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 第一回 佳人美酒 玉京,东宫太子府。 屋外寒风凛冽,雪花飘舞,寒意正浓。 屋内却是炉火正旺,温暖如春。客厅里燃了一鼎苏和香,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红地毯,一只泥红小炉上搁着一个铜盆,里面水波如镜,正温着一壶酒。炭火微炙,不时传来一阵酒香。 萧辰懒洋洋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屋外飞扬的雪花,眉头微皱,轻声说道:“三天了,这场雪整整下了三天,看这迹象,只怕还要继续下去。哎,太华山狩猎之约,只怕又要往后推了。” 他身旁侍立着一名绿衣女子,韶华若水,青春正盛。此刻她正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取过盆中美酒,缓缓替萧辰倒入杯中,动作温柔得像一阵春风。 她倒完酒后,微微一笑,露出一双明媚之极的眼睛,说道:“今年天气确实有点反常,太子殿下若惦记着与蔡公子太华山之约,只怕还得等上几天。好在蔡公子性子随和,也不会来怪罪于你。” 萧辰淡淡一笑,道:“蔡梦桥那小子整个一纨绔子弟,我倒不怕他跟我胡闹。”叹了口气,道:“我是担心另一个小魔头找我麻烦啊!” 女子脸露微笑,道:“哦,不知是哪一位煞星,竟令我们的太子殿下如此头疼。” 萧辰脸露苦笑,道:“除了那位调皮捣蛋的高阳公主,天下间还有谁能令我束手无策。哎,这丫头整日疯疯颠颠,也不知哪一天才能长大。” 女子笑道:“太子殿下性子狂放,就像一匹管不住的野马,若不是幸好有高阳公主在,天下只怕没人治得住你呢!哦,对了,高阳公主这次又怎么招惹你了?” 萧辰故意脸色一板,道:“好明月,你可是越发长进了,竟敢骂我是野马。哼,像你这样放肆的丫鬟,天下间可不多吧。” 明月知他性子,嘻嘻一笑,道:“有你这样的主子,当然就有我这样的丫环了。” 萧辰听出她话中揶揄之意,鼻间哼了一声,索性不理她。 明月心下好笑,暗道:“这傻太子,痴病又犯了。” 她心下想听萧辰说完故事,眼见萧辰不理自己,只得将酒杯举起,哄他道:“好了,我的好太子,算我错了,没大没小的乱说话,乱了身份。明月请你喝一碗上好的竹叶青,便算做给你赔罪吧。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回,好不好?” 萧辰一听竹叶青,眼睛一亮,怒气早消了,道:“好吧,你既肯承认错误,总算还有救。”口中说话,右手也不闲着,早将一碗酒水灌入了喉间。 明月嘻嘻一笑,道:“怎么样,味道还过得去么?”她心知萧辰最喜欢的便是饮酒,说话间素手轻移,又替他将空碗中加满了酒水。 萧辰嘴唇轻扣,吧嗒有声,道:“太子府第一才女亲手温的美酒,那还会差么?”说话间又将杯中酒一口喝了。赞道:“这第二碗酒与第一碗又有些不同,好像多了一丝香气,明月,可是你身上的味道么?” 他第一句说的好好的,但第二句话便本性复发,言语中带有一丝调笑之意。 明月脸色一红,心中却莫名带有一丝甜意,道:“你再胡说,便不给你酒喝了。” 萧辰心下一慌,陪笑道:“好姑娘,你别罚我,我听你的话就是,再也不敢满口胡柴了。” 他这好姑娘一叫,明月心中又是一阵波动,悠悠道:“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我只不过是一个低下的丫头,以后再也莫要开这种玩笑了,我承受不起。” 萧辰脸色一板,道:“明月丫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我们东宫府,只有兄弟朋友,没有主子下人,为什么你总是记不住?为什么总要拿自己当外人?” 明月见他脸蕴怒色,微微一笑,柔声道:“太子殿下,你别生气,是明月错了。哎,女孩子心思多,记性难免要差上一些的。” 萧辰笑道:“你记性可不差啊,那些诗词歌赋,医卜星象的玩意,可是装了满满一脑袋呢。恩,你既讨饶了,那就罚你陪我喝一杯酒吧。” 明月早猜到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咬了咬牙,道:“好,我陪你喝。”说着取过一只蓝田玉碗,斟满酒水,缓缓喝了。 萧辰微微一笑,陪着喝了一碗。瞥眼间见明月脸色微红,一双秋水眸子水意盈盈,脱口赞道:“原来你是这样美。” 明月笑道:“又来哄我了。你成天被美女围着,见过的绝色难道还会少了么?又怎会把我这个丫头放在心上。” 萧辰正色道:“不一样的。女子就像鲜花一样,纵是美艳,看的多了,也觉腻烦。所以跟同一个女子待得久了,视觉上便会生出疲劳之感。” 明月笑道:“那你还是离我远点的好,免得待久了,生出厌恶之意。” 萧辰笑道:“但你却不一样,每一次看到你,我总觉得有一种新鲜之感,便像是我们才第一次相识一样。”他说到这里,忽的诡异一笑,道:“所以我总觉得奇怪,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是不是你练了一种神奇的功夫,能对男子生出一种吸引之力呢?” 明月脸色一红,叱道:“呸,天下哪有这种功夫?” 萧辰笑了笑,道:“说不定有的。我好像听长空将军说过,魔教中有一门武学唤做天魔妙相,似乎便是这一类的功夫。” 明月轻轻打了他一拳,道:“好啊,你说我是魔教中人。我有那么坏么?” 萧辰忽的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笑道:“你若真的是魔教中人,若真的学会了天魔妙相,我倒不介意被你迷惑呢。” 明月给她一抱,脸色绯红,道:“魔教害人的功夫,我才不会去学呢。” 萧辰道:“其实魔教中也有好人的。正邪之分,不过在一念之间,正派中又何尝没有伪君子?” 明月笑道:“哎呦,瞧你说的煞有其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堂堂太子殿下竟也是江湖中人呢。” 萧辰道:“我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不过江湖中的各门各派多少会给我一点面子。” 明月揶揄道:“若你不是太子殿下,你父皇不是天下君主,只怕你就不会这么说的了。” 萧辰笑了笑,道:“你说的很对,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老头子给我的,说不定哪一天就会飞没了。”顿了顿,正色道:“所以我只有让自己变的足够强大,变的足够自信,那时才会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赢得足够的尊敬。” 明月从未听他说过这些话,忽然觉得对眼前之人的了解远没有自己想像的深刻,幽幽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话?” 萧辰凝视着她眼睛,道:“因为你是我最珍惜的人,天下间也只有你最了解我。不管我是一个花天酒地的浮华浪子,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你都会永远支持我,永远守候在我身边。” 明月给他瞧的慌乱不已,心中却始终回味着萧辰方才话语,暗想:“原来我在他心中竟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一时惊喜欢悦之下,竟忘了言语。 良久才道:“我们没来由的说这些话作甚,你还是给我讲讲高阳公主的事情吧。你为什么怕她找你麻烦了?” 萧辰适才无意间吐露了爱意,已自后悔,眼见明月不置可否,心下微微一阵失望,暗道:“难道她只当我是主子么?难道她对我没有丝毫情意?可她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让我抱着她?莫非她还是解不开心结,始终认为自己配不上我?” 一想到这,顿时来了信心,心想:“我只要帮她解开心中顾虑,那她自然就会放脱束缚,喜欢上我了。” 于是笑道:“你要听故事么?那容易的紧,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就行。” 明月问道:“什么事情,你先说说看,我可不一定答应你。” 萧辰道:“我只希望你以后莫要叫我太子了,让人听着不自在。就是这件事,你答应了吧。” 明月笑道 :“你是堂堂的东宫殿下,我不叫你太子,那叫你什么?” 萧辰道:“你可以叫我萧大哥嘛。” 明月脸色一红,道:“呸,也不羞,你自己还比我小上一些,居然好意思当人家大哥。” 萧辰眉头微皱,道:“少来,你不就比我大三个月么,好了不起么?用得着天天挂在嘴边?” 明月笑道:“什么三个月?我是五月初二的生日,你是八月十五的寿辰,我可比你大了整整三个月零十三天。” 萧辰搂着她的手紧了紧,笑道:“我的生日,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可是想嫁给我么?” 明月分辨道:“谁……谁想嫁给你了。你口口声声要我叫你……叫你大哥,分明……分明就是欺负我。” 萧辰叹了口气,道:“明月丫头,叫我一声大哥,当真有这么难么?” 明月笑道:“你自己有高阳公主那样的好妹子,为……为什么又要打我的主意?” 萧辰摇了摇头,道:“以后还是少跟我提宁凝这个疯丫头,一想到她我就头疼。” 明月见他终于给自己引到了正题上,微微一笑,道:“萧大哥,高阳公主到底让你吃什么苦头了,瞧你怕成这样。” 第二回 高阳公主 她这“萧大哥”三个字一叫,萧辰眼睛顿时一亮,笑道:“小丫头终于肯叫我大哥了么,很好很好,君子一言,你可别反悔,以后就一直这么叫下去吧。” 明月适才一不小心,叫了一声“萧大哥”,已然后悔不已。但一想到萧辰性子,他既一心要自己叫他大哥,就算自己这次不肯,以后他也多半会另想办法,终究会让自己服输。 既然这样,与其让他占据主动,还不如索性答应了他,免得他再来骚扰。于是笑道:“好吧,我闹不过你,算你厉害。恩,萧大哥,你可以说故事了吧。” 萧辰点了点头,甚是高兴,道:“一说起宁凝这丫头,我就恼火。上次我到晴雪馆去瞧她,本来想找她借那匹绝尘驹办点事,哪知道又中了她的圈套。” 明月道:“你借绝尘驹干什么,又去赌赛了么?” 萧辰道:“蔡梦桥那小子不知从哪找来了一匹大宛名马,胡吹大气说什么天下第一,我当然不服气,他就要跟我打赌。你也知道,我这人受不得气,一口就答应了他。后来我才想到自己那匹渠黄马给我卖给了魏尚书,换了三瓶绍兴花雕。无奈之下,只得去找宁凝丫头借那匹绝尘驹。” 明月道:“你用渠黄马换了魏虚皇那老儿的三瓶花雕?难道你不知道你那匹渠黄马价值连城,至少可以换十车像绍兴花雕这样的美酒么?” 萧辰苦笑道:“我只知道那时候我酒瘾犯了,若是有人肯请我喝酒的话,便是让我用太子这个头衔来换,我多半也会答应他。魏老头肯用三瓶上好美酒换我那匹马,为人已经很厚道的了。” 明月心下气苦,道:“你就喝吧,迟早有一天,你真的要将太子位置搞丢了。” 萧辰笑道:“你放心,我有老头子给我撑腰,太子丢不掉的。” 明月道:“皇上虽然喜欢你,可他总不能一辈子护着你啊,万一哪一天皇上他……他老人家龙驭归天了,你怎么办?” 萧辰瞪了她一眼,道:“快别说这种疯话,老头子身子硬朗着呢。” 明月也知道说错了话,忙转过话题,道:“那高阳公主她有没有将绝尘驹借给你。” 萧辰道:“借倒是借了,不过她提了个条件,要我帮她办一件事。” 明月道:“高阳公主她要你办什么事了?” 萧辰叹了口气,道:“小妮子疯疯癫癫,能有什么好差事了?” 明月见他愁眉不展,有心逗他,笑道:“嗯,高阳公主天真率直,又和萧大哥兄妹情深,又怎会当真为难你了,我猜她多半是求你教她武功了,是不是?” 萧辰在她额上轻轻击了一记,道:“死丫头,就会取笑人,你当我真是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有多少斤俩么?我那几手庄家汉把式,独自练练还可以,又怎能拿出去唬人?” 明月微微一笑,道;“哎呦,没想到太子殿下倒谦虚起来了。往常我见你跟大内侍卫喂招时可厉害着呢,那些御前侍卫个个生龙活虎,在你手下可走不了几招。” 萧辰摇了摇头,道:“那些都做不得准的,侍卫们见我是东宫太子,动手时又岂敢当真卖力?都不过是做做样子,表面上的功夫。” 明月道:“既是这样,那你为什么每天仍是去教武场,和那些侍卫们切磋?你既知道他们在敷衍你,为什么不拆穿他们?” 萧辰笑了笑,道:“你当我愿意去么?我是不忍拂了老头子的美意。他既对我寄予厚望,我这当儿子的总不能老是放任自流,不知上进。再说了,那些侍卫们虽然可恨,终究也是一番善意,而且他们教我骑马射箭,行军打仗的功夫倒也尽心尽力,并不含糊。就是跟我过招时有点畏首畏尾,未免美中不足。” 明月笑道:“我说他们啊,是怕伤了太子殿下千金之体,砸了饭碗,动手时才百般顾忌,没一点男子气概。” 萧辰笑了笑道:“你啊,就是嘴上不肯饶人,这副脾气,可不知什么时候能改掉。我可替你担心着呢。” 明月眼睛一瞪,道:“我都不在意,你担心什么?” 萧辰笑道:“我担心你嘴皮利索,吓跑了人家,嫁不出去呢?” 明月脸上一红,道:“嫁不出去又怎么了,大不了去做尼姑。” 萧辰微微一笑,道:“那可不成,到时尼姑庵中的老尼姑,小尼姑,不老不小中尼姑可要倒霉遭殃了。” 明月怒道:“臭萧辰,你敢取笑我。” 萧辰脸露无辜,道:“冤枉冤枉,我几时取笑你了。” 明月道:“你说尼姑庵中的老……小……施主们要倒霉遭殃,那不是说我脾气暴躁,是那个什么动物了么?” 萧辰大叫冤屈,道:“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尼姑庵的施主们若见到你这样美若天仙的人物,岂不要自惭形秽,无地自容,一气之下,那个入世还俗了。哎,好好的尼姑当不成,那不是要倒大霉么?” 明月见她赞自己美貌,这才容色稍霁,道:“算你识相。” 萧辰向她看了一眼,见她生气之时,另有一番风情,心内暗自高兴,说道:“你若真当了尼姑,那世上更会有一位仁兄对你日日思念,终致形销骨立。痛苦终身了。” 明月知他那位仁兄是暗指自己,借此表露心意,说道:“那也是活该,谁叫他没有良心了。” 萧辰给她碰了个软钉子,自己虽然言语中吐露了爱慕之意,可对方总是不置可否,未免心下无味,当下话也不想说了,喝了一口酒,就此沉默不语。 明月见他意兴索然,反倒慌了,只得求他道:“好哥哥,你倒是跟我说话啊。高阳公主既然不是求你教她功夫,那她到底求你干什么了?可是要你给她说故事?或者要你教她围棋?要不就是要你陪她狩猎打草谷了,是不是?” 萧辰给她软语一阵央求,顿时没辙,叹了口气,道:“宁凝这丫头要是求我这些事情,那就易办得紧了,我也用不着成天发愁。” 明月见他老是不入正题,急道:“我的太子殿下,您就别卖关子了,爽爽快快的将事情都说出来吧。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萧辰心中一动,素知明月聪秀明慧,她既肯帮忙,说不定还有法子,于是笑道:“好妹子,做哥哥就将事情原原本本跟你说了,你给我参详参详,出出主意。” 喝了口酒,续道:“事情得从去年中秋说起,那天,我在校场练完功夫,正要回来。御前侍卫总管高定忽然匆匆赶到校场,说老头子要见我。我见他满脸焦急,心想可别出什么大事,老头子有什么不测。于是也不多问,跟着他到了风鸣宫。” 他说到这里,明月道:“难怪那天晚上你彻夜不归,我还以为你又到那些风月场所厮混去了,害人家……”说到这里,顿觉失口,住嘴不语。 萧辰见她真情稍露,甚是高兴,柔声道:“你担心我,一夜没睡是不是?那可多谢你了。” 明月脸色微红,分辨道:“谁担心你了,你可别自作多情。” 萧辰微微一笑,续道:“我到了风鸣宫,见老头子身子无恙,这才放下心来。老头子一脸凝重,屏退了众人,单独跟我说了好些话。” 明月见他一笔轻轻带过,心想他说话不尽不实,可别蒙我,问道:“皇上他老人家跟你说什么了。” 萧辰微微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她,明月见他沉吟不决,微微生气,道:“你不说就算了,我也懒的管你的破事。” 萧辰见她生气,顿时慌了,道:“好妹子,你别气恼。这些事关系国家机密,本来不该说。但你不是外人,又是我最信任的知己,我便告诉你也不妨。” 明月这才知道俩人交谈的内容乃絶要机密,倒不是萧辰不肯坦白。眼见他对自己如此信任,也觉感动。柔声道:“萧大哥,既是机密,那就不要说了。”顿了顿,又道: “你对我的心意……妹子不是不知……只是……唉,一切随缘,莫要强求。”这句话说的声音微细,几不可闻。 萧辰摆摆手,道:“不,你我既是知交,相互间就不该有什么秘密,这些话我若不跟你说,藏在心里,反而不自在。那天父皇跟我说‘巫咸国国王叔山无趾野心勃勃,觊觎我流云国疆土。苦心孤诣,秣马厉兵,不日就要大兵压境,辱我同胞。’老头子知道离耳国君主支延疏乃叔山无趾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手握大兵五十万。其人生性懦弱,贪婪好色。若能说服他倒戈相向,迫得叔山无趾祸起萧蔷,内部生乱,这场战争才有希望消弭。” 明月到此时方知二人谈论的竟是兵戈征战之事,她素来讨厌战争,听到这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萧辰见她眉头深锁,劝道:“妹子,我知你讨厌流血杀戮。但这场战争却是关系到我流云国千万百姓的身家性命。我们流云国不去招惹别国,但人家欺上门来,咱们也不能只挨打不还手。” 明月见他说的慷慨,道:“这些道理定是皇上老人家教你的了。” 萧辰点了点头,道:“不错,父皇他老人家英明睿智,实乃了不起的人杰。旁人只道他为人随和,外表憨厚,却不知他深藏不露,对一切都了若指掌,实乃第一流的厉害人物。” 他说到这里,见明月微微点头,续道:“父皇虽然说过‘流云国不去招惹别国,但人家欺上门来,咱们也不能只挨打不还手。’这句话。但你若因此认为他生性好杀,那就错了。他曾跟我说过,他生平最喜爱的一本书是战国时一位大家的兵法书录,里面有一段话他最是喜欢。妹子,我把这段话说给你听,好不好?” 明月点了点头,萧辰心中一喜,读道:“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他眼见明月脸色渐渐和缓,说道:“妹子,说到息兵止战的心思,父皇他老人家和你可是一般无二,毫无区别。” 明月微微一笑,道:“你费尽心思跟我说了这许多道理,可谢谢你啦。” 萧辰讪讪一笑,道:“我苦口婆心说这许多废话,只不过让你明白,你大哥我可不是胡乱杀伐之人。” 明月幽幽道:“你的为人,难道我不知道么?” 萧辰微微一笑,道:“父皇跟我讲完这般道理后,便跟我说:他要带上黄金美女,与公孙先生去离耳国说服支延疏罢兵休战,若我有兴趣,也可跟着去玩玩。也好为日后的前途打下基础。” 明月微微奇怪,问道:“什么日后的前途,我怎么听着莫名其妙?” 萧辰嘻嘻一笑,道:“老头子他答允过几年将皇位传给我了。” 明月脸色微变,道:“这么快?” 萧辰笑道:“怎么,我当皇帝,你不欢喜么?” 明月道:“没……没有。怎……怎么会?” 萧辰微微一笑,道:“第二天,我便跟父皇启程去了离耳国,时间仓促,也没来得及向你告别,你不怪我吧?” 明月好似没听见,默默不语。 萧辰微觉奇怪,道:“明月,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么?要不要我唤御医给你瞧瞧?” 明月回过神来,勉强一笑,道:“不碍事。嗯,有‘赛苏秦’公孙先生跟你们同往,离耳国之行肯定完满顺利了。皇上他老人家对你如此器重,可真是有远见卓识。” 萧辰微微一笑,道:“妹子,父皇他老人家让我出去历练历练,自然有他的道理。” 明月微微一笑,道:“大哥,夸你俩句,你还真美上天了呢!” 萧辰道:“不是你大哥我狂妄,诸位皇子中,除了二皇兄晋王与七皇弟楚王勉强有点学识,其他几位可差的远了。不过二皇兄性子稍嫌狠辣,七皇帝又过优柔寡断,终究不是十全十美。” 言下之意,自是说众人中还是自己最为高明。 明月刮刮他鼻子,道:“羞羞羞,吹法螺,呜呜呜!” 萧辰微微一笑,不已为意。 明月秀眸凝视,问道:“你说了这许久,还是没提到高阳公主。” 萧辰道:“你倒猜猜看,这小魔星是怎么跟这件事扯上关系了?” 明月笑道:“这还用猜么?肯定是高阳公主缠着你不放,磨着你带她去离耳国散心了。” 萧辰赞道:“真是女子房,一猜即中。看你这么伶俐的份上,我可得好好奖励你。不过一般奖励你又不放在心上,这样吧,本太子吃点亏,牺牲点色相,让你抱一下吧,要不就亲一下。” 明月咯咯一笑,道:“少来,你萧大太子的便宜,不占也罢。” 萧辰摇了摇头,大惑不解,自言自语道:“奇怪,如今的世道真是变了,主动送上门的好处居然也不要,这种好人可真是稀罕了。” 明月笑个不停,道:“你啊,可真够坏的,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青壳街胡同跑出来的无赖呢。” 萧辰笑道:“那你喜不喜欢我这个无赖?” 明月摇了摇头,正色道:“无赖者,盛世之毒虫也。败风伤俗,为祸巨矣。正人君子见之,无不扼腕愤恨,挥拳相视。俗语云:过街之鼠,人恒击之,诚非谬语。” 望了萧辰一眼,似笑非笑,道:“我二人虽然感情非薄,但为了天下太平。小女子也只好忍痛挥泪,大义灭亲了。” 说着抡起衣袖,作势欲打。 萧辰假意抹一把眼泪,讨饶道:“小人知错,女侠饶命。” 明月一声叹息,道:“罢了,佛家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世上无不可渡之人,你既诚心悔改,我也不好绝了你善念。这样吧,你将在离耳国所作所为细细说来,不得有丝毫隐瞒,若有半句谎话,我可救不了你。” 萧辰道:“是,启禀太上掌门。那日宁凝姑娘缠着父皇不放,说道:‘父皇偏心,只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要不然为什么太子哥哥可以出去游山玩水,自己却要闷在宫中,苦守空房。” 明月扑哧一笑,道:“什么苦守空房,高阳公主真是胡闹。” 萧辰道:“太上掌门有所不知,我那宁凝妹子不学无术,实乃草包一个,乱用成语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家常便饭,说来就来,毫不稀奇。” 明月笑道:“太子哥哥,你背后说高阳公主的坏话,回头她可饶不了你。” 萧辰道:“还望姑娘给我遮掩遮掩,在下感激不尽。” 明月道:“好了,太子哥哥,别再闹下去了,你还是说正事吧。” 萧辰道:“是。我见宁凝丫头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样子,心有不忍,便向父皇求情,给宁凝一次机会。父皇闹不过我,只得答应了。不过他跟我说,宁凝既是我保荐,她的所作所为便得由我负责。若闯出了什么祸端,他也不找宁凝,只处罚我。宁凝大声叫好,我心下暗暗恼怒,这死丫头过河就拆桥,半点不知道体恤当哥哥的。” 明月柔声道:“这一路上,你可吃了不少苦头吧。” 萧辰笑了笑道:“大祸没有,小祸不断,总算老天爷保佑。让我留了这条小命,得见太上掌门最后一面。” 明月笑了笑,道:“看你如此忠心的份上,本掌门破例一次,升你做掌门护法吧。” 萧辰道:“谢掌门,属下一定尽心尽力,鞠躬尽瘁。” 明月笑道:“也不知你是不是哄我,这样吧,本掌门渴了,你倒碗酒来吃。” 萧辰依言倒了杯酒,递给明月,明月接过来饮了,想到堂堂太子,未来储君,竟尽给自己一个低三下四的小丫头倒酒喝,足见他对自己爱惜体贴,不由得甚是感动。 萧辰待他喝完,续道:“父皇,我,还有公孙先生,高定先生,以及宁凝丫头长途奔波,终于到了离耳国。流云国列祖列 宗保佑,凭着黄金美女诸般礼物,公孙先生三寸不烂之舌以及高定先生出神入化的本领,此行终于不辱使命,支延疏同意息战,总算免去了一场祸事。” 明月见她说的轻描淡写,心知此行定是凶险异常,想像公孙不忧舌战群雄,高定力压武将时的风采英姿,不由得悠然神往。 良久才道:“太子哥哥,你忘了说自己的功劳了吧。” 萧辰淡淡一笑,道:“我能有什么功劳,不过仰仗列祖庇护,稍尽绵薄之力而已。” 其实此次离耳国之行,萧辰功劳最大。青阳道上智破巫咸国秋月堂高手刺杀,迎阳驿馆力克妖僧,无影宫中借刀杀人,鸿门宴上当机立断,俱都是凶险绝伦。此次流云国万千百姓得免刀剑之祸,他一人实在是居功至伟。 只是他不愿在人前过多宣扬,这才轻轻带过。 明月点了点头,道:“离耳国国王既然答应议和,可送了你不少礼物吧。” 萧辰点了点头,忽然说道:“妹子,你还记得我曾送给你一块水寒玉珏么?过了这许久,也不知你有没有扔掉。” 明月脸色一红,道:“那块破铜烂铁,我瞧着气闷,早丢了。” 萧辰叹了口气,缓缓道:“我胡乱送的东西,妹子原也不用放在心上。” 明月见他神色不悦,笑道:“呆子,我骗你的。诺,你送的玉珏,我不好好戴着么?”说着从颈中取下一块温玉,但见莹润光滑,隐隐流彩。 萧辰神色顿喜,道:“我原知道你不会丢弃的。可不是么?” 他将玉珏放在手中一阵抚摸,半晌才道:“妹子,这块玉珏正是离耳国王妃送给我的。” 明月冷冷道:“人家姑娘送给你的信物,正好转交我这等没人疼的丫鬟。” 萧辰忙道:“妹子,你可别冤枉人。我跟人家王妃可是清清白白的。再说了,像你这样美貌的姑娘,无论走到哪,都是人见人爱,又怎会没人疼?” 明月道:“只因我美貌,你就喜欢我了。若我是一个丑八怪呢?你还睬不睬我?” 萧辰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理所当然觉得明月应该是温柔美貌,自己爱他也是自然而然。从不会也不愿去想万一那一天明月突然变成了个丑姑娘。此时明月突然间问出此语,不由得怔在当场,心中问道:“她若变成了丑八怪,我还会爱她么?我到底是喜欢她的人,还是喜欢她的容貌?” 一时之间,内心激战不已,不由得痴了。 明月见他脸露迷茫,不由得心下歉然,温言道:“萧大哥,是我错了。不该问这个愚蠢的问题。你别放在心上。” 萧辰道:“你没错,只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我自然是喜欢你的,也不光是喜欢你的容貌。你的气质,性格,文才,我都是喜欢的,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喜欢那样多些。唉,我现在心里好乱。” 明月柔声道:“萧哥哥,你歇歇,喝杯酒好不好?” 萧辰点了点头,一杯酒喝完,萧辰定了定神,说道:“妹子,你若是嫌弃这块玉珏是人家送给我的,那也不打紧。回头我用点心思,再好好给你重新物色一个。” 明月心下感动,道:“萧哥哥,不用了。这块玉珏我戴着挺好的。其实我刚才说的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只要……只要是你送给我的,我……我都心中欢喜。” 萧辰见她真情流露,心中也是甜蜜。柔声道:“好妹子,你还听不听故事了?我继续说下去,好么?” 明月点了点头,俩人这一番对话,关系又亲密了一层。 萧辰道:“离耳国王送了我们许多礼物。我只要了一块玉珏,就是送给你的那块。其他的父皇都分给了公孙先生与高定先生,宁凝看不上这些礼物,什么都没要。离耳国王见宁凝什么都不受,心中过意不去,低头跟王妃商量了几句。王妃点点头,从寝宫里拿出一束甘草,递给宁凝。说这草叫做荀草,具有美容雪肤的效用,算是离耳国送给公主的小小心意。宁凝欢天喜地的接了。哪知这一束小小甘草,却惹出了无穷风波。回到流云国后,没过多久。晴雪馆中闹得天翻地覆。原来宁凝疯丫头迷上了离耳国的甘草,说什么效用神奇,自己一天也离不了它。现在甘草用完了,便乱发脾气,使小性子,也不知摔坏了多少用具,损毁了多少花草。最近一段时间,她闹的更凶了,竟然赌气绝食,不吃不喝。父皇没有法子,只好叫我去哄她。刚好那天我跟蔡梦桥打赌,要借宁凝的绝尘驹,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她。我受尽了虐待,最后总算安抚了小魔头。她给我提出条件,要我给她找齐一屋子养颜用的甘草。我最近正为此事发愁呢。” 明月笑道:“这叫做自做孽,不可活。你要不是跟蔡公子赌赛,去借她的绝尘驹,又怎会趟这趟浑水?” 萧辰叹了口气,道:“我这不是一时没忍住么。好在后来赌赛中赢了蔡梦桥那小子三桶上好的波斯葡萄酒,我心中才稍稍平缓。哈哈,蔡梦桥那小子一见输了,还以为送他马的那人坑了他,信誓旦旦的要找那人麻烦呢。” 明月微微一笑,道:“蔡梦桥这小子倒是性情中人。” 萧辰忙道:“你可千万别对他生出好感,要不然我可就没戏了。” 明月道:“你说什么呢?什么生出好感的了。” 萧辰道:“你没有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蔡梦桥这小子人长的又邋遢,又没品味,又没读过什么书,又花心,浑身都是缺点,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明月笑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可是怕我喜欢她么?” 萧辰正色道:“你是我未来的太子妃,流云国将来的皇后,我自然得对你看紧点。” 明月脸色一红,道:“你又来胡说了,谁……谁想做你的太子妃了。” 萧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你不答应可不行,反正我是赖定你了。” 顿了顿,道:“好妹子,你帮我想想法子,到底怎么度过眼前难关?” 明月笑道:“你不是拍胸脯答应高阳公主定会给她完成任务么?现在为什么反来求我了?” 萧辰苦笑道:“我当时若不答应她,还有命么?好妹子,不是你哥哥我不尽力。我也和公孙先生私下讨论过,也查了不少大内资料,最后发现这种叫做荀草的东西十分珍贵稀有,即使是在离耳国,也是产量稀少,几近绝迹。上次宁凝带回来的那一小束,也是离耳国上代皇室的遗物,至少有三十年的岁月。我二人一合计,最后一致认定,你大哥我是给人家冤上啦。” 说到此处,恨恨不已。 明月微微一笑,道:“大哥,荀草虽然珍贵,可也并非没有法子寻到。” 萧辰心中一喜,道:“好妹子,在哪能找到?你快跟做哥哥的说。” 明月道:“要我告诉你不难,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你若答允我,我保你一屋子荀草一根不少,你要是不答应的话……”说到这里,俩手一摊,道:“我可不管你啦。” 萧辰想也不想,道:“好妹子,你要我替你办事,只需吩咐一声,又哪来许多客套?好,不管你说什么,做哥哥的都答应了。” 明月不答,半晌才幽幽道:“大哥,我求你一件事,将来妹子若不懂事,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好不好?“ 萧辰哈哈一笑,叱道:“胡说,你又怎会做对不起我的事了?” 明月道:“我是说万一……大哥,若我到时真的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是么?” 说到这里,泪珠莹然。 萧辰大是心痛,胸中升起一股保护她爱护她的豪气,大声道:“好妹子,你放心,不管你将来做了什么,在哥哥心中,永远当你是独一无二的亲人。”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只是想:“我这明月妹子为人最是温婉,又怎会做错事? 又怎么会?” 明月听他答允了,这才破涕为笑,道:“大哥,你既答允了小妹。我这就跟你说说荀草的事情。” 萧辰喜道:“好妹子,快说快说。” 明月微微一笑,道:“大哥,你可知荀草这东西最早见于哪本书么?” 萧辰摇了摇头。 明月道:“是山海经。山海经中山经有云:‘又东十里,曰青要之山,实惟帝之密都。有草焉,其状如葌,而方茎黄华赤实,其本如藁本,名曰荀草,服之美人色。’经中明明白白言道,这荀草啊,乃是生长在青要山上。” 萧辰道:“话虽如此,可这青要山到底在哪,谁也不知,那不是白饶么?” 明月不答,反问道:“大哥,你可读过《流云异志》这本书。” 萧辰道:“那是我流云国国书,讲述的是流云国的山川历史,人物风貌,但凡流云国的子民,没有谁不会背诵的。” 明月道:“这就是了,书中山川篇之太华山中有一段文字不知你可记得?” 萧辰道:“太华篇全篇七百余字,不知你说的是那一段?” 明月道:“好吧,我给你起个头:西山之首,曰太华之山。……” 萧辰对这一段文字甚是熟悉,当即颂道:“西山之首,曰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广十里,鸟兽盈集。其阳有草,色紫,味香,以之沐浴,肌肤胜雪,世人奇之,疑为仙子神物。……” 读到这里,恍然大悟,道:“妹子,你是说这仙草就是荀草么?可又为什么在太华山上?难道太华山以前就叫做青要山?” 明月摇了摇头,道:“傻哥哥,你别瞎猜。太华山既不是青要山,仙草也不是荀草。” 萧辰愕然不解,不知明月所言何意,一时呆在当场。 明月微微一笑,道:“傻哥哥,高阳公主不过是想找美容的药草,你将太华山上的灵草采些回去,高阳公主用过若有效果,难道会怪你找来的不是荀草?退一步说,就算你什么都没找到,难道高阳公主真敢对你这堂堂太子,未来国君怎样么?” 萧辰微笑不答,心道:“我若俩手空空,宁凝疯丫头不吃了我才怪。不过好在她没见过多少真的荀草,我就骗她说这些药草是没长大的荀草,谅她也不知情。更何况她用过的荀草本就是老的,我说这话也不算骗她?只是……若这药草没有美容之效,那我的下场……” 随即又想:“明月既说有效,那定然假不了,我又何必操心?” 想到这里,当即说道:“好,我这就去太华山。” 明月白了他一眼,道:“傻哥哥,你没见外面在下雪么?难道高阳公主说一句话,你就要如此不顾性命?”语气酸楚,带有一丝幽怨。 萧辰知她心中喝醋,心中狂喜,脸上却不敢过分表露,分辨道:“我是想早日采来药草,让你也试试效果。” 明月淡淡道:“我用不着。” 萧辰一怔,随即知她喜欢自然之美,不爱装扮,笑道:“像你这样的身段,用这些凡世俗物,原是多余。” 明月微微一笑,道:“其实高阳公主也是大题小做,她要美容,何妨用些珍珠,茯苓,当归、川芎、熟地、白芍类的药物,又何必舍近求远,寻些不知名的荀草。想是小孩子家天性如此,越得不到的东西越要追求,反而忽略了身边的物事。” 萧辰微微一笑,道:“幸好我没有这种坏毛病。” 这句话看似回答明月之语,其实是说,他萧辰绝对懂得珍惜身边的佳人,不会舍近求远,唐突知己。 明月微微一笑,道:“高阳公主有你这样的哥哥,可真是福气。” 萧辰微微一笑,柔声道:“我既然认你做妹妹了,以后也会护着你的。” 明月轻声道:“但愿你这句话莫要骗我。” 第三回 鸣玉坊 俩人说话间,屋外雪花下得更浓。 萧辰喝了一口酒,望了望门外,但见碎琼乱舞,漫天匝地。院中树木,花草,石笋俱都染了一层白色。 他望着眼前雪景,忽的想起唐朝诗人元稹《南秦雪》中的诗句,忍不住读到:“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罗万朵云。”。看了明月一眼,说道:“妹子,这几句诗当真做的好。你瞧,这满院中的松竹石笋,其白如雪,不正应了‘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罗万朵云。’那句话么?” 明月微微一笑,瞥眼间见雪花肆虐,其势甚急,说道:“元老儿这几句诗虽算形象生动,但诗中离不开雪字,未免落了下乘,所以终不及宋人张元咏雪的高明。” 萧辰道:“好妹子,我没读过张元的诗,你给我说说。” 明月点了点头,读道:“五丁仗剑决云霓,直取银河下帝畿。战死玉龙三十万,败鳞风卷满天飞。” 萧辰待她读完,细细回思,拍掌道:“妙极妙极,张先生这首诗做的端的高明。全诗无一字一句咏雪,却又偏生如此让人难以释怀。更难得的是以战写雪,一语双关,不落俗套,读来平添满腔豪气!” 明月笑道:“咏雪却偏偏不出现雪字,这等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功夫,正是张先生的高明之处呢。” 萧辰听她说到“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八字,心中一震,似有所悟,隐隐觉得世间万物,无论琴棋书画,武术兵法,若真能做到“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八个字,岂不是可以笑傲天下,无人能敌? 想到这里,似乎见到了从所未有的一片新天地,眼界豁然开朗,他忍不住心中狂喜,忽听得“砰砰”声不绝,却是自己心情激动之下,血流加速所发出的心跳声。 明月见他如痴如狂的样子,微微害怕,轻轻拍他肩膀,说道:“大哥,你怎么了,可别吓我。” 萧辰回过神来,见明月满脸关切之色,顿觉歉然,柔声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明月这才放心,说道:“大哥,你看这雪花纯洁无暇,若世人都像这雪花般,那该多好。” 萧辰摇了摇头,道:“世人利欲熏心,要做到雪花般无欲无求,谈何容易?再说了,一个人即使心地如何纯洁,一旦入了尘网,多少会受到外物感化,要始终守住内心那份宁静,终是虚妄。哎,这也叫做无法可施。你瞧,这雪花虽然纯白无暇,可只要一脚踩上去,顿时会变黑,不是么?最纯洁的东西,往往最容易受污染,雪花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芸芸众生?” 明月听他说出这番道理,言者无意,闻者有心,细细回味萧辰言语,不由得痴了。 俩人正沉默间,忽听的靴声槖槖,由远而近。 明月微微一惊,说道:“这大雪天,难道还有访客不成?” 萧辰听那靴声如雷,踏的地面直响,熟悉之极,正是西域小牛皮靴踏在地面上的声音。 他曾跟宫中高手学过听风辩器之术,能从声音细微差别中分辨出来人衣着打扮,体形胖瘦。教他功夫的师父曾说,这听风辩器之术若练到极高境界,便可从对方一举一动中察觉对方容貌仪观,武学来历。只是要练到这等境界,非得修习上乘内功不可。 宫内御前侍卫虽多,但都只会外家拳脚之类的粗浅功夫,至于点穴轻功,呼吸吐纳这等高深学问却是无人精通,即便是教萧辰听风辩器的那位师父,也只会一些粗浅内功,顶多是江湖上四五流的角色。 萧辰天资聪颖,但无名师教导,始终无法修习内功,因此听风辩器之术便无法练到最高境界。好在他为人勤恳,但凡为师所授,全都学的有板有眼,而且举一反三,更隐隐有青出于蓝之势。 此时他一听到靴子击打地面的声音,顿时明白来人穿的是西域所产的小牛皮靴。眼见明月发问,微微一笑,道:“不用说,肯定是蔡梦桥那骚包来了。” 话未说完,果然听人叫道:“皋亭兄,这满地雪花怎不叫人打扫,害得我沾了一靴子,出门不利,真是晦气。” 皋亭是萧辰的字号,古人取名时往往喜欢取字号,名号加上字号便是今天所说的名字。 萧辰这个太子,为人随和,当的毫无威严,蔡梦桥跟他是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因此萧辰虽然贵为太子,蔡梦桥却丝毫不已为意,仍是整天“皋亭兄”的乱叫。 萧辰不肯服输,便也称蔡梦桥为“留情兄”,留情是蔡梦桥这骚包自己取的字号,寓意处处留情之意。 乱嚷声中,蔡梦桥已经进了大厅。他取下披风,叫道:“明月丫头,劳你驾,把我这衣服挂起来吧。” 他话一说完,才发现明月满脸羞红,原来她给萧辰搂在怀中一直不放,此刻见了外人忍不住害羞。 蔡梦桥哈哈一笑,道:“原来明月大小姐正忙着呢。哈哈,我还是自己动手吧。”说着又是一阵不怀好意连声大笑。 明月羞的无地自容,用力挣脱萧辰怀抱,匆忙接过蔡梦桥披风,挂在架上。 蔡梦桥凑到萧辰身边,贼眉鼠眼,笑道:“啧啧,太子兄,想不到你神通广大,竟将玉京城人人羡慕的美女明月姑娘钓上手了。哈哈,佩服佩服。你老实给我交代,你究竟使了什么诡计,你和明月姑娘到底怎么勾搭上的?”说着连声叹气,显是满腔醋意无法排遣。 萧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蔡梦桥见他愈是故作高深,愈是不肯放过他,不住求道:“太子兄,你行行好,把你钓小妞的功夫交给老弟,好不好?回头我定然准备一份大礼谢你。” 萧辰闹不过他,只得道:“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无非十四个字。” 蔡梦桥俩眼放光,连声道:“哪十四个字了,快告诉我。” 萧辰不答,说道:“留情兄,听说你家老头子前阵出使波斯国,得了不少美酒,其中有一坛叫做‘醉仙蜜’,不知是不是?” 蔡梦桥道:“你想喝酒,那还不容易,回头我给你把那坛醉仙蜜偷出来。你别卖关子,赶紧告诉我十四字真言吧。” 萧辰微微一笑,道:“说穿了也没什么,不过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十四个字。” 蔡梦桥张大了一张嘴巴,半晌合不上来,这才明白上了萧辰的大当。 萧辰见他满脸不满,显是心中后悔不迭。 他可不手软,揶揄道:“留情兄,你答应我的醉仙蜜,可不能反悔。” 蔡梦桥撒赖道:“什么醉仙蜜,我压根就没听说过。那是什么东西了,我可是第一次听见。” 萧辰也非当真跟他计较,眼见蔡梦桥耍赖,也不放在心上。 这时明月已将披风挂好,她走到桌边,取过一只玉碗,替蔡梦桥倒了一碗酒,说道:“蔡公子来的巧,这有上好的竹叶青,你喝一杯暖暖身子。” 蔡梦桥并不嗜酒,只是明月一番好意,不能拒却,道了声谢,接过玉碗,匆匆喝了。仓促之间,也没来得及品味美酒滋味。 他一碗酒喝完,顿觉全身暖洋洋的甚是舒畅,这才明白所饮之酒实乃酒中极品。瞥眼间见屋内地毯铺面,泥炉做火,暗暗想道:“皋亭这死小子倒真会享福。” 明月刚才没听见二人说话,眼见萧辰脸露笑意,问道:“太子殿下,你二人刚才说什么了?” 她见有外人在此,便不再称萧辰为大哥。 萧辰见她发问,便要说实话,蔡梦桥连忙使个眼色,心想:“自己取笑明月,说她和皋亭勾搭的事如何能让明月知道?”一声咳嗽,道:“我刚才跟太子殿下说,这院子中的雪花太厚,走起路来太过费力,得派人好好扫扫。还有那树上的雪片也得拿水冲冲,老是瞧着一片白色,让人气闷。” 明月道:“这雪花正下个不停,如何打扫?即便是清理干净了,不多久又会积满雪花, 何必费这等白力气,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再说了,这大雪天的也没多少人出来溜达,又有多少人当真游手好闲,在外面瞎逛了?”说到这里,嘻嘻一笑。 蔡梦桥知她是取笑自己游手好闲,大雪天的不在家好好呆着,却跑出来受罪。微微一笑,也不在意。说道:“姑娘既说这雪花不用打扫,想来总是有道理的。我娘跟我说过,这天下间女孩子说的话总是不会错的。要不是这样,我爹爹也不用老听娘亲的话了。”说着连连摇头,显是对这父亲的所作所为不以为然。 明月扑哧一笑,道:“令堂能说出如此至理明言,这天下的男子可真该好好听听。”说着向萧辰看了一眼,神色间似笑非笑。 萧辰知她意思,说道:“老公肯听话,固然是好的。但做老婆的更难得的是要贤良,古人曾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总不会错的。” 蔡梦桥不知他二人话中含有深意,眼见萧辰说夫妻间要相敬如宾,他可不赞成。当即说道:“皋亭兄这句话可不对了,古语云三从四德,这三从中第二条便是出嫁从夫,这古人不是明明白白告诫我们么,做妻子的便该听丈夫的话,那还有什么犹豫的?” 明月大是不服,道:“古人的话难道就没有错么?出嫁从夫,难道做老公的叫你去自杀,你也得乖乖听话么?” 萧辰微微一笑,道:“胡说,天下间哪有老公叫妻子去自杀的道理。” 蔡梦桥眼见明月争论不休,哪有半点妇德,妇言,妇行?这三从四德中的四德已去其三,不由得大摇其头,叹道:“老夫子曾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真真不错。”说着向萧辰看了一眼,目光中满是怜悯,似是说:“你小子若娶了这样一个媳妇,可有的受了。” 萧辰眼见再争论下去,不知何时方休?于是岔开话题,道:“蔡兄,如此大雪,你不辞辛苦,远道而来,可是有要事么?” 蔡梦桥淡淡道:“我是坐马车来的,也谈不上什么辛苦。不过我来找你,确是有点事情。” 明月笑道:“蔡公子能有什么好事了,我猜他定是邀你出去鬼混呢。” 蔡梦桥假意生气,道:“太子兄,贵府的丫鬟都是这么天真率直,童言无忌么?这可不是好风气啊。” 萧辰笑道:“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缺了礼数,还请蔡兄见谅。” 啪的一声响,却是明月恼他胡乱取笑,在他身上打了一拳。 蔡梦桥哈哈一笑,道:“太子殿下,这老婆没过门,先行管教起老公来了,恭喜恭喜啊。” 明月给他一取笑,脸色一红,退入了内厅。 蔡梦桥待他走远,说道:“在下为使明月姑娘离开,言语中不得已才去取笑她,太子可别怪我。” 萧辰笑道:“你小子少跟我来这一套,咱俩还用闹这些虚文么?你小子风尘仆仆的赶来,到底有什么阴谋,可得好好招认。” 蔡梦桥眼睛一转,道:“太子兄常在外面转动,信息定然灵通,可知道城中开了间鸣玉坊么?” 萧辰摇了摇头,道:“最近性子疏懒,很少走动,什么鸣玉坊的信息,可没听过。” 蔡梦桥拍拍他肩膀,露出同情之色,道:“哎,老弟,看来你是落伍了。以往弹丝品竹,窃玉偷香的勾当,你认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如今……哎……”说着长叹一声,道:“风月四公子,江湖中算是没了你这么一号人物了。” 萧辰道:“你少取笑我,不就不知道鸣玉坊么,有什么了不起了。难道里面的姑娘还赛得过春香院的萱萱姐跟碧桃居的意容姐了么?” 蔡梦桥摇了摇头,道:“说起董萱萱跟秋意容俩位,原也称的上绝色。但跟鸣玉坊的花魁比起来,可差的远了。” 萧辰不信,道:“你少吹牛皮,谁不知道董萱萱,秋意容,许月如和明月四位姑娘才艺双绝,是玉京城公认的四大美女?” 蔡梦桥道:“明月明月,成天挂在嘴边,难道你当别人不知道你家明月是玉京四大美女么?嘿,太子兄,不是我吹牛,明月姑娘虽然长的标致,可跟这位鸣玉坊的头牌姐儿比起来,只怕还差了老大一截。” 萧辰见他说话间红光满面,唾沫横飞,笑道:“你口口声声说鸣玉坊那位姑娘如何如何美丽,依我说啊,你也没见过她,是不是?” 蔡梦桥脸色一红,道:“谁……谁没见过她了。” 萧辰笑道:“好啊,你既见过她,那么人家姑娘的芳名定然告诉你了。咱二人兄弟一场,你可不能瞒我。” 蔡梦桥嗫嚅道:“人家姑娘千金之体,哪会这么轻易告诉我名字。” 萧辰见他如此,更加肯定他没见过鸣玉坊的那位小姐。而什么“千金之体”之语,更是不伦不类,不知所云。 于是笑道:“我本来还在想,若蔡兄仰慕人家姑娘,我原可陪他去瞧瞧。说不定在下还能为他二位搭桥牵线,略尽绵力。哪知蔡兄艺高胆大,已然捷足先登,做了人家姑娘入幕之宾。做兄弟的这份心思,可算是多此一举了。” 蔡梦桥听他肯帮忙,哪里还去瞒他,诚诚恳恳道:“萧兄,倒了这地步,我也不好再唬你啦。实话跟你说了,你兄弟我虽然对人家仰慕得紧,但人家可还不知道世上有姓蔡的这么一号人物对她朝思暮想,茶饭不思。”说到这,替萧辰倒了杯酒,道:“好兄弟,做哥哥的难得动了真情,你说什么也得帮我。不然你兄弟我就要害相思病啦。” 萧辰将酒喝了,道:“好,我陪你去瞧瞧。也看看这位鸣玉坊的姑娘到底是你说的那样美艳无双的俏娇娘,还是位人见人怕的母夜叉。” 蔡梦桥道:“自然是美艳无双了。” 萧辰点了点头,道:“你等我会,我进去换件衣服。” 蔡梦桥做个白眼,道:“太子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这衣服确实换的太勤了,早上一套,中午一套,晚上又是一套。又不是出去选美,用的着这样么?不知情的人还说你成天打扮的花枝招展,跟娘儿们似的,没半点男子气概呢。” 萧辰道:“旁人闲言碎语,理他作甚。” 蔡梦桥见他不听劝,也就不再说了。 眼见萧辰往内厅走去,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太子兄弟,你待会若见着明月姑娘,帮我向她求一幅墨宝。我那老头子成天称赞她书画双绝,并世无双,长恨无缘收藏。他老人家死要面子,又不肯找明月姑娘相求,却整天打我的主意。我也是给她缠不过,只好厚着脸皮上门啦。” 萧辰微微一笑,道:“蔡丞相既看的起小丫头,我待会进去说说。” 蔡梦桥知他出马,肯定是事半功倍,微微一笑,道:“谢谢你啦,回头兄弟在太白楼做东,太子殿下过去喝他俩杯。” 萧辰点点头,进了内厅。 不多时,萧辰换了一件貂裘大衣,拿着一幅卷轴走了出来。 他将卷轴往蔡梦桥手中一塞,笑道:“给你求了一幅簪花仕女图,可别嫌寒碜。” 蔡梦桥大拇指一竖,赞道:“太子兄弟宝刀不老,这天生的魅力果然无人能挡。你小子对付女人的手段可越发炉火纯青了,做兄弟的这辈子就算拍马也赶不上啦。” 萧辰摆摆手,道:“行了,别说了,我听着肉麻死了。” 俩人出了太子府,蔡梦桥备有马车,径往鸣玉坊而去。 鸣玉坊与太子府隔了俩条街,俩人坐了半个时辰的马车这才到达。 下得车来,萧辰便见到好一座富丽堂皇的楼宇。画栋雕梁,红墙碧瓦,也不尽说。 楼上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停向贵族公子频抛媚眼。此时虽是雪天,路上马车丝毫不见稍减,陆陆续续的不少王孙公子络绎不绝,走入楼内。显然都是慕鸣玉坊之名而来,要见一见鸣玉坊头等花魁的风姿。 萧辰见这架势,心想:“我也算去 过不少勾栏,可哪一间都不及这里热闹。哎,春香院跟碧桃居可给比下去了。” 他随着蔡梦桥走进楼内,早有一名龟奴上来招呼,脸露笑意,说到:“林大爷,你怎么才来,我可等你老半天啦。”说着引着他在靠窗一间雅座坐下。 萧辰眼见龟奴如此热情,顿时明白:“蔡梦桥这骚包定是先来这里打过招呼,选好位置,这才去找我的。嘿,定是他打听清楚了,今天乃花魁露面的日子,这才别有用心的去找我。想不到我自诩聪明,竟也中了这小子的圈套。哼,回头再跟他算账。”瞥眼间见蔡梦桥笑意盈盈,心头一软,寻思:“哎,还是算了吧,以他这副急性子,能在太子府陪我坐这么久,也真不容易,我还是不跟他计较了。” 蔡梦桥兴致甚好,丝毫不知萧辰的心思。随手递给龟奴十俩银子,说道:“酒菜可备好了么,赶紧送上来。大爷要先吃饱喝足了,再欣赏鸣玉坊姑娘的表演。” 龟奴见他出手豪阔,大喜过望,忙不迭的下去吩咐去了。 不多时,酒菜送上。萧辰喝了一杯酒,道:“蔡兄,方才那人为什么称你林大爷了?” 蔡梦桥嘻嘻一笑,道:“这是我取的假名。萧兄弟,你我不比旁人,这身份不便轻易泄露。要是让人知道太子殿下,丞相之子一同逛妓院,不知有多少人要乱作文章呢。” 萧辰点了点头,道:“那我也取个假名吧。” 蔡梦桥嘻嘻一笑,道:“我早帮你想好了,我自己叫林夕,你呢,就叫做乔木。” 萧辰微一寻思,便即明白,道:“你倒会取巧。林夕是梦字拆开而得,乔木正好是桥字所拆。林夕乔木,合起来就是尊驾的大名了。” 蔡梦桥微微一笑,道:“不敢不敢。” 萧辰也是一笑,举起酒杯,道:“林夕兄,难得你想的如此周到。小弟无以为敬,只好借花献佛,请你喝一碗酒了。” 蔡梦桥陪着他喝了,指着一盘菜肴,道:“乔木兄,你请我喝酒,正所谓礼尚往来,小弟也请你尝尝这鸣玉坊的招牌菜驼峰羹。” 萧辰依言尝了一口,果觉香滑酥嫩,甚是可口,赞道:“好鲜!” 蔡梦桥见他吃的太过斯文,道:“乔兄,像你这么吃法,可不行,我跟你说,吃东西可不能太过腼腆,不然可要吃亏。”说着夹起一大块驼峰,往口中一送,道:“你得像我这样。” 忽听得身旁一人道:“牛嚼牡丹,不知其味。” 蔡梦桥往声音来处一瞧,只见他身旁靠窗的桌子上一白玉般的少年正轻举酒杯,浅浅啜了一口,脸上神情略带不屑,瞧这情形,方才的言语定是她说的无疑。 蔡梦桥正要发作,忽见对方肌肤赛雪,眉目如画,心中莫名一紧,暗道:“这公子哥儿好白的皮肤。”便这么一犹豫,骂人的言语生生止住。但他眼见对方无礼,还是忍不住脸上变色。 那人浑若不觉,褪下左手一只白玉扳指,把玩一阵,旋即又戴在手上,自顾自道:“这天下顶顶美味的菜肴竟给一群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酒囊饭袋糟蹋了,真是暴殄天物。”说着不住摇头。 这一次他变本加厉,竟是将在座的公子哥们都骂了一通。 蔡梦桥再也忍耐不住,喝道:“我们游手好闲,不学无术,阁下可也不见得好到哪去。瞧你涂脂抹粉,打扮得妖妖艳艳的,未免阴阳怪气,让人瞧着生气。” 那人脸色一寒,叱道:“你说谁阴阳怪气了。” 蔡梦桥淡淡道:“我说的是那些偷偷摸摸,背后说人坏话的无耻小人。” 那人俏脸一板,手一扬,一杯酒往蔡梦桥迎面泼来,蔡梦桥没想到她说话间就翻脸,猝不及防之下,顿时给酒水泼了一脸。 他怒气填膺,袖子一拂,就要上去动手。 萧辰赶紧拉住,陪笑道:“我这位兄弟言语粗鲁,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跟他计较。” 蔡梦桥急道:“谁言语……”话没说完,已给萧辰按住。 那公子见萧辰满脸陪笑,也不好再发作,笑道:“你这小子倒还会说话。算了,本公子也懒得跟这种无赖纠缠。” 萧辰点点头,道:“多谢了。” 说着拉了蔡梦桥坐下。 蔡梦桥气呼呼道:“太子兄弟,你怎么反帮外人欺负我了?”他心情一激动,又称呼萧辰为太子兄。 萧辰道:“林兄,你莫忘了此行的目的。若是在这打打闹闹,给你那位意中人知道了,她可要瞧不起你呢。” 蔡梦桥一拍大腿,道:“乔兄说的是,不是你提醒,险些坏了大事。只是方才那兔爷子太过无礼,好端端的没来由乱骂人,我才没忍住。”说到这里气愤不已。 萧辰微微一笑,道:“林兄,你可看走眼了,那公子是位姑娘。” 蔡梦桥张大了一张嘴巴,道:“你说那小子是女的?” 萧辰点了点头。 蔡梦桥一拍桌子,道:“你怎么不早说?我说那小子阴阳怪气的,原来是个雌儿。哎,早知她是女的,我就该多骂她几句了。” 萧辰奇道:“你不怕她拿酒水泼你么?” 蔡梦桥道:“正是要她拿酒泼我,美人儿肯拿酒水泼我,那可是几世修来的。哎,方才那杯酒我该喝下去才是。” 说到这里,不住叹气,忍不住又向那公子看了一眼。 那公子见蔡梦桥偷偷瞧她,瞪了他一眼,一杯酒水又泼了过来,这一次蔡梦桥已有防备,嘴一张,将酒水全接住了。赞道:“好酒。” 那公子见没泼中,便不再理他。 蔡梦桥道:“乔兄,我瞧那小妞可不简单啊。” 萧辰道:“你也瞧出来了么?” 蔡梦桥点点头,道:“我看她手上那个玉扳指就不一般,寻常富家子弟可没这等贵重的物事。” 萧辰道:“这人不仅有钱,还会武功。” 蔡梦桥忽然奸诈一笑,道:“乔兄,这小妞既然长的不赖,又会武功,兄弟劝你想法子把她给娶了,岂不美妙?” 萧辰伸伸舌头,道:“这等厉害的姑娘,我可降不了她。” 俩人说到这里,相视一笑。 这期间,又有不少公子到了。 萧辰环顾一瞧,只见偌大一间大厅已挤满了王孙公子,有的七八人合坐一桌,有的四五人合坐一桌,也有的自命清高,孤芳自赏,独自占了一张桌子。 这时屋外时闻马车声,还有不少公子陆续进来,到后来桌子实在不够,众人只得挤在一处。蔡梦桥事先特意关照过酒保,这时大部分桌子都挤满了,他这里却没人来骚扰。 萧辰眼见来了这许多人,心想:“这鸣玉坊的招牌可真够响亮。梦桥这小子若想打败众人,独占花魁,只怕不易呢。” 正乱想间,忽见街上一匹马车急奔而来,眨眼间便到了跟前,赶车的车夫一提马缰,那马一声长嘶,于急奔之下忽的稳稳站住不动。 蔡梦桥是识马之人,赞道:“这马儿好俊!”忽又叹了口气,道:“如此良马竟用来赶车,可真是大材小用了。” 萧辰道:“马儿俊,赶车的人骑术更俊!” 只见轿帘掀处,一人走了进来。 萧辰见到他时,不由得眼睛一亮,这人穿的也不甚是华贵,但裁剪得极是合体。腰间坠一块玉佩,隐隐生光。 萧辰一向自认为长得潇洒,但跟眼前之人一比,竟不觉自惭形秽。那人浑身散发一种傲气,与寻常子弟相较,更添一种独特魅力。 他走入屋中,正要寻个坐席,瞥眼间见各桌子上都挤满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环顾四注,只有萧辰这里还算清净,微一沉吟,便走了过来。 他向萧辰一抱拳,道:“老兄,兄弟来的晚了,向你这里借张椅子坐坐。” 萧辰 只觉得跟他一见,莫名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于是笑道:“这里还算宽敞,若兄台不弃,便坐下来喝几杯。” 那人笑了笑,道:“叨扰了。” 蔡梦桥跟他一见,见他风流儒雅,心中一紧,莫名担了一份心事,只觉憋在心里,不吐不快,替他倒了杯酒,问道:“这位兄台,可也是为了这里的花魁姑娘而来么?” 那人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一样物事。” 蔡梦桥大喜,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萧辰心知蔡梦桥是怕此人抢了他的意中人,不由好笑。他心中也对此人充满好奇,于是问道:“相逢是缘,不敢请教兄台姓名?” 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古风。” 萧辰心想:“古风……古风……慕古人之风,只怕你这名字是随口胡诌的。” 当下也不点破,道:“在下乔木,这位兄弟姓林名夕”说着向蔡梦桥一指。心想:“你不肯以真名示人,那我也不告诉你本来名字,大家都不说真话,谁也没吃亏。” 古风对他二人似没太大兴趣,随口道:“好名字好名字。” 蔡梦桥见他不是自己情敌,顿时对他大生好感,连连劝他喝酒吃菜。 萧辰透过窗户一望,见那赶车之人坐在车前,大雪簌簌而下,全落在他肩头,他先前见那人骑术精绝,心中已生好感,此时见他独处大雪之中,孤伶伶的甚是凄凉,于是说道:“古兄,何不请你那位朋友进来同饮几杯。” 古风不解,道:“什么朋友?” 萧辰向那位车夫一指,微笑不语。 古风哈哈一笑,道:“你说他么,他不过是我爹爹手下一名小角色,又怎配跟我一起喝酒。” 萧辰见他说的浑不在意,心想:“人家虽是下人,可也不该这么在雪中受罪。你既不肯跟他一起喝酒,那我给他送些酒去就是。” 于是说道:“这大雪天的,独自在雪中呆着也不是办法,我还是给他送些酒喝,暖暖身子,免得冻出病来。” 古风道:“我这下人练过一些功夫,区区微雪,想来冻不伤他的。”他说到这里,见萧辰其意甚坚,也就不再多说,只道:“萧兄既看的起他,那在下也不拦你。” 萧辰微微一笑,拿过一瓶花雕酒,走了出去。 他走到车前,将酒水递了过去,笑道:“兄台,这有些酒水,你将就用些。” 那人瞧了萧辰一眼,目光如电,随即又黯了下去,说道:“多谢。” 接过酒水,往脖子一倾,也不换气,一口气将瓶中酒水喝得涓滴不剩。 萧辰瞧的有趣,道:“你这功夫可真好玩,跟变戏法一样。”眼见他喝的爽快,心中也自高兴,道:“你等等,我再给你拿酒去。” 那人摇了摇头,道:“不用。”眼见萧辰微微失望,柔声道:“我喝够啦,不用再喝了。” 萧辰点了点头,道:“那我进去了。” 他边走边想:“这人喝酒的功夫可真好玩,我要是学会就好了。哎,可惜这种功夫太过高明,我是学不了的。”又想:“这人一身功夫可不简单,古兄说他不过是他爹爹手下一名小角色,瞧他神色,自然不是骗我。哎,如此说来,古兄这位爹爹可不知有多厉害了。” 他回到坐席上,古风对他一笑,道:“乔兄,你见我瞧不起下人,心中定然对我不满了,是不是?” 萧辰不善作伪,点了点头,道:“我只不过在想,像那位兄台这般的人物,古兄原应该对他好一些的。” 古风道:“乔兄,你有所不知,不是我不知体恤下人。只是孙叔叔他犯了大错误,爹爹才处罚他的。爹爹曾说过,他手下无论是谁,都不可以对孙叔叔稍露善意,否则定然严惩不贷。方才我要是对他仁慈了,让爹爹知道后,只有让孙叔叔受更多罪。” 萧辰心中一紧,道:“那我刚才请他喝酒,岂不是害了他?” 古风道:“萧兄原是一番好意,也怪不得你。你不是爹爹手下,应该不会连累孙叔叔。” 萧辰吁了口气,这才放心,心想:“看来这世上许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我只道古兄对手下不仁慈,就认为他心肠不好,哪知他也有苦衷。我自己请孙叔叔喝酒,本来是好意,哪知差点却害了他。看来有时候善心也未必能办好事。这条道理,我可得记住了。” 正沉吟间,屋内又来了一人。 这人生的肥肥胖胖,走几步路就连声踹气。 屋中不少公子见到他,顿时叫了起来,有的道:“朱公子来啦。”,有的道:“朱公子,快到这边坐。”,也有跟他交情深厚之人叫道:“妙隐兄,你怎么才来?” 朱妙隐向各人点了点头,要寻个座位。无奈店中客人实在太多,各处都挤满了。他略略一瞧,只有萧辰和他旁边那位女扮男装的俏公子桌上还算宽敞。 那俏公子自顾自喝酒,于身旁之事毫不关心,古风进楼,萧辰赠酒,以及朱妙隐入屋他都毫没在意,便似这偌大一间屋子中就她一人似的。 朱妙隐见她桌上甚是整洁,有心跟她坐在一块,笑盈盈走过去,说道:“这位兄台,在下在你这讨个座位,成么?” 俏公子见他一身肥肉,皱了皱眉,道:“我不喜欢跟生人坐在一块,你快走吧。” 朱妙隐哈哈一笑,道:“兄台,四海之内皆兄弟,你见我是生人,咱俩坐在一起喝几杯酒,说上几句话,不就熟了么?” 俏公子秀眉一挑,道:“谁爱跟你说话了,走远些。” 朱妙隐脸色一红,这屋里面不少都是他熟识之人,若讨不到坐席,岂不失了面子? 他打个哈哈,道:“兄台,这桌子又不是你私人家的,难道我坐上一坐,也不成么?” 俏公子倒了杯酒,自斟自饮,正眼也不再瞧他。 朱妙隐又讨了个没趣,微微生气,他不肯罢休,只得另寻话题,说道:“兄台,这大雪天的,在下向你讨一杯酒喝,好么?” 俏公子道:“要喝酒自己掏钱买去。” 朱妙隐微微一笑,道:“说的是,那在下出一百俩银子向你买一杯酒喝。”说着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心想:“我出这么大的价钱买你一杯酒,你总不会拒绝吧。” 哪知俏公子理也不理,冷冷道:“不卖。” 朱妙隐见他如此无礼,再也忍耐不住,道:“兄台何必如此小气,区区一杯酒水也用得着如此吝啬么?这一百俩银子我放这了,今天这杯酒啊,我可是要喝定了。” 说着伸手去拿酒壶,手刚碰到壶身,忽觉右手一痛,已给俏公子用俩根筷子夹住了。朱妙隐但觉右手痛入心扉,忍不住叫出声来。 旁人吃了一惊,万万想不到朱妙隐数百斤的身躯,给俩只风吹的起的筷子轻轻一夹,竟然抵受不住,当众大叫。不知情的人见他如此没有骨气,忍不住对他嗤之以鼻。 朱妙隐但觉右手有如火烧,心下叫苦不迭,想道:“早知道这杯酒如此难喝,我就不该死要面子啦。” 这时右手越来越痛,情急之下,只得用力挣扎,他用尽全力,一张胖脸变的通红,不多时便汗如雨下。 忽听得咔嚓俩声轻响,俏公子手中俩根竹筷断成四截。随即砰的一声大震,朱妙隐重重摔在地上。 原来朱妙隐情急拼命,用力挣扎。他这一用全力,向筷子上传过去的力道直有数百斤。竹筷体质轻捷,受不了如此巨力,顿时断为俩截。俏公子见他挣脱双筷,右手借力使力,乘势前挥,将朱妙隐肥大的身躯直掼了出去。 古风见那俏公子以竹筷夹住朱妙隐手腕,随即用巧力将他摔出,手法干净,微微点头,随即摇头,说道:“这是天羽门的空影手,这人功夫没学到家,不然竹筷就不会断。” 萧辰道:“什么 天羽门?” 古风微微一笑,道:“萧公子不是江湖中人,不知天羽门是江湖中五大门派之一,门中高手甚多,在武林中势力也甚是庞大。” 萧辰道:“五大门派?不知是哪五个。” 古风道:“五大门派是指天羽门,九曲塘,连云寨,雷公堡和玉虚魔教。其中又以玉虚魔教势力最是庞大。” 萧辰点点头,道:“不知古兄是五大派中哪一派的弟子。” 古风双眉一扬,道:“区区五大派我还看不入眼。我爹爹跟我说过,这些所谓的五大派名声虽响,但派中人物真正能在江湖中称的上绝顶高手的并没几个。除了九曲塘的曲水流觞和玉虚上教的大魔头杨修,其他的都不足为虑。” 萧辰笑道:“令尊能说出这等话来,想来定是位了不起的英雄了。” 古风微微一笑,道:“家父英明神睿,爱武成痴,若说这世上还有让我佩服的人物,那也只有家父一人了。至于他老人家的一身武艺,更是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测。” 萧辰见他说话时充满景仰,神色甚是恭敬,不由得也甚是心折。心想大丈夫做人如此,也不枉此生了。 正思忖间,忽听的朱妙隐哀痛声不绝,心想:“我倒把此人忘了。” 眼见他卧地不起,显然摔得不轻。而厅中他那些所谓的朋友适才见了俏公子那手功夫,早吓得战战兢兢,又还有谁去顾念朱妙隐的死活? 萧辰心中大是不满,暗想:“这朱公子好歹也是你们的朋友,眼见他摔地不起,难道不应上来扶他一把么?” 想到这里,瞥眼间见朱妙隐神色痛楚,激发了侠义心肠,快步走到他身边,问道:“兄台可摔得重么?要不要叫医生瞧瞧。”他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将朱妙隐扶了起来。 朱妙隐哼哼叽叽,骂道:“他妈的,这小白脸手劲好大,刚才差点把我屁股摔成四瓣。” 他不知俏公子适才摔他使的是极高明的内家功夫,还道他不过天生力大,是个神力之人。 萧辰见他说话,这才放下心来,心想:“你既能开口骂人,多半没受内伤,看来那姑娘还是手下留情了。” 眼见他兀自骂个不休,心想:“你这人怎么如此不知轻重,难道刚才还没摔够么?”生怕那姑娘生气,忙遮掩道:“朱兄喝醉了,我扶你到那边坐坐。” 朱妙隐大声道:“我没醉,我今天一杯酒没喝,怎么会醉?他妈的,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俏公子见他嚷个不停,俏脸一寒,便要发作。萧辰赶紧给她陪个笑脸,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一边赔罪,一边拖着朱妙隐到桌子上坐了。 他往桌子上一坐,这才放下心来,暗道:“好险好险,方才可真差点给这傻小子害死了。” 俏公子本来便要发作,但一瞧到萧辰懒洋洋的笑脸,蓦地心中一软,怒气忽的没了。她脸上一红,低低骂了声:“死小子,就你偏喜欢当滥好人。” 她坐在桌旁,心中兀自乱跳,正要喝杯酒宁神,手刚要去碰酒壶,忽的想起这酒壶给朱妙隐那大胖子碰过,顿时大觉恶心。从筷筒中取过俩只竹筷,夹住酒壶,从窗中掷了出去,接着又用竹筷夹起朱妙隐放在桌上那张银票,也掷了出去。想起手中竹筷沾过酒壶银票,又一并扔了出去。 忽听得窗外有人骂道:“是哪家没教养的孩子乱扔东西,打搅了老叫化的美梦。……咦,怪事,居然从天上掉下一壶花雕。……哈哈,定是老天爷见我馋得紧了,特意送了一壶美酒给我。……啊哈,又送了我一张银票,老叫化真是祖上积德。……妈的,怎么又掉下来俩根竹筷了,他妈的老天爷,干嘛不给我俩根金筷子。” 乱骂声中,屋内走进一人,那人满头白发,瞧来至少有八九十岁,可一脸红光,精神饱满,仔细一看,又不过四五十岁。浑没老年人老态龙钟的样子。 他身上穿了一件破衣,补丁至少打了十几层。双手漆黑,显是布满污泥,拿着一瓶美酒,正往口中乱灌。 他双目瞧着酒壶,于店中道路一概不闻。可说也奇怪,门前三尺高的门槛却又偏偏绊他不倒。便似这人多生了一双眼睛,又像他长了俩颗心,一颗用来喝酒,一颗用来走路。 店中龟奴见他穿的邋遢,连连皱眉,四五个龟奴拿了扫帚将他往屋外乱赶。 那人任由扫帚打在身上,也不在意。仍然哗啦啦的大口灌酒,龟奴们使劲力气的扫帚打在他身上,不过给他瘙痒挠虱子一般,全然不起作用。偶尔间扫帚上的灰尘溅入酒壶中,他也不在意,仍是喝个不停。 待他将酒喝完,龟奴们早已累得趴在地上。那人哈哈一笑,道:“你们这群狗奴才,为什么打我?”说话时语音洪亮,直震得众人耳中嗡嗡直鸣。 一名龟奴性子暴躁,骂道:“臭叫花,这种地方是你来得的么?还不快滚。” 那人眸子一翻,金光灿然,便要发作,但转念一想,欺负这种下人算不得英雄。于是收敛神气,道:“这种地方旁人来得,为什么我老叫化来不得?” 那龟奴骂道:“人家公子爷们跟你是同一类人么?” 那人笑道:“我是男人,他们也是男人,怎么不是一类人了?他妈的,你说我不是男人是不是?你奶奶的,你竟敢说我不是男人,要不要我解开裤子给你瞧瞧。”说着就要动手去解裤子。 另一名龟奴较为机灵,说道:“老爷子,这种地方是有钱人来的,你怎么能来?” 那化子哈哈一笑,道:“谁说我没钱了,这不是钱么?”说着将那张一百俩的银票在龟奴前一晃,道:“这不是钱么,你睁大眼睛瞧瞧,这汇通当铺的银票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龟奴给他晃来晃去,眼睛都转晕了,说道:“老爷子,你既叫我仔细瞧瞧,可别老晃来晃去啊。” 那化子哈哈一笑,道:“不晃就不晃,那还不容易?”说着手一停,果真不再晃了。 那龟奴仔细一瞧,认得是汇通当铺十足十的银票,足足有一百俩,他知道汇通当铺由全国首富许震所开,信誉甚高,谁都知道,只要手持汇通当铺的银票,便走遍全国也能兑换到白花花的银子。 他心想:“这化子手中既有银子,我可不好再找他麻烦了。” 正要陪个笑脸,向那化子认错,先前那龟奴眼尖,叫道:“臭化子,你这银票是真的不假,可是已经不能用啦。” 那叫化叫道:“怎么不能用了?好端端的银票不能用,你当我老化子是白痴么?” 那龟奴道:“好端端的银票自然能用,可你这银票是好端端的么,上面都破俩个大洞啦。” 那叫花一怔,拿过银票一瞧,果真破了俩个大洞。原来先前那俏公子用竹筷掷银票时力透筷端,已然刺破了票面。 那化子拿过银票,又没细瞧,便没发现。此时给那龟奴当面指出,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说道:“这银票破了么,嘿嘿,我没发现。” 接着骂道:“他妈的,这臭老天,竟跟我开这种玩笑,送张破银票给我,害老子空欢喜一场。你奶奶的,既是张破废纸,老子还留着它做什么?” 说着双手一阵乱扯,将那银票撕的粉碎,随手一丢,抛到了屋外。 其时那化子站立之处,距屋外几有十丈,这时又正下雪,外面狂风呼啸,不时吹进门来。那化子随手将银票一扔,竟远远有十丈之远,满地狂风呼啸,竟没吹散一片,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世上竟有这种奇事。 他这手功夫一露,那古风吓了一跳,心想这小小一张银票,本就极轻,给他撕成一块一块,更是轻之又轻?他这么随手一送,便扔出数十丈远,这份功夫可真是深不可测。 那化子将银票一扔,满脸尴尬,打个哈哈,道:“老叫化恬不知耻,竟学人家下三滥的家伙跑来吃白 食,可真丢了祖师爷的脸啦。” 说着摇了摇头,往屋外走去。 萧辰见那人渐渐远去,隐隐听他说道:“老叫化纵横一生,什么事情都干过,唯独没进过青楼,没见过楼中的姑娘。本想今天天上掉馅饼,拾了一张银票,能完成这个心愿。哪知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空欢喜一场。临到老来却无法实现最后一个愿望……”说话间人影越来越远,渐渐模糊。但这几句话一字一句说来,每一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并不因人影渐去而声音变低。 萧辰先前见他面对众人殴打却不还手,心下好生佩服。想道:“一个人的功夫练的高明,那没有什么。难得的是功夫练到这位老先生这等神鬼莫测的地步,却不用来欺负弱小,丝毫不因自己武功厉害而去胡作非为。这等胸襟,可比练会一身武功难得多了。” 眼见那老叫花离去,想到他那一句“临到老来却无法实现最后一个愿望”这句话,心想:“这老伯伯一大把年纪了,还有多少时间好活?他老人家不过想进一进青楼,见一见楼中的姑娘,这又有什么错了?” 又想:“我自己经常来青楼这些地方,自然不会觉得珍惜。可人家老伯伯说不定一生也难得进青楼一次。这就好比我经常吃山珍海味,都吃的腻了,可寻常百姓却一辈子都难得吃一次鱼翅海参,哎,与普通百姓相比,我可是太幸运了。这老伯伯既想进青楼来坐坐,我为什么不帮帮他?又何必要他临老来还留下遗憾?” 想到这里,当即追了出去。 屋外寒风肆虐,行人不多。楼外停着不少马车,都是富家子弟来时所乘。雪地上一条条马车轧过的痕迹也不甚深,过了这些时候,已给雪花掩去不少。 萧辰心下发愁,这老叫花片刻间即走的无影无踪,叫他到哪去找? 正彷徨无计之时,忽见雪地上留下好一行足迹。 寻常人足迹不过数寸之深,这人足迹足足将有一尺之厚。细细一瞧,居然每一个足印大小深浅一模一样,竟似用模子刻上去一般。 萧辰见这条路上行人几无,心知这足印定是那老叫花留下的。 他不知要留下这一行足迹的难处,眼见足迹深印,想道:“这老伯伯给人赶了出来,定然气死啦。瞧这足迹,定是老伯伯生气之下用力踏出来的。哎,这足迹如此之深,那老伯伯可不知有多生气啦。” 眼见足迹往左边大街一路延伸了下去,当即追了过去。 他生怕那老叫花走的没了踪影,发足狂奔,跑了将近三里之地,终于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墙脚之下。定神一瞧,那人童颜白发,破衣草鞋,正是老叫花。 只见他笑吟吟的望着萧辰,似是算准了他要追来似的。 萧辰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累的脸色通红。他见终于追上了老叫花,甚是高兴,笑道:“老前辈,你脚程好快!” 那叫花笑道:“小娃娃,这大雪天的,你不在家里呆着,胡乱跑出来干什么?” 萧辰道:“老前辈,你忘了我么?方才你老在鸣玉坊里大展神威,我可瞧得清清楚楚呢。” 那叫花说道:“小娃娃,你说那屋子叫鸣玉坊么?他妈的,我瞧应该叫疯狗窝才贴切,那一帮龟奴龇牙咧嘴,乱吠乱叫,不正是一群疯狗么?” 萧辰笑道:“你老说是就是。” 那叫花点点头,问道:“小娃娃,你不在疯狗窝喝酒吃饭,跑来找老叫花干什么了?” 萧辰道:“方才那群下人言语粗鲁,冒犯了老前辈,我是给他们赔罪来啦。” 那叫花道:“赔罪倒用不着。像老叫花子这种身份低下之人,给人冷眼相瞧也没什么。” 萧辰道:“老前辈说笑了。像您老这种盖世英雄,走到哪里也该受人敬仰。只有那些有眼无珠之人才会不识高人,乱叫乱嚷。” 那化子见他说的诚恳,微微一笑,道:“小娃娃倒会说话。” 萧辰道:“老前辈,在下方才见到您老的神姿风采,心中大是倾倒。有心请您老前往鸣玉坊喝几杯薄酒,想您老人家向来为人随和,还望莫要推辞。” 那化子见他言语中对自己甚是恭敬,却又并非谄谀阿媚,他各式各样人见的多了,自然一眼就看出萧辰乃诚心诚意相邀,不觉心下暗暗点头,暗觉此人品行不错,说道:“小娃娃既诚心请我,那老叫花就不假客气啦。只是去那疯狗窝喝酒,那些疯狗发起疯来,可不好对付。” 萧辰笑道:“老前辈放心,疯狗若是乱叫咬人,那我就用银子砸昏他们的脑袋。” 那化子大拇指一竖,赞道:“小娃娃,这主意妙。” 俩人说到这里,相视一笑,彼此生出一种亲近之意。那化子大步一迈,径自往鸣玉坊而来。 萧辰见他随意一步跨出,便有数丈之远,不由惊得张大了嘴巴。 那化子跨得五六步,萧辰已被他甩出好远。他虽练过功夫,可却不会轻功,如何能跟眼前这位身负绝技的大高手相比? 再走几步,萧辰跟那化子相距更远,他到此时,已累得筋疲力尽,再也挪不了半分,只得坐下稍歇。 那化子见他跟不上,摇了摇头,暗想:“这小子根骨本算极佳,只是误了练功最佳时期,又没名师教导,这才白白浪费了一身好天赋。哎,他要想成为一代高手,纵有名师教导,也得比旁人要多花几倍的力气了。”想到这里,忽然生出收他为徒之念,随即摇了摇头,想道:“自己孤身一人,无忧无虑,何等快活。何必没来由的收个弟子,给自己找罪受。”虽然想到以这萧辰的人品,自己把一身神通传给他也没什么,只是一想到教功夫时诸多麻烦,顿时打消了收徒的念头。 他见萧辰确实累的狠了,于是走到他身边,笑道:“小娃娃看着清秀,哪知绣花枕头一个,可中看不中用。嘿嘿,瞧你年纪轻轻一个好小伙子,怎么走起路来还比不上我老叫花?” 萧辰受不得他嘲笑,当即站了起来,道:“谁中看不中用了,我方才不过是鞋中进了沙子,这才停下来歇歇。现在沙子也给我抖掉啦,咱们这就比比,看看到底谁不中用了。” 那化子见他随口撒谎,也不点破,心想:“这大雪天的青石路面,哪来的沙子,你小子信口扯谎,当老叫花是白痴么?” 于是说道:“你既说要比,那咱俩就玩玩。” 话一说完,也不见他如何迈腿,顿时拉了萧辰五丈距离。萧辰吸一口气,当即追了上去。 俩人一走一追,萧辰见对方不过寻常迈步一样,姿势何等潇洒?可自己偏偏用尽全力也追不上人家,不由得好生气恼。 不多时,俩人之间又落后好远。那化子见萧辰气踹如牛,心有不忍,于是挽了他手臂,大踏步而行。 萧辰给他一带,但觉全身轻飘飘的如入云端,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觉耳畔冷风刮面如刀,吹的自己甚是难受。 那化子微一提气,奔的性起,顿时有如骏马狂飙。萧辰只觉自己身子虚飘飘的随时要给他甩出去,不由得微觉心惊。 他不肯露出惧色,叫人小瞧了。任由大风灌入口中,嘴上却不时跟那化子说说笑笑,介绍玉京城的街景。只是他狂奔之下,呼吸不畅,说话时中气不足,听来甚是模糊。 那化子任他说的神采飞扬,却不接口,只是一味狂奔。 不消多时已到鸣玉坊,那化子哈哈一笑,放脱萧辰,双足一立,稳稳站在地面上。萧辰身子却收不住,依着惯性继续前冲。眼见就要撞在雪地上,吃个大亏。 他心想:“地上积雪盈尺,我跌在雪地上自然不会受伤,可这面子可丢大了。”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只觉后领给人轻轻一提,顿时将自己向前猛冲之势化解了。他这冲力一消解,顿时站稳了身子。 萧辰知是那化子出手拉住了他,微微一笑,甚是感激。 道:“老前辈,你这一手功夫可真俊。” 那化子满脸笑意,道:“小娃娃,没吃饭么,瞧你身子软绵绵的站都站不住。” 萧辰讪讪一笑,甚觉不好意思。 那化子闻到一阵酒味,不再理他,说道:“跑了这一阵,可有点累啦,得喝杯酒润润。”说着跨进了店中,萧辰微微一笑,随后跟了进去。 他怕店中龟奴再来聒噪,于是拉了那化子的手,领着他到桌子上坐了。向蔡梦桥,古风和朱妙隐道:“林兄,古兄,朱兄,我给三位引荐位好朋友,这位老前辈游戏人间,神功盖世,可是位了不起的大英雄,你们多亲近亲近。” 蔡梦桥见那化子一身破衣甚是单薄,脚下踏着一双草鞋,一双赤足露在外面,甚是穷窘。他不知那化子神功盖世,冷热不惧,外面雪花虽紧,却丝毫冻不伤他。眼见雪花肆虐,只怕那化子抵受不住。 于是脱下身上貂裘,递给那化子,说道:“天气寒冷,我这件衣服送给前辈御御寒气。” 那化子也不客气,接过貂裘批在身上,道:“小娃娃心肠倒好。” 朱妙隐见那化子浑身脏兮兮的,已然皱起了眉头,只随手抱了个拳,算作打过招呼。 那古风听到萧辰介绍那化子之时,微微起立,身子拜了下去,以江湖上晚辈见过长辈的礼仪行了一礼。 他先前见那化子手撕银票,露了一手上乘内劲,已隐隐猜到了这化子的来历身份,知道他是江湖上少有的几位绝顶高手之一,与自己父亲不相上下。这才执礼甚恭,他行过一礼,心道:“我对你如此恭敬,倒不是为了你那身功夫,而是为了你在江湖上受人人敬仰的那份侠名。” 那化子微微一笑,瞥眼间见古风神气内敛,神光炯炯,笑道:“小娃娃,你功夫可练的不差啊。” 古风道:“小子不过胡乱跟家父学了几年功夫,如何敢在前辈面前夸口,前辈谬赞了。” 那化子哈哈一笑,却不再理他,伸出黑漆漆的右手,抓起桌上一只酒壶,便往口中乱灌。 一口气将酒水喝掉大半,伸手在身上一阵乱搓,也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出来,随手往酒壶一丢,将酒壶递给古风,道:“娃娃,你喝。” 古风见他在怀中乱摸,也不知是不是将什么毒药放在酒壶里了,心想:“爹爹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这乞丐名声不坏,可终究不是自己亲人,焉知他不会在酒壶中下毒药害我?”见那化子将酒壶递了过来,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那化子也不在意,将酒壶递给蔡梦桥,道:“娃娃,你喝。”蔡梦桥倒不担心他下毒,只是见那乞丐浑身脏兮兮的,身上泥垢至少有几十斤。他在身上一阵乱摸,也不知带了多少污秽出来。他不怕死,却最怕脏,眼见那乞丐所持酒壶上布满泥手印,如何肯喝。生怕那乞丐强灌他,只把一颗脑袋不停乱摇。 那乞丐摇了摇头,却不向朱妙隐看上一眼,将酒壶递给萧辰,道:“娃娃,你喝。” 萧辰心想:“这老前辈请我们喝酒,若我三人都拒绝了他?那他岂不是很难堪,大丈夫为人处世,该当处处替他人着想。这位老前辈先前在我摔倒之时帮了我大忙,他见我跑不动路,又过来扶我,像他这样的好人,我怎么能拒绝他的好意?” 于是微微一笑,接过酒壶,张嘴就喝。入口只觉苦涩异常,喉中有若火烧,忍不住眉头微皱。他喝了一口,将酒壶递给乞丐,道:“好难喝。”那乞丐不接,笑道:“全喝下去,一滴也别浪费了。” 萧辰见他满脸慈爱,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全喝了。喝到后来,忽觉酒味已变,竟甚是清香,同时肚子里暖洋洋的似充满了无穷力气,忍不住叫道:“这酒好古怪。” 他这一惊奇之下,说话声音顿时大了,旁边那位俏公子给他一叫,向他瞪了一眼,忽然看到那叫花的面容,脸色一寒,骂道:“混账老儿,原来是你。” 她入店后一直埋头喝酒,对身旁之事浑不关心,以致那叫花子先前入店和龟奴们一阵争吵,随即出店她都浑不知情。此时她给萧辰一声大叫,这才发现了那化子竟是一路上戏耍自己之人。 她从天羽门来玉京的路上,实在吃了那叫花子不少苦头。憋了一肚子气不得发泄,这才有了鸣玉坊中与蔡梦桥斗嘴,后来出手教训朱妙隐之事。 他跟蔡朱二人闹过一阵之后,心中怒气得以稍稍发泄。不料此时竟让他碰上了那化子。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叫她如何不怒?当即发作了起来。 那化子也没料到竟在这遇到了她,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你也来逛窑子么?” 俏公子脸色一红,道:“要你管了?”手一伸,道:“还我?” 那化子笑道:“还你什么?” 俏公子脸色罩了一阵寒霜,道:“你少装蒜,你路上偷偷摸摸,盗了我的龙纹宝剑,快还来。” 那化子脸上一阵尴尬,陪笑道:“真对不住,老叫花半路上酒虫发作,你那把龙纹宝剑,给化子换酒喝啦。” 那龙纹宝剑乃俏公子极其爱惜之物,是她费尽心力,诛杀了江湖中一名穷凶极恶的绿林大盗所得。为了这把龙纹宝剑,俏公子还险些将性命送在那绿林大盗手上。 自得这把宝剑后,那俏公子便珍而重之,爱不释手,经常在有人无人之处拿出来欣赏。 这一日,她在来玉京的路上又将那柄龙纹剑拿出来赏鉴,恰好给那叫花瞧见。 那叫花见这俏公子懵懵懂懂,浑不知江湖中的凶险。心想:“你身上藏有如此宝物,如何可拿出来到处炫耀,难道不知很容易遭人嫉妒么?”眼见那俏公子浑不知江湖上的心机伎俩,想到她这样浑浑噩噩的闯荡江湖,如何能不吃亏? 那化子有心教导那公子,心想只有让她多碰些壁,年青人才会知道江湖凶险,慢慢收起狂傲之心。于是便接连扮作书生,店小二,头陀,道士诸般人物,让那公子吃了几个小亏。 他只盼那俏公子能就此收敛无知,哪知那公子竟在无意中认出了他本来面目,反而就此恨上了他。 那化子见那公子冥顽不灵,一气之下,便盗了她的龙纹宝剑,同时在她房间里留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八个大字,盼那公子能明白低调做人的道理。 他本待将宝剑收藏几日便还给那公子,哪知自己酒瘾一犯之下,竟将宝剑拿去换了酒喝。他丢了宝剑,不好意思再见那公子,于是便独自躲了起来,不想竟在此处碰上了她。 俏公子听那化子竟将自己的宝剑换了酒喝,顿时气得俏脸煞白,心中一气苦,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几转,便要哭了出来。 那化子心下有愧,眼见那公子泫然欲泣的模样,顿时慌了手脚,他最见不得女孩子流泪,忍不住急得双手乱抓。 他在自己脸上扇了俩下,求道:“好姑娘,你别哭了,宝剑丢了,咱们再慢慢想办法补救。大不了老叫花答应你,一定给你再找一把更好的兵器就是。嗯,有了,藏剑山庄封老儿收藏了不少神兵,老叫花跟他交情熟,回头我替你向他求一把来,好不好?” 俏公子嘴一撇,道:“我不要,我就要那把龙纹剑。” 那化子见她怒气未歇,心下慌乱,忍不住又是双手乱抓。 萧辰见那公子俏脸含泪,楚楚可怜,心下不忍。 他心中只道那公子丢了心爱之物,不舍之下才失了仪态。他知道江湖中人将随身兵器看的极重,往往武功平常之人,若得了一把宝剑神兵,便相当于功夫陡然增加一倍。这公子丢了一把宝剑,也难怪她会动怒。 他不忍见那公子难过,有心劝他,心想:“这宝剑是那公子心爱之物,我只有送她一件自己心爱之物,她才不会生气。” 想到这里,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走到那俏公子身前,说道:“兄台 ,老伯伯他无意中弄丢了你的宝剑,并非成心。我把这把匕首送给你,你原谅了他,好不好?你瞧,我这把匕首可好玩了。” 说着手上用力,将那匕首抽了出来。众人但觉眼前一寒,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中不约想道:“好一柄利器。”那匕首不时泛出幽幽寒气,将那俏公子碧玉无暇的脸蛋映在上面。神兵美人,当真是相得益彰。 萧辰这把匕首名为“清冈”,相传为三国时魏王曹丕所铸。曹丕文武全才,一生铸有三把匕首。一曰“坚冰”,一曰“清冈”,一曰“龙鳞”。这些事迹《典论》中有明明白白的记载。 “坚冰”,“清冈”,“龙鳞”合称百辟,意寓切金断玉,无坚不摧。这三把匕首俱是旷世神兵,曹丕将坚冰匕首赠给左将军“张郃”,龙鳞匕首赠给右将军徐晃,清冈匕首赠给河津亭侯司马懿。 后来徐晃中箭身死,张郃剑阁捐躯,这俩把神兵就此不见。只有司马家后来得了天下,独独清冈匕首留存至今。 这些缘故,萧辰自然不知。 他眼见俏公子伤心落泪,顿时慌了分寸,也不想自己这把匕首乃旷世奇珍,比俏公子那把龙纹剑不知贵重了多少倍。此时只盼那俏公子破涕一笑,至于其他,却是想也不想。 第四回 天生丽质 俏公子却不领情,手一挥,将萧辰那把匕首卷到了地面。怒道:“谁要你的破玩意了?” 萧辰只道她怒气未消,也不生气,弯腰将“清冈”匕首拾了起来,心中想道:“她不要我这把匕首,那可怎生是好?这姑娘老是生气,气伤肝脾,也不是道理。我怎么想个法子让她笑一笑?” 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生气使小性子时,母亲总是给他讲笑话,逗他开心。自己给母亲一哄,多半便气消了。 他心念一动,思忖:“这法子不错,我不妨试试。” 他读过《笑林广记》,记得里面有不少笑话甚是滑稽。眼见俏公子板起一副面孔,于是笑道:“兄台,闲来无事,我给你讲个笑话解解闷。” 那俏公子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萧辰心想:“你既没当面开口拒绝,那就有戏。” 微一沉吟,说道:“古时候有个先生,肚里没多少墨水,却又喜欢卖弄文才。”书中原话是“庸师惯读破句,又念白字。”萧辰知那公子是江湖中人,怕她不懂文言,便给她翻译过来。 俏公子神色不变,仍是不睬他。 萧辰微一咳嗽,续道:“有一天那先生教学生,教的是《大学》。书中原文是‘大学之书,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法也’,那先生不会断句,又喜欢读之字,将原文读作‘大学之,书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结果给学生家长知道了,认为他误人子弟,将他赶了出去。” 他说到这里,蔡梦桥已忍不住脸露笑意。 那俏公子却不解他这几句话的意思,脸上半分笑意也无。 萧辰瞥眼一瞧,见古风和老叫化也是满脸茫然,顿时醒悟:“哎呦,不好。这帮习武之人没进过私塾。我跟他们掉文字,可是对牛弹琴。嗯,我得将书中文字用白话翻译过来,他们才听的懂。” 他定一定神,续道:“那先生给赶出来后,又给一县官招做幕僚。那县官不识律法,每遇到审案子时,都要向先生咨询。这一日,那县官捉到一个盗钟的窃贼,便问那先生‘盗钟之人,该当如何处置?’那先生记得孔夫子说过‘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这句话。这句话原意是说为人处事,最重要的是要忠心为国以及宽恕待人。”说到这里,停了一停。 那化子听得这几句话,暗暗点头。见萧辰住口不语,催促道:“小娃娃,怎么停下来了,说下去啊。” 萧辰笑了笑,续道:“……但那先生却不解这几句话的意思,他将这句话误读成‘夫子之道忠(盗钟),恕而已矣。’以为老夫子是跟他说对待偷钟的窃贼,应该饶恕他,不能处罚。于是他便将这番话跟县令说了,县令也是个糊涂人,立马将那窃贼放了。” 他说到这里,那化子已然笑了出来,连声说道:“胡闹,胡闹。” 俏公子虽然仍是板起面孔,神色却已缓和。 萧辰心中一喜,续道:“有一天,县官又抓到了一个犯人,这次是个偷凉席的。那县官又问那先生该如何处置,那先生对老夫子的文章倒也纯熟,记得夫子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名言。这句话本意是说,我早上闻道,便是晚上叫我去死,那也没什么遗憾的了。这个道字即可解释为做人之道,也可解释为习武之道。” 那化子暗想:“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真说的好,若是让我悟通了武学中至高无上的妙理,便是叫我去死,我也愿意的了。只是武学之道,深若大海,我可不知哪一天才能领悟妙法。” 萧辰接着说道:“那先生却将老夫子这句话读作‘朝闻道夕(盗席),可死矣。认为对待偷盗凉席的人,应该立即赐死。他将这番话跟县官一说,县官果真将那人乱棒打杀。” 俏公子听到这里,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萧辰精神一振,续道:“不想这先生的糊涂事给阎王大老爷知道了,他老人家大怒,立即派了手下牛头马面,勾魂使者将那先生捉到了阴间。阎王老爷痛骂他道‘不通的畜生,骗人馆穀,误人子弟,其罪不小。左右,押他前往轮回,变做猪狗。’那先生坦然不惧,说道:‘大老爷要罚我做猪狗,小人自然不敢推辞,只是有一个请求。’阎王问道:‘什么要求?’那先生道‘大老爷若罚我做猪,一定要让我生在南方,若罚我做狗,一定要让小人变做母狗。’” 俏公子听到这里,好奇心起,问道:“那为什么?” 萧辰笑道:“那先生这么说,是有他的道理的。他说古人说过‘南方之褚(猪),强于北方之’这不是说南方的猪比北方的强么?《曲礼》中又说‘临财毋苟(母狗)得,临难毋苟(母狗)免’那不是说若遇到钱财,肯定是母狗先得到,若遇到灾难,母狗也会免灾。所以啊,他若要变猪,一定要生在南方,若是变狗,那就要做母狗。阎王大老爷听他说出这番大道理来,没有办法,只好让他这辈子做南方的猪,下辈子做一条母狗了。” 俏公子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扑哧”一声,终于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心中怒气算是消了。萧辰见她一脸灿然,心里吁了口气。 那俏公子问道:“喂,那‘临财母狗得,临难母狗免’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了。” 她先前虽然不领萧辰的匕首,心中却也感激他一番好意,此刻见他费尽心思哄自己高兴,更是承情。心中一喜,便跟萧辰说起话来。 萧辰笑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君子不贪外来之财,遇到危险也不贪生怕死。” 俏公子笑道:“嗯,这句话大有道理,先前我不要你的匕首,便是不贪外来之财了。” 她这么一说,其实已是向萧辰道歉。萧辰何等聪明,如何不懂她的意思?笑道:“兄台高风亮节,在下一直敬仰的。” 他见对方女扮男装,知她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言语中就不点破,只称她为“兄台”。 俏公子笑道:“你这人很聪明,心肠又不坏,跟你说话真有意思。”她怒气既消,便随口称赞了萧辰几句。 萧辰给她一赞,反倒不好意思,随口道:“能和兄台说上一席话,也是在下几世修来的荣幸。” 俏公子脸上一红,心道:“他为什么跟我说这种疯话了?难道……”一时芳心可可,竟想到了男女之情上。偷眼瞧萧辰神色自若,却又不像。吁了口气,微觉失望,道:“人家正人君子,是我自己瞎猜了。” 正神思不属间,忽听得琴声叮咚,自楼上飘了下来。 众人本来都大声喧哗,陡然间听到这琴音,不由自主的都静下声来。 万籁俱寂中,忽听的一柔和之极的声音说道:“各位公子远来辛苦,待奴家唱一首曲子,请各位品评如何?” 这声音有若天籁,浑不似人间所有。众人一听之下,心中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词“出谷黄莺”,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均想:“就算最动听的黄莺的歌喉,又怎及得上这位姑娘万分之一?” 虽然众人都还没见到这位姑娘,但人人心中都已认定:“她定然是位美若天仙的人物。” 想到这里,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声音来处瞧去,但楼上房门紧闭,又哪见得着半个人影? 萧辰眼见众人如痴如狂,便似入了梦魇一般,不由得摇了摇头。 众人之中,唯有他镇定如恒,古风浑不在意,俏公子不为所动。 便在此时,但听得琴声又起,宛转悠扬,缠绵之极。琴音飘扬之中,一女子轻启歌喉,唱道: 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须信画堂绣阁,皓月清风,忍把光阴轻弃。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当年双美。且恁相偎倚。未消得、怜我多 才多艺。愿妳妳、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 萧辰识得她唱的是一曲柳永的“玉女摇仙佩”,但见她歌喉圆润,听起来十分受用,待她最后一句“今生断不孤鸳被”唱完,竟也不由得怦然心动。暗想:“自柳三变做这首玉女摇仙佩始,及至今日,世间也不知传唱了几千百遍,但又有多少女子能唱得如此曲尽其妙,动人心魄?单凭这一首曲子,这位姑娘也不枉担了鸣玉坊第一才女之名。” 瞥眼间见其他王孙公子如痴如醉,失魂落魄的模样,心想:“这位姑娘名气之盛,只怕不输于古代的同行姐妹董小宛,苏如是呢。” 蔡梦桥听到这里,向萧辰一眨眼,笑道:“乔兄,怎么样,我说这鸣玉坊的花魁有俩下子吧。你瞧,单凭这一手曲子,你认识的董萱萱,秋意容,许月如那些姑娘,只怕就未必弹得出呢。” 萧辰微微一笑,心想:“这位姑娘琴艺之高,自然是有目共睹,但要说她就此胜过了萱萱姐跟意容姐,只怕未必。那位许月如姑娘虽然我没见过,但她既然跟明月她们齐名,料来也不会差。” 正思忖间,忽听得古风说道:“这位姑娘可不简单,她能将琴音隔着窗户传得清清楚楚,显然是身负上乘武学。” 萧辰一楞,这才想起方才那姑娘确是隔着窗户弹琴唱曲,只是众人为她高超琴技所迷,这才没发现她这隔窗传音的高明之处。 朱妙隐才不理会这些,他听完曲子后,只觉浑身舒畅,轻飘飘的似欲凌空而起,暗思:“这姑娘小曲唱得这么好,人一定也长的标致,只是瞧不着,未免无趣。” 眼见那姑娘门窗俱掩,于是叫道:“喂,大妹子,这许多客人巴巴的赶来瞧你,可不是要听什么曲子。你老是躲在房中不见客,也不是做生意的道理。我劝你还是赶紧出来吧。” 他这么一叫,正好说出了众人心中的想法,当下人人齐声鼓噪:“对对对,快出来见客。”“老是躲在房间里干什么,又不是藏了珠宝。”“快快出来,难道还怕我们吃了你么。” 这百余人本来心思各异,谁也瞧不起对方,此刻为了见那姑娘,齐心协力这么一叫喊,当真是响若雷鸣,声势甚壮。 那姑娘隔着窗户道:“既承各位公子错爱,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语气斯斯文文,虽在众人呐喊声中,仍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但听得吱呀一声,二楼天字号客房房门无风自开。四名白衣少女手捧瑶琴站在楼间走廊左侧,接着又有四名绿衣少女手持洞箫站在走廊右侧。 萧辰瞧那瑶琴琴声古朴,洞箫色做碧绿,显是以上好碧玉所制,心下暗暗喝了声彩,寻思:“这四具瑶琴,四管洞箫任其一件都是名贵非凡,这位姑娘居然同时收藏了八件,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再瞧那八位女子,只见人人清秀脱俗,俱是难得的绝色,忍不住又喝了一声彩,思忖:“这八位姑娘容貌仿佛,身材相似,要在天下间同时寻出这么八位美女,可不容易呢。” 他不过是心下暗暗喝彩,旁人早已雷鸣般叫了起来,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当真是乱成一团。 忽然间,众人叫声倏停,便似给人生生掐住了脖子。人人都睁着一双眼睛,瞧着那天字号客房。 只见一黄衣女子脸带微笑,从屋子里缓缓走出,众人都似入了魔障一般,数百双眼睛齐刷刷盯在那女子身上,再也舍不得眨一下,生怕自己在眨眼间,眼前女子会忽然消失。 那女子任由众人瞧着,始终脸露笑意,便似人人都是她最要好的故人一般。 她虽然是对着众人笑,但人人都自觉得她不过在向自己一人而笑,均想:“能得美人一笑,我便是立马为她死了,那也甘愿。” 萧辰自那女子出来,也觉得眼前一亮,心中想道:“小姑娘果然长的齐整,但依我看来,也未必赛得过明月。蔡梦桥那小子将她夸得天花乱坠,未免言过其实。” 其实那女子相貌之美,绝不在明月之下,只是萧辰心有所属,在他心中,自然将明月当作了天下间最美丽的女子。只是他见那女子确是生的容貌出众,还是忍不住赞道:“好美。” 忽听的旁边一人哼了一声,萧辰瞥眼一瞧,只见那俏公子脸色微怒,正向自己瞪视。萧辰心想:“她定是将我认做了登徒子。”向那俏公子微微一笑,便不再理她。 蔡梦桥听他赞那姑娘美貌,已然叫了出来:“乔兄,咱们可说好了,今天这姑娘可是我的,你可不能跟我争。”萧辰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不跟你抢就是。” 蔡梦桥这才放心,笑道:“我原就以为乔兄不会将人家姑娘放在眼里的,你自己有明月那样的红颜知己,又有董萱萱和秋意容俩位姑娘对你亲眼有加,以身相许,以你乔兄的为人,自然不能再来跟我横刀夺爱。” 这句话意思是说“咱俩是好兄弟,朋友妻,不可戏。你小子可不能见色忘义,不讲义气。” 萧辰微微一笑,道:“林兄别瞎说,我跟萱萱姐和意容姐不过是君子之交,咱们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 蔡梦桥素来对董萱萱与秋意容心生仰慕,只是俩人眼界甚高,对一般富家子弟根本瞧不入眼,自己这才无缘亲近。可二女偏偏却对萧辰另眼相待,交情甚笃。每次他一想到此事,便觉老天爷太不公平,将什么好处都给了萧辰,玉京四大美女他一人已得其三,未免太过艳福齐天。 只是他和萧辰交情非常,这些小事不过在心中一闪而过,之后仍然是拿萧辰当做最要好的朋友。这时听闻萧辰和二女也不过是诗酒论交,并无肌肤之亲,心中不平顿时消尽,连声道:“那很好,很好,好极了。” 萧辰心下好笑,在蔡梦桥身上打了一拳,道:“好你奶奶的。”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说脏话骂人,一语说完,心中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叛逆快感。 蔡梦桥哈哈一笑,虽给萧辰骂了一通,心中却甚是舒畅。 萧辰也拿他没法,只得叹了口气。 忽觉肩上给人拍了一下,定神一瞧,却是古风。 只听古风说道:“乔兄,老前辈他刚才离去了。” 萧辰一惊,道:“他老人家走了么?那……那为什么?” 古风道:“老前辈说,这里许多人叽叽喳喳,吵得他头晕。他老人家要寻个清净的所在喝几杯酒,睡上一觉。” 萧辰颇觉失望,道:“我本想请老前辈到家中住上一阵子,好聆听教益,眼下……” 古风笑道:“凡事讲究缘法,不可强求,乔兄若是与老前辈有缘,日后定有相见之日。若是无缘,即使强留老前辈于尊府,也不过多得数日之聚,终究还是免不了分别。” 萧辰点了点头,道:“古兄教训的是,想我乔某何德何能,得与老前辈同桌共饮,已是非分。岂可得陇望蜀,不知餍足?” 话虽这么说,心中毕竟还是不舍。 忽听得人群中争吵不息,有人叫道:“这大妹子长的真不赖,他奶奶的,这个老婆,我娶定了。”一赵姓公子叫道:“这位兄台,请说话注意点,什么你老婆,那是我老婆。”一钱姓公子叫道:“俩位都别争了,我不是来娶老婆的,我是来娶小老婆的。”又有人叫道:“这位兄台,你将这位姑娘让给在下,我给你一万俩。”另一人不依,道:“谁稀罕你的臭钱了,你把这位大妹子让与我,我送你一百万俩。” 原来众人一见那姑娘绝色,心中便盘算着如何与她同榻共枕。这些人都是心高气傲,颐指气使惯了的,心中想着什么,口中便叫了出来。 古风乃习武之人,自幼受家父熏陶,爱武成痴,加之他身份高贵,平生所见美女不计其数,因此对待女子,他并无嗜好,甚至可以说有点漠然。此时见众人如疯了一般,各种丑态毕露无遗,不由得心下 甚是瞧他们不起。 他心下正觉烦恶,要出去透透气。忽然发觉楼上那女子容貌甚是熟悉,定神一瞧,果然是自己苦苦找寻之人。他心下喜悦不胜,当即叫道:“玉菡姑娘,别来无恙啊。” 他这一叫声中,运足了真气,料来虽在众声嘈杂之中,那楼上女子也必听得见。 果然他这么一叫,玉菡神情微变,随即镇定,笑道:“萧公子,可真巧,竟在这里遇到了你。” 萧辰心下一动:“这古风原来也姓萧,嗯,难怪我一见他,就有一种亲切之感,原来他跟我是同宗。” 蔡梦桥却想:“原来这位姑娘芳名叫做玉菡,这名字可真好听。” 古风神色冷峻,说道:“是挺巧的,我追了你上千里地,总算见了你一面。” 玉菡笑道:“哎呦,劳烦萧公子千里奔波,奴家心里可过意不去呢。” 她说这话时,脸上神色歉然,让人不自禁的心生怜惜,不忍呵斥。 古风心下一软,本来满腔怒火已消了大半,说道:“你既心下过意不去,那就将玉清诀还我。我看你是女子的份上,便不跟你计较打伤我爹爹手下之罪。” 萧辰心想:“先前他说是来这里找一样东西,原来他要找的是什么玉清诀。” 玉菡笑道:“真对不住,那玉清诀在小姐手上,你要我还你,我可做不了主。” 古风心下好生为难,玉清诀是他爹爹最为心爱之物,也是武林中人人眼热的无上宝典,习武之人若是修习玉清诀,便可练成玉清罡气,到时神功既成,天下间可说难逢敌手。 他知道眼前女子身负绝学,她那位小姐更是一等一的高手,若要拿回玉清诀,势必要有一场剧斗。他自己武学通神,已是江湖中年青一辈最厉害的高手,若要动武,他自然不怕。 只是萧辰和蔡梦桥乃他新交的好友,虽然他并不喜多言,心中却已将萧蔡二人当作了知交。他知道蔡梦桥此次来鸣玉坊正是为了仰慕玉菡口中那位小姐,自己若在这里动手,未免扫了他的兴致,这么一来,蔡梦桥心中定然不快。 他心下略一交战,已打定了主意:“玉清诀固然重要,但朋友更是难求。我还是暂忍一忍,反正既已追了这许久,也不在乎多候片刻。” 于是朗声说道:“既是这样,那就请玉菡姑娘禀上你家思思小姐,就说萧某日后再来造访。你跟你家小姐说,玉清诀一日不到手,萧某决不善罢甘休。” 玉菡笑道:“萧公子这番意思,我自然会带给小姐。嗯,对了,我家小姐就在楼上,你要见见她么。” 古风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既已找到你们,就不怕你们跑了。明晚三更,萧某再来造访,也请你家小姐多做准备。” 这番话说的豪气甚壮,摆明了自己誓取玉清诀,即使你们用尽手段,布下鸿门宴,他古风也丝毫不惧。同时也说明自己成竹在胸,任何困难阻碍也挡不了他取回玉清诀的步伐。 玉菡道:“既然如此,那明晚我们恭候萧公子大驾就是。” 古风不再多说,向萧辰蔡梦桥一抱拳,说道:“乔兄,林兄,在下还有事要办,就此先行一步。日后当与二位再图良晤。那时在下少不了要请二位痛饮一场。” 萧辰知他是要回去商议如何夺回玉清诀,微微一笑,说道:“古兄既身有要事,在下也不留你,好,就像你说的,咱们改日再喝他个不醉不归。” 古风道:“乔兄林兄,先前兄弟不明俩位为人,骗你们说在下姓古名风,其实我的真名叫做萧易,现在告诉你们了,你们可不要忘记了。” 蔡梦桥哈哈一笑,道:“萧兄放心,在下保证决不会忘了的。” 萧辰心中热血沸腾,便想告诉萧易自己真实身份,正要脱口而出,萧易却足下如风,早已出了店门。 他微微一笑,心想:“萧兄既然说了改日再聚,定然不是骗人。到时我再告知他真实身份就是。” 蔡梦桥说道:“乔兄,方才你有没有发现,萧易兄说这位玉菡姑娘还有位小姐叫做什么思思的,如此说来,这鸣玉坊的花魁不是玉菡姑娘而是思思姑娘了,他奶奶的,我可真糊涂,竟将这位玉菡姑娘当做了意中人。不过话说回来,这位玉菡姑娘可也真是位神仙般的人物,我见过那么多女子,可没一位比得上她。” 这句话意思是说:玉菡姑娘美艳无双,是位千金难求的人物,自己虽然认错了人,也是情有可原。 大厅中众人心中也同样存了一个疑问:适才萧易与玉菡之间对答,众人听得清清楚楚。本来众人心中都已认定:玉菡姑娘如此风姿,定是此间花魁无疑。岂知大谬不然,此间花魁竟是另有其人,听二人对答,好像那位姑娘叫做思思。 这一来众人面面相觑,均想:“惭愧,原来她不过是个丫鬟,我先前可丢人啦。”随即又想:“这思思姑娘身边一个侍女已然这般人才,那她自己岂不是更加非同小可。”惭愧之余,心下也多了几分欢喜。 果听得玉菡说道:“众位相公请了,我家小姐有几句话托我带给大家。” 众人屏气凝神,齐听她有何吩咐。 玉菡微微一笑,说道:“我家小姐说道,这里众位相公千里迢迢赶来看她,她心里很是感激。眼见众位如此多情,我家小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众人听到这里,齐声哗然。本来人人眼见这思思姑娘故弄玄虚,心里多少存些不满。哪知这位思思姑娘实是位多情柔顺的人物,眼见众人不远而来,竟然感激到要以身相许,如此说来,那这位思思姑娘可太够朋友了。 这么一想,人人随即明白:玉菡姑娘适才抚琴唱曲,自然不是简简单单的博众人一娱。说不定正是思思姑娘有意安排,要借此考察众人的才艺见识。 想到这里,人人都颇觉后悔:方才只顾着看玉菡姑娘了,可没注意她琴抚得多好,曲唱得多妙。这么一来,岂不是输了先机?好在人人都有失态,并不是自己一人独独如此,那也就无伤大雅。 但也有心思缜密之人想到:适才真的是人人都失态了么?不见得。那位俏公子和姓乔的公子可没有丝毫失态。他二人适才定然是细细品味歌词精妙之处。他妈的,这俩个小白脸倒是劲敌。 玉菡待众人静下声来,说道:“只是这里众位公子都人品出众,俱是千里挑一的俊彦人物。我家小姐一个人,又怎嫁得了这许多公子?这中间的为难之处,可真叫人不易应对。到底此事该如何解决,还请众位帮着出出主意。” 众人听到这里,暗暗点头:“这姑娘说的也有理,她一个人可嫁不了这许多男儿。”也有猥亵之人想道:“那可未必,这里不是鸣玉坊么?鸣玉坊是什么地方,那是青楼勾栏。你一个青楼中的姑娘,同时服侍一大帮男人,那也没什么。虽然你家思思姑娘是这里的花魁,不过花魁也是妓女,只不过是高贵的妓女而已。说穿了,与别的姑娘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众人吵吵嚷嚷,一时倒想不出什么妥善的法子。若要自己亲手将思思姑娘让给别人,却又万万不能。 朱妙隐却没这许多心思,心想:“这有什么难处,且瞧我的。” 于是说道:“玉菡大妹子,这个事说难甚难,说穿了却也没什么,不过小事一桩。” 玉菡笑道:“愿闻朱公子高见。” 朱妙隐道:“依在下看来,既然众位公子各都不服谁,那么就让他们比比家世。那位公子出的钱多,众人便将思思姑娘让与他,这也符合鸣玉坊的规矩。若有那位公子输了,可不准死皮赖脸的纠缠不休。若是心中不服,也只能怪你没找个有钱的老爸,可怨不得旁人。” 他这么一说,人人齐声赞成。众人都是有身份有钱财的主,自忖自己家财万贯,绝不会输与旁人。朱妙隐这么一说,当即无人反对。 玉菡微微一笑,道:“朱公子这个主意端的高明,既然各位公子都不反对,那么小妹也没意见。”说着又是甜甜一笑。 萧辰见她笑得甚是狡黠,心想:“朱兄这主意有什么高明了,我看也稀松平常。小妮子笑得这么开心,那是为了什么?哦,是了,定是她心中早就想好了要众人比拼财产,只是借着朱兄的口,让他当众说出。现下朱兄如她所愿,她自然高兴了。” 随即又想:“这玉菡姑娘先前并没见过朱兄,怎么一见面就知道他姓朱。嗯,只有俩种解释。一种是她武功很高,隔着窗户将众人言语都听进去了,小妮子记性又好,将众人姓名都记住了。第二种是她定然先行打听过这里众人的来历家世,这才能随口叫出朱兄姓氏。依我看,还是第二种可能性较大。咦,小妮子既将众人来历都打听清楚了,不知她晓不晓得我的身份。” 这时众人吵得甚凶,有的叫道:“我出一万俩银子。”另一人叫道:“嘿嘿,兄弟,一万俩银子也敢来现世,你可真有胆量,老哥哥可对不住了,我出五万俩。”说着手一伸,从怀中摸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 先前那人面红耳赤,道:“你有种,我比不过你。”气愤之下,端起一瓶酒往口中乱灌,心情激动之下,也分不出酒味是好是坏。 那出五万俩银子的神色甚是骄傲,双眼睥睨,丝毫没将众人放在眼里。他环顾众人一通,说道:“各位仁兄请了,若没有人出价高过在下的,老哥哥可要不客气,将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抱回家了。” 众人见他一口气就出了五万俩,也佩服他的豪阔。不少人本来都雄心勃勃,这时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有些人比不过他,口头上不肯服气,叫道:“老东西,瞧你骨瘦如柴,也没几斤力气,这娇滴滴的大姑娘,你抱得动么?” 那人年纪确实不小,生平最痛恨人家骂他“老东西”,当即面色一寒,说道:“你奶奶的臭小子,你老哥哥我成千上百个姑娘也都抱过,还会在乎区区一个女娃娃么?他妈的臭小子,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胖的像头猪。” 他说到这里,脚步一迈,便要上楼。 他旁边一公子伸手在他身上一拉,将他阻住了,笑道:“老兄,瞧你猴急的模样,难道还怕眼前姑娘跑了不成?”先前那人叫道:“他不是怕人家姑娘跑了,而是怕自己年纪大了,说不定有个三长俩段,俩腿一翘,就此一命呜呼,岂不糟糕?” 那老人给那公子一拉,手腕竟觉微微疼痛,心下暗惧,知道对方练过一些武艺。其时流云国习武成风,富贵人家子弟往往聘请武师,学得几手武艺傍身。这公子身会武艺,半点也不稀奇。 那老者双眉一瞪,叫道:“你要怎的?”那公子笑道:“在下只不过想劝劝老兄,还是打消了娶妻的念头。”那老者笑道:“哈哈,臭小子,你以为你是谁?你说一句话就要老哥哥打退堂鼓,未免太蛮横了。” 那公子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厚厚的垒在一起,足有二十万俩。他将银票在老者眼前来回挥动,笑道:“老兄如果也能出得起这个价钱,那在下立马收回刚才的话,向你老人家当场道歉。” 那老者虽然狂妄,可要他一下子拿出二十万俩银子,却是万万不能。当下紫胀了面皮,一言不发。 蔡梦桥见那公子一下子拿出二十万俩银子,吃了一惊,伸伸舌头,说道:“乖乖,这小子富的流油,他妈的是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 萧辰见他脸色不悦,知道他身边没有这许多银子。他二人此次前来,并没想到这思思姑娘是位只爱钱财,不爱文才的姑娘,本以为可凭着自己满腹学识,博取对方好感。哪知道压根不是这么回事。俩人只因太过托大,身边没带够银子,现下反而落了后手。 到了此时,萧辰也只有苦笑,却帮不上一点忙。 朱妙隐鉴貌辨色,知道萧辰手上困窘,微微一笑,说道:“乔兄,你有没有意思娶妻?”萧辰摇了摇头,道:“在下已有意中人了。”朱妙隐神色间颇为失望,说道:“可惜可惜,本来我还在想,乔兄如果对思思姑娘有意的话,在下身边还有些银子,倒可助乔兄一臂之力。” 他先前给俏公子摔倒在地,众人中只有萧辰一人扶他,心中早已暗暗感激。他人品虽说不上如何高明,却最讲究恩怨分明。当萧辰请他同桌共坐之时,心中即已打定主意,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一番。 他自己本来也对那思思姑娘倾情已久,只是看到萧辰在这,便欲忍痛割爱,要赠以钱财,好成其心愿。此时听说萧辰已有意中人,失望之情顿时表露无遗。 萧辰听出他有相助之意,心念一动,道:“朱兄若果真有意成人之美,在下斗胆求你一件事。”朱妙隐神色顿和,笑道:“萧兄的事就是小弟的事,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萧辰向蔡梦桥一指,道:“这位林兄是在下至交好友,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对思思姑娘倾慕已久,若朱兄肯仗义相帮,还请帮衬帮衬。” 朱妙隐心下对蔡梦桥也有好感,微一沉吟,便道:“好,林兄的事,那也是小弟的事,这个忙,小弟帮定了。” 他说到这里,走到那贵公子面前,说道:“老兄,在下也劝劝你,阁下不如也打消了娶妻的念头。”语气口吻,便跟那贵公子先前一样。 贵公子哈哈一笑,道:“老兄既要在下半途而退,也无不可,那得看老兄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旁人纷纷起哄,道:“对,你若拿得出二十万俩银票,那我们就替这位公子答应了你。”“若拿不出,那就趁早滚蛋,别在这碍事。” 朱妙隐微微一笑,道:“在下没有二十万俩,身上只有五千俩。” 那贵公子笑道:“若兄台想凭五千俩打发在下,只怕分量不够。” 旁人也叫道:“五千俩有个屁用,快滚你奶奶的。”“他妈的,若五千俩也能买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那老子也不用打光棍了。” 玉菡却瞧出朱妙隐并不简单,笑道:“咱们不妨请朱公子将银子拿出来瞧瞧,说不定他爱开玩笑,身上不止五千俩呢。” 她既这么一说,众人立即静下声来,再也无人敢取笑朱妙隐了。 当下有人叫道:“对,对,玉菡姑娘既叫你拿出来瞧瞧,那你就不妨拿出来看看。”“对对,快拿出来瞧瞧,玉菡小姐的吩咐你也不听么?”“婆婆妈妈的磨蹭什么,叫你拿就赶紧拿,别像个娘们似的拖泥带水。” 朱妙隐微微一笑,伸手到怀中一阵掏摸,拿出厚厚一叠东西,随手往桌上一放。 众人但见一阵金光耀眼,忍不住“啊……”“呵……”“哦……”的叫出声来。 原来朱妙隐放在桌上的是一叠金票和数十张金叶。 其时流云国黄金贵重,一俩黄金抵得八十俩白银。朱妙隐这叠金票足足有五十张,每张一百俩,合起来就是五千俩黄金,换成白银就是四十万俩,比那贵公子足足多了一倍。 朱妙隐不动声色,拈起那叠银票,说道:“这五十张金票算做在下送给思思姑娘的见面礼。”又拿起那叠金叶子说道:“这五十张金叶,每张重十俩,算是在下送给玉菡姑娘的零花钱,姑娘高兴时可买些胭脂水粉,糖果蜜饯类的玩意,也算在下一点心意。” 玉菡见他一见面就送给自己四万俩零花钱,也是大出意外,笑道:“朱公子送这么重的厚礼,奴家可不好意思呢。” 她心下对朱妙隐已生好感,心想这五十张金叶子若真拿来买胭脂水粉,糖果蜜饯,只怕自己十辈子也用不完。 眼见众人之中再也无人出得起如此价钱,于是笑道:“朱公子力压群雄,若众位没有意见的话,小妹这就请朱公子去见我家思思姑娘如何?” 众人虽然心下不服,可朱妙隐手笔实在太大,也只得黯然摇 头。 不料朱妙隐微微一笑,说道:“玉菡姑娘误会在下的意思了,在下虽出了些许银子,却不敢为了自己。想在下一介莽夫,如何配得上思思姑娘蕙质兰心?实不相瞒,在下之所以这么做,实是受人之托。” 玉菡奇道:“那不知公子口中的那位先生是谁?” 朱妙隐哈哈一笑,拉过蔡梦桥,说道:“好教玉菡姑娘知道,在下之所以不揣冒昧,全是奉了我家先生的意思。这位林公子,便是敝上了。我家公子对思思姑娘仰慕已久,长恨无缘得见。幸喜思思姑娘温婉解意,给了众人这么一个得赌芳颜的机会。我家公子并非有意斗富,只是见众人尽皆如此,他也无法可施。幸好天护善人,我家公子总算不负众望,力压群雄,争得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萧辰眼见朱妙隐如此装模作样,心下好笑,暗想:“这小子说的天花乱坠,全是信口开河。说什么思思姑娘温婉解意,我看她压根就是个财迷。又说什么自己并非有意斗富,其时这鬼主意本就是你小子出的。还有什么我家公子不负众望,更是无稽之谈,这里哪一位不想得到思思姑娘?更可气的是居然说什么天护善人,蔡梦桥这小子是什么善人了,他要是善人,那我就是南海观世音了。嗯,不对,观世音是女的,应该说我就是如来佛才是。” 不过眼见朱妙隐肯自低身份,全心全意为蔡梦桥出力,还是暗暗感激。 蔡梦桥心下更是感激涕零,暗想:“看不出朱兄五官不怎样,为人竟如此仗义,这等为朋友甘心舍弃美色的壮举,萧辰那小子可无论如何做不到。他妈的,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就因朱妙隐这一次壮举,俩人从此成了肝胆相照的至交好友。 玉菡微微一笑,瞥眼间见蔡梦桥衣冠楚楚,脸上一红,心想:“这位林公子倒生的好看。”心下也有几分欢喜,于是朗声说道:“既然朱公子是奉了林公子的意思,那么今天的探花郎就是林公子了。” 她说到这里,萧辰已笑了出来,在蔡梦桥身上用力一拍,笑道:“恭喜恭喜,你小子如愿得偿了。”蔡梦桥也是一笑,道:“去你奶奶的,少取笑老子。” 话一说完,忽然想到萧辰贵为太子,那他奶奶岂不是太后,他老子自然是当今圣上。自己说“去你奶奶的,少取笑老子。”岂不是骂了当今圣上和太后。乖乖,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想到这里,忍不住神色微变。 幸好萧辰茫然无觉,并没发现他言语有何不妥。 蔡梦桥舒了口气,暗道:“好险好险。” 第五回 有女思思 玉菡一见萧辰,脸色又是一红,心想:“这位公子可又比林公子好看些。哎呦,不好,我今天怎么了,老是说人家公子好看,难道我犯了花痴?”想到这里,不由得甚是害怕。 她理一理心神,向蔡梦桥说道:“林公子,我家小姐就在楼上,请随我来。” 蔡梦桥大喜,步子一迈,就要往楼上闯去。 忽听得一清脆声音说道:“且慢。” 玉菡一惊,往下一瞧,见说话的是位风度翩翩的俏公子,脸上又是一红,说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蔡梦桥识得她是先前找自己碴的那位俏公子,心想:“这小妞又想玩什么鬼花样了?” 俏公子微微一笑,道:“请问玉菡姑娘,你家小姐千金选夫可曾结束?这个游戏是否还要玩下去?” 玉菡笑道:“公子刚才也看见了,这里众位公子中只有这位林公子出价最高,理所当然的应由他去见我家小姐了。” 俏公子摇了摇头,道:“出价最高,我看未必。那只不过是因为真正的高手还未出场。” 玉菡道:“公子可要清楚,这位林公子可是出了四十万俩银子,这个价钱,便是放眼全国,只怕也寻不出第二家。” 蔡梦桥听到这里,已知那俏公子有意要趟浑水,搅了自己的好事。他手一伸,将那姑娘拉到一旁,说道:“我说兄台,你就行行好,别在这瞎搅蛮缠了,行不行?” 俏公子笑道:“我就要瞎搅蛮缠,我愿意,你管得着么?” 蔡梦桥道:“可你是女的,人家娶妻,你凑什么热闹?” 俏公子脸色微变,道:“你瞧出来了么?不可能啊,我装的很像啊。” 蔡梦桥不愿掩萧辰之功,说道:“我没这种本事,是我那位朋友看出来的。”说着像萧辰一指。 俏公子怒道:“哼,又是这坏小子。” 蔡梦桥道:“我说姑娘,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起哄,好不好?” 俏公子道:“哼,我偏要娶那位小姐,你管我。” 蔡梦桥怒道:“你奶奶的,蛮不讲理。我到底什么地方招惹你了。” 俏公子怒道:“你说我奶奶不讲理?你奶奶才不讲理呢。” 蔡梦桥见她不懂骂人的话,心下微觉歉疚,道:“好了,我说错话了。我求你别跟我捣乱了,行不行?” 俏公子道:“你是不是很喜欢思思姑娘?” 蔡梦桥道:“废话,我不喜欢她,还喜欢你这小魔女啊。” 俏公子怒道:“臭小子,你讨我便宜。”手一挥,清清脆脆的打了蔡梦桥一个耳光。 蔡梦桥怒气上冲,便要打还她,仔细一想,觉得还是自己不对,不该口头上轻薄。于是恨恨道:“老子懒得理你,我可要去见思思姑娘了。” 俏公子喝道:“臭小子,你真不知道哪得罪了我么?” 蔡梦桥一怔,道:“在下粗人一个,若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坦言相告,在下一定痛改前非。”语气甚是诚恳。 俏公子恨恨道:“谁叫你先前说我阴阳怪气了?” 蔡梦桥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自己错在这里,心想自己胡乱诽谤人家姑娘,终是不对,于是赔罪道:“在下粗坯一个,没心没肺,说话有欠思量,还请姑娘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这种混蛋计较。” 俏公子扑哧一笑,道:“好了,看你认罪态度良好,我饶了你吧。” 蔡梦桥如释重负,道:“姑娘既原谅了在下,可不会再跟在下抢老婆了吧。” 俏公子摇了摇头,道:“原谅归原谅,思思姑娘归思思姑娘,这是俩码事,可不能混为一谈。” 蔡梦桥见她如此捣乱,也生气了,恨恨道:“好,你要跟我争老婆,我也不拦你。只是这里的规矩你也知道,谁出的钱最多,谁才有机会亲近思思姑娘。我也不难为你,你若拿得出四十万俩银票,那思思姑娘我就让与你。” 这几句话,他故意提高了语气,好教大厅中人人听见。 果然人人一听又有人要争夺思思姑娘,顿时又喧哗起来。 不少人见那俏公子弱质彬彬,心下有心帮他,纷纷叫道:“兄台不要怕,有钱尽管拿出来,我们都站在你这一边。”“对,我们都支持你。”“他妈的这姓林的小子我瞧着就有气,兄台替我们教训教训他,回头我们请你喝酒。” 俏公子朝蔡梦桥一笑,道:“你瞧,这么多人都瞧你不顺眼呢。你小子可也真厉害,竟然惹起了公愤。” 蔡梦桥哼了一声,索性不理她。 玉菡眼见众人吵成一团,皱了皱眉,向俏公子道:“这位相公请了,小女子斗胆说一句,公子若是自忖钱财上敌得过林公子,那就请拿出来让大伙开开眼界。不然众人老是这么吵来吵去,也不是办法。若是公子银俩带得不够的话,那就请公子坐下喝杯薄酒,也好让林公子去见我家小姐。” 她这么一说,已然表明自己对俏公子自身实力甚是怀疑。 俏公子微微一笑,道:“黄金银票乃是凡世俗物,只有庸俗之人才会孜孜追求。在下藏有一物,价值胜过黄金万倍,若是思思姑娘不弃,在下愿意赠与佳人。”说到这里,就此不语。 蔡梦桥听她口气,显然是将自己给骂了,从她话中猜想,明明是说自己不过是位只认得黄金白银的庸俗之人。 玉菡甚是惊奇,问道:“不知公子口中的那件价值连城之物,到底是什么了?可否拿出来让小女子开开眼界。” 俏公子笑道:“玉菡姑娘既然有兴趣,在下自然不能让你失望。”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幅绢本画轴,缓缓打开。 玉菡见那卷轴颜色略黄,知是年代久远之物。 众人见那画也不甚大,上面画着一牧马人骑着一匹白马,牵着一匹黑马,并辔而行。牧马人俩腮胡须,体格高大,瞧来甚是英武。俩匹马神姿焕发,显然也是西域良种。画面左上方题了八个字:韩干真迹,丁亥御笔。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除此之外,那幅画也没什么奇特之处。 众人本以为俏公子定会拿出什么稀世奇珍出来,哪知竟是一幅平平无奇的画卷。这些人不学无术,又哪会欣赏什么名家丹青?失望之下,忍不住发出“呵呵”“嘻嘻”嘲笑之声。 一肥头大耳的贵公子更是语出惊人,指着画中人,说道:“这满脸胡子的西域小子,骑着俩匹破马有什么好瞧的了。我瞧这画也不怎么样,跟我收藏的仇什洲和唐伯虎画的那些春宫图相比,可差的远了。还有这些字迹晦涩艰深,也不知什么意思,看这些枯燥的玩意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看我那些《素女经》,《洞玄子》呢。” 他说到这里,众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玉菡也是羞的面色通红,心道:“这混人,说话怎么如此没有分寸,这种混账话怎么也说了出来。” 萧辰心下却大是震惊,他一看到那“韩干真迹,丁亥御笔”八个字,心中便突突直跳。眼见那字迹挺瘦秀润,飘忽快捷,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联笔游丝行空,不落痕迹。识得是徽宗的“瘦金体”书法。 心想宋徽宗的书法自成一家,融合众家之长,单是这八个字,只怕就价值连城。 待得看到韩干二字,便已知道这幅画乃韩干的《牧马图》。 他知道韩干是玄宗时期的画马大国手,画马方面的天赋可说独步古今。 记得太傅苏洛宜教他学问时曾跟他讲过韩干笔法的特点,还引用了不少前人语论,自己记得最深的有杜甫“丹青引”中的一句话“弟子韩干早入室,亦能画马穷殊相。”,还有宋董卣《广川画跋》中的言语:“世传韩干凡作马,必考时日,面方位,然后定形骨毛色。”元人汤垕《画鉴》中评价韩干的言语他也记得,那是“画马得骨肉停匀法……至 于传染,色入兼素”这几句话。 此时这些言语在头脑中一一流过,再与眼前画卷一相印证,他心下再无怀疑,这幅《牧马图》,的是韩干所做,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珍品。 他心下暗暗诧异:“这《牧马图》如此珍贵,也不知那俏公子从何处寻来。” 俏公子眼见众人嘲讽不绝,不为所动,向玉函招了招手,示意她从楼上下来,以便瞧得明白。 玉函微微犹豫,终于下定决心,缓缓踱下楼梯。 她刚走到俏公子身旁,俏公子便拉住了她手掌,笑道:“玉菡姑娘,我这幅《牧马图》,可抵得了四十万俩白银么?” 玉菡给她握住手掌,只觉对方掌心柔若无骨,滑若凝脂,直比自己的一双柔荑还要细腻,心下暗暗生奇。 眼见对方肆无忌惮的瞧着自己,那眼神便似要吃了自己一般,心下稍稍恼怒,却又不愿对方就此放脱自己,一时芳心萦绕,竟忘了言语。 俏公子又问道:“玉函姑娘,我这幅《牧马图》,可抵得了四十万俩白银么?” 玉菡回过神来,道:“我……我不知道。” 她这么一说,众人立马骚动起来。 人人心中疑惑,暗自嘀咕“玉菡姑娘怎么了,入了魔障了么?”“我瞧她不是入了魔障,而是犯了花痴,迷上那小白脸了。”“嗯,有道理,玉菡姑娘要不是犯了花痴,怎么会看不出这幅破画根本值不了几个铜板。”“哎,玉菡小姐人间仙子,她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兴许这幅画真的是件宝贝,只不过你我眼拙,瞧不出来罢了。” 俏公子微微一笑,道:“既然玉菡姑娘拿不定主意,那就请你家思思姑娘品评品评如何?” 玉菡秀眉微蹙,心中烦乱,寻思:“到底该不该带他去见小姐?若这幅画真是珍品,在我手上失之交臂,小姐定要怪我。可是……若这位公子存心骗人,引我上当,我岂不是给人耍了?小姐还是要骂我。哎……见还是不见,可真叫人好生为难。” 萧辰见她眉峰深锁,显是心下颇为踌躇。有心帮她,说道:“玉菡姑娘,以在下多年的经验,我敢保证这幅画是韩干的珍品无疑。只是我俩萍水相逢,不知你信不信我?” 玉菡见她脸色诚恳,一对眸子深若大海,让人不自禁的心生亲近。一咬牙,道:“好,乔公子,我信你。” 她一下定决心,顿时恢复了自信,脸上容光焕发,艳丽不可逼视。蔡梦桥瞧的神思不属,轻轻叹道:“常听人说,自信的女人最美丽,这句话真真不错。” 玉菡轻轻挣脱了俏公子手掌,说道:“这位不知姓什么的公子,你既一心要见我家小姐,小女子也不好拂了你一番诚意。只是方才林公子出了四十万俩银子的天价,显然也是出自诚心。小女子不能决定你二位谁更加优秀,只好请俩位一同上去了。不知公子可有意见?” 俏公子笑道:“就依你了。” 说着轻轻在她耳旁说道:“我姓展,你可以叫我展公子,可千万莫要以为我是没名没姓的野孩子。” 玉菡脸上一红,道:“是,展公子。” 蔡梦桥眼见俏公子凭着一幅画就敌过了自己四十万的手笔,大是佩服,大拇指一竖,赞道:“兄台,真有你的!” 俏公子微微一笑,道:“过奖过奖!” 蔡梦桥拉了拉萧辰,道:“乔兄,佳人有约,小弟少陪了。” 萧辰在他身上轻轻一推,笑道:“滚你奶奶的吧。” 蔡梦桥哈哈一笑,随着玉菡径上三楼。 思思所住香闺在三楼天字号客房,走廊最左边便是。 三人来到房前,但见房门紧闭如昔。玉菡伸手在房门轻叩三下,停一停,再扣五下,停一停,再扣五下,又停一停,再扣三下。然后说道:“小姐,有客人来了。” 房内寂静无声,却无丝毫回应。 玉函又说了一遍“小姐,有客人来了。” 屋内仍是静静沉沉。 俏公子心下不耐,说道:“这位思思姑娘好大的架子。” 蔡梦桥笑道:“人家思思姑娘身份高贵,自然不同于寻常女子。她喜欢使些小性子,也是应该的。” 俏公子狠狠瞪了她一眼,不再言语。 玉菡微微一笑,第三次说道:“小姐,有客人来了。” 过得半晌,屋内一女子说道:“知道了,门没关,自己进来吧。”语气又娇又糯,带有南方口音,当真说不出的好听。 蔡梦桥瞧了俏公子一眼,笑道:“事不过三,兄台您瞧,思思姑娘这不是请咱们进去了吗?佳人相邀,咱俩可用不着客气。” 说着在门上轻轻一推,门果然是虚掩,一推便开。 进得门来,蔡梦桥便觉眼前一亮,正中摆着一张黄花梨木做的桌子,极尽雕刻。桌上摆着一局棋枰,棋盘前坐着一白衣女子,正蹙眉沉思。 蔡梦桥一见到她,便觉浑身巨震,眼光再也无法转开。屋中景物摆设,身旁同行人物,全抛到了九霄云外,自始至终,眼中便只有那白衣女子一人。 俏公子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顿时充满鄙视。但她见那女子容貌秀丽,心中也不禁赞叹。眼见她沉迷棋局,于她先前无礼之事顿时释然,心想:“原来她在苦思棋局,才没功夫理会我们,倒非存心摆架子。” 蔡梦桥见那姑娘下的是围棋,心中顿时信心百倍。 他不学无术,却对相马与围棋研究颇深。尤其是围棋,更是曾下过苦功。 在他六岁时,便与萧辰一起拜流云国大国手范西屏为师,十余年苦练下来,棋艺之高,已是罕逢敌手。范西屏更是对他赞口不绝,直说他是流云国千百年来围棋第一人。 这时她见思思已在左上角与右下角各放了俩枚白子,右上角与左下角放了俩枚黑子。布了四枚势子。接着便是白子走棋。(古代围棋与现代不同,白子先走。) 跟着见她在左上角距势子三格处放了一枚白子,又在那白子下两格处放了一枚黑子,如此下子如飞,已于片刻间下了十八招。待得下到第十九着时,思思以手支颐,低头沉思,不知该当弃子取势,还是力争边角。 蔡梦桥看的心旷神怡,心想:“看不出思思姑娘一弱质女子,在棋力上的造诣竟如此之深,当真令人佩服。” 他瞧到忘神处,忍不住眉飞色舞,如痴如狂。俏公子见他模样,心下犯疑,寻思“这小子不住傻笑,难道是失心疯犯了么?” 她对棋道一窍不通,看了俩眼便头昏脑胀,难以宁定,连忙转过了头。 思思想了好一阵,白子不肯罢休,当下与黑子在左上角展开剧斗,一时之间妙着纷坛,自北而南,逐步争到了中原腹地。蔡梦桥看得出神,向棋盘跨近了几步,但见白子布局时棋输一着,始终落在下风,到了第九十三着上遇到了个连环劫,白势已然岌岌可危,但思思不肯罢休,仍在勉力支撑。 蔡梦桥摇了摇头,暗想:“这思思姑娘棋艺是极高的,只是心胸未免稍欠宽广,对一得一失太过执着。” 他旁观者清,早已看出白棋若不弃子他投,难免在中腹全军覆没,忍不住脱口叫道:“何不径弃中原,反取西域?” 思思一凛,见棋盘西边尚自留着一大片空地,要是乘着打劫之时连下两子,占据要津,即使弃了中腹,仍可设法争取个不胜不败的局面。她得蔡梦桥一言提醒,顿时醒悟,连说:“好,好!”跟着下了数子,突然想起有人在旁,将手中棋子一扔,笑道:“公子棋力如神,小女子班门弄斧,可献丑了。” 蔡梦桥谦道:“在下也不过比小姐痴长几岁,多下了几年苦功,实在算不了什么,以思思姑娘天资,若要超过在下,不过是指日之间也。” 俏公子万没料到蔡梦桥深藏不露,竟然是棋道高手,内心之中 不由将他瞧高了几分。暗道:“瞧不出,这小子油头粉面,杂七杂八的鬼玩意倒学了不少!” 思思妙目流盼,柔声询道:“公子说的是真的么,贱妾于棋道上真的有一天能赶上公子么?公子可莫要骗我。” 蔡梦桥正色道:“思思姑娘放心,在下就是再怎么胡闹,也不敢欺骗小姐。” 俏公子冷笑道:“见了人家漂亮姑娘便实话实说,若是对待别的女子,阁下定然要骗上一骗的了?” 蔡梦桥给她当面顶撞,不由得讪讪不好意思。 思思见俏公子眉目如画,相貌俊极,笑道:“这位相公就是爱说笑,公子可别放在心上。”俏公子冷冷道:“思思姑娘难道对在下很了解么?你怎么知道我爱说笑话?” 思思不以为意,笑道:“公子说的是,小女子正要请问俩位姓名。” 说着瞧着俏公子眼睛,双眸一瞬不瞬,俏公子反倒给她瞧得不好意思,对方询问自己姓名,不得不答,只得道:“我姓展,叫展欣。” 思思道:“展星,好名儿。” 她将目光移向蔡梦桥,柔声道:“不知公子的大名又唤做什么?” 蔡梦桥给她一问,心下一阵激动,真想将真名告诉她,可一想到暴露身份的种种麻烦,只得忍住,答道:“在下姓林,贱名林夕。” 思思笑道:“林公子这名字也起的妙。俩位公子能来到这里,便是缘分,就请坐下喝杯清茶如何?” 玉菡笑道:“小姐说的是,俩位公子快请坐,我这就去泡茶。” 不多时,茶水砌好。玉菡取过三只定窑产的茶碗放在桌上,退在一旁。 思思先给展欣倒了一杯,再将蔡梦桥茶碗斟满,最后才轮到自己。 她举起面前茶杯,说道:“这是浙江景宁的惠明翠片,俩位公子将就着用些。” 蔡梦桥浅浅啜了一口,但觉满嘴芬芳,他是富家子弟,毕竟见过世面,赞道:“好茶。” 展欣也学他的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喝之下,皱起了眉头。 思思笑道:“展公子,这茶水滋味若何?还过得去么?” 展欣勉强将茶水吞入肚中,道:“又苦又涩,难喝死啦。” 她这么一说,思思顿时知她不会品茶,笑道:“展公子既然喝不惯茶水,那就请用一碗燕窝粥。” 说着向玉菡浅浅一笑,道:“好妹子,又要劳驾你啦。” 玉菡叹了口气,道“哎,如今的丫鬟可真不好当。” 步到厨房,将燕窝拿了上来。 展欣只因不好喝茶,才没有研究茶道。于美食上却很有天赋,此时她一见燕窝,鼻子微微一嗅,便即了然于胸。 她脸上神情陶醉,说道:“这燕窝粥用的是上等官燕,粳米用的是黑土地上的特等大米,又加了四五片长白山上等老参,更有用七星斑制成的鱼蓉,配以少许芫荽,外加冰糖若干,用文火炖了一个时辰。是不是?” 玉菡睁大了眼睛,奇道:“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难道你亲眼见着我炖燕窝了么?” 说着打开罐子,倒出燕窝,众人一瞧,配料果然与展欣所说一般无二。 展欣指了指自己鼻子,道:“全靠它。” 蔡梦桥笑道:“想不到展兄的鼻子比我家西厢还要灵?” 展欣问道:“西厢是谁?” 蔡梦桥道:“西厢嘛……她是我养的一只小狗儿。” 展欣大怒,叱道:“臭小子,你骂我是狗儿?” 说着一抡衣袖,就要揍他。 蔡梦桥心下害怕,忙道:“展兄误会了,我方才是说,我肚子饿了,想吃肉儿。” 展欣明知他本意不是如此,可他既死不承认,自己可也拿他没法。 思思忙打圆场,岔开话题,道:“闻香知味,想不到展兄竟有这样一手绝活,可真令人艳羡。” 玉菡笑道:“展公子不仅身负绝活,还身藏巨富呢,他特意拿了一幅名画,说要请小姐品评鉴赏呢。” 思思神色动容,喜道:“展公子人中龙凤,所收藏的名画,自然是稀世珍品。小女子若有机缘观赏,当真要开心死了。” 展欣淡淡道:“在下携此画来,本来就是要献给小姐的。眼下既见着了小姐本人,自然要将画轴奉送。”说着自怀中将那幅《牧马图》拿了出来。 思思双手接过,缓缓展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画卷,直过了良久,才道:“好画!好画!韩干这一幅《牧马图》当真……当真是做的好!”她心情激动之下,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连说了三个“好”字。 展欣微微一笑,心想:“这幅画真有那么好么?我爹爹书房里这种画儿一捞一大把,每次我手头上拮据的时候,便偷偷拿上几幅,到当铺一当,我便有钱花了。” 思思勉强镇定,说道:“展公子,你送这么贵重的厚礼给我,我可真……真不知怎么谢你。哎,我枉自收藏了不少书法绘画,可没一样比得上你这幅韩干的真迹。” 展欣笑道:“思思小姐要回谢在下么,那也容易的紧。只要小姐给在下唱一首曲子,那就成了。” 思思道:“不知展公子喜欢听什么曲子?帝王将相?还是才子佳人?” 展欣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些,我只要小姐给在下唱一首十八摸,那就行了。” 思思脸色微变,道:“展公子真要听这首曲子么?能……能不能换首别的。” 展欣反问道:“怎么?思思小姐难道不会唱么?” 思思道:“会是会的,只是很少习练,只怕唱……唱的不好。” 展欣笑道:“那没关系,小姐尽管唱就是。” 蔡梦桥见展欣脸色似笑非笑,知道她是故意跟思思为难。叱道:“展兄胡闹什么?这种低俗的调调,有什么好听的。还是换一首吧。” 展欣道:“你不喜欢听么?那好的很,请你出去,我一个人来听思思姑娘唱曲就是。” 蔡梦桥心下有气“我出了四十万俩银子,你小子一句话就叫我出去,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可偏生她这句话不好应对,总不成为了留在这里,开口承认自己喜欢听十八摸这种调子,那可万万不能说的 思思向玉菡使个眼色,暗示她给自己解围。 玉菡心下好笑,暗想:“想不到小姐堂堂花魁,竟然有人要她唱十八摸?可真是有趣。”她沉思片刻,寻思:“瞧这展相公神情,好像是故意跟我们为难。莫非我们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难道……难道他先前问我这幅画值不值四十万俩,我说不知道,因此冒犯了他么?是了,我这么一说,他肯定以为我小瞧他了。又或者……或者他见小姐见一次客,就要几十万俩银子,心中认定她是个财迷,应此瞧小姐不起么?嗯,这也不能怪她。可是……这中间的缘故,牵涉到一些隐秘,我可不能跟他解释。” 她想到这里,心下顿时了然,于是说道:“展公子,先前我不相信你那幅《牧马图》是真迹,言语中得罪了您,你可别怪到小姐身上。这首十……十八摸,我们不听了,好么?” 展欣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思思听到这里,知道事情有转机,说道:“玉菡,你说自己不相信《牧马图》是真迹,那是怎么回事?”其实她这么一问,只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她心中也知道玉菡对丹青水彩不感兴趣,自然不可能识得画卷真假。 玉菡微微一笑,将俏公子如何以画卷为礼,自己如何不识真迹,萧辰如何帮她下定决心之事一一说了。这些事其实也不过片刻之间发生,但她却直说了好一阵子,显然是为了拖延时间,好使展欣打消了听曲的热情。 思思听到这里,眼睛一亮,说道:“玉菡,你说乔公子识得《牧马图》的真假,那他定然是位大行家了,这样的高人,为何不请他上来坐坐?” 玉菡知她这是转移话题之计,笑道:“好,我这就去请乔公子。” 蔡梦桥听到这里,暗自苦笑:“糟糕,萧辰那小子一来,只怕我这未来老婆要给他抢去了。” 玉菡来到楼下,见萧辰正在自斟自饮,她走到桌边,笑道:“乔公子,一个人独自饮酒,不寂寞么?” 萧辰笑道:“那就请姑娘陪在下喝上几杯。” 玉菡道:“我倒想,只不过我可不会喝酒。” 萧辰脸露失望,道:“酒之一物,好处多多。玉菡姑娘不会饮酒,可真是可惜了。” 玉菡笑道:“是么?那我家小姐请你上去喝酒,你愿意么?” 萧辰摆摆手,道:“思思姑娘家的酒水,四十万俩一杯,我可喝不起。” 玉菡笑道:“瞧你怕成这样,可没出息了。告诉你吧,我们楼上的酒水不要银子,你总放心了吧。” 萧辰笑道:“不要钱的酒水?真有这种好事么?” 玉菡不由分说,拉着他往楼上就走,口中说道:“傻小子,你真以为我们眼中只认得银子啊。” 萧辰给她拉得手腕生疼,连声道:“姑娘轻点,我手腕快断啦。” ……………… 萧辰随着玉菡上了三楼,进了天字客房,只见蔡梦桥,展欣与一白衣女子围坐一桌,三人面前都放着茶水。那白衣女子面前摆着一幅画卷,古意盎然,正是展欣那幅《牧马图》。 萧辰见那女子清纯艳丽,心下一动,自思“这位就是思思姑娘了,果然名不虚传。” 思思见他进来,脸露笑容,说道:“乔公子是么?快快请坐。” 萧辰道:“多谢。”挨着蔡梦桥坐了。 蔡梦桥心下委屈,道:“死小子,你终究还是来了。” 萧辰无奈,笑道:“人家思思姑娘请我喝酒,我总不好不给面子。” 向展欣一笑,说道:“展兄,你好。” 展欣淡淡道“我本来很好,见着你就不好了。”心想“你这么一来,害我十八摸听不成,回头再跟你算账。” 思思听他要酒喝,笑了笑,道:“真不好意思,酒水没有啦,乔公子喝杯茶吧。” 萧辰叹了口气,说道:“以茶代酒,未免大打折扣。不过事到如今,也只好将就将就了。”心道“哎,肚子兄,不要钱的酒水喝不着,可对不住啦。” 玉菡拿过一只茶杯,替他倒了一杯茶。却见那茶水冷冰冰的没丝毫热气,这才知道天气寒冷,茶水冷却得快,在茶壶中放了这些时候,已然凉了。 玉菡心下歉然,说道:“哎呦,对不住。茶水凉了,我去重砌一壶。” 说着去拿茶叶,哪知无巧不巧,茶叶也用没了。 玉菡笑了笑,道:“乔公子,真对不起,你瞧,不知怎么搞的,这茶叶也用没了。不过你别担心,我这就去一菊轩买去,你等一会,很快的,我半个时辰就回来,好么?”说着连连道歉。 萧辰心想“半个时辰,我可没这等好耐心。再说了,这大雪天的,要你一个漂亮姑娘去买茶叶,我可舍不得。” 叹了口气,道“无妨,茶水凉了,也没什么,我将就着用些。哎,凉茶总比没有茶喝的好。” 思思笑道:“这怎么行?乔公子是我们客人,怎么能让你喝凉茶?”沉吟一阵,说道“嗯,我来想想办法,兴许还能补救。” 取过玉菡手中茶壶,手托壶底,潜运内力,缓缓将热力传入壶内。 过得一阵,茶壶内渐有热气冒出,接着热气越来越浓,隐隐听到壶内有热水翻滚之声。 思思微微一笑,放下茶壶,道“成了。” 展欣心下巨震“这思思好高明的功夫。能用掌心内力与热力将壶水煮沸,这等内劲,可比我厉害多了。” 思思将众人杯中凉茶倒了,依次替众人斟满热茶,说道:“天气寒冷,茶水冷的快,给大家换杯热的。” 萧辰瞧得甚是好奇,问道“思思小姐,怎么你的手放在茶壶下面这么一托,这茶水立刻就变热了,好神奇,难道你会使魔法么?你教教我,好不好?” 展欣心下骂道“笨蛋,这是什么魔法了?真是白痴。” 思思笑道“我这魔法可不大好学,乔公子还是不要学了吧。” 萧辰摇了摇头,拿过茶壶,学思思的样子,将手托在下面,来回移动,说道“思思姑娘,我这样整治,方法可对么?哎呦,好烫……”手一松,忙将茶壶放在桌上。 原来那茶壶给思思内力一炙,不啻于炭火烘烤,早已积蓄了不少热量。萧辰猝不及防之下,顿时吃了个小亏。 蔡梦桥拉过他手掌,见掌心已然烫红,从怀中拿出一盒“清心离露膏”,替他抹上。笑道“死小子,怎么如此毛躁?” 萧辰笑了笑,道“确实大意了些,下次一定注意。” 思思微微一笑,取过那幅《牧马图》,说道:“乔公子,听说您对诗画极有心得,能否请您指点指点这幅韩干的作品。” 萧辰心道:“这是考我来了。” 略一沉吟,将太傅苏洛宜教他的学问一一卖弄,慢条斯理地复述了一遍。 思思听的不住点头,只觉萧辰字字珠玑,当真是相逢恨晚。 萧辰说到最后,总结道“这韩干年少之时本是一酒肆伙计,有一次他到王维家收酒账,无聊之际,以树枝画马自娱。王维很喜欢他画的那匹马儿,觉得小伙子是可造之材,便送他去学画。他先拜曹霸为师,后来画艺日进,便以马为师,整日与马为友,渐渐悟到了画中真谛,终于成了大国手。这韩干天赋固是极高,但要是没有王维,可也不可能成为一代大师。可见古话说的好,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思思点了点头,道:“公子说的是,这王维是韩干的伯乐,不知公子可否愿意做奴家的伯乐?” 萧辰不解,问道“思思小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听着不大明白。” 玉菡笑道:“这还不明白么,我家小姐瞧上你啦。” 萧辰大是羞窘,双手乱摇,道:“不可不可,在下已有意中人了。” 思思道:“公子心有所属,那有什么干系?男子三妻四妾,平常之极。奴家也不奢望做大,只要日日随着公子,便是委做小妾,那也没什么。” 萧辰不允,只是摇头。 展欣忽道:“思思小姐,你先前说的话可算数么?” 思思一愣,道“什么话?” 展欣道“姑娘先前说‘哪位公子出的价高,姑娘便愿以身相许’,在下以此幅《牧马图》为礼,为的就是小姐清白之身。可如今思思小姐移情别恋,可教在下寒心。” 萧辰见展欣说的郑重,心下奇怪“展公子一介女子,也要娶老婆么?可真稀奇。” 思思脸色一红,道“展公子说的在理,可奴家偏偏已恋上乔公子,再也不会喜欢别人的了。真真对不住,这样吧,你那幅《牧马图》,我也没损坏,此时还了给你,公子就此放过奴家,好么?” 她这番话一出口,人人变色。要知古时妇女礼教甚严,寻常女子就是见着陌生男子,也得回避三舍。思思却当面向萧辰表露爱意,在众人看来,无疑是离经叛道。 思思向蔡梦桥一笑,又道:“林公子,你那五千两金叶,我也不能要了。哎,林公子,你棋艺高超,小妹生平仅见。像你这样的人才,何愁他日无妻?思思不过一风尘女子,可配不上你,你……你还是忘了我吧。” 蔡梦桥心怀开阔,笑道:“思思小姐既看上我这混蛋兄弟,在下只有祝你们白头偕老。那五千俩金叶吗,就算在下送你二人的嫁妆,他日你二人成亲的时候,我可少不了要讨杯酒吃。” 思思大是感动,道“林公子,你可真好。” 展欣道:“思思姑娘,你如凭此一句话就想 打发在下,我可不大心服。这样吧,那幅《牧马图》我也不要了。便请思思小姐出个试题,考考我们三人。若是谁应对的好,那思思小姐就嫁与他,好不好?” 思思有心试试萧辰,笑道“好,就这样。只是出什么题目,我可得想想。” 微一沉吟,道:“这样吧。我做一首诗,你们每人和唱一首,谁和的好,谁就是赢家,成不成?” 展欣点了点头,道“就是这样。” 思思思索一阵,吟道“静思伊久阻归期,久阻归期忆别离。忆别离时闻漏转,时闻漏转静思伊。” 展欣心道“这是一首回文诗。哼,还没嫁出去,就思念起情人来了。” 略一沉吟,道“采莲人在绿杨津,在绿杨津一阕新。一阕新歌声漱玉,歌声漱玉采莲人。” 她做完诗篇,向萧辰道“臭小子,该你了。若是不会,那可对不住,你这美娇娘,我可得抢走了。” 萧辰心道“你若是男子,这位思思姑娘让与你倒不妨。” 眼见思思望着自己,妙目含情,心中一软,思忖“我若不也和一首,思思姑娘可要没面子了。也罢,我先将诗做了,回头再跟她解释,我已有意中人了,可不能娶她。” 微微一笑,吟道:“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思思拍手笑道:“相公,做的很好。” 萧辰心下叫苦“不好,这思思姑娘还没过门,就叫的这么亲热,那可怎么办?” 玉菡见他们做的热闹,凑趣道“小姐,我也来一首,成么?” 思思点了点头,玉菡一喜,吟道“一堂秋月弯如钩,月弯如钩上绣楼。钩上绣楼帘半卷,楼帘半卷一堂秋。” 思思大是赞赏,道“好妹子,真有你的。做的真好。” 玉菡笑道“做的好有什么用?我是女子,你又不能嫁我。” 思思知她胡闹,笑道:“你想我嫁给你么,下辈子吧。” 她说到这里,转视蔡梦桥,道“林公子,现在轮到你了。” 蔡梦桥搔搔脑袋,道:“这作诗的玩意,我可不会。” 思思笑道:“无妨,大家不过是一起凑个趣儿,又有多少人真的精通诗词了?” 蔡梦桥无法推辞,只得道“好,我也来凑个热闹。” 右手在桌上轻叩数下,吟道“碧水连江映月圆,江映月圆月光寒。圆月光寒风萧瑟,寒风萧瑟碧水连。” 思思待他吟完,说道:“适才三位诗歌都做的极好,文采上各有所长,难分高低。但做诗第一要紧的还是意境,苏东坡之所以成为一代文豪,便是因为他豪迈磊落,文风洒脱豪放。说到诗歌意境,展公子略嫌小家子气,蔡公子稍欠悲观,只有乔公子落落大方,最合我的性子。” 她说到这里,展欣自知不敌,一拂袖,向萧辰道:“臭小子,我输了。不过我可不会就此罢休,你抢了我媳妇,我可不会这么放过你。你记住我的话,总有一天,我还会找你的。” 说着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从楼上跃入了街道。 萧辰吃了一惊,心想“不过输了一场比赛,为什么如此想不开,居然要自尽?”他担心展欣真的就此摔死了,忙跑到窗前,要瞧她到底有没有摔伤。 哪知往窗下一瞧,人影杳杳,却去哪寻展欣人影? 他这才放下心来,寻思“展公子身负武功,自然摔不伤她。倒是我多虑了。” 他正要回到桌前,鼻子中闻到一阵清香,只见窗前放了俩个花瓶,每个花瓶插了三只梅花,共是六只梅花。 他见那梅花开的艳丽,不由得多瞧了几眼,一瞧之下,大是惊奇,这梅花区区数只,每只竟然品种不同,共是六个品种。 他心下大是艳羡,寻思“这六只梅花依次是宫粉梅,照水梅,绿萼梅,大红梅,玉蝶梅,洒金梅。想不到思思姑娘竟养了这么多梅花。嗯,我瞧她屋中只有花香,却无脂粉香气。这思思姑娘倒与一般的女子有些不同。只是她这等敢爱敢恨的性格,乖乖,我可吃不消。” 又想“展公子说要寻我麻烦,也不知是真是假?哎,像她这样美貌的女子,居然要女扮男装,而且要娶思思姑娘为妻,可真让人捉摸不透。哎,但愿还能碰见她。” 他回到桌前,蔡梦桥说道“乔兄,你有佳人相陪,我就不做扫兴之人了。兄弟先行一步,回头太华山狩猎之时,我再去找你。” 萧辰听他要留自己一人在此,顿时慌了,忙道:“林兄别急走,咱俩一块来的,自然要一同回去。” 向思思一抱拳,道:“思思小姐,时候不早,在下还有事,先行告退。以后若有机会,再来瞧你。” 说着挽了蔡梦桥手臂,往外就走。 思思急道:“乔相公,我俩的事情还没完呢。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过门了?” 萧辰哪敢逗留,敷衍道:“你容我想想,等我想明白了,就来找你。” 思思道:“那你可别想太久。” 玉菡待萧辰走远,笑道:“小姐,你今天怎么如此性急,一见面就嚷着要嫁给人家乔公子。幸好乔公子没给你吓着。” 思思笑道:“小丫头懂什么,我这法子叫做开门见山,对付这种富家子弟最是灵验。” 玉菡道:“小姐,你真的准备嫁给乔相公么?您没听他说他有意中人了么?你嫁给他,不怕受委屈?” 思思不答,沉吟一阵,道:“好妹子,你去查查乔公子的来历,我瞧他可不简单。” 玉菡笑道:“好,我这就帮你打听未来相公的身份。” 思思笑道:“少贫嘴,惹恼了我,我把你这个当丫鬟的,也送给人家乔公子。” 玉菡脸色一红,道:“是么,那我可欢喜死啦。不过你到时可别后悔。” 第六回 因缘际会 萧辰与蔡梦桥出了鸣玉坊,上了马车,径回太子府。 其时雪花越下越小,马车行得一阵,雪花渐渐停了。萧辰拉开窗帘,寒风吹将进来,蔡梦桥身子一震,打了个颤抖。 他心下有气,骂道“死皋亭,就会折磨人。方才抢了我意中人还嫌不够,此刻又不让人消停。你奶奶的,这寒风吹个不休,若是我给冻出病来,非得要你付汤药费不可。” 萧辰微微一笑,拉上帘幕,说道“梦桥,你发现没有,这雪花停了呢。谢天谢地,大雪终于停了。” 蔡梦桥心念一动,道“真的么?那可太好了。雪后初晴,最宜打猎。回去我们准备一下,明天就去太华山吧。” 萧辰笑道“你啊,就是性急。雪后狩猎,总得等积雪化了才行,还是先等上俩天吧。” 蔡梦桥埋怨道:“等等等,你倒好性子。这几天老给闷在房中,早憋出病来了,若再不出去透透气,我可真要闷死了。他奶奶的,再等下去,我可没这等好耐心。” 俩人边说边行,不觉已到太子府前。 蔡梦桥停住马车,说道“皋亭,我就送到这儿了。咱哥俩就此分手吧,你奶奶的,记得改天约我。” 萧辰点了点了,微微一笑,下了马车。 寒风拂面,萧辰精神一阵,伸手推开朱漆大门,走入了院中。 遥见大厅烛光点点,明月独枕桌前,身形伶俜,依稀似已入睡。 他心道“时间过得好快,我出去时,不过方当正午,眼下竟已夜深。”想到这里,顿觉歉然“该死,我只顾着自己行乐胡闹,却害得明月等了这许久,可真是没心没肺。” 瞥眼间见厅前大门虚掩,寒风一阵阵呼啸而入,更是怜惜“明月这傻丫头,怎么如此不体惜自己。” 他快步走到明月身边,烛光下见她脸颊如玉,嘴角带笑,似乎正做着美梦。 他心中一阵温馨,生怕明月冻着了,脱下貂裘,轻轻盖在她身上。 他动作虽轻,明月还是惊醒了。她睁开眼来,见是萧辰,笑道:“大哥,你可回来了。” 萧辰笑道:“好妹子,梦着什么了,瞧你梦中也笑得这么开心。” 明月脸一红,道“没……没……没什么。” 原来她正好梦到与萧辰交拜天地,朝中大臣都来祝贺:蔡丞相来了,魏尚书来了,长空将军也来了,蔡梦桥也来了。蔡梦桥送给她一尊白玉观音,祝她青春常驻,多生贵子。然后自己就给推入了洞房,然后萧辰揭开红绸,在她嘴唇上轻轻一吻,然后…… 萧辰这么随口一问,她只道已给他发觉心中秘密,顿时羞红了面颊。 幸好萧辰不再深究,握住了她手,轻声呵责“傻丫头,这大雪天的,怎么不回房睡。门也不关,要冻伤了身子怎么办?” 明月定定神,笑道:“你迟迟不归,我可放心不下,哪里睡的着?我怕你回来时没人服侍,所以就在大厅等你。又担心自己粗心,怕耽误了事。所以门也没关,以便你一回来,我就能瞧见。哪知,嘻嘻,最后还是睡着了。” 萧辰大是感动,柔声道:“好妹子,可真难为你了。” 明月轻轻挣脱他手掌,说道“大哥,你还没沐浴吧,我去给你备水。你换过衣裳后,早些休息。” 萧辰见她要走,拉住她手掌,道:“好妹子,别忙。你先跟我说会话。” 明月狡黠一笑,道:“你要跟我说话么?那好,我来问你,你今天跟蔡公子去哪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萧辰心想“思思姑娘要我娶她为妻这件事,还是不忙跟明月说,免得难以收场。” 撒谎道:“你问我去哪了么?呃……是这样的。蔡梦桥那小子宰了一头黑狗,叫我去吃狗肉。我跟他在丞相府喝酒吃肉,不知不觉,就挨到这时候了。”说着抹抹嘴唇,道:“明月,你还别说,蔡梦桥这小子煮狗肉还真有一套,他这狗肉啊,着实炖的味鲜。” 明月似笑非笑,道:“你还来骗我?方才福伯跟我说,他下午在德化街一间大房子外面见到你和蔡梦桥那小子一起喝酒,里面还有许多公子哥儿。你还想赖么?” 萧辰心道:“哎呦,糟糕。这么快就行踪暴露了。” 分辨道:“哪……哪有?福伯他上了年纪,兴许认错了人,也是有的。” 明月气道:“哼。你还想抵赖。好,我跟你说,你去的那间屋子叫鸣玉坊,是不是?里面有位花魁,叫做思思,是不是?蔡梦桥那小子出了五千俩金叶,为的不过是见思思一面,是不是?哼,这小子倒大方的紧。” 萧辰见她说的如此明白,知道无法隐瞒,叹了口气,道“哎,往常不见福伯管事。今天他老人家怎么如此精明?”心想“哼,你这死老头就是再怎么精明,终究不知道我和思思之间的秘密。你奶奶的,你如此多嘴,回头我就打发你回老家。” 明月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反省自己不检点,反倒怪起他人来了,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萧辰讨饶道:“好妹子,你听我解释。这事不能怪我,全怨蔡梦桥。你也看见了,今天我本来呆在太子府好好的,是蔡梦桥那小子心血来潮,央我出去的,是不是?哎,我这么一个冰清玉洁的大好公子,可全给他带坏了。” 他说到这里,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梦桥啊梦桥,你兄弟我为了不挨骂,只好将一切推在你头上了。你可千万不要怪我。” 明月叹了口气,道:“萧哥哥,我又没怪你,你又何必将一切全赖在蔡公子身上?我跟你说,你出去胡闹我不管你。我之所以不高兴,是你会向我撒谎。哎,你可真是学坏了。” 萧辰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放下心来,道:“你叫我别撒谎么?那还不容易。我现在就发誓,以后绝不对明月姑娘说半句谎话,若有违誓言。就让明月姑娘给我生一大帮儿子女儿,整天围着我吵来吵去,活活将我腻味死。” 明月脸色一红,道:“我才不信你呢。你瞧,叫你发个誓言,都这样没有正经。” 萧辰微微一笑,道“好,你既然不放心,那我以后天天跟着你。不管吃饭睡觉,走路说话,我都不离你半步,无论如何,总要叫你安心。” 明月笑道:“又来胡说。我吃饭的时候,你若待在旁边,我哪还吃的下。再说了,人家睡觉时,你也候着,那成什么体统?” 萧辰笑道:“那有什么?反正以后我们成亲了,终究要睡在一块。” 明月叱道:“谁要嫁你了。若真有你这么一个相公,天天出去找骈头,我可不大光彩。” 萧辰笑了笑,道“你怕我找别的姑娘,那也好办。以后我俩成亲了,我若出去鬼混,你就给我弄俩顶绿帽子戴戴,这样你就不吃亏了。” 明月笑道:“好,这是你说的。”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辰见她笑了,甚是高兴,心想“明月既然气消了。那我倒不忙着赶福伯那糟老头回老家。哼,算他运气好。” 俩人笑了一阵,萧辰道:“好妹子,以后我若回来晚了,你可别再侯着了。要是你冻出毛病来,我可得后悔死。” 明月道:“这件事嘛,还得着落在你身上。你若记得早些回来,我自然不用等你。不过你若是不听话,那我有什么法子,只好多吹些寒风了。” 萧辰听的大是感动,拍拍胸脯道:“好,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回来早些。无论如何,总不能让你独自一个人吃晚饭。” 明月神色甚喜,道:“好,你说的话,我可好好记着。”取过桌上一只红色披风,道:“闲着没事,给你缝了一件衣服,你穿着试试,瞧瞧合不合身。” 萧辰笑道:“你做的衣服,自然合身。啧啧,我家明月竟学会做衣服了,嗯,回头定要办几桌酒席,庆祝庆祝。只是……这衣服颜色未免太过鲜 艳。” 明月没好气道:“你知道什么,颜色鲜艳,那才好看。当年陆小凤陆大侠不就是穿一件红色披风,扬名天下么?你不喜欢,那就还我。” 萧辰忙道:“喜欢喜欢,我当然喜欢。你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我怎能不喜欢?”将披风穿在身上,居然甚是合体。 他微微一笑,道:“好妹子,以后我可得天天穿着这件衣服,那才对的住你。” 明月道:“少贫嘴。时候不早,你歇息了吧。” ………… 床。 青纱帐。 人在床上。 萧辰满足的叹了口气。 明月刚刚服侍他洗了个热水澡,此刻他浑身舒畅,心情愉快极了。 想起白日遭遇,心下甚是甜蜜。回想思思软语温情,却又甚是疑惑“思思姑娘为何千方百计要嫁给我,那是为了什么?”左思右想,终究无法明白。 转念一想“思思姑娘容貌娟秀,诗书才气。若真给我做老婆,那不也挺好么?”又想“不成,我心中既有明月,又怎能再想其他女子,那不是太混账了么?”翻来覆去,胡思乱想,终于沉沉睡去。 睡到中夜,忽觉胸口烦闷,一惊坐起。他点燃烛火,缓步踱到桌前。只觉胸口气息翻涌,愈来愈觉难受。 他心下吃了一惊“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走火入魔了么?”自忖自己身子一向结实,从不染病,此刻如此情形,实是百思不解。 他将白日情形细细回思,忽然心念一动,恍然明白“在鸣玉坊之时,老前辈请我喝酒。他在身上胡乱掏摸,好像放了一些药丸在酒壶中,难道那些药丸有古怪?可是,老前辈跟我无冤无仇,没理由害我啊。”当时老叫化在怀中摸索时,自己没太在意,此刻一回思,却加倍的清晰明了。 这时他胸口更加烦恶,只觉有无数道气息乱冲乱撞,时刻要破体而出。他身子不住颤抖,咬紧牙关,苦苦忍耐。忽然间气血翻涌,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听到明月的惊叫声,随即觉得自己给人扶到了床上。过不多久,似有人给他把脉。他神智半昏半醒,隐约猜到定是明月发现自己晕倒,忙唤了御医给他诊治。 只觉自己左手给人手指搭住,随即听到那人一声惊叫,放脱了自己手掌。那人一颗脑袋连摇,说道:“奇怪,奇怪。我再瞧瞧太子殿下另一只手。” 那人小心翼翼,慢慢将手指搭住萧辰右手,肌肤微触,只觉萧辰手腕传来一道强劲之极的力道,他虽有防备,给这股力道一撞,还是坐倒在地。身子冲势不歇,撞倒了一只太师椅。 明月将他扶起,询道:“薛大夫,你不碍事么?有没有摔伤?” 薛御医摇了摇头,道:“老夫没事。”沉吟一阵,自言自语“怪事,怪事。太子殿下体内气息杂乱,直有三十六道之多。每一股气息都强劲无匹,不可驾驭。哎,老夫行医多年,从未碰见这等情景。” 这时萧辰胸口堵窒,浑身燥热,额头汗水涔涔滴落,将床单弄湿了一大片。他难受之极,断断续续叫道:“热……好热……热死啦……” 明月见他面红如火,气息微弱,心下大急,叫道:“薛大夫,你快想想法子,再这样下去,他……他就要烧死啦。” 薛御医右手在胡须上一阵乱扯,说道“如今之计,只有用金针刺激太子殿下周身穴道,只是太子殿下体内气息翻滚,只怕难以下手。哎,事到如今,也只有豁出这条老命了。” 他从药箱内取过一只三寸金针,在萧辰手肘“天井穴”刺入。金针入体,薛御医只觉手腕巨震,眼前黄光急闪,眼皮微微刺痛。 凝神一瞧,只见数丈处窗棂上插着一支金针,深及数寸,针尾不住摇晃。 他吃了一惊,心道“好险好险,这金针再低得数寸,我这只眼睛就得报废了。” 他不敢再行冒险,说道“明月姑娘,太子殿下体内气息蓬勃,一遇外力,立生反击。这金针刺穴,实在无从下手。” 明月一咬牙,道:“薛大夫,小女子也曾学过点穴之法。这样吧,你跟我说,要刺哪些穴道,我来动手,好么?” 薛御医摆摆手,道:“那怎么成,太过危险了。” 明月皱了皱眉,取过一只金针,在火上微炙,走近萧辰,问道“薛大夫,该从何处下手。” 薛御医叹了口气,道“刺手少阳三焦经中‘关冲’,‘中渚’,‘阳池’‘天井’四穴” 明月点了点头,运起真气,护住身体,将金针一一刺入。 她认穴极准,四个穴位刺完,萧辰脸色渐转和缓。 明月脸色一喜,说道“薛大夫,这法子有效,接下来怎么办?” 薛御医道“再刺足少阳胆经‘阳白’,‘临泣’,‘风池’,‘肩井’四穴”明月一一刺过,薛御医点了点头,道“再刺足阳明胃经‘地仓’,‘气舍’,‘缺盆’,‘太乙’四穴。”明月又一一刺了。 这十二个穴道刺完,萧辰胸中烦闷大减,气息顺畅,渐渐平息。 薛御医吁了口气,道“太子殿下体内三十六道气息,至阳至刚,霸道之极。姑娘方才所刺的十二个穴道,分属手三阳经与足三阳经,太子体内大半气息存于此处。一经刺入,气息寻到宣泄之所,慢慢调和。只是太子殿下内息太过庞杂,决非外力能够化解,我这法子只能解一时之痛,却治标不治本。若要彻底调和太子体内气息,只有让他修习上乘内功方可。只是这等神妙内功心法,世上也不知是否存在。哎,老夫给太子殿下开几付顺息理气的药方,聊尽心意吧。” 他取过笔墨,开了三剂“通天再造散”,叹了口气,告辞离去。 明月取过瓦罐,将药剂冲好,服侍萧辰吃了一剂。 萧辰迷迷糊糊中吃了,不久便即睡着。 明月担心他再次发作,不敢离开,坐在床前守候。 睡梦中,萧辰只觉气息流转。“会阴穴”中一股热气左冲右撞,似欲寻找出口。这股热气越聚越多,终于撞破结界,通到了脊椎末端“长强穴”。 “会阴”,“长强”分属任督二脉,绝不相通。萧辰体内真气庞杂,沛然莫御。给金针一引导,回归正道,辅以“通天再造散”中诸味通血活络的珍贵药材,居然在无意之中替萧辰打通了任督二脉。 这股气息自“长强穴”一路上行,经中枢,筋缩,至阳,灵台,陶柱,大椎,风府诸处穴道一一流转,直汇聚到了头顶“百会穴”。停得片刻,又至“百会穴”一路下游,过天突,华盖,经膻中,玉堂,行经中庭,鸩尾,又回到了“会阴穴”。 这么转了一个周天,萧辰只觉全身舒畅,美不可言。不需意念,那股气息又自动行走任督二脉之间。后来气息越聚越多,越聚越厚,三十六道内息全部运转,渐渐汇向丹田气海。 萧辰只觉全身精力弥漫,生生不息。一惊坐起,不觉天已微明。 瞥眼间见明月卧睡在侧,心中柔情无限,伸手将她抱起,放入床上,轻轻替她盖上了被子。 明月一夜劳神,此时倦急,睡的正熟, 萧辰心中畅快难言,只想发泄,拉开架子,使了一套“太祖长拳”。他一招一招使出,只觉每一式都使得恰到好处,绝无半分瑕疵,许多以前难以做好的动作竟然轻而易举就完成了。他不觉惊喜,反倒害怕,怔怔立在当场,百思不得其解。 他凝一凝神,回到椅子上坐了。 忽听的喀喇一声,一张梨花木大椅竟给他压得粉碎。他茫然不知所措,换过一张椅子,坐了上去。却听的又是喀喇一声,这张椅子也给他压得粉碎。 他吓得呆了,失声叫了出来。 明月给他吵醒,过来询问,萧辰指着地上碎屑,说道:“明月,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坐到椅子上,就将椅子压得粉碎。 ” 明月笑了笑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你忽然一夜之间脱胎换骨,变得力大无穷。哎,以后这些家具,可得做得加倍牢靠。” 萧辰道:“我变成这个样子,那可怎生是好?以后吃饭时,手一捏,碗就碎了。睡觉时,一翻身,床便塌了。跟人握手时,一用劲,就将人家骨头捏碎了,那可怎么办?” 明月笑了笑,道:“没关系,我传你一套收敛真气的法门,那就成了。” 说着将本门入门心法教了给他,萧辰依法试练,轻易就练成了。果觉真气不再乱窜,已能收放自如。 他搔搔脑袋,道:“究竟发生什么了,我怎么变得这样厉害。” 明月摇了摇头,如何能够回答。 原来萧辰不知不觉中吸收了老叫化十二枚“七返火丹”。这“七返火丹”乃老叫化穷数十年之功,采集万年灵芝,千年人参,配以茯苓,鹿茸,三七,麝香,白蛇胆,玉蟾雪参等十几味珍希药材,九蒸九晒而成。 每一粒“七返火丹”可增加十年功力,十二粒便是二甲子的功力。老叫化本准备每隔三年就服一粒,以备延年益寿。眼下一古脑给萧辰一次服下,陡然在他体内注入了一百余年的精纯内力,自然让他脱胎换骨。 只是这“七返火丹”实在太过霸道,旁人服上一颗也要承受不住。萧辰仗着体格健硕,薛御医医术如神,连服十二颗,居然没有丧命,实在是万幸。 只是他体内积蓄了这么厚实的气息,若是不设法引导,终究会引火自焚,殃及自身。明月教他的法子只能疏导真气,却无化解之效。 萧辰要将真气融合无间,除了修习上乘内功,别无他法。 至于他能否得遇名师,只得看个人的造化了。 第七回 宛转萦香 其日清晨,萧辰用过早点,与明月静坐闲谈。暖日斜照,倍觉舒适。 萧辰心血来潮,说道:“明月,咱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明月问道:“玩什么?” 萧辰道:“嗯,就玩马球吧。” 马球俗称“击鞠”,唐时由波斯传入,备受青睐。史载中宗、玄宗、穆宗、敬宗、宣宗、僖宗、昭宗俱是此道高手。唐风暮化,“击鞠”之技,遂遍及神州。 明月当即摇头,说道:“我不来,你就知道折腾人,这大雪天的,满地积雪未消。我到哪去给你找场地?” 萧辰激她道:“怎么?你可是怕输给我么?也罢,你既不敢来,那就算了。” 明月怒道:“呸,谁怕输了?哼,来就来。” 萧辰笑道:“对啦,这才是我认识的明月呢。” 明月瞧着院中雪花,道“你既嚷着要比赛,那这地上积雪,可得由你来扫。” 萧辰叹了口气,道:“好,依你。谁叫我有求于人呢?不过……你可得帮着我点。” 俩人找来扫帚铁锹,清理地上积雪。这等粗活,原是下人干的差事。但萧辰有明月相陪,心中喜乐,反倒不愿旁人前来干扰。 管家商影见萧辰亲自扫雪,吓了一跳,恍如做梦。揉了揉眼睛,一切却又真切清晰,这才相信是真的。 他诚惶诚恐,心道“太子殿下跑来干杂活,那还成什么世界?我这位小主子细皮嫩肉,若是不小心碰伤了,那我可要糟糕。” 他走近俩人身旁,躬身请安,说道:“太子殿下,您乃千金之体,怎能干这种体力活?快快停了,莫要伤了身体。” 萧辰笑道“商伯伯,你放心,我又不是纸扎泥塑的糖人,干点杂活,怎会伤了自己?不瞒您说,我这几天疏于活动,正想借此舒展舒展筋骨呢。”说话间,向他使个眼色,示意他离开。 商影乃萧辰之父萧凌道爱将,早年驰骋沙场,立功无数。自幼照拂萧辰起居,慈爱有加,颇受萧辰敬重。 他见萧辰催促自己离去,又见明月在侧,心下已有几分明白,暗笑道:“这小东西,倒痴情得紧。嗯,颇有几分乃父之风。想当年,萧陛下为追求叶仙宜叶皇后,不也是天天腻在她身旁么。嗯,萧辰他长的俊秀脱俗,倒很有几分像皇后娘娘。” 他离得远了,心想“这么大的院子,太子一个人要忙到什么时候?这位未来的皇后明月姑娘干这些粗活多半也不在行。想她自来服侍太子,身份高贵,不同于寻常下人,又哪里干过这等粗事?哎,我还是得帮帮他们。不过……这混小子此刻浓情蜜意,我倒要离他远点才行,免得搅了他的好事。” 他走到后进烟雨别院,那是太子府丫鬟起居之所。 太子府规模甚大,仅住处就有文士学客居住的听涛阁,护院羽林军居住的三阳馆,以及此处的烟雨别院。 烟雨别院住的全是韶华女子,俱是娟秀貌美。 太子府就只萧辰一人,但随带丫鬟却直有上百人之多。这些人都住在烟雨别院。 明月身份特殊,萧辰特意为她造了一座明月楼,另派八名丫鬟服侍。这八名女子自然是千挑万选,绝色中的绝色。 商影来到院前,叫道:“小一,小二,小三,都死到哪里去了?太阳都照到屁股了,还不起床?” 屋内一女子闻声骂道:“是哪个天杀的乱叫乱嚷。遭瘟的老头,净搅了人家的美梦。哎,我那风流倜傥的情哥哥……” 原来她好梦正酣,梦中襄王神女,共赴巫山……忽然雷霆狮吼,震碎瑶台梦境…… 只听得叮咚碎响,屋内走出一中年女子。 那女子四十左右年纪,相貌本算艳丽。只是岁月无情,已见黄花凋零之气。她脸上涂了不少脂粉,企图掩去眼角皱纹,却不知画蛇添足,纯然自欺而已。 她给人吵醒,本来满腔怒火,正要发泄。一见商影,却立马换了一副笑脸,道:“哎呦,原来是大管家。您只顾着打理府中事情,也不来瞧瞧人家,可真是没良心呢。”语音柔腻,竟然情意绵绵。 商影眉头微皱,道:“咳咳……我这不是来了么。嗯,崔姑娘,呃……那个……小一她们在不在,我找她们干活呢。” 那女子神情不悦,怨道:“崔姑娘,崔姑娘。哼,以往叫人家莺莺,现在嫌弃人家老了,就叫崔姑娘了。你找小一她们干什么?好啊,你喜新厌旧,又瞧上这个狐狸精了,是不是?” 商影怒道:“你别胡说。论年纪我都能做她们父亲了,怎会看上她们?” 崔莺莺破涕为笑,道:“这才像话呢。我说嘛,这些小丫头瘦骨伶仃的,又不懂风情,哪有我温存体贴。” 商影道:“是是是,只有你好。呃,我说崔……嗯……莺莺啊,你去把小一她们找来,院中积雪未扫,我正缺人呢。” 崔莺莺道:“那你叫我一声好妹妹,我就帮你。” 商影浑身不自在,支吾道:“嗯……呃……”终究叫不出来。 这俩人情意若隐若现,藕断丝连。有时商影一时冲动,也有娶莺莺的念头。只是一想到此女豪放粗鲁,却又不自禁头疼。 崔莺莺见他迟疑,又不高兴起来,道:“哼,我就知道,你定是讨厌人家了。嫌弃我了,是不是?” 商影道:“没……没有的事。” 崔莺莺道:“那你快叫我一声好妹妹,我才信你不是说谎。” 商影无奈,只得道“好……好……妹……妹……” 崔莺莺大喜,道:“嗯,好冤家,我这就去帮你找小一她们。”她兴冲冲步入屋内,忽然回头,笑道:“情哥哥,你什么时候娶我过门?” 商影……………无语中。 ………………… 小一,小二,小三是烟雨别院中最出色的三位女子。 小一会抚琴,小二会作诗,小三会刺绣。 小一,小二,小三当然并非真名。可人的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又有什么关系呢? 院中有人,人在扫雪。 小一“快瞧,太子殿下在扫雪哦。” 小二“嗯,太子殿下扫雪的样子真好看。” 小三“哎,我要是明月姑娘,此刻要是陪在太子身边,那该多好。” 商影“咳咳……如今的姑娘,可真不比以往了!” …………… 俩人扫完积雪,现出场中好大一片场地,足已够骏马驰骋。 明月微觉疲劳,拂了拂秀发,道:“好累。” 萧辰全身精力弥漫,内力充盈,反而愈觉精神勃发,丝毫无不适之感。笑道:“累么?嘿嘿,还未比赛,就先行言累,可不是好兆头哦。嗯,你既说累,那就不比了吧。” 明月道:“你不用笑我。实话跟你说,今天这场比赛我赢定了。” 萧辰摇了摇头,道:“先别说大话,是赢是输,比过再说。” 明月道:“好,我这边由我,水瑶,慕琴,秋双四人上场。你那边派什么虾兵蟹将,趁早做决定吧。” 水瑶,慕琴,秋双是明月一手调教的明月楼三姝,“击鞠”之技,颇为精熟,往常与萧辰比赛,明月一方都只这四人上场,萧辰这一方人才却是换了又换。可不论萧辰如何换人,总是无法胜过四女。 后来萧辰拉了高定,长空将军,七皇弟楚王四人组队,竟然还是输了。当时众人都说:“名师出高徒,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萧辰沉吟一阵,道:“明月,你别太得意忘形了,我这次去找羽林军来帮忙。看看到底谁厉害些。” 明月笑道:“别忘了带上你那匹绝尘驹。” 萧辰本有此意,原本希望倚仗骏马脚力占些便宜。明月忽然叫出,他反倒不好意思,道:“你放心,我不用千里马,照样赢你。” 当下 牵来八匹骏马,找了三位羽林军中的都统。明月也找来水瑶,慕琴,秋双三女,又立木凿孔,做了俩扇球门。 众人拿了球杆,跨上骏马,摆开了阵势。 萧辰右手握着球杆,忽然生出一种奇异感觉,似对球杆一寸一分,习性尺寸了然于胸,似乎那球杆也有灵性一般。 他不知自己内劲沛然,已然到了“虚空返照”的境界,天下任何物事在他手上再已无奥秘可言。 此时手触球杆,立时对球杆习性了若指掌,直比最亲密的老友还要熟悉。 正是“物即我,我即物,物我合一。” 他信心倍增,笑道:“明月,既然赌赛,那干脆加些彩头如何?” 明月自信绝不会输,道:“你有什么鬼主意,都说出来吧。” 萧辰道:“我若输了,给你当一个月的短工,端茶送水,铺床叠被,总之任你差遣。不过你若输了,可得给我香一下面孔。至于那三位姐姐嘛,每人陪我喝一杯酒就成了。” 明月想也不想,道:“好,我答允了。” 萧辰一笑,在马背上轻轻一拍,右手带球,冲了出去。 此时他心智通明,当真不同往日,那匹马在他驱使下,往东便东,驱西便西,竟比自己一双大腿还要灵敏。 不多时,单人独骑,竟然不需配合,冲关斩将,已挥进了一球。 明月大是惊异,振奋精神,挥骑拦截。萧辰微微一笑,按辔提索,骏马嘶鸣,轻松破封。 此时他球杆上隐隐生出一股吸力,带动小球运转,得心应手,不多时又挥进了一球。 明月气急,右手一扔,将球杆挥了出去,道:“不玩了,你使诈。” 萧辰拉住马缰,道:“我怎么使诈了?” 明月道:“我不管,反正是你耍赖。” 萧辰心下好笑“这到底是谁耍赖嘛,真是!”道:“你既不玩,那好,依你。不过你答应的彩头可不能不算。” 明月脸色一红,道:“不算不算,我偏不算。” 萧辰正要答话,忽听的脚步声响,道:“好像有人来了。” 只见院前大门推开,一绿衣女子走了进来。 萧辰眼尖,已瞧得明白,道:“好像是月儿姑娘,难道是太傅找我么?” 第八回 太傅多情(一) 萧辰勒马下地,拉住那女子手掌,笑道:“好月儿,你是专程来瞧我的么?嗯,你可真好。” 月儿脸色一红,道:“又来胡说!谁爱来瞧你了。我跟你说,我来找你,可是有事情的。” 萧辰道:“先别说事。难得你来一回,陪我进去喝几杯再说。” 月儿脸色一板,道:“哼,你还有心思喝酒。你可知我家小姐病了么?” 萧辰一惊,忙道:“太傅她病了?可严重么?有没有唤御医瞧瞧?快,你赶紧带我去瞧瞧她。” 月儿笑道:“瞧你这么着急,总算还有点良心。你放心,我家小姐一时还死不了。不过……” 萧辰道:“不过怎样?” 月儿道:“不过小姐她若再见不着你,相思病发作起来,可不大容易对付。” 萧辰脸色一红,道:“嗯,该死,这几天只顾着胡闹,可将功课荒疏了。难怪太傅她会着恼。” 拉了月儿之手,说道:“好月儿,你陪我去给太傅请罪,恭领责罚。” 月儿嘻嘻一笑,道:“你放心,小姐可舍不得罚你。” ……………… 太傅苏洛宜住在隐湖小筑,俩人驱车前往,行得半盏茶时辰,已然到了。 只见一大片竹林围着数间小屋,清幽雅致,浑然天成。 屋后数里,一条玉龙奔涌飞溅,击石碎玉,汇成一潭清水。 这里景色,萧辰也不知瞧了几千百遍。可每次来此,还是不由留恋迷失,情难自禁。 他陶然自醉,只觉每一根竹竿脉络分明,隐隐流动。隐约似听到竹叶落地的沙沙之声,远处潭水如玉,竟可见到三俩鱼儿嬉戏游耍,怡然自乐。 如此情景,往常绝不可能。然他自误服“七返火丹”后,视力听力均是大增,似这等自然微妙之趣,竟然也能查知。 宁静祥和之中,忽响起了悠悠琴声。琴韵叮咚,似清泉涑玉。候得片刻,琴调一转,变得低沉烦乱,似抚琴人满腔忧思,难已排遣。 只听得琴声断断续续,忽然铮的一声,断了一根琴弦。 苏洛宜叹了口气,手抚琴弦,只觉愁思纷乱,想起了易安居士那首《醉花阴》。以手支颐,轻轻吟哦: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萧辰隔窗听闻语声,心下一阵难受,思忖“太傅青春貌美,为了教我功课,要她独自一人闲居此处,可实在难为她了。哎,像她这样多才的女子,原该无忧无虑,快乐自在才是。嗯,以后我可得常来瞧她。” 轻轻推开房门,只见苏洛宜低头沉思,容颜大见清减,憔悴了不少。 他心下一阵痛惜,走到苏洛宜身旁,轻轻叫了声“太傅。” 苏洛宜一回神,见是萧辰,身子一震,心中砰砰连跳,说道:“你……你可……来了。” 萧辰笑了笑,道:“是,徒弟给师傅请安来了。” 苏洛宜收拾心绪,板起脸孔,道:“你终于想起我这个师傅,知道来了么?”她平时温文尔雅,此时虽故作生气,仍是一副斯文模样。而三分薄怒之中,又更增秀丽。 萧辰心中一动“想不到太傅生的如此美!平时倒没在意,真是混账。”脸上恭恭敬敬,答道:“师傅责骂的是,弟子只知饮酒行乐,不务正业。让太傅操心劳累,实在该死,请师傅责罚。” 苏洛宜扑哧一笑,道:“你用不着装模作样,你不务正业也不是一时之事,说自己该死却也没死。哼,你的破事,我才懒得操心呢。不过你四五天不来学堂,我倒真该罚你。” 萧辰道:“是,请太傅责罚。” 苏洛宜瞧着他眼睛,见萧辰态度诚恳,倒非作假,笑道:“好,我就罚你给我砌一壶茶来。” 萧辰道:“沏……沏茶?” 苏洛宜点点头,道:“不错。怎么,做徒弟的给做师傅砌壶茶喝也不可以么?” 萧辰忙道:“可以可以,徒弟服侍师傅,那是天经地义。更何况服侍您这样的大美女,旁人更是求之不得。您老稍坐,徒弟这就去泡茶。” 苏洛宜眉头一皱,道:“你说什么?您老您老,我很老么?” 萧辰笑道:“不老不老,太傅年纪轻轻,便是做我的妹子,那也做得。” 苏洛宜道:“呸,谁要做你的妹子了?” 萧辰嘻嘻一笑,道:“那么做我姐姐吧。” 苏洛宜确是比萧辰大了俩岁,听闻此语,脸一红,不再言语。 第九回 太傅多情(二) 萧辰见桌上放着一个竹筒,知道里面存有茶叶,随手取过。胡乱抓了一把,放入壶中。提起柜台上一只陶壶,将里面热水倾入茶壶之内。 过得片刻,闻得香气冒出,心想大功告成。将茶壶一把拿起,取过桌上一只茶碗,将茶水倒得满满,笑道:“茶水好了,太傅请用。”想了一想,又加上一句“太傅尽管放口大喝,不用客气。一碗不够,咱们再喝第二碗。俩碗不够……” 苏洛宜瞪了他一眼,道:“这是我家的茶水,我为什么要跟你客气?”指着茶碗,眉头微皱,道:“茶斟的太多啦。” 浅浅啜了一口,眉头皱得更紧,嗔道:“这么苦,是给人喝的么?” 萧辰身为太子,地位尊贵,饮食起居,自有丫鬟服侍。他娇生惯养,如沏茶这等高深学问,他如何能够?加之他为人独好饮酒,平时便是叫他喝上一杯茶,那也不容易。此时看在苏洛宜的面子,才亲自动手,临阵学艺,这茶水如何能沏的好? 他不以为意,嘻嘻一笑,道:“苦么?茶水自然是苦的。正所谓先苦后甜,苦尽甘来,那时才知回味无穷。哎,我费尽心思沏的茶水,就如此不被看重么?嗯,太傅既说苦,让我来尝尝。” 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眉头皱得老高,道:“确……确实有点苦。” 他眉头紧皱,神态当真有几分狼狈。苏洛宜笑道:“费尽心思,亏你说得出口。我跟你说,这茶水要沏的好,关键在于用心二字。你凭良心说,刚才你那么乱抓乱放,乱冲乱倒,可曾用过半分心思么?” 萧辰讪讪一笑,道:“没有半分,半半分总是有的。” 苏洛宜哼了一声,道:“你别不服气。我实话跟你说,你的性子可有点飞扬跳脱,不大容易沉的住气。就说这读书吧,自从三年前我当你师傅开始,这三年来,哪一个月,你没有逃过课?哼,就算来到学堂了,真正静下心来的时候,又有多少?你自己心里有数。你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做什么,旁人自然管不了。可是老是这么下去,对……对得住别人么?” 说到这里,想起自己三年来空居寂寞,不觉心酸。 萧辰自来对她敬重多于爱慕,听她话中微含怨艾,心下惶恐,不敢接口。 苏洛宜见他不说话,又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可是觉得我说错了么?” 萧辰忙道:“没……没有。哎,太傅说的是,我确实有些飞扬跳脱。好在现在还来得及补救,哎,以后我少逃些课就是。” 苏洛宜气道:“哼,你还想逃课?我跟你说,以后每天都得来见我,不然……”她一时气急,不知如何措辞。 萧辰见她生气,有些着慌,道:“好太傅,你别不高兴了,我听话,天天来就是。哎,像你这样的美女,我巴不得天天瞧见呢。” 苏洛宜脸色一红,道:“别乱嚼舌头。哼,我是你师傅,你……你可得放……放尊重点。” 萧辰叫苦道:“我对你还不够尊敬么?你叫我倒茶我就倒茶,叫我读书我就读书,难道还不听话。哎,你生的美丽,难道不许旁人称赞么?那我可不答应。” 苏洛宜道:“我是你师傅,反正我不许你嘴上说……乱说。” 萧辰笑道:“那我心里这么想,总成了吧。” 苏洛宜道:“也不许。” 见他脸上不以为然,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了?不服气是不是。” 萧辰叹了口气,道:“服,我服,心服口服。” 苏洛宜见他听话,这才高兴,道:“你既服气了,那我就好好教教你如何沏茶。” 第十回 太傅多情(三) 她拉住蔡梦桥手掌,说道:“走,我带你去看看四周的景色。” 蔡梦桥心想“不是说要教我沏茶么?怎么又改了主意。嗯,无论如何,瞧瞧风景总比干沏茶这等差事好得多了。”只觉苏洛宜手掌柔腻温华,心下一阵温馨,暗想“最好太傅永远这么拉着我不放。” 脑中转过念头,口上却道:“瞧景色么,我最喜欢啦。只是外面可有点冷,不知会不会冻着。” 苏洛宜道:“呸,我都不怕冷。你一个大男人,又是粗皮厚肉的,难道还怕冻着么?” 不由分说,拉着他往屋后走去。 俩人来到屋后清潭,只听得水声轰轰,一条大瀑布从山壁流下,尽数汇入了潭中。潭水水势不涨,自是另有宣泄之所。 清潭旁不远处,几枝腊梅迎风绽放,桃红粉白,说不出的艳丽。 苏洛宜放脱萧辰手掌,瞧着梅花,悠悠出神,道:“好美的花儿。” 萧辰笑道:“花儿虽美,又怎及得上太傅万分之一。” 走近梅花,选了一支开得最艳丽的,摘了下来,递给苏洛宜。说道:“这支花儿送了给你。” 苏洛宜白了他一眼,道:“这花儿开的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将它摘了下来?” 萧辰笑道:“我这叫做花开堪折直须折。这花儿此时开得虽艳,过不多久,难免会花谢凋零。何不趁着青春艳丽之时,保留最好的一面。再说,这梅花能够经太傅亲手拭摸,便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我将它摘了下来,它还应该谢我呢。” 苏洛宜笑道:“呸,净瞎扯。这花儿给你这么一阵乱扯乱摘,心下不怨你才怪。” 萧辰道:“它怨我有什么关系,我又听不着。只要太傅高兴就行。对了,太傅将这花戴上试试,名花美人,那才叫好看呢。” 苏洛宜道:“我不戴。”将花儿插在头上,瞧着眼前一潭清水。 萧辰见水中鱼儿成双,吞了口唾沫,道:“好肥的鱼儿,要是能捉几条来下酒,那就好了。” 苏洛宜道:“不……不要。人家鱼儿自由自在,不知多快活。你又为什么要拆散人家夫妻?” 萧辰笑道:“你怎么知道这鱼儿是夫妻,我猜它们是兄妹呢。” 苏洛宜道:“你瞧,这左边的鱼儿是爸爸,右边的鱼儿是妈妈,它们可多恩爱。啊,快瞧,还有好多鱼宝宝呢。” 萧辰心想:“我才懒的瞧呢。只能瞧,不能吃,那多没劲。” 苏洛宜满脸喜悦,瞧着面前潭水,道:“乖徒弟,咱们给这潭水起个名字好不好。” 萧辰道:“嗯……好。你说叫什么好?”他自己怕动脑筋,便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苏洛宜以手支颐,思索一阵,眼睛一亮,道:“嗯,这鱼儿如此恩爱缠绵,不如就叫做依依潭。” 萧辰道:“一一,一二三四的一一?” 苏洛宜笑道:“不是,是俩情依依的依依。” 萧辰道:“这名字马马虎虎,还不如叫娇妻潭呢。” 苏洛宜脸色一红,道:“什么娇妻潭?又来胡说。” 萧辰道:“你不是说这鱼儿恩爱么,那自然得用如胶似漆最贴切了。如胶似漆,简称不就是娇妻么?” 苏洛宜道:“呸,就你偏偏有这许多歪理。” 俩人说话之时,时有寒风吹来。其时雪后初晴,本是极冷。苏洛宜身子单薄,渐渐抵受不住。萧辰见她身子微微发抖,脱下外衣,给她披上,说道:“外面雪大,还是回去吧。” 苏洛宜点点头,道:“咱们找样东西,寻到再回去。” 萧辰问道:“找什么?” 苏洛宜不答,走到潭畔左边一块大石之旁,往后退了三十步,俯下查看,过了一阵,道:“是这里了。” 招手将萧辰叫了过去,道:“我在这里埋了一样很贵重的东西,你想不想见识见识?” 萧辰好奇心起,道:“想,想的要命。” 苏洛宜一笑,道:“那好。这东西埋的不深,你想法子挖出来吧。” 萧辰心下叫苦,暗想:“我说嘛,干嘛笑的那么和蔼。原来是要我做苦力。” 抱怨道:“我手边没有家伙,拿什么挖嘛。哎,既然出来找东西,就该带个铁锄才是。” 苏洛宜脸色一红,道:“不好意思,我忘记了。”瞧着萧辰眼睛,态度诚恳,道:“乖徒弟,为师一弱质女子,你不好意思叫我动手吧。” 萧辰叹了口气,道:“我倒想。就怕你不答应。” 从地上拾了根枯枝,运劲往地面戳去。 他内劲沛然,虽是一根树枝,在他内劲灌注之下,不异于神兵利刃。过不多时,掘开地面,露出一黑色坛子。 萧辰满脸疑惑,问道:“太傅,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苏洛宜笑道:“沏茶要用什么?” 萧辰道:“茶叶?” 苏洛宜摇了摇头。 萧辰道:“上好茶叶?” 苏洛宜险些笑出声来,骂道:“笨蛋,是水。” 萧辰大是奇怪,说道:“我只听说江南习俗,嫁女之时,将深藏地下数十年的好酒拿出飨客,称做女儿红。这只听说过埋酒的,这埋水嘛,可是头一遭听说。” 苏洛宜白了他一眼,道:“你就知道喝酒。哼,我跟你说,我这水可不一般,是镇江的中泠泉水。” 萧辰道:“中泠泉水又怎么了,很了不起么?” 苏洛宜真想揍他一拳,说道:“中泠泉位于镇江金山之西长江之中,水质极佳,自唐代便即有名。刘伯刍更称它为天下最宜煎茶水品之首。想那长江之中,涡盘水险,要汲取这上佳泉水,何等困难。我这一坛泉水,也是求了好久,才托人从镇江带来的呢。” 萧辰不以为然,道:“太傅真是小题大做,要沏茶,哪处没水?江水河水,湖水井水,哪一样不能沏茶?” 苏洛宜笑道:“那我问你,燕窝鱼翅,野菜树皮,都能食用。你是愿意吃燕窝鱼翅,还是吃野菜树皮?” 萧辰道:“燕窝鱼翅当然最好,野菜树皮偶尔吃吃,倒也不妨。” 苏洛宜道:“这中泠泉水,便是最上等的燕窝鱼翅,如何是江水河水,湖水井水能够相比?” 萧辰点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有几分明白。嗯,太傅,照你意思,这沏茶最适宜用泉水,是么?” 苏洛宜笑道:“我说了这许久,你才明白。可真是有够笨的了。” 萧辰笑了笑,道:“你是师傅,我是徒弟,徒弟原要比师傅差些。” 顿了顿,问道:“太傅,那这天下间,有哪些泉水水质最好?” 苏洛宜道:“这天下间泉水固是极多,但真正有名的也不过寥寥无几。第一当然首推中泠泉了。文天祥便即有诗称赞‘扬子江心第一泉,南金来北铸文渊,男儿斩却楼兰首,闲品茶经拜羽仙’中泠泉之名,早已传扬。其次便是无锡惠山泉。惠山泉有三,又以上泉最佳。皮日休曾作诗道‘丞相长思煮茗时,郡侯催发只忧迟。吴园去国三千里,莫笑杨妃爱荔枝。’虽是讽刺杨国忠之流,但诗中对惠山泉水质之纯,也是极尽褒扬。除此俩处泉水,苏州观音泉,杭州虎跑泉,济南趵突泉,水质也都是极好的。” 萧辰舔舔嘴唇,道:“太傅,经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尝尝这中泠泉水沏茶的滋味呢。走,咱们快回去煮茶喝。” 第十一回 太傅多情(四) 俩人回到屋内,苏洛宜将泉水放在桌上。说道:“这煮茶之道,有三件事极为重要。第一水质要纯,现下我们已有最好的中泠泉水,这一点不用担心。第二点,茶叶要好。只有上等茶叶煮出的茶水,色香味俱全,那才是第一流的水准。” 萧辰笑道:“这好茶叶我知道。像什么龙井啊,碧螺春啊,普洱啊,铁观音啊,君山银针什么的,那都是顶顶要好的茶叶。” 苏洛宜点了点头,道:“不错。但这些一流好茶,名声在外,价值太贵,也只有达官显贵才享受得起。一般村野小民,身无一物,却是无缘问津的了。” 萧辰道:“太傅说的是,要想人人都能享用龙井这等好茶,唯一之法,只有让国家强盛,人民富足,那才有可能。可我流云国子民万万,真要做到人人富足,可不知有多难了。” 苏洛宜笑道:“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决心,又有什么事办不成的了?等你将来登了大宝,心怀天下,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那时万民同心,不单人人可饮龙井,便是人人俱食燕窝,也并非没有可能。” 萧辰笑道:“借你吉言,不过我一个人要管理这么大的国家,可也忙不过来。到时少不了要太傅帮忙。” 苏洛宜笑道:“你若真想当个好皇帝,我自然会帮你。就怕我才疏学浅,想帮你也使不上力呢。” 萧辰道:“不会不会,太傅蕙质兰心,给我管理后宫,出出主意,那是最合适的了。” 苏洛宜脸色一红,道:“呸,又来胡说。谁想帮你管……管理后宫了?” 萧辰笑道:“管理后宫怎么了?当年长孙皇后在世时,后宫随和,众姐妹和睦相处,不知有多好呢。就可惜这等好女子,寿命忒短了些。” 长孙皇后是唐太宗最最敬爱之人,自来女子,从无一人有她那样贤惠柔顺,温良淑德。 苏洛宜见萧辰将自己比作了长孙皇后,芳心窃喜,瞥眼间见他眼神深邃,也不知想些什么。 萧辰此时在想:“我若真当了皇帝,是不是真要让太傅当皇后?太傅人品才气,俱是一流,要她当皇后,自然没有问题。可是我心中最喜欢的是明月,虽然她不过是个丫鬟,可这皇后的位置,无论如何也该由她来做。哎,我尽想这些干什么,太傅是我师傅,我又何必存有如此非分之想?” 苏洛宜瞧了萧辰一眼,说道:“龙井普洱,虽然质佳,但身受众宠,未免太过。这世上还有许多上等好茶,虽无龙井有名,但仔细品来,味道未必差了。” 萧辰笑道:“这就好比我虽然身为太子,就像那龙井一般,未免受了上苍太多荣宠。可这世上卧虎藏龙,不知有多少人才比我强过百倍,他们本应像我一般享受富贵安逸才是。只是千里马虽然恒有,这世上伯乐却又太少,未免运气太差。” 苏洛宜笑道:“你能这么想,确实懂得我的意思。不过你把自己比作龙井,这龙井可是好东西,至于你嘛,是好是怀,可难说得紧。”说着微微一笑。 萧辰笑道:“我如果不好,那也是你没尽到当师傅的责任,没有教好,可不能怪我。” 苏洛宜横了他一眼,觉得跟他斗嘴,不是对手,说道:“我刚才说了,这世上并非只有龙井才是好茶。除了龙井之外,惠明翠片,武陵剑兰,信阳毛尖,六安瓜片,这些茶叶虽没龙井出名,味道却是上佳的。” 萧辰道:“惠明翠片,我好像喝过的。不过可记不起来在哪喝的。” 苏洛宜道:“今天我请你喝的茶叶便是与惠明翠片不相上下的四川名茶。” 萧辰道:“四川茶,嘿嘿,四川美女多,没想到茶叶也出名。” 苏洛宜白了他一眼,指着柜台下方一个格子,说道:“你将格子打开,我要用的茶叶就在里面。” 萧辰依言打开格子,抽出一只碧绿竹筒,说道:“这只竹筒倒做的精致。” 苏洛宜道:“这不是竹筒,竹筒装茶叶固然极好,但得先行烤干。碧绿色的竹筒太过新鲜,里面含有水分,不利于茶叶保存。我这东西叫做芙蓉管,比竹筒还要好,用来装茶,最是适宜。” 萧辰道:“芙蓉管,名字倒好听,就是不知道来历。” 苏洛宜道:“这天下间稀奇之物多着呢,你又知道多少?”取过芙蓉管,打了开来,道:“就说这里面的茶叶吧,你多半就未见过。” 萧辰凑过头去,只见里面茶叶扁平匀直,色泽绿润,当真说不出的好看,说道:“太傅,这茶叶好漂亮,叫什么名字?” 他有一个习惯,遇到不懂的东西往往便问“这是什么?”,至于自己见识不高,倒浑不在意。 苏洛宜道:“这茶叶叫做巴山雀舌。我平时舍不得喝,今天算你运气好,特意煮给你喝的。” 萧辰道:“雀舌?啊,这茶叶扁扁平平的,倒真有几分像雀舌。”看了一阵,又问:“太傅,你方才说这煮茶有三点最为重要。这泉水,茶叶我都学会了,那第三点是什么?” 苏洛宜道:“你都学会了么?还早的很呢。这第三件最重要的功夫叫做火候,最是难学。想那泉水茶叶固然珍贵,终究可以买得到。可这火候啊,却是经过无数次的习练摸索,反复积累,才小有心得呢。那可是千金买不来的学问。” 萧辰道:“幸好我眼前就又太傅这么一位茶道大宗师,倒不用费心思花钱去请。” 苏洛宜笑道:“你想的美。我就那么廉价,不用花钱么?我跟你说,一碗茶一百俩银子,少一丁点都不成。” 萧辰双手一摊,道:“真对不住,我身边可没带银子。” 苏洛宜笑道:“没有银子,别的值钱的东西也行。” 萧辰笑道:“那我只有将自己送给你。堂堂太子,怎么着也得值几百俩银子吧。嗯,我吃点亏,换你三碗茶吃。” 苏洛宜摇了摇头,道:“我不要。” 萧辰心想“你找我要银子,我巴不得呢。”他本就带了件东西,要送给苏洛宜。只是记性不大好,一时倒忘了。 这时苏洛宜管他要银子,正好拿来送她。 从怀中拿出一方形黑墨,道:“我这有件小玩意,送了给你吧。” 苏洛宜道:“是什么?”看了一眼,喜道:“是螺黛?那可谢谢你啦。” 螺黛是古代女子画眉所用的颜料。炀帝宠妾名绛仙,善画长峨眉,殿脚女争相学之,自此出名。 只是螺子黛产自波斯,一颗十金,而且有价无市,太过珍贵,苏洛宜只闻其名,却未用过。这时萧辰送了给她,少女爱美天性,自然高兴。 这螺黛用时沾水即可,不用如回回青般研磨费事,后来萧辰当了皇帝,大加推广,流云国妇女用螺黛描眉,遂成风气。 苏洛宜将螺黛收入怀里,笑道:“徒弟如此孝顺,总算为师没有白疼你。” 取过一只风炉,引燃炭火,将中泠泉水倒入壶中,放在炉上烧煮。她拿过一只竹扇,轻轻煽动,眼睛瞧着陶壶,一瞬不瞬。 萧辰在她身旁,眼睛尽瞧着苏洛宜,只觉佳人如玉,越瞧越美,当真魂销。 不多时水中渐冒鱼泡,轻微作响,萧辰叫道:“水开了。” 苏洛宜笑道:“这才一沸,早着呢。” 过一会,水泡渐多,连珠泉涌,萧辰笑道:“现下水可开了吧。” 苏洛宜道:“还没有,不过二沸而已。”从壶内舀出一勺水,将茶叶放入水中。用竹夹缓缓搅动。 只听得水声翻滚,腾波鼓浪,萧辰道:“太傅,这回总成了吧。” 苏洛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好了。”将舀出的清水再次注入壶内,凝神瞧着水面。清水中和,水面不再沸腾。 苏洛宜道:“好了,再煮下去就煮老了,反而不妙。” 提起茶壶,拿过俩只茶碗,说道:“ 这是越州产的茶碗,品质最好。鼎州,婺州产的,就要差些。寿州,洪州产的,那就更差。” 将每只碗里斟的七分满,笑道:“斟茶不要太满,像你先前那样,可不大对。” 举起茶碗,道:“乖徒弟,喝茶。” 萧辰这回学乖了,问道:“该怎么品?” 苏洛宜道:“浅斟慢饮,回转缓咽,那就是了。” 俩人缓缓将茶水喝了,相视一笑。 第十二回 太傅多情(五) 喝完茶水,苏洛宜收拾桌面,拿出一叠书卷,笑道:“乖徒弟,茶水也品完了,现在咱们该干正事了吧。” 萧辰道:“正事?嗯,是是。徒弟确有好一阵子没向太傅请教学问了。” 苏洛宜道:“亏你好意思说。几天没读书,便将我教你的东西都忘了么?哼,连起码的尊师重道都不记得?刚才你怎么好意思要我收拾桌面?”她虽是责骂,可脸上笑嘻嘻的却无半点生气的样子。 萧辰笑道:“我本来是有这个意思的,只是都怪你这茶水煮的太好了,我尽顾着去回味茶水滋味,反倒将其它的事给忘了。” 苏洛宜道:“你倒来怪我,方才谁叫你连喝三大碗了。哼,像你这样,那叫品茶么?简直是老牛喝水。” 萧辰纠正道:“太傅,我可不老。” 苏洛宜微微一笑,道:“那么便是中牛喝水,小牛喝水。” 停得片刻,道:“喂,你干嘛不说话,可生气了么?” 萧辰道:“没有,你一提起老牛喝水,我便想起上次在魏尚书那吃的炖牛肉,味道可真好。有时间还得去尚书府走走。” 苏洛宜忍住了笑,道:“你喜欢吃牛肉狗肉猫肉驴肉,我不管你。不过我教你的书,可得读好。不然我可要生气,大大的生气。” 萧辰道:“猫肉,我可没吃过,不知味道怎样?”他满嘴乱扯,就是不谈读书。 苏洛宜道:“你别跟我捣乱。我问你,上次教你的内容,都忘记了么?” 萧辰笑道:“嗯,好像忘得差不多了吧。” 微微一笑,将苏洛宜教他的那首蒹葭读了出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他朗朗读来,情意宛转,当真有几分投入。 苏洛宜听的入神,仿佛见到清水河畔,一对青年男女,并肩而坐,倾诉衷肠。…… 正自出神,忽觉手掌给人捏了一下,只见萧辰笑嘻嘻的道:“太傅,我背的一字不差,可没骗你吧。” 苏洛宜定了定神,道:“嗯,马马虎虎啦。这首蒹葭,你既学会了,咱们再学点别的。” 萧辰道:“今天教什么?” 苏洛宜想了一想,道:“这次咱们还学诗经。嗯,教你一首《硕鼠》吧。” 萧辰道:“硕鼠,那说的是什么故事?” 苏洛宜道:“那是劳动人民讽刺暴君横征暴敛的诗歌。” 说着读了起来: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肯我顾。 ………… 萧辰摇了摇头,道:“没意思,我不要学。” 苏洛宜眉头一皱,道:“你既不喜欢,那就换教《伐檀》吧。” 萧辰道:“伐檀,那又讲的是什么?” 苏洛宜道:“那是讽刺当政者不劳而获的诗词。” 读道: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 ……… 一路读将下去,读到一半,萧辰又道:“太傅,这首也没劲,换别的吧。” 苏洛宜气道:“臭小子,这也不学,那也不学,气死我了。哼,我不教了。” 萧辰笑道:“你说气死,现在不好好的么?好太傅,你别生气,女人生气,可影响容貌哦。” 他这么一说,苏洛宜容色少敛,说道:“那你到底要学什么嘛?” 萧辰道:“太傅,我知道你教这俩首诗是告诫我要做个好皇帝,不要横征暴敛,不要不劳而获,这些道理,我都省得的。嗯,你问我想学什么,你就教首言情诗吧,就像蒹葭一样的。” 苏洛宜脸色一红,道:“好,我就教你一首静女。” 沉吟片刻,读道: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这静女词义简洁,萧辰只听得一遍,便明白了诗中含义。 他脸露笑意,道:“这诗中的男子倒幸运的很,他有佳人赠以彤管,可不知有多开心。哎,为什么没有女子送东西给我呢。” 苏洛宜笑道:“你想要女孩子送东西给你么?好,我送给你,你要不要?” 萧辰忙道:“要,要,要的。太傅送的礼物,再多我也喜欢。” 苏洛宜道:“真的?我送一顿板子给你,你要不要。” 萧辰气呼呼道:“哼,原来是耍我。” 苏洛宜笑道:“你别生气。我跟你说,女孩子家天性腼腆,不可能随便送东西给陌生男子的。她要是真送东西给你了,那就多半是定情信物。你要收了,那可得照顾她一辈子。” 萧辰伸了伸舌头,道:“我照顾自己都成问题,这等沉重礼物,我可不敢收。” 苏洛宜道:“呸,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人家女孩子非得送东西给你?” 接下来苏洛宜又教了萧辰一段孙子兵法,教的是谋攻篇的一段: 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已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萧辰学的津津有味,说道:“太傅,孙子这段话可了不起。你信不信,将来一定有人会凭着这里面的道理创下不世之伟业。” 苏洛宜道:“我不知道,你既说这段话了不起,那就好好记着吧。” 萧辰不过无心而言,却不知数百年后,真有一位天才人物,根据孙子兵法创下了赫赫有名的游击战术,千古传颂。 第十三回 绝色双姝(一) 俩人一教一学,不觉时已正午,萧辰道:“太傅,时候不早,我可得回去了。” 苏洛宜怨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巴不得离去么?” 萧辰笑道:“就你会瞎想,我怎么会讨厌你。我跟你说,像你这样好的女孩子,那是谁也不会讨厌的。” 苏洛宜道:“你这话不是骗我?” 萧辰指天发誓道:“我就是骗爹骗娘,骗阿猫骗阿狗,也不敢骗你的。” 苏洛宜幽幽叹了口气,道:“乖徒弟,你可不可以留下陪我吃顿饭再走?” 萧辰心下一百个愿意,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就不知道太傅的手艺怎样?” 苏洛宜笑道:“马马虎虎,应付上等贵客自然差点。不过招待你嘛,勉勉强强也能够对付。” 萧辰哈哈一笑,道:“好,你勉勉强强做饭,我马马虎虎吃饭就是。哼,我跟你说,三菜一汤,一样不能少。少了一样,我就打你一下屁股。” 说着脸露微笑,目光在苏洛宜隆起的丰臀上来回扫视。 他心下啧啧赞叹,暗想:“乖乖,太傅的身材可真不错。” 苏洛宜脸色一红,道:“你这是威胁我么?我跟你说,我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威胁。” 萧辰嘿嘿一笑,道:“是么,那我可要威胁你了?”说着抡起衣袖,做出动手的模样。 苏洛宜微微害怕,脸色一板,道:“你敢打我?” 萧辰丝毫不理,往前迈了一步,越笑越不怀好意。 苏洛宜尖叫一声,快步逃了出去。 萧辰叹了口气,笑道:“哎,我抡起衣袖,不过是想帮你洗菜,你又何必害怕了?像我这样正经的好徒弟,难道还不能够让你放心么?” 过了好一会,明月才敢走进屋子,萧辰见她回来,指着自己肚子,笑道:“太傅,你终于回来了么?你再迟得片刻,我这肚子就要造反了呢。” 苏洛宜微微一笑,道:“活该。” 向他笑了笑,道:“混账徒弟,我现在就去做饭,你在这乖乖坐着,可别乱跑。” 萧辰道:“一个人做饭多没意思,我来给你当帮手吧。” 苏洛宜脸上带笑,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笑道:“你给我当帮手?我看可不大行哦。” 萧辰道:“行的,怎么不行?你做菜,我吃菜。做一盘,吃一盘,绝对不让你失望。” 苏洛宜道:“呸,你就这么帮我么?那还是免了吧。” 话虽这么说,毕竟拗不过萧辰,还是答应了他。 俩人一起动手,又有月儿帮忙,不多时饭菜便做好了: 一盘雪花鸡淖,用的是白色老母鸡鸡脯,去筋捶茸。辅以火腿末,蛋清,淀粉,旺火翻炒而成。是四川名菜。 一盘鱼茸什锦,用的是鲍鱼海参,什锦葱姜,用花生油炒的。是齐鲁名菜。 另一盘鼎湖上素,用的是冬菇草菇,口蘑银耳,竹荪冬笋,香油料酒,牦油生抽制成。最是费功夫。 外加一道竹笋汤,三菜一汤,当真一样不少。 第十四回 绝色双姝(二) 三人将菜肴摆在桌上,苏洛宜向月儿招了招手,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月儿微微一笑,走进里屋拿了一坛酒出来,萧辰鼻子嗅了俩嗅,笑道:“这是二十年的竹叶青,太傅,我猜的可对?” 苏洛宜点了点头,拍开酒坛泥封,在三人碗中各斟了一碗。 这竹叶青质量上佳,泥封刚去,便传来一阵阵醉人酒香。 萧辰心下大喜,如此好酒即便是太子府中也不多得,更何况还是苏洛宜这位绝顶美女亲手替他斟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萧辰此刻心已醉,醉得一塌糊涂。 他将酒碗端起,说道:“太傅,月儿,美酒佳肴,大家一起喝个交杯吧。”眼角扫处,见月儿皱眉怒视,知道说错了话,忙改口道:“我方才是说,咱们一块喝点酒,联络联络感情。” 说话间将碗中酒水喝了,苏洛宜陪着喝了一小碗。见萧辰碗中见底,便替他加满。 这三人虽然一个贵为太子,一个是大华才女,月儿又是丫鬟侍女。但萧辰固然为人随和,从无半分主仆尊贵之念,苏洛宜更是待月儿亲如姐妹,无话不说。因此月儿虽是侍女,在俩人心中却都认作了最亲切的知己。 知己知心,最亲密的朋友之间互相开个玩笑又有何妨? 因此萧辰虽然言语轻薄,却并非存心不良,月儿皱眉怒视,自也并非当真生气。 萧辰一碗酒喝完,见月儿碗中酒水满满,未曾动过半分,笑道:“月儿,你怎么不喝?我跟你说,像这样醇厚的美酒可十分难得。你要是再客气的话,我可要全喝光了,到时可别怪我。” 月儿摇了摇头,道:“我不喝,喝酒会变胖。上次偷偷喝了半壶酒,我就胖了好多,连衣服都穿不进去呢。” 苏洛宜笑道:“傻妹子,你那次喝醉了,糊里糊涂之间,衣服穿反了,怎么穿的上?” 萧辰忍住了笑,一本正经道:“月儿姑娘,我郑重其事地告诉你,喝酒是无论如何不会变胖的。如果不信的话,本人就是最好的例子。你瞧我,美酒不知喝了多少,何曾胖了半分?你仔细瞧瞧,我全身上下,哪一处不伟岸挺拔,哪一处不英俊潇洒?喂,你干嘛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难道我说错了么?难道我不够伟岸挺拔,不够英俊潇洒?真真岂有此理。” 月儿见他装模作样,笑道:“这这人爱说话骗人,我可不信你。你想骗我喝酒,要我变胖是不是?哼,我偏不上当。” 萧辰见她语气坚决,显是下定决心不再饮酒,摇了摇头,道:“有酒不喝,那可有伤天理。我宁愿喝酒胖死,也好过不能饮酒。” 端起酒碗,向苏洛宜道:“太傅,你怕不怕胖?” 苏洛宜笑道:“我不怕,我陪你喝吧。” 俩人对饮了一碗,萧辰提起酒坛,在俩人碗中斟入酒水。忽然间眉头一皱,停手思索。那酒坛给他单手提在半空,纹丝不动。 苏洛宜问道:“乖徒弟,怎么了?” 萧辰见她神色间很是关心自己,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咱们这隐湖小筑好像有客人造访了。” 苏洛宜脸色微变,道:“有客人?那会是谁?” 萧辰道:“我也不知。听脚步声好像来了三人,俩人脚步较重,另一人轻了许多。” 月儿插口道:“三人?你没听错?难道是那三个人阴魂不散,又来捣鬼么?” 萧辰不解,问道:“什么阴魂不散?月儿,你认识他们么?” 月儿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会认识这三个讨厌鬼?你当我是那么随便的人么?那男的成天一副笑脸,不知多虚伪,一看就知道笑里藏刀。还有那俩个女的,打扮的妖妖艳艳的,一看就不是正经女子。我才懒得理这种人呢。” 萧辰听得一头雾水,转视苏洛宜,目光中露出询问之意。苏洛宜定定神,道:“三天前,这里忽然来了三个人,一个男的,俩个女的。这三人莫名其妙,一见面就要我跟他们回去,做什么圣女。” 萧辰笑道:“做圣女,那挺好呀。太傅,你有没有问这三人是什么来历。” 苏洛宜皱眉道:“听他们说,好像是连云寨的。” 萧辰一惊,暗自沉吟:“连云寨?萧易兄跟我说过,连云寨是江湖五大门派之一。他们无缘无故找上太傅,那是为了什么?” 苏洛宜见他沉吟不语,轻轻拉住他手掌,柔声道:“好徒弟,我可不想做什么劳什子圣女。这几个人,你帮我打发了,好么?” 萧辰笑道:“做圣女,不也挺好玩的么?你为什么不干?” 苏洛宜道:“人家舍不得你嘛。你不知道,我一做了圣女,就再见不着你了。” 萧辰从未听她这样柔情无限地跟自己说话,心中一荡,颇有飘飘欲仙之感。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苏洛宜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有求于己。 他心下大是感慨:“哎,这天下的女子果然都是骗人的妖精。即便是太傅这样纯洁的女子,一到有求于人的时候,说起话来居然也是如此勾人魂魄。哎,我要再多听几句,只怕连姓什么都忘了。” 笑道:“你放心,他们真要硬拉你做圣女,我可不答应。”瞧着苏洛宜双眼,道:“这样美貌的师傅,给人家抢走了,我可舍不得。” 见月儿在一旁抿嘴偷笑,说道:“月儿姑娘,你也别幸灾乐祸,太傅真要当了圣女,你不也要跟去服侍她么?嘿嘿,连云寨戒律森严,可不比隐湖小筑。你要是犯了错误,到时少不了要挨板子。” 他这么一说,月儿果然有几分害怕,双手连摇,道:“我不去什么连云寨。我跟你说,那些人古里古怪,我看着就不高兴。” 忽听远处有人说道:“姑娘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大对。”语音铿锵,如钟鼓相击。 那人说一个字,声音便近了几分,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清清楚楚,萧辰面前已多了三个人形。 萧辰虽然口中说笑,暗里一直凝神关注屋外动静。这时见到三人身形步伐,心下吃了一惊,暗想:“我初时听那脚步声轻微难辨,只道来人距此尚有不少路途,哪知这么快就到了。如此看来,这三人脚力都极了得。” 凝神去瞧三人面容,果然是一男二女,照情形看来,应该是苏洛宜所说三人无疑。 中间一名男子,三十左右年纪,穿一袭白衣,容貌颇为潇洒。他穿着一双牛皮靴,外面路上积雪颇厚,这人脚上却甚为干净,只沾有极少极少的雪片。 萧辰心中一紧:“三人之中,这人功夫最高。” 再去瞧他身旁俩名女子,瞧了一眼,心下啧啧称奇。 原来这俩名女子身材容貌,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竟然是一对双胞胎。 本来如果单是双胞胎,那也罢了。偏偏这对双胞胎还是女的,是女的也还罢了,最要命的是俩人居然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女。 美女。 绝对的美女。 这对姐妹穿着极为随便,套了一袭葱绿纱衣,皓腕轻舒,露出如玉凝脂。左边女子双手戴了一对玉镯,色做碧绿,极是珍贵。右边女子手腕雪白,却是没戴饰物。料想二人相貌难辨,借此加以分别。 萧辰见她们生的貌美,不免多瞧了几眼。左边那名女子见萧辰目不转睛瞧着自己,微微一笑,竟也打量萧辰起来。她一双眼睛极其大胆,直将萧辰全身瞧了个通透。她瞧了好一阵,忽然向萧辰道:“公子,我生的好看么?” 她问的露骨,萧辰却丝毫不以为意,笑道:“好看。” 右边那女子不依,说道:“公子偏心,只说我姐姐好看。难道我就很丑么?” 萧辰笑道:“你也生的好看,与你姐姐一般的好看。” 顿了顿,道:“你生的这样漂亮,名字一定也很好听的了。只不知道我有没有福气闻听。” 那女 子笑道:“你这样会说话,当然是有福之人了。你问我名字么,我叫程素,跟你说了,你会不会记得?” 萧辰道:“程素。嗯,好名儿。程素姑娘,你姐姐芳名又叫什么了?” 程素道:“我不跟你说,你亲自去问吧。” 萧辰笑道:“我不用问,我猜得出来。” 程素笑道:“你骗人,我可不信。” 萧辰道:“你叫做程素是不是。你姐姐年纪比你大一些,那么名字也要长一点点。我猜你姐姐叫程素素,是不是?” 程素笑着摇头,道:“不是。” 萧辰道:“不叫程素素,那叫什么?” 左边那女子笑道:“我叫程灵,可不是程素素。公子名儿又叫什么了?” 萧辰只觉跟她二人说话很是开心,说道:“我叫萧辰,告诉你们了,你们可要用心记着。” 他跟俩姐妹说了一阵话,心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畅快,似乎所遇女子之中,竟是这二人最为亲切。 正胡思乱想,肩上一痛,给月儿重重击了一拳,只见月儿满脸怒色,向他斥责:“臭萧辰,小姐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当着她的面跟别的女子勾搭?你勾搭女子也就是了,为什么又要勾搭这种不正经的女子?哼,想不到你竟是这种好色无耻之徒。” 程灵程素听她责骂,微微一笑,齐道:“小丫头懂得什么?像你这样泼辣的女子,难道还期望萧公子喜欢你么?别做梦啦,萧公子最有眼光,自然喜欢我们这样善解风情的女孩子了。” 这姐妹二人心意相通,说话整齐划一,清脆之中带有几分魅惑,当真令人心动。 萧辰脸色一红,给月儿一言点醒,暗思:“难道我真是好色无耻之徒么?好端端的,我怎么跟俩个不认识的女子调笑?真是该死。” 他不知适才程灵程素说话之时,已用上了“春梦无痕”心法,这春梦无痕与天魔妙相齐名,俱是惑人心智的媚术淫功。萧辰体内虽有百余年的精纯内力,不过毕竟不是自己修炼的,难以驾驭,遇上春梦无痕这等邪术,便难已固守心智。月儿说他好色无耻,却是冤枉了他。 第十五回 绝色双姝(三) 苏洛宜见萧辰举止有异,心下担心,轻轻握住了他手掌,柔声道:“乖徒弟,你没事吧。” 萧辰身子一震,回过神来,说道:“我没事,太傅放心。” 那白衣男子见萧辰片刻间便即镇定,微微奇怪,暗思:“这小子居然能够抵挡灵素姐妹的春梦无痕心法,可有些门道。” 原来旁人中了春梦无痕媚术,数个时辰之内神思不属,便似无躯无壳的木人一般。但萧辰有真气护体,虽然真气庞杂,难以驾驭,毕竟与常人不同。此时给苏洛宜一拉住手掌,便即恢复如常。 白衣男子心中惊讶,脸上却笑嘻嘻的不动声色。萧辰见他脸露笑意,平易近人,并不觉得讨厌,心想:“月儿说他笑里藏刀,只怕存有偏见。” 那男子右手食指弯曲,对准萧辰所坐木桌弹了几下,拍拍衣袖,说道:“在下关长河,江湖人送外号‘长河滔滔’,今日有缘得见萧公子,想向阁下讨几杯酒喝。” 萧辰顺着他手指弹处瞧去,只见木桌边缘木屑断裂,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缺口。缺口处木质较旁处新鲜,自是方才所造成的。 他心想:“瞧不出这人随手这么一弹,竟比刀锯还要锋利。这木桌是用黄花木所制,极是牢固,此人以手指做剑,又只切下拇指大小的木片,手上这份功夫,也算骇人。” 他脸上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关兄远来是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这杯酒水,在下原是要请关兄喝的。” 关长河微微一笑,道:“多谢。”在桌子上坐了。 他见萧辰镇定如恒,心下暗赞:“此人处事不惊,从容淡定,的确了不起。旁人若是听到长河滔滔这几个字,只怕早吓得面无人色。嘿,这小子倒跟没事人一般。” 他不知萧辰不是江湖中人,对江湖人物可一个都不认识。关长河这“长河滔滔”外号到底叫的多么响亮,到底如何威震江湖,萧辰可是半点不知。 月儿见关长河没来由损坏桌子,心下气恼,瞪了关长河一眼,道:“你这人怎么如此没礼貌,我们在这里吃饭,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弄坏我们桌子。” 关长河笑道:“姑娘别生气,在下损坏桌子,是我的不是。等将来苏洛宜姑娘做了我们连云寨圣女,那时在下一定赔一百方上等桌子给你们。” 苏洛宜脸色一红,道:“我不做什么圣女,你们别找我。” 程灵笑道:“苏姑娘,你是纯阴之体,做我们圣女最是合适。我跟你说,我们连云寨可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帮会,手下门徒数以千计,在江湖中可是呼风唤雨。一旦你做了圣女,那么整个连云寨中除了寨主之外,就数你地位最尊贵。届时连云寨数千门徒齐听苏姑娘号令,可不知多威风呢。” 苏洛宜摇了摇头,道:“我不当。” 萧辰听程灵言辞凿凿,心想:“照程灵姑娘意思,似乎这圣女不仅地位尊贵,而且权利很大,蛮不错的嘛。不过,既然圣女地位如此高贵,为什么连云寨要找太傅这么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来做?只怕其中有古怪。” 他心中所想,口中便问了出来,向程灵道:“程姑娘,既然如你所说,这圣女职位如此要紧,那么便应请连云寨中的弟子来当,为什么要找上太傅呢。”瞧着程灵眼睛,道:“我看程姑娘就很不错,这圣女请你来做不也很好么?” 程灵微微一笑,道:“公子就这么让我站着跟你说话么?” 萧辰见她和程素确是站在屋中,自己却老大不客气地坐在椅子上,脸色一红,道:“该死,在下竟忘了招呼俩位,快请坐。” 程灵程素脸露微笑,一左一右,挨着萧辰坐了,将他围在中间。 程素搂着萧辰手臂,腻声道:“公子方才说这位苏姑娘是你太傅,是不是真的?” 萧辰给她素手相挽,心中一荡,忙收摄心神,道:“没错,苏……苏洛宜小姐确是在下言传身教的师傅,在下为人处世,经史子集的学问都是她一手教成的。” 他一直以来都称苏洛宜为太傅,这时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颇不习惯。 程素笑道:“那公子花言巧语,跟女孩子油嘴滑舌的功夫,也是苏姑娘教的么?” 萧辰分辨道:“在下何曾花言巧语,哪里油嘴滑舌了,真是冤枉好人。” 程素笑道:“公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好人,为什么又要搂着人家手腕不放呢。” 萧辰心下好笑“明明是你搂着我不放,却来赖我。只不过你搂我之时,我没拒绝你,那么我也有不是之处。看来我本性还是不适合当正人君子。” 他见对方咄咄逼人,激发了狂放之性。笑道:“程姑娘既说在下不是好人,那我可要行不好之事啦。”说着手掌在程素手心轻轻划了几下。 程素咯咯一笑,道:“公子果然不是好人,不过我喜欢你这样轻薄我。” 苏洛宜在一旁将萧辰言行瞧在眼里,心中一酸,暗想:“原来徒弟喜欢这样……这样脱略行迹的女子。唉,我成天只知读书抚琴,难怪他不爱来瞧我。” 萧辰见她神色黯然,心中一痛,满腔柔情霎时无影无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太傅如此不高兴,定是担心这三人抓她去做圣女,我说什么也要阻止这件事。” 他收拾心情,双目凝视关长河,正色问道:“关兄千方百计欲请太傅去做圣女,这中间的缘故能否跟在下说个明白。” 关长河喝了碗酒,道:“方才灵儿也说了,苏姑娘是纯阴之体,最适合做圣女。这也是在下不辞辛苦,来找苏姑娘的原因。” 萧辰道:“纯阴之体?” 关长河点了点头,道:“我们连云寨门规森严,圣女之位非得由乙酉年乙酉月乙酉日乙酉时出生的纯阴之体女子担任。在下找遍南七北六十三省,只有苏姑娘符合我们的要求。” 萧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这也就解释了你们为什么不在连云寨内寻找女子担当圣女,却要走遍全国去寻访。嗯,这纯阴之体的女子十分难得,你们连云寨内没有这样合适的人选,是不是?” 关长河道:“萧公子果然聪明。这纯阴之体的女子可说十分稀有,到目前为止,我也只发现苏姑娘一人有此天资。” 萧辰道:“因此你们便想方设法,无论如何也要让太傅做你们圣女,是么?” 关长河笑道:“不错。萧公子跟苏姑娘关系亲密,还请你劝劝她。” 萧辰点点头,道:“我会的。我确实该劝劝太傅。” 关长河脸上露出笑意,道:“萧公子果然够朋友。” 萧辰笑道:“关兄误会在下的意思了。你刚才也看到了,太傅已经明确说了:她不会做圣女的。我做为她的朋友,太傅又是在下的师傅,她若有什么决定,做徒弟的岂非该全心全意支持她。所以请恕在下无法帮你。至于关兄想跟在下交个朋友,这一点我却可以答应你。” 苏洛宜听到这里,放下心来,暗想“萧辰这死小子,方才吓死我了。我刚才还以为他差点要将我这个当师傅的卖给连云寨呢。哼,总算他还有良心。” 关长河脸上变色,道:“如此说来,萧公子是消遣在下的了?” 萧辰笑道:“不敢,在下只不过想告诉关兄一个道理:强扭的瓜不甜。牛不喝水强按头也不是好事,希望关兄不要强人所难。” 苏洛宜听萧辰将自己比作了耕牛,脸色一红,道:“什么牛不喝水强按头,臭徒弟,你不要乱打比喻。” 萧辰微微一笑,心想:“我这是报一箭之仇,谁叫你先前说我喝茶是老牛喝水了。”嘴上恭恭敬敬,答道:“是,太傅责罚的是。” 关长河冷哼一声,道:“如果在下非要强人所难呢。” 萧辰道:“那么我也只好跟你来一点蛮不讲理了。” 程灵程素听到这里,险些笑 出声来,不过想到关长河功夫之强,下手之狠,又有些替他担心。 关长河神色冷然,道:“萧公子,我不过看你顺眼,才跟你客客气气地说了许多话。你可不要不知分寸,惹火了我,在下有的是手段整治你。” 萧辰笑道:“承蒙关兄瞧的起我。听你意思,好像就要出手教训在下。不过在你出手之前,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关长河道:“你问吧,对待将死之人,我一向很大方。”他这么一说,便是下定决心不留活口。程灵程素知他性子,听闻此语,脸上微微变色。 萧辰笑了笑,道:“好,我想问关兄,做你们连云寨的圣女是不是不可以嫁人?” 关长河道:“既然是圣女,自然得将贞操献给苍穹。” 萧辰点点头,道:“谢谢,我的问题问完了。” 苏洛宜听闻圣女不能嫁人,心下一紧,暗道:“好险好险,幸亏没做圣女,不然可要做老女人。”又想:“乖徒弟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难道他不同意我当圣女,便是知道圣女不能嫁人么?难道,他对我……”一时心中狂跳,不敢再做深思。 关长河忽然叹了口气,道:“萧公子,在下实在不忍杀你。可是你偏要跟我做对,我也是没有办法。” 萧辰笑道:“我也不想死。跟你对敌,我也是很不情愿的。” 关长河不再言语,端起面前酒碗,道:“对敌之前,在下先请萧公子喝一碗酒。”右手一挥,将酒碗连水送了出去。 萧辰但觉一阵劲风扑面,吹得头发扬起,心下一惊。他不敢单手去接,双袖一拢,俩股气息卷出,双掌一合,将酒碗紧紧夹住。 他从未跟人对敌,此时心慌意乱,未免用劲不纯。酒碗虽然接住了,但给关长河劲力一冲,险些跌倒在地。 他心下暗叫惭愧,只觉手掌之中寒冷彻骨,一碗酒水竟全凝为坚冰。 此时虽是雪后初晴,天气寒冷。但却绝不会使酒水结冰。这碗酒水如此古怪,自是给关长河阴寒内劲所使的手脚。 萧辰见对方内劲如此霸道,微微吃惊。右手端起酒碗,笑道:“关兄请我喝酒,怎么却拿一碗冰块来糊弄人,不太厚道了。”手上运气,纯阳内力隔碗传入冰酒之中,过不多时,冰块给内力烘炙,渐渐融化。酒碗边缘渐渐现出水滴。 萧辰笑道:“往常只喝过热酒,这冰酒嘛,却是第一遭。嗯,我来试试,也不知味道如何。”将酒水灌入腹中。那酒水还未化尽,里面有不少碎小冰块,经萧辰牙齿一咬,咯咯作响。 关长河吃了一惊,他方才凝酒成冰,使的是“玄音指”,逆运真气,掌上散发的气息比冰雪冷上数倍,这才能在顷刻之间凝结冰块。 他不知萧辰底细,是以用此法门试他深浅。哪知萧辰随手挥洒,轻轻易易地就将酒水融化,反倒攻了关长河个出其不意。 他既试出萧辰功夫不低,便不敢贸然出手,向程灵程素使个眼色,道:“你们姐妹俩陪萧公子玩玩,请他指点指点。” 程灵程素齐道:“是。”离桌站起,向萧辰道:“请公子出招。” 萧辰内心实在不愿与俩姐妹动手,只是势逼至此,要想留住苏洛宜,唯有动武一途。 他站起身来,向程灵程素道:“俩位姑娘,请到外面竹林动手,免得打坏了屋内桌椅。” 程灵程素齐齐点头,道:“好,公子请。” 众人来到竹林,萧辰折了一枝竹条,说道:“俩位姑娘,在下用这根竹条领教俩位高招。请你们手下留情。” 程灵笑道:“公子为什么不用剑,可是怕伤了我们么?” 萧辰脸色一红,道:“用竹枝也是一样,同样能使剑法。” 关长河又是一惊,心想:“难道这小子真的如此厉害,草木竹石,均能伤人?” 程素笑道:“好,请公子出招。” 程灵道:“公子谨慎些,我们姐妹俩使的是‘暗香拳法’,奇正相生,阴阳为辅,不大容易对付。” 萧辰道:“你们不用剑?” 程素笑道:“我们姐妹比较笨,如剑法这等高深武学,还没融会贯通。只学了一套拳法。” 萧辰点点头,道:“嗯,你们使拳,我也用拳法吧。”将竹枝随手丢弃,道:“大家都用拳法,谁也不吃亏。” 程灵笑道:“我们可是俩个打你一个哦,你既不用竹枝,到时可别后悔。” 关长河见三人迟迟不肯动手,眉头一皱,道:“程灵程素,别再啰嗦了。” 程灵程素同时一笑,做个鬼脸,向萧辰攻了过去。 萧辰但见眼前绿影闪动,胸口已给俩姐妹各击中了一拳。俩姐妹手下留情,萧辰又有内劲护体,并不觉如何疼痛。 他吃了一惊,暗道:“好快。” 宁一宁神,展开拳法,与俩姐妹斗了起来。 程灵程素心意相通,临敌之计互相照应,拳法绝无破绽。而“暗香拳法”又是独树一格,处处违背常理。明明一拳打向胸口,到了跟前却又突然变向,变成了攻击后背。 萧辰临敌经验极少,几个回合下来,已给俩姐妹粉拳相加,受尽欺负。总算他内劲蓬勃,俩姐妹又是手下留情,倒没受伤。 不过他体内内劲反击出来,却震得俩姐妹手脚生疼。俩姐妹心中骇异,下手之时便不敢过重。这样一来,这场比试便毫无看点,三人小心翼翼,倒成了各自练拳一般。 关长河眉头越皱越高,突然喝道:“住手。” 萧辰本不愿跟二人动手,听闻此语,心花怒放,双手一停,稳住了身形。 程灵听关长河语气不悦,脸色一红,小声道:“臭小子,你害死我们啦。” 关长河一拂袍袖,走入了竹林之中,冷冷道:“萧公子,在下来领教你无俦拳法。” 他亲眼见萧辰轻易化解冰块,只道他适才手下留情,并未出真功夫。 萧辰脸上苦笑,内心实在不想比斗,可形格势禁,只得道:“关兄请出招。” 关长河冷冷道:“你是后辈,我让你先出手。” 萧辰道:“是。” 他身处皇宫内院,平生所遇师傅全是沙场战将,平时只习练骑马射箭,冲锋陷阵的功夫。这拳脚剑术,他实在是半点不知。 他一只右手提到胸前之处,苦苦思索,竟不知道第一招如何出手。 关长河见他如此,只道他轻视于己,竟不屑跟自己动手。怒火上冲,右脚斜引,左掌倏出,一招“封关手”,击了出去。 这“封关手”是三十六招小擒拿手中的一招妙法,左掌快如闪电,一搭上敌人手腕,立即叼住对方脉门,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折断对方手掌。 程灵程素见关长河出手就是杀招,脸上变色,齐声叫道:“公子小心。” 萧辰只觉劲风扑面,呼吸为滞。眼前一只手掌狰狞可怖,实在说不出的讨厌。 可说也奇怪,自己眼中看来,关长河这迅如雷轰电掣地一记杀招,竟然并不如何迅捷。 此时不及多想,一招“千里横行”挥出,右掌对上了关长河手掌,“砰”的一声响,俩人同时后退。 关长河胸口气血翻涌,脸上变色。萧辰一脸茫然,不知自己如何击退关长河。 关长河吸了口气,脸上恢复血色。冷冷道:“千里横行,嘿嘿,太祖拳法。好小子,我就领教领教你的太祖长拳。” 萧辰经他提醒,这才想起:“对,对。我方才使的是太祖长拳。” 这太祖长拳是宋太祖赵匡胤于金戈铁马,南征北战中所创,乃是江湖中极为普通的一套拳法。习武之人,第一套扎的是马步,第二套功夫就学太祖长拳。乃是人人必修的功课。 关长河一代高手,居然在太祖长拳下吃了大亏,如何肯服? 他一声怒喝,左手 成钩,使一招“鹰爪手”中的“雄鹰展翅”,右手呼呼做响,一记“韦陀杵”,同时向萧辰袭到。 萧辰定一定神,此时生死关头,不敢大意。左掌微收,右掌竖立,一记“河朔立威”,正是太祖长拳中的妙招。 他这招虽是后发,也不知为何,竟然抢先迎上了关长河双掌,又是一声闷响,这一次萧辰稳稳站立,关长河却连退了好几步方拿桩站定。 萧辰见关长河脸色惨白,心下不忍,说道:“关兄,咱们适才已切磋过了,就此停手如何?” 关长河此时胸口烦闷,兀自堵塞,不能开口,点了点头。 萧辰大喜,双手连搓,道:“妙极妙极,妙之极矣。” 程灵程素过去扶住关长河,这时关长河气息已经通畅,脸色却仍是惨白,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萧兄武艺精湛,在下佩服。却不知萧兄恩师是谁?以萧兄如此武艺,在江湖上一定很有名气,却不知萧兄外号叫做什么?” 萧辰道:“在下没有师父,这身功夫是自己胡乱学的。至于名号么……”心念一动,暗思:“你问我名号,我就跟你开个玩笑。嗯,你的外号叫做长河滔滔……”笑道:“在下江湖人送外号大海无量。” 关长河喃喃道:“大海无量,大海无量,嘿嘿。”咳嗽一声,道:“萧兄年少有为,关某羡慕。咱们后会有期。” 萧辰笑道:“关兄慢走,在下不送了。” 三人一步一步迈出竹林,身影渐渐消失。 萧辰微微一笑,忽然间视线中见到一葱绿身影,那人手腕上戴着玉镯,正是程灵。 萧辰笑道:“程灵姑娘,怎么突然折回了,可是舍不得在下么?” 程灵胸口喘气,道:“我有一个问题要请教你,不问清楚了不舒服。” 萧辰道:“什么问题?” 程灵道:“关先生外号叫做‘长河滔滔’,那是说他功夫如长江大河,汹涌奔腾。你外号叫做‘大海无量’,那是什么意思。” 萧辰笑道:“我这外号与功夫无关,却是赞我胸襟如大海般广阔无量。” 程灵不信,道:“你骗人。我听人家说一个人只有忧国忧民,那才称的上胸襟开阔。可你嘛,最多也不过是想想哪家姑娘生的漂亮些。可谈不上大海无量。” 萧辰正色道:“人家漂亮姑娘算不算国民?” 程灵道:“自然算了。” 萧辰道:“既然她们算得上国民,那我平常思念她们,算不算忧国忧民。既然忧国忧民了,那我这外号‘大海无量’有没有叫错?” 程灵听他一字一句说来,倒也有一番道理,一时无法反驳,道:“好,算你对了。问题问过了,我可要走了。”拉住萧辰手掌,道:“忧国忧民的无量大侠,你以后会不会想我?” 萧辰笑道:“想,每天都想。” 程灵道:“你不许骗人,还有,也要天天想我妹妹。” 萧辰………… 第十六回 绝色双姝(四) 他瞧着程灵身影在竹林慢慢消失,怔怔出神。寻思:“这姐妹二人不知为何,竟同时瞧上了我萧大少爷,难道真是英俊惹的祸?看来一个人太优秀了也是麻烦。嘿嘿,程姑娘嘱咐我每天想她,我到底要不要想?哎,真是头疼。” 他想到得意处,不免洋洋自乐,脸上不自禁露出笑意。苏洛宜见他神情古怪,微一凝思,便知他心中不怀好意,定是想些不堪入耳之事。 不知为何,苏洛宜此时心中竟是充满了万千柔情,眼中绕来绕去全是萧辰的身影。她心中烦乱,委实难以宁定。轻轻叹了口气,走入了屋中。 萧辰随后跟入,见苏洛宜在收拾碗筷,便过去帮忙。 他是太子,如何会干杂活?不免粗手粗脚,身旁站着苏洛宜这样一位绝色美女,又有些神思不属。一不小心,盘子掉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他弯腰去拾,轻轻一声响,割破了手指,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苏洛宜轻叫一声,将他扶起,说道:“怎么如此不小心?”不待他回答,向月儿道:“好妹子,快去拿些金创药来。” 月儿小嘴一扁,道:“这个坏人,三心二意,疼死他算了。”苏洛宜神色忧虑,连连催促“好妹子,莫要顶嘴,快去拿药。” 月儿没法,只得进屋去了,边走边嘀咕“不就流点血么?又不会死人,干嘛担心成这样子。” 萧辰见苏洛宜如此关心自己,心中大喜,暗思“想不到太傅待我这样好。”一时间满腔柔情,怔怔瞧着苏洛宜面颊,浑忘了身在何处。 苏洛宜见他傻傻瞧着自己,脸色一红,忙放开了他手掌。她按着萧辰手指的手掌一放开,萧辰食指立刻汩汩冒血。苏洛宜叹了口气,只得又替他按住手指。 萧辰只觉她手掌柔滑,真想她一辈子握着自己不放。可世事哪能尽如人意,不多时月儿便找来了药粉,苏洛宜替他敷上金创药,用纱布包扎手指,将手掌抽回,笑道:“好了,没事啦。” 萧辰道:“太傅,我这手指还疼的厉害,你再给我瞧瞧。” 苏洛宜不放心,道:“是么,难道没包扎好?”正要重新包扎,忽见萧辰脸上贼笑嘻嘻,顿时知他不怀好意,想骗自己握他手掌,尽享温柔。笑道:“手掌疼痛,那是正常现象,不碍事的。” 萧辰见她不上当,只得作罢。拍了拍衣袖,道:“太傅,我要回去了。” 苏洛宜见时候不早,便道:“那你路上小心。” 萧辰见她一时对自己关心切切,转眼间又变得神色冷淡,心下犯疑“这女孩子的心思可真令人难以索解。” 正要套车回去,忽然想起一事,道:“太傅,我若回去了,那关长河又来找你麻烦,可怎么办?” 苏洛宜脸色微变,道:“他……他还会来么,那怎么办?” 萧辰道:“我瞧关先生办事果决,不会轻易罢休,只怕还要来骚扰你。” 月儿气愤愤道:“这讨厌鬼,弄坏了人家桌子还不罢休,难道还想将这屋子给拆了么?” 萧辰笑道:“这也有可能。这样吧,不如太傅跟月儿姑娘收拾一下,到太子府去住些日子。太子府戒备森严,想来关先生应该不会有闲情逸致,跑到太子府来拿人。” 苏洛宜沉吟不决,暗思:“太子府高手如云,住到里面,果然安全。可我一介女子,又是萧辰的师傅。好端端地跑到太子府去住,只怕会招来闲言碎语。” 其时世风迂腐,男女有别,不像今日如此开放,女孩子将名声瞧得极重。苏洛宜沉吟一阵,终究无法冲破世俗观念,说道:“你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里景色秀丽,我……我舍不得离开。” 萧辰笑道:“太子府景色也不错的。再者,太傅搬到太子府来住,我还可以天天请教学问,不也挺好么。嗯,我回去跟明月说,让她在明月楼给你留间屋子,你们住在一起,好不好?” 苏洛宜心中烦乱,道:“我不去,你……你别再说了。” 萧辰见她执着不去,不好再求,说道:“那好吧。太傅要留在这里,只是要万事小心。我回头派二十名羽林军来给你当护卫就是,你多多保重,回头我再来瞧你。” 说着上了马车,往太子府驰去。 回到太子府,跟明月说起隐湖小筑之事,明月细细问他适才情景,皱眉沉吟。自言自语,说道:“连云寨好几代都没有圣女,这关长河心血来潮,突然要寻苏姑娘去做圣女,到底是为了什么?”沉思一阵,自觉无法索解。 她给萧辰倒了杯酒,问道:“大哥,你说关长河跟你比试,居然输了给你,是不是真的?” 萧辰搔搔脑袋,笑道:“我也不知是不是,反正跟他打了一阵子,好像自己也没吃亏。” 明月将二人动手招式一一问明,说道:“这关长河连用了小擒拿手,鹰爪手,韦陀杵三样功夫。这小擒拿手是少林派绝学,鹰爪手是江南封家独门手法,韦陀杵是大理天龙寺镇院之宝。这姓关的从何处学来?何况这三门功夫虽然厉害,又怎及得上鲸浪截云手?鲸浪截云手是关长河最厉害的功夫,他为什么不用?” 萧辰道:“这我可不知道。难道他知道我是太子殿下,才手下留情么?” 明月摇了摇头,道:“傻哥哥,这些江湖中人横行跋扈,怎么会将你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你别乱想了。” 沉思一阵,又道:“大哥,你体内虽然真气充沛,可你不会运用之法,按理说临敌之际发挥不了二三成的威力,可关长河一代高手,怎么反而输了给你?这中间一定有古怪。” 萧辰道:“好妹子,这关长河真的那么厉害?我听他外号叫什么长河滔滔,难道这外号也很拉风?” 明月道:“也只有你才问这么傻的问题。连云寨四大高手,春水溶溶秦可可,长河滔滔关长河,孤烟渺渺余孤烟,杨柳依依柳依依。这四人都是江湖中顶一流的高手,若有人再做兵器谱,这三人绝对可以排进前三十名。其中关长河鲸浪截云手威猛绝伦,又以他功夫最高,你说他厉不厉害?” 萧辰伸伸舌头,道:“确实不简单。可既然他功夫最高,为什么排名却在那春水溶溶之后?” 明月笑道:“说来好笑,因为那秦可可是连云寨主君敛眉的小姨子。连云寨门徒瞧在君敛眉的面子上,才让他排名在前。” 萧辰笑道:“我懂了。这就像当年明教四大法王,紫白金青,为什么紫衫龙王功夫不及白眉鹰王与金毛狮王,可排名却在二人之前。只因为她是女子,又是阳顶天的义女。这秦可可之所以排名在关长河之前,想来也是这个原因。” 明月笑道:“不错。啊,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明白关长河为什么要输给你了。” 萧辰道:“为什么?” 明月道:“当年四大法王情同兄妹,尚且因为屠龙刀反目成仇。这关长河性子狠辣,又素来我行我素,可十分狂傲。以他性子,又怎么情愿甘居人后?君敛眉任人唯亲,关长河多半不会心服,只怕内心大有怨言。难道他怀恨在心,竟想篡位当教主?嗯,定是这样。” 拉着萧辰手掌,说道:“这关长河定然策划已久,寻找圣女多半是他对付君敛眉的一招棋子。嗯,圣女地位尊贵,权利又大,关长河手上若有圣女这枚棋子,便可与高高在上的君敛眉抗衡。只因圣女所说一句话,在连云寨中便是金科玉律,人人都须遵从。关长河若有什么心愿要办,譬如铲除寨内异己,剪除君敛眉党羽等等,都可借圣女这枚棋子办到。” 萧辰道:“可太傅就算当了圣女,以她性子,也不会帮关长河做伤天害理之事。” 明月道:“傻哥哥,关长河只要喂苏姑娘吃一丸毒药,苏姑娘命悬人手,难道会不听吩咐么?” 萧辰叹了口气,道:“江湖中人的心机伎俩,确实不是常人能够明白。我本 来还想到江湖中去走走,可一想到江湖人心险诈,又有些害怕。” 明月道:“萧哥哥,关长河之所以输给你,只不过想借旁人之口,告知君敛眉,他关长河年纪已老,精力衰退,武功大不如前。君敛眉不用防备他。若君敛眉真的上当了,那就是关长河大展手脚之时。嗯,当时他跟你交手的时候,身边一定有旁人见着了,是不是?” 萧辰点了点头,问道:“好妹子,你说关长河年纪已老,可我见他风度翩翩,不过才三十出头啊。” 明月笑道:“傻哥哥,江湖中人,功夫练到高深处,便能减慢衰老。你见关长河不过三十出头,可他实际年龄至少已经六十。” 萧辰道:“这么说,这关长河功夫岂不高的吓人。” 明月伸伸舌头,道:“深不可测。” 萧辰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替君敛眉担心,这关长河功夫既高,为人又深沉,善使心机。我身边要有这么一个属下,只怕睡不着觉。” 明月笑道:“这些所谓名门正派,尽是沽名钓誉之徒。让他们窝里斗,狗咬狗就是。” 瞧着萧辰眼睛,柔声道:“大哥,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留了些点心,有你最爱吃的玫瑰松子糖和八宝千层糕,你尝些试试。” 萧辰本已吃过饭,但听有点心吃,还是有些心动,笑道:“咱们一起吃吧。” 第十七回 英雄年少(一) 鸣玉坊。 天字号客房。 临窗处窗台上放着俩个花瓶,瓶中插着数只梅花,此刻开得正艳。 靠窗处一张小小茶几,上面摆着一张古琴,琴旁有人,那是思思。 思思瞧着窗下街道人来人往,幽幽叹了口气。素手轻叩,房内便传出宛转琴声。 她弹了数下,满腔情思,难以自遣,轻启朱唇,想起了黄庭坚那首阮郎归,轻轻吟诵: 烹茶留客驻金鞍。月斜窗外山。别郞容易见郞难。有人思远山。 归去后,忆前欢。画屏金博山。一杯春露莫留残。与郞扶玉山。 她沉浸词内,眼前渐渐出现萧辰儒雅风流的身影,懒散邪惑的笑容。想到萧辰和诗时的才思敏捷,漫不经心,脸上不自禁露出笑意。 忽然间又想起萧辰离去时的诚惶诚恐,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人家避之唯恐不及。脸上渐渐显现忧虑烦乱神色,略一疏神间,便弄断了一根琴弦。 便在此时,“吱呀”一声响,房门推开,玉菡笑着走了进来。 她见思思神思不属,身前琴弦已断,笑道:“小姐,又在想念乔公子了么?” 思思脸色一红,分辨道:“又来胡说,谁想念乔……”说到一半,发觉失口,忙紧紧咬住嘴唇。 玉菡道:“你还不承认?哼,谁不知道小姐你号称‘玲珑素手’,抚琴之技,天下无双。你要不是心中想着情人,春心荡漾,以你那出神入化的指法,又怎么会弄断琴弦?” 思思叹了口气,道:“好妹子,我叫你去查乔公子来历,可查出来了么?” 玉菡拿起桌上茶碗,倒了碗茶,一口喝了,笑道:“查出来啦。小姐,那乔公子可不简单,我派人跟踪他,你猜跟到什么地方去了?嘿嘿,竟然是太子府。小姐,你这位情哥哥可大有来头,居然是我流云国的太子,他老头子不是别人,竟然是当今皇帝萧凌道。这位太子老兄啊,真名叫做萧辰,可不是什么乔木。” 思思点了点头,道:“我早就知道他不同一般人,不过也没想到他身份竟然如此高贵。好妹子,你说他既然是太子了,那我有没有希望做太子妃。” 她跟玉菡交情非常,心中所想,从来不瞒她,这时心中疑问,便向她请教。 玉菡道:“这我可不知道。不过这位萧太子啊,可是位风流人物,光饮食起居,就有上百位丫鬟服侍。啧啧,这些姐姐妹妹啊,可人人出落得美艳脱俗,要是到鸣玉坊来当姑娘,只怕个个都能当花魁。” 思思哼了一声,道:“玉菡,你这是取笑我么?哼,鸣玉坊是我开的,谁都知道,鸣玉坊只有一位花魁,那就是我思思姑娘。那些什么太子府的丫鬟要想到鸣玉坊抢生意,我立马拿扫帚赶了出去。” 玉菡笑道:“小姐,你可误会我了。我说太子府丫鬟姐妹们生的漂亮,只不过想告诉你,这萧太子身边美女如云,小姐可有不少情敌呢。哎,小姐想做太子妃,只怕得花些心思。” 思思笑道:“这你不用担心,反正我总有法子对付他的。嗯,你上次说在大厅里见到了长乐王世子,那是怎么回事?” 玉菡叹了口气,道:“还不怨你,好好地,偏要惹上长乐王。哎,你什么东西不好偷,干嘛偷了他老人家的‘玉淸诀’,现下他儿子阴魂不散,追了我们几千里地,终究给他寻上门讨债啦。” 思思笑道:“小丫头知道什么。教主吩咐我给他搜集天下武术秘笈,这份差事,我自然得办得漂漂亮亮。你以为教主是傻子么,随便拿份武术图谱,就能交差?哎,教主眼光何等严格,这世上又有多少武术,他瞧得上眼?我算来算去,这世上也只有三个人教主勉强佩服,也只有他们的独门秘技,教主才会感兴趣。” 玉菡道:“你说的可是风雪奇丐薛道衡,曲水流觞谢观尘,还有长乐王萧宗书三人?” 思思道:“不错。这三人中风雪奇丐薛道衡神龙遁形,我不知怎么找他。九曲塘势力庞大,高手太多,我不敢惹。单是谢观尘兄妹,我就不是他们对手。只有长乐王手下没有人才,还有周旋余地” 玉菡道:“谢观尘年纪轻轻,真的有那么厉害?” 思思道:“这谢观尘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可以说是三百年来江湖中年轻一辈最厉害的人物。哎,连教主那等英雄,也对他赞不绝口呢。” 玉菡道:“好,就算他厉害。可他妹妹谢冰玉一介女子,又疾病缠身,难道小姐也怕了她?” 思思叹了口气,道:“这谢冰玉虽是女子,可聪明绝伦,可说是百年难见的武学奇才。本来她身患奇症,便是活下去也成问题。可偏偏她与天争命,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练成了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哎,她那身功夫,可比我厉害多了。” 玉菡笑道:“本来我以为小姐一身功夫已是骇人听闻,想不到竟还有人比小姐厉害。对了小姐,那谢冰玉跟你相比,谁更漂亮些?” 思思笑道:“我不知道,听说谢冰玉出尘脱俗,是极其难见的美人。不过我对自己的容貌还有几分信心,应该不会输了给旁人。” 玉菡笑道:“我猜也是这样。小姐,那长乐王世子萧易今天晚上就来拜山,说要讨回玉淸诀,那可怎么办?” 思思沉吟道:“那萧易我上次去偷玉淸诀时,跟他交过手。这人功力深藏不露,返朴归真,可说极难对付。我瞧他年轻有为,功夫可能不在长乐王之下。” 玉菡抱怨道:“小姐,连你也说这萧易不好对付,早知道这人难缠,当初就不应该招惹他们父子。” 思思瞪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什么?越是难缠的人物,我越要跟他斗斗。若是长乐王父子乃一介庸才,我才不会招惹他们呢。” 玉菡叹了口气,道:“小姐,我知道你志向远大,不同寻常女子。可这次咱们的对手可真不简单。那萧易公子,我上次见到他眼睛时,便觉神光莹然,非同小可。哎,一个人只有内力练到极高极高境界时,才会出现这种眼神。” 思思道:“好妹子,你放心。人家萧公子厉害,可我姐妹二人也不是泛泛之辈。” 玉菡见她说话时充满信心,底气十足,笑道:“小姐,你是不是早想好了对付萧公子的对策?” 思思不答,问道:“玉菡,我叫你去找商山四老,这件事办妥没有。” 玉菡笑道:“我派了八百里快骑,连夜奔驰,已见着了冷沉踪,左归鸿,彭双燕三人。” 思思眉头微皱,问道:“花镜鹊呢?他跑哪去了?” 玉菡道:“花老大听闻辽东金雕范一帆得到了一把宝刀,三日前便赶到辽东去了。” 思思骂道:“这死老儿,一听到宝刀,便什么都不顾。哎,范一帆老年成名,这次只怕要吃亏。” 玉菡笑道:“应该不会,这范一帆为人圆滑,功夫可不怎样。花老大跟他讨要宝刀,他不敢不给。” 思思摇了摇头,道:“你不了解花镜鹊。这老儿自负得紧,他常说天下宝刀,只配给英雄高手使用,若是庸才劣马,妄图使用宝物,他花老大见一个杀一个。这范一帆功夫差劲,偏偏手上握有宝刀,正犯了花老大生平大忌,花镜鹊不杀了他才怪。” 玉菡道:“花老大胡乱杀人,只怕不会有好下场。” 思思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我二人投身圣教门下,将来能否善终,也是难说。玉菡,商山四老,缺了花镜鹊,只怕挡不住萧易萧公子。” 玉菡笑道:“小姐放心,我已派了小吴手持青梅令,赶去辽东请花老大去了。” 思思放下心来,笑道:“有小吴的神风追踪术,花镜鹊便是躲到天边,咱们也能找到他。玉菡,今晚子时,这四人能赶到鸣玉坊么?” 玉菡点了点头,道:“可以的。” 思思笑道:“好, 今晚三更,咱们便会会萧易萧公子。且看我青梅堂下跟长乐王府,到底谁更厉害些。” 第十八回 英雄年少(二) 白云客栈是玉京城最大的客栈,此刻华灯初上,夜已来临。 萧易刚洗过热水澡,现在的他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 孙逸瞧着他俊逸阳刚的面容,忽然叹了口气,道:“年轻真好。” 萧易笑了笑,道:“孙叔叔老当益壮,又何尝输了给年轻人?” 孙逸摇了摇头,道:“你莫要安慰我,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我自己的情况我最清楚,哎,若是二十年前,我也许还有几分少年人的风采,可如今……” 他没有说下去,可他脸上那份落寞哀愁,却更加深了。 这老年人此刻竟是说不出的惆怅,说不出的烦恼………… 他的壮志,他的豪气竟已消磨殆尽。 这不是好现象。 今晚他还要与萧易同闯鸣玉坊,他们本是要并肩作战的。可一个哀愁叹息,毫无斗志的老人,你能期望他在未来的争斗中有好的表现么? 萧易的心在往下沉。 他必须阻止孙逸继续消沉下去,否则今晚的战斗中他很有可能要面对失败。 萧易不能败。 他五岁习武,十三岁武学小成。是年秋,萧易决战飞鱼岛主于泰山之巅,三剑击败海外剑神。 飞鱼岛主“飞鱼大九式”奇诡莫变,名列江湖剑法第九。 萧易却只用了三招就击败了他。 三招,只有三招。 那时他不过十三岁。 其后三年,萧易先后决战南宫城主南宫烈,破其“大风云飞掌”,南宫烈自此隐退江湖。 太湖万顷波涛之中,萧易单挑连环十二坞门下“七大护法”,只手败七雄。十二连环坞精锐尽挫,一蹶不振。 茫茫戈壁之中,萧易独斗“沙漠之王”呼呼尔赤因,将这位称雄漠北三十年的独臂刀王一掌震碎内脏,吐血身亡。 这些事迹不过是萧易精彩传奇的人生中浅浅的一个缩影。他生平大战十一场,小战二百五十三次,从未一败。 这种战绩,即便在江湖侠客史中,也是罕见。 萧易这俩个字,在江湖中早已家喻户晓,已成了“不败”的代名。 可如今不败的萧易却遇到了生平最难缠的对手,若有一丝丝的疏忽大意,他很可能会败,败得很惨。 萧易可以死,不能败,决不能。 所以他必须想法让孙逸振作。 对一个壮志消沉的老人,让他振奋的最好方法就是给他讲一些振奋人心的故事,若这些故事的主人公也是年迈的英雄,那么效果会更好。 萧易在讲,他讲的好极了“昔年魏武皇帝曹孟德戎马一生,军功赫赫。在他五十二岁之时,尚且挥兵北进,大败乌桓,一统北方。他在《龟虽寿》中写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可见有志不在年高,英雄人物,即便在垂暮之年,依然雄心犹在。” 孙逸在听,他的血在烧,人已沸腾。 萧易点头赞许,又道:“昔者赵将廉颇,神勇无伦,六十八岁高龄,尚且一饭数斗,肉十斤。耄耋老将,皓首壮心。” 孙逸眉飞扬,手已紧握。 萧易一鼓作气,趁势追击,又道:“昔年五虎大将老黄忠,年近六旬,箭术无双,有万夫不当之勇。长沙一战,与关云长连战三日,不分胜负。孙叔叔江湖高手,难道还给黄忠黄老儿比下去了么?” 孙逸双手连搓,牙齿咯咯作响,大声道:“少主放心,孙某年纪虽然老了,可这几根骨头,自信还硬朗得很。今晚定要放手大杀,好叫少主满意。” 萧易微微一笑,道:“能见孙叔叔重展豪气,我便很开心。但有一事,还请孙叔叔答应。” 孙逸道:“少主有令,属下无有不从。” 萧易道:“适才孙叔叔言道:今晚定要放手大杀。我心中认为,冤家宜解不宜结,若非必要,还是少结仇敌的好。因此请孙叔叔动手时留些情面,莫要赶尽杀绝。哎,孙叔叔刀法无双,真要使上全力,这阴间不免多添了不少孤魂。” 孙逸哈哈大笑,道:“少主莫要捧我,你既叫我不要杀人,我依你就是。” 萧易展颜一笑,道:“如此甚好。孙叔叔,我现在想喝酒吃肉,你也一起用些,好不好?” 孙逸大拇指一竖,赞道:“少主想的周到。咱们先喝饱吃足,养足了精神,才有力气跟敌人周旋厮杀。” 酒菜已满,堆积如山。 孙逸的胃口实在太好。 一只烧鸡,一只烤鸭,一碗猪蹄,已给他啃得干干净净。 但他意犹未尽。此刻又抱着一只烤乳猪,吃得津津有味。 萧易微微一笑,倒了杯酒,夹了一块鹌鹑肉,送入口中。 他刚喝了一口酒,孙逸已将一只烤乳猪吃得精光,又喝完了三壶上等花雕。 他一抹嘴唇,拍拍肚子,笑道:“好饱。” 萧易见他吃饱,便吩咐撤去酒席,独独留下一壶好酒。 孙逸豪兴遄飞,大声道:“少主,眼下老孙吃得饱饱,咱们便带上家伙,杀奔鸣玉坊去也。” 萧易笑道:“不忙,眼下时刻还早。咱们再等上一阵。孙叔叔,你那柄金龙刀在不在,借我用用。” 孙逸笑道:“这金龙刀是老孙的吃饭家伙,那是时刻带在身边的。”说着从腰际取出佩刀,双手呈上,恭恭敬敬道:“少主请用。” 萧易伸手接过,右手一抖,刀柄弹出,轻轻落在桌面。 叮叮咚咚一阵细响,桌面微微震动,显而易见,这套刀柄,分量着实不轻。 萧易取过酒水,缓缓倒在刀身上,酒水流转,将俩人面容清晰映出。 萧辰赞道:“好刀。” 拿过一方毛巾,细细擦拭。 那刀身本就极亮,此时一经拭摸,更是亮的耀眼。 萧易右手拿起金刀,将指甲凑近刀锋,细细修剪。 他动作极慢,似是在做一件极为神圣之事。 那金刀分量不轻,又是这么缓缓拖动,修剪指甲,手上这份劲力,着实不大易拿捏。 孙逸瞧得佩服不已,衷心折服,赞道:“少主,你真厉害。我这金龙刀净重六十四斤。力气稍逊之人,提也提不起半分。少主竟拿来修剪指甲,这份功夫,可叫老孙开了眼界。” 他沉吟一阵,问道:“少主,你方才使的功夫,可是‘玉清罡气’么?” 萧易点点头,道:“不错,我也是一年前,才蒙父亲传授这门功夫。” 孙逸大喜,道:“恭喜少主,得以修习本门至高心法。嗯,少主既已习得玉清罡气,今晚这场争斗,我们是必胜无疑的了。”他脸上神情激动,颤声道:“少主,谢谢你。” 萧易笑道:“孙叔叔谢我什么?” 孙逸道:“老孙糊涂醉酒,半年前因酒误事,害得丢了本门至宝‘玉淸诀’,幸得少主替我在老王爷面前求情,老孙侥幸留了性命。这是少主对属下的第一份恩情。王爷吩咐我将功赎罪,追回玉淸诀。可属下也知道,那俩名窃贼功夫高强,就算老孙头脑清醒,滴酒不沾,也绝不是他们的对手。老孙当时接受命令,只不过希望报答王爷恩情,早存了必死之心。可少主大恩大义,又慨然出面,替属下揽上这门差事,这份再生之德,老孙没齿难忘。” 萧易道:“孙叔叔莫要自责,那俩名窃贼古灵精怪,既打上了我们王府的主意,就算孙叔叔没有醉酒,那二人也会另想法子夺取玉淸诀的。哎,敌在暗,我在明,那委实是防不胜防,实在怨不得孙叔叔。只是这俩名窃贼为人机灵,功夫又高,要想从鸣玉坊夺回玉淸诀,只怕得费一番手脚。” 孙逸见他绝口不提自己失职之罪,当真好生感激,心下打定主意:自己这一生,定要舍生忘死,好好报答少主。见萧易沉思对敌之策,胸中热血如沸,大 声道:“少主,那俩个小丫头好生可恶。今晚无论如何,咱二人也好狠狠跟她们干上一架。” 萧易微微一笑,道:“孙叔叔说的是。管他什么龙潭虎穴,今晚咱们也要闯他一闯。” 孙逸道:“正是这样。” 第十九回 英雄年少(三) “咚,咚,咚”,寂静的长街上传来三声锣响,已是三更时分。 卫八太爷身披一件黑色貂裘,在手下十三太保的簇拥下,一摇一摆地在街道来回踱步。他穿着一双精致虎皮靴,每走一步,青石地面就踏得叮叮作响。 卫八太爷生平最喜欢三样东西:美女,银票,美食。 三样之中,卫八太爷最喜欢的还是第一种。 他此刻正叼着翡翠鼻烟壶,大口大口吞吐烟丝,吞一口烟丝,口中便骂一句脏话。看得出来,此时的卫八太爷很不高兴。 卫八太爷家财万贯,妻妾成群,三十六路开碑掌法更是炉火纯青,已能生毙虎豹。像他这样的英雄人物,能使他不高兴的事并不多。 可确确实实,此时的卫八太爷的的确确很不高兴。 只见他大口吸了一口云南烟丝,用力吐了出来,骂道:“他妈的青梅堂,真真可恶。老子在被窝中偎红倚翠,正在兴头上。该死的青梅堂,硬将老子从被窝中拉了出来。他娘的,想我卫八太爷也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竟给青梅堂当作了下人使唤,派来巡街。” 十三太保中的赵老大见卫八太爷生气,煽风点火,说道:“大老爷骂的痛快,这青梅堂主颐指气使,全没将卫爷放在眼里,姓赵的瞧着就有气。他妈的,她青梅堂主不过一弱小娘们,凭什么支使卫爷这等英雄好汉。” 啪啪俩下重响,卫八太爷狠狠扇了赵老大俩个耳光,怒道:“赵麻子,你他妈是猪脑袋?思思姑娘的坏话你也敢说?你小子有几个脑袋,敢对圣教门下青梅堂主无礼?哼,若不是看你跟随老爷多年,向来忠心耿耿,大老爷刚才一刀早劈碎了你。” 他眼露狠色,转视众人,沉声道:“各位给我听好了,以后若再让我听到有人说思思姑娘坏话,纵是老爷亲信,也要严惩不贷。” 十三太保从未见他如此疾言厉色,心中畏惧,齐声答应。 赵老大心头迷惘,俩颊高高肿起,火辣辣生疼,寻思:“往常一拍大老爷马屁,立马有大把银子奖赏。今天怎么无端挨了俩下耳光?难道我功夫退步,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卫八太爷吐出一串烟圈,拍拍肚子,忽然问道:“十三郞,老爷今天用了几次饭?” 人群中一十四五岁的孩子应道:“禀老爷,今天早上您在奎元馆吃了七笼肉包,八碗稀饭。巳时又在荷香居小云姑娘处喝了三坛花雕,只吃了一只乳猪。中午之时,老爷吃了五碗米饭,三盘炒鸡蛋。下午非非若雨新开了一家分店,老爷前去祝贺,吃了三只烤鸭。晚饭之时老爷胃口较好,吃了三盘干果,四盘蜜饯,外加一整条全羊。不过至晚饭之后,直到现在,老爷还滴米未进。” 卫八太爷拍拍他肩膀,笑道:“十三太保之中,还是十三郞最懂老爷的心思。” 他抹抹嘴唇,说道:“今天老爷只吃了五顿饭,难怪现在肚子有些饿了。十三郞,附近可有卖吃的么?” 十三郞道:“禀老爷,这条街上,王三姑的素席很是有名,钱四喜的混沌滋味也不错。不过现在已是深夜,这俩人只怕已经打烊了。” 赵老大道:“这俩人关门歇业了,你难道不会将他们从被窝中提出来么?耽误了大老爷吃饭,这份罪名你担当的起?” 他说到这里,一拉袖子,就要前去拉人。 卫八太爷微微一笑,将赵老大手掌拉住,说道:“赵麻子就是鲁莽,人家好端端地睡觉,你跑去聒噪什么?我跟你说,卫八太爷的手下只会对付穷凶极恶之人,对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升斗小民,咱们可得客客气气的。他妈的,恃强凌弱,欺负羸弱百姓,没的让道上朋友耻笑。” 赵老大不敢执拗,恭恭敬敬道:“大老爷责罚的是,是赵麻子的不是。” 十三郞道:“禀老爷,这街上还有一家店铺,应该还没有关门。” 卫八太爷道:“这店铺在哪里,你快去给老爷找找。” 十三郞道:“街角处面汤王做的牛肉面口味地道,我这就去给您老买去。” 卫八太爷吞了口唾沫,道:“快去快去。” 面汤王是个白白胖胖的老头,一双手上肥肉不下十斤。 可这双手做出来的东西在玉京城却是大大有名。 只见他一双大手连搓连拉,一块面团便成了尺寸长短的细丝。根根大小如一,长短相同,粗细一致。 他脸露微笑,心想:“做完这最后一碗面,我面汤王也该好好睡一觉了。他妈的,天天做面给这些凡夫俗子吃,烦也烦死了。” 铺子前随便搭了一个草棚,里面放着几方桌子,最左边一张桌子上点着一支烛火,上面睡着一位醉汉。 那人俩眼朦胧,忽然一伸懒腰,道:“老板,我要的牛肉面好了没有。” 面汤王道:“就快好了,催什么催。” 那人微微一笑,道:“老板,记得多放些牛肉。” 面汤王伸筷将锅内面条搅匀,一一挑入碗中,放上葱姜,加好牛肉,放在那人桌上,说道:“面条刚煮好,还很烫,小心些。” 那人点点头,道:“我这人皮厚,不怕烫的。” 他刚要张口吃面,十三郞正好赶到,忙道:“吃不得。” 那人放下筷子,笑道:“为什么吃不得?难道面汤中放有毒药?” 面汤王双眉倒竖,骂道:“放屁放屁,我面汤王金字招牌,远近闻名,怎么会在面中下毒药?小娃娃可要积些口德,莫要胡言乱语。” 那人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在下一时口没遮拦,可非存心冒犯老板。” 十三郞忽然从怀中拿出一锭金子,闪闪发光,足足有五十俩净重。丢在桌上,说道:“这个给你,面留给我。” 那人问道:“你很饿?” 十三郞道:“不饿。” 那人道:“你很喜欢吃面?” 十三郞道:“不喜欢。” 那人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买我这碗面?” 十三郞道:“因为我高兴,因为我有钱。” 那人点了点头,拿起金子,收入怀中,笑道:“有理。” 十三郞手一伸,道:“拿来?” 那人道:“拿什么?” 十三郞道:“面,牛肉面。” 那人摇头道:“面是我的,我不卖。” 十三郞怒道:“你不卖面,干嘛收我金子。” 那人道:“因为我高兴。” 十三郞道:“很好。” 手按刀鞘,一道流星闪过。那人身前桌子顿时给劈成了八块。 每一块四四方方,大小如一。 桌子既塌,面碗顿时掉入地下。 那人伸手接住面汤,瞧着十三郞那柄宝刀,赞道:“好刀。” 十三郞怒极,心想:“你只说我刀好,明明是瞧不起我的刀法。” 那人手一招,也不知他怎么出手,十三郞那柄三尺三寸长的宝刀就到了他手上。 那人反手一插,将刀插入腰畔,笑道:“小孩子还是不要玩刀的好,容易劈坏东西。” 将怀中那锭黄金拿出,递给面汤王,说道:“这个陪你一张桌子,外加一碗牛肉面。” 面汤王眉开眼笑,连声道:“要得,要得。” 十三郞给那人戏弄玩耍,只觉满腔委屈,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那人眉头一皱,问道:“小娃娃,你哭什么?” 十三郞拿不到牛肉面,无法交差,哭得更凶,边哭边道:“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那人笑道:“冤枉,我怎么欺负你了?” 十三郞道:“你抢了我心爱的宝刀,又害我拿不到牛肉面,无法跟大老爷交代。就是欺负我,呜呜,你是坏人。” 那人见他哭个不休,摇了摇头,将宝刀还给十三郞, 道:“哥哥现在将宝刀还给你,你不哭了,好不好?” 十三郞一抹眼泪,道:“那牛肉面呢?” 那人道:“牛肉面嘛,哥哥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得拿来填肚子。” 十三郞又哭了起来,眼泪一滴滴掉在地上。 那人叹了口气,道:“别哭别哭,面给你就是。” 十三郞展颜一笑,搂住那人脖子,笑道:“大哥哥,原来你是个大好人。” 那人对他没有法子,唯有摇头苦笑,心想:“做好人就得饿肚子,这样的情况,我可不想再碰上。” 忽然眼前寒光一闪,三道透骨钉疾射那人咽喉。 那人摇了摇头,伸手连捉,将三枚透骨钉轻轻抓住。 只见十三郞脸色惨白,颤声道:“你……你不……不是人。” 双足一顿,早逃得远了,那人望着他背影消失,叹了口气,道:“如今的孩子,心肠怎么如此歹毒。” 面汤王见那人身手敏捷,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道:“小娃娃好俊的身手,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笑了笑道:“在下叶问。” 面汤王道:“叶少侠,你是不是饿了,老头子再给你做碗面吃如何?” 叶问笑道:“那敢情好,就是要耽误老板时间。” 面汤王笑道:“无妨,你送了老头子一锭金子,老头子请你吃碗面,不过是礼尚往来。” 那人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第二十回 英雄年少(四) 卫八太爷吃完手中牛肉面,吸了口气,满脸微笑,赞道:“好面,又鲜又滑,当真是极品。”他拍拍十三郞肩膀,笑道:“小娃娃办事利索,很有前途。” 转视众人,目光从十三太保中一一扫过,缓缓说道:“你们几位好好跟十三郞学学,这才是人才。嘿,想讨大老爷开心,可不是那么容易。” 他抹抹嘴唇,道:“十三郞,这面汤王手下有真功夫,想法子将他请到大老爷府上去。他妈的,大老爷花大把银子请一大堆厨师,没一个比得上面汤王。” 十三郞点头答应,道:“是。” 卫八太爷点点头,朗声道:“众位兄弟,都给大老爷我提起精神,今晚可有一场大战。” 赵老大问道:“卫爷,点子是什么来头?爪子硬不硬?” 卫八太爷道:“长乐王府少东家萧易与府中第一高手‘快刀侯’孙逸,你说厉不厉害?” 十三太保脸上变色,心中同时吸了口寒气。 赵老大双手发抖,颤声道:“卫爷,怎……怎么招……招上了如此难缠的人物?” 卫八太爷哼了一声,道:“青梅堂主一声令下,谁敢不从?大老爷又有什么法子?” 十三太保中老七“赛诸葛”雷鸣心思缜密,说道:“卫爷,这‘快刀侯’孙逸一把金龙刀狠辣迅捷,我方诸人中,除了大老爷外,只怕无人能挡。那少东家萧易更是江湖中有数的绝顶高手,生平决战无数,从未一败。大老爷虽然神勇,只怕……” 卫八太爷冷冷道:“你是不是想说大老爷年岁已高,不是人家对手?” 雷鸣道:“属下只不过不想大老爷以身犯险。大老爷,青梅堂明明知道对手难缠,偏偏还要派我们送死,只怕没安好心。” 卫八太爷叹了口气,道:“你以为大老爷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么?圣教欲一统天下,蓄谋已久。大老爷雄霸一方,家财万贯,良田千顷,圣教早就暗中垂涎。只是大老爷向来行事谨慎,对圣教委曲求全,他们不好意思明着抢夺老爷财产。于是便定下了这出‘借刀杀人’之计,想借长乐王府之手,除去大老爷这号人物。嘿,大老爷一死,名下财产,自然滴水不漏落入圣教之手。” 雷鸣吸了口长气,道:“好毒辣的计谋。” 赵老大道:“大老爷,既然圣教对我们不仁,咱们干脆反他娘的,跟他们三刀六洞,拼个你死我活。” 卫八太爷笑了笑,道:“赵麻子,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脑筋太简单。圣教五堂十二门,高手如云。咱们一小小帮会,拿什么跟人家拼?” 赵老大道:“可咱们也不能明知前面是陷阱,还硬着头皮往里跳啊?” 卫八太爷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江湖。有些事你明知不可为,却偏偏身不由己。哎,但愿咱们一干兄弟能够化险为夷,平安度过今晚。” 他勉强振奋精神,说道:“众位兄弟,咱们十三太保自出娘胎,可有怕过谁来?战场厮杀,可有后退半步?他妈的,杀人放火,咱们也都做了,难道还畏惧长乐王府么?” 众人热血如沸,齐道:“不错,最不济给人家一刀杀了,那又怎样?咱们兄弟跟着大老爷出生入死,也活的够了。奶奶的,大不了二十年后,咱们再做兄弟。” 大老爷眼眶湿润,道:“众位兄弟,大老爷能交上你们这帮朋友,这辈子没有白活。我卫八在这发誓,若是今晚不死,定要跟你们平分财产,义结金兰。” 众人精神大振,轰然应允。 雷鸣道:“大老爷,眼下该怎么办?” 卫八太爷道:“见机行事,打点精神,静候佳客来临便是。” 忽听得远处有人说道:“你们不用等了,客人已经来了。”声音苍老,铿锵若铁。 街角处转出俩个人影,徐徐走来。 左边一人身穿蓝绸衣裳,手上拿着一把宝刀。右边那人一袭白衣,风度翩翩,却没带兵器。 十三太保同仇敌忾,刷地一声响,各自抽出了兵刃,在卫八太爷身前围拢,将他护在中心。 那俩人听得兵刃铿铿作响,不以为意,仍是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走到近处,众人看得分明,左边那人五十左右年纪,一脸络腮胡子,遒结盘缠,模样颇为英武。右边那人二十四五岁光景,肌肤白净,比一身白衣还要白上几分。 卫八太爷分开人群,越众而出,抱拳道:“落地无声,好轻功。朋友想必是长乐王府的高手了。” 孙逸在卫八太爷身上不住打量,道:“阁下神气内敛,双手粗短,定是外家掌法中的高手。不知阁下学的是铁掌,魔爪,还是开碑掌法?” 卫八太爷道:“鄙人愚鲁,只学了几年开碑掌的功夫。” 孙逸点点头,道:“开碑掌力逾千钧,裂石断树,是外家掌法中威力最大的一种。瞧阁下情形,开碑掌的功夫至少练了三十年,火候已有十足。” 卫八太爷微微一笑,道:“过奖。” 孙逸道:“开碑掌法凌厉刚猛,极其难练。据在下所知,江湖中能将开碑掌练到阁下这种火候的,只有俩人。一位是辽东的‘云中飞鹤’飞扬,另一位就是卫八太爷。不过‘云中飞鹤’少年成名,是南少林中的高手,在少林寺中挂单,无缘无故不会到江湖乱闯。所以阁下一定是卫八太爷了。” 卫八太爷笑道:“朋友好眼光,在下就是卫八。” 孙逸目光转过十三太保,说道:“卫八太爷即在此处,手下兄弟形影不离。在下久闻十三太保之名,今日得以亲见,幸何如之。” 赵老大大声道:“你既知道十三太保之名,那还不趁早滚的远远的,何必自找没趣。” 孙逸道:“在下跟卫八太爷无冤无仇,本来犯不着兵戎相见。只是在下碰巧给鼠辈偷了一样东西,现在要前去讨回。而卫八太爷定是对方派来的高手,只怕一心要阻止在下讨回物品。所以说不得,咱们这场架,无论如何是要打的。” 卫八太爷冷冷道:“孙先生号称‘快刀侯’,刀上功夫定然不弱。正好在下手痒,要跟孙先生讨教几招刀法。” 孙逸笑道:“很好。” 十三郞道:“大老爷,对付这种人,不用您老出手。我来会会他。” 不等卫八太爷答应,刷的一声,抽出了佩刀。 孙逸见他不过一稚龄孩童,笑道:“你也用刀?” 十三郞道:“不错。” 孙逸道:“你练的是什么刀法?” 十三郞冷冷道:“杀人的刀法。” 孙逸哈哈大笑,道:“很好。年纪轻轻就杀气十足,将来定是位优秀的杀手。” 十三郞道:“我现在就想杀你。” 孙逸道:“很好,老夫就领教领教你杀人的刀法。” 他将金龙刀连鞘抽出,轻轻抚摸刀鞘,忽然间右手一送,连刀带鞘向十三郞刺了过去。 十三郞早在等他出手,刀光如电,迎上了金龙刀。 “嗤”的一声响,随即叮叮咚咚声持续不断,俩人已快如闪电交了六招。接着喀喇一声,十三郞一跤坐倒在地,手上宝刀从中折断。 卫八太爷见他面色惨白,伸手将他扶起,冷冷道:“孙先生仗着内力深厚,以内劲震断刀身,如此欺负小孩子,未免胜之不武。” 孙逸道:“高手过招,只论输赢,不计手段。在下比他年纪大,内功自然比他深厚。这一点动手之前,十三郞就应该考虑到。所以他本不该跟我硬碰硬的,可是年轻人心高气傲,总是不可一世,非要跟我硬来,我也没有法子。”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十三郞能接住我六招刀法,总算不简单。年纪轻轻,能有如此功夫,也算难得。所以老夫手下留情,没有取他性命。因此他还是应该谢谢少主。” 卫八太爷道:“哦?” 孙逸道:“老夫出手,从来尽其全力,只因老夫对每一位对手都持与相同的尊敬,绝不会有丝毫轻视。但老夫刚才却只用了三成功夫,这是为何?” 卫八太爷道:“为何?” 孙逸道:“因为少主。少主跟我说过‘冤家宜解不宜结’,行走江湖,少结仇家。正因少主这句话,我才没有用上杀手。否则交手第一招,我就用内劲活活震死了他。” 卫八太爷道:“如此说,我岂非要好好谢谢你们?” 孙逸道:“正是这样。” 卫八太爷嘿嘿冷笑,道:“很好,很好。” 忽然间竖掌当胸,凌空向孙逸拍了过去。 孙逸笑道:“来得好。” 刀鞘直点,对准了卫八太爷掌心劳宫穴。 卫八太爷毫不理会,双掌一合,死死将金龙刀连鞘夹住。 孙逸用劲回抽,纹丝不动。 他微微一笑,手上加劲,一声龙吟,金龙刀脱鞘而出。 刀光一闪,直斩卫八太爷双手。 卫八太爷掌随刀进,左掌在刀背上一拍,将刀身撞偏,右掌中宫直进,径取孙逸胸口。 他开碑掌力雄浑之极,金龙刀给他一撞,孙逸手掌巨震,险些把持不住。 孙逸心下暗凛,打起精神,凝神对敌。 拆到三十余招,卫八太爷后劲难续,掌力减轻。孙逸刀法如虹,却是越战越勇。 忽然间,孙逸一招“流星惊天”,金龙刀斜劈一式,刀中夹掌,一掌印在卫八太爷前胸。 这一掌严严实实,将卫八太爷击退三步。 一块布片飞扬,形做手掌,卫八太爷胸口衣服已破了一个掌洞。 衣料柔软,孙逸居然一掌击穿布衣,也是喜出望外。 萧易笑道:“孙叔叔,你功夫可进步了不少。” 孙逸搔搔脑袋,道:“确实进步了。” 十三太保见卫八太爷受伤,齐发一声喊,合围了上来。 萧易眼见刀枪剑戟,闪闪发光,显然对方高手不少。 他审时度势,笑道:“孙叔叔,十三太保加上卫八爷,共是十四人,咱俩分分工,一人对付一半,各选七个对手如何?” 孙逸摇了摇头,道:“不成,这帮人都不简单,老孙顶多能对付五个,剩下的都交给少主了。” 萧易道:“好,我就对付十三太保中的九位英雄,卫八太爷与剩下的四位太保,可教给你了。” 孙逸叫道:“卫八太爷最是厉害,还是留给少主。老孙对付五位太保就是。” 萧易道:“好,就是这样。” 身形展动,右手一抓,将左边使剑的十一郞长剑抢过,伸指点出,将十一郎点到在地。 他手持长剑,手腕略抖,舞起一团剑花,将长剑当做了判官笔使。 但见他步法转动,身形如风,霎时间在场中转了一圈,十三太保中的七位已给他点中手腕,兵器纷纷落地。 他以剑点对方穴道,用的正是武当剑法,张三丰真人所创的“神门十三剑”。剑剑如风,全点在十三太保神门穴上。 剑尖锋锐,但萧易使来得心应手,剑点手腕,却不伤筋骨,只在十三太保手上留下一丝红点。 卫八太爷瞧的呆了,十三太保个个武艺惊人,在萧易手上竟然没走上一招。 他茫然惊疑,实在难以置信。 萧易却已移形换位,到了面前。他停住身形,笑道:“卫八爷,长剑来了。” 卫八太爷一惊,忙收拾心情,双掌拍出,呼呼生风。 他适才给孙逸击中一掌,并未受伤。此时陡逢高手,潜力爆发,开碑掌法已发挥了十二成的威力。 萧易微微一笑,倒转剑柄,手持剑尖,大拇指与中指微微一转,长剑脱手飞出,剑柄沉重,撞在卫八太爷胸口。 卫八太爷一声不哼,坐倒在地。俩眼圆睁,如欲喷火。 他适才双掌发出,不及收回。给萧易点中穴道,双手平放胸前,不得落地,便跟僵尸一般。 萧易拍拍手掌,见孙逸兀自苦斗。十三太保中的五位将他团团围住,各出全力相拼。 他知道孙逸老当益壮,收拾眼前五人,不在话下。 微微一笑,道:“孙叔叔,你慢慢玩,我找思思姑娘去了。” 孙逸急道:“少主再等老孙半个时辰,待老孙收拾了这批小子,再与你一起去鸣玉坊。” 萧易笑道:“不行,我等不及了。” 步子一迈,跨出丈余。如此迈得数十步,人影隐没在街角。 第二十一回 英雄年少(五) 他认明道路,展开轻功,直奔鸣玉坊。边走边想:“鸣玉坊附近街道林立,纵横交错,若对方在此设下埋伏,可不好应对。”心下暗暗警戒“我可得打点精神,小心行事。” 可直走了好一段路程,路上静悄悄的无丝毫异状。街旁房屋大都门窗紧闭,灯火俱息,瞧情形屋内主人正睡得安稳。 越是这样,萧易越不敢大意“思思姑娘有恃无恐,定是胸有成竹。看来今晚实在不能疏忽半分。” 再行一阵,眼前陡然一亮,一座冲天大院映入眼帘,俩进院子联成一体,前后各是三层,俱是灯火明亮,直如白昼。 萧易长吸一口气,知道鸣玉坊已在眼前。他上次来时,人潮汹涌,便没留神观看四周景物。这时一片静寂,只见鸣玉坊高楼耸峙,构建精奇,一砖一瓦,实是花费了极大的心思。 叹了口气,心想:“瞧这气势,鸣玉坊委实是所花天酒地的极妙场地,只是众公子糊里糊涂,白端端将大把银子葬送。却不知醉生梦死,可辜负了大好青春。” 长夜寂寂,本是青楼勾栏生意最旺之时。可鸣玉坊虽然灯火如昼,却听不到丝毫喧哗嬉笑之声。自是思思姑娘有意安排,特意留下大片场地,好与萧易一决生死。 他想到这里,豪气顿生,心想:“今晚无论如何,也得拿回玉淸诀。” 理一理衣袖,迈步走入楼中。 突然间风声呼呼,一件巨物当头撞来。萧易足下停步,已瞧出撞向自己的是一柄镏金巨锤。这金锤来势凌厉,使锤者力道着实不可小觑。 萧易不动声色,眼见巨锤越飞越急,风声也是越来越响。突然间右手伸出,抓向金锤锤柄。他这一抓时候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本拟抓个正着。可那金锤飞到身前近处,忽然向后急转,竟又飞了回去,使锤者竟然用的是一记虚招。 萧易神色微变,向金锤飞回方向瞧去,只见墙角处一个人影,双手各拿着一只巨锤,正朝着自己微笑。墙角处本来略无一物,突然间多了一人,委实让萧易吃了一惊,心想“我这双眼睛非同一般,任何事物绝对逃不出自己视线。可这人蓦然间凭空冒出,我竟然毫无察觉。可真是奇怪,难道对方竟是妖魅?” 那人又矮又胖,一双眼睛却是极小。这时脸露微笑,双眼眯成一条细缝,更是难看。 俩人各自打量,忽然间同时一笑,各向前迈了三步。萧辰脸露赞赏,点了点头。那人满脸微笑,也是一副惺惺相惜的表情。 那人咧开大嘴,问道;“长乐王府萧易?” 萧易道:“正是小可。” 那人点了点头,道:“我,左归鸿。” 萧易道:“莫非是商山四老中的老四‘镏金锤’左先生?” 那人哈哈大笑,道:“不错,正是左某。不想老夫隐居深山,天下间竟也没忘记左某。” 萧易道:“左先生英雄盖世,纵是百年之后,人们也不会忘记左先生的。” 左归鸿点了点头,道:“长乐王府少东家人中之龙,果然没让老夫失望。” 萧易道:“左先生过奖了。” 左归鸿瞧着萧易手掌,赞道:“好一双手。方才萧老弟凌空一抓,既狠且准,神妙无方。若是十年之前,老夫这只金锤定然难逃萧老弟之手。” 萧易道:“可惜在下晚练了十年功夫,终究还是输了一招。左先生金锤虚虚实实,刚中带柔,的确是人间一绝。” 左归鸿脸色兴奋,道:“方才那招‘流星赶月’是老夫近年悟出来的功夫,从未在人前使过。萧老弟第一次遇见,就能以攻为守,避过此招。这份眼力胆识,更是人间少有。” 他说到这里,手舞足蹈,续道:“向萧老弟这样的少年高手,可遇不可求,所以左某忍不住要向老弟讨教几招。” 萧易见他神情,活脱一个武痴,知道此战难免,笑道:“左先生盛情难却,在下舍命相陪就是。” 左归鸿神情兴奋,连声道;“好娃娃,好娃娃。” 他将双锤举起,呼呼转动,说道:“我这对双锤用纯金打造,净重一百零八斤。招式威猛无俦,下手绝不留情,萧老弟可要小心了。” 萧易见他双锤旋转,圈起一团黄光,越转越快,心道:“这左先生天生神力,我就来跟他比比,到底谁更厉害些。”笑道:“左先生不用顾忌,尽管出手就是。” 左归鸿一声大叫,左锤前送,右锤凌空转了一圈,脱手向萧易胸口撞来,势如闪电。 萧易叫一声“好”,心知左归鸿双锤交错进击,右锤远攻,虽然凌厉,但左锤前进缓慢,足见蕴有极大威力,更加厉害。 他左手前探,在右锤上轻轻一拨,将金锤反转弹回。右掌一竖,竟然不避不挡,直接拍向镏金左锤。 左归鸿心想:“你小子不知轻重,竟以一只肉掌挡我成名兵器,可莫要怨我。” 右手一招,将右锤收回。暗暗运气,将全身劲力尽皆运到左锤上,缓缓推进。 他一只镏金左锤已然净重五十四斤,加上全身劲力,这么缓缓一推,当真是力逾千钧。别说区区一只手掌,就是铜墙铁壁,那也击得粉碎。 咚的一声响,萧易右掌实实拍在金锤之上,俩人胸口各自一震,齐齐退了三步。 左归鸿心想:“这小娃娃掌力雄厚,当真棘手。”心下暗暗起了惧意。 萧易心想:“当年薛刚反唐,其子薛葵也是使镏金双锤,一对金锤左冲右杀,直入无人之境。左先生神力无穷,却又比薛葵强上太多。” 左归鸿调匀呼吸,哇哇怪叫,双锤上起下落,对准萧易全身猛打猛锤。萧易吸一口气,全身精力弥漫。双掌翻飞,将镏金双锤堪堪接住。 他适才只使了五分力,这时慢慢加重力道,掌力加到六分。左归鸿身子摇晃,渐渐抵受不住。但他苦苦支撑,还是未呈败象。 萧易心中豪气翻涌,一声长啸,又加了一份力道。 左归鸿呼吸为滞,双腿发软,当当俩声,金锤落地。左归鸿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呼呼喘气。 萧易撤去掌劲,凝视左归鸿,微微一笑。 左归鸿大口大口喘气,说道:“小娃娃厉害,左某服了你。”说到这里,气息堵塞,忙狠狠吸了几口气,续道:“里面是我三哥把守,他可比我厉害多了,你小心些。” 萧易点头微笑,道:“多谢提醒。”迈步进了屋中。 第二十二回 英雄年少(六) 屋内明火辉煌,刺得萧易双眼生疼。 正中间一方长桌,足足有三米左右。宽约一米,旁边坐着一位老者。 那人长发披肩,身着一件红色大衣,鲜红如血。一张脸却惨白惨白,竟无半分生气。 萧易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是僵尸?”凝神去瞧那人面颊,只觉微微凹陷,瘦骨嶙峋,狰狞可怖。 他心下一阵难过:“久闻商山四老中的老三彭双燕枪法变幻,名列当世枪法第三。不想缠绵病榻,竟是这样一番模样。”想像英雄盖世,终究敌不过生老病死,幽幽叹了口气。 彭双燕轻轻一声咳嗽,手抚胸口,说道:“请坐。” 萧易称谢谦坐,只见彭双燕咳嗽不停,渐渐弯下腰去,牙齿咯咯作响,显是极其难受。 萧易心中不忍,伸出右手,拉住彭双燕左手,暗暗传了一股内劲过去。 他内力浑厚无匹,虽不能根治彭双燕瘤疾,但真气所至,却也有顺息理气之效。彭双燕得他相助,胸口畅通,郁积的一股浊气大见消减,神色渐渐平复。 他微微一笑,道:“多谢。” 萧易问道:“彭先生功力无双,不知如何,竟染上了一身疾病?” 彭双燕淡淡一笑,道:“我这身病自出娘胎始,便跟着带出来了。当年我老头子脾气暴躁,不想又娶了一个脾气火爆的妻子。俩人结婚后经常斗口,闹得凶时,便拳脚相加。我娘怀我之时,也不知俩口子怎么搞的,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我那老头子以前是屠夫,一身蛮力,一不小心,一拳打在我娘肚子上,便将我打出一身病来。” 萧易眉头一皱,道:“那是伤了胎气。哎,令尊糊里糊涂,可委实不知轻重。” 彭双燕脸色微变,道:“萧老弟,我那老头子虽然不该,可也轮不到萧老弟来指责是非。” 萧易微微一笑,道:“是,是在下失口。” 彭双燕展颜一笑,道:“我也非当真怪你。” 萧易沉吟一阵,从怀中拿出一颗猩红药丸,说道:“这颗‘玉灵丹’是达摩院首座慧音大师送给在下的,治疗内伤,颇有功效。我收着无用,就送给了彭先生。” 彭双燕神色动容,道:“少林寺的疗伤圣药?那可珍贵无比。”伸手接过,吞入喉中。只觉浑身一道热流遍转,通体舒泰。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他右手在桌上一拍,道:“萧老弟,你送了我这么一份厚礼,老彭感激不尽。但咱俩可说好了,送礼归送礼,闯关归闯关。我可不会因私忘公,就此放你过去。” 萧易笑道:“彭先生放心,在下不会如此恬不知耻。” 彭双燕大拇指一竖,赞道:“有勇有胆,有仁有义,好娃娃。” 他伸手入腰,呛啷啷取出三把短枪,放在桌上。 萧易凝神细瞧,见三把枪长短相仿,都是三尺左右。三把枪质地各异,最左边是把木枪,用紫檀木制成,坚硬异常。枪身光滑无媸,也不知经过几千几百遍拭摸。 中间是柄铁枪,纯铁铸就,锋利无匹,枪尖更是闪闪发光,忘之胆寒。 第三柄枪是柄银枪,浑身雪白,除此却无异处。 彭双燕瞧着桌上三柄利枪,缓缓说道:“萧老弟,世上用枪之人成千上万。但所用之枪,无论金银铜铁,俱是长达丈余。只因枪乃长兵利器,越是身长,越能发挥威力。但在下所用佩枪却长不过数尺,这是为何?” 萧易道:“想是世上使枪之人太多,彭先生不愿落入俗套,这才反其道而行之。” 彭双燕道:“这固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我这三只短枪,短中求险,各有一套厉害枪法。枪身愈短,枪法愈加凶险,令人难以防备。” 他顿了一顿,道:“本来我还想将枪身降至二尺长短,那就更加厉害。只是功力不够,这二尺长枪,我可无论如何施展不开。” “一寸短,一寸险”这个道理,萧易当然懂得。笑道:“彭先生能施展三尺长枪,已是很令人羡慕的了。” 彭双燕微微一笑,拿起那柄银枪,说道:“这柄银枪,是在沧州府用五千俩银子打的。重一十四斤七俩八钱,是我二十岁前用的佩枪。凌厉威猛,无坚不摧。曾经刺死过五只巨虎,六条雄狮。” 萧易笑道:“好枪。” 彭双燕放下银枪,拿起铁枪,说道:“这柄铁枪,净重三十七斤,用镔铁煅烧七日而成。是我四十岁前使用之枪。枪法变幻多姿,曾将‘太行十三鹰’毙于枪底。” 萧易笑道:“好枪。” 彭双燕最后拿起木枪,说道:“此枪用云南巨木制成,朴实无华。枪法也是如此,绝无虚招,临敌时枪枪抢先,全是进攻路数。” 萧易道:“返璞归真,此枪在三柄枪中,名列第一。” 彭双燕脸露赞赏,道:“萧老弟慧眼如炬,见识果然不凡。” 他将木枪在手中一阵抚摸,神色温柔,说道:“萧老弟天下高手,老夫愿以此柄木枪,向老弟讨教几招。” 萧易道:“好,咱们切磋三招。” 彭双燕心中一凛“这小子口出狂言,难道三招就能将我击败?” 脸上不动声色,说道:“萧老弟用什么兵刃?” 萧易眼光一转,见桌上一只竹筒,里面插着一大把竹筷,随手抽了俩根,笑道:“这就是我的兵器。” 他见彭双燕木枪身短,索性以短制短,选了俩根竹筷。竹筷比木枪短得太多,但正因如此,一经使开,招数也要比木枪更加凶险,更加难防。 彭双燕眼中露出赞赏神色,道:“艺高胆大,很好。” 枪身一抖,平平刺出。 这一刺中宫直进,毫无半分花招。但“嗤嗤”声响,气流划开,力道却雄浑之极。 萧易见彭双燕端坐不动,身子未行站起,不愿站起相避,输了给他。竹筷闪电点出,一左一右,各在枪身轻轻一点。 彭双燕身子一震,虎口疼痛,枪身险些脱手。眼见萧易一根竹筷,轻若鸿毛,发出的劲力居然如此强劲,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这套枪法本是以攻为守,不守自守。但萧易第一招便以强劲罡气逼得他手腕麻木,后力难济。彭双燕心神微乱,第二招便无法攻出。 萧易去势如电,手腕一抖,双筷径取彭双燕双目,彭双燕大吃一惊,不及念转,双筷已到眼前。筷上发出的劲气刮得他脸颊生疼。心知双筷若然点中,自己一双招子立马报废。 他深吸一口气,身子陡然后缩数寸,萧易微微吃惊,双筷已然点空。 彭双燕趁他心神微分之际,木枪刺出,临戈反击。 萧易双筷不及后缩,索性俩指合拢,闪电般夹住木枪。 忽然间木枪上劲力汹涌,齐齐涌向筷端。萧易知道对方拼尽全力,已是孤注一掷。他微微一笑,内劲自手臂传出,迅速抵达筷端。 俩股内劲一撞,“喀喇”,“喀喇”俩响,竹筷与木枪同时从中折断。 萧易叹了口气,心想:“毕竟我功力不纯,不然竹筷就不致中断。” 彭双燕面色惨白,对方以竹筷折断木枪,这等蓬勃浩荡的内劲,自己可差得太远。 他毕竟是武学大家,输也要输得不失风度,哈哈一笑,道:“萧老弟,是你赢了,请。” 萧易微微一笑,道:“承让。” 第二十三回 英雄年少(七) 鸣玉坊前后俩进,相连处是间巨大院子。中夜寂寂,院子中空旷清静,一片祥和。 忽然间“咕咕”俩响,不知什么鸟儿一阵鸣叫,随即振翅翩翩,数只大鸟飞离树梢,不知飞往何处。 月光挥洒,照在院中。 一只短凳,高不及一尺,油漆剥落,年岁已然久远。 凳上端坐一人,苍髯白发,年岁已然不轻。身躯却是又高又肥,足足有三百斤重。浑身上下,肌肉遒结,一分一寸,都积蓄了无穷精力。 他旁边之处,插着一根长棍,黄光湛然,竟然是用纯金铸成。 棍长一丈三分,入地三尺,岿然凝稳。 地面坚硬,长棍入地三尺,显然此人膂力不弱。 江湖配棍,非木即铁。木棍轻盈,重不过十斤。铁棍较重,重达四十余斤。而黄金质重,一斤黄金,重量是镔铁俩倍。此棍长达一丈,只怕不下一百五十斤。 实际上这根棍净重一百六十三斤,不多不少,一百六十三斤。 一百六十三斤黄金,好贵重的一条长棍! 一百六十三斤重的配棍,好一位神力将军! 那人眼神微闭,似已入定。忽然间又是一阵振翅之声,一只鸟儿将他当做了木桩,飞停在那人左肩。 那人双眼睁开,眸中闪过一丝怒色,右手闪电一抓,已将鸟儿抓在手中。 他嘿嘿一声冷笑,巨口张开,右手抓住鸟儿往口中一送,嘴唇一合,“咕咚”一声响,已将鸟儿吞入了腹中。 他脸色木然,忽然间张开巨嘴,“呸呸”俩声,吐出十几根羽毛,哈哈一笑,道:“好鸟儿,味道真鲜。” 萧易瞧得呆了,他喜欢吃鸟儿,杜鹃,麻雀,天鹅,鹌鹑,能飞的鸟儿他都喜欢吃。 可他从没见过有人生吃鸟儿。 他曾去过东瀛,见过人们生吃鱼片。 可那些鱼儿已经剔鳞去脏,洗得干干净净。 可这人吃鸟,竟然囫囵吞咽,连带羽毛内脏一起乱嚼。 萧易的胃在收缩,他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那人已见到他这副表情,哈哈一笑,道:“萧老弟难道没吃过鸟肉?” 萧易道:“吃是吃过,只不过没尝试过像冷先生这般吃法。” 他尽量不作出厌烦神色,任何人有权选择自己的方式生活,冷沉踪喜欢生嚼鸟肉,虽然世人难以理解,可又有什么错? 生吃活嚼,只不过俩种不同的形式而已。 当你油烹酱煮鸟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带给鸟儿们的只是更多的折磨凌辱。人家生吞飞鸟,给鸟儿一个爽爽快快,而你油烹酱煮,诸般手段加之鸟身,到底谁更残忍些? 冷沉踪笑道:“其实萧老弟应该试一试的。” 萧易双手连摆,道:“还是不要试的好。” 冷沉踪叹了口气,道:“萧老弟生处富贵之乡,想是没吃过苦头。要是老弟接连饿上数日,别说生鸟,就是烂鱼腐肉,那也得吃了。” 萧易见他语带沧桑,显然生世多难,尝尽了人间辛酸。柔声道:“往事既已过去,冷先生还是要想开些。” 冷沉踪微微一笑,道:“萧老弟,昔年少林寺有位挑水的杂役,叫做法轮。少林寺武学源地,诸般绝学无数。法轮身处寺内,自然心痒难耐。可少林寺规矩,非寺中剃度子弟,不得习武。法轮却是武痴,习武不成,便改偷窥。他天生聪颖,长日偷看寺中子弟习武,竟然学得一身本领。后来为寺中大师傅们发现,便要挑断法轮手筋脚筋,废除一身武艺。法轮不肯就缚,于是凭自身武艺,杀开血路,打出了少林寺……” 他说到这里,神色凄苦,就此不语。 萧易柔声道:“冷先生说的可是自己的故事?” 冷沉踪点了点头,道:“少林寺给一挑水杂役偷学武艺,引为奇耻大辱。派出戒律院四位大师傅捉拿叛徒。法轮一路逃避,与四位师傅交战十余场,杀了俩位戒律院的大师傅,自己也受了重伤。他逃到深山躲避,剩下俩位大师傅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了深山之中。法轮借助树丛隐身,直躲了七天七夜。这七天中,他滴米未进,不敢离开半步,终于昏倒在地。” 萧易心想:“原来沈先生跟少林寺还有这些恩怨纠结,达摩院首座慧音大师跟我素来交好,却也没跟我提过此事,想来这是少林寺机密之事,不便对外人说知。” 冷沉踪道:“我昏倒之后,给生命中的贵人花镜鹊花大哥救醒,他帮我杀了戒律院的俩位师傅,又替我治好了伤势。从此我二人结拜生死,后来又遇上彭三弟与左四弟,我四人啸聚山林,渐渐闯出了名头。江湖朋友看得起,便称呼我们为‘商山四老’。” 萧易听他说完,心想:“商山四老义气深重,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不知江湖中人为什么称其为邪魔外道。想是四人行事诡秘,又喜欢胡乱杀人之故。” 冷沉踪道:“萧老弟,我以前矮矮瘦瘦,可不像今天这般。只是那次我七天没吃一粒饭,这种挨饿的滋味深印脑中。从此我就大吃大喝,再也不敢饿着自己啦。吃来吃去,便吃成了这副模样。” 萧易笑道:“能吃能喝,总是好的。” 冷沉踪哈哈一笑,腾的一声,从凳上站了起来,喀喇一声响,木凳给他压的七零八落。 他右手一抽,一声巨响,将金棍从地底抽出。用力在青石路面上一顿,立马将棍底青石击得粉碎。哈哈一笑,说道:“萧老弟,老夫虽然年迈,可几路少林棍法,却也没有忘记。便以手上这根棍子,试试你的本事。” 萧易笑道:“好,还请冷先生手下留情。” 冷沉踪摇了摇头,道:“金棍一出,连我自己都无法约束,因此我是不会留情的。” 萧易微微一笑,见身旁不远处一株大树,枝干茂密。最近处离地丈余,提气跃起,上了树干。随手折下一支树条,落下地面。 冷沉踪见他姿势美妙,赞道:“好轻功。” 金棍举起,大喝一声,“泰山压顶”,当头罩到。 萧易施展轻功躲闪,避开锋锐,一边慢慢将枝条上树叶旁干一一剔去。冷沉踪金棍呼呼,四面八方齐至。萧易轻功卓绝,身处棍影之际,从容自若,衣裳也没带到半分。 他将树条上凹凸之处一一抹平,右手前送,枝条刺出。 枝条上附有内力,隐隐发出“嗤嗤”之声。 冷沉踪叫道:“‘如影随形’,少林棍法,好。” 他是少林棍术的大宗师,曾凭借一根铁棍连败少林寺七位棍法高手,棍术之精,已是登峰造极。 眼见树条刺到,想也不想。右手前挥,也是一招“如影随形”刺出。 黄金棍净重一百六十三斤,冷沉踪单手使来,举重若轻,直与木棍无异。但金棍虎虎生风,所散发的压力却是十余根木棍之和。他早已算定,金棍沉重,与树条相交,势如破竹,立马折断树条,金棍势头不减,连带将萧易击成重伤。 萧易见黄金棍刺到,手腕略转,“如影随形”已变成“金风玉露”,这俩招招式大异,使完“如影随形”绝不可能再使“金风玉露”。 但无论如何,这招“金风玉露”毕竟在萧易手下使了出来,转折之际,浑然天成。只见他手腕抖处,树条贴近金棍,一路抹了下来。 枝条去势如风,眼见要扫到冷沉踪手指。树条上灌有上乘内力,一旦扫中手指,冷沉踪一只右手不免残废。 冷沉踪临危不惧,左手在金棍靠近右手处底端用力向上一击,身子后退一丈。 他既后退一丈,萧易树条便扫不到他。 金棍本是平平刺出,这么向上一顶,金棍凌空翻了几圈,径往萧易砸来。 萧易大喝一声,竖掌如刀,迅速在金棍中间一斩。 黄金质软,远没钢铁坚硬。 萧易右掌蓄满真力,一击中棍身,那金棍发出一声震耳巨响,竟尔从中弯曲。 若是萧易内劲再强上几分,那么金棍已然从中折断。 可无论如何,萧易这么一斩,终究是破了冷沉踪成名兵器。 冷沉踪哈哈大笑,忽然快速走近萧易,双手紧箍,将萧易高高举起。神力迸发,将他抛向高空,连续抛了数次,这才轻轻将他放在地上。 萧易给他箍得腰间疼痛,虽没受伤,却还是伸手在腰间揉了几下。 冷沉踪哈哈大笑,道:“萧老弟,你真行。” 在他身上轻轻一推,让开了路。 第二十四回 英雄年少(八) 花镜鹊现年五十八岁,年纪已经不轻了。 一个五十八岁的老人,不管他以前如何风光,如何出名,临到老来,他的雄心壮志多多少少也该收敛一些。毕竟岁月无情,时光流逝,五十年的时间,足够将一个精神勃勃,帅气英俊的少年,变成垂垂老矣,皱纹横生的糟老头子。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他已经没有多少吸引力了。青春活泼的少女们,谁也不会喜欢一个唠唠叨叨的老头子。 可花镜鹊不一样。 他年纪虽然不轻,可身子依然充满活力。 他依然可以痛饮三大坛烈酒,喝得涓滴不剩。他可以面不改色,连续跑上十几里山路,没有丝毫不适。他对女人的需要,依然像年轻时那般强烈,那般汹涌。 认识他的人都说,花镜鹊就是再活上三十年,也还是这般老当益壮,意气风发。 花镜鹊又在喝酒。 他已经连喝了俩大坛竹叶青。 可他还在喝。 手上那坛竹叶青也给他喝了一大半。 他意犹未尽,他越喝越有精神。 每逢强敌,他都要喝酒,喝很多的酒。 他常常认为,喝一分酒,增一分精神力气,酒喝得愈多,自己也就愈发厉害。 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对方是七狼山的“嗜血七狼”,七位杀人如麻的绿林大盗,七位毫无人性的冷血魔头。 那时他还只十七岁,他已经三天没吃饭。 为了吃饭,他揭了官府的榜文,单人匹马,前去剿杀“嗜血七狼”。 他什么也没带,只带了七坛烈酒,七坛“二锅头”。 于是他上了七狼山,他喝了第一坛酒,酒喝完,他杀了七匹狼中的老三“饿狼”鹰七。 剩下的六匹狼眼睛红得滴血,四面围住了他。 他不为所动,他只是喝酒,喝他第二坛“二锅头”。 于是他又杀了七匹狼中的老七。 他继续喝酒,喝一坛酒,杀一匹狼。 七坛酒喝完,七匹狼已经全倒在他的刀下,刀还在滴血。 从此以后,每逢敌人,他都要喝酒。 当他喝完第三坛竹叶青时,他看到了萧易。 一位白衣若雪,俊俏得有些过分的青年。 他的心动了一下,他发觉眼前的少年跟自己有很多相似之处。 同样的高傲,同样的脱俗,同样的英气逼人。 他笑了,指了指椅子,道:“坐。” 于是萧易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花镜鹊手一拍,酒弹起,继而手一推,竹叶青飞向萧易。 萧易手一招,酒已在手。 花镜鹊道:“喝。” 萧易二话不说,拍开泥封,张嘴就喝。 花镜鹊大笑,拿起另一坛酒,往口中一倾,大口吞吐。 萧易喝得很快,眨眼间已喝了半坛酒。可花镜鹊喝得更快,萧易喝完半坛之时,他已喝完整整一坛,快了一倍。 萧易不服,喝得更快。 喝到第三坛时,萧易已追上花镜鹊,第三坛酒同时见底。 萧易笑了,道:“好酒。” 花镜鹊道:“酒是好酒,可萧老弟没有我喝得快。” 萧易笑道:“我只知道我们同时喝完三坛竹叶青,我喝得好像不比花先生慢。” 花镜鹊道:“萧老弟是跟我同时喝完,可我先前已比你多喝了三坛。无论是谁,肚子里若装了三坛酒,喝酒速度总会变慢的。” 萧易笑道:“可花先生还是跟我打成了平手。” 花镜鹊点了点头,道:“不错。” 萧易道:“所以我还是输了。” 花镜鹊道:“你能明白就好。” 萧易笑道:“无论是谁,若碰上了花先生这样的对手,要想赢酒,总是不容易的。” 花镜鹊道:“不错,所以你虽然输了,可还是英雄。现在的少年,能一下子喝完三坛酒的不多,实在不多。像你这样会喝酒的少年,我相信也不会有第二位。” 萧易道:“多谢夸奖。可我以前碰到一位朋友,他比我还能喝。” 花镜鹊动容,问道:“他是谁?” 萧易道:“他叫乔木(萧辰)。” 花镜鹊喃喃道:“乔木?有机会倒要跟他交交朋友。” 萧易道:“花先生若是遇到他,相信定会喜欢他的。无论是谁,都会喜欢他的。” 花镜鹊闭口不语,沉吟半晌,说道:“萧老弟连败我三位结义兄弟,手上这份功夫,可不简单啊。” 萧易道:“那是三位前辈手下留情,在下侥幸才胜了一招半式。对于三位前辈的功夫,在下是打心眼里佩服万分的。” 花镜鹊不答,自言自语“左老四天生武痴,锤法虽然刚猛,可刚则易折,算不得一流高手,要胜他不难。彭老三武学花样太多,三套枪法,杂而不纯。不如专研一套来得实在。要赢他虽然比老四花些功夫,终究还是不大费力。冷老二棍法如神,加之天生神力,手上却有真功夫,要胜他就得花些力气。萧老弟,你在第几招上赢了他的。” 萧易道:“冷先生第一招用的是‘泰山压顶’,我回了一招‘如影随形’,他也是一招‘如影随形’要折断我手上兵器,我便使了一招‘金风玉露’,拂他手掌。他金棍反弹,砸我要害,我就以硬碰硬,硬接了下来。自始算来,冷先生一共用了三招。” 花镜鹊哈哈大笑,道:“三招?冷老二在你手上居然只走了三招,嘿嘿,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他神色凝重,刷的一声,拔出佩刀,右手一抖,刀光如电,已在桌上斩了一刀,切下一块木片,问道:“萧老弟,我这一刀使得怎样?” 萧易道:“神完气足,好刀法。不过……” 花镜鹊问道:“不过怎样?” 萧易道:“桌子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花镜鹊神色动容,道:“好,好。好一句桌子是死的,人是活的。萧老弟,老夫就用手上这把刀,领教领教你这位大活人的功夫。” 手上刀虚劈俩下,喝道:“萧老弟,亮兵刃吧。” 萧易叹了口气,心想“又要打架。”伸出右手,四指合拢,道:“这就是我的兵器。” 花镜鹊见他手掌白净,直比大姑娘家还要细腻,神色再变,道:“掌刀?你会使掌刀?” 掌刀是一门失传已久的绝学,聚气成刀,刀法凌厉,无坚不摧。 萧易笑道:“在下初学乍练,也不知成不成。眼前有花先生这样一位刀法名家,正好请教。” 花镜鹊更不打话,刀法斜劈,使了五层力道,要先试试萧易深浅。 萧易微微一笑,手掌前探,在花镜鹊刀背上一斩,叮当作响,笑道:“花先生不用客气,出真功夫吧。” 花镜鹊手臂微麻,吸一口气,刀光大盛,将萧易全身罩住。 萧易见招拆招,掌刀斜斩,已欺近花镜鹊三尺之处。手掌作势欲砍。 花镜鹊佩刀回收,刀背撞向萧易手掌。 俩人翻翻滚滚,瞬息间拆了三十招。 萧易心下佩服“花镜鹊名列商山四老之首,手底下当真半点也不含糊。这三十招急攻急斗,密如珠雨,一气呵成,便是一流高手,也有所不能。此人若年轻二十年,我要胜他,至少得在三百招之后。” 花镜鹊心想:“此子刀法层叠,一招一式,却又清清楚楚,叫人瞧得明白。偏生劲力鼓荡,虽然瞧得清楚,怎奈破解不得。” 俩人又拆二十招,花镜鹊心下焦躁,兵行险招,左手在萧易面前一引,要诱他伸右手来格。劲贯右臂,刀光弥漫,向萧易左肩砍去。拼着左手受伤,也要卸下对方一只手臂。 其时萧易全身力道集中在右手掌刀之上,眼见花镜鹊左手破绽大露,当即掌刀下斩, 认准了花镜鹊左手,迅速斩下。 他此时掌上蓄满真力,一旦斩实,花镜鹊非受重伤不可。 但花镜鹊右手刀光急进,也要斩落萧易左边肩膀。 俩人都是右手进攻,左手暴露在对方攻击之下。胜负全凭右手,谁出手快些,谁就能重伤对方,赢得胜利。 花镜鹊刀长四尺,原是占了便宜。只见他刀光如雪,堪堪逼近萧易左肩,一声大喝,刀刃急落,眼见着萧易左肩要被卸落。 却见萧易身子一侧,向里偏了一寸。这是他全身功夫登峰造极之作,于劲力衰竭之处,新生潜力,已用上“玉淸诀”中的功夫。 虽然只内移了一寸,但就是这一寸之差,花镜鹊刀刃已然砍空。 他长叹一口气,自己既已砍空,此时左手无力,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萧易何等身手,一掌斩落,自己左手焉有幸存之理? 闭上了眼睛,不忍亲瞧左手断裂惨景。 却听得“波波“俩声轻响,左手给人轻轻拍了俩下,似乎也不如何疼痛。 他睁开眼睛,只见萧易脸露微笑,神色亲近。 霎时间明白,萧易手下留情,自己这只左掌算是保住了。 他又是一声长叹,伸手在刀身处一阵连弹,“啪啪啪啪“声响处,一柄宝刀寸寸断裂,掉在了地上。说道:“老夫既然败了,今后再也没有面目使刀的了。” 向萧易一抱拳,说道:“萧老弟手下留情,老夫心存感激。” 萧易神色温柔,说道:“古时候有位大将,少年落魄,曾经给市井之徒欺辱,逼得从人家胯下钻过。男儿丈夫,受了如此大辱,眼光短浅之人,岂有面目再存世间?可我们这位英雄,非但没有轻生之念,反而发愤图强,投身戎马,创下了好一番事业……” 他说到这里,花镜鹊眼睛一亮,道:“不错,韩信尚能忍受胯下之辱,我花镜鹊为什么一旦战败,便要封刀隐退。可太没骨气了,我该当学学韩信,哪里摔倒,哪里爬起,好好勤练刀法才是。” 萧易脸露微笑,道:“不错,不弃不馁,这才是真丈夫。” 花镜鹊也笑了,道:“萧老弟,谢谢你。” 俩人惺惺相惜,相视一笑。 第二十五回 英雄年少(九) 萧易向花镜鹊一抱拳,道:“花先生,在下还有要事待办,先行告辞。改日定要与你痛饮一场,分个高低。” 花镜鹊哈哈大笑,道:“一言为定。”侧身一旁,让开了道路。 萧易微微一笑,提步往三楼走去。 他适才连斗商山四老,虽然胜了,毕竟耗了不少心智。上楼之时,缓缓而行,借机调匀呼吸。他内力充沛之极,只这么走得数十步,内息已然调匀,胸口活泼泼的真气鼓荡,生生不息。 走到二楼楼梯尽头,耳旁风声劲急,一女子叫道:“看剑。”眼前白光一闪,一柄利剑飞来,直刺胸口。 使剑之人颇为狡诈,直到利剑及胸之时,才出言提醒,这一剑实是不折不扣的偷袭。 萧易长吸一口气,此时若后退躲闪,对方居高临下,后招源源不断,那么一出手就失了先机。微一沉吟,食中二指伸出,闪电般夹住了剑身。 那女子用力回抽,剑身纹丝不动,笑道:“萧公子既喜欢这把剑,那就送了给你。”手一松,放脱了剑柄。 她松手之时,暗使了一股沉劲,料想剑尖至柄,定要上下摆动。剑尖锋利,萧易一个拿捏不准,手指立马会被割破。 哪知萧易功夫实在太高,那柄剑一入掌控,立马稳稳凝住,动也没动半分。 萧易不动声色,道:“玉菡姑娘一代高手,行事却如此下作,可教萧某失望得很。” 玉菡脸色一红,笑道:“我哪里是什么高手了。只是听小姐说,萧公子功夫极高,生平百战,从未一败。我可不大相信,因此突不及防地刺你一剑,要试上一试。现在我可相信啦,萧公子果然是天下第一高手。” 江湖中能人辈出,萧易年纪轻轻,从没自诩过天下第一。此时给玉菡这么一捧,年轻人心性,却也有几分欢喜,讪讪道:“天下第一,如何敢当?” 玉菡道:“怎么不敢当?萧公子武艺之高,我是亲眼瞧见的。况且人又长得这么英俊,这天下第一的位置,不让你来坐怎么行?”说话之间,突然手掌一翻,又是一剑刺出。 这小妮子一脸微笑,只让人觉得心生亲近。她说话之时,俩手空空,不知怎么,突然间就多了一把利剑。于谈笑之际,突下杀手,当真令人意想不到。 萧易也是吃了一惊,眼见利剑刺来,心神微乱,手中剑挥出,迅速挡了一招。“嗤”的一声响,手中剑断为俩截,只余留一尺三寸长的剑尖在手。 若是萧易反应再慢上一点半分,一只手掌已给割了下来。 他心下大怒,道:“玉菡姑娘,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玉菡道:“萧公子莫要生气,我只不过见你手中剑式样太过难看,好意替你修剪一番。你瞧,现在你手中那把剑不是好看得多么?” 萧易冷冷道:“只怕在玉菡姑娘眼中,在下这只右手,也有些难看。玉菡姑娘要不要挥剑一割,替在下也修剪一番呢?” 玉菡摇了摇头,道:“萧公子言辞咄咄,可误会我了。我怎么会拿剑割公子的手呢?哎,看来萧公子对我的误解很深。” 萧易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玉菡微微一笑,道:“萧公子莫要生气,其实我是奉小姐之命,来请你上楼一聚的。” 萧易怒色少敛,道:“既如此,那就麻烦姑娘带路。” 玉菡向他右手瞧了一眼,笑道:“公子难道要带着这么一柄断剑去见我家小姐么?” 萧易见她态度亲切,怒气不自觉消了,笑道:“姑娘说的是,这柄断剑,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带的。”随手一扔,断剑飞出,插入了屋内梁柱之中,直没入顶。 玉菡伸伸舌头,心道:“好大的手劲。”笑道:“萧公子无端弄坏柱子,可要陪我银子才行。” 向他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往楼上走去。 萧易随后跟上。 第二十六回 英雄年少(十) 他随着玉菡走上楼梯,到了三楼。玉菡伸手推开天字号客房,笑道:“公子请进。”萧易点点头,迈步进屋。 甫一入内,立即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清香沁人,不觉心胸一畅。这香气天然清淡,闻之忘俗,绝不是脂粉味道。 凝神细瞧,只见临窗处瓶中插着数枝梅花,心中立刻明白“这是梅花花香。”暗思“思思姑娘既爱梅花,那么人品也不该太坏。” 玉菡嘻嘻一笑,领着他在屋中桌子上坐了。斟上茶水,双手支颐,痴痴瞧着萧易面颊,脸露微笑。 萧易给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心想:“难道我脸上刻花了?小妮子一味这么傻看,未免有些无礼。” 忽听得屏风后水声哗哗,随即窸窸窣窣的似听到衣服落地之声,他脸上一红,心想:“屏风后有人?她在洗澡?” 收拾心神,问道:“玉菡姑娘,你家思思小姐呢?” 玉菡向屏风一指,笑道:“在里面呢,公子要不要进去瞧瞧?” 萧易霎时之间明白“屏风后竟是思思姑娘。”想到有一位女子堂而皇之地在自己面前沐浴更衣,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他并非正人君子,血气方刚年华,正是情欲旺盛之时。忍不住向屏风后瞧了几眼,隐约见到思思姑娘皓腕舒展,轻轻拭摸玉体,少女动人风韵,一一落入眼中。 他心中砰砰直跳,忙转过了头,不敢再看。 玉菡“咯咯”直笑,道:“公子可不大老实。偷看人家姑娘洗澡,可是要长针眼的,难道公子不怕么?” 萧易讪讪一笑,不知如何回答。 忽听得思思叫道:“玉菡,水不大热。给我拿些热水来。” 玉菡应道;“来啦。” 提起墙角处铜壶,走入了屏风后。 萧易正襟端坐,眼神再也不向屏风瞧上半分。耳中却传来哗哗水响,俩个女子闹成一团。似乎听到玉菡在说:“小姐,你身材真好。”又听到一声轻叫,料想玉菡趁机捣乱,在思思身上乱摸,欺负她不能动弹。 他心中热血如沸,情知再听下去,定难约束自己。心中警戒“我可不能做糊涂之事。”运起玉清真气,凝神定气。 他内力练得极纯,初时尚感心旌摇荡,片刻后便即灵台空明,心如止水。任二女如何嬉戏玩耍,于他而言,均是不闻不见。 过了好一阵,肩上微微一痛,睁开眼来。只见思思一身黄衣,俏生生坐在对面。玉菡与她紧挨一块,衣服也换成了葱绿之色。定是适才二人疯的过火,连带将玉菡衣服打湿,不得已换上思思的衣服。 思思微微一笑,道:“可让萧公子久等了,小女子请你喝酒,算做赔罪。” 取过三只玉碗,依次斟满酒水,拿起自己面前酒碗,一饮而尽。萧易知她是表明心迹,告知自己:酒中无毒,可放心饮用。 不再迟疑,端起玉碗,也是一口喝了,道:“好酒。” 思思笑道:“既是好酒,那就再饮一碗。” 萧易依言喝了。玉菡也陪了一碗,萧易毫不推辞,也是一口饮尽。 三碗酒喝完,萧易头脑微微发晕,四肢乏力,道:“这酒有些……有些古怪。” 玉菡笑道:“咱姐妹二人特意为公子在酒中加了特大量的九仙夺命散,这酒水嘛,自然有些与众不同。” 萧易心中一凛:这俩人好生狡诈,在口中含上解药,大大方方的先干为尽,教我丝毫不疑。却已在酒中做了手脚,让我载了个大筋斗。 又想:“以我的机警,本来绝不会上当。只是这二人古灵精怪,居然在我面前沐浴更衣,让我心绪难以宁定,以致疏忽大意,中了暗算。 他不动声色,一面运气驱毒,口上敷衍:“九仙夺命散,在下可是第一次听说。不想天下间还有如此奇毒。” 思思笑道:“小女子知道萧公子功力精纯,寻常毒药可瞒不过你。特意请‘药菩萨’宁先生用丁公藤,九里香,土鳖虫,天南星,小叶莲,苍耳子,闹羊花,猪牙皂,罂粟壳九种毒药配上冰块麝香,耗时三月,制了一剂‘九仙夺命散’,要请萧公子尝尝滋味。” 玉菡接口道:“这‘九仙夺命散无色无味,入水即溶,即便如萧公子这等身手,也是难以察觉。” 萧易道:“‘药菩萨’宁空空,那可是魔教中人。” 思思笑道:“公子难道还不明白,我姐妹二人也是圣教教徒么?” 萧易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早该想到。除了魔教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还能够请得动商山四老?” 玉菡道:“就可惜这四位结义兄弟太过脓包,可挡不了萧公子一丝半毫。” 思思道:“幸好我姐妹二人早有准备,不然可要输了给萧公子。” 萧易淡淡一笑,道:“是么?俩位真的认为已经胜券在握么?思思姑娘是否以为,在下真的束手待毙,毫无反抗之力么?” 思思道:“我劝公子还是死心的好,‘九仙夺命散’厉害之极,若非服有解药,十二个时辰之内,绝对无法动弹。” 萧易道:“思思姑娘莫忘了,一个人内力若练到了‘虚空返照’的境界,天下间任何毒药也伤他不得。” 思思笑道:“小女子当然不会忘。只是内力要练到‘虚空返照’,没有四五十年的功夫,可办不到。萧公子年纪轻轻,我可不相信也练到了如此境界。” 萧易笑道:“那可真对不住,在下偏偏已练成了这等功夫。所以……”双臂一振,俩股黑气自手心逸出,笑道:“在下只怕要令俩位失望了。” 思思神色微变,随即镇定,道:“萧公子居然练成了如此神功,那可要恭喜你了。” 萧易道:“恭喜不用,只要请思思姑娘将‘玉淸诀’还给在下,那咱们之间恩怨一笔勾销,刚才的事,在下也当没有发生过。” 思思道:“不行,‘玉淸诀’我已交给了教主,可没法还给你。不过公子放心,等教主练成了‘玉淸诀’中的功夫,那时小女子向教主求个情,请他将‘玉淸诀’还了给你。教主最疼我了,我说的话,他肯定会答允的。” 萧易笑道:“思思姑娘莫搞错了,‘玉淸诀’是我长乐王府的物事,姑娘使诡计偷去,过了这些时候,也该物归原主了。” 思思双手一摊,道:“‘玉淸诀’真的不在我身上。” 萧易如何相信,这女子诡计多端,十句话中九句是假。道:“我可不信你。” 思思胸膛一挺,道:“公子若不信,那就在我身上搜一搜,看看我有没有撒谎。” 萧易脸色一红,道:“男女有别,在下不敢唐突了姑娘。” 思思笑道:“公子既然不肯搜,那就是相信我啦。便请公子回去,咱们改天再见吧。” 萧易摇了摇头,道:“思思姑娘不肯交出‘玉淸诀’,在下只有请姑娘去长乐王府住上一阵。” 思思笑道:“我在这住的很好,长乐王府一大帮男人,我可有些不习惯。” 萧易道:“在下请姑娘住在‘琴箫阁’,担保不会有人骚扰。” 思思笑道:“我又不是你老婆,怎么能住在你府上?” 萧易见她一味推搪,有些不耐,道:“思思姑娘诸多借口,越发使在下相信‘玉淸诀’定然在你身上,还请姑娘交给了在下。在下拿了‘玉淸诀’立马走人,绝不再啰里啰嗦,惹姑娘讨厌。” 他说到这里,神色有些不悦。 思思叹了口气,道:“公子一再相逼,小女子被逼无奈,只好向公子请教几招剑法。” 萧易早料到此事棘手,非得动武不可。良言相劝无效,决心凭手上功夫取回‘玉淸诀’,不愿再做口舌之争。说道:“很好,咱们手上见真章。输的一方任凭胜者处置,不得有丝毫怨言。” 第二十七回 英雄年少(十一) 思思素知萧易功夫卓绝,不敢大意,道:“好,公子快言快语,小女子一切依你就是。不过……” 萧易道:“不过怎样?” 思思道:“萧公子一代高手,小女子没有胜你的把握。因此要请公子手下留情,让小女子三招。” 她说话时弱质娉婷,常人见了这幅姿容,难免心软。 萧易不为所动,摇了摇头,道:“思思姑娘功夫太高,在下不敢托大,只能让你一招。” 他想俩人都是高手,高手相争,相差原只分毫,别说一招,其实半招也不能让的。 但思思既开口求饶了,对方是女孩子,萧易不能一口回绝,让她难堪。 本来功夫练到他二人这等境界,自顾身份。交手之前,绝不可能开口讨饶。但思思姑娘实在是古灵精怪,行为作风,不可用常理揣度。 俩人动手并非同门切磋较艺,乃是为争绝世秘笈“玉淸诀”,任何一方都志在必得。萧易更是重责在肩,错不得半分。他违心说出相让一招后,心下已有些后悔。 思思叹了口气,道:“萧公子恁的小气,好,一招就一招吧。” 微微一笑,道:“小女子最近学了一套‘素心剑法’,正要请萧公子指点。” 见萧易双手空空,嫣然一笑,道:“萧公子没带兵刃么?” 萧易道:“在下很少有这种习惯。” 思思点了点头,道:“玉菡,你将随身的佩剑借萧公子使使。” 玉菡闻言答允,从腰上解下佩剑,递给萧易,说道:“我这把剑得来不易,公子可要小心使唤,别弄坏了哦。” 萧易见剑鞘华丽,确是难得的好剑,点了点头,道:“姑娘放心,在下理会得。” 抽出剑刃,摆了个“苍松迎客”的姿势,凝剑不动。 思思知他遵守诺言,要自己先行出招。微微一笑,提气丹田,手中剑刺向萧易手腕。 这一招叫做“红豆相思”,取意“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语句。一剑既出,便似漫天下起了濛濛细雨,要将枝头红豆尽数摧落。 剑法亦如雨丝,无孔不入,四面八方涌来。 萧易识得厉害,记得自己说过要容让一招,身子斜侧,轻巧巧避在一旁。 思思一招使过,剑锋一转,招演“新月如眉”,刺向萧易胸口。 宋人词云“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这一招“新月如眉”亦如枝头新月,曲中藏锐,锋芒内敛。光华虽不及满月,但凌厉处犹有过之。 萧易瞧得舒畅,只想再多瞧几招,横剑一挡,一招达摩剑法中的“老祖东渡”,堪堪接住。剑尖反削,乘势刺向思思手掌。 “达摩剑法”是少林寺历代禅师千锤百炼的武学,数百年来去粗存菁,不断完善,是一门十分厉害的剑法。招式刚猛,当真是无坚不摧。 萧易从达摩院首座慧音禅师处学来,从未使过。这时一经出手,立见威力。剑招如虹,将思思逼退一步。 思思微微一笑,道:“公子下手这么狠,真想杀了小女子么?” 手腕后缩,一招“池边射鸭”使过,接着一招“苑里看花”,俩招连出,将萧易全身罩住。 这俩招化自“宫中三台”中“鱼藻池边射鸭,芙蓉苑里看花”一语。 唐人王建作“宫中三台”,本是应制之诗,颂扬天子悠闲享乐,宫掖承平。按理说化为剑招后当悠闲舒雅,无半点烟火之气。但思思不拘一格,反其道而行,竟据此创出了俩式极其厉害的杀招。 “池边射鸭”宛如利剑出鞘,迅捷狠辣。“苑里看花”则朦朦胧胧,波涛暗藏,更比“池边射鸭”强上三分。 萧易自不知道这俩招名称,更不知道是化自诗词。只是他眼光凌厉,于这俩招厉害之处却是瞧得真切。 “达摩剑法”遇强则强,不弱于天下任何剑招。少林寺享誉武林百年,门下的功夫自然非同小可。萧易见杀招袭来,想也不想,先使一招“金针渡劫”化解开“池边射鸭”,再使一招“晨钟暮鼓”,又将“苑里看花”化解了。 这俩招少林剑法随心而使,当真有如行云流水。而剑招正大,与“素心剑法“虚虚实实之处,各擅胜场,说不上谁高谁低。 玉菡瞧得心旷神怡,叫道:“好剑法。” 见思思瞪眼觑她,忙道:“剑法是好,但比之小姐,还要差上一些。” 思思心知遇上了对手,打点精神,又是俩计杀招使出,一刺咽喉,一刺左肩。 前一招叫做“蝶舞梨园”,后一招叫做“莺啼柳带”,模仿自然万千变化,蝶舞莺啼,姿势优美之极。 萧易瞧得痴了,竟忘了抵御。直到眼前寒光闪动,才想起躲避。但动手之时,岂容得半点疏忽?仓皇之间,已给思思割了一剑。 他肩上微微一痛,再也不敢胡思乱想。 却听玉菡笑道:“萧公子好不正经,动手之时,竟也如此魂不守舍。” 思思一声轻叱,剑演“竹里风声”,刺向萧易右肩。 “竹里风声月上门,理秦筝,对云屏”,想象万千竹林,风声穿行,远远听去,竹叶沙沙,何等脱俗。 但若动手之时,对方剑上发出“嗤嗤”劲气,扰人心智。身处其中,就不觉得惬意了。 思思剑上的劲气好强,“嗤嗤”不绝,萧易有些头昏脑胀。但他已吃过一次亏,岂能再上当?凝神守一,“落日溶金”使出,剑招如苍穹斜日,将天地万物尽数妆点。 风声虽劲,岂能在日光下逞威?这一剑既出,思思那招“竹里风声”立刻被破得干干净净。 她到此时,一套“素女剑法”已使过大半,但萧易神完气足,堂堂“素女剑法”竟奈何不了他半分。 思思咬一咬牙,最后一招“六曲阑干”使出,剑招如黄河巨浪奔腾,又如银河一泻千里,平平刺了出去。 这一剑堂堂正正,再无半分花巧。但内力轰轰,无有穷尽,直逼得萧易呼吸不畅。 萧易心下钦佩:思思姑娘内劲如此汹涌,此战不论结果如何,她也是位值得萧某尊敬的对手。 达摩剑法刺出,使一招“无我无相”,迎上了“六曲阑干”。 “无我无相”是达摩剑法登峰造极之作,一剑既出,天地万物,尽皆融入剑中。萧易玉清真气浑厚无匹,剑招中带上了浑厚内息,当真是裂石崩山,翻江倒海。 呛啷呛啷声一阵乱响,思思手上三尺青峰断成数十截碎片,一一掉在地上。 萧易长剑去势不衰,继续刺向思思胸口。思思惊得呆了,想不明白如何会输。她心中迷茫,竟忘了躲闪。 玉菡吓得花容失色,叫道:“萧公子,是你赢了。请手下留情,莫要伤了小姐。” 萧易劲贯右臂,长剑半空停住,距思思胸口不过数寸。 他将长剑收回,还给玉菡,说道:“多谢姑娘借剑之德。” 思思回过神来,道:“萧公子,我输了。” 萧易道:“思思姑娘身为女子,力气原比在下小些。我不过比姑娘多了几斤蛮力,剑招上却没赢姑娘半分。” 思思点点头,道:“你不用安慰我,输就是输,却也不用推赖。嗯,萧公子有什么吩咐,小女子一切听你就是。” 萧易大喜,道:“那就多谢了。请姑娘将‘玉淸诀’还给在下,在下不胜感激。” 思思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本薄薄书卷,递了给萧易,道:“给你。” 萧易细细查看,认得是长乐王府真品,心中舒了口气:忙活一晚,总算不辱使命。 他心中喜乐,于思思先前盗书之事,再也不萦于怀,深深一揖,道:“姑娘信守诺言,在下铭感于心。打扰了姑娘休息,在下很是不安,就此告辞。” 思思微微一笑,道:“不送。” 萧易报以一 笑,扬长出门。 第二十八回 太华风波(一) 日光从窗户照进房中,柔和的光线刺激着蔡梦桥眼睛,暖暖的带有一丝惬意。 他睁开眼来,身旁的女子兀自沉睡。 长长的睫毛紧闭,脸上兀自带着笑容。佳人如玉,蔡梦桥心中充满了温馨。 女子名叫小令,是服侍蔡梦桥的丫鬟。 如今,丫鬟上了少爷的床。 蔡梦桥看着小令柔弱的身躯,又有些后悔。 “昨晚我是不是太粗暴了?”他这样想着。 女子睁开眼睛,向他一笑,更增妩媚。 蔡梦桥捏了捏她鼻子,道:“你醒了。” 小令搂住他腰,柔声道:“早就醒了。” 蔡梦桥笑道:“好啊,你刚才在装睡,是不是?” 小令笑道:“准确的说,我刚才是有目的的装睡。” 蔡梦桥笑道:“小妖精,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令抱怨道:“为什么要说人家是妖精?” 蔡梦桥道:“你若不妖,我怎么会对你投怀送抱?” 小令气道:“哼,明明是你勾引我,却怪我不好。” 蔡梦桥笑道:“好,算我勾引你。可你明知我不怀好意,为什么还要堕入彀中。” 小令道:“你是主子,主子打丫鬟的主意,我又有什么法子。” 蔡梦桥叹了口气,道:“哎,我本以为自己还有几分姿色,才让小令姑娘另眼相看。哪知道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原来只不过因为我是少爷,你是丫鬟。” 小令“扑哧”一笑,道:“你也别灰心,其实你蔡大公子也蛮有魅力的。” 彩梦桥见她说话时明眸皓齿,眼角带笑,不禁有几分心动,伸手将她搂入怀中,笑道:“小丫头,你现在算不算引诱我?” 小令胸膛一挺,笑道:“我就是引诱你,你敢不敢被我引诱?” 蔡梦桥哈哈大笑,道:“奶奶的,那又有什么不敢?” 凑过嘴去,在她脸上重重一吻,伸手去解她衣服,坏笑道:“小丫头,难道人家没跟你说过,刚睡醒的男人都是很危险的么?” 小令见他虎视眈眈,有些害怕,昨晚太过热情,弱女娉婷,只怕不堪采摘。 低头让开他手掌,跳下床板,笑道:“大少爷,你来真的啊。” 蔡梦桥本是逗她,见她避开了,微微一笑,道:“小丫头居然不听话,过来让少爷打屁股。” 小令不再理他,穿好衣服,去厨房拿来热水,服侍他梳洗穿戴,细细替他挽好头发。 蔡梦桥叫来早餐,要小令陪他一起吃,小令没有推辞。 少爷丫鬟,突然有了肌肤之亲,自然让蔡梦桥对眼前的女子多了不少怜爱。而最好的证明,就是用餐之时,蔡梦桥那对虎爪时时乱抓乱摸,搞的小令心跳气喘,脸蛋红了一早晨。 哎,纵欲无度的少爷,楚楚可怜的丫鬟,以后的日子,只怕难得安宁。 用过早餐,小令道:“大少爷,今天您要陪太子殿下去太华山狩猎,可别忘了。” 蔡梦桥拍拍脑袋,道:“不是你提醒,我真的忘了。好妹子,你去把我那匹‘云烟飞马’牵来。” 小令依言牵来马匹,蔡梦桥上了马背,笑道:“好妹子,今天我感觉不错,只觉浑身充满力气。回头定要给你带几头兔子回来。” 小令道:“你带我一起去玩玩嘛。” 蔡梦桥摇头道:“不行不行,我那太子兄风流倜傥,我怕你一见他就喜新厌旧,忘了我了。” 小令气呼呼道:“胡说什么,太子殿下再怎么优秀,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心中可只有你一人。” 蔡梦桥大喜,陪笑道:“是是是,刚才是我乱说,你别怪我。好妹子,不是我不带你,只是外面冷的紧,冻坏了你冰肌玉骨,我可舍不得。” “吁”的一声,骑马出了丞相府。 小令见他去远,嘟囔道:“这傻少爷,怎么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其实你又英俊又多才,很讨人欢心嘛。” 第二十九回 太华风波(二) 太子府。 八仙桌上摆满了早点:稀饭,肉包,油条,豆浆。 萧辰身旁瓷碗堆了五只,他已连喝了五碗稀饭。 第六只瓷碗也已见底,他正要伸手去拿第七碗。明月在他手臂上重重一击,骂道:“饭桶,别再吃了。” 萧辰瞪了她一眼,道:“我肚子好饿,不吃饭怎么行?” 右手再探,去抓瓷碗。明月伸手切他右手,说道:“吃吃吃,再吃下去,真变肥猪了。” 萧辰右手急伸,已将明月手掌抓住,左手快如闪电,轻轻将饭碗抢入怀中,笑道:“就算胖得像只肥猪,饭也无论如何要吃饱。” 抓住明月的右手撤回,双手合拢,将饭碗稳稳端好,笑道:“我双手齐施,你总抢不去我饭碗了吧。” “咕嘟”俩响,将稀饭倒入喉间,赞道:“又香又滑,真好吃。” 他自误服“七返火丹”后,胃口大好,每顿都要吃上许多。 明月给他抢去饭碗,白了他一眼,不愿再多管闲事。心想:“像你这样吃法,金山银山也要吃空。” 萧辰似看透她心思,笑道:“你放心,堂堂太子府,家底厚实,区区一位太子,还是养的起的。” 说话之时,蔡梦桥已骑马闯入,远远叫道:“太子老兄,怎么还在吃饭。快收拾一下,咱兄弟俩上太华山去耍耍。” 萧辰道:“别急,等我再吃一些。” 蔡梦桥骂道:“奶奶的,吃了这许多,还吃的下去,也不怕撑死么?”落马下地,走入了屋中。 萧辰见他身披貂裘,胯下坐骑神骏非凡,马鞍旁放着一支金柄长弓,旁边处一只箭筒,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插了多少箭枝,笑道:“你倒做足了功夫。” 蔡梦桥得意洋洋,道:“那是当然,难得一次户外狩猎,不下足了本钱怎么行?” 萧辰笑道:“就怕你装备够格,人却嫌差了些。” 蔡梦桥瞪他一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瞧不上我的本事么?” 他二人开熟了玩笑,一个太子,一个丞相府大少,就似江湖朋友一般,全然不讲什么身份高贵,等级制度。 萧辰离桌站起,步到马鞍旁将镂金长弓拿了过来,拿在手中掂量,说道:“这只金弓是蔡丞相昔年之物吧。” 蔡梦桥笑道:“不错,怎么,看到这么好的东西,你小子眼红了,是不是?” 萧辰在他身上轻轻一击,道:“我才不会如此没出息呢。听说蔡丞相昔年神力无穷,手上金弓净重八十余斤,一般之人可不易挽动呢。” 蔡梦桥道:“是八十一斤二俩重。” 萧辰点点头,道:“你倒记得准。” 蔡梦桥道:“挽弓当挽强,堂堂丞相之子,所用的弓箭自然得与众不同。” 萧辰笑道:“你先别吹牛,我往常可没见你练过功夫,这八十斤重的金弓,你挽得开么?” 蔡梦桥道:“是八十一斤二俩。” 萧辰道:“是是是,我说蔡大公子,给小弟露上俩手如何。” 蔡梦桥道:“你这是求我么?” 萧辰道:“怎么?” 蔡梦桥道:“你若是求我,咱俩兄弟一场,我就露俩手给你瞧瞧。” 萧辰道:“不错,算我求你。” 蔡梦桥大喜,道:“很好,你小子也有求人的时候。好,本少爷这就露俩手。” 拿过金弓,气凝双臂,一声轻喝,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将金弓开得有如满月,笑道:“怎么样,我可不是吹牛吧。” 萧辰见他神色自若,脸不红气不喘,赞道:“厉害厉害,真看不出,你小子居然真人不露相。” 蔡梦桥放下金弓,笑道:“那是当然。” 萧辰走回屋内,拿了一个肉包,塞人口中,笑道:“你吃不吃?” 蔡梦桥道:“不吃,这样粗糙的食品,我才看不上眼呢。” 萧辰笑道:“你真是外行,越是好吃的东西,越是简单粗糙,这叫做寓精于简,平凡处见功夫。” 蔡梦桥神色不耐,道:“好好好,你是内行。快别再吃了,收拾一下,咱们上路吧。” 萧辰道:“嗯,明月应该将东西备齐了,好,咱们走吧。” 这时明月已牵了“绝尘驹”过来,萧辰接过马缰,上了马背,道:“梦桥,出发。” 蔡梦桥那只“云烟飞马”一见“绝尘驹”,跑过去挨挨擦擦,神态甚是亲密。 萧辰笑道:“梦桥,你这只马儿是母的吧,她好像发春了呢。” 蔡梦桥骂道:“这畜生,吃里扒外,我猜她定是爱上了你那只马儿。上次跟‘绝尘驹’比赛,这惫懒家伙一心讨好情郎,害我输了三桶上好波斯葡萄酒给你。” 他于上次赌赛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总是不肯承认:萧辰那匹“绝尘驹”千里良马,各项性能都胜过了“云烟儿”。 萧辰哈哈一笑,道:“你既不肯服输,咱们下次再来比过。” 蔡梦桥道:“好,下次我要连本带利赢你六桶好酒。” 俩人催马欲行,明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蔡梦桥笑道:“大概要黄昏时候吧。怎么,大小姐思念情郎,这么片刻也不能分别么?” 明月恼他取笑,拾起一块石子,弹向蔡梦桥额头。她眼力手劲都是一流,蔡梦桥如何避得开,额头中石,疼得叫了出来。 其实这一下明月手下留情,石子上根本没什么力道,但蔡梦桥小题大做,叫得满院皆闻。 萧辰笑道:“活该。” 明月道:“你们黄昏回来,要不要带些干粮?” 萧辰笑道:“不用,太华山上兔子獐狼多的是,拿来填肚子最好不过。” 明月笑道:“我倒忘了,你二人都是神箭手。” 沉思片刻说道:“最近听说山上有大虫出没,你们要不要带些护卫贴身防守?” 蔡梦桥笑道:“有大虫么?那好得很,正好烤来吃了。嘿嘿,正宗老虎肉,那可是好东西。” 俩人手腕一抖,俩匹骏马驰出门外,片刻间去得远了。 第三十回 太华风波(三) 俩匹马驰出院门不久,便见对面一辆马车行来。车前八骑骏马,通体黑毛。马上八名骑士,金盔厚甲,手持长矛,个个精神抖擞,一见便知是军中精锐。 马上乘客人人戒备,小心翼翼,对周遭一切凝神察视。 显而易见,车厢内的主人来头不小。 忽然间一只野猫窜出,无巧不巧,向马车顶棚落下。这只小家伙智商不高,应该是将马车当成了树木房屋类的栖息之所。 八名骑士环睁怒目,齐喝一声:“大胆。”一声既出,八柄长矛刺出,又准又狠,齐往猫儿身上招呼。 那猫儿异常警觉,长矛未至,腰身一扭,迅速之极的躲过长矛,半空中“喵”的一声,仍往车棚上落下。 八名骑士一刺不中,大出意外,长矛收回,运劲于臂,准拟再刺。 忽然间“啪啪”声响,半空中飞来一只长鞭,去势如电,刷的一声,重重击在猫身之上。 那猫儿一声惨叫,半空跌落在地,不再动弹。脑门处浆血混合,一团模糊。 空中羽毛乱舞,白灰色的毛皮漫天洒落。 使鞭的车把式右手略抖,长鞭飞回,缠在腰间。随即低下了头,只顾赶车。 众骑士赞道:“好鞭法!” 蔡梦桥叹了口气,道:“鞭法是好,就是下手忒狠了些。” 萧辰也有些不快,说道:“二皇兄怎么招了这样一位手下?”他眼尖,认出马车是二皇兄之物。马车既在,那么车内自然是二皇兄晋王了。 蔡梦桥哼了一声,道:“晋王的排场倒大的很。”看了萧辰一眼,笑道:“萧辰,你是堂堂太子,可我也没见你这样气派过。” 萧辰笑道:“二皇兄喜欢人多,由着他就是,你又发什么牢骚。” 蔡梦桥骂道:“你奶奶的,我是替你抱不平,你倒来怪我。” 俩人说话间,马车停下,帘幕掀开,一人说道:“五皇弟,你在这里,我正要找你呢。”声音雄浑,铿锵有力。 萧辰笑道:“二皇兄,你可好久没来瞧我呢。”数月不见,只见晋王眉目粗犷,阳刚之气又加重了许多。 晋王是静妃所生,在皇族中排行老二,自来勇猛好动,爱习武艺,弓马之技,极为娴熟。 他此时三十左右年纪,浓眉大眼,浑身散发一股野性气息。便似一只精力无穷的豹子一般。 晋王微微一笑,道:“我现在不是瞧你来了么?”瞥眼间见蔡梦桥在侧,笑道:“蔡丞相的大公子也在么,那可好极了。” 蔡梦桥翻身下马,屈膝行礼,道:“见过晋王。” 晋王伸手将他扶起,笑道:“蔡兄弟是五皇弟的好友,便也是我的好友,这些虚礼俗套,都免了吧。” 蔡梦桥给他一扶,不由自主站起,瞥眼间见晋王手臂肌肉遒结,暗道:“这位晋王力气倒不小。” 萧辰见他下了马车,便也跃下马来。晋王走近他身旁,将他抱起,笑道:“五皇弟,数月不见,你可胖了不少。” 萧辰笑道:“天天无所事事,吃了就睡,太子府的伙食又实在太好,想不变胖都不行。”拉着晋王手掌,笑道:“二皇兄轻易不登寒舍,找我可是有事么?” 晋王将他轻轻放下,笑道:“你个鬼精灵,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了你。我跟你说,父皇三天后在‘鹿林苑’安排教武场,要考校众兄弟武学深浅,叫我前来知会你一声。” 萧辰素知自己这位父皇爱玩,有事没事安排一场比武,也不管众人愿不愿意,只图自己开心。叹了口气,问道:“众位皇兄皇弟都去么?” 晋王笑道:“不错,父皇嗣下三十几位儿女,除了远嫁蒙古西藏,新疆云南的格格公主们以外,一个都不少,全都要到场。” 萧辰笑道:“我那些姐姐妹妹,格格公主们也要去?我的天,老头子真不嫌麻烦。” 晋王笑道:“父皇说这次教武场比试非同寻常,众位兄弟都得全力以赴,决出优劣。谁取得第一名,父皇就将皇位传与他。” 萧辰心道:“这个老头子,明明亲口许诺将皇位传给我,现在又要搞什么大比武,分明是出尔反尔,说一套做一套嘛。” 见晋王说话时俩眼放光,神情激动,显然对九五帝位心痒耳热,极其迷恋。 他叹了口气,道:“二皇兄,累你亲自前来告知讯息,可谢谢你啦。” 晋王道:“自家兄弟还客气什么。” 见萧辰牵马外出,问道:“五皇弟,你这是要出去么?” 萧辰笑道:“是啊,我要和梦桥到太华山去打猎玩呢,二皇兄要不要一起去?” 晋王笑道:“五皇弟就是爱贪玩,太华山狩猎,愚兄就不去了。”说着哈哈一笑,神色甚喜。吩咐众人:“回府。” 众人齐声答应,车把式手一扬,马鞭挥出,马车回驰。 萧辰见车把式手法潇洒,余力无穷,问道:“二皇兄,这位赶车的大哥叫什么名字?他赶车的功夫可帅得很啊。” 晋王神色间甚是得意,说道:“这位殷兄是武夷派的高手,‘千千幻影手’的功夫极是了得。” 萧辰点点头,道:“轻逸飘忽,果然厉害。 第三十一回 太华风波(四) 晋王马车去远,蔡梦桥道:“萧辰,晋王听说你去太华山狩猎,为什么神色间甚是高兴?” 萧辰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蔡梦桥一拍脑袋,道:“啊,我知道了。晋王他一心想做皇帝,他见你性爱贪玩,便知自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因此非但不劝你勤练武艺,反而怂恿你不务正业。” 萧辰道:“骑马狩猎,倒也并非不务正业。我流云国马上得天下,这鞍马骑射的功夫,也不能含糊的。” 蔡梦桥道:“萧辰,你心中早猜透了晋王的用意,只是不愿亲口说出来,是不是?哼,你小子可不够朋友。” 萧辰道:“二皇兄雄心壮志,他自以为文武全才,志向可不小呢。” 蔡梦桥哼了一声,道:“晋王手段太狠,连一只猫儿也不放过,我可不大喜欢他。” 顿了顿,又道:“萧辰,既然三天后就要大教武,咱们还是别去太华山了吧。你小子这几天多下些功夫,好好练练骑马射箭那些玩意儿,可别让皇位给旁人抢去了。” 萧辰笑道:“去,去去。为什么不去?” 蔡梦桥叹了口气,道:“你小子怎么如此不争气?你那些哥哥弟弟们都在秣马厉兵,挥汗如雨的苦练功夫。你怎么还要一个劲地往外瞎跑?” 萧辰笑道:“功夫在平时,临时抱佛脚又有什么用?” 蔡梦桥道:“你小子说话倒豪气得紧。” 萧辰道:“这不是豪气,这叫自信。” 蔡梦桥兀自不放心,道:“你虽然自信满满,可旁人也不是吃素的。那晋王我瞧着就很不简单,肯定是你的一大劲敌。你不知道,刚才他扶我起来的时候,手劲可大得很。” 萧辰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诸位皇子之中也只有二皇兄和七皇弟有些真才实学。俩人之中二皇兄又更要厉害些。” 蔡梦桥道:“既是如此,你就更不能疏忽大意了。” 萧辰笑道:“我这不叫疏忽大意,这叫惑人耳目。” 蔡梦桥道:“什么意思?” 萧辰道:“我在此刻前往太华山狩猎,二皇兄心中肯定以为我只知贪玩好动,手上功夫定然不行。那么比试之时,他心中已存了大意之心,对我的防备自然少些。那我的机会岂不是增加了不少?” 蔡梦桥道:“听你这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他妈的,原来你早就全盘在握,我还以为你不过是……” 萧辰道:“不过是怎样?” 蔡梦桥搔搔脑袋,道:“我以为你只不过是位只知贪图享乐的纨绔子弟。” 萧辰笑道:“若要说纨绔子弟,你老兄岂非比我更称职?” 蔡梦桥笑道:“这话也有些道理。” 叹了口气,道:“这些皇族之间的争争斗斗,尔虞我诈,可真让人头疼的紧。” 萧辰也叹了口气,道:“自古君王都是如此。隋炀帝杀父弑兄,唐太宗玄武之变,武则天杀儿害女,自来皇宫之所,伦常尽丧。身处其中,也不知是福是祸。” 俩人说到这里,都摇了摇头。 萧辰一声长啸,道:“不说这些了,咱们打猎要紧。” 蔡梦桥笑道:“不错,咱兄弟俩且顾逍遥,理会那些恩恩怨怨做什么?” 第三十二回 太华风波(五) 俩人催马挥鞭,自太子府西出,全是平坦大道。行得三十余里,便见好一群山峰耸峙。俩人相视一笑,知道太华山已在眼前。放松缰索,缓缓上山。 蔡梦桥指着群山苍翠,笑道:“萧辰,我流云国疆域万里,像太华山这样的好山好水也不知有多少。一旦你登基做了皇帝,这万里锦绣江山可都是你一人的了,哈哈。” 萧辰淡淡一笑,道:“你别说得轻松,要治理好这样大的国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蔡梦桥道:“一个人要管理这么大的国家,当然很费力。可天下间才智之士所在皆有,只要你肯屈膝相求,自然会有人帮你打点江山的。” 萧辰点了点头,道:“不错,你说的很是。” 蔡梦桥笑道:“你也认为我说的有道理么?很好,我跟你说,一旦你做了皇帝,可得封我个大大的官做。” 萧辰笑道:“你老兄若肯用心学点东西,我封你个大官做倒也可以。只是你嘛,天生的懒惰坯子,要你下功夫做学问,只怕不大容易。” 蔡梦桥道:“你可真是死脑筋。我跟你说,你封我做个空头大官,像什么‘快活侯’,‘逍遥王’什么的,只用玩乐,不用管事,岂不俩全齐美?你兄弟我又不是要什么实权,做什么将军丞相。那等兢兢业业,伤神耗力的差事我也干不来。” 萧辰笑道:“好,那我就封你做个‘饮酒侯’,天天不干别的,只管喝酒。” 蔡梦桥摇了摇头,道:“喝酒我没兴趣,你还是封我做个‘快哉侯’,给兄弟我安排几百名美女使唤,兄弟我也为国家做点贡献,在生孩子方面多下些功夫。” 萧辰骂道:“你奶奶的,几百名美女,你伺候得了么?” 蔡梦桥道:“那你别操心,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兄弟我为国捐躯,也算不了什么。” 俩人说到这里,哈哈大笑。 这时骏马上了坡道,往山里驶去。 山坡尽头,一年迈婆婆一手牵了一名孩童从山坡走下。 那婆婆七八十岁年纪,俩鬓斑白,额头上皱纹密布,身形也颇见佝偻。 他左手牵着的是名男孩,十三四岁大小,头上用红绳扎了个辫子。右边是个女孩,年纪比男孩小了俩岁,肌肤雪白,容貌颇为秀气。 俩人容貌相似,应该是兄妹。 萧辰一见他二人,顿时想起自己小时候,妈妈也经常牵着他手散步,那时他经常到容妃处玩耍。宁凝一见他来,便缠着自己不放。那时俩人还不过七八岁光景,晃眼间自己已年届二十,而宁凝也长成了大姑娘。 一想起了宁凝,便即头疼“这傻丫头,成日疯疯癫癫,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 他心中充满了温馨,见山道狭窄,便下马让路,要让三人先行。 那男孩见萧辰坐骑神骏,笑嘻嘻地伸手去摸“绝尘驹”脖子。他身子不高,一时摸不着,急得双手连搓。 萧辰在“绝尘驹”上轻拍俩下,“绝尘驹”会意,屈膝蹲了下来。这一下那男孩便摸得着了。他双手紧紧搂着“绝尘驹”脖子,脸上笑意盈盈,极是高兴。 他摸了一会,又想翻身骑马。他人小力弱,又没见过马儿,急切间上不去。 那婆婆见孙子顽皮,连连摇头,笑道:“小孩子真是胡闹。” 萧辰笑道:“我小时候也是这样贪玩。”伸手轻轻将男孩放上了马背。 那男孩手舞足蹈,向妹妹招了招手,道:“小辣椒,你也上来。” 那女孩子气呼呼道:“你好坏,又叫人家小名。” 蔡梦桥哈哈大笑,见那女孩脸蛋红扑扑的,笑道:“小姑娘要是再穿一件红衣服,那就更像小辣椒了。” 那女孩子给他取笑,脸色更红,向他瞪了一眼。 蔡梦桥有心逗她,拿出一把松子糖,笑道:“小辣椒,吃不吃糖果?” 那女孩有些心动,道:“这些是糖果么?你全都给我?” 蔡梦桥点了点头,道:“都给你。” 那女孩伸手去接,蔡梦桥将糖果递了给她,问道:“你哥哥小名叫做什么?” 那男孩叫道:“小辣椒,不要说。” 那女孩气呼呼道:“你叫我的小名叫得。我就说不得你的?” 指着男孩道:“他小名叫‘小公鸡’。” 蔡梦桥笑道:“小公鸡,小辣椒,辣椒炒公鸡,倒是一道好菜。” 男孩女孩见他取笑,都是脸上一红。那男孩埋怨道:“都怪你,叫你别说,偏要说出来。现在好了吧,人家要拿我们做‘辣椒炒公鸡’呢。哼,你说我小名,我三天不跟你说话。” 那女孩道:“是你不好,先说我的。现在却来怪我。呜呜,你欺负我。”说着哭了出来。 那男孩立即慌了,哄她道:“别哭了,好啦,我跟你说话就是。” 那女孩笑道:“你说话算话?” 那男孩道:“我是男人,当然说话算话。” 见女孩手上拿着糖果,道:“好妹妹,你手上那么多糖果,分我些。” 那女孩道:“这是叔叔给的,你想吃,找叔叔要去。” 那男孩白了一眼,道:“小气鬼。”眼忘蔡梦桥,目光中露出求恳之色,道:“叔叔,我想吃糖。” 蔡梦桥笑道:“好,你叫我叔叔,我给你糖吃。” 从怀中掏出一把松子糖,递了给他,道:“糖太多,要慢慢吃哦。” 那男孩甚是高兴,抱住了他,道:“叔叔真好,谢谢叔叔。” 蔡梦桥道:“不用客气……”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用力将男孩推了出去。那男孩稳稳落地,却没摔倒。 萧辰大吃一惊,忙去瞧蔡梦桥伤势。只见蔡梦桥胸口插着一只细针,及胸数寸,竟在瞬息间给小男孩施了暗算。 他脸色惨白,全身簌簌发抖。萧辰万万料想不到:这样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心肠竟然如此毒辣。只因他们万万不会提防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孩,这才着了人家道儿。 可是,到底是谁要置他二人于死地呢? 萧辰来不及想这些问题,便在此时,那婆婆手上发出一蓬牛毛细针,直向萧辰二人射来。萧辰不及多想,撕下蔡梦桥身上衣衫,用力一抖,衣衫转了几个圆圈,将牛毛细针当头截住。“噗噗”声响,牛毛细针全没入了衣衫之内。 那婆婆脸色大变,伸手入怀,拿出几颗黑色弹子,重重摔在地上。“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硝烟滚滚,间或夹着点点火星。 萧辰眉头一皱,鼻中闻到一股浓烈火药味,生怕对方又下杀手,将蔡梦桥拉起靠在肩上,小心护卫。 良久烟雾散去,眼前所见,那婆婆早带着男孩女孩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辰叹了口气,道:“好可怕的计谋。”知道对方一击不中,没有必胜的把握,当机立断,立马隐遁,好教萧辰查不出丝毫线索。 他将蔡梦桥扶稳,问道:“梦桥,你怎么样,碍不碍事?” 蔡梦桥鼻中闻到一阵火药味,说道:“这是江南霹雳堂的火雷弹。萧辰,我胸口好难受。” 萧辰见他嘴唇发紫,说话无力,知道毒针厉害。解开蔡梦桥衣服,只见右胸附近一大块高高肿起,竟微有臭味。他不敢耽搁,凑过嘴唇,将他胸口毒药用力吸出,吸得数十口,吐出的血液转红,见蔡梦桥呼吸均匀,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你小子命大,死不了啦。” 将那枚银针用布片收好,放入怀中,心想:“这毒针如此厉害,得回去问问明月,这银针到底有什么来头。” 蔡梦桥伤势大转,见胸口外露,冷风吹来,甚觉难受,忙穿上了衣服。见外袍给扯下好一大片,皱眉道:“萧辰,我这件外袍可是在‘翠华轩’定做的,现下给你撕坏,你可得赔我。” 萧辰骂道: “你奶奶的,我好心救你性命,你倒跟我纠缠衣服。” 蔡梦桥撒赖道:“我不管,反正你得赔我五万俩银子。” 萧辰道:“三万俩,多一个子也不行。” 蔡梦桥讨价还价“三万五千俩,一口价,再也不能少了。” 萧辰叹了口气,道:“怕了你啦。” 心中疑虑:到底是谁如此苦心设计,要置我二人于死地呢?瞧那婆婆手段狠辣,毒针大部分射向我身上,好像他的目标是我,而不是梦桥。哎,我既然连累了他,赔他些银子,倒也是应该的。 第三十三回 太华风波(六) 凝思一阵,于幕后真凶始终猜想不透。自觉无法索解,便不再想。向蔡梦桥道:“梦桥,你感觉怎么样,还能上太华山射獐打兔么?” 蔡梦桥拍拍胸膛,道:“来只黑熊,兄弟我也能够收拾。” 萧辰淡淡一笑,道:“那就好。” 俩人驱马上山,渐渐行到林深树密之所。 俩人四顾搜索,寻找猎物。蔡梦桥叫道:“萧辰,那边有只兔子,你瞧见了么?” 萧辰顺着他手指方向瞧去,只见茫茫雪地之间,地上果然有只兔子。那小家伙通体白毛,与雪地融为一体,又一动不动,若非蔡梦桥眼尖,还真不易发现。 萧辰笑道:“你眼睛可好得很啊。” 蔡梦桥道:“那是当然,你兄弟我这双眼睛日瞧千里,夜视八百,若是去当猎户,天下间的猎人都得没饭吃。” 萧辰道:“先别吹牛,试了箭法再说。” 蔡梦桥不再说话,取过长弓,搭上雕翎,双眼凝视猎物,一动不动。忽然间气贯双臂,一声轻喝,长箭流星电出,直取白兔。 那白兔闻得风声有异,四蹄发力,往前疾奔。 “嗤”的一声,长箭中地,直没一尺有余。地上积雪半尺,剩下半尺却是插入了地底。 蔡梦桥骂了声“好狡猾的家伙。”搭箭再射,这一次高手出招,箭无虚发,长箭直直贯穿兔颈,将之钉在雪地之上。 那白兔一时未死,身子挣扎乱动,将雪花搅起一片。挣扎得片刻,鲜血流将出来,力气渐弱,终于一动不动。 俩人拍马近前,蔡梦桥将白兔提起,挂在肩上。 便在此时,树上飞出一只野鸡。蔡梦桥兴致勃勃,弯弓搭箭,要再逞威风。 萧辰拍拍他手,笑道:“别顾着一个人高兴,给我留点。” 蔡梦桥笑道:“好,让给你。等你不成了,我再上。” 萧辰笑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你该当说,祝你开张大吉,首发命中才是。” 从腰间抽出皮鞭,刷的一声击出,正中鸡身。顿时空中羽毛乱舞,那野鸡哼也没哼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萧辰长鞭再使,将鸡身卷了起来,随手扔进了皮袋之中。在皮鞭上吹了口气,笑道:“瞧见了没有,这才是真功夫。” 蔡梦桥哼了一声,道:“马马虎虎,也没什么了不起” 俩人驰马深入,各出全力,猎获的野味渐渐增多。俩人勒停马匹,各自清点战果,蔡梦桥打了俩只野兔,一只野鸡,三只麻雀。萧辰打了一只野兔,一只野鸡。 蔡梦桥洋洋得意,将皮袋来回晃动,道:“萧辰,瞧见了没有,路遥知马力,真正的高手在这儿呢。” 萧辰不屑一顾,道:“有什么了不起,我这俩只猎物都是一击命中要害,可不像你,要废上许多工夫周旋。” 蔡梦桥“呸”了一声,道:“你手法准有个屁用,有我经验丰富,打的野味多么?” 俩人各自吹嘘,都说自己有本事。争了一阵,同时笑了出来。 蔡梦桥道:“他妈的,咱俩都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份厚脸皮的功夫,倒练得不错。” 萧辰道:“简直登峰造极。” 俩人说到这里,哈哈大笑。 第三十四回 太华风波(七) 在林中这么一阵乱闯,不觉时光流逝,已届正午。 蔡梦桥肚子“咕咕”叫了俩声,告诉主人:自己饿了。蔡梦桥笑道:“这该死的肚皮,恁的不争气,才隔半晌,又吵着要开饭。” 萧辰道:“正好我也饿了,咱们拾些枯柴,烧烤兔肉打牙祭吧。” 蔡梦桥道:“我比较偏爱于吃野鸡肉。” 萧辰道:“是啦。别光说不做,没柴禾生火,到时就只能闻闻野鸡毛啦。” 俩人将马匹系好,到附近寻找木柴。大雪覆地,一时不易寻找生火之物。 蔡梦桥道:“咱们到前面更远处去找找。” 萧辰点点头,道:“好。不过要先行做上记号,不然回来时找不到路途。” 俩人向前方寻去,每隔一程,便在树上刻下记号。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凭着记号回归原地。 走了小半个时辰,萧辰听到斧钺砍树之声,似乎前方有樵夫砍柴。心下暗喜,自思:“正好跟樵夫大哥买些木柴,这倒省了不少功夫。” 蔡梦桥也听到了“沙沙”之声,说道:“萧辰,前方有动静。好像有樵夫在此作业。” 萧辰点点头,道:“过去瞧瞧。” 俩人穿过树丛,果见前面一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上拿着一只斧头,用力挥舞。那人力气甚大,斧头横向挥得几挥,一棵碗口粗的树木给他放倒在地。 他拿起斧头,清理树上枝干,刷刷几下,将树枝砍削干净,剩下光秃秃的树身。 萧辰见地上乱糟糟的堆了不少干枯树枝,拿来生火最好不过,心下暗自高兴。 蔡梦桥见那樵夫脸上汗水密布,心下怜惜,说道:“好可怜,大雪天的还要砍树干活,养家糊口。” 拿出一锭银子,说道:“樵夫大哥,这锭银子与你,向你买些柴禾用用。”他与萧辰思念一致,一见到樵夫砍柴,便要买柴生火。 那樵夫向他瞧去,神色平静,说道:“小兄弟要买木柴,可用不了这许多银子。” 蔡梦桥道:“多余的便送给你打酒喝。” 那樵夫伸手来接,道:“可谢谢你啦。” 蔡梦桥走前几步,要将银子交到樵夫手上,以便换取木柴。萧辰见那樵夫手掌白净,接过银子,笑嘻嘻道:“我替你送去吧。” 蔡梦桥将银子放在萧辰手上,说道:“快去。” 萧辰接了银子,走前几步,将银子交给樵夫,说道:“樵夫大哥,你这树削得如此光滑,可是别有用处么?” 那樵夫笑道:“不错,这棵树我要拿回去盖房子用。” 萧辰笑道:“那可要祝你早日盖好新屋,一家大小,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那樵夫笑道:“借你吉言。”将树身扛在肩上,指着地上砍下的干枯树枝,道:“这些树枝给你们用。” 他迈步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不稳,摔倒在地,“哼哼叽叽”的叫了起来,神色甚是痛苦。 蔡梦桥忙要伸手去扶,萧辰已抢先而行。 萧辰将那樵夫扶起,问道:“伤得怎样,严不严重?” 那樵夫道:“还好,只是扭了一下脚。刚才谢谢你啦。” “谢谢你”三个字一说出,突然间双袖中射出俩支“百毒双飞箭”,胸前射出三支“绝命子母镖”,背上射出四支“金蚕装花弩”,齐向萧辰招呼。 这九件暗器来得出其不意,迅速之急,实在不易抵挡。 换做了任何人,都不易抵挡。 若萧辰不是萧辰,此刻已经死了九次。 不过,幸好他是。 萧辰似是早有预料,双手一招,也不知他如何出手,暗器全都掉在了地上。暗器有毒,他不能用手去接,只是使真力将之逼掉地面。 那樵夫脸色微变,伸手入怀,取出一只匕首,向萧辰胸口刺去。 匕首有如毒蛇,凌厉狠辣,招招致人死地。 不过萧辰不是毒蛇的猎物,他是捉蛇的高人。只见他手一抓,便抓住了毒蛇的七寸,樵夫的手已给他紧紧扣住。 那樵夫挣扎了几下,手腕有如给铁钳夹住,难以动弹半分,一张脸儿涨得通红。 萧辰问道:“为什么要杀我。” 那樵夫道:“我收了人家钱财,要取你性命。” 萧辰问道:“那人是谁?” 那樵夫道:“我不能说,也不会说的。” 他说话时神情决然,斩钉截铁,没有丝毫余地。 萧辰叹了口气,道:“好,你走吧。”放脱了那人手掌。 那樵夫神色迟疑,道:“你……你真放我走。” 萧辰苦笑道:“你又不是什么宝贝,既不能吃,又不能喝,我留你在身边干什么?” 那樵夫咬一咬牙,迈步便跑。跑得几十步,忽然回头,说道:“萧公子,你是好人。记得留意身边的亲人,堂堂太子,可是很招人嫉妒的。”说完这句,迈步又奔,终于消失不见。 萧辰叹了口气,心想:“第二次,这是今天遇到的第二次暗杀。” 蔡梦桥兀自不明所以,问道:“萧辰,那樵夫为什么要害你?” 萧辰道:“他不是樵夫。” 蔡梦桥道:“不是樵夫,那他为什么砍柴?难道……难道他又是人家派来害你的么?他奶奶的,到底是那个王八蛋,处心积虑地跟我们过不去。” 萧辰拉着他走到树干被切断之处,道:“你瞧。” 蔡梦桥见那树干平面光滑异常,有如一面镜子。心下顿时了然,道:“若是樵夫,绝对无法将树面断的如此平整。这樵夫果然是伪装的,此人能断树如镜,功夫也不弱。” 萧辰又指着地下断木,道:“你瞧这根树木,里面纹面粗松,可不大结实。”用力在树上一抓,立时抓了些木屑下来。 蔡梦桥问道:“那又怎样?” 萧辰道:“那樵夫先前说要用此木盖屋,可此木一抓就裂,如何做得房梁?” 蔡梦桥道:“不错,果然可疑。” 想了一会,又道:“还有,那人手掌白净,若是樵夫,天天干苦力,手掌怎么保养得如此完好?哦,还有,我给他银子的时候,他神色平静,寻常樵夫,见了这许多银子,如何沉得住气?早就手舞足蹈,俩眼放光了。” 萧辰点点头,道:“不错。那人用的斧子,崭新发亮,穿的蓑衣斗笠做工精细,寻常樵夫也用不起。” 蔡梦桥拍拍他肩膀,笑道:“这些破绽你老早就瞧出来了,所以才抢着替我送银子,是不是?” 萧辰道:“这些人争对的是我,我总不能让你受连累。” 蔡梦桥道:“可到底是谁想置你于死地呢?那樵夫说叫你提防身边的亲人,那是什么意思?他奶奶的,难道叫你提防我么?” 萧辰笑道:“你奶奶的,净会胡思乱想。若连你也信不过,那天下间就没有可信之人了。” 蔡梦桥道:“不是我,那又是谁?” 萧辰心下隐隐有些眉目,只是不愿说出,道:“我也不知道。梦桥,咱俩小心些,说不定今天还会有第三批刺客要对你我二人下手。” 蔡梦桥喃喃道:“这帮人真是不识时务,要害人也别趁我们打猎的时候下手啊,给他们这么一搅合,我这兴致也去了十之八九。” 萧辰道:“他们正是算准了我们势单力弱,才在今天下手。早知道就该听明月的话,带些侍卫就好了。” 蔡梦桥叹道:“只是一带上侍卫,那帮人形影不离,打起猎来,可不大自在。” 萧辰笑道:“不错。喂,蔡大公子,此刻没有侍卫贴身,却时刻有刺客环伺,身处险境,您老兄还有没有兴致打猎烧烤?” 蔡梦桥笑道:“怎么没有?咱俩现在就烧烤去也。” 萧辰道:“好,先吃饱了,才有精神。” 第三十五回 太华风波(八) 俩人将地上木柴聚在一起,萧辰用皮鞭捆好,扛在肩上。 他虽没干过粗活,但内力深厚,木柴又不太重,因此并不觉得费力。 蔡梦桥笑道:“你小子干起活来似模似样,倒很有当樵夫的潜质。” 萧辰道:“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你来试试?” 蔡梦桥伸伸舌头,道:“还是不要的好。” 俩人顺着原路折回,寻到马匹所在。萧辰将木柴丢在地上,收了皮鞭,缠在腰间。蔡梦桥从皮袋中取出一只兔子,一只野鸡,扯去毛皮,用匕首划开肚腹,清理内脏。附近没有溪流,只得用白雪将野鸡白兔内脏擦拭干净。好在白雪洁净,蔡梦桥又十分细心,倒收拾得十分妥帖。 萧辰已用火刀火石生起了火,蔡梦桥取过一根树枝,用匕首削尖,将白兔野鸡穿在上面,放到火上烧烤。 俩人围着火旁取暖,不多时“嗤嗤”声响,油脂从白兔野鸡身上逸出,空气中渐渐散发肉香。蔡梦桥将树枝翻转,继续烧烤。渐渐肉色变黄,隐隐泛着油光。 俩人到此时都已饿得很了。蔡梦桥将野鸡肉取下,笑道:“尝尝我的手艺。” 用匕首切了一只鸡腿,递给萧辰。萧辰伸手接过,立即大嚼起来,嘴上含糊不清,说道:“好吃。” 蔡梦桥给他勾起馋虫,也割下另一只鸡腿大嚼起来。片刻间俩人风卷残云,将一只野鸡吃得干干净净。 萧辰兀自未饱,撕下一只兔腿,道:“梦桥,你还能不能吃?” 蔡梦桥道:“怎么不能?” 萧辰笑道:“那就好。”将手上兔腿扔了给他,自己另行撕下一只。 俩人刚吃了一半,忽听得“呜呜”巨响,似乎来了什么凶恶猛兽。 蔡梦桥吃了一惊,想起明月说过的话,目视萧辰。俩人目光交接,同时点头,齐道:“是大虫。” 话刚说完,一阵恶风袭来,眼前赫然多了一只斑斓猛虎。 蔡梦桥见那猛虎身形巨大,叫道:“我的娘,怎么来了这么一位不速之客?” 萧辰指了指兔腿,道:“这家伙定是闻到了野兔肉香。” 蔡梦桥道:“那不是要跟我们抢食物么?” 萧辰道:“我看这位虎兄不仅要跟我们抢食物,只怕也将你我二人当作了口中之食。” 蔡梦桥道:“不会吧,这么贪心?” 萧辰笑道:“反正我不担心,你老兄身上肉多,这位虎兄应该对你的兴趣比较大。” 蔡梦桥道:“你这是幸灾乐祸么?哼,我看你身上肌肉更要结实,只怕虎兄喜欢你也未可知。” 萧辰道:“若是先吃我,你可得记着替我收尸。” 这时那巨虎一步步慢慢逼近,只是畏惧火光,不敢靠近二人。 蔡梦桥见那老虎四肢壮硕,叫道:“我的娘,这只老虎四肢比我大腿还要粗上几分。” 萧辰叫道:“这家伙怕火,我拿树枝吓唬它,你趁机放箭射他要害。” 说着从火堆中拿了俩只烧着的树枝,不停挥舞,慢慢向老虎靠近,叫道:“梦桥,放箭。” 蔡梦桥道:“不行?” 萧辰道:“怎么?” 蔡梦桥道:“弓箭不在身边,还留在‘云烟儿’身上?” 萧辰急道:“过去拿。” 说着手上挥舞树枝,将老虎逼退。蔡梦桥见那老虎不停咆哮,知道萧辰处境危险。再也不敢迟疑,慢慢离开火堆,向“云烟儿”靠近,云烟儿甚是通灵,似乎预知主人身处险境,一步一步向蔡梦桥走了过来。 蔡梦桥大喜,快步走近,将长弓摘了下来。这时老虎巨吼连连,四爪乱扒,全身蓄满了力道,随时要扑向萧辰。 蔡梦桥弯弓搭箭,“嗖”的一声,长箭向老虎颈中射去。萧辰叫道:“射它眼睛。” 蔡梦桥又是俩箭射出,分取巨虎左右双眼。 那巨虎一声怒吼,前爪伸出,接连三拨,将三只长箭扫到地面,随即“哇哦”一声,向萧辰身上扑去,显而易见,蔡梦桥这三只利箭已经激怒了它。巨虎盛怒之下,也就不害怕火焰。 狂风扑面,萧辰只觉一座小山压了过来。慌忙中一掌斩在老虎颈中,身子急滚,狼狈避在一旁。这一斩他用足了真力,直有千斤之力,那老虎虽然神勇,也是吃不消。 它身子一翻,连滚了几个筋斗,一时间疼的当场乱叫。蔡梦桥觑准时机,一箭射出,将那只巨虎右眼射瞎。 那巨虎疼的难忍,夹了尾巴,向林中窜逃。萧辰连忙追了上去,叫道:“往哪里跑。” 蔡梦桥知道巨虎受伤,最是危险。它肯逃跑,正是求之不得。哪知萧辰不顾轻重的追了上去,忙叫道:“别追,危险。” 但萧辰片刻之间,已追得踪影不见。 他摇了摇头,担心萧辰安危,忙随后追了上去。 可萧辰和猛虎脚下都极为迅捷,他高一脚低一脚地在草丛中乱折腾,哪里追的上?好在巨虎狂奔之下,将草木折倒一片,倒不致追失方向。他心中不敢懈怠,顺着林中痕迹一路追了下去。 “绝尘驹”与“云烟儿”甚是通灵,见主人离开,便紧跟着蔡梦桥不放。 林中道路崎岖,虽有骏马在侧,奈何不能驰骋。蔡梦桥心中焦虑,不住祈祷;“萧辰可千万不要出事。” 萧辰随着巨虎一路追下,那巨虎越跑越快,与萧辰间距离渐渐拉远。 萧辰毫不气馁,沿着林中痕迹一直紧追不放。 那巨虎跑得一阵,伤口血液流失,渐渐放慢步伐。萧辰体内真气鼓荡,直达全身,反而精神奕奕,越跑越勇,丝毫不觉疲累。 一人一虎,渐渐拉近距离。 那巨虎慌不择路,渐渐跑入绝境。眼前一道峡谷横亘,已是前无去路。 它是林中之王,脾性最是凶恶,如何肯束手待毙,任人宰割?掉转身子,“哇哇”怒吼,向萧辰直扑了过来。 萧辰先前见自己一掌将巨虎打得连翻筋斗,心下已经不再畏惧。见巨虎扑来,脚步一错,到了老虎尾后。手掌一伸,就要去抓老虎尾巴。 那巨虎后尾一剪,要扫萧辰手臂。萧辰如何肯让他扫中?右手缩回,左掌迅速之极的抓住老虎后尾,右手再握,俩只手掌将老虎后尾牢牢抓住。那巨虎用力前奔,俩股巨力一撞,“啪”的一声,一只老虎尾巴从中断裂。 萧辰将断尾接住,叫道:“倒送了我一只兵刃。” 舞动虎尾,朝巨虎身上抽去。那巨虎闻到尾巴上气味,是同类的气息。一时迷惑,竟不知躲闪。“啪啪”数响,顿时给萧辰连抽数记。 但巨虎骨骼粗壮,这几下鞭打虽然有数百斤之力,却没伤巨虎分毫。 萧辰赞道:“好畜生,真有你的。”丢了虎尾,双拳齐上,赤手搏虎。 那巨虎愤怒交加,凌空再次扑到,萧辰双膝微曲,双掌齐出,“啵”的一声,结结实实印在老虎肚腹之上。 肚腹之处,是老虎最为柔软之所。萧辰双掌之间又是蓄满了力道,那巨虎受了双掌,哼也没哼一声,顿时毙命。 萧辰见双虎落地,“吁”了口气,适才杀死猛虎,自己也是耗了不少元气。 他将老虎扛在肩上,正要回去。忽见对面山坡上高高矮矮的长了不少紫色草茎。微风吹来,左右摇摆,甚是艳丽。心念一动,欲瞧个究竟。 放下巨虎,见对面山坡距此不过数丈,并不太远。自忖凭自己功夫,应该能够跳跃。 吸一口气,从地面跃起,向山坡落下。他只跟明月学了一套收敛真气的法门,于真气运用之妙,远未得心应手。这一凌空跳下,未能如意,距对岸还有三尺。脚下是万丈悬崖,摔将下去,纵然我们的大英雄铜皮铁骨,也得变得尸骨无存。 萧辰吃了一惊,知道生死存于一线,腰间皮 鞭挥出,缠上了对岸一只树木,右手使劲,借力跃到对岸。 他脚踏实地,心中兀自翻涌,连叫“侥幸侥幸。”将皮鞭收回腰间,说道:“鞭兄啊鞭兄,这次萧某能够保全性命,全靠你老兄够交情,讲义气。”霎时许下心愿:回去建座“神鞭庙”将皮鞭好好保存,生平再也不使用一次。要让鞭兄颐养天年,寿终正寝。 他弯下腰去,去瞧草茎,只见小草葳蕤,鼻间闻到一阵淡淡香气,胸口舒畅无比。摘了些草茎,往手掌上涂去。 他平日骑马射箭,长日积累,手心已磨出了老茧。这时涂上草茎汁液,手心一阵清凉,起茧之处,竟变得顺滑起来。心下大喜:“再这么涂得几次,我这对手掌岂非冰雕玉琢,尽复往日风采。” 知道明月没有说错,这些紫色草茎,正是传说中的仙草。心下大喜“宁凝这丫头老缠着我给她找护肤用的仙草,这次我送她一大把,她还不高兴死。”又想:“自己为找仙草,差点送了性命,宁凝这丫头知晓后,不知会有什么反应。哼,这丫头没心没肺,只怕多半无动于衷。” 动手摘了大把大把仙草,搓了根绳索,捆在一块。他既已发誓不再使用皮鞭,当真言出如山,再也不使。 他将仙草背在肩上,吸一口气,直到真气滚滚流淌,这才迈力跃起,到了对面林地。这一次事先有备,身子稳稳落地,再没出差错。 他将巨虎扛在肩上,耳听得脚步声响,知道蔡梦桥已经一路寻来。迎头赶将上去,笑道:“你小子怎么才来。” 蔡梦桥见他肩扛巨虎,放下心来,叫道:“萧辰,你亲手打死了老虎么?那可厉害得紧啊。” 萧辰笑道:“马马虎虎,总算没被老虎吃掉。” 蔡梦桥见老虎身躯巨大,伸伸舌头,走到萧辰身边,伸手去摸他手臂,只觉肌肉遒结,隐隐似乎感到血液流转,喃喃道:“好一双神力臂膀。” 萧辰淡淡一笑,将巨虎尸身放在“绝尘驹”背上,那巨虎重达六百余斤,“绝尘驹”虽是万中选一的绝世良驹,却也承受不住,四肢晃了几晃,摇摇欲坠。 萧辰爱惜马匹,忙将虎身取下。心想:自己这骑“绝尘驹”既然负荷不起,那么萧辰那匹“云烟儿”更加不行。 他知道回去路途遥远,步行只怕耽搁时间。微一沉吟,双臂使力,将巨虎从中撕成俩瓣,在俩匹马儿身上各放一半。 一边老虎只有三百斤重,即使加上一人体重,也不会超过五百斤。少了一百斤重量,俩匹马儿游刃有余,都可供人骑乘。 蔡梦桥笑道:“你小子鬼点子可真不少。” 萧辰笑道:“这叫懒人有懒福。” 俩人见日色渐偏,各牵马匹,离林回府。出了山林,便是大道,俩人上了马匹,缓缓而行。 第三十六回 太华风波(九) 行得十余里地,前面马蹄声响,十余骑快马疾奔而来。 蔡梦桥听那马蹄杂沓,步调散乱,低声道:“萧辰,这十几匹马良莠不齐,可没一匹比得上咱们的坐骑。” 萧辰低声道:“别乱说话,惹恼了人家,可难得脱身。” 十余匹马驰到跟前,马上乘客勒住马匹,围着俩人上下打量。 蔡梦桥给十余道目光射在身上,讪讪的极不舒服,心道:“选女婿么,这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老子,难道真看上了我不成?嘿嘿,几位老兄容貌如此与众不同,你们的宝贝女儿也好不到哪去,我蔡大少爷可看不上眼。” 一尖耳猴腮的老者双眼冒光,不停在俩人身上扫视,自顾自道:“肥,真肥!”说着目光盯着蔡梦桥腰间玉佩,不住打量。 蔡梦桥心道:“你当老子是肥猪么?他妈的,太没眼光了吧。” 另一名马脸老者叫道:“老大,这俩个娃娃真他妈有钱。” 蔡梦桥恍然大悟:“原来肥就是有钱的意思,看来倒是我会错了意。咦,慢来,这帮人凶神恶煞,难道本少爷今天遇上了强盗?乖乖,这可有些不妙。” 转头去瞧萧辰眼神,只见他神色凝重,缓缓点了点头。 那为首老大道:“弟兄们,将俩个娃娃身上银子留下,放他们走路,不要伤他们性命。”他说话时神情得意,显然将萧辰二人看成了砧上鱼肉,任由宰割。 他旁边二当家道:“那只老虎也要留下。” 三当家道:“俩匹马儿也留下了。” 蔡梦桥见他们指指点点,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再也忍耐不住,叫道:“几位大当家,你们落草为寇,不过混口饭吃。跟在下讨些银子,这种心情,我能够理解。可是盗亦有道,你们连在下随身相伴的马儿也要抢走,下手也太狠了吧。没了马儿,难道要在下走路回去么?几位都是响当当的英雄,如此欺负小孩子家,未免有点这个……那个。” 二当家点点头,道:“小娃娃说咱们都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这话原也有理。老三,咱们既是英雄好汉,做事也别太绝,抢些银子就是了。俩匹马儿就留给娃娃们,不要下手了吧。” 三当家道:“马儿留下,老虎不要。” 二当家怒道:“老三,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吃老虎肉,却要将老虎还给他们,那是什么意思?” 三当家气呼呼道:“你知道自己喜欢吃老虎,难道不知道我贺老三喜欢好马儿么?你叫我将马儿还给小娃娃们,又是什么意思?” 二当家分辨道:“你没听娃娃们说,没有马儿不能回去么?你将老虎还给他们,难道一只死老虎能当马儿骑么?” 三当家道:“娃娃们说话你就听?他们叫你自杀,你干不干?” 二当家道:“老三,你咒我是不是?哼,我早知道你心怀不轨,惦记着二当家的位置,要造我的反,是不是?” 萧辰见他二人吵得性起,哪像打家劫舍的强盗们?倒是舞台上的戏子一般。心下犯疑:“这帮人只怕不是强盗。” 那大当家见二人窝里斗,喝道:“都给我住口。” 二当家与三当家对老大很是畏惧,忙闭上了嘴巴。 大当家脸色阴沉,道:“你们俩个白痴,咱们当强盗的,下手哪有留情的。银子,老虎,马儿,全都截下了。俩个娃娃啰里啰嗦,一刀杀了,免得回去报信。这俩个娃娃衣服华丽,只怕是富家子弟。说不定老头子就是当朝大官,惹上了官府,可麻烦的紧。还是杀人灭口,一了百了的好。” 蔡梦桥急道:“大当家,你刚才说不要伤我二人性命,现在就要反悔了么?你身为一寨之主,说话出尔反尔,如何号令手下?” 大当家道:“老子就爱出尔反尔,你管得了么?弟兄们,抄家伙,杀人放火啊。” 众人齐声答应,刷刷刷抽出了兵刃。吆喝一阵,跃下马匹,围住了二人。 萧辰拉了拉蔡梦桥衣袖,示意他下马迎战。蔡梦桥犹自迟疑,问道:“真要打么?” 萧辰道:“众位英雄要杀人灭口,咱们总不能束手待毙。”手上轻轻一拉,将蔡梦桥拉下马背。 蔡梦桥目视众人,说道:“众位英雄,你们齐心协力的要取我兄弟二人性命,在众位英雄面前,看来今日咱兄弟俩难存侥幸。只是在死之前,能不能知道众位英雄来历,好让在下不致死得糊里糊涂。” 二当家道:“咱们都在‘黑风寨’落草,如今告诉了你,可记得住么?” 大当家道:“老二,别再纠缠不清了。动手。” 那尖耳猴腮的老者更不说话,刷的一声,挥动流星锤,朝萧辰攻了过去。 马脸老者则舞动钢鞭,没头没脑的向蔡梦桥乱砸。 萧辰见对方人多,不宜过多纠缠,眼见流星锤袭到胸口,右手成爪,迎面抓了上去。 他出手迅捷之急,使流星锤的老者功夫本来不弱,一对流星锤更是下足了苦功。可萧辰手脚实在太快,流星锤甫及面门,萧辰已将锤上铁链抓入手掌。 流星锤是老者心爱之物,一人对方掌控,如何舍得放手?暴喝一声,双臂使力,将铁链拉得笔直,往胸口急夺。 萧辰见他面色涨得通红,笑道:“你既喜欢,那就还了给你。” 手一松,链上铁锤回撞,快如闪电撞向老者胸口。“砰砰”俩声,老者给铁锤撞个正着,肋骨断了好几根。“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大当家脸上变色,先前见萧辰一言不发,如何想得到眼前少年竟是绝顶高手?呵斥一声,手一挥,又有三名喽啰将萧辰团团围住。 这三人一使长剑,一使鬼头刀,另一人使的是烂银虎钩。三般兵刃呼呼声响,齐往萧辰身上招呼。 萧辰见三人招数凌厉,而攻敌之际,风声乱响,那么内力也是不弱。寻常喽啰哪来这身功夫,心下疑虑更甚。眼见鬼头刀砍到,随手拆解。 拆得数招,便即发现:使刀的大汉虽然招招猛恶,然而手法粗糙,并不难应付。使虎钩的大汉钩法凶狠,然不知变通,也不足为虑。倒是使剑的老者一柄长剑严整,舞得风雨不透,显然造诣颇深。三人之中,最是棘手。 他全神对付使剑老者,只以一分余力对付俩名大汉。激斗之余随随便便一记杀着便逼得俩人不住后退,险象环生。 跟老者拆了数十招,手臂一转,将老者长剑夺过。刷刷刷三剑,将老者逼退六步,趁势又夺了俩名大汉兵刃。 三人脸色大变,兵刃被夺,不能善罢。然自己手持兵刃,数招之间,便即落败。此刻兵刃既失,如何再是对手?一时怔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三当家一声怒喝,骂道:“不中用的东西。” 挥动双拳,与萧辰斗了起来。 三当家一寨之主,果然非同小可。拳风呼呼,一招一式,都是开山裂石,威力惊人。 萧辰振奋精神,俩人拆得难解难分。 斗了数招,萧辰胸口气息乱窜,眉头微皱,退了一步。三当家大喜:自己宝刀未老,数招之间便立见效应。精神一阵,拳法更猛。 萧辰此时胸口烦躁,委实难受之极。三当家蓦地叫一声:“着。”双拳正中萧辰胸口。忽然“哎呦”一声,手臂巨震,立时脱骱,双手软软垂下,叫道:“这小子会使妖法。” 原来萧辰体内真气充沛,他不善使用。斗虎之时,使力过剧,已然搅动内息。这时连斗数人,真气立时失了约束,绵绵乱窜起来。 三当家一掌击实,给萧辰浑厚内息反震,立马手臂震伤。但萧辰给他一击,胸口只有更加难受。 蔡梦桥见他神色痛楚,数招逼退马脸老者,抢到萧辰身前,问道:“怎样?还能战么?”萧辰摇了摇头,盘膝坐地,运起明月所授心法,收敛真气。 众人都瞧得真切:这小娃娃突发疾病,已无反击之力。剩下一个蔡梦桥,那是谁也不放在眼中。 大当家“呼哨”数声,众人狞笑着走近。 蔡梦桥叹了口气,心想:“反正打不过他们,还不如投降了吧。”守在萧辰身边,准备与他同赴阴曹。 突然身旁树上“沙沙”作响,砰的一声,一庞然巨物掉在地上,却是一肥胖老者。那人揉揉眼睛,道:“是谁在这里乒乒乓乓,打搅了我睡觉?” 蔡梦桥问道:“老先生,你在树上睡觉么?” 那人道:“我给老婆赶了出来,不在树上睡觉,又去哪里睡觉?” 蔡梦桥道:“原来你怕老婆。” 那人瞪了他一眼,道:“刚才是你吵我睡觉么?” 蔡梦桥忙道:“不是我,是他们?”说着向群盗一指。 那人转视群盗,见人人神态凶恶,手持兵刃,问道:“小娃娃,是这帮人欺负你么?” 蔡梦桥道:“不错,这帮人好凶。” 那人点点头,道:“这么多人欺负俩个娃娃,那还成话?” 脚步一错,闯进了人丛。他左一转,右一转,拳打脚踢,肘撞指戳,霎时间将众人兵刃都夺了过来。 萧辰瞧得钦佩无已,赞道:“好功夫。” 那人手掌一伸,将二当家,三当家后领提起,丢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二当家疼的“哇哇”大叫,“直娘贼。”“臭厮鸟”的满嘴乱骂。 那人笑嘻嘻的理也不理,忽然欺近大当家,“噼里啪啦”接连四下,扇了大当家四记耳光。喝道:“滚吧。” 大当家只觉眼前一花,便给那人扇了面颊。他俩边脸颊高高肿起,火辣辣生疼。心下却是茫然不觉,心中只不住道:“好快的身法。” 见那人叫自己“快滚。”,并不取自己性命,喜出望外,手一挥,忙道:“兄弟们,风紧,扯呼!” 群盗一阵乱嚷,片刻间去得远了。 萧辰向那人淡淡一笑,道:“多谢。” 那人见他脸色苍白,道:“小娃娃,你身体可不大好啊。” 伸掌抵在萧辰背心,要助他一臂之力。掌背接触,忽然手掌一震,忙缩手不迭。哈哈一笑,道:“小娃娃内力倒好。” 手掌再伸,加了几分力道。这一次事先有备,手掌没被萧辰内力震开。他手掌在萧辰背上一阵按摩接济,数道内息传入萧辰体内。萧辰只觉浑身舒畅,烦闷厌恶之意荡然无存,知道遇上了高人,站起身来,一揖到地,说道:“多谢前辈援手之德。” 那人摇了摇头,道:“你体内真气鼓荡,我只不过帮你暂时镇压,却没法子帮你化解。” 萧辰笑道:“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前辈的。” 那人道:“你既遇上了我,总不能让你再受内息翻腾之苦。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回府,传你一套武功,多多少少,总能有些帮助。” 萧辰道:“前辈肯光临寒舍,那是再好不过。”言辞之间,甚是恳切。 那人点点头,道:“走吧。” 第三十七回 分光捉影(一) 三人俩马,朝着太子府进发。 蔡梦桥见那老者步行跟随,虽然马匹行得不快,那人又好整以暇,似乎尽可跟得上。然而路途遥远,长久下去,怕那老者吃不消。说道:“老先生,你上我这匹马来,我下地替你走走。” 那人笑道:“无妨,我并不觉累。” 蔡梦桥道:“现在不累,走得久了,那就累了。老先生年纪已然不轻,还是上马来得舒适。” 那人见蔡梦桥执意坚持,盛情难却,笑道:“小娃娃良心倒好。不过我可说好了,鄙人一上马背,不到目的地,可绝不下来。” 蔡梦桥要显本事,拍拍胸脯,道:“太子府距此不过十来里地,在下身板结实,区区路程,还是不放在心上的。” 那人笑道:“如此就好。” 蔡梦桥跃下马背,让那人骑了上去,他在后跟随。 他养尊处优,只走了数里之地,便气喘吁吁。那人当真说话算话,一上马背,再也不肯下来。蔡梦桥既已说出大话,自然不好意思收回豪言壮语,只得自食苦果。 心下懊悔不已:“今后说什么也不再做好人了。” 萧辰见他面红耳赤,大口大口喘气,心知他支持不住。笑道:“梦桥,上我这匹马来坐坐,我替你走一阵子。” 蔡梦桥感激涕零,连声道:“萧辰,你真是大好人。我若是女子,一定要嫁给你。” 萧辰微微一笑,下马让他骑乘,趁机请教那人姓名。 那人言道:“老夫观心。” 萧辰道:“观心?好像是佛门姓氏。” 那人哈哈一笑,道:“小娃娃,真有你的,这也猜得着。不错,老夫确实做过几年和尚,不过后来嫌和尚大师傅们生活太过单调,粗茶淡饭,整天青菜豆腐,没有油水。又不得妄言妄语,更近不得女色。因此我大袖一挥,从和尚庙逃了出来。” 蔡梦桥连赞他当机立断,逃得好,说道:“成天青菜豆腐,不得妄言妄语,又不近女色,这种生活,还有什么意思?趁早逃出的好。” 观心道:“可不是么?” 三人边行边说,渐渐到了太子府。蔡梦桥告辞离去,萧辰送了他一边虎肉,说道:“虎肉味美,你小子可别贪嘴,吃坏了肚子。” 蔡梦桥道:“你放心,我慢慢吃就是。” 当下俩人各回住所。萧辰领着观心进了太子府。 管家商影见萧辰扛着半边巨虎,大拇指一竖,赞道:“太子殿下亲杀猛虎,这份神勇,即便是昔年的武二郎也大大不及。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厉害啊厉害。” 观心不屑一顾,哼了一声。 商影瞪他一眼,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观心道:“对倒是对了,只不过……” 商影道:“不过怎样?” 观心道:“萧老弟不过杀死了一只老虎,也没什么大不了,却也用不着没口子称赞不停。” 观心道:“没什么大不了。你打只老虎试试。” 观心淡淡一笑,并不争论。 萧辰道:“商伯伯,这位观心先生,是我的朋友。他说的话很有道理,我不过碰巧打了只老虎而已,确实没必要不停夸赞。” 商影见萧辰发话,不敢再争。道:“是。” 萧辰道:“商伯伯,你到三阳馆给观心先生寻间干净屋子,派俩位丫鬟服侍,可莫要怠慢了客人。” 商影答应了。萧辰道:“观心先生,我现在要去洗澡,你也去洗洗吧,待会咱们一起吃虎肉,好好说说话。” 观心道:“洗澡就不必了,我一个月前刚刚洗过。” 萧辰笑道:“随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