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 一 冥侯相邀,静世波起(上) 残阳西渐,余辉洒落。整片天地之间,尽是金黄一色。凉风拂掠,漫山黄叶纷飞。秋意肃杀而来。万里长空,染透霞光。对对雁群驰过,留下阵阵啼鸣不散。 自古以来,在人们心中,似乎秋季都带有着一份萧索苍凉的意境。俗言,一叶落而天下知秋。听起来,仿佛总会让人在心底产生一种英雄迟暮的感慨。也许这是因为秋天承夏转冬,世间万物从此由苍郁进凋冷。渐渐地,就会寒风凛然,人间百态慢慢冻结。见不到春天的生机勃发,眼底所见也尽是些荒天野地,凋零斑驳。肃杀萧索之意顿生,也就给它永远带上了这样一种暗淡的色彩基调。 不知道是哪一方逸士最先对此做着感叹,以致其传承后世千秋。在众多士子中渐生共鸣,甚至已然忘却了这原本也是一个收获果实的时令,其橙黄橘绿也同样是一年好景。可能自古而始,这时节里发生了太多的令人觉着压抑的故事,久而久之也就自然而然的给它赋予了一种格外的寓意。如若不然,仿佛也不会在后世还流传下那句多事之秋的千古绝唱。 仰望着风景秀丽的明奇山,萧牧突然间感到了一丝陶醉。想想自己这些年来在冥侯手下出生入死,每天的生活中似乎也都离不开生死相搏。与敌人斗要舍生忘死,勇猛无敌。甚至有些时候还要与自己人相争,无所不用其极,如若不然,恐怕行走在这武林之中,自己早已身首异处。多少年来,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这种追求有什么怀疑。可是今天,他突然间觉着对鹤鸣这老头子闲云野鹤般的隐逸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向往。甚至,他似乎还感觉到了一丝嫉妒。为什么大家同样都是生活在一片蓝天下面,他就可以活得如此洒脱,而自己却要始终不停的奔波。 迎着落日的余辉,萧牧的思绪仿佛再也拉不回来。记着小时候,父亲教导自己一定要出相入仕。他说当年孔圣人早有言论,仕农工商。仕为先,商为末。萧家的子孙,一定要在这世道上出人头地,否则就枉对列祖列宗。那时候,楚汉之争结束不久,大汉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正是人才匮乏时期,也正是有识之士功成名就之时。父亲以一介文人身份奔走于大户官宦之间,可惜始终也不得重用。慢慢地,变得有些心灰意冷,就开始将精力完全转换放在了培养子嗣身上。儿时的萧牧没有像其他同龄儿童一样的金色童年,整日里被父亲逼着埋身于经史子集之中。长大后,他也曾效仿父亲当年一样奔走颠簸。奇怪的是,自己也同父亲一样受不到重视。起先也是在官宦之地流连,可是后来却沦落到需要在最为鄙夷的巨商大贾间徘徊的地步了。即便如此,也还是重蹈着上一辈的覆辙。有一次在楚地的一家钟姓大户那里,这种不得重用甚至已经完全转化成了歧视。自己花费九天所得的心血《白马踏春图》被人家当场撕毁。再也觉着无法忍受的萧牧终于发怒,可惜那时的他手无缚鸡之力,被打得头破血流,差点就此一命呜呼。从那时开始,他就违逆父志,去文习武。也是他却有天赋,半路出家竟也有小成。后来庄公与冥侯相争,各自招兵买马,壮大实力。这些年来,萧牧一直对当年在钟姓大户那里所遭受的耻辱耿耿于怀。听说那户人家栖身于庄公门下,他就索性投靠了冥侯。为了就是有朝一日,一雪前耻。可是加入武林之后,自己的日子也过得并不舒坦。与庄公的争斗暂且不论,就只自家也是整日勾心斗角。稍有不慎甚至就可能有灭顶之灾。这些年来,萧牧的性情已经沉稳了不少,他不会再为了逞一时之意气而大打出手。可是他所一直盼望的与庄公决战却也迟迟不来。恐怕这也是这些年来埋藏在萧牧心中最不如愿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事实终于在现在出现了转机。江湖与武林的争斗持续了将近百年,双方不停地招兵买马,扩张势力,基本上尽数高手都已经被卷进了这场旷古烁今的别样纷争之中。随着庄公与冥侯的垂垂衰老,两人也都想着在自己有生之年将其结束。所以新的一场招兵势不可免的到来。纵观天下,那些一流高手流落民间不愿出山的已经寥寥无几。除了鼎鼎大名的武林四隐,只怕也就要数这明奇山上鹤鸣真人的声望和实力能对整个战势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武林四隐,常年行踪不定,飘忽无常,可遇不可求。相比而言,倒是请这鹤鸣老道士更加可行一些。但是实话实说,在萧牧的心里,始终都还是有着另外的一种想法。他觉着冥侯要自己此行倒也不是非要与鹤鸣同回,但却要保证这人绝对不能被庄公所用。此外,萧牧还隐隐觉着这件事将极有可能就是双方最终决战的导火线。而此时,也正应该就是自己挺身而出的时候。 一阵秋风拂掠而去。萧牧收回心神,他回头望了一眼跟随自己同来的三十名义士。一个个都是久经战场,骁勇善战之士。今天同来,若发生争斗,似乎却也可以一战。想着想着,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竟然在心里悄然产生。 “孟驺,你过来!”萧牧头也未回。 “大哥,什么事?”紧跟在萧牧马后的孟驺问道。孟驺是萧牧最得力的下属,常年跟着他出生入死,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应该说萧牧之所以能够在百丈崖占有一席之地,除了自身的努力外,孟驺也是功不可没。可是孟驺这个人虽然武功不弱,但却最没主见,常常会被萧牧加以利用。似乎这也正是他最得萧牧信任的原因所在吧。 “兄弟,你说我们这次出行的目的是什么?” “大哥,你不会连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吧。这可不像是你呀。在我们出走时,侯爷不是交代过了么。他让我们此行一定要请得明奇山鹤鸣真人一同回崖。”孟驺瞪大了眼睛,瓮声瓮气地说着。 “我知道。我是说这个鹤鸣就有那么通天的本事?能够对时局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应该不会吧。” “说的也是。其实我也一直有着这样的一种疑问。与黑水滨的争战,已经延续将近了一百年,一直也没有分出一个胜负。就凭鹤鸣一个人,难道他真的还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就算他真的武功盖世,可是也毕竟只是一人之力呀?”孟驺紧跟着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所以说嘛,我总觉着侯爷让我们此行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啊?是什么?” 萧牧四下看看,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看什么。然后向孟驺身侧靠了靠,压低声音说道:“要我看哪,我们此次进山只怕要鸿运当头了。要说这鹤鸣真人,或许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否则侯爷也不会对此行如此重视。但要说他进黑水则百丈崖败,入百丈则黑水滨亡,我看他倒没这么大的本事。据我推测,这回我们相请鹤鸣出山,很可能就是与黑水滨决战的引线。“ “为什么?“孟驺仿佛有些糊涂了。 “你想呀,我们此来,若目的达成,对他们必定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如果你是黑水中人,会怎么样?“ “要我是那庄公老儿的话,只怕肯定是坐不住了。“孟驺想了想,然后说道。 “对呀。他们肯定会想法设法不让我们得偿所愿。其实天下大势,所有人都已经心知肚明。经过这些年的修养,双方的元气已经慢慢恢复过来。现在大家都在等着一个理由,然后就是痛痛快快的拼杀一场。我看眼下就这是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到此,庄公的人马必定也在附近。换句话说,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象是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一定枝节横生。如此一来,这里一定会成为一个战场。很快,我们所一直期盼的决战也就为期不远了。” “不错。大哥言之有理。可即便如此,又跟我们此行的目的有什么联系?”孟驺依旧一脸迷茫。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这正是我们一展身手的大好时机呀。” 此时,孟驺也已经明白萧牧这番谈话的真实意图了。必定是萧牧心中有了计划需要自己出力实施。这种欲擒故纵的伎俩,萧牧最是拿手。 “好了 ,大哥。有什么要小弟去办的尽管吩咐,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见目的已经达到,萧牧也就不再兜圈子了。微微一笑,随即又收敛起了笑意。以一种十分庄重的语气朗声说道:“现在天色渐晚。大部人马一起上山多有不便。你一人前去,带上侯爷的书信请鹤鸣出山相助。“ “大哥,这恐怕多有不妥吧。怎么说鹤鸣也是侯爷赏识之人,要是我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去请,似乎多有不敬。“孟驺仿佛受到了惊吓,犹豫不决道。 萧牧又压低声音。“我知道这样做可能有些不妥,但却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你一人前去,就给了庄公那边更多可乘之机。他们一定会寻机闹事,而我们就将计就计,让他们在鹤鸣面前无可遁形。这样一来,不仅请鹤鸣出山的任务得以完成,还会加深两方的仇怨。与我们就更加有利了。” “但是大哥。。。。。。” “没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即使鹤鸣等人会怪罪我们不敬,碍于身份,他也不会与你计较。倒是他的徒弟或许会与你为难。但是他们未出茅庐,必定不会是你的对手。只要我们得以完成任务,其他的一切还可以慢慢弥补。” “孟驺明白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说完,孟驺打马绝尘而去。 望着渐渐隐匿于夕阳余光之下的孟驺,萧牧的心里竟然又隐隐有些紧张。环顾一下四周,仿佛一切静谧如常,但是却也象是隐藏了很多所不为人知的凶险。俗话说日晕而雨,月晕而风。看来今晚要有一场大的风雨了。 这明奇山并不巍峨雄奇,它只是巫山上的一座余脉,要不是当年鹤鸣归隐,选择了这样的一个地方,恐怕他也就永远不会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了。也是,一人升仙,鸡犬飞升。自从鹤鸣在此地落脚,这座山的名字也渐渐地被世人所知。尤其是这些年,江湖与武林的争斗渐渐进入了尾声,双方的人才争夺却空前激烈起来,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之下,这明奇山的声望也跟着与日俱增,几乎已经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了。 走在路上,孟驺也是不无感慨。沿着山路蜿蜒而行,路变得越来越窄。渐渐的,已经马不能骑。最后,就只有步行上山了。看看四周,这里确实是一个适合清修的好地方。茂林苍郁,鸟语不断。尤其难得的是这里远离尘世喧嚣,可以不为世间烦忧所扰。走着走着,鹤鸣修身的静铭山庄已经赫然在目。细观之下,这座庄院丝毫也没有气派,仿佛就是隐居山林之士的简单居所,但是却又从里向外渗透着令人不敢蔑视的庄严。 扣动门栓,不久,有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道人打开院门。 “请问小师傅,鹤鸣真人可在此居住?”孟驺不失礼数,恭恭敬敬地询问。 “哦,家师正在屋内休息。请随我到书房稍坐,我到里面禀报一声。“青年道人也颇有礼貌的招呼。 “好,那就有劳小师傅了。“ 进得书房,孟驺习惯性地环顾。多年来,这个习惯已经不知道帮助自己躲过了多少危险。两排木制书架横列两旁,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简。随手拿起几本观看,都是一些道家的传世经典。如老子的《南华经》,《道德经》,庄子的《逍遥游》。还有一些就是炼丹制药之书,就已经不是自己所能看懂的了。正对着书桌的墙壁上张贴着一幅对联,上书着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颇有名家风范。“非宁静无以致远,非淡泊无以明志。“倒也还真是符合这里的一切布置。正在四处打量,屋面传来脚步之声。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带领着三名弟子依次而入。那在门口为自己领路的青年道人也在其中。如若不出意外,这眼前的老者定是鹤鸣无疑。果然有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百丈崖冥侯坐下孟驺拜见鹤鸣真人。“孟驺抢先施礼。 “哦,原来是冥侯座下高人驾临,有失远迎。这小院几十年没有客人到访,孟义士今日光临,若有招待不周,敬请见谅。不知孟义士今日所为何事?“ “哪里哪里。武林中人人敬仰鹤鸣真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我今日前来,不为别事。乃是专为冥侯送上一份书信。“说完,恭恭敬敬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递上。 鹤鸣伸手接过,打开观看半晌。 弟虔拜上兄长彻: 自上次别过已历尽二十载春秋。兄当年之意气深为小弟折服。虽时光悠转,却丝毫不为减淡。曾闻兄此役后隐匿山林,修身于明奇山顶。常望亲身往至,以叙前情。怎奈黑水之害未除,纷扰不休。吾心若此却远不如愿。与黑水之争,自我祖父受皇命出百丈崖而始,渐渐已有百年。此间,竭财耗力,双方死伤无数。每念及此,吾常觉心底痛彻不已。近来,我愈发感觉与黑水之决战需尽早进行。一则可结束世间纷扰,还人间太平安康。一则可了却弟之多年夙愿,使我在世再无遗憾。为此大计,吾可呕心沥血。但尤恐力之不能及,遂深望兄能同来百丈崖,与弟携手并肩,共成大业,再现兄当年英雄之大气。吾知兄隐身不问世事,但其志定然不泯,必有匡扶社稷之心。昔年你我虽不同途,心却同归。而今天下大定,历经文景之治,相信兄也必感欣慰万分。奈何黑水之众,如白玉瑕斑,不除无以称世间安宁。吾深信兄之大义必亦有同慨。弟则每日守候在百丈崖顶,静候兄之前来。 合上书信,鹤鸣沉吟良久。 “师父,什么事?”见师父不语,大弟子靳风离走上前来问道。 “孟义士,烦你回去转告冥侯。承蒙侯爷不弃,还能想到我这个已经久不走动的老人。但是鹤鸣之心二十年前已死,唯思平安无事,了此残生。况且,百丈崖中,卧虎藏龙,以我鹤鸣这点微末伎俩,实在难当大任。风涯,好好招呼孟义士。为师要到后面休息一下。”将书信随手递给了身旁的大弟子,鹤鸣终于张口回话。说完后,转身步入了后堂,仿佛很是不耐。 “鹤鸣真人。。。。。。”眼看着鹤鸣离去,孟驺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孟义士,家师其意如此。你也不必再行尝试了。“靳风离打断话头,接着说道。 此时此刻,孟驺也意识到自己这次的任务恐怕真的就已经难以安成。心下恢恢然,似乎极其失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种情绪,照理说眼下的这个结局仿佛并不在意料之外。也许是因为鹤鸣的拒绝太过坚决,丝毫也没有什么过渡,丝毫也没有照顾一下自己脸面的缘故吧。 “冥侯座下孟驺,似乎在武林中还有些名头。“二弟子段风鹏终于忍不住脱口说道,虽然语气很低,可是屋内中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听得是清清楚楚。 “风鹏!“靳风离下意识地出口,仿佛已经知道风鹏的打算。 “武林风传,鹤鸣真人座下二弟子庄风鹏,不仅尽得其祖庄周真传,还半路投师,入明奇山深研道法真谛。一直令在下仰慕,想必阁下就是了。久仰,久仰。”孟驺讲话丝毫也不客气。 闻言,庄风鹏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半路改投明奇山本是他讳莫如深的一件事情,最讨厌别人提及。一直以来,他都以自己是庄周的后人而骄傲。一心想着凭借心中所学一展宏图大业,继其祖庄周之后成为历史上另一位庄姓的大家。可是天意弄人,尽管自己博学多才,奈何世间无有赏识之人。几经碰壁,他也渐渐心灰意冷。最终,一怒之下,才改投到鹤鸣门下。专心道学,以求无欲无为,了此一生。可是他却一直对自己早年的遭遇耿耿于怀。今日被孟驺撮到痛楚,立时火气上涌。 “哼!早年我还在武林中走动的时候,就听说孟先生的大名,传言孟先生一双铁掌,曾令江湖闻风丧胆。小弟不才,早有领教一二之心。今日得见,不知先生可否令小弟我得偿所愿呢?” “好啊。侯爷一直说明奇山鹤鸣真人武功深不可测,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 虽然武功低微,但也有与高人切磋的爱好。今日能够领教其高徒的手段,只怕也可以了却我多年来的一桩憾事。”他故意将“其高徒”三个字说的响亮非常,然后,就拉开了架势。 看到事情已经向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靳风离有心阻拦,怎奈段风鹏早已经飞身过去。 对于这个半路投师于此的二师弟,靳风离其实并没有像对小师弟段风涯一样了解的透彻。只知道他曾经游学各地,曾经心高气傲,一心希望展拓胸中之志。怎奈四处碰壁的结果最终冷却了他的一腔热血。心灰意冷之下就投身进了鹤鸣门下,潜心修道。这些年来,他的举止言行始终得体,深得师父及众师兄弟们的赞誉。奈何今日,恰是这平日里面最识大体的二师弟表现的最不冷静。师父常教导大家为人处世,要息事宁人,切忌心浮气躁,惹是生非。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看样子也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一 冥侯相邀,静世波起(下) 要说这孟驺在武林中虽然声望不高,但也绝非泛泛之辈。曾凭借双掌力敌江淮四蛟,负伤三十余处,斩杀其二,名动一时。如若不然,恐怕他也不会在百丈崖中长久占据一席,并得到机会出使今天的这项任务。一般而言,有着辉煌历史的人,都对世人有着或多或少的轻蔑。这孟驺当然也不能例外。虽说这鹤鸣真人深受冥侯的垂青,声望如日中天。可是孟驺却也并没有怎么将其放在心上。世界上,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例子举不胜举,也许冥侯有心拉拢鹤鸣前来也就只是要借助这人的名声而已。若论实力,百丈崖中确实人才济济,且不论那足有三四百武林人士加盟的巨大声势,就说其中的几个栋梁人物,就足以震慑江湖。“霹雳手”叶平,“烈焰狂刀”沙海,还有行踪飘忽不定的彭通海,据说这人是梁王彭越的后人,武功高深莫测,绝对可与当世公认的高人武林四隐比肩。虽说这几人的武艺确实较自己更为高强,但义士立身,可杀不可辱,即使明知必死,只怕也要拼上一把,免得遗留笑柄。何况,面前的对手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之辈,就算他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但要想在自己身前讨得便宜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但是两人交上手之后,孟驺却真的大吃了一惊。自己的掌法本就讲究一个快字制敌,可是今天无论怎样转换身法却怎么也跟不上庄风鹏的速度。好在对手并无伤人之心,一味只是躲闪,若当真战场相对,恐怕自己连他十招也无法接住。这项自家的攻敌法宝在对手面前仿佛儿戏一般,怎么能不令孟驺惊奇。渐渐的,孟驺变得斗志全无,甚至连招架也不再进行。而此时,段风鹏的躲闪也同时停止。但见他身形飘转,落身于一丈之外。满脸不屑。 孟驺呆立半晌,突然仰天长叹,“山野民间,果然卧虎藏龙。今日孟驺一败,心服口服。就此别过,后会无期。”说完,转身而去。 段风鹏有心追去说些赔礼之词,可是身形刚动,就见靳风离挡在身前。“师弟,别去了。武林中人最好脸面,你若追去,定然是得其反。“ “哼,还以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段风鹏说的轻描淡写,可是语气里却极尽轻蔑。 靳风离望着眼前这个相处了已有五年的师弟,轻微的叹了口气。拉着小师弟的手,慢慢离去。 庄风鹏呆立当场,看着师兄弟的身影一点点隐没,心中似乎无形中胜出一丝酸楚。难道自己今日所为真的错了?也许是进山五年,再无出手机会,自己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堂堂庄子后人,竟然偏安一隅。他不甘心就这样埋没了自己,他要像先祖那样成为人间的一个传奇。可是这样的未来在曾经的尝试中渐渐显得渺茫。本以为自己已经心死,可是今天他才明白,其实这只是自己的一种安慰。争名夺利于自身而言从来也没有消失,今天突然有人到访,他就再也坚忍不住。士可杀不可辱,他常在外走动,又怎能不知。恰恰也是他太知道这种情势,所以才出言讥讽,逼着孟驺出手决斗。他要知道经过这几年的修炼,他到底在武林中能够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唉,这种苦心,又有谁能够知晓,他又能向谁倾述?想着想着,竟然有些悲从中来。不知不觉间,太阳竟然已经彻底落去,还真是世事如梦,行色匆匆。突然听见一阵长笑传来。“果然名师出高徒,二十年不见,秦兄的徒弟也已经如此英雄。“ “谁?鬼鬼祟祟,是什么好汉?”刚刚尽显威风的段风鹏此时也不禁有些惊慌。有人,算来自己已可算作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但竟一点也没有觉察出还有人潜藏暗处,可见这人的武功之高,似乎已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靳风离,段风涯此时也闻声出来,拉开迎敌姿态,向着声音传来之处望去。 “原来旧友到访,何故隐而不现?”鹤鸣略显苍老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伴随一阵长笑,屋外飘进一青衣长衫之人。身形飘逸至极。刚一落地,靳风离等人就迅速将其围在当中。 “赵兄修身于此,何时连待客之道也一同更改?“来人轻轻微笑,显然并没有将围在身前的这三个人看在眼里。 “风离,退下。老友到访,不得造次。“在鹤鸣一声震喝之下,靳风离等三人相继退后。 “听闻赵兄昔年别过,就投身于黑水之滨。今日一见,越发意气风发,看来早已不是我这形如朽木的老人所能相比了。”鹤鸣的声音平静非常,但却略显冰冷。 “为何不堂堂正正而来,却要躲在暗处。到底有何居心?”听闻来人原为庄公手下,庄风鹏显然愈发变得不冷静起来。 “秦兄,难道你的高徒还想与我争个高下不成?”来人脸色一沉。 “风鹏,不得无礼。”鹤鸣一声怒喝。庄风鹏不敢违逆,愤愤然离去。留下风离,风鹏两师兄弟好不尴尬。 “秦兄果然不减当年威风。名就身退,勿与人争。修身养性于山林水泽,何等潇洒。秦兄拿得起也放得下,真乃大丈夫。赵阖始终羡慕不已。可惜天到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你虽有心不问天下,怎奈天下却舍不得秦兄之大才就此隐没。”见风鹏走开,赵阖神色回复平常,娓娓而谈,渐渐步入正题。 “原来赵兄也是为此道而来。既是如此,想必你也听见了刚刚我对那孟驺的回复。同样的言语,我也不想多言了。”鹤鸣显然很不奈。 “秦兄差矣。百丈崖待人轻慢,相请鹤鸣这等英雄竟只派武林中二流货色,不知敬贤,可谓是自取没趣。”一席话说得慢条斯理,立在鹤鸣身后的靳风离等人却听的频频点头。 “赵兄所言极是。只怕我的这些弟子也是一般想法。但是我潜心修行二十载,功名之心已淡如清水,俗情虚礼又怎能挂念在心。即或庄公亲自登门,只怕我的答复也不会再有其他。赵兄也不必多言,吾意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决断。”屋内沉寂,鹤鸣一席话尤显深沉。 赵阖沉默有顷,突然一阵大笑。“好!秦兄果然世事洞明,却是我等强人所难了。你我自昔年别过便再无相见,今天不谈这些有伤情感的话题。旧友相见,秦兄难道打算就这样待客不成?“ “鹤鸣怠慢了。赵兄这边请。风离,下去准备一下,一会我要与赵兄把酒叙旧了。“说完,拉着赵阖进入了后堂。 “是,师父。“靳风离等人得令也下去了。整间书房空荡下来,刚刚的躁闹嘈杂一扫而空,就只有清风还在吹拂。 突然,一阵人群喧嚣破空而来。靳风离等人出来,见到二三十人闯进了山庄。 “鹤鸣给我出来,还我们一个公道。“人群大喊。 “诸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靳风离试探性的问道。 “误会?哼,有这样子的误会吗?“为首的一挥手,身后有人抬来一具尸体,赫然就是刚刚离开的孟驺。 “怎么会这样?“庄风鹏不禁也开始慌乱。 “不可能,这人离开这里还不到半个时辰!。。。。。。“段风涯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什么也不用说了。难道这还需要解释吗?孟驺是我派来你们这里递送书信的,你们觉着他位卑言轻,就在半路伏击。“萧牧不容分说。 “胡说八道,你这么说明显就是血口喷人。“庄风鹏怒道。 “想要证据是吧?那就给你看一下。“说完一挥手,身后有人递过一块碎布,看一眼便知就是孟驺身穿衣服上撕扯下来的。上面赫然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分外显眼。”杀我者庄。“ 这时,鹤鸣与赵阖也闻声出来。看到孟驺的尸体,两人也不禁一愣。 “想必这位就是鹤鸣真人了。百丈崖萧牧有礼了。“说罢,微微一躬。”真人深受武林中人敬重,今天这事,我们就等着您的一个答复了。“ 鹤鸣目光深邃,盯着萧牧看了半晌无言。移身走到孟驺尸身前,俯下身子查看起来。孟驺浑身上下致命伤只有 一处,喉骨碎裂。此外,就只有手指破裂,常理推断,应该是自己咬破,写下了血书,留给同伴。不难看出,凶手出手奇快,只发一招,就毙敌手下。从这具尸身中可以看出,孟驺死前,愤怒至极,明知必死,却也奋力厮杀,最后力竭,对手趁势出手。鹤鸣边查看边将结论讲述,在场众人连连点头。当最后一句出口,靳风离,段风涯还有刚到的赵阖一齐抬头将目光固定在了庄风鹏的身上。 “难道你们认为是我?”显然,庄风鹏自己也觉惊讶。 “不可能,二师兄一直都与我们在一起。”段风涯抢先做着辩护。 “是吗?我看恐怕未必吧。”赵阖的声音冷冷传来。 “你什么意思?”庄风鹏愤怒已极。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阁下本欲与在下交手,被秦兄喝止后,愤然离去。这段时间里面,你做过什么又有谁能够说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么?”赵阖的语气已是明白无疑。风鹏但觉头脑发昏,欲言无语。 “不错,人是我半路劫杀。那又能怎样?” “好,敢做敢当。欠债还钱,杀人抵命。天地常理,我看你今天怎么逃脱?”萧牧的声音突然响起。话音刚落,同来的几十名义士一起呼喊,一时间喧嚣大起。 “哈哈。那你们就放马过来吧。”庄风鹏大笑一声,杀气逼人,大厅内竟一时静寂无声。 突然,人影一闪。萧牧左右接连两人倒地。变故咋起,在场诸人最觉惊讶的只怕还是要数庄风鹏本人。原是自己要下场,可在出手之前竟有人捷足先登。定睛一看,更觉意料之外。这伤敌之人却是那一直与己不睦的赵阖。变故徒起,萧牧也是措手不及。所有人都在防备着庄风鹏,怎奈另有高手猝然出击。好在他久经沙场,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但见他左手为掌,右手成拳。大喝一声,冲着赵阖就是刚猛一击。纵是赵阖身形飘忽,快不可言,也还是感觉劲气迎面,转身避过。就在这瞬间,萧牧就已经转守为攻,其手下三十名义士也退留出一片空地。见萧牧一掌一拳上下翻飞,一招一式都灌注着无尽的气力,整间屋子里的人顿时觉着压迫之感。此时的赵阖也一改刚才的蔑视神色,专心对敌。凭借着快如闪电的身法,围绕在萧牧周身三尺之地不停飘转。除了鹤鸣及几位弟子,其余众人就只能看到一片青色的影子。这样的打斗持续了将近一刻钟左右,萧牧虽然仍旧一招一式英武非凡,但是这种打法极耗内力,加之所遇对手又是赵阖这样的当世高手,无时无刻不需要聚精会神,稍有不慎就有身首异处的可能,更加快了体力的消耗。渐渐的,萧牧的招法开始缓慢,而且也有些杂乱起来。一旁的庄风鹏此时轻轻叹了口气,“唉,赵阖要出手了。” 闻听此言的萧牧心中突然生起了一丝绝望。赵阖在身前身后只躲不攻,其意何在,为的也就是要消耗自己的体力。这种刚猛的打法只求速战,不能久拖。赵阖这样的高手又岂能不知。他也就是看透了这个弱点才不急于出手,要慢慢消磨掉萧牧最后一丝力气,然后就可以任由自己摆布。对于赵阖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打法,萧牧越打越气,招招用老,劲气四散。恨不得一下子就将面前这个左跳右逃的混蛋毙于掌下,但是生气归生气,偏偏却又奈何不了他。眼见着自己招招落空,劲力也渐渐不支。萧牧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策,竟然中了赵阖的圈套。这些年来,自己一直觉着已经变得沉稳,但是今天却还是吃了不冷静的亏。高手之争,往往只在瞬间,萧牧此时分心,又加之气力不济,招式渐生凌乱。被庄风鹏一语道破,果然赵阖展开了攻势。见他一下子欺身一尺之内,连绵数掌,排山倒海一般。萧牧面对这轮攻击终于有些心慌意乱,再也不见了刚才的英雄气概,陡然间招式中漏洞百出。赵阖轻笑一声,杀招立现,大力一掌冲着萧牧后心砸下。萧牧此时再无招架之力,只觉背后恶风不善,慌忙低头转身,勉强避过,已是狼狈不堪。可是,身形还未站稳,赵阖左手为爪已到喉间。在这力竭之时,萧牧实在避无可避。知道自己此时定无存活之理,他也就索性放弃了抵抗,闭起双眼就只等亡命。可是这本为瞬间的事情,却迟迟也不见到来。萧牧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并且接下了赵阖最后的杀手。 “叶平!霹雳手果然名不虚传。”由于变故实在太快,在场诸人一时愕然。赵阖的声音响起,终于打破了这屋内的沉静。 “赵先生的大力鹰爪也确实不凡。刚刚毙杀了半途归去的孟驺,如今又险些以同样的手法结果了萧牧的性命。”叶平此言一出,屋内再次喧嚣起来。 赵阖其实也是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哈哈,叶先生竟然说笑了。你竟然怀疑我是杀人凶手,可有什么证据呀?” 叶平也是微微一笑,“我想着赵先生有些健忘。那么我就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帮你回顾一下如何?大约半个时辰之前,孟驺到此,可惜有辱使命,不仅如此,还深受折辱。返归途中,也还是有些心绪不宁。及至半山宽阔之地,猛然间发觉有人潜藏暗处,伺机下手。孟驺不及多想,立下杀手。怎奈对手身形过快,几次出手均无功而返。在与此人的交手之中孟驺似乎想到了一个庄姓之人,而且还知道自己绝非敌手,似乎还有性命之忧。便趁敌人不备,咬破手指,撕裂衣襟,写下了“杀我者庄”几个大字。为的是留下线索,让众家兄弟日后为其报仇雪恨。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此人非彼人,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种小伎俩又怎么能逃得过凶手的眼睛,之所以没有被揭穿是因为这正中了对手的下怀。只是此时,他也才真的没有了活着的理由,成了必须要死的人。“ “叶先生果然洞察深彻,如临现场一般。你口中的庄姓高人就是眼前这位公子。我曾亲眼见到他与孟驺的交手,公子身形灵动,神鬼莫测,当真可称为世间又一武学大才。“赵阖故意引开着话题。 “哦,是吗?“叶平有些惊讶。 “当然。其实以我之愚见,若非碍于秦兄与其师兄的不允,孟驺只怕连这道门都没有办法走出去就已经形神兼灭了。“赵阖继续说道。 “赵阖,你不要在这里信口胡言。“庄风鹏终于忍无可忍。但是叶平和赵阖两人却仿佛浑然不觉,对答自若,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一样。只是,这两人说话的语气竟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你言我语,其中间歇渐渐缩短,甚至没有。 “赵先生之言,无非是想告诉我们这位庄公子在静铭山庄与孟驺比较武力,因不能将其毙于掌下而耿耿于怀。遂寻机追出,于半山处截杀。但先生亦是聪明之人,若是你亲自前往截杀孟驺,难道还会让他留下于己不利的证据吗?“叶平声音不大,但是字字让人听的真切。 “不错。我。。。。。。“风鹏忍不住插言,可是话语刚出口,就觉着语塞,再也不能继续。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难道就不会有一时疏忽大意而遗留一些蛛丝马迹的可能吗?“赵阖的声音紧随着响起。 “当然有。但我们还有着更加令人信服的理由来说明凶手并非庄公子而是你。其实我早已至此,并无过早现身,避过不是对大家不敬,而就是为了亲见凶手伤敌。如大家所见,赵先生刚刚击杀萧牧的最后杀招,右手重击后心,左手趁势成爪扣击咽喉,一招致命,凌厉无比。江湖人都知道,这是你赵先生成名之作,异力鹰爪,瞬间毙敌。而孟驺被杀也是如此,只是你当时暗留三分劲力,但孟驺颈间却依旧还是会隐然可见些许抓痕。我们只要看看这致命的一抓到底是左手还是右手而为就会立见分晓。“叶平娓娓而谈。 “如此说来,似乎这凶手还真的就是非我莫属了。但是我却还始终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况且孟驺离去,我即刻在此现身,又怎么会有时间半路杀人呢?叶先生不觉着自己 所言漏洞百出吗?“赵阖慢慢移身孟驺尸体近前,挡住了众人查看尸身的脚步。 “这道理其实简单的很。众所周知,江湖与武林的决战已经为期不远。在此关键时刻,双方都急需大才之人入内,以壮实力。而当今之势,对战势有举足轻重作用的除了武林四隐之外就首推鹤鸣真人。如若鹤鸣真人与我百丈崖结下怨仇,其最大的受益之人恐怕也就是你了。至于你所说的时间问题,本来我也觉着疑惑,但是在看过赵先生的身手过后,我也就尽皆释然。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在一刻钟之内做到尾随而去,杀人,然后返回。若我所猜不错,赵先生进庄之时,必定会在很远的地方大笑数声,以示其身。”叶平说的慢条斯理。 “一派胡言。秦兄,你别被这人蛊惑了,我之所以大笑现身,实是因为你的二徒弟面情陶醉所引。叶平,你要想打架我赵阖随时奉陪,不要再这里蛊惑我们兄弟的感情。”赵阖的气势已经无形中弱了下来。 “其实阁下早已与在下交过手,那时大败,再比一次只怕也是枉然。“叶平故意说得声音低缓。 “胡说八道,我几时败于你手。“赵阖尤觉受了奇耻大辱,一时间面红耳赤。 “赵阖,明确告诉你。你杀人之时,我刚好赶到。最后你杀人之后怪笑连连,猛然间发现有人于不远处林木间窥探。那个人其实就是我。“叶平突然一声大喝。 “胡说八道。那时候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怪笑,更没有发现什么人暗中窥视。“ 此语一出,众皆哗然。赵阖一个激灵猛然清醒,却见叶平面含讥讽,对立微笑。此时此刻,一切都已真相大白,赵阖杀人嫁祸已是不争事实。但是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素来行事谨慎,为何今日却还是着了别人的道。 这个时候,庄风鹏早已查看了孟驺的尸身。“果如叶先生所说。孟驺的脖颈见清晰可见左手手掌印。这凶手定是他无疑。“ “不错,叶先生所言半句不虚,真如亲见一般,实在令在下佩服万分。既然如此,我多说也是无益。你想怎么处置于我,就尽管来吧。“赵阖尽量说的大气凛然。 屋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所有人都在等候着叶平对赵阖的宣判。庄风鹏沉冤得雪,对叶平自是感激万分。听得赵阖言语,恨不得冲上前去将其大卸八块。但似乎又有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散四周,以致其不能轻举妄动。这边的萧牧此刻也从刚才落败的沮丧中清醒过来。平日里一向自负的他这次却似乎真的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变得有些无精打采。历经了生死,瞬间而已,现在想来依旧心有余悸。处于眼下的这份静寂之中,萧牧更感煎熬。几欲张口,却最终也没能出声。 叶平望着赵阖,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起来。与之对视,赵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一种自愧不如的感慨竟然悄然生出。“赵先生此言差矣,我只是想让事实大白于天下,并没有其他的打算。赵先生去留皆应由自己决断,现在怎么反倒问起了我。”一席话又是大出众人意料,萧牧为首的一干人众皆有不惑,却都不敢言语。赵阖自己也是一样,根本没有想到叶平竟然就这样轻易的就放走了自己。默立良久,他终于迈步离去,但是脚步极慢,每一根神经都如拉满的弓弦一般,再一加力就有断裂的可能。只有几步远的屋门,赵阖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踱出屋门,他感觉自己似乎虚脱一般,差点瘫软,浑身尽湿,冷汗直流。 看着赵阖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叶平转身向着鹤鸣深深一躬。“鹤鸣真人,叶平对手下有失管教,刚才之事,实属误会。若有不敬之处,还望真人能够见谅。” “哪里哪里,叶先生为劣徒洗清冤情,鹤鸣不胜感激。“鹤鸣说罢也是微微一揖。 “真人果真高风亮节,令在下佩服万分。此刻天色已晚,我们也不便打扰,这就下山,还真人以安宁。改日,叶平必将再次登门,亲自谢罪。还望真人到时不要嫌我等迂腐。”叶平一拱手。 “到时,鹤鸣必定带领众弟子亲自出庄相候。请!”鹤鸣语气平和,仿佛与好友阔别一般。 二 天下大势,江湖武林(上) 暮色四合。黑云笼罩,遮盖了天地间少许光亮。林中不时传来几声夜枭的悲啼,几经反转,尤显深长。长久被暗夜幽静浸染的静铭山庄此刻灯火辉煌,也难怪栖息四周的众多生灵要表现的大异平时。 “看样子暴风雨就要来了。”段风涯看着师父还有师兄们神色严肃,有意想要缓和一下这里的气氛。但是他没有想过,这句话在这个时候出口,却是极为显示的意味深长。送走了叶平一行人之后,师徒四个人谁也没与离开,大家就在这个刚刚历经了打斗的屋子里面各自坐下。谁也没有说话,一种无形的压抑仿佛天地就要坍塌一般压迫着人心。 “师父,徒儿鲁莽。恳请师父责罚。”看着鹤鸣一脸肃然,庄风鹏主动请罪。 “不关你的事。此乃天数,不可违。二十年了,我一心远离尘世纷争,奈何世间事,你不找她,她却忘不了你。就像是临窗望月,自觉此景优雅,可是不知,自己又何尝不是月光所罩下的另一处风光。”鹤鸣说的很平和,但是弟子们却觉着很悲情。 “师父,今天的事情。。。。。。”靳风离忍不住还是问起了这个大家一直回避不谈的问题。可是话说一半却也不知应该如何继续。 “是呀,师父。这静铭山庄在我上山之后少有人来,怎么今天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况且,他们所言之事似乎我至今也还没有弄得明白。”见有人提及,小徒弟段风涯紧接着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若要说起今日之事的起因,其实就要说起江湖与武林的争斗了。”鹤鸣看着这三个徒弟慢慢说着。 “江湖和武林不是一个象征吗?怎么听起来像是两个帮派一样?”段风涯仿佛更加糊涂起来了。 “它们现在确实是一个象征,但是在大约百年以前,却是两个实在的地方。江湖就是指现在庄公所在的黑水之滨,而武林其实就是冥侯落脚的百丈崖。”因为段风涯上山最晚,而且十几年来很少出山,很多民间的事情都不知道。 “由此说来,今天所来的这两帮人就分别代表着这两处地方!”靳风离恍然大悟一般。 “不错。赵阖就是江湖中人,而后来的叶平就是武林中的代表人物。在我还未入师门的时候,我就已经听说过他们。”庄风鹏的声音此时也响了起来。 “风鹏所说不差。这两人确实有些名头。尤其是那个叶平,传言是武林中的顶梁之材。”鹤鸣随后补充着。 “依师父之意,似乎这叶平的武功定是惊世骇俗了。可惜今天却没见他出手呀。”段风涯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十分惋惜。 “师弟,你错了。叶平不只出了手,而且还大显神威。若不是手下留情,只怕赵阖今天很难从这里平安离去。”靳风离显然比师弟看的透彻。 “但是我除了见到他伸手接下赵阖击杀萧牧的一招之外,就再也没发现他还在什么时候与赵阖进行了打斗呀?难道那一招就可以定下这样的结论?”风涯依旧一脸迷惑。 靳风离眼望鹤鸣,含笑不语。鹤鸣见状,知是大弟子此时也希望自己来对这个问题作答,来证实他所言不虚。 “高手相争,往往瞬息之间。正所谓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从一招半式之间看出孰优孰劣确是不足为奇。但是今天之事,却并非若此。叶平不只出手接过赵阖一招,救下萧牧。后来与赵阖的对答之中,两人的较量才是真的进行。风离说的不错,叶平确实高出赵阖不知许多。” “这是什么武功呢,即使没有出手也一样算是较量?”段风涯似乎更加糊涂了。 “武学一道,其实有实,虚,神,意之分。所谓实者,即为一招一式,拳脚相加。这类武功讲求力量和速度的结合,于快,准,狠中克敌制胜。眼可视,耳可闻,最易入手,也是所有习武之人入门的根基。虚者,较实则要更进一步。修为的是在人身内部,即气脉筋骨。辅之以实,可大幅度提高人体的视,听,嗅,触等各种机能。及至高手之列,则力可碎石,快比飞鸟。这两种境界在修习中容易达到,所谓的大多数武林高手其实就只是在这两方面中有不俗造诣而已。但要是真正对敌,练实练虚之人最多也就只能以一敌二三,多则不可。常说的双拳难敌四手,其实就是这个意思。然而,一个人的武功进入到神境之后,就可以真正的以一当十,甚至成百上千。因为那已经不是用拳脚招式,而是用武功之神来较量。“ “武功之神,是什么呢?“第一次听师父讲起这些高深莫测的武学精髓,三个弟子都有些心驰神往。就连鹤鸣自己,此时也是面带陶醉之色,仿佛时光回转,自己一下子又回到了盛年之时,纵横疆场,威武非凡。 “神,是习武之人所练武艺上的重大飞跃。练到这种境界的武功已经完全超脱了传统认识上一招一式的攻防转换,而是渐渐进入了无招制敌的地步。“ “师父,我还需要修炼多久才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庄风鹏显然很有些性急。 “这种飞跃并不是人人都可练就。它不仅需要着习武之人在实虚之中有着非凡的造诣,而且还要求有极高的悟性和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能够练到虚境高手其实就已不易,但是要进入到神境却是还要难上加难。风鹏,欲速则不达。这是至理,千万不能忘记。“看到弟子急于求成,鹤鸣有意进行着提醒。 “弟子记下了。“风鹏语气低缓,似乎很是不甘。 “相比较神而言,意则是更加让人觉着高深莫测。练就到这等境界的武功,其实已经渐渐超越了人间所囿,仿佛天外传奇。神境之人虽也可无招制敌,但却需要一个发功的过程。要么辅之以器具,要么提神静心。但意境高人却已不必如此,意念制敌,谈笑间皆成杀人利器。完全做到了随心所欲,对手无论如何防备,其实也是枉费心机。“ “人间还有此等匪夷所思的武功,武学一道果然是博大精深。“靳风离由衷感慨。 “不知日后我是否有机会能够见到这意境高人,要是有幸相逢,我是不是还要出手与其相斗一番呢?“庄风鹏自言自语道。 “师父,世间是否真的会有这样的高人呀?“段风涯似乎真的为师父所述而感到震惊。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为常理。风离,风鹏,你二人常在外走动,可曾听闻近些年来有什么高人异士的事迹传言?“鹤鸣不置可否,但是其意却再也明显不过。 “当年我尚在楚地之时,当地有一钟姓大户,其为世间大商,得尽天下财货,其富可敌国。世人称之为“财神”。闻言他手下有一勇士,名唤高鸿。此人膂力过人,曾独自在深山茂林中修行五年,常年与林间生物相伴。尽得虎,豹,鹤,蛇等各种生物类拳法的真髓,纵横一时。保得财神出入平安,前后历经大小争战三十余次,未遭败绩。“庄风鹏首先发言。 “我曾在长安一酒馆中闻言,胡地这些年来屡犯我汉室疆土,朝廷为此头痛不已。曾效仿秦始皇修筑长城相抵。奈何匈奴人中有一个名叫巴图的人,可称单于帐下第一猛士,常孤身南下,伤我中原义士。此人武功招式有些匪夷所思,不求快速制敌,凭借体力充盈,喜欢慢慢消磨对手。这人心地狠辣,一般与其交手的人都是力竭而亡,死状惨不可言。“靳风离想想,接着庄风鹏的话语说道。 “这两人应该就是实虚之境中的佼佼之辈。高鸿集各路形意拳法于一身,但却尽成实型,虽招法精妙,可是内力必不会长久,他的对敌之策只能是快字一诀。而这个巴图,则明显要强于高鸿许多。他的虚境武功似乎已经快至峰顶,所以体力充盈无尽。对敌之时,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等对手体力耗尽自然败亡。这种打法太过毒辣,为人不齿。可是从中一样可以看出此人六识惊人灵敏,否则也断然不会使用此等方式。你们日后与之相遇,若是同样谋定而后动,他就无从施展,自然 就会落败。“鹤鸣沉思一下,然后下了结论。 “还有就是武林中声名赫赫的沙海,叶平之流。沙海,人称”烈焰狂刀“,人如其名,性情暴烈非常。武功亦属刚猛一路。传言此人曾以快刀六十四式在十年前的函谷关之战中力敌竹林四怪杰,血染长袍,将其全歼。挥刀所过,已非眼光所能捕获,唯能见霍霍刀光,夹带劈空声响阵阵。甚至于凭空中劈杀出烈焰无数,环罩其身。后人曾检验竹林四人的尸身,到处可见灼伤烫痕,因此名动天下,得称此号。叶平,与沙海同为武林中的支柱。但与沙海的暴烈不同,此人性情稳重,城府深沉。应该说这人的武功不仅在拳脚,更多的还在于他的智计。据说十年前的函谷关奇谋,就是叶平的手笔。那时候他竟然匪夷所思的让冥侯亲自为饵牵连庄公四面合围,自己带领三十勇士孤身入黑水滨,搅得江湖天翻地覆,完美的上演了新一场围魏救赵的传奇。若要说起这人的武功,极尽以静制动的真髓,绝少出招。但每次出招都不会落空。十年前的那场争战中,他前后也就只才发招四次,却斩杀了十人。”靳风离讲得很慢,生怕漏掉什么信息似的。 “这沙海虽招式凌厉,威力巨大。但他无非也就只与巴图,高鸿者同流。可是这叶平却真的可以称作当今世上的高人。从你所讲,还有我今日的观察看来,此人已可算是神境中人无疑。攻敌对战不见实,成败无形只凭神。典型的神境战法。风离所言其实不差,叶平今日确实不只出手一次,而且还一下子就震慑了赵阖的气焰。他与赵阖的一番对话,就正是叶平出招制敌的时候。“鹤鸣沉吟良久而后缓缓道来。 “难怪我几次想要出口辩驳,却总是莫名其妙的难以发音。无形中总觉着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散四周,逼迫的我沉闷非常。人间竟然还有着如此匪夷所思的武功,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庄风鹏听完师父的陈述过后,不由得心底生出一丝震惊。 “其实叶平也只是初入神境而已,他所使的窥心术,虽可扰乱对手心智,但需要长时间的准备,也就是用言语引导对手步入自己设下的思维定数,或目光对接,惑乱人心。若不是赵阖生性傲慢,素有轻敌之心,只怕今天也不会败得如此之惨。“显然鹤鸣并没有对叶平的窥心术寄予特别高的评价。 “师父,这赵阖也是世间传言的当代高手,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名动江湖。本来他不是黑水中人,是当时楚项义军的权势一派。后来义军兵败,才改投庄公,并深得重用。几十年间,凭借着异力鹰爪之功,屡建功劳,到如今在江湖中的地位已是不可撼动。但是这人圆滑阴毒,常为一己之私而不顾大义,实属小人一类。只是不知,师父竟然与其是旧时相识。“庄风鹏似乎对江湖中的事情格外清楚,所言大多与之相关。 “旧时伤心事,挂念徒填悲。当年若不是这个赵阖,只怕为师也不会成为今日的鹤鸣了。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我潜心修道二十载,无非也就是为了弥补那时所铸成的大错。可谁知,二十年了,我依旧还是无法彻底将其摆脱。“鹤鸣叹气连连,似乎风鹏的一席话勾起了心中最不愿触碰的回忆。 “师父。。。。。。“风鹏自觉语失,想要言语,却又不知要从何说起。 “罢了罢了。都回去歇息吧。这场风波犹如山雨欲来,行未至就已满楼风生,你们要做好相应的准备,只怕静铭山庄将会从此不得安宁了。“鹤鸣仿佛已不愿继续,一下子变得无比失落。 “师父。。。。。。“三个弟子不禁都有些惊慌。 鹤鸣一摆手,示意大家退下。风离三人也不便多言,相继退出。 “风涯,你留下,为师有事要托付于你。“闻听此言,段风涯停止了离开的脚步。心中隐隐觉着师父定会有重大决断要自己为其办理。这些年间,但凡大小事务都是两个师兄打理。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感觉到失意落拓,但是扪心自问,若异地相处,自己与师兄们同做一事,只怕自己远不会如他们一样将事情做得井井有条,无可指责。久而久之,风涯也慢慢对此习以为常,但凡有事,尽皆让与别人,不再相争。可是心里却也淡淡生出了些许自卑。 “风涯,自你上山至今已经十八年了吧。这些年里,我一直绝少让你外出,你少了很多开阔眼界的机会,同样也少了许多见证自己的机会。你不会责怪我吧?”鹤鸣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异常疲惫,风涯的印象中,似乎从来也没有见到师父如今的这个样子。 “弟子不敢。师父做事自然有师父的良苦用心。”风涯毕恭毕敬的回答。 二 天下大势,江湖武林(下) 鹤鸣闻言,苦笑一声。“我之所以不让你下山,不许你象你的师兄们一样在外闯荡,并不是怀疑你的能力。一则是因为你年纪尚轻,一则是因为我也不想你因此而分心。世间纷繁芜杂,一旦踏入,就会身不由己。为师本是想着等你学艺有成之后再遣你下山,到时必定会一鸣惊人。可惜呀,时不我待,世间事往往出人意料。眼下非常时刻,已经不容我多等。而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刻,也不知我今生是否还能相见。”鹤鸣一摆手,制止了风涯的话语,紧接着说道,“多年来我还有一个心愿未了。只是如今静铭山庄事急,我绝然不能离去。纵观你们师兄弟三人,就只有你才有可能为我完成。风涯,你能否替为师下山了却这件事情?”鹤鸣说的很是诚恳。 “只是不知师父想要我去做什么事情呢?”风鹏一下子觉着很好奇。说起来鹤鸣这个人,一直都让这些弟子们觉着异常神秘。这些年来,鹤鸣隐居明奇山从未下山一步,却每隔半年都要派人外出打探外面的事态,介于隐与不隐之间。品评天下大势,他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语,可是关于自己,他却从不透露半点消息出来,无论徒弟们怎么强烈盼望,他都会有意无意的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所以,等到鹤鸣亲口说出自己还有未了的心愿希望完成,段风涯确实感觉到了一丝惊讶,或者还有一点点的得意。风离,风鹏两位师兄都不能得知的关于师父的隐情,竟然师父要告知自己。足见师父对自己的器重,甚至超过了对他们的信任。一直深为此耿耿于怀的段风涯又怎么能不感觉兴奋难当。 “你可知道武林四隐?”鹤鸣突然转换了话题。 “听师兄们讲过,这四个人应该是当今世界上武功最高的四个人。” “狂生,神相,药皇,邪瞑。赫赫有名的武林四隐,近几年来又有哪个不知,那个不晓。若论起来,这四个人的武功确实可以算的上当今世界上的魁首。刚刚我们谈论天下英杰,所谈及的几个人在他们四个面前只怕连三五招也走不过去。实虚神意,武学四境。真正能够到达神境意境,并且能够做到融会贯通的可能也就只能是他们了。”鹤鸣停顿片刻,语气里充满了向往,似乎也带有些许嫉妒。平静之后,又继续说道,“狂生文储,艺高胆大,无不敢放之言,无不敢言之事。劲气运于词话之中,克敌制胜彰显无形一道。神相叶星途,并不是说他身居丞相之职,而是说此人识人知面,相人无差。常言相气识面,杀人无意。这两人可能就是今日世界上唯入意境的佼佼豪杰。还有药皇唐鲁,医术称神,救人无数也杀人无数。世间人对其又敬又怕,还流传下来了一首打油诗来加以评价。药皇有意判人亡,阎罗无心也照收。若是亡魂离身去,金针定穴死亦生。其次便是邪瞑谢非客,博采上古众长,成就当世英才。上至天文地理,下至三教九流,五行之术,奇门之髓,几乎无一不精。尤其一把檀木十弦筝,每每奏响,尽可响遏行云,透人心底。可让人生,亦可让人死。这两个人,凭武功不能说入得意境之中,但若当真战场相逢,千军万马也只是徒劳。平心而论,应该也不会输给狂生和神相许多。“ 不知何时,窗外已是大雨滂沱,只是师徒两人,一个听的讶异,一个讲得醉心,竟尽皆未查。此时,雨水已经透过开启未关的窗户随风飘入,洒落一地水渍。鹤鸣看了一眼已是目瞪口呆的风涯,苦笑一下,左臂轻轻一挥,门窗自动关合,临窗望外,又接着叙述起来。 “二十年前,这邪瞑可曾是我的挚友。只是当时我们都年少气盛,争名之心太过,以致听信他人教唆,竟为了世间虚妄而大打出手,终于酿成了一场大祸。这二十年来,我退隐深山,不与人争,却每半年都要派人外出探听江湖上的各种消息,为的也是要了解这位故友的境况。后来听闻他已顿悟大道,成了当今赫赫有名的邪瞑,位居人间武学至鼎,方才心安。今日静铭山庄逢劫,若是这人能够出手相助,或许我们还可以化险为夷。不然,恐怕也就只剩下死战力敌一路可走了。”说罢,鹤鸣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师父,你尽可放心。我必定不会辱没使命。”风涯说的不无慷慨。 “风涯,不要认为这件事情会进行的轻而易举。这邪瞑可是当世高人,行事怪诞,不可以常理推知。要是想打动他出手相助,只怕比力战千军还要困难百倍。要说起来,你的两位师兄都要比你更具江湖阅历。在此大敌当前急需援手的时候,或许他们会比你更能胜任这项任务。可是风离太过刚直,宁折不弯。不知变通,容易听信他人蛊惑。而且处世过深已经戾气消无。过于中规中矩,就容易受世事羁绊,束手束脚,犹豫不决,最是非客反感。而风鹏,虽则灵动有余,奈何争名之心比之为师当年还要为过。可惜他太过自负,往往自作聪明,舍大局而不顾。也不会有完成任务的可能。其实这二人只能悟小乘,不可得大道。或许只有你,才是此行的最佳人选。“ “但是我却从没有下山执行过任务,我怕……“ “一直以来,你是在两位师兄的照料下成长起来的。所以你兼具了他们二人的优点,但是也继承了他们的缺点。甚至从某种方面上来说,现在的你还远远不如他们。可是你至今尚未受得世间浊情熏染,这却是你的师兄无法比拟的优势。而且,从你的面相上来说,你印堂高耸,眉骨突出。将来必有大作为。尤其你的骨骼清奇,是一个练武的奇才,日后定可超过为师,步如武学一道中未曾入涉的殿堂。而这一点,相信定可得到邪瞑青睐,或许凭此就有可能请得来这位世外的高人。” 鹤鸣转过身来,看到风涯面容上凝结着一种十分怪异的表情。不知是兴奋难当还是难以置信,仿佛陷入了一种憧憬之中,又像是仍在回味刚刚所听来的话语,以致更加清楚明白。等到风涯渐渐恢复了平静,鹤鸣那个有接着说道,“其实单凭这一点,还远远也达不到目的。你此去,还需要带上一件特殊的物件。” 风涯困惑的抬起头,想要知道这件特殊物件到底是什么宝物,却见到鹤鸣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三尺长剑。 “这把剑可称是不世神兵,每每出世,都会在人间引起巨大的风波。我之所以与非客不睦,也有一半原因是因它而起。现在,我要你将其转交给邪瞑,他见到此剑,必会知晓为师的心意。其他诸般事宜,你就见机而行可也。“鹤鸣小心翼翼的递剑过来。风涯伸手接来,顿觉剑身寒气逼人,心神一凛,仿佛格外清明。 “师父,由此看来,此事关系重大,弟子受得师父器重,无以为报。只是,弟子有些担心。。。。。。”风涯欲言又止。 “风涯,你为人的缺陷便在于此。不要以为这是谦虚,同时他也是逃避的一种表现。为人处世,当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魄。尚未战,心先怯。怎是大丈夫所为。你要记住,成败或可由天,谋事只在人为。你若一直抱有这样的心思,今生当一事无成。”说罢一挥手,面露失望之情,示意风涯退去。 风涯听得面红耳赤,垂头不语,默默退出。 回到住所,风涯便开始打点行装,准备明日一早便上路而去。不想此时,风离,风鹏两位师兄进得屋来,大家也都心照不宣,无有寒暄,便直入正题。风涯便将师父所托之事简略转述了一遍。说完后,三兄弟俱都沉默无话。许久而后,风鹏拿起那柄长剑,细细把玩。然后他递给风离,“师兄,你可知道这把剑有什么来头?” 靳风离接过,看了半天。只见剑鞘上面纹络清晰,仿佛流水。虽则古旧,却一尘不染。足见持剑人对其爱护有加。剑身通透一股寒意,令人心清神明。“果然是一把绝世好剑。但是我跟了师父这么多年,却从来也没有听闻他还有如此利器。”说罢,风离左手搭剑身,右手按剑柄,情不自禁就要拔剑。可是试了几次却没有都没有成功。风离有些诧异 的看着风鹏和风涯,欲言又止。 “果然不出所料。若我所想不差,这把剑定是传说中的传世十剑之一无疑。”风鹏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接过宝剑轻轻抚摸着剑身。 “传世十剑?”风离更加显得困惑,似乎有些觉着难以置信。 “传世十剑?”风涯也是一脸疑惑,但是他的疑惑却与风离的截然不同。 “铸剑术本源于黄帝时的蚩尤部落。蚩尤以天赐铜料铸剑三千。曾屡破黄帝大军。三千年后,吴越大山有神工巧匠欧冶子,善以铁料辅佐以铜金铸剑。春秋时又有吴国神工干将,楚国神工风胡子。此三人先后铸成十口名剑。每一口都是兵中神品,稀世珍宝。也就是传说中的传世十剑。这十剑分别是干将,莫邪,龙渊,太阿,工布,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和巨阙。”风鹏慢慢叙述,面有陶醉之色。 “但是你怎么知道这把剑就是其中之一呢?如果是,它又是其中的哪一把呢?”风涯的问话似乎总是局限在一些初等的知识之上。 “他们之所以会传世,当然会有其异于寻常的特点。要问我它具体是哪一把剑,只怕我确实没有能力分辨出来。因为它们每每出世必有大事发生,定会掀起血雨腥风。但凡见过他们的人几乎已经完全成了亡魂。而我之所以会这么确信,是因为这把剑通体冰冷,透入心髓,而且不能随便出鞘。早在我入山之前,曾听我祖父提及过这些特点,所以确信无疑。那时候就只是憧憬,想不到今日竟然能够得见。” 师兄弟三人相继把玩着这把仿佛传奇一样的宝剑。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良久过后,大家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慢慢地,三人又想起来眼下面临的危机,不禁又变得心情沉重。风鹏突然大惊失色,“不好,师父只怕是要出事。” “师兄,为何如此说?”风涯大惊,语音中竟不禁有些发颤。 “师弟你想,师父若当真确信这位邪瞑能来援手,有何必要让你将这柄绝世神剑带走,难道还想着要用重礼收买他不成?归其原因,无非两个,一是师父不希望此剑就此落入对方手中,要假其手将其送出;或是师父已有存死之心,要与静铭山庄共存亡。如若不然,只凭师父与你我三人之力,虽不能保得静铭山庄周全,但要冲出这是非之地,即使千军万马又能奈你我何。可是要想拼死保全,我们的对手不比旁人,却是江湖与武林,或可称为所有世间习武之人,这却几乎就是不可能之事。无论哪种可能,应该说师父都已将自己置于险境。这江湖和武林相争百年,争端既起,却为何偏偏也要搅得我们不得安宁。”风鹏越说越气,到后来竟然睚眦欲裂,一挥手拍在桌案之上,顿时将其拍的粉碎。 “那我不走了,无论怎样,我也要和大家共同进退。”此时的段风涯再也不见了当初的意气风发,面容上只有焦虑,还有沮丧。当初因师父对自己一番夸赞倍觉兴奋,可是风鹏一席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倒下,即刻就将满心的热情浇地冰凉。原来师父并不是真的认为自己日后大有可为,刚才所言,无非就只是要自己答应出逃而已。孔夫子说,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即使我段风涯远非可造,也要立在战场,岂能贪生。 “我想师父之所以有所图谋,应必有深意。师弟如若不去,耽误了大事,又如何是好?”一向视师父如神灵的靳风离沉吟半刻,而后说道。 “也是。那,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呀?”风涯心中仍希望继续此行,但又担心被风鹏不幸言中。此时矛盾已极。 “师弟,我看我们还是明日清晨与师父商量一下解决之法后再做定夺吧。”靳风离接过话来。 “好。那就明天再议。“说罢,风涯言语中毕竟还是带有些许失落。 “师兄,我还有一事不明,希望你们能够为我解答。”风涯突然叫住了正要离去的两位师兄。 “什么事情?” “今日所发生所有事情,似乎俱都因江湖与武林之争所起。可是在我心中,这两个名字似乎应该尽指习武之人生存活动之所在,可是为何却又变成了百丈崖和黑水滨呢?” “这件事情说来,似乎当要从百年之前而起。庄公祖上原是战国时魏梁宗亲,后来秦始皇一统六国,便流落民间。然而秦失其鹿,群雄起而分之。楚汉之争后,刘邦得汉室天下。此时,庄公祖父几经辗转,投身于齐王殿下。奈何刘邦开始残害忠臣义士,先后诛杀韩信,彭越,英布等人,逐一铲除了朝廷上的异姓势力,为保汉室江山的千古基业。一时间人人自危,朝廷上的许多公侯王爵也相继寻求退守之道。齐王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他率领着八百义士隐居于东海一无名小岛之上,希望从此可以不问世事,也不受刘邦记恨,带来杀身之祸。可惜天道有常,不能以人心相从。刘邦始终还是放心不下齐王一方势力,定要斩尽杀绝。于是就设计招安假局,诱齐王出海岛而后逼杀。又为防其手下因此反叛,竟假传朝廷不计前嫌,已恢复了齐王官职,并派特使接招这八百义士入朝为官。想不到当这些人刚离开海岛就被斩杀殆尽。当时庄公的父亲外出未归,侥幸逃脱大难。经过一番思想争斗,他断然放弃了一死以谢庄公知遇之恩的选择,而是尽散海岛财源,于东海岸黑水滨重塑一方势力。此后招兵买马,专与朝廷作对。慢慢地,已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几次发兵围剿,奈何黑水众人散居民间,聚散无常,不比军队征伐,几次都是徒劳无功。最后,朝廷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来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便是要在民间也建立一个与黑水滨相仿的另一方势力,为的是要双方从此不断征伐,相互消耗。这样既然省去了朝廷车马出征的昂贵费用,也可以慢慢铲除了自身潜在的威胁,可谓是一举两得。 这个被朝廷一手扶植起来的民间另一方势力便是今日的百丈崖。当时冥侯的祖上萧何刚刚过世不久,但其子经过几年在外征讨也得尽庙堂风光。又加之家族声威,可谓是功高盖主。虽然此时风光无限,但又怎么能让朝廷放心的下呀。好在有这么一个绝佳的契机,吕后当即下令收归他的兵权,令其迁居百丈崖,专心应对黑水之事。三五年后,百丈崖果然不负众望,已经完全可以与黑水一方分庭抗礼。因为百丈崖中林密树茂,整日建习武之声不断,切磋之风不减,渐渐被外界送了一个名声即为武林。为了与之区分,又加之庄公一方河泽众多,世人就称之为了江湖。百余年间,双方征伐不断,此种称谓也渐渐失去了当初的意义,慢慢已被混为了一谈。这也就是你对江湖武林的理解。这一期间,两方面互有胜负,却都没有取得过压倒性的优势。就只十年前的函谷关大战,堪称最惨烈一役。当时庄公之父病逝,百丈崖抓住战机打算一举歼灭,可惜庄公乃当世奇才,又得今世诸葛王诩辅助,大败百丈崖,若不是叶平使奇计力挽狂澜,只怕天下就已不是今日大势。可是此战后,双方都元气大伤。武林方面,冥侯之父战死,冥侯也断腿一条。而江湖中,庄公座下护法五灵亡三残一,只有王诩一人平安。此后十年,整个人间终于拥有了一个得以喘息的机会。可惜如今,两方面看来已经慢慢回复,又要掀起血雨腥风了。“靳风离,庄风鹏两人交替叙述,说完都是深深叹息。 段风涯听完也是长久无语。两师兄见状,默默出屋回房。窗外的风声雨声更显激烈,乌云压顶,让人倍觉压抑。风涯回过神来,已是夜半三更,看了一眼尚在整理的行装,可惜再也没有了心情,就当下躺倒,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睡下。 三 鹤鸣搬军,风涯出逃(上) 鸡鸣三声,东方见白。 风涯匆忙起身,及至门外却见两位师兄已经衣装齐整,正向着自己走来。而后三人同行,及至鹤鸣屋外,三人竟然不约而同的停住,谁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正在这种僵持之时,屋内传来了鹤鸣的声音,“都进来吧,不必站在门外。” 进得屋内,三人看见鹤鸣坐在一张藤椅之上,双目微闭,显然是一夜无眠,疲惫已极。 “你们此次同来有何事不明,不妨直说吧。”开门见山,鹤鸣直入主题而来。 “师父,我不走了。无论怎样,我也要和大家一起共同进退。”风涯率先开口。 “为何?” 静铭山庄当此大难之时,我怎么能够扔下师父及师兄们不顾,自己一人出外避祸……“ “风涯,“鹤鸣听的十分不耐,出口打住,”为人行事,最忌犹豫不决。主意既下,即使泰山压来也无有更改,如你这般反复无常,还想在日后成就什么作为?“一席话说得风涯面红耳赤,低下头再也不语。 “师父,别责备小师弟了,其实这也都是我们的主意。”靳风离此时插进话来。 “静铭山庄二十年来不与人争,只求自在逍遥。但我们却并非贪生怕死之徒。 孟子曾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师父若想以一力承担此次危机岂不是要至我们与不义的境地么?”庄风鹏似乎觉着自己也应该出口发言了。 “如此说来,却又是为何?”鹤鸣仿佛果真对风鹏的话产生了兴趣。 “师父,虽然我入师门最晚,至今也就只有五年,可是在弟子心中,师父一直如尊神一般,无论何种风浪,皆可自行解决,从未求人一事。可是今日,师父却突然决定要小师弟外出寻求二十年前的挚友,实在令人不能信服。且不论这邪瞑谢非客二十年来从未如庄上一步,是否仍会念及旧情假以援手,世人皆知,此人行事乖戾无常,不可以常理推知。只怕要请得他来,也并不比死战力敌容易几分。况且,当此大敌当前之时,更是应该齐心协力,即使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到难关度过之后再行打算。加入弟子此时离去,岂不是更加离散了力量,这难道不是不义之举吗?”风鹏说得一字一顿,显然经过了认真思考而后得来。 “二师兄说的极是。弟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下山了。”风涯此时更是态度坚决。 “你们三人都是这一般打算吗?”鹤鸣沉默片刻后说道,三个弟子俱都以无言作答,其言语其实已是不言自明。 “风鹏,自称是老庄的后人,却有许多过人之处。往往可以从事情表面看到深层次的东西。可是你为人气焰太盛,不知收敛,这既是优点,但也实属缺陷。长此以往下去,你看待问题就必定会渐生自负,不再有虚心之德。今日的事情,你虽说的有理,但却也只是你个人推测而已,焉知就没有走眼,错断了我的格外深意。” “弟子也只是一时心急,确不敢妄下断言呀。”鹤鸣一席话过后,风鹏顿时双膝跪地,解释连连。 “罢了。”鹤鸣一摆手,打断了风鹏,接着话题一转。“你们可知为师过去的身份?”三人面面相觑,却都未言语。在他们心中,这句问话似乎已与废话无异,鹤鸣二十年足不出户却对江湖中事可生莫大影响,他的形象现如今在众弟子中更加显得神秘。只是鹤鸣一直有心不谈,他们也不敢多问罢了。 “那时,天下还没有鹤鸣这个人物,我的名字本为秦彻,是楚项义军中的神武将军。“ “楚项义军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风涯确实有些不谙世事。 “昔年西楚霸王项羽兵败垓下,被逼乌江自刎,从此天下归一。然而很多楚霸王的旧部却没有跟着天下一起归附,他们找到了项羽一名远方的叔侄,名唤项义,拥戴此人为新楚王再次起兵江东,曾也声势浩荡。传言很多大名鼎鼎的人,如钟离眛,蒯通,赵阖等人都是义军中的首领。可是不知为何,大约二十年前,义军竟突然间销声匿迹,仿佛在人间蒸发了一般。于此有很多传言,可是谁也说不清楚这其中的奥妙到底是什么。”靳风离及时为风涯做了解答。 “不错,楚项义军的败亡在外人看来确实是有一些神秘莫测,即使作为局中人,我在当时也觉着难以置信。可是这些年来,我终于静下心来,有了机会重新审视当时的情境,仿佛义军消亡的命运应该也是定数。”鹤鸣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竟又转换话题接着叙述起来,他讲的很慢,象是给别人听,也像是将给自己听。 “说起来,钟离眛,蒯通等人活动在外,如战国名士一般行走,为世人所知。但是军中真正的支柱却是我与非客两人。我是神武将军,他是奋威将军,几乎所有的军政大权都要经过我们的首肯才能生效。然而位高权重就容易招致他人嫉恨,加之当时又都是血气方刚的盛年之时,争强好胜在所难免,这无形中也就成为了我们各自的弱点所在,后来受到了奸人的离间,竟然就相互争斗起来。如若不然,只怕也不会闹到这般二十年来不相往来的地步。对于谢非客这人,你们只是听闻,又怎么会有为师对他了解的透彻。他虽然处世怪诞,难以琢磨。但是却最是顾大局识大体之人。当年义军瓦解,我俩为保义军些许实力曾密谋一次,后来就各自带着于军中有举足轻重作用之物,从此隐匿江湖。本是图谋东山再起,可是这些年来,争胜之心已经减淡,又加上汉室天下已稳,并且如今海内生平,经文景之治更是中华前所未有之昌盛。平心而论,即使楚项得天下,恐怕也无出其右。我们起事之事从此也不再提及。慢慢地,我醉心修仙成道,他遍足山水,也是自得其乐。“鹤鸣说道这里又一次停顿,似乎也有一丝陶醉。”当年我们约定,于义军有威胁之事发生,我二人要同仇敌忾。但凭手中物,在义军旧部中必可一呼百应,几日之困局又怎有不解之理。依你们刚才的口气,一是怀疑邪瞑谢非客未必肯来相助,二是即使来了,无非也是加上一人之力,与我们师徒四人迎敌也是杯水车薪。听了为师刚才的言语,你们心中的疑问是不是应该已经可以解除了?“鹤鸣扫了一眼面前的三个徒弟,见其虽未言语,面容上却现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随手一挥,”若是没有了,你们就退下吧。“ 退出屋门,师兄弟三人一扫入门时心情的沉重,很多埋在心底的疑惑现在已经不再。静铭山庄之急似乎也早晚必解。但是此处虽已无惑,他处却并不平静。万没想到师父早年竟然是义军中的首领,难怪世间人一直念念不忘他的存在,即使二十年消声,却依旧也不减昔日的声望。无形之中,他们三人对自己日夜相对的师父似乎又增添了一层别样的情感。可是这种心情却真的是这可意会,不便言明。 风涯回到屋中,见到昨夜匆忙整理的行装静静放在一旁,心中竟然莫名其妙的失落了起来。本来师父对自己厚爱有加,如此重大的任务不交别人便是对自己最大的信任,而自己却主意不坚,被二师兄三言两语便说的摇摆不定,不仅令师父失望,其实也同样令自己心寒。尤其师父最后所言,如此反复不定,以后还想着要有什么作为。真比当头一棒还要令自己觉着汗颜。想着想着,对自己这次出行的成败仿佛又有些格外的担心,自己如今无疑已经成为了整个山庄存亡的希望,若是最终有辱使命,未能将邪瞑请来相助,还将有何面目再见留在庄上盼着自己的师父师兄呀。“ “师弟,师弟……”站在一旁要送风涯下山的两位师兄见其神不守舍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 “没事,师兄,我只是担心自己此次出行是不是能够顺利。”段风涯毫无机心,所想为何,尽皆言出。 “师父常言,成败或可由天,谋事只在人为。只要你尽力了,剩下的只怕就要看定数了。”不知何时开始,这位常在左右的大师兄竟然也变得有些像是师父一 样。 “师弟,你看这块天地,昨夜一场大雨,扫去了人间不知多少尘埃。如今放眼望去,一切都是那么纯净,完全就是一片新的气象。这就仿佛你此次出行,初涉江湖,于你而言只怕一切也都是新鲜。上天有意如此,相信你也一定会马到成功。这些年来,师弟你始终也没有机会得见外面的大千世界,这下子也映照了如鱼得水之言,应是遨游之时。师兄们就在这里等候着你的好消息了。”庄风鹏不愧是老庄后人,一席话说得格外顺耳。 风涯听后,心下稍安。他微微一笑,然后就作别离去了。及至远处,靳风离的声音破空传来,“风涯,世间人心险恶,你要处处小心呀。“不知为何,风涯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心酸,赶紧加快了脚步,仿佛生怕走慢一步就会改变主意似的。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阵风吹拂面,人行心自清。看着道路两旁渐渐过于自己身侧的景象,风涯慢慢地有些面露陶醉之色。不知不觉中已经淡却了刚刚走出庄门时的感伤。清晨的空气本就清新,又加之昨晚夜雨净尘,更增添了无尽的怡人。只是时令至此,早不见了春季中漫山苍郁,剩下的也就只有残枝败叶。但是细细品味,其实其中倒也还是别有一番别样的风味。 山路渐渐空阔。风涯行至此处,想起了孟驺昨天似乎就应该丧身在此。想来世事也真是无常,本来生气勃发的一个人转眼间就成为了一具躺倒在地任由摆布的尸身。人间再也找不到了此人的身影,他的存在只怕在过去一段时间后就连人心存留回忆的形式也会渐渐消无。既是如此,纵是挣极世间风光又如何,身后所存无非也就只是一场虚空而已。还是师父教导的对,拿得起容易,放得下最难。行人知道身退,方显英雄之大气节。 风涯边走边想,四下观望。果然在前方不远处见到了打斗发生的场所。这里较之于他处显得格外杂乱,枝叶掉落无数,还夹杂着众人踩踏的脚印。及至近前,风涯还发现周围尽是树断枝残之象,从破败的迹象上看来,应该都是一种极其刚猛的拳法所为。如若所料不错,应该都是孟驺的手笔。虽然一夜大雨滂沱,地面上的脚印仍旧依稀可见。风涯俯下身子细观之下却也瞧出了些许端倪。这些脚印大体可分三类,一种极其深沉,每一个都下陷三寸有余。想是孟驺出招力灌全身所致。一种相对较浅,却极其繁多也极其杂乱,应该是萧牧等人搬抬尸体时留下。剩下的一种就只有稀疏几个脚印,不仔细观看几乎分辨不出。依照风涯的推测,这必定是叶平查看现场时的印记。如果这些推测都是正确的,可是赵阖却又怎么会踪迹不见?难道昨天的一切都是假象,还是自己假设有什么漏洞?当下静下心来又经过一番细想,最后风涯终于还是想的通了其中的奥妙。地面上虽没有留下什么迹象,然而孟驺却为大家留下了足够的证据。当时的情形应该是赵阖故布迷阵,尽量仿照着风鹏的打斗身法,借助于林木的掩护,不现其身。只在林木间穿行,脚不沾地,也就不留脚印。为的是令孟驺真假莫辩,慢慢也就会深信是风鹏无疑。孟驺气愤已极,招招力透千钧,妄图打上一招半式就可以结果了风鹏的性命。可惜最终却全数打到了林木之上,地上残枝败叶无数,其实就是最好的证明。后来孟驺力竭,情知必死,所以才写下了“杀我者庄”的血书,希望给同门留下一丝线索。但是却正中了敌人的下怀,赵阖见目的已经达到,又急于奔回山庄,制造不在现场的假象。便使出了自己最为纯熟的杀手锏异力鹰爪功,一招毙敌。自以为是做的天衣无缝,可还是被叶平分析的丝毫不差。想通了这层道理,风涯不禁对叶平产生了些许敬佩。自己在已经知道事情真相的情况下,还要这么久才能彻底弄清楚其中原委,而叶平竟然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和如此紧张的情形下将整件事情分析的条清缕析,仿佛亲临现场一般。足见这个人心思缜密异常。相比之下,他的镇定不乱也是同样难能可贵。难怪会成为武林中的栋梁。 正在唏嘘感叹之际,风涯突然闻听一声异响,呜呜然,仿佛就在身边。心中偶有一丝异常闪过,紧接着就感觉到身后恶风不善。赶紧侧身避过,却完全都是下意识之举。站定之后,心情紧张异常,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此种情形,若是换作了风离,风鹏等江湖历练丰富的人,必定会同时使出顺手牵羊之类的武功加以反击,可是风涯毕竟临敌经验全无,避过之后就不知道了下一步应该怎样进行,只是呆立当场,注视着来人。一见之下,风涯不禁又是一愣。这个偷袭自己的人竟然就是昨天上山而来的萧牧。 三 鹤鸣搬军,风涯出逃(下) 原来萧牧昨夜离去后,便被叶平严厉训斥,说他不仅害了孟驺的性命,还险些坏了武林的大计。萧牧毕竟也不是一个泛泛之辈,本就心高气傲,不知服人。若不然只怕也不会投身进百丈崖,十几年来只为等待与江湖决战,以雪此前毁画之耻。可惜现在,刚刚受了败阵赵阖之辱,又被叶平如此批驳,实在有些顺不过心气。回归到客栈中自己的住房,更是难以遏制。眼光所及,噼里啪啦的摔砸了一通,似乎还是难以解除心头之恨。所谓成王败寇,自己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初衷,眼下也没有了分辨的必要。本来是打算让孟驺独自前去送上书信,相信鹤鸣以一派宗师的身份,不会有什么计较,但是他的弟子们只怕就不会一样坦然的接受。他们必定会以百丈崖对鹤鸣不敬为由掀起波澜。对于孟驺的武功,萧牧还是知道的,一双铁拳已有裂石之力,即使最终会落败只怕也不会让对手讨到多少好处。如此一来,鹤鸣必定就会因此而与百丈崖结下难解的冤仇。到时江湖定会瞅准时机插进手来,与江湖的决战只怕就此就要爆发了。说起来,他并不担心鹤鸣与江湖结盟会对武林有什么大的不利,无非就是增加了一个劲敌而已。也许所有武林中人都对自己一方的实力抱有着绝对的自信,孟驺如此,萧牧如此,叶平或是冥侯自己只怕也是如此。萧牧相信冥侯要自己前来邀请鹤鸣入武林也就只是把它看成了一个与江湖再次决战的引线,十年前的自己没有赶上,但是这次自己却无论怎样也要置身其中。不仅如此,自己还要做的惊天动地,千古留名。 可是叶平的最终出现似乎完全推翻了自己原先的假设,以此来引发决战应该是毋庸置疑的,可看起来邀请鹤鸣相助也是千真万确的。如此一来就令他感觉有些迷惑不解了。即使鹤鸣武功真的惊世骇俗,但毕竟也就只是一己之力,于大局难道还会真的能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他当然想象不到,如今的鹤鸣曾经可是楚项义军中的首领,而今虽然退隐于此,但振臂一挥,却必定会有千万人响应。入百丈崖则黑水滨需散,助江湖则武林将亡,确确实实有着足以扭转乾坤的能力。也难怪萧牧对此会一无所知,其实整个世间知道鹤鸣真实身份的除了赵阖,冥侯外再也没有几个人。大家知道的就只是此人武功卓绝,似乎不下于赫赫有名的武林四隐,除此之外便知之甚少了。 若只是在揣测邀请鹤鸣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的推测上出现了失误,萧牧也许还不至于会如此大动肝火。尤其令他耿耿于怀的其实还是赵阖的出现。自己明明已经算到江湖一方必会在自己相邀鹤鸣的时候伺机发难,而且为此也做了相应的准备。他绝对自信已经万无一失,可最终还是让赵阖找到了可乘之机,竟然在半路劫杀了归来的孟驺,令自己为此而陷入了千夫所指的境地。萧牧越想越气,恨不得将赵阖抓过来大卸八块。但客观说来,与此人交手只怕自己是万万不敌。且不论他的狡诈多变,就只那套快比闪电的对敌身法自己就奈何不得。但要是就这样放任不管,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呀。想来想去,萧牧觉着不如再次到孟驺遇害的地方去查探一番,或许从打斗的痕迹中还可以看出许多赵阖武功中的一些路数也说不定,然后自己就可以针对于此研习破解之法,日后必定会有报仇雪恨的一天。打定主意,第二天一大早,萧牧就匆忙赶来。 不曾想查看了不久,刚刚有些进展的时候,就发现又有人前来。萧牧不想让他人看到自己的行踪,赶紧一闪身进了树林隐秘起来。细观之下,来人竟然就是鹤鸣的弟子,不禁更加心头火起。自己之所以会有今天的遭遇,无非也就是因为鹤鸣所起。早晚也要跟他们算上这笔旧账。有了旧恨,如今又添新仇。来到这里,好不容易查才探出了一些眉目就不得不因此而终止,为什么自己所要作的事情就从来也不能顺顺利利的进行到底。难道天意如此,要是这样,我就更加偏要如此。今天这件事情是做定了,若有人阻拦,则遇神杀神,见佛杀佛。让你们也知道我萧牧也不是好惹的。想到这里,也顾不得什么光明正大,看准了风涯暴露在眼前的几处大穴,出手便要致命。 萧牧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鹤鸣的小徒弟,当然也没敢掉以轻心。料想到一击必定不中,按照临敌经验,对手会侧身翻手,以伺反击。他也就预留了真正致命的杀招在此等候。可是风涯从未与人真正生死相搏,平日与师兄们切磋武艺也是点到即止。如今闪过了萧牧的背后偷袭,却不知道应该怎样继续这场打斗。也正是因为如此,萧牧蓄谋的招法反到不攻自破,狼狈至极。“你为什么不反击?”萧牧似乎有些气的发昏,竟然将心中所想的话说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反击?“慢慢恢复过来的风涯听到到有此一问也是哭笑不得,不由自主的回复。可是他没有想到这样的一句漫不经心的答话却在萧牧听来更加觉着刺耳。仿佛面前这个无名小子目中无人,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似的。 “好小子,你不要太得意。小心接招吧。”萧牧气急败坏的冲了上来。一记“泰山压顶”带有千钧之力迎头压下,他料想无论是谁见了自己的这种气势也会退让三分,就算是昨日战赵阖,对手也是避自己锋芒而伺机取胜。可是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竟真的要违背常理出招。见他不躲不闪,双手交叉上举,一记“霸王扛鼎”硬生生的挡了上来。两下相交,风涯觉着有些头脑发昏,险些站立不稳。但对面的萧牧其实也不好过,只觉一阵目眩袭来。可是他稳定心神,转过身来又是一记“力扫千军”,左拳横挥,冲着风涯的胸膛打来。风涯忙撤右臂挡在胸前,但他没想到这招竟然是虚招,萧牧突然屈臂肘击对方左肋。其实这时候的萧牧已经看出来对手完全没有实战经验,一招一式都只是硬接下来,而且丝毫也不知道如何反击。开始时心中的震动已经完全消除,但是他却不想立刻就把对手杀死。这种心理很奇怪,刚刚还想着立毙其于手下,现在却希望陪着对手多玩一会儿,什么时候自己厌弃了再去取了他的性命。 风涯也心知硬拼决不是办法,但对手丝毫也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一招紧跟一招,似乎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这完全不像是和师兄们的比武切磋,可以留给自己思索招数的机会,甚至一招不对,还可以重新比过。可是眼下却是以生死相搏,即使一个小小细节处理不当也有可能让自己就此命赴黄泉。尤其现在,萧牧改换了打法,招式中往往虚虚实实,指东打西,令风涯叫苦不迭。好在对方几次三番手下留情,他才可以一直支撑到现在。虽然萧牧此时已经优势占尽,但他却并没有因此而减缓心中的气愤。他觉着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狂妄自大,不把自己的存在放在心上。开始时来来往往,竟然招招式式都是硬接下来,难道自己的武功就真的已经到了无人在意的地步了吗?后来虽然明白这都是对手没有迎敌经验所致,但他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尤为可气的是,自己本是半路弃文从武,根基不如旁人扎实,武功路数确实就只是依靠招数精巧克敌制胜。但他却最是讨厌别人对自己如此评价,所以没次打斗他都希望将武功表现成刚猛一路,可是今天遇见了一个更加刚猛的,竟然被迫故计重施才不致落败,要是传出去,只怕自己也没有什么脸面再在武林中立足了。既然如此,自己又怎么能够容忍他继续留在世上?抱有着这样的一种心理,萧牧并不打算要留风涯一命,就只是等着自己玩得尽兴然后一招索命。 渐渐的,风涯左突又支,狼狈已极。而最要命的还是他心中不静。本来还肩负着重大使命,可是还未能下山就快殒命当场了。自己并不是真的怕死,但是师父还有师兄们所有的希望都在自己身上,就这样死了又怎么能对得起他们呀。说起来,风涯的武功比之于萧牧应该是有过之无不及,作为鹤鸣的入室弟子,这些年来在明奇山上的修炼实在已经可 以进入到当世的一流高手行列之中。可毕竟经验欠缺,只知力敌,不懂智取。这一弱点的存在便大大折损了他的价值。招数是死的,可人是活的。纵使你有天大的本事,使不出来说到底也就只是一个庸碌之辈。鹤鸣也是深知这一点,才有心要他在大战开始出外历练一番。但是这些在现在其实都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对于段风涯来说,如何取胜或者说是如何下去才是现在最应该想的事情。 眼见着萧牧马上就要得胜,他的嘴角终于流露出了一丝不自觉的微笑。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变故又起。树林里面不知是谁竟然冲着他们喊了一声,“那个傻子,你背后不是背着一把剑吗?快拔出来打呀!“萧牧闻言就是一惊,他倒不是担心段风涯真的拔剑,对手只知道拼死力,就算有什么神兵利器其实也只是枉然。他所惊讶的是这小子身后竟然还有帮手,莫非自己一时大意,中了他们的圈套了不成。也是情势危急,他没有去想这喊话之人到底是何来历?事后想来他才觉着有些后怕。这时就听见风涯的喊声,”不行呀,师父说了,那把剑万分珍贵,是山庄的救命之物。我不可以用的。“”那你打不过人家,还不快跑。“这时风涯听后心中大喜。对呀,兵法中云,三十六计走为上。怎么自己就没有想到这点呢?幸亏有人在暗中相助,差一点就无谓的牺牲在此地了。想到这里,风涯让过萧牧的“饿虎掏心”,两人身形交错之际,拔腿便想着萧牧的反方向跑去。 萧牧望着风涯远去的身影,没有追赶。冲着林中大喝一声,“来着何人,给我出来!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 “嘻嘻。我本就不是什么鹰,也不是什么熊。你既然又是鹰,又是熊,猎物跑了,怎么不去追,反倒要找我撒气了?“虽没有见到人,可是也足见这人性情活泼。 萧牧面红耳赤,恨得牙根狠咬。刚才那人说话,他绝对自信已经找到了藏身的地方。不待他话语结束,他便如苍鹰一般飞身而起。可是到了近前,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发现。 “呦,还真象是一只鹰,但怎么也看不出象是熊啊。看你那么凶,我不跟你玩了,我要回家养我的鹰熊了。嘻嘻。“那人边说边笑,但说话声却越来越远,林木间枝叶婆娑,似乎真的是走了。萧牧站在原地不禁愣住了,这是什么武功呀,不见人只闻声。到底是人还是鬼呀?要是人,自己刚才那一扑绝对找对了地方,但为什么最终却找不见踪影呢?莫非这人会使隐身法,但他却怎么也不相信人间会有这样的武功。要说那人是鬼,这分明是清晨,太阳当空,阳光明媚,什么鬼怪能有这种本事,此时还可以在外面闲逛?突然,萧牧想到了自己一直忽略的问题,那人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呢?难道真的可以来无踪去无影?萧牧越想越觉惊奇,竟然不知不觉冷汗直流。风涯这时已经没有了踪迹,他也没有什么心思继续查看林间打斗痕迹,匆匆忙忙离开了。 风涯一口气跑出了七八里路,最终气喘吁吁,实在是跑不动了。他坐在地上自言自语,“不管了,就算他现在追上来,我也不跑了。“可是四下看看,应该也没有人追上来。心情平静之后,他也开始想着刚才出手相助之人的来历。到底是谁呢?听口音,绝对不是自己熟识之人。按理说也不会是百丈崖的人,因为要是和萧牧一伙又怎么会帮自己脱身。难道是黑水滨的人?似乎也不是呀。黑水滨一心要挑拨百丈崖与静铭山庄的关系,绝对不可能只帮自己脱身而不借机发难。关于这个问题,风涯是越想越觉着糊涂了。好在放眼望去,前方不远就是人言鼎沸的闹市之区,风涯也就索性不再去想,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风涯以前也跟着两位师兄出来过。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而且有人陪同,毕竟不像是自己一人那般自由自在。很快,此次出行留在风涯心中的郁结就被这大千世界所带来的种种新奇给遮盖。他望着往来不息的人流车马,一时间竟然愣在当场。应该说风涯这时的心情最是复杂,既有着兴奋难当,也有着惶恐不安。听起来有些矛盾至极,但细想起来倒仿佛也不是没有道理。令他兴奋的是,山外的世界精彩纷呈,花红柳绿中尽是令人向往之处。以前只能从两位经常外出的师兄嘴里得到一些外界的奇谈怪论,而今却终于可以由自己亲见。这种梦寐以求的事情今日得以真正实现怎么能让风涯不觉着兴高采烈。而令他觉着惶恐的却是,一直隐身在明奇山静铭山庄中的生活经历,时至今日,其实真正有着深入接触的无非也就只是师父还有师兄三人而已,可是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又何止万千。自己如此一个不谙世事的人是不是真的可以在与人交往上处理的融洽和谐。实话实说,风涯觉着自己心里还真的就是没有多少底气。不仅如此,似乎在心里,他还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一丝惊慌。因为临行之时,靳风离那句破空传音依旧在他脑海中回荡不散,“江湖人心险恶,万事要多加小心。”由昨夜开始的几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仿佛也无形中就将这句话的影响放大了数倍。先是孟驺入山传书,接着师兄愤然出手,而后赵阖杀人嫁祸,叶平数语败敌。还有就是今日清晨半路遭遇萧牧迎击。一桩一桩的事情都是如此的突兀,都令自己有些措手不及,难以适从。原本平静的生活也从此开始要变得波澜起伏。对于从来都只在山庄的庇护下成长起来的风涯而言确实是有着太多的不适。此时此刻,风涯甚至连如何与人开始交往也都没有经验,站在原地许久,竟然丝毫也没有移动脚步。他的心底,又怎么能够不觉着惊慌。 “这位兄台,可是要入城呀?”正在惶惑之际,一个声音不时响起,硬生生将风涯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世界。自己现在到底应该何去何从呢?怎么就呆在这里不知行进了呢?风涯惊醒过来,猛然间抬头看见一个与自己相仿的青年站在面前,正在上下打量着自己,瞧得风涯自心底产生一丝不安,确切说仿佛应该就是害羞。但也奇怪,害羞不假,但风涯却觉着这样被眼前人盯着瞧倒也算得上是舒服。也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相貌俊俏非常,第一眼看去就已经无形中产生了无比的好感。也许人与人相识也就是如此,往往第一印象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一个人就此定型。虽然自古而始,无数有识之士都在大声疾呼,切忌以貌取人。可是真正事发临头,能够真正做到如此的又能有几人。风涯当时就是这样,咋一看就觉着这人可靠,是一个可以信任的好人。“嗯,我是想要到姑苏百花渡,正好路过这里。嗯,正在想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风涯满面通红,不禁有些吞吞吐吐,但却还是说出了此行的真实目的。对面那人听后竟然笑了,“呦,原来还没有想好呀。那让我来帮你想想好么?” “好啊,好啊。”风涯也不多想,听后就满心欢喜的赞同起来。 “既然是要到姑苏,路途遥远,最好还是应该买一匹马骑着。这样既省力又会节省下时间。“对面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所言的倒也贴近实际。 “只是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买呢?“ “其实说起来,我知道一个专门卖马的地方。要是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那太感谢了。我急需赶路,如果方便,我想现在就去。“ “呵呵,原来还是一个急性子。也好,帮人就要帮到底,好在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情要做,就带你过去看一下吧。“ “那可真的太感谢了。“风涯千恩万谢,心想自己的运气还真是好,刚出门就遇见了这么好心的一个人。一下子,就将靳风离临行时交代的话完全忘在了脑后。 两个人说着话就要离开。正在这个时候,不知是谁在两人身边又说了一句。“唉,这个傻子,被人骗了,还对人家千恩万谢的。“ 四 途遇幽然,刘柴卖技 风涯跟着那人刚要离开,就听见另一人说自己的呆傻,不禁心头一愣。这时,他突然想起了靳风离在自己临行时的嘱托,又联系了一下刚刚所发生事情的每一个细节。似乎对面的那个人的确不应该被看作是什么好人一类。在自己愕然,不知如何行事的时候,他的出现恐怕难以逃避别人的怀疑。看起来是帮助自己解决着问题,但细想一下,往往那个时候就是一个人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即使有什么破绽也会被轻而易举的掩盖过去。但到底什么才是破绽呢?仿佛这人所说的事情里面也没有什么会对自己产生莫大的伤害。无非是想要领着自己去一个地方买马而已,难道还会有什么阴谋不成?风涯竟然开始觉着愕然了。 “哦,这位兄台,你说我是在骗他,可有什么证据不成,说话可不要血口喷人呀。”这人似乎并不觉着有什么意外,口气平和,到象是跟一个熟人谈话似的。 来人倒也是慢条斯理的样子。“我观察你们两个人已经很长时间,你们的一言一行都没有逃脱我的眼睛。开始的时候,这位兄台局促不安,似乎有什么急事要做却又不知当如何进行。显然这是久不出门,缺乏处世历练的典型形象,恐怕这也就是你这种人所钟爱的类型。然后我就看见了你,站在十步之外打量了足有一刻钟。试问一下,要是真心想要帮忙,又何必还要考虑的这般漫长?而外,你竭力表现地仿佛是以助人为乐趣,急他人之所急。但我们也不妨假想一下,真的如此高风亮节,又怎么会说出‘原来还没有想好呀。那让我来帮你想想好么’这样的话来?”这人讲起话来绘声绘色,尤其最后一句还尽力模仿着原声发音。引得风涯不禁笑出声来。 这人似乎还意犹未尽,不等对方还口,紧接着又说起来,“还有啊,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头顶尖,脸细长。后脑突出,双耳微红。我曾看过一些医相星卜的书籍,看一眼就知必是奸猾之辈无疑。所以呀,不论你还有什么狡辩之词,但你是一个坏人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 听完这番话后,风涯不由得望向言语所指之人。不说没有注意,现在一看,这人果然头顶较常人尖突,两耳似有微红。自己在明奇山上也曾跟师父研习过星相之术,知道这种相貌的人多是心思繁复之辈。若硬生生地说他们心地不良有些偏颇,但不能坦诚相向倒也是事实。可奇怪的是,自己此时没有丝毫的局促不安,反倒有些忍俊不禁。没有与一个陌生人相处的感觉,倒有些在朋友间互相调侃的温馨。尤其是新出现的这一位,更是给自己一种前所未有的好感。所说之言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站得住脚的理由,但他听后就是有些心甘情愿的接受。而且,这人说话的声音极为悦耳,一说起来就带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甚至还有些令自己心痒。 那人听后不禁苦笑,“谢兄的评价着实令在下大开眼界。小弟甘拜下风。”说完,就是很夸张的一揖。 这个变故一出,风涯突然傻了。原来这两个人竟然认识,而且看情形还是那种很熟识的样子。如此看起来,自己刚刚的角色似乎就只是他们两人嬉闹的玩偶。想到这里,面容上呈现出的笑意一扫而空,变得异常严肃。看到风涯表情上的变化,那人又嬉笑着过来赔礼。 “这位小兄弟,我们并非有意要戏耍于你的。见你呆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你必定初次出门。我当年第一次出来闯荡时也是这个样子。局促不安,又有些兴奋莫名。其实这样是最容易被坏人盯上的。大家同是行走江湖之人,相互照顾本是常情,可是我与这位兄台又都是好玩之人,就与你开了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希望小兄弟你不要因此而见怪。”他说得一脸真诚,可是风涯这时却一点也不想听,面容冰冷,目露凶光。 见到风涯此时如此一番表情,那人又是一阵苦笑。冲着后来人说道,“原来是这么一个容易受情绪影响的人!早知如此,我们就应该将他一骗到底,也省却了现在这份烦恼。谢兄,我就不明白,为何我们一定要与他同行呢?” “这样子才好玩嘛!要是再多一个像你一样的落拓王孙,整天就知道油嘴滑舌,打闹吵嘴,那就不会是乐趣,估计就只剩下烦躁了。”这两个人一唱一和,说得风涯动摇起来。确实,他们若是真的存心想要欺诈自己,根本就没有必要故意败露。只怕除了玩闹,再也找不出什么其他的解释。想着想着,风涯心中的气愤其实已经消失殆尽,但是他却依旧保持着愤怒的样子,冷冷的看着对方。尽管如此,可是他心中的这些微妙变化其实一点也没有逃脱掉对面两个人的眼睛。他们相互一笑,“既然这样,我看我们不如就此别过吧。或许等你下次上当的时候还会想起我们。”说完转身就要离去。这下子风涯又沉不住气了,“喂,你们两个先不要走。”不知为何,风涯竟然失口叫住了对方。 “小兄弟,我们知道自己捉弄你是有些不对。但是我们终究也没有让你受到什么伤害,而且现在我们也不打算继续玩下去了。莫不是你觉着我们这样走了又是对你不敬,还要我们向你赔礼道歉不成?” “哎呦!若是这样,我看你还是快些向人家赔礼才是真的。“ “为什么?“ “你看人家,青衫短打,身后仗剑。只从衣装上看就可知定是一个武艺超凡之辈。我也就是担心自己日后被他人欺负,才想着要找寻一个习武之人为伴。可是不曾想,如今不仅没有为伴,反倒快要为敌。你要是不想连累我,还是快些认错的好。“这人边说着便转过身来,向着风涯极为夸张的行了一礼,”小兄弟,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我……你们……“一席话说得风涯更加面红耳赤,呆立在当场,不知如何应对。 “糟了。你一说话就会闯祸,现在又把人家给惹得生了气。看来我们今天想脱身真的难了。想不到我刘柴就这样被你给害死了。“ “你说什么?我把你给害死了。我还说是被你给连累了呢!“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争吵了起来。不少过路人被这边的变故吸引,聚拢过来,将这三人围在了当中。此时,争吵之声更胜,而风涯也变得更加不知所措。 见有好事人围拢,这两个吵架的人似乎更加来了兴致。不仅没有停止的意思,还纷纷向路人做着解释。风涯只觉着头脑发昏,仿佛比刚刚逃离追杀还要倦怠。看着身边的人越聚越多,就慢慢挪动脚步,想着趁乱赶紧逃离这块是非之地。 风涯退到人群边缘,正在暗自庆幸没被发现,就听见场中间有人在说,“不相信,你们去问问他?他一直都在场。“然后风涯就发现围在四周的所有人都开始转身对向自己。当他意识到这种场面来临的原因,就更加后悔自己不该招惹眼前这两个正在拿手指向自己的人。 “你跟他们说,到底是他还是我惹得你最终气愤难当?“ 若是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场合,风涯都相信自己一定会被这句问话逗得笑出声来。可是眼下这个时刻,他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没有。我……只是……“越是关键时刻,风涯却发现自己越有些语无伦次。 “哎呀,到底是谁嘛?“ “是呀,到底是谁呀?“人群中不知哪一位一喊,紧跟着吵吵闹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风涯一下子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了。呆在当场,一言不发,但却用眼睛不停的望着面前给自己带来如此麻烦的两个人,完全寄希望于他们能够给自己解围。看着风涯窘迫的样子,面前的那两个人似乎极为得意的微笑了起来。然后,那个姓谢的走到近前,“看你这个样子,倒像是我们真的在欺负你一样。不要说我不帮助你,现在我问你两个问题,只要你如实回答就是了。第一个,你刚才是不是很生气?” “没……没有。”风涯不知该如 何作答,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是我还是他刚刚在欺骗你?” “没有……哪个……哪个也没有。“ “哦。原来如此。看来是我们自己错怪了人家的意思。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也就没有必要还在这里争吵了。还是办理正事要紧。走吧。”那个自称刘柴的人此时也走过来,述说了这句话以后竟然拉起风涯的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人群。 “干什么呀?到哪里去呀?”风涯突然很惊恐。 “哎呀,没事的。我们只是想证明我们其实真的没有欺骗你。从一开始,我们就是想着要这么帮助你。” “难道?难道我们真的要去买马?”风涯的语气中可以很明显的听出他心中的惊讶。 “是呀。看来现在你终于有些变得聪明了。”刘柴感叹了一声。 随后,风涯闭口不言,面色深沉,默默地跟在那两个人的身后,仿佛是极为气愤的样子。他原本以为自己如此表现定会博得他人的同情,可是走过一段路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到底是错的多么彻底。身边的两人一直有说有笑,全然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几次三番,他都想着趁机溜走,可是一想起刚刚的窘境,迈出的脚步又不由自主的收了回来。 起时这时的段风涯也不是真的想要逃走。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虽然自己确实是被这两个萍水相逢的人给捉弄了一下。但他却丝毫也感觉不到对对方的讨厌。相反,他甚至还觉着这样的两个人将会对自己的这次出行带来莫大的帮助。所以,他现在所有的表现都是给别人看得一种表象,代表不了自己的真实心理。可是,刘柴这二人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好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似的。这样的情形僵持了很久,风涯觉着自己再也忍受不住了。也顾不得什么脸面的问题,终于张口说起话来。 “你们这是要带我到哪里去呀?” “买马当然是到马市了。”刘柴头也没回地说道。 “走了这么久,似乎我还不知道两位尊姓大名呢!我叫段风涯,从明奇山上来。”也许是害怕对方不理睬,他先将自己的名字报了出去。 “原来是明奇山段大侠。久仰久仰!小弟不才,市井出身。爹娘为了区别我和其他东西,就一直叫我阿猪,叫他阿狗。” “阿猪,阿狗。呵呵。这名字起的有意思。” “是吗?别看我们的名字俗气,没有你的文雅。但我们在江湖上闯荡多年,这些可比你强多了。” 风涯听后,用手轻轻挠了一下后脑。虽说对方说得都是事实,但隐隐间他总觉着这几句话听起来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就像是说自己猪狗不如一样。 “好了好了,别逗他玩了。他叫刘柴,我叫谢幽然。”这位自称谢幽然的不失时机的出来解围。 “哦,这名字好听多了。哎,对了。记得你刚才说他是什么落拓王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呀。我的祖上是文帝的堂兄,说起来我也是王族后裔。” “可惜后来家中出现了很多诸如他这样的败家子弟,慢慢地就没落了。”谢幽然插嘴道。 “我不许你这样来评价我的先人。他们并没有做错过什么。”刘柴突然间变得异常严肃,冲着幽然说道。谢幽然显然被刘柴的这种严肃惊吓到了,在他的印象里似乎从来也没有见过一直嘻嘻哈哈的刘柴如此郑重的表情。虽说有些不甘心,但他还是忍住了继续还口的冲动。 见到气氛有些凝重,风涯也不便过深的询问。转过头来望向幽然。 “我?我可没有你们两个那么显赫的背景。我的父母也就只是市井之间的一些普通人而已,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幽然显然不是特别继续这个话题。“好了,他说的马市已经到了。” 风涯顺着幽然手指的方向看去。并没有见到想象之中人马交杂,脏乱无比的马市,看见的倒是一座气派恢弘的高大庄院。门口挺立的两个石狮子一左一右,仿佛二位尊神注视着门外行人的一举一动。紧紧关闭的朱漆大门,似乎也在向外界传达着府邸之中与外界并非同一世界的意思。风涯收眼又望了望宅邸的左右,一条护城河在府前流过,宅院右侧赫然有一口水井,还有不少附近居民到此地打水饮用。抬眼远望,巫山绵延而走,更显巍峨之势。看到这里,风涯不禁脱口赞叹:“好一块风水宝地呀。“ “段兄也看出了这是一块风水宝地?“谢幽然似乎来了兴致,紧跟着问道。 “你看这所庄院,左有水井应青龙,右有官道成白虎。前方护城河当道,背依巫山卧一隅。聚财敛运,汇聚了风水之说中的所有因素,你说是不是一块宝地呢!“ “不错。古语有云:屋左有水,为青龙;屋右有道,为白虎;屋前有江,为朱雀;屋后有山,为玄武。这的确是一块好地。可惜,宝地若为侠义之士所居,才能彰显它本来的价值。若是被为富不仁者占据,只怕就只能用来充当做马市了。“幽然说得不无感慨。 “这真的是马市?”风涯显然很是震惊。 “不错,这就是我们所要找寻的马市。或许他与你心中想象的有些出入,但是你不用担心。我敢保证,这所庄院里面所有的马匹都是上等货色,保证你使用过以后定会心满意足。”刘柴手舞足蹈,极尽滑稽之势。可是面前的两个人还沉浸在刚才的一番对话中,谁也没有对他的表演做出反应。 “我虽然没有亲见过马市,但我也知道这里不会是卖马的地方。你们不要骗我。” “哎呀,段兄,你可真是聪明。这里的马确实不是用来卖的,其实这里的马根本就是白送的。” “白送的?”风涯更加变得糊涂了。 “不用跟他废话了,我们开始行动吧。刘兄,我们怎么进去?”幽然似乎有些不耐烦。 “怎么进去?当然是走进去了。”说完,刘柴就大摇大摆的走到门前,叩响了门扉。等了一会儿之后,有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打开了大门。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站着的这三人,然后用一种十分傲慢的态度问道:“什么事呀?“ “哎呦,麻烦这位小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大太太老家的三个侄子今天来看她了。“ “侄子?”这人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三人,“好吧,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语气中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仿佛根本就没有把风涯等人看在眼里。 “等等。我们大老远来的,你也不把我们让进去喝口水呀,当心一会儿你们大太太怪罪下来有你好受的。”谢幽然接过刘柴的话,故作生气的说道。有意无意间,他把腰间的佩玉显现出来。那是自己家传的宝物,传说是前朝皇宫里面的东西。 那个青年听后,回头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三个人。当他看见幽然身上的这块佩玉之后,眼睛不由得一亮。歹毒也一下子恭敬起来。说实话,打死他,他也不相信这三个人会是大太太的侄子。不说别的,就只从衣装上看就完全不可能。那第一个和自己搭话的青衣短打装扮,虽然人长得清秀,但衣服宽大,毫不合身。看起来就像是总在江湖中走动的小混混;那第二个说话的更加秀气,一身白衣装束,干净利落,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是江湖中人,倒像是一个自小便深受溺爱的官宦子弟;而一直没有开腔的那位看起来就更加不可能会是太太的子侄,就只他的这身道士打扮便已经完全将其与这座府院隔离开来了。若是换作旁时旁地,说他们三人会是同路他尚且半信半疑,更别说他们会是同地而来,而且还是来投亲。所以一开始,他没有一点好声好气,心想着他们一定和最近几天里的其他人一样也是跑来冒认亲戚,以图谋求小利的。其实这座宅院以前是不存在的,老爷也就只是一年前才发迹起来,花下大价钱完成了这座豪宅的建筑。说来也是人情冷 暖,一年前还是门庭冷落的庄院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甚至门可罗雀。不时就会有一些人自称是老爷远方亲戚的跑来相认。开始时,老爷在乎脸面,不论真假一律热情招待,后来来的人多了,老爷也就厌烦起来,吩咐下人以后将其全部挡在门外。上面的发了话,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不敢忤逆。此后的一段日子里,他们也当真是威风了一把,耀武扬威,把那些来人好好的整治了一番。但是好景不长,一月前跑来一个纨绔子弟,也说自己是大太太的侄子。府里的一个家丁按照往常的规矩不仅将其挡在了门外,还乱棍加身。可谁曾想这人三天后送来了五十匹西域宝马,招摇过市。老爷一反常态亲自出门相迎。这下子可苦了当初那位威风八面的家丁,老爷一声令下,将他打了个半死,最终还将其扔出了府门。正所谓前车之覆,后车之鉴。现在他们这些下人最担心有人前来认亲,因为弄不好自己就要惹祸上身。站在原地思考了良久,最终做出的决定还是把他们三个领进了客厅。端上三碗茶水放在风涯等人身前的桌子上,转身就要离去。 “慢着,你这样就想打发我们三个?”幽然没好气的说着。 “那,那您们还想怎么样?“这个家丁显然已经被幽然的气势所压制住了,明显客气了许多。 “走了几天的路,又渴又饿,把好吃的点心拿上来。把我们伺候好了,以后多给你美言几句,保管你受用不尽。”一席话说得这家丁眉开眼笑,连声答允。 不一会,便端上来许多甜点,“三位,请慢用。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风涯一见这种奴才相十足的嘴脸心里就好生厌恶,将脸别向窗外,不去望他。幽然依然表情冰冷,坐在那里不再言语。可是刘柴的反应却与他们截然不同,拿起一块糕点便吃,笑着回道:“不错,好吃。哎,这位小哥,你也吃点。”说完就拿起一块递了过去。 这位家丁显然有些受宠若惊。“说实话,我对你们的身份还是不能确定。但是你们如此对我,丝毫不像是其他人那样当我是下人对待。既然这样,就算你们真的是在欺骗我,我也认了。“ “看你说的,我们怎么会骗你呢。我知道你见我们三人穿着打扮各不相同,不像是同地的。不瞒你说,我们这次来确实不是来认亲的,而是有其他的目的。为防万一才如此装束,分开行事。也是以免节外生枝,才说成是来认亲的。想不到却让你起疑了。“刘柴说得故作神秘,那家丁听得也是半信半疑。 “但不知是什么事情?“ “这事情呀,本来是不该对你说的。可是看你对我们如此款待的份上,尤其是还拿出了自己偷偷藏起以备日后食用的糕点,咱们之间也就不应该再有什么隐瞒了。“刘柴说得不紧不慢,完全没把那家丁惊讶的表情放在心上。 “你们老爷一月前不是买来了五十匹西域宝马么?“ “是呀,这消息早就已经在镇子上传开了。“家丁不以为然。 “但你却不知道这些马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吧?“ 家丁摇摇头。 “其实这些马是用来征讨黑水滨叛党用的。朝廷之所以借用钟老爷的手买下这么多马,是担心江湖中人闻听到一些风吹草动而提早准备。我们也就是为此事而来。“看着家丁若有所思的样子,刘柴继续说道,”不知道现在这些马怎么样了?“ “都还好,还好。我这就进去向老爷禀报。“说完,转身就走。在这府里呆了多年,他已经深知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的道理。所以听到刘柴说出这些实质性的内容的时候,他所能想到的就只是赶快离开。老爷一早进得大太太的房中商量事情,至今还没有出来,他就匆匆而去。 进得后宅,远远看见大太太的丫鬟春兰,他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快步跑过去叫住。要知道在这样一个处处透露出富贵之气的庄院里面,像他这样的一个下人是不能随便出入后堂的。 “春兰,去禀告老爷,三位朝廷上的人拜访。说有要事相商。“ 时间不大,春兰从后堂走了出来,冷冷说着:“你去把他们三个领进来吧。老爷说他没有与朝廷上有过往来。 “听后,他觉着额头突然有些发凉,原来已经有些冷汗直流。也不敢耽搁,赶紧回身奔着客厅而来。 打开紧闭的屋门,他突然愣住了。因为客厅之中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半点人影。“人呢?“一句自言自语过后,他开始感觉到害怕了。看样子这三个人是来者不善呀。不在这间屋子里,谁知道他们现在正干些什么。要是发生点于府邸不利的事情,自己真的要出不了兜着走了。说不定下场比前几天被扔出府门的那位还要悲惨。他已经不敢再去多想了,突然转身大喊:”来人哪,快来抓贼呀。“ 莫大的一座庄院,一下子乱了起来。无数家丁手拿武器来往于宅邸的各个角落,熙熙攘攘着,混乱至极。他们只知道庄院里面来了三个不速之客,可是这三个人目的为何却一点也不清楚。其实这些已经不是现在最为迫切需要解答的问题,此刻急需弄清楚的只是他们身在何处。可搜查了大半天,却一点线索也没有找到。而且尤为令这些家丁摸不清头绪的是府里没有丢失什么贵重的东西,至今就只查到马圈里面刚刚自西域买进的五十匹胡马被人解开了缰绳正在院子里面四散奔跑。 “他们一定趁乱跑到了外面。“ “不可能。大门一直没有开过,他们一定还在府里。“ 大家七嘴八舌,嚷乱纷繁。 “不管他们有没有逃出去,我们打开大门看一下就知道了。“不知是哪一位这样提议,很快他就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紧闭的大门慢慢被打开,大家一涌而出,追了出去。就在这时,府院里面又是一阵混乱,大家不知为何,收定心神向着院中望去。只见正在院中四散的马匹都冲着敞开的大门而来,在最前面的三匹马身上正驮着他们所要抓捕的人。 “不好,快关门。”有人大喊了一声,可就在他们手忙脚乱地关门之时,这些马已经破门而出了。可能是变故起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所有家丁都只是愣在当场。过了好一会,才终于有人恢复了思想,大叫一声,然后带着众人开始追赶,可这时已经连马群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一口气狂奔出去,劲风拂面而去,象是在天上飞一般。风涯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尤其是身后带着一群胡马共同飞奔,这种场面似乎在以前就连做梦也没有做到过。望着身旁这两位边逃跑边欢呼雀跃的临时同伴,他的心底竟然也流露出一丝不自觉的欢喜。照理说此时的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思想,毕竟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甚至连底细都不清楚,就跟着跑到他人的府邸大闹。虽然自己相信这两人都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辈,可是做出这种事情还是有待于商榷的。可是人间的事情往往就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很多看似难以置信的现象其实一直都在难以置信的过程中极为安逸的发生着。 “喂,刘兄,你刚才的戏演得还真是出色呀。我都差一点被你给骗到了。”当他们最终停下来,谢幽然又开始调侃起来。 “哪里哪里,谢兄的表现其实才更加令人敬佩呀。自始至终都是镇定自若,于谈笑间克敌制胜。而且时机拿捏得敲到好处,大有一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气魄。”说罢拱了拱手,看来此言是出于真心,而非假意的恭维。 风涯此时也想说几句赞扬他们的话,想来想去竟然找不到什么词句来加以表达,或许也可以说是思想还没有回归到找寻赞扬语句的状态,因为他的思绪似乎还是沉浸在刚刚盗马的过程中没有完全恢复回来。 在一阵折腾过后,那个招待他们的青壮家丁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客厅直奔后堂而去。风涯开始说:“原来你们是朝廷上的人,但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还有正经事情要做。”对面的两个人听后似乎很是愕然 的表情,慢慢转身相视了好一阵子,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前仰后合,尤为夸张的是刘柴竟然将刚喝进嘴里的茶一口全喷了出来。这下子轮到风涯愕然了,他实在是想不到为什么自己一句如此普通的话会带出如此滑稽的效果。 “怎么了?我又说错了什么话了吗?”风涯感觉到心里隐隐有些不痛快,说话间语气里面竟然也加进去了这种情绪。 刘柴和幽然终于停下了这番大笑。但是他们也没有回答风涯的困惑。幽然轻轻走到客厅门外,申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扭转身子向着刘柴点了一下头。风涯看得莫名其妙,在开口问话之前就被身旁的刘柴一拉胳膊带出了屋外。 “我们要到哪去呀?” “嘘!别说话,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我们走就行了。咱们现在去看看你所需要的马匹。” “你知道那些马放在哪里么?“谢幽然不解的问道。 “现在不知道,但是只要我们藏好,自然有人会带我们过去。“说完,一纵身上了房顶。紧接着,幽然和风涯也跟了上来。 一会儿的功夫,刚刚离去的家丁折返了回来。进到屋中不久,就听见抓贼的喊声。接着是一阵混乱。众多家丁搜寻了很久也找不见半点人影,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马,他们是冲着那些西域宝马来的。“而后,众人就一涌而去。房顶上的刘柴和谢幽然相视一笑,悄悄跟了上去。 “到了,就在前面。”幽然停下脚步,冲着身后说着。 风涯抬眼一看,面前仿佛突然多出了一座马圈,其规模似乎也真的可以与外面的马市相比。几十匹健壮剽悍的骏马正在里面安静地生活,丝毫也没有感觉到将会发生的事情。 “等一会儿这里的家丁找不到我们就会散去,那时我们就可以进去挑选我们所要的马了。”刘柴示意风涯不要轻举妄动。果然,三人稍等了片刻,这些家丁便又吵嚷着离去,到别的地方搜索去了。 “一切都在计划中进行,下面就看我们的了。”刘柴说完就钻进了马圈。 “果然都是上等的马匹。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盘剥乡里,自己却作威作福。就这些自外面买来的马,已经不知会害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了。“ “这,这又是什么意思呀?“风涯听了幽然的自言自语,不禁问道。 “既然到了这里,我们把情况都跟你交代清楚也好。其实我们并不是什么朝廷中人,我们跟你一样,就只是这民间一个普通的个体。今天带你来到这里不为别的事情,为的就是教训一下这个为富不仁的庄院主人钟老爷。他几乎算得上是这里的首富。可惜这人不知善待本地百姓,而是与当地官府相互勾结,无休无止地压榨附近乡邻。我们两个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对此人的咒骂,很早就想着找个机会给他点颜色看看。前些天他从胡地买进了大批的马匹,招摇过市,竟然竟整条街占据,当天不准行人,商家使用,严重影响了本市的正常治安。可谁知,有一户居民的孩童无故跑出来玩耍,被钟府家丁看见,打了一个遍体鳞伤。你说这样的恶人,是不是应该给他一点教训?”刘柴说得义正词严,风涯听后也是血脉喷张。 “所以你们就要来对他的这些马匹下手。” “不错,既然他对这些马匹如此看重,我们就要戳到他的痛处。对于这件事情,我们已经筹划了很长时间,保管万无一失。” “好,我跟着你们做了。但不知我们应该如何下手。”段风涯突然间也觉着豪气冲天。 “这些马匹都是来自西域的汗血宝马。它们与我们中原的马匹不同,常年生活在草原上,野性十足。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对于始终群居在一起的这些马匹来说最是适用。你看看中间的那匹最为剽悍的枣红马,它就是这群马匹的首领,只要我们把它弄走,那剩下的四十九匹都会跟着我们一起行动。” 顺着刘柴手指方向望去,幽然和风涯果然看见一匹威风凛凛的枣红马,昂首挺胸,傲然无物的样子,大有一种王者风范。一望便知必不是凡类。 三人具是身手不凡之辈,尤其是段风涯,深得明奇山鹤鸣真人真传。别人对付这些野性十足的动物觉着难以下手,可对于他们来说实属小菜一碟。几下子的功夫,那些旁人看来不服管教的牲畜便已经服服帖帖。而后,他们打开马厩,带着所有的骏马想着门口冲来。正赶上那些家丁大开院门,他们便像是一阵风一样,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稳下心神,风涯慢慢也从刚刚的兴奋难当中恢复了常态。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心情莫名生出,他不知道自己如此做事到底是对还是错。为民除害,本是侠义所为,无可厚非。但是有很多事情到了这里都解释不通,不由得要让人心生疑虑。这两个萍水相逢的人硬拉着自己来做这件事情难道就不会另有所图?他不敢再向下想了,下意识的抓紧了背在身后的长剑,还好,这最为重要的信物依旧留在身上。那他们又有什么别的企图呢?莫非这所谓的侠义之举根本就是一个骗局?想到这里,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与他们同行,如果自始不曾遇见这两人,恐怕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情来让自己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