里却还在琢磨着还有什么准备工作要做。不一会儿,画干了,顾鸿当即叫人送去裱了,至于字,禾洛没说,便仍旧搁在了桌上。

坐在书桌旁,以手撑额,禾洛仍在思忖该如何开导李子青。裱画需要时间,只怕明日才能送回来。那今日,她是否应该先带李子青看看旧居,刺激下他?

“洛儿,你累不累,吃葡萄吧?”

“唔。”禾洛含糊应了声,伸手便去拈葡萄,不妨却有人剥了送到她嘴边,以为是花寻,她张口就咬,却注意到拿着葡萄的这只手似乎大了点,黑了些。

一抬头,果然是郭绍。禾洛咽下葡萄,吐出葡萄籽,依旧一声不吭恢复思索神态。郭绍本来开心的脸色顿时又暗了几分。

禾洛虽然表面做思考状,心底却是五味杂陈,郭绍地表情她尽收眼底,心里莫名的不太舒服。这个即将与她定亲的男子,真是让她又喜又恼。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不足,扬州乞丐事件也让她看清了郭绍良善的本质。可是,作为女子,谁不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够万事都为自己着想,无论对错,都站在自己这一边?郭绍很好,对她可谓是无微不至了。可是,一旦碰上类似有关良心地事,郭绍就会情不自禁与她闹矛盾。

难道,一个陌生人就真的比你老婆还重要吗?禾洛很想这样问一句。可是郭绍,虽然嘴拙,却一定会搬出一套一套地大道理来说服她。那些直白浅显的话,远比文绉绉的书面用语更加刺人心扉。

不能这样下去。至少,要让郭绍明白她的心思!

下定决心,禾洛仰起头,轻轻握住了一旁郭绍的手。郭绍浑身一震。蓦然狂喜起来,可是想到自己的手因为刚才剥过葡萄。粘的很,忙又不自在地想要挣脱,禾洛却不管这些,仍旧倔强地握住。

“洛,洛儿,我洗洗手,洗洗手。”郭绍急地满面通红。禾洛轻笑一声,才放开了他,跟他一起去洗手。

用毛巾仔细擦干,禾洛笑眯眯又牵住了郭绍的手,这次郭绍不再逃避,反手更紧地握住了禾洛的。二人含情脉脉,仿佛之前的愉快都烟消云散了。

“郭绍,我有话跟你说。”

“洛儿。我也想跟你说说话。”

禾洛嘴唇一翘,任性道,“我先说!”

郭绍含笑点头,“好,你先说。”

“其实,郭绍。我虽然不如你善良——”刚说到此,郭绍的手微微一动,禾洛以目光制止了他,继续道,“你不用为我开脱,我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但我并非冷血无情之人。至少,我还有身边地亲人和朋友需要关心。”禾洛轻叹一声,“一个人的心有限,也许我生来就是凉薄之人,本就没办法对太多人付出太多的感情。所以。请不要勉强我对什么人都好。你知道我做不到。”

郭绍的嘴唇蠕动了下,似要说什么。禾洛便索性让他先说。郭绍清了清喉咙,开了口。

“洛儿,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你这么聪明,自然做什么都有你的道理,是我不好,不该强求你的。可是洛儿,他,他毕竟是你生父,也是我未来的岳父。”郭绍耳根微红,讪讪地继续道,“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虽然你此时恨他怨他,可真到了以后,等你自己有了孩子,你就会体谅为人父母地,哪个不爱自己子女,纵使他曾经有错,如今这般模样也够可怜的了。”

禾洛久久不语,没想到郭绍这次反对她竟然全是为她着想,若不是自己想开,主动要找他说话,只怕他死也不会开口澄清吧。这个傻瓜!

“你说的对。”禾洛轻声道,“可是,郭绍,我要告诉你。我并非没有想过要留下来陪他。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当初我年纪尚小,因为恨极他抛妻弃子,害的母亲早丧,曾经出言不逊,伤了他。”顿了顿,禾洛继续道,“其实我留在这,对他病情也许根本没一点好处,你明白么?”

郭绍点头,又摇头,“没有父母会真的怨恨自己地子女,你父亲也不会。”

禾洛苦笑,李子青可能不怨恨她吗?“郭绍,你如何懂得这些?你又没做过父亲。”

郭绍盯着她直笑,“你早点嫁给我,我不就可以早日做父亲了。”

禾洛恼羞成怒,随手抓起果盘里的水果向他砸去,“叫你胡说!”

“看来在下来的真不是时候,防碍二位了。”顾鸿去而复返,冷冷清清站在门口,淡淡的看着正在打闹的禾洛与郭绍。

禾洛慌忙收手,正要理理头发衣襟,瞥到顾鸿嘲讽的目光却突然来了气,反而一把拉过郭绍,揽住他肩膀,顺势依偎进他怀里。

郭绍对禾洛突然的投怀送抱措手不及,浑身僵硬的揽住她,注意到顾鸿仍在看着他们,他才慌忙扶起禾洛,面上一片臊红。

“没想到纪小姐,如此不害臊。”顾鸿冷冷看着他们动作,“定北侯府的家教还真是不怎么样。”

禾洛不怒反笑,“从小没了娘的人说什么家教?倒是顾大寨主,没听过非礼勿视么?还是看着我夫妻亲热很眼红?”

顾鸿被禾洛话中明里暗里地讽刺之意呛了声,气极拂袖,夺门而去。

1《河传》韦庄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后山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后山

禾洛冷眼看着顾鸿离开,忽而大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上气不接下气,郭绍有些无措,更不知她在笑什么,只安抚的拍拍她背,为她缓解笑意。

终于笑够了,禾洛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抬头看向郭绍。经由眼泪洗过的一双黑眸水润晶莹,熠熠生辉。郭绍竟有些不敢直视。

这个怀抱,很暖和,这双臂膀,很坚实。禾洛唇角微微上扬。一直以来她都压抑着自己,墨守陈规。可是今日这一闹,虽然肆意了些,却让她觉得从头到脚一阵舒爽。规矩本就是为守规矩的人定的,她本质可不是,既然我行我素可以得到更大快乐,又何必强迫自己守那破规矩?

禾洛长长叹了声,忍不住想起萧凌儿。原来一直以为自己的谨言慎行才是处事之道,可如今看来,自己竟还不如萧凌儿看的明白。我自逍遥自开怀,可以放肆的场合也不必太过拘谨了!

“洛儿,刚才你怎么突然——”郭绍想说‘你怎么突然投怀送抱’,可是看着禾洛亮晶晶含笑的双眸,他竟然一个字也问不出来,更头脑发昏的伸出胳膊,重新将禾洛揽入怀里,“哎,罢了,反正我以后都是要娶你的。别人怎么看都无所谓。”

禾洛将头深深埋在郭绍怀里,心里却笑个不停。头一次觉得庆幸,嫁给郭绍兴许真是件好事。至少,他不像那些酸腐书生。只知道文绉绉的讲究礼数。

“咱们去后山走走吧。”半晌,禾洛抬起头,眼巴巴望着郭绍,“昨儿个睡觉地时候,我总是能闻到似有若无的花香,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寻花?”

郭绍先是点头,随即又有些犹豫。“可是,你父亲那边——”

禾洛颇不以为然。“我要准备的东西还没弄好呢。现在贸然去见他,对他的病情有百害而无一利!”

郭绍信以为真,当下牵着禾洛的手,跟她一起去了后山。

后山很大,房子却不多。之前顾鸿让人安排的仿宾州故居便是一处。禾洛跟郭绍慢慢走过来,寻着花香,果然找到一片开的正盛地栀子花。

“哇。好多栀子花。”禾洛深吸一口气,让浓郁的花香沁入心脾。她欢快地跑跳着进入花丛中,双眼一巡便折下了一朵花,别在衣领上。

“这花我也见过,可以做菜的。”郭绍说着也折下一朵,拿在手中旋转着,感受她的洁白芬芳。

“呵呵,栀子花可不是只能看和吃哦。”禾洛洋洋得意。忍不住卖弄学识,“栀子花、果实、叶、根皆可入药,像伤寒、痢疾、疥疮等等,都可以治。”

郭绍啧啧赞叹了声,禾洛越加高兴,拉着他就要摘些花回去做菜。郭绍正要动手,忽然想到什么,皱起了眉头,“若是其果实也可入药,那我们若是摘了花,哪里还有果实在?”

禾洛心中暗叹,心道郭绍大概又开始善心大发了,不同的只不过是他此次发善心的对象不是人,而是花。

“栀子花的花瓣也有重瓣和单瓣之分,只有单瓣会结果实。而且。这漫山遍野的栀子花。咱们又能吃掉多少?你别想太多拉。难不成你就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最后一句禾洛是板起脸说地,郭绍忙连声否认。帮忙摘起花来。

片刻后,郭绍的衣摆里满满的兜着雪白的花朵,禾洛直起腰,习惯性的望山脚望去。走几步,却看到山脚下缠绕着一条银练——哦,那应该是河,很宽大的河,而河对岸依旧是山,连绵不断的山脉一如此刻自己脚下的落凤山,高大巍峨。

“郭绍,快看,好漂亮地河!”禾洛惊喜的叫出声来,右手指指点点,“蜿蜒流长,也不知这水要往何处去。”

郭绍提着衣摆过来一看,笑道,“那是洛河呀。落凤山的位置,就在洛河边上。只是洛河这边属于我们南朝,那头却是北朝的地界了。”

“哦。”禾洛若有所思,“听闻近几年北边一直不安定,怕是要有大动静了。”

郭绍点头,颇有些惊奇的看着禾洛,“确是如此,不过洛儿你甚少出门,却如何得知?”

禾洛笑而不语,郭绍也不笨,转念一想就知道了,“该是你那将军舅舅告诉你的吧?”

禾洛笑笑,望着相距约有十丈远地对面山峰,心想若是能修建索道,倒是能直接滑翔过去呢。

“哎,若是能修建一条索道,纵是天堑也可变做通途。”禾洛不知不觉竟将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摇头叹了一阵却正对上郭绍惊异的目光。

“洛儿,你说什么索道?可以直接到对岸去?”

禾洛才想起索道就是缆车,古代哪里有这东西,不由暗道失言,此刻也只能含糊道,“以前不知哪本书里见过,索道,就是那种悬挂在半空中的铁索,人可以借之滑行过去。”

郭绍将信将疑的点点头,细细思索一番却觉得不可思议,“什么铁索能承受这样的力道?人要滑行过去,那得多大的臂力啊?”

“反正我也是书中看来的,没实践过,谁知道真假。”禾洛支吾着遮掩过去,见郭绍还不死心,索性哄他,“许是用的特别的金属,材质比铁更坚硬呢?我自小爱看杂七杂八地书,但都不求甚解,你也不必太在意了。”

郭绍左思右想也想象不出有什么材料能比铁更坚硬,此时也只好作罢。禾洛见他有些闷闷不乐,便又哄他。“没有索道也没关系,我还听说过一种载人地木鸢,从山顶顺风而下,也能直接飞到对岸。”

这个却比较好理解了,郭绍听着禾洛形容一番,大喜,“改天我亲自做一个试试。到时候带洛儿一块儿乘木鸢飞下山去。”

禾洛浅笑点头,心里却没当一回事。当初鲁班何等聪明地人。废寝忘食,精研机关之术,历经数月才造出一只木鸢来。郭绍只是凭她短短数语,如何造地出如斯精巧之物?

低头看看满兜洁白的花渐渐干枯,郭绍忙叫上禾洛准备回去。路过那间仿宾州的小院,禾洛眼睛一眨,有了主意。

“郭绍。咱们就在这个厨房自己动手做顿饭吧?”

“好啊。”郭绍向来对禾洛百依百顺,直接应承了下来才恍然醒悟禾洛是要自己动手做饭,不由苦恼,“可是洛儿,你会做饭吗?”

禾洛头一抬,不满的瞪他一眼,“天下有什么是我不会的?你只负责烧火,其他的都由我来。”

话虽如此。可郭绍还是忙里忙外,这院子虽然一切粗使杂物都在,可新鲜地食材却没,挑水担柴,哪件事不要操劳半天?到后面,禾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单纯的一个想法,却要连累郭绍忙上半天。

“郭绍,算了,我们还是直接去借他们大厨房用吧。”看见郭绍担了水过来,禾洛忙上前一步,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襟,“太辛苦你了。”

郭绍抹把汗,微微一愣,“我没事地。只要洛儿你高兴就好。”

禾洛咬唇。偷眼看看他热的红扑扑的脸,“我太任性了。你,你也不必什么都顺着我。”

“哦。”郭绍傻傻点头,“那咱们就去大厨房。”

说着捧着那些摘来的花大步走出门,禾洛跟在后面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郭绍还真是直肠子,她嘴上说不要什么都顺着她,结果他就真不哄她了,哪有这样追女孩子的。哦,对了,他现在已经不需要追了。

最终禾洛在厨房只用栀子花做了两道菜,凉拌栀子花和栀子花炒竹笋。前者只需将栀子花去杂洗净,用热水沥过,然后盛盘,撒上葱花、姜丝,倒入香油、老醋,再加适量的盐和味增拌云匀即可。而栀子花炒竹笋,所用的竹笋是春季折来晒干地小竹笋,用开水浸泡后,切成细条,取一些腊肉切成薄片,与洗净焯过的栀子花同炒,翻炒片刻后再加入葱花和姜丝,最后加入调料,盛起装盘即可。

两道菜其实都很简单,禾洛久不下厨,生怕调料放的多了,于是都是请原本厨房大娘帮忙估量的。幸好两道菜都是恰倒好处,端出去众人都是赞不绝口。也不是谁都有福吃禾洛烧的菜的。比如这次,也只与禾洛同桌的几个家人和顾鸿能够吃到罢了。

席上禾洛笑容满面,不住的给众人夹菜,却刻意忽略顾鸿,让他好不尴尬,可想到之前禾洛与他针锋相对,也只能忍气吞声。却也不愿意让她好过,故意道,“纪小姐今天还去后山了?后山风景地确不错,可是希望纪小姐记得答应在下的事。”

禾洛夹了片腊肉慢慢送入嘴里,细细咀嚼,然后才抬起头,眼睛对着他,一字一句道,“不就是答应了顾大寨主会留在此地三日么?放心,我没忘。”

“是留在此地照看在下姐夫三日。”顾鸿强调了“照看”二字,分明是嫌她不务正业,还有心跑去游玩。

禾洛啪的搁筷,扬言道,“吃饱了!”正待离去之时又回头撇了眼顾鸿,“顾大寨主不必特意提醒我,我记性不差,知道自己说过什么,该怎么做!”她看看皱着眉头的顾鸿突然觉得跟他斗嘴其实也挺有意思的,“没记错的话,光是今天半日,我做地事就不少呢。”说罢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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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承诺的双更都补完拉,接下来没意外的话依旧每日一更,加更需要看秋的码字进度。

另外,亲们对禾洛留下“照看”李子青有什么看法没?欢迎去评论区留言讨论。(悄悄的,这个情节的设置最主要其实还是为了埋一个伏笔,可能这章有亲已经看出来了。)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旧事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旧事

李子青昏昏沉沉醒来,坐起身,习惯性的打量了屋子一眼,觉得有些奇怪,可分明又是自己熟悉的。翻x下床,随手扯了搭在床头的衣袍披上,脑袋仍有些混沌。

“奇怪,怎么头如此疼。”扶住额头喃喃了声,李子青径自穿衣束发,脸盆里装了清水,他取下脸盆架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把脸,然后去院里漱口。

一切都是他熟悉的生活,偏偏又好象隔了千万年般,李子青晃晃脑袋,回了屋里。一眼望见挂在土墙上的画。

“哎呀,一定是俩孩儿贪玩,怎么把这画都翻出来了。”李子青忙伸手将画小心翼翼的取下来,画里瑶华栩栩如生,李子青看着看着眼眶却湿了,他暗自奇怪,自己难过什么呢?这画便是夫人也喜欢的。

留恋的轻抚画像,然后小心将画轴卷起,再轻手轻脚放入床底的木箱。做完这些,一回头,又见到床头那只箱子上还搁了一张素白的纸,上面用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写着那阕《河传》。

“春晚,风暖,锦城花满,狂杀游人……”李子青摇头晃脑念了一遍,心里边满满的欢喜。当初求而不得,朝思慕想,到后面瑶华离家出走与他私奔,然后得了一双娇儿,他的人生已经足够圆满了。

片刻后李子青又有些疑惑,怎么孩儿们都上哪儿去了?大清早的就不见人?罢了罢了,还是先去厨房寻夫人吧。

李子青想着。脚步轻巧地离开卧房,去了相邻的厨房。门半开着,一个青衣****正在灶前忙碌。

“夫人辛苦了。”李子青看到她的背影,情不自禁咧嘴笑了,快步走过去,从身后将****拦腰抱住,脸颊贴着她的背上下直蹭。然后将下巴搁在她瘦削的肩膀上,轻轻对着她的耳朵吐气呢喃。“你还在,真好,真好。瑶华,夫人。”

李子青兀自沉浸在巨大的幸福感中,突然觉得生活无比美好。而被他揽住地****却是浑身一僵,停下了手中切菜的动作,眼泪也不由自主一串串落了下来。

而院外。一行人凝神偷看,各个心情复杂。顾鸿是愤怒,自家姐姐嫁于他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们如此亲近过;禾洛是伤感,如果这就是以前李子青和纪瑶华地生活,如果没发生后来那些事,也称的上夫妻和睦;郭绍却是期待,原来以前岳父岳母私下如此亲热。以后跟洛儿成了亲,他也可以……

将下巴搁在****肩上的李子青明显感觉到****因抽泣而轻颤的肩膀,他疑惑不解又有些焦急,连忙用力扳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嘴里焦急道。“夫人,你为何哭泣?莫不是平日太过操劳,身子累了?”

****原本低垂着头,此刻慢慢抬起脸来,目光幽怨的看着他,“夫君——”

李子青看清****相貌,突然傻了眼,“夫人,你缘何老了这许多——想不到你老了竟这样丑陋——不过无妨,老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外面顾鸿听地几欲吐血。郭绍微微难堪。禾洛却是冷笑连连。

只一会儿工夫,却见厨房里异变陡生。李子青蓦的推开秋月——即那位青衣****,踉跄着连退数步,又开始癫狂起来,“啊,怎么是你,你不是瑶华!瑶华,夫人,我的夫人呢?我的夫人怎么不见了?”

“夫君,夫君!”秋月忙不顾一切上前搀住李子青。方才温柔多情的李子青让她又是喜欢又是哀怨,喜欢是因为他从未对自己如此亲近过,哀怨却是恼他所做一切不过是因为把她当作了瑶华。可是无论如何,她心底都爱极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他遭受苦楚。

李子青发狂的将一切可以拂掉的东西掸到地上,脚下乱踢,桌子凳子也都被踢倒。因为秋月死死抱住了他的腰,他无法有更多动作,恼羞成怒之下,竟张口就咬,在秋月右胳膊上落下了一个深深地牙印。

“啊——啊——啊!”秋月即使胳膊被咬的鲜血淋漓,手下却不肯放松,含泪紧紧抱住他,不让他伤到自己。而李子青只好愤怒的发出一阵阵嘶吼。

顾鸿当场就要冲进去,禾洛不咸不淡一句话就成功挽留住了他的脚步。

“你若是现在进去,一切前功尽弃。说不准你姐夫的病情加重,那可真就无药可医了,而且,你姐姐也白挨打了。”

顾鸿迟疑的停下脚步,看向禾洛,目光复杂,“纪小姐难道要我袖手旁观?”

禾洛不语,看着屋内乱七八糟狼籍一片,缓缓道,“就让他好好发泄一顿,久病体虚地人也没多大力气,又能闹上多久。”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竟要我姐姐,去受苦。”顾鸿握紧了拳,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禾洛白他一眼,语气不善,“就是要刺激他回忆旧事!一直以来他都不肯认清现实,只知愤懑怨恨,日积月累,郁结于心,才会导致精神失常。说起来,你们才是罪魁祸首,如今也是你们求我留下,怎么,为他做这么一件小小的事儿都不肯吗?”

顾鸿语塞,终于别过头去,不再与禾洛争论。而厨房内,也静了下来。

经了一番胡闹的李子青果然失了力气,秋月扶他不住,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李子青苍凉笑了几声,此时的神志竟是分外清楚,“老天爷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李子青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折磨我!”

撕心裂肺的哭喊,让屋里屋外所有人都是一怔,禾洛尚能保持平静,郭绍却目露哀怜,顾鸿微微不自在的转过身子,心内闪过愧疚。

“药熬好了吗?”禾洛淡淡问一句,顾鸿回过神来,略一迟疑,“——好了。可是,如今他这种情况,如何能喂的进药?”

“简单,派几个壮汉,按住他手脚,再把药给他灌下去!”

禾洛说的平常,旁人却都是悚然一惊,人已经这么可怜了,却还要被灌药啊?

看顾鸿皱眉站着,也不吩咐人照办,禾洛拧起了眉头,“怎么,顾大寨主还在犹豫什么?”

“这,不太妥当吧?”

“妥当?如何才是妥当?我倒很好奇以前你们是怎么给他喂药的。”禾洛眉一挑,咄咄逼人,“清醒时他必不肯喝药,酒醉时他喝不下药。也难怪病情被你拖地如此严重。”

顾鸿面色铁青,只好挥手叫来人,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很快有几个五大三粗地壮汉过来,照着顾鸿的吩咐闯进屋制住了李子青,然后一人捏住他下巴,一碗药就这样给他灌了下去。因为李子青地竭力反抗,一碗药大概直灌下去半碗,另一半都洒在了他的衣服上。可是不要紧,能喝下药就是好事。

“一日三次,若是他肯配合最好,不肯就照这样灌药。大夫怎么说的?这药得长期服,另外,注意不要再刺激他了。”禾洛转身要走,又回头嘱咐了一句,“这屋子里的东西,马上都撤了吧。”

顾鸿迟疑的点点头,“不过,纪小姐,今日才是第二日,依照约定,你还不能下山。”

禾洛不置可否,“我有分寸。”

禾洛回房的一路上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若不是郭绍紧紧跟着,只怕她走错路也说不定。刚才顾鸿特意提醒她还有一日,她虽然答曰“自有分寸”,其实却是一点底也没有。别说她真是没法子,就是有法子也未必能在三日能使李子青病情大好。哎,黔驴技穷了。

忽然觉得疲累,她真是一点也不想管这破事啊。可是半途而废也不是她的风格。

禾洛突然停下脚步,紧跟在身后的郭绍忙上前一步,关切的问,“洛儿,怎么了?”

禾洛一言不发,轻轻靠过去,倚进他怀里,双手自然而然环抱住他的腰。不要面子了,也不要矜持了。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有个怀抱依靠,好歹郭绍是她未婚夫,靠的名正言顺。

“郭绍。”

“在!”

“郭绍!”

“我在。”

禾洛连唤两声,郭绍也连应两声,其实说实话,禾洛很希望这时候郭绍能主动点,主动对她说,咱们早点下山成亲吧。可是郭绍不说,只好她说了。

“郭绍,咱们明天傍晚就能下山,然后回了幽州就赶紧成亲吧。”

“好。”郭绍语气里掩不住的惊喜,他调整了下姿势,更紧的抱住了禾洛,“求之不得。”

禾洛很满意郭绍的回答,他竟然没再杀风景的说什么要留在山上看顾李子青等他病好的话,果然识时务,给他加上十分。慢慢来,不要急,她有信心,即使现在郭绍不是她心中的完美夫婿,可是在她有意无意的****诱导下,他一定会成长为举世无双的五好丈夫!

窝在郭绍怀里的禾洛突然觉得开心起来,有个爱她的夫婿对她千依百顺,其实是很幸福的事。而自己偶尔小小的恶魔一下,也可当作平淡生活的调剂吧。未来,一定比她想象的有趣。

番外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议婚 第三卷 谁家女儿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议婚

转眼到了第三日,禾洛果然没再提出什么建设性的建议。顾鸿对此虽然颇有微词,可到底李子青不再酗酒,也肯喝药了,便也不跟她计较。到了傍晚,果真信守承诺,派人送他们下山。

下山之后,禾洛再也不敢继续走小路,马车一拐,就拐上官道上去了。顺风疾行,****一日后就到了幽州。

回了侯府,见过一干长辈家人,禾洛心里有些小激动,可越是激动越是觉得无话可说。她没打算隐瞒自己这一路的游山玩水,也清楚子夜和花寻一定会如实跟赵氏汇报被落凤山山贼胁迫上山的事。可是,这些,她都不关心了。郭袁派来的媒人比她们一行早了足足七天到达,此时正在侯府呢。

禾洛再怎么厚脸皮,也不可能当真继续留在堂上听她们谈论自己的婚事,红着脸借口路上奔波劳累,早早回去了自己的横芜院,顺便也把郭绍撂给了赵氏招待。

当初离开去扬州时,带走了许多惯用的摆设家什,却一件也没有带回来。禾洛嫌麻烦,也怕路上颠簸有个嗑磕碰碰的,那就得不偿失了。好在偌大的定北侯府也不差那些,禾洛只是送信回来说了个大概的归期,青岚早就重新安排人送了一批过来。所以禾洛即使回到横芜院,也丝毫没觉得空旷。

躺在清凉的竹榻上,禾洛微眯起眼睛,旅途劳顿加上心绪变动。真的让她有些吃不消。天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她还是先好好睡上一觉吧。

躺下时尚有太阳余辉,醒来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禾洛从凉榻上爬起,枕着睡地右脸颊和右胳膊上都是一道道红印,她迷茫的使劲眨两下眼睛,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到了侯府。

花寻一直在旁边趴着。听到动静忙笑盈盈走过来,“小姐醒了?先喝碗莲子羹?”

“唔——”禾洛下了榻。反问道,“有酸梅汤没?放在井水里凉过就成,不要放冰。”

“奴婢省得。”花寻恭身退下去。

因为寒疾一直没好利索,天再热她也是不敢吃冰的。禾洛看着花寻退下去的身影,微微有些担忧。她却是太过得意了,一心想着早点嫁人,也不知那病会不会影响生育呢。

花寻很快端着酸梅汤回来。禾洛小口小口喝着,都要在嘴里含上一秒才咽下去,确保不会冻伤肠胃。花寻看她把一小碗都喝下了肚,才问起禾洛想吃点什么。

“张厨娘说,秀水村的阿秀刚刚托人快马送来一些捆蹄,一直用冰镇着,随时可以切了片送来。另外一道送来的还有当地的土面条,或许小姐会想吃。”

“恩。”禾洛果然点头。“难得她有心了,就让张厨娘下锅面条吧。然后切些捆蹄。”她回头看看花寻,“你们也吃点。”

“是。”花寻显然也很惦念捆蹄和面条地美味,欢欣的跑去厨房了。

约莫等了一刻钟,面条就送了上来,热气很淡。应该是事先将碗放在凉水里凉过,此刻捧在手里,正是淡淡地温,正好下口。禾洛拨开面条最上面的雪菜和捆蹄片,夹起煎蛋正要轻咬,想起花寻还守在旁边,忙让她下去吃面条。

“记得找个人给郭绍也送一碗过去。”

一碗面条磨磨蹭蹭吃了小半个时辰,禾洛心满意足的轻抚肚皮,站起身去院里走走,而花寻忙撤了碗筷。随后跟过来。

禾洛慢慢散着步。走到亭子里,扶栏轻叹。宁湘走了。风暖还不回来,若是她再嫁了人,这院子便真要空了……

禾洛跟郭绍的婚事谈的很顺利,“问名”是早就做了的,此次媒人前来“文定(即小聘)”。文定之后,郭绍也跟着先前来的媒人们回冀州去了。禾洛虽然有些小小地失落,更大的却是希冀。

七月十九,行纳彩并纳聘二礼。

八月十六,定婚期于来年三月。

至此,婚事落定,侯府开始为禾洛办嫁妆,而禾洛自己,也窝在屋内开始绣嫁衣。心里面其实是塌实的。名分已定,只待来年做新娘子就好。而且来年三月,满了十八岁,风暖也能回来了,赶的及参与。

古代办喜事宴请宾客,通常都要提前半年通知,所以“请期”刚过,侯府就开始安排人写请柬。

其实写请柬最好的人选是女方直系长辈,亲笔撰写请柬,以示尊重。可禾洛的生父李子青那边,因为种种原因不可能再与他牵扯;而侯府就成了禾洛的娘家,纪纲自然是当之无愧的长辈,纪云珑月前已经转回了边关,国事为重,亦不可能为写请柬这样地家事分心;可是纪纲一人显然写不完许多请柬,最后折中的办法,是请了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来。可是偏偏,纪纲这头也没什么族亲长辈,最后,绕来绕去,竟绕到了赵氏这头,禾洛的婚事,莫名其妙就跟王族赵氏沾上了边。

许是为了安抚驻守边关的纪云珑,也给曾经的定北侯纪纲一个十足地面子,且郭袁也是劳苦功高,禾洛与郭绍的婚事传到当今主君耳里后,禾洛被亲赐荣华郡主的封号,另外,还有良田十亩、佳舍百间做了郡主添妆,其余珠宝锦缎、古玩珍奇更是源源不断从洛城送来幽州。

一时间,荣华郡主即将风光大嫁大将军郭袁之孙的消息漫天飞,几乎每个食肆茶馆都有人在谈论此事。无人知晓,此时,男主人公郭绍已经到了边关,在纪云珑手下做了一个参将;而女主人公禾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依旧守在横芜院平静地绣着她的嫁妆。

洛城。一家华美地府邸,厢房窗前,挺着大肚皮的宁湘死劲搀着身旁丫头的手,绝美的脸庞上陷出狰狞的愤怒与悲伤。她地夫君,此刻正在里面和她曾经地贴身丫鬟颠鸾倒凤,****快活。是地,“曾经”。这个心比天高、心思活络地丫头,很快就会被扶成妾了吧。再不济,也是她夫君地暖床丫头,总之是与她无干了。

宁湘低下头,看着她圆滚滚的肚皮,眼泪一串接着一串。身怀六甲的她,多么希望夫君能多些体贴温存,起码常陪她说说话也好啊。可是。他难得回来一次,竟然却跟她的丫鬟好上了。多么讽刺啊,她引为知己心腹的贴身丫鬟闲书,原来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要爬上她夫君的床,借此搏个名分吗?

她不知自己是用了多大地力气才能勉强稳住心神,站直身子,看着里面两人完事后,她的夫君沉沉睡去。而那个浑身赤luo、一脸娇羞的丫鬟抬起头,看到窗外的她时,脸上掩不住的惊慌失措。

“小姐!小姐!您别误会!您千万不要误会!”

闲书随便披了件外裳就夺门而出,跪倒在宁湘脚下。

“哦?你叫我,不要误会什么?”

宁湘一字一句问的认真,可是语气平淡。看不出喜怒。闲书微微哆嗦了下,头也不敢抬,哽咽着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是说姑爷喝醉了酒,神志不清,才闯进来跟你——”或许后面的字眼有些刺耳,宁湘一皱眉,索性直接略过,“呵,你怎么不说,是姑爷看中了你地温婉懂事。你们两相情愿呢?”

闲书终于浑身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小姐自从有了孩子,脾气越加古怪。前些日子听闻纪禾洛被封为郡主更是咬碎了银牙。连带着对她跟入画也生了猜忌之心。前些日子入画被姑爷指配给了他贴身仆侍的兄长,只剩下她胆战心惊伺候着。

姑爷跟小姐本来感情很好,人人都知道姑爷为了小姐甚至与王府闹翻了。可是小姐怀上孩子四个月之后,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或者抱怨没人待见她,姑爷终于烦了,自己搬回了王府住,但总算隔三差五的还会过来看看。今次姑爷来的时候脸色很差,让她上酒伺候,谁知道他喝醉会——

闲书顾不上羞涩,她的确是有攀龙附凤的心,可却绝没想过跟小姐抢姑爷啊。此次地事纯属意外,可是显然,小姐是不会信她的了。闲书突然绝望,姑爷尚在酣睡,没人可以救她了。想不到自己忠心为主,最终竟要落的如此下场。

“小姐,饶了奴婢吧。”闲书干涩的吐出一句,重重的给宁湘磕了个响头。她不再辩解,此时此刻,她说再多小姐也不会信的,“念在奴婢跟了小姐这么多年,求小姐开恩。”

宁湘忽然笑了,笑声尖利,“哈哈,求我?怎么,不狡辩了?被我抓个正着知道辩不过,索性就拿多年情分来压我?”

“小姐,奴婢是清白的。奴婢没有做过对不起小姐的事。”闲书泪流满面,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宁湘扣起手,刚涂了凤仙花汁液的指甲,一个个都鲜红润泽,好看地紧。

“好,既然你是清白地,那么,我就让你一直清白下去。”宁湘一挥手,马上有家院上来架起了闲书,听候吩咐,“哎,秋季到了,荷花都败了,那可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名花啊,真是可惜。”

闲书听懂了宁湘地话,可是毫无反应,该满足了不是么?至少小姐还给她留了全尸呢。几个家院也是鬼精鬼精的,四下一对视,明白了夫人的意思,马上拖着闲书下去了。

宁湘目送他们离开,随即嫌恶的捂住了鼻子,之前闲书因为紧张而被吓出来的黄汤流了一地,味道好不刺鼻,“还不快叫人来收拾了!”

马上,一拨人过来,不仅清理了廊下的地面,还轻手轻脚进了屋,把一切痕迹消灭于无形。睡在榻上的赵轩昊虽然听到那么点似有若无的动静,可因为酒醉累极,竟是依旧沉沉睡着,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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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进入最终卷风波卷了,要有风波起,亲们做好心理准备。不过卷名还没想好,挠头,思考去。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战事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战事

时年十月,南北朝战事骤起。北朝邪王刘天启披挂上阵,进犯南朝边境苦城,南朝主帅纪云珑以逸待劳,退兵十里,让出洛河边防,退守嘉显关。

“什么,舅舅退兵十里,退守嘉显关?”得到消息的禾洛陡然一惊,不慎针扎到了手,她怔了一会儿,颓然坐下,“舅舅总是有那样做的用意,只是民间不知又要怎样说道了。”

的确如禾洛所料,消息一传回来,南朝主君震怒,斥纪云珑不战而逃,有失元帅体面,当下为他派去一名副元帅,名为辅佐实为监督。而民间怨声载道,恐慌不已。

“这纪元帅是不是久不打仗,被那邪王亲征吓怕了?”

“胡说八道,纪元帅怎么会怕北朝的?我看他一定是想诱敌深入!”

“我呸,你懂什么兵法,还诱敌深入呢,我看是临阵脱逃吧。”

“非也非也,纪元帅此计乃以逸待劳——”

“酸书生一边去,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吧?哈哈,你又懂什么兵法!”

“哟,李家大哥,你竟然也能说出一句什么什么圣贤话来?了不起,了不起!”

“过奖过奖,略懂一二,呵呵,俺们小时候也是上过几天学堂的不是。”

……

刘成,字天启,北朝主君刘渊胞弟,性残虐暴烈。但颇有将才,曾率军收服北朝周边数余小国,战功赫赫,被封为镇北王,人称“邪王”。

北朝对南朝屡有挑衅,但都是试探性的小范围进攻,两朝同属一国。南朝主君仁慈,并不多加追究。岂料这次北朝刘天启亲自率三十万大军出征,目标直指洛城,士可忍孰不可忍,南朝主君亲封纪云珑为大元帅,严守边关,然纪云珑还未开战就先退兵十里,退守嘉显关。主君震怒,加派赵曾为副元帅,急拨二十万大军增援,务必要拦住刘天启在嘉显关外,再图谋收复边防。

嘉显关。

纪云珑眉目深锁,十指紧扣,不时看着墙上悬挂地地图凝神细思。副手陈庆敲门进入,对他耳语数句。纪云珑听罢,挥手让他带路,自己前去见见新派来的副元帅。

副元帅赵曾乃主君赵博叔伯兄弟,时年四十有五,生就一副虎背熊腰的莽汉形象,却熟读兵法。擅骑射,精谋略,也曾与周边小国有过数次漂亮的战役,并非徒有虚名之辈。

“赵副元帅,久仰大名,如今能与你并肩作战,云珑幸甚。”纪云珑刚刚踏进房门,就忙不迭的招呼客套,面上喜悦之情毫不作伪。

赵曾拱手回礼,迈开大步走近纪云珑。大掌拍拍他肩膀。豪迈笑道,“客气客气!我才是久仰纪大元帅的大名。昔日我曾与定北侯有过数面之缘,今日一见,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纪元帅颇有乃父之风哪。”

两人客套一番即进入正题,顾不上喝茶歇息,赵曾就要纪云珑带他去看行军布防图,纪云珑领他去了军机处,在桌上摊开布防图,如此这般解释了一番。

“……北朝邪王素有恶名,传闻他用兵如神,却残暴绝情。副帅来之前,我南朝军队只有十五万,若不能一次全歼敌人,恐损伤过大。况他北朝军队千里行军,我便让出洛河边防,一则让他心生骄意,二则以逸待劳,趁机加紧修筑嘉显关城防,待与副帅大军汇合,不日即可迎战于他们。”

赵曾听完,沉思片刻,果然大喜,“纪元帅果然好计!骄兵必败,若是刘天启果真因此大生骄意,再举兵来犯,我等联手,尽可灭他威风!”顿了顿又迟疑道,“虽然刘天启的确狂妄自大,若是他不中计,我们岂不是白白送了他十里边防?”

“这正是我所担心地,正盼与副帅好好协商呢。”纪云珑拉过赵曾,“刘天启身为镇北王,自有他过人之处,不能小觑。我派人调查了他以往的战役,多少也明白了一些他地作战风格,所以我特意为他安排了一些枝末细节,若是布置的好,不愁他刘天启不上当……”

与此同时,幽州定北侯府一片阴云笼罩。

“希儿,你要抛下娘吗?那吃人的战场不是你该去的,这万万不可啊!”琳琅泪流满面,哭的肝肠寸断,苦口婆心劝纪瑶希留下。

纪瑶希冷着脸一言不发,到底也没甩开他娘亲紧紧拽着他的手,半晌,他吐出一句,“男儿生当精忠报国,我一生武艺皆是传自爹爹,如今投奔战场,也是为助他一臂之力。娘亲莫要拦我!”

琳琅死活不肯,她膝下只得瑶希一子,若是再失去了这个儿子,她就真没什么盼头了。想到青园的青岚如今又有了五个月身孕,她就嫉恨地几欲发狂。

“走,去见过你奶奶,若是她同意放你去——”琳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即使赵氏同意,她也不肯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去犯险!

纪纲、赵氏、青岚此刻都端坐堂上,冷不防琳琅拉着纪瑶希闯了进来。

“公公,婆婆,琳琅请你们做主!”琳琅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希儿他说要从军,去边关帮他父亲——可是,这么小的孩子,又没什么经验,这一去,不是白白送死吗?”

堂上众人噤声,不敢轻易开口,只纪纲赞赏的看了眼纪瑶希,鼓掌道,“瑶希不愧为我纪纲的孙子,有担当有胆量,好,很好!”

琳琅脸色一白,公公的意思分明是赞同了。不行,这不行!她求助地看向赵氏,赵氏略一犹豫,心有不舍,于是劝道,“老爷,希儿他毕竟年纪还小。贸然去了前线战场,恐怕不但帮不上云珑的忙。还会让云珑分心吧?”

“这——”纪纲也犹豫了,希儿地确是没什么经验,武艺也一直平平,直到年初云珑一番严格训练才稍稍好了些。

见纪纲犹豫,赵氏忙添油加醋,“而且,老爷若真是想让希儿磨练一番。大可送他到幽州驻军处。前线战场,却是不妥。”

青岚摸摸自己的肚子,作为母亲,她也十分体谅琳琅,谁愿意自家孩子去冒险呢?夫君一上战场很可能几年都不回家一次,若是希儿去了,怕也是如此。

“公公,媳妇也觉得。若是此时直接让希儿上战场,实在不妥当。夫君常年不着家的,二老也一定挂念的紧,如今又要送大孙子离开,余心何忍?”

纪纲虎着脸,“我纪纲的儿孙。自当为国捐躯,如今国难当头,怎能为一己私利强留孙子在家安享太平!”

琳琅本有所希冀地脸顿时黯淡下来,想到是因为青岚一言才叫本已松口地公公改了主意,她不由恨恨瞪了青岚一眼。

众人还待一说,纪纲挥挥手,沉着脸道,“不过你们所说也有道理,这样,即日送纪瑶希去军队训练数月。再送他去云珑身边。就这么说定了!”

禾洛今日诸事不顺。总觉得心神不宁,好象有什么事要发生。她知道如今大战在即。舅舅在边关,郭绍也在边关。她帮不上他们什么忙,只能留在家里安心绣她地嫁妆。

“小姐,希少爷在院外。”花寻静悄悄走过来,“似乎是想见您呢。”

禾洛放下手中绣品,迟疑道,“请他进来吧。自家兄弟,不用拘礼。”

纪瑶希磨磨蹭蹭进得院来,却不肯进屋,只在亭中小坐。禾洛只好自己出去见他。还没靠近,在亭外十步远的位置,就看见纪瑶希一脸阴沉,恨恨握拳捶了捶桌子。

禾洛眉头微皱,这小子,莫不是在外边受了什么气,找自己开解来了?自己这个做表姐的,除了偶尔见到他会说几句大道理,似乎也没做过什么吧?

“瑶希。”禾洛轻唤一声,慢慢走进亭子,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浅笑。

纪瑶希连忙起身,略有些局促。

“怎么了?”禾洛在纪瑶希对面坐下,轻声询问。

“我想去从军。”纪瑶希低着头,闷声回答。

禾洛心中诧异,怎么这小子竟然会有这种想法?从军?上战场?那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怎么突然这么想?”犹豫再三,禾洛还是决定直接问道。

纪瑶希板着脸皱起了眉,一声不吭,反倒一直盯着禾洛,半晌方道,“你也不想我去?”

我当然不想你去!禾洛几乎脱口而出,可想想纪瑶希如果坚持要上战场,跟她关系也不大,没必要为了这个伤和气。而且,纪瑶希说了个“也”字,由此可见,之前一定已经有人反对过他了。禾洛了然,决定换个委婉的方式劝他。

“其实不管是否支持你去参军,都是为了你好。”

纪瑶希听着认真,她果然不像其他人,一来就是反对。

“反对你的人是因为关心你,舍不得你受苦。”禾洛循循善诱,“从军并非像你想象地那样简单,会很辛苦,而且随时可能丢了性命。”

“我不怕苦!”纪瑶希答的干脆,略略上仰地脸上满是坚决,“我也不怕死!”

呵,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禾洛轻轻笑着,微眯起眼睛,她可是怕死地很。

“从军以后,只能吃馒头和白菜,艰苦的时候甚至连这两样也没地吃,只能挖些草根果腹;而且若是条件不好,三五个月不洗澡也是正常;每天卯时就要起来,辛苦操练一天,除了吃饭和如厕没有空闲,大概到亥时才能睡下;上了战场,挥舞着刀枪杀的都是跟我们一样的人,若是你手软就会被别人杀死,若是你受了伤——”说到这禾洛微微一顿,“轻伤不下战场,重伤痛不欲生!”她盈盈笑着回过头来,“军人,真地很伟大,是不是?”

纪瑶希没有回答,他微微瑟缩了下肩膀。平时他最爱干净了,别说三五个月不洗澡,就是三天他也受不了啊;还有,只能吃馒头和白菜吗?可他最讨厌那个拉;还会受伤?自己跟爹爹练武的时候刮伤一道小口子都会疼上好几天呢。

禾洛略带同情的看了眼纪瑶希,转身回了房间,徒留少年在亭中矛盾思索。也许真正的军人也不像她口中所描述的那样,但那又如何,只有坚定了自己的心,真地不畏惧任何苦楚,才有资格上战场做一名军人。她不过是,将那些可能,提前告诉纪瑶希罢了。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绸缪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绸缪

年十一月,北朝军与南朝军交战于嘉显关外,刘天启骄纵轻敌,三十万大军兵分四路,十万留守苦城,其余二十万过洛河,刘天启亲率八千精兵从正面攻击,余下大军分别从两面夹击嘉显关。

不得不说,刘天启的确有勇有谋。三十万大军他足足留了三分之一在苦城,即使前方失利,至少他还有苦城可以退守。不过这也是他向来的作战习惯。纪云珑和赵曾研究过他的以往战役,料定了他不会全军出动,因此制定了一系列的计策。

这一战,刘天启没有讨到便宜。短暂交锋后,损失精兵五千,而负责两面夹击的队伍迟迟没有来接应,他无奈退兵。而那两路大军,也在路上栽了个大跟头。拒马、陷阱层出不穷,不时还有滚木和流箭招呼他们。是的,嘉显关两面路上都修了箭塔和箭垛,弓兵进驻其中,拒敌于射程外。

来时的二十万大军片刻间损失了五万,还不算受了伤的。刘天启灰溜溜退回苦城,怒不可扼。

这是南北朝战争的第一次大捷,收到捷报后,南朝上下很是高兴了一阵,主君龙颜大悦,赏赐白银万两,而纪云珑除了留下少部分下发给众位将士外,都买做了军需。

“白银万两?”乍一听到这数字很吓人,可是仔细算算,前线大军四十余万,每个人怕分不到几钱银子,何况舅舅只是取了其中的一部分用来发放。禾洛微微拧眉。虽无私藏,可是那些将士心里会不会有怨言呢?打仗,最重要地就是稳定军心啊。

禾洛转过头,看着屋内自己绣的床单被面,突然有了个想法。主意一定,她马上去找了赵氏。

“入冬了,嘉显关又是苦寒之地——洛儿。你的顾忌也不是没有道理。”赵氏沉吟片刻,“可是单凭我侯府之力。也着实帮不上云珑什么忙啊。”

禾洛于是把自己所想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赵氏听完第一念头就是反对!她爱怜的看着禾洛,“银子的事咱们可以再想办法,你都是快出嫁的人了,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禾洛淡笑退下,这个想法本来也还不成熟,方才她也不过是试探下赵氏。既然赵氏反对,或者她再想想其他法子。

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主意。只不过考虑到军中开销巨大,单靠那些军饷,只怕时间一长,入不敷出,回想起前世所看地一些小说中,常有提及男子前方打仗,而女子在后方如何帮忙的事。她便想着,或可借来一用。号召全南朝地妇女姑娘,凡能做针线的,都帮着做双鞋或是做件棉衣,之后统一给前方送去。不过考虑到天下贵族总是少数,平民占多。并非家家有能力买的起多余的材料。她便需募集一些银钱,购了针线布棉,再分发下去。

这事想的简单,可真要做起来却极不容易。

首先便是宣传。

这点,她本想着可以以自己荣华郡主的名号先吸引部分人的注意,募集些钱财,宣传下做女红地事。她不仅是荣华郡主,还是如今的大元帅纪云珑的外甥女,有这个资格。但是,赵氏不喜她抛头露面。最重要的。如此大张旗鼓的动作。是否会引起主君的侧目?若是误会他们定北侯府有什么谋反之意,那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其次便是人选。

树大招风。这件事到底谁挑头做比较好。若是宣传一步做的成功,接下去还要人购买物资,分发材料,之后,还得去各家各户收起所完成地东西,集中后统一送至边关,保证送到纪云珑的军中。表面上看,这事除非是朝廷出面,不然,谁有这么大的人力物力?

所以,她才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成熟,跟赵氏提过之后却没得到赞同,也并不失望。这本身就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事。但是禾洛也没有轻易放弃,她真的很想做点什么,为纪云珑,为郭绍,为侯府,也为自己。

禾洛在屋里来回走动,脑子里飞速略过一个个德高望重地人物,是的,她需要首先找到这么一个人,然后说服他挑头做这件事。

做官的显然不适合,这件事按她的想法是需要鼓动民意,若是做官的人出头,保不准会被人说成是朝廷敛财的手段;从商的也不合适,商人重利,若是出头必定先要捐出一笔,必不舍得,而那些文人向来轻商,有他们胡诌几句,宣传效果会大打折扣;若是索性找个才高八斗的大文人出来——呵呵,不用想都知道,那些个酸腐书生,向来是看不起女子的,又没什么钱,既不能出力也不能出钱,没资格做代表。

花寻见禾洛从赵氏那里回来就一直在屋里打转,不由有些好奇,禾洛反问她可知道太耶朝什么人最德高望重,花寻脱口而出,“天机宫呀!”

禾洛眼睛一亮,对,天机宫。上到官员下到百姓,天机宫都是一盏明灯啊。可是,马上她的脸又垮了下来。她并不认识什么天机宫地人啊。也不对,风暖不就是去了天机宫吗?再一想,可风暖要满十八才能下山,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左思右想之下,只有求助于苏瑾了。禾洛轻轻咬唇,自从八月她去过一封信,说自己来年三月要结婚,希望先生来观礼后,苏瑾就没有回过信了。她日渐忙碌,便也把这事忘在了脑后。如今贸然去信求他帮忙,实在是有些难以开口啊。

事情总是赶地这样巧,禾洛尚在犹豫如此着词,门房那边却派人送来了信,正是姗姗来迟的苏瑾地信。

禾洛欣喜异常,兴冲冲抽出信纸,苏瑾清秀的字迹跃入眼帘。

“洛儿如晤,前收到来信,得知汝喜事将近,吾甚喜之,百感千慨非笔墨所能形容……”

一言不发看完全信,禾洛怔怔的望向窗外,发了好一会儿呆。苏瑾,这个最初她便颇有好感的男子,他在她脑海里留下的形象依旧是清雅深情的公子,年轻英俊,聪明多才。她见过的人当中,再没有人,能及的上他。

闭上眼,苏瑾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全都浮上心头,无论是关切的嘘寒问暖,着急的横眉急斥,还是心疼的一言不发,苏瑾,那样鲜活的一个人儿,原来早已深深在她心里打上了烙印,穷她一生,也无法将他忘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原来早在自己还不确定这份情感的时候,她就已经下意识的选择了逃避。禾洛怔怔的,终于落下泪来。

淡淡的遗憾,并非为自己不能得到这个男子,而是因为,这个男子注定只属于她的母亲——纪瑶华。仿佛是一个魔咒,她恋上他,便是不伦。隐秘的情感,尚在孕育中便已消弭于无形。

禾洛低头,带着泪轻轻笑了两声。苏瑾的信,终于让她释怀,他与她,永远都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可以近,不可以亲。

禾洛终于提笔,以寻常口吻写下了自己所求之事,当日即派人将信送出。这次苏瑾回信很快,信中很委婉的告诉禾洛,天机宫不会管这些民间俗事——禾洛心里有些不悦,可也无法反驳,这的确是民间自发的“俗”事,人家不愿意管也是平常。不过苏瑾絮絮写了一片,还是给了禾洛一个重要提示。

这种后勤的事以女子出面为宜,而且此女必须有一定的身份和威望,才能号召全民;也因为是女子,百姓们不会对其身份产生反感。综其所述,禾洛很自然的想到了一个人,长宜郡主戚双,也是寒山女院的院长。

豁然开朗,女院在贵族中很有声誉,长宜郡主也广受好评。即使在民间,那些妇女闲聊间,对这所专门收女子就读的书院也是羡慕不已,对巾帼不让须眉的女院院长更是钦佩有加,奉其为女子表率。有女院出面,无论是在贵族中的募捐还是号召全民做针线都是再合适不过。

作为女院的第一批学生,禾洛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跑一趟书院,当面见见女院的一干师长,也好细谈她的计划。在此之前,她需要做些准备。

花了两天的时间,自掏腰包,采购了一批棉布,棉花和针线。又跟青岚要了些纪云珑的旧衣和旧鞋,比划着描了些样子,这叫她比较为难,因为在她印象里,不可能每个人都穿一样大小的,可是尺码分的太细,于操作又不利,所以最终,她将鞋和衣服都分做了大、中、小三个尺码,分别描了纸样。

另外,这次回去女院,名义上是探望师长,该备的礼物自然也少不了。禾洛筹谋许久,还是选了些不轻不重的特产作为礼物。毕竟女院里的那些女先生们,也并不在乎金银珠宝,送她们些文雅精致或者实用的,更让她们喜欢。

又过了三日,禾洛带上这些,踏上了去寒山女院的路途。虽然心里略有忐忑,可是禾洛还是努力往好的方面想,也许走这一遭会让她受益非浅,事半功倍。许多难题都会迎刃而解。疾弛的马车上,禾洛终于因为连日睡眠不足昏沉沉睡过去,若是此事能成,便当她是在为自己积福吧。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二十九章 行事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二十九章 行事

寒山女院一如四年前禾洛毕业时的模样。时间已是深冬,除了常青的松柏和翠竹,黑瓦白墙青石砖,入目一片萧瑟。

禾洛环视了一圈,许是因为寒山之名,心里竟越发觉得冷了,她不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轻叹了叹。这时,有人来请她进屋,含笑谢过,才带着花寻进得屋去。

屋里院长戚双和副院长薛燕蓉都在,禾洛恭敬的行过礼,便应邀坐下,未开言就先让花寻送上了礼物,“这是学生幽州带来的,精巧的小物什,不值几个钱却甚在奇巧,希望两位院长喜欢。”

戚双含笑收下,薛燕蓉则微微向她福身,“荣华郡主太客气了。”

禾洛有些受宠若惊,后来一想,这副院长薛燕蓉很大可能是宫里出来的女官,如今自己又是郡主身份,那么她方才那一礼倒也不足为奇了。

微微有些拘谨,面对着曾经的师长,自己却要以平等甚至高人一等的身份与之交谈,禾洛略微有些犯难,可是很快,她就释然了,或许是因为戚双的和蔼,又或许是薛燕蓉的不卑不亢。

“或许是冒昧了,可是学生此来的确是为了一件关乎前线的大事。”禾洛开门见山,以无比严肃的口吻开始讲述自己的来意。

戚双和薛燕蓉起初是眉头一皱,不明白前线与女院有什么关系,更不明白荣华郡主与前线又有什么联系。待禾洛三言两语讲完。二人紧皱的眉头才慢慢松展开,只是禾洛讲地极快,尚有许多不明之处。

“荣华郡主的意思,我二人大致是明白了。我们也很乐意略近绵薄之力。闲暇之余,定当多做些针线活儿,犒劳前线军士。”

禾洛一听就知道她们没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自己巴巴的跑这一趟。要的可不只是她们两个的针线活呀。

“戚院长,薛院长。”禾洛不得不再次起身行礼。然后轻声强调了自己的来意,“若是普通百姓,那样已经足够,可是您二位德高望重,学生实是希望能由您二位出面,广而告知,号召全南朝地百姓都参与进来。”

“这——”戚双果然犹豫了。薛燕蓉没说话,似乎是在思索这件事的利弊。

禾洛再接再厉,徐徐图之,“此事事关重大,学生又提地突然,院长有顾虑也是应当的。”她招来花寻,让她将之前自己所描的鞋样衣样拿了过来,“这是学生日前在家中。参考舅舅和表弟的身量画的,军中将士的尺码大抵也就这般。”

针线女红本是女子的长处,见禾洛拿出鞋样衣样,戚双和薛燕蓉地注意力也从广告宣传转到了量体制衣上。禾洛拿着鞋样和衣样如此这般细细描述了一番,“……如此,将士皆能穿上新纳的棉鞋和新制的棉衣。军心稳则前线宁。”

戚双和薛燕蓉若有所思,齐齐点头,可她们又有了新的疑问,“可是,前方有战事,朝廷自会下拨军饷,我们这些女子插手,是否太过多余?”

禾洛苦笑着摇头,“学生的舅舅正是长年累月在边关的,听他所言。那些军饷或可维持一时。却很少有够的。舅舅长远打算,早早便让将士们缩衣节食。才勉强度过一段。我太耶南朝虽然富庶,却也经不起长久的征战消耗。”

戚双颔首,似颇有感触,“不错,况且战事一起,非一两日能解决。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我等虽未亲身了解,却也可以想象,那等战事必是耗人耗财地。”

禾洛见戚双忧愁神情,心念微动,“学生知晓女院一直有例行考核,所以斗胆,可否将缝制将士鞋服纳入其中?至于材料方面,学生一力承担。”

戚双和薛燕蓉都是一惊,讶异的看着禾洛,半晌,戚双才喃喃道,“荣华郡主果然想的周全。”

禾洛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至少让女院参与制作将士鞋服一事是没有问题的了。她挥手让花寻下去,让她叫人把那些材料抬进来。花寻依言退下,半晌,便有几个壮年****担着布匹棉花进来,满满的摆了小半个房间。

戚双起身,走至布匹旁边,随手抽出一段,皱了皱眉,回头看看禾洛,“棉布?”

禾洛微赧,“学生专门选了牢固耐磨的粗棉布,许是上身不如细棉布,但胜在质量好,更适合军士们穿着。”

戚双一想,也是此理,毕竟那些个大老爷们,要上战场地人,不像她们女人身娇肉贵。衣服还是选牢固的好。转身再看棉花,戚双抓了几把,微微一愣,总觉得不太对劲。

禾洛心里叹了声,只好主动出声解惑,“这是陈棉花,颜色较新棉要黄,也不如新棉暖和舒适,但是价钱便宜。”

戚双连连摇头,“用粗棉布做衣服倒也罢了,棉花如何能再用差的?”

禾洛心里有些委屈,为了这些人家都已经贴出不少钱拉,而且,她也没敢弄虚作假,不过是能省则省么。

“戚院长,且来这边看看。”她领着戚双走到另一侧,掀开帘盖,箩筐里装的也是棉花,不过洁白细腻,一看就是新棉,“边关足足有四十万军士,便是倾学生全部家产也不能给所有人都做上一双鞋。学生只想着量力而为,如此,新棉和陈棉搀着用,既不会有太大影响,又可节约一笔银两。”顿了顿,为了避免被看作是小气,索性还是解释个清楚,“省上一两银,或许就能多替一位将士做上一身棉袄。”

听完禾洛的话,戚双歉意的看了看她,“荣华郡主高义,是我小人之心了。”

禾洛连称不敢,接着几人便都沉默了,场面一时尴尬。

良久,戚双重重叹了口气,道,“荣华郡主所言即是,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前方四十万将士,非你我个人之力所能助益。”她转头看看薛燕蓉,后者朝她微微颔首,于是继续道,“我二人愿为此事效劳。”

这么简单?愣了半晌禾洛才意识到,戚双这是答应她,愿意为募捐为宣传出面了。当下欣喜若狂,语无伦次,一个劲道,“甚好!甚好!”

看她这副模样,戚双和薛燕蓉都是摇头失笑,到底是小姑娘,纵使女院培养这么多年,还是不能完全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事不宜迟,我这就下去安排,女院人不多,早一日动手便早一日出成品。至于其他细节,荣华郡主自跟戚院长详谈吧。”薛燕蓉说着就离开了。留下禾洛和戚双把如何宣传和募捐的事细细探讨了一番。

二人足足谈了两个时辰,才总算把一概事情谈的差不多了。天色渐黑,禾洛起身告辞,戚双邀她在女院歇息数日,改天同她一起去幽州,禾洛摇头拒绝。

“学生当早日返乡,提前筹备。只等戚院长来便可着手一干事宜。”

戚双对她又是生了几分好感,便也不再强留。离开女院,禾洛看着近在咫尺的寒山书院,有心去看看苏瑾,可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离去。相见不如不见啊。

平安回到幽州,禾洛开始着手宣传事宜,这又是一件叫她头疼地事。

禾洛想了好几个方案,最后都是被自己直接推翻了。不行!不妥!不能!焦躁到发狂地时候,花寻一句“何不去问问老夫人”让禾洛开了窍。于是马上动身去见赵氏。

赵氏听完她的描述,迟疑了半晌,才缓缓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既然长宜郡主已经答应出面——也罢,就这么办吧。”

赵氏地想法其实很简单,可禾洛细细一理,才不得不佩服起她的高明来。去寺庙上香,看似极平常的事,却颇有深意。

太耶朝的百姓大多笃信佛教,于佛之一道简直可称之为走火入魔,虔诚的百姓,甚至吃不上一顿肉,也要把仅剩的铜板施舍给上门来化缘的大师。而寺庙中的一点小事,转眼就会传至街头巷尾,比如,谁家小姐今天去上香了,还捐了多少灯油钱,她一定会得到好报,嫁个好相公;谁家公子在佛面前出言不敬,他一定会受到报应,娶恶妻无子女;哪家夫人虔诚向佛,求了数年,今朝终于有了身孕,这是佛祖的恩典……

这一日,风和日丽,只是天气稍冷,清凉寺,红披风的禾洛搀着紫披风的贵妇一步一步登上阶梯,往大雄宝殿去,在她们身后,琳琅和青岚分立赵氏两侧,几人亦是锦衣华服,在禾洛与贵妇之后,徐徐拾级而上。

颇为壮观的一行人,年轻的俊俏,上了年纪的也精神,恍论那一干伺候的小丫鬟,也是穿着得体,浅笑盈盈。路人纷纷驻足打量,有眼尖的便认了出来,“哎呀,那老太太可不就是定北侯的夫人么?”

“噢——”众人恍然,那么她旁边的该是她两个媳妇了吧?走她前面的,难不成就是荣华郡主?不对啊,那荣华郡主搀着的贵妇又是哪位?看着好象也满有身份的。

有消息快的,此刻又泄密似的小声揭穿,“哎,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可是长宜郡主,女院,女院知道不?女院的院长就是她!”

“啊,这可都是身份高贵的人哪。怎么今日竟一道来上香了?”

一传十十传百,好奇看热闹的,拜佛还愿的,这日的清凉寺竟比佛祖寿诞时还要热闹。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章 成事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章 成事

拜过菩萨烧过高香,戚双和赵氏各捐赠了一笔银两作为香油钱,之后却也没下山,反而径直去了后山相邻的庵堂——念慈庵。与庵堂主持商议后,她答应出借后院七日,禁男客,燃火炉,点长明灯,并备足瓜果点心。

这以后,一行人才下了山,风帽遮去容颜,旁人见了只觉得高贵不敢直视。见她们离开,大家伙也不自觉地迈动脚步跟上,跟了一段,才发现她们竟是进了长乐酒楼。

长乐酒楼论规模不是最大,论菜色不是最好,只不过掌柜的喜来乐却是个乐善好施、古道热肠的人。这一日,酒楼并不营业,只开了半扇门,陆续有受邀的贵妇小姐们进入,干净清爽的侍者礼数周全,引她们上了二楼。长乐酒楼的二楼雅座,也并非单独的隔间,而是连成一片的大圆桌。这日还特别悬挂了珠帘,燃起了熏香,酒楼里暖洋洋香喷喷,贵妇小姐们轻声暖语,气氛融洽。

少顷。酒楼里济济一堂,长宜郡主为首,先是跟大家客套了一番,然后就言归正传,提及希望大家都能为边关将士进一份绵薄之力。

在座的都是临近州府有些地位名声的,难得长宜郡主开口,又是为的国家做贡献,倒也乐得出份薄力,你一百两,我五十两的,倒也捐的爽快,只是禾洛显然对这样的结果不甚满意。当然不能满意了。她事先翻看过寺庙的功德簿,这些个贵妇婶婶们。哪个一出手不是上百两地?三天两头去上香,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怎么到了紧要关头,各个都小气起来了?

心下不大乐意,却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她为难的看看戚双,附耳说了几句,果然戚双也皱起了眉头。她敛好神色。淡然扫过在座各位,清朗道。“在座诸位,都是给了我面子来走这一遭,戚双,感激不尽。”

话音刚落,席间马上响起一片“不敢当”,“应该的”诸如此类的谦辞,禾洛看的心中直冷笑。面上却仍是平静。

“……我本不欲多事,可想着前方将士大冬天却穿着单薄冬衣——实在余心不忍。”戚双哽咽了句,抬眼略过席间,众人反应皆落入她眼中,“我知诸位并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只不过心有顾及,才不敢坦然出手。戚双在此立誓,今日所筹银两。但有分毫落入私人腰包,则那人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如此重誓由身份高贵的长宜郡主说出来,众人皆是一惊,随即默然。有几个心思活络地,这时候就开了口。

“长宜郡主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能不知吗?只是,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一切花销用度还不是要靠了家里地男人!”

“就是就是。我们哪里有怀疑长宜郡主中饱私囊的意思。我们也想为边关将士尽份心,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银钱上的事,家里一贯不是我做主,我也为难啊,哎。”

……

几人正在诉苦,不防楼下的店门又开了几扇,陆续进来的却是男人们。女人们纷纷一惊,戚双忙安抚大家不要惊慌。还有珠帘挡着。况且男人们也只在一楼就坐,并无防碍。

女人们定下了心。忍不住就好奇地往楼下张望,这一看就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老公或者兄长都在其中。

戚双含笑品茗,“方才诸位所言苦衷,本郡主心中都是明白地。这不,请来诸位大人,一来是为做个见证,二来也好更方便的为此事出谋划策。”

什么出谋划策,摆明了就是要捐更多的银两出去。刚才叫的最大声的几个****此刻心里恨的牙痒痒,直道男人们不知是抽了哪根筋,好端端竟跑来这凑热闹!哼,看回家怎么收拾你!

门外又是一阵动静,楼上楼下几十双眼睛一齐望了出去,就见一锦衣金冠的华服青年负手立在门外,阳光打在他脸上,竟是分外迷人。

有眼尖的官员便认出了他正是长乐王地幼子,赵言。

“奉家父之命,特来捐上一千两银。尽长乐王府绵薄之力。”

言简意赅,却是利落干脆,禾洛恍恍惚惚望出去,这个昔日未脱稚气的娇纵少年,此时竟也有了几分他哥哥的气质。

洛城的长乐王都来捧场,怎么看长宜郡主今日都是铁了心要收到一笔不菲的银款了,众人再怎么不愿,也不甘落了下风,你五百我六百的,好歹也捐出了几百两,比先前翻了几番,戚双见好就收,清算了下,觉得差不多了,才恭送诸位离开。

大多数人巴不得早早走人,只几位真正关心此事地贵妇小姐留了下来,细细跟戚双打听,得知自己还可以亲身参与制作棉鞋冬衣时,她们纷纷表态,回去要集全府女眷之力,尽快尽多的做出一批来。

送走她们,戚双才长长舒了口气,回头看禾洛,却见她紧皱眉头在发呆。轻唤一声,禾洛才慌忙站起身来,先让人送了赵氏和两位舅母回府,自己跟戚双去外面跟百姓们继续宣传,而赵言,则被分派去处理采购事宜。禾洛很担心他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富贵小王爷,叮嘱了一遍又一遍,把要买的东西和价格纷纷在纸上标明了才敢给他,还派了侯府精道的老管事一道。之所以不直接让老管事去负责采买,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么,有小王爷的名头在,那些商家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总是有些便宜之处的。

百姓们本就对这日的事好奇的紧,郡主来清凉寺烧香。这么多达官显贵齐聚长乐酒楼,怎么看都不会是小事。所以,当戚双和禾洛出面谈起需要大家帮忙,有力出力,有钱出钱,为前方将士做一份贡献时,几乎是响应者众。

戚双感激万分。又提起后山庵堂已备好一切物资,凡是愿意出力地都可以借住其间。有水果点心吃,有暖烘烘地房间睡,穷苦百姓们当然是再愿意不过,很快,许多人就托人捎信回家,自己则在庵堂住下了。

时间其实很赶,庵堂里现有地物资还是定北侯事先购得的。今日募捐来地银两也要尽快去采购了,考虑到路途中还要花去的时间,只能寄希望于大家能够赶工了。

而禾洛,冷眼旁观也不禁动容。寻常百姓人家,愿意丢下自己家中的活计,不计报酬来做这些事,远比那些富人们捐出百两银子来地珍贵。

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侯府,禾洛多想回到暖烘烘地被窝里去补眠啊。可惜,要做的事还多着呢。她拿着手里的拜帖踟躇良久,终于还是决定见上故人一面。

所谓故人,就是落凤山的顾鸿,那日离开落凤山之后,禾洛再也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瓜葛。可是。人不惹事,事反来惹,顾鸿的来意她不知,只是眼前却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两人见面自是少不了一番客套,禾洛假惺惺,顾鸿冷冰冰,两个虚情假意的人谈了半天却是一句正题也没有。最后还是顾鸿先不耐烦了,直接说明了来意。

“……什么,你要落凤山那群人负责运送?”禾洛惊了一跳,情不自禁站起了身。

“正是。”顾鸿浅浅抬眸。“据在下所知。纪小姐不是也正在为此事烦扰么?”

禾洛慢慢坐下,神色不定地打量着顾鸿。说起来。在运送物资地人选上,她本身也属意顾鸿,落凤山名义上是贼寇,但少有恶名,况且,若是他们此时出面为边关将士运送物资,一则可以正名,一则帮了边关将士大忙,倒也是利己利人的事。

不过,原本她还想着怎么跟顾鸿谈条件,劝服他答应,现在倒好,人家主动送上门来了。她倒又不放心了。到底是山贼,再怎么大义凛然也不能掩盖其山贼出身,若是趁火打劫,趁机将那批军需劫去山上——禾洛不敢想,那样的后果她无法承受。功亏一篑不说,捐了银子的,出了劳力的,哪个也不会乐意。

可是,若不答应,顾鸿一气之下甩手走人——若真是误会了他,那可不就亏大发了。

“在下愿立字据。”似乎是看出了禾洛所担心的事,顾鸿挑眉,波澜不惊又吐出一句。

禾洛沉吟良久,终于还是拍案同意。她没有跟家里人商量,论起顾鸿的身份,姥姥必是要反对的。好在,此事虽借了长宜郡主地名,实际上却是自己全权操作,运输一事,旁人若非追根究底,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至于事后——禾洛忍不住扬起嘴角,事既已成,何故还要追究这些枝末细节呢?

回到院里,禾洛开始赶工做衣裳。她亲手做的衣裳却是要送去给郭绍的。禾洛半躺在榻上,双手举着衣裳,虽有些吃力,倒也将就,天知道,这段时间她实在累的不行,想要好好坐着都不能了。

所谓量体裁衣,可实际上之前她压根没注意过郭绍穿多大衣服,穿多大的鞋,一切全靠印象中地估量,还有,青岚给的提示。禾洛皱着眉,却总是不经意回想起郭绍揽她入怀时的温度,那样宽厚的肩膀,衣裳可不能做小了;至于鞋嘛,禾洛咬唇,闭上眼想了半天,才迟疑的画下鞋样,比自己要大点,比舅舅的,好象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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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这章晚了,秋很不幸的卡文了~~~掩面,也许枯燥了点,可过度章节就是这样,大家多忍耐,没几章就有波澜了.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一章 边城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一章 边城

“啊,终于完成了!”禾洛剪断线头,举起手中衣裳仔细打量,喜不自禁,郭绍啊郭绍,这下总不能说我对你不好了吧?人家可是赶了好几天才赶出来的新棉衣呢。

懒懒下了榻,将披在肩上的外衣拉了拉,禾洛又去柜子里取新鞋。这也是她为郭绍赶工做的棉鞋。比做衣服更吃力,拿着锥子使劲扎鞋底,一层又一层,别提又多费劲了。不过好在,出来的布鞋模样挺好,看着也挺牢固。

“哼哼,郭绍啊郭绍,有我这样出得厨房、上得厅堂,又多才多艺、无所不能的老婆,你真是应该烧高香了。”禾洛得意的把衣服和鞋子一起抱进怀里,翘着腿胡思乱想,却在听见有动静的时候迅速坐直了身子。

“哎呀小姐,你怎么下榻了。”

花寻推门进来,这段时间她也忙的很,除了平常伺候小姐的活,也忙着缝衣做鞋,没有歇空。不止是她,侯府上下的丫头嬷嬷们就没有闲着的,大家都是连轴转,好在主子们也体贴,这段时间都安分的各待各院,倒也省了许多事。

“花寻,你看,我都做好了。”禾洛炫耀的举起手中衣服和鞋子,然后一把塞到花寻手里,“你看看,怎么样。”

花寻接过鞋子和衣服,还真认真看了起来,这里摸摸,那里拉拉,末了点点头,笑道,“小姐的针线活儿做地真好。”

禾洛翘起嘴唇。“我的针线活儿怎么样,你不是早知道了吗?你身上戴的香囊还是我绣的哪。”

花寻尴尬笑笑,摸摸料子,“这衣服穿在身上,又软又暖和,郭少爷收到了一定很喜欢。”

禾洛点头,“哎。可惜时间太赶了,不然。可以多做两身——”话音刚落,禾洛自己却先愣了,她跟郭绍的婚期定在来年三月,可看眼下战事的情况,似乎短时间内还不能解决,那么婚事也要推迟了?

怔怔的,不知是欢喜还是幽怨。禾洛将目光转向窗外,院中红梅含苞待放,如火如荼,却不知前线战场,如今又是怎样光景……

嘉显关。

“元帅!副帅!我们派出去侦察敌情地百人小分队——全军覆没了。”五大三粗的汉子单膝跪地,面上满是痛惜。

纪云珑铁青着脸色,双手恨恨往案上一砸,“贼人忒可恶!”

那百人小分队是零散着出去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为的就是侦察苦城的情况,顺便摸摸刘天启的底,在这寒冬腊月,能渡过洛水已是不亦。不料刘天启如此丧心病狂,宁肯错杀一万,也不肯放过一百。

“元帅,是否还要派人过去?”

纪云珑摆摆手拒绝了,再派人过去也不过是无谓的牺牲罢了。如今战事僵持,刘天启自从上次吃了亏,便百般小心,行事作风完全不同以往,似乎是有人从旁协助,出谋划策——想到这个可能。纪云珑更是焦头烂额。若是刘天启果真有谋士在,那谋士也是相当了不得的。不除之实在是后患无穷啊。

“副帅,你怎么看?”纪云珑偏头看向赵曾,“如今战事僵持,拖的久了,实在怕士气低迷啊。”

“不错。”赵曾锁眉,“时间拖地越久越不利。上个月军士们还能吃上肉,这个月却只能喝粥了。而且天气日益变冷,若是洛水结了冰——”

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可纪云珑却完全理解。若是洛水结了冰,北朝军队将更加肆无忌惮,直捣嘉显关。天冷了啊,天冷了啊。纪云珑心里还有一个担忧,军饷有限,他拿大部分购了武器铠甲,又修筑了城防,发下去的军服大多都是薄棉服,如今军士衣裳单薄,有不少都生了冻疮,若是天再冷下去,如何是好?

“元帅,有您的家信!”得到应允,带刀侍卫进得门来,恭敬地递上两封书信和一包衣物。

纪云珑冲赵曾歉意的笑笑,先拆开了信。一封是赵氏写的,多是嘘寒问暖之词,还道那包衣物是他两个媳妇亲手所做,一片心意。信中还提及了禾洛先前募资裁衣的举动,更嘱咐纪云珑万事小心,不要亏待了自己。

而另一封,却是禾洛亲笔。很意外这个外甥女会给自己写信,纪云珑还未看信的内容,先着人去叫来了郭绍。郭绍大踏步进门来时,纪云珑正好看完了信,神情激动。

“元帅!叫我来有什么事要吩咐?”郭绍拱手行礼,好奇的抬头看着纪云珑。

纪云珑手忙脚乱地拆开包裹,从中拣出一身淡灰棉衣和一双黑布鞋,一起扔给他。

“接着,洛儿亲手为你做的!”

郭绍马上咧开了嘴,惊喜的接过棉衣和布鞋,搂在怀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不置信的追问了句,“洛儿给我做的?真是洛儿做给我的?”

纪云珑含笑点头,郭绍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激动的不能自已,直到前者提示他试试大小,他才恍然大悟般抖开衣服套在了身上。

“合适,很合适!”郭绍喜孜孜摸摸衣服,又暖和又轻便,最重要的是洛儿亲手做的。

还有布鞋,郭绍也套了套,稍微大了一点,不过把他的旧鞋垫垫一双进去就没问题了!

“嘿嘿,真好,太好了。”

郭绍一个劲地傻笑,纪云珑疼惜的看了他一眼,似想到什么,又忙提示他,“洛儿说还给你做了双护手的,应该夹在衣服里,你找找。”

郭绍依言在衣服里左掏右找。果然找出了一双护手,柔软的棉布,里面衬了薄薄地棉,套在手掌上,刚到指根的位置,既不影响行动,又保护了双手。天知道。大冬天地握着那冷冰冰地武器是多大的罪过。

“洛儿想地真周到。”郭绍喃喃了一句,“要是其他弟兄们也有这样的护手就好了。”

纪云珑含笑点头。爽朗道,“可不是,不仅护手,还有棉衣和棉鞋,洛儿托长宜郡主出面,募集了一批银钱,还动员老百姓动手为前线战士缝衣做鞋。如今已完成一批,不日即将到达。”

“真地?”郭绍眼睛骤然一亮,“太好了!”

纪云珑说的不错,第一批军需第三日就送到了边关,粗略估计,约有近十万套,实在是不小地数目了。本是大喜事,可于物资分发上。纪云珑却小小的犯了难。

若是按军阶发放,那些最苦的下等兵士怕是一件也分不上的;可若是分给了那些兵士,军阶高的又未免生出嫌隙——纪云珑头疼抚额,好在护手却是最多的,人手一副也有,便让人先行发放了下去。

可这么一大批物资。老拖着不发也不是办法。一路行来不少将士都是见着了的,虽不知来源,可猜也猜到迟早是要发给大家地,所以都是满心期待,欢喜之情跃于言表。若是迟迟不见发放,难免心中生出不满。

迟疑良久,纪云珑还是果断下令,让前线将士先来领新衣新鞋,只是要将之前发的薄棉衣交一套回来。他心中并无大主意,只想着收回部分棉衣。加工加工。添些棉花,好歹又能应付一阵。

“吩咐下去。今晚加菜,将士们都有肉汤喝!”纪云珑豪气的一挥手,就见传话的小兵惊喜的睁大了眼睛,他苦笑了笑,自己这个元帅做的还真是失败。

可于前线将士来讲,这天却真是个好日子,不仅有新衣新鞋穿,还有热乎乎的肉汤喝,虽然大锅里分下来,每个人只有拇指大一块肉,可光是这样,就足够让人欢喜的拉。况且元帅说了,这些衣服鞋子可是老百姓为他们做地,是的,他们一定要好好打仗,尽快收复失地,结束战争,不辜负老百姓的一片心意!

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三日后,南朝军队突袭苦城,歼敌三万,因久攻不下,无奈退回边城。

而苦城,刘天启愤怒的将砚台掷下,正好砸中传话的小兵,“三万啊,五万兵士就这么没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地!”顿了顿,他忍气问道,“他们损失多少兵力?”

“四,四——”传话的小兵哆嗦着不敢报出数字,刘天启微微消怒,“四万?他们损失的人也不少,这还差不多。”

“四千!”小兵终于报出了数字,垂头等候着即将来临的暴风雨,果然,刘天启勃然大怒。

“四千!”他站起身,将案上一切书本文具通通掸到地上,“损伤四千就轻易灭了我三万军士?”

小兵不敢再说话了,恭身跪着,低埋着头,承受王爷的震怒。

“王爷如今再发怒也无济其事。”一直站在旁边的青衣谋士适时出声。

刘天启果然将怒火转嫁,“若不是你将我劝去那什么寒崖千碎,也不会让他们得了手!”

“王爷这是在怨我么?”谋士低眉顺眼,语气平淡,刘天启怔了怔,却不甘地转过头去,此话不再提。

“来人!”刚喊了声,看到仍战战兢兢跪着的小兵,刘天启走下来就踹了他一脚,“就你吧,快去把几位先生都请过来!还不快滚!”

小兵忙手脚并用滚出了房间,房中的谋士淡淡挑眉,嘴角略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王爷是不信任我了?”

刘天启憋的一肚子火,却不敢轻易对他发作,勉强挤出抹笑容,“哪里哪里,多几个人商量,行事更周密些,想来军师不会介意吧?”

“当然——”介意!军师垂眸,却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二章 归来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二章 归来

天气越加冷了,纪云珑麾下将士几番出征都无功而返,北朝军队枯守苦城,毫不理会南朝军的叫阵,这让纪云珑和赵曾都生了隐忧。

避之不战,若是放在凡人身上,或许可以理解为怯懦不敢应战,而刘天启横扫北方诸国,对南朝举兵更无心慈手软,双方之间是有过几场硬仗的,实力相当。如今刘天启拒不应战,不得不叫人担心,他是否打着避其锋芒,趁人不备的主意。纪云珑坐镇嘉显关,布防更加严密,先前派出去的军队也暂且全数退了回来。此外,还着人调查周边是否有异动,然,无果。

这种状况让南朝军队陷入了一种敌暗我明的状态,因为闹不清北朝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嘉显关草木皆兵,人人提心吊胆,精神紧张。纪云珑和赵曾商议过后,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决定主动出兵攻城,收回失地。

强行攻城代价巨大,因为要渡过洛水,冲车和霹雳车不易携带,赵曾带了数名工匠,连夜将零部件运过去,到了对岸后再行组装。至天明,十万南朝将士顶着箭矢擂石,轻装上阵,却遭遇顽强抵抗。死伤无数,最终虽然撞开了城门,却再无守城之力。

与此同时,刘天启带着八千精兵,从寒崖荡藤而下,损失两千人,却终有六千人平安落地,集兵千碎滩。千碎滩遍布碎石,原属洛水一段,十年前洛水无端截流。绕千碎滩而过,这里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废滩。

因千碎滩朝南是一片平原,而朝北却是万丈寒崖,无论要过去还是过来都并非易事,所以纪云珑并无着人看守。可是偏偏,刘天启出人意料,冒生命危险。领兵从寒崖跃下,借了老藤之便。历经一日,终于平安落地。

时间已是腊月,又到过年了,边疆地将士却只能守在边城,战争结束遥遥无期,这多少让人有些垂头丧气,士气较半月前低迷不少。

而幽州定北侯府。侯府上下却毫无过年的气氛,冷清清的可怕。纪云珑坐镇嘉显关必然是不能回来过年了,而纪瑶希月前也去了边关,赵氏断然决定低调过年,省下钱来也好再度支援边关,众人附和。

禾洛窝在暖和的房间里,正展信细读。信是苏瑾写的,一来对她成功促成募款裁衣一事表示赞赏。二来却是通知她,风暖要回来了。

搁下信,禾洛怔怔坐了一会儿,嘴角扯了扯,终于还是归于无奈。若是以往,她不知多盼望风暖早点回来。可眼下,舅舅和表弟,还有未婚夫都在前线,压抑的心情,即使是要见到风暖的大好消息也不能使她高兴起来。

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赵氏那走一趟,告知这个消息。

再有两个月,青岚就要生产了,所以府里大小事地管理权暂时都回到了赵氏手里。对此琳琅颇有微词。既然青岚顾不上,婆婆又久未管事。怎么说。都该轮到她了吧?她也乐意出一份力。可是因为纪瑶希赴边关一事,闹得家里人都不愉快。她自己也挂念着。赵氏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管这事儿,让禾洛从旁协助。

既然已经决定一切从简,那么除了例行的祭祀,需要操心地事倒也少了许多,得知风暖就要回来了,赵氏却是真心实意的高兴,拉着禾洛的手,一个劲地问风暖近况。可是禾洛哪能知道啊,也只好如实回禀,好在日子也近了,赵氏只盼着能早日见到乖外孙。

大年二十九的傍晚,风尘仆仆的清俊少年叩开了侯府大门,老门房揉了半天眼睛,只觉得面前少年眼熟的紧,却不知是何人,直到少年唤了一声“乔叔”,老门房才想起这是表少爷啊,禾洛小姐的亲弟弟。

禾洛得到通报,几乎是小跑着过来,大堂里,温文迩雅地少年正喝着热茶,见到禾洛,也是浑身一震,嘴唇动了动,却是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应该不是少年了,与禾洛同年的风暖,个子却比禾洛足足高出一个头,眉目清朗,虽仍有几分稚气,但仍可算的上是个好青年了。

“风暖?”禾洛迟疑地唤了声,眼前的年轻男子五官几乎与她如出一辙,却愣是****化许多,组合在一块儿也并不怎么相象。

“花满。”风暖勾唇一笑,主动大步过来,轻而易举得将她揽入怀中,“我回来了。”

满足地喟叹一声,禾洛靠在风暖肩上,闭上了双眼。风暖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不像花,倒更似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禾洛,是禾洛。记住了,不要叫错了。”

风暖眉心微微一皱,随即淡然散开,“好,洛儿。”

“叫姐姐!”禾洛习惯性地要去弹他脑门,可发现自己不得不仰着头抬高手才能触到他光洁的额头时,不由又觉得生疏。

“怎么了?”风暖松开手,奇怪的看着突然僵住地禾洛,禾洛耸肩,退开去,而赵氏也恰恰赶到门口。

“这,这真是风暖回来了?”

“是的,姥姥,风暖回来了!”

这真是件大喜事,沉闷许久的侯府因为风暖的回归而恢复了不少生气。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总之禾洛自己心底是觉得风暖一点也不陌生,还是那个与她相依为命的风暖。

可是饭桌上,琳琅热络地开口,说要好好给风暖接风洗尘,还要给他安排个好院子时,一桌人都愣了。风暖原先一直都是跟禾洛住横芜院的,甚至最早,两个人还睡一个房间呢。

今时不同以往。两人都长大了。禾洛甚至许了人家,没几个月就要嫁人了。沉吟良久,赵氏才点头答应,“也好,就让暖儿住我旁边地沛风院吧。洛儿毕竟是要出嫁地人了。”

禾洛心里有些闷闷的,却不好开口说话,只是突然就失了胃口。拿筷子戳戳碗里的饭,然后半天咽下一粒。而风暖。乍听到禾洛要出嫁的惊疑不定也渐渐转做了复杂的神情。

“姐姐素有恶疾,我这些年学的医术,应该可以为姐姐治疗。住同一个院子也方便些。”风暖抬头看看禾洛,然后注视着赵氏,“我跟姐姐,好歹,是同胞姐弟。没这么多顾及的,姥姥,是不是?”

赵氏收到风暖地目光,几乎就要应允,可又有些犹豫,想着禾洛这些年因为恶疾也着实受不少苦,而且,横芜院说到底是瑶华的院子。让他们姐弟俩再相处数月,罢了罢了,就答应他吧。

“亲姐弟,哪那么多顾及地,暖儿既然会医术,正好就近照顾洛儿。侯爷。你说是不是?”

纪纲抬眉环视一圈,“都愣着干什么,有什么话,都先吃完了再说!”

到一顿饭结束,也再没有人提起此事,大家都叫风暖好好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谈。于是理所当然地,风暖仍旧回了横芜院住。

房间是禾洛前两天就叫人收拾好了的。风暖踏进熟悉地房间,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今天就先好好歇着吧。我也不烦你了。”禾洛笑着就要走,风暖忙拉住了她。“等等。”

禾洛狐疑得看着他。风暖直接握住禾洛的胳膊。将三指搭在她的动脉处,“我听听脉。”

禾洛古怪的笑笑。忍不住伸指点了点他地额,然后抽回了手臂,“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不过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儿再看吧。”说着摆摆手离开了。

目送禾洛离开,风暖也不急着留她,转身解开带回来的包裹,里面除了几身衣服,几本医书,几个瓷瓶,还有一包银针。在落迦山这么多年,过的都是清苦日子,可只要想到很快,他就可以为禾洛解除痛苦,这些日子便都是值得的。

热水已经备好,风暖让伺候的丫鬟退下,自己解了衣裳,泡在木桶里惬意的呼出口气。

人都道天机宫如何如何神秘,在他眼里却不过是毫无人情味的普通门派。那里的人也吃百姓所种地五谷杂粮,也穿街市上卖的绫罗绸缎,却偏偏清高无比,觉得除了天机宫的人,其他都是凡夫俗子。不大笑,不发怒,脸上的表情永远只是淡淡然,好似带了假面具。即使同门之间,也不过点头之交,谁都不知道谁的姓名和爱好。

风暖忍不住抚上自己的脸,在那个****地地方呆了这么多年,真担心自己也成了不会说笑的怪物。还好,在见到禾洛的那一刹那,发自肺腑的笑容就自然而然浮上脸庞。她是他要守护的人呵。

沐浴完毕,风暖换上清爽的衣裳,去敲禾洛的房门。花寻开了门,见到是他,脸上难掩诧异,“少爷,您来**?”

风暖微微颔首,面带微笑。花寻忙让开了身子,请他进去,“小姐,是少爷来看您拉!”

禾洛也刚刚洗完了澡,正穿着舒适的褙衣斜倚在榻上看书,肩上披了一块干燥的大毛巾,湿润的长发就这么披散下来。见到风暖,禾洛忙坐起身子,笑着招呼他坐到她身边去。

“穿这么单薄,不冷吗?”禾洛拉拉风暖地领子,这似乎是秋衣吧。

风暖轻轻摇头,“屋里很暖和。”说着手又握上了禾洛地,“我给你把脉。”

这次禾洛没有拒绝,静静的由着他听脉,房间里弥漫着熏香地香气,除此之外,只有炭火噼里啪啦的碎响和心脏跳动的勃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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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章标题,不知道有没有人想到归来的其实是风暖?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奔波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奔波

所谓过年,不过是放下一切活计,尽情享乐,外加走亲访友联络感情。禾洛跟风暖没有什么亲朋需要去探望的,整个正月便理所当然的窝在了房间里。

让禾洛感到惊喜的是,风暖的文化课学的很好,想来即使去了落迦山也没有耽搁。琴棋书画毫不亚于自己,还比她多了一样技能——医术。当然,禾洛完全可以说,也有她会而他不会的,比如女红针线。倒没有傻忽忽的拿这个去比,只是禾洛打定了主意,过完正月就亲自动手给风暖做双新鞋,做身新衣。什么?怎么不现在做?哎呀呀,要知道,现在可是不做活的正月啊。

不仅不做活,还不吃药。这个时候有种说法,还在正月里头就看病吃药的,接下去整一年都会****病榻。姑且不说信不信吧,反正禾洛那恶疾都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索性便推迟了吃药的时间。

现在风暖上身的一身新装却也都是禾洛跟裁缝师傅们画的样子,虽然是在见到风暖之前描的,大概真是心有灵犀,风暖穿上身竟然丝毫不差,衣服没太长,袖子也没短上一截,简洁的云纹也很衬风暖的气质。禾洛很满意,风暖也很开心。

两个人整天在一块儿,就难免提及这些年的景况,禾洛零零碎碎就说了很多,开心的,不开心的,值得纪念的,需要忘却的,风暖却只是侧耳倾听。很少提起自己地过往。每当禾洛问起,也只是一句“日复一日,平淡至极”敷衍过去。禾洛便觉得这个弟弟高深起来了,她总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平静日子并没过多久。年初八的时候收到信笺,郭绍受了重伤。

禾洛看完信,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她呆呆的抬头冲风暖笑笑。站起身走几步却突然软了腿,几乎跪倒在地上。

风暖已经知道禾洛的未婚夫就是他昔日的同窗郭绍。此刻见到禾洛异状,忙出手扶住她的同时,顺便接过禾洛手中信纸,知道了郭绍受伤地消息。

“长思他,会没事的。”风暖轻声安慰禾洛,“你忘拉,他功夫不错地。而且信上也只说受了伤。那就是没有生命危险,不要担心!”

禾洛脑子很清醒,只是心里忍不住一抽一抽的,与其说她是在担心,倒不如说是在害怕。是的,害怕。她一直怕见血腥,只要想象郭绍体无完肤、血流满面的模样,她就不禁悚然。既而****发软,浑身无力。

禾洛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心中那种恐惧,她紧紧抓住风暖的胳膊,一遍又一遍强调她没事,可是苍白的脸色却骗不了人。

风暖皱眉看着禾洛反常的神态,半晌。终于无奈道,“不然,我去前线看看吧。我是大夫,也许可以帮上什么忙。”

“不!”禾洛下意识地拒绝,“你不要去。”可是过了会儿,她却又改变了主意,“我跟你一块儿去!”

这下不仅是风暖,花寻也惊了,不知道禾洛哪来的这个念头。

“小姐,您去边关做什么啊!那儿多危险。”

禾洛没有说话。她低着头。在思索自己该以身份奔赴边关,又该如何跟姥姥姥爷交代。还有,路上需要带些什么。倒真不是她一时兴起,或许,早先特别关心边关战况的时候,她就已经动了这心思。只是,没有一个合理的,非去不可的理由,她便也安于现状。现在不同了,风暖回来了,她知道风暖会武懂医,若是他们姐弟一块儿去,或许真的可以。

这个世界,消息的传递实在太慢了,她想她受不了日复一日的焦急等待,只有亲身去看看,才能安心。而且,她也想知道,除了做些后勤工作,她一个穿越而来地现代女性,究竟能做到什么份上。所谓独立坚强,不只是说说而已。

风暖沉默良久,终于答应禾洛,他会去跟长辈们说这事。而禾洛,初时的混乱以后,以无比清晰的头脑记录了自己所要带的东西。便携的干粮和水、马匹、细软、武器、换洗的衣服……至于出外必备药品方面,自有风暖会准备,届时问他要上一两瓶就是。

看着榻上摊开地包裹皮,禾洛舒了口气,总算不是太夸张。鞋帮里缝入一张银票,小匕首揣在怀里,那根尖尖的银簪关键时刻也能当作武器。可惜没几套男装,不过出门在外本也不能计较太多,有两身换洗的倒也将就了。禾洛翻出小羊皮袄贴身穿着,小耳罩也取出两副,其中一副是要给风暖的。

风暖很快回来了,看到榻上凌乱一片难掩惊诧,禾洛却只急切地询问结果,“怎么样,答应了吗?”

风暖不回答,却平静地看着她,“姑姑还大着肚子呢?你确定真要跟我一起去?”

禾洛迟疑了下,上齿咬住了下唇,眉目间略有为难之色。她当然知道,风暖话里的意思,自然不是单指青岚怀孕一事,而是因为青岚临盆在即,侯府里大小事原本都是她协助赵氏办的,她这一走,万一乱起来——毕竟赵氏也上了年纪了。

这真是个艰难的选择,风暖也看出了禾洛的矛盾,不忍勉强她,轻声道,“你只是收到长思受伤的消息,太紧张了。想去边关也不过一时之急。不如先好好睡上一觉,也许明天就不这样想了。”

禾洛心里乱成一片,只好听风暖的先去睡上一觉,可半夜却被噩梦惊醒。

郭绍浑身鲜血淋漓,头发散乱,遮住半边血污地脸庞。他踉跄着朝她走来,嘴角微咧,是禾洛熟悉地笑容。可是他张开嘴喃喃说着什么,禾洛却一点也听不清楚。她惊慌失措,想要靠近他,可下一瞬,郭绍就不见了,她眼前站着的却是纪瑶希。半大地少年一改往日的凛冽冷淡,哭着投入她的怀抱,一双手死死拦抱着她的腰。禾洛于是不忍的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可却突然觉得手心里是异样的触感,她奇怪的抬起手,却看到手上一片血污,而纪瑶希半边脑袋不见了……禾洛惊慌的连退数步,想要夺路而逃,却发现四周黑漆漆一片,连路也看不清了。禾洛终于忍不住失声尖叫,半晌,终于在远处透处一点豆芒,她欣喜地飞奔过去,看见了举着长枪直立着的纪云珑,可是,当纪云珑抬起脸时,禾洛才看清他脸上模糊一片,连五官都没有……

清醒过来的禾洛坐起身,拥着被子大喘息,实在,太恐怖了。可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为什么平白无故会做这样的噩梦?

于是第二日,不等风暖问起,她主动提出,自己非去趟边关不可。风暖没再反驳,默默地将刚剥好的瓜子仁推到她面前。

去跟众位长辈告别的时候,禾洛心里其实是很内疚的,在这关头,却要跑出去,说起来的确是她任性了。可大概是因为赵氏等人也想知道纪云珑和纪瑶希的近况,倒也默认了她的举动。

牵马出了门,禾洛又紧了紧羊皮小坎肩,正要戴上斗篷,风暖递过来一罐药膏,禾洛狐疑地接过打开,是草绿色的膏体,有着淡淡的药草香气,看样子是擦脸的,果然,风暖让她把脸和露在外面的手都擦一擦,以免路上受苦。禾洛感激地擦上,把小罐子塞入怀里,才轻巧地跃上了马。

正月天气寒冷,两人又是打算骑马直奔边关。所以穿着上就比较严实了。里面一身棉衣,外罩一件羊皮坎肩,还有斗篷和风帽,羊皮靴里面还垫了厚厚的暖垫,手上则是轻薄的羊皮手套。饶是如此,纵马驰骋的时候,冷风还是一个劲地透过薄纱刮到脸上,夹带着风霜,割的人皮肤生疼。若不是之前擦了风暖的药膏,只怕脸早毁了。想到此,禾洛庆幸的同时对风暖学艺的天机宫更感兴趣了。

天机宫规模很大,分天、地、玄、黄四大部门,每大部下面又有数个小分部。天是天机宫门下最大也最重要的部门,所学涵盖天文地理,四书五经;而地,则是尚武的一部,门下弟子精研兵法,擅十八般武艺;玄则指玄学,属于比较冷清的一部;黄,就是风暖所学的医了,当然,其中还分医术和毒术。

这些都是风暖零星透露,而禾洛经过自行想象加工所总结出的一套。怎么说呢,在她眼里,天机宫虽然并没有传说中那样神乎其神,但其历史之悠久,知识覆盖面之广,也足够叫人咋舌了。在这个时代,信息的收集和保存犹为困难,而天机宫显然是其中佼佼者。

一路披星戴月,因为上次的山贼事件,禾洛坚持走官道,而且投宿客栈,绝不在荒郊野店逗留。也因此,禾洛二人严格控制着路程,或者早早投店,或者星夜敲开客栈大门,总之是不露宿的。吃不好睡不醒,加上赶路的疲惫,连禾洛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坚持到了边关。

或许是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在进入边城时终于松了下来,勉强到了客栈,禾洛终于控制不住软了身子,连日奔波之累,终于使她的身体变的十分虚弱,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了。而要见到纪云珑和郭绍,还需通过层层关卡,费时费力,很显然,二人不得不重新打算。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四章 淘沙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四章 淘沙

禾洛和风暖落脚的客栈叫云来,在离边城最近的小镇,唤作淘沙。而大军驻扎的地方却是中心边城——风城。风城历来是边防重地,为了便于管理,城里并没有一户人家,常人要进出风城也是难上加难。

然而此时的禾洛显然顾不上这个了。因为刚到淘沙镇第二日,她就发现自己的葵水来了,算算日子,其实是晚了整整七天。大概是因为一路辛苦的关系,所以才迟了这么多日,而又因为她身子虚弱,久未发作的恶疾此时便又复来。

无奈之下,禾洛龟缩在客栈房间内,甚至连床都不下了。没有丫头,风暖倒是不介意为她做这做那,不过那些私密的事,禾洛又怎么好假手他人?风暖心疼地看着禾洛苍白的面孔,终于还是去找了个大娘来照顾。

也是他疏忽了,本想着一回到侯府就要先为禾洛调养身子的,可因为过年这么一耽搁,紧跟着又是一路奔波,这个时候却是不宜吃药的了。

禾洛倒也是硬性子的,这点疼痛好歹也挨了许多年,扛的住。只是心中万分后悔,怎么竟没有把她的小手炉和鹿皮水囊给带来。眼下手中捧着个当地土里吧唧的老式手炉,身上披了厚厚的大棉袄,被子堆在身前,埋住胸口,披头散发地坐在炕上,正是好邋遢的模样。用她的话说,真是羞于见人了。

不过风暖却似乎很喜欢她这样,每每坐在炕头。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又亲自喂她喝粥喝水,然后轻声陪她说说话。连被请来看顾禾洛的秦大娘都一个劲地夸这个哥哥疼妹妹真是疼到骨子里了。

“大娘,我才是姐姐,他是弟弟。”禾洛总是不高兴地嘟起嘴声明,风暖则暖融融笑着,并不反驳。

“大娘。不如现在您先回家看看,晚上再过来吧。”风暖想着白天可以自己照顾禾洛。便开口让秦大娘先回去。

当地的人哪个家里能没点儿事的?见风暖开了口,秦大娘倒也乐得趁机回家跑一趟。

看着秦大娘离开,又听见楼道上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禾洛清楚,秦大娘的确是走了,才焦急的问起风暖边关的事。

风暖看着她叹口气,“你都这样了。还记挂着他吗?”却也不忍心让她担忧,一五一十把自己探听到地消息说了出来,“郭绍的确是受了伤地,似乎还不轻,但眼下已经醒来了,只是还不能下床。听说是腹部中了一枪,胳膊上被刀砍伤了。没听说其他的伤,人应该还好。”

“这样还好啊……”禾洛皱眉。不禁缩了缩肩膀,这伤就是放现代也得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如今的医术,郭绍一定吃了很大苦头。“风暖,不如,你去看看吧。你的医术我放心。而且你亲眼看看郭绍的伤势。我也信得。”

风暖苦笑,“你当那么容易进去?我在城门口转了两天,也不过跟守门的混了个脸熟,人家才肯透露这么点儿信息。”

“哦,这样啊。”禾洛难掩失望,低下头,脑筋飞快转着,想能有什么法子混进去。

“不过——”风暖迟疑着看向禾洛,禾洛希冀地看着他,“过两天要召军医。或许我可以试试。”

“那好啊。凭你地医术一定能入选的。”禾洛其实并没怎么见识过风暖的医术,可心里就是笃定他一定很厉害。

“我要真应召去做了军医。你一个人留在这可怎么办。”风暖无奈的叹息一声,伸手将禾洛垂在脸侧的额发别到耳后。

“难道做了军医就不能再出来了?”禾洛果然皱起眉,不至于吧,风城就在边上,军医军医,总得买药的,还能一直关在里头不让出来不成?

禾洛抬眼看看风暖,有些不舍。自己这样仓促的跑来边城难道还真是来错了?现在倒好,风暖可以应召军医进去,自己呢?就只能呆在这个小镇了么?这可不是她的初衷啊。不是没想过借舅舅地名义,可是,他一定会斥自己胡闹,军中也不是女子随随便便可以进去的。

禾洛恨恨捶膝,有些懊恼,一时却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来。倒也想过女扮男装扮做是风暖的助手跟进去——不过,军医可以自带助手吗?即使是一时混进去了,短期内也出不来。万一哪天一个不小心身份揭穿,事情就不能善了了。

肚子又开始痛了,禾洛一言不发,曲下身子,手伸到被窝里紧紧压着小肚子。风暖疼惜地看她一眼,不声不响出了门,走前不忘轻轻掩上房门。少顷,禾洛觉得疼痛缓了些,便见到风暖端着姜汤走进来。

红糖姜汤,虽是土法子,却是去寒排毒的灵汤,味道虽然有些难闻,可喝下去,就能感觉小腹间生出一股热气来,不一会儿,手脚都能暖和几分。不是外部强加的温度,而是内里散发出来地热气。

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光姜汤,把碗递还给风暖,风暖将之搁到桌上,才又为禾洛把起了脉。这是他的习惯了。有病没病,总要看看面色,把把脉才安心。

身子稍微舒服些的时候,禾洛让风暖找来纸笔,思忖着写了封短信,让风暖应选军医后带进去。是的,葵水差不多已经结束,她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眼下只有让风暖先进去了。

临走前,风暖跟禾洛仔仔细细交代了一大堆话,还托付秦大娘继续照顾禾洛,另外,开了个方子,让禾洛过上三五天的再去抓药来吃。同时还有一小瓷瓶的药丸,是他之前在天机宫时制地。需配着药汤喝。

禾洛送他到应召地点,看着他进去,半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回去云来客栈。

一路上走走停停,淘沙镇是名副其实的小镇,规模不大。纵横只四条主街道,其余小巷胡同都是窄窄的只容两人并肩而过。街上说不上多热闹。不过人来人往地,人气倒还可以。禾洛此刻还是男装打扮,想着或许该买身新衣,便拐进了一家门面还算可以地成衣铺。

成衣铺里卖的衣服料子都在中等,也是,富人家有地是银子,自然会精挑细选买了整卷地布匹回去再量体裁衣;而穷人家穷。衣服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的穿,有了钱也是扯上尺把布回去叫自家地婆娘做;只有不贫不富,嫌麻烦或者省时间的人才会直接到成衣铺里来买上两身。

以禾洛的身板,小号的衣服倒正好上身,没有整面的试衣镜,昏黄发光的铜镜里只能印出模糊的身影。倒是掌柜地在旁边一个劲的夸合适,夸好看,禾洛一笑。并不在意,给了他一锭银子,取走了刚试过的两身男装。

手里拎着打包的衣服,禾洛转身又进了家布店,是的,看到衣服。她就想起要给风暖做衣服的事儿了。小铺面没有太好的料子,禾洛挑了半天选了匹中上的,想了想,觉得浪费,还是只买了几尺,倒是做中衣地白缎子要了整匹,要小二送云来客栈天字号第二间。

出了布店信步往前,禾洛四周一扫,眼睛顿时亮起来,雅风书局。不错。去看看。迈步正要过去,却在即将接近时收住了脚步。刚刚急匆匆离去的那人。好生眼熟啊。禾洛蹙眉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他是谁,摇摇头,径自进了书局。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书局呆了一阵,禾洛心里就不由发出这样的感慨。想不到在这样的边远小镇,区区一家书局里却有不少好书,部分甚至是珍品,虽然不是绝版,市面上却也很少见了。禾洛啧啧赞叹着,翻看了几页,便挑了些兵法类和游记类的书买下。

兵法类的是想送给郭绍地,他那人,向来对书不感兴趣,独独兵法例外。可是,却也没耐性在书局里边转悠,她便替他省些功夫,挑好了送他;游记类却是她的最爱,如画江山,自己一介女儿身份,只叹不能走遍游遍,那么,看看人家写的游记也是好的。

出了书局,禾洛还在杂货店买了些零嘴,才慢慢回了客栈。秦大娘已经在等她了。

“姑娘——”秦大娘迟疑的唤了声,许是见到她一身利落的男装打扮有些不习惯。

禾洛冲她扬眉一笑,指指桌上的布匹,“大娘,您看,我买了布匹回来,要给弟弟做身衣服。”

秦大娘会意的点点头,来扶着她坐下,“外边天冷着呢,姑娘还是不出去的好,万一又冻着了,那可怎么是好。”

禾洛不忍拂她意,左右自己已经买了想要的东西,也不用出门了,便痛快地答应了她。不过做衣服需要地一些工具却是不知道哪里买,结果秦大娘拍胸脯打包票,说在她家附近就有卖这些的店,等她明天回家去地时候就顺便带过来,禾洛想要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禾洛感激的朝她笑笑,连忙又拿出刚买的零嘴来,请秦大娘吃。可秦大娘是苦出身的,哪里吃的惯这些,勉强尝了尝,便千恩万谢,禾洛便也不再勉强她了。

左右无事,禾洛在秦大娘的劝说下便脱了鞋和外衣,上了炕,翻出刚买的游记细细阅读。秦大娘则忙里忙外地,又是倒水又是整理屋子,愣是把客栈房间当做了家里忙活。

次日秦大娘果然买了剪刀针线等用品回来,禾洛给她钱却不肯要,说是风暖请她来照顾禾洛,事先已经付了很大一笔银子,这些东西又不是什么太值钱的,不需计较。禾洛对秦大娘便又生了几分好感。心想这些东西用过以后也是不会带走的,索性到时便留给秦大娘。

开始裁衣缝制的时候,禾洛只裁了自己需要的部分,其余布匹便交给秦大娘,让她也做两身,这次秦大娘倒没拒绝,乐呵呵的就着剪刀裁了一小块,说是替她的小孙子做身衣裳。两人对坐炕上缝制,气氛倒也融洽。只是风暖一直没传消息过来,让禾洛又是记挂又是担心。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五章 珍惜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五章 珍惜

推开后窗,徐徐凉风便伴着莹润月华泄进屋来,映亮了大半个房间。禾洛倒吸一口冷气,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衣服。大概白天躺的时间久了,这会子竟没有一点睡意。秦大娘晚上回家去了,于是整个房间便只有自己一人。许久没觉得孤单了,却在这个夜深人寂的时刻,蓦然涌出许多情绪。

禾洛轻叹一声,目光透过屋檐落在寂静的大街上。所及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店门前彻夜点着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无端端,生出一股苍凉来。无心睡眠,便这么呆坐着,任思绪飘扬,想着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以前,现在,甚至将来。

将近天明的时候,禾洛终于睡下。不到巳时,勤快的秦大娘就来敲门,禾洛便又只好起床,算起来也不过睡了两三个时辰罢了。

秦大娘年纪大了,幸而眼神还不错,盘腿跟禾洛一块坐炕上,飞针走线,灵活的很。只是不免的,老人家总爱唠叨几句,比如见到禾洛的黑眼圈,她便知道年轻人晚上一定没好好睡觉。

“姑娘啊,你们年轻人好哟,像我这样的老婆子,年纪越大,越是睡不好,夜里头,一丁点儿的响动都会惊醒了。要我说啊,这睡觉可是头等大事,不能小瞧喽!”

禾洛浅浅听着,不由扑哧一乐,“大娘,您昨儿劝我吃饭的时候,不是还说,头等大事是吃饭吗?您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禾洛学着秦大娘地语气像模像样跟了几句,然后笑道,“怎么今儿头等大事就变成睡觉拉?”

秦大娘把脸一拉,嗔道,“吃饭睡觉可不都是人生大事吗?小姑娘家家的,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等你老了。后悔都来不及!”

禾洛垂着头听她训了几句,心里却默默道,我吃不好睡不好,那还不是因为心里挂念着人吗。她郁郁寡欢地停下了手中的针,“大娘,你看,我衣服都快做好了。可是弟弟还没消息传来呢。”

秦大娘是知道风暖去应召军医了的,于是她爱怜地拍拍禾洛的手,“入了军中,哪还像寻常百姓那么自由,哎,等着吧。过段时日总能递个消息出来的。”

这一等,便又是半月,禾洛几乎觉得等不下去的时候。风暖回来了。一身青衣,人看着清减了不少。

“风暖,你回来了?”禾洛迎过去,看着他消瘦地脸庞微微皱眉,“怎么,很忙吗?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风暖淡笑着并不答话。却将身子一侧,让出了身后的那个人,“你看,谁来了。”

禾洛顺着他地目光看过去,风暖身后那人,轻袍亮甲,俊眉修眼,笑着咧出一口白牙,分明是郭绍!

“郭绍!”禾洛果然惊喜地唤了一声,扶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听说你受伤了。现在伤都好了吗?”

“没事儿,都好了!”郭绍见到禾洛心就砰砰直跳。几乎不敢正视她。

受伤的这四十多个日日夜夜,他什么事也干不了,所有的时间几乎都用来想她了。想她横眉发怒的表情,想她低首浅笑的模样,想她一举手投足都仙华翩翩。刚受伤那会儿,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害怕,不是害怕死亡,只是害怕自己死了就见不到洛儿了。原来,不知不觉,她在他心里已经这样重要了,跟自己的性命一样重要!

以前他总不懂,为什么人们老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可是原先不怕死地他,竟然因为禾洛开始重视起自己的生命。原来因为挂念一个女人,就会消磨自己的斗志,大抵便是这个意思吧。可是他郭绍不是,因为洛儿他才更要积极向上,他要用自己的双手打拼出一个身份,一个配的上洛儿的身份。他不只是大将军郭袁的孙子,他是郭绍,独一无二的郭绍,纪禾洛地夫君郭绍!

“我们这次出来可只有三个时辰。”风暖看他们两个一个痴一个呆,干咳几声,小心提醒。

禾洛才回过神来,自己竟还堵着房门口呢。慌忙让开,请二人进来,亲自泡了两杯茶。见到秦大娘枯站着,又忙跟郭绍介绍,“秦大娘是风暖请了来照顾我的。”

郭绍忙跟秦大娘道谢,秦大娘受宠若惊,看着他跟禾洛的神情倒也回过味儿来,“这便是姑娘的未婚夫婿吧?”

禾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郭绍乐呵呵的直称“是”,风暖蹭到炕上,拣起一件崭新地中衣要叠,却发现挺大件的,不像禾洛穿的尺码。

“这——”风暖疑惑出声,禾洛也看到了,红着脸过去从他手中抢下中衣,“我不是闲着没事么,就给你们做几身衣裳了。”

“洛儿又给我做新衣裳了?”郭绍嗓门最大,笑嘻嘻走过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风暖不悦,脸上笑容也收了几分,“这么大件,也就长思能穿。”语气微微哀怨,就差没像小时候那样嘟起嘴了。

“那你可就真是误会我了!”禾洛快步走到衣柜前,取出一个包裹,解开,里面是套崭新的衣服,外衣、中衣、袜子、鞋子,“喏,都是你的,没良心的小子!”

风暖微赧,抱着那一堆衣物不知如何是好,郭绍却又腆着脸闹上了,“哎呀,洛儿,你可不能重弟轻夫啊,难不成这次就只有手上这件中衣是我的?”

郭绍挥挥手里的中衣,可怜兮兮地看着禾洛,禾洛啐了声,“真不知足!你的不是早穿上了吗?”

郭绍脚下穿地正是当初禾洛做地棉鞋,看着倒还干净。只是大约是浆洗过几次地,旧了几分。

郭绍看禾洛一直盯着他脚下,不由缩了缩脚,谄笑道,“这个,上次受伤时穿着的,沾上了血迹。洗地时候用力了点,就成这样了——”他怕禾洛怪他不珍惜。忙着摆手解释,“我可没有不爱惜来着,只是当时情况,我实在顾不上——我亲自拿了皂角洗的,只是旧了些,没破,没破哈。”

风暖不忍。也帮腔,“他说的不错,我刚见到他地时候,他刚能下床呢,就吆喝着又要人给他水盆,又要找皂角的——他那样子,弯腰都有些吃力,亲自洗这双鞋。也算是用心了。”

禾洛怔怔地听了一会儿,才抬起脸,看着郭绍,半晌,才扯了扯嘴角,努力想露出一抹不介意地笑容来。可最后,她还是咬唇嗔了句,“不就是一双鞋吗?旧了我再给你做就是,犯的着那样吗?”

傻瓜,真是大傻瓜,一双鞋而已,再珍贵能贵的过命去?为了双鞋,自己身子都不顾了。嘴里虽然说着嗔怪的话,心里却其实感动的无以复加。郭绍这个大傻瓜,做那些傻事却都是因为她呀。

“对了。郭绍。你究竟是怎么受伤的?”为了缓解眼前尴尬的气氛,也想借机了解郭绍地受伤经过。禾洛故有此一问。

“这——说来话长。”郭绍略一犹豫,自己受伤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一次意外,往大了说却也能称的上是军机大事了。可是,既然禾洛问起,他也没道理瞒着她,便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全数交代了。

原来,郭绍这次受这么重的伤却并不在战场上跟人实刀实枪的缘故,而是某天带领一队士兵四处巡查时碰上了刺客。

“那日,我照例带着一队士兵巡查……千碎滩平时罕有人至,一般每三天去转上一圈也就是了……干枯的河滩上遍布鹅卵碎石,却有一片淡淡的黑痕,很显然,曾经有人在此生火。我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于是四处查看,果然,山壁苔藓上有擦伤印记,虽然模糊,可不难判断那是人的脚印。再派人在附近仔细勘察,脚印分布不均,竟有数千之多——当时我急坏了,很明显,是有人从悬崖上下来,才会留下这些痕迹,可是悬崖那边现在已经被北朝占领了啊!”

禾洛一惊,听到这她已经察觉出事情的不对来,有敌军进犯,算地上军事机密了,郭绍竟然就这样告诉她,倘若她是什么叛徒奸细,那郭绍的责任可就大了。而风暖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郭绍完整的说起事情经过,微微敛起了眉。

“……我知道大事不好,很可能真是敌人从悬崖上落脚千碎滩,想要突袭我们,当下赶紧遣了三人分别回去报信,自己则带着剩余的人四处搜索敌人的踪迹。”

郭绍能想到让自己的人分散三批去报信,而自己带着其余人留下继续搜寻敌人,不能不说是思虑周密了,可惜,他忘记了自己可能面对地危险。他带着巡查的一队士兵总共只有二十四人,除去派回去报信的三个,加上自己,也只有二十二人,若真是碰上成千上万的敌军,如何敌的过?

幸而,当时刘天启带着大部分人另有安排,并不在附近,而留下伺机行动的敌人只有区区五十余人。苦战之下,郭绍终于坚持到支援的人来,这才拣回了一条小命。

“你太卤莽了!”听完郭绍的诉说,禾洛忍不住斥了一句,那情形,多危险啊,二十二人对上足足多一倍的敌人,若不是郭绍的确武艺高强,若不是回去报信地三人好歹还有一人活着报了信,支援地人迅速赶来,郭绍这条小命怕就交代在千碎滩了!

郭绍听了禾洛的骂,难得没有红脸,反而很认真道,“我觉得我没做错。要是当初我发现了敌人地踪迹却不留下,而是带他们一起回去报信,那么,留守在那的五十余敌人怕就趁机通知大军——后果将不堪设想。”

“难道你就不怕打草惊蛇吗?”

“我却觉得是敲山震虎!看到他们负责留守的人尽数死在那,敌人才会有所收敛,不敢轻举妄动!”

禾洛一怔,郭绍说的也有道理,军事上变化多端,计谋多变,本非一二人可以揣摩,就如塞翁失马,表面上的祸实际上却可能是福。她还是不要搅和其中了。

“好好好,你说的对,是我妄言了。”禾洛勇于承认错误,只是没说的是,即使她知道郭绍的做法是对的,她还是不赞同。对她而言,郭绍的命才最重要。失去一次先机,或许他日还能再有图谋,若是丢了性命,可就什么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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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今天差点更新不了,晚上开电脑,竟然开不起了,还好不是大问题,很快修好了。

本章标题,珍惜,代表郭绍珍惜禾洛做的鞋,也表示禾洛希望郭绍珍惜性命。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六章 遭掳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六章 遭掳

接着禾洛又把先前买的军书兵法拿给了郭绍,郭绍翻看了下却说这些自己都看过了。禾洛有些失望,伸手便要拿回来,谁知郭绍却又笑嘻嘻的揣回怀里,说既然是未来老婆大人送的,即使看过了也要随身收藏。

禾洛不免又送他一个白眼,风暖默默地看着他们眉来眼去,好一会儿才过来为禾洛把脉,又开了新的药方。

“接下来,我们大概都不能够再出来了。不如你先回去吧。”这是风暖的意思,他不放心禾洛一个人呆在这边关小城。

郭绍也连连附和,犹豫了半晌,才不舍道,“北朝人太狡猾了,这仗大概一时半会还打不完。你还是回去侯府,我也放心些。”

禾洛睁着明亮双眼看着眼前两个男人,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直到郭绍垂下头,“洛儿,咱们的婚期大概要推迟了。”

禾洛并不意外,只是难免有些失落,她淡淡道,“是啊,要推迟了。”

“我已经写信回去了。”风暖见禾洛没有反应,便补充了一句,“你暂时仍呆在这里,等他们派人来接。”

这下禾洛不得不抬眼盯着风暖了。她还在考虑要不要就这样回去呢,怎么就替她做决定了?

“舅母刚刚生了个女儿,你知道吗?”

禾洛一惊,手一颤。旁边的一只茶杯就沿着桌面骨碌碌滚到一边,然后“啪”地一声脆响,摔落在地。

来到淘沙镇以后,除了刚来那几日,写了封信回幽州报平安,她便再没主动联系过那边。如今听到青岚生女的消息,才恍然自己真是太过冷骨。在这边关小镇呆了一个多月,竟然想都没想过跟几位亲人联络。

禾洛。你真是太没良心了!禾洛心里暗骂了声,因为愧疚,她默许了风暖的提议,打算等侯府接应的人一来,就打道回府。

风暖和郭绍又逗留了一会儿,中午的时候,大家伙儿一块吃了面。接着,两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禾洛站在楼上,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有些心酸。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啊。

“姑娘啊,您还是坐会儿吧。人都走远了。”秦大娘殷殷劝道,禾洛对她一笑,回到桌前坐下。

风暖临走前叮嘱秦大娘接下来几天寸步不离禾洛。直到侯府来人把她接走。秦大娘虽然为难,但仍然满口答应。倒是禾洛,体谅她的心情,让她趁现在赶紧回去一趟,安排好事情再过来。秦大娘矛盾了好一会儿,才感恩戴德地离开了。说好马上就会回来。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禾洛长叹一声,突然觉得无聊起来。听风暖话里的意思,大概还要过个三五天,侯府来接她地人才会到。可这段时间叫她怎么过好?想到青岚刚生了个女儿,禾洛心念一动。往次她上街,有见过卖虎头鞋和兔头鞋的,煞是可爱,不如也趁现在去买了布来,自己动手做一双?

禾洛想着,整理一番便出了门。临出客栈的时候。掌柜的还跟她打了个招呼,她只说自己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有段日子没上街了,禾洛循着记忆去找之前见过卖虎头鞋的店,记得那是家门面很小的铺子,就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守着地——呀,找到了。

老太太还是搬把小椅子坐在店门口,一块不大的门板用两张凳子撑着摆出来,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娃娃鞋,色彩缤纷,琳琅满目。

禾洛停步,随意拣起看着最吸引人的一只鞋打量,唔,明蓝的底,黑色包边,俏皮的虎头高出鞋面一截,老虎大大的眼睛生动明亮,仿佛活了一般,而鞋帮上还绣着几朵粉色的小花儿,平添几分童趣。

“大娘,这鞋都是您自个儿做地吗?”禾洛爱不释手把玩着手里虎头鞋,出声询问。

老太太虽然发也白了,背也驼了,可是耳聪目明,还健康着呢,她朝禾洛笑笑,点点头,“这些,都是我做的,人老了,手脚不如年轻时候灵活,做起鞋来也没有以前快喽。”

禾洛又跟老太太聊了几句,琢磨着这鞋的做法,最后买上两双,打算回去照着做,老太太看她人爽快,又附赠了一把五颜六色的丝线,跟鞋子一起包在一块布里,打了个结让她好拎着。禾洛再三谢过,才喜滋滋拎着布包离开。

回来的时候走的一条小巷,这是直通客栈地路,她的房间望出来就能看到。可是刚走到小巷深处,眼看着前面拐个弯就到客栈了,却突然跳出两三个人来,蒙面布衣,横刀拦路。

“什么人!”禾洛警惕地将手放在剑鞘上,随时准备拔剑。

那几个蒙面人对望一眼,一言不发就围了过来,禾洛惊诧之下反应却不慢,左手拔剑,右手则提着布包挡住攻击。小巷极窄,她剑挥舞的又快,几个蒙面人一时近不得她身。可是,禾洛到底一介女子,久战之下就现了疲态。她转身就跑,可还没到路口就被逼了回来,同样装扮的几个蒙面人断了她的后路。

禾洛浑身紧张,开始言语试探,“你们到底什么人,想干什么?”

没人回答,几人包抄着越逼越近,禾洛心知今日不能善了,手中提着的布包已经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她索性一用力,揪住布结,然后将布包向人少的一边扔去,虎头鞋飞将出来,砸中几个人的面孔,而禾洛手指头却勾住了一段丝线,悄悄将丝线收入袖中。禾洛一路猛砍,将剑作刀,试图杀出一条路来,却终于还是被擒,宝剑亦被收缴。

“放开我!放开我!”禾洛高声叫嚷,希望能有人听见呼救而来救她,可惜。救援的人没见到,蒙面人却捡起地上地碎布堵住了禾洛地嘴。

禾洛心知不好。拼命摇头挣扎,本来两个蒙面人一左一右架着她,见状伸手往她脖子上一劈,她只觉得一阵剧痛,昏了过去,而头上摇摇欲坠地碧玉簪也在其中一个人将她扛上肩头的同时,砰地一声。落在地上,断成三截。

禾洛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自己x下铺的是干燥地稻草,可是一阵接一阵的凉意仍源源不断从地底渗出来,沁入她地身体。嘴里的布不知何时已经拿去,手脚都被绑着,她费了半天劲才勉强坐起身子。

黑暗往往比可见的威胁更让人恐惧。禾洛缩起身子,努力睁大双眼,渐渐适应了这种黑暗。心里不是不惊慌的,可是她更多却是迷惑,迷惑这群莫名其妙的蒙面人为什么要掳了她来?自己明明是无懈可击的男装打扮,来淘沙镇近两月出门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更坚持财不露白。

不为财亦不是劫色,那那些人干吗还要掳了她?

寂静地夜里,微小的动静也被放大数倍,禾洛耳朵一动,听见了隐约的脚步声,她忙竖起耳朵,捕捉着微不可闻的声响。

“王爷……捉到……要不要……看看?”

零碎的几个词,却让禾洛心中一惊。王爷?什么王爷?听那人话里的意思,是这个王爷的手下抓了自己,正在请示要不要来看看自己这个人呢。

王爷的人干吗要抓自己?禾洛想不通。自己好歹也是个郡主。似乎也没做过什么损人利益地事,怎么着也不该无缘无故被某位王爷抓来吧?

容不得她多想。脚步声渐渐重了起来,又密又急,紧跟着有火把晃过,她不适应地眯起眼睛,半晌才睁眼看去。

约莫百十来人,俱是她白日所见的青衣蒙面装扮,两侧明晃晃的火把,照亮了整间屋子。

完全陌生的空旷厅堂,雕梁画栋早已蒙尘,蜘蛛网爬满了梁柱,但禾洛知道这绝不是破庙,因为没有佛像亦没有佛龛。

“你们,到底什么人!”说了几个字,禾洛才觉得声音暗哑,喉咙似火烧。

“你是何人?”其中一个高大的蒙面人盯着她反问。

禾洛暗暗好笑,不知道我什么人却抓我来干什么!她干咳几声,并不说话。不过那人却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马上叫人给她喂水。

喂水地人不知轻重,举着杯子捏着她的下巴就猛灌一通,若不是她自己喉咙里抵着,只怕要被活活呛死。饶是如此,仍是觉得喉咙一阵发痒,猛咳了几声,才停下大口喘气。

“说吧,你是什么人。”

禾洛盯着他仍然不语,眼前人看来是他们的头了,虽然穿着打扮都一样,可能号令其他人,而且让别人都不敢反抗的,莫非他就是那个王爷?他刻意压低的嗓音甚至让禾洛听不出什么来。

那人等了半天等不到禾洛的回答,不由失了耐性,皱着眉头往旁边瞥了一眼,马上有人会意,上前对她一阵拳打脚踢。

禾洛痛极,咬着牙不吭一声,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然后,打击停了,有人拉起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快说,你是什么人!”

禾洛头上固发的玉簪早在小巷的挣扎中就已掉落,再经过这么一番拳打脚踢,原本颤巍巍吊在头顶的发髻终于完全散开,一头长发披了下来,遮住她微肿地脸庞。

有人“咦”了一声,马上,一双冰冷地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是个女人。”

禾洛粗粗喘息,完全没力气再想其他,只是心中地恐惧升级,原来他们才发现她是女人。多亏了厚实的衣服,和她出门前的一番装扮。可惜,女人的身份似乎并不能为她带来什么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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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掳了,挨打了,可怜的女主。盼这个盼那个的,女主先要被*了。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盼援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盼援

“竟然是个女人。”

禾洛听不出那人的语气,她只觉得头昏眼花,似乎随时可以昏死过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住了那一口气,闭着眼听着那些人对她的安排。

“如果只是个女人,倒也没什么好查的了。一刀砍了就是!”那人漫不经心一句话,却把禾洛吓的半死,心砰砰直跳,知道她是女人就要一刀砍了她?够狠!

完全没有人质疑他的话。禾洛听见有人应了声“是”,然后脚步声一步步接近,似乎可以感觉到他提起了刀,禾洛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却倔强地紧闭双眼,一声不吭——

“慢着,那个小将的身份查出来没有?”

“还没有。风城守卫森严,兄弟们混不进去。”

“唔,这个女人,还是先留着。等查出了那小将的身份再说。”

禾洛微微松了口气,心中却还是无限悲凉。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不过是死刑改了死缓。不过听这些人的对话,好象不是南朝人。禾洛心中一紧,那个小将,显而易见是指郭绍了。莫非,这些人就是从寒崖下来过了千碎滩的北朝军?那王爷就是邪王刘天启?

这下麻烦可都大了,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绕过风城来到了淘沙镇,可如今的情况,怎么看怎么不妥。据说千碎滩发现的足迹有数千之多,若是数千人都来到了这淘沙镇——禾洛只觉得毛骨悚然。不敢再往下想。

一阵希希梭梭,禾洛只觉得周围顿时又暗了下来,脚步声渐渐离开,她不敢睁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眯起眼睛,从眼缝中观察四周的情形。原来,那些人果然离开了。同时也带走了火把,大厅又恢复了之前地黑暗。

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于是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全身,禾洛咬着牙坐起身,只感觉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了,一定是乌青一片。害怕吗?当然,她不仅怕疼,更怕死。可是害怕又有什么用。禾洛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一方面她急切盼望着有人来救她;另一方面。她又担心来救她的人一个不注意就会落入敌人的圈套,得不偿失。她不希望有人为她牺牲。

胃咕咕直叫,禾洛知道自己是饿了,那该死的坏人,掳了自己来又不给她东西吃,只有刚才被灌下去地那一小杯水。黑暗中,禾洛无声苦笑,这种饥饿感。除了刚穿来那时候有过,许多年没见了。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知道饿了。禾洛努力放松身体,蠕动着,让自己可以躺的舒服些。然后,合上双眼。

再睁开双眼时,已是天光大亮。饥饿地感觉那么明显,让人根本无法忽略。禾洛努力蜷缩起身子,屈膝顶着肚皮,只感觉胃一阵一阵的抽空,疼的后脑勺都发疼了。好饿啊,禾洛只能在心里发出****,哀悼她可怜的胃。

何曾这样挨饿过?禾洛平静的躺在地上,乌发散了一地。脸隔着头发贴着地面。那种冰冷直沁入心底,她想自己现在的眼神一定是呆滞无光的。憔悴吗?或许吧。如果再没吃地喝的,也不知她还能坚持多久,然后一命呜呼。呵,传出去,人们就会说,太耶史上最可怜的郡主——被活活饿死。禾洛疲惫地闭上双眼,哼笑了两声,胸腹一阵震动。

“……那女人……吃的……送去……”

隐约传来的说话声让禾洛又竖起了双耳,或许是因为饥饿,五感都变得特别清晰。那些人在谈论什么?是要给自己送吃的来吗?禾洛心中隐隐期盼,哪怕就一杯水,一个馒头也好啊。

少顷,果然有人进来,拿着水囊和一个大白馒头。禾洛闻到馒头的香气,挣扎着坐起身,可因为手脚都被缚,又因为饿过头没多少力气,半天也坐不起来。来人犹豫了片刻,终于粗鲁地拽她坐起,然后给她解了手上的束缚,把馒头和水囊交倒她手里,“吃,吃完了我再绑回去!”

禾洛甚至想不到去看看这个人地模样,她狂喜地揭开水囊的塞子,小口小口喝了一些水,然后轻轻咬着馒头,细嚼慢咽。她的双手布满灰尘,无可避免的,馒头被捏着的那一面便留下了漆黑的手印,她便用牙齿咬着脏了地那层皮吐掉,然后把剩余的馒头拆吃入腹。旁边的人不由嗤笑了声,禾洛知道,他一定是在笑自己,都饿成这样了还计较干净不干净。

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吃完了馒头,连带着灌了一肚子的水。用手背抹抹嘴,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青衣人,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柔弱些,整个人变得楚楚可怜。

“吃完了?伸手,我绑回去!”

禾洛可怜兮兮的伸出手,泪珠凝在眼眶里,然后随着抬头的动作缓缓坠下,她半仰着头,在男人拿布条要绑起她双手的同时发出哀哀请求,“绑了手以后,能不能帮我把脚上的束缚解了?很疼——”

男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咋咋呼呼道,“女人就是娇气!”说着绑起了禾洛地双手,却也帮她松了松脚上地布条。“好好呆着吧,晚上再给你送吃的来。”

望着男人离开地背影,禾洛长舒了口气,虽然没帮她解了束缚,可松了不少,至少不会因为一直被绑着而造成血液不通,满足了。

女人最有利的武器其实还是柔弱与眼泪啊。不知怎的,禾洛想起了宁湘,那个美丽娇弱的女子。她原本一直以为赵轩昊喜欢她,是因为她的容貌,可如今看来,仅仅是容貌出众。那个眼高于顶的男子是不会决意娶了她地。那么,是因为她的柔弱?禾洛低头苦笑,也许,正是因为宁湘在赵轩昊面前展现出的柔弱无依,激起了他的保护欲。

男人啊,谁不希望自己的****花容月貌,贤德淑良?若是再加上适时的表现柔弱。全身心依附于他,那便是满足了他的虚荣。有此****。夫复何求。

禾洛靠着身后地梁柱,仰起了头。太倔强太独立的女子,注定男人不会太喜欢地。只有郭绍那个傻瓜,才会毫无理由的眷恋她,一门心思的想娶她。

无声息的挨到傍晚,在禾洛翘首期盼中,早上那人又来了。依旧是白水和馒头,禾洛细细的嚼,慢慢的咽,脑子里却转过无数念头。此刻她的双手是完全解放地,脚上的束缚也很容易挣开,空旷的厅堂里除了眼前这个男人,并没有其他人。不是不想逃跑的,可是要从这男人手中跑掉并不现实。她肯定外面还有数十上百的人,随时可以叫她小命报销。

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禾洛将双手背到了身后,警惕地望着面前的男人。男人见她吃完了,照例要来绑手,见到她这副模样不由愣了愣。

禾洛咬着唇。手更往后面藏,泪水迅速凝集在眼眶中。男人沉默了片刻,还是粗鲁的来拉她的手臂,禾洛强忍泪水,坚持了半天,双手终于还是被拉到身前。

“手一直被绑着,很疼,很难受。”禾洛地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一滴一滴,迅速渗入衣裳里。消失不见。

那男人绑手的动作顿了顿。在最后打结的时候就宽松了些,他一言不发的拿起水囊。转身要走,禾洛忙喊住了他,“等等。”

“什么事!”男人粗声粗气的问,耐着性子停下脚步。

“我要解手!”禾洛胀红了脸,终于吐出一句,她倔强地瞪着男人,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尴尬。

男人只觉得头都大了,怎么偏偏轮到他来伺候这女人,不仅要供吃供喝,还要供拉。他狠狠剜了禾洛一眼,“怎么不早说!”一边说着一边又为禾洛解了手上地布条,顺带着,把脚上的也解了,“喏,后面有个马桶,快点解决!”

禾洛揉揉手脚往后面看了看,身后两三米远的地方,果然放着一只马桶,只是——男人收到她的目光,会意地转过了身子。这个大厅就只有一个门,外面都有人守着,而自己在里面盯着,一个女人,跑不了。

禾洛见男人转过了身,磨蹭着到马桶旁边,解了腰带,袖中一点物事也趁机甩到了旁边隐秘的地方——半晌,禾洛回到了原先的地方,她闷闷说了声“好了”,然后又央求男人给她水洗手,男人骂骂咧咧了一阵,索性将水囊里剩余的水倒了给她洗了手。

男人终于离开了,临走前一句话让禾洛心里又是一番惊疑不定。

“你等着吧,运气好让人救回去留一条命,运气不好——哼。”

在强敌面前,个人力量的渺小由此可见一斑。面对人生中的第一次被劫持,禾洛心志犹坚,惊慌之余不忘盘算着如何让自己过的更好。即使逃生无望,也该为自己多打算些,哪怕,是给来营救地人留下一点信息。

禾洛不知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昏沉沉入睡地,只是蓦然睁眼时,捕捉到了几声极轻的交谈,“睡……查到……走……放长线钓大鱼……”

在黑夜中警惕地睁大了双眼,禾落shen经紧绷,等候着来人。果不其然,一队青衣蒙面人摸索进来,甚至连火把都没点,提了一盏小灯笼,看到她地身影,就有两个将她提了出去,迅速转移。

天很黑,离了灯笼甚至连路都看不清楚,禾洛踉跄着被他们拉扯着前进,几欲摔倒,最后,终于有人不耐烦了,一把将她扛起放在肩上,大步继续往前。而禾洛身子骤然腾空,只觉得脑袋发晕,眼睛充血,还不如被打昏了好。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八章 被救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八章 被救

再次悠悠转醒时,已经躺在了松软暖和的高床之上,禾洛迷惘地睁开双眼,面对着完全陌生的环境,思绪迅速回到了昏迷前……

那伙贼人,将自己转移到了一间民居里面,敏感的动物察觉到生人的气息,一时间鸡鸣狗叫,吵嚷不已,闻声而出的男主人正要探明情形,却被利剑刺穿了脖子,连惊叫都没有一声就轰然倒地,接着出来的女主人怀抱着婴儿也被刺死。血腥杀戮让她忍不住尖声高叫,瞬即就被手刃劈晕了——

禾洛惊惶地往外面看去,虚掩的房门挡住了视线,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而屋里,比起之前住的客栈要富丽堂皇许多,华贵的家具与精巧的摆设无不彰显着屋主的品位和用心。难道,被那个所谓的王爷抓回去了?禾洛这么一想,更是心乱如麻,她一南朝郡主落到北朝王爷手里,哪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嘎吱——门被推开了,禾洛马上闭上双眼装睡,听着刻意放低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来人没有说话,禾洛只感觉到她轻轻给自己掖了掖被角,是的,是她,那样轻浅的呼吸,还有淡淡的脂粉味,让她认定来人是个年轻女子。

禾洛没有动作,凝神倾听着周围,确定并没有第三人在场,所以,她蓦的睁开了双眼,双手迅疾动作,掐住了那女子的脖子——啊!禾洛惊讶地松开手,“怎么是你!”

“小姐。您终于醒了。”花寻喜极而泣,随即又委屈地努努嘴,“可您干吗一醒来就要掐死我。”

在认出花寻后,禾洛就瘫回了床上,刚才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准确无误地制住没什么武功的花寻,然而那口气一松,整个人就顿时失了力气。现在连抬胳膊地力气都没有了,额上冷汗直冒。

见禾洛不答话。反而瘫回床上,花寻也意识到她是太累了,马上去端了参汤来,一点点喂禾洛喝下,让她恢复些体力。

喝完参汤,禾洛闭上眼睛,仍旧躺在床上。心里再多疑问现在都不想提了,骤然放松的神经只让她觉得疲累加倍,无心其他。反倒是花寻,轻声细语地在禾洛耳边喋喋不休,让禾洛知晓了一些现在的情形。

此刻禾洛身处紧邻风城的驿馆内,花寻是跟侯府派出来接禾洛回府的侍卫一道的,他们两天前刚到淘沙镇。禾洛失踪的消息最早便是秦大娘发现地。

那日秦大娘回家安排了一番,也没用多长时间。匆忙赶回客栈时没见到禾洛,听客栈掌柜说是看她出去买东西的,可是一直等到夜幕降临也没见回来。秦大娘略微有些着慌,就自己出来寻了,可当时天色已晚,在外面摆摊地都收摊回家了。店面也是十家里面七家关的,秦大娘没能问到什么,抱着侥幸心理回去客栈,仍然不见禾洛回来,才真正慌张起来。

之前风暖曾给秦大娘留话,有事随时可以去风城守卫那里传个信,秦大娘慌乱之下,就带着风暖留下的香囊去了,只说要找姓纪的军医,风城守卫是刚换了班的。收到香囊。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一早临换班时才将香囊送到风暖手里。

风暖急匆匆跑来客栈的时候。正见到一筹莫展的秦大娘,秦大娘说不清楚事情地来由,只道禾洛是出外买东西后一直没有回来,风暖便跟她一道去街坊查问。因为那日禾洛出门是男装打扮,且佩着剑,不少人都有印象,终于查到禾洛曾在一家小店买过虎头鞋,那以后就没人再见过她了。

风暖耐着性子,沿着禾洛回客栈的路走,注意到一条狭窄的小巷,恰好对着禾洛客栈房间的后窗,便试探着走了进去,果然见到其间有打斗的痕迹,还有散乱的虎头鞋和碎断的玉簪,风暖认得玉簪是禾洛之物,而将虎头鞋拿去给卖鞋的大娘看,也确认了这就是禾洛从大娘店里买地,大娘还提到了附赠的丝线,可风暖在小巷附近来回翻找了数遍也没有找着,心下便认定丝线当时是被禾洛带走了。

回到客栈打算从长计议,恰好子夜带着侍卫和花寻到了,惊闻禾洛很可能被劫持,子夜当即打算亮明身份借助官府的力量去寻找禾洛,被风暖否定。掳走禾洛的人身份不明,而禾洛来边关以后出外一直是男装打扮,风暖觉得她的被劫持很可能只是一次偶然,贸然亮明身份,被贼人知道反而有可能害了禾洛。于是几人便决定暗访。

当天下午,得到消息心急如焚的郭绍,无视军规跑出了风城,与风暖一道加入寻人行列。考虑到禾洛会武,且被劫时带了武器,而小巷地打斗痕迹也表明,掳劫她的人人数必定在四人以上;而守城兵士并未见过可疑人员出入,也没有能装入整个大活人的道具在附近出现过,他们便认定,贼人一定还在淘沙镇。于是,方便藏人的废宅便首先成了他们探访的第一站。

一查之下,果然发现废宅藏了许多来历不明的人,他们昼伏夜出,行动诡异。只是几人不敢妄动,没能确认禾洛是否在内。这伙人的异动也让郭绍警醒,他跑回风城将这一情况报告纪云珑,纪云珑当即组织了一批精兵,迅速赶到并包围了废宅,可是一搜之下却无结果,只有细心的风暖在大厅里发现了丝线,认定禾洛一定曾被关在此处。

接下去的事情则比较顺利了,贼人劫持禾洛到一民居时杀了人,狗叫声和血腥味惊动了邻居,当时他们机灵地躲进了地窖,没有被发现。次日一早,确认贼人都已离开的邻居报了官,官兵赶来时只在屋里发现了被绑着手脚地禾洛。而后院也挖出了一家三口和狗地尸体。

听到一家三口的尸体在后院被挖出时,禾洛脸色不由白了几分,几欲作呕,心有余悸地同时却更加纳闷,那伙人如何会把自己这个现成的人质扔在那不管了?而他们又是怎么逃出了纪云珑的天罗地网,现在又在何处?

“风暖和郭绍现在在哪?”禾洛挣扎着坐起身,觉得有必要把自己所知的信息告知他们。

花寻瘪瘪嘴,“郭公子被抓回军营了,听说要挨板子;少爷就在外面,我去喊他!”

花寻领着风暖进来后,风暖即让她去端粥过来,禾洛一五一十把被掳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说出了自己猜测。

“……你是说,那伙人很有可能是刘天启带领的北朝军?”

禾洛点头,风暖果然凝眉,吩咐花寻好好照顾禾洛,自己则迅速返回风城,告知这一重要情报。

禾洛勉强喝了小半碗粥,就恹恹地不想吃了。胃里明明空的很,可就是没胃口。花寻伺候着她洗了澡,看着她身上遍布的伤痕淤青不由心疼的直掉眼泪,连叹什么人这么狠心,下这样的重手。

那些伤都是刚被劫时挨的,女儿身份揭穿后倒没受皮肉之苦,不过是忍饥挨饿罢了。然而这两天却是淤痕最痛的时候,随手碰一下都会叫禾洛吱牙咧嘴,痛苦不堪,一个劲地叫“轻点儿”。

套上素白的丝绸中衣,禾洛筋疲力尽地侧躺在床上,只有最软的羽绒被才不会给她造成压迫和痛感,风暖回来时从花寻口中知晓了禾洛的伤,面色阴晴不定,拿出一瓶化淤膏吩咐她给禾洛擦上,自己转身又去了风城。

禾洛奇怪风暖怎么能来去自如,郭绍却因为出来一趟受了罚,答案在风暖再次回来,与她对面坐谈时才揭晓。原来风暖是自揭了天机宫弟子的身份,才享有特权。

“天机宫弟子,就能无视军规法纪?”禾洛发誓,她问这句话并无讽刺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了解这特权到底有多大。

风暖和蔼地勾起一抹笑容,“但凡天机宫弟子,无须遵守太耶朝任何的行政军法,来去自由。”

“杀人放火都不会被抓?”禾洛追问,纯粹是无聊的试探。

“可是天机宫有天机宫的法令,无缘无故杀人放火是要被废去半条命再逐出天机宫的。”

禾洛颔首,仍有疑问,“可是,为什么天机宫能有这特权,难道太耶的主君都不会管吗?”

风暖一怔,不料禾洛自己身为郡主,却称主君为太耶的主君,仿佛她只是个局外人。

“这——说来话长,总之,你只须知道,太耶朝的荣辱兴衰实际上是由天机宫主宰决定的。倘若天机宫要太耶分裂,那太耶便永远没有统一的可能。”

这话若叫别人说了一定是大逆不道,可风暖缓缓道来,却叫禾洛无端信服,心里只叹自己没能进了这天机宫,享受这高人一等的特权。

“风暖,我很担心,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抓我,又为什么放了我。”

沉重低压的语气让风暖听了也不由心中一酸,他情不自禁伸出胳膊,揽住了禾洛,“无妨,把那些不好的都忘记吧,以后我会护着你,再不让这事发生了。”

禾洛轻叹了口气,倚在风暖怀抱里,却想着郭绍。郭绍,郭绍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到底是因为她才犯的错,舅舅就不能网开一面吗?何况废宅一事他好歹也算立了功,功过相抵总可以吧。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困境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困境

郭绍咬牙挨完了二十军棍,哼唧着被抬回营房,旁人唏嘘不已,郭绍心里却焦急要去看禾洛,可是勉强动动身子,就感觉肩背连同屁股一片火辣辣的疼。即使他不介意再挨上二十军棍,只怕也走不出风城了。

郭绍趴在床上,手里犹握着禾洛给他绣的香囊,因为洗过几次,布面都有些发旧了,可这却是禾洛第一次给他做的东西,承载着他全部的希冀。禾洛被救回来后的情况都是由风暖转述,听闻她身上都是淤伤,他真恨不得跑去把那些伤害过她的贼人千刀万剐!郭绍恨恨捶床,忽闻有人在屋里干咳一声,抬头一看,是纪云珑。

纪云珑四平八稳坐在长条凳上,目光沉静,看着郭绍不发一言,倒是郭绍,不好意思地动动身子,“纪元帅,我知道错了。”

纪云珑眉毛一挑,没有答话,结果郭绍自顾自又说道,“可是洛儿出事,我怎么放心的下!要有机会,我还跑去找她!”

纪云珑听完重重拍了下桌子,脸也板起来了,“你这小子,知错却不知改正,还想挨扳子吗?”

郭绍闭上了嘴,心里却很不服气,纪云珑见状轻叹了一声,慢慢走到郭绍床前,“洛儿是我嫡亲的外甥女,我能不疼她,不担心她么?可是郭绍,你要明白,你现在是个军人,不是可以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寻常百姓!作为军人就要遵守军规法纪,以大局为重!”

纪云珑苦口婆心。尊尊教导,郭绍听地有几分心虚,可他心里仍然挂念着禾洛,在他心里,纪禾洛跟太耶朝一样重要!只是这话,却不能再当着纪云珑的面说了。郭绍心里隐隐明白,这是不对的。纪云珑若得知他心底真实的想法,一定又会怒斥他不分轻重。

而另一边。禾洛在驿馆住了有三天了,身体元气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按计划,再过两三天就要动身回幽州了。她一边想着早点回去看看小表妹,另一边又牵挂着郭绍。巴巴地跑来边关,又受了一次掳劫,难道就为那一次短暂的会面么?禾洛暗骂自己的不知足。好歹,看着他人健全,来地初衷已经达到了。

被掳事件即使到今天也是心有余悸,想起那个人得知她女子身份时淡然一句“杀掉”,她不由不寒而栗,第一次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人命轻如草芥。可恨现在也没听说那伙人被抓的消息,真是叫她担心啊。

风暖推门进屋地时候。就看见禾洛坐在窗前发呆,单手托腮,眉目间是掩不去的忧愁。他迟疑了会儿,还是将手握成空拳,放在嘴前干咳几声,禾洛果然转过头来。见到他,欣喜的神情一闪而过,再见到只有他一人时就转成了微微的失望。

风暖心知她一定是想见郭绍,心中轻叹,面上却挂上了和煦的笑容,“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禾洛点点头,把书合上,“只是什么事情都不想做,连书也看不进去。”

风暖知她心结所在,犹豫再三还是实话实说。“已经可以确定掳你的就是北朝人。他们是渡河而来,绕过了风城。军中也曾查到一丝蛛丝马迹,但到底没能抓着人。”

“那些人,武功都很高强,肯定是刘天启手下精兵。一时抓不着也情有可源。”禾洛抬头看着风暖,“我一直觉得他们抓我只是意外,很可能只是因为那次你跟郭绍一块儿来客栈被盯上了。”

风暖颔首,苦笑道,“只是如今,你的身份怕是藏不住了。”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尽快回侯府,也省得我整日提心吊胆。

禾洛不是不明事理地人,沉默片刻,她终于开口,“那么,明日我就离开吧。”只是不想,再连累了你们。

“我送你出城。”风暖想着只要禾洛出了地界就应该安全了,而他,必要留下来找出那伙贼人,非千刀万剐不能泄他之恨。

次日一早,一辆马车驶出了淘沙小镇,禾洛依旧作男装打扮,闭着双眼半躺在车厢内,花寻和风暖分别坐在两侧。而马车前后,分别是十二骑护卫,这一行人,全副武装,称的上是声势浩大了。

队伍的最前头是骑着黑马的子夜,他神情严肃,容颜似冰,凛冽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每每有风吹草动,他总会停下队伍,派人查看确认安全后才继续前行。也因此,一路行进缓慢,二日后才算正式出了边城范围。

在兴州城驿馆下榻,安置好禾洛后,风暖转身去了武器店,之前禾洛的宝剑在被劫持时失踪,当务之急只有另买一把。

相比之前的小镇土城,兴州城算是象样的大城市了,这也是风暖之所以选择在这里为禾洛买新武器地原因。边关小镇,是不会有太好的武器出售的,一则为安全计,二则也是条件受限。

风暖此刻就身在兴州城最大的武器行——神兵奇武。店铺装潢的并不华丽,一进店门,左手边的武器架上,摆放着九长(刀、矛、戟、槊、镗、钺、棍、枪、叉)和九短(斧、戈、牌、箭、鞭、剑、锏、锤、抓)共计十八类武器。当然,这是非卖品,所用材料极普通,摆在这只是供客人参考,以选择自己合适地武器。

绕过柜台,右边才是整齐的武器陈列柜,这里是不允许客人亲自动手挑拣的,客人只需把看中的武器告知掌柜,掌柜的自会把武器取出来让其过目。

禾洛是惯用剑的,所以风暖自然还是挑宝剑,武器陈列柜上的宝剑还称不上宝。至少风暖手里掂量着,不是轻了就是太重,不然就是剑鞘不够好看。最后,掌柜地进内室取来一把游龙剑,风暖才略微满意些,虽然及不上当初纪云珑送的那把,也算是把好剑了。

回了驿馆。风暖双手把宝剑奉上,禾洛却显得意兴缺缺。收下宝剑徒然摇头,“剑再好又有什么用,敌不过人家,还不是只能束手就擒?”这却是典型的受了挫折之后地后遗症了。

风暖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开口,宝剑送她不过是多一分自保能力,他也不希望禾洛再碰上类似地劫难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有时候,越是不想要的,却偏偏总来缠你。

第二日清晨,风暖与禾洛一行告别,折返风城,而禾洛又踏上了回幽州地路程。出兴州城二十里,离下个城镇还有三十里。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地方,禾洛再次碰上了北朝军。

黑压压一群人,粗略估计有百十来人,就那样突兀的从山林里冒出来,受惊地马匹嘶叫不已,二十四侍卫严阵以待。

一场苦战。侍卫们固然是以命相搏,誓要护禾洛周全,而北朝军也是不计代价,誓在必得。

子夜单骑护着禾洛折返兴州城,而花寻为了不拖累他们,毅然选择留在了马车里。慌张之下的禾洛,没有注意到子夜带她离开时,花寻凄婉的眼神,也丝毫没有察觉出此刻的子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冰冷。眉目间化不开的。似乎是痛楚的纠葛。

一路疾行,幸而二人座下马匹都是千里神驹。很快就将北朝军远远甩在身后。堪堪回到兴州城驿馆,禾洛脱力倒地。她再冷血无情也没办法忽视那些为她牺牲的侍卫,还有花寻,从小伴她长大地花寻,她留在那里,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吧。

“……小姐,该如何行事,请示下。”子夜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话,禾洛茫然回头,才醒悟,子夜是在问她接下去该如何打算。

继续往幽州显然是不可能的,谁知道前面还会有多少北朝军在守株待兔;要回去淘沙镇也是下下之策,那里更接近边关,危险系数也更大;那么,固守原地?在前无进路,后无退路的兴州城等着北朝军压过来再把她抓走?

禾洛整整衣襟,站起了身,“走,去衙门!”

堂堂正正的亮出郡主身份,寻求官府的庇佑,甚至,希望派兵围剿潜入的北朝军。禾洛不想再顾及这顾及那。先前一味的掩盖北朝军已经潜入地事实,不过是怕惊扰了百姓,避免民心不安。可如今——谁知道北朝军是否有一天会直接混入了洛城挟持了君主?

当禾洛与子夜,领着一群官兵回到兴州城外,之前遇袭的地方时,北朝军已经消失不见,满地狼籍,横七竖八卧着侍卫和北朝军人的尸体,子夜一一清点,无一活口,二十四名侍卫由官兵抬着就近安葬在了旁边的山林中。而五十来名北朝军人的尸体则扔到了附近的乱葬岗。

孤零零地马车依旧停在原地,没有见到花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让禾洛心中负疚更深,她不敢想象,花寻会遇到什么样的折辱和磨难。

“这片山叫什么?”禾洛随口一问,领头的官兵点头哈腰,称是落凤山,禾洛一怔,原来落凤山果真连绵如此之长吗?只是不知,顾鸿的山寨军是否有布防到这。

搜索北朝军的行动还要继续。另外,还需要派人传信,一边是幽州侯府,另一边是风城帅营,可是禾洛自己心里也没底,这信是否真能安然传到,可能吗?

而这山,既然是落凤山,就没道理不拜访下地主。禾洛当即修书一封,让人买了名叫凤千舞的烟火,等夜幕降临时连续燃放三支,如见到有人前来问话,问起“落地凤凰”,则答曰“犹胜鸡”,对上暗号,即可将信交于他。

禾洛暂且回了兴州城。面对眼前困境,她隐隐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非她一人之安危,只怕南朝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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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章 疑窦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章 疑窦

禾洛受困兴州城,而边关也并不安宁。

“军师,下一步该怎么做?”

刘天启耐着性子询问,军师钟悬对着平铺在桌上的地图蹙眉深思,最后手指一处,“取淘沙镇!”

钟悬话音刚落,四座皆惊。刘天启自己是刚从那里回来的,小镇虽小,但毗邻南朝大军驻扎的风城,又岂是说取就取?几位谋士也纷纷反对,指责军师这一策略太过急进冒险。钟悬轻挑长眉,不置可否。刘天启迟疑良久,终于还是决定听从他的意见,“那么,依军师的意思,这淘沙镇又该如何取?”

钟悬不急不缓挽起长袖,手指轻叩桌面,扫了众人一眼,才微微垂下长睫,反问刘天启:“王爷可是愿意全权听在下的安排?”

声音不轻不重,态度不恭不敬,刘天启急噪的脾气几乎又要发作,思及这位军师的来头,才忍气吞声,“自然是听军师的!”

钟悬这才勾出一抹淡笑,眼角微微上挑,“如此……就这么办吧。”

一番探讨过后,谋士们心悦诚服,对这位长相秀气的军师不敢再有怀疑,而刘天启反怒为笑,乐呵呵拍拍钟悬肩膀,意气风发道,“军师果然好计谋!”

钟悬轻轻侧首,露出他的全副真容来。一对飞仙长眉斜x入鬓,一双单凤淡墨眼风清云淡,秀挺高鼻柔和有度。嘴似仰月轻抿成线,脸型长圆,下颌微尖,再配上一对形状优美的耳朵,这般相貌不过中上之姿,却因为他一抬眸一浅笑,硬是多出几分仙气。飘渺若雾。

而风城,纪云珑并赵曾以及一干副将军官也在商议守城攻城事宜。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今地情势,南朝军与北朝军交战数次,输赢相当。纪云珑是越发看不清楚刘天启的作战路数,趁胜不追击,落败不死守,就是出人不意,奇兵突袭。往往剑走偏锋,让人防不胜防。战事僵持,加之又闻北朝军有数千之众已潜入南朝境内,实在叫人焦头烂额。实在狡诈之极!完全不同于刘天启一向光明正大的风格。

风暖本是军医身份入的军营,因当日自揭了天机宫弟子的身份,纪云珑召开例会时便也叫上了他。风暖坦言自己专攻医术,于兵法一道并无所长,却推荐了郭绍。半年多来。郭绍从参将调为裨将,因立了一些战功前段日子又升了牙将,若非刚刚犯了错挨了板子,是完全有权参与军中帐议的。此刻风暖特意提到他,纪云珑乐得顺着台阶让人叫来了郭绍。

那一顿板子不过将养两三日也就好了,自那以后。郭绍沉默了许多,看在纪云珑和赵曾眼里,却是稳重了。郭绍尚武,兵法军书一类没少看,来军中以后又胆大心细,参与了许多实践战役,一些理论便也渐渐成型,胸中自有一番沟壑。

郭绍踏入房中,反手掩上门,才朝诸位将领一拱手。纪云珑让他在离自己最近的座位上坐下。把目前地情势如此这般描述了一遍,然后问他有什么好的提议。

郭绍拧眉。直言不讳,“北朝人生性狡诈,先前竟然直接潜入淘沙镇!依我看,当务之急是尽快拿下苦城,守好边防。至于他们已经潜进来地人——”郭绍顿了顿,“毕竟是少数,我泱泱太耶,抓几个小虫还不简单吗?只需撒网捕鱼便是,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若只是这一句,那显然是空话了,郭绍虽然大放狂言,却也不无道理。攻下苦城则收复失地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以对朝中交差;另一方面,也是想围魏救赵,让他们无暇顾及在南朝的小动作。当然了,潜入南朝的那部分人始终是心腹大患,须早日揪出除尽。

当下,几人又开始热烈讨论,务求拿出最好的一套攻城方案来,而风暖,悄悄退了出去,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眉目深锁。

信,是禾洛写来的,里面详细描写了他们分别后如何在兴州城****袭地经过,并道他们暂时退回了兴州城,再图谋他计,特此告知一声,希望他们也要小心提防,却并没有一字求救之语。风暖并没有将信直接交给纪云珑,也没告诉郭绍,只是私下里提醒纪云珑多加注意。

禾洛既然没有求救,说明她有把握自保。北朝军千里迢迢,能过来的人本身就不多,要神不知鬼不觉越过各道关卡更是不易,在兴州城外突袭禾洛的那百十来人怕也是走的最远的人了吧?灭了大半,剩下那几个实在不足为患。

想到这,风暖不由又皱起了眉,他下山之前已经知道南北朝战事已起,可身为天机宫人,除非受到上层授意,否则不能直接干预,这也是他最早只单纯以医师身份入军的原因之一。既然自己留下不能再帮上什么忙,而禾洛又不在了,倒不如趁机离开——可若不借助军队的力量,凭他一己之力找不出那群浑水摸鱼的北朝军,禾洛地被掳之仇又如何报?

良久,风暖突然想到了一人,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兴州城,禾洛这边已经联系到了落凤山,书信几经展转终于到了顾鸿手里。收到信,顾鸿先就去看了李子青,近段日子,他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虽然没有完全戒酒,可好歹听的进劝,渐渐的,也重拾起书本,给山寨地孩子们讲讲课。

顾鸿在窗子外面看着李子青抑扬顿挫的讲课,孩子们摇头晃脑的念书,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说到底,李子青到底是他的启蒙老师。如果不是因为他娶了秋月,成了自己姐夫,或者自己会更尊重他一些吧。

背着双手离开教室,顾鸿漫步于山林间,却突然有些怅惘。人生在世,到底图地什么?拥有的越多,却越觉得不知足。他长到如今,该有的都有了。可心却是空空一片。落凤山的势力几乎可敌三分之一个南朝,可他既无称霸的决心,庞大的势力反而成了制约他地枷锁,他不得不时时为落凤山地弟兄们考虑,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纪禾洛,最初自己对她,其实是有些愧疚地吧。初次见面时。那个对他们冷嘲热讽,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即使痛哭流涕也是理直气壮;再见面,却全然不见当初蛮横模样,端庄理性,唯一不变的就是依旧对自己丝毫没有好感。

顾鸿苦笑,想不到她竟然会主动找自己,那么。这个小忙定然是要帮的了。毕竟落凤山地处南朝,他们也是南朝子民,那些个掳了她小丫鬟的贼子,只要他们在落凤山,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禾洛推开窗子,一群小鸟惊起飞走。阳光和煦,微风轻拂,春意盎然,却叫她不由又想起了扬州的烟花三月。只是短短一年,她经历种种酸甜苦辣,甚至比过去八年加起来的经历都要多。只是现在地她,即使是想明哲保身也不能了吧?

禾洛微眯起眼,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便豁出去又何妨,定要将这乱世搅个天翻地覆。让那些北朝军。后悔曾掳了自己!

房里不见女红针线、古琴雅棋,桌上却码着厚书。铺着白纸,磨墨,提笔,细细书写。从上望下去,赫然可见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借刀杀人等等三十六计。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短短几日,她已搜罗了不少兵书军法,再结合前世所见,综合了就是完美的军书巨著。她当然不指望自己能够灵活运用,但起码,有备无患吧。

不可避免的,禾洛也开始涉及一些阵法算术类的书籍,并搬来了太耶南北朝的地图,一见之下,却叫她心生疑窦。试探的将南北朝地图合在一起,赫然一个整圆,禾洛收回手指,闭上眼回忆起自己曾有本《鬼谷子》,上面的图案似乎就与此类似。

“北朝,南朝,洛水,风、雷、山、水、天、泽、地、火诸小国——”禾洛心中一惊,呀,这不就是个典型的太极八卦图吗?只不过洛水地位置稍有偏差。

禾洛当即又叫人去寻书,关于太耶历史上的地形图。果然,洛水曾因断流改道,若将之回归正途——禾洛的手指顺着地图一划,最终落于一点,那么,如今被北朝占去的苦城其实本就该是北朝的地界?

简直有些不可思议,禾洛倒抽一口冷气,忙将自己随手涂鸦的地图撕毁,这要叫别人看见,保不齐就给她戴上一顶叛国地高帽!

“莫非,那本《鬼谷子》还真有些门道?”禾洛喃喃自语,脑中回想着自己所见过的图案,又照着描画了出来,那是由圈圈和横线组成的图案,圈圈又分实心圈和空心圈,中间以横线相连,首尾相接,却并不对称——恩,似乎是这样,不对不对,是这样!好半天,禾洛才终于画出了那图案,可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便索性不去想他,将图随手搁在了一旁。

放写毛笔,禾洛站起身,伸了几个懒腰,反正无人看见,也不怕不雅观。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那是兴州城官府派来伺候自己的丫鬟,禾洛眸子一暗,也不知花寻现在怎么样了,还平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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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一章 河洛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一章 河洛

“郡主!”小丫鬟胆怯地垂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外面侍卫通报,说是有故人来找您。”

“哦?”禾洛抬眉,是侯府来人还是落凤山有消息了?“什么人,有说么?”

小丫鬟摇摇头,“奴婢不知。”

禾洛定定看了看胆战心惊的小丫鬟,挑了挑眉,有些不悦。自己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至于叫人这么害怕么?看着真是让人不舒服。禾洛嫌恶的别过眼,越发烦躁了。

“郡主?”小丫鬟试探地抬起头来,正瞥到禾洛皱眉发呆,在她视线瞟过来前又慌忙低下头装木头。

“走吧。”禾洛心里轻叹了声,决定还是不跟她计较。说着擦过丫鬟身边,带头走在了前头。小丫鬟看着她离开,微微松了口气,顿了顿,又慌忙跟上。

出人意料,所谓的故人竟然是苏瑾。

禾洛第一眼见到苏瑾时,面上一片错愕,半晌才试探地唤了声“先生”,苏瑾朝她颔首微笑,她才确定了眼前这个两鬓隐现斑白的颀长男子就是苏瑾。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可以让少女长大,也可以让青年衰老,禾洛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苏瑾,突然就觉得有些酸楚起来。差不多将近十年没见面了。印象中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终于也有变老的一天。或许,称不上老,苏瑾虽年近不惑。鬓边隐现白发,但身材养貌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微微笑开时,唇边和眼角会闪现几丝不明显地笑纹,五官显得犹为深邃,却并不叫人觉得突兀,或者。这就是所谓的成熟魅力吧。

“先生快请上坐!”禾洛忙不迭请苏瑾坐了,又张罗着亲自动手泡茶。好一会儿才坐在了他旁边,问起他的来意,“先生所来为何?又如何得知我在兴州城?”

苏瑾搁了茶盏,含笑看过来,“自然是知道洛儿有难,前来襄助的。”

禾洛轻轻“呀”了一声,面上却情不自禁带上了喜悦。“如此甚好,先生总能在关键处给我提点,洛儿受益良多呢。”

她虽然好奇苏瑾从何得知她如今的处境,但并不怎么在意,苏瑾,就如同她至亲之人,完全不需要隐瞒他任何事,也无须对他有所顾及。这点信任。总是有的。

“可不要给我戴高帽了,如此,洛儿但有什么疑问便只管问吧,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禾洛偏头想了想,她明明是有很多困惑疑问的。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问起。眼前困局错综复杂,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交代地清楚的,而且,她更想先把自己对目前情况地想法说了,再让苏瑾品评。

“乱局难解,洛儿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时近午时,先生千里迢迢奔波而来,还是先用过午饭,休息一番再行讨论吧。”

苏瑾点头应允,禾洛便吩咐下去。让人好生准备。兴州城到底不比自家府里。虽然人人尊她为上宾,但身为客人。仍有许多不便之处。如今苏瑾为她而来,于情于理都应该好好招待的,所以禾洛难免就多吩咐了几句。

交代完下人,禾洛回过头来就对上苏瑾含笑的双眸,只好歉意地笑笑,

“到底不是自家府里,多有不便,还请先生多担待。”

“无妨,客随主便。”

禾洛撇撇嘴,其实自己也是客吧。

用过午饭,禾洛便请苏瑾去了书房,捧出自己这段时日写的兵法军书来,给苏瑾过目。苏瑾翻看了几页,就禁不住讶异抬眸,“这些,都是洛儿所作?”

禾洛摇头,“不敢居功,都是前人所作,洛儿稍加整理罢了。”

苏瑾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回首抚摩着面前书籍,啧啧称赞不已,“我平日虽对兵书之类甚少涉及,却也不难看出,此书编纂完美,堪称经典,其中种种计谋兵法若是能运用于实战中,则战无不胜,兵无不克!”

得到苏瑾如此高调的表扬,禾洛喜不自禁,忍不住挪了书到自己面前,一页一页翻看,嘴里直道,“真有这么好么?洛儿还担心,是否写的太过了,或是照搬前人计谋,太过生硬,格格不入。”

苏瑾扬眉,“洛儿无须妄自菲薄,此书的确很好,依我看,现今边关战事吃紧,你大可抄了一份送去,至于行军打仗,那是将军们地事,与我等并不相干。”

禾洛愣愣点了下头,又再点了下,“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而勇者相逢,智者胜。洛儿编写此书的目的也就是希望能为边关战事帮上一点忙。”顿了顿,禾洛又有些犹豫,“不过,严格说起来,此书还没有写完的,若是就这样半途而废,洛儿实在担心反倒帮了倒忙。”

苏瑾“唔——”了声,“洛儿所言即是,不妨就将关键字眼提出,另抄一份,该怎么琢磨那些将军们自然有法子看懂。”

禾洛心下稍定,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不过她想到自己刚循记忆从《鬼谷子》里描画下来的图,不如趁此机会,也一并拿给苏瑾看看。

“先生可认得此图?”

苏瑾接过图一看,“河图洛书,原来洛儿你还研究《周易》?”

这是河图洛书?听着挺耳熟,却不知是什么玩意儿,至于周易,那等枯燥乏味的东西,她还真是没看过。

苏瑾见禾洛一副茫然神色,就知道她的确是不知道的了,却不知这画又是从何描来,他要来笔墨,在图上画了几道,“洛儿,你看,这个四方形地便是河图,十个黑白圆点代表阴阳、五行、四象,单数为白点为阳,双数为黑点为阴。四象之中,每象各统领七个星宿,共二十八宿……”

苏瑾滔滔不绝,禾洛似懂非懂,这般数术的东西,奥妙无穷,果然非她一小女生可以琢磨的清楚。河图洛书,河图洛书,听着倒是挺顺耳的,禾洛眼睛一眨,河(图)洛(书)——河——洛,倒是与她名字同音。

漫不经心听着苏瑾论道,突然耳尖的捕捉到一个词“风水象形”,等等,怎么还跟玄学有关系?禾洛坐直身子,听着苏瑾又说到河图“左旋之理”,“象形之理”,“五行之理”,“阴阳之理”,“先天之理”——只是到这部分,苏瑾就只是轻描淡写,并不详述了。

禾洛心里小小纠结了一会儿,就试探地问起河图那些“之理”的细节详情,孰料苏瑾大方摇头,“那些非术业专攻人士不能解,我也只是略懂皮毛,实不知其深意。”

禾洛微微有些失望,不知怎么地,听了苏瑾刚刚那一番话,她有种强烈的感觉,河图洛书或许跟她的穿越有关系,不对,不止河图洛书,还有太极八卦!禾洛想了想,下定了决心,便把地图也拿了过来,苏瑾看后果然凝神苦思。

“太耶朝自古便是这般,只是史上曾有几次分裂合并,洛水也数次改道,只是平常并无人会去细究天下形势。”苏瑾疑惑地看着禾洛,“洛儿果真用心。”

禾洛略有些心虚,不把她逼到这份上,她才懒得动脑筋,这些时日,她脑细胞都不知道死了多少,若是毫无成果,岂非全部浪费了?

想到自己的心结,禾洛犹豫半晌,还是试探地问道,“先生,洛儿虽不懂那些玄学上的东西,但是,若太耶正确的地形图果真当如洛儿猜测的那样——洛儿是说,那个,是否会造成影响?”

禾洛断断续续说完,才发现刚那段话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不由懊恼地皱起了眉。

“我不知。”苏瑾答的倒是干脆,他含笑看着洛儿,“这等大事我等庸人岂知?若是要操心,那也是主君和天机宫的事。”

后半句话提醒了禾洛,天机宫,又是天机宫,如斯神秘的天机宫,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禾洛心痒痒地,这个问题一日得不到答案,只怕她就一日难以心安吧。不是不怀疑自己地穿越跟现在极为不符的地形分布有关,可是太耶朝如今地模样也维持了许久,而她穿来不过十年。

十年啊,禾洛有些恍惚,十年的光阴,弹指即过。那些她熟悉的过往前世,如今都朦朦胧胧,她甚至,有些淡忘前世亲朋好友的样子了,父母的面貌都是模糊一片,只留下依稀的轮廓。

突然有些悲哀,前世即将被淡忘,今生却刚刚开始融入。若是有一天,突然告诉她,可以回去现代,那她该怎么办?高兴的欢呼雀跃,还是为难的留恋不舍?悚然一惊,此刻的禾洛突然想到了萧凌儿,对,萧凌儿,穿越同胞,真想马上见到她,跟她聊聊天,谈谈话。

“原来先生早知天机宫,甚至还能送风暖进去。”禾洛幽怨的抛出一眼,苏瑾面上的笑容就突然收住了。

“洛儿怎么突然有此一说?”

禾洛捶捶头,“是洛儿糊涂了,方才的胡言乱语,先生不要放在心上。”她不是早知道这事了吗,怎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提起,真是秀逗了。

“先生,咱们接着再谈谈如今的困局吧……”

禾洛自己的事是小事,国家的事才是大事,虽然做不了多少贡献,可是,毕竟“国家兴旺,匹夫有责”,就让她这个匹女,也尽上一份绵薄之力,看能帮上什么忙吧。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夺帅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夺帅

高山之颠,须发皆白的老者仰望星空,半晌,掐指一算,摇头锁眉,眯着眼睛,右手三指拈起胡须长长叹一声,脸上浮现出悲悯的神色。天边有流星迅疾划过,刹那的灿烂,随即消逝无踪。

边关战场,将士们撕杀着,吼叫着,刀光剑影,枪落如雨。一个小兵刚刚砍下敌人的一条胳膊,眨眼就被后面的人刺了个窟窿,不甘地睁着大眼歪斜倒地;一个小将刚刚用枪挑死了两个敌人,可跨下骏马不知被谁被砍断了腿,他整个人不由倒扎着落地,立马有几杆枪同时刺入他穿着薄盔甲的身体;勇猛的战士,左右挥舞着大刀,一刀一个想要突出重围,可敌人却越来越多,杀之不尽,最后他力竭而亡……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

郭绍面色狰狞,横着长枪连续撂倒好几个敌人,可他身边的士兵也一个接一个倒下,“啊——”他狂叫一声,纵马往前,然后拿下身上挂着的弓,从肩上背着的箭囊里抽出箭支,飞快搭弓上箭,微眯起眼睛,三箭其发——箭支顺利射中三人,可他还来不及查看是死是活,又忙着射出第二批箭,眼看着敌人又杀了过来,他不得不收了弓,提着长枪重新杀入阵中……

纪瑶希抹一把脸上几乎要遮住视线的血迹,仗着自己有点功夫底子,在阵中左窜右绕,灵活地拿剑刺中一个又一个温热的身躯,避开一切朝他而来地攻击。少年面上仍带着些许稚嫩。可是战场上的鲜血与烈火使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也染上了不一般的色彩。杀!杀!杀!这是他心中唯一的信念,而这场战争,似乎没有到头的时候……

赵曾作为副帅,这次也领兵出战,他骁勇善战,几乎是一枪挑倒一个,然而。他身上鲜艳的盔甲仿佛也是旗帜,吸引着敌人地火力。围攻——突围——苦战——掩护——后退——再战——受伤。

城墙上的纪云珑时刻注意着这边地动静,他眼看着赵曾身形一晃,似有不支,忙下令鸣金收兵,兵士于是节节后退,退回城池,而赵曾被掩护着后退数步。心中暗骂了声,不甘地又勒马掉头,提着长枪向对方主将攻过去——来不及阻挡,来不及反应,纪云珑眼睁睁看着赵曾不听军令,固执地单枪匹马跃入敌阵中,惊诧中的敌人一时忘了动作,瞬间就被挑倒好几个。而赵曾,终于接近了敌方主将,眼看着再无可能前进一步,索性将长枪脱手,掷了出去!

一时间,世界安静了。赵曾被几把刀枪同时刺中身体。他圆睁着眼睛,看到自己的长枪准确无误地刺中了敌方主将的胸膛,终于,含笑倒地。

“杀。杀!杀!”纪云珑狂吼出声,眼睛血红地夺过鼓手的击鼓棒,亲自动手敲打。咚咚咚,鼓声急促有力,刚刚退回的将士瞬间又激起一鼓血性,喊杀着重新向敌军冲去。

纪云珑连续敲打了好一阵气壮山河的鼓,然后把击鼓棒塞回鼓手手中。不顾阻拦。自己提枪跨马,亲自出战。起码。他要把赵曾地尸体带回来!

又是一场血战!

战争终于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场战争一直从早上打到了晚上,筋疲力尽的将士们瘫软在城墙内,全然没有赢得这场战役的喜悦。这场两败俱伤的仗,实在没有可喜之处。

纪云珑沉着脸端坐在椅子上,默然不语。桌上摊开的军报,他却不知该如何着笔。良久,他才终于磨墨,提笔,苍劲有力的字迹写下的却是痛彻心扉地词句。

“……大捷……损失三千兵士……副元帅赵曾亦不幸为国捐躯……云珑叩首。”

终于写完军报,纪云珑颤抖着手拿起折子,确认无误后,才唤传信兵进来,让他快马送去洛城。传信兵领了军报离开,纪云珑才顿时失了力气,任自己靠着椅背。

军报里,他只写了赵曾与敌方主将同归于尽,请求主君为其加封奖赏,却只字没提赵曾是因为违抗军令才落得身死的下场。没必要提,赵曾最后虽然冲动了,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可到底也换了敌方的一个主将。且不说值不值得,只他这份舍己的心,就理应受到奖赏。

纪云珑不会想到,自己的一时心软换来地却是万劫不复。

半月后,纪云珑正欣喜地翻看着禾洛托人送来的兵法军书,思忖着如何灵活运用到实战中去,亲兵来报,说是洛城派来了传旨的人。

纪云珑微微一愣,正是战争的紧要关头,都城来使,难免有些蹊跷。可他仍然换上了正式的元帅盔甲,恭敬地去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查征北大元帅纪云珑不思进取,与北朝战事数月不见进展,如今更累副元帅赵曾身死,罪孽深重,特革去元帅职务,由秦淮接任。纪云珑即刻进京面君。钦此。”

圣旨一念完,厅堂里的人全愣了。纪云珑跪地接过圣旨,旁边亲兵义愤填膺地想要上前,被人拉住。

“纪云珑,遵旨。”

此时的纪云珑只觉得脑中空白一片,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记得出征前,主君亲自斟酒三杯,鼓舞士气,盼着自己打胜仗,早日回返。而如今,虽然战事拖延了半年多,可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早日收回失地,结束战事啊。

是的,自己有罪,死了这么多子弟官兵,仍没有赢得最终的胜利,如今副帅赵曾之死,更是主君猜疑自己的导火索吧。

纪云珑心中了然,踉跄着要出门口,岂料传信地太监又叫住了他。

“纪云珑,还不赶紧把帅印交出来。”

阴阳怪气地声音,叫人听了好不舒服。纪云珑停下步子,顿了顿,哑声道,“公公稍后,云珑这就去将帅印取来。”

“恩,快去快回。”太监对纪云珑恭敬的态度表示满意,挥挥手让纪云珑离开,转身面对身后俩人时却又摆上了笑容,“世子,秦元帅,还请稍候。”

世子——赵轩昊微点了点头,看着纪云珑离开地背影有些萧瑟,不免心中悲哀。而秦淮,却是压抑不住满心期待,他在兵部任职已久,一直都是打杂的,满腹兵法无处得用,满腔热血无处挥洒,幸得主君慧眼识英雄——好吧,他不得不承认,若非没有自己当贵妃的堂妹和吏部任职的好友连城的推波助澜,这元帅的职位也轮不到他。

“怎么都没个人上茶!”太监尖着嗓子喊了声,这才有兵士不甘不愿地去泡了茶。

纪云珑很快回来了,不但带来了帅印,先前穿的元帅盔甲也换了下来,一起捧在手里,交给秦淮。

“秦元帅。”纪云珑张了张嘴,适应着身份的转换,“书房里还有一部兵法军书,云珑便也留给你做参详,另外,关于如今的战事,虽然说胜负不明,但只要合理安排,不日定当夺回苦城,将北朝军队赶出我南朝边境!还有——”

“好了,多谢指点,我知道该怎么做!”秦淮自得的抬起下巴,眼神分明在说“不用你来教我”。

纪云珑微愣,眼前的秦淮,年纪不到三十,听说也是自幼便熟读兵法的,只是从无战争经验,只怕是纸上谈兵啊。心中泛过苦涩,不由对南朝的将来担忧不已。

“秦元帅,如今的战事形式,云珑有必要好好跟你谈谈。”纪云珑想自己不能就这样走了,一定要跟秦淮沟通好,让他不至于犯了大错,“边关——”

“我知道了!”秦淮微微提高了声音,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详情我自会召集各位将领详谈,纪将军还是安心早点上路吧。”(纪云珑虽然被罢免元帅职位,但将军身份仍在,故秦淮如此称呼。)

太监察言观色,适时出声,“对啊,纪云珑,洒家也不休息了,咱们这就上路吧。”

纪云珑无法,只好同意,临走前跟郭绍交代了几句。因为圣旨上说明是让他进京面圣,虽夺去了他的元帅之职,并没有定罪,所以,不用上枷锁,只是也不允许带亲兵。

赵轩昊看了好一会儿,追了出来,毫不理会秦淮的客套热情。

“纪元帅!”

纪云珑见到他忙拱手施礼,“不敢,云珑如今已被撤出元帅之职。”

“元帅大义,主君只是一时迷惑,对元帅有所误会,只待进京面圣之后,定当还元帅一个清白。”顿了顿,赵轩昊又道,“在子安(赵轩昊的字)心里,无人能及元帅。”

纪云珑善意地笑笑,知他是安慰自己,终于以长辈的身份拍了拍赵轩昊的肩膀,而一旁郭绍,皱眉看着他,无甚好感。

“哦,这位——”赵轩昊一看面前小将,咦,这不是弟弟当初形影不离的朋友吗,“额,长思兄。”想到他如今也是纪禾洛的未婚夫,赵轩昊面上闪过一丝复杂。

郭绍随意拱了拱手,就不再看他,反而继续拉着纪云珑说话。赵轩昊含笑等在一旁,示意正要来催他们上路的太监再等上一会儿。

没过多久,纪云珑便把话都交代完了,临走前他再三叮嘱郭绍,好好襄助秦淮,欲言又止地请他代为管教纪瑶希,郭绍一一应下。

终于,纪云珑跨上马,一路兵士送行,依依不舍。秦淮眼看着纪云珑一行离开,马上号令全军集合,他要整肃军纪。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返朝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返朝

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纪云珑身为主帅,无论是对边关战事的熟悉程度,还是与各位将领的协调配合,都有着旁人不可匹敌的优势。秦淮无论是资历还是性情,显然都远远不及,因此,他上任之初便急急想要确立自己的权威。

所谓整肃军纪,在其余将领眼里无非是秦淮立威的一个手段罢了。百姓们谁不知道纪云珑手下的兵士军纪严明?

秦淮皱眉看着那些兵士集合操练,根本无可挑剔之处,最终也只能装模作样地说上几句冠冕堂皇的话,笼络下人心,当然,他也没忘了适时发出会带领着手下将士将苦城夺回,把北朝军赶出南朝境界的宣言。

大小将领看着秦淮洋洋自得,意气风发的模样都不由有些担忧,这位毫无作战经验的新元帅是否真能带领他们赢得战争的胜利。于是心里便越发怀念起纪云珑来,对秦淮也抱了侥幸,希望他不是浮夸之人,只懂得纸上谈兵。

与此同时,纪云珑一行已经在前往洛城的路上,同行的除了传旨太监,还有奉命一路护送纪云珑返朝的世子赵轩昊。这“护送”一词实在耐人寻味,以纪云珑的身份,与其说是“护送”,倒不如是“押解”,只不过罪名未定,名头上讲的好听些罢了。

因为禾洛的关系,侯府对这位世子其实并不陌生,只是纪云珑常年驻守边关,又甚少交际。对赵轩昊却仅仅是认识而已。赵轩昊却对这位将军尊敬的很,一路招待周到,那传旨地太监也因此不敢再有所不敬。

路过兴州城时,天色已暗,几人便决定在兴州城驿馆休息****,明日一早再动身上路。却说禾洛此时仍逗留在兴州城,纪云珑一行一路低调。即使到了驿馆也并未多做声张,若不是禾洛刚刚收到了边关传来的消息。特别留意,只怕他们便是擦身错过也不奇怪。

兴州城的官员安排赵轩昊一行用餐的时候,禾洛“正巧”出来,两拨人便不可避免的碰面了。

“舅舅。”禾洛低呼一声,快步走过来,见到纪云珑神情憔悴不由皱了眉头,话上却只作不知。“如此紧要关头,舅舅如何离了边关?”

纪云珑沉默不语,主君召他回洛城的消息暂时还是封锁的,但禾洛却不可能不知,毕竟无论是风暖和郭绍,随便哪个给她传个只言片语地却是简单。只是禾洛此时故意有此一问,他又不好贸然揭穿她,索性装了哑巴。

“这位便是荣华郡主吧。”太监谄媚的弓身笑着。代为回答,“主君有命,请纪将军回京述职,洒家这是奉旨行事呢。”

禾洛斜睨他一眼,并不把他放在心上,“主子说话。哪里有奴才插嘴地份?”

太监被噎了声,不敢再说话,心里却暗暗骂道,你算哪门子的郡主,如今连纪云珑的元帅之职都被撤了,待面见主君,定了罪名,只怕你这郡主也朝不保夕了,我呸!

“洛儿!”赵轩昊见到她明显有几分欣喜,熟络的称呼也叫纪云珑侧目。

禾洛这才淡淡瞟过来一眼。不闲不淡道。“哦,原来是长乐王世子殿下。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赵轩昊面色一僵,上次见面还是在他前去侯府迎娶宁湘时,那日禾洛态度虽然说不比以前亲密,好歹还是唤他一声表哥的,哪想今日再见面,却称呼“长乐王世子殿下”,恭敬不足,客套有余,生疏的仿佛只是陌生人。

“荣华郡主,许久不见。”赵轩昊心中苦涩,面上却不得不带出了温文的笑来。

禾洛听他称呼转换,语气涩然,忍不住就抬眸看了看他,只觉得恍如隔世。心里对他不是不怨地,只是时间久了,便也淡了。到如今,连表面功夫也不愿再做,就让他明明白白感受自己的冷淡吧。

“洛儿,既然来了,一同坐下吃饭吧。”纪云珑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一眼,终于开了口,“世子殿下是奉旨护送我回洛城的。休得无理。”

“是。”禾洛福了个身,巧笑嫣然坐在了纪云珑身侧,仿佛刚才的矛盾全然没有出现过。

赵轩昊也慢慢坐下,面色复杂的看着禾洛,不同于刚才的冷淡,此时她满眼带笑,端庄有礼,神情中的飞扬是他前所未见的。

如果当初他娶地是她——这个压抑在心底的想法忍不住就跳了出来,赵轩昊沉静下脸色,不对,不要这么想,不能这么想,宁湘和他的娇儿还在家中等着他呢。想起宁湘,赵轩昊不由轻轻叹息一声,姿容绝美的宁湘在诞下麟子之后更显风韵,只是他也清楚的感受到,不知不觉中她变了。虽然不再像怀孕时那样患得患失,脾气多变,可整个人都变的深沉起来,不如以前地单纯。

忍不住又抬眉看了看禾洛,她与宁湘,曾经不是最好的闺中姐妹么,自婚后却再也没有来往了。因为他的缘故?这不知叫他是喜是忧。

用过饭,禾洛便想带苏瑾来见见纪云珑,可那太监却是死活不答应,似乎是怕纪云珑趁机与外人沟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即使赵轩昊此时也一言不发,默许了太监的举动。禾洛火气上来,却是无计可施,只能自各儿生闷气。纪云珑叹口气,心里知道太监敢这么做,肯定是得了主君授意,想不到主君竟然对他如此猜忌了,此去洛城,只怕真是凶多吉少。

“洛儿,如今我将去洛城面君,你便也早些回侯府吧。”纪云珑和善地看着她,“回去告诉你姥姥和舅母。就说我一切安好,不久就能回去了。”

纪云珑语气平淡,禾洛听着却只觉得心酸。看多了勾心斗角、官场倾轧,纪云珑在这当口被召回京城,哪里还能得了好的?只恨主君竟如此昏庸,不顾大局,只怕自己先前所做地努力都白费了。

“舅舅放心。洛儿省得,定当早早回去陪伴几位长辈。”

第二日一早。禾洛眼睁睁看着纪云珑一行又踏上了前往洛城的路途,自己则开始动手整理一些东西,准备回返幽州。

先前的困局如今已经解开,北朝军得知她郡主身份后想要劫她,无非是想要借此制约纪云珑,如今纪云珑已被调回,再抓她便也失了意义。禾洛摇头苦笑。其实就依纪云珑忠君为国的性子,就算抓了她也不能起什么作用。

在兴州城时日不久,又是以客居地身份,倒也没什么好整理地,禾洛看着床上简单的一个行囊,轻轻叹了声。这时,有人敲门,禾洛一看。是子夜面色严峻地站在外面。

“怎么,是花寻有消息了吗?”禾洛眼睛一亮,急急询问。

子夜摇头,递过来一封信笺,禾洛忙拆了。信是顾鸿写来的,道察访数月。把落凤山翻了个遍,倒也抓到几个疑似北朝军地活口,只是都当场自尽了,查不出更多。按照推算,余党数目应该不多了,不会再对禾洛造成威胁,她只需路上多派些官兵护送,应当能够顺利返回幽州。至于寻访花寻一事,尚无眉目,恐怕凶多吉少。让禾洛做好心理准备。

“还是没有消息。”

禾洛喃喃。手上一松,单薄的信纸便轻飘飘落在了地上。子夜弯身捡起,看到花寻可能凶多吉少的消息时,也是眉心一皱。

禾洛心里清楚,花寻一个奴婢,分量远不如她这个郡主重要,当初她跟子夜仓皇逃回兴州城,把花寻丢了在那儿,本以为当时她就该送了命的,却不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过好歹还有份希望。如今纪云珑被调回,连自己都失去了价值,何况花寻呢?禾洛想不出北朝军继续养着她的理由。

禾洛将目光眺向窗外,神情中有几分茫然。花寻自小便伴着她长大,两人相处的时间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来的长久,说是姐妹也不为过。只是当初自己仓皇逃走时,竟没坚持带上她——禾洛按住胸口,终于觉得心隐隐约约地疼痛起来。她有为她牺牲之心,她却无与她同生共死之念。

热泪盈眶,模糊了视线,禾洛沉浸在自己地思绪中,一时竟没注意到子夜是何时离开的,而侍女又是何时端了点心进来。擦干眼泪,禾洛下定了决心,一日不见花寻尸体,她就要寻访一日,即使是微乎其微的希望,她也不想轻易放弃。

看到桌上的点心,禾洛随手取了一块,轻咬了一口,感觉没什么味道,下意识的再咬一口,却似乎咬到了什么,皱眉放下点心,看到里面隐约透出一角纸头,连忙把点心掰开,把纸条完整的取出来,上面的内容叫她不由变色。

“欲见忠仆,午时城门。”短短八个字,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什么忠仆?除了被掳去的花寻还有何人?午时城门,指地应该是午时时分在城门见。可是兴州城有两个城门,也没说明是哪个呀。

把纸条翻来覆去也没再见其他的话,禾洛不甘心地又把盘子里的点心全部掰开,却再也没见过什么暗示。犹豫再三,禾洛高声唤人,“来人!”

“郡主,有何吩咐。”

“这盘点心是谁送来的?”

侍女们面面相觑,纷纷道,“不是奴婢。”

禾洛长眉一挑,“那刚才有谁进了我的房间?”

“……子夜大人……哦,似乎还有个侍女,穿着打扮跟我们都一样,只是一直弯着身子,没见到脸,还以为是城守大人派来的呢。”

不用问了,禾洛心中冷然,竟然这样都能被敌人混进来,她真地安全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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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码字到一半,突然电闪雷鸣吓人的紧,赶紧关了电脑,也顾不上更新了。后来隐约还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也不知是否有人被劈了?

另,《河传》预计本月完结,接下去还有个大*折,然后,然后再说吧。潜了。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四章 **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四章 **

临近午时,禾洛装扮一番,默不作声离开了驿馆,叮嘱子夜暗地保护,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轻易露面。自己孤身来到了北城门,这也是往洛城去的方向。

城门附近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守城的兵士身穿轻甲,腰挂佩刀,整齐的站在城门两侧,眼睛仔细逡巡着每一个过往行人。

禾洛在靠近城门的一个小茶摊上坐着,视线正好可以看清进出城门的人,而在城门附近的人稍加寻找也能看的到她。

眼看着离午时越来越近了,禾洛心里打着小鼓,她出来并没有带上任何侍卫,只叫了子夜暗地保护,若真有危险,人不多的话,自己也能挡上几招,拖延到人来救,这也是她敢于独自一人来这里的原因。

抬头望天,明晃晃的太阳已经移到中央,与地面平行,禾洛情不自禁眯起眼睛,紧握的手心渐渐被汗濡湿,她蓦的站起身,快步走到城门附近,左手仍按在腰间所佩的宝剑上,目光飞快的扫过每一个经过她面前的人。

行人来来往往,摩肩接踵,并没有谁因为她而停留脚步,禾洛等了小会儿,几乎就要放弃,突然,一个抱着孩子的大婶擦过她身边时往她手里塞入了一个纸团。禾洛追着大婶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摇摇头,退回到茶摊边,摊开纸团,里面赫然又是八个字,“兴阳酒楼,不见不散。”

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几许。禾洛问了茶摊老板兴阳酒楼地位置,便独自走了过去。拐过两个弯,再走上一段,看着店前飘扬的鲜红旗帜——兴阳酒楼,就是这了。

小二一见客人进门,马上就热情的上来招呼,“客倌想喝点什么?我们这有上好的竹叶青。”

禾洛没有答话。目光在酒楼上上下下环视了一圈,没发觉可疑的人。“唔,二楼靠窗可有座位?”

若要视线好,非二楼靠窗的位置莫属。不但整个酒楼的情形都在眼皮子底下,还能看地见街景,一旦事有不对,从窗口跳下去也简单。

“客倌这边来!”小二将毛巾甩着搭上肩膀,弓身引路。二楼也满满当当的坐着客人,有一桌刚好离开,小二忙着拾掇,将桌子仔仔细细擦上两遍才请禾洛坐下。

没有谁与自己搭话,禾洛心知对方又是在故弄玄虚,看着眼前小二殷切地眼神,她也不好意思干占着座位,

“来一碟卤牛肉。一碟五香花生米,再来二两甜酒酿。”

前面两个菜是江湖侠客的最爱,也是酒楼里的常菜,只有酒,禾洛不会喝别的,也顾不上旁边人投过来的诧异的目光了。

“好咧。客倌稍等。”小二倒没有因为禾洛点的少就慢待了她,仍是客客气气地,忙活去了。

在等着上酒菜的时间,禾洛也没闲着,睁着眼把酒楼上上下下的人都仔细观察了一遍。

右边一桌,是个落魄书生,桌上只摆了一碟五香花生米,他不时摇头晃脑,啜着酒,夹一颗花生米细嚼;左边两桌。一桌是三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坐姿粗鲁,将腿搁在板凳上。手里还举着酒壶,说上几句,就拍桌子对着壶口喝酒;另一桌则是两个华服的年轻公子哥,斯文秀雅,轻声谈论,偶尔朝大汉这桌投过不满的视线;再过去一桌则坐满了四个平头百姓,长的忠厚老实,笑呵呵跟着同伴谈话聊天,偶尔呷一口酒,吃颗花生米,夹片牛肉。

似乎每个都有嫌疑,又好象每个都很正常。禾洛蹙眉,刚刚收回视线,就见小二捧着托盘上来了。

“卤牛肉,五香花生米,甜酒酿!上齐喽,客倌您慢用!”禾洛朝小二笑笑,示意一切很好,小二便笑呵呵下楼又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禾洛给自己倒了杯甜酒,然后提筷,先夹了颗花生,恩,香酥松脆,五香味浓,不错!再吃片牛肉,外老里嫩,香味十足,好吃。果然是经典凉菜。只是享受美味地同时,她也不忘悄悄观察着周围人的动静,一切似乎都没什么特别。

吃了一会儿,仍没有人接近自己,禾洛微微有些着慌,更是瞪大了眼睛观察四周。这时,右边那个落魄书生似乎吃完了,踉跄着就要走,小二忙过来结帐。书生眼睛一瞪,“结,结什么帐!”一说话满口散发的酒味就熏得禾洛不由厌恶的捂住鼻子。

“客倌,一碟五香花生米,二两上好的竹叶青,一共是二两银钱。”

书生不理他,袍袖一挥就要走人,小二急了,忙拉住他,“客倌,您还没付银子呢。”

“没钱!没钱!”书生嚷嚷着,就要推开小二,往楼梯边走,小二拉着他不肯放人。

没钱来喝什么酒?禾洛眉头皱起,更觉得厌恶,眼见得书生往这边来,不由往旁边避了避,让出道来。旁边看热闹的也都嘻嘻哈哈瞧着这边地动静。

扑通——也不知是书生酒喝太多了,还是地板太滑,总之一个不注意,那人就直直往禾洛这桌倒来,禾洛惊跳起的同时,书生的额头也撞到了桌角,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挥舞的手臂还打翻了禾洛桌上的两碟菜。

“哎哟,客倌!”小二焦头烂额,忙着去扶那书生,岂料书生竟然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了。

禾洛望着桌上狼籍一片不由无语,见小二为难地望过来,她便也只好自认倒霉,“我这一桌多少钱?”

“五两!”小二见禾洛愿意付钱,眼睛都亮了。忙报出一个数字。禾洛便从腰间解下钱袋,摸出五两来给了他,看着桌上唯一没被打翻的酒又有些不舍,索性都倒了出来喝掉。

小二叫了人来把那书生拖到了后院,自己忙着清理现场。围观地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瞧的,便也都散了去。

禾洛一连喝了好几杯,再要去倒酒却倒不出了。不由去揭酒壶盖,却惊见酒壶盖上粘着一个纸团。正好卡在壶口。

见四周无人注意,禾洛急忙打开纸团,这次里面还是八个字,“蓬莱客栈,交换人质。”

禾洛终于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了。且不说那人是如何将纸团放入酒壶盖上的,毕竟自己喝酒之前曾特意检查过酒壶和碗碟,没有任何异样。很显然那人是在刚才那书生撞到自己这一桌的时候趁乱做地手脚;纸条上地内容。除了要引自己去蓬莱客栈外,“交换人质”就是很重要的信息。

什么叫交换人质?自己单身前往,摆明了是要自己去换花寻啊。如此,去还是不去?难道他们就不担心自己带兵去蓬莱客栈吗?而且,他们凭什么认定,自己会去换个丫头回来?

禾洛不知道,从她决定单身前往城门,且来到兴阳酒楼起。那些人就已经确定了花寻在这位郡主地心目中位置不低,至于禾洛愿不愿意前去蓬莱客栈,与大局都没什么关系了。

禾洛终于还是去了蓬莱客栈,临走前她问兴阳酒楼的掌柜要来纸笔,简短地写了一封短信,然后托他交给来此询问她消息。自称“子夜”的人。出门时她仍不望四处看了一圈,又回头留恋的看看掌柜,才朝蓬莱客栈的方向走去。

在禾洛离开后,远远跟着的子夜果然出现在兴阳酒楼,接过掌柜给他的短信后,不由目光复杂,眉目深锁,但时间容不得他多加考虑,他飞快的折返驿馆,凭令牌调来了一队侍卫。急速前往蓬莱客栈。

禾洛一路走地很慢。是在拖延时间,也是在思索对策。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终于,禾洛抬头,看见了蓬莱客栈的招牌。她苦笑一声,缓缓抬步迈了进去。

……

子夜迅速带兵包围了蓬莱客栈,客栈掌柜一头云雾,笑着拱手问兵爷有什么事。子夜一言不发下令搜索,侍卫马上进入了客栈,开始逐个房间的搜人。

一个客栈能有多大?少顷,侍卫们就纷纷来报,说没有发现异常。子夜拧起了眉头,冷峻的目光直接瞥向了客栈掌柜,掌柜的不由浑身哆嗦,直道自己毫不知情。

“一刻钟前可有可疑人进出过?”

掌柜摇头,不过对子夜形容的人却有印象,“哦,那位公子进了丙字三号房。”

子夜于是急忙亲自去查看,丙字三号房是通铺,据掌柜地说,三天前有人包了这间房,说如果今日有个年轻的公子或小姐来问,就让他来这里。房间里没什么家具,除了通铺的床并无其他,子夜下意识的往床底下看,没有任何异物,再抬头看房顶,也没什么特别。

“可有暗道?”子夜于是又问,掌柜的连连摇头,失笑道,“小的是做正经生意地,哪里会修什么暗道啊。”

子夜看他表情不像撒谎,只好自己仔细打量整个房间,他爬到床上摸了摸,终于在其中一床被子里摸出一段红绳来,蓦的,他睁大了眼睛。这是花寻之物,那编绳结的手法他不会认错!

花寻一定曾经在这里!可是掌柜的一问三不知,无法提供任何助益。花寻没找着,郡主又丢了,子夜终于觉得事态严重,不甘心的继续在客栈里翻找。

“大人!只有掌柜的房间没搜了。”旁边侍卫小声回报,子夜马上撇了掌柜的一眼,掌柜哪敢有异议,马上亲自领着人去了他房间。

“唔唔唔!”一推开房门,就听见轻微的呜咽声,子夜一剑劈开柜子,从里面倒出一个人来,赫然是花寻!

花寻找着了,那么禾洛呢?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迢迢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迢迢

“大人,小的冤枉啊!”掌柜的见自己房里竟然真搜出了人,不由大惊失色,连声告饶,“冤枉啊!小的也不知这女子如何会在我房中。”

子夜沉着面色一言不发,他细心的为花寻解开绑着她的绳结,心却一直沉了下去。整个客栈唯一剩下没搜的房间,找到了花寻,却没见到禾洛,很明显,贼人定然是掳了人跑了。

花寻喘了口气,眼泪汪汪,双手紧紧抓着子夜,“小姐呢?小姐呢?”

子夜低头,爱怜地看着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花寻怔怔盯着他看了半晌,脑中一热,“真叫他们抓走了?”

花寻瘦了些,神情也是恹恹的,只是一双眼睛晶亮,说到她家小姐时哀婉可人,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那伙人说要我家小姐来了才肯放我走——小姐真的来了,所以你才找到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饶是冰块也得化了,子夜终于轻轻点了点头,花寻眼睛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

四月下旬,秦淮急功近利,派兵攻打苦城,然,刘天启坐镇苦城,接连三日,损失兵士无数,秦淮仍是没能讨得便宜,当下只得退兵。不料密潜过去的北朝军却趁机占了淘沙镇,与苦城守兵一道,对风城成合围之势。再则,风城乃南朝抵挡北朝最重要的一城,如今被困。南北朝形势严峻。

禾洛悠悠转醒地时候,头顶上明显是帐篷的顶,x下铺着毡子,粗糙的触感扎的她浑身难受。她缓缓坐起身,手脚都未被捆绑,显然对方是不怕她逃跑了的,那么。难道她已经被掳到了北朝的地界?

她实在想不通,舅舅纪云珑已经不再是主帅。她这个郡主亦随时有可能不保,那些人费劲心思,巴巴地掳了她来,到底所谓何意?

隐隐传来脚步声,禾洛一时惊惧,竟不知是该躺下装睡好,还是继续坐着跟来人对峙。然容不得她多想。已经有人掀开了门帘,弯腰大步跨进来。

“荣华郡主别来无恙!”

禾洛定定望着,眼前的男子正当壮年,身材健硕,五官端正,但神情阴鸷,虽是笑着跟她打招呼,可微微眯起地眼睛里却透着狠厉。他的声音她却是有印象地。正是在淘沙镇被劫时遇到的那个王爷。

“这位想必就是北朝的镇北王殿下了吧。”

禾洛站起身子,仰望着比她高出一个肩膀的刘天启。明明心里是极害怕的,眼前的男人叫人无端心底发寒。可是真的站起身与他直视,却又觉得没什么可怕地了。

刘天启略一愣怔,这郡主他上次见时还是男装打扮,眸子里透露的都是害怕。他看着她时竟然还会微微发抖,数月不见,怎么今日胆子竟似大了许多,也不怕他了?

禾洛高高抬起头,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去看其他,只要一直盯着刘天启的眼睛就够了。

“不知道王爷掳了我来有什么指教?”

刘天启似乎不耐烦站着跟她说话,径自走到一边小几旁盘腿坐下,“郡主不妨坐下说话。”

禾洛迟疑了下,不愿露怯,便大模大样过去坐了。

“荣华郡主身份高贵。不仅外公是定北侯。舅舅是元帅,就连未婚夫婿也是不可小觑的一员虎将啊。”

禾洛心里咯的一声。心知自己的身份定然是被调查的清清楚楚的了,只是他刻意提到郭绍,莫非还想利用自己去抓郭绍不成?

“他们都是当世英雄,为保国家大义而舍个人小利,顶天立地地男子汉。”

“哦?‘为保国家大义而舍个人小利’,这句才是重点吧。”

刘天启似笑非笑望过来,似乎禾洛心里想的什么他完全一清二楚。禾洛轻哼了一声,笑而不答。

“郡主远道而来,不妨写封家信报平安,本王可代为传递,保证家信送到郡主家人手中。”

刘天启说着就唤人进来笔墨伺候,禾洛诧异地看着他,忍不住想,这个邪王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还报平安呢,明眼人难道看不出她是否平安?只怕家信一写,就真成了郭绍的制肘。可是,眼前的情势,由得她不写么?

禾洛的目光慢慢扫过几上,磨蹭着过去,推开侍从,自己动手磨墨。刘天启仍然坐在对面,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大有“你不写我就不走”的架势,禾洛无奈,飞快抬眼瞥了瞥帐篷周围,干咳几声,发出第一个请求。

“王爷,我也很想马上写封家信报平安,无奈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刘天启眼睛微微一眯,禾洛连忙补充,“依我看所谓家信也不急在一时,好歹,先让我喝口茶,吃点东西,最好还能沐浴一番,神清气爽地才好动笔不是?”

刘天启脸色一沉,当然知道这是禾洛地拖延之词,不过因为讲的在情在理,他也没反对的理由,“如此,本王这就安排下去。晚上再过来探望郡主!”说着拂袖离开。

刘天启一离开,禾洛马上瘫软了身子,好半晌才缓缓起身,却发现因为刚才跪坐的姿势,****发麻,竟然半天动弹不得。禾洛嘘了口气,咬牙按摩着小腿,待酸麻的感觉淡去,才勉强坐回了卧榻边。

这时,有人掀帘进来,禾洛抬头望去,见是个朴素的丫头,心下稍安。

丫头在小几上摆放好几盘点心,又泡了杯茶。才恭身请禾洛过去,禾洛慢慢走过去,担心跪坐的姿势又会导致血液流通不顺,便索性坐着吃,点心倒还好,只是这茶,实在没什么味道。

“小姐还需要什么?”

丫头偏头询问。禾洛看看她,不过十四五岁地模样。神情怯怯,衣裳朴素,怕不是附近百姓家掳来的吧?

“你叫什么名字?”

禾洛放柔声音,轻轻询问,丫头抬着脸答,“小春。”

禾洛点点头,不再问其他。“小春,你再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服,我想洗个澡。”

小春答应着,马上收拾了几上地盘碟离开。好一会儿,她才回来,放下整套地干净衣物,就又忙着打热水。禾洛翻了翻那些衣物,料子比较粗。大概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好的吧。

禾洛捶捶脖颈,也不知她昏沉沉过了多久,隐约记得又是被藏进马车里颠簸,又是在船上摇摆荡漾地,偶尔也吃点东西,喝口水。只是绝对没有洗澡地记忆,抬起衣袖,闻闻领口,果然一股子酸味,洗澡迫在眉睫。

想到花寻,禾洛眼睛一黯,她现在应该已经被救走了吧?那群人真是可恶,自己一进房门就被迷晕了,也没看见花寻是否安全,不知她被掳的那一个多月又是怎么度过地。

现在想来。自己的确是冲动了。什么信物也没,单单几张小纸条就拐了自己掉入圈套。如果花寻果真因此得救那还好些,至少她心里过的去;如果花寻没有被救,甚至早就没了,那又叫她情何以堪?

如今自己失踪,那边一定急的不行了吧?只是希望自己留在房里的那封信,可以让子夜和花寻不受责罚,也希望苏瑾能看出些蛛丝马迹,早日想个法子营救自己。

那边小春已经备好了热水,来请禾洛沐浴,禾洛让她守在门帘附近,不要放任何人进来,自己进了浴桶,搓洗着身上一层层的脏污。

待热水几乎变凉,身上到处搓的红通通一片,禾洛才出来擦干身体穿上干净地衣服。小春马上又忙着要把污水倒了,禾洛拦住她,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这儿是哪里?”

小春告诉她,这里是苦城郊外,北朝大军驻扎的地方。原来,北朝军已经占据了淘沙镇,如今正合围了风城。

洗过澡思绪果然清明许多,禾洛慢慢思忖着。北朝军竟然占领了淘沙镇,这倒的确挺让人意外的,不过淘沙镇毕竟是南朝领土,只须南朝集结了援军过来,和风城的大军夹击,淘沙镇上那部分北朝军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但是,如果在援军到达之前,风城先破,那北朝军则可直接穿过风城进入淘沙镇,与原驻扎在淘沙镇的军队汇合后再直捣黄龙,南朝西南门户洞开,便再难有翻身之地。

所以,一切都需在时间上做文章,端看南朝地处理速度。快了,则赢,尽可将北朝赶出南朝边境,夺回苦城亦不在话下;慢了,则输,一败涂地,拱手河山,损失的将不止是苦城、风城,还有更多美好的城池,甚至是整座江山。

那么自己,在这场战争中又起着什么作用?她能为南朝做些什么呢?

禾洛并不了解风城如今的主帅秦淮,他是圆是扁,是英雄是狗熊,一概不清楚,但她相信郭绍,风暖若还在风城,当也可助一臂之力。何况还有舅舅原本的那些副将,哪个不是火里血里磨练出来的?南朝,未必就会败。

那么,自己反倒成了关键了?

刘天启是单纯地希望利用她抓了郭绍,还是想借此达到分化南朝军地目的?细想之下,禾洛不由不寒而栗,这封家信,看来还真不是简单写了就行的啊。

傍晚,禾洛简单的用了餐饭,便心神不宁地等待着刘天启,果不其然,天刚擦黑,刘天启就来了,仍是逼着她写家信,禾洛断然拒绝,刘天启不怒反笑。

“莫非郡主以为你还有拒绝的余地?”

禾洛惊谔抬头,刘天启邪邪一笑,“郡主一定是不想授人以柄,若是今日一封家书,却害的郭绍将军——郡主一定会良心不安。”顿了顿,刘天启又道,“可是,郡主不肯写家书也无妨,相信直接把郡主吊在阵前,郭绍将军必不忍心攻之。”

禾洛心一冷,知道他必定是说的出做的到,的确,即使自己不写这劳什子的家书,可自己人在北朝军手里,无论何时都可以摆出去当人质。

这样想着,禾洛反倒寄希望于家书了,她一定要好好斟酌。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家书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家书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禾洛看着手中书信,却是苦笑连连,这所谓的“家书”却不是给她的血缘亲人,而要送交到她的未婚夫手上。只盼郭绍不要冲动,能够细心看完信中每字每句。

“郡主写好了?”刘天启挑眉,接过书信就要拆封,禾洛一声惊呼,想要制止他,“郡主莫非以为这封家书不经过本王的眼就能送出去?”

禾洛语塞,别过头不再说话,心里只期望刘天启不要看出什么来。否则,前功尽弃,只怕她的处境也危险了。

“今托人送君家书一封,惜数言难尽吾意。叹被掳时日已久,知今昔不见当年。难觅自由,唯有酒尔。”

家书寥寥数语,翻来覆去的看也无问题,信中大意无非是回忆往昔,哀叹今朝,流露的是忧愁的被困之情,倒也符合刘天启的要求。毕竟他也晓得,以禾洛的脾性,真当要她写出什么露骨的希望对方来救的话也不容易。不过,即使如此也足够了,传闻郭绍为了这未婚妻可是曾经违抗军令擅自出营,如今他得知禾洛近况不好,若是能再冲动一次——那目的也就达到了。

刘天启将家书看了数遍,又仔细观察禾洛表情,并无喜悦激动,确信家书中没有问题,便依样把信装了回去,重新封上口,托人秘密送去。

禾洛看着送信的人离开,刘天启夸了几句识时务后也回了自己地帐篷。方才缓缓松了口气。那封家书,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问题来的。不错,藏头诗,或者说,是把自己要说的话藏在了字里行间。

首先依次序提出,第一句的第二个字,第二句的第三个。第三句的第四个字和第四句的第五个字;然后选第二句,第四句和第五句。第六句地倒数第二个字,连起来便是“托(拖)言(延)时见(间),吾当自酒(救)。”

时间短暂,又要把家书写的合情合理,词句通顺,不轻易被人看出来,禾洛只能做到这步。如今第一关算是过了,只盼郭绍收到信后能够找出她在信中所隐含地意思,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禾洛到底高估了郭绍的拆字能力,也低估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郭绍收到信后便心急如焚,寝食难安,哪里还顾的上细看书信?最终,他也只是看出了“拖延时间”这四字,于“吾当自救”却是直接忽略了。

信件转到了风暖手中。因为郭绍强调的“拖延时间”四个字,他便也理所当然的以为禾洛这封短信所要表达的也只是这个意思,竟然没有再去细究。禾洛费劲心思写就地书信,终于还是没能圆满的完成任务。

拖延时间何意?禾洛知道,郭绍知道,风暖知道。而南朝军的主帅秦淮自然也清楚,在援军到来前,他们必须紧守风城,拖延战斗以保存实力。而郭绍和风暖却还有另一层担心,为什么禾洛来信会叫他们拖延时间?道理上讲,禾洛关心的应该是自身安危吧,难道拖延时间也是救她的关键么?

转眼便过了三五日,郭绍那边一直没动静,南朝军与北朝军也正在僵持中。刘天启与其智囊团几乎每天都在商议如何尽快取下风城,而南朝军也想着对策如何拖延更长时间。

禾洛依旧窝在那一方帐篷里。不得离开寸步。自救。谈何容易?何况她现在根本连门都出不去,探察形势。摸清地理,通通都是空。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终于跟小春混熟了,渐渐的,也会跟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每每看着小春一脸笑靥,回味地讲起过年时吃地干果点心如何如何好吃,兄弟姐妹如何如何相亲相爱,禾洛总会不自觉的心软。毕竟她的自救逃亡计划中,小春是很重要的一步棋,她不仅要她心甘情愿地帮她逃走,还要她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她若逃走,小春是必须被牺牲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跟自己动手杀人其实又有什么区别呢?

禾洛自诩凉薄,却在这事上犹豫良久,可只要一想到,自己若不尽快逃出去,被牺牲地将会是她自己的亲人和爱人,她赌不起。

这天傍晚,她刚用过晚饭,刘天启又来了。对他的来意,禾洛心知肚明。

“怎么,王爷又是来催我写家书的么?”

不冷不淡一句话,却含着针芒,刘天启眼睛一眯,阴鸷地盯着她,“郡主的日子似乎过的挺舒坦?”

“还好,这还要多谢王爷照顾。”

刘天启怒而拍案,小春跪在一旁早就吓的浑身哆嗦了,禾洛心中如同有只小鼓在擂,面上却强做镇定,“王爷有话尽管直说!吓唬我们这些弱女子又算的上什么大丈夫。”

“哦?郡主也算弱女子么?”刘天启忽的将脸靠近,笑容意味不明,“听闻郡主可是一身好武艺呢。对了,郡主的两把宝剑如今都在本王手上,若是哪日郡主寂寞了,想耍剑玩,不妨求求本王,本王定当归还宝剑。”他再将脸靠近一分,几乎贴着禾洛地,“绝不食言!”

禾洛身子后仰,连退几分,待刘天启说完话坐正了身子才微微松了口气。乍一听刘天启愿意还她宝剑地时候,她的确是有几分欣喜地,有了护身的武器,于她逃跑大有助益。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刘天启千辛万苦才掳了她来,哪里是这么容易就愿意给她逃跑的机会,他一定是借机试探自己,自己一定不能上当!

打定主意,禾洛又摆上了副微笑的脸孔。“闲暇无事时地消遣罢了,我的武艺如何,王爷还不清楚吗?花拳绣腿罢了。”

刘天启将信将疑看了她半晌,才哈哈笑了,言语便又回到了郭绍收到家书如何还没有反应上面,禾洛淡然笑道,“早说王爷是高估我了。我不过一介平凡女子,并不值得他拿国家大义来换。”

虽没有亲眼见到。但禾洛心里清楚,派去送信的人必然得了刘天启的私下嘱咐,郭绍若要换回她,必要做些什么或者交出什么,不用说也知道必定与当前战事相关。至于其他约定细节,她更是一无所知,但既然今天刘天启跑来探她话。显而易见,郭绍并没答应,或者说,暂时并无动作。

“郡主无须妄自菲薄,本王相信郡主在郭小将心中的地位——哈哈!”

刘天启大笑着扬长而去,留下禾洛紧锁眉头。也不知他到底跟郭绍约定了什么,为什么如此笃定郭绍会因为自己答应他的条件呢?

禾洛望着刚被放下的门帘,外面有两个带刀侍卫守着。她根本半步都出不去,也不知如今外面情形如何。这样想着,禾洛还是试探着去掀了门帘,还未跨出一步,侍卫见是她,忙抽刀拦住。

“我不走远。只在这附近转转。”禾洛眨巴着眼睛,努力装着纯洁,“真地。”

侍卫面无表情,看也不看她一眼,刻板的声音干巴巴念着,“请小姐回去。”

禾洛知道再说什么也是白搭,便想了个折中地法子,“不如这样,我不出去,不出去。就把这门帘掀着透透气。如何?”

侍卫没再说话,禾洛便当他们是默认了。忙招呼小春找家伙把门帘顶着,这样,至少她可以看见从她门前经过的人。

说来也真是为难她了,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老呆在帐篷里,哪里就是舒服的?禾洛靠在门边,背抵着墙壁,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她都听的一清二楚,只是很少有人说话,整个气氛,显得很严谨。忍不住偏头看出去,果然从缝隙中见到了几个打扮不一样的人,看样子,不是兵士却好象是谋士。禾洛努力想要把头再探出去一点,孰料“唰——”的一声,又是那俩门神抽刀出鞘,斜劈下来,若不是她躲地快,怕是半片头皮就没了。

禾洛怨念地瞪了那俩门神一眼,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乖乖退回了帐篷里,闷闷的吃点心喝茶。

“小姐,您别费劲了,王爷是不会放你出去的。”小春趁外头不注意,压低了声音跟禾洛咬耳朵。

禾洛恹恹地挥挥手,“我自然知道,只是老憋在帐篷里,人都要闷坏了。”

小春似有不忍,然她也做不了主,“小姐您就再多忍耐点吧,顶多再过一个月,这场仗怎么也得打完了。”

禾洛来了精神,拉住小春,“怎么说?你知道什么?”

小春被禾洛紧张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挣开被她牢牢握住的手腕,“小姐,小春不该多嘴,您快放了我吧。”

禾洛意识到自己手劲大了点,连忙松开,“啊,对不起,不过小春,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啊?”

小春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走过去先把门帘放下了,然后回来跪坐在禾洛面前,悄悄道,“那日我经过王爷帐篷听说的,‘不能再拖了,务必要在端午前结束’,端午离现在可不是不到一个月了么。”

“你还听到了什么?”禾洛欣喜地抓握住小春的手,这次注意没用手劲。

小春摇头,“小春只是正好路过,才听到这句,要是一直呆在外面,只怕要被当作奸细跟抓起来了。”

禾洛咬唇,相信小春说的都是大实话,“那,小春,你来了这么多日,这军营里有什么特别地人或事没有?”她怕自己的目的性太明确,故意混淆了话意,“额,我是说,有什么有趣的——你也知道,我实在闷的慌。”

小春笑笑,“军营里哪有什么有趣的呀,军营里连女人都很少见。”顿了顿,她似乎有些难过,“军营里地女人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个,其中有十来个是红帐子里的,还有一个厨娘,两个管洗衣服的大婶,再就是我了。”

红帐子?听名字就知道是那啥了,十来个女人,成千上万如狼似虎的兵,想想都毛骨悚然。至于厨娘和那洗衣服的大婶,辛苦也是肯定的了。相比之下,专门负责伺候自己的小春还真算是闲人了。

“说起来,倒真有个挺怪的人。”小春突然说了一句,马上把禾洛的心思转移过来了,“是个年轻的公子——怎么说呢,长地跟仙人似地,走路轻飘飘的,很有派头。”或许小女孩总是对年轻男子感兴趣,小春说起这位公子地时候满脸桃花,“我听人家都喊他‘军师’?恩,对,就是军师。军师从来也不笑,那脸也不像是板着的,总之,总之很平淡就是了。”

禾洛听的云里雾里,显然这军师是个关键人物,可小春跟她形容时一个劲地夸他面无表情,跟仙人似的,倒没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哎,只恨她出不去啊。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七章 营救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七章 营救

禾洛终于还是见到了那个军师。

小春怕她闷,便提议卷起了窗帘。是的,虽然是帐篷,可还是有窗户有窗帘的,平素为了保密,一般都是关着,真卷起了窗帘,透过细密的孔洞看出去,外面的情形一目了然。只是视线所及处,大多都是帐篷,来往的兵士居多,偶尔能见到些布衣打扮的谋士。

禾洛这天又贴着窗户往外面望的时候,蓦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白衣,步履优雅,面无表情,拐了个弯就不见了。

“他——是谁?”禾洛狐疑地转过头来问小春,却见她一脸激动和崇拜,不用说了,这就是她之前所说的仙人似的军师了。

禾洛垂下头,这个军师她见过的,是的,一定见过。可到底哪里见过,几时见过呢?忍不住使劲捶捶脑袋,禾洛有些懊丧,自己怕不是老了?总也记不住人。

悻悻地回到榻前,头一偏便瞥见了铜镜中印出的人影,一脸不快,垂头丧气,看着都有些陌生了。将镜子拿起放在身前,禾洛对着做出各种鬼脸,越发觉得镜子里这个人陌生的不像自己。原来仅仅是表情不同,人的相貌多少也会发生点变化——正要搁下铜镜,禾洛突然想到,为什么会觉得那位军师眼熟了。

若不是那一身出尘的白衣,若不是那一副平淡如斯的表情,禾洛又怎么会认不出他?记忆里那个嬉皮笑脸。不拘小节的公子瞬间跳出脑海,禾洛缓缓吐出他地名字“钟子念!”

若真是他,他又怎么会身处北朝军营,而且成了北朝军的军师?禾洛突然觉得,这里头透着古怪。若是能见他一面就好了。禾洛想着,不管他帮的是哪边,至少跟自己算是朋友。如果他愿意助她一臂之力,要逃出北朝军营也未必是件难事。

“小春!”禾洛唤了一声。小春连忙转过脸来,“你,想跟军师说说话么?”

“当然想了!”小春答的飞快,可转瞬又垂下了头,“可那样神仙似的人物,哪里会理我呢。”

禾洛轻笑,“小春。你若是能够接近军师,只需对他说三个字,我保证他会主动跟你说话。”

小春眨巴眨巴着眼睛,不太相信,“三个字?有那么灵吗?”

禾洛笑着招招手,示意小春附耳过来,小春听完更狐疑了,满脸不置信。禾洛于是推了她一把,“去吧,若不灵你再来找我。”

小春果然找机会跟军师说上了话,当然不能明目张胆的拦住他,只是看准他出帐的时间,故意在他身旁经过。然后头也不抬地吐出三个字,军师一听整个人都僵住了,竟然伸手拉住了她,“你说什么?”

小春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半仰起头,偷偷欣赏着军师地风姿,“泥人张!军师你认识他么?”

钟悬仔细看了眼小春,确信眼前这个女子他并不认识,可是她如何会在他面前提到扬州的泥人张?

“谁派你来地!”

这句话却是掷地有声,冰冷刺骨。小春情不自禁哆嗦了下。话也说不全了,“没。没人派我——”

“这三个字谁教你说的?”

小春依然浑身发抖,不明白军师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可怕,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帐篷里走出了刘天启,看清钟悬拉住小春的模样,不由面上一愣,“军师可是看上小春了?”

钟悬有些尴尬,手上一松,放掉了小春,小春连忙头也不回的跑回了禾洛的帐篷。

“只是有些奇怪,这女人哪里来的。”

“哦,本王附近找来地一个小丫头罢了,军师若是喜欢,本王便将她送于你。”

钟悬冷冷瞥了一眼刘天启,“王爷可是有事瞒着我?”

刘天启打着哈哈,“哈哈,这是哪的话,本王哪里有什么事瞒着军师呢。”

钟悬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王爷素来少近女色,真要泻火找的也是美艳妖娆的名ji,刚才那小丫头显然不对您的胃口,怕是找来伺候什么人的吧。”他仰头看着天空,“我受命前来相助王爷,却不料王爷竟然还有事瞒着我——这倒也无妨,只希望王爷做什么事情之前都先考虑清楚,万一影响了大局,到时也休怪我袖手旁观!”

一番话噎的刘天启无话可说,心里直恼怎么小春这丫头如此不省心,竟然撞到了军师手里,要知道,他掳了禾洛这件事的确是瞒着军师地,一来怕他反对,二来么,也是有心想要自己成就一桩好事,让眼高于顶的军师瞧瞧,没了他自己也不是不能做事的。

眼看着钟悬拂袖离开,刘天启冷哼一声,立马去了禾洛的帐篷。

“小春!谁给你的胆子接近军师的?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坏了本王地大事!不要你弟妹的命了吗!”

禾洛瞠目结舌地看着刘天启竟然在自己面前大骂一通,可怜的小春早就缩到角落里,动又不敢动了。

“王爷,你这是——”

“闭嘴!还有你——”刘天启眯起眼睛横扫过来,“荣华郡主,本王劝你自各儿安分些,兴许还能撑到郭小将来换你回去,否则,本王一个不高兴,谁也捞不着好!”

刘天启恶狠狠警告了一番便离开了,禾洛回想着他刚才生气的模样,简直,简直就好象是一条被踩着尾巴的狗,可笑至极。

禾洛看看仍蜷缩在角落里的小春,轻叹一声,过去安抚她。“小春,王爷走了,没事了,出来吧。”

小春好半天才放松了身体,弱弱地抬起头,看到禾洛又是一阵惊慌,“小姐!郡主!小春若有什么做的不对地。您尽管罚我,不要再骗我了!”

禾洛一愣。秀气的眉毛便微微拧了起来,“什么骗你?”

小春便委屈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到那军师果然对“泥人张”有反应,禾洛地唇角便不自觉地往上一翘。那么刘天启之所以勃然大怒也是因为这个喽?呵,有好戏看了。

入夜,禾洛用过晚饭,便趴在案几上描画着什么。小春默不作声立在一旁,不急不缓地磨着墨。

因为白天刘天启来过,为防变故,他命人将门帘窗帘全部放下,并严禁禾洛再擅自掀开,禾洛冷着脸不发一言,只讥诮地看着刘天启,似乎是在笑他堂堂一个王爷。竟然会害怕一个军师。刘天启虽然恼怒却也不能明说什么,只是对守卫地士兵再三叮嘱,不得放别人进来。

禾洛的好算盘到这里便算是弄巧成拙了。这下倒好,守卫更森严,要想出去,谈何容易。

她要了纸笔。将当初自己在扬州捏地两个泥娃娃画了下来,钟子念只要见到这个,就会知道是她了。只是如何将画传出去呢?

小春无故被狠狠骂了一通,禾洛再想叫她做什么,她都会惊恐地看着她,怀疑禾洛又是想骗她挨骂,而门窗四闭,也不能妄想钟子念会主动跑来帐篷寻她确认。眼前僵局不由让她一筹莫展。

夜半,禾洛辗转反侧,睡意全无。终于在又翻了个身后。听到一些不正常地动静。似乎,有人进帐篷了。禾洛惊醒坐起。睁大双眼望着门帘处,隐约有一个黑影,正摸索着过来。

“谁?”禾洛压低声音,厉声喝问,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来人在地上翻滚了两圈,便准确地落地在她矮榻前面,不假思索地捂住了她的嘴,“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寻一个故人,你答应不乱喊,我就放开手。现在,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就点点头。”

禾洛忙不迭地点头,来人便慢慢松开了他的手,只是仍防着她突然的大喊,隔的极近。

“我不会乱喊的,我也是被掳来这的。”禾洛轻声道,希望放松那人的警惕。

那人犹豫了下,终于放下了手,“你是什么人?”

禾洛张嘴刚要说出自己身份,一转念又生了警惕之心,谁知道这是不是无间道,她还是防着点儿,于是她不答反问,“那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半夜潜进我地帐篷。”

旁边小春翻了个身,似乎要醒来,那人连忙翻过去先点了她的睡穴,然后才回到禾洛面前,“白天这个侍女对军师说了三个字,让军师面色大变,我便是来调查此事的。”

禾洛心中一凛,还是不能确定来人的身份,“你想问什么?”

“扬州泥人张,四人动手忙。信手捏惠土,成就福娃双。”那人却念了这么一首打油诗,意思浅显,可非当事人不能领会其意,然禾洛却是完全听懂了。

扬州泥人张,只是要点出泥人张的来历;而四人动手忙,则是指当日江卿、江芝、禾洛与钟子念共四人一起动手;信手捏惠土,指的是用惠山泥捏泥人;成就福娃双,当日每个人都捏了一对娃娃,福态可爱,称之为福娃实在很贴切。

“钟子念?我是纪禾洛。”

“果然是你!你怎么被抓来了?”

禾洛便把自己被掳前后的事一一说了一遍,又问起钟子念为何会在此地,钟子念沉默良久,“实不相瞒,我乃天机宫弟子,此番来此,也是受命而来。”他没有明确说明自己留在北朝军营的目地,却告诉了禾洛,他名钟悬,如今任北朝军军师。

“那你可能助我逃离?”禾洛急急问道,这才是她最关心的。

“现在不行!”钟悬断然拒绝,“在人前你也万不可表现出与我相识的神情来。至于救你之事当从长计议。只是现在仍需委屈你逗留在此了。”

禾洛自己倒无所谓多留几天,可眼下的情况实在容不得她多留啊。有心把刘天启想要用她威胁郭绍以达到某个目的的事说出来,又担心钟悬现在身份不明,万一倒戈,反而利用了此事,那她就真是百口莫辩了。

“郭绍大约已经知道我被掳地消息,真怕他会贸然跑来救我。”

最终也只能这样模糊地说上一句,钟悬听到郭绍的名字微微一愣,随即安抚道,

“如果他真来了,我一定保他周全。”

说完就离开了。

禾洛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看到他趁巡查的兵士离开,自己又猫腰潜了出去,而自己帐篷前面那两个侍卫,身子仍是靠着帐篷站着,耷拉着头,似乎也是被点了睡穴。

禾洛便又回去榻上睡着,也许那两个侍卫会对自己莫名睡着而感到纳闷,不过只要她人仍好好的在帐篷里,就不会出什么乱子。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夜逃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夜逃

两个侍卫迷迷糊糊醒来时还在疑惑自己先前是怎么睡着的,又不敢贸然去掀禾洛的门帘,只好仍旧站着,心里头是七上八下。直到第二日一早,见到小春跟往常一样打水洗脸,而掀开的门帘里望进去,禾洛好端端坐着时,才总算松了口气。

无缘无故睡着了怎么说都是他们失职,如今既然没什么事儿,那俩侍卫便心照不宣地将此事埋在了肚皮里,不再去提。

禾洛看似安分了许多,也不再动不动就跑到门口来东张西望,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今天比往常都紧张。她算着日子,越想越觉得刘天启大概这一两天就又会来找她了,只怕这次谈不拢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是又能如何?怎么逃出去?

军营里白天自然是人来人往不用说,晚上巡逻也挺严紧。有两队共计二十四人的士兵夜夜往返与各个帐篷间,想要避过他们,并不容易。她想过了,之所以钟悬昨日能那么顺利的潜入自己的帐篷,一来是因为他的帐篷离自己的近,隔了王帐就是;二来,他熟悉巡逻的规律,也熟悉地形,把握好时机抓紧过来,根本不会惊动什么人。

禾洛盘腿坐在小几前,拿笔开始描画,圆圈代表帐篷,直线代表士兵的巡逻路线,这都是她从小春的只言片语句推敲出来的,小春平素并不太注意这些,而昨天钟悬隐约透露了点。综合起来加上常理推测,士兵的巡逻应该是呈“8”字型穿梭进行地,因为有两队士兵,通常在王帐附近时会交汇,那个时间,其余地方却是没有巡逻兵了,只是每个帐篷前还有两名守卫。她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逃出去。

禾洛紧锁着眉,还有。夜晚虽然黑暗,但每个帐篷间都燃着火把,人要走过去必然会留下影子,很容易就被守卫发觉。不过若是行动迅速,绕背阴面而行,或可掩饰一二。

还真是滴水不漏啊,禾洛凝眉苦笑。她不是没想过先劈晕某个士兵,然后化装成他伺机逃脱,但士兵也不是傻子,以自己的个头即使混在里面很容易被发觉,还不说劈晕那个士兵和换衣服所需要的时间,足够被发现出了问题。

一筹莫展之时,禾洛突然想到一个细节,即使是巡逻的士兵也不可能整晚一直在巡逻吧?人有三急。士兵也是人,总会有意外的。

“王爷!”门外侍卫恭敬的唤了一声,禾洛一惊,马上将桌上地纸抽了出来揉成团,不敢乱扔,便急急塞进了靴筒里。长裙盖着,应该看不出来。然后故做镇定,拿着笔画了几枝疏梅。

“郡主看起来很有雅兴?”刘天启背着双手慢慢走过来,绕着小几转了半圈,目光落在画上。

禾洛并不搭理他,又添上几笔,一幅雪地寒梅便画成了。末了,她又在画上题词,正是毛主席的那首《卜算子》,意气风发。乐观积极。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好词。好画,郡主果然多才,只是这时节画这寒梅却是不应景,依本王看,郡主不若画画青梅罢。”

禾洛不置可否,搁了笔抬眉看向刘天启,“王爷又有何吩咐?”

刘天启却定定看着她,然后忽然伸手捏住了她地下巴,目光灼灼,“郡主其实也是个小美人呢。”

禾洛奋力挣脱却不得,索性抬眼盯住了刘天启,“王爷请自重!”

“哈哈哈!”刘天启仰天大笑,复又眯起眼看着禾洛,“郡主大概还不够清楚自己的处境,在本王的地盘上,可没有南朝郡主说‘不’的权利!”说着狠狠捏了捏她的下巴,才骤然松开。

禾洛吃痛,想自己的下巴现在一定是青紫一片了,却不敢去揉,“王爷不是还想用我去交换什么吗?”

刘天启道,“可是你那郭小将到现在也没什么反应——哦,对了,郡主一定不知道,你那舅舅,南朝曾经的征北大元帅纪云珑已经被关起来了。”

舅舅被关起来了?因为莫须有地罪名?听到这个消息,禾洛着实震惊,一时竟反应不过来,而刘天启不知又说了些什么,便径自离开了。

危机感从未有此刻这般深刻过。想到刚才刘天启阴鸷的表情,禾洛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她摸了摸靴筒,里面除了刚匆忙塞进去的纸团,还有一把匕首,这是她最后的保命武器。

不由庆幸当初在兴州城出门去换花寻时,靴筒里还藏了一把匕首,自己被掳之后,那些人虽然夺了宝剑,还搜了她身,却没注意到靴筒里的秘密。她醒来自从发现匕首没被搜走后就加倍小心,甚至连贴身伺候的小春也不知道。

要逃跑,要尽快逃跑!

也是天助她,禾洛绝对没有想到,郭绍带着风暖密制的**也悄悄潜过洛水前来救她了。

所谓百密一疏,再严密的防守也总有漏洞,何况现在地情形,受困的是风城那些南朝军?

刘天启突然收到探子消息,风城城墙上升起了一面红旗,那是他跟郭绍约定和谈的记号之一,只是,为什么没看到另一面白旗?刘天启在几乎失去耐性之际得到暗示,难免有些自得,只是迟迟不见另面白旗升起,约定没有完成,又让他显得有些焦躁,恨不得亲身跑过去把郭绍揪出来问问原因。

刘天启不知道,郭绍为了救禾洛偷偷跑了出来,而只挂红旗是风暖的主张,暂时吸引刘天启的注意,掩护郭绍地行动。

是夜。大部分士兵都已进入沉睡,巡逻队开始了例行地巡逻。为了补充体力,伙食房晚上通常都会做上一锅热汤面,到半夜饿了的时候就可以去吃。于是,刚刚换班的巡逻队员便嘻嘻哈哈地围坐在灶旁享受着热乎乎的汤面。

突然,空中飘过一阵诡异的白雾,巡逻队员和守卫们仰头疑惑地看了看。马上就觉得发困,眼睛也睁不开了。终于身子瘫软,慢慢倒地。轻微声响惊动了本就无眠的禾洛,她看了看旁边熟睡地小春,小心翼翼的从榻上爬起,蹑手蹑脚地掀开门帘,发现两个守卫都靠在帐篷门外睡地香甜,而不远处。其他守卫也是如此。

可以逃了!禾洛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这些人会突然昏迷,巨大的欢欣笼罩了她,她垫着脚尖,猫着腰一步一步摸索着出去,刚刚转过帐篷,不防撞到了一个人,真要惊呼却赫然发现来人正是一身夜行衣地郭绍。

别问她是怎么认出来地,一个人即使换了服饰打扮。可人的体形却不会变,还有眼睛,那正是禾洛熟悉并且一直挂念地郭绍的浓眉大眼。

郭绍见到禾洛也是一阵欣喜,来不及诉衷情,拉着她就要离去,路过王帐时却又停了脚步。似乎想要进去顺便刺杀刘天启。禾洛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示意现在还是离开要紧。

郭绍迟疑了下,还是听从了禾洛地意见,大手紧紧握着禾洛的,拉着她轻手轻脚地离开。

刚才的**随风而散,迷晕的只是正巧在外面的守卫和巡逻队,帐篷里的人却毫无影响。他们必须迅速离开,否则,万一帐篷里有人意识到不对劲,出来看到昏迷的兵士。一定会发现他们的。

禾洛由郭绍拉着。眼见地离开了北朝军的驻扎区域,马上跟着快步小跑起来。心里激动万分,脸上也带了不可抑制的笑容。郭绍偶尔回头看看她,也是一脸欣喜,他已然摘了蒙面巾,俊朗的面容一览无余。

“我背你吧。”

跑了一段,禾洛渐渐觉得疲累,脚步也慢了下来,郭绍会意停步,蹲下身子就要背她,禾洛犹豫了下,还是趴了上去。

人在疲累的时候,脚步会特别重,他们刚刚离开驻扎区,不能惊动那些士兵,而郭绍因为轻功出色,则不会有这方面的顾忌。

“再往前面一点,就有马了。”

郭绍背着禾洛箭步如飞,时不时把她往上颠一颠。他地马停在山脚,那里也是北朝军的视线盲区,只要到了山脚,骑上马从浅水淌过去,他们就平安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有士兵因为尿急起夜,发现了昏倒的守卫和巡逻兵,大声惊呼之下,士兵们纷纷醒来,乱做一团。刘天启也被惊动,迅速翻身而起,第一件事就是查寻有无士兵伤亡,然后又查看粮仓,一切都没变化。刘天启蓦然想到一个可能,大步跨进禾洛的帐篷,果然,里面只有刚被惊醒,懵懂睁着双眼的小春。

“该死!她是怎么逃走的?”刘天启脸色一沉,抓了小春拷问,小春一脸不知情,到后面甚至害怕的哭出声来。

“王爷,那边好象有人!”

刘天启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有个小黑影在快速移动,看情形,似乎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追!”

话音刚落,他自己先就跨上了战马,往那边追去,其余亲兵也动作迅速,去马厩牵了马,快速跟上。

如此之大的动静,郭绍和禾洛也感觉到了,郭绍咬着牙,依旧死命跑着,禾洛忍不住向后张望,黑压压一片骑兵已经追了过来。

“洛儿莫怕,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救你回去!”

禾洛心中惊惧,听了郭绍的话也不由感动地连连点头。上天啊,请保佑我们,让我们顺利离开吧。

骑兵渐渐逼近,郭绍也终于跑到了他停马地地方,他放下禾洛,来不及喘口气,就将禾洛先抱上了马,然后翻身坐在其后。“驾——”

骏马嘶吼一声,迈动矫健的四肢开始奔跑,夜风中,黝黑地皮毛似乎要与夜色融于一处。洛水,已然近在咫尺,只要平安渡过,他们就有救了。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九章 痛失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四十九章 痛失

蜷缩在郭绍怀里,禾洛只听到呼呼的风声,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心跳声。夜凉如水,她曾经无数次在半夜走出房门,仰头看那一轮明月,呼吸间都是凉薄的空气,然而今夜,却是那么不同,后有追兵,前途渺茫,一瞬间,她甚至恍了心神,如果逃不走,那么就跟郭绍一起死在这儿吧。

“洛儿。”一直专心骑马的郭绍突然微微俯身在禾洛耳边轻唤了声,温热的呼吸熏得她耳朵发痒,“不怕,我会带你走的。”

“好,我信你。”禾洛情不自禁弯起了嘴角。这就是她看中的男人,不会甜言蜜语,可就是忠厚老实的让她安心。她信他一定会来救她,她也信他一定会护她周全。

座下马儿突然缓下了速度,禾洛从郭绍怀中探出目光,洛水到了。可是,这里的水算浅吗?禾洛疑惑。

“驾——冲过去!”郭绍一勒马缰,手掌在马屁股上拍了拍,马儿踢踏了几步,仰起前腿嘶吼了一声,重新开始奔跑起来,这一次没有停留,直接飞快地奔入了水中,飞溅起的水花把禾洛和郭绍的衣襟都打湿了。

寂静的夜晚,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放大数倍,即使是缩在郭绍怀里的禾洛,在水声和奔跑声中,也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夹杂着凛冽的风呼啸而来——是羽箭!禾洛心中凛然,远处追兵发出的原本听不大清地声音此时都听的一清二楚。

“放箭!不能放他们活着回去!”

禾洛紧张的绷起了身子,“郭绍。小心!”

郭绍低低笑一声,自信地应道,“放心!”说着又拍了拍马屁股,马儿跑的更欢了。

越往前水越深,原本刚到马蹄的水渐渐淹没了马的四肢,马儿不得不放慢了速度,缓缓在水里走动。禾洛茫然地坐在马背上。眼前这情形,她是否该下马?

来不及想更多。突然听得郭绍闷哼一声,拉着缰绳的手骤然紧了几分,禾洛一惊,莫不是被射中了?她地位置很难把头转过去,只好低声询问,“郭绍,郭绍。你没事吧?”

郭绍半晌没有回答,禾洛正焦急的时刻,才传来他懒洋洋一声回答,“放心。”说着把身子往后退了退,原本紧密靠着他地禾洛顿时感觉身后一空,凉风突兀地钻了进来。

听到郭绍声音并无异样,禾洛稍稍放下了心,也不介意他把身子远离了自己几分。只是,心中总觉得忐忑不安,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身后的追兵似乎已经到了岸边,却仍然紧追不舍,禾洛分明可以听见他们下水的声音,神经绷到了极点。禾洛几乎有些绝望,他们真的能顺利逃脱吗?

不管禾洛怎样担心害怕,他们终于还是渡过了洛水。甫一出水,马儿就将身上的水珠甩干,接着郭绍便又驾起了马,马儿疾奔,禾洛却敏锐地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好象是血腥味?

“郭绍,你受伤了?”

郭绍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小伤。肩膀上中了一箭,没事!”

禾洛信以为真。不再说话,可是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马儿地速度又慢了下来,郭绍却没再催它,禾洛猛然感觉到郭绍的头垂了下来,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沉重。

“郭绍!郭绍!”禾洛大声呼唤,郭绍却没了声响。心中惊惧升级,禾洛颤抖着将郭绍的手从缰绳上拉下来,将之盘在自己腰上,然后自己驾起了马。郭绍,你一定不要有事。“驾!”

并没骑出多远,郭绍的身子一歪,便从马身上翻了下去,轰然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惊得禾洛连忙勒马!

“郭绍!郭绍!”

禾洛焦急无措,几乎是哭着将郭绍扶坐起来,他的背上,赫然已经被箭扎成了马蜂窝,最严重的一支箭,从背心穿到前胸,露出那一点箭头。难怪他之前要远离自己,根本就是怕自己发现!

“郭绍!郭绍!”

禾洛声音都破碎了,她哽咽地搂着郭绍,一遍遍用双手托起他地脸庞,“你应我一声啊,求你了,郭绍!”

“洛儿。爱你。”

声音几乎是贴着禾洛的耳朵发出的,轻微却深刻,禾洛瞬间呆住了,眼看着郭绍的头重重垂了下去,他胸膛起伏,粗重的呼吸声只让人感到绝望。潮状呼吸,汹涌如潮。那是生命停止之前的最后一段呼吸,是没有了知觉地,最后一口气息。

禾洛不发一言,紧紧搂抱着郭绍,他的呼吸已经停止,心脏也已经停止了跳动,他的身躯在自己怀中慢慢变冷,就如同自己的心一样。

“郭绍……郭绍……”禾洛喃喃着,泪珠成串地落下,瞬间模糊了她的眼。她依旧紧紧抱着郭绍的尸体,半点不肯放松。

“郭绍!”一声凄厉的哭喊,瞬间撕破了静谧的夜空。禾洛仰头,双眼紧闭,浓厚的绝望一拨一拨席卷上心头,几乎让她崩溃。

你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那一瞬间,禾洛心头反复萦绕的只有这一句话。世间地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了。若非患难死别时,又岂知爱到如此深刻处?

“不要抛下我,如果你走了,也请带我走吧。”禾洛默默低头,将脸贴在了郭绍地脸上细细磨蹭,皮肤的冰冷却远远不及她心地温度。

他的眉粗浓,好似山棱;他的鼻高挺,恰如悬胆;他的唇角曾经高高上扬,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还有他地双眼。本该明亮有神,含情脉脉,可如今却紧紧闭着,只留下卷长的睫毛覆盖住了一切光芒。

“郭绍。郭绍。”仿佛失了声,禾洛辗转念着的只有郭绍的名字。

这个她决定倾心去爱的男子,这个她决定交托一切的未婚夫婿,就这样离开了她。“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她还来不及付出她全部的爱,就已经失去了他。从此。天上地下,再也不见。

许是哭地太久,禾洛几乎要昏厥过去,她倒地的瞬间,手中犹紧紧抱着郭绍,目光所及处,不远就是南朝风城。可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人出来呢?

奔马地声音止于身旁,禾洛已经无暇再去顾及。旁边有人来拉她,想要扯出她紧紧抱着郭绍的手,她死死抱住不放,指甲几乎要抠入郭绍的皮肉中,可最终还是敌不过几个成年男子的臂力。

他们拖着她渐渐远离。禾洛眼睁睁看着郭绍孤零零躺在地上,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不!”禾洛仿佛突然醒悟过来,她拼命挣扎,挣手蹬脚,却始终挣脱不了束缚。“郭绍!郭绍!”禾洛痛哭出声,尖利的哭叫一声高过一声。

“真麻烦。”

耳边有人嘀咕了声,随手将她劈晕。禾洛合上眼睑前,脑中的最后印象就是郭绍孤零零躺在地上,生气全无。

梦里,郭绍咧着那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容满面,眉飞色舞,他提着枪耍地飞快,动作潇洒。身资俊逸——画面一转。郭绍却失了他的招牌笑容,满面哀伤。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目光中透露出的是满满的心疼,他嘴巴微张,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无论禾洛怎么努力,却也听不见他说的话,于是她忍不住再靠近了一步,郭绍却突然消失了,她的周围,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是梦,这是梦,这不是真的,禾洛轻轻蠕动着嘴唇,可是她为什么知道这是梦境呢?

哗——一盆水倒在了禾洛面上,禾洛终于从黑暗中挣扎着醒过来,茫然地盯着头上圆圆地帐篷顶。

“郡主真是好手段,差点就让你逃了!”咬牙切齿的声音,丝毫不能引起禾洛的注意,她仍然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盯着头顶。

“王爷,这是?”旁边有位谋士不解地看看禾洛,小声询问。

刘天启眉一挑,似笑非笑,“这就是南朝的荣华郡主,纪纲的外孙女,纪云珑的外甥女!哦,还是郭绍地未婚妻。”

听到郭绍的名字,禾洛眼睛骤然一眯,四肢百骸都隐隐泛痛。

“本王本想借着她走条捷径,谁料——哼!差点坏本王的大事。既然这女人不识好歹,待本王享用过后,就送红帐子里去吧。”

“呃,王爷,这恐怕不妥吧?”

“什么不妥?纪云珑已经被关押,郭绍也死了,留着她还有什么用?还不如留给兄弟们,让他们好好尝尝这南朝郡主的滋味,也好为我朝多杀几个南朝兵!”

“可是——”

“可是什么?本王意已绝,你们少来搅和!”

刘天启断然拒绝了谋士的建议,谋士于是知趣地不再出声,这时,一直在旁边观望的钟悬上前一步,“王爷不如把她留给我吧。”

“哦?军师也对这南朝郡主感兴趣?”刘天启不怀好意地笑笑,“这可是军师第一次开口跟本王提要求呢。”

钟悬漠然立着,只是又重复了一遍,“王爷便把这女人送给我吧。”

刘天启毫不怀疑钟悬,他看了看神色憔悴的禾洛,因为泼水而打湿的鬓发正贴在脸上,双目无神,饶是容颜如玉,也叫人提不起兴趣,也只有军师这般不近女色的人才会看上她吧。

于是他大方挥手,“好,此女就赏给军师了!只是良宵过后,军师可要想个法子助我尽快夺下风城啊。”

钟悬微点了点头,拒绝了刘天启要派人将禾洛送去他帐篷的举动,亲自过来搀了禾洛,一步一步迈出了王帐。一干谋士目送着他离开,心中纷纷言道,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如军师这般地人物,碰到个娇贵地郡主,也不得不动了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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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这章很痛苦,特别是郭绍死的情节,让秋几度热泪盈眶,如果你也哭了,那说明秋地这章还是写的成功的。

秋承认,这是通篇小说里最虐的一个情节,再也不会有比这个更虐的了。至于后面,还有些小波折吧。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五十章 消逝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五十章 消逝

禾洛双目红肿,无声地躺在地毡上,这夜发生的一切,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和心力,因为郭绍的死,更让她几近崩溃。

这不是真的,郭绍没有死!明知道只是自欺欺人,禾洛心中还是隐隐期盼,可是巨大的悲哀还是一阵阵涌上心头,让她再也止不住低声啜泣。

“纪小姐,你能起来么?先把湿衣裳换了?”

旁边是谁关切的声音?禾洛明明听在耳里,却一点也不想动弹。因为强渡洛水打湿的衣襟,被抓回来后被泼的冷水,她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是湿哒哒紧贴着的,虽然现在阴干了些,可身上仍旧难受的很,可是比起心里的痛楚,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

钟悬看着她了无生气的模样,也只能无奈地叹一声,去找刘天启要那名侍女。不过显然他来的晚了,小春因为没有看好禾洛,被迁怒的刘天启扔入了红帐子,娇弱的少女,承受不住如狼似虎兵士们的轮番揉虐,不甘地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

最终,钟悬只从原来禾洛的帐篷里翻出了一些衣物和女儿家的用品,回到自己帐篷,他苦笑,不能再有更大的动作了,不然平白引起刘天启的疑心。亲自打来热水,犹豫了很久,他还是去扶起禾洛,动手去解她的衣裳——在他的手刚刚触到禾洛胸前的肌肤时,禾洛不自然地微微缩了一下,可随后还是选择了沉默不动。只是漠然合上了双眼。

热气腾腾中,印衬出钟悬微红的脸颊和禾洛苍白地面容,禾洛任由那双手拿着毛巾轻柔地擦过自己身上每一寸肌肤,心中木然。不是郭绍,谁都无所谓了。如今她是刀上鱼肉,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不是么?

钟悬为禾洛擦干身子,又替她穿好衣服。随后将她抱到榻上,半晌。才吐出一句,“纪小姐,我会负责的。”

禾洛闭着双眼,没有反应,钟悬微微有些失望,他替她盖上被子,轻声道。“好好睡一觉吧,什么都会好起来的。”顿了顿,他还是希望能解开她的心结,“郭绍,他也一定不愿看你这样的。”

禾洛放在身侧的手突然紧了紧,蓦然睁开了双眼,直直逼视着他,“我地匕首呢?”

钟悬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去取来了之前被她藏在靴筒里的匕首,轻轻放到她手里,“纪小姐,我将匕首交给你,却不希望你做傻事。你,明白我地意思么?”

禾洛不理他。只是爱怜地一遍一遍抚摩着手中匕首,这其实是郭绍送她的啊,日日贴身收藏,却从没用它真正伤过一个人。不过很快就有机会了,她一定会首刃刘天启,郭绍的命,她要他以命偿还!

禾洛眸中灼灼的光芒,刺的钟悬也是一阵晃眼,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冷下了声音。“纪小姐可不要再做傻事了。平白连累了他人。”

禾洛心中一恸,恨恨看向钟悬。他非要时刻提醒她,郭绍因她而死的事实吗?

钟悬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却也不作辩解。她地这条命本就是他勉力保下来的,即使她恨他,只要她还能好好活下去,什么都无所谓。误会,终会有解除的一天。

“睡吧。”钟悬沉默地在旁边地毡上躺下,他把床榻让给了禾洛,自己就只能睡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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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风暖心神不宁地啃着馒头,双眉紧蹙。

刚刚秦淮已经得知了郭绍擅离军营的消息,不由分说就把他打成了叛贼,没了郭绍的佑护,名不见经传的纪瑶希也被揭发是纪云珑的儿子,当下被关押了起来。他不服前去理论,秦淮碍于他天机宫弟子的身份不敢对他怎样,却死活不肯放了纪瑶希,也不愿派人去找郭绍。

他心里清楚,郭绍一定是去单枪匹马去救禾洛了,若是能成功,最迟昨天夜里便该带着禾洛回来了;即使不成功,也没道理一点消息都没有。秦淮不肯派兵去找郭绍这尚在情理之中,毕竟现在地情形,郭绍很可能会在洛水对岸,正是北朝军的营地,他不可能派兵去冒险。只是因此就把郭绍定罪,未免也太过武断了!

“喂,你听说没?昨天晚上有妖怪呢,那凄厉的叫声真是吓的人不寒而栗!”

“什么妖怪,别胡说,昨晚我守着城门,听的清楚,那明明是个女人的声音,只是奇怪这大半夜地,城外怎么会有女人……”

“怕不是山上下来的吧?那还是妖怪!据说有些妖怪最擅长模仿女人的声音,然后****了男人,挖了他的心肝来吃!”

“唬!你可别吓我。”

“真的,家中老人常说呢。”

“可是昨晚,那女人的叫声很凄厉啊,要****人干吗发出那种声音——还有,我悄悄告诉你,后来似乎还听到万马奔腾的声音呢。”

“有吗?我怎么没听见!”

“你一睡着就跟猪似的,当然听不见了!”

风暖心下一凝,拦住了刚才窃窃私语的士兵,详细问了昨夜城外的异况,见是风暖,那俩兵士倒是老老实实交代了,只是语焉不详,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风暖心中担忧,决定亲自出城看一看。

“军医大人,不是小地不让您出去。只是上面下了命令,小地也不敢擅自开了城门啊!”守城的士兵苦着脸对风暖解释。好说歹说,总之就是不开城门!“要不,您去求求秦元帅?要是秦元帅下了命令,小地立马开城门!”

风暖铁青着脸,那个秦淮之前好高婺远,到现在又闭城不出,显见得是败军之将。这样下去,风城恐怕迟早会失在他手里!

“不用请示秦元帅了。我从城墙下吊下去。总行了吧!”

守城的士兵苦着脸,答“是”也不行,答“不是”也不好,后面想到风暖曾经还救过他兄弟的命,便也不忍心再为难他,“那,小的这就去找绳子!”

风暖借助着粗绳和轻功。轻巧地跃下了高高的城墙,他拭目远眺,挑了一个方向走去。

行了大半个时辰,风暖终于看见不远处地地上躺着一个人,旁边是匹黑马,他心跳漏了一拍,隐隐觉得不祥,可还是坚定地迈步走过去。

地面上赫然是郭绍的尸体!

风暖觉得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住,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去试郭绍地鼻息——其实即使不试也知道,浑身僵硬,x下一片血染的地,还有苍蝇等蚊虫在四周飞来爬去。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郭绍,郭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死在这里。”风暖喃喃着,眼睛一热,瞬间就有滚烫的****流了下来。

郭绍的后背插满羽箭,显然是北朝的箭矢;他身前散落着几根长发,胸襟前是一片晕染的痕迹,风暖仿佛可以想象到,禾洛痛不欲生揽他在怀。泪如雨下地场面。如果是这样。那么昨晚郭绍其实已经把禾洛带到了这里,却无奈又被北朝军抓了回去?

风暖的目光落在旁边。土地上是一道明显的拖曳痕迹,中间一段明显杂乱不堪,似乎曾经有过强烈挣扎。仿佛禾洛被抓离时不屈的反抗。

旁边的黑马在见到风暖时就变的焦躁不安,踢踏着在原地动来动去,不时用脑袋拱拱郭绍,然后目光哀切地看着风暖,忽然四肢一曲,就直直跪下了。

马儿即使是睡觉也是站着的,如今却跪在了郭绍旁边,风暖抹去泪水,似乎看懂了黑马的请求,“流风,你是想陪你主人走么?”

黑马流风歪了歪脑袋,清澈地大眼睛中忽然就落下泪来,它留恋地看看郭绍,倏的哀鸣了一声,然后站起了身子,静静等候着风暖的动作。

风暖缓缓起身,走到黑马身侧,爱怜地摸了摸它,然后抽出了随身宝剑,流风依旧静静站着,不闪不避,于是风暖闭上眼,一剑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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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悬半蹲着,把昨天禾洛换下来已经阴干的衣裳投入了火盆,衣裳上遍布泪渍血迹,即使搁了一晚,燃烧起来还是散发出滚滚浓烟以及奇异的怪味。

想到帐篷内仍旧昏沉沉睡着的禾洛,想到曾经记忆里那个明朗地男子,钟悬心底也忍不住长叹一声。他仰头望天,只愿这乱世早早结束,尽了他的义务,便可以带着纪禾洛隐居。

“军师,王爷请您过去,有大事商议!”

“好,稍等。”

钟悬眼也不抬,看着火盆内的衣裳燃尽,最终只留下一股余烟冉冉升入空中,才留恋地看了眼帐篷内昏睡的禾洛,然后大步跟着传话的士兵去了王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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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城之外,风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滚滚燃烧的浓烟,郭绍和流风不久都将化为灰烬。

他没有办法,眼前的情形,即使想要为郭绍找一席裹身的竹席都不能,更枉论一副薄棺了。尸体搁的久了,不仅会遭来蚊蝇嗜咬,甚至山中猛兽,天上飞禽都会来食他血肉。他不能让郭绍死了都不能保个全尸,便只有烧了他。

风暖紧紧握拳,打定主意,回去救了纪瑶希出来之后,将他好生安置,再去找苏瑾和侍卫,一定要救出禾洛!

北朝军固然可恶,无情无义、落井下石的南朝军又好到哪去?这里早已不是纪云珑在时纪律严明地铁军了。罢罢罢!天机宫弟子,无有授命本就不该插手这些!他倒要冷眼看着,这腐败地朝廷,昏庸的君主,到底几时会一手败了他地如画江山!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五十一章 静ri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五十一章 静ri

时年五月,风城沦陷,五万南朝士兵成为俘虏,刘天启恐生变乱,欲杀之,谋士与军师齐阻。

这天,正是端午。天晴,无风。

天气闷热,蝉鸣声声,一座小小的院落里,左侧厢房,忽的推开了一扇窗,里边伸出一只素白清瘦的纤纤玉手来,在窗台上搁了良久,然后才缓缓收了回去。

在院里打水的丫头,费力地提起一桶水,倒入脸盆中,然后才端去了厢房,“小姐醒了?洗把脸吧。”

被称作小姐的女子沉默地转过头来,接过丫头拧干的毛巾擦了擦手和脸,又一言不发地回到窗台前发呆。丫头于是捧着脸盆去倒水,临出门时忍不住又回头望了望,才含着泪离开了。

这小姐正是禾洛,丫头是花寻。禾洛被救出来已经有五日了,每日里都是沉默不语,魂不守舍。风暖便在乡下找了一处民居,将她安置在此处。

谁都明白禾洛心结所在,可谁也没办法再还她一个郭绍。风暖身为医者,很清楚禾洛只是心病,她不肯开口说话,吃的极少,只要一沾荤腥就会呕吐不止,半夜总会惊醒,睡眠质量极差,短短时间,就已经把圆下巴瘦成了尖下巴,满面憔悴,哪里还有当初一点风姿?

花寻因为禾洛到底是为救她才又被人掳了去,落成这般模样,心中负疚,更是每日里不得欢颜。甚至也不愿意再跟子夜接触了,生怕禾洛会触景伤情。饶是如此,禾洛仍是没有半点反应,她似乎只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祸不单行,之前同往营救禾洛地苏瑾,本来只是受了点小伤,可因为救了人之后连日奔波。加上忧思过甚,竟也犯了腿疾。到这天竟是不能正常走路了。风暖为他诊治良久,只觉得这腿疾来的蹊跷,恐怕是伤到了什么神经,一时之间也无计可施,整日里双眉紧蹙,苦不堪言。

“先生,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风暖扎完最后一针。一边询问一边观察着苏瑾的反应。

苏瑾面容平静,他试着捏了捏腿,苦笑着摇摇头,“别白费劲了,我这腿怕是没救了。”

“一点痛觉也没有么?”风暖不甘心地又在几个穴道上扎了几针,换来的仍然是苏瑾的摇头。

风暖心一沉,又折回屋里看医书去了。

苏瑾目送他离开,自己盯着****发呆。他这一生。从年轻时的放浪形骸,到家业破败时的颓废混世,后面得遇禾洛姐弟后地率性而为,再到寒山书院做了一名教书先生。经历了豪门生活,也受尽了贫寒之苦,他知足了。唯一的遗憾恐怕就是瑶华了。他这大半生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若是当初他不那么做,现在兴许也大不一样吧。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在禾洛身上,他看见了自己地影子,瑶华的影子。这个天性聪慧的孩子,倔强起来却丝毫不亚于瑶华。他原本以为,有郭绍那样的人照顾她,她的下半辈子一定会生活无虞,和乐平安。可世事难料。谁会知道郭绍竟然会英年早逝呢?听说还是为了救洛儿才死的。

苏瑾瞥了旁边的拐棍一眼,拿过来支撑着。靠双臂地力量缓缓跨出房门,去看禾洛。

“哎呀苏先生,您怎么出来了。”花寻忙将脸盆放至一旁,过来搀扶苏瑾。

苏瑾冲她和蔼一笑,朝厢房方向探了探头,小声询问,“洛儿还是那样吗?”

花寻摇了摇头,眼眶不由又红了,“小姐现在这副模样,真叫人害怕。”

苏瑾拍拍她肩膀,叹了声,“扶我进去吧。”

花寻于是扶着苏瑾小心翼翼地跨进了厢房,过门槛的时候,苏瑾脚不知怎的一扭,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摔了进去,脑门和鼻尖着地,擦破了一层皮,而腿仍然挂在门槛上,估计也伤的不轻。

乍见如此变故,花寻急的不行,急急要来搀扶苏瑾,无奈人小体弱,偏偏苏瑾腿又动不了,竟是半天扶不起来,正着急间,旁边伸过来一双手,配合着她一起慢慢将苏瑾扶了起来,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

好不容易安置好苏瑾,花寻微微松了口气,拿袖子抹了把汗,想起刚才施以援手的人,不由抬脸想要道谢,不想旁边除了一脸平淡的禾洛竟无他人。

“小,小姐。是你帮忙扶起苏先生地,是不是?”花寻一脸惊喜,这似乎是禾洛被救回来后第一次关心别人的事。

禾洛并不搭理她,只是皱眉看着苏瑾的腿,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刚才怎么了?这么大动静!”是急匆匆跑来的风暖,他一进门就看见禾洛正俯身按摩着苏瑾的腿,不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禾洛看见他进来,眉毛皱了皱,轻声问道,“先生的腿怎么了?”

没顾上回答她地问题,屋里的人都惊喜极了,半晌,风暖才告诉她关于苏瑾的腿疾。

在听到苏瑾犯了腿疾有自己的原因时,禾洛微微抬眼,目光复杂地看着苏瑾,然后轻轻说了声“对不起”,苏瑾却很豁达,笑着对她说“没关系”。

禾洛看着苏瑾的笑容,忽然有些恍惚,或者说,是突然清醒过来,她浑浑噩噩过了许多天,仿佛今天才看清身边的人和所处的环境,仿佛眼前被蒙着的轻纱打开了,眼界豁然开朗,双目所及处,全是新鲜生动的色彩。

心中仍然隐痛,她没办法忘记郭绍的死,可是从极度绝望中走出来,她却更加难受。那个一心一意爱着她地男人已经永远离开了,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眼前,她只能一遍遍地回忆跟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也只能在心里描画他地模样,直到忘却。

可是,真能忘的了吗?即使时间流逝,年华老去,郭绍的容颜或许会淡化,可终她一生,却都没办法再忘记,有这么一个人,曾经这样喜欢过她,甚至为了她,丢了宝贵的性命。

禾洛突然潸然泪下,无声的哭泣却比嚎啕大哭更动人心弦。

又过了三五日,禾洛渐渐能吃些鸡蛋、燕窝之类的半荤,虽然仍然少眠多梦,精神上却稍微好了一些,脸上也总算多了些血色。如今她最常做的事就是陪苏瑾静坐,或者发呆,或者一同观赏日出日落,日子静如流水,虽然不能使她安定,可好歹不会让她觉得寂寞。

苏瑾偶尔也会说些自己年轻时候与瑶华的事,每每此时,风暖总是避之不听,禾洛虽然听着却也是心不在焉,恍惚中总会把苏瑾故事里的主人公替换成自己和郭绍。可惜,都不是什么圆满的结局。

“先生,以后您还是别再说了。”禾洛终于开口,“我知道您是为了开解我,可是要因为我去揭您的伤疤,我余心不忍。”

苏瑾于是微扬起嘴角,笑的风清云淡,“不,对我而言,回忆是件很美好的事。所谓伤疤,这么多年,也早就淡了。”

回忆是件美好的事?可为什么自己每回忆郭绍一次,就痛的撕心裂肺般呢?

伤疤过了多年以后就会淡化?那么自己是否也有一天会忘了今日之痛,从此与苏瑾一般淡看河山呢?

落日的余辉打了禾洛脸上,她怔怔地盯着地面出神,心里隐约明白,再痛的伤也终有一天会变成疤,她亦不可能一辈子这样消沉下去。只是,这伤疤需要多久才能好呢?

“禾洛。”风暖在不远处喊了她一声,禾洛茫然回头。似乎是为了避忌,无论是苏瑾还是风暖,他们都不再唤她“洛儿”或者“子盈”,实在需要称呼的时候,就直接喊她“禾洛”。

“我们也许要去一趟泽国,寻找黑骨藤,那是治腿疾的良药,你去么?”

禾洛下意识地点头,其实去哪都无所谓,接触些不同的风景和人文,或许她可以不那么难过。何况,苏瑾的腿疾有她的份,她有责任一起寻找黑骨藤。

泽国与宾州毗邻,一行人离开宣州,绕过冀州,不多日便到了宾州。

当日,几人在宾州乡下,风暖与禾洛幼时的家里歇了一晚。再离开时,禾洛与风暖忍不住都回头看了看,以后大约不会再回来了吧。想想这些年的生活,其实哪里有在宾州时的自在呢?只是若一直在宾州,他们恐怕也活不到现在吧。

眼下南朝与北朝正在打仗,边关也并不安宁。作为与泽国毗邻的宾州,边防守的犹为严密,来往人员一律严加搜查,确认身份后才肯放行。若不是两国通商必须,只怕连通道都要索性封了。

一行人身份本来倒也没什么问题,大可直言相告,大大方方过境,可如今因为纪云珑被关押,定北侯府也被严密监视着,作为定北侯府的人要想此时出国,难免有通敌的嫌疑,禾洛等人也不想惹麻烦,便化名过了关。至于怎么回来,那就等回来的时候再说吧。

泽国不大,约莫只有四个宾州城大小吧,泽国都城南沼,下设潭天、潭雷、潭泽、潭火、潭水、潭山、潭地、潭风八郡,一行人要去的就是潭火郡,据说生长黑骨藤的地方。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五十二章 潭火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五十二章 潭火

潭火郡的县城并不大,方圆不过三里,站在县城的任何一处,都可以轻易看见另一头的土城墙。而此时,禾洛一行人穿着当地装束,茫然地站在城市中央,不知何去何从。

语言不通,是的,潭火郡位于泽国中央,一行人一路过来,路过的城市里那些店家伙计都是会说汉语的,可偏偏来到潭火郡,满大街的路人讲的都是叽里咕噜听不懂的方言,风暖想要住店,打听黑骨藤的消息,可跟那些客栈的老板比划来比划去,愣是鸡同鸭讲,半天也沟通不了。

风暖事先知道这里是苏僳族聚居的地方,从满大街的干栏式房屋和身穿花花绿绿特色服装的人们就可以看出,可没想过语言竟然成了最大的问题。看来当务之急是尽快找个精通汉语的当地人做向导了。

苏僳族的文字也与汉语不同,不是象形字不是英文,看着却像甲骨文,可甲骨文好歹还能猜出一二,碰到苏僳族的文字,即便见识如禾洛,也无法辨认出任何一个字义。

一行人无奈只好先往回走,然后派一人去之前的城市请个通苏僳族文化的人过来。五月的天太阳很大,天气闷热,即便是可以躲在马车里依旧晒的慌。现在只有盼风暖尽早带着向导赶回来了。

从早上等到傍晚,几人只喝了点水,吃了点干粮,终于见到风暖带人回来了。

于是一行人投宿在当地一家叫做阿怒龙的客栈。掌柜地是个有两撇小胡子的精瘦汉子福龙,他与向导力些景叽叽咕咕交流了半天。便将他们安排在了二楼的上房。

阿怒龙客栈是半木房半土墙的结构,这种房子比较宽大,从地面起,先垒起约有一米高的土墙,然后上面垛圆木,屋顶覆盖薄石板。石板约一尺见方,由屋檐铺起。第一块平铺,第二块压着第一块的上边。第三块压着第二块的上边……一直覆盖到屋脊,很有当地特色。而且住在里面冬暖夏凉,很舒适。

晚饭很丰富,都是当地特色饮食,考虑到禾洛一行人外来客地身份,还有一些泽国的菜。主菜是辣子鸡、怒江鱼、琵琶肉,还有怒江野菌、竹叶菜、青苔菜。以及糯高粱粑粑和糯玉米粑粑。满满当当摆了一大圆桌,惹地人胃口大开。

禾洛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琵琶肉、怒江野菌和青苔菜。

琵琶肉,顾名思义,其形酷似琵琶。每年十一月份,潭火郡家家户户将杀好的猪取出内脏,剔除骨头,然后撒上腌料,用针线缝合刀口。在猪耳朵内各塞一个核桃,猪鼻孔内各插一根与鼻孔相当的木棍,腌放数日后,取出木棍,琵琶肉便做好了。将其置于火塘上端,到了要吃时再开刀食用。琵琶肉香醇可口。可与火腿相媲美。

潭火郡周围生长着上百种不同的野菌子,如奶浆菌、青头菌、香菌、松茸、牛干菌、地衣、黑木耳、黄木耳、香菇、猴头菌、羊肚菌等等,因为大多生长在高山密林、松坡、玉米地里,新鲜天然,干净卫生,味道鲜美。禾洛这天便吃到了蒸野菌、炒野菌、野菌汤三种不同的烧法的野菌菜,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至于青苔菜,所用原料就是青苔。不同于禾洛印象中黏糊糊脏兮兮地青苔,潭火郡的青苔都是长于凛冽的。冰雪融化成的河流中。水质清澈,长出来的青苔便也分外的碧绿可人。一尘不染。潭火郡的人会在盛夏时节,青苔最茂盛的时候,将青苔收割回家,一团一团地阴干后收藏起来。到吃的时候,只需取出,先在温水里发,然后放到开水里煮,晾干后凉拌,颜色仍然碧绿鲜嫩,一如收割的时候。青苔菜吃起来爽口生脆,口感颇似海带,却没有海带的腥味,好象还保持着冰雪的冰清玉洁,入口清凉,在炎热的夏季吃起来更是特别痛快。

这天并不是什么节假日,入夜之后,潭火郡地街上便也冷清下来。一行人沐浴后便各自回了房间睡觉。

次日一早,鸡鸣三声,禾洛便醒了,黎明时分,天还没有大亮,她推开窗子,见到楼下透出的灯光,看起来掌柜一家已经在忙碌了。静静站了一会儿,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身上竟然还觉得冷,禾洛想想,便又回到床上,拉起厚厚的棉被继续睡觉,旁边犹在沉睡的花寻嘟囔着轻轻翻了个身。

再醒来时已经是辰时了,禾洛匆匆坐起,看到床头整齐地摆着一套衣服,于是取过换上,洗了把脸,自己盘起头发,再拿过青布一圈一圈地把头包起来。小腿则裹上麻布绑腿,腰间配了一把漂亮的匕首。看起来英姿飒爽——对了,禾洛这一身是苏僳族的男子打扮。

走出房门,看来自己起的最晚,其他人都早坐在楼下大圆桌旁等着开饭了。禾洛于是赶紧下楼,坐在了同样男装打扮的花寻身旁。向导力些景朝她善意地笑笑,“潭火郡可比我们潭泽郡要冷些,夜里大概失眠了吧?”

禾洛轻轻摇头,平静地坐直身子,并没答话。好在力些景是个乐观开朗的人,倒也不介意,只是招呼一声,让店家赶紧上稀饭。

包谷砂稀饭也是苏僳族地特色饮食,取大粒地包谷砂加足够的水放入铁锅中煮,大约要足足煮上一个时辰,煮熟后再加入一些蔬菜、腊肉和排骨入味,用炭火煨着,吃地时候只需要盛出来,依照各人口味加些豆豉或辣子就可以吃了,味美香甜,开胃止渴。

吃完饭,风暖询问起力些景关于黑骨藤的事,力些景告诉他,黑骨藤生长在深山之中,非当地熟悉地形的人采不到。他们若要得到黑骨藤,除了等九月份的收获节,就只有亲身进入深山,向山中聚居的熔岩部落讨要。

九月离现在还有三个多月,他们当然不可能等到那个时候,那么就只有去那熔岩部落了?

“熔岩部落的老族长熔岩阿塔跟我的祖父也有交情,如果我向他请求讨要一些黑骨藤,也许他会看在我祖父的面子上赐予一些。”力些景将左手掌放置心口,微微低头,“熔岩部落是世代隐居潭火深山的部族,他们对待客人极为真诚,只要你们保证不会心生邪念,力些景将亲自带领你们前去。”

神秘的熔岩部落,可是为什么力些景要跟他们强调不能心生邪念?几人对望一眼,对熔岩部落都充满了好奇,到底那里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会让人心生邪念呢?

一行人纷纷拍胸脯答应了力些景,保证自己不会因为任何事物心生邪念,请力些景带他们前去熔岩部落求取黑骨藤,力些景于是要求给他一天的时间做些准备,明日一早就带他们去。

力些景忙着上街采购,到了夜晚,便将采购到的东西一一分给众人。

锋利的弯刀类似镰刀,这个需要挂在腰际,进入深山后披荆斩棘就靠它了;装了高浓度雄黄酒的葫芦,除了解渴壮胆,还有驱除蛇蚊的功效,深山多蛇虫,这是必带之物;箬叶竹篾编成的斗笠,悬挂下一段透明白纱,除了阻挡阳光,也能防止蚊虫落入眼中嘴里;还有竹芒鞋,鞋底是用某种动物的皮做成,坚韧柔软不伤脚,适合行路登山;用艾木制成的登山杖,坚硬趁手,也是登山的好帮手。

除此之外,众人要为难的便是苏瑾了。

苏瑾本来坐着轮椅,偶尔要上下楼便由风暖和子夜轮流背着,平地上自己也能撑拐走上两步。可现在要进入深山,轮椅显然是不可能带的了,自己撑拐也不可能,若是一路都要靠人背,只怕不但没有助益,反而拖累众人天黑之前赶不到熔岩部落。深山之中,入夜之后是很危险的。

再三商议之下,苏瑾便决定留在客栈,等他们找到黑骨藤回来。禾洛不舍得,风暖也觉得将苏瑾一个人扔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失妥当,而且,黑骨藤的功效现在谁都不知道,如果当场便要试药呢?

力些景笑嘻嘻拿过来一个背篓,说可以让苏瑾坐进去,他们几个轮流背,奇的众人大叹不已。

苏瑾一个成年男子,其重量又岂是一个背篓可以承受的?不过力些景指手画脚解释了半天,众人总算将信将疑,姑且试了试。结构特殊的背篓,深度很深,有专门的搁脚处和座位,苏瑾坐进去后,再由人背起,苏瑾的身子便高过背的人一个头,跟直接背人差不多,但轻松不少。

“有了这个背篓,先生就不用担心不能进山了。”

禾洛感慨地抚摸着空出来的背篓,嘴角微微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苏瑾本来还怕拖累同伴,见她难得笑一次,便也不扫兴了。

皆大欢喜,力些景又张罗着让老板准备些干粮吃食,让他们明天路上吃,老板笑呵呵地下去准备。松了口气,力些景便让众人都早些休息去了。

(注:文中苏僳族原型为怒族和僳僳族,文中牵涉到的饮食风俗也参考此两族。)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五十三章 熔岩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五十三章 熔岩

一路艰辛,密林中的蚊虫各个都有铜钱大小,饶是外露的肌肤上全部涂满了特制的药膏,又浑身散发着雄黄味,仍是觉得举步为艰。禾洛因为前世看过许多发生热带雨林中的惊险片,对这种环境更是深痛恶觉,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冒出一条巨蟒或者一群变异青蛙来。

总算她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力些景打头走在最前,沿着一条蜿蜒小路,举着弯刀砍去碍路的藤蔓,还不忘时不时回头吆喝众人跟紧,一个顾着一个,不要有人落队。此时他们的队型,最前面是力些景,其后紧跟着禾洛,然后是花寻,接着是子夜背着苏瑾,最后是风暖。

熔岩部落在密林深处,他们必须加紧步伐,赶在天黑前到达,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禾洛和花寻虽然男装打扮,可眼尖地力些景又岂会看不出?不过抱着不问人隐私的态度,他聪明地保持了沉默,在领路时既要适当地放慢脚步,不至于两个女子跟不上,又要控制节奏,以免太慢了耽误大事。

在天刚刚擦黑的那一刹那,力些景停下了脚步,前面几只瑰丽的稚鸡拖着长长的尾羽一闪而过。

“到了!”力些景难掩激动,回头对众人摆手示意,“我们到了!”

众人一时欢呼雀跃不止,风暖紧着往前走了几步,暂且放下了背上沉重的背篓,掏出帕子倒了点水浸湿。然后递给苏瑾擦汗。苏瑾接过帕子反而先擦去了风暖满脸地汗水,然后才去抹自己的脸。

几人的动静很快被熔岩部落的人发现,几个族人举着叉子奔出来,狐疑地张望,力些景忙上前叽里咕噜说了一串,然后又回首指指背篓里的苏瑾,右手抚着心口一弯身。对方为首的那个人便会意地点点头,做出邀请的姿势。

“走吧。他们请我们进去了。”力些景笑容满面,其实不用他说,大家也看懂了熔岩部落那个人地手势。

大家跟着走了一段,面前便出现了一幢幢鳞次栉比的竹屋。这是熔岩部落地人所居住的竹蔑房,结构与之前潭火城里所见到的相似,只不过较为矮小,用的竹蔑笆做外墙和隔墙。用木板或石板盖顶。

房屋分上下两层,下层作存放农具杂物或养牲畜用;而楼上分内外两间,外间设有火塘,火塘上安置三脚架,供炊事之用,内间则为卧室兼储藏室。

值得一提的是,楼板是用木板或竹篾席制成,铺设于架在斜坡地上的许多木桩上。这些木桩和房柱。就好象千万只脚一样,支撑着整个房屋。所以,这种建筑被称为“千脚落地房”,结构简单,易搭建易拆迁,非常适合多雨多雾的山区。

此时正是大家用饭地时间。见有客来,马上有人快脚跑去找了老族长。

一行人被带到了一座很大的竹楼里,小心翼翼地踩着竹篾席的楼板上去,明亮的火塘前面,老族长熔岩阿塔由一个十五六岁的漂亮女孩子搀着,正在迎接他们。

“尊贵的客人,熔岩阿塔谨代表熔岩部落所有族民对你们的到来表示最诚挚的问候。”

老族长说地是字正腔圆的汉语!这个发现叫众人惊喜,马上纷纷入乡随俗地将右手放置心口前,弯身施礼。

“欢迎你们,我是阿塔的孙女儿。熔岩默儿。你们叫我默儿吧。”

原来那个漂亮女孩儿是老族长的孙女,她的汉语说的也挺溜。只是较之老族长带了点儿地方口音,显得有些古怪。

默儿人长地漂亮,人也活泼,见到禾洛这一拨客人眼睛都亮闪闪的,总是围在他们身旁,介绍这介绍那。禾洛忍不住瞅瞅她,莫不是山里没人陪她练汉语,所以碰着他们话就特别多了?只是她倒还是挺喜欢这个女孩子的。

少顷,一群年轻姑娘们端着酒上来,要给客人敬酒,禾洛正想要推脱,力些景提醒她,同心酒是苏僳族待客的最高礼节,拒绝是很不礼貌的。好吧,那就接受。禾洛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呢,就见年轻姑娘们纷纷倒了酒过来。

给自己敬酒的是一个个头还稍微矮她一截的姑娘,眼睛细长,脸上长着几颗小雀斑,略有些羞涩。她跟其他人一样,吆喝着唱了几句山歌,然后与禾洛两手交缠,对饮下各自酒杯中的酒,这是第一杯“交杯酒”,意为从今以后就是朋友,也是洗尘酒。

然后第二杯“拥抱酒”,两人面对面拥抱过后,再共饮杯中酒,意为朋友之间友善、真诚。

到了第三杯“同心酒”,禾洛只看到那个姑娘与她并肩而立,然后便伸手搂住了她的脖子,她便也有样学样,只不过搂住的是对方地腰,还未及动作,不防对方又将脸贴了过来,然后端着酒碗,两人仰起脸,酒顺着倾斜地酒碗一同流入两人口中。

不明就里的禾洛这才明白,所谓“同心酒”,就是两人腮贴腮、嘴挨嘴,一手搂肩,一手同端酒碗,仰面同饮,一饮而尽。

禾洛倒是很配合,反正同是女子,她并不介意;花寻略有迟疑,也还算痛快地喝完了同心酒;力些景自不用说,喝完了同心酒,还拉着人家姑娘笑着说话;苏瑾坐着,陪他喝酒地姑娘便也坐在他身边与他一同饮完了同心酒。

子夜这个大冰块,本来很不愿意,不时瞅瞅花寻,花寻冲他打个手势,力些景又在旁边一个劲地说“不礼貌啊”“不诚心啊”什么的,便也勉强喝完了酒;给风暖敬酒的却就是熔岩默儿,漂亮地小姑娘本来就对这个帅小伙很感兴趣。乐颠颠亲自端了酒杯要与他同饮,风暖犹豫许久,还是想着大局为重,才勉强喝下了酒,喝完就忙不迭地悄悄抹去嘴边酒渍。

顺利地喝完同心酒,便又有人端了簸箕饭上来,这是正宗的苏僳族传统食物。用煮熟的米饭和苞谷,拌上青菜、土豆、山菌子。再加上烤熟的鸡块和猪肉,用大的竹簸箕盛上,吃的时候直接用手去抓,蘸着面前小碗里装的酱油、姜葱制成地佐料一起吃。

在潭火城,火是苏僳族人们信奉的神,特别是如熔岩部落这样处在深山中地部落,更是原原本本保持了祖上传下来的风俗。人人家里的火塘都是终年不熄火的。在火上煮饭烧菜,鸡和猪直接扔进去烤了才拔毛。

比如现在吃的簸箕饭,里面的鸡块和猪肉就是之前火上烤出来的,特别香。

烤乳猪可不是常常能吃到地,只有在逢年过节或者招待客人时才有。选两个月大,体重十五至三十斤的的乳猪,将其杀死并褪去内脏肚杂之后涂上香油,整个的架在火塘上面慢慢翻烤。边烤边撒辣椒、草果面、花椒等佐料直至烤熟。烤熟后的乳猪肉焦黄香嫩,香脆可口,让人垂涎欲滴。

吃完饭后大家便开始载歌载舞,这一行人除了本就是苏僳族的力些景,都不是什么开朗活泼的人,明明满腹心事。却不得不强作欢颜,主客同欢。

跳了一阵,便有人上了当地的漆油茶,这是苏僳族特有地饮料之一。是用漆油加上核桃仁、芝麻、盐和茶水在竹桶或木桶里不断搅拌而成。漆油茶油而不腻,既能解渴,又祛风湿。当然,这时候大家并不知晓,喝了几口漆油茶,只觉得满口咸香,咋吧咋吧嘴。倒还蛮好喝的。

疯闹到半夜。一行人都是筋疲力尽,力些景让大家今晚好生休息。明日再找机会询问黑骨藤的事,风暖无法只得同意。

深山之中空气潮湿,入夜了更是寒冷。禾洛等人睡在待客的外间,裹紧了棉被倒是很快睡着了。

次日天亮,用过早饭后,风暖便亲自向老族长请求赐予一些黑骨藤,力些景也在旁边帮腔。老族长抽着旱烟,却是一言不发。

几人心里不由都打着小鼓,万一老族长不肯,那该怎么办?

倒不是老族长小气,实际上他们昨日所喝的漆油茶,里面就有黑骨藤泡的茶水。

黑骨藤是纯野生地植物,长与深林之中,每到秋季,熔岩部落的人便背上行囊,寻找着黑骨藤然后采摘下,带回来之后洗净晒干保存。除了泡漆油茶,每个人嘴里都会常年嚼着一根,所以,熔岩部落的人虽然生活在这多雨的深山之中,却并不会犯什么风湿病。

苏瑾的情况特殊,现在也不知要用多少黑骨藤才能治愈,这也是老族长犹豫的地方。

一直在旁边偷听的熔岩默儿,此时便突然跳了出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敞襟宽胸、衣长到踝的大红底麻布袍,在衣服前后摆的接口处,缀着一块暗红色的镶边布。麻布袍外面还系着一条围裙,边上和麻布袍一样,绣满了复杂精致地花纹。

她地头发盘成一个简单的髻,却并不显老气,上面插着一根样式精美地银簪,跳跃活泼;耳朵上则带着两个圆耳环圈,古朴简洁;脖子上挂了两条链子,短的一条是鲜红色的玛瑙项链,长一条的则是圈圈银链子,中间吊着精致的银锁;左手上还带了一串贝壳和料珠串成的手链,随着她的动作晃晃当当,发出悦耳的声音。

“叽里咕噜哇里哇啦呼呼呵呵……”熔岩默儿说话又快又急,然后又指指他们,跟老族长示意,也不知她说了什么,老族长沉默了一会,便同意留他们在此处,送给他们足够的黑骨藤,待医好苏瑾的腿疾后再行离开。

事情急转直下,大家脸上都带了惊喜的笑容,花寻忍不住上前拉住熔岩默儿的小手,“默儿你到底跟你爷爷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就同意了呢。”

默儿毫不在意手被她握住,反而露齿一笑,天真活泼,“我只是告诉阿塔我很喜欢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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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你们啊。”即使事隔多年,熔岩默儿那句话依然烙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土生土长的苏僳族姑娘,表达自己的情感从来就不遮遮掩掩,欲说还羞。或者说,她其实很单纯。没有俗世中那些人的弯弯道道,她做事情,完全遵从本心,想说什么就直言不讳。

禾洛其实是很羡慕默儿的,因为她的天真单纯是很难得的品质,她理应得到很好的爱护,她未来的夫君一定会很喜欢她吧?

在听说苏僳族的男子满了十八岁,女子满了十五岁后就可以嫁娶,一向活泼的花寻便也起了八卦之心,趁机拉着默儿问,她如今可有心上人了?饶是默儿一贯开朗,遇到这样直白的问题还是微微羞红了脸,跺跺脚就跑出去了。

默儿离开后却是径直去了另外一间屋子,里头风暖正在为苏瑾施针,动作和缓,语气平稳。

“原来太耶朝的大夫就长这样啊。”

默儿双眼亮闪闪地盯着风暖——的背影,虽然他背对着她,可是她还是能感觉到,他平和的脸上一定没有一丝笑容,可是他很镇定,仿佛什么疑难杂症在他眼里都算不了什么。

于是默儿的脑子里开始一个一个的往外冒成语,什么玉树临风、杏林妙手、正人君子……总之一切美好的词都能用在他身上吧?

默儿双手托腮,看着风暖的背影轻叹了口气。风暖似有感觉,蓦地转过身来,她连忙逃了。

跑出好远,回到自己房中,她才舒了口气,一边又开始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逃呢?分明就是做贼心虚嘛。可是自己也没作贼啊,只是在那偷看他罢了——默儿心中狂跳。脸又热了起来,奇怪。为什么她会觉得,他长的这么好看?即使他身上穿的是跟族人一样的衣服,她还是觉得他比其他人要好看许多。

默儿开始忧郁了,不停地长吁短叹。她已经知道那个禾洛跟花寻其实也是女子,虽然不晓得为什么她们要穿男装,可是她们长的也很好看啊,皮肤白白嫩嫩的。头发乌黑秀丽——

默儿于是忍不住捋起袖子,露出小半截胳膊,一直以为自己其实也挺白的,至少在部族里除了初生地婴儿,再没有谁比她更白的了。可是比起禾洛跟花寻,就差地远了,跟她们一比,就衬得自己灰仆仆的。黯淡无光。

不过自己的头发也是乌黑浓密的,默儿又有些自得,将自己的头发放下来,拿在手里把玩。不过好象硬邦邦的,发丝又很粗,默儿于是又开始跟那两个汉族女子比较。好象自己还是比不过她们呀。

自己没有汉人女子白净,头发又没有汉人女子的纤细柔软,所以风暖才从来不正眼看她吧?

默儿垮下了脸,愁眉苦脸地把头发甩到脑后,又麻利地挽成了发髻。她想了想,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逢年过节才穿地衣服,恩,穿的漂漂亮亮的,风暖就会看见自己了。

因为前两天穿的都是大红的衣服,以前阿塔总说她穿红的好看。可是风暖似乎并不觉得。所以挑衣服的时候,默儿就挑了件孔雀蓝的。这是她唯一一件不带红地衣裳。

一件孔雀蓝的上衣,只有袖摆处用暗金线和枚红的丝线绣着精致的花纹;外面套一件背心,也只在袖口绣了繁复的花纹,只是领结处用的精巧地布搭扣;多褶长裙是天青色的,除了侧摆简单绣着一些花纹外就没什么了,不过没关系,系上自己漂亮的围裙就很好看;最后再用宽宽的暗金线腰带在腰间扎上几圈,将宽宽的衣服下摆和裙子扎牢,显出自己的小蛮腰;哦,对了,还要穿上同色的布鞋。

默儿喜滋滋地拉着裙摆转了几圈,在脖子上带上银项圈和银锁;在左手上套了一串银珠串和一只宽边花纹银手镯,还有一根绞丝的银镯子;右手上则只带了一只宽边手镯。手儿一晃,便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

犹嫌不够,默儿犹豫了会儿,便去取上次在城里买的胭脂水粉,放了有大半年了,不过这东西,应该不会坏吧?

面对着眼前地一摊东西,默儿有些苦恼。这些该怎么用来着?努力回忆着当初店主大娘跟她推荐时候说地话——恩,红色的胭脂是擦脸上地,嘴唇上可以用手指挑上一点——不对不对,应该先在脸上擦上这个白白的粉,那样自己就能跟禾洛和花寻一样白了。

默儿有些手忙脚乱,她对着镜子仔细地上妆。白白的粉只是薄薄涂了一层,脸好象就比以前白多拉。默儿一阵欣喜,再加把劲,多涂了层,脸就显得更白了;然后再在脸蛋上抹上胭脂,恩,红彤彤的才好看,不够红,再加点儿;嘴唇也要红艳艳的,才,才——店主大娘怎么说来着?哎,反正涂的红红的准没错!

画好妆照照镜子,默儿觉得很满意,于是得意地咧开嘴笑了,洁白的牙齿跟红艳的嘴唇真是相得益彰。

“默儿,吃饭喽!”

外面有人唤她,默儿应了声就要奔出去,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双手——不对啊,脸上是白了,可手还是老样子——恩,不管了,手上也涂点白**!

将两只手的手背上都涂满了水粉,默儿终于点点头,这下好了,自己也变白了。她急着要奔去吃饭,想到禾洛跟花寻文文静静的样子,那个,好象叫淑女?对,她也要淑女一点儿。

于是当一伙人聚在火塘旁边,等最后一个人到了就开饭的时候,熔岩默儿仪态万千地缓缓走来……

“扑哧——”最先看清她模样的力些景当场把茶水喷了出来;子夜在旁边皱了皱眉,目光又转到旁边花寻身上;花寻目瞪口呆地看着默儿一步步走近,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禾洛哑然,望着默儿的打扮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哭笑不得;苏瑾仍是善意的笑着,然后心中了然地将目光转向了旁边的风暖;风暖依旧面无表情安然坐着,在最初一眼后便头也不抬了。

默儿有些惊喜,他们都对她这一亮相感到十分惊艳吧,不然怎么会这副表情?只是,那个人怎么都不多看她一眼呢?

默儿努起嘴,旁边老族长朝她招招手,“默儿,坐爷爷身边。”

“阿塔。”坐下后的默儿摸摸自己的脸,“我这样好看吗?”

“好看,真好看!”老族长慈爱地看着她,又意味深长地顺着默儿的目光看看风暖,“默儿大喽,不中留喽!”

……

一顿饭食不知味,即使再迟钝,风暖也不会看不出熔岩默儿的情意了。只是他跟她相差甚远,默儿这样天真单纯的女孩子,只有在熔岩部落才可以快快活活地生活吧。

于是风暖保持着沉默,并不去点破。只是席间老族长几次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种看准女婿的眼神真叫他坐立不安;还有苏瑾和禾洛,这两个人也来凑热闹,总是以长辈欣慰的眼光地盯着他。

吃过饭,花寻拉着默儿去她们房里,“默儿,你的衣服真好看,教教我是怎么做的吧。”

默儿一贯热心,听到花寻又是夸奖又说想学的,乐颠颠就跟了去,禾洛也一同回了房中。

苏僳族的服装,绣法扎实牢靠,与汉服绣法的柔软细腻大不相同;在样式上,苏僳族的也比较宽大,不似汉服飘逸。在禾洛看来,两者各有风格,都很有特色,很好看。

“默儿,这妆容是你自己画的么?”禾洛瞥了她好几眼,终于还是看不过去,出声询问。

默儿认真的点点头,随即咧嘴笑道,“是啊,好看吗?这胭脂水粉还是大半年前,我跟着采买的阿图司出了山,在潭火城里买的。”

禾洛浅笑不语,嘴角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默儿看着看着就失了神。她跟风暖好像啊,原来她也会笑,不知道他们的笑容是不是也是一样的。

“胭脂水粉起源于太耶朝,你在潭火城买的那些,应该也是商贩们从那边贩过来的。”禾洛捋了捋鬓发,“我会画很好看的妆,不如你把你那些胭脂水粉拿过来,我帮你画一个,漂漂亮亮的出去见人,好不好?”

“恩恩。”默儿不疑有他,马上就跑去取来了东西,禾洛为默儿净了面,洗去她脸上原来的妆容,正要动手,默儿却又突然不想画了。

“这天都黑了,画了也没人瞧见。”默儿咬着唇,歪头想了一会儿,“不然洛姐姐还是明天再帮我画吧?”

禾洛自然都由她,看着外面已然暗下来的天色,心道自己真是太着急了。

两人相对坐了一会儿,默儿便又想去跟花寻交流做衣服的事,不过天色暗了,也看不清,只好同样留待明天再说了。默儿跟两人坐着说了会儿话就要离开,临走前看着禾洛又忍不住问,

“洛姐姐,那个,那个风暖,是你亲戚吗?”

禾洛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一愣,“恩?”

“我觉得,你们长的好像呀。开始不觉得,后面越看越觉得像!”

“风暖是我弟弟。”禾洛平静的说完,果然看到默儿眼睛一亮,只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说什么,她只是站了一会儿,道了“晚安”便离开了。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五十五章 隐秘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五十五章 隐秘

端正讨喜鹅蛋脸,顾盼神飞含情目,柔和纤长柳叶眉,珠圆玉润挺俏鼻,唇似点朱,齿若编贝。这熔岩默儿的长相却真是不俗,擦了粉后,唯一皮肤稍黑的缺点也被掩盖,便是见多了美人的禾洛也不由暗叹一声果然“天生丽质”!

画好妆的默儿照了照镜子,自己也被自己迷住了。她惊喜地抚上脸蛋,细细打量,口中直道太耶朝的化妆术真是了不起,比她昨天画的还要好看!

昨天?那也能相提并论吗?禾洛回忆着便眉头一皱,粉搽的太多显得过白,偏偏腮红和唇色又点的太艳,眉毛画的又粗又长,完全掩盖了她本身的优点,不伦不类好象唱戏的。不过,她也没有直接告诉默儿,小姑娘恐怕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化妆吧,不打击她了。

禾洛揽镜自照,这次来熔岩部落因为穿的男装,所以并没带过胭脂水粉,其实就是以往,若是她在自己院里,也是不喜欢涂脂抹粉的。还不到二十岁,正当青春,根本无须任何掩饰,也恐怕脂粉会伤了肌肤——这样想来,印象中,似乎自己在装扮上都没有太用心过呢。

禾洛眼神一黯,无端端又想起郭绍来。她曾经怀着怎样的憧憬,要嫁给他做他的新娘?可是好梦易醒,良缘总断,眼睛不自觉地又湿润了。郭绍,郭绍,你放心,我禾洛这辈子都只是你的妻子。

“洛姐姐!洛姐姐?”

旁边默儿连唤了好几声,花寻也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禾洛连忙抹去眼角泪水,抬头笑了笑。

“没事,想到一些不愉快地事情了。”

花寻低头不语,默儿了解的点点头,走过来拍拍禾洛肩膀。

“不愉快的事情就要忘掉,毕竟世上还是快乐的事情多呀。”她吊儿郎当坐在床边,两条腿晃啊晃的。“阿塔总不让我去潭火城,我就很不高兴。可后来想想,不出去就不出去呗,其实山里也挺好玩儿的!”

花寻失笑,这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不愉快好不好,小姐一定是想郭少爷了。她自觉神伤,不由又将头深深埋了下去。要是小姐不幸福,她这辈子都不会开心地。

“去看看风暖吧。”禾洛站起身。也不知是在跟满脸认真的默儿说,还是在提醒花寻不要胡思乱想。

默儿雀跃地率先走出了门,直奔风暖和苏瑾地房间,禾洛随后,花寻紧紧跟着。

为了方便照顾苏瑾,顺便随时观察他的情况,风暖一直都是跟苏瑾住同一间房的。事实上,熔岩部落供客人居住的房间本来也不太多。苏瑾跟风暖一间,花寻跟禾洛一间,子夜跟力些景一间,这就占去了三间房。

苏僳族使用黑骨藤通常只用两种方法,一种是生嚼,每个人常年含在嘴里的便属这种;另一种是煎成药汁喝。这在不慎扭伤或者摔伤时常用。

苏瑾的腿疾并非扭伤或摔伤,所以风暖的治疗方法,也是将黑骨藤和其他中草药煎成药汁给他喝,再辅以针灸推拿。此时苏瑾刚刚喝完了药,正在接受风暖地例行推拿。

“怎么样,先生好点了吗?”

人未进声先至,苏瑾闻言抬头对她们一笑,风暖则站起身,到旁边脸盆里洗了手。

“有点知觉了,我看黑骨藤果然管用。只是不知道何时苏先生才能再站起来。”

风暖有些忧郁。心里也没底。倒是苏瑾宽慰他,

“才用了几天这药。我腿就有知觉了,我看用不了多久,我一定能好起来的!”

“我觉得也是。”禾洛缓缓走进来,“站起来容易,不过要重新走路还需要复健,先生也别着急。”

复健是新名词,不过大家都能听懂,腿疾医好了要正常走路也得一段适应期嘛。

“哦,熔岩姑娘,这几日空闲时间,我写了几个方子,以后族里要是有人生病,照着采药煎了喝就行!”风暖说着取来几张纸,大大方方交给默儿,只是也不抬头看她,“另外,若是扭伤或摔伤,搽上黑骨藤所制的药膏效果会更好些。熬制胶的方法我也一并写在上面了。”

虽然风暖跟她说了一长串话,可句句不离药方,似乎他跟她除了正事没有其他话好说。他还客气地叫她“熔岩姑娘”!本来满心欢喜的默儿沉默地接过药方,却僵着不走,她只想风暖抬头,好好看她一眼,夸她一句,可为什么他就是不抬头呢?

谁都看出了默儿黯然的脸色,风暖虽然没正面看她,可到底人比她高,眼角余光也察觉出她今日的与众不同来。她真的很漂亮,可是不该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汉人有句话,弱水三千,独取一瓢。”风暖缓缓道来,默儿莫名地抬头看他,“我已有意中人,若是以后有机会,还请熔岩姑娘前来观礼。”

默儿地脸色顿时惨白一片,“你,你有意中人了,你们要结婚?”

风暖不置可否,只是定定看着她,默儿很想大声说,只要你们没结婚,我就有权力喜欢你!可是到底,她临场犯怯,灰溜溜夺门而出!

风暖一直目送着默儿离开,良久,他听到耳旁一声叹息,回头,正对上禾洛悲悯的双目,“何必呢。”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风暖别过头,低低说了一句,在禾洛耳里,“我们”,指的是风暖和默儿;可在风暖话里,“我们”,却是指他和禾洛。

从很久很久以前,风暖就知道,禾洛不是花满了。或许一开始他的猜测就没错,她真的是借尸还魂。可那又如何呢?她代替了花满陪伴他,甚至比花满更好的照顾他。

她明明跟他一样年纪,却总装地很老成;她总是会讲一套又一套的大道理来教育他,全然不管那些道理跟当今世俗格格不入;她经常半夜溜到院子里对月神伤,可在他面前却总是笑意盈盈。

天机宫的这些年,到底不是白呆的。他依靠在天机宫学来的医术医好了禾洛,也终于得到了她平等的看待;他甚至在天机宫的藏书阁,确信了这世上真有鬼神之事,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只是无法改变,禾洛的身体是花满的。他们相似地眉眼,同样地姓氏,都已经注定了他们的不可能。没人知道,他曾经多么嫉妒郭绍。可是如今,郭绍不在了。看着伤心欲绝地禾洛,他想他宁愿她是幸福快乐的。自己的这点不伦念头,就永远埋在心底不要再提。

年少时的依赖渐渐变质,转换成全心爱恋,没有人知道,他爱的多么隐忍,多么卑微。以弟弟的名义才能名正言顺一直在她身边,期盼多年后的重逢却只能看她渐行渐远。悲哀么?的确。可是,谁又能真正控制感情,谈笑间便将过往全抛?

禾洛永远不会注意到,她这个名义上弟弟,每每对着她,心里却是怎样翻江倒海。前世便是独生女,自小便寂寞长大,她无法领会姐弟间怎样相处才算正常。同胞姐弟,或许就是她跟风暖这样吧,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时隔多久,他们永远是最亲的人。

“其实默儿不错的。”禾洛张张嘴,忽略心中的一小点酸涩,哎,自家弟弟也要属于别人喽,“漂亮聪明又活泼,你们在一块儿,永远不怕没话说。”

“不可能的。”风暖只是反复说着这几个字,也不知是为了劝服自己,还是劝服禾洛。

“你是怕她不懂世俗,将来不适应么?”没等风暖回答,禾洛便自顾道,“若是隐居在乡下就没这顾虑了。即使闹出再大的笑话又怎样,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是了。”

风暖终于没再说什么,禾洛觉得自己唠唠叨叨说了那么一长串也够了,于是歉意地跟苏瑾笑笑,又问了些他的康复情况,便跟花寻回了自己屋。

意兴阑珊回到自己屋里,禾洛也拿起针线和布片绣花,材料都是默儿之前拿过来跟花寻交流学习的,左右无事,她便也绣个荷包送默儿吧。

她一向是喜静的人,比起逛街闲聊,她更喜欢独自绣花习字。在郭绍去了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来真正做过什么了。一来没心思,二来无论做什么,都会不自觉想起跟郭绍有关的情节。她似乎是落入了一个魔障,纠结着她永远无法忘怀。

这次也不例外,绣着荷包,脑海里却总是反复出现着郭绍的笑脸。这并不恐怖,他是那么爱她,即使去了地下变做了鬼,也不会忍心伤她半分。

“郭绍,郭绍,你知道吗?熔岩部落族长的孙女儿喜欢上风暖了呢。我倒是挺满意她做我弟媳的,若是你见到,你也会满意的吧。”

禾洛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念念有词。花寻早就习惯了她这样,可坐了半天终于还是不忍心再听下去,红着眼眶走出了房间。禾洛抬头看着花寻背影,无谓地笑笑,又继续低头做活。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逆天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逆天

山中度日不知年岁,当苏瑾能够站起身,完全依靠自己在平路上慢慢走步时,已经是九月初了,再有半个来月,便是苏僳族的收获节。尽管力些景和老族长都盛情邀请他们留下参加收获节,可一行人还是委婉拒绝了。

客人要走,力些景这个向导自然也没有继续逗留在熔岩部落的理由,热情的苏僳族族人,在客人即将离去的前夜,以欢歌热舞,来送别他们。

不得不说,苏僳族是个天生能歌善舞的民族,在经济、文化远远落后于太耶朝的泽国,他们没有专业的音乐鉴赏或教习,无论舞蹈还是唱歌不过皆靠天性。在熔岩部落,禾洛一行人注意到,即使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也会咿呀学语般哼上几句歌,歪歪斜斜踏出舞步。

苏僳族族人似乎永远有唱不完的歌,跳不尽的舞,这****狂欢,他们唱着响亮清丽的山歌,跳着粗犷豪放的舞蹈,尽情地用歌声和肢体宣泄着自己的满心情感。试问谁能不动容?不被感染?便是冰块子夜,在花寻的带动下也别扭的伸手抬脚,跟自己心爱的姑娘相视而笑。

禾洛跳了一阵,看着大家的脸上都带着不可抑制的狂喜,自己悄悄走出了屋外。

静谧的夜晚,星星低垂,凉风习习,屋内欢声笑语不断,热闹非凡,可热闹是他们的,自己的心中,越发显得孤单寂寥。

她抬头仰望星空。若是人死后真会化做漫天繁星,那么郭绍一定是最耀眼地那颗吧?他会指引着自己走出迷途,迎向光明。禾洛低低笑出声来,整整四个月了,可她终于还是不能忘怀,心中如此空洞,仿佛一切都没有意义。

世上最痛苦的。便是深爱我的你已死去,而被深爱的我仍活着。

我不能跨越生与死的距离与你相见。每每怀念总是让人痛不欲生,却不得不忍受着时间将你的样子一点一点从我脑海里剥离。生又何欢,死亦何苦?

次日清晨,苏僳族族人再三挽留后,一直将禾洛一行送出了山寨,直到通往潭火城的路上。力些景背着苏瑾走在最前,其后紧紧跟着风暖、禾落和花寻。子夜最后。老族长屹立在道旁挥舞着双手,熔岩默儿红了眼圈,眼睁睁看着她倾慕地爱人渐行渐远……

回宾州的一路却是分外顺坦,甚至没有像来时那样受到盘问。一行人走在宾州街上,看着来来往往衣饰各异地路人,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为什么太耶朝的土地上,会有这么多苏僳族的人?

也曾拉了几个路人询问,不料人家三缄其口。像惧怕什么似的不肯透露半分,连猜带蒙的,风暖意识到,宾州沦陷了。风暖的猜测终于在见到宾州知府后得到了证实。

当然,明面上并不是这么说,宾州知府冠冕堂皇说了一大串。什么现在国势危急,友国泽国派兵协防,相应的,宾州便也放宽边关政策,容许泽国人大批进入宾州贸易生活。

太耶南朝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北朝接连攻下南朝数城,甚至有传闻,已经有不少北朝军混入了南朝都城洛城,连当今主君都已受制。真相究竟如何,自然不是风暖这一行人可以知道地。

回了幽州侯府。定北侯纪纲已经成了闲散侯爷。赋闲在家,成日里不问世事。借酒消愁;赵氏既要忧心儿子,又要烦心丈夫,半年不见就老了几岁;青岚带着她的一双儿女,亲自负责教养,还要操心侯府诸事;琳琅守着她失而复得的长子纪瑶希,深居简出,几乎成了隐形人。

风暖与禾洛的回来,倒是让侯府添了几分生气,不过一切和平假象在纪纲气哼哼摔了酒杯后就消弭于无形。

“昏君佞臣,国之将亡矣!”

旁人皆不敢触霉头,赵氏忧心忡忡,当即抹起了泪眼,“侯爷你这是成心不让大家好过了!”

禾洛心中黯然,只低头不语,她这个荣华郡主只怕也早已名不副实了吧。

回幽州之前,她曾绕道去了冀州,去见郭绍爷爷郭袁。上次见面还是老当益壮的老人家,此时却骨瘦如柴,精神委靡。

禾洛愧对他,在他跟前长跪不起,称愿意代郭绍尽孝道。郭袁也不正眼看她,只是疲累道,“长思命中当有此一劫,怨谁都怨不得。”便挥手让她离开了。

禾洛心知,即使宽容大方如郭袁,也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孙子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死。他虽然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可神色间却完全表达了他的意思,“从此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了。”

触景伤情也罢,不肯原谅也罢,禾洛一句话没多说,含着泪一步一步离开将军府。她早知会如此,可即便知道答案,她却依旧要跑这一趟。她欠郭绍的,怎么都还不清了。

禾洛在侯府没呆几日,便执意要去落迦山,只因风暖一次无意透露,天下之势,尽在天机宫掌握。即便不为自己,她也该为其他人想想,她要去寻一个答案,寻一个转机。

天机宫又岂是人人去得地?风暖深知禾洛不会轻易死心,甘心犯宫规带她去。为了侯府的安全和大局着想,禾洛将子夜、花寻和苏瑾都留在了侯府,只跟着风暖去了落迦山。

山路漫漫,前途渺茫,禾洛跟着风暖,默默地绕过无数迷瘴,躲过无数机关,柳暗花明处,天机宫巍峨的宫殿赫然在目。

心思重重,无心仔细打量。禾洛紧跟着风暖一起走入正殿。不知什么原因,一路上见到的人很少,只有几个负责打扫地弟子在忙碌,见到禾洛这个陌生来客也无动于衷,风暖说,其他人大概也都被派下山去了。

名为天机阁的正殿,居住着天机宫地最高领袖——天机老人。风暖一进正殿,就掀了袍摆直直跪了下去。禾洛微愣,也学着他跪下了。

“既已知罪,还不去赏罚院领罚?”

半晌,才传来一阵喜怒莫辨的声音,禾洛微微抬头,只见到一老者背对着他们。

“弟子自知有罪,甘愿领罚。可是家姐为天下苍生计。有求于师尊,还望——”

“下去!”

这次的声音却是提高了几分,分明带着威严,风暖浑身一震,终于还是慢慢站起来,躬身退了出去。禾洛给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风暖才恋恋不舍地领罚去了。

禾洛摸不清这天机老人的脾性,不敢轻易开口。心下却在琢磨着怎么说服他帮助自己。

“区区一介女子,竟妄想插手天下大事么?”

又是那种喜怒莫辫地语气,不过禾洛可不是风暖,她并不畏惧,反而因为天机老人话里明显的轻视动了肝火。

“久闻天机老人通晓天文地理,文滔武略堪为世人表率。原来也是目光如此浅薄之辈吗?”

似乎是意外禾洛竟敢嘲讽他,天机老人缓缓转过身来,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听闻荣华郡主乃是南朝主君亲封,识大体、晓大义,老夫却真是不应当将郡主与等闲女子同视之。”

禾洛不动声色,继续听着天机老人说话。

“不过南朝将亡,郡主已非郡主,你又有什么资格跑来天机宫质问老夫!”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噎地禾洛半天回不上话来。只是她更担心的却是他前面那句“南朝将亡”。

“先生何出此言?百足之虫。虽死犹僵,何况南朝泱泱大国。又岂是朝夕之间轻易覆灭的了地?”

许是听到禾洛换了称呼,天机老人地面色缓和了几许,他轻拈着下巴上几缕美须,“有我天机宫出面,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果然是你搞地鬼!禾洛心中大恨,事先她虽有怀疑,却始终不能确认,想不到天机宫竟然是帮北朝地。那么钟悬出现在北朝军营也是为了倾覆南朝了?

“听闻天机宫是受命于天,那么此番违背天命,挑起动乱,是否违背了天机宫一贯的宗旨?”

“你怎知伐南朝不是天命!”天机老人吹胡子瞪眼,“老夫算卦从无失误,卦相显示要北朝攻南朝,我天机宫人自然要顺天命而行!”

禾洛冷哼一声,“是吗?先生确信你没看错?南朝疆土是北朝的二分之一倍,老天爷怎会如此糊涂,反其事而行,授于天机宫如此作怪的天命!”

“放肆!无理!”天机老人气哼哼的拂袖,又不甘心嘴上落了下风,“老夫浸yin九宫八卦八十余载,怎么会算错!”

禾洛跪的累了,索性自己站了起来,坐到旁边一张椅子上,“我可从没说先生算错了,只是说先生看错了。”

天机老人还是第一次碰见如此不待见他的人,心中那个气啊,可见禾洛话中有话,不由生了好奇,“此话怎讲?”

“取地图来。”禾洛倒不是要卖关子,而是要借地图说事。

天机老人哪里被人指使过做事?奈何如今大多宫人都被派下山去做大事了,他也只好委屈自己做做跑腿的事。

取来地图,要来纸笔,禾洛两三笔画地分明。

“先生请看,战事之前,南北朝的地域乃是如此。北朝先后夺下苦城、风城……,如今已夺下南朝半壁江山。”禾洛在纸上指指点点,“若是真有天意,也该是还洛水以北的领土于北朝,两国划江而治,喏,洛水需在此改道,回归正途。这才是天命所归!”

天机老人皱眉看了半晌,觉得有几分道理,难道真是他理解错了?不不不,不会的。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北朝统一了南朝才是正理!

“若真要统一,也该是南朝统一北朝才是!”禾洛把天机老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由有些生气,“毕竟之前明明是南朝所占领土较多,统一起来也更容易!”瞧瞧你,做的都叫什么事儿?把好好地南朝搞的乌烟瘴气!

天机老人极为震惊,其实当初卦相显示,的确有可斟酌之处,只是他落入了俗套,总觉得既然要北朝打南朝,那天命就是要北朝统一。他怎么就没想到,或许天命只是要一切回归正途呢?不对不对,他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若真是他理解错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何挽回?他日后又如何有面目去见各位师祖。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五十七章 水镜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五十七章 水镜

禾洛被留在了天机宫,天机老人与她约定,只要她在山上呆满三年,一切事情都会水到渠成。说到底,他也没直说是否真是自己看错了天命,反正他打了包票,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到底该是统一,还是各自为政一方,他自有分寸。

禾洛没有天机老人那么多弯弯道道,她认准了天机老人一定是被自己那串理论说动了,不然直接赶她下山就好,何必还留着她?

山中生活用一句诗表达最为恰当,“闲敲棋子落灯花”,看似悠闲,实则心中怅惘。表面上的平静,内心里却是一刻也不得闲。好在还有风暖。

秋去冬来,冬去春又来,半年多的时间不过一晃眼就过去了。在这半年多时间里,禾洛饱览了天机宫藏书阁中的藏书,无论是阅历还是知识,都得到了很大程度的丰富。她甚至在书中发现了许多不可能存在的,匪夷所思的东西,比如,水镜。

水镜,又名观生镜,据说通过水镜可以看到任何你想看到的人,无视时间地域的差距,只不过每个人只能使用它一次。

禾洛翻遍典籍,凡是有“水镜”出现的地方都会再三查阅,确定了水镜从开始到现在,出现过的唯一的地方,就是天机宫。

禾洛心中隐隐升起了期盼,她太想使用水镜了,她想再见见郭绍,还想见见自己几乎已经淡忘容貌的前世父母。孤单异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地。

“什么?水镜?没有!”天机老人皱着眉头,拂袖就要离开,禾洛忙上前一步拦住他。反正她没大没小惯了,今天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先生不知道水镜,总该知道观生镜吧?”

如果天机老人一开始就告诉她,水镜在漫长的年岁中已经坏掉了,或者说消失了。那么或许禾洛还会将信将疑。可他竟然直接说不知道!没有!这种态度十分可疑,禾洛因此笃定了水镜一定安然藏在天机宫某处。

“观生镜。”天机老人看看禾洛誓不罢休的表情。终于无奈拈须,“观众生自在,只有缘人可见。”

禾洛眼睛一亮,等着天机老人的下一句话。

“你要见水镜不是不可以。”天机老人偏偏在此时卖起了关子。

禾洛警惕地皱眉看他,强调道,“是‘用’,不是‘见’!我想借水镜一用。”

天机老人不耐烦地挥挥衣袖。“都一样!都一样!你想借用水镜,下半辈子就必须留在天机宫。”

禾洛瞠目结舌,“不是说好了三年吗?怎么又变卦了!”

“水镜乃天机宫至宝,谁也不知道使用了它的人以后会发生什么。毕竟是逆天命的事,老夫必须留你在天机宫观察。”

禾洛咬唇,一时间竟也反驳不了。想再见见郭绍,见见父母,了了心愿之后。留在天机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答应,不过看完水镜之后,我要用一年地时间下山跟我的亲人朋友们告别,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总不能让他们担心。”

“一年?不行不行,太长了。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那,半年?”

“一个月!”

“一个月光赶路了,什么事儿也做不了!起码三个月!”

“两个月,一个月赶路,一个月办事,足够了!你到底还想不想看水镜?”

最终还是禾洛妥协了。于是天机老人领着她去了天机阁地一间偏殿。

推开沉重的木门,迎面就是一层落灰,呛的禾洛连连后退,天机老人却面无表情,径自走了进去。禾洛只好跟在后面。看起来这间偏殿尘封已久。奇异的是室内并没生蜘蛛网,也没任何蚊虫。

“这就是水镜了。”

殿堂深处。一个看不出材料的座架上面,正搁着一面镜子。禾洛凑近了看,什么水镜,分明就是两尺见方的水银镜!这东西,真的管用吗?

“怎么用?”禾洛狐疑地问了一句,不放心道,“万一不管用,我可不遵守那个什么一辈子呆天机宫地承诺啊。”

天机老人微阖双眼,“所谓镜花水月,到夜半时分,将镜置于水中,撒花瓣其上,当月光倾泻到镜面上,则可。”

这桥段,好熟悉。禾洛嘴角抽了抽,终于还是没再说什么。

夜幕降临,风暖帮着禾洛将偌大一面水镜移出了偏殿,放置在庭院中。取来足够大的木盆,装满清水,然后将水镜小心放了进去。水银镜被清水覆盖,却是分外清澈迷人。

月上中天,月光华倾泻而下,禾洛急忙撕下花瓣,片片洒落盆中镜上,然后焚香祷告,将烧有自己生辰八字的纸条燃尽。

心中默念着郭绍的名字,禾洛缓缓移步至镜前——水波微荡,镜中的景象也慢慢变化。

娇俏可人的**,扶着腰挺着肚子,缓缓走动,在她身边扶着她的却是名衣冠楚楚的俊逸书生,满目怜爱,温柔体贴。

禾洛一时愣了。她当然不会以为镜中那个书生会是郭绍,不仅时间上不对,最重要地,那名**是她认识的,言夙还是无邪?

发愣间水波荡漾,镜面一阵旋转,静下来时已经恢复了原状,镜中只留一轮圆月。

很明显,郭绍已经重新投胎了,而且投生在了她好友的肚子里。禾洛怔怔的,不知是悲是喜。

她仍深惦着他,他却已跨越轮回。重新为人,再也不会记得她。纵使可以有机会再见面又如何?他做他的富家公子,自可以平顺成长,****无双;而彼时,她必已容颜老去,风华渐逝。

今生缘断,来世难结。禾洛觉得心中酸酸地。有些不能接受。真奇怪,不是早该料到会是这样地结果了么?他总不能一直做孤魂野鬼吧。

禾洛轻笑着擦去眼泪。看那**的肚子,该有五六个月了,她过段日子下山,正好赶上他出生。能再去见一见也是好的。

禾洛想开了,便自己长长舒了口气。接着又烧了一张生辰八字。什么?一个人只能使用一次水镜?哦哦,她刚才烧的是花满的生辰八字,现在烧的才是自己地呀。

这次等待的时间比较长。禾洛压抑住激动地心情,从镜中看见了她家的那张桌子,桌上摆地都是她爱吃地菜,然后顺着夹菜的手看见妈妈,她还是一点儿没变;旁边是爸爸,笑呵呵似乎在说着什么。呵呵,真好,毕竟他们还会笑。不对——画面缓缓移动。禾洛顿时惊起,竟然是自己,穿着一身从没见过地衣服,正端着碗在吃饭!

怎么可能!禾洛一个踉跄,那怎么可能是自己呢?难道是花满的魂跑到她身上去了?不可能啊,她附身时。花满明明已经死了地。而且,那个自己虽然穿的衣服不一样,但无论神态动作,依稀都是当年的自己。

镜中画面已经消失,禾洛仍然惊愕不可自拔。她想不通到底会是怎么回事。如果方才镜中所见的才是禾洛,那现在的自己又是什么人?

禾洛恍恍惚惚,突然想起了那个六耳猕猴的影子,长相脾性都与孙悟空一样,莫非自己就是影子?张开双手,分明是真实的血肉。她怎么可能只是影子呢。

“禾洛!”

一直守在旁边的风暖见禾洛半天没有反应。不由有些奇怪,连续唤了她几声都没听到回答。不放心地跑了过来。

禾洛眼睛一翻就倒在了风暖怀里,风暖急忙带了她回房。

禾洛其实一直意识清醒,只是她闭着眼不愿睁开。这一晚,她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不堪承受。风暖急的不行,几乎要去质问天机老人,禾洛不愿他再因她受罚,连忙睁开了眼睛。

“我没事,只是有点儿累。”

“你在水镜里,到底看到了什么?”迟疑了下,风暖终于还是问道。

“郭绍投胎了,只是现在还在他娘肚子里呢,估计才这么点儿大。”禾洛伸手比划了下,然后咯咯笑出声来。

风暖却是严肃地看着她,不发一语。禾洛有些心虚,偷眼瞄着他,自己像个小女孩儿似的绞着衣襟。

“风暖,如果,如果我不是你姐,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风暖一怔,不可置信地转脸看她。他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说了,而他也早有准备装一辈子的糊涂。

“其实,是这样……”禾洛缓缓开口,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一遍,当然没有提起现代和古代地众多差异,她只告诉风暖,自己是莫名其妙从另个地方来到了这里。

风暖毫不意外的反应却让禾洛很意外,于是她又接着把刚才镜中所见景象说了出来,“……就是这样,我分不清楚,如果那个是我,那么这个我又是谁?”

风暖微微勾唇,“何必想这么多,至少那边还有个你陪在你父母身边,代你尽孝。你应该高兴才是。”

豁然开朗,禾洛也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了。是啊,至少她在镜中所见,一家人很快活,那就足够了不是吗?她又何必斤斤计较那人是谁呢。

“现在山下情形如何呢?”

风暖每个月都会下山一趟,负责采买事宜,自然也会探听一些世事动静。

“不好。”风暖微微敛眉,“据说北朝又连续占了好几座城,而且主君身体似乎越来越差。”

“那——”禾洛心一沉,天机老人不是说一切都会回归正途吗?

“侯府都还好,不用担心。”风暖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抚的一笑。

心下稍安,禾洛走到窗子前,推开了窗户。烛光暗淡,徒留满室清冷的月光。这世道,若也能如此安宁就好了。

番外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五十八章 尾声 第四卷 女儿命多舛 第一百五十八章 尾声

时年六月,刘天启率兵攻入洛城。南朝主君赵博本已病入膏肓,听到噩耗终于吐血身亡,同时,内宫迅速被一股势力控制,刘天启堂而皇之进入皇宫,以绝对强硬的姿态扶持赵博最小的儿子——两岁的赵良登基,自立为摄政王。朝堂之上早已被清洗了一遍,如今再有任何反对的声音,则直接削官送返,一切尘埃落定。

禾洛掀帘下车,与风暖一同伫立在定北侯府前面良久,半晌,才轻叩门环,面对泣涕交加的老门房微微颔首,然后走了进去。门房随即重新关上了大门。

故人依旧,只是让禾洛与风暖都大吃一惊的是,府里竟然还有个老熟人在。

“默儿,你怎么来了?”

面前一身正统汉服的漂亮少女,正是泽国熔岩部落的熔岩默儿。

“洛姐姐,风暖。”默儿略显羞涩的福了个身,竟是标准的汉人礼节,这又让两人大跌眼镜。

反倒是赵氏笑呵呵地拉着默儿的手,“这姑娘做我的外孙媳妇儿,我喜欢!”

“姥姥,您误会了。”风暖着急要辩,触到默儿楚楚可怜的目光时又心生不忍,旁边禾洛便笑嘻嘻走过来,拉起默儿另一只手,“我瞧着,默儿好象白了许多。”

“真的吗?”默儿式的兴奋声音,可随即又轻了下去,“谢谢。”

爱唱爱跳的默儿什么时候变地这样淑女了?禾洛不解,不过她更好奇的是。默儿到底是如何找到的侯府。

禾洛带默儿回了自己院里,一番试探,才知道默儿这番还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最初他们离开熔岩部落时,默儿就依依不舍,一直强忍着不让自己追出去。他们走后三个月,默儿一直郁郁寡欢,食不知味。老族长看不下去了,主动劝默儿出来找风暖。默儿得了鼓励,果然整装出发,花了一点时间找到力些景,然后才由他带来太耶朝。

好在当时宾州城已经是半个泽国了,力些景没费多大劲就联系上了宾州知府。禾洛等人的身份对外却是不公开的,当初告诉力些景也只说自己姓纪。饶是宾州知府也不能由力些景的只言片语句判断出什么。后来还是默儿想到,禾洛和花寻偶尔有提起过酥饼。这正是幽州特产,给了宾州知府一点线索,顺藤摸瓜摸到了定北侯府上。

等力些景千辛万苦带着默儿到了定北侯府,报上风暖和禾洛的名字,二人才终于被迎了进来。赵氏一看小姑娘就喜欢地紧,得知她是为风暖来的,心里头就更高兴了。而默儿也确定了风暖并没有什么未婚妻,之前全是骗她地。便安心住了下来。而力些景在呆了一个多月后就自行离开了。

至于默儿之所以变的如此淑女,那就全要归功于琳琅的教导了。也不知她是开了窍,还是想借此讨好长辈,总之默儿跟她学礼仪学的认真,到现在已经是小有所成了。

“默儿,你要真喜欢风暖。就得努力让他也喜欢上你。”禾洛觉得什么礼仪都是虚的,她得切实了解风暖,真心喜欢上他,让他发现自己的美好才行。

默儿连连点头,这让禾洛松了口气,至少她性格里的活泼自信还没有丢,这也是她最值得喜欢地地方。喜欢从来就不是三两天的事,比如她对郭绍——想及此,禾洛有些着急想去找无邪和言夙姐妹了。

“不行!”谁知风暖却是斩钉截铁反对她去洛城,原因是此时洛城已经由刘天启的军队控制了。她此去无疑是羊入虎口。

终于成行是在八月。刚刚得到消息。刘天启遇刺身亡,长乐王世子赵轩昊与秘密潜出城外并带兵回来的次子赵言会合。更与众宗室王侯联手,一举消灭了刘天启余党,雷霆手段,叫人不由不抚掌击叹。然而有心人却悄悄透露,这完全是因为刘天启太过荒yin,不仅yin乱后宫,还强**,夺人女,犯了众怒。

禾洛到了洛城,找到了郡王府,得知刚刚诞下麟子的是言夙,她在去年三月下嫁于在吏部任职的连城。之所以说下嫁,因为论官职,连城不过区区三品,无家世无后台,虽然人品相貌都属上乘,却因为之前联合某些人弹劾纪云珑举荐秦淮,一直为人不齿。直到近日,刘天启的势力尽数散去之后,他才自揭了天机宫弟子的身份,挂冠而去。

在城南一座小院,禾洛见到了言夙和连城,还有他们怀中刚刚满月地娇儿。

刚满月的小不点儿极其嗜睡,言夙小心地将婴儿交到禾洛怀中,禾洛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他的脸,婴儿才睁开乌溜溜水光光的眸子,盯着禾洛出神。

禾洛心中一阵激动,忍不住在他小脸上亲了亲,婴儿便咯咯地挥舞小手臂笑起来,好不开心。

“言夙,他取名了吗?”

“还没呢,相公总说要为他取个好名字,现下还一直在琢磨。”

“那,我冒昧地为他取个小字可好?”

“有荣华郡主为小儿表字,那再好不过。”

“长思,长思长忆,绵绵无期。就叫长思吧。”

……

在言夙嘴里,禾洛听到了不少内情。比如,无邪如今正被关在郡王府,半步出不得门;比如,宁湘疯了,除了赵轩昊谁也不让靠近。而她们共同的苦难都来自刘天启。传闻刘天启强**,强的正是赵轩昊地妻子宁湘;夺人女,夺的则是郡王的孙女儿,言夙的同胞妹妹无邪。

形容憔悴地无邪在见到禾洛的刹那。眼睛骤然放出光彩来,“洛姐姐,你是来看无邪的吗?”

禾洛心酸地看着她,原本佼好的面容,如今却形容枯槁。犹记得她与言夙,一静一动,俱是留着整齐的留海齐眉。眼睛水润,鼻子小巧。下巴圆润,而略带婴儿肥的椭圆脸蛋更是透出一份天真来。侧脸望过去,美好地好象画儿一样。

“无邪,言夙很挂念你呢,特意托我给你送你最爱地核桃酥来。”

“真的是言夙让你来看我地吗?言夙没有怪我吗?”无邪使劲往嘴里塞核桃酥,眼泪簌簌的落,“言夙答应过的。无论无邪做什么,她都会支持我。”

“是的,她支持你,她觉得你很勇敢,很了不起。”无邪以天真的性情引得刘天启一步步踏入她的粉红陷阱,慢性毒药,乃至最后的刺杀,都少不了她地功劳。“你做了我一直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无邪,我好羡慕你,好钦佩你。”

无邪哽咽着,混着泪水吞下口中的核桃酥,然后“哇”的哭出声来。“可是我好害怕,我一直好害怕!为什么那以后所有人看见我都要绕路走,为什么爷爷要把我关在小院里不让我出去,为什么言夙不亲自来看我……”

禾洛将无邪揽在胸前,慢慢拍着她的背,“他们只是不舍得你再受伤,把你保护在院子里,这也是爱你的方式。”

“洛姐姐,做你的弟弟或者妹妹一定会很幸福吧。那,如果有下辈子。让我也做你妹妹——不。做你弟弟好不好?”

“那言夙怎么办?”

“言夙现在已经很幸福了,有我这个妹妹她一定过的很不开心。下辈子,让我做她地长辈照顾她吧。”

……

出了郡王府,头顶着大太阳,禾洛有瞬间的眩晕,上马车的时候几乎站不住脚,然后她就被叫住了,面前鲜衣怒马的是赵言。

因为郭绍的关系,禾洛其实很怕面对赵言,可奇怪的是,一路上赵言竟然都没有再说过话,而是一路将她领到了一座宅院里,“去看看宁湘吧,其实,她到现在也挺可怜地。”

禾洛沉默着没有拒绝,她不能说服自己原谅她,可是,她也不再怪她。然而,见到疯疯癫癫的宁湘向她扑来,尖利的长指甲几乎要划破她脸颊的那一刻,禾洛还是动怒了。

“够了宁湘!少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你要真疯,有本事就跳到荷花池里去啊,冲我撒什么威风!”

宁湘的眼神闪过一丝怨毒,她步步紧逼,“为什么我要跳?该死的是你,是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都是你,你这个恶妇!”

宁湘也许不是完全疯了,但至少也是半疯,此刻的她明显已经失去理智,可她再大的动作又如何敌的过练过武的禾洛?几下推搡,便被推倒在了地上。

“啊——哇——呜——”宁湘索性赖在地上不起来,彻底开始装疯,旁边地人连忙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要拉她起来。

禾洛冷笑地看着她做戏,注意到赵轩昊和赵言也匆匆赶过来了,而宁湘发作的越加厉害。

“我只说一句,她没疯。如果不想她真疯地话,趁早找个大夫看着她。”

“对不起,湘儿她受了刺激——”赵轩昊没什么精神,只是低声赔罪。

禾洛突然有些同情他,一个大男人,自己的老婆被人强了,自己却不能亲手报仇,这股怨愤得不到舒解,只怕他会越来越压抑吧。只是她也看不起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不管这其中有什么内情,她都觉得无法原谅。

禾洛转身就走,“以后我再也不会来了。宁湘的身份,我只保证侯府不会泄露半分。”

赵言微讶抬头,宁湘的身份,他也是刚刚才得知,可看情形,禾洛似乎早已知情?

禾洛当然知道宁湘是宁安成的女儿,只是宁安成通敌一事她却是近来才得知,因为那多事的宾州知府巴巴送了默儿来,风暖插手调查了一些事,竟在宾州知府那意外发现了他和宁安成通敌的书信。默儿身份特殊,为免后患,他做了些手脚,却保留了那些通敌书信。

……

阳光灿烂,禾洛微笑着上了马车,心愿已了,她要遵守承诺回到天机宫,只是在落迦山脚,却意外碰上了苏瑾。

“一个人未免寂寞,若不嫌弃我这个半老头子,以后便一起做个伴吧。”苏瑾长身玉立,微笑地立在一旁,“我可以陪着你,一起怀念我们心中的那一个人。”

……

次年十月,禾洛穿上了她精心制作的舞衣,站到了落迦山的最高峰。迎风展袖,她纤细的身体似乎也要被吹落下去,不远处的苏瑾不由迷了眼。

“先生,其实我真不舍得离开,我学了这么多,却都还没有派上用场,甚至,没有个欣赏的人。”禾洛微笑着侧过脸来,耳际散发调皮的抚过脸庞,“肆意歌唱,尽情跳舞,就好象萧菱儿一样自在生活,才应该是我想要的。”她张开双臂,猎猎狂风瞬间灌满了她宽大的袖摆。

这一天,是风暖跟默儿成亲的日子,之前他们亲自来邀请她,却被她婉拒了。既然决定了过世外生活,就不想再跟俗世有任何瓜葛。

无邪死了,听说是服毒;萧菱儿也死了,据说是自尽,没想到那样一个洒脱的女子也会选择这样决绝的死法。她觉得自己继续在这个世界混日子也是白搭。生无乐趣,不如归去。

“洛儿,你说的对,你如此出色,应该找个懂得欣赏的人来照顾你。”

禾洛轻笑了笑,“先生,我给你跳支舞吧。”

迎风而立,腰肢轻摆,甩长袖,浅回眸,禾洛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动作一丝不苟,她一个下腰,将身体弯成了弓形,然后,收回,旋转。这一支舞并不一定美的惊天动地,却是禾洛用了全部的精神和心力去跳,一曲舞罢,禾洛突然纵身跃入了山谷。

早有预感的苏瑾忙飞身上前,最终却只能看见她雪白的身影急速****,最后,消失不见。

……

一年后,江卿参加妹妹江芝一双龙凤胎的满月酒,席后他去了后院,与妹妹、妹夫对月长聊。

“哥哥,有禾洛的下落了吗?”

“没听说过,子念一直在找她,却始终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从那么高的山顶跳下去,只怕,凶多吉少了吧。”江芝感慨着,微微红了眼眶。

江卿叹了一声,又倒了几杯酒,“哎,咱们不说这个了,妹妹妹夫,这一双儿女,你们取名了吗?”

“还没,要等周岁族里赐名呢。不过芝儿说已经想好了小字。”

“哦?妹妹,什么小字,你说来听听。”

“女儿小字禾洛,儿子小字子邪。”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