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权保镖女少主》 等的正是你 等的正是你 a市最负盛名的夜店夜霓。 两颊酡红的宁绒用纸巾轻掩着唇从八楼的洗手间走了出来。 大吐了一场,翻搅多时的胃安生了些,脑浆却像是全变作一堆轻絮,顶上不停落下昏暗幽昧的彩色射线,更是眩了她的目。不时又有几声重低音炮和哪位人客极其陶醉却着实虐人的k歌声随着骤开的门轰进她的耳膜,她几乎都有些神智不清了。 宁绒又是烦躁又是疲惫地用另一只空出的手横过额际使劲揉了揉太阳穴。 已经十一点了,刚才出包厢时,那个银行副行长仍像是歌神附身似的自己把自己唱得身心皆醉,也不知今晚究竟要弄到几点才能散场。 回国接掌家业已满一个月,她发现,对于一个即将获得硕士学位而不得不弃艺从商的人来说,最让人生畏的居然不是那些枯燥的财务报表,而是类似今晚这样的应酬,闹了上半场又有下半场,一晚下来好像被人剥了一层皮,直让她连当甩手掌柜的心都生了。 故而对于这些害死人不偿命的应酬她是可免则免,但今晚却是躲不过去。 万屏集团需要资金周转,这个财神爷她怠慢不得。 她不善饮酒,偏偏那副行长杯杯都冲她而来,若不是一同前来的姑父、万屏的总裁萧良行和董秘董芳意在一旁极力保驾,在吃饭时她就非倒不可。 面颊仍是火烧般烫,宁绒用力晃了晃头。刚才自己不愿在包厢的洗手间呕吐,借口打电话溜了出来,实不宜在外面逗留太久。 眼前两通道,一左一右,宁绒脚步滞了滞,左右各掠一眼,脚和脸往左边偏去。 脚步在第五间包厢停定,将手中的纸巾揉作一团扔进门边的垃圾桶,她暗自振作一下,轻吐一口气,然后伸手握住门把,轻轻一旋,门开了。 意外地屋里居然没人开唱。宁绒进门后也没将眼光四处乱放,径向沙发走去,可才走几步,她突然双眼定住,这房间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 董芳意哪儿去了?嗯,还有那胖墩副行长呢?坐在沙发上的怎么是三个年轻男人?而且怎么看怎么陌生! 宁绒困惑地对着三个盯着她六眼放光的年轻男人眨眼,再眨眼,已经有些浆糊化的脑神经才一开转,就听到一把声音响起:“你可来了!” 可来了?他们在等什么人吗? “我、我可能走错房间了!”宁绒一个激灵,有些窘迫的开了口。 她刚想道歉然后走人,有个男人已经起身几步跨到她跟前,嘻笑着道:“没错!没错!等的正是你!”话完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里扯。 猝不及防的宁绒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心头一惊,整个人清醒不少,口中急嚷起来:“喂!你干什么?我、我真是走错房间了!你放手!放开我!”宁绒便说便要去拉开他的手腕。 可那人充耳不闻,手上劲道半分不减,以致不论宁绒如何用劲,他的手都没被掰开,她的人却反被他带着直往里边走。 “哇!云修今晚有福了!这女的质素真不是一般的高啊!还玩ol诱惑!” “要没有这样的质素,也对不起他啊!”另一把声音暧昧接腔。 “就是!看在这份上,估计他事后也不好太责怪我们的好意了吧?” “他不会这样不识好歹的!哈哈!” …… 你怎么进来的 你怎么进来的 宁绒被强推进一个房中房前,那些嘻嘻哈哈的对话乱糟糟的掉入了她的耳中,她头皮一阵发麻。 她还来不及想清其中含义,那门“砰”的一声便在她眼前闭合的严严实实,紧接着就是门锁响动的声音。 “这门我给锁好了,保证不会有人打搅,你们慢慢玩啊!” 轻佻的声音隔着一道厚重的木门传了进来,已被吓得完全转醒的宁绒大急,下意识就去拉门,却是徒劳,她大急,改作双手用力拍门。 “快开门!开门!你们弄错了!我真的不是你们等的人!”宁绒急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外面却毫无回应,还依稀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宁绒心里凉了半截。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动起来。 她猛地忆起刚才在外面听到的对话,本来已经乱序的心更是暴跳,拍门的双手一滞,极度慌乱地扭过头去。 房中有一扇紧闭的门突然开了,微黄迷昧的灯光下,一个裸着上身,腰间仅系一条白浴巾的高大男人映入了她的眼帘。 宁绒的心几乎蹦出了喉咙口,整个人全然转了过来,背脊紧紧贴着门板,高度戒备盯着那个突然现身的男人,面上惊恐得如遇鬼魅,在这初冬的夜里,她饱满光洁的额头上竟沁出薄薄一层细汗。 自从经历了母亲离世的那个夜晚,宁绒这些年就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再让她害怕过,可这一刻,那恐惧就像旧病复发似的,来势凶猛,几乎要将她吞没。 “怎么回事?” “你别过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宁绒尖厉的声音几乎盖过了那把低醇淡静的男声。 那男人有型的剑眉微蹙。他寻究的眼光将宁绒从头至脚端详了片刻。 一身简洁却时髦的银色套装,一头微卷的青丝如瀑倾泻在胸前,粉颊娇艳若春桃,一双水漾眼眸不知是否因惶惧而显得异常幽黑,偏偏又带着几丝醉后的迷离,俏脸失措,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误入猎人陷阱而备受惊吓却又撩人挠心的小野猫。 宁绒被他看得双脚都有些虚软,在那漫天的恐慌之中却陡地生出几分怒气,她不及多想,猛地出口喝斥:“看什么看!不许看!” 因着一丝后怕,她滚到口边的“色情狂”三字才生生憋住。 却不曾想,在她启口的当儿,那个男人也开了口:“你怎么进来的?” 这一下两句话又撞个正着,声量上还是宁绒优胜一筹。 这一回,男人冷硬性感的薄唇微微一抿,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他也不知为什么,这一瞬突然觉得有些好玩。 嗯,正是……好玩!奇怪!他的人生与这两个字素来无缘,这样的感觉,怎会在这样怪异的夜晚如幽灵般浮现? 他懒懒伸手撩了撩落在前额几绺略显凌乱的湿发,瞅着对面那醉中带慌,慌中带怒的小野猫似是没有再张牙舞爪的打算,这才淡然出声:“你先说!” 说也奇怪,这淡淡三个字竟似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一落入宁绒耳中,她的恐慌竟似得到了某种程度的缓解。 能说就好,免得这个误会一直被推进到无可挽回的境地! ************************ 各位姑凉,初来乍到,大家支持下,捧个场咯! 求关注、求收藏…… 细雨霏霏 她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气,极力稳住心神,过了一会儿,一颗心才渐渐平定些,她又放松了一下已经绷到极致的身体,这才愠声开口:“我刚才误入了你们的包房,你的朋友好像把我误认作什么人了,硬是把我推了进来!你赶紧把门弄开,让我出去!” 其实如今她心里已是明白,那几个男的应该是给眼前这个男人找了个女人,他们是把她误作了那个女人。 一想到自己所受的无妄之灾,她忍不住在心里将这男人以及刚才那三个男的热烈地用中文外带英文一一问候个遍。面上相应也露了恨恨之色。 那男人却似并未察觉,眉头再度皱起。 怪不得刚才他们几个在外面故意把他的衣裤弄脏,原来是想把他弄进来淋浴。看来他们今晚是处心积虑想给他送一份别出心裁的大礼了,不过,好像弄出了个大乌龙。 可是以他们对自己的了解,哪怕真是给他送了一个能勾人心魂的妖精,再把两人锁在一起,可只要是自己不愿意,那就什么都不会发生,除非……除非刚才他们偷偷让他吃了什么能让他失控的东西! 心念一动,便直觉体内有一股可疑的热流窜了一下,他深邃的鹰眸冷了冷。 男人忽然开步,向宁绒而去,宁绒刚刚缓松的身体立时又绷成一张满弓。“你、你、你干什么?” 高大的身影阴影一样覆盖过来,鼻中已贯入一阵浓郁的男人气息,宁绒僵着身子,呼吸粗重起来,大脑却是突然死机。 “让开!”耳畔突然多出一道声音。 在大脑重启前,宁绒的身体率先接受了这两个字的指令,整个人如弹簧般一下弹开。 男人立于门边,扫了几眼门锁和门的质地,判定自己无法徒手弄开这把老式的门锁,要用脚踹恐怕也是不易,迅即掉头去看茶几,脸上却是不觉沉了沉,原来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已不见踪影,想是刚才被他们几人弄走了。 “打电话给你朋友,让他们找人来开门!”男人沉声道。 惊魂稍定的宁绒一愣,心中迟疑了一下。若向萧良行他们求救的话,今日这丑可真就出大了!脑中电光一闪,猛地想起这一个月来一直跟在身边的那两个保镖,两眼一亮,将手探进包里去取手机。 手机一翻上掌心,宁绒的脸却突地耷拉下来:“我的手机没电了!”她盯着黑乎乎的手机屏幕悲催地欲哭无泪。 人有时一倒起霉来,就像是多米诺骨牌,这张倒下之后永远还会有下一张等着倒下。 那男人听得似也是一愣。不过马上就回了神,他沉敏的目光在屋内游走一圈,突然射向房顶,他微一垂睑,走向浴室,再出来时手上已多了个银色的精致打火机。 “进浴室!”男人的声音清冷如这初冬的夜。 宁绒怔了怔,却马上领会他的意图,心内一喜,依言进了浴室。 男人拉过茶几,站上去,将打火机凑着烟雾感应器,他修长的手指一动,一小簇蓝色火苗腾地窜了出来。 不一会儿,“丁零零!……”一阵尖啸的警报声骤然刺进耳膜,将宁绒吓得双肩轻轻一抖,随后,又是“唰”的一声,隐在屋顶的花洒喷出细细的水柱,这粉艳靡丽的房间立时细雨霏霏。 …………………… 给点反应吧,姑凉们,一个人演独角戏很吓人的说! 求支持、求收藏、求推荐…… 警报解除 耳中警声大作,宁绒的心里却是警报解除,这样再过几分钟,应该就会有人找过来了。 男人迅捷下了茶几,进了浴室。 两人在浴室门口并肩看那房中难能一见的雨中即景,一会儿之后,宁绒率先收回了眼光。眼中 宛若古希腊雕塑般的完美侧颜忽让宁绒的眼珠子定了一下,方才光顾着慌,她是眼中有人,心中无相,现在才猛然发现原来这男人竟生得如此俊帅,而且健硕英伟,自己一米七o的身高再加一双高跟鞋也不过只够着他的挺鼻而已。 一滴闪亮的水珠沿着发脚滴落在他的阔肩上,又沿着他蜜色性感的胸肌滑至他的劲腰,乃至没入了那白色的浴巾。 宁绒脑中“嗡”的一声,面上的两片粉红桃花直接变成了两瓣深红玫瑰。 她不自觉地往后挪脚,意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那男人眼光始终抛在外面,似是对她的小动作全然未察。 宁绒微窘的眼光在浴室一顿乱转,发觉盛衣架上有一套深灰色的西服。 她清咳两声,呐呐地开了口:“嗯,你是不是……该把衣服穿上?”那样布不蔽体,待会儿让人见了难免误会。 男人眼角也没扫她一下,低醇的声音却是慢条斯理的响起:“衣服脏了!” 连声音都那么好听。只可惜回话很不中听。 宁绒伸手抚额,心中真是愁到了极处。今天这脸可真是丢大了!且不说待会儿找来的人会怎么看她与这男人,这般莫名其妙的闹了一场,在外耽搁了那么久,也不晓得那副行长会不会觉得自己有意怠慢。 这会儿慌乱渐渐消散,怒气却是冉冉而升。本来因受惊而清醒过来的脑袋突然痛了起来。 脑袋一疼,心中更是怨念四起。她眼中的恼色越来越重。 生就这样能受众生宠爱的好皮相,怕是不少女人愿意前赴后继上他的床吧,竟然还要来夜店买欢,这男人真是……色qing狂!他色他的也就罢了,今晚偏害她无辜遭了牵连,这该死的家伙! 就在宁绒背地里切齿之际,耳边“沙沙”的水声之中骤然多出了好些乱哄哄的人声,宁绒双眼一亮,救兵到了! 不久之后,只听“砰”的一声,宁绒眼虽不见,但心知房门已被打开。 那男人伫立于门边,淡声对隔着一室水幕直往屋内“灾情”探头探脑的一众人等说了句:“把花洒关了!”状似一点也不为自己闹出那么大动静而有半点不安。 耳边又是脚步声又是人声的齐奏一阵后,“沙沙”的水声终归寂灭。 宁绒长舒了口气,伸手整了整衣裳,就朝浴室门口走去,那男人想是知道她要走了,也从浴室门口步入房里,给她让出条道。 宁绒一踏出浴室,房中多出的几张面孔一下愕住,那样子仿佛是聊斋中看到书生的房中飘出了个漂亮的女鬼,不过刹那之间,他们便识趣地转开眼,换上一副暧mei了然之色。宁绒将这些人的表情一一纳入眼底,面上滚烫,心中羞愤。 她偷觑了那男人一眼,见他好整以暇地立于一边,清冷自若,心中立时又有几丛火苗“嗤嗤”乱窜,若不是这该死的家伙与他那些狐朋狗友,自己何至于如此难堪? 她的脸色难看至极,可如今除了自认倒霉外的确也无可奈何,她恨恨的在心里用英语咒骂一句,泄愤似地狠瞪了他一眼,便往门口走去。 “小姐,请等一下!”一把声音突然唤住了她。 重新考虑 “我是天影的邝云修。”男人从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宁绒懒洋洋地将眼光投过去,闲闲开声:“原来是邝总,失敬了!” 眼前的邝云修裁剪考究的黑色西服里搭着一条银色的衬衫,那身材即便是一流的模特恐怕也要垂涎。他没打领带,衬衫上最上的两颗纽扣随意松开,露出修长的脖子,再配上那零瑕疵的五官,竟是俊帅难匹。 “我的来意想必宁小姐知道!”邝云修自行拉了宁绒对面的椅子,坐下。 宁绒微一沉吟,便伸手拉开抽屉,从手袋中找出那串车匙,往邝云修跟前一推:“我的决定想必邝总也清楚!” 短兵相接中谁都绝口不提那晚之事,仿佛那晚是两个鬼魂的相遇。 “天影既然与宁老先生签了协议,就对宁家上下的安全负有全责。你这样,会让我们难做!”邝云修性感的薄唇翕合,神色玄定淡然。 宁绒看不得他那神情,不甘示弱地回道:“我认为我很安全,我的决定很负责!”至于你难不难做就不是我该负责的事了。 像是两把交接的刀剑猛然分开,金戈失鸣,房中一下静默。 邝云修浓眉微蹙,片刻之后方才开口:“你当真是不要人跟着?” 明明他声音平淡无奇,面上也是平静,却有股显而不扬的威势生发出来。这个男人说来奇怪,初见那晚她就觉得他虽是行止淡然,但实则气势扬厉,而他却又像是有意藏着这股气势不让它轻易示人,只在不经意间才会泄露些许端倪。 不过,他这是准备吓唬谁呢?宁绒冷笑,毫不犹豫的启唇,一个斩钉截铁的“是”字便要月兑口。可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宁绒忽然听到一个念头在心间哗哗作响,其声响以绝对优势压倒了即将要出口的那个“是”字。 芸芸众生之中,这男人谁不好“保”却来“保”她,就好比那晚她哪扇门不好进却偏是撞进他的门中,她栽在他手中一次,如今却换他送上门来了!天意啊!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未免太对不起自己和老天这番美意了吧?反正又不是什么君子,有仇自然要报,而且不用等十年,马上就能还他个现眼报! 邝云修看宁绒欲言却止,灵秀双眼烨烨生光,颊上两个俏皮的笑涡若隐若现,笑得又坏又乐,活像是想到了什么邪恶主意的小顽童。 他微微恍神,脑中忽地掠过那夜两人在夜霓相遇的场景,心中鬼使神差地竟然又觉得好玩起来。 正在此时,就听宁绒曼声道:“要是能换个人跟着我,我倒是可以重新考虑!” 邝云修眼光微微一动,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眸光定定落在宁绒慧黠的俏容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如果由你来跟着我,我便同意让人继续保护!”宁绒眼睛直勾着对方,气定神闲地倒出心中盘算。 邝云修懒懒地将背往后靠了靠,神色丝毫不变,似是全然不感意外,他两手在胸前十指交叉,眼光仍是自若的落在宁绒脸上,不知想些什么,却不出声。 —————————— 话说,姑凉们能不能再给力些,求关注、求收藏、求推荐啊! 这文或许和红袖的经典风格有些不同,但还是有看头的! 毫无道理 “若是邝总觉得屈尊的话,大可不必答应,就当我没说过好了!不过,从现在起,我的眼前身后绝不能再出现半个天影人的身影了!”宁绒无所谓地微耸了耸肩,语气很是不以为意,潋艳水眸中却有十足挑衅。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 反正不管他答应与否,她都是稳赚不赔。 心里正自得意,就见邝云修深幽魅人的双眸掠过一丝渺若轻烟的笑意,“好!我答应你!” 答应?这……也太事出反常了吧? 略过宁绒震惊的神情,邝云修伸手掠过桌沿的车匙,人已从椅子上立起,向门口走去时,清冷的声音一路抛下:“我今天下午过来接你!” 宁绒盯着关合的大门,有些回不过神来。 ———————— “什么?” 邝云修宽大舒适的办公室里,路樵张蓦田穗三人六眼三口同时呈现惊人一致的圆,仿佛刚收到外星人入侵地球的消息,事实上是,他们刚听邝云修说接下来的一个半月将由他亲自充当宁绒的保镖。 邝云修淡扫了坐在他对面的路樵张蓦一眼,意定神闲地伸手到茶几上拿过茶杯,端到口边轻抿几口。 “这不合适吧?云修哥!”首先回神、与邝云修同坐在深棕沙发上的田穗一双明眸盯着他轮廓完美坚毅的侧颜,喃喃开口道。 这不仅是合不合适的问题,简直是毫无道理可言! 邝云修没有偏过头去,仍是意态闲适地品他的茗,声音却是淡淡扬起:“她说什么也不愿让人跟着,还有一个半月合约才结束,她父亲的案子一直还没破,这期间若是出了什么事,天影的招牌可就砸了!” 田穗语塞。脑中浮出那神色清淡却又容光照人的女子,心中不知怎地竟涌出一股不安。 “唉!”张蓦苦着脸叹了口气,“我就不知道那宁小姐为什么那么抗拒保镖?我和路樵两人英明神武,既能看又能打,往她身后一站,不说天神一般吧,门神一样总是没错吧!” 这话哀怨得让心中装着心事的田穗都忍不住“扑哧”了一声。路樵却是深有同感地附和点头。 “每次她见了我们都像是见到又苦又黑的凉茶似的,我看了都替她难受,不过她怎么就不知道良药苦口的道理呢?”张蓦说完极是怅然的摇了摇头。 一向秀婉的田穗实是被那活宝逗得乐了,忍不住明眸一睐,吃吃笑着打趣道:“人家可是在美国喝可乐长大的,自然不懂你这凉茶的好!” 路樵却是斜睨了张蓦一眼,挖苦道:“不错嘛!亏你还看得出人家把你当作难以下咽的凉茶,你每次见了人家可是像蜜蜂见着花儿似的,我还以为那花儿早把你眼睛给晃瞎了!” 张蓦不提防被人揭了老底,脸上尴尬一僵,却立马显出一个一流保镖过硬的心理素质,一双眼回瞪过去,奋起反击:“我就喜欢看她怎么了?我一功能正常的大男人,我不看她我还看你了不成?哼!你是君子,你目不斜视!你以后别看咱们田田姑娘!” ______________ 一春如今才从恍然里钻出个大悟来,原来红袖是鼓励周六休息的,所以就算更了新章节,它也不显示。 拜谢第一位收藏的筒子!第一份信任总是特别的珍贵! 情人保镖 路樵俊脸一热,幸好他肤色较黑,脸稍稍红些也不易为人所察,他悻悻向张蓦横了一眼,伸手拿起跟前的茶杯,以喝茶来掩饰自己的窘态。 对面田穗无辜被战火波及,面上羞窘,她垂下长翘的重睫,却又忍不住悄悄抬眼去窥身边的邝云修,见他浑然事外地正着手另彻一壶茶,心内猛一阵失落。 张蓦随口一句便将气氛推向尴尬,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他双眼一转,扯开话题:“嗯!要让修哥亲自出马,说起来还真是屈尊又屈才了!” 邝云修淡然一笑,不语。脑中自然而然地掠过那张俏容,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明知她不过是有心为难,自己却像是受了什么盅惑似的,居然就一口应承下来。 其余两人却听得暗中称是。 若说他们老大,那可真是一等一的顶尖保镖。很多人都被他那张能让女人痴迷让男人妒嫉的俊脸所惑,却不知他能以一对十的身手、堪比商业大鳄的头脑才是真正致命的武器。这不,他三年前才踏足a市,白手起家,天影安保成立不过短短两年,便已一跃成为了a市业界中的佼佼者。 邝云修只在天影成立前做过一年的专职保镖,天影成立后,他便再没亲身上阵过。事实上他们公司人才济济,就是眼前这三位,便是很多业界人士都难以企及的一流高手。 所以让邝云修亲自上一线,怎么说都是严重浪费资源。 路樵心里其实十分赞同张蓦的说法,但因为刚才张蓦的口无遮拦实是让自己很下不了台,便有心要跟他作对一下。 他故意惋惜一叹:“修哥,你这一出马呀,我们张蓦可就美梦难续了!” 张蓦面容一抽,其余两人却是不解的看向了路樵。 路樵两嘴一咧,得意一笑:“他这段时间一直做梦自己能来演一出情人保镖呢!” 张蓦俊脸刹时涨红,声音卡在喉咙里进出不得,滚圆了双眼死瞪着路樵。路樵却因自己成功扳回一城,心情大好得呵呵直笑,就连田穗在一旁也是莞尔。 “他能不能来这么一出不好说,但有一件事,倒是一定会在他们之间上演!”一直不怎么言语的邝云修突然漫不经心地开口。 三人一时有些惊怔,不知怎么一向沉默是金的邝云修竟会参与到这样的话题当中,六只眼齐齐投了过去。 “是什么?”田穗好奇。 “若是有人向她开枪,那颗子弹一定要由张蓦来挡!” 这不算笑话吧?所以张蓦脸上只是别扭一僵。可路樵却是将脸笑成了一团。田穗姣好的面目上也是笑意盈盈。弄得张蓦大是郁闷。 “好了,说正经的,这一个半月我不在,你们俩给我好好看家!” 待他们笑闹了一会儿,邝云修重新开了口。 说到工作,路樵和张蓦不敢怠慢,连忙端了端脸色,齐声应道:“是!修哥放心!” 邝云修点了点头,从沙发上起身时又说:“你们先出去吧!我手上还有些事要结。” 几人先后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走在最后的田穗,即将出门时却突然回头,看着已经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下,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的邝云修幽幽开口:“云修哥,接下来你有好一阵子都会没空了,我妈见不着你又会念叨了!” “你和娴姨说一声,过了这段我再去看她!”邝云修瞥来一眼,应了一句。 田穗眼光流连在那张越看越想看的俊颜上,眼中渐有幽怨氤氲。口中却是再没说什么,慢慢转身离开。 恨成了习惯 这天下午下班后,宁绒走出万屏大厦门口时,一眼就见邝云修坐在自己座驾上的驾驶位上,瞧他一派自适,她第一感觉竟是有些郁闷,并无半点心计得逞的快悦。 可转念一想,接下来这六个星期,能让这讨人嫌的家伙乖乖变成自己随传随到的柴可夫“司机”,怎么想都是赚到了。 哼!反正现在他是老鼠她是猫,看看谁怕谁! 只是以前宁绒再怎么不待见张蓦和路樵,面上却总能维持着客气,可对着邝云修,她面上神经直接瘫痪。 _______________ 晚上,十一点多。刚拉开浴室门洗浴出来的宁绒耳边满是手机的铃响声,她一边伸手拨着额边微湿的几缕头发,一边向梳妆台走去。 一眼掠过手机屏幕,她微微一怔,随后拿起手机,摁了接听键。 “爷爷?” “是我!绒绒,你休息了吗?爷爷有没有吵到你?”宁穆生苍老却温和的声音清晰贯进了宁绒的耳膜。 宁绒嘴角浅浅一勾:“还没有!只是现在时间不早了,爷爷怎么还没休息?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一下静了,过了好一会儿,宁穆生才沉闷开口:“我睡不着!明天……是你爸的生日!” 宁绒抚在鬓边的手一顿,慢慢垂在身侧,清亮的眸子渐渐暗下。 “明天我想去墓地看看他,绒绒,你能抽点时间,陪爷爷一块去好吗?” 宁穆生低哑的声音里隐隐有一丝求恳的味道。 沉默骤至。 一片长长的静寂中,宁穆生只觉自己等的心都悬了起来,就在他差点忍不住再度开声时,话筒中才传来一个轻轻的“好”字。 就着宁穆生一声欣喜的呼气声,宁绒的声音淡淡响起:“明天早上我走不开,下午倒是可以。” 第二日下午,a市墓园。 这是宁绒第二次站到自己父亲的墓前。 被女儿宁缓如扶着一边手臂,面色黯然的宁穆生疼惜地瞧着沉默伫立在儿子墓碑前的孙女儿,她一下车就从包里取了墨镜戴上,如今眉眼全都藏在宽边墨镜之下,而面上果出的部分直若质地细腻的上等白瓷,全然没有血肉的温软,让人瞧不出一丝一缕的端倪。他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隔着墨镜那一层茶色,隔着袅袅的香烟,墓碑上宁万承那微微含笑、周正的方脸落入宁绒的眼中,她心里涌出的竟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恨。 原来恨一个人恨得太久,恨成了习惯,哪怕那个人便是你的至亲,哪怕那个人已然往生,那份恨意也并不是说要想放下便能轻易放下的。 这些年,这副面孔就算是在脑海里偶而窜出,她也会马上将脑袋弄成电视上的一片雪花,就算是做梦,她都不愿梦到。 算起来,父女俩的最后一面是八年前母亲过逝时,父亲找到美国要将她带回家,当时她心内恨意狰狞,对着他几乎咬碎了牙:“你要让我见到那个女人,我一定会杀了她!你已经欠了我我妈一条命,是不是还想再欠你儿子他妈一条命!” 话完,宁万承一张脸仿佛她亲手给断气后的母亲盖上的那条白床单。 可当时怨怒滔天的她仍不解气,赤红着眼又对父亲说了此生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不要再来找我!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你!” 第二天,她就消失了。 发光发热 宁绒的声音淡静无异,长翘的眼睫轻轻眨动,眸底有明媚轻烁。 邝云修安坐在驾驶位上不语,抬眼看向在车窗外微微俯身的宁绒,等着她进一步说话。 “我有事!”宁绒不愿多说,语气却是稍稍加重。 她是想一个人上街自在逛游一番。回国后一直埋头公务,既然如今已阶段性地完成了节源计划,便想偷一日闲暇,放松放松,顺便探索一下这座城市。 以前她就喜欢这么干,这是她过往养成的一项嗜好,她极其享受这样的辰光,因而不愿让别人扰了自己的兴致。 “我陪你!”邝云修淡淡开口。 宁绒对这个回应并不意外,肚里早有想好的说辞:“我一个人绝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看,认识我的人并不多,现在这副样子,走在街上,就是一个谁都不认识的路人。” “不行!” 断然的拒绝让宁绒懊恼起来,自己究竟还有没有自由了?她心底原有对保镖的那些抵触瞬间燎原。 她略略不耐的眼光在那张俊颜上流转几下,语气不是很好地问道:“难道我要去约会,你也要跟着去发光发热吗?” 这是在拐着弯骂他电灯泡呢! 邝云修有型的入髯长眉微是一挑,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清冷少言、知性十足的女子竟也说这样生猛的话。转念间,嘴角玩味一勾,迎着那双清亮透彻的明眸,淡定回道:“今天你若能在我眼皮底下溜走,我便如你所愿!” 邝云修一副仿若法力无边如来佛对付顽劣孙悟空的笃定让宁绒一口气噎住:“你……”口拙之下,不服气的眼睛愤愤瞪了过去。 邝云修却受之泰然。 这几日相处下来,虽然两人大多沉默以对,尚未明刀明枪的交过锋,可宁绒直觉这家伙要比之前那两只难对付多了,此刻她不禁有些后悔,当日就不该轻率招惹他到身边,这还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可她哪肯轻易妥协,却又知道多说无益,一气之下背过了身去。 眼看宁绒任性地开步离去,邝云修也不阻止,他嘴角微微一勾。随手熄了火,推开车门,迈开长腿,从容跟了上去。 亦步亦趋的邝云修发现宁绒上了街后,居然找去了地铁站,他心中有些奇怪,却仍然耐性十足地跟着她上了地铁。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节车厢。 那时车厢内已是座无虚席,过道上也稀稀落落站了些人,幸而还不算拥挤。 可三站过后,随着车厢内的浊气越来越重,清气越来越稀,宁绒心中那点惬意便开始摇摇欲坠。那时的她,只能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缩着身子,避免与其他出出进进的人发生碰触。 而最让她煎熬的,还是旁边一双无所忌惮苍绳一般叮在她身上的猥琐眼睛。那双眼睛属于一个三十来岁的光头圆脸的男人。他一上车发现宁绒,立时便像馋猫发现了油浸金枪鱼一样两眼放光,然后拚命往宁绒身边挤去。起初宁绒尚没在意,后来因为这男人的眼光实在太过狎邪,她才觉出不对劲来。 ____________________ 两人的对手戏真正开始了! 求支持、求收藏哈! 便宜还没占够吗 宁绒一边机警地避着那男人,一边恼怒地抬眸瞪他,希望他有所收敛,可那色胆包天的无赖却全然无视,竟一点一点将宁绒逼到紧贴着另一扇被锁死的车门上。 眼见那无赖得寸进尺得越逼越近,而自己却是再无可避,宁绒整个人狼狈地绷得死紧,一张俏脸憋得通红,暗里已是怒向胆边生,濒临爆发边缘,就在此时,一条手臂无声无息地插入男人与宁绒之间。 这突如其来的一臂让见色忘形的男人先是一惊,随即便气急败坏,用眼恶狠狠地搜索那个坏他好事的多事之徒。 才一抬眼,就坠进一片冷戾森寒的黑眸中,男人心中一紧,便觉一股凌厉的杀伐之气如泰山压顶般压了过来,他原本欲张的口再张不开,斗狠的双眼一时瑟缩,意欲逞强的气焰一下灭了。 男人吞了吞口水,惊惧地瞧了两眼高出自己半头的邝云修,实在纳闷这样俊帅的男人怎会散发出如此危险骇人的气息。他不敢再造次,眼睛极是不舍地再望了望宁绒,身子识相地往后挪了挪。 宁绒立时觉得呼吸畅顺了许多,极其诚心地向邝云修递了感激的一眼,心中破天荒地生出幸好身边有个保镖的念头。 可一想到自己第一遭出门便被骚扰,难免又觉得有些晦气。正自郁闷间,无意中和正在面前的邝云修的眼眸撞个正着,见他冷眼睨着自己,淡然的神色却清楚写着一副“这都是你自找苦吃”的表情,让她一下光火,心中好不容易对他生出的那点好感霎时归零。 不过很快宁绒就顾不上气恼,而开始后悔了。因为人越来越多,多到邝云修只能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以防她再受到推挤。 在被邝云修护持入怀的那一刻,虽然车厢内气息浑浊,她的鼻息之间还是贯满了他身上好闻的如海洋般清新的古龙水味道,宁绒居然在那地铁的呼啸声中清晰听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明知这样的亲密接触只是一种防护需要,可和那男人这样姿势暧mei的贴近,还是让她极度不适,全身像是被点了穴般的不能动弹。尤其是被他握在手里的腰肢上的皮肤,明明隔着两层衣服,她还是明显感到一阵鸡皮疙瘩浮了起来。 幸好有一站下得人多,车厢内一下便有了余地,耳热面烫的宁绒忙轻轻挣了挣身子。 邝云修早就察觉了怀中人儿的不自在,却一直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她的别扭,待她一动,他淡绯的薄唇不由一倾,松开了搭在她腰间的双手,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宁绒如获大赦,暗自长出了口气。 好不容易到了文化广场那一站,宁绒简直是逃难般地想往外冲。 可才急急迈开一步,就下意识地往后掉了掉头,眼角扫到邝云修也要跟随下车,眉头无意识地一皱,一个念头突然毫无征兆地跳月兑出来。 不及细想,宁绒就顿住脚步,猛一转身,瞠大双眼,一脸气愤,声量不高却足够引人注意地朝邝云修喷了过去:“你还想跟着下车,便宜还没占够吗?” ———————— 各位姑凉,求支持,求收藏啊! 传说中的地铁色狼 这平地一声响雷,立马如宁绒所愿,不管坐着站着还是走着的人们的眼光聚光灯一般打了过来,然后又被她的眼光牵到了邝云修身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地铁?人们虽没立即喊打,一时脸上却是各种鄙夷、各种愤怒、各种惊讶,简直缤纷。 邝云修先是因宁绒那突来的一嚷愣得一愣,旋即意识到自己成了悲催的人民公敌,俊容一下黑了。 “你胡说什么?”邝云修锋锐双眸飞快扫一眼车厢内的各色人等,最后锁住宁绒,随着他低声喝问出口,一只手同时伸过去扣住了她的手腕。 宁绒肚里好笑,面上却假装气愤地用力去甩邝云修的大手,继续将剧情推进:“你放手!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的想逞凶吗?” 邝云修看着七情上面的宁绒,忽然有种两眼一黑的感觉,那是被眼前这位奥斯卡影后级的演技给刺激的,实在惊讶她为求月兑身,竟会这样不拘一格的突发奇招,一时都不知是气好还是笑好。转念间,手上不觉用了些力气,宁绒哪里还能挣开。 宁绒千辛万苦的去扒开邝云修的大手,她见车厢内的人虽然都用眼睛鄙视邝云修,然而口和手却没有轻举妄动,再想起刚才他没什么动作就直接把那个无赖吓退的气势,暗地里不免有些急了。 就在她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邝云修的铁灰色西装手袖上突然多了一只指节粗大,手背黑糙如老树皮般的手,与此同时,一把粗嗓高高亮起来:“一个大男人大庭广众的欺负一个姑娘,成什么世道了?姑娘,别怕!大婶我给你撑腰!这世上好人还是有很多的!” 宁绒惊喜的侧眸去看,一个头发灰白,身材粗壮的六十岁左右的妇人不知何时站到两人身边,正一脸愤慨地伸出援手想“解救”自己。 邝云修却对着这个不懂青红皂白又想主持正义的妇人眉头紧蹙,脸色阴沉的有些吓人。 可正义使人无敌,那妇人居然无惧可能发生的险峻,反而见邝云修仍不撒手,火越发大了,另一只手也探出想要推搡他。 在那只手即将沾到自己身上时,邝云修终于还是选择松手。 而宁绒手上一得解月兑,立即兔子一般地几步逃出了车门。 邝云修身形一动,那妇人便机警地移身拦在他身前,叉着双手向他怒目而视,一口正气随着愤怒的唾沫直直喷出:“你别想下车!你不就是想跟着那姑娘打击报复吗?你趁早死了那坏心眼吧!” 略是头疼地瞧着眼前一身凛然、有理不怕声高的妇人,邝云修心中虽恼,却总是不敢硬来,就怕一把年纪的她蛮缠起来,一不小心出个什么好歹。 迟疑间,车门已是合闭。 车身启动,两颊绷紧的邝云修无视不明真相围观群众的各种眼色和窃窃私论,一双冷肃黑眸隔着一层玻璃气恼地望向站台,一眼就见已经月兑离他掌控的宁绒眼眉弯弯,酒窝深凹,竟是少有的笑容生动,翘起的嘴角更全是诡计得逞的……得意。 ———————— 西天未到,继续念,求支持,求收藏…… 你喜欢这两幅画吗 地铁狂啸电弛而去,直至眼前只剩兽口大张一般黑黢黢的隧道,宁绒这才慢慢收回眼光。 这样不厚道地将邝云修摆了一道,她想自己真是把他给得罪大了。只是内疚轻如鸿毛,欢喜却重如泰山。有道是兵不厌诈,是他说今天只要在他眼皮底下溜走便能获得自由的,那就怨不得她无所不用其极了。 这样想着,宁绒便带着越狱般的快感,悠然转身,脚下生风地向着前方进发。 怪不得众口会相传,若为自由故,神马都可抛!真理果然永垂不朽! ________________ 艺术馆二楼的展厅宽敞明净,待到七色油彩沉入眼底,宁绒只觉是满屋生香,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像是突然久梦苏醒般,心中油然升起一种久违的安然。 已经记不起以往在美国有多少个日子,自己总是这样持久流连在不同城市大大小小的艺术馆里,惬意地在每一副画作前细品慢看,一力欣赏一边发掘。 自从移居美国后,宁绒对画画就上了瘾。那时,完全陌生的环境和极度抑郁的母亲让小小的她日夜不安,只有那些色泽艳丽的油彩和极具表现力的图像能帮助她对抗孤独和凄惶。 后来上大学后她依然选择攻读艺术专业。只可惜,在此间浸婬的越久,她便越看清了一个事实,她的禀赋不足以让她成为一名成就不凡的画家。既然这样,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打算毕业后去做个画廊经纪。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在她尚差一年就可以拿到硕士学位时,却不得不辍了学。 回国以后,有时夜深人未睡,想起自己曾经的梦想,心里不是不遗憾的。如果可以选的话,她情愿就做一个画廊经纪。只是,人生总有某些时刻是猝不及防兼且无法抗拒的,她十岁那年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忽然,宁绒本来就移动缓慢的步子全然停滞,面前两幅油画磁铁一般紧紧吸住了她的目光。她的瞳仁无意识地放大,像是猎人发现了令他兴奋的猎物。 一副画的是一座桥,画中夕阳西斜,光色淡黄恬柔,桥上有两男两女正在擦肩,两男正凝神交谈什么,两女也正相顾笑语盈盈。四人都无视对面的过客,全然无察地相互交错而过。桥下溪水淙淙慢流,有风拂过,带着点点余晖的碧绿野草用一低头的温柔,来回报着风的轻抚。小桥、流水,清风、斜阳,在全然的无知无觉中,一场也许是这人世间独一无二的相遇便逝者如斯。 另一幅是一片雪地上突兀地僵立着一只黑色张翅的蝴蝶,它僵挺的躯干已失去柔软,两片依然美丽的羽翅只有不甘和不屈,它昂首的姿势像极了一架正欲冲向蓝天的战斗机。在一片无力的雪白中,那一抹高贵的墨黑惊心刺目。 “你喜欢这两幅画?”不知在两幅画前流连多久后,宁绒忽然听到身旁响起一把柔和悦耳的男声。 宁绒下意识扭过头去,眼神定了一下。 _____________ 多多支持啊!姑凉们 恶性袭击 自那日后,宁绒与邝云修表面处得仍是不冷不热,与之前无甚区别,可经过了那个周末之后,两人心里又仿佛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那些日子,宁绒一手拟定的裁员节流计划正有条不斋的在整个集团公司中全面铺开。很多人都没有想到,这个年轻娇美的新任董事长迟迟未放的第一把火竟会烧得这样火势熏天。 这一日,宁绒在办公室一直忙到很晚,回到公寓时已过了十点。车子停定之后,宁绒自己推开车门下了车,邝云修依习惯也会跟着下车立在车门边,留意周围环境,直至目送她安全进了公寓大堂才会驱车离开。 邝云修一脚刚踏在地上,西装口袋上的手机铃声却骤然扬起,他将右手往口袋一探,同时整个人钻出了车外。 清冷的双目机警而迅速地四周环顾一下,夜风凛冽,丝丝冷意直沁心脾,嵌在大堂外壁的两盏罩灯将大堂附近照得通明,也将这安谧的冬夜映得冷光闪闪。 除了正往大堂方向走去的宁绒,大约在她十步开外处还有个穿得厚重却一时难辨年龄的男人,他两手抱着身子,不急不缓地也正往大堂方向走去。 邝云修在那男人身上转了两眼,不觉有异,估计他也是要入公寓的住户。这才低下头,去看手掌中仍然叫嚣的手机,闪亮的荧屏上烁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邝云修细看两遍,仍是没有印象,他忖了忖,拇指还是压上了接听键。 “啊!……”一声惊恐的尖叫突然划破了这冷夜的寂静,也顿住了刚刚摁了接听键的邝云修的拇指。 与此同时,一股浓重的气油味钻进了邝云修的鼻子,他心头一惊,猛地抬头朝宁绒的方向看去。 灯光下,宁绒那身杏色的套装已是从头到脚一身油腻,她的脚边也洇湿了一小片油污,还有不少黑色的油滴正沿着她的裤脚往下滴滴答答。一向冷静的她柱子一般僵立着,面上青白,眼睛大睁,惊骇已极。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性袭击吓得懵了,一时忘了反应。 那个男人已近到宁绒五六步的地方,恶狠狠甩了手中装着汽油并且已经泼光的洗洁净空瓶后,正狞笑着伸手模进了裤袋。 离两人都有一小段距离的邝云修两额上青筋一绽,不用想他也猜得到那男人要掏的是什么。 “快跑开!”邝云修朝失了魂魄般的宁绒急喊一声。 同时右手一甩,正传出“喂?喂?怎么回事……”的手机已在地上四分五裂,紧接着他的手往西装暗袋一掏,然后对着男人的方向用力一挥,一道凌厉直线直奔男人刚亮出的手,“当”“当”两声,打火机和一把匕首跌落在地。 男人心惊看着空空摊开却侥幸没有受伤的右手掌,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打火机,旋即回神,低吼一声,势若颠狂的朝宁绒追了过去。 “想跑?那没么容易!”男人尖厉的声音像极了从十八层地狱来阳间行走的索命无常。 ———————— 或许很多人会认为这文既无悬念又不跌荡,其实该伤的心、该流的泪、该有的冲突,一样也不会少,但是前面必须要做好铺垫。 早说了,这文慢热,所以,请给点耐性…… 为什么要杀她 大脑一片空白的宁绒颤着身子转过身去,本能地抬脚就往大堂门口跑去。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 此时,耳边此起彼伏一片都是“哗啦”“哗啦”的拉窗声,想是宁绒那幢公寓及附近几幢公寓的住户听到了楼下的异动,正好奇的从自家的窗户伸出头来,探看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时迟那时快,那恶狼扑食般的男人的左手已拽到了一把宁绒因跑动而飘起的卷发,他双手一纠一扯,宁绒“啊”的一声,头往后一仰,眼底立即窜出一层雾气,头皮痛得发麻,脚下一滞,再不敢发力。 男人瞅准这个机会,右手突然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他的手指一摁,明晃晃的刀刃毒蛇吐信般地弹了出来,在灯光下寒光森森。他一扬手,就要往他伸手可及的宁绒身上捅。 飞赴而来的邝云修距两人仍有五六步的距离,他身上没有带枪,这时是手长莫及。他原本还很镇定的面上瞬间变色。 而在一片极度恐慌中,宁绒只觉一阵狠厉的刀风向她袭来,求生的本能让她咬牙忍住疼痛,不假思索抡起方才在拉扯间已滑下右臂弯的手袋,对准那男人的脸大力砸去。 男人不得已稍稍往后去避,手相应跟着一动,匕首便失了准头。那男人见一击不中,恼怒更甚,满手头发的左手又是用力一扯,宁绒立时“啊”的一声痛呼,手上的包接着也被那男人一脚踹飞。 宁绒心中一阵绝望,眼泪又痛又怕得从眼里窜了出来。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宁绒却意外地头皮一松,耳边又响起一阵直抽冷气的声音,她慌忙睁眼,就听一把低沉的声音急急在耳畔滑过:“赶紧退开些!” 宁绒立即条件反射地往后踉踉跄跄退了几步。 左手腕似被捏碎的男人脸色铁青地举起另一只手上的匕首就要往邝云修身上扎,邝云修不慌不忙举起空出的那只手,一把迎上去精准地钳住了那只“凶手”,然后用力一扭,“当”的一声,匕首跌向地上。 莹白的灯光下,静静躺在地上的匕首泛着惨白银光,仿佛一只失水的鱼,垂死而无力。 邝云修冷戾双眼刀削一般打到对面已被他制住的男人扭曲狰狞的面孔,想起他出手之狠毒,眸心一寒,右脚一抬,坚硬的鞋底对着那男人的左膝盖上一用力,“啪拉”一声,男人面上血色尽褪,喉咙处痛吟一声,整个身子似是月兑力地直往下坠。 微微喘着、魂魄尚未完全归位的宁绒眉心剧跳、心头又是一阵怦怦乱跳。 邝云修冷哼一声,两手放开对男人的掣肘,然后一脚将男人脚边的匕首轻轻一扫,面不改色的看着男人双手捂着断骨的左腿痛苦地坐到了地上。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她?”硬冷的声音仿佛钢刀刮骨。 那男人额上面上发青,已密密沁出大颗汗珠,闻言却是微微抬首,如淬了剧毒的双眼看向一旁头发散乱,惨无人色的宁绒,咬牙切齿道:“这个女人罪该万死,今天没要了她的命,算她命大!不过像她这样的恶人,一定恶有恶报的!”也不知他是太恨还是太痛,声音隐隐发颤。 ———————— 求支持啊!姑凉们 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宁绒浑身一个战栗,睁大惊骇的双眼看着坐在地上的男人,约模三十出头的年纪,虽然满脸怨毒,却依稀可辨出几分清秀,她实在想不出自己与这男人有何怨仇,她甚至记不起曾经见过他,可为何他那样子像是恨到想要她的命? “我们根本就不认识!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样恨我?”宁绒轻颤发白的唇,声音有惊有怒还有怕,不自觉就拔了尖,眉眼在一片苍白中显得益发幽黑。 男人目眦欲裂,狠瞪着宁绒的双眼血红,倒似真藏了什么深仇大恨,看得宁绒又是一阵肉跳。 男人正欲张嘴,一阵匆忙慌乱的脚步声已充斥在三人耳边,两个身穿保安制服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了大堂门口。 两个保安四只眼睛急匆匆转了一圈,着实被眼前宁绒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脸色难看起来,右边那个稍高个的忙问:“出什么事了?”要知这个小区的保安工作一向严密,今天竟出了这么大个纰漏,他们可是在责难逃。 邝云修轻瞥了心慌的保安一眼,冷声道:“这个人意图行凶,马上报警吧!他的腿已经伤了,先交给你们!” 话完他直接转向宁绒,先上上下下将她仔细看了一遍,如今她面白发乱,长睫濡湿,目露惊恐,要说多狼狈就能有多狼狈,就连肩膀也似乎还在轻颤,看来突然遭受那么大的恐怖袭击,她的情绪一时还难以平复过来。 他的心微微一紧,两手已不由自主地直直伸出,轻轻抚在她的黑发上,一下又一下,细细替她捋顺被那男人扯得乱糟糟的头发。 “好了,没事了!”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比平常柔和些,似乎怕把她吓着。 他温暖的气息和柔和的语气像一阵暖风源源不断地笼了过来,有力地将罩在她身上的惊恐气息一点一点的驱开,本处于极大惊吓之中的宁绒忽然感到心安定了些,眼眶莫名热了。 她虚弱地抬眸看他,看到那双黝黑精亮的眼里映着自己小小的影像,硬撑的身体立时像是鼓胀的汽球被扎了一下,真气漏泄,只感一阵月兑力,几乎想扑进他怀里紧紧依靠,可她不能!她只能竭力深吸几口气,朝他点了点头。 “有没有伤到哪里?” 宁绒摇了摇头。 邝云修的心这才完全安下。 随后他返身出大堂将车熄了火,捡回那个被他摔坏的手机,又在门口拾起宁绒沾到油渍的黑色手袋,然后近到宁绒身边,一把伸过手去握住她的,将仍在呆呆盯着地上那不知是因绝望还是因疼痛而脸色灰败的男人的宁绒牵到了电梯前。 宁绒小手冰凉,并且沾了不少油渍,邝云修的手一握住她的,立马也是满手的油腻。这样的两只手握在一起,油腻黏滑,并不舒服,可在那么一场惊心动魄之后,这双还只能算是陌生的温热宽厚的大手却让宁绒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安心。 与我父亲的案子有关吗 到了二十一楼宁绒的公寓,开门进屋。 “待会儿警察来了之后会上来给我们作笔录,你抓紧时间先清理一下。”一进玄关,邝云修便提醒了一句。 换好了拖鞋的宁绒低头扫一眼自己,缓缓点了点头,她的脸色还是显得苍白,但却是渐渐平静了。 宁绒默默接过手袋,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说,今天这个人和我……父亲那件案子会有关系吗?” 邝云修眼眸凝了凝,很快摇了摇头:“那件案子的凶手掩藏得很好,听说到现在警方还是找不到线索,想来那个凶手若不是太聪明就是个职业杀手。今晚这个人很凶悍也算冷静,却是个生手,而且看来是针对你个人而来的,所以我觉得他们不像是同一个人!” “可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我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他!”宁绒一提起这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起了波动。她现在脑袋真是乱石叠障,实在想不清自己为何会招致这样的杀身之祸。 “算了,先别烦了,警察会搞清楚的!”邝云修心里其实有个想法已经形成,却不想说。今晚已经够她受了,犯不着现在再给她添堵。 宁绒没再说什么,默默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卧房。 洗完澡出来,客厅里已多了两名警察。 大约又花了二十分钟,警察又问了好些问题,才算做完了全部调查笔录。 邝云修起身去开门送人时,宁绒伸手在茶几上拿过邝云修刚才给她倒的一杯热水,如今温度正好适中,她“咕噜咕噜”几口就全灌入口中。 放下杯子,她伸手揉了揉秀挺的鼻梁,脑袋又沉又痛,身子乏力,而空气中那凝而不散的汽油味,更让她胸口发闷。 邝云修掠一眼宁绒疲倦的俏容,在她对面浅绿粗麻布沙发坐下,问:“很难受吗?” 人的肉ti极易受精神影响而感受不适,而宁绒今晚所受的刺激显然是过大了。 宁绒失却神采的大眼对望过来,诚实的点点头:“嗯!”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休息一晚应该会没事的!”宁绒的声音微有些沙哑,淡白的小脸有一种罕见的虚弱。 “那好!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邝云修直起身子,突然又想起什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宁绒:“今晚需不需要人陪着你?要不要打电话给你爷爷他们,或者找董芳意过来?” 宁绒微抬起脸,明显因邝云修的话愣了一下,心头慢慢有丝丝苦涩弥漫开来。她很快垂下长睫,眼眸里所有的情绪便被遮蔽得严严实实。 从十岁起,她就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情。像,一个人独对身在异国他乡的彷徨,一个人面对母亲的抑郁甚至她的死亡,一个人为自己做所有的决定,一个人哭,一个人笑,就算是回国后又有了亲人、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牵动着一个集团公司的神经,可在她心里,仍然是孤零零的。 即使是今晚鬼门关前走一遭,那又如何?她也还是只得一个人承受和面对。 —————— 给力支持啊!妹纸…… 有种以后找我报仇 再说邝云修对着直扑过来的三头六臂,不慌不忙地放开那韦少的手臂。对着那三人抬臂,出拳、踢腿,他那双拳在六拳的夹击之下,竟是一点都不见绌。才不过几个回合,就听那三人连着“哎呀”几声痛呼,依稀还夹着“噼啪”几声轻响,再过一会儿,那三人已是一个接一个地不支跌坐在地,脸色灰败,头冒冷汗。 早在四人缠斗时就已挣扎起身的韦少,眼见手下几人对着邝云修不过是螳臂挡车,恼得他沾着玻璃碎和血迹的膝盖不由自主地直抖,转眼间发现退在靠门那侧吧台后的宁绒,心中怒气更甚,一时恶念生起,跛着两脚就往宁绒而去。 宁绒眼见那韦少凶神恶煞地朝自己奔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全身血液一下加速奔流,眼睛紧张地左右搜寻,看看有什么可以操在手上保护自己。 就在这时,韦少只觉后领一紧,脚上已是顿住,他一回头,一双泛着幽幽寒光的黑眸近在眼前,他的心一抖,人已被整个旋转过来,然后,身后有大手用力一推,他整个人就直直扑向地面。 “啊!”杀猪般的一声大叫。 地上的玻璃碎片全都扎入了那韦少的身月复。 屋里全然静下。 直到听到动静奔下楼来的段千岩几人,眼见一地的混乱,惊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云修!怎么好端端的动起手了?” 邝云修不答。 段千岩却在这时扫到了不远处的宁绒,眼珠稍稍一顿,又多递了几眼过去,然后诧异的抬着手指,迟迟疑疑地开口:“你、你不是那晚在夜霓的那个女的吗?你怎么也在这里?” xiong部微微起伏着、仍在震惊之中的宁绒脑里乱纷纷的,听到段千岩的话,下意识朝他望了过去,看了好几眼后,才猛地记起,他就是那晚在夜霓她误入邝云修他们的包房时,硬将她推入房中房的那个男人。 宁绒还未反应,忽然有人风风火火的从门口经她身边冲往邝云修身边,人还未停定,声音就急急响起:“这位先生息怒!息怒!卖我个面子,退一步海阔天空嘛,这样,今晚我请喝酒怎么样?”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明明面上笑着,眼角眉稍却全是火急,应该是接报过来息事宁人的酒吧老板。 邝云修瞧了来人一眼,俊目覆冰扫了四人一眼,菲薄的唇一启:“今日就不再跟你们计较!你们心里要还不服气,有种的以后尽管可以来找我报仇!现在,滚!” 那一刻,邝云修俊脸上完美的线条收紧,声音峭冷,仿佛一把杀人如麻、噬血无数的宝剑陡然出鞘,散发着一股令人栗栗寒心的凌厉剑气,让见者无不悚然。众人恍惚觉得,眼前所见已不是一个魅惑人心的美男子,而是一个极度危险的追魂撒旦。 那韦少趴在地上,神气尽丧,额上已有涔涔汗珠,那跌坐在地,全部手臂月兑臼的小混混更是面如土色。 连宁绒也完全被震住了。 待到那几个如丧家之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那老板立即机灵的对着缩在墙角的一群顾客堆出一脸笑意,大声说:“没事了!没事了啊!大家各归各位吧!待会马上就有人收拾干净!今晚酒吧给一楼的每桌客人免费赠送半打啤酒,还有,从现在起至今晚打烊,酒吧实行八五折优惠啊!”也真亏了这老板脑筋活络,意图用这种让利的方法给客人压惊,以期留住人心。 邝云修神色不动地扫了老板一眼,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淡淡启口:“抱歉!”好整以暇地都不像才和人干过一架。 那老板不知是怵于他的气势还是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嘿嘿笑了两声,圆融地应道:“小事!小事!” 邝云修便不再多说,转头对段千岩几人说:“你们继续玩,我有事,先走了!” 我还不想回家 话完,近到宁绒身边,看她还在失神,伸手牵过她的小手,带着她就往外走。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 段千岩几人在后面看得相觑无语。 邝云修一路拉着宁绒走到他的黑色路虎旁,他拉开副驾车门,心事繁杂的宁绒却忽然立定不动,闷闷开口:“我还不想回家!” 邝云修拉车的手顿了一顿,眼神在宁绒脸上静静停了两秒,说:“先上车再说!” 宁绒便不再说话,乖乖上车。 灿亮的各色光影不急不缓地在宁绒的眼底滑过,冬夜冷清,路上像是一下宽出不少,人行道上也不过剩几双心藏炽热的小情侣还在一如既往的爱这冰冰凉凉的良辰夜景。 邝云修专心开车,宽敞的车厢里无声静寂。宁绒注意到车果然没往她公寓的方向驶去,她目无焦距的眼光便安心飘在车外,也不问他准备带她到哪儿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车驶进了a市的体育中心,在那座气派的主场馆前停了下来。 隔着车窗,藉着体育中心内不算充足的照明,宁绒四处望了一下,只见阴影不见人影,她也不说话,自行推门下车。 脚一点地,一阵冷丝丝的夜风便直扑过来,宁绒就势吸上一口,鼻翼清凉,人便清爽了些。 她径直往台阶走去,拾阶上了几级,也不管地上干净与否,冰凉与否,一坐下。 邝云修跟着她下车,在她几步之后,看她干干脆脆的就地坐下,浓眉稍感意外的挑了挑。随后走到她身边,双手扯了扯自己的裤腿,也坐了下来。 “我不想惹麻烦的!”沉默又持续了好久,宁绒才开口,语声中懊恼明显。 可麻烦却盯上了她,这几天,于公于私,各种麻烦不由分说地欺身而来,让她身心皆疲。 邝云修侧眸,笼在黯淡灯光下宁绒的那张小脸,清美雅丽、淡然安静,却又透着丝丝落寞,仿佛蒙尘的明珠。 “说吧,怎么了?” 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酒吧去喝酒?她不是一个喜欢灯红酒绿的人,没有空闲,更没兴趣。 这也是为什么下班以后,不需要再派人跟着她的原因。 又静了一会儿,宁绒才瓮声瓮气的回道:“心里烦!” 袭击事件发生后,她一直不好过,他自然看得出来。只是她什么都不说,他便也不问,虽然如今两人已不再像之前那样相对如“冰”。可他希望她能自己开口。 宁绒郁郁的呼了口气,放在膝上的双手烦乱的绞在一起,面色幽幽:“我被袭击的事情曝光后,万屏裁员这件事就受到了万众注目。媒体找我,好奇这样大面积的裁员是不是万屏经济出了什么问题;合作方找我,担心他们的利益受损;几个股东也找我,说我太过激进,对集团产生负面影响,是得不偿失,暗示我无能接/班,要我让出部分权力;就连市里主管经济的副市长也给我打电话,提醒我万屏是a市企业界的一面旗帜,要我顾全大局,不要给a市的经济抹黑。” 宁绒越说越是愤懑,想起这几日发生种种,面上挫败难掩。 —————— 节日快乐! 求支持、求收藏啊! 这个男人像个谜 邝云修静静听完,并不意外。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宁绒不仅毫无从商经验,甚至因为自小在国外长大,对国内的经济生态全然陌生,这一回,可算是她的国际理念在本土的一次硬着陆,难怪她会被撞得头昏眼花。 他微一沉吟,目光直直落在宁绒不胜烦扰的俏脸上,道:“你要知道,在这里做生意,不但有市场还有市长;不但有规则还有潜规则。” 宁绒心中一凛,微凝着双目沉吟一阵,微侧过脸,问:“那该怎么做?” 邝云修嘴角微微一勾,眸心却是冷冽,口上认认真真的回道:“该妥协的地方不能意气用事,该坚持的地方不要退让半步!” 宁绒将这两句话在心中默默的复述一遍,眼光伸进半明半暗的前方,落在那远处黑影幢幢上,凝着秀气的眉头,静思不语。 邝云修也不去打扰她,不久,她积在眼底的阴翳渐渐淡作青烟,慢慢散去,一双水眸又是从前的清莹明澈,紧蹙的眉头也一点点舒展开来。 忽地,她轻叹了口气,有感而发:“其实你这个保镖,也还不错!” “哦!听你这话,是对我还有所不满咯?”邝云修微一侧头,问得半真半假。 宁绒一愣,然后斜一眼过去。 不自觉想起两人初见那夜,心里有些好笑。唉!看来这世上真没什么事情是一成不变的,以往她一想到那件事,就对邝云修暗自磨牙,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能一笑置之了。而现在,居然还会向他大吐苦水。 宁绒微眯着眼,淡弱的灯光蒙在邝云修半边脸上,模糊了他的脸色。从侧面看去,剑眉有型、鼻梁高挺,下颌坚毅,像是每一条线条都是上帝最精心的制作,在夜色之中尤觉神秘诱人。 看着那已不算陌生的俊颜,宁绒心中却忽然茫然,这个男人可真是让人……费解。 他文能指点迷津武能退敌救人,淡静时人畜无害,气动时震心颤胆,明明寡言少语毒舌起来却如小李飞刀;明明手段狠辣却能对冒犯自己的无知老妇克己退让…… 这一切,都像个——谜! “发什么呆?是不是无话可说啊?”邝云修看宁绒若有所思猛盯着自己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微勾着唇调侃一句。 宁绒醒觉自己的失态,面上有些发烫,转开眼的同时嘴上嘟哝:“还不是你恶行太多,害我要好好想一想。” “我恶行太多?”邝云修又好笑又好气的重复一下,然后状似认真地点点头,“嗯,以你的聪慧,居然要费那么多脑筋都还没想清楚我的恶行,看来以后,我真得好好‘恶’上一番,免得让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来!” 宁绒语噎,本来是想在转移注意力的同时顺便讨一下便宜的,没想到却被他逮住机会就势抬高自己。真是失策! 虽然口头上输了一仗,但这样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再加上心里对公事已有决断,宁绒的心情明显舒畅起来。 “邝云修。”宁绒眨了一下长睫,如一只蝴蝶在暗夜中轻扇其翅。 邝云修的心微一动,自两人相处以后,他还是听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 还有更 谢谢你 “你对坏人总是那样狠吗?”宁绒想起他对敌的狠辣,多少有些后怕。 “对于有些人来说,真正有力的打击,就是让他恐惧到绝望,那样,他恐怕就很难再生出什么坏水来了!”邝云修眼光投向半幽半明的前方,语气平和地回答道。 宁绒细细回味他话中之意,觉得确有道理。 “谢谢你!” 宁绒声音很轻,却很诚恳。 这几日大小事故频发,若不是有他,且不说难免会遭那些变态的荼毒,说不准更是一命呜呼成了冤魂野鬼了。虽说大恩不言谢,可不表达一下总是过意不去的。 邝云修侧过脸,静静看着宁绒的俏容在夜色中如百合绽放,颊边的笑窝忽隐忽现,他的眼底,便也有轻浅的笑意漫开。 其实她真该让自己那双酒窝多多显露,哪怕不笑,就只是不经意的发怒、耍坏、苦恼,也鲜活生动,像是她那样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模样。如她这样年轻、富有、漂亮、聪慧的天之骄女,本该快乐不知愁滋味才对,可她的笑容却是少之又少,究竟是遇上了什么,才会让她变得如此生冷如月,离人万里。 这样想着,邝云修浅笑眸里便多了几许惑色。 夜风不语,而头顶那片深蓝色的夜幕中,有寥寥几颗钻石一般的星子,正眨着他们亮晶晶的眼,温柔而静谧地俯察大地。 ———————— 那夜之后,宁绒果断调整了原先的裁员计划。 她给被裁的员工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只要他们有相应的能力,可以重新换岗应聘万屏空出的职位,在同等条件下,优先录取。 这个决定,颇为有效地堵了悠悠之口,那些无力胜任原职,又无能竞聘新职的员工再要抱怨毕竟就很难气壮了,这样一来,外界的批评声也再难响亮起来。 至于对那几个意有所图的股东,她一方面坦承自己的不足,表示今后会更加努力、更加谨慎,一方面也态度强硬的不肯让权。一番较量后,那几个股东意识到宁绒不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加上萧良行在一旁坚决支持,而他们自己本来就不太占理,于是不得不灰溜溜的偃旗息鼓。 宁绒上任后遇上的第一场风波终于是潮退波平了。 ———————— 这一日下午,宁绒意外接到了宁缓如的电话。 “绒绒,你爷爷刚才晕过去了!”电话那端的声音焦灼。 宁绒的心一提,眼光猛地从文件上抬起:“怎么回事?” “他的血压一向偏高,前几天担心你,睡不好吃不香的,精神就不是太好,这两天降温,或许又受了些寒,就顶不住了。” 字字句句都堵在宁绒心上,她的声音更急了些:“爷爷在哪家医院,我这就过去!” 电话那头宁缓如叹了口气,说:“没上医院!在家呢!” “为什么不去医院?”宁绒愣了一下。 “你爷爷昏过去的时间不是很长,醒来以后,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顿了顿又说,“可能老人家年纪大了,对医院总是有些避讳,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愿到那地方去。不过现在也请了医生回家给他诊治了!” 宁绒拧紧了眉。 “绒绒,你回家一趟来看看爷爷吧,顺便劝劝他,我们都拿他没办法!”宁缓如的声音有些无奈。 宁绒搁在台上的一只手无意识的轻握成拳,长睫下掩,红唇抿成一线。 —————— 求支持、求评论、求收藏,一个人演独角戏很难过的…… 可以流出的悲伤 他是突然记起,答应给他封美元的父亲再也无法兑现诺言了! 宁绒艰涩的睁眼看着宁游手上一大片刺目的鲜红,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的身子晃了一下,像是在她的体内,在一片不为人知的深海之中,忽然发生了八级以上的大地震,而一些她早就深埋在海底一万里的情绪全都被震出海面,泛滥成灾。 几乎是想都不曾想的,宁绒便转过身去。她无法在这件房间继续呆下去! 在她已离开了房间好几步,才听到宁游如梦初醒的声音响了起来:“哎!姐!你等等我,你别走啊!……”接着就是一阵慌乱的抽屉开关声。 宁绒咬紧牙根,脚下却走得更急,仿佛背后有洪水猛兽正在步步紧追,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幢房子,马上! 忽略掉在大厅上愕然看着她急步如飞的阮紫朱,忽略掉为她开门面上惴惴的佣人,宁绒直奔座驾,白着一张脸逃进后座,轻颤着声音对邝云修说:“开车!” 车子开动,后面,是追出来的宁游不住跳脚,望尘莫及。 车子平稳地驶在回程路上,车厢内一如往常的沉静,却又似多了一丝压抑和悲伤。 早就发现宁绒情绪不对劲的邝云修不时抬眼注意后视镜。他见她脸白似纸,她抱着自己的双肩,用力紧咬着下唇,她的双肩开始不受控制的轻颤,眼泪抑制不住地漫过眼眶,开始是一滴、两滴,然后是一串又一串,很快淌湿了整张脸。 他的眸心不禁紧了紧,忽然心里有些难受,就像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拽住一般。 他已渐渐知道那张清冷的俏颜下还藏了很多面,只是从没见过她这样失控。就算那天被人袭击几乎丧命,她受了很大惊吓,却还能勉力自控。可如今的她,全然像个伤心到了极处的孩子。 不过,可以化作泪水流出的悲伤,总比留在心间硬成块垒好。 在一个路口停下等红灯时,邝云修扯过几张纸巾,向后递到已经是泪如连珠而下,却还拚命压抑着不想弄出过大声响的宁绒面前,轻叹了口气:“别哭了!” 宁绒红着双眼、抽dong双肩默默接过,去抹面上的泪,不一会儿,纸巾就像是从水里捞起一般。 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她在美国接到父亲去逝的消息时没有泪,她回国站在父亲的墓前没有泪,她原以为她是不会为父亲掉一滴泪了!毕竟,从十三年前开始,“父亲”这两个字,对她而言,意味的只是一个名词,而不是一种情感。 可是,刚才那间房,让她看到一个父亲十几年如一日对女儿不歇的思念,那一刻,她的心突然不可抑制的大恸, 就像是一个超级炸弹,骤然引爆了她的悲伤。 —————— 星期六晚上,离a市市区约一小时路程的原味山庄的一间豪华包房里,台桌上多味珍馐,房中酒香延溢,宁绒顶着个晕呼呼的脑袋,对着对面那个双眼眯得只留一缝,笑起来两颊的肥肉颤成两只肉包子的胖墩刘副行长,时不时机械的将嘴角扯上一扯。每一次,那胖子都好似得了什么鼓励似的,更是口沫横飞,单口相声般的卖力。 你就是我的醒酒茶 今天本来是她和萧良行特意在此设宴招待这个副行长,希望落实万屏急需的1亿贷款。如今银根紧缩,又碰上年底,贷款指标基本都已落实,因此现在要向银行伸手,真不是件易事。 刚坐了不到半小时,萧良行就接到宁缓如的电话,说是犯了许久未犯的美尼氏综合症,又晕又吐的厉害,于是萧良行匆忙告辞而去。 萧良行离开后,独自应战的宁绒暗地叫苦不迭。不管是杯中的酒还是面前的人,都让她苦以应付。 今晚虽说是为了照顾她的酒量而喝的红酒,可多几杯下肚,她还是难以承受。在上了一趟洗手间后,不多久,头就晕得愈发厉害,而且胃里的那股热量迅速向全身传递。 可那刘副行长却越喝兴致越高,越喝越是精神见长,宁绒不得不努力睁着两只眼睛假装清醒地听他天南地北的扯。 “……宁小姐,没见面之前我就听别人传过你的美名了,见了面才知道百闻不如一见,你真是又年轻又漂亮,能认识你,是刘某人三生有幸…… 耳边的苍绳般嗡嗡声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宁绒只觉那聒噪实在令人难受。咦!怎么这会儿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刘副行长满脸红光,笑容可掬:“宁小姐,我们虽然才见过两面,但不怕冒昧的说,我真觉得和你一见如故,我没把宁小姐当外人,你也千万不要和我见外!” 宁绒虽然意识有些糊涂,还是忍不住想,自己不会喝酒,又不爱唱k,这“土肥圆”究竟是觉得自己哪里让他倾盖如故了? 还有,为什么他那笑容那么狎昵,那双豆大的小眼燃着两束异光像是有些发绿,而且那只胖手为什么要覆上自己的手背,这一切直让宁绒身上毫毛都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身体似乎越发的热了。 她心里一阵毛躁,小手意图从那胖手下一缩:“刘行长……” 可那胖手却机灵的一紧,宁绒的小手便被一团软绵绵的肥肉牢牢包住。 宁绒的脸色不由一僵。 “刘行长,你喝多了!”宁绒强压着心头的不悦,尽量保持声音稳定。 “诶!我怎么可能醉呢?要真说醉,那也只是醉人,绝不会醉酒,这就是所谓美人当前,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刘胖墩边说,边咪咪地笑。 宁绒忽然有种想将那圆胖脑袋拧下当肉包喂狗的冲动。 可这家伙可是轻易得罪不得的主儿! 宁绒心中愈加烦躁,体内热流“嗖嗖”直蹿,她双眉微蹙,实在弄不清这胖子到底是真醉还是装疯。 宁绒调了调息,耐着性子又劝:“刘行长,咱们今晚实在喝了不少,我这胃里都有些不舒服了,我现在去叫服务员泡些热茶来醒醒酒吧!” 说着宁绒又想抽回自己的手。那胖手却似早有防备,宁绒再次告败。 那“土肥圆”脸向宁绒凑近了些,一口浓郁的酒气直喷过来,嚷嚷着:“不用!我不要喝茶,宁小姐,你就是我最好的醒酒茶!” 这下,宁绒就算再怎么觉得该以大局为重,脸上都忍不住变色了。 她板着脸微偏过头,意图拉开一些距离。心里的怒火已是星星点点就待燎燃。 饭后甜点 突然,门“叩叩”急促响了两下,屋内两人同时一愣,眼光俱投向门边,宁绒趁机用力将手又是一抽,成功月兑离了那只胖手。 门一把被推开,邝云修高大的身影映入两人眼帘。宁绒心中蓦地一松。 邝云修敏锐的鹰目不动声色瞥了一眼看向他的那双已显迷离的水眸,还有旁边那先是惊愕然后不悦的一张胖脸,胸口中绷紧的某条弦缓了缓,然后低沉开口: “宁游刚给我电话,说宁老先生身体又不舒服了,让你赶紧回家一趟!” 宁绒呆了足足三秒,才有些慌乱地一下立起身:“啊?怎么、怎么爷爷也病了,唉!我要回去!”说着转头手忙脚乱拿了自己的手袋就往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才醒起自己有些失礼,转身淡声道:“对不起,刘行长,我得回去看我爷爷,今晚就先这样,贷款的事就拜托你了,我们改日再联系!” 刘副行长那张已经很难看的胖脸完全黑了,他眼有气恼,可看了一眼在冷眼旁观的邝云修,又无法发作或是开口留人,他气急败坏地捏了捏拳,不甘地看着娇颜红唇、艳若海棠的宁绒,几乎是有些痛苦地“嗯嗯”胡乱应了两声。 这一切一丝不落的入了邝云修的眼底,转身时,无人觉出,一抹凌厉的寒光在他冷沉的眼眸像流星闪过。 一上车,宁绒就迫不及待地问:“我爷爷怎么了?” 邝云修略一沉吟:“你爷爷没事,宁绒没给我打电话,你不用担心!” 宁绒一怔,脑子有点像搅不动的浆糊,“没事你干嘛要那么说?”干嘛乱拿老人家的健康吓人? 邝云修微瞧了后视镜中宁绒一言,不语,随手发动车子。车厢里骤然暗下。 “你倒是说话呀!你捣什么乱呀?”虽说刚才邝云修出现的恰逢其时,可他的行为还是令人费解!宁绒有点毛了,将包和大衣随手置于身旁,身子微微前倾。 邝云修神色不改的继续开车,却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冷:“你再不离开那间房,恐怕就要成为人家的饭后甜点了!” 宁绒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饭后甜点?” “你刚才就没发觉那胖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他这一提醒,宁绒猛地想起刚才那刘胖子的失态,那只被胖手握过的手立时像爬过一条毛毛虫,心里说不出的恶心,一时竟答不上话来。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他可能……有些喝多了!” 邝云修冷嗤:“这些人能把酒当水喝,再说你们喝的还只是红酒,能醉几分?这刘胖子是什么人你知道么?这样的人你也敢单独和他喝酒?”话至最后语气已有几分责备。 宁绒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微皱着眉,争辩道:“我是和他谈贷款的事,万屏和他们银行合作那么多年了,他能把我怎么样?” 邝云修冷声道:“这刘胖子可是出了名的色中饿鬼,你以为他不敢假公济私?” 我真的很难受 他就是因为刚才无意中听到那刘副行长的司机与另一名a市权贵的司机闲聊,知悉萧良行已有事先行离开,又听那司机满口猥琐地说起那刘胖墩如何心仪宁绒的美貌,再结合那刘胖子远扬的色名,直觉事情不妙,所以当机立断去找宁绒,编了借口把她叫走。 宁绒有些被刺激了,血管里的血都一齐逆流而上,声音微微高了:“他敢?” 好歹那胖子是个国有银行高层,而自己也是一介集团董事长,就算再饥不择食,也不至于就敢这样不顾后果吧? “他敢乱来,就不怕我告他?” “告他?”邝云修嘴角扯出一丝讥讽,似是讥讽着宁绒的天真,“这要真有起事来,也是天知、地知、你知、他知的事,你真以为法律就那么法力无边啊?” 宁绒一口气噎住,本来就酣红的小脸更是憋得似是要滴出血来。 冷静想想,虽然很不愿意认同邝云修的话,但心底深处却知他说得有理,刚才若不是邝云修及时出现,那刘胖墩想必得了一寸还想再进一尺,这样想着,背脊渐有些发凉,心头却迅速升腾起一簇怒火。 邝云修见宁绒不再说话,便也闭口不言。可大约十分钟后,他就发觉后座的宁绒开始有些反常。 她不安稳地在位置上左挪右移,动来动去,虽然幅度不算大,但好像极不舒服似的。 “暖气是不是开得太大了,很热呢!”宁绒终像是忍无可忍的开了声,手也搭上紫色绒布外套的纽扣上,将它解开。 邝云修狐疑地习惯性抬眼向后视镜,却只有依稀一团黑影。 他便将温度调低了些。 可不到两分钟,邝云修就被猛窜入车内的冷风吹得微微一个激灵。宁绒居然自己放下大半个车窗,将头凑到在车窗边吹风。 “你这样会着凉的!”邝云修抽空回头迅速望了一眼,皱眉低斥。随后手在车头一摁,车窗自动关闭。 “我真的很热!”略略舒爽了一下的宁绒面色焦躁,干脆月兑下了自己的外套,在这天寒地冻的冬夜之中只剩单件白衬衫。 她不仅觉得热,身上更似是万蚁在噬。以前酒喝多了也会难受,却不像现在这般让人难过,她几乎都能听到血管里“滋滋”的血流声,就好像有什么要从体内爆开一般。 邝云修听得心中一凛,猛然想到一种可能,脸色顿时沉下。 减缓车速,打开车内灯,从后视镜看去,宁绒的脸红得似是熟透的樱桃,上面满是隐忍的难受,黑白分明的眼眸却像化作两汪含情春水,波光柔媚,而衬衣上最上的三颗纽扣也被她解开了。 邝云修握住方向盘的双手一紧,一颗心沉到湖底。之前的猜想现在百分之百可以证实了。 “邝云修,我真的很难受!”没过了一会儿,宁绒又开口,压抑中带着一丝娇软。 邝云修阴郁的眼光投向黑黢黢的夜色之中,夜像大锅一样无声无息地将大地紧紧罩住,他一向镇定的眉眼笼上了明显的焦虑。 甚至不是一夜情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又怎会轻易就被那样冠冕堂皇的说辞打发掉。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 宁绒张张嘴,答不上话,脸一点点发烫,只是隐在夜色中,难以看清。 成年人的眼光?其实他的话外之意是一yè情吧? “那晚的事,是意外,是私事;可保镖这事,是合约,是公事。公是公,私是私,能不能不要两者混为一谈?”这一句,宁绒能清楚听出他的不悦。 宁绒只觉窘迫到有些难堪,长睫似是慌乱扑腾的羽翼,脸愈发烫了。 他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可笑至极,那晚在他眼里不过是件意外,充其量也就是一yè情而已,哪里就值得她这样别扭不休了? 宁绒心里五味杂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咬牙,是啊!自己怎么说也是从21世纪的美国回来的,又不是从石器时代的美国回来的,对一yè情这样的事情至于那么看不开吗?至于让别人跟着她这样不得安生吗? 一念至此,宁绒再咬牙:“那你是决定继续保护我了?” “我之前曾答应过你会在合约结束前做你的保镖,到这一分钟为止,并没有产生什么让我觉得非要抽身不可的原因,所以,我会继续履约!”邝云修的表情自然,语气肯定。 光线昏昧的车厢内,很静,静得两人听得清彼此的呼吸。 突然,宁绒伸手握住车门把手,一拉,一推,她双脚沾地时,有一句话随着冷风一起灌入了邝云修的耳朵:“好!那我们就公事公办!” 好一句公事公办! 邝云修轻轻呼了口气,心中像是有一些释然,又像有一些烦躁,他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伸出窗外追随宁绒的眼光就有些复杂起来。 那晚真是个意外!甚至说不上是一yè情,确切的说,他只是她的解药。 即使是这样,这种纠缠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答应来做她的保镖,虽然是一时兴起,可他从来就不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就算破例,其实在心中也是早就设好安全边际的。 他不喜欢失控。 可他也不喜欢逃避。他认为如今这种情形离开就是一种逃避,所以他断然拒绝宁绒的提议。离开,只会让那个晚上更说不清道不明,倒不如大家一起正视。 所以,公事公办最好!对他,对她,都好! 说到底,两人之间,又哪里有私? ______________ 第二日下午,邝云修在宁绒的私人会客室里对着手提电脑全神贯注。 这会客室自他来后就成了他的领地,平时他就在这房间里靠手提和电话遥控天影。公司已上正轨,又有张蓦和路樵在,两人都是忠心且得力的人,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所以他就算短期不在公司坐镇,影响其实并不很大。 “修哥!” 邝云修抬头,见张蓦扬着俊朗的笑脸正站在门口。 “来啦!”邝云修淡淡招呼一声,双手自手提电脑的键盘上移开。 张蓦是过来送一份合约让他签字的。 张蓦进屋后,从公文包里取出合约递了过去,自己便在邝云修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一会儿之后,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张蓦的一双桃花眼立即眯了起来。 白天黑夜都有好梦 “小何!”张蓦的声音和他的面容一般高兴,“这么客气,还给我端茶来了?” 何天心清秀的脸上绽着甜甜的笑意:“过门都是客嘛!”说着,递上一杯暖茶。 这小妮子自邝云修进驻她们办公室隔壁后,总是想方设法钻进这间办公室,对邝云修是殷勤备至,搞得董芳意时常打趣说,现在小何多了一个“编外老板”。 张蓦前阵子跟着宁绒时,与何天心就混得熟了,刚才她见张蓦到访,因此忙来招呼。 “谢谢啊!” 张蓦愉悦地呷了几口茶,觉得胸口都暖和起来。他将茶杯放到身边的茶几后,就对着何天心叹道:“哎!见到咱们小何姑娘的笑容啊,就像是春回大地,哪怕三九寒天都觉得温暖啊!” 何天心自然知道张蓦就是个爱说爱笑的主儿,笑意爬上眼角,小嘴却娇憨地微微嘟起,嗔道:“张蓦,你要不要整天都取笑人啊?” “天地良心,这天寒地冻的,我要不说真话会被冷掉大牙的好不好?” 何天心面上笑意更浓了。她瞧了瞧一旁正专心看合约的邝云修,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微吐了吐舌头:“我说不过你!我还是先走吧,不妨碍你们做事了!” 张蓦笑着点了点头。 待到邝云修提笔签了大名,张蓦突然模了模下巴,若有所思的开口道:“修哥,你说咱们公司以后招女的,是不是该招些甜美乖巧的?天影也不知是不是阳气太盛了,那一个个女孩子都粗眉大眼、豪气干云的,搞不清楚情况的还以为她们都是准备到梁山结义的巾帼英雄!就咱们田田姑娘看着有几分温柔可人,可要是见过她动手啊,估计哪个神经稍微不够坚强的男人,晚上也得做恶梦!” 邝云修将合约递过去,似笑非笑地看向张蓦:“想晚上做好梦啊?何必那么麻烦!我看这万屏的女职员倒是能满足你的要求,要不你去问问宁绒,就在这儿谋个职位算了。张开眼就是人比花娇,闭上眼包管你白天黑夜都有好梦!” “……” 为什么那么英明睿智的老大就体会不到他主要是为了柔化公司形象、然后才顺带为自己谋福利的良苦用心呢? 于是,伤心的张蓦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倒是听到美梦跌碎一地的声音。 于是,失望的张蓦从多彩的美梦回到了黑白的现实。 将合约放好后,张蓦又重新恢复一流保镖状态,眼睛似是不经意地掠了一眼门口,压低了声音:“修哥,已经安排人在跟着那赵胖子了,你要找的人也正在物色,想备多几个人选,然后在里头仔细挑个最合适的。” 邝云修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中的黑色墨水笔,淡漠的面色不变,眸中却瞬间覆了雪霜,声音淡写轻描的响起:“好!各个环节都留心些,中间不要出什么岔子!” 有一刹,张蓦的背脊没来由的凉了凉。 他很清楚自家老大对敌时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但老大为人极其低调,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次银行的那个赵胖子也不知干了什么坏事将自家老大惹得毛了,他还真的从来没见过老大对谁这样大费周章,这样狠! —————— 喜欢的就收藏下啦! 未卜先知 张蓦走后,邝云修将之前手中的工作结了尾,便起身往宁绒的办公室。 邝云修在门口时,一眼就见宁绒一手支在沙发上撑着额头,歪着个脑袋不知在看什么,双眉微微蹙着。 宁绒听到响动,抬起头,见来人是他,面上微愕。下意识地就垂睫,却又马上醒起什么,忙重新扬起长睫,淡淡望向邝云修,问:“有事?” 邝云修点头,假装对刚才宁绒脸上的瞬息之变完全未察,淡定自如地步入办公室。 宁绒端了端身姿,将原摊在大腿上的资料合起放回台面上。 “你的贷款落实了吗?”邝云修在椅子上落坐时出声。 这一问,宁绒还不及展开的眉瞬间蹙得更紧了些,一肚子的愁绪全被勾起,心烦意乱地摇了摇头。 这两天已经和几家银行初步接洽了,但都没有好消息。说真的,她都有些绝望了。 “你看xy银行怎么样?这时候他们手上应该还有资金可放。” “xy银行?”宁绒凝神想想,这是家挺有实力的民营银行,万屏暂时还没有和它接触过。 “你要感兴趣,今晚我可以帮你约见一下他们负责贷款的副行长。” 希望的火花瞬时在心中燃起,直照得她俏脸生光,宁绒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真的吗?” “我和他们银行曾打过交道,可以替你引见一下,但具体的情况,还需要你们双方自己去谈,看看有没有机会合作。”邝云修看宁绒心绪明显振奋起来,微勾了勾唇。 “太好了!太好了!”宁绒喜动于色,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她却仿佛看到了自己头上的一片生天。 “那就这样决定了,咱们今晚先见个面!”邝云修说着便站了起身。 宁绒喜滋滋的点头,待见邝云修转过身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微仰着头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换银行找贷款?” 邝云修肚里暗诽,就凭赵胖子那不要脸的性子和你那执拗的性子,要猜出来会有多难? “因为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所以以后你那一肚子小聪明最好别用到我这儿来,免得你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邝云修转身懒懒睨着宁绒。 “唔……” 宁绒没好气地瞪了邝云修一眼,知道他在消遣自己。邝云修不以为意地倾了倾唇。待到邝云修再次转身时,她的嘴角却弯出了一抹笑弧。 晚上和xy银行副行长的见面非常顺利,一个饭局下来,基本已将贷款的事敲定。两日以后,万屏如愿拿到了它急需的贷款。 宁绒知道此次得以事成,一方面是得益于万屏自身铸就的商誉,另一方面,邝云修也是功不可没。 她是听那个副行说起,才知道原来邝云修曾做过xy银行的安全顾问,为他们的安保系统建设提过不少可行性建议。 经过这件事之后,原本宁绒对邝云修就存有的疑团越滚越大。这个男人真是越看越让人觉得高深莫测,不仅长得完全不像保镖,本事大得更不像保镖。 有时在车上,宁绒盯着邝云修的后脑勺出神,暗自问了自己很多遍,这个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天上掉下个莫哥哥 转眼就是一个星期过去。周日晚,宁穆生约宁绒在外吃饭。 到了约定的酒店包房,宁绒才发现,今晚并不仅只他们祖孙俩一块用餐。 “哎呀!这就是小绒吗?真是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咯!”宁绒才一进房,就见另一位与爷爷年纪相仿,头发花白,但精神矍烁的老人对着自己慈眉善目的笑。 宁绒听他的语气好像见过小时候的自己,但她对这个老人却感陌生。 “时间过得快呀,咱们现在不都剩一把老骨头了!你上次见她时应该是她六七岁的时候,我看她都记不得你了!” 宁穆生爽朗笑起,向孙女儿招手,让她过来自己身边。 “绒绒,这是爷爷的好朋友,莫爷爷。你小的时候见过很多次的,不过在你出国前几年,他就随儿子迁居到c市了。你看看还记得他不?” 宁绒仔细地又看了老人几眼,搜肠刮肚的却是没有印象,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然后礼貌地唤了声:“莫爷爷好!” “不怪你!不怪你!要怪就怪我们现在都老得没了模样咯!哈哈哈!”莫长浦自我解嘲地大笑起来。 随后三人聊了起来,主要就是莫长浦关心宁绒这些年在国外的学习生活情况。 大约二十分钟后,门被急敲两下就被推开,一个高高大大、身穿蓝灰相间时髦冲锋衣、短发有型的男子就映入了三人的眼中。 “抱歉!抱歉!刚才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迟到了!”男子咧嘴笑笑,英俊的脸上笑容灿烂得像六月的炽阳。 他黑亮的眼珠在三人面上一扫而过,最后定在宁绒的脸上,剑眉稍稍扬高,脸有惊艳,突然,又亮出一口白牙,目光烁烁:“哇!媳妇儿,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宁绒愕住,正不知这是何方神圣,更不知道他那一句“媳妇儿”是怎么回事时,就听莫长浦面含笑容地连声斥道:“你个臭小子,这么大个人了还是没规没矩的!见到宁爷爷招呼没打就开始胡说八道,你别吓坏人家小绒啊!一开口就没个正经,人家还以为你不知是什么小混混呢!” 那男子不以为意地呵呵又笑,步态潇洒走向莫长浦,在他身边落坐时又说:“宁爷爷又不是不知道您孙子我的德性,还用得着装吗?至于宁绒,您问问她,我们小时候玩过家家时,她是不是总扮我媳妇儿?” 宁绒讶然,这人是莫长浦的孙子?他们两人小时候一起玩过过家家? 宁绒一双瞠大的水眸惊疑不定地在那张活力四溢、阳光灿烂的俊容上轮来转去。两位老人却是面含慈笑,眼存深意地直盯着两位年轻人。 过了好半晌,从记忆中苏醒的宁绒才迟迟疑疑地开口:“你……你是莫檀哥哥?”几经努力之下,终于在这个男人的脸上依稀看出了几分遥远而熟悉的影子。 终于被人认出的莫檀夸张地做了一副幸福到死的模样:“媳妇儿,还算你有点良心,总算把我给认出来了!算了,算了,我原谅你!毕竟十几年过去了,你都长大了,我当然也长帅了!” 两位老人听得大乐,呵呵直笑。 ———— 又一帅哥出没,大家再给些力咯! 你不管我了吗 邝云修吃过从田穗家送来的营养加餐,就过了隔壁病房。 宁绒的病房只有她一人。 邝云修放轻手脚走到床边,见宁绒闭着双眼,一头铺泄在病床上的如绸黑发益发显得那一张小脸虚弱苍白,嘴唇干得显出了纹路,却呈出一种因高烧而显妖异的红。她呼吸清浅,神态安静,两道弯弯的长睫小梳子一般卷着,惹人怜爱,整个人瞧上去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女圭女圭。 邝云修站在床头,幽黑的眼珠凝着自己昨天拼死拼活救下的人儿,心头有些复杂。眼见有几绺发丝粘着她的下额,微俯身,伸手想将那几绺发丝拔开。 一双神色暗淡的大眼却突然张开,顿住了邝云修半伸的手。 “吵醒你了吗?”邝云修拉直身子,柔和着声音问。 宁绒摇了摇头,唇角一弯,恰似一朵柔弱的白莲冉冉绽放:“我没睡。”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爷爷他们呢?”邝云修在床边的凳子坐下。 宁绒伸出纤白的手指拿掉下颌的几缕发丝:“我姑姑刚陪他回家了。”她的鼻音很重,神情娇慵。 “吃过东西了吗?” “吃了一点,没胃口。”沙哑的声音恹恹的。 “很难受?” 宁绒忽然叹了口气,慢慢支起身子,嘴角扯出一丝略显自嘲的笑意:“我可不敢抱怨!躺在这里再难受,总比被打成蜂窝强太多吧?” 所谓幸福,就是来自比较之中吧。 邝云修想不到她会拿昨晚的事来调侃,心中倒是有几分赞赏,嘴角也弯了弯。 “昨天是够运气,咱们居然还能月兑身,我听说,车子都爆炸了!”宁绒瞳仁微微收缩,倦怠的病容里留有一丝劫后余生的余悸,被撞的起了一个大包的头顶就应景的钝痛起来。 邝云修面色肃然地点点头:“咱们昨天的运气确实不错!”如果不是那辆车适时出现,再拼下去,结果肯定凶险,他不一定有机会将宁绒安全带回来。 宁绒忽然盯住他的额头,对着那块覆在其上、破坏他脸部和谐的白色小方块皱眉,忧心地说:“姑姑说你额头撞破了,还缝了几针,严重吗?” “小伤,不要紧!”邝云修不以为意。 “要留下疤痕怎么办?”宁绒语气幽幽。 邝云修愣了一下,似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下意识地以手轻触额上包扎的纱布,“留就留吧,反正我们男人也不像你们女人,有点小疤痕没那么要紧!” 宁绒听后郁闷地瞪了邝云修一眼,略略发急的眼光在他额头上打了向转,不满地嘟哝道:“你以为每一个人的缺陷都像维纳斯的断臂那样能成为缺陷美吗?” 想想那样俊帅无俦的一张脸,蜈蚣一样爬着一条疤痕,简直就是对造物主杰作的一种亵渎。 邝云修听她说得有趣,看她那真心着急的样子更是有趣,心情忽然就很好,脸上浮了笑意,眼中光华烨烨:“没那么严重,昨天缝针时好像缝的就是那种不留疤痕的美容针,而且如果以后真是有碍观瞻的话,也还有激光手术可以补救。” 宁绒轻呼口气,面上的急色才稍稍散去。 “说起来真要谢谢你,邝云修,你又救了我一次!”宁绒目光柔和看向邝云修。 邝云修微倾倾嘴,当作回应。 随后开口:“宁绒,昨天那两人袭击你的动机不明,又逃月兑了,你往后恐怕是不安全了,包括你的家人也可能有危险。我们已经加派人手拿出相应措施,今后你身边假如还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很容易受到攻击,所以我想让张蓦和路樵跟回你身边。” 宁绒起初听得心头发沉,最后却是面上愣住,心里一慌,口一张:“你不管我了?” 放任 邝云修愣住,想不到宁绒会这样问。 忖了忖,解释道:“张蓦和路樵是天影最强的两个保镖,两人合作过很多次,配合默契,有他们两人联手,一般人很难从他们手上讨到便宜。由他们俩跟着你,安全系数才是最高的!” 宁绒垂睫不语,苍白的脸上却全是委屈、慌乱,甚至……伤心。像是被大人抛下的小孩那般难过。 邝云修瞧在眼里,心里有些不解,眉却是微微拧了。 几天前她还想要他离开,为什么现在的态度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瞥了一眼床头的那件紫色羽绒服,他伸手拿起为宁绒披上,免得将大半个身子缩在被子里的她背部受凉。 “宁绒,昨天的情形你是亲身经历的,该知道这样的安排,完全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邝云修重新坐回椅子时又开了口。 半晌,宁绒委屈地望向邝云修,声音闷闷响起:“我知道这样的安排很好,可是,不是你在我身边,我……不安心!” “……” 这半个月来,他替她赶跑、他为她指点迷津、他帮她找到贷款、又在生死一线中将她救下。如今自己已被人盯上,如果再发生意外,没有他在身边用他那低沉的嗓声抚慰着说“别怕”,自己到时还能镇定得下来吗? 刚才他说要将她转托给别人时,她的心突然慌得厉害,就像自己之前虽然不察、却已开始依赖的那份安心轰然而塌。纵使他一再申明,张蓦和路樵会给她更好的安全保障,她还是本能的因为害怕而想抓住他。 邝云修有些头疼的看着面色愀然的女孩。现在的宁绒全然换了个人似的,不是她惯常所示的**坚强,而是小女孩一般的娇弱依赖,也不知道是因为昨天受的刺激太大,还是因为正在生病的缘故,这样的她,让他竟无法再继续劝说下去。 过了足足好一会儿,邝云修轻叹了一声,声音严肃:“宁绒,你要想清楚,这真不是可以任性的事情,你坚持要维持原状的话,说不定下一次,我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本来抱膝垂眼的宁绒听出他话里的回旋,猛地抬头,原本因高烧和失望而显晦暗的眼神骤然像燃起一束光焰,映得她脸上惊喜闪烁:“我对你有信心!” 邝云修面上转而有些无奈,淡笑着摇了摇头:“那以后要保证听我的,绝不能任性!” “done!”宁绒面上已如一树一树的花开,一对迷人的小酒窝高高兴兴地露了出来。只要他不离开,她什么都愿意答应。 邝云修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妥协,自从遇上她,好像每一个决定都与理智相反。而每一个违背理智的决定,都让他更深地陷入了宁绒的生活之中,他知道,这样很危险,内心早有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多次喊停! 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任自己,这于他是前所未有过的事情,他自己也不得其解。 但愿这一次,这个决定没有错! 其实扪心自问,把她交给张蓦和路樵,自己就真能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了吗? 也许,不能。 既是这样,便留下。如她所愿。两人都安心。 不知何时会落的利剑 当天下午,宁穆生、宁缓如和本来在外地出差、一接到消息便马上往回赶的萧良行都聚集在宁绒的病房中。 “唉!怎么会出这种事?”萧良行面上都是震骇。他一下机就往医院里赶。 宁缓如叹息一声,站在床边发愁地盯着正端着水杯慢慢低头喝水的宁绒。 坐在沙发上的宁穆生疲倦的老脸上也满是愁云。 “那两个歹徒抓到了吗?警方那边有消息吗?”萧良行声音里很是关切。 “那两个歹徒当场跑了,警方那边暂时没有什么线索!”宁缓如从宁绒手中接过水杯,放到一边的床头柜上。 “是不是你们最近在生意上又得罪了什么人啊?”宁缓如有些无奈地看看丈夫,又看了侄女一眼。 “没有啊!裁员的事基本都安抚了下来,这阵子我们也没和谁在商场上起过冲突呀!”萧良行皱着眉,仔细回忆着。 “会不会是大哥那件事?”一会儿之后,萧良行若有所思的出口。 “中午我和邝云修谈过,不排除这个可能。”宁绒哑声开口,漂亮的大眼像蒙了一层薄雾。 “究竟哥是得罪了什么人,人家下手下得要这样狠?”宁缓如脸上悸怕。 如今就好比一把利剑悬在宁家人的头顶上,谁也不知它会几时落下。 萧良行茫然地摇了摇头。 宁绒瞧着一言不发,但脸色很差的爷爷,知道他现在心里一定十分难受和不安,她暗自叹了口气,说:“爷爷,姑姑,姑父,天影那边会加派人手来保护我们,警方也不会不管,咱们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只要小心些就好!” 一听宁绒提起警方,宁缓如气不打一处,气恼地数落起来:“那些警察都不知道是怎么做事的!都大半年了,还找不到凶手!他们还指望得上吗?” 萧良行一眼瞥见一旁默默垂头的岳父的脸色更加发黑,忙递了妻子一个制止的眼神,轻嗔了一句:“行啦!你少说两句!” 然后脸上堆起些笑意,温声对宁穆生说:“爸,您身体不好,不要太过虑!咱们先不要自己把自己吓坏了!俗话说吉人天相,小绒这不没事嘛,所以啊,我们不要有太大的思想压力!大家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宁穆生抬起头,看着病中的孙女儿正对着自己柔柔弱弱的笑,心头发酸,却又不想刚受了那么大惊吓的孙女儿再为自己担心,极力将满月复的心事暂且放在一边,温和地对宁绒说:“你们不用担心我!反而是绒绒,要赶快养好病才对!” “是啊!小绒,你就安心休养几天,公司有姑父替你看着,你放心好了!”萧良行忙接过话头。 宁绒感激笑笑:“那就辛苦姑父了!” “咳!自家人还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萧良行手一挥,不以为意地说。 —————— 第二天十二点,在床上实在睡得腰酸背痛的宁绒盘着腿在看画册。那是董芳意怕她在医院气闷,特意拿过来让她消磨时间的。 她的烧还没完全退,身体仍然酸软倦怠,特别是顶着个大包和脑震荡的头部仍然很不舒服,暂时不适宜到户外走动。 门口忽然有些响动,她以为是给自己送中餐的姑姑,一抬头,脸立即沉下。 ———— 谢谢雾都佳人的咖啡! 有没有人愿猜猜是谁想杀宁绒呢? 不要惺惺作态 门边站着的人竟是阮紫朱,她手上提了个保温壶,面上有些忐忑。 两人沉默地僵持一会儿,阮紫朱秀雅的脸上率先扯出一抹温笑,对着早已别过脸去的宁绒柔声说:“你姑姑陪你爷爷打针去了,来不及给你送饭,所以让我来送。”说着便迈步进房间。 “出去!”宁绒的声音很哑,但怒气冲盈。 阮紫朱面上一僵,脚步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堪,但片刻后还是继续往里走。 “我的话你听不懂吗?”“啪”的一声,宁绒重重合上了画册,情绪激动起来。 “送完饭我就走,你现在身体不舒服,不能激动!”阮紫朱深吸一口气,声音和表情依然轻柔,一步步绕过病床,将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 宁绒双肩微颤,怒目扫过阮紫朱和那保温壶,突然身一倾,手一伸,用力一扫,“砰”的一声,保温壶倒地裂碎,一股浓郁的粥香立时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保温壶触地时,阮紫朱条件反射地向后大退一步,面上骇住,呆呆望着地上的狼藉,眼珠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我……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事情!”阮紫朱的声音有些哽咽。 宁绒冷笑,刻薄地讽道:“我不稀罕!再说,我父亲已经不在了,你演这种善良后妈的戏是准备给谁看?” 阮紫朱脸上的血色一下褪尽,眼泪在眼眶里转着圈儿,她伸手抚着微微起伏的胸口,看着满脸皆是厌恶的宁绒,终是咬了咬唇,一扭头,就往门口走去。 “你以后别再跑来我面前惺惺作态,离我远远的,我这辈子都不愿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要再出现在我眼前,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冷而愤恨的话语自宁绒口中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 阮紫朱脚下滞了滞,豆大的泪珠终于忍不住地滴答落下。她抬手擦了擦脸,然后重新起步。 在门口时,只顾快步走路的阮紫朱差点没和突然出现的一道高大身影撞个正着,她狼狈地定了一子,侧过身,低着头匆匆逃也似地离开了。 仍是怒气勃发的宁绒在和门口的邝云修对撞一眼后,就不管他眼里的疑问,将脚弓起,两手抱头,将额抵在膝头上。 邝云修进得房间,看到地上的狼藉,有型的眉头紧皱,眼光又调向宁绒那黑呼呼的头顶,看了片刻,终是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返身走出房间,再进屋时,身后跟了一个护工。 护工很快将地面打扫干净,将房间留给两人。 直到护工离去,宁绒始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邝云修一看,猜她是刚才一通火山爆发后,把她那还留有脑震荡后遗症的小脑瓜又震得难受了。 他站在一边又看了一会儿那抱作一团的身子,走到床边,就势坐下,伸出两手拉开她抱头的双手,将她拉进怀里,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轻抚着她的后脑勺。 “医生不是交待过这些日子情绪不能激动吗?怎么都不听医生的话呢?”邝云修声音里有一丝薄责。 —————— 明天见 所有的纠结都不是纠结了 不知怎地,看着邝云修神定气闲的那张俊容,宁绒那颗乱糟糟的心忽然就定了。 这个男人在自己一墙之隔的客房里过了一夜,可一觉醒来,这地球仍然照转不停,就连太阳也没因为自己家里突然多了个男人今天就探出个脸来看看热闹!她那一肚子烦心真是何苦来哉? 人就是这样,只要你一对,这世界就对了。于是宁绒一颗心就松了,就能安安心心奔向她的早餐了。 盘子上是鸡蛋炒面,看起来卖相不错。不过宁绒也不是特别抱有期望,在美国生活了多年,她对食物要求基本不高。 可才夹了一口炒面入口,宁绒的面容就惊异了。她看看眼前的炒面,咂了咂嘴,很是怀疑地看向邝云修:“你做的?” 对于这个简直是明知故问的问题,邝云修一度无语:“……你家难道还养了个田螺姑娘?” “……” 这面是香港的寿桃海鲜面,她不太爱面食,却难得对这面颇有好感,她平时是用它来**蛋汤面,和如今这味道真的相去甚远。 她忙又夹了几口炒面送进口里,抽空看了看对面吃相优雅的邝云修。 想不到这功夫一流的男人竟然还带这么精湛的烹调功能,这保镖的性价比简直太高了! 邝云修静静留意宁绒,见她全神贯注在自己的那碟炒面上,吃得津津有味,不觉勾了勾唇:“你喜欢吃我明天再给你做!” “好啊!”宁绒笑眯眯地将眼弯成两轮月牙儿。 以后不仅我的人生安全交给你,就连早晚两餐你也得包了!她心里自得其乐地偷偷补了一句。 邝云修看着看着,心里就有些啼笑皆非了。明明刚才看着面上还是乱云叠障的模样,怎么只吃了一碟炒面,就天青日白,所有的纠结都不是纠结了。 这女人心啊,还真是像雨像雾又像风。 —————— “董事长,您回来了!身体都好了吧?”董芳意对着重新回来上班的老板露出真心欢喜和关切的笑容。 “我没事了!这几天辛苦你了,芳姐!”宁绒现在已改口叫董芳意作芳姐。 慢慢的她才知道,为什么在人才济济的万屏集团里,董芳意会那么受父亲的器重,她能力强,最重要是对公司事务很尽心,对父亲也很忠诚,而现在这份忠诚转而用在自己身上。 这年月,一个好员工和好老板一样,都是稀有动物。 “这些天还得注意些,不要太过劳累,还要食补一下才好!”董芳意谆谆嘱咐着,大姐姐般关心小妹妹。 “我会的,谢谢你!”这话不陌生,医生说、爷爷说、姑姑说、姑父说,甚至连邝云修也说。 董芳意欣慰点了点头。 “这次投标入围的几个建材供应商都在这里,我们认真比对了一下,觉得利万家、信宇、明建这三家条件最好,您看看有什么意见没有?”董芳意递过一小沓资料。 宁绒微凝眉想了想,“明建好像是原来咱们的老供应商吧?” “对!这一次它的价钱标得公道,再加上以往和我们一直合作得不错,既然他们还有合作的意愿和诚意,我们就优先考虑他们了,至于原来那两家供应商,就不再考虑了!” 宁绒了然点头。 “那我先看看再作决定!” 你想撑死我呢 宁绒这一看,就没完没了了,除了中午到公司饭堂吃了个午饭,下午和几个部门经理开了一个短会,她就一直埋头解决前几天堆积下来的工作。 直到邝云修的声音响在耳边:“天都黑了,你还不觉得饿吗?” 宁绒才将头从那堆文件里抬起来。她有些疲倦地揉着眉头,眼光瞟向落地玻璃,夜幕初上的城市已是霓虹烁眼,她再抬头看看挂钟,竟然都七点半了。 “这么快就七点半了,我都没注意呢!”宁绒说着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肩膀。 邝云修倾倾唇:“若不是很赶的工作,还是先放一放吧,先吃饭,你身子才刚恢复,不宜太过劳累!” 宁绒看看自己铺了一桌文件的台面,想了想,决定从善如流:“好,先保住革命的本钱!” “我先下去开车,你收拾好就马上下来。”邝云修说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上了车,宁绒发现车竟不是开往回家的路,不禁纳闷:“这是要到哪儿?咱们不是回家吗?” “嗯,带你去尝尝一家私房菜。” 邝云修带着宁绒到了一家“和味蔡”私房菜。三层粉红小洋楼,外观普通,乏善可陈,奇怪的是院子里却停了好几辆豪车。 邝云修来之前已点好了菜,他们在一间空间不大但布局雅致的房间一落坐,喷香的热菜就端了上来。 白萝卜炖羊肉、豆豉鳝段、客家豆腐煲、木耳百合炒西芹、椰子红枣煲鸡汤。 宁绒看得食指大动:“哦!老板是广东人啊?” 宁绒一语中的,邝云修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话完递过了一碗汤去。 宁绒甜俏的酒窝一露,对着汤面上袅袅升腾的热气一嗅,鼻子中全是满满的浓郁香味:“我以前在加洲的房东是广东人,经常能吃到粤菜,现在这些可不都是广式菜嘛!” 说完,宁绒有些急不可待地从那碗汤里舀了一匙入口。 汤刚出祸,一入口就将宁绒的舌头烫得伸了出来,她却心满意足地将眼睛眯了眯,像只久未沾腥的猫:“好甜好香,很正宗呢!” 心头想起远在美国做得这一手好菜的那位可亲妇人,和时常与她热闹争食的那个可爱女孩,肚子好像更饿了。 邝云修看得发笑:“你慢点,小心烫!”顿了一顿,又说:“好吃你待会儿就多吃点!” 宁绒忙不迭点头。 可大快朵颐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一个小时后,宁绒挺着个饱食过量的肚子,愁眉苦脸的跟在邝云修后面,边下楼边抱怨。 “你是存心的是不是?明明我已经吃了很多,你还一个劲儿往我碗里夹菜,想撑死我呢!” 邝云修面上笑意隐隐:“事实证明,你的神经是可以经受住考验的,但体能就不知道过不过关,所以真得多吃点,多储些能量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是前几天住院时他好菜好饭、好汤好水的养着,她却是一直胃口不佳,一连几天都只能吃些清粥,人都瘦了一圈,脸色也差了许多。今天看她胃口终于开了,所以就想尽量让她多吃些。 当然,看她风卷残云的样子也有助于自己胃口大开。 宁绒轻嗤一声,口中嘟哝:“万一我吃到胖得跑都跑不动,人家更加容易下手宰了呢!” —————— 唉!这文真连一杯咖啡和一个评论也没有吗? 一春表示很忧伤 城中首富的千金 邝云修已经发觉,宁绒长得虽然很是文静知性的模样,可有时言行举止却是出人意表,不拘小节的。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 她刚才那么一说,就是不顾形象自比为猪了,他忍不住低笑出声,黑琉璃般的眸中光华流动:“好啦!待会和你去散散步,消消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语声中满是哄慰的味道。 宁绒刚想回应,冷不丁听到一把娇软又明显诧异的女声:“云修,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的确,她认识的邝云修可不是这样会笑着哄人的男人。 宁绒和邝云修的脚步停在了二楼的楼梯口。一阵玫瑰的香气越飘越近,一个身材傲人、一身燕尾深紫绒布套装、美艳娇媚的年轻女人从二楼的走廊袅娜地朝二人走了过来。 邝云修看着迎面的美女,笑容随风而散,一张脸又是无喜无怒。 “这么巧,你今晚也来这儿吃饭?”声音淡到有些发冷。 “你知道我一向喜欢蔡师傅的手艺。”女人似是对邝云修突现的冷淡不以为忤,仍然慢言轻语,笑意盈盈。 “你的脸怎么了?”乍一看到邝云修额上的创可贴,女人的美眸一缩,面色有些紧张。 “没事!一点小伤!” 女人关切的眼光往邝云修额头转了几下,突然就把眼光抛向宁绒,那眼光中竟是有几分……不满。 本来事不关己一旁站着的宁绒被那突来的一眼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覃氏集团的总裁覃宝菱小姐,这是万屏集团的宁绒小姐。”邝云修冷不丁说了一句。他没有介绍宁绒的身份,仿佛肯定对方一定会知道似的。 果然,覃宝菱微扯了扯红唇,如玉娇颜似笑非笑:“原来是宁董,幸会!幸会!宁董最近在咱们市知名度很高啊!” 宁绒却想不到在这毫不起眼的地方竟然碰到了城中首富的千金。 覃氏集团以珠宝业为主业,是国内珠宝业界的楚翘,董事长覃北堂是赫赫有名的珠宝大王。覃氏集团在a市商业圈内才是真正的龙头老大。 宁绒对覃氏了解泛泛,也从未与他们打过交道。可不知为何,这覃宝菱看她的眼神,说话的语气,让她的感觉就像是被一枝玫瑰轻扫面颊,让人还来不及欣赏玫瑰的美,就被它的刺给刮到了。 宁绒本能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句:“覃总说笑了,我是初来乍到,大家可能有些好奇!” 邝云修轻瞥宁绒,就对覃宝菱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覃宝菱精致的脸上突然涌上丝丝无奈,明眸稍稍暗下,却轻轻点头,柔声说:“那改日有空咱们一起过来吃个饭。” 邝云修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似的,抬脚就下台阶。 宁绒困惑地眨了眨眼,心底闪过一个问号。邝云修对人总是淡漠,对她大多时候也是如此,但他对覃宝菱却好像更加不假形色。这个女人那么富贵,那么漂亮,而且对他那么关切,他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地回人一副冷脸呢? 生米变成熟饭 宁绒胡思乱想间,脚步还是紧跟了下去。 他们才下了几个台阶,忽然覃宝菱从楼梯口急探子又说:“云修,你有空就到我家去一趟吧,我爸一直念着说,好长时间没见过你了!” 邝云修的步伐稍稍一顿,头却没往回转,只淡声说:“我会的!”然后继续开步。 宁绒听得心下惊奇,看样子邝云修和覃北堂父女很有渊源。 这邝云修对着这足以让全城仰目的高傲公主一副冷漠轻慢模样已够让人奇怪了,想不到他竟还能在全城首富的家自出自入。 宁绒听说覃北堂为人低调,她参加过为数不多的几次富豪聚会,都不曾见覃北堂出席。按说这邝云修就算再有能耐,和覃北堂也绝不会是同一重量级的,他究竟是何德何能,才能获覃北堂如此青眼? 宁绒盯着邝云修的后脑勺,暗自又是纳闷了好一阵。有心想问问他怎会认识覃北堂吧,可回心一想,这邝云修好像都没把自己与这城中首富的交情当回事,自己犯得着那样少见多怪吗? —————— 邝云修所谓的散步,原来是去超市购物。 “你平时都是以什么充饥的?怎么冰箱里都空空的,莫非你是餐风饮露,在修仙?” 邝云修推着已是半满的购物车停在生蔬区,拿起一个紫色花椰菜,睨着与他并肩的宁绒。 宁绒没好气的回他一眼。她这不是病了几天,之前没来得及让钟点工给她补货嘛! 在国外生活多年,她的胃好像比她的思想,更容易对美国臣服,对饮食既不讲究也讲究不来,中餐她会做的最有技术含量的食物就是鸡蛋西红柿汤面。 宁绒随手扔了两个洋葱进车里,真心有些苦恼地说:“煮东西什么的最烦人了,我都恨不得把生米吞进肚里,直接变成熟饭就好了!” 她现在的早餐是一杯牛女乃加几块饼干,外加一个水果,中午吃公司饭堂,晚上不是应酬、叫外卖,就是自己弄些面吃。 邝云修一向少有表情的面上一把愣住,然后嘴角抽搐几下,这样天才般的狂想,一般人怕是想不出。 “……现在不是搞转基因大米吗?干脆你让万屏出资成立一个研究团队,专门研究这种能一吃进肚里就成熟饭的超级大米好了,一旦成功,先不说会不会造福全人类,起码可以先满足你这做老板的特殊需求!” “唔……” 宁绒抗议的眼渐渐瞠圆了。 邝云修却抿抿唇,不理宁绒,施施然推着购物车往前走了。 在宁绒的宏伟梦想还没实现之前,两人还是提了整整几大袋的食粮回家了。 ———————— 两人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半了。 首先将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装进冰箱,原本邝云修说他一个人动手就行了,可让人家在自己家里又劳心又劳力的,宁绒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主动在一旁帮手。 说是帮手,就是宁绒从购物袋中把食品取出放到邝云修手中,让他放进冰箱。 宁绒看着邝云修一次次向自己伸出的一双手,心中忽然起了些异样。 —————— 明天见 不管人言 第三日中午,宁绒正要下饭堂去吃午饭,听见手机响了起来。拿起一看,竟是爷爷的电话。 “爷爷!”宁绒甜甜的叫了一声。 话筒那边微有些愁思的宁穆生的脸上立时忍不住起了些笑意:“绒绒,吃饭了没有?” “还没呢!刚忙完。” “这样啊,要不等你吃完饭,爷爷再给你电话?”宁穆生一听,忙体贴的说。 宁绒轻笑:“不用!不用!我还没饿呢!”这都多亏了邝云修那既管好又管饱的早餐。“爷爷,有事您说!” 话筒那边静了一下,然后宁穆生清了清嗓:“绒绒,我听说天影的邝总住进了你的公寓,对你进行二十四小时保护?” “对啊!”宁绒有些意外,这阵风怎么这么快就刮进了爷爷耳里。 “嗯,嗯……这不太好吧?”宁穆生的声音迟疑了一下。 宁绒愣了愣,然后解释:“他是怕我一个人在公寓会不安全,所以才会那么做的!” “这个我知道!可问题是,你们这样……你还是个姑娘家,人家会说闲话的!”宁穆生说着叹了口气。 宁绒沉吟了一下,才说:“现在是特殊情况,况且我和他……他只是在保护我,人家要说什么我管不着了!”说话时,她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她与邝云修的瓜葛,脸上有些热哄哄的。 “唉!话虽如此,但你们年轻男女的住在一起,有些人可能会捕风捉影,这样对你始终不好!”宁穆生的声音还是发愁。 宁绒身子往沙发上靠了靠,一只手抚了抚额。她当然知道爷爷的担心有理。 “你看,能不能让他晚上派个女保镖来陪你,像田穗就很不错,白天再由他跟着你?” 宁绒想都不想就直接反对:“不!我不习惯和陌生人共处一室!” “……”难道邝云修就不算陌生人吗? “爷爷,您别操心了!只要抓到凶手,这种情况就会结束的。现在安全第一,其他人爱怎么想就由得他去吧!”宁绒继续耐心劝导。 人在社会中,不是活在别人的眼里,就是活在别人的口中,就算再小心,哪怕是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走自己的路,也有可能踩到别人的影子,招别人的怨,倒不如放开怀抱,率性而行。 宁穆生不说话了,毕竟孙女儿的安全才是最为重要的。邝云修两次将孙女儿救下,确实尽心尽力,如今他这样做的确也是情势所逼。 何况他也知道,这个孙女儿的脾气尽得父母遗传,自小就很有主见,她要决定了的事情,从来不会随便更改,如今这特性是益发明显了。 ———— 当天下午,宁绒陪邝云修到医院去拆线。医生说伤口恢复的不错,又开了些疤痕灵,嘱咐他每天涂抹,这样坚持一两个月,再注意些饮食,额头上的痕迹就会消失的。 宁绒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 ———————— 星期五这天,宁绒又下县区,为了安全起见,邝云修从天影多调了一个保镖跟车一起下去。回到江南小筑时,已快到晚上八点了。 宁绒和邝云修并肩刚入公寓大堂,突然就听到一把清脆而欣喜的声音响在耳边:“姐姐,你可回来啦!” 宁绒脚步停住,侧脸看去,眼神微微一愣。 祝你生日快乐 身着蓝色西装白色西裤一身校服的宁游和田穗坐在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两张轻便的折椅上。 宁游腿上搁着一个蛋糕盒,上面还搭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手上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想是刚才在玩游戏。一见两人,赶紧将电脑关了,扔入凳子旁边敞着大口的书包里,拉好拉链后,一把将书包背在一边肩上,一手提着蛋糕,一手抓着礼物,笑嘻嘻地小跑几步蹿到宁绒身边。 “姐姐,我等你好久了!那!这蛋糕是送你的,祝你生日快乐!”宁游一边嚷嚷着,一边举了举手中的蛋糕。 宁绒看着微微上扬、满是笑意的小脸,又看看他手中的蛋糕,有一刹那的无措。 爷爷本来今晚想约她吃饭给她庆祝生日,只是因为她实在抽不出时间才推掉了。可是没想到这小鬼竟也记得这个日子。 邝云修微诧,瞧了瞧宁绒,她之前可是一点口风都没露。 “咱们上楼吧!我都饿死了!”宁游看姐姐盯着自己不说话,心中暗自得意,觉得姐姐一定是被这意外惊喜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你饿了就赶紧回家吧!”宁绒别开眼,淡淡的吐了一句。 宁游的小脸愣了一下,然后大眼一轮,说:“现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我回家没东西吃啦!” “我们也才刚到家,还没弄晚饭呢,一样没东西吃!”宁绒垂睫,从头顶罩下的灯光给她的长睫留下一枚弯弯的剪影。 “那我可以先吃零食!再不然就吃这个蛋糕好了!”宁游有些负气的嘟嘟嘴,眼底滑过一丝受伤之色。 他自觉与姐姐的关系已有所提升,原本今天一门心思要好好与姐姐一起庆祝生日,可没想到姐姐好像还是想把他打发走,任他再百折不挠,这一刻也不免有所挫败。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不用回家做作业吗?”宁绒看他死心不息,又想了第二个理由。 宁游张口就答:“明天星期六,我不用上学,作业可以明天做!” “……” “上去吧!上去吧!再说下去我真要饿晕了啊!”宁游光说不够,还立即曲了膝盖,上身摇晃几下,然后巴巴望向宁绒,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分明都是求恳。 宁绒忙转开眼,她一向怕看他那双眼睛。 一直默然旁观的邝云修突然开口:“让他上去吧,简单弄两个菜用不了多少时间!” 宁游心中一喜,忙对及时出口相助的邝云修投以感激的一眼。 宁绒低头盯着地板,抿唇不语,始终不曾去看宁游,就在宁游等得小心肝都有些发凉了,她却突然迈开了步子走向电梯。 宁游两眼一亮,嘴角一翘,意会这样的沉默就是代表同意,忙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邝云修看一眼两姐弟的背影,然后对着远远站在一边、面色暗淡的田穗说:“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家吧!待会儿我送他回去就行了!” 田穗紧了紧手中的手机,默默地点了点头。 邝云修便转身步向正开着门等他的电梯。 电梯门徐徐在眼前闭合,田穗的面上阴霾一片,电梯屏幕的数字一层一层的往上蹿,她的心,却是一点一点地往下坠。 ———— 明天见 我们就是一家人 公寓客厅,灯火灿亮。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 邝云修一进屋,就忙着进厨房煮饭做菜。 而如愿登堂入室的宁游惬意坐在浅绿布艺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一堆可供裹月复的零食水果。 他将手上剩下的半块曲奇扔进自己口中,明亮透彻的大眼在客厅四周好奇地转来转去,然后向身边本想去厨房帮手,却被支了回来的宁绒含糊开口:“姐姐,你家好漂亮,好温馨呢!你果然是很喜欢天蓝色哈!” 宁绒的公寓以天蓝色为主打色,再配以浅绿、乳白等清浅色系,整间房间确是温馨柔和,倒真是与她脸上那惯有的清冷不太搭调。 宁绒自顾自喝水,不理他。宁游嘿嘿一笑,也不在意,小爪子又向水果盘伸去,拈了一个桔子。 过了一会儿,宁游总算是吃了个半饱。 “姐,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拆开看喜不喜欢?”宁游用纸币擦过手后,向宁绒递过那个包装精致的正方形盒。 宁绒盯着那盒子,手一时却是伸不出去。 “快点啊!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宁游黑眼珠灿若朗星,弯着小嘴,满怀期望地又把盒子往宁绒眼前推了推。 宁绒美眸闪过一丝挣扎,好一会儿后,还是伸手将盒子接了过来,搁在腿上,慢慢将礼物拆封。 当一个可爱的浅棕色玩具小狗映入眼帘时,宁绒有些傻了,这小鬼送她这么个玩意,当她是三岁小孩不成? 宁游仿佛读懂宁绒的心思,不急不忙将那只小狗摆好,嘿嘿一笑:“姐,你不要小看这只小狗,它很好玩的哦!你看着啊!” 他白白的小手一拍那小狗的脑袋,那小狗突然摆起头,摇着尾,并且在那狗脸上笑出了一脸的憨态可掬。 宁绒禁不住有些意外,嘴角微弯。 “怎么样?不错吧!”宁游得意洋洋。 是不错,但仍然是骗小孩的玩意!宁绒月复诽。 “以前爸爸工作很辛苦的,现在姐姐管理这么大个公司,一定也很辛苦!以后姐姐可以把这只小狗放在办公桌上,觉得辛苦的时候,就拍拍它的脑袋,让它笑给你看,说不定,心情就会好一些呢!” 宁绒听得渐是惊异,实在想不到这小鬼还有那么体贴人的心思。心里一时更是滋味复杂。 宁游再次饶有兴趣地伸手拍了拍那只小狗,宁绒一时看看小狗,一时看看宁游,唇边的笑意像涟漪一般越扩越大,忽然,她有些坏心眼的开口道:“看你笑得和这只小狗一模一样,哼!看着就像失散多年的两兄弟!” 宁游面上一怔,然后头慢慢一歪,眼睛灵活的左右转动几下后,似是皱眉沉思,然后说:“你怎么会对我们的身世这么清楚的?噢,听大人说,我们还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姐姐呢!莫非……就是你?” 宁绒想不到这小鬼如此机灵,本想恶心一下他,谁知被他绕了进去,一时眼都瞠得圆了:“嗯……” “小狗,小狗,我们可找到亲人了,太好了!快!快点叫姐姐!”宁游忽然提高声量,双手拿起小狗就去蹭宁绒的脸颊。 宁绒笑着避过脸去,笑骂道:“我和你们才没关系呢,你们俩才是一起的!” “呵呵,你否认也没用,我们就是一家人!” 邝云修被客厅里的响动吸引,转过眼来,看那客厅中间闹作一团的姐弟俩,迷人的笑意一下浮在那张俊脸上。心底仿佛有一处软软的、暖暖的,屋里那清脆悦耳的嬉笑声就着饭菜四散的香气,像,家的味道。 你现在就很有福 “好了,可以开饭了!”邝云修将一碟土豆咖喱鸡和一碟清炒西兰花放到餐桌上,向那两姐弟招呼,回头又去端西红柿紫菜蛋汤。 宁游放下小狗,起身跑到餐桌边。宁绒整了整衣服,也跟了过去。 “好香!”宁游深嗅了一口,然后一坐下,拿起筷子就伸向土豆咖喱鸡。 “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了,时间又有些晚了,所以只能委屈你吃个简简单单的生日餐了!”邝云修在椅子上坐下,对正在舀汤的宁绒说。 宁绒把一碗汤放在他的面前,嫣然一笑,“我对生日没讲究,这已经很好了!”以前她一个人在美国时,生日也是吃汉堡薯条的,如今这个,说是生日大餐也不为过了。 那边口里含着一口热汤的宁游,一待汤囫囵下肚,就咂了咂嘴,小嘴一咧,一脸狗腿地向邝云修道:“这菜真太好吃了,哇!云修哥哥,你比我家的厨师还厉害!” 宁绒对此深以为然。她也很奇怪,那样一双动起武来能让对手胆战心惊的手,怎会拿手各种汤、各种煲;各种凉拌,各种小炒;各种清蒸,各种红烧;盘盘碟碟都是十全大补味道鲜美,搞得她简直对他的手艺欲罢不能。 “你慢点吃,小心烫,没人跟你抢!”宁绒轻嗔,递了一张纸巾过去,示意宁游擦擦嘴边的汤汁。 宁游听而不闻地照样猛攻了几口,然后暂时收筷,用纸巾抹了抹嘴,满足地高叹一声,脸上的景仰像滔滔江水奔流直下:“云修哥哥,你真是超极棒哦!长得又帅,本事又大,菜还做得那么好吃,哇!以后谁嫁给你谁就有福了!”然后他侧头想了一想,得出一个结论,转而对宁绒说:“姐,你现在就很有福!” “咳……”宁绒一口汤几乎把自己呛住,她微微清了清喉,定了定神,下意识看向邝云修,见他倾着嘴角似笑非笑,一副好整以暇隔岸观火的模样,脸上一下热了。 那就只能板起脸来训斥那个口无遮拦的罪魁祸首了,“吃饭你就好好吃,哪来那么多话!你再不赶紧,我吃光了你别后悔!” 宁游做了个鬼脸,埋头继续大开吃戒。 三人很快将那两菜一汤一扫而空。 饭后宁绒负责刷碗,邝云修休息了会儿就进房去冲澡,待两个人全部收拾停当回到客厅,歇停了一会儿的宁游丢下电视遥控器,又嚷嚷着要点蜡烛切蛋糕,这样一直闹到十点半,他才背了他的书包,模着个鼓鼓胀胀的小肚子心满意足地跟着邝云修回家了。 —————— 邝云修送完人回来后,已是十一点半了。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灯光暗黄昏昧。宁绒没在客厅。屋里冰冰凉凉,刚一进屋,就有凉冷的风拥过来行贴面礼。 邝云修下意识将眼光调向阳台方向,果然,那扇玻璃门敞了半边,阳台的灯光有些泄落在门边。 邝云修走过去,在玻璃门边站定。 入目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背他而立,她的面前,远远近近是高高低低的各式楼宇,灯光明明灭灭,掩在夜色里,像是长在钢筋森林里面目模糊的笋。一轮不算明亮的下弦月孤儿一样挂在东南边夜空上,在这样寒冷的冬夜,就算是星星,好像也早早睡了。 冷风撩起宁绒的卷发,一缕、两缕,丝丝交緾于风中,像纵横交错的网。她纤柔的双肩一动不动,背影孤寂的像一只落单的雁。 ———— 明天见 美国来客 “lesy!lesy!”忽然,一把熟悉而脆亮的女声压过了其他嘈杂,直直钻进了宁绒的耳中。 宁绒心中一喜,眼睛循声找去,在她右手前方十几米,人头攒动处,俏生生地站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朝她猛挥手。 那女孩子个头稍比她矮上一些,一头短俏的波bo头,发色染成淡淡的紫红,一张杏脸粉女敕如玉,眼珠黑亮灵动,脚踏一双黑色长筒皮靴,长腿裹着同色的紧身lee牛仔裤,上身是修身孔雀蓝的羽绒服。整个人看上去活泼灵俏。 她就是宁绒今天要接的人,她的好友聂红柳。她是趁圣诞和新年长假,来国内探望好友的。 宁绒清丽的脸上立时灿若夏花,伸手向她挥了挥:“niki!” 两个女孩子均向对方奔去。 “imissyouverymuch.””youtoo.”久别重逢的两个好朋友亲亲热热熊抱在一起。 “对不起,我来晚了!刚才临出公司时有个急事必须要先处理,在路上又塞了一下车,时间就过去了!”两人身体一分开后,宁绒带些歉意地向好友解释迟到的原因。 聂红柳不以为意地呵呵一笑,凉凉的手指撩了撩贴在颊上的几丝头发,回答说:“不要紧,我其实也刚出来两三分钟。呵呵!现在你可是大人物啦,当然忙!”她的语速稍慢,留些外国口音,一听就不是个以中文为母语的主儿。 话完,她大大咧咧的向着宁绒粉润莹透的俏脸伸出手去,小小用力捏了捏,两眼再上上下下打量好友几下,然后黑亮的眼眸一睁,抿了抿唇:“奇怪,视频里怎么看不出来,你好像瘦了些,但是脸色很好,气质也更好了,嗯,变得更加漂亮了哦!” “你也一样那么漂亮!”宁绒说着不客气地也伸了两指招呼到了好友因十几个小时飞行,而有些发干的面颊上。 “正好!来之前我给你烤了一大盒你爱吃的岩石巧克力和牛油曲奇,你可以放心地吃了!那!这一袋子都是你爱吃的东西。”聂红柳说着回身拍了拍她手拉箱上叠放着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棕色蛇纹皮袋。 聂红柳对西点制作颇有心得。岩石巧克力是宁绒的至爱,聂红柳给她烤得更是用料十足,又加坚果又有葡萄仁,所以宁绒总是百吃不厌。 果然,宁绒一听就两眼开心一眯,撒娇地挽起好友的手臂:“真的吗?我就说ni对我最好了!” “少来这套!”聂红柳假装嫌弃地翻了翻眼。说来她这次就是被宁绒忽悠来中国的,虽说是中国人,但她此前从未踏足过中国。 两人正自嘻嘻哈哈间,宁绒发现聂红枊不知怎地有些闪神,眼光一直飘到她身后,一双美眸亮得一闪一闪像星星。 宁绒有些奇怪,循着她的眼光向后调头,一眼就见邝云修正朝她们走来。 心情大好的宁绒笑容明媚一展,两个小酒窝深深一陷,朝着还有几步就到跟前的邝云修微微扬声:“我接到朋友了!” 聂红柳神色一惊,眼光拉回宁绒身上,惊喜地问:“你认识这男人?” 这个男人你是不是也不感兴趣 “是啊!他和我一起来接你的,刚才去停车了!”宁绒点头。 说话间,邝云修已到了跟前。他眼中有些惊异,刚才两个女孩亲亲热热处在一起的情形都落入了他的眼底。其实自上次他们住院后,宁绒脸上的笑容就一日多过一日,两人在公寓相处时也很轻松,可他还真从没见宁绒这么放松过,想来这个从美国来的女孩子和她关系一定非同一般。 想到这,他朝聂红柳微微一笑,好看的薄唇一启:“欢迎你来a市!” 聂红柳刹那之间有种心律失常的感觉,微微慌乱间忙回了超级帅哥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 “行李给我吧!”邝云修礼貌地向聂红柳伸出了一只大手。 “哦!哦!”聂红柳觉得幸福简直就像潮水般涌来,有些受宠若惊的将行李递了过去。 宁绒重新挽过好友的胳膊,就想拉她跟在邝云修的后面。 “男神之中的男神啊!”聂红柳脚下却站定不动,眼光粘住邝云修的背影,一副惊若天人的模样。 宁绒吃了一惊,瞧瞧走在前面的邝云修,忍不住“噗哧”一声,想不到好友竟会用“男神”二字。 聂红柳猛然醒觉,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珠向着宁绒暧mei一咪:“说!这男人和你什么关系?”一侧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只手突地抓上宁绒大衣的手袖,激动地微提高了些声音:“难道是你男朋友?” “啊?不是!”宁绒一呆之后连忙否认,“他是我的保镖!” “保镖?”聂红柳愣住,然后一脸不信,“他长得比明星还明星!” “……”貌似没规定保镖一定不能颠倒众生吧? “他其实是一家保镖公司的老板。嗯,你知道,因为我父亲的事,我爷爷给我们都找了保镖,他的公司与我爷爷定了合约,他亲自来保护我。”想了想,宁绒还是简单解释了下。 看着好友认真的样子,聂红柳这下才渐渐有些信了。 宁绒看她还在发呆,拍了拍她抓在自己大衣手袖上的那只爪子。 聂红柳才醒觉地松开手。紧接着脑中有一念闪过,盯着宁绒又问,“他额头上怎么回事?噢!你让我带的那支去疤的药膏就是给他的吧?哼,这么关心人,还骗我说和他没有关系!” 宁绒待想解释说邝云修头上的疤是因为救自己留下的,转而一想,自己之前一直都报喜不报忧,这些事若让好友知道,徒让她为自己担心而已。于是笑叹了口气:“他一直很照顾我,大家朝夕相对的,人家有伤,我是不是也该关心一下呢?” 向来与人为善的聂红柳想想也对,耸了耸肩。忽然,长睫颤动,急切地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宁绒被问得一愣,眼波有些茫然泛动,说:“这个我没问过,应该是没有吧!” 万屏的女职员十有八/九都将邝云修奉作男神,私下里宁绒听过好多回她们的窃窃私语,据她们打探来的消息,他应该还是王老五一枚,再加上两人共处一室一个星期以来,他确实也像孤家寡人。 “哇!太棒了!”聂红柳有些忘乎所以的欢呼。 附近立即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宁绒微窘,警告地瞪了好友一眼。 正自兴奋的聂红柳却全然不理,笑吟吟的脸上突然严肃起来:“嗯,lesy,我再认真问你一句,这个男人你是不是也不感兴趣?” —————— 宁绒会怎样回答呢? 明天见 这个男人我要了 两人自小一块长大,她可是知道这个好友向来对男人像秋风一样清冷,绝对是个男色不能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两人太熟,她恐怕也会和某些人一样,怀疑宁绒是不是个女同。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 宁绒窒了一窒,这个问题太过猝不及防!以前对别的男人是下意识的拒绝,对邝云修,她已知道自己并不排斥,可是对两人的关系,她的确却也从未深想。这样突然被人问起,她的心里忽然有些乱,像是一颗不经意的小石,骤然搅了一潭湖水的平静。 “说话呀!”聂红柳扯了扯她的手袖,眸光晶亮。 眼光下意识地投向前方离两人已有一段距离,那昂藏英伟的高大身影,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没兴趣!”宁绒听到自己机械的声音钻进了耳朵,看见好友若花笑颜落进了眼睛。心底却是一片茫然。 然后好友愉快而干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是单身,你又和他没关系,good!这个男人我要了!” 最后一句听得宁绒如梦初醒,虽然深知好友就是面孔中式、行为西化的“香蕉人”,那一刻,双眼惊得还是圆了:“哈?……” 聂红柳翘着她可爱的嘟嘟唇,脸上全是志在必得的笑容,眼中似有流光飞舞。她眼光往前伸了伸,忽地扯了扯宁绒,口中急急道:“他回头来找咱们了,先走吧!先走吧!到时再从长计议,你要帮我!” “我……”宁绒张张嘴,眸中有些呆滞,想说却又不知要说什么。心里的滋味实在有些说不上来。 “走啦!走啦!别让人家等咱们!”聂红柳也没给宁绒机会,夹着宁绒的胳膊,宁绒脚下微一虚浮,跟上了好友的步子。 ———— 车子在离江南小筑不太远的喜来登酒店前停下。聂红柳虽然有些不解为什么不是安排她到宁绒的公寓住,不过也没多想,客随主便嘛! 办好入住手续后,宁绒陪聂红柳上酒店客房去梳洗一下。 大约半个小时后,洗尽一身风尘的聂红柳已是神清气爽,虽然还是会有些疲倦,但感觉已是舒服多了。 宁绒便拉她到二楼的西餐厅去找邝云修。为免聂红柳太过奔波,兼且西餐厅的咖喱味道正宗,她俩都好这口,于是干脆把好友到中国的第一餐就近安排。 一入餐厅,因为刚刚六点,人还只是半满,一眼就见邝云修坐在一张临窗的四人桌上。 “小绒,是你?这么巧?”宁绒携着聂红柳刚走到桌边,不提防一把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入耳。 她循着声源一抬头,愣了愣。迎面竟是一脸春光灿烂,一条牛仔裤配上棕色猎人装,帅气逼人的莫檀。 刚才她眼不观四方,故而竟没有留意到他。 “这么个大帅哥在你面前出没你都没留意,太让人受伤了!”莫檀走上两步,他看宁绒一脸意外,挑了挑眉,口中戏谑,面上却瞬间装出十二分的委委屈屈。 聂红柳轻轻“噗哧”一声。邝云修却是慢慢抬眸,看向莫檀。 宁绒先是没好气地给这个古灵精怪的发小一眼,然后以一种足以让邝云修、聂红柳都感意外,微染着笑意的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次见面后没两天他就随市领导到欧洲考察了。她遇袭住院时,莫檀从自己爷爷那儿听来消息,专程从国外给她打来电话慰问。 你们俩什么关系 “昨天才到的,我原本就打算这两天给你电话的,想不到今天就遇上了!你这是和朋友来吃饭吗?”一肚子的欣喜一分不拉地映在了莫檀俊朗的脸上。 宁绒递了一眼过身边的聂红柳脸上,开心地笑:“是啊!有朋友从美国回来陪我过圣诞!”顿了顿,看看莫檀身边那个三十多岁西装革履的同伴,“你们……这是要走了吗?” “对啊!我们刚才过来喝杯东西聊点事,我朋友还有个饭局,所以现在要走了!” 宁绒了然点头。 “你要不要加入我们,一起吃饭?”聂红柳忽然冲莫檀娇俏一笑。 这个男人虽然不像邝云修那样帅得让人魂不守舍,但样貌气质也是极为出众,再加上他那几可媲美加利福尼亚阳光的笑容,让人很容易生出好感。最重要的,是她看好友与这个男孩好像关系亲近,让她一下好奇心大盛。 “好啊!”莫檀意外之余当然是求之不得,欣然接受邀请。 宁绒却是稍稍一愣。不过,这时候总不好说不。 见莫檀已是佳人有约,那三十多岁的男人忙知趣地说:“那我就先走!” 莫檀微笑着点了点头,那男人又微向几人致意了一下,便离开了。 落座时,聂红柳机灵的绕到了邝云修身边,而莫檀则与宁绒同坐一排。待四人坐定,聂红柳向宁绒得意地挤了挤一边眼睛。而莫檀与邝云修则互相礼节性地点头致意,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对方一番。 这时,餐厅的服务员给他们递上了矿泉水和菜单。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niki聂红柳,这是天影安保的邝总邝云修。这是莫檀,他在市里的规划设计院工作。”宁绒为三人互相作了介绍。 莫檀对聂红柳友好的说声“欢迎你来a市”,对邝云修却是先有诧色,然后微微一笑道:“说来真要感谢邝总,上次多亏你小绒才安然无恙!” 邝云修眼中不易觉察地滑过一丝不悦,要另一个男人为了宁绒而向他言谢,那种感觉让他……不爽。 “职责所在!”他淡淡的回了一句。 莫檀将眼神移回宁绒身上,柔声问:“身体都恢复了吗?” “已经全好了!噢,还没多谢你送到医院的那些花呢!”宁绒含笑答道。 听到后面一句,本在垂睫看菜单的邝云修,隐在密睫下的眼眸微动了动。 原来在专注看菜单的聂红柳已然有了决定,抬起头时恰好听到宁绒的话,面上立时关切:“lesy,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宁绒一下警觉起来,呵呵一笑:“没事!就是前阵子发高烧进了两天医院,现在已经全好了!” 聂红柳这才安心。 心知肚明的两个男人眼见宁绒刻意隐瞒,想她是不愿好友担心,自然也不便揭穿她。 “点餐吧!飞机上的东西不合胃口,我都快饿死了!”聂红柳做了个夸张的痛苦状。 宁绒忙扬手招来服务员。 两个女孩子要的都是泰国咖喱大虾饭,而两个男人则点了牛扒。然后大家又要了几客菠菜女乃油羹,果蔬沙律拼盘,还有一些饭后甜品。 菜单被收走后,聂红柳喂了几口水润润她那因长途飞行而仍显干涸的喉,含笑的大眼饶有兴趣的在男俊女俏的宁绒和莫檀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们俩什么关系?” 宁绒面上一愕,邝云修抚在玻璃杯边沿的手也是一顿。 ———— 明天见 今晚想不想做圣诞老人 一顿饭吃得融洽。 严晋的话不多,多数是宁绒与池洛丞在聊。两人在艺术上果然是意趣相近,都喜欢梵高的纯粹,都欣赏岳敏君、方力钧和张晓刚等人笔下的人性。 宁绒也因此知道,因为池洛丞醉心艺术,于经商无半分兴趣,所以喻开兰不得不培养外甥严晋来继承自己的衣钵。 开兰集团与万屏集团实力相当,以房地产开发为主业。董事长喻开兰是个精明强势的女性,其夫是一所大学的教授。 宁绒见过喻开兰一面,听萧良行说,她与宁绒的父母是大学时期的校友。 九点钟三人从素菜馆出来后,严晋说还有朋友要应酬,便将时间交给了池洛丞和宁绒两人。 两人原都不是那种性情热络的人,偏偏一餐饭吃下来后,都有种熟旧故交的感觉了。于是宁绒也乐意与这个比自己才大上两岁的男人继续消磨时间。 池洛丞提议到露天广场去凑凑热闹,那里有一台云集了好些当红名星的圣诞晚会正在举行。宁绒原本对这种热闹是不太热衷的,只是今日是圣诞,她不介意放纵一番。 晚会果然热闹,能容纳万人的广场被围得水泄不通,两人只能远远站着,靠看大屏幕和感受现场的气氛来与众同乐。 一直到了十一点,两人才尽兴地提前离场。 离露天广场不远的地方有条过城河,池洛丞提议绕河边走走。宁绒的脑里还因残留的各种声嘶力竭的声音而乱哄哄的,正巴不得有个清静的地方冷静冷静,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随着两人越走越远,耳边的喧闹越来越小,人也越来越稀少,他们的脑袋却慢慢清明起来了。 “冷吗?”一阵清劲冷冽的寒风从河面上吹来时,池洛丞体贴地问身边的宁绒。 “还好!”宁绒搓了搓戴着薄棉手套的手,转眸嫣然回道,脸上还留有刚才那一个多小时情绪高涨时留下的红潮。 “我一开始还怕你会不喜欢这种场合,嫌它太过吵闹,可是,刚才看你还挺投入的!” “我的确很少参加这样的活动,但以前在纽约读书时,偶尔也会和同学一块儿去听场露天音乐会,其实挺过瘾的!” 池洛丞侧脸柔和一笑,眸光莹然。他喜欢她身上那种无需矫饰的纯粹,让人觉得舒服。 突然,两人眼前一花,一道小身影从横斜飞快地扑到两人跟前。 “先生,先生,帮我买顶圣诞帽吧!你女朋友那么漂亮,给她买枝玫瑰花吧!” 两人脚步不由顿住,眼光齐齐落在侧前方。 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瘦瘦小小的小女孩扎着两条麻花辫,右手臂上挽着两个藤篮,各放了玫瑰和圣诞帽。她身上那件质地低廉、穿着有些嫌小的粉红棉外套都洗得有些发白了。 “帮我买点东西吧!我给你们算便宜些!”小女孩再向池洛丞靠近一步,软声求着,嘴里又吐出一圈白雾。她应该在冷风里待了很久,嘴唇都已冻得微微发紫了。 “你这东西怎么卖呀?”池洛丞微微一笑,语声温和。 宁绒转眼去看他,他的侧脸线条柔和,皮肤如女孩子一样白晰细腻,说也奇怪,两旁虽然灯光多彩,可他脸上,始终散发着明月一般的清辉。 小女孩精神一振,脆生生地道:“圣诞帽一顶原来30元,我卖你20好了;玫瑰一枝原来15,就卖10元吧!” “你今晚想不想做圣诞老人?”池洛丞两眼忽然弯得有些顽皮。 祝你们圣诞快乐 “哈?……”小女孩蒙了,嘴巴和眼睛一起张大。 宁绒也有些莫名其妙。 “你看看还剩多少东西?”池洛丞看那孩子呆呆的模样,心情越发的好了,又追问一句。 小女孩虽然满月复疑窦,但看那哥哥又不像和自己开玩笑,于是低头去看自己的篮子。 “还有八顶帽子和六枝玫瑰。”小女孩报数的时候声音明显有些挫败,两边嘴角微微下压。 池洛丞听她说完,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一个棕色皮夹,数出三百三十元。 “那!这里一共是三百三十元,你剩下的东西我全部原价买了!”说着把钱递了过去。“只是我们就两个人,要不了那么多帽子和玫瑰。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只拿两顶帽子和一枝玫瑰,剩下的就全送给你。待会儿你回家的路上,看看有没有哪些需要这些东西的人,你就当一回圣诞老人,把帽子和玫瑰送给他们好吗?” 宁绒听得愣了,一双美眸定在池洛丞俊逸无匹的脸上。 小女孩垂头呆呆盯着自己手上的几张钞票,之前因为又冷又着急而渐渐僵滞的双眼渐渐活泛过来。她再扬起头时,一双大大的黑眼睛已是灿亮灵动。 “真的吗?”小女孩的声音微微提高,仰着的小脸还是将信将疑。她今晚是遇上圣诞老人了吧? 池洛丞微笑着点头。 小女孩的脸一下开出朵盛大的花儿来,她将钱折好,小心放进自己的裤袋里,然后乐呵呵地给两个哥哥姐姐一人一顶帽子,宁绒外加一枝玫瑰。 小女孩派完东西,向后退了一大步,向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眼里依稀有晶莹烁动:“谢谢哥哥姐姐,祝你们圣诞快乐!” 说完,便转身跑开。小女孩越跑越远,冷风中,留下一串清脆如银玲般的笑声,让听见的人,心头由衷生出一股融融的暖意。 “你这份礼物送得真好!”宁绒将眼光从小女孩的背影收回,感慨叹道:“她也许一辈子都会记住今晚的!像她这样的处境,或许大多时候都只能处于被动的位置,而今晚让她做一回圣诞老人,她就会尝到施予的快乐。只要她够用心,就会明白,其实人,大多时候是施予时比获得时更加快乐的!” 池洛丞深深看着眼前清妍的娇颜,如兰的笑意在嘴边越扩越大,柔声问:“你总是这样把人一眼看透吗?” “啊?”宁绒呆了呆,然后有些发窘:“我哪有?” 若是她真有双能勘破万物的眼,当初也不必苦恼着放弃专职绘画而想转做画廊经纪人了。 池洛丞好心情的低笑出声。 回到江南小筑时,已将近十二点半了。 越靠近自己那幢公寓,宁绒便越觉心跳怦然,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自己那间房的窗户,黑沉沉的不透一丝光亮。 他还没有回来吗?他和niki现在还在一起吗?她怎么竟忘了,niki可是很会玩的,今天更会好好表现,绝对不会让他有半分乏味的! 被刻意放逐的惆怅一下汹汹反扑。 “你今晚是有什么心事还是我这个人比较闷,让你觉得有些无趣?”池洛丞冷不丁开口一问。 ———— 明天见 怒火 宁绒一下从自己的情绪中苏醒,睁着一双愕然又微显暗淡的眸子不解的问:“怎么这样说?” “你今晚有好几次跑了神,像……刚才那样。”迟疑了一下,池洛丞还是实话实说了。 宁绒脚下一下滞住。她一晚上专心的和他说画说艺术,专心的品尝素菜,专心地听歌欢呼,专心地领略河边夜色,她还有功夫跑神吗? 半晌,宁绒垂眸掩饰笑笑:“这是我的坏习惯,时不时的会神游物外,你别介意啊!”这人是长着一对x光眼吧? 池洛丞不语,只是看着她的眼光越发幽深。 宁绒有些心虚的转眸看了看已近在眼前的大堂,然后晃了晃手中的玫瑰,轻轻笑说:“谢谢你的花儿!嗯!这个圣诞夜真是不错!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池洛丞再是深深看她一眼,才柔声说:“我看着你进了大堂,我再走!” 宁绒道了声“再见”后便转身向大堂而去。池洛丞一直等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 宁绒步入电梯,轻呼了口气,伸手去按关门键。电梯门一点一点闭合,忽然,一只手臂从几乎要关合的电梯门间突兀地闯入了宁绒的视野。宁绒眸心一跳,食指急急移过去开门键用力按住。 门重新向两边徐徐张开,宁绒的双眸一缩,呼吸一下屏住。门外面,竟是邝云修。 邝云修一步跨入电梯,宁绒立觉一股强大的气势压了过来,电梯里的空气似是瞬间被抽走大半。 宁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心一下吊了起来。 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他。他一向都是淡然而冷静的,就算是对敌时,也只能让人感到他的狠厉和危险,就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挑动他的情绪。可是,如今他周身都布着一股怒气,虽然面上不像人家那样怒形于色,可那双幽黑阴郁的眸心中,分明有暗焰在跳动,他的怒,像是岩石下面滚动的岩浆。 宁绒捏着玫瑰的手紧了紧,她蠕动一下唇,想说话,却不知说什么,无措地将眸垂了下去。 邝云修冷冷瞥了眼宁绒手中的玫瑰,冷硬的嘴角讥讽一扯:“看来你今晚过得很开心!”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可说完话后,眸中的怒焰却像是浇了油似的烧得更旺了。 将聂红柳送回酒店后,他漫无目的在街上开车转了两个小时,明知道遇上她的机会微乎其微,也清楚她这样突然一个人走开,并不见得一定会有危险,可他还是想尽快找到她。结果他只有失望。明明月复中空空,可他就是不想去找点食物来安慰一下自己无辜的胃。电话一直在响,都是朋友或田穗他们来找他共度圣诞的,而宁绒的电话却一直关机。后来他干脆将车开回了江南小筑,他见宁绒公寓的灯一直没亮,知道她还没回来,他也不愿意上去。他一个人坐在车上,打开车内的音响,烟一支接一支的抽,就在他抽完了半包烟后,终于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和一个男人并肩而来。两人都没注意隐在稍远暗处的车和他。起初他以为和她一起的是那个莫檀,可发现竟是个俊逸不凡的陌生男人。宁绒似乎待他很是亲近,面上有那少见的巧笑倩然,手里还把弄着一枝玫瑰。 看来,这个圣诞夜,她过得还真是不坏! 那一刻,他的怒火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深处一把喷了出来! 惩罚的吻 “……对不起!”宁绒的声音里都是心虚,飞快地抬睫看他一眼后又立刻垂了下来。 邝云修向她跨近一步,宁绒鼻下的烟味更是浓郁,那味道让她稍稍皱起了眉。 她从不知道他抽烟,他身上的味道一直像海洋般清冽。她不喜欢烟的味道。 她那一皱眉没有逃过邝云修的利眼,她这是不满他管得太宽吗?他的怒火像是一下被挑得更旺了。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不准任性!你今晚又都干了什么?”邝云修紧抿的唇缝里似有冰霜迸落。 宁绒心中一震,急忙抬起眼,争辩道:“我不是任性!只是……只是niki今晚想和你单独过个圣诞夜,所以……所以让我给你们创造机会!” 宁绒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心仿佛被什么蜇了一下,痛。 那天在机场她表态对邝云修不感兴趣后,聂红柳就真当她对他就像对以前的那些追求者一样没有感觉,所以就放心大胆地要求她帮她追邝云修。而宁绒浑浑噩噩间也都答应了下来。只是她的心,却前所未有的乱成一堆乱麻,可她,却又无法去厘清这团乱麻。 邝云修双颊紧绷,眸中迸出一丝危险的流光,整个人逼了过来,宁绒整个人贴到了冰冷的电梯壁墙上,他高大的身影就像阴影一样紧紧将她罩住。 邝云修夹着烟味的一口热气喷在宁绒凉凉的面上:“你还想成人之美?谁要你多管闲事的?”顿了一顿,他又狠狠开口:“要什么样的女人,我自己说了才算!” 他的逼近让宁绒备感慌乱,他话里的苛责和凶狠又让她异常难过,他话音一落,她便猛地抬眸,盯着他的一双美眸瞬间就染上了一层委屈的水雾。 邝云修呼吸一窒,脑海里似有某根神经突然绷断。脑中不知是被怒火还是什么烧得一热,失控的一手握住宁绒娇软的后颈,一手箍紧了她的纤腰,俯下头去,惩罚似地狠狠吻住了她微凉的唇。 犹自委屈的宁绒“嗯”了一声,全身像是通了电流般的猛地一颤,她的眼一下瞠圆,手里的玫瑰已握不住的掉到了地上。那两片温热的唇野蛮到让她柔软的唇片有些发痛,不一会儿,他热烫的舌就毫不费力地闯入她的齿间,烟草的苦涩和着浓烈的男人气息一下占领了她的檀口。 舌上的芳甜香软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邝云修狂猛的唇舌有些贪婪地追逐着那不知所措的小粉舌,像品尝着这世上极致的美味。他的意识已经空白,有些分不清是梦还是真。那夜之后,在某个至深至静的暗夜里,他居然会在梦中吻她,就像现在这样,无比贪恋着她的美好,浑然忘了一切。 宁绒只觉浑身轻飘飘的,晕眩一阵接着一阵,她不由闭上了眼,软绵绵依在他的身上,任他吻所欲吻。心底,却有一股狂喜伴着陌生的悸动慢慢生起,她原本不知所措的手渐渐环上他的颈项,生涩的想去应和男人狂风骤雨般的热情。 她软滑的粉舌笨拙的反应没让男人感到快意,却反而让他全身一个激灵,陷于半疯狂的意识瞬间惊醒。 ———— 明天见 难以对付的孤独 沉默,持续了好一阵。 “云修哥?”田穗终于沉不住气,有些疑惑地开了口。 邝云修凝定的眼珠重新活动起来。 他淡淡开口,“这事我要再考虑一下,暂时不能给他答复。” 田穗先是一愕,随之心头狂喜地跳动起来,美眸熠熠。“云修哥,你……是不想与宁家续约了?” “我再考虑一下!”邝云修简短的重复着。 田穗喜不自禁的眼光在邝云修俊容上直打转,心中猜测他必是与宁绒闹得很不愉快,才会突然离开她身边,并且连合约也不想续了。可他脸上实在瞧不出什么端倪。他自小就静,大学毕业后销声匿迹了几年,重逢后越发让人捉模不透了。这一点,每每让她感到无力。 不过,原因显然不重要,这结果她是求之不得!他最好离那个女人远远的,合约一除,两人便再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还有事吗?” 田穗摇了摇头,知趣地站起了身,转身前突然想到一件事,又笑着说:“过两天就是元旦了,我妈让你记得那天回家吃饭!” “知道了!” 田穗便转身离去。 直到门重新关上,邝云修两手一松,手上的那份文件便轻轻落在桌面上。他往后挪了挪,整个后背贴在了椅背上,眼光有些烦乱地落在屋里的某个角落。 ———— 这几天,宁绒下班后就去陪聂红柳,张蓦带着她们全城搜捕,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每一晚,筋疲力尽地回到公寓,夜深得连星星都睡了。 这样也好,她实也不愿独自一人待在公寓。因为,不管是在厨房,还是在客厅、在阳台、在书房,总是不经意的,会出现那个男人的身影。以致于她都害怕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其实,很早以前她就学会了与孤独共处,可是,在与他同居一室不过一个星期后,再回复孤身一人,她忽然发现孤独那么难以对付。两人相处的涓滴,似是化作了一条汹涌的河,竟将她多年来用孤独筑起的那条堤坝冲得七零八落。 心里禁不住怨他说来就来、要走就走,却又不争气地想他。 他的行李一直没有取走。有时一觉醒来,她会“蹬蹬蹬”地跑到客房,期望他会重新出现在那里,可是,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就这样过了几天,转眼,到了聂红柳要回美国的日子。 机场,咖啡厅。 “你这样搅,就不怕咖啡会头晕吗?”聂红柳看看对面宁绒落寞的俏脸,又看看那杯被她搅得浪打浪似的咖啡,实在有些忍无可忍地开声了。 宁绒呆了呆,手上顿滞。 “你别告诉我说你现在那么心烦意乱是因为不舍得我走啊?”聂红柳脸上似笑非笑。 “当然是啊!”宁绒闷声闷气地答。他已经撇下她了,现在好友又要走了,想想以后的日子,宁绒不免灰心。 “咱们每次假期不都是这样分别的吗?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那么难过呢?”聂红柳轻哼一声,不领情地道。 宁绒没好气地回她一眼,控诉道:“这不就说明你没心没肺嘛!” “其实不舍得我走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吧?”聂红柳突然狡黠地眨了眨眼,拖长了声音。 男大当好逑,女大当思春 宁绒心口一跳,口中结巴:“什……什么他?” 聂红柳不满了:“还装是吧?你当我瞎了呢?我这次回来你一直就不对劲!还有,邝云修这几天去哪里了?你这样子还敢说与他无关?” “……” 自己那点心思该是用汽球装的吧,否则怎能让人看一眼就穿,戳一下就破。 “哈利路亚!你终于思春了!”宁绒自个儿还没懊悔完,就又被吓了一跳。“这说明你的性取向会在正确的方向一路继续正确下去!”聂红柳白净小脸上满是心怀大慰的笑。 宁绒脸上窘到不行,心虚地向四处乱瞟,就怕引人注意。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除了向那口无遮拦的主儿低斥外,宁绒实在想不出其他反应。 “哎!这很正常好不好?不是说男大当好逑,女大当思春吗?”聂红柳又不满了。 宁绒一手抚额,脸简直都悔绿了,心中直后悔当年教她中文,耐不住咬牙切齿地冲她低吼:“shutup!” 话音一落,成功招来附近几道眼光。宁绒更窘,恨不得隐身才好。 聂红柳看好友都快给自己弄得恼羞成怒了,坏心眼地咯咯直笑。 “我一回来就觉得你对他古古怪怪的,你还死都不认?害得我无端浪费了一场表情!”笑饱之后,聂红柳抱怨了一句。 宁绒一听,羞恼去了大半,骤然想起另一些事,心里生起了另一种难为情。 聂红柳似乎看穿了宁绒的愧意,无所谓地耸耸肩,坦荡荡地说:“不错,我是对他见色起意,不过人家对我没兴趣!那就算了!反正这世上又不是说你喜欢谁,谁就一定会喜欢你的!” “niki!”宁绒轻唤了一声。 “看你有喜欢的人,我比什么都开心!”聂红柳衷心叹道。 宁绒心头感动,胸口处有股甜蜜涌了上来。可转念一想,惆怅就生了,出声时都有些心灰意冷:“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和他,就是保镖和雇主的关系!” 保镖和雇主,这是邝云修给他们关系的定义。说到底,他们除了那晚不明不白的一个吻,还有那不得不纠缠的一夜,又还有什么?更何况,对于那夜,两人早就有了共识,而那一……吻,如果那一夜都可以忽略不计,那一吻又有何意义可言呢? “哎呀!”聂红柳摆出一副资深老手意欲为情场菜鸟指点迷津的模样,“你们是在冷战吧?你肯定从来都没有表露过你的感觉,他看着也是很难接近的一个人。你就应该直接告诉他你要他,他要接受了最好,他要是一时不接受,你就摆明车马去追他,管他什么高高在上的男神,你就闹到他六根不净,凡心大动就行了!” 宁绒听得眼珠滚圆。对于这个一出场就铩羽而归的爱情专家的爱情指南,她表示……合理的怀疑。但这心思自然不能表露出来,以免伤了好友的一番好意。 聂红柳见宁绒只是不语,又暧mei笑笑:“其实,以女人特有的第六感,我觉得,他对你很特别!你只要花点功夫,肯定可以把他拐到手的!” 宁绒心中有些茫然,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起她与邝云修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待自己果真与众不同吗? 聂红枊看宁绒神思不定,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待想再多教上几招,耳边却听到了机场召集她那一航班乘客上机的广播。 于是她只好作了最后一句微带恐吓的总结性陈词:“这么极品的男人,我是注定没有福气了!你要再不争取,他就是别人的啦!你要不怕将来后悔,你就继续按兵不动吧!” ———— 明天见 疏远 聂红柳走后,宁绒把她的话认真思考了一夜,第二天决定从善如流。中午,她拨了邝云修的电话。 电话响了足足好几声后才接通,那熟悉低沉好听的声音响在耳边,淡然而疏离:“什么事?” 宁绒的心怦怦速跳了几下,她暗暗稳了稳心,柔和出声:“我想念蔡师傅的粤菜了。” 这个借口堂而皇之。这蔡师傅的私房菜极其进究,雷打不动地午、晚两餐各六桌,一天二十四个菜式,价钱直逼五星酒店,只接受熟客预定,星期日及节假日关门休息。 所以如今她想吃上和味蔡的那一口,非得让邝云修带去不可。 邝云修那边听得一愣,一时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事,微一沉吟,清清冷冷地回道:“我没时间!” 宁绒水亮的眼眸一暗,心头的期望一下失了火,她咬了咬唇,又说:“那过了元旦行不行?” 邝云修又静了一下,才说:“其实市区好餐馆多的是,就算是粤菜馆也有不少,不一定非到‘和味蔡’,张蓦最清楚这些地方了,想吃什么,你让他们带你去!” 宁绒的心一沉,他不会不知道她这是找借口见他,这样说,便是拒绝了。她的心一阵难受,胸口那一腔期望尽数化作了灰烬。她正犹豫着还要不要再说下去,突然听到话筒那边传来一把微染笑意的温柔女声:“云修哥,你好了没有?千岩打电话过来催了,说就差咱们了!” 宁绒一愣,她认得那是田穗的声音。 “我有事,就这样吧!”邝云修随即说了一句,便挂了电话。 宁绒捏着话筒的手紧了紧,耳边满是“嘟嘟嘟”的声音,心头一点一点发凉。 他想疏远自己!她感觉得出来。为什么会这样?她惶然地问自己,却答不上来。 ———— 元旦连着周末正好有三天的假,这一阵体力与精神都有些透支的宁绒干脆谢绝一切应酬,在家深宅三天。 元旦过后,上班的第一天早上,大约十点多一点。 张蓦有个朋友给他送结婚请柬,他便约了人下楼去取,上楼时刚出电梯,一眼就见何天心提着一个厚厚的大纸袋正进宁绒办公室。张蓦扫一眼那深蓝色纸袋,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似有一定份量,不知为何,他的右眼睑无端的猛跳了几下。 张蓦心头咯噔一下,掠过一阵不祥之感,无形中仿佛觉得有危险在逼近。他立即猎豹一样机警地四处张望,阳光轻薄如蝉翼,四周安谧,好像一切再正常不过了。 “张蓦,你怎么傻站在这儿?”何天心一出门口,见着张蓦就微笑着向他打趣道。 “小何,刚才你送进去的袋子里面装了什么?”张蓦一反平日的嬉皮笑脸,脸色有些凝重。 何天心有些奇怪于他突然的严肃,说:“是一个礼品供应商送过来的礼品目录册。”新年伊始,宁绒想给一些重要客户送礼物。 “送东西的人呢?” “刚才宁董在开会,那人说他有些急事要立即出去办一下,就把东西搁这儿,说待会儿再过来。” 张蓦只觉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他深知通常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他才会出现这种第六感。当下不及细想,果断冲进了宁绒的办公室。 水管炸弹 屋内,宁绒刚站起身,一手将袋子里的一个质地高档的长方形猪肝红的硬纸盒取出,心中有些纳闷那盒子怎么会那么坠手,然后两手轻搭盒盖边沿轻轻往上提,想取出里面的目录册。 “别动那盒子!”冲进来的张蓦朝宁绒断喝一声。 宁绒被那突中其来的一喝惊得不自觉地抖了一抖,手中的动作随之一滞,一双眼愕然地望向发声处。 张蓦一阵风似地刮向宁绒身边,脸色肃凝,急声道:“这盒子里可能有炸弹。”刚才他无端生起的那股不安,是他每次碰到炸弹时才会生出的感觉。这是在部队工兵连长期训练出来的第六感。 宁绒大惊失色,条件反射地就想扔掉手中的盒盖,眼疾手快的张蓦却立即伸出了手稳稳夹住了纸盒。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宁绒意欲松开的手竟牢牢地粘住了盒盖的边沿,她这时才发现,掌心中与盒盖边沿相连的地方,有一股令人极不舒服的粘腻感。而刚才她在接触上沿和下沿时却无任何不妥。 宁绒的脸色煞白,一颗心一沉到底。而张蓦也立刻感到了手中的异样。 “保持这个姿势,千万不要乱动!不要慌!”张蓦警告着宁绒,声音力图保持稳定。 他慢慢俯下头,被拉开的盒盖下面,果然有条细细的黑色引线,他那双桃花眼不禁一眯,耳边骤然多出了一道“滴滴答答”的轻微响声,他的脸上更是如临大敌。 “怎么了?”隔壁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奔了过来的路樵和莫名其妙的何天心同时进ru了办公室。 再一看两人的脸色和动作,路樵的脸上立时变色,眸光一颤,失声道:“是……” “水管炸弹!”不待路樵话完,张蓦已经开口。 何天心一听“炸弹”两字,当场就傻了。 “快!已经开始计时了,马上去找板手和铁钳!立即拆弹!小何,马上报警,同时不要让闲杂人等上来这一层!”张蓦沉声吩咐,眉眼沉稳镇定,全无一丝半点平素的散漫不羁。 路樵迅速敛去慌乱,转身去问何天心:“楼上有没有工具箱?” 何天心傻了一样的看着宁绒和那个盒子,全然不知反应。路樵不客气的伸出大手捏住她的肩膀,用力摇了摇,大声道:“小何,现在时间紧迫,马上带我去拿工具!” 肩上吃痛的何天心终于回魂,嘴唇哆嗦了下,下意识地回了声:“有!”路樵一把扼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出办公室。 张蓦将眼光收回,看向已是脸色惨白如纸、身子微微发颤的宁绒,声音冷静地开口:“宁小姐,炸弹已经启动,我们等不及警察过来了!你千万不要慌张,尽量保持冷静配合我们拆弹好吗?” 宁绒全身虚软得厉害,惊骇的双眼回望过去,脑海突然回响起邝云修的声音:“别怕!”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两口气,汇集全身力量对抗那铺天盖地的恐惧,然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张蓦微倾了倾嘴角,眸中有一丝欣慰。 此时,耳边已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待手上拿着工具的路樵到身边,张蓦马上说:“纸盒上被做了手脚,我月兑不开手。就由你来动手,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做!” 一丝忧虑在路樵脸上一闪而过,但他二话不说地点了点头。 ———— 明天见 怎么会这样 第二日晚上,宁绒熄灯离开办公室时,又过了十点。 为她拉开车门,等她在后车厢坐好才钻进副驾的张蓦在车启动后,语气关怀的开口:“宁小姐,你每天这样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身子怎么吃得消?” 虽然昨天陪宁绒去医院时,她的情绪有些反常,可张蓦知道,宁绒虽然沉静少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小姐脾气,特别是那时候聂红柳回国时,他更见识过她放松有趣的一面,所以,见她最近工作那么辛苦,实在有些为她的健康担心,因而忍不住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关心。 宁绒微微将脸侧向车窗,昏黄的街灯轻轻落在她半边脸上,落寞便现了形。她微微倾了倾唇,轻轻淡淡地回道:“年终总是会忙,过了年就会好的!”事实上忙是真的,不想回家一个人面对那四壁的寂冷也是真的。 张蓦便不好再多话。 距回到公寓还有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宁绒便从手袋里掏出iphone,想上网浏览一下新闻。 一会儿之后,静静的车厢内忽然爆出宁绒震惊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前面两人一惊。路樵习惯性地抬眼看向后视镜,而张蓦已侧转过身子,紧张地出声:“怎么了?” 宁绒觉出自己失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没事!没事!我只是被网上一个消息吓了一跳!” “什么消息?”张蓦有些奇怪,宁绒不像个随便会大惊小怪的人。 宁绒迟疑了一下,才说:“就是网上有人爆料说咱们市里有个国有银行的分行副行长和一个女人……开/房,那女的是个爱滋病患者。” 张蓦眼光一闪,有意无意地掠了路樵一眼,才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原来是这事啊!是挺具爆炸性的!这消息昨天就出来了,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有人还专程去医院伏击,人肉搜索到几个这两天去做hiv检查的女人都是那刘胖子的情人呢!” “听说那行长简直就是个该杀千刀的人渣!这些年不管是良家妇女还是失足妇女,不知有多少人都没能逃得过他的荼毒,现在这样就是报应不爽!那女人算是替天行道了!”张蓦说到后面,声音都夹了些痛快的笑意。 路樵侧脸盯了张蓦一眼,示意他不要太过得意忘形,然后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宁小姐认识这个副行长?” 宁绒紧蹙眉头,回忆起那个该死的“土肥圆”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她有些嫌恶的回道:“见过两面,万屏与他们行有业务联系。” 张蓦面上不屑,接着说:“这种人肯定是坏到骨子里的!等着瞧,他肯定不只作风问题,很快就会扯出一串什么贪污腐化之类的问题,他这次绝对是永不超生了!这种人除了,也好正正风气,说不定以后你们公司和他们行的业务都能畅顺些!” 宁绒赞同的点头,心头只感一阵快意,仿佛有人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可畅快没有多久,她就自然而然的想到她被下药的那一夜,记忆便像到处乱爬的藤,把宁绒的心缠得结结实实。她的眼神,立即暗淡如夜,心里一阵阵的紧揪。 回到江南小筑,张蓦将宁绒送到她公寓门口,看她进门才离开,回隔壁楼他们租住的公寓。 宁绒将包随手在沙发上一放,去厨房倒了一杯暖开水,然后松软着身子靠在沙发上,徐徐将一杯水倾入口中。 “叮咚!叮咚!”清脆的门钟忽地在宽敞而寂冷的客厅中响起。 宁绒有些疑惑的看向门口,将手中空了的马克杯放到茶几上,缓缓起身走了过去。 谁会这么晚了还来串门? 她将一只眼凑到猫儿眼,往外一瞅,眼珠一定,面上立时涌上惊喜。 小心脏“扑通扑通”急跳两下,宁绒很快将门打开。门外,正是那个在她脑海中萦绕不去的男人。 有了孩子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她的目光有些贪婪地盯在那张刀削斧凿的俊美面孔上。邝云修的目光也一直锁着她。 她的脸色不好,少了颊上的红润显得那张俏脸像是几乎透明了一般,秀气的眉宇上疲倦明显,下巴益发尖巧。这样的她,倒是减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柔弱,让人见着更为心疼。 而宁绒一边欢喜,一边又忍不住猜度邝云修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原因。他的脸色平静到有些凝重,还有那双漆黑如夜的眸,看着实是莫测高深。 “进来吧!”两人就这样在门口默默对视半晌,宁绒才如梦方醒,有些不自在地招呼邝云修。 邝云修随她默默进屋,换了鞋后就径直越过宁绒到客厅拿着监控系统的遥控器关了大厅内的监视器。宁绒在后面看得有些愕然。 “想喝什么?”宁绒看着刚刚在沙发上落座的邝云修,柔声问道。 “别忙了!过来坐!” 宁绒眼光在邝云修脸上狐疑地转了一圈,不知为何,心头似是隐隐有些不安。 “我昨天在医院看到你了!”一待宁绒在自己对面坐下,邝云修便开了口,声音低沉。 宁绒面上愣得一愣,随即有些不自在。 “我都知道了!”邝云修的表情和声音都是一般的凝重。 宁绒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清澄的眼眸不解地看向邝云修:“知道什么?” 邝云修不答,只是凝着她,好一会儿,才平静问出:“你打算怎么办?” 宁绒这下是彻底蒙了,眨了眨长睫,茫然问道:“什么怎么办?” 邝云修又静了一下,薄唇才慎重的开启:“我尊重你的决定。你若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以!你若是想留下他,也可以!为了孩子将来的身心健康着想,我们可以好好商量,尽量给他提供一个好的生长环境!” 宁绒越听一双水眸瞠得越大,邝云修话完之后,好一阵她才回过神来,震惊开口:“你是说……孩子?” 不待邝云修开口,一阵“铃铃铃”电话铃声突兀地闯入两人的耳膜之中,宁绒被着实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抽dong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撇开停在邝云修身上的目光,移过身子去接电话:“喂?” 电话那边是路樵担心的声音:“宁小姐,你门口和客厅的两台监视器都关了,你没事吧?” 宁绒下意识地侧脸看了一眼摄像机的位置,简短的回道:“没事!只是我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路樵的眉头微微一皱,耳边却传来“嘟嘟嘟”的忙音,陡剩一肚子的疑问。 宁绒坐回原来的位置,灼亮的眼迫视着对面的邝云修,一字一字的出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尽量给他提供一个好的生长环境?” 邝云修原本是对宁绒的反应生了一丝惑意,还不及想清楚,就听她问这一问,黑亮的眸不觉一暗。宁绒看在眼里,心忽然一疼,好像被什么生生刺了一下。 “如果我怀了你的孩子,你会和我在一起吗?”宁绒声音急切起来,还隐隐发颤。 ----------- 明天见 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责任吗 宁绒怀孕的消息实在令邝云修措手不及。那晚她被人下药的份量不轻,两人激缠了大半夜,邝云修从一开始的身不由已到最后的激情难耐,于那滔天欲海之中还是留存了一丝清明,没将自己的种子播洒在她体内。只是这种防护措施确实不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再者,宁绒未经人事,清醒之后情绪又深受打击,也不知后来有没有再作补救措施。 所以宁绒会怀孕,似乎也不足为奇。只是,一个孩子的诞生,绝不是件简单的事,于他而言,更是完全没有准备…… “说话呀!你告诉我!”宁绒又紧紧追问一句,她都说不上那一刻是心存希望还是暗自恐慌。 邝云修按下心中驳杂的心绪,沉声道:“我很抱歉出现这种情况,如果你决定生下孩子,我会尽力对他负责,只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仿似一颗子弹穿心而过,就连一丝生机都没有留下。宁绒脸上灰败,呼吸困难起来。 他说他会负责。原来自己由头到尾都不过是他的一个责任。他会对孩子负责,就像他会舍命救下自己,就像他会以身为她解药,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一份“职责所在”!她却怎么会自作多情的认为,她对他是特别的,他对她的推拒,只是因为一时未看清自己的心。故而刚才她才会不甘心地开口试探,却原来,他对自己根本没有一分情意。 “对你来说,我不过就只是一个责任是吗?”宁绒目光呆滞地看着邝云修,轻轻开口,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女圭女圭轻轻吐了一口气。 邝云修不语,垂下眼睫,脸色阴沉。 宁绒的心越来越冷,眼底越来越湿,却不知怎地,于那满心苦楚之间飚出了一股怒气,她霍地站了起来,嘴边挂着一个微微嘲弄的冷笑,口里的话像石子一般**的落了地:“我用不着你负什么责任!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说我有了身孕,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有怀孕!我去医院是去看其他的病!”其实她是因为这次月事太过量多期长而去看的医生,却不知怎会闹出这样的误会。“我知道你希望我离你远远的,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从今往后,我保证,咱们一切都将按合同办事!” 话完,宁绒头一扭,快步奔向自己的卧室。“砰”的一声,房门一合,将两人隔绝成两个世界。 卧室内,宁绒背抵着门板,伸出双手紧紧封住自己的口鼻,双肩颤动得厉害,却拚命不让自己的痛哭声泄出半分。 客厅内,邝云修立着僵硬的身躯,双手紧紧握拳,一瞬不瞬地盯着宁绒卧室紧闭的大门,黝黑的眸里尽是波涛翻滚,平素无甚表情的俊脸亦是风起云涌。 知道她并没有怀孕,他原该如释重负才对,可眼前晃过那张又伤心又倔强的俏容,心却是生生的疼。这一回,他知道,他是真的伤了她!明明来时就做好了所有的决定,可那一刻,他却几乎管不住自己的脚,几乎想不顾一切地朝宁绒的卧室追去。 不知过了多久,邝云修终于将所有暴动的情绪都镇/压下去。他深吸了口气,别过脸,抬着沉沉的脚步,缓缓朝客厅的门口移去。 能够吹散阴霾的春风 第二天一早,张蓦和路樵本想就昨夜虚惊一场的监视器被关事件和宁绒作个商量,想让她在凶手落网前,千万忍忍,不要再要求绝对的私人空间。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可一触到宁绒那双明显红肿的眸,两人不约而同就都哑了。再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让这个表面清冷如月的女孩哭了一夜的肝肠寸断。 自此,宁绒依然过着早出晚归的日子,那几日,和她最接近的路樵和张蓦隐隐感到宁绒惯常清寂的面容下似乎藏着个伤心太平洋,可她却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的伤口,绝不让悲伤流出。 这天是星期日,宁绒不打算回公司,因此没校闹钟。这一阵身心俱疲的她那天睡得特别香甜,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耳边迷迷糊糊听到了手机的铃响声。 被扰了好眠的宁绒下意识地皱眉,却还是不情不愿地侧过身去,眯合着眼,从暖和的被子伸出一只手向床头柜抓去。 她的手指凭感觉模索到手机的接听键上,一按,口中“喂”了一声,声音慵懒而惺忪。 那头似愣了一下,然后宁绒才听到一把温柔男声:“是我!你还没睡醒吗?” 过了好几秒,宁绒迷瞪的大脑才渐渐醒转,认出这把声音的主人是池洛丞。 宁绒喉间模糊地应了一声“嗯”,然后伸出另一只手轻揉了揉眼,再微微支起身,头转向窗户的方向。从窗帘透出的光亮来看,天色应是不早了。 “抱歉!”池洛丞轻笑出声,话里倒是听不出半点歉意,反倒像是愉悦。 “找我有事?”宁绒的声音仍是懒洋洋的将醒未醒。圣诞那夜后,池洛丞元旦时给过她电话,但那几天她坚持在家闭关。 “嗯!”池洛丞应道,“今天是星期天,想看看你有没有空,和你到千障峰去看看?” 宁绒怔了怔,这千障峰在领近的一个县城境内,距市区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听说风景佳胜。只是现在大冷的天,到处枯败萧索,光秃秃的山头能有什么看头? 池洛丞在宁绒的沉默里猜到了她的心思,随着又是轻轻一笑:“这个时候的千障峰其实别有一番风致,再说,那边还有我的一间画室,你不是说想到我的画室看看吗?” 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是成功将宁绒的兴致勾了起来,她稍一沉吟,便答应了:“好!” 池洛丞见说动了她,满心欢喜,声音都染满笑意:“现在九点半,我一个小时后在你楼下等你,行吗?” “行!” 十点半,宁绒下楼时,看到一身高级灰的池洛丞从一部银色的保时捷里钻了出来。他就那么在车边一站,便像极了临风的玉树。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车子驶出在约半小时后,宁绒的电话响了,她从手袋里掏出一看,立时有些头疼,是张蓦。 电话一通,张蓦的声音便有些发急:“宁小姐,你现在在哪儿?” “……我和一个朋友到下面县区走走。” 张蓦听得一呆,然后声音更急了:“你怎么事前也不说一声,一个人就走了呢?我和路樵都担心死了!” 宁绒抚额,内心满是无奈,这样的日子真心是个折磨,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你们不用担心,我不是一个人,不会有事的!你们也趁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吧!” “可是……” 宁绒果断打断张蓦的话:“别可是了!不要糟蹋了这么美好的星期天!”话完立即挂了电话。 宁绒侧脸望向车窗外,路边刚才被她瞧出了一些可观之处的风景,霎时变作了一片灰茫无趣,如今,她的眼中只剩阴郁,心中都是莫名烦闷。 “不是说不要糟蹋这么美好的星期天吗?” 宁绒闻声侧过脸去,正在驾驶的男人正向她温柔笑着。 那笑,像是一团熙暖的春风,将整个冬天的阴霾都吹散了。 —————— 明天见 人生何处不相逢 莫檀伸开双臂给那女孩一个熊抱,在放开她时面上笑意不羁:“生日快乐啊!段公子!” 宁绒听得有些愕然,见他已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长形盒递了过去:“那!送你的!祝你千秋万代,永享江湖啊!” 宁绒有些风中凌乱了,这都哪一国的生日祝辞啊? “谢了啊!”女孩像是习以为常,开心接过。一双明眸饶有兴趣地挪到宁绒身上转悠。 莫檀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介绍一下,这是宁绒,她是万屏集团的董事长;这是段茹月,她是时装设计师,半年前才从美国回国,在市里开了一间工作室,专门做高级定制服装的。” 段茹月听得有些讶异,纤白玉手却是不忘向宁绒友好地伸了过去,热络的说:“欢迎你来舞会,宁董!真没想到你那么年轻漂亮还那么有本事!” 话完,她转眼冲莫檀暖昧眨了眨眼,仿佛在说:“你小子行啊!眼光不赖嘛!” 宁绒在这一真一假两汉子面前,禁不住有些窘了:“我是继承家业,比不上段小姐这样白手创业的本事!” “照我说,你俩都是一代天骄的女英雄!”莫檀笑嘻嘻地伸手轻揽宁绒的香肩。 段茹月正想奉上两句,耳边忽然听到楼梯口好像有些动静,她一转头,见管家正向她堂哥段千岩请示着什么。 一待管家走开,段茹月便扬声说:“岩哥,你过来,我给你介绍新认识的朋友!” 段千岩含笑向三人走来,在看清了宁绒的面容后,他眼中微愕。 宁绒很快也认出他来,这世界未免太小了吧! 段茹月挽过走至身边的堂哥的一边臂膀,笑说:“这是莫檀带来的新朋友,宁绒小姐,嗯,这美女可是万屏集团的董事长哦!这是我堂哥段千岩,他是千银投资的老总,也是这幢房子的主人!” 段千岩和莫檀互相以眼神致意了一下,然后就有些莞然地向宁绒伸出大手,微叹道:“宁小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宁绒略迟疑了一秒,还是伸手轻轻握了一下向她伸出的手,口中淡淡应着:“还真是意外!” “你们认识?”莫檀和段茹月听得意外,异口同声的问。 宁绒淡声道:“说不上认识,见过两面而已。” 段千岩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误会,心中发虚,面上尴尬,脸上干干的笑着,虚应道:“是啊!是啊!” 对着这个男人,宁绒心上真是有些不是滋味。若不是因为这人的糊涂,自己便不会撞上邝云修,后来也不会因为想出口气而为难他要他做自己的保镖,便可免了后面两人的无谓纠缠。 然而世事往往如此,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偶然,就让你的人生道路从此转向。 宁绒正自心烦意乱,耳边纷杂着好几道脚步声和笑语声,她微一转头,好些客人集中到了。 段千岩两兄妹便舍了他们俩,赶紧去招呼新来的客人。 莫檀便携了宁绒到一旁去。不久客人越来越多,过百平方米的大厅气氛越来越是热烈。 宁绒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地身处这一片喧哗热闹中,眼前晃动的都是活力四射的年轻面孔,有那么几个见过一两面,大多陌生。她一向不善社交,这种情形于她不是很相宜。可莫檀却是如鱼得水,好像每一个人他都认识,就算不认识的在三言两语之后也能和人迅速热络起来,充分展现了他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无尚魅力。 大约九点时,莫檀正伴着宁绒和一对年轻男女在倾谈,谈笑风生中,她的眼光无意中扫过大厅门口,眸心遽然一跳,眼底映出一道熟悉的轩昂身影,她的眼珠稍稍一动,另一道小鸟依人般紧挨着他的纤细身影也映入眼中,她的面色随之一沉。 ———— 明天见 舞林高手 宁绒想不到换上一身旗袍的田穗竟是这样眉眼楚楚,秀美静婉,与她工作状态时的那种飒爽英姿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和身边那个男人站在一起,宛然一对璧人。 她的眼光像是被什么狠狠烫了一下,慌乱地收了回来,长睫垂落,她不想让人见着她眼底的苦涩。 怪不得他要把她推得远远的,原来是因为他心中早就有了颜如玉! 大厅里灯光依然夺目,音乐仍在回旋,笑语还在继续,宁绒的眼前却只余灰暗,耳边只剩寂廖。 失魂之时,恍惚中只觉肩上一紧,她下意识去看左肩,右耳却听到轻呼声:“宁绒!”她转头一望,莫檀的星亮眼眸之中略有担忧之色,“怎么了?叫你几声都不应,不舒服吗?” 宁绒再一愣,发觉原来和他们交谈的那两人不知何时已是离开。 她吸了口气,暗自振作一下,微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刚才……只是突然想起一些工作上的事了。” 莫檀心里起了些疼惜,正想说话,忽然音乐停下,一朵红云飘至客厅中央,段茹月的声音热情四溢:“嗨,我说女士们先生们,气氛好像还不够热烈,咱们再来点热闹的,来跳跳salsa怎么样?” “好啊!”“好!”大家纷纷附和鼓掌叫好。然后自动自觉地向后退,中间便腾出了一大片舞池。 “宁小姐,能不能暂时把莫檀借我一下,让他陪我跳这第一只舞怎么样?”段茹月笑嘻嘻的望向他们这边,高声说道。 宁绒怔了怔,下意识望向莫檀,难道他还是个舞林高手? 旁边的一众客人已是热情高涨,齐声喊着:“莫檀!莫檀!莫檀……” 紧接着,大家头顶灯光幽昧一暗,耳边已是奔放诱人的拉丁舞曲,整个大厅更是极速升温。 莫檀以他那招牌笑脸看向宁绒:“想不想看我跳舞?”宁绒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头。 莫檀便把手伸向西装的扭扣,接着又松了领带,一并递给身边的宁绒,然后在千呼万唤中一步步潇洒地向寿星女走去。 原来莫檀真是舞林高手!短短的四分多钟,他与段茹月配合默契,在大厅里刮起了一阵猛烈的拉丁旋风,直把围观群众看得热血沸腾,就连宁绒都看得不舍眨眼。 一曲舞毕,很多人已是心痒难忍,迫不及待地想亲身舞上一曲。 莫檀回至宁绒身边,面色有些潮红。“你的舞跳得可真好!”宁绒由衷地笑赞道。 “我们去跳第二支舞吧!”莫檀面上得意,兴冲冲地提议。 宁绒一呆,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不会跳!” “胡说!你小时候不是学跳舞的吗?以前你还经常跳给我看呢!” “……”宁绒六岁开始学跳舞,一直跳到母亲去世才没有继续下去。她小时候还真是经常臭美的想要表演给人看。 “我真的已经很多年没跳过舞了,而且这种舞我是真不会!” “那就现学!你有基础,人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莫檀说完下手抓过宁绒臂弯上的西装,将它们随意扔在就近的沙发上。然后牵过宁绒的手,不由分说地就把她往舞池里拉。 “大小姐,你给点面子,别只站着,让我像傻瓜一样自己跳着好不好?”莫檀身子一边围着宁绒卖力舞动,口上一边不懈诱哄着她。 宁绒又窘又愣的傻站了一会儿,渐渐耳边只剩邦戈鼓、康加鼓、克莱唯的打击声,眼前只剩莫檀**娴熟的舞姿,她僵紧的身躯一点点放松,体内休眠已久的舞蹈因子被挑动的死而复生,然后,胸口处那一腔心事似是渐渐模糊,她浑然忘了自己、受了蛊惑般慢慢的踢腿、伸臂、摆臀,合着节拍、随着莫檀一起扭动、旋转…… 莫檀说得没错,投入的宁绒果然学得飞快,到了第三支曲子时,她已跳得似模似样。 这样一来,莫檀自是备受鼓舞,越发拿出浑身解数,而这也无形中将宁绒的潜力激得淋漓而出,几支舞曲下来,两人已是舞逢对手、珠联璧合,直将其他人生生比了下去,俨然成为舞池中最令人注目的一对…… 而在那些注视的目光中,在舞池跳得正起劲的宁绒并不知道,有一双深沉的眼眸几乎一眨不眨地锁着她舞得尽情的翩跹身影。 ———— 明天见 怕她醉倒身边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邝云修没想到会在舞会遇到宁绒。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她一反往日的甜俏打扮让他意外,她舞艺之佳更让他吃惊。 热舞中的她好像全然换了一个人似的。乌发和裙脚一起飞扬,笑容明烈、舞姿奔放,她全身心浸入音乐之中,像一道极光般眩目,像一朵花儿盛大绽放。 她一定不知道那样的她有多引人,就像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光像被磁铁吸住般的一直附在她身上,以致根本没留意到身边田穗眼中涌出的幽怨和段千岩面上闪过的寻究。 眼前到处晃动着灿笑的脸,耳边跳动的音乐惑力十足,邝云修却是一贯的沉静淡然,看不出什么异状,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胸口处像是被塞入了什么东西似的发闷。那是他意识到宁绒那样的扮相甜俏和光华烨烨都是因为莫檀的缘故而引发的不适。看来,和自己从此两不相关并不会太让她难过。 玩得不亦乐乎的宁绒一直跳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一双久未如此负累的纤足终于抗议,痛得她不敢再继续,这才退出了舞池。莫檀便伴着她到吧台边坐下休息。他是一步也不想离开她,在场许多男士看着宁绒的目光让他大有危机感。 然而事与愿违,寸步不想离开的莫檀不久后还是被段茹月和他一班旧同学抓走了,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商议。 宁绒便一个人继续待在吧台边。这个吧台离客厅中央稍远,只有两个段家临时请来的调酒师在调鸡尾酒,客人全都聚在客厅中央部位,所以这个位置相对冷落。 强劲的曲子仍是一支接着一支,笑语仍是一浪盖过一浪,宁绒的双颊还是红朴朴的,而她心头却渐渐沉淀出一池落寞的湖水来,那热闹便像无处下脚的鸟儿,只好扑腾着飞走了。 宁绒端起她坐下后的第四杯阿佛洛狄特,漂亮的颜色加上口感诱人,特别又兼有加冰后的冰爽,让如今全身发热的宁绒简直如饮甘泉。 “鸡尾酒口感虽好,但也会醉人,你不会喝酒,别喝那么多!” 熟悉的声音穿过异域风情的音乐直直送进宁绒的耳膜,将那杯阿佛洛狄特滞在她的唇边,不过两秒,宁绒发僵的手就恢复正常,她的唇角几不可察的扯了扯,原来前两杯她是一口一口的抿,这次索性一杯酒一口气倒进喉咙里。 距宁绒只有三步之遥的邝云修见状不由蹙起了好看的眉。 足足有好几秒,宁绒才抬起长睫,眼光从空了的酒杯柔媚一转,落在那张让她又想看又不想看的俊容上。 “多谢邝总关心!不过,就算真醉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身边不还有你们天影最尽心尽责的保镖吗?再说,今晚我的男伴也不会不管我的!” 明明宁绒的声音慵懒软柔,面上笑容妩媚,邝云修却觉得像是接了一把飞刀。 宁绒看着邝云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她的笑容越发的灿烂起来。心中却是恨恨不已,既然不愿与她再有瓜葛,又何必再来招惹她,即便是自己醉死今晚,也用不着他来担心! 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就是不领他的情!她可以输人,但不愿输阵! 邝云修心头隐隐窜起股莫名的怒气。他想起她第一次醉酒,结果却认错了房入了他的包厢;她第二次醉酒更是差点出了大事,竟然被人下了媚药;而她生日那晚醉酒,又将他当着抱枕抱着睡了整晚。刚才他一直注意她,看她将鸡尾酒当成饮料来喝,实在怕她会喝过了量,今晚会再次醉倒。他怕她喝多了难受,更怕……她若醉倒,在她身边照顾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 “你非要那么任性吗?”邝云修的声音已有掩不住的怒气,黑玉般的双眸有明焰映出,整个人散发出他不太呈现在人前的强势出来。 看他动怒,宁绒却不为所动,心中竟掠过一阵解恨似的快意,她一条纤长yutui搭上另一条腿上,好整以暇地看他,然后甜甜一笑:“咦!我中文不太好,但邝总这是不是用词不当啊!喝两杯小酒怎么就成了任性呢?还有,这也不违反安保规矩吧?更加不可能对我的人生安全有什么威胁吧?” 这个总是清冷少言的女孩终于露出她伶牙俐齿的一面,露得让人有些……咬牙切齿! 邝云修实在不愿再跟她多费口舌,向前跨上一步,就想抓了她把她带走。 宁绒看他突然不动口而动了身,不明所以之余又下意识的有些紧张,她知道自己是成功触怒了他!就在这时,耳边却突然多出一道温婉却又隐隐带着祈求的声音:“云修哥!” 邝云修和宁绒两人俱是一滞。 你为什么那么狠心 宁绒心头立时窜出一股酸涩,面上的风情万种就有些再装不下去了,那双做戏做得潋滟生媚的眼眸骤然暗下,嘴角却倔强地向顿住身形的邝云修扯出一道嘲弄的弧度。 田穗已行至邝云修身边,秀婉双目柔和递向宁绒,斯文得体一笑:“宁小姐,没想到今晚在这儿见到你。你的舞跳得实在太棒了,你和你男朋友太合拍了!” “男朋友”这三个字就像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一阵大风,一下将宁绒面上剩余的伪装毫不留情地全部卷落在地。 邝云修薄唇绷得几乎成线,双目中的暗焰也像被拨得更旺了些。 失神了几秒,宁绒才梦醒般地回过神来,勉强地冲田穗笑一下:“谢谢!” 田穗侧脸微扬起下巴,巧笑着对邝云修说:“你和宁小姐要商量完公事,就赶紧过去吧!你不过才不见一会儿,千岩他们就闹着要你回去喝酒了,让我找你来了!” 就那么轻柔又不失亲昵的三言两语,一下将三人的里外亲疏划了个界限分明。 宁绒的心一个狠跌,她急忙撇开眼,身子也侧过去正对酒柜,对眼前的两人眼不见为净。 邝云修还没有做出反应,一把微显诧异的清朗声音就突然爆了出来:“邝总,怎么你也来了?”去而复返的莫檀乍见邝云修有些奇怪,他刚才光顾着跳舞和陪着宁绒,一直都没发现邝云修也在现场。 邝云修敛了敛面上的异色,朝莫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当作回应。 莫檀将眼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只觉气氛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请再给我一杯!”宁绒举了举手中的空杯,向其中较年轻的那个调酒师示意一下。 邝云修冷沉的黑眸再扫向宁绒一眼,眸光锋锐,口上却是紧闭,然后猛地一个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先是田穗“答答”的脚步声紧紧跟上,再是莫檀宠溺的声音随之在后:“小傻瓜,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来,我陪你!” 邝云修的脚步越迈越大,田穗眼眸眨亮,嘴边忍不住绽出一丝欣悦的笑意。 夜,越深,越旖旎。 回程的时候,宁绒已是醉得不醒人事,莫檀只好让张蓦来为他们开车,他抱着宁绒坐在后座。回到她公寓时,已过午夜十二点了。 蒙昧的灯光下,莫檀有些头疼地将宁绒外面那身白裘月兑去,再除去她的高跟鞋,才将她塞进棉被里。看着宁绒火烧般的双颊和她紧蹙的眉头,心里着实后悔,刚才实不该纵容她喝那么多酒。 想想女人不卸装睡觉会损伤皮肤,他赶紧去浴室弄湿了一条毛巾,回到床边坐下,轻柔地给宁绒擦脸。 酣睡中的宁绒似乎有所察觉,紧蹙着眉头不满的哼哼卿卿,莫檀想她是醉酒难受,心疼更多了几分。给她擦好脸后,他将毛巾拿在左手,右手轻抚着她额前绸缎般的乌丝,凝着她的眼光越发温柔怜爱,情不自禁地喃喃唤了两声:“媳妇儿!媳妇儿!” 宁绒阖着双眼全然不动,妖艳红唇却似是要润出水来,莫檀心中一荡,受了蛊惑似的俯下头去,就想去偷一个吻。 可就在这时,宁绒紧阖的眼角却突然沁出泪珠,莫檀一呆,身子便是一顿。紧接着,宁绒声音响在一片寂静中模模糊糊。他竖起耳朵,仔细去听,依稀辩出,她在说:“……邝云修……你为什么……那么狠心……我恨你……” 莫檀心中一凛,身子慢慢,慢慢拉直。 卸下最后一道防线 “唔唔……”宁绒喉咙里惊出低哑不清的呜咽和沾到唇边的泪水全被邝云修吞进了他的口舌中去,舌尖微涩,心头却是一片甘甜。 宁绒全身僵硬,脑里猛地一阵晕眩。 他的吻完全不同于圣诞那晚。火热的唇舌强势而不蛮横,热烈又不失温柔。 “对不起!”四片绞缠的唇片中,邝云修模糊的声音溢了出来。 宁绒听在耳中,思绪还没反应过来,一股狂喜却从心底汩汩流出。 宁绒的双手不觉抵上邝云修硬实的xiong部,右手掌心下,明显是一阵乱了节拍、强烈有力的跳动。 宁绒的手像是被烫了一般,惊喜不已的攀上邝云修修长的脖颈。 邝云修突将她打横抱起,四唇稍稍分开,蕴着情/欲而明显眸色转暗的眸却灼烈逼人,将宁绒看得小心肝怦怦乱跳,面上如同着了火一样。 邝云修的转变实在太让宁绒意外,她的脑海就像被塞了一团轻絮,让她的脑筋完全无法运转,唯一念头只是紧紧抱住他,就怕他像梦一般散去。 神思恍惚间,邝云修已移步向宁绒的房间而去。 两人一起栽进柔软的床铺,邝云修将宁绒压在身下,两人身体紧贴,呼吸交缠,身体的温度都在节节上升。 宁绒如玉的面颊还带有未干的泪渍,邝云修轻轻一笑,轻柔吻上她的眼,细致地吮干她的泪。 “邝云修!”宁绒搂着邝云修的脖子,半眯着眼,像是求证似的轻喃一声。 “嗯!”邝云修喉咙里模糊应了一声,一只手探进宁绒衣服下摆,顺着她腰间游弋而上,然后,一把掌住她胸前的丰盈绵软。 宁绒长睫猛地一颤,全身一紧,一阵陌生奇异的颤栗漫过四体百骸,口中忍不住吟哦出一声:“唔……” 这一声就像一个开关,瞬间打开了邝云修早就蓄势待发的激情,他的吻旋即狂野起来,他的唇舌一路放火,从她的水润的唇至她敏感的颈,再移至她性感的锁骨,两人的呼吸渐渐粗重。 邝云修手上也没闲着,利落地褪下宁绒的外衫外裤,又将手绕到宁绒的背后,解开了她上身的最后一层束缚,她姣美若花的娇躯便跳进他的眼底。 几乎光果的宁绒条件反射地双手捂在自己胸前,羞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邝云修瞧一眼她通红的脸,半眯的双眸迷离生媚,那一汪柔波似是让人甘心沉入其中,直看得他喉咙发干,眸色愈暗。他微翻开身,将手伸向自己的针织毛衣,迅速月兑开自己身上所有的装束,然后再倾,拿开宁绒的双手,那雪里红梅便无处可藏。 邝云修喉结一阵滑动,低头一口衔住那颗红莓,轻轻吮吻啃弄,另一手覆上另一边的圆润饱满把玩。宁绒虽然不是初尽人事,但上一次她是无意识下的本能反应,等于对这些情事还是一无所知,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撩拨,全身一下收紧发颤,白腻的皮肤起了一层浅浅的绯红。 邝云修感到他身下人儿的敏感与紧张,愉悦地在喉间滑过一声低笑,他舍了嘴里的可口,将唇移至她的玉白耳垂,轻轻舌忝过,一口热气喷出,哑声说:“别紧张!放松些!跟着我!” 宁绒只觉自己一张脸热得都像是要熔了一般,轻呼了口气,想试着放松一体,这时又是一凉,她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被成功卸下。 是不是还在发梦 “沙沙沙……” 夜半近十二点半,窗外的雨不知是第几次又再下了起来。 卧室内,床头灯半幽半明,落在已然黑梦香甜的女人的俏脸上,也落在男人一脸魇足的俊容上。 持续了几个小时的高唤低吟终于全然静悄下去,屋里只剩宁绒细细均称的呼吸声,刚才那一场耗时长久而又激烈的床上运动,真是让她累坏了。她的双颊仍是裉不下去的桃红,润得像是滴得出水来,两片唇瓣明显红肿,嘴角却是微微的上翘。 邝云修凝着身边的女人,一眨不眨,往日清冷无温的黑玉般的眼眸像是在一池温水中浸得久了,满眼都是温存,他的嘴角亦是微微的上翘。 从第一眼在夜霓看到她,到现在这一刻,不过三个多月,而在他心间,却是一段山长水阔的跋涉。 他从未预期过两人会发展至此,甚至他此前很努力地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是,他败了,彻彻底底!对于一些已经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以前的他无法更改,现在的他无法逃避。对于已动的心,除了顺从自己的心意,他别无可选! 他曾劝谏宁绒,现在永远比过去的重要,今晚,他也是痛下决心对自己如是说!如果这是一场赌注,他愿意去赌,只为眼前这个让他想躲却躲不开的女人! 这样思绪翻滚时,有一抹凛冽决然就在邝云修的幻动不定的黑眸中掠过。可转瞬之间,他的面色又恢复了正常。 他温柔笑笑,伸手将睡得无知无觉的女人揽住,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然后,微侧身关了灯,在黑暗中心满意足的阖上了眼。 第二日早上,天光大亮,宁绒动了动,醒了。 鼻间是熟悉的气息,暖烘烘的被子里,她正舒服的被男人搂在怀里,不着一物的两具躯体无间地像一对亲密的连体人。 昨日的记忆潮水般涌了上来,她的脸瞬间爆红,心头又是羞涩又是馨甜,还夹着一丝不敢置信。 也许这就是所有突然而至的幸福的通病,看上去都面目可疑。 眼前的男人面目柔和,紧阖双眼的俊脸依然能瞧得人一颗心怦怦乱跳。宁绒睁大刚刚睡醒的双眼,眸光恋慕地在男人的脸上流转。她注意到原来他额头上的那只粉红的“毛毛虫”已基本不见痕迹,她嘴角一弯,忍不住伸长了颈,凑上嘴轻怜蜜爱的在原来的疤痕处沾了沾。 一早就能欣赏到这样赏心悦目的“美男酣睡图”,不得不说,确实是老天的厚赐。 “想亲我可以光明正大的亲,干嘛要偷偷模模?”邝云修突然开口,声音慵懒。 宁绒一顿,一惊,着慌地将头一缩,整张脸就埋在了被子里。 邝云修睁开眼,只看到一个黑呼呼的头顶,不禁失笑。 “你干嘛?想闷死自己吗?”邝云修戏谑道。说着,就伸手把宁绒脸上的被子扒了下来。 宁绒红通通的一张俏脸露了出来。两只眼却不敢看邝云修,长睫颤地厉害。 眼见宁绒露出她难得一见的娇憨可爱,让邝云修也是心神荡动,就想凑脸过去亲上一口。 谁料他正想动作,下颌突然一痛,他“嘶”得一声抽了口冷气,竟是宁绒突然扑上来袭击了他一口。 “你这只小野猫,干嘛一早起来就咬人?”邝云修一愕之下,有些哭笑不得。 宁绒终于看他,长睫眨了眨,酒窝无辜一露:“我想看看是不是还在发梦?” 什么情况 邝云修双眼危险一眯,手轻撂了撂被子,身子一动,人已覆上了宁绒身上。 宁绒心口一跳,就见邝云修嘴角坏坏一勾:“你想证明是不是梦境?我倒有个好主意!” 两具光溜溜的身体亲密粘连,有支抵在自己腿间的烙铁又蠢蠢欲动,宁绒只觉自己仿佛是大灰狼嘴边的小羔羊,水汪汪的眸中立时涌上怯意,她吞了吞口水,沙着嗓子开口:“什么……主意?” 邝云修一边手扣着宁绒的五指,头一低,“像这……样!”唇已迅猛地欺上了宁绒的唇。 正当宁绒以为他又要大快朵颐时,他却突然移开唇舌,耳热面红的宁绒瞠大美眸,不解看他。 “你是不是不舒服?”邝云修眸光在宁绒脸色细转两圈,忽然问。 身下人儿的身体很热,就连气息也很烫人。一开始他还以为她是情动,可又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 宁绒面上更加别扭。她哪止不舒服,全身简直像是中了十筋软骨散似的无力,特别是身体某处,更是异感十足。她再想不到,身上这个看上去总是沉默冷淡的男人,情动起来竟是那样热烈如火,势如猛狼,平时他对自己总算得上是体贴温存了,可昨夜不管她怎样告饶,他都不肯停下动作,最后她是完全失去了知觉,根本不知他是何时作罢,又是怎样为自己清理身子的。 邝云修用额头在宁绒的额头上贴了一下,然后赶紧翻开身,又深吸了几口气,拚力压上的躁动。 “好热!像是发烧了!”邝云修伸手轻拨了拨宁绒额前的几缕乱发,眼里都是心疼,心里更是自责。 昨天宁绒大冷的天淋了雨,后来又发了脾气没有喝上祛寒的姜汤,两人连晚饭都没吃就开始缠绵,自己一时把持不住,更生生累了她好几个小时,这样的情形下她要不发烧还真是铁人了。 邝云修忙钻出棉被去将散乱在地的衣服一一拾起,然后将自己昨日的衣服往身上套。宁绒躺在床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虽然四肢绵软乏力,心里却甜得像灌了蜜一样。 邝云修在衣柜取了一件睡裙让宁绒穿上,又拿了体温计给她量体温,果然,三十八度六!他立即就想带她去医院,可她却说什么也不肯。她知道一进医院就必会被扎针,而据她一向接受的医疗理念,这简直是太不科学了!邝云修拗不过她,也就不再勉强了。 邝云修安置好宁绒,就简单进浴室洗梳了一下。然后去厨房准备煮些清粥,待会儿让宁绒吃了才好吃退烧药。 他在水糟边刚把锅里的米淘了一遍,门钟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大门,突然想起一件事,眼睛往客厅的大钟投去。九点正! 邝云修将锅放在一边,洗了洗手,抹干后就往门边移去。 一打开大门,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张蓦的脸。 张蓦脸上微微的笑意在见到邝云修后就一把僵住。“修哥?”张蓦两眼困惑的眨了眨,愕然出声。 自家老大一早怎会出现在这公寓里?这面容怎么像是刚醒来不久,他不是一贯有早起晨运的习惯吗?还有,手上那手袖卷起的样子,是要下厨不成? 这……什么情况? 情之一物,像极病毒 黑了整整一夜的监视屏先在张蓦脑海中飞掠而过,紧接着,又一个念头迎头劈来,他蓦地明白过来,双眼微瞠。 这一切,像是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张蓦有半晌愣怔,心头隐隐滑过一丝失落。 有些人就像高天流云,它映入你的眼中,却最终只会跟着风飘走。宁绒于他,不过就是这样飘忽的一片浮云。 张蓦嘴边略略勾出一抹自嘲的弧度,笑自己曾经不切实际的念想。嗯,如今这样才对了! “她发烧了,今天恐怕上不了班了!你们不用管她,趁着今天好好休息一天吧!”邝云修开口,他的脸色和声音都不见异常,像是他此时此地的出现再再正常不过了。 “那好!”张蓦知趣点头,“我和路樵说去!”说完也不再多话,转身离开。 邝云修关了门。走回水糟边继续他手上未完的活。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邝云修刚将最后一次淘米水倒掉,一双手就圈住了他劲实的腰,温热的身子贴上了他宽阔的后背。 “怎么不好好在床上躺着?”邝云修手上一顿,脸色柔和,微侧过头温声问。 “刚才有人来吗?”宁绒不答反问,声音沙哑。 邝云修将锅放到水龙头下接水,声音伴着不太大的哗哗水声一起冲进宁绒的耳中:“嗯,是张蓦!” 宁绒也早猜出是他们俩。估计是看一向准时的她今天忽然迟了半个小时都没出现,不放心地亲自上来查看。 宁绒不说话了,面上有些发热。 邝云修将锅随手放好,抹干手,然后转过身,伸手搭在宁绒的纤腰上。 “怎么?怕张蓦看到我在你这儿?”邝云修黑亮的眼微噙着笑,语气微微调侃。 宁绒心中确实有些别扭,邝云修这个时间在她家出现,无疑向外透露了两人昨夜的亲密,她倒不是想遮掩两人的关系,只是这样曝光情事,她实在是羞于面对张蓦他们。 可宁绒虽然内心羞涩,外表却不甘示弱,她小嘴一撅:“谁说我怕了?哼!等下我就拖着你出街,向全世界宣示主权,以后那些莺莺燕燕都别再想打你的主意!” 邝云修被这番话逗得乐了,好心情的低笑出声,俯下头亲了亲她秀挺的鼻:“我怎么以前都不知道你那么强悍?” 宁绒面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前,双手合得更紧了些。 “好了!你先放开我,让我把粥先煮好。”邝云修轻拍了拍她的背。 “嗯。”宁绒轻轻应了一声,手却没有半丝松动。 又过了一会儿,宁绒还是不舍松手。邝云修蓦地心中一动,垂眸看看怀中的人儿,轻轻将她推开些,还有些凉意的大手抬起她的下颌,凝着她清莹的双眸,低声道:“放心!我不会再丢下你了!”她或许还在患得患失,不敢相信自己的转变。 宁绒眼光一颤,一层雾气慢慢涌上眼底,声音越发的沙哑:“真的吗?”直到这一刻,她还是害怕自己是在发梦,害怕这么美的梦会突然破灭。 邝云修有些愧疚:“之前一直将你推开,是因为我无法确定一些事情。” 宁绒眼中起了些困惑,迟疑着开口:“那……你现在确定了吗? 邝云修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想和你在一起!” 惊喜的眼泪在宁绒的眼眶滴溜溜地转,在第一滴泪落下时,她猛地伸出手,踮起脚,紧紧搂住了邝云修修长的脖子。 邝云修坚定地回抱了她。 直到昨夜,邝云修才知道,情之一物,像极了病毒,任你再坚硬如铁,再强壮如山,一旦染上那种病毒,绝无可能靠自己的免疫系统将其代谢,除了……找到对症的那味灵药,否则你无法痊愈! 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孤单 时间就在忙碌和快乐中飞速而逝,一个星期眨眼就过。这一天,已是大年三十。邝云修和宁绒都从这一天开始休息,进ru一连七天的春节长假。 早几日邝云修曾提议到国外度假,但宁绒考虑到爷爷的意愿,便没有答应。但她还是无法接受除夕夜回宁宅团聚吃年饭,只答应会到姑姑家陪爷爷过大年初一。 而邝云修孤身一人,往年的除夕都是在田穗家过的,今年既有了宁绒,自然不可能再与别人团聚。 于是这除夕便成他们的二人世界。两人倒是对这第一年的团圆很是憧憬,吃完早餐后,便到附近的超市购物,准备除夕大餐的食材,顺便也为今后几天的假期储一些食粮。 那天的超市简直人满为患,是宁绒平时最怵的人山人海,可那一日,挽着邝云修的手臂在超市挑挑拣拣,于那闹轰轰的喜庆之中、于那盐米油茶的俗世烟火前,她的心,竟是无可言喻的和乐安宁,唯愿岁月如许,日日安好。 傍晚时分,两人围坐在电磁炉边,美美吃了一餐丰盛的火锅,到得两人饭饱酒足,收拾停当后,央视春晚也拉开序幕。只是两人都对春晚无感,索性关了电视,开了音响,邝云修动手沏了一壶普洱。 室内灯火通明,乐声绕梁,茶香沁人;屋外华光璀璨,鞭炮偶响,气氛热烈。宁绒心间的幸福就像夜色那般愈来愈浓稠。 时间滴滴答答的向零点逼近。 “在想什么?”邝云修注意到一直笑语盈盈的宁绒不知怎地忽然垂眸盯了手中茶杯很久都没有出声,秀致的眉间隐隐有一抹凄黯。 宁绒缓缓抬睫,水汪汪的眸底凄凉分明。 “我妈妈。” 邝云修微微一怔,静静凝向她。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很怕过除夕,我妈走了后,我就更不愿意过年了!”宁绒的声音沉重,说到此处,好像一下接不下话,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和我妈到美国的第一个除夕,我妈就割脉了。那样应该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她想起我们一家以前过年时的情形,心里受不了。”宁绒的眸底渐渐湿润。“她被救回来后,就患上了严重的抑郁,从那以后,我一直很怕过年,怕那样的日子会刺激她。后来几年,她又自杀过几次,我十五岁那年,她第五次自杀,再……再也没有救回来了!”话落,两行泪水如断线落下。 邝云修拿过宁绒手中茶杯,将它放在茶几上,然后伸出长臂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却不发一声,任她在怀里轻轻啜泣,尽情宣泄着自己的悲伤。 能够说得出口的悲伤,就像能够被卸下的负重,人就不致被它压垮。 直过了好久,怀中的人儿似乎平静了许多,他才以下颚抵着她的发旋,低沉开口:“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有些事,总是要学着放下,否则一辈子都无法走出过去的阴影!也许,离开这个人世,对你妈妈而言,真是种解月兑,就愿她安息吧!而你,她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你一直都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你总要学着解月兑自己才行!” 宁绒慢慢抬头,眼中有泪婆娑,一片模糊中,依然看到邝云修眼里的疼惜与期许。 这些年,母亲的死一直是她心里最大的痛,可如今父母都已离世,死者已矣,也许,真的是该放下了!她噙泪呆思半晌,轻轻的点了点头。 邝云修宽慰一笑,伸手轻拭宁绒面上的泪渍。 宁绒圈着邝云修紧窄的腰,头枕着他的胸,吸了吸鼻子,微哑着嗓问:“你过年的时候,是不是也特别难过?” 她已知他是个一出生就被遗弃的孤儿,对于一个孤零零的人,也许节日反而是种折磨。 邝云修眼色略略一暗,然后转头看了看落地窗外的夜色,片刻之后子夜般的眸又回到宁绒俏脸上,唇角微微一倾:“小的时候会难过,渐渐大了,就没什么感觉了。而且以前在福利院有个阿姨一直对我非常好,每年春节都接我到她家一起过年,给我做好吃的,给我买新衣服,所以也没觉得特别委屈!” 宁绒微抬首,美眸在那张俊帅的面孔移转两下,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你怨你的亲生父母吗?”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狠得下心扔下这样出色的儿子。 邝云修垂眸,静默良久,才开口:“说从来不怨是骗人的!只是,很久以前我就习惯了,不再需要他们了!” 宁绒听得心中一疼,稍稍挣月兑他的怀抱,仰着头红着眼,伸出双手无限爱怜的轻轻摩挲邝云修的面颊,脸色郑重,语声温柔地道:“我以后会陪着你,不会再让你孤单了!” 邝云修心中微微一震,幽黑的眸在眼前的俏容定住,眸底有喜悦的光色跃动,他猛一伸手,将宁绒用力一揽,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他那与生俱来无处安放的孤独从此有了可托付之人! 今后的日子,他也不会再让她一味背着坚强的硬壳! 大年初一,两人醒后,又交缠缱绻了好久才下床。 邝云修这次搬过来后,坚持多年晨运的习惯果断丢了。他每天依然是到钟到点就会醒来,然后就性致勃勃地闹着身边的女人,将运动挪到了床上,弥补前一夜不足的欲求。毕竟宁绒白天公务繁重,他哪怕有再多的渴求,也只好克制行事,不敢在夜里太过累着她,就怕她身子吃不消。可纵使这样,宁绒还是每每给这个男人折腾的像要散架似的,每次都只能可怜兮兮地求饶,只可惜下了床还算通情达理的邝云修,一上了床就只讲欲求不讲道理了。 这样磨磨蹭蹭了半日,待到邝云修把宁绒送到宁缓如的家门口时,已经十一点了。 “要走时提前给我电话,我再过来接你。”宁绒解开安全带时,听邝云修交待了一句。 “好!”宁绒甜笑着凑过来在邝云修的唇上轻啄了一口,然后推开了车门。 目送宁绒进了别墅,邝云修一踩油门,向田穗家的方向驶去。 田母的心事 十一点五十分,田穗公寓。 在厨房与母亲一起准备午餐的田穗有些无精打采,忽然,一阵清脆的“丁咚,丁咚”声贯入耳中,她面上猛地一喜,嘴角弯起:“这一回肯定是云修哥了!” 欧亚娴搅了搅那一锅红红绿绿的罗宋汤,笑眯眯地看向面上全藏不住心思的女儿,说:“还不赶紧开门去!” 匆匆洗了一下手的田穗飞快地在抹布上擦了两下,秀发一甩,脚步轻快的奔向客厅。 门一打开,果然是那张熟悉的俊颜。 “新年快乐!云修哥!” 邝云修倾了一下嘴角:“新年快乐!”他一边进屋,眼睛一边在客厅里探了探:“娴姨呢?” 田穗接过邝云修手中的一个大礼盒袋,边关门边甜笑着回道,“在厨房给你煲你喜欢喝的罗宋汤呢!” 邝云修于是换鞋,这时,一阵脚步声进ru客厅。 “娴姨,新年好!”邝云修微笑着向来人礼貌的招呼一声。 “新年好!”欧亚娴笑容可掬,“怎么才来,都等你好半天了!” 田穗走到母亲身边,欧亚娴看着女儿手上那一大袋,笑嗔道:“哎呀!云修,你又买什么买了这一大袋子?你之前买的那些东西我都还没吃完呢!” “都是些补身子的东西,放着也不会坏,您留着慢慢吃!” “你这孩子!”欧亚娴慈爱的看着邝云修,眼里都是笑意。 “妈,您陪云修哥先聊着,厨房剩下的菜我来弄就好!”田穗放好手中的袋子,笑容灿烂地冲着母亲和邝云修说。 欧亚娴点了点头。 两人在客厅里的沙发坐下,邝云修熟门熟路的给两人都斟了一杯白开水。 “云修,你昨晚究竟应酬什么朋友那么重要?这些年都在一起过,突然少了你,我们昨天那年夜饭吃得都不知是什么滋味了!小穗就更不开心了,她本来打算给你做一桌子你爱吃的菜呢!” 邝云修笑笑不语,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两口水。有些事,对着这个从小待自己像儿子一样的妇人,他不能想说就说。 邝云修放下杯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到欧亚娴面前,说:“娴姨,这点心意您收下!” 欧亚娴不动,盯着邝云修,有些嗔怪道:“你呀!总给我那么多钱和那么多好东西干嘛?娴姨不在乎这些,就只想看到你和小穗两个人都好好的!” 邝云修微是一笑,将红包往欧亚娴手里塞:“这不是过年嘛!您看这年一过,天气也快暖和了,若是身子没什么事,我到时放小穗的假,让她陪您到外边转转。” 欧亚娴无奈笑笑,终是将红包收了。 眼前这个自己自小看他长大的孩子从小懂事,长大又很本事,对自己从来孝顺,真是挑不出一点错处。他和自己的女儿从小一块长大,女儿对他是死心踏地,自己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看到他成为自己名副其实的“半子”,只可惜这一点,他到现在都没让她如愿。她心里都禁不住为女儿着急。 “对了,云修,这阵子我见小穗好像有心事,也就今天才露了笑容,问她又不吭声,你知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 邝云修眼光微一凝,慢慢摇头。 欧亚娴叹了口气,“你田叔走得早,我身体又不好,我们就她这么个女儿,我最不放心的人也就是她了!云修,你可得多替我看着她点儿!” 邝云修沉吟了一会儿,才说:“小穗是个聪明的姑娘,很多事情自己会有主意,娴姨你也不必太过挂心她,还是注意自己的身体要紧!” “话是这么说,可……” 话还未了,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可以吃饭了!” 两人便没再说下去,移步去餐桌。 一餐饭三个人仍一如往常,吃得很是和乐温馨。 饭后,田穗收拾碗筷,欧亚娴在客厅里打开电视重复收看昨夜的春晚。 邝云修拿着一些水果进了厨房。 痴心成妄想 田穗在“哗啦啦、哗啦啦”的水声中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她很快辨出来人是谁,勾着一丝俏笑回转头,眼光从邝云修的俊容落到他手中的水果,然后道:“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邝云修点了点头。 他将水果盘随手放在厨台上,抱臂默默盯着田穗纤细的背影,眉宇间有些沉凝。 刚才欧亚娴提到她情绪不佳,他心知肚明必是因为他的缘故,她该是知道现在他与宁绒已经在一起了。 人与人之间也的确奇怪,田穗秀外慧中,和他一起长大,对他又处处用情,这些年他对她却从未起心动意过,在他心里,她就是妹妹一般的存在。反倒是宁绒,只不过一两面而已,便于内心之中像是被牵出了什么,一丝一缕慢慢成网,让他日后百般用力想要挣月兑都无济于事。 之所以一直让田穗待在身边,完全是却不过欧亚娴的情面,否则以他一贯的处事风格,绝不可能让一个对自己那么有想法的女人长久待在身边,这于他于她都不是件什么好事。 一直以来,自己虽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也不止一次申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这丫头却总是死心不息。若在以往,他独身一人,倒还可以任由她去,可今时今日,再让她抱着不切实际的念想待在自己身边,实在不是一件明智之举,对她也是不负责任。 田穗终于洗好最后一个盘子,关了水龙头,她甩了甩手中的水滴,伸手去拿抹布,想抹干那些堆在水槽边湿漉漉的盘盘碟碟。这时,耳边忽然响起邝云修好像漫不经心的声音:“小穗,想过转行吗?” 田穗拿布的手一滞,全身僵了一下,愕然转身。 邝云修面目淡然,一如既往地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咱们这行其实就是在吃青春饭,男的还好说,对女的就太辛苦了!你也毕业好几年了,这行不是长久之计,为了将来,还是及早另做打算比较好!” 田穗拿抹布的手颓然垂在大腿侧,清亮的眼眸寂暗下去,脸色难看,声音艰难从口中吐出:“你……你想让我走?” 这话不是第一回听,他从一开始就不同意她做保镖,她也知道他这是真心为她着想,是她自己不管前途死活都想待在他的身边。 可现在再听这话,就特别刺心扎耳。他有了心肝宝贝,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就连待在他身边都没有资格了吗? 邝云修面色如镜。这大年初一提这样的话题显然是不适合的。可对一双固执的耳朵来说,要说那逆耳的话,不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哪一天,都不是黄道吉日。 “我是提醒你要为自己做好人生规划!毕竟很多事情是宜早不宜迟的。以你的资历和能力,要转一份职业应该不难,就算要考警察也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社会竞争那么激烈,再过两年,恐怕你到时想考都没法考了!”邝云修的声音淡然平静。 田穗也是警官学院毕业,当年可是成绩突出的毕业生。只因她毕业那年他刚到a市做保镖,田穗就搁置了投考警察的计划,从老家f市跟来a市,在港企做了一年职业白领后,在天影开业时毅然加入。 “我不走!我就喜欢做这行!”田穗的眉眼忽然激动,声音微微拔高。 她知道她得不到他的心,可纵算是他已有了别的女人,她还是想守在他身边!她知道在别人眼中,也许自己的痴心已沦为妄想,可那又如何?她依然只想待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让他一直可以看到她,让她可以不停地给他她的温柔!也许,说不定哪一天,宁绒会让他失望,那时,他才看得清,她才是最适合他的人,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她那样爱他! 邝云修不觉蹙了眉。两人一时静下。耳边只剩客厅里传来电视机热闹的声音,还有欧亚娴不时发出的愉悦笑声,像是她看节目看得正投入,并没发觉厨房里的动静。 邝云修幽黑的眸在田穗受伤的面孔上移转两下,最终低沉出声:“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好,最好不要忘了,自己的人生永远不会有别人来为你负责!” 话完,不等田穗再作回应,他便转身大步离开厨房。 田穗眼睁睁看着那道高大决然的背影在眼中消失,手上一紧,用力死攥着抹布,豆大的泪一下滚出眼眶。 他的人生从来不愿她沾边,是她傻,可为什么连这样卑微的机会他也吝啬给她? —————— 一晃两天过去。这一天,大年初四。 早上,宁绒悠悠转醒,迷迷蒙蒙睁开眼,天光已是大白,呼吸中那经过一夜新陈代谢而显得新鲜的空气有阳光的味道,想必此刻屋外定是阳光灿亮。 宁绒转了个身,近在咫尺的男人眼睫紧阖,面色平和,呼吸匀称,似乎还没醒来。 宁绒眨了眨眼,眼光痴迷地投在男人如刻画般的面容上。专注的从他有型的浓眉到他密密的长睫,从他挺直的鼻到他性感的薄唇,从他光滑饱满的额头到他坚毅的下颌,眼光所到之处,已在心底给他完成了一幅素描。 两人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每一天,一睁开眼,就像美梦拉开序幕,宁绒的心里总是充满了难言的感激。原来全身心地爱着一个人,也被那人爱着的感觉,竟是那样无可言传的美妙与幸福! “平时还没让你看够吗?非得每天一大早起来悄悄的看个够?”宁绒正看得出神,冷不防一把懒散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她吓了一跳。 宁绒一呆过后便羞恼,伸手在他赤|果的胸膛上轻打一记,发出一声不太响亮却清脆的“啪”的一声,嘴上轻嗔道:“你又装睡来骗我?” 邝云修伸手抓住那只暴力的小手,拉到唇边“啵”的一声,喉咙滑过一串满足的轻笑声,然后慢慢睁开了那双迷人的眼眸。 “早上好!”他健硕的双臂稍微将光溜溜的娇躯揽紧了些,淡绯的唇凑过来,压上宁绒的娇唇上。 赏罚不分 “唔……”宁绒试图挣扎的声音全被男人吞进了口中,她被他结结实实的压在身下,两人肌肤紧贴,她只能认命地承受着他一大早就升腾起来的如火热情。 宁绒已经了然,这个男人下了床穿上衣服时像一座沉默的冷山,上了床月兑了衣服却十足一座炙热的火山。 那一吻持续到两人都有些气促时,四片唇才分开,宁绒的两片唇已像雨湿的海棠。 宁绒被吻得有些缺氧而感到轻微头晕,邝云修却有条不紊地一手掌玩宁绒高song的雪软,一手在她滑腻的俏臀上抚弄,他身下那只猛兽又生气勃勃地傲然出笼了。 宁绒全身一阵颤栗,理智却让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苦着脸,微微喘息道:“我们说好今天要出门的!” “还早!不急!”邝云修心不在焉地低哑回了四个字,然后使力挣月兑她的手,一低头,目光灼灼地寻找可口的目标准备下口。 宁绒又羞又恼地简直就想起脚踢人了。 前两天两人窝在家里,她本想着能好好歇上两天,谁知晚上被他早早捉上床,早上又迟迟不放她下床,每天累得她筋疲力尽,全身上下不是青就是红,这两天腰酸背痛得厉害,若不是她从小练舞,腰肢柔韧,恐怕连床都下不了了。因此昨晚她坚决要求今天外出走走。虽然外头的人山人海很让人头疼,可家里这头不知魇足的大更让她发怵。 “邝云修!”宁绒不满的嚷了一声。 邝云修本埋首在她胸前忙碌,听那声叫唤后眉头倏地一皱,对着那高song的雪里红梅用力啮了一下。 “啊!”宁绒吃痛,水汪汪的眸似是蒙上一层水雾,越发迷离娇媚,“你干嘛咬人?” 邝云修面有不悦,指谪道:“到现在总还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我,咱们还不够熟吗?” 宁绒呆了一下,倒是没想过他会不满这一点。 “叫句好听的来听听!” 宁绒撅嘴:“不是有一大堆莺莺燕燕亲亲热热地叫你吗?我就这样叫好啦!”她想到好几次听过田穗温温软软的唤他作云修哥,心里一阵不爽。 邝云修看她一脸刚从醋坛里捞出的酸样,心情禁不住大好,笑哄道:“别人爱怎么叫我不管,我只想听你叫我!快!叫一声听听!” “邝云修!”宁绒倒也爽快,面无表情的吐了三个字。 “唔?”邝云修两眼危险一眯,这只小野猫就是野性难驯,不祭出些严刑峻法,怕她是不会老老实实的听话了。这样想着,他腿间的那只小兽就气势凶猛地抵到了她的腿间。 宁绒红扑扑的面上一僵,很快涌上一阵骇色,立时很识时务地伸出双手圈住邝云修的脖子,讨好地软软叫了声:“修!” 那声音像甜腻的冰淇淋化在邝云修的心上,他满意地笑笑,低下头在宁绒红唇上啄了啄。 “这样才乖!该好好奖励!嗯,就奖……”他话犹未了,黑眸黠光一闪,健腰猛地一挺。 “啊!”宁绒轻呼出声,小脸皱成一团,几乎想哭,“你……你这个坏蛋!你怎能这样……嗯……赏罚不分……嗯……”后面的话已是支离破碎。 反正说了等于没说,抗议无效! 心化了,盐没化 宁绒先开火烧上小半锅水,在水差不多要沸时,忽然听到身后有把略是诧异的声音入耳:“怎么一早起来跑厨房来了?” 宁绒一笑回头,穿着一身蓝白两色运动服、精神奕奕的邝云修正步入厨房。 “我想弄早餐。”宁绒笑得眉眼弯弯。 “饿了吗?”邝云修在她面前站住,扫了扫宁绒身上的围裙,平时她七点半才起床,今天早起,又破天荒地要弄早餐,他下意识以为她是饿醒的。“来,把围裙月兑下,我来弄!很快就有得吃了!”说着他扯了扯手袖,就要到洗水盆去洗手。 宁绒窘了,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忙说:“我今天正好起得早,想着平时都是你弄早餐,今天我想做给你吃。” 邝云修意外地怔了一下,看一眼锅里水已微沸,莞然一笑道:“你要自己下手?”他可是知道她在厨房里没有什么天分可言的。 宁绒很是认真地点头:“是!”锅里“咕噜咕噜”的声音已是此起彼伏,她脸上一急,伸手将邝云修往外推,“你快回房洗澡!洗完澡出来就有得吃了!” 邝云修失声笑出,究竟是不忍打击了她的积极性,伸手在宁绒滑女敕的脸蛋亲昵地捏了一下,眉眼上都染满了浓浓的笑意:“好!那我就等着饭来张口了!”转身出了厨房。 反正他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她不把厨房烧了,其他的……他都可以接受。 宁绒倒是很淡定,虽说她入厨经验比较缺乏,但炒个面又不是做原子弹,有什么可怕的?俗话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今天就有心要炒出一碟色香味俱全的蛋炒面出来。 于是,怀着十二分的信心和一腔要为心爱之人做|爱心早餐的柔情,宁绒沉着冷静并且逻辑清晰地先把面煮软了,然后下油,打蛋,下面,翻炒,下盐……眼看香气愈来愈浓,宁绒笑容灿烂地深嗅着弥漫一室的香味,心里别提有多美,觉得这简直就是幸福的味道。 当然,实现幸福的过程,对于宁绒这样的厨房菜鸟来说,难免是会手忙脚乱的。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宁绒真的炒出了一锅面出来。她兴奋地把面分装在两个碟子上,端上桌不久,洗完澡神清气爽的邝云修就从房里出来了。 “赶紧过来,试试我的手艺怎样?”在餐椅上巴巴盼着邝云修出来的宁绒急不可待地一见到他就出声召唤。 邝云修莞尔,走近餐桌时,双眉不由一挑,咦!那一碟炒面的卖相居然比他预想的要好,看着……还真像炒面! 邝云修一坐下,宁绒赶紧殷勤地双手将筷子奉上,然后睁大两只眼,眨也不眨、满怀期待地盯实邝云修。 邝云修顶着宁绒过于直白的目光,不慌不忙伸出筷子,夹了一口面放进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宁绒焦急露出她那一双可爱的酒窝。 邝云修很有耐性地嚼了几口,有些不忍心了。这厨艺不足还有心意补嘛! “你倒是说话呀!”宁绒见邝云修笑而不语,真急了。 “嗯,对于你的首次出品,水平应该还算是正常发挥的!”宁绒小脸一下得意,然后邝云修婉转地瞅了宁绒一眼,煞有介事地沉吟了一下,再问:“你是不是忘了放盐了?”至于面有些软这样的缺点就忽略不计了。 宁绒脸上喜色一僵,睁大双眸不解道:“我放盐了呀!” 她说完立即不服气地拿起筷子去夹自己面前的炒面。咦!还真是淡然无味。怎么回事?难道刚才自己最后放的那个不是盐?宁绒郁闷地皱起小脸。 邝云修再夹了一筷子面入口,却马上全吐了出来:“哇!怎么那么咸?” 宁绒傻了,看来是那盐没化。 宁绒小脸一下垮了。自己原本想好好表现一番,让他知道自己不仅聪慧,还可以贤慧。这下好了,第一次给他做早餐,自己的心都化了,但盐没化。 那天早上,最后的最后,宁绒还是吃上了邝云修一贯发挥稳定的蛋炒面。 —————— 元宵过后两天,下午五点多,宁绒听到自己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抓起一看,立时满头黑线,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我最亲爱的弟弟”。 她都没有记过宁游的电话,想是年初一在姑姑家他拿自己的手机玩时,他自己偷偷输入的。 人与人的区别比人与动物的区别大 电话一接通,一阵清脆的鸟叫似的声音就贯入耳中:“姐,你在公司吗?” 宁绒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呵呵,你现在忙吗?” “忙!有话快说!” 电话那头静了一下,然后那阵鸟叫声明显小心起来:“姐,你……现在能不能抽点时间来我学校一趟?” 宁绒有点蒙:“我去你学校干嘛?” “我老师想见你!”这话回得很快很顺畅。 宁绒再是一愣,然后眼睛从桌上的报表慢慢抬了起来,却不再开口。 电话持续静默一阵,宁游明显感到姐姐这是和自己玩心里战,毕竟年纪小,很快就沉不住气了:“是……要开家长会。” 这才没开学几天,开什么家长会,而且还专拣上班时间来开? 宁绒终于再度开口,声音慢条斯理:“你要再不说实话,我可没功夫陪你胡说八道……” 宁游一听急,心虚的呵呵干笑两声,忙说:“我总说姐聪明吧,你看,什么也瞒不过你!我说我说!是这样,老师是要见家长,嗯,我刚……刚和同学打架了!” 打架?宁绒漂亮的双眸一眯,冷冷说了一句:“你长本事了啊!” 谁知她话音一落,话筒就噼里啪拉的像燃起一串鞭炮:“姐!你可不能和别人一般见识,一听到打架就认为是犯错误!这世界是很复杂的,你不能那么简单粗暴啊!”宁游越说到后面越是气壮,气呼呼地活像受了多大的冤枉似的。 宁绒直听得一口气噎住,这小子倒还振振有辞了?过了一会儿才恼道:“你这么有理你自己去和老师说去呀!还见什么家长!” 宁游的气焰顿时减了,知趣地换了一副惯常的嬉皮笑脸:“姐,你别生气!别生气哈!我真不是在狡辩!是别班的一个男同学欺负他们班的女同学,我看不过眼,上前阻止,才和他打起来的!我真是路见不平,绝没有惹事生非!” 宁绒听他说了原委,虽一时难分真假,但到底气平了些,于是稍缓了声音说:“总之打架就是没理!这样,叫你妈去吧!我没时间!”且不说她手头上还有些工作,待会儿她与邝云修也在西餐厅订了位置,要吃烛光晚餐。 宁游一听脑袋就耷拉下来,可怜兮兮地说:“我妈平时最恨暴力了,要知道我和人打架,还不得气死!到时不管是不是我错都好,非得重重罚我不可!”顿了一顿,又说:“姐,你究竟什么事呀?就不能先来江湖救个急?我就怕到时我妈闹个鸡犬不宁的,爷爷看了,又要高血压了!”话完,无限难过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宁绒头疼,她伸手抚了抚额,犹豫了一下,终于妥协:“好吧!那我过去吧!” 宁游双眼一亮,脸上一扫颓气,满含着笑意大声嚷道:“姐,你最好啦!我就说姐姐最疼我了!你马上来啊!我等你!” 宁绒翻了翻眼,她真是拿这小祖宗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宁绒叫了张蓦和路樵送她到宁游的中学,那家中学是市里最好的初中,估计都是爱学习爱老师爱同学的好好学生居多,因此,对于打架这样没有技术含量的事应该是不太能容忍的。 路上她给邝云修打了个电话,邝云修也没说什么,只说到时去学校接她。 在一间教师办公室前,宁绒看见了右颊被抓了三条指痕,蓝色校服外套钮扣全被扯掉了的宁游。他与另一个稍比他高大粗壮一些的男生在门口罚站,那男孩与宁游年纪相仿,却一脸骄横,他外套上只少了一粒钮扣,看来,他们那一架,宁游比较吃亏。 见到宁游的班主任后,了解到事情的真相果然如宁游之前所说。这件事虽然错不在宁游,但班主任显然对打架一事是极其憎恶的,除了把两位学生狠狠教育了一顿,对两人各打五十大板,让他们深刻反醒自己的错误,明天各交一份五百字的检讨,这才完事。 宁绒虽然不认同宁游解决事情的方式,却知道这次的事确实不能全怪他,再加上她实在对那犯了错还不知悔改的学生和来开家长会那个气焰很高的官太太很是反感,于是当众也就不愿再呵责宁游一句。 走完了所有程序,宁绒领着宁游出到了校场,宁游已是满脸嘻嘻哈哈的,全然不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不快放在心里了。 邝云修已经到了,张蓦他们连人带车的不见了。宁游早先一步让田穗离开学校,因此,他如愿以偿地蹭上了车,顺路和他们去吃饭。 一个小时后,一家格调高雅的西餐厅里,座无虚席。 宁绒看了眼对面拿着刀叉对着牛扒大刀阔斧的宁游,不知是这里的神户牛扒做得特别好,还是他今天下午和人冲突耗了不少力气,他吃得特别香。 “以后不管怎样,不要再出手打架了!”宁绒放下手中的刀叉,和颜悦色的说。他还太小,不能从现在开始就学会用拳头去解决问题。 “哼!要让我碰到那只猪再欺负人,我还打他!别人都让他三分,我才不怕他!”宁游嚼着口里的牛扒,有些含糊的吐了一句。 宁绒面上一滞。 又听宁游不屑说道:“都不知道他那个当官的爸爸是怎么教育他的?教出这样差劲的儿子,能当什么好官!”说完又往口里塞了一了块肉,狠狠地咬,活像在咬他刚提到的某只猪。 宁绒愣了一愣,有些头疼,皱眉:“你不是能说会道吗?你就不能学学人家诸葛亮?” 宁游翻了翻眼,不客气地嗤了一声:“人家那是舌战群儒,现在和我战的是个高衙内!我还学个什么诸葛亮呀!姐,你没听过吗?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比人和动物的差别还大。那只猪要是听得懂人话,就不会干那么没品的事了!” 宁绒哑了,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一贯嬉皮笑脸像个小无赖的弟弟竟是这样富有见识,英雄气高。 邝云修却是微微倾了倾唇。 男人的世界你不懂 宁游又忖了忖,脸上起了不愤之色,盯着面前的碟子气呼呼地道:“要不是我妈硬是不让我学跆拳道,我才不会吃他的亏呢!”然后抬眸注目宁绒,有些烦躁地开口:“姐,你快帮我想个办法说服我妈让我学武吧,免得下次我再路见不平时,没刀可拔!” 宁绒头更疼了,自小出生富贵的宁游能有如此血性,三观如此正确,当然难能可贵,可是,一味地这样以暴易暴,这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你自己不是说看事情不能简单粗暴吗?用拳头服人,你觉得很光荣?” 宁游“当”的一声放下刀叉,清澄的眼睛看实宁绒,一脸认真地开口:“当然不能只用武力解决问题!可很多时候,有武力保障却是问题最终得以解决的关键!你看美国一天到晚让联合国制裁这个制裁那个,制裁了老半天,人家爱干嘛还干嘛,最后他们还不是得发兵,才把那些祸害给灭了!” 面对宁游的口若悬河,宁绒再次无言以对,她不得不承认,宁游的话的确有道理。 可通行的教育往往不是这样吗?教给孩子的是真空般的美好,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长大后在残酷的现实中一步步面目全非。 “云修哥哥,你说我说得对吗?”宁游的话打断了宁绒的沉思。 一直静静旁听的邝云修微是一笑,轻轻放下手中刀叉,黑眸烔烔:“不错,单纯的武力确实不应提倡,但面对强权时,利用武力自保或助人,却是非常必要的!” 找到同盟,宁游很是得意的一扬下巴,对着宁绒笑着说:“看吧,云修哥哥也是这样说!”然后他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所以说,姐,男人的世界你不懂!” 宁绒正端起水杯往嘴边送,听到最后一句,哭笑不得。这小子连声音都还没发育,就敢大言不惭地自称男人? 那边宁游已是大眼一转,看向转邝云修,笑得很是狗腿:“云修哥哥,还是男人比较懂得男人,下次再有这样的家长会,要不你帮我去开好不好?我就说你是我的……姐夫!哈哈!” 邝云修还没回应,耳边已是一叠声的“咳咳咳”,宁绒给口里的水给呛了。 邝云修急忙伸手到她后背给她顺气。 宁游看着满脸通红、很是狼狈的宁绒,没甚么同情心地大摇其头:“女人怎么这么不经吓?” 邝云修微凝眉,一眼看过去,“还贫?赶紧吃你的东西!” 宁游吐了吐舌,耸了耸肩,拿起刀叉又左右开弓起来。 他吃了两口,忽然觉得对面情况有些不对。眼见邝云修正拿着一杯水喂咳声已渐渐止住的宁绒,另一只手还在轻拍她的后背,那模样简直……温柔了。 宁游心中陡地升起一团疑云,两眼骨碌碌地从左至右,再从右至左地扫来扫去,脑海里像是云计算似地精密运行起来。以前看云修哥哥好像对姐姐也挺不错,但现在这样的好,唔,有、情、况! 一个念头忽然从天而降,宁游双眼立时放光,小嘴一张,却又马上警觉地闭下抿了抿,心里乐坏了,看来以后不用找个冒牌姐夫去开家长会了,因为眼前就有个货真价实的姐夫! 吃完饭后,已经快八点了,宁绒和邝云修赶紧将宁游送回家去,明天他还要上课,今晚又有作业和检讨要写,再不动手,他今晚还想有觉好睡吗? 黑色的路虎停在宁宅门口,静等宁游下车。谁知,好一阵子,宁游都不见动静。 宁绒奇怪地转回头望向后座,提醒了一声:“到了!” 别墅大门口的灯光从车窗斜落进车内,宁游的眼光在隐晦的光线中闪了闪,却很快嘻嘻一笑:“姐,你不和我进去看看爷爷吗?” “天晚了,改天我再约爷爷见面吧!”宁绒还是不太愿意见到阮紫朱。 “哦!”宁游的语气失望。接着还是不动。 宁绒心中一动,恍然间又转了回头,促狭问:“你是怕一个人进屋?” 宁游的脸热了热,“唔唔唔”了好一会儿,才把话说利索了:“老师平时挺喜欢我的,可我一打架,明明不是我的错,还要罚我写检讨呢!我妈,我妈那么讨厌人动手,她,她哪里肯放过我?” 宁绒听罢和侧过脸来的邝云修相视一笑。哼,这小子刚才那么豪气干云,现在知道怕了? 邝云修嘴边笑容莞尔:“你还是陪他进去一趟吧!” 宁游一听大喜,立时头如捣蒜:“嗯嗯嗯!” 宁绒盯着他们家那位小英雄,心中终究无奈,没好气地说:“看你以后还敢乱逞英雄!下车吧!我陪你进去!” 宁游嘿嘿一笑,这才麻利的下车。 宁游抱着宁绒的一条手臂一起进了客厅,阮紫朱正陪着宁穆生在客厅里看电视。 宁绒两姐弟一进ru视线,阮紫朱与宁穆生就不免喜出望外,他们已经知道宁游今天是找姐姐吃饭去了,但没想到宁绒会亲自把弟弟送回来。 “爷爷!”宁绒笑着招呼。 “哎!绒绒来了啊!快过来坐!小游这孩子突然跑去找你,有没有打扰你工作?”宁穆生欣笑着看向孙女。 宁游已把手上的校服月兑下搭在手臂上,他紧紧贴着宁绒的手臂,又刻意地一直侧着脸,就是不想被人注意到他脸上的抓痕。这时他知道在客厅多待一分钟便多一分危险,只想先仗着姐姐的掩护,先月兑身了再说。 因此,宁绒还没出声,宁游倒插了一口:“爷爷,妈,时间不早了,我今天有不少作业,我先上楼做作业了啊!”说完不等人回应,他放开宁绒的手臂就想开溜。 谁知他刚往楼梯口匆匆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耳边一声惊呼:“少爷,你脸上怎么了?”竟是有个刚从厨房出来的女佣正巧看到了他那张花脸。 宁游头一下大了,一呆之下就想装聋作哑地往楼上冲,只是,警觉起来的阮紫朱已出声喝止:“小游,你站住!” 我爸生前有没有立过遗嘱 宁游脚步一僵,站在楼梯口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宁绒也想不到最后会横生支节,哀其不幸地向宁游的背影投了一眼。然后缓缓向爷爷身边走去。 “你过来我面前!”阮紫朱再度开口。 万般无奈的宁游垂头丧气地踱到了阮紫朱面前,他脸上的三条抓痕毫无遮掩地进ru了她的眼中。 看到儿子受伤的脸,阮紫朱不是心疼,而是笑脸一下收了,一向软暖的声音随之严肃起来:“你这脸怎么回事?怎么弄的?” 宁游抬眼求救地看一眼宁绒,宁绒只能回他一个“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 “你今天是不是在学校惹祸了,找你姐姐去给你收拾残局?”阮紫朱察其动作,面孔已变严厉,哪里还有平素的半分静雅秀婉。 宁游头皮都麻了,眼光瑟缩的望向母亲。 虽然母亲疼爱自己,可是她对他从小就比父亲严格。她特别痛恨他在外撩事斗非,在任何情况下都严禁他和其他人动手,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因为在幼园打架而受罚。尤其是十岁那年他有次和同学打架,结果愣是被母亲罚跪了一个晚上,连晚饭都不让吃,就连父亲都没能阻止母亲罚他。那次之后,他便再不敢和人动手。今天,实在是那只猪太过恶心,他激愤不过,才会出手的。 “妈,不是我惹事……” “你别叫我!你还敢狡辩,我平时是怎么和你说的!”阮紫朱瞪着儿子,气得胸前微微起伏,仿佛宁游真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 唉!一个孩子再正确的理由碰上不讲理的父母权威,注定只能投诉无门。 宁游又委屈又焦急地将眼光投向了爷爷。宁穆生这时也明白过来了,他有些怒其不争地盯了一眼孙子,但心底到底还是偏着孙儿的,于是微笑着转向儿媳,意欲打个圆场:“紫朱啊!小游和人打架是不对,但……” 可没等他说完,一向对老人很尊重的阮紫朱就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头:“爸,您不用为他说好话,他现在是越大越没谱了!那么小就和人动手,以后大了怎么得了!”她的声音虽然听着平静,但态度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宁穆生老脸讪讪,大概也知道阮紫朱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所以虽然被驳了面子,却也不便发作。 宁绒在一旁看得暗暗称奇。她这才知道为何宁游那么忌惮被母亲知道打架的事。她实在意外,阮紫朱对爱子的教养竟是如此严格。本来小孩子打个小架再平常不过了,她怎么会为了这样的事大发肝火? “去!到你爸的遗像前跪两个小时!”阮紫朱转向儿子,疾言厉色的又说了句。 “妈!”宁游不满地叫了起来,一下都有些想哭了。跪完他还用做作业和写检讨吗? 宁绒吸了口凉气,心下一惊,这罚也太重了吧? 本来她没打算开口,可这时再不出声,好像真是对不住那位见义勇为却把自己搭进去的小英雄了! 她清咳了一声,身子稍微从沙发探出来些,第一次正眼看向阮紫朱,淡声说:“今天这事真不能怪宁游!打架这种行为也不能一概而论就是错误的!我已详细向他老师了解过了,是别班的一个同男同学欺负女同学,他看不过眼和人论理,是对方蛮不讲理,率先动的手,他才反击的!并且老师也狠狠地批评过他了,他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了错,明天还要在班里公开检讨。他得到的教训应该是足够了!你这样不分清红皂白的罚他,未免对他不公平!”为免这小子多吃苦头,难免要说两句谎话,替他掩盖些真相了。 仿若见到一根救命稻草的宁游瞠大一双眼,简直是感激涕零地看向姐姐;宁穆生也是目光闪动,惊喜不已,实想不到她会这样维护弟弟。 阮紫朱面上也有些无措,她也没想到宁绒竟会为了宁游和她破天荒地说了那么一大番话,一时间,心头倒是不知该不该重罚儿子了。 “还不赶紧和你妈认错!说以后都不敢了!”宁穆生看阮紫朱在沉吟,知道有机可乘,赶紧示意孙子。 “妈,我错了!我以后再不会那么冲动了!”宁游回神,立时很识时务的大声说了一句。 宁绒一下都不知是笑好还是气好,这小祖宗还真够能屈能伸的!她忍下意欲涌起的笑意,假装板起个脸对宁游说:“还不赶紧上楼去写你的检讨,明天交不出来,难道让我去给你老师作检讨啊?” “哦!哦!我就写就写!”已然在绝望中活泛过来的宁绒脸上隐隐起了些笑意,唯唯诺诺地应下。然后他微向前伸着个小脑袋,试探着问母亲:“妈,那我先上楼了啊?” 老的少的都这样明着暗着的向着宁游,阮紫朱就算再大的火,也很难再固执己见,她的脸色终于稍稍缓了下来,点了点头。 宁游如获大赦,忍不住得意地朝宁绒悄悄使了个眼色,然后一溜烟跑了,就怕再多待一秒,他还会受无那无妄之灾。 客厅里又重新回复宁静,这时,有佣人给宁绒送上了一杯茶。 “绒绒,你以后啊,多看着些你弟弟!这孩子其实算是听话了,但他这个年纪有很多想法未必愿意和我们说,你年轻,能和他聊一块,平时多关心关心他,我看他也愿意听你的话!”宁穆生执起孙女儿的手,目光殷切、语气欣悦地说了一番。 宁绒边听边月复诽,那小鬼主意大得很,她都要败给他了! 可面上却是微微笑着,待宁穆生话落,她才回道:“我会的,爷爷!” “宁绒,今天小游给你找麻烦了,谢谢你!”阮紫朱带着一脸的歉意和谢意看向宁绒,轻轻说了句。她的情绪已然平复,看着又是那个和气优雅的富贵人家太太了。 宁绒淡然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阮紫朱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宁绒的疏冷,但心里却并不难受。毕竟,刚才已经是一个重大突破,再加上她也看得出来,宁绒其实和自己的儿子挺投缘的,能走到这一步,已是极不容易,其他的,急不得。 宁绒的眼光透过大门瞧了瞧屋外的夜色,想起还在门外车上等着她的邝云修,本想起身告辞,可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来。 转念间她伸手拿过面前的茶杯,凑到嘴边微抿了一口,放回茶杯时,宁绒看似漫不经心地开了口:“爷爷,我想问您件事,我爸生前有没有立过遗嘱?” 宁穆生一愕,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宁绒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探向阮紫朱,阮紫朱面上似是轻轻一震,然后,涌出一丝异色,像是,慌乱。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宁穆生奇怪。 “没有!就是突然想起了问问。”宁绒收回暗中打量的眼光,脸上淡写轻描。 欲加之罪 心不在焉的宁绒先是一愣,然后心头就猛然窜出一丝火气。 她莫名其妙地被招去受辱,又被当众泼茶,别人既动了口又动了手,她连自卫反击都得忌惮三分,她能对欧亚娴干什么? 不等宁绒反应,田穗那愤怒的子弹已经继续向她扫射:“我妈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你知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很差,每一次昏倒都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你……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我妈受了那么大刺激?” 宁绒面上微微变色,心沉了沉,原来是欧亚娴出了事。虽然她已隐隐猜到,可现在一经证实,心还是不免咯噔了一下。从刚才邝云修的反应来看,田穗这样气急败坏倒不是做假。 只是田穗口口声声说是她害欧亚娴发了病,这让她觉得很冤枉,眉不禁就狠拧了起来。 “今天是你妈约我见的面,我没对你妈做什么,是她自己太过激动,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妈有病!”宁绒沉声为自己辩解。 事实上今天之前她不仅不知道欧亚娴的身体状况,甚至并不知道邝云修与田穗母女的关系。而欧亚娴明知自己身体不好,还那样盛气凌人不加自控,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田穗俏脸含怒,带着鼻音冷哼一声:“你如果真是什么也没做,我妈怎会气成这样?”顿了一顿,几丝凄凉涌上她的脸,声音更是哑了几分:“你已经赢了,得到了云修哥,这样还不满足吗?即使我妈气不过找你理论,你又怎能这样过分,连我妈也一起打击?” 宁绒只听得一口气噎住,这两母女看似斯文有礼,怎么却生成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性子?她原本因欧亚娴入院而生出的担心刹那间都被气得烟消云散。 脸上憋得通红,宁绒怒道:“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你要不信,硬要往我头上编罪名我阻止不了,但清者自清!” 田穗只觉宁绒态度恶劣,像是不屑与自己多说,心里禁不住更是火了三分。再想想自己的一腔深情化作流水,还有那躺在急诊室里昏迷不醒的母亲,心痛自怜之余更是恨恨不已,白着一张脸咬牙说:“我妈和云修哥情同母子,你伤害我妈就等于是让云修哥难过!你就是这样对云修哥好的吗?” 宁绒疲倦地捏了捏鼻梁,心中是又气又觉得无奈,她语气不是很好地道:“你们怎样情深意重犯不着告诉我,我和云修之间的事也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 “你……”田穗平时一双总似浸了水的美目瞬间像是喷出了火,秀婉的脸已变得铁青,声音尖厉起来:“今天我妈要是真有什么意外,我不管你和云修哥关系怎样,我也不怕你财雄势大,我绝不会放过你的!”话完,大拇指狠狠地摁掉电话。 “嘟嘟嘟……”宁绒气恼地将手机自耳边拿开,悻悻摁了电话,将电话扔在沙发上。 她伸出双手,五指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脑袋疼得厉害,胸口处堵得发慌。 像邝云修那样诱人的黄金单身汉,身边会有些想要攀上他枝头的莺莺燕燕实在不足为奇,可宁绒没料到与他纠缠人竟与他有那么深的渊源。十八年感情的青梅竹马,加上对方的母亲对他还有恩有义,这样的人,又哪里是挥一挥袖便能撇得一清二楚的干净云彩? 邝云修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她没有抢别人的幸福,可田穗母女对她的一言一行却无不是理直气壮的控诉,她究竟该信哪一边?邝云修与田穗的关系又究竟去到了哪一步? 如果邝云修真是因自己而抛弃了田穗,那她还能不能和他继续走下去? 一个个无解的疑问狠狠撞着宁绒的脑袋,让她心烦意乱到了极点,只恨不得立即见到邝云修,让他明明白白告诉她所有的答案。 然而那一夜,她一直清醒到深夜两点,还是没有等到邝云修回来,甚至连电话也没有接到一通。那几个小时,宁绒越等越是坐立难安,既对欧亚娴的病况感到几分忧心,又希望邝云修尽快给自己解惑,她几次三番地模起了电话,却最终按不下手。 后来宁绒终于抵不住睡意,揣着一腔心事迷糊失去了知觉。天刚亮,睡得很不安稳的宁绒就醒转过来,邝云修仍是不见踪影。 已近三月,春天的气息于无声无息间弥彰,一日暖似一日的早晨,云天青润。面色微微沉暗的宁绒站在宽敞的阳台上,满眼都是柔和的光色,而那光却像照不进她的眸瞳,黑的像夜,她的心,仿佛仍没天亮。 八点半时,宁绒决定不再呆呆等下去。她下了楼,打算若是邝云修没让张蓦他们过来接她,她就自己打车回公司。 落寞地出了大堂,宁绒举目四顾,正是上班时分,明媚和煦的薄阳下,小区内人车都活络起来,只是视力所及,既不见那辆黑色路虎的踪影,也不见自己那部银色特斯拉。 她扯了扯嘴角,像是自嘲,也像苦涩。吸了口气,整了整脸色,抬脚向小区大门方向走去。 她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走在路边,像,轻飘飘的影子。 差不多到大门口时,“哔——”的一声,宁绒吓了一跳,抬头转眸,那辆熟悉的黑色路虎不知何时开到了她的身边,正和她齐头并进。 宁绒顿在原地,眼色复杂的看着贴了膜而隔住车内情形的车窗。 等了一夜,憋了一肚子的疑问,现在他终于出现,她却没有了昨夜的迫不及待,心头一涌而上的,是一股酸涩和莫名的怒意。 车内的邝云修看宁绒呆站着只是不动,于是降下车窗,对着她说了声:“上车!” 宁绒眼神动了动,猛地别过脸,负气迈出一步,继续走自己的路。 只要她笑,这世界就是美好 见状,邝云修俊眸底滑过一丝沉郁,伸手一推车门,长腿着地,大步追了过去。 人高腿长,没几步,宁绒就邝云修赶上,他一把伸手抓住了她摆动中的小手。 “宁绒!”邝云修的声音并不比往常高,却隐有一丝严厉。 宁绒立即就要甩手,秀美的眉眼沾着恼意,“你放手!” “有什么事上车上说!”邝云修微蹙着眉。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我不用你管!你去管人家就行了!”宁绒没好气地开口。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有一堆问题想问,可现在却只剩一肚子的气。 看着闹着别扭的宁绒,邝云修眸光凝了凝,抓着她的手突然稍稍用力一扯,宁绒便被拉得贴到了他的胸前,而那只空出的手已迅即擒住她的纤腰,头一俯,唇用力压上了宁绒毫无防备的唇。 “唔唔唔……”宁绒慌乱的双手抵在邝云修的胸前下意识地去推,耐何邝云修的怀抱已成了铜墙铁壁。 原本邝云修只是想用这个吻迫使宁绒安分下来,可一吻之下,她的软滑香甜让他便有些欲罢不能,火热的舌受了诱huo般的进ru她的檀口,肆意吮|吸翻搅,尽情尽兴地品尝着她的美妙滋味。 宁绒在邝云修猛烈的进攻下,脑袋渐渐缺氧,浑然间忘了自己的委屈和恼意,也忘了正在身处闹市,慢慢软在他的怀里。 “嘻嘻!妈咪,你看,你看!那边有个哥哥姐姐在亲亲!”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两人都陶醉的有些不知身在何方时,一把娇软稚女敕的声音很煞风景地钻进了两人还没完全失觉的耳朵。 接着又是另一道年轻女人的声音:“嘘!小孩子不准多事!” 小女孩对母亲微含笑意的责备似乎不以为意,又“嘻嘻、嘻嘻”笑了几声。 宁绒浑沌的意识马上清醒过来,她立即又伸手去推邝云修。 这一回邝云修终于配合的放过了她。 “你是要继续留在这里被人围观,还是要上车去?”邝云修淡声问道,一双黑眸灼灼,盯着宁绒那红艳艳的小嘴,抿了抿唇,双手仍搭在宁绒的纤腰上。 宁绒微喘,面红耳赤,双眼羞怯的在附近一个蜻蜒点水。 不远处,一个女年轻女人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一双浸着笑意、滴溜溜的大眼好奇地盯着他们俩不停的转。而其他的行人,一双双眼也是明着暗着频频投过来,面色笑意暧mei。 宁绒心虚的收回眼光,不满的瞪了邝云修一眼,然后轻挣了挣身子。 邝云修眸底有淡淡的笑意生起,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宁绒也不说话,微鼓着腮隔着车窗闷闷盯着前方。 “娴姨昨天晚上昏过去了,她有很严重的心脏病,昨天我在医院守了一晚。” 邝云修侧脸看着宁绒,淡淡打破了沉默。 宁绒眼光微一动,仍盯着前方不吭声。 邝云修也将眼光调到前方,缓缓开声道:“欧亚娴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那个对我很好的长辈,她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从小待我就很好,还有她丈夫田叔,前几年已经过世了,对我也很好,这么多年,他们一家都很照顾我。” 宁绒抿了抿唇,终于侧过头去。 “她……情况怎样了?”虽然欧亚娴母女昨日的所做所为让宁绒很是恼火,但她还是禁不住为欧亚娴感到担心。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欧亚娴昨天确是因为她而入的院。 邝云修调过头,与宁绒眼光相接。“这次还算好,急救措施很及时得宜,昨天下半夜醒了,所以不致于太严重,但是要住院几天。” 邝云修的脸上闪过劳累一夜遗留的一丝疲倦。 宁绒暗自松了口气。 担心一去,委屈却涌了上来。她咬唇,语带责备地问他:“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田穗的事情?” 邝云修看着宁绒的眼光平静:“因为根本没什么可说的!”顿了顿,又说:“她们两母女对我真的像亲人一样,可就算是真的亲人,像你,也没有必要跟我把宁游解释清楚了,才和我在一起吧?” 这个解释让宁绒呆了呆,他这么说就是说一直都只把田穗视作妹妹了?可是…… 宁绒撅着嘴,语气有些酸溜溜的:“人家可不只是把你当哥哥!”有哪个妹妹会为了哥哥弄得这样鸡飞狗跳的? 邝云修面颊绷了绷,眸色微冷,淡然道:“她的想法我无法控制,可我早就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她只是妹妹!” 宁绒不说话了,面上鼓着的气却一点一点漏了出去,面色渐渐回复平常。 别人喜欢他当然不是他所能掌控,喜欢他的人要找他喜欢的人的麻烦当然也非他所能预控的。 从昨至今,虽然心头对邝云修与田穗关系的确有过疑问,但综合之前的种种情形来看,其实她的推论还是偏向于邝云修与田穗两人是无情感瓜葛的居多,如今邝云修一加解释,她便愈加肯定。 只是,心头似乎还有一些不能解开的结。“那你说的那件不能确定的事呢?” 邝云修的密睫掩了掩,却很快又扬了起来,他沉吟了一下,然后神色极其认真的开口:“我之前不能确定的事情与田穗无关,与任何女人都无关!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患得患失,我也不例外!” 宁绒面上滞了一下。这个答案,既让她感到安心,又让她隐隐难安,他的话似是犹有未尽之处。 还有什么是不能让她知道的呢? 她仍在纠结,又听邝云修说:“怎么样?还有什么要问?今天我可以一次性满足你的好奇心!” 宁绒抬眸,见邝云修的俊脸之上微有调侃之色,她忍不住一眼瞪了过去,但心头的阴霾却是随风流散了。 车厢里本来被重力压下的空气开始解压上浮。 邝云修伸手轻柔抚了抚宁绒滑女敕的粉颊,微微含笑,说:“以后不准再这样和我生气了!” 宁绒嘟起小嘴,不甘埋怨道:“还不都是你惹的!” 邝云修笑笑,也不辩解。 宁绒眼中慢慢也有了笑意。可转念想到某件事,眼中的笑意又隐了下去,面上起了些内疚:“昨天我不是故意要气欧亚娴的,是她对我妈不敬,我一时气昏了头,所以才忍不住反击的!” 邝云修眉头微蹙,有些讶异于欧亚娴的偏激。他叹了口气:“不怪你!你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昨天你受屈了!”迟疑了一下,又说,“她昨天那样待你,确实过分,我希望你不要再和她计较!等她身子恢复后,我会和她好好谈谈!” 宁绒仔细忖了忖,点了点头。“好!我只在意你对我的心意,其他人我可以全不理睬!” 经过昨天,她对欧亚娴母女已全无好感,但欧亚娴毕竟是对邝云修很重要的人,她并不希望因为自己而使两人的关系破裂,那样,邝云修心里不会好过。 宁绒的明理让邝云修欣慰之余又感庆幸。她虽然有小脾气,但毕竟还是识大体。 此时,宁绒注意到邝云修下眼睑隐隐有些泛青,想到刚才他吻她时他下巴还有些扎人,于是伸手去摩挲他的下巴,眼里闪着心疼,问:“你昨夜一晚没睡?” “嗯!” “那让张蓦他们过来接我好了,你赶紧上楼补补觉吧!” 邝云修扯了扯嘴角:“我没关系!我先送你过去,待会儿我还要回天影,昨天赵氏娱业出了些事,我要回去重新安排一下。” 稍一停顿,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你吃过早餐没有?” 宁绒呆了呆,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基本都没顾得上自己的胃。 邝云修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答案了,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他倾过身去给宁绒拉安全带,口中责怪道:“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宁绒无所谓的呵呵一笑,两眼弯弯,凑过嘴去在邝云修脸上“啵”了一声,卖乖道:“没关系呀!有你照顾就好!” 邝云修慢慢拉回身子,看她终于心无芥蒂地如常展颜,心里也是欣喜一片,原本身上的一点倦意和心头的一点抑郁,已不知不觉消散。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她更为珍贵了,只要她笑,这世界就是美好! 这样想着时,他的眼底渐有柔意生起,脚下已向油门踩去。黑色的路虎向大门驶去。 不要和我的女人相提并论 一连几天,邝云修下班后都没有再过万屏接宁绒,而是直接过医院去陪欧亚娴一阵子,每晚回到家时都要九点多了。 住了两天医院,欧亚娴精神恢复了些,看着跟前的邝云修,几次三番想开口将梗在她心头的刺拔出来,却每次都被邝云修巧妙岔开话题。他担心即将要摊的牌,会让她一再受刺激。有什么话,等她身体硬朗些再说。 第四天下午,邝云修到医院时,在停车场恰好碰到回家做好饭菜送来医院的田穗。 “云修哥,今天怎么这么早?”田穗关好车门,有些意外地看着刚下车的邝云修。她手里提着一个大的购物袋,里面装了三个保温壶,这是她们母女和邝云修的晚餐。 邝云修锁好车,向站定等他的田穗走去。 “今天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早点下班。”邝云修边答,边伸手将田穗手中的大袋子提了过来。 田穗唇边的笑意益发浓郁,眸中温柔如水。本来母亲入院绝不是件好事,可是因为他,居然让她觉出了几分好来。这几天邝云修为了母亲忙里忙外,每晚都会在病房里呆上两三个小时,落在外人眼里,都以为他们俩是病床前的一对孝顺小夫妻。她内心甜滋滋的,以致因母亲发病而生的担忧都减了几分。 她恍惚觉得,他与她们母女俩是不可分割的,过去十八年他与她们形成的牵联,固若金汤,绝不是随便哪个女人可以蓄意破坏的,即使宁绒也不行! 两人并肩朝住院部走去。 “对了,妈的情况已基本稳定,不需要有人一直盯着了,有护工在应该就没问题,我明天可以复工了!”田穗侧过脸,微微笑说。她知道赵氏娱业那边重新布防,如今天影的保镖已倾巢而出,自己这个时候请假,人手肯定会短缺。 邝云修兀自前行:“你看着办吧!反正他们再撑多个两三天应该没什么大碍!” 稍一沉吟,又说:“你这次回去不用再跟宁家这边了,赵氏那边加多了一倍的人,你过去和小关一起负责吧!” 田穗脚步骤停,愕然的眼神落在已然领先她两三步的俊挺背影。 “为什么要将我调过去?” 邝云修面色不改,却是停下脚,缓缓转过身来。 “赵氏那边需要加强人手!”邝云修淡声回应。 田穗的脸色变了又变,慢慢一丝苦涩漫上了她的美眸,声音高了些:“是因为宁绒不待见我,所以你要把我调开吧?” 邝云修面上倏地一沉,声音也沉了下来:“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田穗原本一腔泡沫似的愉悦瞬间爆破。她面上滑过一丝哀凄,嘴角却讽刺地牵了牵:“你对她还真是用心良苦,对于她的眼中刺,你是不想留着碍她的眼吧!” 邝云修眼中一寒,盯着田穗的眼光锐利起来,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在这个早春里,已有了冬日再来的冷冽:“田穗,你不觉得老是将自己和我的女人相提并论很莫名其妙吗?” 像一记毫不留情的耳光狠狠甩了过来,田穗的脸刷的白了,呼吸都像一下凝住。 他对她的情意一概拒绝,平时也总是淡淡的,但这样疾言厉色,却是从来没有过。 他对她的耐性,终于完全殆尽了。 父亲生前的愿望 田穗兀自失了魂般地不知所措,耳听邝云修冷厉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这样的话了!你若还是执迷不悟的打算继续自欺欺人,没人拦得住你,只是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自己的母亲着想,她的身体状况你比谁都清楚,你真是要自私地让她陪着你一起不得安生吗?” 田穗的眶全红了,张着一双又惶然又委屈的眼眸瞅着邝云修,说不出的可怜,邝云修瞥她一眼,眉目更见阴郁,全无半点怜惜之意,声音反倒严厉了些:“至于调岗的事,你可以选,要么过赵氏,要么两边都不必去了!” 田穗全身一震。 邝云修话音一落,旋即转身,再不管身后的田穗,大步离去。 他的确是有意调走田穗,倒并不是宁绒有什么不满,而是他认为与田穗的界线更该泾渭分明一些,哪怕再容忍一星半点的模糊,都会助长她在一条歧路上越走越远。他一直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现在,他也要给她和自己的女人设定安全距离。一个不知后退的痴缠女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生活的隐患。 两串咸苦的眼泪顺颊慢慢滑下,田穗的手一点一点曲起握拳,一片模糊中,那道大步流星的决绝的背影像锯子一样撕扯着她的心,痛得她那清秀的面上都变得扭曲,全身更冰得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大桶冷水。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不过就是爱他而已,爱了足足十八年!而他现在居然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毫不留情的斥责她,甚至想赶她走,他的心难道是铁铸的吗? 痛到了极处,便是麻木,而从那麻木之中,渐渐又生出一股强烈的愤恨。那股恨意让田穗的眼眶明明还带着湿意,眸底却像是火势冲天。 ————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头,宁绒的办公室。 宁绒与万屏的法律顾问赵律师正坐在沙发上,就一起重要的合同的相关法律问题进行商洽。赵律师是城中知名的律师,也是宁万承的高中同学兼好友,为万屏提供法律服务已多年。 “赵叔叔,这起合同基本就这样定下了,谢谢您提供的专业意见!”宁绒合上茶几上的合同书,满意的笑着向赵律师称谢。然后她将合同放到一边,伸手拿起景泰蓝茶壶,给赵律师面前已然空了的茶杯注满茶水。 “谢谢!”赵律师笑吟吟地拿起茶杯,送至口边。 宁绒继续给自己的茶杯倒茶。 “对了,赵叔叔,您和我父亲是几十年的好友,又一直为万屏处理法律事务,我父亲对您一直都很信任。有一件事,我感到有些奇怪,问其他人却没有答案,不知能不能从您这儿知道些线索?” 赵律师恰好口里含了一口茶,他将茶吞下,然后将茶杯放回茶几上。“什么事?你倒是说说看!” 宁绒放下茶壶,眼睛望了过来:“我父亲生前没有立下遗嘱,照理说,像我们家这样的情况,他应该会有未雨绸缪的意识才对,可为什么一言半语都没有交代?您和他关系那么近,可知道其中有什么原故吗?” 赵律师听得愣了一愣,然后面上闪过一丝明显的黯然,沉吟了一下,才叹了口气说:“据我所知,你父亲确实没有留下遗嘱,但他生前我曾经不止一次听他提过,他以后要将万屏留给你!” 宁绒惊住。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宁绒在复杂的心情中等待着私家侦探进一步深挖阮紫朱的情况,谁想到还没等到私家侦探的突破,却意外等来了一个让她大吃一惊的消息。 那天邝云修下班过来接人,宁绒一上车不久。邝云修便问:“明建是不是万屏的供应商?” 宁绒侧过眼去,不知他怎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对啊!是老供应商了!” 邝云修盯着路面沉默了一下,又问:“你对这个公司了解多少?” 宁绒更加纳闷,面带困惑地答道:“这家公司和万屏合作多年,原来有些狮子开大口,不过年初招标他们将价钱回归到合理价位,于是我们还是继续与他们合作,应该说,双方的合作还是不错的!” “明建的老板是萧良行!” 宁绒这一惊非同小可,被安全带缚住的身子半转过来,失声道;“你说什么?” 邝云修抽空向她望了一眼:“明建的法定代表人刘永权只是一个幌子,他是萧良行搞出的假身份,这个人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宁绒震惊瞠目,隔了半晌,才有些不甘心地追问:“你确定没有搞错吗?” 邝云修慎重的点了点头:“这是私家侦探无意中发现的,为了不致冤枉好人,我亲自到公安局查了一下,发现果然不假。” 宁绒早已僵住的面容沉了下去。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萧良行是深藏在万屏中的一个大硕鼠,这么些年,他拿着万屏不菲的薪水,肩负着宁万承父女对他的信任,背地里却瞒天过海,假公济私,中饱私囊。 宁绒眼前晃过萧良行平时精明任事、勤勉谨慎的样子,心情直线下坠。“他怎能这样做?”宁绒的声音中有惊、有怒、有失望,还有不可思议。 “这样的事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为了私利监守自盗,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邝云修语气淡然,见怪不怪。顿了一顿,又说:“因为这事,我又顺带查了一下,以前你们那三家供应商,除了明建,还有一家公司的幕后老板也是萧良行。” 宁绒气极,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宁绒兀自在气,邝云修的声音又钻进耳里,“他若是只贪这些便宜倒还罢了,怕就怕他有更大的胃口!” 宁绒又是一惊,惊疑望了过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怀疑他和你父亲或者是你被袭的事情有关!” 恍若霹雳一声,宁绒整个骇住,头却下意识的猛摇:“不会的!不会的!” 父亲一向照顾妹妹妹夫,而萧良行自小看着自己长大,他要他们的钱也就算了,如果要命,那岂不是丧心病狂?不管怎么说,大家一场亲戚,宁绒无论如何也不敢置信他会那样心狠手辣! “我们之前一直认为,你或者你父亲消失后,阮紫朱母子是最大的受益人,而事实上,萧良行也是个潜在的受益人,尤其是你若出了意外,按如今的情形,万屏会马上落到萧良行的手中!” 宁绒面上一凛,心头有些发冷,可她有一部分的意识仍在挣扎,过了一会儿,她才苦恼万分的开了口:“我姑父不至于这样狠心吧?他若是这样做,姑姑知道后,怎肯原谅他?” 萧良行与宁缓如感情一直都很好,若是他伤害了妻子的亲人,岂不是等同伤害了妻子一样? 车子慢慢停下,正好到了一个路口,红灯当道。 邝云修转头看了看宁绒难过而又无措的面容,叹了口气:“的确,现在这一切只是臆测而已!但一个贪心的人,为了更大的利益,或许什么都会做!”一顿之后,又说:“如今要证明他是不是有问题已经不难,他若真是对你有加害之心,完全是因为利益,只要你动了他的利益,他肯定会按捺不住,更要将你除之而后快,因此,肯定会很快再安排袭击,只要我们一早做好准备,就有机会逮住那个对你虎视眈眈的杀手!” 宁绒秀丽的眉几乎都拧在了一起。邝云修抬起她的下巴,面色凝重,直直望着她说:“现在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沉住气,千万不能在萧良行面前露了什么风声!那样不仅打草惊蛇,也可能会激得他狗急跳墙,以致铤而走险,让你更加危险!你只要耐心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他自己暴露出来!” 宁绒难受的闭了闭眼,心乱如麻,却还是在睁眼后,沉重的点了点头。 事关生死的事,容不得半点差池。宁绒这几个月死里逃生过几回,知道生死不过一线之间,若是要好好活下去,只能比敌人更加聪明。 这几个月的在商场的历练给了宁绒极大的帮助,虽然萧良行的形象在她的心目中一落千丈,她恨不得让这只贪婪的老狐狸在万屏消失,但为了寻找更多的真相,她没有快意恩仇,而是强压下了自己的愤怒,在面对他时,尽量做到与往常无异。 不管他是否真的对她父女起过坏心,但凭他私心坏公这一条,哪怕他是自家长辈,宁绒也绝不能容忍万屏的米缸里躺着一条那么大的蛀米大虫。她耐心的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他自暴其丑,然后无法在万屏立足。 —————— 愚人节的第二天,是张蓦的生日。他在夜霓包了一间大厢房庆生,宁绒和邝云修都在受邀之列。 那日,因为宁绒要参加市里工商联企业家的一个联谊活动,吃过晚饭后,邝云修才带着她过了夜霓。 宽敞的包厢房门一被推开,立时一股脑热热闹闹的笑声、说话声和歌声就冲进耳膜。藉着灿黄的灯光,宁绒略一转目,沙发上已坐了年轻的男男女女十几号人。 除了寿星公张蓦,宁绒只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一个是路樵,一个是田穗。 没想到今晚会见到田穗,宁绒一下想到那晚欧亚娴入院时她打来的那通电话,眉尖稍稍一蹙。而田穗和她目光轻轻一触后,面上稍稍有异,却很快挪开眼,眼光落在她和邝云修相牵的手上,盯了几秒,才瞧上别处。 满意的大礼 “修哥,宁小姐,怎么才来?都等你们老半天了!”被众星捧月的张蓦一见两人进来,笑着嚷起来,人也立即从座位上站起。 “修哥!”“邝总!”…… 接着又有几人分别向邝云修恭敬的打了招呼,对宁绒则是和善的点了点头。其余的人面带微笑打量着这一对姗姗来迟、外形出众的璧人,男的女的都掩不住眼有惊艳。 坐在路樵身边的田穗微垂着头,不声也不响,表情也瞧不真切。 “快过来这里坐!”张蓦热络地向两人招呼。坐在他身边的人自觉地向两边挪开些,在沙发上腾出了两个空位。 邝云修刚进来时眼光在全场旋了一周,见到田穗,眼光也只是在她身上一掠而过,没有任何异色。张蓦话完,他侧眼望了宁绒一眼,携着她走了过去,在众人的簇拥中坐下。 坐下后,宁绒便伸手进手袋里掏出一张白色的信封,向她右手边的张蓦递了过去,“张蓦,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张蓦俊朗的脸上好比日出东方,灿烂无比,礼貌的用双手接了过去。 手上的触感很薄,也很软,张蓦垂目打量着信封,有些奇怪,心想宁绒该不是给自己签了张支票吧? “我现在能拆礼物吗?”张蓦翻转了一下信封,那信封口只粗粗封了一下,他的好奇心全被钓了起来。 “当然!看看喜不喜欢?”宁绒嫣然道。 张蓦拆开信封,手往里一伸,两指夹出了两张船票,他略一看,两眼陡地一亮,一脸兴奋。 “哇塞!太棒了!”张蓦声音激动的都有些大了。这一下,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了过来。 宁绒笑咪咪地望向身旁的邝云修,邝云修与她对视的黑眸中也生了淡淡的笑意。看来他对张蓦真是非常了解,张蓦真的很喜欢这份礼物。 “看把你给激动的!”坐在邝云修身边路樵微一挑眉,打趣道,“宁小姐究竟送你什么好东西了?看你这么不淡定!” 一向和路樵打惯口仗的张蓦心情大好,也懒得在这时逞口舌之利,得意地向路樵挥了挥手中的船票,扬着大大的笑脸:“7天7夜豪华邮轮亚马逊河探险游!” “哇!……”现场立时一片羡慕的惊叹。这份礼送得真是礼不轻心思也重。 路樵也有些意外,不由笑道:“果然是非一般的好礼!难怪你小子笑得都跟个包子似的!” 张蓦立时斜了一眼过去,然后顺手在面前的水果盘里抄起个橙子袭了过去。这才乐呵呵地将礼券塞回信封,笑呵呵的说:“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称心如意的礼物了!”这份礼物真是太投他所好了! 张蓦性格外向活泼,喜欢四处游历,对一切未知领域充满好奇和征服欲,探险什么的最合他口味了。 果然是送人玫瑰手留余香,宁绒也被张蓦的开心深深感染:“你喜欢那就最好!”这份礼物她挑得很用心,说起来,张蓦和路樵可都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想借此聊表一下谢意。 张蓦将信封放入西装口袋,拿起面前的七喜啤酒,开瓶,然后给宁绒倒满一杯,又分别给邝云修和自己的酒杯满上酒。 举起杯,他满面含笑地对宁绒说:“宁小姐,这杯我先敬你!谢谢你的好礼!” 宁绒忙双手举起面前的酒杯,与他碰了一下杯,微笑着真诚道:“应该我敬你这个寿星才对!借这杯酒,一来祝你生日快乐!二来也要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尽心尽力的保护!” 张蓦豪爽地将酒往嘴边一送,可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笑容忽然有些蔫了,酒杯也僵在唇边,然后慢慢的垂下手,面色竟是怅然:“诶!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好礼,可是恐怕我走不开呀!这下可怎么办?”这可真是个问题! 看着张蓦瞬间愁了的眉,宁绒莞尔。一旁的邝云修也是微一倾唇,启口代为回答:“这问题早替你想好了!这两张船票一年有效,但如果今年你实在抽不出身,只要知会邮轮公司一声还可以自动展期两年,这样前后就有三年时间,只要宁家的事一了,我马上放你的假!你那亚马逊的七天七夜不会跑的!” 一番话把张蓦说得一张俊脸枯木逢春似的,喜不自禁地连连点头:“这样好!这样好!这样我就放心了!来来来!喝酒!喝酒!”既然煮熟的鸭子不会飞,张蓦就安心了,然后非常愉悦地将酒一气灌入了肚里。 宁绒也将酒杯送到嘴边,正想饮下时,一只大手却突然将她的手和杯子一起按住。 宁绒微诧,酒杯已被邝云修夺了过去,她的眸光顺着那手臂看过去,邝云修的声音已温和的响了起来。 “刚才吃饭时你已喝过红酒,你不会喝酒,别喝太多,更加不要混酒来喝!”邝云修将那杯酒放到茶几上。 宁绒觉出他话里的关心,心一甜,可一想这是寿星敬的酒,自己却之不恭。 于是娇笑着揽了邝云修的一边手臂,微仰着俏脸温软着说:“这一杯我还是喝了吧,应该没事的!” “听话!”邝云修想也不想就吐了两个字,仿似在拒绝一个孩子的过分要求。 “……” 那边眼巴巴等着宁绒喝酒的张蓦不禁侧目,没想到邝云修会将宁绒这样高度保护起来,他忍不住微微倾过身,嘻笑着来打个商量:“修哥,就喝这一杯不会有事的!最多,待会不再让她喝就是了!” 邝云修不紧不慢的一眼睨过来,“你别闹她!这酒我替她喝!你给她叫杯橙汁,让她以果汁代酒和你喝!” 说完,伸手拿过那杯酒,咕咕噜噜倾入口中。 “啊?”张蓦睁大双眼。 果然是自己的女人自己疼! 宁绒弯着嘴角,蕴着爱意的双眸晶亮地看帮她顶酒的男人,对张蓦的歉意很快就被受人爱护的馨甜所掩盖。 而她的余光所及,竟瞥见田穗正仰着头,将一小瓶啤酒猛地灌向自己。 爱情使人转基因 宁绒不自禁送了两眼过去,就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田穗这算是借酒浇愁吗?可是又如何?爱情天地从来不适用能量守恒定律,你爱十分,对方仍然可能半分也不爱。所以,既然爱,不但爱得起,更要伤得起。 因此,田穗的感情不是邝云修的责任,而宁绒自己则更不可能为她负责。说到底,爱,虽然指向具体,但感受,其实不过就是一个人的悲喜辛酸。 “哎!既然不喝酒,那就唱歌吧!”宁绒正自思量,听到身边的张蓦说话,声音有些不甘心。 “啊?”宁绒表情一滞,将脸偏过去。她以前很少唱歌,更不喜欢到卡拉ok厅去发声抒情。 “宁小姐,给我们唱首英文歌吧!你的声音那么好听,唱歌一定很动人!”张蓦说着说着兴致就来了,之前那一点点失望烟消云散。 宁绒面有难色,迟疑了一下:“能不能不唱啊?我的歌唱得不好!献丑就不如藏拙了吧?” “怎么会?怎么会?你谦虚了吧!来,来!快说,唱什么?我给你点!”张蓦直接忽略宁绒的不情愿,眼光已是四处乱探着去寻点歌遥控器。 眼见推月兑不过去了,宁绒眼巴巴的转头去望邝云修,希望他能帮帮腔,谁知邝云修一眼收到宁绒眸中的信息,却是嘴角微一倾,不语,显然也对她唱歌满怀兴趣。 宁绒无奈,只好又把头转了过来,对张蓦说:“那看看有没有当年辣妹组合的twobeone吧?”这首歌,她和聂红柳从小就很喜欢听。 张蓦听得眉稍稍一挑,却很快回道:“好咧!” 很快张蓦便在备唱的曲目中找到了这首歌。 熟悉的旋律旖旎回旋在宽敞的空间,宁绒轻启朱唇,歌声娇媚缠绵:“candlelightandsoulforever,adreamofyouandmetogether,sayyoubelieveit……” “喔!……”张蓦惊叹地喊了一声,率先鼓起掌来,紧接着竟然还有人配合地吹起口哨,一时场面起劲热烈,像场音乐show。 宁绒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又忍不住好笑,面上笑容一出,气就岔了,歌也就续不下去。 她的左手忽然一热,已经被包裹在一只温暖的大手里。她微侧目,看到邝云修黑眸闪闪地望着她,嘴角勾着一丝柔意。 宁绒调息几下,然后才转向屏幕,接着又唱了下去。 一曲终了。全场又是一阵“噼里啪拉”的掌声大起。 “哇!宁小姐,你这是和我们打埋伏呢!都唱得快成原音了,还说唱不好?这不是一般的好好不好?”张蓦笑着嚷嚷。 宁绒抿嘴笑着摇头,然后将话筒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她倒不是想藏而不露,事实上她真觉得自己没什么唱歌的天分,聂红柳在这方面可比她强得多得多。 宁绒侧过脸向邝云修,微笑着问:“我唱得还行吗?” “不好!” 宁绒面上一滞,面上随即有些尴尬。 他们身边的路樵和张蓦也听到了,均莫名其妙。大家都觉得好还不是真的好吗? 宁绒心里像是突然钻出了一窝蚂蚁,她可以觉得自己唱得不好,可他怎能觉得自己唱得不好呢?而且还当众指出,叫她情何以堪? “我又没问你实话!”宁绒微鼓着腮,仰着头发泄不满。 张蓦听得“扑哧”一声,路樵也是莞尔。 看宁绒娇憨,有丝丝笑意自邝云修眼里慢慢涌出。他伸手搭在宁绒的柳腰上,身子微倾过来,嘴凑到她的耳边,用她一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低哑道:“正因为唱得不好,才要多练习,以后你要每天晚上给我唱支催眠曲!” 宁绒呆了呆,然后耳根一阵发烫。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半边脸上和白晰的颈上,像一支轻羽在撩拨,再加上他那低哑魅惑的声音,心中暗自一阵悸动。情不自禁娇媚地嗔他一眼,然后将手伸进他西装里,在他腰月复上轻拧一把。 邝云修宠爱的扬了扬唇。 路樵和张蓦将两人亲昵的举动瞧进眼里,一时见了鬼似的目瞪口呆。 此时,四人都没有注意到,田穗仰头又是一瓶啤酒入了喉。 重新为宁绒叫的橙汁恰好被服务生送了进来,放到了宁绒面前。 宁绒身子正微倚在邝云修身上,他伸出长臂,拿过那杯橙汁,体贴地递到她面前:“喝口果汁润润喉!” 宁绒坐正了身子,甜笑着双手接过果汁,送到了唇边。 路樵和张蓦进一步受了刺激,心里狂叹爱情真是魔力无边,不用转基因食品也能直接把人给转基因了!眼前这浓情蜜意的两个人,看着脸还是那张脸,可还是他们旧时识得的那座冷山和那弯冷月吗? 一直闷头喝酒的田穗忽然刷地立起身,待她身边的路樵反应过来时,她已一手拿着一瓶啤酒,迅速从茶几间的空间绕了出去,几步就隔着茶几站到了邝云修和宁绒的正前方。 宁绒手中的杯子一滞,然后慢慢将手放下,端着杯子搁在腿上。 四道眼光微微向上,直直投在田穗的脸上。宁绒略略困惑,邝云修则是淡然,张蓦略为戒备,路樵则是有些头疼又有些心疼。 田穗不知喝了多少酒,清秀双颊已是染满酒红,就连那双黑幽幽的双眼,也像是跃着两簇火苗。 她忽然轻轻一笑,飘忽的像是一阵不知从哪儿吹来的诡异轻烟。 “云修哥,宁小姐,我敬你们一杯!” 是敬酒,还是敬罚酒 宁绒一怔,看看她,又转眸看了看邝云修。他眉目一派淡然,像是根本不当一回事。回她一眼后,就从她手中拿过那杯橙汁,放到桌面上。 田穗说完,也不等别人的反应,微向前倾身,将右手那只啤酒对着宁绒面前的空酒杯就倒了进去。 张蓦眉间一动,呵呵笑了一声:“我说田田姑娘,你想喝酒,还是和我喝吧!刚才都是和他们喝,你可还没和我喝呢!”张蓦边说边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田穗眼皮也没掀一下,酒瓶已径自移往邝云修的半满酒杯。 “张蓦,我和云修哥认识十八年了,我妈当他像自己的儿子一样,他如今与宁小姐心心相印,你说,我该不该敬他们一杯,恭喜他们一下?” 她的话说的慢而平静,却机械无温,像是背出来的一般。 “……”张蓦语塞,酒杯讪讪地重回了桌面上。 宁绒眉间微蹙,邝云修依然是面色不改半分。 田穗将那支尚未完全倒完的酒瓶随手放在桌面上,拉直身子,然后左手的那瓶酒换过右手,再向面前两人举了举,眉眼间似笑似哀,像诚心又像挑衅。紧接着她一仰头,酒水就猛地扎入了她的口。 “给力!”“漂亮!”在场张蓦请来的朋友不明所以的欢呼起来,很配合的为田穗鼓劲,想在这热闹里再多添一把火。 其余几个来自天影的人却多少知道些田穗的心思,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全都默不作声。 “咕噜咕噜……”田穗喝得又急又狠,酒瓶里转眼就空。她拿开酒瓶有些用力的扣在桌面上。然后用手背一抹唇,两眼直勾勾盯着宁绒,眸中那两把火燃得更旺了些。 宁绒不避不拒的迎着那像要吞了她的目光,手果断伸向酒杯,刚想拿起,手却被一只大手按住,她挣了挣,那只大手却如铁钳般纹丝不动,宁绒有些急了,侧过眼去。田穗这分明是冲她而来,田穗今天既要找茬,哪怕今天一头醉倒,她也绝不愿示这个弱! 邝云修温存地以眼光抚慰了宁绒一下,宁绒面上终是缓了缓,然后酒杯就进了他的掌控之中。他一仰头,杯子空了。紧接着再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酒,又是一气喝了下去。 整个过程,邝云修眼角都未扫田穗一下,她的面色微微变了。 “云修哥,你这算什么意思?”一丝怒意已掩不住地彰显在田穗面上。 “她刚才吃饭时已喝了其他酒,她的酒量很浅,不能再喝!”邝云修的声音清清淡淡。 田穗心中愤然,面色难看,转眸看向宁绒,嘴角嘲讽一扯:“宁小姐可真福气,云修哥对你那么爱护!不过,宁小姐,你是不是也看不上我这杯酒,乐得不喝?” 邝云修的眼光倏地覆霜,张蓦剑眉一皱,路樵面上已是急了。 宁绒脑子一热,就想反唇相讥。 邝云修峻冷的声音却已抢先响出口,“田穗,你这是敬酒,还是敬罚酒?” 此话一出,房间的空气骤然凝滞,原来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一下蒙了。 “要敬酒,冲我来;可要敬罚酒,哪怕是娴姨,也没有这个资格!”邝云修黑眸幽冷,双颊紧绷,声音更见严厉。 邝云修心中恼怒,他料不到田穗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死心不息,竟公然想在自己面前为难宁绒。自己之前一直顾忌她母女二人的心境和欧亚娴的病情,总给她留三分情面,希望她能知难而退,可自己所留情面,倒让她更是不愿放手。 田穗全身一震,面上怒气一点点散去,哀伤却一点点漫上眉间,眼中隐有水汽浮动。她全身僵硬地立在一群各异眼光的包围下,又突兀又难堪。 她怨意十足的盯着邝云修,痛到极处也恨到极处。这个自己一心一意爱了十八年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竟当众让她出丑!老天为何那么不公?他们十八年的相识,竟抵不过他和那女人的一场相遇。 田穗确实是故意想激宁绒喝酒。刚才邝云修对宁绒爱护备至,不舍得让她多喝一口,她在一旁是心肝脾肺肾都一起不舒服,酒一瓶接一瓶地灌进肚里,五脏六腑里的苦涩却没有冲淡半分。她想,既然宁绒这个女人让她全身心的不好过,那她也要让宁绒的胃不好过! “田穗是喝多了吧?别喝了,都别喝了!今天虽然是张蓦这铁公鸡出的钱,咱也犯不着为他出那个命不是?”路樵突然扯嘴笑出声,边说边迅速站起,想绕出去将田穗拉回沙发上。 谁知,田穗却猛地一咬唇,头一甩,快步朝门口走去,手一搭上门把,冲了出去。 路樵呆住,其余的人也猝不及防。 “还不快跟着她?”张蓦抚了抚额,看向路樵,叹了口气。 路樵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回头看看邝云修,然后眼光转到沙发上田穗留下的手袋。 “去吧!”邝云修眸底冷郁,沉声开了口。 路樵点点头。返身拿了那手袋,大步出了门口。 这下横生枝节,屋里原来的喧嚣欢月兑已荡然无存,宁绒一颗心禁不住沉了下去,原来的一腔愉悦倒是轻飘飘地浮到了九霄云外。她盯着已然关实的门,眼色复杂。 —————— “田穗!田穗!你站住!”路樵一直追到夜霓的大门外,才赶上田穗。 田穗用力去甩自己手腕上多出的那只大手,“你别管我!”声音已是哽咽。 路樵心上一揪,手上不松反紧,两人终于面对面的站在了一起。 “你这是何苦呢?”路樵叹了一口气。发黄的路灯下,田穗面上的泪渍明显。 “我恨她!凭什么她一出现就颠覆了我和云修哥的十八年!”田穗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不甘的呜咽。那张本来清秀的小脸因满脸的泪水和浓重的恨意而显得有些扭曲。 路樵暗吸了口气,那只仍然拽住田穗的手却是慢慢、慢慢松了。他的眼光在田穗流转几下,眉越凝越紧,最后沉声开口,“照我看来,宁绒并没有颠覆什么!你和修哥的十八年一直都在,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其实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改变!” 是狐狸,还是恶狼 宁绒俏容一僵,却立即吞了吞口水,摇了摇头,声音柔和却坚决:“我不怕!你杀的都是那些罪有应得之徒!如果当年你当上警察,我想会有更多的该死之人领受他们应有的报应的!” 邝云修定定看着宁绒,不语。宁绒恍惚觉得,那平静如镜的眸底下,像是藏了一片深海,那里,或许有她永远猜不透的惊涛骇浪。 半晌,邝云修突然立起身子,伸手向装着只吃了一半的菜碟。 “你干嘛?”宁绒回神诧问,他们好像还没完成晚餐呢!她的耳朵是饱了,但肚子却是开始饿了。 “菜都凉了,我去热一热!你今晚已经消化不少东西了,再吃冷菜,我怕你会消化不良!”邝云修说着,已两手不空的离开了餐桌。 “……” ……………… 这天星期三,宁绒刚到办公室坐下不久,萧良行就进了她的办公室。 “小绒,最近那批螺纹钢原来不是定了向明建要货的吗?为什么突然改向利万家下单?”萧良行在椅子坐下后,开门见山,声音虽然听不出什么异常,可眸中却隐有不悦。 这样的一单价值过千万,不是一笔小数目。 宁绒眉心一跳,心里一沉。被动了利益的硕鼠果然是藏不住地冒出了头! 她忙掩下睫,盖住眸心中立即窜出的一小簇火苗,暗吸了口气,自忖面上不会露什么端倪,才克制的出了声:“哦!是这样,清明前有一次在外面吃饭,正好碰到利万家的老总,他向我抱怨,说我们万屏一碗水端不平,同是供应商,但大部分的订单却是落到了明建头上。我当时就答应他以后尽量要兼顾好三家的利益,所以回来后就和芳姐说,咱们现要的那批货改去找利万家订!” 萧良行的不悦已清楚彰显在面上,“这样真是毫无道理!市场经济嘛,当然是择优而取,明建做得好,我们当然会多帮衬着,利万家怎能那样要求搞平衡?”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记起姑父常常提醒我,在国内做生意,就要注意搞好平衡,所以我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下来了!”宁绒声音无辜。 萧良行脸上别扭一僵,没想到宁绒会拿自己之矛来攻自己之盾,一时被堵的开不了口,只扯了扯嘴角讪讪地笑。 “反正这么多年明建也赚了咱们万屏不少钱了,这次就高姿态一点,让新供应商一个机会,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也能促进他们三家之间的良性竞争!”宁绒觑着萧良行的脸色,有意无意地补了一句。 “也是!也是!”萧良清咳了一声后有些局促。 宁绒心内不由一声冷笑,真恨不得扒了他道貌岸然的皮,让他贪婪的真面目大曝于人前。但是,此时还不到摊牌的时候,她还要在他身上寻找更事关重大的线索,这个时候万不能打草惊蛇。 “对了,姑父,您为什么会亲自过问这样的事,供应商那块不是由杨副总在管吗?”宁绒故作不解的问了一句。 萧良行虚笑一下,像是有些无奈的解释道:“是这样,我和你一样,也被明建的老总找上门了!我们合作那么长时间了,他非要讨个说法,我也不好太驳他的面子,所以只好来问个清楚,到时也能给他给交代。” 这样的说辞也是无懈可击,宁绒瞅着萧良行那毫无破绽的面孔,暗地里一番咬牙,面上却假装恍然的点了点头,然后佯叹了口气:“姑父,看来咱们的耳根子都软!这些事以后您也好,我也好,最好还是不要再插手了,坏了咱们自己定的规矩不说,要让杨副总知道,也怕他会有其他想法,以为咱们对他不够信任!” 萧良行立即神色一凛,毫不迟疑地点头,“你说得对!说得对!以后我会注意的!” “哦!对了,下星期一我要飞成都两三天,公司的事要姑父您多关照了!”宁绒似是漫不经心提了一句。 “成都?你是要去参加那个财富论坛?你之前不是说不去了吗?”萧良面上有些诧异。 宁绒点了点头,然后回道:“我原本确实没打算去。可后来仔细想想,这样难得的机会,全国各地各行各业那么多的商业大亨出席,搞不好去交流一下,都能找到好的商机。哪怕只是去脑力激dang一下,对我也是很有益处,就算没有时间实在也应该挤出时间去见识见识,所以,我决定下星期还是让芳姐陪我过去一趟。只可惜我报名时间晚了,没办法在主办方指定的酒店入住,只能另外找地方住下了。现在小何正在帮我找个合适的酒店,基本上是没什么问题了!” 萧良行没再多问什么,只简短的说:“那好!你安心去吧!公司有我不用担心!”说完,他从椅子上起身,转身,朝门口走去。 目光沉沉的看着萧良行的背影,宁绒的太阳穴狠跳了两下,胸口一阵窒闷。她仿佛看到一张铺天盖地的灰网,正无声无息的撒下,慢慢收紧。 这个糊弄完父亲又继续糊弄自己的长辈,究竟只是一条老狐狸,还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恶狼?他真的不仅要钱,还要他们的命吗?如果他们父女身上发生的一切都证实是萧良行的丧心病狂,姑姑怎么办? 宁绒只觉心里说不出的悲哀,面上一片暗淡。 人性果然那么容易受到诱huo和摧毁吗?为了利益,居然可以毫不犹豫地向自己亲近的人举起屠刀? 所幸这一切,很快便会有答案。 宁绒重重叹了口气,支起手肘,食指用力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她一时都不清楚,自己希不希望知道这个答案。理智上,她很想知道,但感情上,她怕。 …………………… 星期六晚,宁绒带着邝云修到一家酒店,去见爷爷。 两人到时,宁穆生还未到。直到邝云修点完了菜,宁穆生才姗姗来迟。 “爷爷!”门一开,宁绒立即便展着笑颜,立起身,迎到门口,双手伸出去亲昵地搀着老人家的胳膊。宁穆生拍拍孙女儿的手背,慈爱地应了一声。 宁绒边将爷爷引到给他留好的主位上,边说:“我们把菜都点好了,就等着您了!” 宁穆生意味难明的“嗯”了一声。 邝云修也已在位置上立起了身,向着宁穆生礼貌而不卑不亢地微微颌首,招呼一声:“宁老先生!” 宁穆生清瘦的老脸慈爱退去,他双眼像是眯了一下,淡淡的看向邝云修,然后再淡淡的点了点头。 郑重承诺 宁绒暗呼了口气,这样的爷爷让她有些不习惯,平时他总是瞧着和眉慈目的,这个样子,却像一口不知深浅的幽井,叫人心里实在没底。 三人坐好后,宁穆生看一眼殷勤给自己倒茶的孙女儿,然后微转脸朝向镇定自若的邝云修,苍老的声音生疏的响起:“邝总,今天约你见面,是有些话想说清楚!” 稍稍一顿,又说:“我不想转弯抹角,你想必知道,你绝不是我们宁家理想的孙女婿!” 此话一出,宁绒提着茶壶的纤手轻晃一下,杯中茶水本是有序荡开的一圈圈涟漪骤然乱了。她的眼睫猛地抬起,眼光从茶杯上直射到爷爷脸上,正汩汩下注的茶水断开。 邝云修却是不动如风,连眼神都没乱一丝。 “爷爷!”宁绒微蹙着眉,忍不住低唤一声。手中的茶壶轻轻放到了桌上。 那天宁穆生虽然话不多,但他不赞成他们在一起的态度却是显而易见的。宁绒虽然心知肚明,但自信宁穆生最终还是会尊重自己的选择,却没料到爷爷一上来就毫不客气地给邝云修个下马威。 宁穆生没理会孙女儿,浑浊的老眼难得锐利的逼视着邝云修,声音有几分生硬:“你想和绒绒在一起,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理由能说服我同意你们在一起?” 屋里有一霎的静默。 宁绒眼中有些急,心底却生了几分好奇,她望向邝云修,倒是挺想听听他的回答。 邝云修稍一敛睫,便转眸望了过来,正好与宁绒探过来的视线相接,他微微一笑,眸底有暖色如水铺开。然后,他收回视线,平静地望向宁穆生。 “我想和她在一起!”短短几个字,柔和而坚定。却不是理由的陈述,更像是感情的宣示,他对她最简洁有力,最直达人心的宣示。于那平静之中,似有惊涛拍岸的力道。 宁绒只觉一股热气立即涌上眼眶。“我想和你在一起!”那晚两人在一起后,第二天早上,他就是这么对她说了一句。不华丽、不甜腻,却有一股深情浑厚如山。 宁绒已知邝云修是内敛之人,就像他曾说过的那样,他的确是“做的比说的好”,即使是在他最激情奔放的时刻,他也是吝于蜜语和甜言的。对他来说,“我想和她在一起!”这样的一句,已是尺度最大的直白。正因为了解,所以宁绒才益发懂得这一字一句的贵重。 宁穆生显然也受了震动,一张老脸上写满愕然。如果他得到的回答是剖心析胆的,动人煽情的,他必然会想方设法的推敲那样言辞后面的每一个心思,寻那字里行间的每一个漏洞,可这年青人却偏偏只回了他这么几个字,简简单单、平静淡然,想也不想、月兑口就出。他结舌了半晌,居然发现自己没有可以怀疑挑剔的余地。 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宁穆生一直绷着的老脸皱纹缝隙里终于渗出笑意,似无奈也似释然。其实清明那天的那番对话,他已清楚孙女儿的选择不是他或女儿可以阻止得了的。他见过邝云修几面,这个年轻人的出色让他刮目,可欣赏是一回事,但要说做他们宁家的孙女婿,就像宁缓如陈述的那样,他确实不是最理想的人选。刚才他只想尽最后一番努力,看看能不能让邝云修知难而退,结果证实只是徒然。 宁穆生感慨轻叹了口气,“‘想在一起’确实算是这世上最强大的理由!” 宁绒感受到爷爷态度的转变,两眼一喜,有细碎的光芒烁动,她欢欣地又是一声低唤:“爷爷!” 宁穆生脸上已全然缓下,如常般的和蔼慈祥。他温和的看了一眼孙女儿,又看了一下邝云修,和缓的开口:“只要你们真心想在一起,这世上的确没有人可以阻挡!绒绒说得对,要处在一起的人是你们两个,你们对彼此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倒真是不要紧了!” 邝云修轻轻一笑,仍然一派淡定。既没因刚才宁穆生的试探而焦灼,也没因为顺利过关而狂喜,从头至尾都是成竹在胸的淡定。 宁绒却已是俏笑:“那爷爷是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宁穆生点了点头。然后打趣道:“依你的性子,就算我和你姑姑坚决反对,恐怕你也不会在乎吧?”他这么个中国式的爷爷,碰上了那么个美国式的孙女儿,有时候,不得已也只能调适自己了。 但这一次,他相信孙女儿的眼光。 宁绒虽然心里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但被爷爷这样揭穿,面上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宁穆生呵呵笑了两声,然后转向邝云修,脸上换了极认真的一副表情:“云修,你曾经救过绒绒几次,我相信她的眼光,也相信你对她的那份心,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邝云修脸上平静:“云老先生,有话请说!” “绒绒从小吃了很多苦头,如今虽然回到我们身边,可她身上的担子很重,过得一点也不轻松。你既然要和她在一起,我希望你能好好的陪伴她,支持她,疼爱她,保护她!不要再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所有的风风雨雨,不能让她再觉得无依无靠,更加不能伤害她!这些要求,你做得到吗?”宁穆生缓缓说着,一字一句都充满对孙女儿的疼惜,以及对邝云修的期盼。 邝云修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将眼光伸向正两眼晶亮盯着他的宁绒,他的温存勾着她的绻繾,一会儿之后,他才郑重望向宁穆生,铿锵有力地承诺道:“我做得到!” 宁穆生欣慰地笑着点了点头,像是看到孙女儿的幸福盖上了大红的印戳。 宁绒抿了抿唇,有一股暖意从心底深处油然而生,不一会儿已经遍布四肢百骸,让她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渗着融融的和暖。 ……………… 过了爷爷那一关,宁绒还没充分享受喜悦的滋味,第二天上午,邝云修就离开了a市。而星期一一早,她也带着董芳意,在张蓦和路樵的陪护下,登上了前往成都的飞机。 在飞机离地的那一刻,宁绒的心在那巨大的轰鸣中,如一团乱麻。 这次成都之行,是邝云修为试探萧良行而设的局,他相信,在明确感到所得利益遭受威胁的前提下,萧良行恼怒之余必会想更快的铲除宁绒。 惊魂消防钟 如果邝云修的设想正确,那么,这一次,就是一次明明白白的赴险。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想到之前几次的死里逃生,虽然知道邝云修他们已明防暗戒,她心里不可避免得还是会紧张。而更让她心烦的,是如何应对这件事的结局。若是这个计划成功,最终一切的罪证明确指向萧良行,那这祸害一除,她以后就安全了,可宁家,恐怕却再无宁日! 从一开始就被怀疑的阮紫朱,到后来意外暴露出来的萧良行,其实在宁绒心底,都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与她父女二人的案件有关!哪怕自己再不喜欢阮紫朱,她总是宁游的母亲;哪怕萧良行再贪婪,他总是姑姑的丈夫,他们若是真起了歹心,宁游和姑姑必定会跟着一起遭殃,他们是她的家人,她百分一百二十的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 到了成都,直到晚上回酒店休息,董芳意才发觉此行的不同寻常。也是那时,宁绒才告诉她此行的真正意图。董芳意毫无意外的大吃一惊,却二话不说的顶替宁绒作饵住进了原来为她预定的豪华商务套间里,当然,陪她一同住进那间房的还有张蓦和路樵,而宁绒则和悄悄辗转而至的邝云修住到了酒店的某一间房里。 第一夜,在大家惴惴的等待中,风平浪静。 第二天一整天,宁绒在大会预先安排的紧凑日程里忙碌了一天。等结束所有活动,回到酒店已过十点了。 宁绒洗完澡出来,见房间里只有昏黄的落地灯伴着电视荧幕散发出的彩色荧光,静谧幽昧。邝云修穿着一套浅色的休闲服斜靠在床头上,正在看凤凰卫视,看她出来,示意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铺,宁绒微一倾唇,解了鞋爬上他那张床,然后舒舒服服服的仰面躺下,头枕着他的大腿。 邝云修随手抄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这是邝云修平时最喜欢的放松姿势,他喜欢枕着宁绒的大腿,惬意地闭着眼,然后她会用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怜爱地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顶,让他像浮在一团云雾之上,每个细胞都说不出的舒畅。 而她最喜欢的姿势却是像小猫一般窝在他宽阔的怀抱里。 邝云修微带茧意的大手抚在她女敕白滑腻的脸蛋,另一手把玩着撒落在他腿上的黑亮卷发,随口问道:“今天的活动怎么样?” 宁绒勾了勾嘴角,眸心中像在黑暗中突然打开了一盏灯,声音里掩不住的兴奋:“真心不错!今天有几场论坛,我见到几个超级大亨,他们真人比那些报导有意思哦,而且个个思维独到,眼光精准,人也很友善,和咱们市里常见的那一批人真不是同一个级别的,我今天算是胜读十年书了!”她说完满足一叹,像极那些见到了心仪偶像而激动不已的小女生。 邝云修莞尔。他还没开口,突然又听宁绒换了一副郁闷的语气开声:“不过今天也闹了笑话,有好几个人一开始都以为我是和家里长辈一起过成都来凑热闹的富二代,纳闷我是不是来错地方玩了!” 说到这里,宁绒不满的鼓鼓腮,长长的眼睫眨动,可爱的像真人版的芭比女圭女圭。 “你说,我看起来就那么不专业,那么小和幼稚吗?”宁绒嘟哝一句。 邝云修英眉微一挑,喉间滚过几声愉悦的低笑。 宁绒人前虽刻意用一身职业正装武装自己,她身上的确也有大气知性的一面,但她毕竟从小在国外长大,修得又是艺术,骨子里那种随意而文艺的特性难以消弭,再加上她气色红润,皮肤细腻,五官精致,整个人水灵灵的,看上去真是会比较偏小。 “那不能怪人家眼神不好!你本来就还是个小女孩,嗯,我的小女孩!”邝云修居高临下的眸煞有介事似地在那张无可挑剔的俏容上流转,含笑说着这话时,手也同时伸出,去捏她女敕得像是能滴出水的面颊。 宁绒眼一瞠,假装生气的瞪他一眼,随后伸手抓住他逗留在自己面上的那只大手,拿向嘴边,作势张口就要咬,到了唇,却是迅速用力的“啵”了一下。然后一双大眼如月弯起,颊上的酒窝甜俏一陷,娇态可掬,因他说的那句“我的小女孩”,心里像瞬间被灌了满满一壶的蜜糖水。 邝云修又笑,大拇指在宁绒粉红柔女敕的唇瓣上轻轻摩挲,眸底一片温柔。他哪里说错了呢?就算她在外面怎样精明强势都好,在他跟前,她就是他的小女孩,他想一生都珍之重之的小女孩! “唉!如果咱们这次是单纯来这里参加大会就好了!那样明天干脆就多留一天,川菜很好吃,成都这个城市也很舒服,我还想去看大熊猫呢!”宁绒语声幽幽,眼里有怅然,也有神往。 邝云修低眸凝着她失落的俏容,微感心疼,温和道:“你再忍耐一下,等抓到凶手,你就自由了!你喜欢成都,改日有空,咱们再过来玩!” 宁绒眼神暗了暗,却很快努力地扬起嘴角:“我没事,你别担心!只是,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咱们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 邝云修微眯眸,眼里有一丝精芒闪过。是啊!最后一晚,该有动静了! “你说,会不会是咱们猜错了,其实我姑父并不是想要害我的人?”宁绒的声音很轻。 邝云修正想回答,耳边骤然响起一阵沉闷的蜂鸣,他转眸看向床头柜,拿起自己的手机一看,是张蓦来电。他立即摁下接听键。 电话一接通,钻入耳中的竟是一片乱哄哄的人声,邝云修微一愕,面上却立时起了警觉。 “怎么回事?” 在一片嘈杂声中,张蓦有别与常,微显沉着的声音传了过来,“修哥,刚才我们那层的消防钟突然响了,酒店马上将我们疏散下大堂,现在顶上三层的宾客全部已经疏散下来了。” 邝云修背脊一下离开床头,上半身挺直,脸色机警,快声问道:“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宁绒的心一紧,一骨碌从邝云修的腿上爬了起来,睁着两只紧张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保持警惕!照顾好董芳意!我现在马上去问问怎么回事!” “怎么了?”宁绒看邝云修飞快的摁掉电话,然后又飞快地翻看电话薄,心里一时着慌,忐忑的问出了一句。 “待会儿再告诉你!”屏幕泛亮的荧光照着邝云修专心而严肃的俊容,眼皮都没抬一下。 宁绒只觉全身血流加快,心脏已“砰砰、砰砰”的大力跳动起来。 虚惊一场 不安像是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幽灵,一下占据宁绒的心头。虽然邝云修就在她眼前,可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惶然,下意识地将手伸向床头柜那一排开关,“啪啪啪”几声轻响,房间的灯一一开了。仿佛那一室直逼白昼的光亮,能让不安无处藏身。 宁绒低眸绞着手,手上忽然一热,邝云修一只手已经伸过来将她的小手包住,似乎想暂时以此来安抚她。 “你们现在哪儿?”邝云修的手机已再次贴上耳畔。 电话那头简洁传来两个字:“大堂!” “有没有什么异常?”邝云修的声音虽沉却冷静,但一双黑眸已是光亮熠熠,精锐异常,像,对着猎物随时要伸出利爪的猎豹。 “暂时没有。他们现在在我们的视线之内。” “盯紧了!” “嗯。” 宁绒面上有些茫然,和邝云修通话的人显然不是张蓦他们。此前邝云修并没有和她多说怎样在酒店布防,只告诉她已做好了准备,让她不用担心。现在看来,除了他们三个人外,邝云修还在暗处另外安插了帮手。 就连这间房,登记的客户名也不是邝云修。原来给宁绒订的商务套间是在二十一楼,张蓦他们也都安排在同一层。这酒店一共二十三层,顶上三层都是最好的房间,而邝云修和她却住在第七层的普标间,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邝云修结束了那通电话,紧接着又是一通电话拨了出去:“楼上怎么回事?” “现在正在排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 邝云修掐了电话,终于看向宁绒担心的面容。 “二十一楼的消防钟突然响了,酒店已把顶上几层的客人疏散到大堂,他们三个现在正在大堂,酒店目前正在排查原因。” 宁绒一呆之后面色变了变,“你们是担心被人做了手脚?”顶上那三层有专用电梯,除了住客和酒店职员其他人无法上楼。既然上不去,那让目标下楼就不失为一个选择。 一顿之后,宁绒的声音突然急起来:“芳姐会不会有危险?” 邝云修握着她的手的那只手紧了紧,然后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又抚了抚她的肩膀,面容沉着镇定,语调平缓:“你别紧张!张蓦和路樵一步不离她身边,另外,我还在暗处安排了好手,你放心,董芳意绝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现在大堂下面明里暗里有四个一等一的好手在严阵以待,虽然情况未明,又有些混乱,可极有可能就是杀手想趁机混水模鱼。但他相信只要杀手敢露面,楼下四人肯定有办法拿下他,只是现在人杂,希望不要伤及无辜就好。 他的手和他的声音似是一剂镇定剂,直接注入宁绒的心脏,她那颗“扑通、扑通”乱跳一通的心总算是定了定。在宁绒看来,能不能抓到凶手还在其次,董芳意不顾安危,以身作饵,她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她稍稍呼了口气,正想再说什么,邝云修的手机却又响了。他立即放开宁绒的肩膀,眼光在屏幕上一掠,马上接通。 电话那头一把男声立即传了过来,那声音中似是有种搬掉大石般的轻松:“消防钟响的原因已经查清楚了。二十一楼有间套房的客人带了几个朋友在里面打麻将,几个人一起吞云吐雾了几个小时,触动了房间的烟雾感应器,所以消防钟才自动报警。我们马上就要通知楼下的客人,安排他们回房。” 邝云修垂睑仔细听完,这个结果显然有些让人意外,他眉目不动,只简短回道:“知道了!” 邝云修摁了电话后,手指一边灵活的输入一组能倒背如流的数字,一边对宁绒说:“原因排查出来了,是二十一楼有间客房的客人吸烟引发的警报。” 宁绒紧绷的上半身软了软,松了口气。 对面邝云修已对着手机又开了口:“不是我们要等的人来了!是你们那层有个客人吸烟过量引发的警报!” 电话那头张蓦轻舒口气:“嗯,看见几个酒店职员过来了,应该是要公布这个结果。” “你们先上楼。还是要留神,上飞机前都不能大意!” “收到!” 邝云修结束通话,注意了一下屏幕上的时间,十一点十七分。他眸心凝了凝,面色有些肃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很失望?”宁绒仔细瞅了他一阵,低声问。 邝云修为了此行,应是做了非常周全的准备。明明飞机安检严格,绝对无法夹带枪枝过关,而宁绒却惊讶地发现这房间里出现了一把精致的黑色手枪。她相信张蓦和路樵身上必定也不会空空如也,还有那两个神秘的帮手,邝云修这样无声无息地布下一张罗网,肯定希望鱼儿上钩。可他们在成都的行程已基本结束,要等的杀手却始终没有露面,这样无疑浪费了他大费周折布下的这个局,同时似乎也说明他错看了萧良行。 邝云修缓缓抬眸,然后,摇了摇头,一丝莫测之光却在他眸中迅速闪过。 “其实……其实我倒希望这样!希望你对我姑父的猜测是错的!”宁绒轻咬了咬唇,“他是很可恶,那样辜负我们的信任!我不会再让他继续危害万屏的利益,但是怎么说我也不能相信他就是想要取我性命的那个人!” 邝云修定定看她几秒,终是轻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回床头柜,然后伸手爱怜地抚了抚她柔滑的长发:“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即使这一次杀手没有出现,无法证明什么,我希望你回去之后,也不要立即就和萧良行算帐,再缓一些时间,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宁绒眉头轻轻一皱,整天和萧良行虚于委蛇实在是件痛苦的事。若不是因为牵涉命案,照她的风格,知道萧良行无良的把万屏当成他的私有银行后,她立刻就想清理门户,已经忍了那么久,现在还得继续装糊涂,她心里实在是一百个不情愿。 但是,当她抬眸看到邝云修眼里的凝重,她踌躇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邝云修欣慰笑笑,揉了揉她的头顶。 “好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坐飞机,早点睡吧!” 邝云修说着,将她的身子轻轻揽过,宁绒只觉额上微微一热,然后就被拉着躺了下去。一手微微撑着身体的邝云修,向宁绒那侧的床头柜伸出长臂,将刚才被宁绒打开的灯一一关了。 这房间是普通标准双人间,但昨晚两人都是挤到一张床上去睡。 虽然刚刚经历一场虚惊,但邝云修温暖的怀抱和他好闻的气息,还是让宁绒没费多长时间便安然进ru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坐上回程飞机的还是来时那四人。邝云修没有一道回去,说是要留在成都善后一些事,会尽快赶回去。 哪料,一直是四天之后,邝云修才回到了a市。 那一天是星期一,早上万屏高层有个例会,宁绒照例在听各主管业务的副总裁汇报工作。其间,她抽空去窥萧良行。每看一次,心里都觉怪异。好似自她出差回来后,萧良行就有些反常,就像眼前,他整个人心不在焉的,这与他平时总是正襟危坐,一脸严谨的形象简直严重不符。 宁绒正自杂思纷飞,冷不防会议室那扇华贵厚重的大门骤然被推开,三男一女四名警察像是从天而降,突兀地闯进了大家的视野之中。 狗嘴里长不出象牙 这已不是指着桑骂着槐,而是指桑骂桑的尖刻了,两人欲动的脚步顿时顿住。一转身,几步之外,有个三十岁出头、一身富贵的男人正对挽着他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妖媚女孩说话,察觉宁绒他们投来的视线,他才装模作样的抬眼望过来,看着邝云修的眼神踞傲而不屑。 宁绒认得此人是市里酒店业楚翘慕来集团的总裁慕陈。她和这人只见过一两次,与他并无交情,不晓得他怎会衣冠楚楚地突然来咬邝云修。但见自己的男人这样公然被贬,心里禁不住烧出了一把火,她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邝云修在看清那人后,眉头轻蹙,鹰眸冷了冷。 宁绒冷声道:“慕总,今晚是不是喝多了?” 慕陈轻瞥一眼宁绒不悦的面色,轻佻一笑:“我也以为自己是喝多了眼花,要不然怎么会在这样的场合里看到那么不入流的嘉宾?”顿了一下,他又夸张地张了张嘴,状似十分后悔似的对着宁绒道:“唉呀!宁董,对不住啊!你看我这性子,怎么老是有什么说什么呢?真是得罪人!宁董,你千万别误会,我对你没有半点不敬啊!”他一口一个道歉,却明摆着再踩多邝云修几脚。 宁绒只觉一股气直往头上顶,两道目光已是锋利如刃,清亮声音如手起刀落般痛快:“我看你的酒量没有问题,你的性格也没有问题,要说有问题可能就是视力和口腔有些问题,第一是狗眼看人低!第二是狗嘴里长不出象牙!” 慕陈一愣之后脸色全变了,万没想到宁绒竟然那么直接了当地的骂他是狗,“你……你……你怎么骂人?”他怒得声音都结巴了。 宁绒小巧下巴硬气一扬:“人必自侮而他人侮之,这句话没听过吗?” 慕陈那还算颇为周正的脸上一阵的红,一阵的白。 他身边的那个小女孩显然也被惊住了,有些尴尬的僵住表情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邝云修赞赏的眸光在宁绒俏容上逗留了几秒,然后清冷的眼光转向慕陈气急败坏的脸,沉声道:“如果说筹到的善款不尽人意,的确跟今天出席的嘉宾有很大关系!像慕总这样对娱乐事业热情巨大的人,还有多少热情可以分给慈善事业?” 仿佛一下被戳中肋骨,慕陈脸上又憋了憋,眉目上更是恼怒,冷哼一声:“我还不差这几个钱!” 邝云修嘴角冷冷一勾,立即接话:“慕来集团财力雄厚,当然不差钱!慕总既然觉得今晚的善款有失a市颜面,让你也跟着丢份,大可以追加善款,为a市争光!” 慕陈面上一窒。宁绒却已机灵地眯起眼看向他:“对呀!慕总,像你这样财大气粗,为善又不甘人后的善心人士,不满意区区六百万善款也是正常!不过你在背后怨这个怨那个确实没什么意义,最有用的方法就是找基金会的人直接追加善款,让我们今天所有的人也跟着你与有荣光嘛!基金会的人还在那边,我可以代劳,把他们叫过来,你大手一挥再开张支票就成段佳话了!”宁绒说音一落,就真的作势起步要走。 慕陈一惊,慌忙出声唤住她:“等等!等等!宁董……” 他话还未完,就被一把满是讥诮的女声打断:“慕陈,今晚你不过只捐了十万,这点钱还不够给你身边的那位小姐买她手上的那颗钻戒,你不多捐点,就不怕人家以为慕来出了什么经济危机?” 宁绒脚步一顿,只觉一阵香风扑鼻,一看,竟是一袭紫色绸面礼服的覃宝菱摇曳生姿地向几人走来。 覃宝菱的几句话,好像把慕陈披在身上自诩为皇帝服饰的外装一下扒个精光,他一张脸涨得跟块猪肝似的,看得让人忍不住为他担心,不知会不会爆血管。 而他身边的小女敕模却是条件反射地马上用手盖住了左手中指上的那一圈闪闪发亮。 原本慕陈只想讨讨口头上的便宜,损一损那让他看着来气的邝云修,谁想到自己说出的话就像滚下山的石头,不偏不倚砸的是自己的脚。看着三道聚在他身上冷中带讽的眼光,他眼中透着心虚,狼狈的一时额头有些汗意。 慕来集团在a市虽然财雄势大,但覃氏与万屏实力都不在它之下,就算是邝云修,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他本人虽然没有什么大财势,但他人脉很强,众所周知城中首富覃北堂对他青眼有加,他和段千岩那些太|子党也过从甚密,若真是把他给惹恼了,也不见得会有好果子吃。而且,慕陈也绝不愿因为一时意气,导致自己钱包受损。为了感兴趣的女人,他可以不惜一掷千金,但慈善这种事,那就是不得以才为之的。因此他的宗旨很明确,和人过不去也就算了,绝不能和自己的钱过不去。 毕竟也是在商场上模爬滚打的人,慕陈脑中飞速运转,很快就权衡出利弊,他稳下心神,面上干干笑了几下:“做慈善嘛,就是要细水长流,没必要竭泽而渔。六百多万也不是问题,最重要是以后还陆续有来啦!” 他一说完,眼光就急急看向远处,不等别人回应,马上又开口:“诶!那边还有些熟人,我得过去打个招呼,你们慢聊,失陪了!” 紧接着用力扯了扯身旁木偶似的小女敕模,急匆匆地抬脚就走。 看着他灰溜溜的背影,覃宝菱一双眼眸分明都是鄙夷,两片鲜艳的红唇一开,不屑地吐了一句:“这人还真没一点长进!那么多年了仍然那么幼稚!” 邝云修闻言慢条斯里的递过一眼,眸底似是更冷了几分,覃宝菱一触那眼神后,不知为何,眼睫快速掩下,一张艳容上竟是有些不自在。 一旁的宁绒便不觉有些纳闷。 “我们也走吧!”邝云修淡声说,伸手牵过宁绒的小手。 宁绒一愣,邝云修这是明摆着不想应酬覃宝菱。虽然她对覃宝菱并无好感,但刚才怎么说也是覃宝菱仗义,邝云修这样做,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宁绒正想着,人已被邝云修拉着开动了步伐。 被冷落的覃宝菱咬着唇,看着并肩而去的两道背影,眼中受伤,面上难堪。 邝云修牵着宁绒差不多走到大门口时,宁绒突然听到一把柔和的男声唤她:“宁绒!” 无法抵达的情意 宁绒脚步一滞,微侧头,看到两道俊挺出挑的身影从她左后方并肩向她走来,她的唇边一下绽出一朵清丽的笑花。 “洛丞,严总!” 严晋温和地朝宁绒笑笑,当作回应。然后眼光自然地扫向随她一起步伐停顿的邝云修,两个男人相互微微点头致意。 池洛丞清寂的黑眸在宁绒的脸上幽幽地转了两圈后,眼光就落在她与邝云修交握的双手上,原本就散发着淡淡愁郁的清俊面容更是暗下。 “你们坐在哪里?刚才都没见到呢!”宁绒笑问。 “我们的位置靠后一些。”严晋瞥了一眼有些失态的表弟,开声回答。宁绒迟到,所以一到场,他们俩就注意到她了。 “洛丞,没想到你今天那么给力,不仅出力还亲自到场。”宁绒打趣道。 池洛丞面上终于起了一丝变化,他淡淡一扯唇,笑容轻薄如纱,有些会心的开口:“你知道了?” 宁绒轻点头,然后有些感慨:“你真的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池洛丞眯了眯眼,望着宁绒俏容的黑眸益发深幽如潭。 两人打哑迷一般,让严晋听得面上不由冒出一丝疑惑。邝云修却是不动声色,只把一双鹰眸仔细的放在池洛丞俊逸的面上。他记忆力极好,如今已是记起,眼前的男人就是去年圣诞夜送宁绒回家的男人。而更重要的,是这男人对宁绒的喜欢让人一目了然。 其实宁绒刚才一看到那幅《望》,就认出是出自池洛丞之手。那个画中的女子就是她。那个画面该是上次他带她上千障峰时,她在看山时的情景。当时她因为被邝云修所拒,心情郁郁,而那画面上轻愁弥漫,便是他对她的体察入微。 宁绒甜笑着微仰头看了一眼邝云修,对池洛丞说:“那幅画被他拍了下来,他是邝云修。”然后又对着邝云修说:“这就是那幅画的作者池洛丞。那位是他表哥,严晋。” 三个人一经介绍,互相伸出手,交握了一下。 池洛丞看向邝云修,眼神复杂,声音微涩的开口:“多谢邝先生对拙作的厚爱!” 也许这世上真是有一种巧合叫无巧不成书,他为她而作的画,却被她的爱人所买。 邝云修神情闲定,回道:“客气了!都是为做善事。” 池洛丞的眼光在宁绒和邝云修面上滑过,心中五味翻滚。为她而作的画机缘巧合之下还是归了她,而他的情意,还没有说出口,就失去抵达她的心的机会了。这样想着,不禁更是黯然。 一直在旁默默留意表弟举动的严晋见状,忙轻咳一声,朝向宁绒说:“你们这是要走了吧?时间也不早了,洛丞,我们别再耽搁宁董他们了!你不是也还有事要和基金会的人谈吗?” 池洛丞抬起暗淡无光的眼眸,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是啊!” “那我们先走,改日再聊!”宁绒开口。 严晋点了点头。 于是,邝云修重新牵过宁绒的手,转身离开。 好一阵之后,池洛丞依然立在原地,呆呆看着空荡荡的门口。 严晋轻叹了口气,伸手安慰地拍拍表弟的肩膀:“别看了!人都走了,你再望眼欲穿,也没用了!” 池洛丞眼里掠过苦涩,他没有出声,却终于撇开眼,转身,开步。 严晋摇了摇头,跟上。 这世上最让人无奈的,莫过于你心上有她,而她的心中却没有你的立锥之地。 不管是你的钱还是你的人,我都爱得起 回到公寓,一进屋换了鞋,宁绒就再也忍不住了,回头问正要换鞋的邝云修:“那慕陈究竟是何方妖怪?”这问题她憋了一路,可因为今天邝云修叫了个天影的职员来为他们开车,她在车上不便开口。 邝云修微弯着身,这别具一格的问题惹得他不禁失笑:“他以前曾下大力气追过覃宝菱。” 宁绒愕了一下,随即恍然而悟。当年覃宝菱情迷邝云修,慕陈想追她,肯定是讨不了好,他也必然因此而迁怒到了邝云修身上。 “哼!你就是个唐僧,专招女妖精,顺带惹了各路妖怪的恨,都想吃了你!”宁绒明白过来后,半开玩笑半娇嗔。 邝云修笑得更欢快了,“嗯,我要真是个唐僧,那你就是专收我的女妖精!” “唔……”宁绒一噎,然后瞠眼鼓腮:“我才不是妖精!” 邝云修蕴笑的眸煞有介事地在宁绒身上流转,点头,揶揄道:“对!看你刚才骂人时气势如虹的,确实也不像,嗯,像孙悟空!” 宁绒“扑哧”一声,一眼横过去:“你才孙猴子呢!” 两人说笑间,已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宁绒随手将手包放到了茶几上。 “修,刚才那个慕陈口那么贱,你……不会生气吧?”宁绒微敛了笑意,迟疑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她其实是真的担心邝云修会介意刚才慕陈的那些话,对于一个自尊的男人,那确实是一种很过分的冒犯。 邝云修面上笑意淡了淡,执起宁绒的一边手,漫不经心地玩着她的手指:“有些人口贱是因为他只有口,没有脑,我有必要和这样的残疾人士人一般见识吗?” 宁绒嘴角一下翘了起来,脑里掠过那张欠扁的脸,面上还是有些不愤:“那家伙就是欠揍!”说话间下意识的扫了几眼邝云修那双指节有力却又修长的大手,脑中已自动生成一幅暴力画面。 邝云修仿佛看到宁绒心中所想,微微抿嘴而笑:“我的自尊不是靠口头上或拳头上挣回来的!”顿了顿,面色严肃了些:“像咱们这样的一对,肯定会有不少闲话。在人们普遍的认识中,一个穷姑娘要被一个富贵人家看中了,她就是灰姑娘;可一个穷小子要和一个公主在一起,那大家只会认为他是个小白脸。这一点,我很清楚,但是我想你清楚一点,不管是你的人,还是你的钱,我都爱得起!” 明明邝云修并未加重语气,宁绒却觉得有股强劲的气流在心头激dang,瞧着心爱男人的一双明眸里若有火焰在舞,她凑过脸,在邝云修淡绯的唇上用力一啄,十足崇拜的说:“你真强大!” 邝云修双手抓着宁绒的肩膀,低眸看她,眼神中掠过一丝异色,面上并不因得到赞美而兴奋,反而冷静到有些莫测,他这样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其实我并没有你看到得那么强大,我也只是个常人!若有可能,我希望你这一辈子都不要看到我的软弱!”不知为何,他的声音竟有些涩,有些无奈。 宁绒觉得那一刻的邝云修有些反常,但她仍在全心的激动中,并没多想,只是抬起双手搂住邝云修的脖子,嘻笑着说:“你放心,我不会幼稚到以为这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人,嗯,有十全八美我已经很满足了!” 邝云修眼里映着宁绒如花的笑面,眸底便有一圈一圈的柔波无声无息的荡开,直把那莫名窜起的阴郁都吹得散了。 他倾了倾唇,双手扶着宁绒的纤腰,似笑非笑的问她:“既然对我这么满意,那你打算怎么奖励我啊?” 他话音一落,宁绒原本盈满笑意的眸骤然警觉起来,她立即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美眸一转,说:“我肚子饿了,你现在要给我做碗面条,我就对你更满意了!” 邝云修慢慢睨她一眼,然后别有意味的眼光落在她果着的白腻柔滑的香肩上,假装不解道:“你怎么现在胃口那么大,像是总喂不饱似的?” 宁绒俏脸一下热了,她拿开自己的双手,又迅速用力挣月兑邝云修双手,站了起来,然后急退两步,这男人现在是随时随地都能不正经了。 “你不是唐僧,你是!哼!哪有唐僧像你这么不庄重的?” 邝云修坏坏一笑,直把责骂当恭维:“还不都是你这妖精惹的!自从遇上你,我什么清规戒律都破了,你难道不该好好补偿我?” “你……”宁绒俏脸更是通红,她咬牙,“我明天就去请一尊观音回来,让她收了你!” 邝云修双眼一眯,好整以暇的似是看着铁定入口的猎物,人已从沙发上立起:“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你还指望她来救你?” 宁绒惊得一下转身就逃。 邝云修一勾唇,迈开长腿,追了上去。 几秒之后,宽敞的大厅里“啊”的一声娇呼,然后,一下又全然静了下去,再然后,原本两道细不可闻的喘息渐渐重了。 势在必得 时间踏入五月中旬。 这其间,萧良行的案子判了,故意杀人未遂,有期徒刑五年。宁缓如深受打击,对丈夫既怨恨又心痛,对宁家一家老小却是有种抬不起头的愧疚。 ———— 这天早上,邝云修刚踏入办公室,手机就响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看,烁亮的屏幕闪着“娴姨”两个字,他定定看着屏幕,在手机响到第三声时,才摁下通话键。 “娴姨!”如常般唤了一声。 手机那头立即传来一阵冷冰冰的声音:“我已经说过我们没有关系了,你还送什么生日礼物?你的大礼我受不起!” 邝云修好看的眉头不禁微是一皱,“娴姨,我们非要弄到这种地步吗?”昨天是欧亚娴的生日,往年邝云修都会亲自陪她吃饭,只是前些时候欧亚娴因为邝云修钟情宁绒的事大发雷霆,所以昨天邝云修只能买了些礼物,让田穗带回家。不管欧亚娴说得怎样绝情都好,邝云修仍然记得过去十八年她对自己的好。 这话似是对欧亚娴有所触动,她一张冷脸缓了缓,但出口的语气仍然不满:“若不是你不念旧情,我们又怎么会闹成这样?”都说儿子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他这个被她视若儿子的人,却是一次性地不要她们娘俩。一想到这点,欧亚娴就禁不住的满心愤恨。 邝云修已行至自己的办公椅边,坐下,无声叹息。对于一双不讲理的耳朵,想要去和它讲道理简直就是自找没趣。于是他只是放柔和了些声音说:“不管您怎么生我的气都好,那些东西也不过就是一点心意而已,您又何必和那些东西过不去?” 欧亚娴似乎更加伤怀,她叹了口气,声音更是软了几分:“云修,你若是真心关心我,该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你要还念一点旧情,你就不要让我失望!” 邝云修有些烦躁的抬起长指触抚一下额头,声音沉了些:“娴姨,我从来没有忘记你对我的好!可是那与我个人的感情根本就不能混为一谈!” 欧亚娴一听,火一下又冒了出来,声音陡地拔高:“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离开那个女人!我就不明白了,你那么有本事,现在事业也很成功,自己就能让自己过得很好,为什么还要惦记她那份身家?” 邝云修绷了绷双颊,声音仍然克制:“您从小看着我长大,在您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贪图富贵的人吗?” 欧亚娴冷笑一声,不屑道:“哼!若不是为了这个原因,你为什么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她除了有钱之外,有哪一点比小穗强?” 邝云修黑眸掠过一丝怒色,沉声道:“这个话题我们真是没有什么必要再讨论下去了!” 欧亚娴也是怒意勃发,尖声说:“我就知道我是浪费表情,你那些东西统统都收回去,我一件也不要!” “您如果确实嫌弃那些东西,就直接把他们扔垃圾桶好了!”邝云修说完,直接把手机掐了。 他将手机扔到桌面上,眸中沉郁。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的可以很厚,厚到可以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十八年如一日的好;可是也可能很薄,薄到十八年的感情能像一张纸一样,轻轻一撕,就烂。 邝云修抚着额看着墙大约一分钟,就敛了心神,专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这世上没有哪份恩义,能够理直气壮要求别人用一生幸福来祭奠。 ———— 同一时间,宁绒的办公室,随着“答答答”一阵鞋跟着地的声音,她抬眸,就见董芳意捧着厚厚一叠资料走了进来。 “宁总,这是新会展中心的最后修订方案,您过目一下。”董芳意便说,便将资料递了过去。 宁绒满意地接过,然后抬眸对董芳意说:“下星期就要投标了。芳姐,照你看,咱们这次的赢面如何? 董芳意信心满满的一笑,“这个工程,早在老董事长在位时,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他一直想在咱们这城市完成一件地标似的建筑,所以很用心。这一年多来,这个方案在你们父女手中改了又改,应该说已经是无可挑剔了!咱们在所有投标人中,准备是最充分、也是最有实力的,不是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吗?我相信,这个机会舍我其谁!” 宁绒面上笑容欣慰,握着资料的手不禁紧了紧,像是握着父亲的手。这是父亲生前最大的梦想,她要在自己的手中,尽全力让父亲的梦想照进现实。 “噢!对了,泰海建筑的刘一海想约您明天中午吃顿饭。” 宁绒面上微愕,“刘一海?万屏与他们没什么交道呀!这个见面是为什么?” 董芳意凝了凝眸:“恐怕还是因为新会展中心的事,如今几个有意投标的企业中,他们可以说是咱们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听说,他们对这个项目也是势在必得。” “既然是这样,大家就在标书上分胜负,见面有什么用?”宁绒挑眉。 董芳意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这个刘一海很有背景,黑白两道都有势力,他突然在投标前提出见面,恐怕是认为手中有什么东西能和咱们抗衡。” 宁绒垂睫看看台面上的方案,沉吟了一下,说:“那我们明天就去会会他,看看他玩什么花招。” 董芳意谨慎地点了点头:“好!” 第二天中午,宁绒带着董芳意依约到了与刘一海定下见面的酒店。 宁绒落坐以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五十多岁的男人,中等个子,平头,圆脸,眼厉、肉横,一身不菲名牌,却愣是被他穿出地摊货的效果。 这个刘一海一开口,果然声音不小,口气更大。 “宁董,咱们都是爽快人,我就不转弯抹角了,今天约你出来见面,就是为了会展中心投标的事。” 宁绒静等他的下文。 “实不相瞒,我们泰海建筑对这个项目非常看重,所以,希望万屏能够割爱,放弃这次竞标!” 宁绒和董芳意俱是面上一凛,不自禁地对望一眼。 宁绒沉吟了一下,才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向那刘一海道:“刘董,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不过你我都是商人,商人就照商人的规矩来!我们万屏对这个项目也是志在必得,如果泰海真的也想要的话,我们大可以在标书上一较高下。” 一口被拒,刘一海也不着急,圆脸上反而露了个圆滑的笑容,慢条斯理道:“宁董,我既然能提这个不情之请,自然有我的道理。” 董芳意脸上微微变了色。 宁绒脸上却是更冷了些:“你有什么道理我不感兴趣!我相信泰海发展到今时今日这个规模,肯定不会是刘董每次遇上好商机就找人割爱割出的结果。” 刘一海面上微僵,一双三角眼眯了眯,大家都传万屏的美女董事长看似娇弱,但作风硬朗,如今看来的确是传言不虚。 他很快敛去面上异色,微侧身从另一张椅子的公文袋里取出一个大牛皮信封放在餐桌上,然后嘴角含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将那信封推至宁绒面前。 “宁董,你看完里面的东西后,说不定会改变主意!”他的眼色有些阴冷,声音里含着一股胸有成竹的味道。 董芳意眸中登时紧张起来。 宁绒盯着眼前的信封看了几秒,却不伸手,然后,她霍地站起身来,冷然的居高临下望着刘一海:“刘董这次约见的意图我已经清楚,我想咱们之间没什么可谈了!” 说完,抓起椅子上的手袋,毫不迟疑的转身,起步。 刘一海怔了怔,然后眉宇间就起了气恼。 董芳意忐忑的掠一眼那个信封,也匆忙起身,向刘一海道了声“告辞”,就跟了上去。 一出包房门口,追上宁绒的董芳意有些担心的低声问:“宁董,您这样一眼都不看信封里面的东西是不是有些不妥?” 宁绒沉着眉目,不悦说:“肯定就是些想胁迫我就范的东西!我不管他玩什么手段,这一次我绝不让步!” 董芳意微蹙着眉,没有再开声。她心里很清楚,因为新会展中心是宁万承的梦想,宁绒才会竭尽全力想拿下这项项目。 —————— 下午,刚过三点,邝云修的办公室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刘一海。 邝云修乍一见他,有些奇怪,这个刘一海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商人,他若有安保问题,以他的能量,犯不着来安保公司求助。 刘一海似是看穿邝云修的疑惑,寒暄几句之后就开门见山:“邝总,我今天来找你,其实是因为万屏的宁董。” 邝云修心中微是一愕,却不急着说话。 “今天中午我和宁董见过一面,我本是希望她能退出这次新会展中心的投标,但可惜最后大家不欢而散。” 邝云修眸光一动,心中已是了然,刘一海这是想曲线救国,于是淡声说:“如果事关万屏的公事,我想刘董今天恐怕是要白走一趟了!”他很清楚宁绒有多看重这个项目,要让她退出是绝无可能的。 刘一海不赞同的“哎”了一声,然后嘿嘿一笑:“这倒未必!大家都知道邝总与宁董关系很近,有些话,宁董听不进去,邝总可能会听得进,以邝总对宁董的影响力来说,邝总听进去了,也就等于宁董听进去了!” 邝云修心中隐有些不好预感,但面上神色不动:“刘董说笑了!” 刘一海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声:“宁董呀就是个海归,事事都讲国际规则,讲公平竞争。但咱们是土鳖,在咱们自己的地头,做事自然就用自己的规矩,这个道理,想必邝总不会不知道。” 邝云修沉着不语。刘一海也不再多说,直接从公文袋里取出个牛皮信封递了过去。 邝云修接过信封之后,从里面抽出几张纸,他飞快浏览,面上无甚表情,直到最后一页,沉静的面色倏地一变。 你还能做一个称职的保镖吗 田穗面上的惊惶更无法藏匿,无措的垂下了头。 邝云修面上也瞬间一变,立即从椅子上起身。 “你……你怎么这么恶毒?”宁绒气得浑身发抖,惹得她怀中的一朵朵或粉或黄或红的剑兰也一阵颤动。 “宁绒,你先别激动!”邝云修快步向门口走去。 宁绒将那束剑兰狠狠一摔,“啪”的一声,一朵朵美得惹人怜爱的娇花无辜躺在地上,像一地被糟践的美好。 她知道田穗因邝云修钟情于她而对她充满敌意,但她实在想不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阴狠癫狂,为了自己的情,竟不惜拿别人的性命和自己的鲜血来做戏。 宁绒咬牙,眼里的火舌似要扑向田穗,恨声道:“你恨我尽管就冲着我来,干嘛伤及我的家人?我爷爷已经八十岁了,你居然还安这样的坏心,害一个老人家受那样的罪,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你这该死的女人,我一定会让你为你的恶毒付出代价的!” 田穗一时也被宁绒冲天的怒气骇住,身子无意识的颤了颤。 “宁绒!”已行至她身边的邝云修急唤一声,有些头疼的伸手去拉宁绒一边胳膊,意图让盛怒中的宁绒冷静下来。他就知道,宁绒若然知道真相,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宁绒却是大力将手一甩,她在大怒之下力气竟是见涨,竟一把将邝云修有力的大手甩开。宁绒xiong部激烈起伏,怒火中烧的眼再狠瞪一眼田穗,然后一扫邝云修,猛然转身,鞋底的高跟狠狠踏着地下的板转,离去。 邝云修一贯沉静的面上罕见的浮出了焦虑,忙抬脚跟了上去,没再望回田穗一眼。 病房内骤然静下,田穗目光呆滞地望着犹自半开的门,感觉仿佛在一场惊心动魂的龙卷风中劫后余生,她的心仍是乱了节奏的狂跳不止,如果她能看到自己的脸色,大概就会知道传说中的女鬼长得什么样了。如今的她,实已分不清心中是怕是悔还是绝望了。忽地,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一阵剧烈疼痛猛地漫过全身,她不由自主的抽搐,手一软,杯子已滑落在床单上,立时弄湿了一大片薄薄的床垫和她身上的毛巾被,可田穗却完全像感觉不到湿意,双手颤着抱住自己的肩,头慢慢俯下,满月复的绝望、伤心和惊悸都化作一声声的嚎啕,从喉间喷涌出来。 —————— 路樵看田穗中午睡得还算踏实,就急忙回家收拾了一些备换的随身用品,昨天他因为不放心田穗,不想离开太久,只在医院附近的超市粗粗买了一些东西对付了一晚。 田穗的母亲身子不好,田穗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受伤,这几天必然只能孤零零一个人留医,虽然给她雇了二十四小时的看护,他还是觉得心疼,不想她一个人凄凉地面对病痛,所以打算怎么着也得要陪护着三两天,等她情况好转些才放心走开。 因为回程不巧遇上一起交通事故,路堵了好一段,等他回到医院时已经快四点半了。 提着个简单的深绿色的旅行袋,他匆匆进了电梯,运气不错,这趟电梯只得他一人。 “叮”的一声,电梯在十六楼停下,一开门,视线里就是一群黑压压的脑袋。等电梯的人自动左右分列,中间给他让出一条道。他还没越过那些人,忽然就瞧见俏脸含怒的宁绒正生了风似的向电梯而来,后面跟着面色焦灼的邝云修。 路樵愣了愣,不管是宁绒的大怒还是邝云修的大急都是平时可遇而不可多见的。 “宁小姐,怎么了?” 宁绒紧抿着嘴,径直越过他进ru电梯。 路樵更加莫名其妙,又转向她身后的邝云修,张口:“修哥……” 可邝云修的面色最终还是堵了他后面的话,便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邝云修从自己的身边走过。 路樵微皱眉看着宁绒与邝云修的脸在渐渐合上的电梯门后隐去,又盯着紧闭的电梯门愣了几秒,然后揣着满月复的疑窦走向田穗的病房。 绕过长长的迴廊,和田穗的病房还隔着好几间房,一阵肝肠寸断的痛哭声就闯入耳膜中,路樵的眼皮一跳,脚下的步子一下大了。 那哭声果然是从田穗那半掩的病房门口传出的,路樵的心一下悬到了喉咙口,人一挨近门边,长臂已急伸出去,大门洞开,一眼就见病床上的田穗弯腰伏低,肩膀剧烈的抽dong,大哭不止。 “啪”的一声,路樵手中的行李袋落在门边,面色大变,几步跨到病床前,眼光飞快掠一下床上的狼藉,一下就伸手抓着田穗的双肩,用力却又小心地将她扶起,慌着声音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田穗?你哭什么?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田穗抬起满面是泪而显得异常狼狈的脸,路樵的脸被她满眶的泪浸得面目模糊,她的哭声克制了些,头只是大力的摇。 路樵的心全揪成一团。田穗性格端秀,身手凌厉,举止进退一向都有分寸,虽然最近因为邝云修与宁绒的事有些反常,但像这样的严重失态,他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你倒是告诉我,怎么回事啊?”路樵一只手将床上那个空杯拾起放到了旁边的柜子上。 田穗却还是哭,将呜呜的哭声收敛在喉间,反而越发彰显了她的痛。路樵手足无措的慌,也管不了那么多,一把伸手掀了她身上已湿了一片的薄薄毛巾被,见她蓝白相见的的病服下摆竟染着几小块淡淡的红,他目中一惊,赶紧又掀开她的病服,绑在她腰间的纱布已是一片刺目的湿红。 路樵瞳仁一缩,声音立时因着急而大了些:“你的伤口裂了!那看护去哪里了?她怎么做事的?你别哭,别哭!我马上去找医生来处理一下!”说完放开田穗的肩膀,就想转身。 谁知一条手臂却突然被一只纤手紧紧捉了,然后,田穗含着浓重哭腔的声音模糊而断断续续的响起:“路樵,云修哥……他真的……不要我了!他要……赶我走,不让我……不让我回天影了!” 路樵急欲转身的身体蓦地僵住,俊朗的脸上掠过一阵像是苦涩又像是惊异的表情。足足有五秒之久,路樵才用力拿开那只纤手,不发一言地快步向门口走去。 路樵请来医生重新为田穗处理伤口,又让那名女看护换了干净的床垫等,再为田穗换了另一套病服,这样全部弄好之后,已近六点了。 田穗在这其间情绪已冷静下来。她静静躺在床上,定定看着天花板,白布一样的面上,那两个略微红肿的眼眶有些吓人,像两口哀绝的空洞。 路樵沉默地坐在木椅上,俊朗的脸上有一抹明显的疲惫。宽敞的高级病房里,可怕的岑寂,仿佛一根针掉下都能听清。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路樵的视线从安静异常的女人脸上移向床头柜上那个空杯,柔声问:“口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田穗慢慢摇了摇头。 “时间也不早了,肚子饿了没有?” 又是一个无声的摇头。 路樵抚了抚额,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瞧了几眼田穗,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半晌之后,才问出口:“你刚才说,修哥不让你回天影,是怎么回事?” 田穗苍白的脸上僵了一僵,随即眸光闪了闪,好一会儿才低哑的回道:“这次宁老先生发生了那么大的意外,或许,或许,他心里在埋怨我,怨我对宁老先生保护不力!” 路樵眉头下意识的一皱,盯着田穗的眼光狐疑。 邝云修一向对手下仁厚有义,他重视客户,也关爱员工,所以天影上下都愿意为他卖命。虽说这次出事的是他心爱女人的至亲,他也不见得一下就性情大变,不分缘由的归罪手下,毕竟,这个受伤的人,还是他一直视作妹妹的人。 路樵没有说话,将眼光投向大敞的窗,五月底的下午六点多,仿佛黑夜仍在很远的前方,光线依然耀亮,而他的眸光却一点一点笼上了幽暗。 “路樵,你能不能替我去和云修哥说说,我真的不想离开天影。”田穗忽然再开口,哀伤弥漫。 路樵愕然转眸,触上田穗又凄然又不甘的失神大眼,心中一抽。 “我不知道云修哥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但他一定会有他的理由!”路樵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 他总觉得这件事内有乾坤,特别是联想到刚才在电梯口见到邝云修与宁绒一反常态的表情,似乎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他虽然对眼前的女人情有独钟,但理智上,他更偏向相信邝云修。 “你不愿意帮我?”一口被拒,田穗似是有些意外,面有幽怨。 “也许,你离开天影,不是一件坏事!”又是半晌,路樵才开口,声音低沉。 田穗面上又是一僵,眼底慢慢生出一层嗔怒,声音更是因为大失所望而发冷:“就连你也盼着我走?” 路樵盯着那张曾令他朝思暮想,近来却越发让他困惑的俏容,月复中像是有一肚的苦水在翻腾。 “田穗,如今的你,还能做一个称职的保镖吗?”路樵忽然嘴角扯了一丝意味不清的涩笑,声音轻飘飘的。 田穗却听得心头一震,眼光慌乱的闪了闪,又很快镇定下来,怒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路樵没有立即回答,眼光眨动,似是暗地在激烈做着什么挣扎,最后,他绷了绷双颊,把心一横,声音与决心一起破口而出:“你敢说,我手机被窃听的事与你无关?” 爱从来不是伤天害理的借口 田穗面上遽然一变,一丝明显的惊骇自眼底蹿出,她吞了吞口水,力图保持平静:“什……什么窃听?” 路樵心头一点一点的凉,他的眼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别开了眼,不看田穗。一会儿之后,他张口,像是从哪个不见天日的洞穴飘出的清清冷冷的风:“我们在成都设局要抓萧良行,谁知却被人泄了密,我们怎么都想不明白,一度还怀疑是芳姐干的,可宁绒对她的忠诚却坚定不疑。直到不久后的一天,我的iphone不小心摔到地下出了毛病,我拿去维修,才无意中发现手机卡被人复制了。我忽然记起,我们到成都的第一天晚上,你曾给我打过个电|话,我后来查过通话时间,就是酒店监控系统那两个杀手出现前的二十分钟。当时我突然觉得那件事会与你有关,可又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于是悄悄查了我手机的监听源,结果居然显示是你家。” 路樵顿然收了声,像是喉咙骤然涌上一口浓痰,把他的话都堵了。田穗的脸色却是渐渐发青,手已不知不觉将毛巾被的一角拽进了掌心中。 调适了一下,路樵再度沉沉开口:“自从张蓦生日那晚,咱们见面的次数多了很多,你有足够多的机会在我的手机上动手脚。你就是靠窃听我的手机知道要杀宁绒的人是萧良行,而你打来成都的那个电|话,应该是无意中听到了张蓦和芳姐的声音,其中他们可能说了什么,让你知道我们三个当晚就住在同一套房,据此推断出了我们的计划,从而通知萧良行,让他在最后关头中断了他原来的计划。” 说到此处,路樵蓦地将眼光调向田穗那十分难看的脸色,眸中已迸出丝丝厉光,语声也随之严峻起来:“你一直认为是宁绒抢了修哥,以为没有她,修哥就会归你所有!你帮萧良行逃月兑,不过是想借他的手,替你铲除宁绒!我说的对不对?” 田穗避开路樵的眼光,埋在薄被下的身体已隐隐颤抖起来。原来若要人不知,真的是除非已莫为!处心积虑的谋害宁绒,可比临时起意去害宁穆生的性质要恶劣得多。 过了好久,她颓丧地闭了闭眼,咬着牙,好像这样,才不致让体内的哆嗦从口中泄露出去:“你既然都知道了,打算怎么办?” 路樵眼中滑过一丝痛楚,“你这样做,不仅违反了一个保镖最基本的职业道德,甚至连最起码的人性都泯灭了!”稍顿一下,他的嘴角忽然嘲讽地倾了倾,“你那么聪明,怎么竟干这样的傻事?你难道从来没想过,这件事若被修哥知道了会怎样?他本来一直当你是妹妹,可你竟然想要他心爱之人的性命,你认为他会怎样看你?” 一字一句钉子一般敲进田穗的脑壳中,她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一颗心全都紧缩成一团。耳边仿佛又响起刚才邝云修的嘲弄,“我从来都不知道你那么有演戏的天分”,绝望和恐惧便像突涨的大潮,汹涌而至,似要将她溺毙。 经过宁穆生的事,她在他心目中一定已是十分不堪,若是再加上这件事,他将会怎样的唾弃她?他的眼中,以后哪里还容得下她这粒丑陋的沙? 她慌得一下倾过身,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路樵劲健的小手臂,指甲都陷进了他的皮肉里,哀求道:“路樵,路樵!别告诉云修哥!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恨宁绒!我……我也不想这样!你了解我,你知道我的!我不是个坏人!我只是放不下云修哥,我只是想爱他罢了!” 田穗慌慌张张地说着,一双大眼已盈满泪水,本来沙哑的声音又哽咽起来,再加上那一副苍白而无一分人色的小脸,整个人看上去简直奇惨无比。 路樵一双黑眸在眼前既熟悉而又觉陌生的俏容上飞快移转,心头的苍凉一望无际。眼前这个女人,曾是他心心念念的女神,可现在涕泪交加、犹如惊弓之鸟,看着却是那样的可悲、可憎又可怜! 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能让人变得那样面目全非? 他涩然的眨了眨眼,像是想将眼底的痛惜、不忍和厌恶一起眨掉。他吸了口气,伸手用力扒开抓着自己的那只小手,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厉声出口:“爱一个人从来不是错!但爱人爱到伤天害理,你有没有想过,那早已不是爱,而是极端的自私和犯罪!这天下爱而不得的不只你一人,你硬要钻死胡同,就不要拿爱来当借口!” 田穗难过的只是摇头,哀哀直哭。 路樵忽然就觉得累,为了自己对这个女人几乎长达三年的爱意。他曾经那么执着地等她从一条爱的死路里拐弯看到自己,所以他明知最近她的亲近,虽然是人在而心不在,但他不介意,愿意等到她身心合一的那一天。可他最后却发现了那样一桩不堪的秘密,他失望、伤心又惊怒,最终还是守口如瓶,他想她只是为爱所苦,所以他仍想给她一个机会,直到刚才,他忽然发觉他其实错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和张蓦动手的样子,那时的你真的很美好!你记得吗?还记得自己曾经的那副模样吗?田穗,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路樵再开口,眼神飘在空气里,声音低柔,面上却带着一丝明显的失落与疲倦。 正哭得一塌糊涂的田穗字字听得分明,全身猛地一震,像是眼泪都一下凝在了眼眶中。 那时天影刚成立,张蓦吃饱了撑着,跑去招惹田穗动手,当时路樵怎么也想不到,看着温婉柔静的女子,动起手来竟是那样英姿卓绝,也就那一瞬,她把他的心带走了。 路樵轻笑了笑,缥缈若烟,落寞无奈。他站起身,脸色回复平静,仿佛那沉着稳重的路樵又重新现身。 “好好照顾自己吧!” 路樵的声音终于也和脸色一样平静。话完,转身,连看田穗的最后一眼都省了。 田穗抬着泪眼,怔怔看那模糊的背影。 在门边,路樵弯腰拾起旅行袋,伸手向门把。 “对……对不起!” 路樵握住门把的手紧了紧,高大的身影稍稍一顿,却没有回头,只一瞬,他就拉开门,迈步走了出去。 门在眼前一点一点地合上,田穗仿佛觉得,像是一个世界对她关闭了。 胸腔中仿佛破出了一个大洞。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只是想为自己争取幸福,以至于不惜伤了天良、机关算尽,甚至铤而走险,可最终,却是徒然,她的十指,抓不到她想要的幸福,就连原本一直流连在她身边恭候她垂手而拾的那点眷恋,也要从指缝里溜走了。 泪水如泉,又重新狂涌了出来,田穗忽然发觉,她居然哭不出声音来了。 ———— 出了电梯后,邝云修对宁绒亦步亦趋,却苦于附近都是人,他找不到开口的机会。而宁绒明显蕴着一腔怒火,头也没回一下,只是快步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在停车场边缘,终于是车多人少,落后宁绒两步的邝云修一把拉住了宁绒摆动的一只手臂。 “宁绒,先别走,咱们好好谈谈!” 宁绒就势一顿,猛地转身,两只怒涛翻滚的美眸直直射向邝云修,生硬开口:“谈?谈什么?如果刚才不是我恰巧听到那番话,你其实并不打算告诉我这件事吧?”从昨天事发到现在,如果他要说,早就该说了。 邝云修面上一窒。 “为什么不答?”宁绒提高些声音,咄咄逼人。 邝云修垂睑,默然。 不介意在狼的社群里变成狼 沉默总是最好的答案。宁绒的心随之沉了下去。 将近六月下午四点的阳光,已经明烈的毫不含糊,斜映在宁绒已是怒气蒸腾的俏容上,里外一夹攻,竟让她双颊红得像是火烧了一般。 “宁绒,就算这件事公开,的确也于事无补了。”邝云修终于还是开了口,声音有些阴郁。 宁绒眸里的火似是被人三两下拨得更旺了些,她的手臂用力挣开邝云修的手掌,恨恨磨牙:“不公开?就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还把仇人当恩人!” 邝云修头疼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很生气,田穗这次的确是罪不可恕,可就算你知道了真相,你爷爷所受的创伤也无法逆转。” 邝云修的话让宁绒双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瞠大:“听你的口气,你是准备让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邝云修面上略一滞,微是无奈:“我已把她赶出天影……” 不等他说完,就被宁绒不客气地怒声打断:“我爷爷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如果不是他福大命大,昨天恐怕就捱不过去了,那个该死的女人那么歹毒,你只是把她赶走,就算是罚罪相当吗?你简直就是在包庇!” “她虽然其心可诛,可依她的行为,现在也真没有哪条法律可以判她的罪!而且客观一点的说,你爷爷这次发生脑溢血,主要还是因为碰到劫持受了巨大惊吓所致。” “照你那么说,田穗倒是无辜咯?”宁绒秀眉一横,这话听着简直是万针刺耳。照她看来,爷爷如今躺在医院,完全都是刘一海和田穗的错,就算一个是五十步,一个是一百步,也全都该死! 邝云修正待开口,不远处走过两个中年妇人,眼光不住的投向两人身上。两人男俊女俏,本就招人眼光,如今一个横眉怒目,一个沉郁无奈,任谁都忍不住多加两眼。邝云修只好咽下要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邝云修耐着性子才再开口:“我不是在为她开月兑,只是这件事若真闹得大了,她母亲那边会受不住这个刺激!如今已经够乱了,不能再闹什么乱子了!” 这话却无异火上浇油,更把宁绒激得眼眶都红了几分,声音随之也拉高:“她母亲的命金贵,难道我爷爷的命就不算一回事吗?” 邝云修皱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于现在除了怒还是怒的宁绒,他其实怎么说都不占理。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你要求我做个圣母,却一再容忍那两母女像不负责任的孩子那样作恶,你不觉得这样太过分吗?”宁绒的眼里有怒,表情受伤。 欧亚娴撒泼当众向她泼茶,他要她别计较,现在田穗算计到她爷爷头上,差点闹出了人命,他居然还是想压下。他那一碗水究竟是怎么端的?他对那两母女是仁至义尽了,那他又置她于何地? 邝云修望着眼前不可抑制的怒容,头一次觉得深深的无奈。 在猜到田穗的居心的那一刻,他震怒不已,若是换作别人,他保证要她付出十倍的代价,可千不念,万不念,却总还要念着她是欧亚娴的女儿,而欧亚娴的身子是绝受不了大的刺激。于是,他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件事瞒下。只是,田穗是决计不能再留天影了。一个因为执念已走火入魔的女人,就像是一颗随时都会爆掉的危险炸弹,他绝不能让他心爱的女人及她的家人承受那样致命的危险。 可这世上就是怕哪样来哪样,宁绒意外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这样一来,不管他怎么做,都很难两全。 “那你打算怎么样?是对田穗用私刑,还是随便给她找个罪名,把她弄进监狱里才算满意?”邝云修的声音有些无奈。 宁绒窒了窒。她那连片的怒火之中终于裂出了一条宽缝,让她自小所受教育中那种根深蒂固的法治之光冒出了苗头。 在宁绒一时的无语中,邝云修面上略略舒缓,他轻叹了一声:“其实你并不想那么做,这就是你与那些人的区别之处,宁绒……” “如果每个人都当我是小绵羊,想算计就算计,想杀就杀,我不介意在这个狼的社群里变成狼!”宁绒说得又快又狠,每个字简直像是从牙缝里蹦了出来,她面色凌厉,因怒色而燃亮的眸中,现出一抹罕见的倔狠。 凭什么自己总是被算计、被打压、被追杀的那一个? 邝云修面上略是一震,双眼微眯。 就在他恍神的刹那,宁绒已背过身去,迈步离开。 邝云修看着那道纤巧的背影,想抬的脚最终收住。在这件事上,于他,并非简单的是非对错,而是情义之间的两难,他的不得已,想让她认同,的确是强人所难。他的眸光暗了下去。 宁绒究竟是怒了,当晚,她就没回邝云修的公寓,一个人回她自己的公寓住。 这是两人在一起后第一次发生冲突。邝云修虽是有心想哄,可也深知宁绒这一气实是非同小可,这个时候必不待见自己。若要和解,恐怕只能先给她一些时间冷静下来。 当晚,宁穆生也醒转过来。看着终于清醒的爷爷,宁绒热泪盈眶,爷爷这次出事完全都是代己受过,如果他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心安。可一转念想到爷爷今后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能走能动,心里就难过异常,免不了又想起那杀千刀的刘一海,还有那该死的田穗,简直恨恨不已。但法律不搞春秋决狱,讲的是无实据而不罪,她虽然放了狠话,也真恨不得对那些恶人以牙还牙,可真要违法而行、快意恩仇,于她,实在也是有心理障碍。 纵算如此,她还是对邝云修不能谅解。 第四天,是新会展中心开标的日子。一早,宁绒的眼皮就一直在跳,让她隐有惴惴。她这几天一直睡不安稳,也不知这眼跳的究竟是疲倦还是不祥之兆。 十点半左右,她从十五楼开完会上楼,在办公室门口,就见到董芳意在她的办公室。 听到动静的董芳意一转身,宁绒在那一向冷静沉着的脸上竟见恼怒一片,她的心禁不住“咯噔”一下。 “宁董,中标的是泰海建设!” 宁绒忽觉一阵天旋地转。 不明不白的失利 “怎么可能?”宁绒的心像是一下从十八楼狠狠摔跌在地面上,震惊失声,整个人站在门口不能动弹。 那份标书,凝结了她与父亲两个人无数的心血,用重金锻造出的每一个构思,都是经过千推百敲的,怎么可能会失利?再说,如果泰海建筑一早有必胜的把握,又何必在最后的关头使出那么多肮脏手段来逼她退出竞标? 董芳意脑袋沉重的点了一下。很快她脸上就涌出愤愤之色,急声道:“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刚才得到消息后,我马上找了相关人士了解情况。结果却听到人家说,泰海建筑的标书与我们的标书的相似度竟达到百分之九十左右,可他们的总造价却比咱们低了0.5%。” 宁绒的头上像是挨了一记闷棍,疼痛骤然已生,可董芳意最后的话却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吸了口冷气,有些不可置信的瞠大眼,然后向董芳意走近:“你刚才说他们的标书什么?他们……” 董芳意直接了当地打断了她:“我怀疑有人将我们的标书泄密给了泰海建筑,两份标书的相似度那么高,价钱差距又那么小,绝对不可能只是巧合!” 宁绒的脸色已是铁青,她走到董芳意面前,抚了一下额,喉咙像是被塞了一块硬铁似的,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来:“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这份标书完整的内容,除了你我二人,就连帮咱们设计方案的那个公司的老总,还有万屏负责这块的那个副总也并不能全面掌握,这份标书怎么可能会泄露出去?” 董芳意的眉拧得厉害,她百思不解的摇头,“这就是问题所在!从刚才我就一直反思,自己之前究竟有没有什么疏忽而可能导致泄密,可我想了很久,一点端倪都想不出,我一直对这份东西慎之又慎,就连小何连标书的边儿都看不到,所以不像是我这里出了漏洞。宁董,您也好好想想,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事关重大,董芳意也不怕冒犯宁绒,直言相问,只想找出这次失利的原因。 宁绒将手上的手机放到办公桌上,移着发沉的脚步到落地窗前,大片阳光从透明的玻璃倾泄而下,映得办公室亮亮堂堂的,偏偏宁绒觉得自己心上像揣着最厚重的云,阴沉的不见丝毫光亮。 好半晌,凝眉细想的宁绒才颓然转过身,对着董芳意摇了摇头。 董芳意面上微弱的希望就像是房间里最后一盏灯也被人拉熄,全然黑了。 如果能够证实是泰海抄袭了万屏的计划,那她们还能够立即向市政府申诉,提请这次竟标结果无效,可如今,没有希望了。 —————— 下午将近四点,宁绒办公室的大门罕见的紧紧闭合着,室内,她坐在办公椅上,呆呆望着落地窗外,眼底只是一片灰寂黑暗。 办公桌上,两盒白色的食盒凄凉相叠,那是中午董芳意为没有下员工餐厅就餐的宁绒叫来的外卖,可宁绒动也没动。 董芳意知道宁绒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从宁绒的办公室出来之后,她就破例的为年轻的老板带上了门,并为她挡下所有的事情,让她可以静静地待着。 一场被寄予无限厚望的竟标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失利了。想到过世的父亲,躺在医院的爷爷,宁绒的心就像压着一座泰山。她把父亲的梦想弄丢了,还害爷爷遭了那么大的罪,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罪人。 “叩叩叩!”几声轻轻的敲门声突然响在耳边。 宁绒雕塑一般的面容稍稍动了动,眼光慢慢调向门口。“进来!”她的声音有丝丝暗哑。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董芳意,手里拿着一份快递信封。她飞快地扫了宁绒的脸色以及办公桌上一眼,沉沉的叹了口气,面上难掩担心。 走近办公桌,她在宁绒的对面坐下,柔声开口: “宁董,我知道您心里难受,可是事情已成定局,您也无需再过多自责了!”董芳意的语气满是心疼,她知道眼前这个女孩过得从不轻松,这次竟标失利,对她简直就是重重一击。“董事长在天有灵,他会看到您付出的所有努力,他一定会感到欣慰的!这个项目,没了……就没了吧,万屏一样还可以有其他的建树,您一样可以带领万屏闯出个更好的未来的!” 宁绒静静听着,心头只是发涩,丢了这样一个别具意义的竟标,她又怎能不灰心呢? 只是触到董芳意满是忧心的脸色,她还是敛了心头的杂思。摔了那么大的跟斗,她不能喊痛,即便过多的失意也是奢侈,更加不可能逃避,因为万屏需要她,宁家一家大小更需要她。 她微吸了口气,暗自振作一下,勉力挤出一丝不太好看的笑意,“芳姐,你别担心我!我知道该怎么做!”然后看向董芳意手里的快件,问:“你手里那份快递是给我的?” 董芳意多少还是有些欣慰,微微一笑:“是啊!”说着递了过去。 宁绒伸手接过。董芳意扫一眼那两盒原封不动的饭盒,说:“人是铁,饭是钢,再怎么着也要吃饭,储备能量。这盒饭现在已经冷了,不能吃了,我让小何给您冲点热饮,拿点饼干什么的先垫垫肚子,好吗?” 宁绒实是没有胃口,可又不好一再拒绝董芳意的好意,于是点了点头。 董芳意便拿了那两盒饭出去。 宁绒这才低头去看手中的快递,这是份从本市寄出的快递,投寄时间是今天早上,寄件人却是个陌生的名字。 宁绒拿过剪刀剪开封口,然后将剪刀往旁一放,便伸手进信封里。 是相片。好几张的相片。 宁绒视线一看清面上的那张相片,面色微微变了。她急不可待去看以下几张,越看面色越是难看,眼里都是震愕,像是看到什么完全不可想象的画面。 直到最后,她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失了魂魄似的僵呆立了几秒,宁绒忽然将那些相片统统塞进信封中,拿起信封就冲出了办公室,朝着她的私人会客室奔去。 正在会客室里各自在手机上浏览网页的张蓦和路樵,骤然发现一阵风似的刮到门边的宁绒,稍愣了愣。 “送我去天影!” 与你们母女再无任何关系 张蓦和路樵大惊,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直跳起来,一步跨至欧亚娴身边,一人一边伸手夹紧了她的双臂。 邝云修的眸中先有愕然快闪而过,然后再是一丝怒气掠过,但他只是隐忍地绷了绷颊,面色瞬间沉下,却没有其他动作。 “娴姨,您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张蓦焦灼的大皱着眉头,急声道。 欧亚娴烦躁的挣了挣手臂,却挣不开,她目眦欲裂,语声激动:“我干什么?我就是要教训这没良心的东西!” 路樵狠拧着眉,担忧地看了看邝云修,他的眉眼有些冷,但神情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巴掌的打的不是他的脸。路樵不解,凭邝云修的身手,若是想避,欧亚娴肯定一根指头都沾不到他,他何必生受那一下? 在几人的目注下,邝云修缓缓站起身,淡然看向欧亚娴。“娴姨,这下您满意了吧?”邝云修张口,声音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其实没料到欧亚娴会真的向他动手。他之所以生生受了那一巴掌,完全是看在昔日两人情同母子的情分上。自从他和宁绒在一起后,她就认定他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今天找上|门,必定是知道了女儿受伤的事,来找他讨还公道的。这一巴掌,就当是他为了以往的恩义还她的一个公道吧。 “满意?”欧亚娴原本端庄的脸因弥张的怒气而显得扭曲,她气势汹汹的大嚷:“小穗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她受的那一刀要怎么算我都不满意!”想到女儿如今的处境,她是又心疼又愤怒,眼眶都红了。 她咬了咬牙,怨恨满脸,“我以为你就是贪图富贵,才会忘恩负义将我们母女甩在一边,可没想到你为了攀上那个女人,坏到连最起码的良心都不剩了!小穗那么多年对你一心一意,你从小到大我和你田叔又是怎么对你的?你现在就这样恩将仇报?小穗为了那个贱人的爷爷受了伤,你不仅没有半分感激,反而还一脚把她踢开!你……你简真就是丧尽天良!” 张蓦和路樵听得脸色都变了。两人都不清楚邝云修为何会突然将田穗赶走,也不敢过问,但以两人对邝云修的了解,知道这件事定必事出有因,绝不会是像欧亚娴说的那样不堪。 路樵心里更不是滋味,像是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几百只小爪,齐齐抓向他的心。 “邝云修,你不要欺人太甚!那个贱人的爷爷的命值钱,难道我女儿的命就不宝贵吗?在我眼里,那贱人全家的性命也抵不过我女儿一条命珍贵!也就我女儿才会那么傻,明明知道你的心不在她身上,她还是心甘情愿、拚死拚活的为你卖命,竟然傻到连情敌的爷爷也愿意舍命去保护,可你是怎么对她的?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冷血无情的人?” 欧亚娴越骂越怒,声音尖厉,仪态全无、满脸通红,口沫星子乱飞,xiong部激烈起伏,若不是手臂还被人抓着,说不定就一头扑上去,对着邝云修既动口又动手了。 邝云修脸色越来越难看,双唇几乎已抿成一线。如潭沉幽的眸不避不让地直视着欧亚娴像要喷出火来的双眼,沉声道:“我没有什么要为自己解释的!您愿意怎么看我就怎么看我吧!您手也动过了,人也骂过了,该满意了,我还有正事,恕不奉陪了!”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可欧亚娴肚里还有一腔天大的委屈,哪里肯就此罢休,她已是骂得兴起,张嘴就来:“我就是那瞎了眼的农夫,好捡不捡,去捡一条毒蛇……” 见欧亚娴丝毫不肯收敛,而且越说越口无遮拦,邝云修和宁绒都被她骂得极狠,张蓦听的心中早就冒出一团火来,但终究顾虑着她是田穗的母亲,所以一直强忍着,现在听她又将邝云修比作毒蛇,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不悦的打断她的话:“娴姨,这里是办公室,您这样大呼小叫的……” “怎么?害怕别人听到?怕就别干亏心事呀!”欧亚娴冷冷嘲笑一声,语气尖刻,然后又不屑地剜了邝云修一眼,狠狠道:“我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女儿的委屈,她是人善被人欺……” “人善被人欺?”一直默不出声,但脸色幻变不定的路樵突然截了欧亚娴的话头,嘴边似是扯了一丝苦笑。他松开欧亚娴的手臂,顿了顿,似是心中挣扎了一下,才继续开口,声音低涩凝沉:“您真的了解自己的女儿吗?您只看到表面,您知不知道,她在背后恨宁绒恨到想要她的命!” 欧亚娴呆了一下,张蓦和邝云修却是面色一凛。 很快欧亚娴就反应过来,她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侧过眼瞪了路樵一眼:“那个贱人抢了她的心上人,她能不恨她吗?” “恨?她哪里只是恨恨就算了,她是恨不得宁绒在这世上永远消失!”路樵的脸上有一丝怆然。 他虽然对田穗很愤怒,但其实还是不愿将她的阴暗公布于众的,可现在欧亚娴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所有的过错都强加在邝云修头上,而邝云修又明显不愿意自辩,他如果再继续沉默,怎么对得起被人冤枉而枉担恶名的自家老大? 此话一出,邝云修和张蓦两人的脸色微微变了。欧亚娴这次也多少回过些味来,面上僵了僵。 “你胡说什么?”欧亚娴面色焦燥。 路樵眼色复杂,眼光在邝云修的面上一滑而过,黯淡地望向欧亚娴。 “田穗早被自己的执着蒙住了心智,她相信只要宁绒死了,修哥就会是她的。她假意和我走得很近,实际上是想通过我了解宁绒的情况,她还偷偷监听我的电|话,知道了宁绒的姑父想除掉她,在我们到成都设局要抓宁绒的姑父的时候,她猜到我们的计划,就悄悄地将消息透露给宁绒的姑父,让他临时逃月兑,希望将来能借他的手除掉宁绒。” 张蓦震惊地睁大双眼,握住欧亚娴的手猛地一松,声音已是拔尖:“那个泄密的人就是田穗?” 路樵默然的点了点头。不敢接触邝云修射向他骤然变得冷厉的两道视线。 张蓦一时像咽了一只苍蝇般的难受,只觉气不打一处,想来想去就只能想出一句粗口:“我靠!”真是知人口面不知心了! 邝云修原本沉着的面孔,一点点森冷起来,眉目间夹着一丝明显的怒意。 欧亚娴一时也是骇住。前阵子宁绒与萧良行的事闹得全城皆知,她也知道。但她哪里肯信自己那温婉深情、孝顺善良的女儿竟会那么狠毒,会想要别人的命?她也恨宁绒,但她再怎么恨,最多也就是咒咒她而已,真说到动手去要宁绒的命,在她也是不可想象的。 欧亚娴稳了稳心,怒视路樵,激动的嚷起来:“你不要诋毁我女儿!小穗才不是那样的人!” 不等路樵回应,张蓦就悻悻向欧亚娴开喊,“这世上最不可能诋毁田穗的人就是他!”话完懊恼地瞪向路樵,“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却一直瞒着我们,如果今天不是你上来闹,他恐怕会替田穗一直瞒下去!路樵,你真是脑子进水……” “够了!”邝云修突然冷喝一声,张蓦张着口便吐不出字来,路樵垂着眉眼,像是愧疚,又像是悲哀。 欧亚娴面上一凛,她觉得有股强大的压力直直迫来,那个她自小看着长大的男孩全身肃冷,眉眼阴鸷,让她既感陌生又有些害怕。 “娴姨,从今天起,我与你们母女再没有任何关系!以前不管我们之间有多少牵联,也不管田穗曾经做过什么,今天都一笔勾销!请您回去转告她,如果她敢再对宁绒和她的家人起半点坏心,我不会再顾忌她是谁的女儿,和我作对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她应该心里清楚,就让她好自为之吧!” 明明邝云修一番话说得不急不缓,欧亚娴却不知怎地,只觉一股寒意从骨子里直渗出来,她从来不知道,那个从小在她眼前沉静少语的孩子,竟会有这样阴冷骇人的气势,她的面色一下有些灰白。 路樵与张蓦也是面上一震,他们知道,邝云修是动怒了。宁绒就是邝云修的底线,触到了这条底线,就算是欧亚娴母女,他也绝不姑息。 “你想……想怎么样?”欧亚娴的气焰不觉矮了下去,声音里有些发虚。 邝云修没再看她一眼,走出几步,背对几人,沉声说:“张蓦,送客!” 张蓦黑着脸,对着欧亚娴紧抿的两片唇稍稍一开,沉声道:“请吧!” 欧亚娴身子微微一颤,怔怔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如石冷硬,她的心也像堵上了一块巨石。她哆嗦了几下唇,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原本她只想来为女儿讨回公道的,可怎么会让人揭发出女儿才是蛇蝎心肠的那个人,就连和她情同母子的邝云修也彻底要和她们断绝关系? 那种从道德制高点一下滑落至泥泞之中的感觉,实在让人难堪而又惶恐。欧亚娴便像是一下丢了魂似的,心中一片凄凉无措。 “走吧!”张蓦又催了一句。 欧亚娴眼眶渐渐湿润,却终于抬起沉重的脚步,垂头随张蓦出了办公室。 门一带上,宽敞的办公室就只剩邝云修和路樵两人,还有,死一般的寂静。 爱好她的人和她的钱,需要花费巨大的心力 “对不起!修哥!” 好半晌,路樵眼色暗淡地看着那雕塑一般的背影,低哑开口,面惭声愧。那一室超低的气压直直压迫着他的心肺,让他觉得自己都有些呼吸障碍了。 他自从进了天影,一向忠心耿耿,邝云修对他和张蓦也是从来放心,视为心月复。对他来说,将天影及邝云修的事务摆在个人利益之上,是理所当然,可这一次,为了田穗,他竟破了例,而这其中偏偏又牵涉到邝云修心中最看重的人。他知道,不论在公在私,他都让老大失望了。 屋内有一霎重又陷入沉寂之中,直到邝云修开口。 “你知道吗?她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她故意想给那些劫匪制造机会,好让他们带走宁穆生。只可惜她的算盘打错了,刘一海其实不过就是想吓唬吓唬宁绒,所以小许和宁穆生最后才会走得掉。”邝云修的声音清淡,没有疾言厉色,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 路樵的眸瞳激烈一缩,一颗心全然沉下,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滑稽,想笑,同时又觉得很悲哀,想哭。 田穗被赶走果然是另有内情,可叹田穗本来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了得不到的一段情,居然泯灭天良的无所不用其极,她这样,究竟算是痴情还是愚蠢?而自己呢?又究竟是痴情还是愚蠢? 路樵心中更加懊悔,面上都是自责:“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如果我早点说出来,宁老先生就不……” 还未说完,邝云修便打断了他的话:“他是因为受了惊吓才导致脑溢血,你不必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 路樵张了张口,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难过的低下头去。 “老实说,你为她隐瞒,我真的很失望。可你的做法,我可以理解。她是走火入魔了,如果你真为她好,就不要让她在这条歧路上越走越远,让她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伤害自己!” 路樵对田穗的心思,邝云修早就看在眼里。不过就是想保护自己心爱的人罢了,说起来,并不是什么罪不可恕。 路樵的心却是一揪,他听得出,邝云修声音隐隐有一丝的抑郁。 于是想,邝云修怒归怒,可毕竟是个情义渗进骨血里的人,他刚才虽然把话都说绝了,但其实也不见得就真的想看田穗自寻死路。 可他的宽容,她们会不会懂? 路樵没有再多想,只深吸了口气,抬眸,目光坚定,沉声开口道:“修哥,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这种事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他再不会给她机会,让她利用他的感情来作乱! 邝云修这才缓缓转过身来,黑眸静静注在他身上不过两秒,就对着路樵放心地点了点头:“好,你先出去吧!” 路樵把门关上后,邝云修慢慢走向自已的办公椅,坐下,目光散漫在白墙上,沉沉如夜。 有了宁穆生的事在先,田穗被爆出对宁绒心生杀意,其实邝云修也并没觉得有多震惊,甚至并不担心田穗还继续会对宁绒有所不轨。路樵已让她原形毕露,再加上自己的一番严重警告,田穗纵算有再狠再恨的心,估计也不敢再蠢动了。除非她是真不想活,也不顾自己母亲的那条命了。 和田穗母女的牵扯,算是到头了,他遗憾,却也觉得解月兑。不管是田穗的顽执,还是欧亚娴的蛮横,他都感到厌倦。以后,欧亚娴再也不能挟着情感上的优越感来咄咄逼他,对田家,他已经凭了良心,至于还是落得如斯结局,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事已至此,就如此吧。 脑海中又浮起宁绒那张俏容,他的眸中便似有阳光照进夜色之中,面色骤然柔和了些,心底某处也像被什么熨过那样软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了,不知道她的失意和愤怒会不会稍为减轻。即使她仍然在怨在气,他也并不着急,他相信再过些时日,她一定会自己想通的,最终会理解他的苦心,体谅他的做法。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给她时间。 这几天夜里,他干完活后,就驱车到万屏大厦,在车内静静抬头看宁绒办公室里的灯光。 胸腔里揣的都是心疼,她总是这样,不开心,就憋在心里,不好好吃饭不好好休息,将自己淹进工作中,完全不懂得照顾自己。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按下无数次蹿出想上楼找她的欲wang。就那样在楼下默默注视着楼上的亮光,然后在那间办公室的灯被拉熄时,才驱车离开。 他只想好好照顾、爱护她。他曾对她说,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钱,他都爱得起。但事实上是,要爱好她的人和她的钱,真的需要花费巨大的心力。 ——————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清晨,天才蒙蒙亮,宁绒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响就突兀地划破了一屋的静寂。 铃声一声紧似一声,宁绒惊醒,迷蒙睁眼,将手机抓到手中,一闪一闪的荧屏中,显示是董芳意的来电,她愣了愣,眨了眨眼,接通。 “宁董,不好了,咱们在f市的药厂刚刚遭到罕见的龙卷风加冰雹袭击!”董芳意刚刚睡醒的沙哑声音显得特别着急。 宁绒脑袋“嗡”的一声,人已条件反射的坐了起来,抓着手机的手捏得紧了。 “龙卷风和冰雹?”宁绒骇然出声,有些不确定的重复着。 “嗯!据那边报来的消息,情况很严重,差不多全部车间的顶棚都被砸烂了,当时正在生产,线路失火,机器当场就发生爆炸,不少员工被砸伤、炸伤,现场一片混乱,现在正在清理、救援,最终还不知会怎样!” 祸不单行 宁绒带着何天心和万屏一个主管业务的副总火速飞赴f市。当她到达现场时,看到那满目疮痍,一颗心一沉再沉,药厂遇袭的情况,远比接报时严重得多得多。 受伤的员工中有两人已不治身亡,多人重伤,轻伤更是达到几十人。厂房已毁得不成样子,生产机器全然爆废,仓库中的原材料也基本损失殆尽。 这个药厂是万屏下属最大的药厂,专门生产一种获国家专利治疗肝病的药物,因此它也是最为挣钱的药厂,它的订单已经排到了明年初。 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除了直接的经济损失,再加上灾后重建及赔偿不能按时履约的损失等各项费用,万屏损失惨重。 宁绒从未想过会遭遇这样的变故,心头沉重如山,但这样的紧要关头,她也只能咬牙稳住心神,在第一线上马不停蹄的指挥救灾,安抚受伤职工及其家属,并与客户进行沟通。 在f市呆了三天,宁绒的声音已完全嘶哑。 第四日差不多中饭时分,宁绒正准备去见当地主管经济的副市长,争取当地政府全力支持药厂的重建工作。路上,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一看,是董芳意的来电。 “芳姐。”手机接通后,她率先哑声招呼了一声。 手机那头没有立即回应,宁绒只听到话筒中董芳意的呼吸声粗粗细细,似波涛起伏,她正纳闷,就听到董芳意微微发颤的声音传了过来。 “宁董,咱们刚刚封顶的那两座商厦出了问题。其中有一座昨夜一夜之间突然出现了明显倾斜,市里已派人将那两座商厦封了。” 宁绒心口仿佛有一口大钟直直撞来,三魂六魄像是在那一刹都被撞得飞出体外。 “怎么会这样?”宁绒失声,声音益发吓人,像被敲坏的锣。 车上几个人都是一惊,除了司机外,目光一下聚了过来,随即齐齐吓了一大跳,宁绒本就疲惫的脸上,已苍白如出土女鬼,两个纤巧的肩膀都在明显发颤,仿佛一只遇上强劲气流袭击而孱弱不堪的蝴蝶。 “具体原因还不清楚,市里已勒令我们与有关部门组织专家尽快对大厦进行检查。”董芳意的话说得一反常态的慢,像是什么硌得她喉咙发痛,以至于她发音都艰难。 六月的炎热中,宁绒却忽然有了十二月的寒冷,手一松,手机直直从她手心滑落下去。 “宁董!宁董!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是怎么了?”坐在宁绒身旁的秦副总担心不已,急急唤着已是两眼发直的她,然后弯身去捡那只落在车底的手机。 “停车!马上停车!”宁绒眼珠动了动,骤然哑声叫了出来。 司机的心一提,“哦哦”了两声,急忙变道靠向路边,将那辆商务车停下。 宁绒机械接过副总递过的手机,通话已然中断。她的手用力的拽着手机,仿佛这样才能保持清醒。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使自己那嘶哑的声音从嗓眼里挤出。“秦副总,咱们刚刚封顶的两座商厦出问题了,我需要立即回a市,这餐饭我要缺席了,你代表我去。小何,我们马上回酒店,搭最快一班机回去。” 在场的几人立即面上骇变。 大家都清楚,药厂出事,万屏损失严重,但还可以重建。但那两座商厦若是出了问题,如果情况严重的话,其中的损失,就不是万屏可以承受的惨重了。 万屏这是撞了什么霉运,居然这样祸不单行? 宁绒没再多说什么,与何天心匆匆下车,自行打的回酒店了。 …………………… a市,万屏大厦,董秘办公室。 董芳意结束与宁绒的通话后,面色峻严的盯着手机看了很久,忽然,她点开页面,找出邝云修的手机号码,拔了出去。 手机响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以色列,邝云修正带着张蓦到那间著名的以色列国际安全学院考察取经,为自己即将开张的安保学校做准备。彼时他们正听取学院相关人员的经验介绍,听到手机响动,他拿出手机一看,有些意外竟是董芳意的来电。他向说话的人歉意的示意了一下,走开几步,按下了接听键。 耳边立即传来董芳意前所未有的沉重声音:“邝总,万屏出大事了,这一次,对万屏可能是灭顶之灾,我怕,宁董会抗不住!” 邝云修原本淡漠的脸上瞬间变了。 冤有头,债无主 夜,如硕大的兽,张着巨口,似要吞没所有。 宁绒在黑暗中也不知究竟坐了多久。现在是十一点?还是十二点?她不知道。她体内的力气像是都被抽个一干二净,这辈子,她从未这样筋疲力尽过,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气若游丝。 周围很静,所有人都走了,包括这两天寸步不离她的董芳意和何天心。 整座大厦静得不可思议,静到很难令人想象得出白天曾在这里上演过的群情汹涌。 耳边仿佛还缠绕着商厦业主的声嘶力竭,眼前似乎还晃着各路债主的焦灼如焚,每一个人都想向她讨到公道,每一个人都想向她求得保障。 商厦倾斜的原因已火速查清,竟是之前向万屏提供建材的明建以次充好,提供不合格钢筋,导致大厦出现了严重的质量问题。“楼歪歪”成了a市这两天最大的新闻,万屏毫无意外的成了众疾之的。 万屏二十年来在商业房产界累积的优良商誉一夜之间轰然倾塌。 宁绒仿佛有种错觉,这两天,全市人民都涌来万屏大厦了!闹得整座办公大楼兵荒马乱,闹得整个万屏人心惶惶。 那两幢商厦已然卖出七成,所有的业主都激愤难抑,第一时间跑来万屏要求赔偿损失,而万屏所有到期和不到期的债主也不甘人后的闻风而动。 也难怪,沉舟侧畔千帆过。仿佛所有人都认为万屏这条巨轮这次撞到的礁石,足以让它沉没,因此每个人都希望赶在它沉没之前,卸下一块木板,不致使自己血本无归。 除了来要钱的,还有很多不要钱也来添堵的,像,各路媒体,像,各个有关部门。 每个人都点名要见宁绒,每个人都需要解释、安抚,从天亮到天黑,宁绒像陀螺一样运转,她的双眼发红、喉咙几乎已发不出声音。 宁绒又累、又苦、又恨、又怕。 她恨,恨萧良行的良心真是给狗吃了,竟将万屏陷于这样万劫不复之地,如今他已入狱,明建也已解散,他给万屏闯下的这弥天大祸,简直就让万屏成了冤有头,而债无主。 她也恨,恨老天为何如此苛薄,她执掌万屏后,简直是以改头换面的决心来克服种种不适的。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商人,她不懂商业,就起早贪黑的花大量时间恶补专业知识;她不喜欢交际,可也逼着自己和那些陌生人谈笑风生;她再讨厌喝酒,每每也忍受着酒精像毒药一般穿肠而过。她兢兢业业、她全力以赴,无非只想不负使命,可如今,一场天灾,一场**,便将她一举打入十八层地狱。 除了恨,她更怕,怕万屏这次在劫难逃。从昨天到今天,她无数次生起用酒将自己灌到人事不醒的念头,不想再面对所有让她头疼欲裂的混乱;她也曾想过偷偷买张机票飞回美国,对这一切撒手不理。 可也不过只是想想,她能逃到哪里?就算淹进酒里,逃到地角,也避不过她内心的责任和愧疚。她已经没能成为一个好的船长,至少在这风雨飘摇之际,绝不能成为弃船而去的那个人。她已经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宁家,她不能再让宁家人以后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门口忽然有些响动,宁绒没有注意,直到办公室的灯光刹那光亮,全身心陷入黑暗之中的宁绒才猛地一个激灵,已经草木皆兵的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椅子的扶手,微眯着突受光亮刺激而不适的双眼戒备的看向门口,等看清来人后,面上骤然愕住。 是邝云修,面目微有些潦草,眼色却难掩焦急的邝云修!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像是从远方刚载了满肩的风雨归来。 邝云修这一路长途跋涉,的确一言难尽。他与董芳意通完电|话后,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即决定结束行程回国,将张蓦一个人留在以色列。 当时最快能让他回来的航班是直飞香港的一班机,在特拉维夫国际机场经过费时长久、严格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安检,又飞了13个小时才到香港,谁料在香港却遇到台风,任他归心似箭,也只能困在机场无法动弹,直到晚上,风球解除,航班才重新恢复。待他抵达a市时,已近十一点了。 宁绒愕然看着邝云修关上|门后,大步向自己走来。她忽然心头酸涩的厉害,想哭,却无泪可流。母亲死后,直到回国前,她就没掉过一次泪。可回国后,眼泪却是说来就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感伤,尤其是在他面前,人更是软弱的像是水泡的似的。可如今,她忽然发现自己又哭不出来了。 也许,人在伤心的时候才会哭,到了绝望的时候,眼泪反而流不出来了。 这两天,她也曾想过去找他,哪怕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可只要让她静静靠在他怀里片刻,像以往她难过时那样,让她有所依傍,便不至于觉得那般的凄惶无助。只是别人一直都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等到她终于空下来的时候,她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其实她也奇怪,为什么他不主动来找她,就算两人正在冷战,可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怎能对她完全置之不理呢? “我刚从以色列回来。”邝云修走到办公桌前,稍一犹豫,还是没再走过去,而是隔着办公桌在宁绒的对面坐了下来。 宁绒冰冷的心稍稍一暖,原来他不在国内,怪不得这两天毫无所示。他是一回国就来找她了吧? 邝云修目光一直驻留在宁绒脸上,他眼底的焦急已然匿去,却浮出大片的心疼。眼前的人儿气色暗沉,眉宇疲倦,双目布满红丝,下眼睑青色明显,本来小巧的下巴已明显尖削。一看便知,这几天,她所承受的压力实在是难以想象的大!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邝云修柔和着声音问。 宁绒又是稍稍一愣,随即醒悟到邝云修是在问她万屏的情况,看来他是收到风声了。 宁绒本已寂然无光的眼珠更是暗了暗,艰难的摇了摇头。 “大厦倾斜的原因查到了吗?” “是明建。”宁绒开口,一口莺啼变鸦鸣。 邝云修眸心一缩,宁绒声音之沙哑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他蹙着眉看她一眼,然后臀从椅子上往外挪了挪,从台面上那些堆叠的文件抽出一张纸,翻过去铺在桌面上,又在台面上的笔筒里抽了一只铅笔,递过去给宁绒。 “嗓子疼就不要说话,写出来就行了。”邝云修面上都是疼惜。 顿了顿,又问:“大概需要多少资金才能解决?” 他已经知道药厂和商厦发生的意外,但还有很多具体细节不清楚。 宁绒垂睫,邝云修耳边似是听到沉沉一叹,然后宁绒就将写好的字往他跟前一推。 邝云修眼光一触纸面,面色肃凝,一颗心倏地沉下。 15亿! 难以逃脱的责任 那晚池洛丞直到离开的时候,都没能听到他想听到的答案。事实上,宁绒既没有答应他,也没有拒绝他。 因为宁绒即便在感情上想拒绝他,但理智上却是开不了那个口。这已是万屏最后的机会,她虽然无法接受将婚姻当作买卖,可也不能二话不说就断送万屏的最后一线生机,眼睁睁看着父母的心血,在自己的手上毁了。 池洛丞虽说会帮她,她也丝毫不怀疑他的真诚。可是,自己何德何能,又怎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给她价值15亿元的好?何况,喻开兰外表亲善,但骨子里精于计算,万屏虽然还是有利可图,但如今入股毕竟风险极大,15亿不是一笔小数目,如若没有超值的利益回馈,这笔生意她还愿不愿做?如果自己拒绝了她的附加条件,既便她再爱子情深,也不见得就肯轻易拿出十几亿来学雷锋吧? 她的婚姻与万屏的存亡,邝云修与池洛丞,道德与利益,如今还加上月复中可能多出的一块骨肉,让宁绒的心更是百网千结,绞得她几乎窒息。 第二天,心神不宁的捱过了一个上午,下午一上班就让司机送她去医院。 “你没有怀孕!”五十岁上下的女医生将化验单递了过来。 宁绒胸腔那块陡地像是空了。 女医生没什么表情地继续道:“你之所以会出现呕吐和经期紊乱的情形,是因为你这段时间压力太大所导致的。事实上,你的子宫偏小,不太容易受孕。” 宁绒接过那张化验单时,手竟有些发颤,她不知道,她本来面目无华的脸上,双唇已是发白。 如果说,她之前还不能确知是不是在这个时候欢迎一个小生命到来的话,那么这个时候,她是实实在在的感到失望。其实,在内心深处,她原来是在期盼着孩子的到来的。 可,天不从人愿,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宁绒失魂落魄地离开妇产科,出了医院大堂,白花花大块大块的光斑落在眼前,她却只是感到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宁绒脑袋一片空白,盯着自己在地上被阳光拉微微拉斜的影子,竟然完全感觉不到头顶阳光灼热。那些偶而自她身边经过她的人,忍不住诧异地投过几眼,心中实在奇怪,在这样六月中旬的下午三点多,已是热得毫不含糊了,可为什么这个在阳光下将自己站成木桩一般的年轻女人,身上却奇怪的散发着一股绝望而冰凉的气息。 宁绒站了很久、很久,才想起要挪动脚步。她没有往停车场的方向移动,她压根忘了那儿还在等着她的座驾和司机,她只是茫然移动着脚步。 走着,走着,眼前似乎一团团一簇簇的绿了起来,宁绒稍一定神,发觉自己竟然走到了一个小公园。她黯然无光的眼眸略略扫了一下公园的概貌,这个时分,不早不晚,阳光又烈,小公园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她微微站定了一会儿,就往一张被树荫遮掩的长木椅走去。 宁绒坐在木椅上,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像渗着疲倦,耳边不停有汽车尖锐的嘶鸣,提醒着她,这个城市仍在有条不紊的在高速运转着。而她,此时的她,和公园里那几个人一样,仿佛与一园之隔的繁嚣,全然无涉。 宁绒月兑力的闭上眼,将那一片刺目的白烈关在她的世界之外,希望真的找到一种与世隔绝的宁静。 可很快,她那已有好长一段似是黑屏的脑海里却突然清晰的映出了父亲的脸庞。 那是她八岁时,父亲和她进行的一次谈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片断,忽然会在这时跳了出来。 那时,父母还关系和谐,在父母同心协力的奋斗下,刚刚成立三年的万屏形势喜人,正在飞跃。那是一个星期天,她跟着父亲到了他的办公室。 父亲在工作,她在一旁玩耍,玩得烦了,就想缠着父亲陪她玩一会儿。 父亲却说:“绒绒,爸爸现在没有时间陪你玩,因为公司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小小的她不乐意了,撅着嘴道:“难道公司比我还重要吗?” 父亲莞尔,一把将她搂在膝头上,认真地对她说:“万屏就像是我和你妈妈的另一个孩子,它现在才只有三岁,很需要爸爸和妈妈多花点时间来照顾,绒绒是大姑娘了,要懂事,以后绒绒长大了,就要帮爸爸妈妈管理好这个公司,像照顾自己的妹妹一样照顾万屏好吗?” 这样的对话,对于八岁的她来说,确实是费解的,不过,却让她记下了一件事,那就是,帮父母照顾好万屏是她的责任。 后来父母离异,她随母亲远走美国,特别是母亲离世后,宁家也好、万屏也好,她都不愿再与之发生半点关系。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想起过父亲曾经对她的嘱托,即便是一年前,爷爷那三个月坚持每天一个越洋电|话劝她回国时,她也完全不觉得打理万屏是她的责任。 可是,今天,这个记忆片断却莫名其妙地从记忆的深海中浮出海面。原来,有些事情纵然你没有记起,却并不代表早已忘怀。 毫无疑问,万屏是她责无旁贷的责任!这是她八岁时就已意识到的事情了! 姑姑宁缓如前几天责问的声音紧随着绕过了耳边:“难道万屏闹到如今这步田地你就完全没有责任吗?” 是啊!今天万屏的败局虽说罪魁祸首是萧良行,但自己何尝逃得开管理不力之罪? 她重金聘请回来的采购部副总被萧良行拉下水,吃了满嘴的好处,对明建那些以次充好的钢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致最后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这,是她的用人不察。 宁绒猛地睁开眼,长睫抖了抖,像是被露水打湿的鸦翼。 萧良行的罪行自有法律来惩办,那么自己对万屏犯下的过错,又该如何补偿? 宁绒湿润眸底迅速寂暗下去,像两口能吸附所有光亮的无底黑洞。 她咽了咽口水,慢慢的打开手袋,掏出电|话,点开喻开兰的手机号码,轻轻启口,面上无喜无悲:“喂!喻董吗?我是宁绒。您之前提出的条件,我愿意接受!” 我们分手吧 宁绒站在自己公寓的阳台上,夜,刚刚降下帷幕,只有一点浅浅的黑,各式霓虹华灯却迫不及待的登场,绽放绮丽,街上首尾相随的车灯直如华美的灯龙游走于地。夏天的夜一如它的昼,有一种极致的灿烂。 宁绒眺望着前方,觉得她的阳台和那璀璨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而她,是被那花花世界放逐出来的一个人。 有风拂过,带着微微的闷热,撩起她鬓边的几丝青丝,轻舞在风中。宁绒纹丝不动,面上如平静的石,一双美眸,比她眼前的夜色,还黑。 “叮咚,叮咚!”宁绒眸心惊跳一下,那如石的面容上,终于裂出一丝痛楚的纹路。 心有感应似的,不必开门,她也知道,来人是谁。他明明有钥匙,可自两人冷战后,他每次上来,总是自动自觉的按门铃。 这一个多星期,两人若即若离,她知道他一直在为她和万屏的事四出奔走。 她垂在腿侧的双手,无意识的紧握了一下。 深吸了口气,压下面上所有能泄露她内心的表情,一咬牙,转身,穿过阳台那扇玻璃门,向门口走去。 厚重的木门打开的瞬间,隔着富丽雕花铁门映入眼底的,果然是那张熟悉的俊容,鼻间,有一丝咖喱的香气萦过。 宁绒的心忽然有种火灼般的剧痛。今天下午她和喻开兰结束通话时,心,也曾有过那样的烈火焚心。那时她的心,骤然像失了一场汹汹的大火,将心田上所有的希望和美好统统烧成一片灰烬。那场火,像是把一切都毁了。 宁绒不容自己多想,垂睫,手以火中取栗的决心,迅速伸向铁门门把,将铁门打开。 “给你打包了咖喱海鲜饭!”邝云修进了门,黑眸凝在宁绒低垂的眉眼上,拿着食盒的那个袋子伸了过来。 “嗯!”宁绒轻轻应了,仍没有抬睫,手却是伸过去接了那个白色的胶袋。 宁绒偏爱咖喱食物,邝云修做的咖喱蛋炒饭一向都能令她食指大动,如今两人正是不尴不尬,他也不方便登堂入室的给她张罗吃的,却又心疼她食量大减,因此今天特地去一家她平时也挺喜欢的酒家,打包了她的至爱咖喱海鲜饭过来,希望能勾动些她的食欲。 宁绒转头就向餐桌走去。邝云修看着宁绒瘦削的背影,眼微眯了眯,从打开门到现在,她一直在避他的眼光。 没再多想,邝云修驾轻就熟地换好鞋,也向餐桌走去。 宁绒已将胶袋放到餐桌正中的位置,人却站在桌边盯着它不动。邝云修走到另一边,站定,黑眸寻究地在宁绒俏容上移转两下,薄唇缓缓开启:“饭菜出炉好一阵子了,再不吃就不香了!” 屋里静了一会儿,宁绒才“噢”了一声,却仍然没动。 邝云修看得眉头微蹙。 “云修,我们分手吧!”宁绒的声音很轻,在岑寂而宽敞的房间里,就像一颗炸弹精准的射向邝云修,然后爆在他的耳中。 邝云修一向淡定的面上瞬间变色。 “你在说什么?”邝云修出口的声音有些冷冽,眉宇之间也拢出严厉的皱褶。 宁绒面上毫无表情,掩在浓睫下的眼底却滑过一抹裂痕,仿佛利刃狠狠划过玻璃的痕迹。“我们分手吧”,这几个字,她在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在心里不知演练了多少遍,虽然默念一次,都像直接在心上划过血淋淋的一刀,可她硬逼着自己,不准闪避退缩,为的就是能在他面前顺利的将这几个字说出来。可她没想到,真正对他说出这五个字时,她明明说得那么轻,为什么还是会有割喉一般的疼? 宁绒只把眼光盯着餐桌中间不动,不可察觉地吞了吞口水,像是要把所有的犹豫和苦涩都咽进月复中。她再次开口,声音仍是又缓又轻的:“自从竞标的事之后,我就想过了,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既然是这样,还是分手吧!” “你看着我!”邝云修的声音更是冷厉多了几分,他的脸已是霜天雪地,一双黑眸却灼亮的像是有一团能吞噬一切的怒火随时要喷发出来! “你看着我的眼睛,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邝云修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鹰眸恶狠狠地锁着宁绒,声音中怒意勃发,他一贯的从容淡然终于荡然无存了。 宁绒的头却益发的低下去,她咬了咬牙,眼一闭,声音硬了起来:“我要分手!” 邝云修几步跨了过来,手一伸,钳住宁绒的下巴,迫她看向自己。宁绒的下巴似是被捏碎一般,眼底立时疼出一层水雾来。 她逃无可逃的看向邝云修,邝云修的脸已绷到了极致,那双一向清冷好看的眸底有一抹骇人的猩红,像痛,又像怒。这样的邝云修,宁绒从没见过。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邝云修像负伤的兽在低低的吼。 被捏在他手里的下巴在痛,心头也在痛,就连呼吸都是痛得,宁绒双手拽得死紧,索性闭上眼,苍白的面上却现出一抹不悔的倔强。 “你竟然接受了喻开兰那该死的条件?” 宁绒心中剧震,湿漉漉的眸猛地睁开。 原谅我,爱而不能 若不将邝云修千刀万剐,让他受尽折磨而死,怎么能告慰伯父一家的在天之灵,怎么对得起自己被他害到破碎不堪的一生?怎么能泄自己的心头之恨? 伍芯暗地里阴狠的转着心思,但邝云修的话还是让她的眼珠子狐狸般的转了转。 邝云修说得没错,虽然他现在手无寸铁,可若是要在他眼前杀了宁绒,他势必会疯狂反抗,自己这边虽说人多势众,可以他的能耐,就算不能突围而去,但一头求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她怎么能这样便宜他,让他就这样痛痛快快的一死而解月兑? 伍芯沉吟。 宁绒面色白得透明,心都悬了起来。呼吸里已有明显的血腥味,让她的胸口闷得发慌,从昨晚开始,月复中那时断时续的不适似是更加剧了些。 宁绒心里火烧油浇,为了月复中的宝宝,也为了眼前心爱的男人。 伍芯已入疯魔,邝云修若是落到她的手里,只怕有死无生,她怎能眼睁睁的让邝云修将自己的性命送交到这个疯子手上? 可刚才邝云修提出用自己来交换她的安全她不愿意时,他曾用眼神制止她,带有深味的看向她的月复部,就是那一眼,像个无声的提醒,提醒她必须好好活下去,带着他们的孩子安全离开这里! 纵使宁绒情愿与邝云修一同赴死,却不能不顾及她肚里的孩子,他和她的那块骨肉! 很快,伍芯就提着枪面无表情的向宁绒踱了过去,她每一步明明很轻,却重重压得宁绒和邝云修的心大跳起来。谁也说不准,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下一刻会不会对准宁绒的脑门就是一枪。 幸运的是,伍芯下手解开了宁绒身上的绳索。 邝云修俊容上明显一松。 宁绒心头却不知是喜是悲。 她被绑了足足一夜,手足僵麻得十分严重,即便摆月兑了那些束缚,宁绒也无法马上站立。足足过了好一阵,她才能活动起那僵硬发麻的四肢。 起身站稳了脚,宁绒含着泪,虚软踉跄着下意识的就想向邝云修扑去。 可在距邝云修还有三、四步的时候,却被一个大汉一把迎上,大手直接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再向邝云修靠近。 宁绒大急,憋红了脸,用手去扯那大汉的手袖,极力想摆月兑臂上的铁掌。“你放手!你放开我!” “宁绒!” 争峙中,宁绒心中一震,动作已是不由滞住,看向那个急唤她的人。 邝云修看宁绒的眼光已引向自己,他好看的薄唇欣慰一勾。 “听话,赶紧走!”邝云修的声音低柔,带着微微的焦急。 宁绒喉咙处仿佛勒上一条绳索,几乎窒息。 “修!”她哑着声唤了一声,却再出吐不出别的话来,她的头只是无意识的摇,泪水却从眼眶中滚滚而出。 她其实想说,我不要走,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可是,她不能,不能这样不管不顾! 她是他的爱人,也即将是一名母亲。这两个身份中,如今她只能选取一个!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邝云修眸光如水,声音淡静,却像是最郑重的嘱咐。 宁绒听出那话中诀别的意味,心痛如绞。她奋力一挣自己的手臂,终于摆月兑了臂上那只大手。然而却也没再向邝云修靠近,只是急急用两手抹过自己**的眼,想看清邝云修的模样。 邝云修星亮的眸正一眨不眨地凝着她,仿佛一切都已虚幻,眼中只留她一人。他看得那样专注,似乎要将她的容貌全然印记在这一眼当中。虽然宁绒眼底蒙着一层水雾,可他眼里无尽的缱绻难舍,深情眷恋,就那样直直的映入了宁绒的心头,像天上的云朵分毫不差的的倒影在那一汪澄波当中。 伍芯拧着眉,眼光飞快在邝云修和宁绒身上一个来回,冷冰冰的脸上掠过一闪而过的嫉恨,她不耐烦的开口:“怎么?不想走是吧?没关系!我不介意多带上一个人!” 邝云修的黑眸痛楚的动了动,面上绷紧了些,硬起声音催促道:“快走,出了这个门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 宁绒双眼布满红丝,却狠命将唇咬得泛白,不敢再让自己流泪,只恐看不清邝云修的脸。她心里全是说不出的害怕,怕以后再也看不到这张心爱的面孔! 话完,邝云修眼光又往下一移,堪堪落在了宁绒的月复部上。像是,他对孩子最后的不舍,也像是,对她最后的催促。 宁绒心口又是一绞,脸色青白骇人,却终于沉痛的闭上了眼,硬起心肠颤着身子转过身,不敢再去看邝云修一眼。只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无论如何再也不愿离开! 随后,迈开沉若千斤的双腿,脚步凌乱的向门口奔去。 邝云修两条手臂还抓在别人的手里,他偏过脸,当宁绒打开门的那一刹,邝云修几乎不受控制的想开口呼唤宁绒的名字,他多想她能再一次回过头,让他最后看一次她颊上那两个俏丽的小酒窝。 可所有的呼唤,只能无声的堵在嗓眼里,他的眸底,已是不可抑止的一片水光粼粼。 门外阳光晴好,宁绒一步步远去,那凌乱而悲伤的背影终致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邝云修的眼前,只余一片晦暗。 脑海里影像纷纷,每一个镜头都是宁绒,最后,定格在刚才她开门的那一瞬。心头,忽然就是一阵大恸。 今日一别,是生离,也是,死别。 永别了,宁绒! 舍了他一身,总好过舍了她一生 十点十五分时,邝云修人已在覃北堂别墅一楼的书房里。他看着,又是那一贯沉静淡漠的邝云修了。 管家替他去二楼请覃北堂下来。 他知道这个时段,若没有特别的事情,是覃北堂上床休息的时间。 覃北堂的书房布置的古色古香,呼吸间隐隐还有沉香的味道,可以想见,不久前,他才刚刚离开这房间。 邝云修微抬起头,墙上挂着一幅笔力沉浑的隶书作品,上书“正位凝命”四个大字,他知道,这是当代一位极善隶书的著名书法家的手迹。 门外有些响动,邝云修侧头,门恰好开了。一个六十岁左右,头发半白的男人推门而入,男人中等个头,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但不知怎地气色偏暗,就连嘴唇上也微微有些紫黑。 “覃董!”邝云修整个身子转向他,面色淡静地打了个招呼。 覃北堂一见到他,面上立即显了笑意,透出几分亲切来:“管家突然告诉我你来了,我还以为他和我开玩笑!” 邝云修看看他身上暗蓝的丝质睡袍,余光掠过他的手腕,见那串价值一百多万的沉香手裢还在他手腕上,这说明,他还未上床休息。这串手裢是他自绑架后,除了冲凉睡觉,才会月兑下的。因为据说沉香有辟邪的作用,经过那一劫之后,覃北堂心有余悸,将所有对他图谋不轨之人视作鬼邪,一律要避。 “我今天来得有点晚了!”邝云修声音微有歉意。 “你什么时候来我都高兴!不过要能早些过来,陪我吃个晚饭,再喝喝茶、下盘棋就更好咯!”覃北堂和缓的声音没有半点的见外,就像整天见不到自家孩子的家长,忽然见到不知从哪儿野回来的孩子,高兴中又隐隐透着些不满和期望来。 覃北堂边说边在那富丽精巧的檀木长椅上坐了下来,接着又很自然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邝云修坐下。 “你最近怎么看着瘦了些,那个安保学校那么烦人么?” 邝云修坐下,倾了倾嘴角,却没答话。 沉吟了一下,开口:“您一定知道,我这么晚突然过来,一定是有事来找您的!” 覃北堂微扯了扯嘴角,露出几丝了然于心的神色,然后说:“说吧!什么事?” “我想请您出手救万屏!”邝云修也不兜圈子,直奔主题,声音和面色一样沉稳,倒不见一点求人的气怯。 覃北堂面上的笑意微凝了凝,有些浑浊的眼眸稍稍一眯,若说,他此前一直表现的像个亲和的长辈,此时,才露了几分与他城中首富身份相衬的气场出来。 “你今天来找我,想必是没有其他法子可想了!但你一直拖到今天才过来,就说明你心中其实也很清楚,如今万屏的难题,就算搁我这儿,也是一件棘手的事!”覃北堂的声音慢条斯理,眼中却透着几丝锐利。 邝云修神色不动,却也没有立即接话,似是在默认覃北堂的一番话。 以覃北堂父女对自己的关注,不会不知道他与宁绒的关系,而以覃北堂的睿智,大约也早猜到了他突然夜访的原因。覃北堂的确火眼金睛,事情正如他所料一样,自己之所以一直到现在才来向他替万屏求救,确是因为经营珠宝业和银行业为主的覃氏集团不是能为万屏解困的优选。 “万屏这次天灾**集中一起出现,看上去好像神仙难救。现在看倒它的人,要么是太了解它,就等着它破产清算时好捡便宜货;要么是一点都不了解它,无限放大它的危机!” 覃北堂听完,嘴角的微笑便有些讳莫如深,眼中却是滑过了一丝明显的赞赏,他不置可否的开口:“不管怎么说,万屏就算不是不治之症,这次哪怕救了回来,必然也是元气大伤,以后是能重整旗鼓,还是会病势绵绵,真不好说!” 邝云修正准备回应,门口却响起了敲门声。 管家推开门,端着个茶托,上面只放了一个青花瓷茶碗,想是覃北堂已行将就寝,不好再喝茶,这茶只是给邝云修一个人准备的。 果然,那茶碗就放在了邝云修面前的茶几上。 “云修,这是刚进的黄山毛峰,时间也不早了,给你冲得薄了些。”五十来岁的管家放好茶碗,直起腰时和蔼可亲的对邝云修眯了眯眼。他在这个家有好些年头了,邝云修住在覃家时就与他熟悉,他知道邝云修与覃北堂关系亲近。他对眼前这爷俩饮茶的口味都了如指掌。 邝云修冲着周到的管家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覃北堂听了,顺势接口:“今年这批茶我喝着好像比往年好些,改天你找个时间过来,咱们好好品品!” “好!”邝云修简单应了。他那含英咀华的习惯,就是被覃北堂培养出来的。 管家知道两人肯定是有事要谈,于是也不多耽搁,转身离开时带上了门。 待门一合上,邝云修郑重望向覃北堂,重捡刚才中断的话题:“宁万承在世时,已有意向医药业发展,宁绒接手后,更是加大了这种转型的力度,事实上,万屏如今在医药这块的收益已经非常可观了。就算这次万屏要断臂斩了商业地产这一块,它依然能靠正在发展壮大的医药那一块业务重新站起来。宁绒虽然不是正经商科出身,而且性子也有些不合时宜的倔,但她的确很有经商的天分,最重要的,是她对万屏有着很强烈的感情,只要现在万屏不要资金断裂,她缓过了这口气,一定会拼尽全力重振万屏,绝不会让投资者的钱打水漂的!” 邝云修不急不徐的说,覃北堂半垂着眼睫,面色平静,听得认真,只在邝云修评价宁绒时,眸中有光微闪了闪。 好一会儿之后,似是一直凝神静思的覃北堂才开口:“你从来没向我开过口,现在既然过来找我,就算再勉为其难,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但是,这事毕竟不是件小事,因此若要我出手,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邝云修的眼睫迅速掩下,然后又立即扬起,面上没什么异色:“您说!” “我要你过来覃氏!”覃北堂一字一顿。 邝云修缓缓转开眼,面上却似并不意外。 覃北堂瞧着眼前面部线条完美、表情刚毅的年轻人,轻叹了口气,嘴边溢出微微无奈的苦笑:“你也知道我如今的身体状况,我现在真是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了,医生早喊着让我彻底休息一段,少操那么多心!虽说这两年宝菱做得也还算过得去,但完全撒手让她去挑覃氏的全副担子,恐怕还是不行!如果有你帮着管理覃氏,这样我就能放下心来,好好听医生的话休养一段。否则,我这样强撑下去,就怕是有命挣得这副身家,也没福去享啊!” 话至最后,覃北堂的神色竟是有几分凄凉。他的身体自被绑架后就每况愈下,这两三年虽然有意将公司事务交由女儿打理,处于半退休的状况,但时不时仍有要操心的时候,他的确也是不胜其苦。 邝云修在他身边当保镖时,他无意中发现这个年轻人不仅身手奇高,而且才识能力均皆过人,更难得的是对商业运作极为熟悉,投资眼光还极为精准,他简直是大喜过望,就一门心思地想把邝云修弄进覃氏,更希望能玉成他和女儿的好事,谁料邝云修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意向,他最后只能无奈把他放走。这两年,他明着暗着又向邝云修提了好几次加盟覃氏的事,邝云修始终不肯应承,眼看邝云修自己的事业越来越兴旺,他自己的那点念想就更加无望了。想不到,有一天邝云修竟会为了一个女人来求他,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哪会白白错过? “好,我答应您!” 当邝云修平静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像是意料之中,又多少有些意外,覃北堂深沉的老眼还是禁不住一下涌上了欢喜。 无声无息间,一切已是尘埃落定。 “那就这么定了!”覃北堂的声音愉悦,顿了顿,又说:“不过,万屏那边,你要给我一些时间,毕竟要说服我们那些股东,得花些功夫!” 邝云修了然点头。就像他来之前,就料定覃北堂必会答应他的请求,而自己也必然要接受覃北堂开出的条件一样。 商场如战场,瞧不见厮杀硝烟,并不见得就不无情残酷。 他再不愿意回到覃北堂父女身边,但为了宁绒,他就不能对覃北堂说不!毕竟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何况人家现在给他的是一个价值15亿的人情?免不了,只能舍了他这一身,总比宁绒去舍她那一生好! 他从来知道,要爱好宁绒那样的女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不打扰您休息了!”邝云修见他们两人既然已各得其所,也没有必要在这时候多作停留了。 “好!”覃北堂也没有再多挽留他。 邝云修于是起身走向门口。 覃北堂看着邝云修高大的身影在门边消失,嘴角一倾,倾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这世界有时就是一个零和游戏,别人的失去,完全可能成为你的获得! 他又在书房里自得的稍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出了房间。 刚上了两层阶梯,就听到有高跟鞋着地的声音,他一回头,见到自己的女儿正摇曳生姿的进了门。 “爸,您怎么还没睡?”覃宝菱骤然看到父亲,有些奇怪。 “噢,云修刚走。”覃北堂慈祥的笑着,看着覃宝菱微微加快步子走向自己。 “他今晚过来看您吗?怪不得刚才我在家门口好像看到他的车,还以为眼花了!”覃宝菱面色微诧,心中却是有些懊恼,早知道邝云修今晚过来,自己就推了那些讨人嫌的应酬了。就算邝云修的脸再冷,怎么着也好过对着向她涎了一晚上脸的那些人。 覃北堂富有深意的笑了笑,却是没有回答。这时覃宝菱已走至父亲身边,伸手挽住了父亲的一边胳膊。 “对了,你这段将手头的工作清一清,准备过段时间和人交接。” 覃宝菱听得一愣,本来正在上台阶的脚步一顿,奇道:“交接?我和谁交接?” 覃北堂心情极好的呵呵一声:“和云修!嗯,另外给他收拾一间办公室!” “哈?”覃宝菱漂亮的大眼一下瞠得极大,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覃北堂被女儿的表情逗得更乐,“看把你奇怪的!” “……怎么会……会是他?他怎会突然进覃氏?”覃宝菱不可思议的快眨着长翘的浓睫,整个人处在极度的震惊中。父亲其实和自己一样,这几年对邝云修都是求而不得,那现在邝云修怎么会放弃蒸蒸日上的事业,突然为覃氏效命? 覃北堂嘿嘿一笑,不答。 “爸,怎么回事吗?”覃宝菱急了,扯了扯父亲的胳膊,放软了声音,和父亲撒娇。 “他要我出手救万屏,所以只能答应我的要求了!” 覃宝菱又是一呆,然后冶艳的脸立即沉下,有些着急道:“爸,您不是真想救宁绒吧?现在万屏这种情况,给它投钱,不等于喂鱼了?” 覃北堂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万屏没那么容易垮!我听人说过宁绒那个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 覃宝菱听父亲口气似是对宁绒有几分欣赏,心中不乐意了,不屑的一撇嘴,讽笑道:“她会有什么意思?一年不到就把万屏给搞垮了,败家的本事倒是不小!” 覃北堂用脚趾也猜得出自家女儿对宁绒殊无好感,知道和她说再多她也听不进去,于是干脆闭嘴。 两人缓步上楼。 “爸,咱们没必要去做这样的好人吧?万屏现在可是需要15亿呀!”看宁绒摔个大跟斗,真心比好莱坞大片还精彩。 “你知道你爸从来不喜欢做亏本生意!宁绒不见得就一定会让我血本无归,倘若真不幸让你看准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这15亿,你怕云修赚不回来啊?”覃北堂话说得轻描淡写,面上更是一副胸有成竹。 覃宝菱不说话了。宁绒她是半分不信,但邝云修的本事,她却是和父亲一样有信心。再说,虽然她很愿意看着万屏和宁绒一起堕入十八层地狱,但相较而言,她更乐意看到邝云修回到她身边。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时间还是喜得百般芳菲了。 两人说话间,已进了覃北堂的睡房。 “那明天是不是就该召集股东会了,说服他们同意入股万屏?”覃宝菱有些心急的提议。这事早定下来,邝云修也好早进覃氏。 覃北堂睨了女儿一眼,慢吞吞地摇了摇头:“这事不急!” “为什么?”覃宝菱一怔,随着父亲在沙发上坐下。 覃北堂玩味一笑,右手五指有节奏的轻敲膝头:“听说喻开兰对万屏也很感兴趣,事实上,开兰集团比咱们更适合入股万屏,但不知道为什么云修非要让我插上一脚?我想看看喻开兰究竟是开了什么条件,到那时我再出手也不晚!” 覃宝菱听完,面上若有所思。 “宝菱,”看着女儿姣美的面容,覃北堂正了脸色唤了一声,然后意味深长的开口:“云修这次好不容易重回咱们身边,我希望你不要再任性了!如果咱们能将他留在覃家一辈子,那自然是最好!就算不能,也得让他安心留在覃氏!” 他活到如今这个岁数,这世上的人和事,于他就像沉于清溪中的小石,他总能看得透澈明白,可邝云修,偏让他有些捉模不透。考虑到女儿与邝云修的纠葛,他不得不提醒女儿一句,以防女儿再次把事情给搅黄了。女儿和公司是他最挂心的事,邝云修无论人品能力都深得他心,如果能将女儿和公司一并托付给他,自然是最好不过了。退一步说,就算最后不能让他成为覃家的女婿,也要让他为覃氏所用! 覃宝菱因父亲的话中之话而心头一跳,一双明眸若有流光飞舞,显得一张俏脸更是艳压玫瑰,她看向父亲,用力的点了点头:“爸,您放心,以前我是不懂事,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这样就好!”覃北堂面上便有些欣慰。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温和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也赶紧回房洗洗睡吧!” 覃宝菱柔声应了:“好!晚安!”说完起身,迈着轻快的脚步出了父亲的睡房。 一样的夜晚,不一样的心情。这世界便是如此,有人欢喜,有人愁。 结婚礼物 邝云修将车驶进地下车库,在自己的车位将车停好,打开车门,下车。 已过十点,今晚回得有些晚了。他刚跟一个业界的同行吃完饭,同行知道他想转手天影,很感兴趣。 关好车门,刚想离开。眼光不经意的一瞥间,眉头不可察觉的皱了皱。 一道高挑纤瘦的身影进ru他的视线。 竟是田穗。一身花布连衣裙,清减了不少,在车库暗淡光线的映照下,面色也益发的难看。她秀气的眉眼带着些怯意,慢慢踱过来。 自那次在医院拆穿田穗的阴招后,邝云修便再没和她见过面。没想到今晚她会突然过来找他。 “云修哥!”田穗低低唤一声,语声有些哽,像是难过、像是恐惧、又像是带着不尽的渴慕,她的眼底,已有些水光不受控制的在烁动。 邝云修冷淡的看过去一眼,抿唇。但到底没有抬脚就走。 “我……我有些话想和你说!”田穗便像是得了些安慰,语气也定了些。 “我听说你想转手天影。” 邝云修眸光动了动,鹰眸严厉了些,眉蹙了起来,却仍是不语。 田穗凝着那俊帅的面孔,心中一团酸涩,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你别卖了天影,把它留给我吧,我来接手!” 邝云修的黑眸凌厉起来,嘴角却扬出一丝淡淡的讽笑,他终于是开了口,慢悠悠的声音透着一股刺骨的霜冻之意:“你干了那些事,现在居然还敢跑来让我把天影留给你?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田穗脸上的血色褪下,唇抖了抖,似是随时都要哭出来。好半晌,她才颤着声道:“你不是和我妈说过,除了你这个人,其他东西只要她开口,你都愿意给吗?” “那你该记得,我后来还说过,我与你们母女再也无任何关系!”邝云修面色愈冷,几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虽然早就听母亲说过,此时田穗仍仿佛受重重一击,身体都轻晃了晃,面上涌上的都是凄黯难堪,泪珠在眼眶打着圈儿,她却拼命不让它掉下,艰难的启口:“我可以替你打理好天影……” “我不需要你来替我|操这心,天影我自然会处理妥当!” 田穗哀哀出声:“云修哥,我只是想……” 邝云修再次断然打断了她的话,语声中带着不耐:“你只要想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我所有事情都与你无关!”邝云修心头实在是有些窝火,直到现在,田穗竟然还想着与他藕断丝连。得不到他的人,也要留着他的公司来作念想。她其实最应该做的就是离他远远的,过她自己的生活去,不要再耽于那无望的幻想之中! 两行清泪终于夺眶而出,田穗抬手捂住嘴,呜咽着吐出:“云修哥……” 这次不等她说完,邝云修就决然的抬脚,大步离去。 田穗怔怔站在原地,泪水狂落。 母亲一再劝自己离开这里回老家,可自己却一拖再拖,她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暴光后,她与邝云修此生已是再无可能,可她就是不想离开这座城市。突然从旧同事那里知道邝云修要离开天影,她真是大吃一惊,她一直以为邝云修十分在乎天影,却想不到他竟然会将它出手。她突然生出个念头,既然他再顾不上天影了,那就让她留着吧,那公司里实在有太多太多邝云修的印记了。于是,带着最后一丝幻想来找邝云修,结果,他将这最后一个泡沫都无情的捅破了。 也许,自己这个梦真的做得太久、太久,舍得也好,舍不得也罢,一切,终于该结束了! …………………… 尽管宁绒不肯承认,其实她一直祈求这几天能过得慢些,再慢些,但无论怎样,日子终于还是到了她与池洛丞订婚的那一天。 那天是星期六,一早天气就阴阴沉沉,雨下了一场又一场,直到晚上他们的订婚宴开始后都还是不肯消停。 订婚宴设在a市最好的一家六星级酒店,虽然时间仓促,八面神通的喻开兰还是将市里几乎所有的权贵土豪都邀请到了。 开兰集团与万屏集团本来是市里有数、势均力敌的两大商企,如今虽说万屏受了重创,但有开兰集团在背后支撑,万屏重整旗鼓的日子应是指日可待,这样重量级的商企联姻,众人当然没有不锦上添花的道理。 就连市里的龙头老大覃氏集团的老板覃北堂也很给面子,他虽一贯深居简出,却也专门备了一份大礼,特地派女儿代表他亲临宴席。覃宝菱那天似乎特别高兴,整个人艳光四射,花蝴蝶一般地穿梭于贵宾之中,惹得不明所以的聂红柳一度以为她才是今晚的女主角。 这世上哪处都是有人欢欣,就肯定要有人郁闷的。像从一回国就一直鬼见愁的聂红柳,今晚她的面色更可以和室外的阴霾媲美了。 另外还有一张脸也相当违和,那就是宁游的脸。这孩子心里早就认定邝云修是自己的姐夫,谁料姐姐一不留神居然要和别人订婚,而且还是在这种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订的婚,他心里是一万二千个不高兴。于是,一向爱凑热闹的他本来打算缺席以示抗议,但最后还是被他妈阮紫朱给死活押到了现场。因为,如果他们母子都不到场的话,宁家这边就一个人也没有了。直到现在,大家仍将所有的事情都瞒着仍在医院康复的宁穆生,而宁缓如为了宁绒追诉萧良行的事仍耿耿于怀,不肯露面。 就连朋友,宁绒这边也是少得可怜,除了董芳意何天心和万屏的一些高层骨干,就剩莫檀了。 郁闷的聂红柳和宁游实在不愿在那富丽堂皇的大堂对着那些明明不是他们订婚也像是高兴得不行的人,当然,看到那个因为今天订婚而高兴得不行的正主儿,更是令他们的心情雪上加霜,于是,两人干脆躲进化妆间去找宁绒。 因为宁绒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池洛丞一家都体恤她,让她不要太过劳累,只让她在宴会正式开始时露面就好。 聂红柳他们进化妆间时,化妆师正好给宁绒化好了妆。宁绒妆容精致,一袭oscardrenta当季的单肩浅紫色礼服,人虽然瘦了一圈,但整个人看上去仍是优雅华贵,又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怎么看,都让人惊艳。 化妆师走后,宁绒很努力的和眼前那愁眉苦脸的一大一小说着、笑着,那两位却越坐越如坐针毡,最后,干脆又找了个借口,结伴逃出了化妆室。 两人一走,化妆室便只剩宁绒一人。 这酒店房间的隔音相当好,门一关,便像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出去了。 宁绒瞧着化妆镜里那个瘦削却仍美丽的自己,墨黑的眼珠似是一口废弃的老井,枯寂无波,她的手,却是无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心口。 待会儿,从这扇门走出去之后,她的世界就将天翻地覆。她,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 “叩、叩、叩!” 宁绒身子下意识的抖了抖,心骤然大力跳动起来,平静的脸上滑过无助的惶恐。 这就要出去了吗?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现在才知道,要走入一个她不爱的人的生命中,再多的准备也是枉然! 宁绒闭了闭眼,吞了吞口水,深呼吸几下,等心稍稍定下,她才缓缓转头,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破釜沉舟似的开口:“请进!”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竟然在颤抖。 门开了,门口站着不是预想中的池洛丞,而是阮紫朱。 在宁绒有些愕然的目光中,阮紫朱带上|门,默默走近她,在她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阮紫朱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孩,眼中似是忧伤,又似是怜悯。 “都准备好了吗?”阮紫朱轻轻的开口。 “嗯!”宁绒垂眸。 阮紫朱忽地低头打开手中的手袋,从里面掏出一个方形的精致手饰盒,递了过去。 宁绒有些狐疑的接过。 “打开看看!” 宁绒依言打开手饰盒。眼前顿的一亮,一条精美的心型蓝钻项链映入眼底。 宁绒有一瞬的屏息。“这是……” “这是你爸爸生前想要送你的结婚礼物!” 宁绒的眼瞳一下大瞠。一下看看那条项链,一下看看阮紫朱。 阮紫朱嘴角轻轻上扬,仍然明亮的眼眸滑过一丝明显的伤感,缓缓的再开了口:“这是你大学毕业那年,你爸爸悄悄去美国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在纽约一场拍卖会上无意中看到的一条项链。他想你喜欢蓝色,肯定会喜欢这条项链的。又想你都大学毕业了,说不准很快就会碰到一个男人,和他结婚和他生子,所以,他就拍下了这条项链。希望等你结婚的时候,他能亲手送给你这份礼物。这条项链很贵重,所以没有放在你房里那些礼品盒中,一直都锁在保险柜里。” “嗒”,一滴泪毫无声息地垂入手饰盒里,洇湿了一小片红色的绒布。 阮紫朱的眼眶也红了,她吸了吸鼻子,“你爸爸经常说,你很小就失去了家庭温暖,以后一定要嫁个非常疼爱你的男人,让他一辈子都捧你在手心里,不要再吃一点苦头!宁绒,万屏再重要也不如你重要,你是你爸爸最牵挂的人,你这辈子如果不幸福,他在天之灵不会安心的……”阮紫朱说到此处,哽咽的再也续不出话来。 又是几滴泪珠没入了手饰盒的绒布中,宁绒伸手轻抚着那条项链,指月复冰凉,而她胸腔中的那团冰冷,却慢慢裹了一层暖意。灯光下,蓝钻华彩熠熠,夺目异常,她看着看着,泪光中,慢慢闪出了笑意。 订婚 “这条项链我很喜欢呢!嗯,你帮我戴上吧,我今晚想戴着它!”宁绒的声音微沙,面色异常的柔和。 阮紫朱的脸色稍稍变了,眼里有一抹焦急滑过:“宁绒,你……” 宁绒却是眼都没抬一下,抢先一步说话:“洛丞很好,他以后也会对我很好的,爸爸一定会安心的!” 说完,平静的将手饰盒递了到阮紫朱面前。阮紫朱盯着宁绒看了一会儿,眉宇间无奈之色越来越重,最后,只能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了手饰盒。 她有些沉重的站了起来,将手饰盒先往梳妆台一搁,然后走到宁绒身后,先将她颈上原来的钻石项链解下,才将那条蓝钻给她戴上。 宁绒的雪肌玉肤,更衬得那一圈被碎钻围住的尊贵宝蓝十足璀璨炫目。宁绒一只纤白的小手轻挲着正中那颗3卡的蓝钻,看向化妆镜,眼有惊艳。 父亲的眼光的确很好,蓝钻本就稀世,何况还是围成一圈的蓝钻,不用问,也知道这条项链肯定是价值昂贵非常。 虽然那些年自己对父亲一直不能原谅,但他疼爱女儿的心却始终如一,聘请私家侦探掌握她的行踪,偷偷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又提前为她准备了那么贵重的结婚礼物……在那些孤零零的日子里,她从来不知,原来父亲关爱的目光始终不离她的左右。 宁绒正在思绪如潮,冷不丁耳边又响起了敲门声,随即门便被推开了,一身盛装的池洛丞走进房间。 阮紫朱转身看来人是他,敛了敛面上的表情。拿起手袋,对宁绒说,“我先出去!”然后又微微和池洛丞致意下,便向门口走去。 池洛丞欣喜的目光像被磁铁吸住一样紧紧胶在宁绒的脸上,以致阮紫朱关门出去,他都没有留意。 宁绒最近瘦得厉害,出院后气色还是一直不好,虽然化了妆后有很大的改观,但与她自己最美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可就是这样的她,落入池洛丞的眼中,依然是那个美得让他无可自拔的女人,这样站在她的面前,他的心便跳得有些不规则起来。 他的眼光居高临下、有些贪婪地在那张俏容上打转,忽然看到宁绒眼睫仍留有湿意,池洛丞眸心一缩,心里一紧,整个人慢慢蹲下,一手覆上宁绒放在膝头上的小手,微仰着脸柔声问:“怎么哭了?” 宁绒看着眼前那张清隽无俦俊容上的紧张,心里忽然就有一丝难过,为他而难过。 两人这一个星期,几乎是朝夕相处,他总是过于在乎她的情绪,一丝一毫的异样都容易让他敏感,他在她面前,总是不期然的会小心翼翼。仿佛她于他,只是一个抓不紧的梦,他总怕自己一不小心,这个梦便会在他眼前烟消云散。 其实他和他的感情,又何至于这样卑微? 这样的他,实在让她愧疚,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心疼。有时候,她想,她真是该死!既辜负了邝云修,又害了池洛丞。如果池洛丞不是那样喜欢自己,也许这样一桩利益婚姻,对他,对她,都会好过一些。 宁绒轻晃了晃头,像是要晃掉自己心中那点思绪,也像是在回应着池洛丞:“刚才她把我父亲生前给我准备的一条项链送来,我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一时有些感慨。” 池洛丞面上便似松了松,他的眼光很自然的落在宁绒优雅的颈脖上,很仔细的看了一下,然后说:“是这条项链吗?很美!很衬你的气质!差点忘了你喜欢蓝色,嗯,其实咱们的婚戒可以用蓝钻,你要是喜欢这种古典风格的,我可以把它设计得看起来像是和这条项链是同一系列的!”说着说着,池洛丞的眸底似有一层炽热的光华流动,让他一双眸瞳像黑琉璃般灿亮逼人。 宁绒便有些不敢看他,下意识的垂了眉。 这小小的异动没有逃过池洛丞敏锐的眼眸,他执着她的手,人慢慢立起,也带着宁绒站了起来。 他腾出一只手轻抬起宁绒的下巴,宁绒便只能被动的迎向他贯注在她俏容上的目光。 “我爱你,宁绒!我知道如今你的心里没有我,这不要紧!因为,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爱你,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让我有机会来爱你就好!” 池洛丞的眼光像一场深情的雨,不由分说地洒向宁绒。 宁绒面上震住,心中却是揪得紧了。这样深情不悔的池洛丞,她一个无心的人,要拿什么来回报他? 宁绒的眼中不自觉已是涌出痛苦,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挣扎着开口:“洛丞,我……” 可话未说完,她整个人已被他大力抱进怀中,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地喷洒在她果着的颈项上,一双手紧紧箍着宁绒纤细的腰。 “别说!什么也别说!宁绒!没有人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们的世界就从今天晚上开启,不管最终的结果怎样,我都不后悔!”人心都是肉长的,一辈子那么长,说不定有一天,她会因为他爱她而爱上他! 池洛丞急切响起的声音里有一种灼人的伤痛。他害怕,害怕听到宁绒一点希望都不留给他! 宁绒无助闭上眼,两手无力的下垂着。 过了一会儿,池洛丞才放开她,他的脸上回复了自然,看着又是那温文尔雅的池洛丞了。 “我们该出去了,客人都到齐了!” 宁绒也深吸了口气,极力敛了心神,轻轻点了点头。 池洛丞拉起宁绒的一边手,刚想抬步,忽然侧脸看向她,展颜一笑,竟有几分顽皮:“我还没告诉你,你今天很美!” 宁绒稍愣,然后唇上一热,她身子一僵,池洛丞的身子已迅速抽离,看过去时,他仍然顽皮的笑意中夹着一丝柔情。 宁绒无措,池洛丞却已拉着她向门口走去。 到场的嘉宾都不吝向这一对男才女貌的佳偶送上祝福和掌声。窒外的雨淅淅沥沥,室内却气氛热烈,订婚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两人交换了订婚戒指、领了第一场舞,向每个道贺的人表示感谢……宁绒张着口,抿着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说着什么,像是处在一场浮华绮丽的大梦中。 而在半梦半醒间,她已经成了池洛丞的未婚妻。 后来,莫檀来请宁绒跳舞,他复杂的眼神凝着宁绒被脂粉装饰过、瞧不出太多情绪的俏容,说:“我不知道,今天该不该和你说祝你幸福?但我的心里,却是真心希望你能幸福的!” 宁绒一直像在梦游的表情终于裂出了个豁口,她看着莫檀关心的眼,喉咙里像是卡了鱼骨。 莫檀只觉得心疼,他无奈的叹息,“有什么事情不要总是一个人抗!有什么难过的事也不要总是憋在心里!你小时候被人欺负时总是哭着找我帮你出头,虽然你长大后的难题已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但你记着,我永远都是你的莫檀哥哥!” 这次万屏出现危机,莫檀一家通过他们在政坛的人脉,其实也是为宁绒奔波过的,只是因为万屏这次的问题实在太大,起不了什么作用。 宁绒便觉一阵眼眶发热,更是回不出一句话来。 订婚宴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热闹仍是半分不减。 池洛丞看宁绒眼神已透出一丝疲倦,知道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可能会有些吃不消。 他轻揽着她,附在她耳边说:“后面没咱们什么事了,咱们偷偷先走吧!” 宁绒愣住:“这怎么行?咱们可是主角,要不见人了,你妈怎么向客人交待?” 池洛丞在那一堆衣香鬓影中看了看游刃有余的母亲,淡淡道:“有她撑着场面就行了!”说完,牵了宁绒的手就想走。 宁绒倒是意外池洛丞竟有如此随性的一面,她虽觉得这样不妥,但自己的身心的确疲倦,因此思想略微斗争一下,就任由池洛丞拉着她,悄悄的离开了。 —————— 在城市的另一头,一间酒吧的包厢里,段千岩那四人帮正拉着邝云修喝酒。 “来!云修,咱们……再、再来一杯!喝酒!呵呵!”骆怀愉倒酒的手晃了晃,舌头打着结地嚷嚷。五人当中,他酒量最浅,没多少杯下肚,他就开始犯晕了,可偏偏却是他拉着邝云修喝得最多。 段千岩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酒瓶,头疼的皱眉,口中嘀咕道:“该喝醉的人不是你,你瞎起什么劲啊!” 他们几个今晚都早作了打算,就觉得,必要时完全可以直接把邝云修灌醉。却没想到该醉的人还清醒着,不该醉的倒先糊涂了。 “女人!女人!都是偷心的……贼!偷了我们男人的心,然后、然后撒手就跑了!坏蛋!都是坏蛋!宁绒也是个坏蛋!”骆怀愉将只来得及倒了一小杯的酒一气倒入口中,重重磕下酒杯,脸上愤慨,声音巨大。 其余三人的脸色立变,不安的看向邝云修。邝云修本就没什么表情的面上似是窒了窒。 本来他们四人今天早有默契,只喝酒,不多话,偏偏有人一醉吐真言。 费亦于是飞快拿了一块西瓜直塞骆怀愉的口,气恼道:“你闭嘴吧你!” 邝云修默默给自己斟了大半杯的酒,抬杯,仰头,一口倾入。那姿态,仿佛他的爱情就算真是一杯穿肠的毒,他也会以最绝决的姿态一饮而尽。 旁边那几人看了,都叹气,头微摇。 今天邝云修一直很安静的喝酒,和往常的沉静大同小异。除了酒喝得有些急。 其实他的酒量一直不错,只是平时不常喝。他一向不喜欢那些能让他失控的东西。 面纱被人轻轻一揭就开之后,除了那个挑起话头,如今却又捧着一大块西瓜吃得忘乎所以的骆怀愉,大家似乎就开始有些端不住了。 段千岩看一眼邝云修,再看一眼,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语气有些焦灼:“云修,那覃北堂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是答应你会出手嘛,怎么到现在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今夜之后,各安天涯 “他会出手的!”邝云修微眯了眯眼,眸中有精光快闪,声音微沉却没有一丝的犹豫。 “问题是他这样拖着,等他出手时还有没有用?lesy……今天可都已经和喻开兰的儿子订婚了!”邹竟皱眉,面上担心。 邝云修眼神寂暗了些,想起宁绒那日倒在自己怀中崩溃大哭,心脏似是骤然被什么紧紧勒了一下,疼得有一瞬像是都转不过气来。 人人只道她坚强清冷,却瞧不见她背后的脆弱与无助。今晚于她,是刀山是火海,她究竟要忍住多少的疼痛,才能捱得过去?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吐了几个字,眼神凌厉决然,“这事还没有完!” 他们早就许了彼此,他不会眼睁睁看她这一辈子的幸福不见天日!他也不会容忍自己那颗好不易才动了情的心,一世飘零! 其余几人相觑一下,不清楚邝云修的底气从何而来,他们的心里却是一点没底。因为事已至此,运气明显没有和这对苦命鸳鸯同一阵线,站在他们的角度,确实是瞧不出这事怎样才能峰回路转。但这个时候却又不能实话实说,这样无异于是在好友心头上撒多一把盐。 房间静了好一会儿,费亦叹了口气:“那你的天影还真要出手吗?你就不为自己留条后路?” 邝云修还没回应,那边吃完西瓜还知道拿几张纸巾擦手抹嘴的骆怀瑜已是嘿嘿一笑,口齿有些不清的接口道:“卖了就卖了!云修过来和咱们一块干……更好!” 其余三人一下失笑,都觉得骆怀瑜这小子是人醉心不醉。 段千岩微微有些无奈的笑着摇头,“我早就想啊,要是咱们几个拿得出15亿,云修也用不着去求那覃北堂了!与其跟他干,倒不如咱们哥几个一块干更有前途,再有个十年八年的,我就不信咱们比不过他!” 邝云修面上淡然,“万屏如今的问题不是有钱就能一了百了的,它现在还很需要有个大集团做它背后强有力的支撑,为它在商场上背书!”其实在商言商,如果不是喻开兰异想天开,现在这个非常时期,有开兰集团为万屏做支撑,本是最好不过的。 “就是啊!覃氏那两父女对云修动的是什么念头呀?那可是地球人都知道!哎!云修,我就怕你入了覃氏,也是后患无穷!这两父女可不比田穗那两母女,那可是难缠多了!但是覃北堂那只老狐狸,就有够人头疼的!”邹竟忍不住长吁短叹。 邝云修又往自己的杯中倒酒,眼色深沉的投注杯中那褐色的酒液,慢条斯理的开口:“我既然能离开他们父女一次,就能离开第二次,这一层,没什么好担心的!” “就是就是!怕什么怕!”骆怀瑜又大着舌头嚷了起来,“他覃北堂要找女婿,干嘛非要吊死在云修这一棵树上?他覃北堂也还没老到那么老眼昏花吧?不说别的,就咱们四个,哦!还有云修那两个手下路樵和张蓦,多大的一片森林啊!个个优质良品,配他家那朵覃宝菱,哪里失礼他了!” “哈哈哈……!”房间里骤然爆出一阵大笑,原来沉闷压抑的气氛不自觉淡了下去。 ………………………… 宁绒被池洛丞拉出来后,发现他把她直接带到了千障峰,由于天雨路滑,车便开得慢了些,到山顶的小木屋时,那长命雨是停了,不过也过十一点了。 池洛丞从衣柜里取出一条睡裙还有内衣裤,递给宁绒,“这些都是新的,你今天也累了,先洗个澡,赶紧休息吧!” 宁绒盯着他手中的衣物,不知是伸手还是不伸手的好。 池洛丞面上便有些忸怩,“这些东西……是我托导购小姐选的,应该……应该会合身的。” 宁绒想起上次上来时他为她准备的洗漱用品,心里忽然就是滋味复杂,他总是私底下为她费尽心思,真是一厢情愿到有些傻气。 嗓眼便像是堵上了什么,宁绒默默伸手将衣物接了过去。 洗完澡出来,换池洛丞进去洗。她坐在睡房的藤椅上,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间小木屋只有一间睡房一张床,甚至连张能将就一下的长沙发都没有,今晚,他们两个要怎样睡? 就在宁绒心头万般纠结之时,池洛丞连头发都吹干了。他进了睡房,瞅一眼穿着一身蓝纱睡裙、陷入深色藤椅里的宁绒,晕黄柔和的落地灯光片片落在她的身上和脸上,让她看上去如梦似幻,他的心一下就丰软起来。 这样美好的梦,从今夜开始,就属于他了。 “怎么还不睡?”池洛丞向她走去,柔笑着问。 “……还不困。”宁绒迅速望他一眼,又别开眼,信口回道。 “你身体还没全恢复,要多休息!” “……噢!”宁绒答了,却还是坐着不动,眼睛盯着鼻尖。呼吸中已渗入池洛丞身上沐浴乳的香味,他的影子大山一般压了过来,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全绷紧了。 池洛丞轻轻将她拉起来,感到手心里那纤纤十指根根冰凉,就像早前他们交换戒指时,宁绒的手也是这般的冰凉如水。 池洛丞黑眸在宁绒苍白的俏容轻转几下,然后将她轻拥入怀,他马上感到,怀里那僵硬的身子居然轻颤起来。 他心里陡然冒出一阵苦涩,嘴角却扯出一抹微笑。 “别紧张!我不会强迫你的!直到咱们结婚那一天,只要你不愿意,我就不会碰你!”池洛丞的薄唇触了触宁绒的黑发,微含笑的声音低哑,像是安慰,又像是无奈。 果然,这番话说完后不久,他怀里的身子仍然僵硬,却终于止住了颤抖。 池洛丞放开宁绒,将她牵到床边,看她在一侧躺下。他自己则绕过另一侧,也躺下。 所有的灯都关了,屋里一片漆黑。 面向外侧躺着的宁绒,忽然听到身后一阵轻响,然后一只温暖的手就搭上了她的纤腰,她的背脊贴住了一具温暖的胸怀。 她的身子一下又僵硬如石,本来就还乱着的心一下就砰砰的乱跳起来。 “别怕!我只想抱着你睡,你放心!我答应过你,就什么也不会做的!”身后有声音低喃。 于是宁绒竭力稳住自己的心,试图放松自己寸寸紧绷的肌肉。 “宁绒,你是不是不喜欢咱们订婚宴这样的排场?” 宁绒在黑暗中的面色愕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老实答道:“是!” 池洛丞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很不喜欢这种场面!”顿了顿,又有些懊恼低声说:“我真不想咱们结婚那天也搞得这样做戏似的!你说,咱们到阿尔去结婚好不好?就咱们两个,找当地的牧师为咱们证婚,如果有游客愿意观礼,就让他们做咱们的客人好了!”池洛丞越说越是轻柔,声音有隐隐的笑意,夹着无限的向往。 宁绒又是愕住。阿尔,那个曾住过梵高的法国小镇,那里有穿透时光的宁静,有明丽的阳光,还有向日葵…… 作为骨灰级粉丝,宁绒和池洛丞都曾去过阿尔朝圣,两人对阿尔都是喜欢的一言难尽,但宁绒倒是从未想过自己会到阿尔去举行婚礼。 事实上宁绒发现自己与池洛丞真的无法同步。她连怎样过了今晚都心中没数,他却想到了要为他们设计婚戒,要到阿尔去举行婚礼,也许对于他们两人的未来,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想法…… “怎么不说话?你不喜欢吗?”池洛丞声音似是有些失落。 宁绒的心一阵窒闷,半晌,她才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只是我从没想过!” 耳边静了一下,忽然就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嗯,是我太着急了!” 宁绒咬唇,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 虽然有一肚子的欢喜,有一肚子的话,很想都在这一刻全部告诉她,可是是否太过着急了?毕竟,今晚只是一个开始,往后,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日日夜夜!池洛丞在黑夜之中无声欢喜的笑了。 “睡吧!你不能太累了!做个好梦!”池洛丞再用力深嗅一口紧贴自己的迷人淡香,心满意足的叹息一声,拥着宁绒的手不觉紧了紧。 “晚安!”宁绒下意识地想挣开身子,最后却全然不能动弹,只是低低回了一句。 池洛丞不知是累了,还是因为身心舒畅,很快就呼吸平缓,入了梦。 而闭眼假寐的宁绒在觉察身后的男人已经熟睡后,一双发涩的大眼在沉沉黑幕中慢慢打开。 颈项上那陌生的呼吸细长和缓,明明像羽毛一样的轻,宁绒却觉得像是十字架一样的压身。 胸腔里冷硬一团之中藏着的那个名字、那个人,她一整天、一整晚都避免去触碰它,此刻,却像幽灵一样布满在黑暗之中。 她已经失去光明正大想他的资格了。以后,只有在这样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她才能将他从胸腔中的那道伤口里放出来。 这一分钟,他是醒着还是睡了?他今晚是如何渡过的?他是不是还在切齿痛恨着自己的背叛? 像是有什么在胸腔中猛烈汹涌,然后在宁绒还来不及反应时,一滴泪就已经从眶眶里跳了出来,跃入枕头之中。 明明夜那么黑,她的眼前,那周身散发着孤寂气息的高大身影却是那样的清晰。 她终究还是让他一个人孤单了! 她用力的咬着自己的唇,不敢弄出一丝声响,却有更多的泪水滴滴答答地滴落在枕头上。 她忽然发觉,自己和邝云修相爱的时间居然那么短,短到两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向对方说一声“我爱你”,而今夜之后,他们却只能各安天涯。 婚前协议 三天后的早上,十点十分,一家五星级酒店。能容纳过百人的会议厅里,不少万屏集团与开兰集团的员工不时忙碌的出出进进,二十分钟后,两大集团共同举行的新闻发布会就要在这里举行,开兰集团将正式入股万屏集团。 而十分钟前,两位主角宁绒和喻开兰不是在最后一秒才隆重登场,而是分别带了自己的律师先行静悄悄进了会议厅里的会客室。 根据喻开兰的要求,在她正式向万屏入股之前,宁绒必须与池洛丞订婚,并且还需签一份婚前协议,那份婚前协议就要在今天发布会开始前签定。 宁绒刚看完那份协议,就将它递给身边的赵律师。她的面色如镜,以致无人窥到她内心的怆然与难堪。 不过就是半个月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的婚姻可以是实实在在的一桩买卖,爱情不是必需,但权责清楚的条款却是必不可少。 长篇累牍的一份婚前协议,其实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说如果婚后宁绒率先提出离婚的话,就要将其个人财产的50%作为池洛丞的精神赔偿。按照喻开兰的说法,她只想给自己儿子的婚姻上多一层保护锁。底下的意思,其实就是严防宁绒拿到万屏的救命钱后,就视婚姻为儿戏,随时过河拆桥。 房间里悄然无人声,只有清茶的芬芳氤氲,喻开兰姿态悠闲的与她的律师品着茗,面上一片自得,显然心情大好。 宁绒看一眼未来的婆婆兼战略合作伙伴后,敛了眉眼,也顺手拿起茶几上的茶杯,送到嘴边,慢慢啜了几口,明明鼻下清香馥郁,她却觉得舌尖苦意弥漫。 寂静中,每一分每一秒都似是被拉得长了,不过就是十分钟左右,宁绒却觉得像是过了漫长的几个小时。 赵律师仔细研读完条款,重新将协议递给宁绒,并向她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这份协议没有问题。 喻开兰已放下茶杯,好整以暇的看了宁绒她们这边的动静。 “如果没什么问题,那咱们就签了这合约吧!”喻开兰笑容亲切,语气也极是和善。 池洛丞今天并没到场,如今宁绒要先签了两份协议,到时再由喻开兰拿回去让儿子补签。 宁绒默默点了点头。自己与池洛丞在一起的居心如此明显,所以,她没有立场怪人家以小人之心度她之月复。虽然她在心里早拿定了主意,即使这场婚姻只是一场交易,但她既然答应嫁了,便会给这段婚姻予充分的尊重。但这些话就算说了,估计喻开兰还是不会放心。 将两份协议铺在茶几上,赵律师递过了笔,宁绒刚要伸手去接,突然听到房门外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她在里面吗?” 宁绒心头一震,手竟忘了伸出去,只把一双存疑的眼投向那扇紧闭的门。他来干什么?自己是出现幻听了吧? “是!”董芳意的声音随后响起,像是有点为难:“邝总,宁董和喻董现在都在里面,暂时不方便见客……” 话还在继续,门却被一把推开了。 熟悉的俊容落入眼底,宁绒的呼吸刹那凝住。 喻开兰却是蹙了眉。 差不多两个星期没见,他瘦了!宁绒心口那一团像是被什么狠狠抽了一下。眼里像是一下只剩了邝云修。他瘦了之后,五官轮廓显得更是立体,本来只是淡漠的神情似乎也变作冷峭。宁绒只觉心中酸涩的厉害,整个人由内至外的不能动弹,眼眶却是不由自主的热了。 邝云修进了门,淡淡扫一眼喻开兰后,就把眼光投向宁绒。他的面色是惯常的沉静,只是一双黑眸却如深海漩涡,像是要将宁绒吸进去似的。 喻开兰不悦的眼光在两两相望的宁绒与邝云修身上飞快来回一下,就向随在邝云修身后进来的那个人开口,面上似笑非笑:“余秘书,这可真是意外惊喜啊!本来想着大家都忙,今天我们两家也就没敢惊动谁,想不到你们倒是不请自到了啊!欢迎啊欢迎!” 一番话,既像是欢迎又像是嘲讽这两位的不期而至。 宁绒心头猛地一凛,自己已是池洛丞的未婚妻,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未来婆婆面前,自己这样忘情的盯着一个男人,看得像是万物化为虚有的举止该是有多么的不合适!她心慌意乱的转开了眼。 然后,她才发觉和邝云修一起进来的人竟是覃北堂的秘书,面上怔了怔。 这余秘书是覃北堂的亲信,平时很多活动,基本上就是由他和覃宝菱代表覃北堂出席的。 五十多岁、阅历甚丰的余秘书淡定自若的一笑,看看宁绒又看看喻开兰,不急不缓的开口:“喻董、宁董,我们来得唐突,找扰了两位在谈正事,原是我们的不对!不过今天,我和我们覃氏新任总裁邝总,是受覃董之托,来找宁董,也是有要事相商!” “新任总裁?”喻开兰本来自门打开后就故意对邝云修视而不见,闻言禁不住诧异的看向了他。 宁绒更是惊得呆了。邝云修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成了覃氏总裁? “是啊!邝云修先生昨天才正式被任命为覃氏集团的总裁,现在正在与前任进行交接,暂时还没有对外宣布!”余秘书简略解释了一下。 宁绒两眼盯着邝云修,心里像有一团乱麻。邝云修这是在干什么?自己才与人订婚,他那头就一头扎进了覃氏。他不是一直都对覃宝菱避而远之的吗? “噢!那可真是可喜可贺!可惜今天我和宁董身上都有任务,不然的话,还真该设宴为邝总好好庆贺一番!”喻开兰毕竟是个八面玲珑的,短暂的冷傲后就马上切换出一副世故客套的脸面。 但她的话无异也在给宁绒提醒,宁绒一下听了出来。心揪了一下,她的眼睫倏地垂下,掩过眼中一滑而过的凄楚,然后又很快扬起,眼光在邝云修面上一个蜻蜓点水,就转向余秘书,极力使自己出口的声音平静无异:“我们的新闻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两位找我有事,恐怕要等一等……” “宁董,覃氏对万屏出让的15%的股份很感兴趣,我们今天是特地过来和你协商,看看双方有没有合作的可能!”邝云修不等宁绒说完,突然开了口,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 他话音一落,似是石破天惊。 宁绒的脸色大变。 喻开兰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还有,立于门口的董芳意和聂红柳,以及室内的那两名律师,面色也复杂起来。 绑架 日子在忙乱中又过去了一个星期。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 那几天中,覃氏终于正式签约入股万屏。 宁绒与池洛丞的婚约仍是不明不白、不尴不尬的维持着。而邝云修在私下里也没有找她,两人明明同城,却是见不到、触不着。 阮紫朱典卖首饰的事像一个巨大的问号杵在宁绒的心口上,只是她暂时实在无暇他顾,只想等忙过了这一段,再好好查查清楚。 然而,这一天下午,阮紫朱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电|话一接通,还没听到人声,便有一阵急促不稳的喘气声传来,宁绒愕了一下,然后,就是阮紫朱又急又颤的嗓音:“宁绒,小游不见了!” 宁绒一惊,眼睛从电脑屏幕上调开,抬手看了看腕表,愕然道:“怎么回事?他现在不是该在学校吗?” 阮紫朱声音里已有哭腔,“刚刚他的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是宁游今天下午没有上课。他问过小游的同学,都说今天中午他吃完饭后出学校门口买圆规,然后就一直没有回宿舍,下午上课也没回来!” 宁绒的心一下悬到嗓眼上,犹豫了一下,才说:“他会不会贪玩,逃课了?” “他绝不会逃课的!”阮紫朱想也不想的一口否决,一顿之后又颤声开口:“宁绒,我怕……我怕小游是被人绑架了!” 宁绒的面色倏地沉下,其实这个念头刚才就在她脑海里一滑而过,只不过她不愿往那方向去想。 宁游不是无心向学的小混混,不会无故逃学,他莫名其妙的失踪了那么久,极有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而最大的可能,的确是被人绑架了。 宁绒霍地立起身,只觉心口处已塞了一团焦灼,面上浮出了惊惶之色,一只手撑着办公桌边缘,无措地看向玻璃窗外烁眼的阳光,眼眸下意识地闭了一下,伸手抚了抚额,提醒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你先别急,我马上回去!你先不要惊动其他人!”宁绒沉声说道。爷爷还在医院,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惊吓。 半个小时后,宁绒一进宁宅就见到在大厅里忧心如焚、团团乱转的阮紫朱。 “还是联系不到他吗?”宁绒竭力稳着自己的声音。 阮紫朱已是红了眼眶,心烦意乱的摇头:“管家和司机已经到了学校,小游中午出校门口没带手机,根本没办法和他联系!” 宁游中午在学校借宿,早出晚归。自从宁绒炒了天影后,宁游上学、下课都是由家中司机负责接送。 “有没有什么人往家里打过电|话?” 阮紫朱又摇头。 宁绒神色凝重地来回踱了几步,看向阮紫朱:“报警吧!” 阮紫朱似是吓了一跳,脸色大变,双手乱晃,一叠声说:“不行!不行!不行!” 宁绒一怔,蹙眉道:“我们自己这样找不是办法,这个时候找警方帮忙是最好的!” 阮紫朱眼神慌乱的闪了闪,垂眸,咽了一口唾沫后,有些艰难的启口:“如果小游真是被人绑架了,那些人图得就是咱们家的钱,若是报警会激怒那些绑匪的,小游说不定会有危险的!” 宁绒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不知为何,阮紫朱的反应让她心里生了一丝惑意。现在情况未明,阮紫朱却似乎百分之百的认定儿子是被绑架了,她何以那么肯定? 宁绒紧抿着唇,盯着阮紫朱的眸微眯了眯。而阮紫朱,不知是不是宁绒多心了,她觉得阮紫朱好像……不敢与自己对视。 “现在情况还不清楚,咱们也不是让警方大张旗鼓的找。通过他们,起码可以调出学校附近的监控录像,这样或许可以找到蛛丝蚂迹!” 阮紫朱依然垂睫,半晌,才低低道:“再等等!再等等看看!” 宁绒拧眉,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更加明显,她怎么觉得阮紫朱好像极力不想公开此事,这一点实在很难解释。 “铃铃铃……”一阵急促的座机铃响打破了一屋的沉闷。 阮紫朱直扑过去,抓起话筒,气息不稳的“喂”了一声。 几秒之后,一直目注阮紫朱的宁绒看到她本来就很不好看的面色刷地惨白一片。 宁绒心一提,忙走了过来。 阮紫朱颤着手将话筒递了过来,哆嗦着唇:“他……他要你接电|话!” 宁绒的心咚咚的急跳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她绕过另一边的长沙发坐下,接过话筒,想想又马上摁了免提,然后放下话筒,沉着道:“我是宁绒!” “你弟弟现在在我手里,你要是不想你弟弟出事,明天早上十点前就给我备好六千万现金!”一把阴恻恻的男声。 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宁绒下意识看向阮紫朱,只见她白着一张脸,慌乱不见了,眼眸中却有一种入髓的恐惧,像是一只小兽碰到庞然大物时无路可逃的绝望。 “我弟弟人呢?”阮紫朱的表情让宁绒有些不解,但这时她也顾不上这些了,收回眼光,又吸了口气,竭力不想让对方觉察出她的惶意,“你让他听电|话!” “他好得很!你赶紧准备钱去!” 宁绒咬牙:“你让他来听电|话,我要确保他现在平安无事!” “ma的!”对方冲口愤愤咒骂一句,然后没了声息,几秒之后,电|话那头有些脚步声。 “妈、姐,是你们吗?快点救我!”宁游脆亮的声音忽然在那头急嚷起来。 “小游!”阮紫朱整个身子往前倾,几乎扑在电|话上,嘶声大喊了一声。 “宁游,他有没有对你怎样?”宁绒手心里全都是汗。 “姐,他绑着我!我们在……唔……唔!”宁游的话还没说完,好像就被人强行封了口。 “呜呜……你快放了我儿子,不要伤害他!呜……不要伤害他!”阮紫朱双手死死抓着话机,泪水一颗接一颗地跳了出来。 “宁游,宁游!”宁绒的声音也是控制不住的拔尖,又急又怒。 两把女声却像是泥牛入海,估计是那绑匪在重新安置宁游。 一会之后,那把该死的声音又重新扬起,“你们已经和他通过话了,该放心了,赶快给我准备钱去!” “我们给!我们给!你不要为难我儿子,你不准伤害他!”阮紫朱已完全六神无主,手在脸上乱抹。 “你们按我说的去做,我自然就不动他!否则,哼!” “你要钱我可以给你,但不是明天早上,而是三天以后!”宁绒铁青着脸,突然厉声说了一句。 她话音一落,空气一时凝住,似乎那绑匪和阮紫朱都有点措手不及! “宁绒,你……”阮紫朱骇然看向宁绒,剩下的话却被宁绒断然抬手制止。 “别想跟我讨价还价,钱必需明天就给我准备好!”绑匪一呆之后,就不耐烦了,透着一股恶狠狠的霸道。 宁绒却是稳定了下来,“我没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筹到钱!” 男人冷笑一声,阴狠开口:“你是想和我玩花招是吧?你们宁家那么有钱,要拿个六千万有什么难的!” “你既然盯上宁家,就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刚刚闹了一场经济危机,我的确没办法一下子调出那么多现金!”宁绒的声音很沉,眉目料峭。 男人似是愣了一下,忽然怪笑一声,轻飘飘来了一句:“我不管,反正你必须照我说的去做,否则,你等着为你弟弟收尸吧!” “不要!不要!你别伤害我儿子!他是无辜的!宁绒,我求求你!你答应他的要求吧!”阮紫朱心惊胆裂的哭喊起来,看向宁绒的脸都是凄绝哀恳。 宁绒眸心剧烈一缩,马上躲过阮紫朱的眼,面上紧绷:“你可想清楚了,你绑人无非就是为了钱,你要是伤了人,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你不仅白忙活一场,从此以后还要成为通缉犯,东藏西躲不知什么时候被公安捉到!你要么接受我的条件,我三天后给钱!要么拒绝接受,我马上报警!” “你敢威胁我?”男人的语气陡地变冷,危险四伏。 宁绒深吸了口气,毫不示弱:“我只是让你看清形势!” “你信不信我马上杀了你弟弟?”男人一直低沉的声音陡的拔高,似是也怒了。 阮紫朱的心几乎就要跳出喉咙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头只是不停的摇。 宁绒暗地又是一咬牙:“你要真不打算要钱了你就试试!” 那头突然没了声响,然后听着脚步离开的声音,显然他也开了免提,不知要干什么,宁绒的心忽然揪住,耳边只剩阮紫朱绝望的啜泣声。 一会儿之后,两人的耳边突然传来撕心裂肺“啊啊啊……”的几声,在紧张的寂静中像一把突然刺出的匕首,精准的刺向了电|话旁的两个女人。然后,只剩一阵模糊痛楚的呜咽。 宁绒面上血色尽褪,她听得分明,那是宁游痛苦的叫喊。 意外的发现 阮紫朱只听得肝胆俱碎,人重重瘫在沙发上,眼光散乱,别说是发声,就连眼泪一时都掉不出来了。 男人重返话机旁,森冷的声音犹如索命厉鬼:“都听到了吧?刚才只是一个警告!你们最好放聪明些,如今老子说了才算,乖乖照我的话去做,否则到时后悔莫及!” 宁绒全身制不住的抖颤,双目猩红,她十指一蜷,指甲都陷进自己柔软的掌心中。 那该死的绑匪刚才究竟对宁游干了什么? 她慢慢咬紧牙根,颊上都硬硬地凸起了两团,狠声开口:“我再说一遍,钱,三天后才有!你再敢伤我弟弟一条头发,三天后,你就连这六千万也别想拿足!” 那绑匪再想不到宁绒这样强硬,一口气噎住:“你……” 宁绒决然伸手摁了终止键。 阮紫朱斜倚着沙发,像是被人抽了魂魄一般,眼泪重新又汹涌起来。 宁绒深吸一口气,只看了她一眼,就别过头,刷地立起了身。 “你害死宁游了!你害死他了!你为什么不照他的话做?你为什么那么狠心?他叫你姐姐的呀!”阮紫朱看到宁绒抬脚欲走,猛地一震,声音凄厉,目眦欲裂。 宁绒繃着脸,眼光阴沉,却紧抿唇。 阮紫朱一把立起身,伸出两手用力扯住宁绒身上的杏色洋装,激动的喊:“你不准走!你马上去让人筹钱!马上去筹钱!我要我儿子明天就回来!” 宁绒拧眉,想挣月兑,无奈阮紫朱却像疯了一般,揪扯住她就是不肯放手,两人一时缠在了一起。 早有听到动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帮佣,听觉像是越来越吵,赶紧跑出大厅,见状都不禁慌了,一把冲过来,一起帮手扯开阮紫朱。 两人一分开,宁绒已是满脸憋得通红,衣衫也有些不整,她微喘着,大声说:“你冷静一点!那个人要钱,钱不到手,他不敢对宁游怎样的!” 被帮佣一左一右拉住的阮紫朱涕泪交加,一头披散的长发也乱了,她怨愤地盯着宁绒,“宁游刚才都不知怎样被他伤了!”想到儿子现在遭受的痛楚,她心疼的脸都扭曲起来,哆嗦着唇:“那些绑匪没有人性的,有什么干不出的?不过就是六千万,你为什么这样都不肯答应?” 宁绒眼眸微眯了眯,眼光沉沉的在阮紫朱面上轮了两圈。 阮紫朱此时已是心神大乱,见她不开声,又急叫道:“你爷爷要是知道你这样对小游,他绝不会原谅你的!” 宁绒面上倏地沉下,声音一寒:“你要嫌这个家还不够乱,你就去告诉爷爷!” 阮紫朱窒了窒,立刻又不甘的说:“我也是万屏的股东,我要求公司立即筹出六千万现金给我!” 宁绒肃着脸,眸光锐利,冷声回道:“你当然可以行使你的股东权利,但会危害集团公司权益的事情,没有我这个董事长点头,你看看谁敢帮你那么做!” 阮紫朱瞬间面如死灰。 宁绒也不再多说,整了整衣衫,快步向大门口走去。 她的身后,阮紫朱双腿一软,身旁的帮佣赶紧使力抓牢了她的臂膀,口中已是急喊出声:“太太,太太!” 听到响动的宁绒身形稍稍一滞,却没有回头,飞快的消失在阮紫朱绝望的泪眼中。 宁绒上了车,几乎是立即月兑力的靠在后座的车椅上,司机老李透过后视镜看她一转眼就面色如鬼,不禁吓了一跳,立即转回头:“宁董,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送你上医院!” 宁绒心口那处似是被巨石挤压到几乎呼吸不畅,过了一会儿,她才虚弱的摇了摇头,透过车窗看向宁宅园子的大铁门,眼眸浮出一股恐惧。眼前似乎掠过宁游那机灵活泼的面孔,耳边却响出了刚才他的惨呼,还有,那次邝云修说覃北堂被绑架时被斩了足小趾的话,她整个人瞬间像是掉进了冰窟隆一般的抖了几下,以致不得不用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肩。 前座的老李看得心惊。 两三分钟后,宁绒才能沙哑着开口:“开车吧!” 几分钟后,车子行到通向城市主干道的那个转弯处,宁绒忽然开口:“老李,停车!” 老李一愕,却还是依言停了车。 “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办,我自己开车!” 老李为难了,“宁董……” “你放心,我会小心驾驶的!”宁绒一张小脸仍是发白,精神却是振作了不少。 炒了天影后,她原本打算去拿个国内驾照,自己开车上下班的。可她那天从路樵他们手中接过车匙后,一个人开车到千障峰,沿途吃了十几张超速行驶的罚单,还被查出是无证驾驶,依律本该要受严惩,最后还是找了好些关系才算摆平这事的。因而董芳意不放心她,执意给她配了一个专职司机。 见宁绒坚持,老李虽然无奈,却也只好下车离开。 宁绒坐到驾驶位,先将车开到离路口有段距离的位置停好。然后掏出手机,给董芳意打了一通电、话。 “芳姐,你马上去准备六千万现金,明天上班之前这些钱要汇集到总部。” 董芳意一惊:“六千万现金?现在?”如今马上就要下班,要的数额又那么大,实在像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宁绒沉声道:“是!还有,不论是我爷爷、阮紫朱还是其他什么人,如果给你电、话,让你备钱,你都说咱们万屏两三天内筹不出那么多钱!” 机警的董芳意已觉事态严重:“宁董,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宁绒静了一下,说:“宁游被人绑架了!” 结束通话后,宁绒从包里找出墨镜戴上。下班时段,车来车往,宁绒却浑若不觉,只是上瞬不瞬地死盯着路口。 约模二十分钟后,一驾熟悉的银灰宝马驶入了宁绒的视线之内,宁绒的心一跳,身子下意识地在椅子上滑下了一些。 那是阮紫朱的座驾。 宁绒的车停在路口右侧,那辆车却是往左侧行去。 宁绒吸了口气,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驾车的是阮紫朱本人,宁绒不近不远的跟着她。阮紫朱估计心里太乱,直到半个小时后,她把车开到郊区一个略显破旧,似已被人废置的厂房旁边时,都没有留意到后面有辆车一直在尾随着她。 七月初差不多七点的时间,天光仍亮,已尽职了长长一日的太阳仍旧不舍的垂在地平线之上,要落不落,染得它周围鱼鳞块状的云玫红若彩衣,美得绮丽,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迟暮的凄然。 宁绒将车停得远远的,悬着心,紧张地看着阮紫朱拿着一个黑色的手袋进了那个厂房里。 待宁绒轻悄悄挨近那厂房大门时,串入耳中的声音一下就让她心头狠狠跳了几下:“你上次要把这些都给我,说不定我这次就不用这么干了,或者不会再那么快就回头来找你了!” 这声音,竟是一个小时前在电、话里的那把男声。 “我上次给了你一千五百万了!你还嫌少?多少人几辈子也赚不到!你怎么那么贪心!”阮紫朱的声音不知是因恐惧还是因愤怒,微微的颤。 “你以为那一千五百万很多?都不够我在澳门玩一个星期!”那声音有种聒不知耻的味道。 “你……你……”阮紫朱是真怒了,一时都说不出话来,顿了一顿,才恨声说:“这些珠宝首饰已是我全部所有了,怎么也值两千多万,你都拿去,马上放了我儿子!” 男人静了一下,或许是在检视那些价值不匪的珠宝。 “这些东西我当然要拿,但你儿子金贵,可不只值这么多,我还要等宁家那丫头给我六千万呢!”男人的音有些得意。 阮紫朱简直急怒攻心,声音却最终软了下来,哀哀道:“这些钱已经不少了!我求求你,不要再为难我儿子,他……他是无辜的!那六千万,我以后再给你想办法,一定会给你!你先拿着这些钱离开,把我儿子放了吧!” 这些话不知怎地就惹了男人,他的语气恶劣起来:“但凭这些东西你就想打发我!你当我是乞丐?你以为你是谁!想像那不知死活的丫头和我讨价还价?你不要忘了,这些都是你应该给我的,我怎么说你就得老老实实照办!不然,惹得我一个不高兴!哼!你儿子的命就在我手里,还有咱们俩的事情,你就不怕我给你闹个身败名裂?”顿了一顿,语声一转,忽然轻佻起来:“看在咱们以前的情分上,你既然开口求我,我也不能完全不给面子。这样,你再拿出点诚意来,譬如说,好好陪陪我!说不定,这三天我可以发发慈悲,不让你那儿子吃那么多苦头!” 竖着两只耳朵,身子紧贴木门的宁绒脸色铁青,她就算再凝神屏息,xiong部都禁不住有些起伏。 自己之前所料果然不差,阮紫朱与这绑匪真有牵联,而且,两人的牵联显然比自己原先料想的要深得多。 原来他就是阮紫朱典卖首饰的原因,这人与阮紫朱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阮紫朱那么怕他,对他予取予求? 她抓着手机的手无意识的紧了,手背上青筋直绽。 忽地,掌心一阵震动。 她微微一惊,一低头,看那闪烁的屏幕上显示着池洛丞的名字,她本待一把摁了拒听,可一想到他那敏感的性子,只好蹑手蹑脚的退后两三步,摁了接听键,将唇就着手机,小心翼翼的压着声音,“我现在不能接听你电、话,一会儿给你回电!” 她摁下电|话,刚一抬头,木门猛地开了。 宁绒剧震,立即对上一个黑呼呼的枪口,眼再一动,又对上一双眼,犹如恶狼,凶光点点。 虎毒不食子 一进门,那男人在宁绒纤瘦的肩膀上稍一用力,她就往前一个趔趄。 “宁绒!” 站稳身子一抬首,耳边先听到一声惊颤至极的呼声,然后阮紫朱那如土的面色就撞ru眼中。那种惊惶、那种震骇,比刚才知道宁游被人绑架时更深了三分,如果真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宁绒会觉得她是看到了世界末日。 然而宁绒只是带着一腔的郁愤和嫌恶看了阮紫朱两秒,就别开了眼,这一段对这个女人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那么一点点谅解,在刚才她在门边偷听到那番话时,全都灰飞烟灭了。 这厂房空荡荡的,一百平方米左右的空间,地上一层黑灰,还散乱着好些个破烂的纸盒和纸屑,四周几扇玻璃窗也蒙了尘,墙角上都结了蜘蛛网,这地方应该是闲置有些日子了,但奇怪的是居然没有断电。 宁游不在这间房里,宁绒看到厂房里头还有一扇门,她判断他应该是被关在了那扇门后。 男人一手拿枪指着宁绒,一手关上|门,慢慢走至宁绒视线所及之处,侧目瞪着阮紫朱:“是你引她过来的吗?” 阮紫朱还没从极度的惊骇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摇头,喃喃道:“不是!不是!” 被人发觉原不在宁绒的计划之中,但既然事已至此,她就不得不面对现实,要求自己尽快镇定下来,她感觉的出,后面那男人极端危险,这时只有和他好好周|旋,才不会误了自己的性命。 “怎么可能是她?她早就知道是你绑了人,却还是想办法要帮你从我这儿弄到钱,她怎么可能会出卖你?”宁绒冷睨了阮紫朱一眼,冷静下来的声音带着几丝嘲讽。 这话似是很中听,男人的面色马上好看了些。 而阮紫朱却是全身颤了颤,大急,眼眸一下都聚满了泪水,痛苦的直摇头,哽咽道:“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得那样的!宁绒……” 男人却开口打断了她,声音暗自得意:“算你识相!” 宁绒满心厌恶的垂睫,两张脸都让她恶心。 这男人大概五十岁左右,身材不高,平头半白,显得有些苍老,一眼看上去就是狠,特别是那双眼,真能让人不寒而栗。 阮紫朱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而且还有……情分?宁绒心中实在不解,但现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我弟弟人呢?”不管阮紫朱怎样都好,救出宁游仍是当务之急。 “哼!你胆子不小,竟然敢一个人闯到我眼皮底下来!好!看在你这份胆识上,我就让你见见他!”男人大声说,然后微偏头对着阮紫朱,“你到那扇门去,他在里面,你把他带出来,别想玩什么花样!你知道,就算是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你揪出来!” 男人稀松的语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横,宁绒看到阮紫朱眼有悚然,那种刻骨的恐惧,让宁绒眉头不禁皱了皱。 神不守舍的阮紫朱进了里头那扇门,好一会儿,两道人影映入了宁绒的眼眸里。 “宁游!”宁绒的声音小小的激动起来。 “姐!”宁游带着些哭腔唤了一声,马上就向前小跑几步。宁绒注意到他的右手一直无力的垂着,身子一动,那手臂就像绳索一样晃荡。他的头发乱糟糟的,面上发白,湿润的眼睛异常明亮。 本来对着宁绒的枪口突然转向宁游,一下滞住了宁游的脚步,他微抬起头,愤恨地拿眼瞪着男人。 阮紫朱已是惊叫出声:“李滔,你……你放下枪!” “你想干什么?你别乱来!”宁绒急往前几步,大声喝止。 “我没想干什么,我就是想要钱!刚才咱们没谈好,现在既然面对面,正好继续谈!”李滔话说得慢条斯理,却蘊着一股让人胆寒的戾气。 宁绒心头不由就是一寒。 阮紫朱快步走到儿子身边,刚伸手扶住宁游没有受伤的左肩,他就用力一扭,硬生生的将母亲的手甩开,回转过来的一张小脸满是恼怒。阮紫朱的手一下僵在空气中,脸上慢慢凄苦起来。想来刚才她和李滔的对话,宁游也全听进去了,现在,不要说是宁绒,就连儿子,也不能原谅她了。 宁绒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宁游,沉声向李滔道:“你让我打个电|话,我马上让人筹钱,最迟明天早上你可以拿到六千万!”她的手机刚才在挣扎时已掉在了门外。 李滔面上先是一喜,随后却是一愣:“你之前不是说三天之后才有钱吗?”一顿,脸上蓦地变色:“你之前在骗我?你早就怀疑阮紫朱有问题了吧?所以你才故意那样拖延时间!你知道阮紫朱一定沉不住气,所以逼她来找我,那样你就可以抓到我!对不对?”说到后面三个字,他已是气急败坏的吼了起来。 宁绒紧抿着唇,不答,等于默认。她也没想到,自己最终功亏一篑。 阮紫朱呆若木鸡。 那黑呼呼的枪口重新又对上宁绒。 宁绒的心沉了下去。她忽然闻到一股浓重的死亡气息。 李滔满面恨怒,语声激动:“他ma的宁家就没一个好鸟!老子无耻!女儿奸诈!……” “你闭嘴!” “不许骂我爸和我姐!” 宁绒和宁游同时大喊起来。 “我就是要骂,怎么样?”李滔咆哮,双眼赤红,面目狰狞,拿着枪的手嚣张的抖了抖,像是随时都会扣动板机。“当年宁万承抢了我的女人,又陷害我进监狱,如果不是我在里面立了功减了刑,老子差点这一辈子就要断送在牢里了!十三年、十三年啊,我受了十三年的苦!这一切都他ma的是宁万承害的!” 宁绒和宁游一时惊住,没想到这人竟和他们家有这样的纠葛,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阮紫朱,她早已泪流满面,全身漱漱的抖,面目扭曲,仿佛在承受着一股巨大的痛楚。 阮紫朱忽然伸两手在面上狠狠一抹,满是泪水的脸上诡异的现出一丝笑容,然后越笑越是大声,越笑越是凄厉,那又哭又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旋,让人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这样的阮紫朱李滔从没见过,似是也有些愣住了。 阮紫朱突然瞪向李滔,那血红的眼里似是要喷出一团火来,那模样简直就像索命的女鬼:“李滔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我年轻时就是瞎了眼才会跟了你,你却是个赌起来就不要命的畜生!当年你输红了眼,竟然想把我押给别人,如果不是我逃出来,如果不是我后来遇上宁万承,当年我早就被你打死了!你自作孽不可活,自己赌输了想赖账捅死人,却硬怪宁万承找人陷害你!他如果真想害你,以他的权势,随便找个什么好点身手的人来杀了你,不就像踩死一个蚂蚁一样容易吗?你以为你还会有命去做牢,现在还能再出来害人?” 阮紫朱的愤怒像是被积压多年的岩浆,一旦冲破了恐惧的地壳,就喷发的火势连天,不仅宁绒和宁游完全骇住,就连李滔都被震住了。 李滔的眼心虚的眨了眨,可也不过就这一眨眼,他就重新暴跳如雷起来,“你就是跟了那个奸商之后,良心才被狗吃了!我就是被那个宁万承害到现在这种地步的,你还想为他赖帐!不过,老天总算长眼,恶有恶报,才让宁家全家都撞在我的手里,我的苦不会白受的!” 本来因为阮紫朱的话还处在极度震惊的宁绒回神过来听到李滔后面的两句话,脑中一激灵,猛地看向李滔:“我爸是你杀的对不对?” 她话音一落,阮紫朱母子俱是一震。 李滔面上也像窒了窒。 宁绒胸腔中似是燃起一团火,仅凭李滔的脸色,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天网恢恢,各方千辛万苦找了一年的凶手原来就生生站在自己的眼前,而刚才李滔与阮紫朱的对话也正好解释了父亲无故丧命的原因。 “你是不是早知道他杀了我爸的事?”宁绒恨恨看向阮紫朱。现在看来,阮紫朱这个女人原比她知道的要复杂得多,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父亲被这李滔所杀的事实,如果是一早就已知情,那就算她再怎样可怜,也不足惜。 “我不知道!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阮紫朱如纸的面上都是痛楚,低低的喃。 如果早知道这该死的畜生就是杀了丈夫的凶手,在他重新找上她时,她情愿与他同归于尽,也不愿再次屈服。可是,这个事实,其实并不难猜,早在李滔重新现身后,她本该猜到的。可她就是怕,见到他之后,那种附骨的恐惧就重新掌控了她,让她什么都不敢想、什么都不敢做,以至一切都任由他摆布。 “是又怎样?你今天也得死!”李滔满不在乎的又抖了抖手中的枪,嚣张道。“还有这个小杂种!”说完一眼扫过宁游。“你们两个都死了,宁氏就是阮紫朱的,到时别说是六千万,就是六亿、六十亿也不在话下,整个宁氏都是我的!哈哈哈!”李滔的笑声疯狂,似乎已看到他所设想的大好日子了。 宁绒全身血液冻住。她看到黑呼呼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胸前,李滔握枪的手已经凝住,他的面上全是那种一触即发的戾气。 宁绒心中一阵绝望,回国后几度涉险,却从没有一刻离死亡这样接近,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 邝云修,你在哪里?这一次,你还来得及过来救我吗? “砰!” 再是宁游“啊!”的一声惨叫。 闭着眼的宁绒全身一震,她以为自己会倒地,却感到有一团温热的身子扑在自己身上,她身上并没有那种被子弹击穿的痛。 猛地一睁眼,她的眼眸剧烈一缩,阮紫朱双手紧紧抱着她,面部痉|挛,有一缕血丝正从她口边溢出。 枪响的时候,是阮紫朱飞身过来替她挡了致命一枪。 宁绒双腿一软,伸手托着阮紫朱的身子坐在地上。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宁绒面上全是震惊,声音嘶哑。她揽着阮紫朱的手一下沾了满手的湿黏。 “妈!妈!妈!”宁游魂飞魄散,哭喊着扑了过来。 阮紫朱的脸痛苦的抽搐几下,带血的唇边却是慢慢绽开了一丝笑意。宁绒心中一痛,眼泪“叭嗒”一下就落了下来,正好滴到了阮紫朱苍白的颈上。 李滔面对这一幕,有一刹的无措。可不过一会,面部就扭曲了一下,他冷酷地看向宁绒怀中的阮紫朱,恶狠狠的道:“你果然是对那个姓宁的死心踏地,竟然肯为他女儿挡子弹?不过!你以为你救得了她吗?你能挡得了多少枪?她今天必须得死!还有这小杂种!” 宁游本来握着母亲的手用力一抽,往脸上胡乱一抹,双眼赤红的猛一扭头,如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小兽般狂怒的大吼一声,就想扑过去和李滔拚命。 宁绒却先一步抓住了他。 阮紫朱也用尽力气抓住儿子。 宁游一开始使力挣扎,可他手臂上那三道触目带血的指印,终于让他慢慢安静了下来。 “你这辈子作的孽已经够多了!如果你硬要觉得我欠了你,今天这条命就还给你!你不能杀宁绒!你已经杀了她的父亲,她的母亲,也是被我间接害死的,我们这辈子都欠了她!还有我儿子,你更不能杀他,他……他其实也是你的骨肉!” 阮紫朱的声音明明虚弱,三人耳边却像是听到一声巨响,仿佛谁在房里突然引爆了一枚超级炸弹,直接把在场的其余三人炸傻了。 偌大的房间只剩几人急促的呼吸声。 “你……你说什么?”李滔首先回神,不可置信的用枪指住宁游,失声道。 宁游一下大骇,泪湿的眼惶然看看母亲,又看向李滔。 宁绒扶着阮紫朱的一只手,抓着宁游的另一只手,同时发僵。 阮紫朱凄凉一笑,看着李滔,喘着气再开口:“当年,我从你身边逃走的时候,已经怀孕了!”顿了顿,又说:“你拿着那些珠宝远走高飞吧!只要你不赌,这一辈子都能过得很好了。这两个孩子,你就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都是无辜的!” 宁游那只完好的手还被宁绒死死抓到手里,面上全是湿答答的,只觉得自己身体好像被什么逼得要爆开一般,xiong部激烈起伏,他狠狠瞪向李滔,大声的喊:“妈!你不要求他!我情愿被他一枪打死,也不要你去求这个该死的杀人犯!这个恶魔!” 相比起死,他更不愿相信自己是这个恶魔的儿子,如果母亲说的是真的,他情愿今天一死了之,也好过作为一个杀人犯的儿子活在这世上。 李滔有些发怔地看着宁游,眼光烁动,从刚才听说他是自己的儿子之后,他就一直在看他。宁游的样子其实像母亲,白净清秀,但现在这副狂怒之下的模样,他看着居然有几分熟悉,难道,这个孩子,真是自己的儿子? 他仍在惘然,宁绒却是回过了神,她用力拉了宁游的左手一下,出口训斥:“宁游,你住口!”这时候不能再刺激那疯子,他现在情绪不稳,宁游这样口不择言,无异是火上加油。 宁游这时心神都受了重创,哪里还有理智可言。他不仅不安静,反而又是一通大嚷:“他就是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杀人犯!我才不会向他讨饶,要杀要剐随便他!” 李滔面上一震,看着宁游满脸的愤恨和鄙夷,他脸上的茫然一点一点的消去,那只握枪的手重新又冷硬起来,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对向宁游。 “你想死?容易!我就成全你!”他的声音无情冷酷,甚至带了一丝戏谑。 就算这孩子真是自己的儿子,他那样仇视自己,根本不会认他这样的父亲,自己又何必要在乎他?说到底,除了他身上的那点血脉之外,他彻头彻尾都是宁家的人! 阮紫朱眼泪一下迸了出来,一着急,中枪的胸口更是痛到不能呼吸,她白着一张脸,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你不能杀他!你没听见吗?他是你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能杀了自己的儿子!”宁绒眼中掠过焦急,声音飞快。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阮紫朱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她能感到今天李滔断然不会放过他们三人,这是唯一能让宁游活命的机会。 李滔居然真的犹豫了一下。 宁游却是一会不了宁绒的苦心,深受刺激,怒不可遏:“我和这恶魔没有半点关系!我姓宁,我的父亲是宁万承!这个人就是我的杀父仇人!” 宁万承三个字让李滔一个激灵,他面上那点犹豫旋即被一种铺天盖地的怨毒替代,枪口倏地对准宁绒,口中生硬迸出几个字:“都是你们这些该死的姓宁的人!” 再无任何迟疑,他的食指扣上板机。 解脱 人的运气总是有限的。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所以,在第二声枪响的时候,宁绒心头已是一片绝望,意识也瞬间离体,她以为,这一次,她必死无疑。 耳边像迷糊听到长长一声尖叫,好像是宁游的声音。 接着重重“嘭”的一声,不知是什么声音。 然后,自己的手臂被一只不大的手用力的捏住,痛!她猛地一颤,被惊走的魂就归了位。 她居然再一次安然无恙! 宁绒还来不及欢喜,猛然打开的眸瞳就惊惧的放大,一眼见到李滔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面目狰狞可怖,双眼大睁,像是不甘又不可思议到了极处,暗红的血从他太阳穴的位置流了出来,沿着他的面颊蜿蜒下地,像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毒虫。 “哈哈……哈!这人渣终于死了!死得……好!”阮紫朱的笑声刺耳,从牙缝迸出吃力却极度解恨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惊动了早已吓呆的宁绒和宁游。 屋外边有一阵快速移动的脚步声,但仍然是三魂还不见七魄的宁绒和宁游都没有注意。 宁绒下意识垂眸,浑身打了个颤栗。阮紫朱竟然笑得大是开怀,笑得在她怀里的身子不住的抖动,那一张白布一般的脸上又是血迹又是笑容,说不出的诡异和吓人。 阮紫朱这一笑,就牵动了她背上的伤口,竟然就是一大口血喷了出来,把宁绒两人惊住。 宁游惶骇地将左手从姐姐的臂膀上拿开,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拭母亲嘴边的血迹,不知所措的只知道颤着声喊:“妈!妈!” “我很高兴!他死了,我就算死……也可以……闭眼了!”阮紫朱喘着粗气。 这个男人,是她一生最大的梦魇,如今看着纠缠自己一生的梦魇终于宣告结束,虽然自己已危在旦夕,但是心里还是说不出的痛快。 她终于解月兑了!从此这个恶魔,再也伤害不了她!伤害不了她的儿子,伤害不了她所在乎的人了! “你……你别激动!”宁绒的耳朵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脏大力跳动的声音。眼前的一切让她心神大乱,她都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门“砰”的一声被大力推开。 一道高大的身影笼在苍白暗淡的荧光灯下,像从天而降的神。 宁绒的眼前一下又模糊了。 老天让他听见自己的呼唤了吗? 居然是邝云修!他右手还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 宁游也忘了出声,只是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一步步向他们走近的身影。 邝云修几大步就跨了过来,先迅速看一眼倒地的李滔,再将眼光转向宁绒怀中的阮紫朱,地上那一大摊血让他眉头紧拧,马上将枪放进裤兜,掏出手机,拔了120。 “你们两个有没有受伤?” 在等待通话的空隙,邝云修问。 宁游只觉得像有什么堵满了心口,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摇头。 宁游却终于回过了神,呜咽了一声:“那个人扭断我的手了!我妈也中枪了!云修哥哥,你快救救我妈!” “宁绒。”阮紫朱伸手轻轻扶住宁绒的臂膀。 “对不起!”宁绒垂眸,还没开声,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如果不是她执意想挖掘阮紫朱的秘密,就不会把阮紫朱逼来找李滔,她也就不会中枪。现在,宁绒的心里只有无尽的自责。 阮柴朱轻轻哼了一声,眉间隐忍的拧了拧。背后的那个枪眼,血像越流越快,她能感觉,她的生命,正随着那些汩汩不断流出体外的血液在迅速流逝。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阮紫朱微摇头,声音很虚,眼眶也是红的。 这是梗在她心里多年的一条刺,拔出来,就算在这个生死关头,依然让人舒坦。 “如果不是我,你母亲不会死!你父亲也不会死!今天,更不会让你和小游陷入这样的危险中!” 当年,在施罗屏误会她怀上宁成承的孩子后,宁万承因为当时和妻子闹得很僵,赌气不肯解释,而那时那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她,贪恋着宁万承对她那点无私的关怀,竟鬼使神差的也不向施罗屏解释,以致两人最终闹到离婚收场,也导致了后来施罗屏的抑郁自杀。 阮紫朱喘了口气,面上起些怆然:“我是注定要死在他手里的!我和李滔,只要我们两个有一人不死,李滔就绝不会放过我的!” 转而想到李滔已死,心中又是无比快意,面上的怆然便消散了。 “你父亲的确留了一份遗嘱,就在你十八岁的那个礼物盒里,你看过之后,就明白了。我不是故意想瞒你的,也不是想贪宁家的家产!我只是想多等些时间,小游现在还太小,那些真相太残酷,我怕现在就让他知道,他会受不了的!” 她对自己的幸福从来没有十分的安心。总认为有些因果,自己迟早要还,自己的结局她不怨天不怨地,只是对儿子实在有太多的不忍。 宁绒听得震住。跪在一旁的宁游整个人像是突遭雷击,双腿一软,就着了地,面上似是天崩地裂。 就连居高临下看着三人的邝云修脸上也闪过一丝惊愕。 其实,刚才阮紫朱说宁游是李滔的骨肉时,两人大惊之下却都是半信半疑,觉得大多是阮紫朱为救儿子而向李滔编的谎话,可是,现在她仍然这样说,无疑说明宁游的确不是宁家的儿子。 “宁绒,我想求你一件事!你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以后帮我……帮我照顾小游,不管我和李滔有什么错,他都是……无辜的!”阮紫朱的气喘得越来越急,宁绒能感觉到自己怀里的身子越来越冷。 宁绒怔住,看向宁游,他一张小脸血色褪尽,感受到宁绒的目光,泪湿的眼也看过来,两人眼光一接触,他却飞快掩下了睫,盖住那一涌而上的羞辱,只是委屈的咬着唇,眼泪扑扑直落。 宁绒心中一绞,几乎透不过气来。她忽然痛恨起自己的执着!原来,人生有的真相,真的不必去揭开,因为有的真相坚硬如石,而我们只是软弱如卵。 “不行!我不会答应你!宁游是你的儿子,是你的责任,你要坚持下去,挺过去!自己照顾他长大!”过了一会儿,宁绒终于猛吸了口气,哽着声开了口。 阮紫朱凄然一笑,头微微一偏,不舍地看了儿子一眼,口角又有血丝溢出,更是气若游丝,“我不是个好妈妈,我……不能再……照顾他了!”她把头再转向宁绒,继续说:“我到了那边,会……会向你妈妈……赔罪,会告诉……告诉你爸爸,你……你已经原谅他了!” 宁绒胸腔如被大石狠狠一撞,眼泪止不住的如线断落,却是再打不开喉咙。 阮紫朱如释重负的轻舒了口气,疲倦的阖了阖眼。宁绒面冷心热,为人善良且极有责任心,儿子和她虽不是血缘相连,但她与儿子的感情却是不假,以后想必会好好照顾他,这样,自己就再没有什么放不下了。 想想她这短暂的一生,生来无依,被人收养,老人却生性古怪,只当她是养老工具,谈不上什么关爱。后来遇人不淑,更是生不如死。直到遇上宁万承,才让她心头温暖,那十三年所享有的幸福,总算不枉此生了。 “小游,”阮紫朱头慢慢偏向另一边,放开握着儿子的手,吃力地伸向他的脸,想为他抹掉不住下落的泪珠,手指上的血迹却沾污了宁游的脸。心里忽然有种疼痛远超过背后的伤口。这个伶俐乖巧的儿子啊,真是上天厚赐的一份礼物!他是她那个可怕梦魇中唯一的美好。 她像以往那样对着儿子温柔一笑,将仅剩的力气都贯注到眼神已开始焕散的眼睛上,深深地注视着儿子还有些稚气的脸,似是想把他的一眉一眼都一一镌在自己的脑海深处。 “小游,你……不要……怪……妈妈!妈妈……不能再……陪你……了,你以后……好好……听……听姐姐的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手突然软软一垂,眼睛随之一闭,再也没有睁开。 “妈!”宁游一呆之后心魂俱碎,抖着手搭着母亲的肩膀推了推,口中已是凄厉的喊出了一声。 一直在旁关注的邝云修猛地蹲子,伸出一指往阮紫朱鼻下一探,面色一黯,收回手,朝宁绒沉重的摇了摇头。 宁绒一颗心一沉再沉,眼泪却像倾盆的雨,一颗颗打在阮紫朱毫无知觉的面上。她抱住阮紫朱的手不由的收紧,似是想为她注入一丝力气。 阮紫朱秀婉的脸因大量失血而苍白如布,神情却是极为安详,像是劳累了很久,终于可以舒舒服服放松了一般。这个女人,一生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生活在惶恐中,如今,终于得到她梦寐以求的宁静了。 “咚”!又是一声,宁游整个人向后急倒。 突然袭击 “啊!” 玻璃淋浴室里正在淋浴的宁绒先是吓了一大跳。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隔着一层雾气的玻璃看清了闯进来的那道高大身影后,血一股脑儿逆流而上,一张脸霎时全冲了血。 她怎么也想不到邝云修会搞这样的突然袭击! 浴巾还在外面,宁绒无措的像被堵了所有去路的小白兔,都不知该往哪儿逃,条件反射的转过身,手捂住关键部位,羞恼的低叫:“你、你进来干什么?我、我在洗澡呢!” 回应她的只是玻璃门打开的声音。 然后,她湿漉漉、光溜溜的身子就被搂进了一具宽厚的怀抱里。再然后,耳边“沙沙”的水声骤然停了。 微凉的大手搭在她光滑如绸的肚皮上,那熟悉的触感让宁绒瞬间发软,她益发的慌,下意识的扭动挣扎,气息颤动:“别、别这样!” 邝云修却猛的一吸气,那道铁臂更用了力,紧紧锁住怀中那条滑溜溜的美人鱼。他微低下头,薄唇轻舌忝那一双已像是被红烧了似的可爱小耳垂,哑声开口:“我很想你!”顿了顿,又说:“它也很想你!”宁绒立即敏感的觉出后臀似是被一根硬棒顶了顶。 仿佛听到的是魔咒,她的身子全都僵住,就连思维也完全停滞。 身子像玩偶似的被扳了回来,宁绒被动的仰头,整个人旋即像是被吸入一对黑色漩涡中去,她连呼吸也忘了。 “想我吗?”喑哑的声音柔情深深。 宁绒的眼底立时蒙上一层薄雾,脑袋已比理智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你这个妖精!”邝云修猛一低头,往那两片玫瑰花瓣似的唇片微用力一咬,带着些惩罚的意味。 “嘶!”宁绒吸了口气,两只水眸更是潋滟,可怜兮兮的望实邝云修。 邝云修眸色一暗,两手用力一收,那具凝白娇美的tong体全然贴到了他的身上,他头一俯,重重绞住宁绒的唇舌,狂烈的吮吻起来,像是不把她的精魂吸出都不肯罢休似的。 宁绒身子起初还有些僵硬,渐渐一股狂喜就席卷了全身,那只无措的玉臂环上了邝云修长的脖颈,踮起脚尖,热烈的回应着他烈火一般的热情。 她是他的!不管她现在还是谁的未婚妻,不管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从始至今,她一直都是他的!没有什么需要纠结,她想和他在一起,像这样气息相融、像这样唇舌交缠…… 很快,邝云修那身早被宁绒身子弄湿的衣服被他三下五除二的剥个干净,再经过了之前的诸多波折后,两人再度赤裎相见。 邝云修在某方面一向需索惊人,这两三个月欲wang一直被狠狠的压制,一旦出笼,便是如出海蛟龙,将那情海搅得天翻地覆。宁绒终于在那一浪猛似一浪的涛天波涛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 “啾啾啾……” 宁绒微动了动,醒了。 惺忪的眸慢慢睁开,又马上有些不适的闭下。即便拉了窗帘,屋内的光线也是刺眼,外面的太阳可想有多炽烈。 全身都酸软,像被人卸开重装般的不舒服。宁绒皱眉,昨夜那一幕幕的旖旎却蹿上心头,脸一下热了。猛地睁大眼,那张这三个月来只在无边漆黑出现的熟悉俊颜直直落入了眼底。 心头一下鼓鼓胀胀,像是风把帆都吹满了。 她屏了呼吸,凝着那张迷人的脸的眼光痴迷,看着看着,眼前渐渐一片模糊。 自责和悔恨涌了满脸。当初自己究竟是有多狠的心,才能那样伤人伤己?自己这一生,差点就要错失这个男人!若不是他一直坚持不放手,她的未来,恐怕就再也没有他,而自己的生命,又将会怎样的缺憾? “对不起!”她吸了吸鼻子,伸手轻抚着他微长了些胡茬的下巴。 “傻瓜!我说过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只要你!” 宁绒微一惊,愣愣的面容就撞进了一双带着些迷蒙的黑眸中。 新鲜而美好的开始 明明邝云修晨起略带沙哑的低醇嗓音都是既往不咎的大度和温柔,宁绒却听得异常难过,眼泪不争气的反而加速涌了出来,一会儿横到面上就像小溪流似的。 邝云修无奈,一手揽过她的肩,让她枕着自己宽厚的胸膛,大手像以往那样一下下抚过她的美背,让她尽情去哭。他一向知道眼前的女人冷着一张小脸只是假装硬气,一旦流泪就是真伤了心,泪水是想刹也刹不住,非得哭个淋漓尽致不可。 好不容易,宁绒才止住哭声,却也将邝云修的胸膛弄得涕泪交加的一塌糊涂。 邝云修只好掀开薄薄的一层空调被,赤着身子下床去电视柜上拿了一盒纸巾放到床头柜上。 宁绒一边揉着红红的眼,一边看着那健美如大卫塑像的身体在眼前不避嫌的晃来晃去,脸上登时就热了,表情说不出的怪异,看得邝云修啼笑皆非。 “丑死了!哭得跟只小花猫似的!”邝云修嗔怪着,拿着纸巾抹向宁绒脸上的手却是轻柔。 “你……你怪我吗?”宁绒仍有些抽噎,鼻头红红的,眼神小有忐忑。 邝云修给宁绒归置完,又收拾干净自己的胸膛。靠坐在床头,黑眸有些沉凝的看向宁绒。 半晌,才叹了口气:“没有什么比我们在一起更加重要!” 她那么狠心地撇下他说要嫁给别人,若说他心里没有一点怨,那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可她有她的情非得已,他也知道她从未停止过爱他。所以,他伤,她一样锥心刺骨,因此,他又怎忍心再苛责她? 也许爱情便是如此教人无奈吧!明明她给的是无情的一刀,你却只是眷恋她的温柔。 宁绒默默提着薄被环着身子半坐起来,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伸手围住他劲健的腰。她能猜到他话里有未尽之意,心不由揪了一下。但她也清楚,她的绝情会有多伤人,让他一点芥蒂都不生,那就不是男人,而是圣人了。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她!和他们重新相守比起来,一切都是云淡风轻。 “回去就和他说清楚,这样拖着,对他也是不公平!”邝云修突然说了一句。 宁绒身子微微一僵。 一会儿之后,闷闷开口,“他是个好人,没有错!我只是,不想伤害他!” 邝云修没说话,只是捋了捋宁绒那一头柔滑如缎的卷发。 他一向知道,她的心肠从来不像她外表表现的那样狠硬。 那次慈善晚宴,他拍来的那幅画里的女子,宁绒虽然从来没说,但他心知那个女子就是她。能那样精准的捕捉到她的神韵,她在池洛丞的心里,必定已是千迴百转。 在喻开兰设计的那个局中,别人或许都是假戏,那个男人却是情真。这样一个人的深情,必定会给心软的宁绒造成心理负担。之前一个月他一直耐着性子按兵不动,就是想给宁绒时间处理她和池洛丞的婚约。但宁绒似乎一直狠不下心来,他终于等得失了耐性,要亲自来敦促她结束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对他与宁绒之间的感情有信心,而池洛丞也确实再不能给他造成威胁,但只要他和宁绒还是挂名未婚夫妇,就会阻止宁绒重新投入他的怀抱,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 “我会和他说清楚,是……不能再拖了!”宁绒轻轻的又补了一句。 她和池洛丞的结局,她和他的心里早就一清二楚。只是他不愿说,她不忍说。 对池洛丞,她真的很抱歉。只是她的心只有那么大,除了眼前的男人,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邝云修勾了勾嘴角。 两人隔着一层薄被静静相拥,倾听着彼此的心跳,看阳光透过窗帘像蜜糖一样泄了满地,晃得人心里也是亮澄澄的,像是之前的阴霾都褪散的干干净净,所有的一切俱是新鲜而美好。 都说岁月静好,应该不外如斯吧? 但很快,一双大手就不安分的模进了薄被里,很不合时宜的打破了这份静好。 “瘦了好多了!从今天起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话落,覆在那双丰盈的大手像是有些不满的稍稍一紧,宁绒忍不住娇吟出口,绯红着脸娇嗔了那双手的主人一眼。 邝云修哪将这不痛不痒的一眼放进眼里,他眸色一暗,猛地一把将宁绒扑倒,压在身下,像是又饿了般的张嘴就是又啃又咬。 宁绒惊住,浑身发热,一双手胡乱推拒,喘息着:“不要!不……要!时间很晚了,宁游……还在外面!” 昨天就已经耐受不住他的如狼似虎,若现在再让他激情狂飚一轮,她还下得了床吗?宁游可就在这别墅里,自己这做姐姐的,可真出不起这洋相! 已是yuhuo熊熊的男人哪里听得进去。宁绒情急,狠心在他肩膀上大力一咬。 “嘶!”吃痛的邝云修终于抬起了头,欲求不满的瞪着身下的小女人。 宁绒粉颊若火,却又满是心虚,吞了吞口水,水眸盈盈,软声的哄:“现在不行!晚上,晚上……再补偿你!” ………… 当宁游看着宁绒与邝云修手牵手在他面前出现时,喜上眉梢,暗自慨叹自己前两天的白饭没白吃。 在他心里,邝云修才是他从头到尾认定的姐夫。池洛丞不是不好,但怎么说还是邝云修更胜一筹!这样帅气无边,身手高强,厨技一流的肥水,宁游始终坚定不移的认为,断断是不能流到别人家的田里去的。 然后,他发现原来好心真的有好报。 他之前磨了姐姐三天想去潜水看珊瑚,但因为这里的的潜水项目还不是开发的很成熟,宁绒怕不安全,一直不肯答应。当着邝云修的面,宁游死心不息的又提了一回。邝云修来了兴趣,说,那咱们去看看吧!于是,宁绒就没再持反对意见。 下午,三人找了当地的两名潜水教练,乐颠颠的下了海。这岛的东北角海域分布着若干个活珊瑚礁,海水清澈,珊瑚的种类还有穿梭其中的热带鱼,虽然不如宁游前几年在澳大利亚大堡礁看到的那样色彩斑斓,但沉浮在海底,与那么多的海洋生物亲密接触,已够让他忘乎所以了。后来,他和邝云修在那两名潜水教练的帮助下,居然还徒手抓了一只大龙虾。 三人开开心心的玩了一下午,当夕阳开始西沉时,又坐了小机船,到小岛附近的一个渔排吃“虾兵蟹将”宴。 宁游的食物挑剔症自然是神奇的不药而愈了。但他很快就发现有些东西是让他真心受不了的。 譬如像他们捉到的那只龙虾被加工上桌后,对面的邝云修就下手去剥龙虾壳,然后那鲜美的龙虾肉都体贴周到的往宁绒的小嘴送;而邝云修手上不停时,宁绒也会拿着筷子在那一大桌子的海鲜里精挑细选的往邝云修的口里亲亲热热的喂。他们俩吃得真叫一个浓情蜜意,可宁游却看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受不了的直翻眼。 宁游那颗聪明但情窍未开的脑袋实在是有些费解,自己的姐姐平时冷艳如女王,云修哥哥也是帅酷若男神,这样的两个人谈情说爱,怎么也像电视上那些肥皂剧里演得那样腻腻歪歪,一点也不清新月兑俗? 吃饱喝足,上了岸后,已是夜幕降临,因为明天吃过早餐后三人就要离开小岛,因此宁游约了几个刚认识的小伙伴准备告别一下,而邝云修和宁绒则准备到沙滩上的露天酒吧消磨消磨。 —————————————— 大家圣诞快乐!一生平安! 他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 说是酒吧,其实不过就是海边一个简单的小木屋外带几张圆桌,供应啤酒果汁和椰青,还有蚝、螺、鱿鱼等烧烤。小彩灯从这棵椰子树上挂到那棵椰子树上,头顶有星月当空,脚下有白沙细软,耳边还有音乐声声、面上又有海风习习,就这样置身其中,便觉得这样的夜,再也挑不出什么不好来了。 那晚,酒吧的人气并不旺,除了宁绒他们,就只剩一桌的学生,男男女女七八个人,看样子像是大三、大四的模样。 宁绒拉着邝云修在沙滩上跳舞。邝云修以前明显是不习惯与女人这样亲昵的,所以舞技基本为零。但他聪明,身体又因会武功而协调性特别好,再加上怀里搂的又是自己心爱之人,两人心意相通,默契度高,于是很快就跳得像模像样了。 宁绒心里便乐开了花,浸在小酒窝里源源不绝的笑就像这世上最能醉人的酒,让邝云修心中微微的醺。 “你喜欢这样的热带风情,等春节咱们到加勒比海玩。”邝云修搂着宁绒柔软的腰肢,黑眸如海风一般温柔,宠爱的说。 宁绒娇憨仰头,一双明眸仿佛天上正向人间调皮眨眼的星星:“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儿我都喜欢!” 这样的**汤谁能不爱?即便淡定如邝云修的耳朵,也是受用的很,于是立马赏了热吻一枚。 或许邝云修和宁绒这一对实在太过惹眼,那群学生对他们很感兴趣,不畏生的主动过来搭讪。出门在外,相遇就是有缘,何况年纪又都差距不大,所以宁绒和邝云修也没自端身份,很快就和学生玩成一片。这才知道,这几个学生都是附近t市y大学的学生,他们都是大三学生,因为要帮助新生入学,所以提早回了学校。 后来两桌拼成一桌,邝云修给他们叫了很多啤酒,大学生本来就生性活泼,又添了几杯小酒助兴,更是无拘无束,再后来有些学生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有个女生逮到了一个机会,问邝云修:“你能想到为女朋友做的最浪温的事是什么?” 其他小女生立即瞠目竖耳,对男神屏息以待。就连宁绒,心里也是禁不住的期待。 邝云修沉吟了一下,黑眸看向宁绒:“每次她有危险的时候,我总能及时将她救下!” 满脸花痴状的小女生们立马呆掉,这样的浪漫太过另类,这个男神不好懂。 宁绒听后也是全然怔住。 脑海里,两人自结识后的一幕幕如高清回放,宁绒一颗心渐渐酸酸软软。 他一直都是她最坚实的港湾,有多少次,她这条小船随时都能被当头的险风恶浪打得四分五裂,是他,一次又一次,在千钧一发时,将她护在自己的臂弯里,以致她虽一路艰险,却总能幸免于难。他的浪漫的确异于常人,可若没有这份无怨无悔的浪漫,又哪会守得到他们今天的花好月圆? 热闹一直持续到了十一点,邝云修和宁绒才率先离开了。 手牵着手的沿着沙滩向别墅方向走去。 半轮明月已差不多升至正空,星星像钻石一样洒了满天,白天的闷热已被海风驱得干净,海水像一匹硕大暗蓝的绸布向远处的黑暗延伸。月色轻柔、浪涛轻柔,海风轻柔,让置于其间的人,呼吸都跟着轻柔起来。 两人刻意放慢了脚步,安然的享受着这静夜的美好。 小镇不比大城市,没有烁眼霓虹,可当空洒下的清辉却也足以让人看清身边的人,脚下的路。 “你今晚开心吗?”宁绒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生怕声音太大会破坏了眼前的静谧似的。 “嗯!”邝云修也轻轻应了一声,嗓音里有愉悦的笑意。他今天可算是异常的放松了。 宁绒有些感慨的笑叹了口气:“那些学生真可爱!年轻真好,无忧无虑的!”不过是一年前,她也像今晚遇到的那些学生一样,生活简单,自由自在。 邝云修失笑:“看你说得老气秋横,你也没比他们大几岁!” 宁绒没有再辩解,呵呵的笑。 “刚才玩真心话时,你说的是真心话吗?”宁绒忽然又问。 “不说真心话,怎么叫真心话大冒险?” “哼!” 本就走得很慢的宁绒忽然停下脚步。 邝云修微一愣,随即也停了下来。 朦胧稀淡的莹光下,可清晰看到宁绒脸上因喝了两杯啤酒而留下的晕红,那一张小嘴已是高高撅起。 邝云修笑了,黑幽的眸有流光像琉璃一样璀璨,她的一只手还牵在他的手里。“我哪里说错了?” 宁绒委委屈屈的仰头:“哪有人那样浪漫的?” 邝云修唇边的笑容便像涟漪般越扩越大,宠爱的看着眼前的小脸:“你不能拿你们艺术家那种对浪漫的高标准来要求我!” 宁绒白他一眼,另一只空出的手在他胸膛不满的轻戳:“总有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标准吧!比如说烛光晚餐,比如说送花、送巧克力啊……”话到这里她忽然顿了顿,醒起这男人还从没给自己送过花。“还有手牵手在雨中漫步、一起看黄昏落日……” “我爱你!” 猝不及防的,耳边似是石破天惊,宁绒未完的话一下全噎在喉咙深处,张着口只是发怔。 “这算不算浪漫?”邝云修微含笑意的声音像温柔的夜风拂面。 宁绒眼里忽然就潮了。 其实,她并非是真的怨他不懂浪漫,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想捉弄一下他,可没想到却引来了这情人之间最动听的表白。 她从来都知道他是用生命来珍爱她。所以,她一直认为,什么甜言蜜语、什么罗曼蒂克,都不如他的感情深沉。 可那时她以为他们会一世错过时,也曾痛心疾首,后悔彼此都没向对方说过一句“我爱你”。 原来再重的情,也是需要说出口的。 “我也爱你!”宁绒声音哽咽。一下伸手紧紧环抱住邝云修的腰,脸埋进邝云修的胸膛,像是怕他会消失一般。 “傻瓜!”邝云修伸手回抱住宁绒,感觉到怀里的身子轻轻的颤,有些惊异于她的激动。 “修,我们这一辈子再也不要分开了!” 失而复得的一天一夜,让她看清自己之前的决定有多么的离谱和不智,这个男人,才是她此生最应倾出所有去珍重的人! 好半晌,宁绒才平复了心情,但却不舍得从邝云修的怀抱里退出来。 如此星月,如此夜,两人心里其实都是流连,于是干脆坐下,在沙滩上相互依偎。 “修,你看,这岛上的月亮好像特别亮,星星也是又多又亮。” 邝云修闻言抬头。 小岛四面环海,没有pm2.5,月亮和星星当然显眼。 “诶!你说,明天我们早些起来,来看海上日出,好不好?这样我们就不只有暮暮,还有朝朝了。”宁绒低喃的声音甜蜜,埋在暗色之中的小脸都是憧憬。 邝云修微侧头,“噢!原来你不只想要暮暮,还要朝朝。好!从明天开始,我们每天就暮暮又朝朝!” 宁绒听得奇怪,一时有些不解,向他望去,见他嘴边笑意促狭,她愣了愣,一会儿骤然明白过来,脸上顿时热了,羞恼伸手在他胸前轻轻一打,嗔道:“你个大婬僧!” 邝云修心情大好的捉住宁绒的小手,侧身一把吻住她的小嘴。几秒之后,一只大手不安分的从她t恤的下摆伸了进去。 宁绒的心大跳起来,眼光做贼一样在四周漆黑里乱转,这可是可以人来人往的沙滩啊! “住……手!住手!”宁绒手忙脚乱的推拒。 邝云修无动于衷,贴着她锁骨的唇模糊出声:“你早上说晚上要补偿的!” “……不是在这里!”宁绒心急,更被他火热的唇舌和大手撩拔得气促。“喂!你放开我!这里是沙滩……不行!会有人!” 邝云修不语,手却毫无顾虑地伸向宁绒那条热裤的拉裢。 一会儿之后,粗重的喘息声随着海风向四周飘散。 电梯惊魂 带着被南方小岛炽烈阳光与温熙海风涤荡一新的身心,宁绒三人于星期日黄昏回到了a市。 星期一中午,邝云修和一个客户吃完饭,回覃氏集团大厦时正好碰上下午上班时间。他进了电梯刚想关门,忽然听到一把陌生的女声,“请等一下!” 邝云修伸手摁住开门键,一个中等身材的年青女人急步跨进电梯。 可当女人金边眼镜后面的眼一触邝云修的脸,她的身体却不可觉察的轻轻一震,黑眼珠闪出一丝慌乱,但她很快就敛睫镇定下来,声音不卑不亢:“对不起!邝总,员工电梯超载了,我赶着上楼要拿一份文件,所以……” 这部电梯是专用电梯,平时搭乘的都是副总裁以上的人物。 “你上哪一楼?”不等她说完,邝云修淡淡的截住了她。 “21楼。” 电梯门徐徐关闭。 邝云修瞥了女人一眼。21楼是大厦最高层,只有覃宝菱和覃北堂两人的办公室,覃北堂这两年不常到办公室,自邝云修加入覃氏后,他来得就更少。现在出入21楼的就是覃宝菱和她的秘书,而她的秘书上个星期才刚离职移民出国。难道,眼前的年青女人是覃宝菱新找来的秘书? 女人沉默的垂着眉眼,盯着自己的衣角,似有隐隐的紧张。邝云修看她不过二十八、九岁,穿一套职业洋装,五官端正,但并不突出,是那种一没入人海就面目不清的人。 电梯缓缓上行,一片沉闷。 上到一半,电梯不知怎地忽然一震,里面的两个人同时晃了晃身,下意识地靠向电梯的墙壁,两手贴墙。就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电梯突然不升反降,往下急坠,两三秒后“咣当”一声,又骤然卡住,随后两人视野一片漆黑。 “啊!”尖叫声中邝云修只觉手臂一紧,一具温软的身子贴了过来。“怎……怎么……会……这样?”女人声音颤抖,像是极度害怕。 邝云修待电梯完全停定后,定了定神,眼光在黑乎乎的空间里转了一下,眉间有些懊恼地微微皱了。 他想抽回自己的手臂,不意那双缠在自己手臂上的双手却是更用了力,就连她的身子也更紧密的往他身上贴,有一半的重量往他身上压,黑暗中,有一道呼吸急促。 “电梯应该是出故障了!”邝云修开口,一贯的淡静。 黑暗中没人回应,邝云修耳边只剩“格格格”牙关打架的声音。 邝云修眉头皱得更紧了,身边女人的反应有点异乎寻常。 “你怎么回事?” “我……我……要出去!你……快把门……打开!”女人出口的声音像是喉咙被扼在谁的手里,随时都会窒息。 这是害怕过头了!邝云修又想抽回手臂,但女人的手就像九阴白骨爪,他也不敢太用力,只怕会伤了她。 于是用空出的那只手去掏手机,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电梯里便有荧荧幽光亮起。他跨前一步,伸出长臂按了电梯内的求救按扭。 邝云修微垂眸,看向女人。那点幽光映着女人青白的面孔,上面有惊恐万状,看着森然诡怖。 脑中忽有念头一闪:“你有幽闭恐惧症?” “开门!……求你!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啊!”女人的身子只是不停的抖,沙哑的声音绝望。 邝云修眉头大拧,知道这女人的心智已完全被恐惧占领。他将手机转至被女人紧紧抓住的那只手中,然后微侧身用空出的手扶住女人的肩膀,用力握住,沉稳的开口安抚:“你别怕!别怕!我已经按了求救铃了,马上就会有人过来救我们,你不会有事的!你现在用力呼吸!深呼吸!尽量放松自己!” 不知是邝云修的手还是他的声音起了作用,女人似乎安静了些。几秒之后,她慢慢抬起了头。 隔着一层镜片和不太充足的光线,邝云修看清了女人的一双眼,蓦地,他的心口像是遭什么大力一撞,无甚表情的脸上瞬间变了。 那双眼睛……虽然盛满了恐慌,可那形状,却与记忆深处的另一双眼睛重合起来! 怎么会这样?邝云修全然震住。 那双眼睛的主人明明已经不在人世!当年,是他亲眼看她化为焦炭的! 他死死盯着那张陌生的脸,身子如石僵硬。 “邝总,邝总,您要听见,就应我一声!”门外突然亮起一把有些着急的粗壮男声,扰乱了邝云修纷乱的思绪。 邝云修一惊而醒,调开落在女人脸上的眼光。那女人显然是三魂不见七魄,完全没有察觉邝云修的异样。 邝云修暗暗慑了慑心神,敛去面上所有异色,对着电梯门冷静开口:“我在里面,这电梯是怎么回事?” 那男声像是舒了口气,忙回道:“是电梯短路了!您在坚持一下,抢修人员马上就到!” “动作快一些,电梯里还有其他人,她有幽闭恐惧症!” 邝云修说完转向身边的女人:“你都听到了,尽量放松,再多坚持一下,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电梯里越来越闷热,两人的身上迅速一层热黏。女人似乎越来越难受,喘息越来越重,她像是听进了邝云修的话,头无力的点了点。但整个人已是斜靠在邝云修的身上,似乎自己再没有力量撑着站好了。 十分钟后,电梯门被抢修人员硬是撬开。 当两人出了电梯后,女人一张脸已是面无人色,虚软的根本无法自行站立,后来还是被人抬着离开。 盯着女人消失的方向,汗湿衣裳的邝云修微眯着眼,眼底,是一片幽晦的莫测之光。 ………………………… 星期三下午下班后,邝云修去万屏接宁绒。今时不比往日,邝云修工作量增加不少,而宁绒住回了宁宅,两人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样肆意的享受二人世界。 宁绒出了大厦左看右看也没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路虎,倒是一辆外形流畅却又不显过于酷炫的白色法拉利ff很快吸引了她的眼球,那辆车崭新的像是刚刚落地。她还在不住打量那车,徐徐下降的车窗就露出了一张与那车相得益彰的俊脸来。 上了副驾,宁绒奇怪的问:“怎么今天没开你那辆车?” “我以后就开这辆车了。” 宁绒一怔,眼眸不禁在车厢里轮了一圈,然后有些不是滋味的看向邝云修:“嗯,看来覃氏可真是十分爱才啊!”这样价值五百万的超跑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邝云修自己换的,虽然他的确也有这样的能力。 由此可见覃北堂对邝云修那非同一般的青眼,已远远超出一个老板对人才的赏识了。看来,这覃氏父女对邝云修同样都是用心良苦。宁绒没来由的心里一阵发堵。 邝云修抿嘴,嗅到车厢内一阵醋味飘酸。宁绒不是个喜欢乱吃醋的人,但偶尔看她为自己喝喝小醋,其实也挺让人身心舒畅的。 “你觉得怎样?张蓦他们都说这车很合适我!”邝云修问的一脸认真。 宁绒自然是一肚子的不爽,于是撅着一张小嘴盯着前方,不吭声。 邝云修看得一下就笑出声来。倾过身去在宁绒的小嘴上啄了一口,伸出两指亲昵的捏了捏宁绒的小鼻头。 “都胡思乱想什么呢?车不管是白的黑的,几十万的几百万的,其实不过就是代步的工具而已。” 他这样一说,宁绒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无理取闹了,明明他都是为了自己,才会效力覃氏的。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失去天影!”宁绒面色一下暗下,语声幽沉。 邝云修叹了口气:“傻瓜!不是说好不要再纠结以前了吗?其实我没有受委屈,覃北堂是真心想把覃氏交给我打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不是任何人都有这样的运气,在我这样的年纪就能有那么大的舞台任由他去发挥的!” 宁绒心中有柔情涌动,觉得真正的幸运之人是她才对!这一世,竟能得眼前的男人这样深情相付。以后就算是天崩地裂,她也绝不愿再离开他了! “好了,咱们先去吃饭!待会儿再过夜霓,张蓦他们都安排好了!” “嗯!”宁绒打住思绪,向邝云修甜甜露出她的小酒窝。 我们的感情究竟算什么 让护工在病房密切留意池洛丞,喻开兰和池教授锲而不舍的又去诊室找专家,想再看看有什么方法能救回儿子的眼睛。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 宁绒则随严晋乘电梯下了住院大楼,两人心事沉沉的走到了院子里的一口池塘边。 太阳在西天下沉,刚要揭开昼夜交替的序幕。宁绒看一眼那轮残阳,又下意识的往住院大楼第十二层看上一眼,心中犹如一刀割过。池洛丞今天已错过了一天的日出日落,以后他的世界,真的永远都是太阳照不进的黑暗吗? 严晋燃了一支烟,锁着两道浓眉,沉暗的目光越过水面,远远投了出去,像是在看着什么,又像什么都没看进眼去。 宁绒在距他身后两步的距离站定,默默注视那道高大的背影。她能感受他压抑的沉痛。她和他并不太熟,却也熟悉了他冷峻表情下的沉稳从容,他一直都像是那种习惯掌控一切的人,但这一次,对自己向来爱护的表弟的绝境,他却是完完全全的束手无策。 “我实在没办法想象,洛丞现在所处的那个黑暗世界是怎么样的!”严晋吐了一口烟圈,消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们俩从小一块长大,感情一直都很好。我还有个妹妹,和洛丞一样大,可我妹妹从小就抱怨,说我和洛丞才是亲兄弟。其实,不是我想偏心,而是洛丞更让人心疼。” 宁绒眼眸稍稍一动,却没有出声。她不想打扰他,她感觉得出,一向寡言少语的他似乎正准备作一次长长的叙述。 “你昨晚也看到了,其实我小姨和姨夫一直都是这样针锋相对的,他们家永远鸡犬不宁,只不过他们一个好胜、一个好面子,所以人前总是做足了戏份,给人恩爱和谐的感觉。有这样的父母,洛丞虽然从小物质富足,但他一点都不快乐。也正因为这样,他的性格很内向,从小到大,除了来找我玩,他就只有画画。” “大约是一年前吧,有一天他突然很兴奋的跑来告诉我,说他遇到一个懂他的女孩了,我问他那个女孩是谁,他却又马上沮丧起来,说他只是偶尔见到她,他也不知道她是谁。但那之后,我发现,每次在街上,他的眼光总是有意无意的会往那些年青女孩的脸上看,这很反常,我一直都纳闷。直到圣诞夜那天我们偶然在斋菜馆遇上你,我才知道,你就是洛丞说的那个女孩,原来他那些日子是希望能在街上再撞见你!” 宁绒震住。 池洛丞容貌超俗、才华横溢,更兼又是出生大富之家,本该是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却不想,他有那么多的不快乐。 她蓦地回想起他们第一次在艺术馆见面时,他问她在他那两幅画里看到什么,当时她据实以答,忧伤。就是这两个字,她还记得清楚,当时他脸上有多么的震惊。 其实那时,她不仅是以一个艺术鉴赏家的眼光发现了那两幅画的价值,更是一个忧伤灵魂对另一个忧伤灵魂的识认。正是这份懂得,让他引为知己。 “洛丞一直是个安静内向的人,不太善于与人交往,可他却一反常态的主动去接近你,但你那时心里应该已经有人了,所以对他温和而不亲近,他很难过,却又深知感情不可以强求。后来,慈善晚会那次,他亲眼看到你和邝云修在一起,心里万念俱灰。直到,我小姨找上你,他发现老天居然给他一个机会,让你们可以在一起。他一方面大喜若狂,一方面又知道这是强你所难,那时候,你也许因我小姨的提议而饱尝痛苦,我想,其实洛丞心中的挣扎半分也不会比你少!” 严晋轻轻叹了口气,将已烧到烟的那截烟头扔在地上,然后,那双昂贵的手工皮鞋踏了上去,重重的辗。 “洛丞是真的很喜欢你。他从小到大对商场的事都没有半分兴趣,我小姨才不得不栽培我。但他之前竟然想去报读一个商科课程,说是你一个女孩子要支撑那么大盘生意,很辛苦,他想为你分担。对于你们的将来,他本来还有很多的设想,只是,老天却不肯给他实现的机会了!”说到这里,严晋的声音更加低沉下去,隐隐有些郁愤。 宁绒的眉目更是寂黯,心也越是沉重,有种难以喘息的感觉。池洛丞的深情太重,她的心真是难以负载。 “原本他到贵州的计划只是一个月,可是他不敢回a市,怕你会当面和他解除婚约,所以又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其实就算是远在贵州,他也不能安宁,电、话一响,他都心惊肉跳,以为是你打来的,要和他说解除婚约的事。他明知道,你和他不可能再走下去,却又不愿面对那样的结果!洛丞啊,真是傻到不可救药!” 严晋轻轻晒笑,声音里却透着一股难言的涩意。 心口那处像有什么硌得难受,闷闷的痛,宁绒的眼眶发红了。 “洛丞看不见了!失明对于他,不仅只是看不见东西而已,他从此都再不能画画,而画画对于洛丞来说,从小到大都是非常重要的寄托!他现在既看不见,又不能画,对他来说,简直是双重而致命的打击!我真不知道,他要怎样面对他以后的生活?” 严晋失控而显得怆恻的声音似给宁绒重重一锤。 严晋蓦地回转过身,一双含着痛意的眼眸迫切的盯实宁绒,哑声说:“宁绒,我知道你并不爱洛丞,你也不欠他任何东西!你们走到今天这种局面,你更加没有任何责任!可是,我能否请求你,看在洛丞那份真心上,不要在这个时候舍他而去!不要在这时候和他解除婚约!他已经失去了视力,经不起再失去你,那样,我怕他会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宁绒心中重重一震,抬眼怔怔看向严晋,心里乱成一堆的麻,什么也答不上来,眼底却一片潮湿。 “命运好幽默,让爱的人都沉默,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 耳边忽然充斥着梁静茹静婉的歌声,宁绒一惊,有些慌乱的伸手进肩袋里掏出手机。然而,像有重雾锁住的眼一触屏幕,那个跳跃的、稍稍被模糊的名字让她的眼神瞬间愣住。 严晋看着宁绒捧着手机一脸纠结,指头迟迟按不下接听键,他蓦然醒悟到那是谁的来电,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无奈。 爱情,固然需要两个对的人相遇,但时空同样也需恰到好处,不能早一步也不能晚一步。宁绒与池洛丞,也许是一双对的人,却在错误的时空里遇上,因而,他们的结局,最终也只能缘差一线。 严晋重重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迈步从宁绒身边擦过,大步离开。 脚步声渐渐再听不见,耳边只剩梁静茹执着的歌声,宁绒吸了吸气,手指终于向接听键按了下去。 “宁绒,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手机一接通,邝云修沉柔醇和的声音立即钻入耳膜之中。宁绒心中一酸,仍然丝丝湿润的眼眶又莫名的热了。 从昨天离开a市,她一直顾不上给他再打电、话,而他也没有来电,恐怕也是不想分她的心。 宁绒眸光毫无焦距的盯着粼粼水面,眼底滋味复杂,握住手机的手微微发凉。 自己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得邝云修和池洛丞两个那样出色的男人深情相付?池洛丞对她是温柔的小心翼翼,而邝云修则总是周到的将她护于自己的羽翼之下。两人的情明明都重的像山,却克制的像一场温润的雨,只是润物无声地向她洒落。 “修!”宁绒咬了咬唇,轻柔的唤,绻缱眷恋。 她没有答他的问题,因为不知该怎样去答。 突然就好想紧紧抱住他,让他的气息将自己全然包围。 不过只是一个字,邝云修那头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异样,他顿了一顿,声音忽然有些绷:“声音怎么这样?你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样轻易被识穿,心底的哀伤就一下弥漫进了眼底。 宁绒的声音哽咽:“他……很不好,受了伤,还……失明了!” 邝云修那头一下静默,似是意外池洛丞的伤情竟是如此严重。 过了好一会儿,邝云修微沉的声音才重新在话筒里传了过来:“那医生怎么说,有复明的可能吗?” 宁绒的头沉重的摇,并没有意识邝云修看不见她的动作:“他的情况比较麻烦,医生说做手术也可能没有用,虽然说以前也见过一些特例复明,但有可能就一辈子都看不见了!” 邝云修又是沉默。 这就是人生!不管你是富是穷,不管你是贵是贱,生活总有本事将你打到毫无还手之力。 有些念头,似纷乱的马蹄在心头踏过,宁绒的心,揪扯的难受,她面上迟疑,半晌之后,终究还是决定开口。“修,现在这个时候,他不能再受刺激,我现在……恐怕不能离开他!” 话筒里的沉默如汪洋,宁绒抓着手机的手无意识的紧了,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宁绒才听到邝云修说:“宁绒,你究竟把感情当作什么?而我和你,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那是一种宁绒从来没有自邝云修口中听过的语气。他的声音微微的冷,带着一股隐隐的怒气和失望。 宁绒的心,一下直坠下去。 对不起!我爱你! 一直到星期日下午,严晋宁绒才结伴先回a市。喻开兰夫妇依然留在贵阳陪伴照顾池洛丞,他们想再过两三天,等池洛丞的肋骨伤再好一些,就将他转回a市的医院,也好就近照顾。 那几天,宁绒给邝云修打了两次电、话,他都拒不接听。宁绒很恐慌,这一次,她知道,邝云修真的是对她失望到了极点。她无法怪他,他有十万个生她气的理由! 他从来没有苛求过她,可她却是一再的辜负他和让他失望。她并不是一个会爱人的人,从十岁起,她只习惯恨,习惯恨自己的父亲,习惯母亲恨父亲。当她遇上邝云修时,她只是循着她的心意想和他在一起,却仍是不懂该怎样去爱一个人。两人在一起时,她更多是对邝云修的爱坐享其成,甚至在她心里,还有很多东西与邝云修并重,甚而比他更为重要,当诸如对家族的责任、道义与她的爱情发生冲突时,她纵然有一千个舍不得,却还是情愿选择牺牲自己的爱情,牺牲对她一往情深的邝云修。 她的人生在过去的一年里,有太多的情非得已,而这些不得已,却大都转嫁到了邝云修头上。她只看到自己的痛,却没有好好想过,那些邝云修所受的伤。 宁绒深刻的反醒着自己,却不能就此一走了之。因为,池洛丞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他时而安静的让人害怕,时而暴躁的让人陌生,不管是他的父母,还是从小与他亲近的表哥,甚至是宁绒,他都一概拒之千里,他将他的心,牢牢锁在了那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别人看着他,只能心疼到束手无策。 对着这样的池洛丞,宁绒疲惫到了极点。同样感到身心俱疲的还有喻开兰夫妇。那几天,他们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再发生争吵,在儿子的病床前同宁绒几天处下来,他们的态度仍是难免别扭,池教授对她依然存几分尴尬,而喻开兰则是冷漠中带着戒备。 宁绒顾不上这些,那些天,她所有的心情都在纠结着池洛丞的性情大变,纠结着她和邝云修陷入的僵局。 下了飞机已近四点。她去时两手空空,回来时却提着个简易的旅行包,装着在贵州那边临时添置的换洗衣物,直奔邝云修的公寓。公寓的锁匙就在她随身的肩包里,她打开门,发现邝云修不在家。 焦躁的宁绒马上给张蓦打了电、话,才知道邝云修正在覃氏加班。想立即见到他的念头压过一切,她毫不迟疑的打车过了覃氏大厦。 张蓦和路樵都对宁绒的不期而至表示万二分的惊奇,她上到总裁办时,邝云修正在开会。张蓦他们陪着神思不属的她在邝云修办公室外的会客室里坐了大约十五分钟后,宁绒听到电梯“叮”的一声,随后邝云修说话的声音就钻入了耳中。 她的血不知怎地刷的就激奔起来,心脏大力跳动,水眸死死锁着那大敞的玻璃门口,眼光急切却又忐忑。 几秒之后,那道高大的身影终于入目,宁绒霍地立起身,甚至没看清和邝云修一同进来的那人是谁,一下就迈开脚步,小跑奔了过去,一下撞进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劲健的腰。 宁绒这几下动作一气呵成,把搞不清楚状况的张蓦和路樵,正在说话而还未注意到她的到来的邝云修,以及他身旁猝不及防的覃宝菱,俱是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还有邝云修的秘书may,亦是拿着个话筒张目结舌。 “对不起!”宁绒的脸完全埋在邝云修的怀里,声音哽咽模糊。 那一刻,她全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多冲动冒昧,脑海里除了想紧紧抱住他的念头,就当机般的只剩一片空白。那一刻,她全忘了羞涩避嫌,理智优雅,她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她只单纯是一个爱恋中的小女人,因为自己的过错惹怒了心爱的男人而满心惶恐,她只是着急地想向他表达自己的歉意,获取他的原谅,确认他还爱着她,想和她一起到天长到地久。 邝云修一愣之下表情和身子都同时有些僵,两只手垂在身侧。宁绒感情内敛,并不是一个容易公开释放的人,这样的宁绒,真是反常的让人讶异! 但不可否认,当她就那样不管不顾的冲过来紧紧的抱着他,目无他人公然的向他表达着她的情感时,他的心不可避免的生了刹那的欣喜。 可一听到那句“对不起”,他有型的眉却又下意识的微皱。他们重新在一起之后,她好像太过频繁的使用这三个字了。事实上,他真的很不钟意听他的女人对他说这三个字!他不需要她的歉意,他只想好好爱她,而她也能顺畅的回应着他的爱! 他对她的情意毋庸置疑,虽然更一早知晓爱好她这样的女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她一再的为别的事和人,将他置于不顾,他也不可避免的很受伤。爱情的天地里,哪来那么多的深明大义?他不是不懂她的难处,只是他那颗爱她的心也会失落、会疲倦! 宁绒纤巧的手臂更是收紧了些,像两条缠人的藤蔓,只怕邝云修会骤然消失一般。 “修,我爱你!我知道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宁绒很快又再开了口,这一次明显带着哭腔,既苦恼又彷徨,说话时身子还微微的颤。 她出口的声音并不小,这一下房间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直目光不善盯着眼前一幕的覃宝菱脸色一下全黑了。 张蓦和路樵两眼大瞠,眼睫近乎抽筋似的眨,直到此刻两人还是云山罩雾,却又一致迷惑于宁绒今天的率性情真。 邝云修听得僵直的表情瞬间就软了下来,宁绒这样当众毫不遮掩的一句“我爱你”,像这世上最利的矛,一举刺入他心中树起的那块盾。 他垂眸,幽黑的眸渐是温柔,一会儿之后,像是有些无奈的微微叹息了一下,就伸出长臂,环住怀中的娇躯,一只大手在那背脊上一如往常的轻轻安抚。 感觉到邝云修的回应,宁绒本来压抑在喉间的饮泣一下化作低低的哭声,像是有一肚子的委屈正待宣泄。 张蓦和路樵蓦地回过神来,两人交换一眼,默契的从座位上站起,走向无措却又恼怒满面的覃宝菱跟前。 “覃董,要不有什么事您看能不能先交待我们?”路樵脸上堆着笑,语气无比认真,像是这世上最能设身处地为上司排忧解难的好下属。 覃宝菱是做梦也想不到,宁绒会突然跑到她的地盘,在她眼皮底下,将她视若空气般的与邝云修上演你浓我浓。 看情形,像是两人之间之前发生了什么不快,宁绒现在就径直跑来这里向邝云修伏低献媚。 那一瞬,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充了过量气体的气球,随时都能爆炸。不但对宁绒无比嫌恶,就连对邝云修也有忍无可忍的一把怒火。 这些男人一个两个都不知被宁绒灌了什么迷汤,邝云修如此,喻开兰的那个儿子也是这般!宁绒不过就是个鱼目,他们却偏偏当成珍珠,小心翼翼的呵护在自己的手心里、心尖上。 但她纵然怒火中烧,却还留有一丝理智,在邝云修面前,她毕竟不敢、也没有任何立场指责宁绒这女人的厚颜无耻。 于是,带着一肚子的不平,她狠狠剜了一眼邝云修怀中那具颤动的身子。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宁绒现在恐怕已是重伤身亡了! 覃宝菱克制的握了握拳,猛地转过身,xiong部因极度的气恼而微有起伏,她愤恨的咬了咬牙,大步离开。 张蓦和路樵赶紧跟上,张蓦不忘向被邝云修面上那可遇而不可求的温柔惊慑的may晃了晃手。 然后,may也很识相,连蹦带跳的离开了座位,往门口快闪。 屋内,只剩下忘我相拥的那一对。 邝云修稍稍撑开宁绒的头,然后俯下头去,温柔的吻上宁绒的眼角。每一次她哭,他都不予劝阻,让她尽情去发泄,可事实上每次看她流泪,就像是在燎他的心烧他的肝。 浸入口中的泪水带着一点点的咸涩,邝云修的唇,顺着泪渍移到了宁绒的唇,他的吻慢慢加重了力度。 谅解 直到两人都感气促,那四片缠绵无尽的唇片才百般不舍的分离。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 宁绒微喘着将脸贴向邝云修的胸前,半晌开口,语声低幽难过:“你不生气了是不是?你不接我电、话,我很害怕!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邝云修目中一凛,内心中有根弦似是被人轻轻一拨,引致他的心阵阵震颤。他从未听过宁绒这样患得患失的和他说过话。宁绒的性子里有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倔硬,这种倔不仅表现在她的经营管理中,甚至在她与他的感情中也会有所体现。此前并非说她不在意他,只是她的性子好像决定了她的在意不会到那种患得患失的份上。 “前几天,是我不够冷静!”邝云修眸底有幽光闪动,叹了口气。 能够让他失去控制的,只有她。那天听她说她还不能离开池洛丞,他一下就失控了。他不是怕宁绒的心会丢在池洛丞身上,也知道池洛丞目前很值得同情,可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拿她的感情去怜悯别人? 说到底,爱情就是排他的双人舞,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会有人愿意第三者来插足。他专心致志的爱着她,自然也想她能心无旁骛的来爱他! 宁绒将头仰起,长翘的浓睫像被重雨压过的鸦翼,一双眸子水亮水亮,颊上因刚刚的热情而染上两团红霞,被他狠啜的两片娇唇水润嫣红,还有些肿。邝云修黑眸更柔几分,伸出一只手,将她面上剩余的泪痕抹干。 “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不想再因为任何事任何人阻碍我们,我想和你在一起,永永远远在一起!”宁绒表情庄重,那温柔而诚挚的语声,熨着邝云修的心,像新鲜出炉热哄哄的包。 宁绒眨了眨眼,微一迟疑,又说:“失明对池洛丞打击很大,现在他整个人性情大变,他是个画画的人,失去了视力就等于再不能画,这真的会要了他的命!严晋希望我能协同他的家人,帮他渡过这个难关,重新找回生活的勇气。” 宁绒一边说,一边仔细留意邝云修的脸色,看他似乎面色平静,暗暗松了口气,这才继续说:“我只是单纯想帮他重新站起来,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等过了这一段,他的情绪稳定下来,再和他提解除婚约的事。我的确是希望能帮到池洛丞,可绝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让你难受,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现在,在她心中,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 邝云修微凝的眸光落在宁绒的面上,那张俏脸紧张中带着求恳。这就是他所爱的女人,面冷心热!如果她真能在这种时候对池洛丞不闻不问,她,就不是那个他爱的宁绒了。 “你照着你的想法去做吧!” 邝云修话音一落,宁绒俏容登时一亮,如释重负的长出口气,欣喜的踮起脚在邝云修的下巴亲了一口:“谢谢你!” 再一次妥协!邝云修说话时,心头其实是闪过一丝无奈的,只是他没容留那个念头多作停留。对她,总有太多狠不下的心!明明不乐意,却还是会为她而后退一步。这无关骄傲、无关原则,就是因为在乎,所以不忍看她难过。 邝云修注意到宁绒下眼睑泛青,眉宇间也有一抹明显的疲惫,面上自小岛回来后养出的淡淡红晕更是不见踪影,不觉心疼,他伸手抚了抚宁绒鬓边的黑发,怜惜的问:“是不是很累?” 宁绒点头,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过,身心都累。就连刚才在飞机上,也是满心的纠结,怕邝云修真的会不理自己。 “那我让路樵送你回去休息!” “啊?”宁绒有些失落,揽着邝云修健腰的手下意识紧了紧。两人几天未见,这才和好如初,她莫名的就不舍离开他的怀抱。 邝云修嘴角莞尔,没有忽略宁绒的小动作,他低眸:“如果不想回去,就到我休息间里先睡一下,我手头上还有工作,做完后,再叫你起来一起去吃饭。” 这样当然最好不过啦!宁绒满意泛笑,猛点头。又能继续赖在他身边,又不致打扰他工作。 邝云修一笑放开宁绒,牵着她的手,带她进自己办公室的休息间。 …………………… 这一天,宁绒一开完会,也没顾得上先下食堂吃饭,就让司机赶紧送她到医院。 池洛丞已转回a市医院好几天了。他的骨伤正慢慢慢好转,但他的情绪却没有半分的好转。大家对着他,都是心疼到极点也无奈到极点。 隔着两间病房,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大响。宁绒心一沉,脚下的步子立马拉大了些。 还在池洛丞的病房门口,冲鼻就是一阵饭菜的浓香。五十多岁的池家管家站在病床旁,愁眉苦脸的盯着地上的一片狼籍。这样的情形,这几天下来,其实管家并不陌生。 宁绒头疼的抚额,发沉的眼光在地上流转。其实她着急赶过来,原本是想监督池洛丞好好吃饭的。 现在的池洛丞,真是让人难受的一言难尽。他安心不让自己好过,也连带着把所有关心他的人折腾的不得安生。 “宁小姐!”管家见到宁绒,恭敬的打了声招呼。 宁绒脸色不好,只微微点头,眼光转向病床。 池洛丞正斜靠着床头,青白瘦削的面上阴郁,下巴胡茬潦草,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闲人莫近的吓人气势。这副面孔,任谁见了,都不会再想起以前那个秀逸绝伦的清好男子来。 池洛丞知道宁绒到了,却并不为自己刚才的撒泼而感到半丝难堪,索性闭上眼。事实上,他的种种恶劣是天天都在升级。 宁绒觉得一股火气不可抑制的直冒上来。她咬了咬牙,隐忍的对管家说,“去叫护工来收拾吧!” 管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出门去找护工去了。 宁绒向病床走近几步,瞪着闭眼假寐的池洛丞,压抑着怒气开口:“洛丞,既然管家带来的饭菜不合胃口,你说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给你买。” “我什么都不想吃!”池洛丞并不睁眼,出口的话像是能落地成冰。 宁绒咬唇,“洛丞,你最近身体不舒服,可能我们做的一些事情会不合你意,你要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直接说出来,不要每一次都这样大发肝火的行不行?这样对你肋骨的复原很不好!” “你们别管我我就满意了!”每个字硬的都能放上弹弓去打鸟了。 宁绒胸口的那股怒气蠢蠢欲动。已经半个月了,他的心情非担没有半点好转,反倒是变本加厉的坏。 池家人和她,对他都有太多的怜惜,可好像你对他有多少的小心翼翼,他就有多少的怨怒冲天。宁绒简直都不敢相信,以前那个温文尔雅的池洛丞竟会有这样面目可憎的一面。他那种破罐子破摔的恶劣,不仅闹得他的亲友百般无奈,就连这里的医生护士,也都谈虎色变。 宁绒的眉不觉已是蹙起,声音绷了起来:“你准备要闹到什么时候?” 池洛丞抿紧唇,不吭声。 宁绒的眼光渐渐变得深沉痛惜。“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痛苦,可你这样折磨自己,根本于事无补。只会让你自己和我们大家更难过而已!” 池洛丞骤然睁开眼。如夜的黑眸闪过一抹痛色,就像发亮的薄刃一挥而过,看得宁绒心中一惊。如今他那双眼骤一看上去,仍与过去无异,依然好看,若是不知情的人,根本不会知晓那是一双看不见东西的眼睛。 只是熟悉池洛丞的人,都知道这双眼前后之间的天壤之别。以前那眼中总像是泡着一汪温水,清亮熙暖,而现在却像浸着寒冰,暗淡冷锐。 “你知道?你以为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池洛丞冷声一笑,像是郁怒又像是嘲讽。 宁绒那股火气终于压不住的喷薄而出,声音对着池洛丞横扫过去,带着那种强劲秋风席卷枯叶的气势:“对!我是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拿自己的痛苦来折磨所有关心你的人!你是看不见了、你是不能画了,这真的是很不幸!可就是因为你是个画画的人,心里更该比谁都清楚,一个画家要画出好的作品,但靠他的眼睛和手是根本不够的,更重要的是他的心!你的手还在,你的心也在跳动,就算在黑暗之中你依然还以去闻、去听、去说、去感觉!何况你的眼睛,无论是你的父母、你的表哥还是我,根本都从来没有放弃!你为什么要这样自暴自弃?” 池洛丞面色僵硬。这半个月来,所有的人都对他轻言软语,小心翼翼,唯恐有半点不周,还没有人这样对他疾言厉色过。他呆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全身就轻颤起来,对着宁绒的方向咬牙切齿:“你……你走!我以后再不想见到你!” 宁绒“呵”了一声,声音放低了些,面上有真切的无奈和疲惫:“你放心,我当然会走!事实上,每天来这里,对着现在这样面目全非的你,我也早就觉得很累了!” 眼看池洛丞的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宁绒心里不期然的揪了揪,她绷紧的面孔舒缓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宁绒开口,声音轻的像浮在半空的羽毛,带着一种难言的伤痛:“你知道吗?我母亲是自杀死的。从她第一次自杀开始,前后五年,我用了所有的办法想去阻止,可都没有用!她是死于第五次的自杀。” 池洛丞的面上微微一震。 宁绒的眼眶红了,她吸了口气,死死盯着池洛丞:“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要毁了以前我们熟悉的那个池洛丞,你肯定会得偿所愿,这世上不会有任何的力量阻止得了你!但我不会当你的观众,这一辈子,我曾亲眼看着一个人怎样在我面前毁掉,我没办法再眼睁睁看着第二人在我面前这样消失!” 说到最后一句,两行泪水缓缓而下,仿佛有双手紧紧扼住她的喉颈,宁绒再也发不出一声。 眼前恰似又看到当年那个为了让妈妈活下去而做过种种努力的小小的自己,那股刻骨的哀伤和绝望便像一阵大浪,不由分说的猛扑过来。 宁绒闭了闭眼,猛的转身,却看到管家领着护工正安静的杵在门口。 她伸手抹了抹脸,没再回头,迈开步子,径直离去。 如果一个人决意放弃自己,这世上就没有任何力量能拯救他! 我只为你献身 宁绒说到做到,从第二天开始,就再没到医院去看池洛丞。 严晋也没有电、话过来,想必是管家告诉他那天在医院发生的事了。 宁绒自觉已经尽力,剩下的,只能池洛丞自己好自为之。 这样不觉又是一个星期过去。这天是星期天,宁绒在邝云修的公寓。 如今,只有周末,宁绒才会到邝云修的公寓留宿,做甜蜜甜蜜的周末情人,其余时间则留在家陪伴爷爷和弟弟。 这天中午吃完午饭,两人都躺下午睡,宁绒睡了一个小时后就自然醒了。她看邝云修睡得正香,就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让他再多睡一会儿。 邝云修这段时间都忙,昨天就搞到深更半夜才上床。说来,从管理一个不足百人的小公司到手下人马过万,这样巨大的角色转换,邝云修还真是适应的让人叹为观止。除了工作时间增加了些,应酬稍为多一些,他依然游刃有余、有条不紊。 宁绒简直不可思议,还奇怪的问过他,是不是以前有过管理大型企业的经验。邝云修一笑而回:“其实管一百个职员是管,管一百个管理人员也是管,像韩信将兵、刘备将将的故事,就是那么个道理,只要抓到了点子上,自然就是轻松自如了!”话虽如此,宁绒想起自己一接手生意时的焦头烂额,对邝云修免不了还是高山仰止。 三点时,宁绒拿了杯热茶进睡房,想去唤醒邝云修,毕竟他已睡了两个小时,再睡下去怕会影响晚上的睡眠,到时自己怕是又要舍命陪君子了。 将热茶放到床头柜上,宁绒在床边坐下,眸光如一片轻羽落在邝云修的睡颜上。他的睡相一向很好,表情宁静放松,少了醒时那股淡漠,柔和了面部俊帅的线条,看上去更加勾人心魂。宁绒每回早醒,都喜欢悄悄盯着他大看特看,真心觉得每天一睁眼就有这样的美色可赏,绝对是老天的厚赐。 九月下旬的a市还是热,所以邝云修只穿了条四角裤,果着上身睡。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上天偏爱的宠儿,面孔无可挑剔,身材也是一级的棒,一米八八的高个,既不块大如牛,也不清瘦如棒,而是恰到好处的修长挺拔。贲张的胸围、壁垒分明的六块月复肌,还有那性感的人鱼线,足以让每个女人失声尖叫。而且皮肤还好,不是太黑也不是太白的均匀蜜色,光滑而有光泽,任哪个女人眼一看手也想跟着动。 以前宁绒读书时,写生也碰到过不少果模,西方的东方的,但相貌身材和邝云修比起来却是有所不及。 宁绒痴迷的眼光从邝云修的俊容下滑到他果着的上身,越看越是两眼放光,仿佛一对明珠在黑夜中绽出夺目的光华。她的一只手不知何时已悄悄伸出,指尖在邝云修平滑的胸肌上来回的摩挲。 邝云修睁开眼时,一眼就看到宁绒两眼烨烨的盯实自己的上身,那眼光专注而带着贪婪,嗯,具体说来,像是一个鉴赏家碰到一幅绝好的画,也像……狐狸遇上了一块好肉。 邝云修有些啼笑皆非。 “注意点,口水要掉我身上了!”邝云修出口戏谑。 宁绒虽是在美国长大,但在情事方面却是青涩保守,像如今这样肆无忌惮的盯着自己看得垂诞欲滴的模样,倒是难得一见。 宁绒醒过神,这才发觉邝云修已经醒了。要在往常这样被调侃,她非得面红耳赤不可,难得今天却是一脸镇定,还立即堆出一脸古古怪怪的笑。 邝云修不觉眉头微挑。 “你醒啦?呵,尝尝这金骏眉,刚泡好不久。”宁绒收回手,伸向床头柜,笑眯眯的将茶碗递给正在坐起靠向床头的邝云修。 邝云修勾着唇惬意地伸手接过茶碗,一手揭开茶盖,深嗅一口,芬芳满鼻,迷人的帅容笑意弥漫,对宁绒的殷勤贴心表示万二分的满意。 他现在能体会宁绒对两人感情更多的用心。像他喜欢喝茶,她便用心学泡茶,经常给他泡茶喝,如今是茶艺日渐见长。 有时早上也会起来争着做早餐,她不会做中式早餐,就给他做简单的三文治或者烤土司。虽然味道的确不咋地,但胜在有心意,邝云修吃的也是美滋滋的。 她还开始和邝云修学厨艺,耐何她在这方面确实天份极其有限,一个菜**操作下来,不仅弄得厨房烽烟四起,自己更到处不是切伤就是烫伤。 晚上休息前,她又会卖力的为他捶肩敲背什么的,当然,因为他有良好的健身习惯,不容易疲劳,反倒是宁绒自己,在办公室一日日坐下来,经常腰酸肩紧,她倒是需要推拿推拿一番。邝云修为人体贴,所以经常是一开始宁绒在他肩背上敲敲打打,到了最后就是邝云修帮她来个邝式按摩,把宁绒舒服得不行。而到了最后的最后,邝云修当然是不失时机的将按摩推及全身,然后再让两人来一场加快血气运行的床上运动,还美其名曰,运动使人健康。 邝云修将一碗热茶慢慢饮啜完,将茶碗放回床头柜后,又发现宁绒的眼光在他果着的胸口溜溜的转。 邝云修再深怀若谷,到底也被那眼光盯得受不住了:“你究竟看什么?” 宁绒微抬眸,呵呵一声,一双黑水银婉转灵动,面上有十二分的诚恳另加十二分的期盼:“你看,能不能为艺术献个身?” 邝云修愣得一愣,这个要求有点怪!他狭长的眼角倏地一挑,邪魅丛生,唇边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一笑开口,断然拒绝:“不行!”宁绒顿觉沮丧,又听他接着补了一句:“我只为你献身!” 宁绒两眼乐得一眯,两边的小酒窝深深一陷,两只小手连连地摆:“没那么严重!”然后一手指了指邝云修的身体:“就是……我觉得在那上头能画出很漂亮的画,你让我画一副画怎么样?就是那种人体彩绘!” 宁绒说话间两只眼眸晶晶的亮,面上跃跃欲试,耐不住的想大展身手。 邝云修终于被剥光了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只在重要部位盖了一条浴巾。 宁绒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堆赤橙黄青靛蓝紫的油彩来,邝云修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带到他公寓来的。 宁绒的创作激情十分饱满,在邝云修的身体一鼓作气的画啊画啊,一直画到外头太阳下山,画到夜幕降临。说实话,做人体模特真不是件轻松的事,再加上作画中的宁绒是认真而严谨的,严格要求她的模特身不能动、口不能说。也多亏了邝云修性情沉静,才耐住了这三四个小时的枯燥。 完工之后,宁绒叉着小腰,盯着邝云修的身体左看右看,面上洋洋自得。 直到宁绒拿了一面镜子过来,邝云修这才看清这几个小时宁绒都画出了什么。 他胸前变成了个伊甸园,草木苍郁的像是要滴出翠来,百花也妖娆的像是会飘出香来,在他的怀中,也在那一片花草簇拥中,澄黄如蜜的太阳光线下,一个卷发的果女娇卧其间,像只幸福的小猫。 一向淡定的邝云修两眉高挑,十分惊异,作为艺术家的宁绒,前卫大胆,实在不能不让人刮目。 宁绒后来还郑重其事的拿出手机将她这次成功的人体彩绘作品永恒定格。 谁是第三者 又过了几天,星期日下午,邝云修和宁绒到附近的森林公园徒步了半天,然后又在外面用过餐,才尽兴而回。回到公寓地下停车场时,正好过了八点。 邝云修将车停好,与宁绒下了车,携了她一起正不急不徐地向停车场的电梯走去。 可才没走出几步,邝云修脚下的步子倏地一顿,牵着宁绒的手一松,猛一转身,几个箭步朝一根水泥柱子扑去。 宁绒莫名也跟着停下,回转过身,眼光茫无头绪的跟随邝云修高大迅捷的身影。 “唉唉唉!你、你、你想干嘛?快放手、放手!” 宁绒耳边首先响起一把男人气急败坏的叫声。然后,发黄昏昧的灯光下,一个中等个头、三十几岁的男人被邝云修攥着后领口,像小鸡被老鹰抓住似的硬生生从那柱子后面被拖了出来。 宁绒前一秒还不明就里,但那个男人胸前晃荡着的单反相机让她抽了一口冷气。 “你、你识相的赶快放手!你别动手动脚,这是暴力知不知道?犯法的!我可以告你!”男人直起脖子,冲着邝云修声音拔高,乱中带着一股虚张的声势,在空旷的停车场显得尤其刺耳。 “你为什么偷、拍我们?”邝云修寒着脸,声音发沉。 男人面上一慌,却马上假装镇定,嘴硬道:“你哪只眼看到我偷、拍你们了?我这是在拍停车场一景!” 邝云修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左手直接将他脖子上的相机摘了,右手同时放开了男人的领口。 站在不远处的宁绒呆愣了一会儿,也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了过来。 男人一得到自由,看到邝云修要看他的相机,急了,整个人就扑过来想抢,邝云修眼都没抬,右手一个类似太极拳中“云手”的姿势,手掌按到男人的胸口,那男人就连连退了几步,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坐在地。 男人的面色立时由红变白,邝云修看似随意的一推就将他轻易推倒,他知道,今天惹了个不该惹的人。 相机液晶显示屏上,翻出邝云修和宁绒两人的相片约有十几张,从刚才刚抵达停车场到两人牵手走向电梯,都有。 宁绒怒了,双眸扫过那个自地上刚刚爬起的男人:“你为什么要偷、拍我们?我们又不是明星!是不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 男人胆怯望了邝云修一眼,低头,不出声。 “说话!你不是很能说吗?”邝云修冷睨男人一眼,薄唇迸出一句。 男人面上浮出惧色,在说与不说之间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识时务的嗫嚅开口:“前几天娱乐周报那篇报道很火,现在全城人都在津津乐道。”说着他觑了宁绒一眼,又说:“可是我无意中听人说,这女的好像和另外一个男人有……有奸情,我……我就想,大家现在都喜欢看宁……绒和她盲眼未婚夫的故事,但如果别人传的是真的,要让我拍到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的图片,肯定劲爆,这样的消息卖给报纸,非得大赚一笔不可,所以……”男人本来就不高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完全没了。 宁绒气得面上发红,自己如今最难言隐晦的情,怎么竟成了别人的生财之道? 邝云修向来淡然的面上也是乌云盖顶。他利索的打开相机取了cf卡,抓着相机的手往男人的方向用力一砸。 “砰!”相机四分五裂。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惨呼:“啊!我的相机呀!” 男人一下蹲,看着相机一地的残骸,哭丧着脸,面上如割肉般的痛。 邝云修眉眼厉茬,眸光锐利如刀,声音似是淬过冰水:“你是想钱想疯了,什么主意都敢打!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再敢打半点坏主意,你最好想想清楚,你的脑袋硬不硬得过这相机!” 话完,转身,拖着宁绒就走。 宁绒没想到邝云修会砸了那台相机。邝云修为人看似难以接近,其实,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身上是不失人情味的。刚才那部相机价值不菲,对那个男人应该算是稀罕的家当,宁绒都看出来了,邝云修那双利眼不会看不出来,但他仍然毫不手软的把相机砸了。 他是真的火冒三丈,所以丝毫不加以克制。 邝云修的步子迈得很大,宁绒跟得有些局促。刚才两人之间那种恬和惬意的气息已荡然无存。 宁绒看着邝云修在暗淡灯光下如鹰般的侧影,感受到一股怒气弥张,她的心沉了沉。 他当然不可能不生气!明明他才是那个在她心底的人,现在却只能隐匿在一团黑暗之中,眼睁睁看着她与另一个男人被人传颂,而自己一旦曝光,就将成为千夫所指的第三者。 宁绒不知道,对于她给他的委屈,他还能忍耐多久? 一股不安自心底冉冉生发。 生日夜 让宁绒头疼的传媒关注没有继续愈演愈烈,因为喻开兰及时对各大报刊都施了压,不许它们再拿宁绒和池洛丞做文章。 这些日子,因为池洛丞的关系,宁绒与喻开兰偶而会碰面。喻开兰对她一直疏淡,而宁绒因为她之前的算计,对她也很难放下心防,并不愿意与她接近。 这次喻开兰之所以出手,宁绒相信还是因为她自己儿子的缘故。虽然她从未开口过问过宁绒与池洛丞的关系,但精明如她,必定清楚宁绒直到现在也没有离开池洛丞,绝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关心。媒体若再这样不知轻重的闹下去,待到宁绒要抽身离开那一天,池家面子必定也会很不好看。 不管怎样,宁绒总算是松了口气。 但有一件事,却又让她悬了心。那是她发觉,最近她与邝云修之间,多了一层无形的隔膜,薄如蝉翼,却又无法忽略。 她知道那层薄膜就是池洛丞,可她不能像撕掉一张纸那样轻易就把他给撕开。 世事果然两难全。 如今的她,仍然不敢贸然离开池洛丞。虽然他一直尽力去适应黑暗,但他一个人的黑暗在全世界的光明面前,仍不时会有磕碰,很容易让他消沉,只是现在他不再发泄出来,而是独自默默忍受。 如今负责照顾池洛丞的池家管家曾私下里告诉过宁绒,和她待在一起时,他家少爷最开心。其实就算没有人说,宁绒也能感知,每次两人见面要分别时,池洛丞虽然什么也没说,可那双什么都看不见的眼里的不舍,总让看得见的人心会酸。 其实宁绒知道自己能为池洛丞做的并不多,可就连他的这点快乐也还是完全建立在邝云修的委屈之上。宁绒固然为池洛丞心疼,却更觉对邝云修不公,好像在他们的关系里,受委屈的那个人,一直是他。 宁绒心里愧疚,却又无奈。因为她实在不清楚,这个时候,如果自己真要离开,池洛丞会不会再度崩溃。 时间很快进ru十一月下旬,到了邝云修的生日。 宁绒为了这个日子,颇费了些心思。 自从她与池洛丞被宣诸于报上之后,两人心中其实都有了说不出口的郁闷,她想弥补,更想让他快乐,而且也觉得,邝云修从小被父母遗弃,虽然以前有欧亚娴一家照拂,但像生日这样的日子,一个孤儿应该很难生出太多美好的感受。她希望从今年开始,让他体会一种属于这种出生纪念日应有的喜悦。 那天,是星期三,宁绒先在城中一家最好的西餐厅预定好了位置,准备让两人先来一个浪漫的烛光晚餐。 晚餐时间定在六点半,原本邝云修想过万屏去接宁绒,宁绒却坚持今天这个日子不能让寿星公受累做“柴可夫司机”,因此,两人便约定各自前往餐厅。 六点,宁绒准时从办公室出来,让司机送她去餐厅。车子行出十分钟后,手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抿抿嘴,以为是邝云修打来提醒她准时赴约的电、话,谁知拿起一看,笑容却愣在嘴边,竟是池家管家的来电。 手机一接通,五十多岁管家一向平和的声音就一派焦灼:“宁小姐,不好了!刚才我们一个没留意,少爷自己进厨房去倒水,结果打破了电热水壶,他被热水烫着了!” 宁绒一颗心立即吊起,面上急了,声音也尖了:“他伤的严不严重?” “两只脚现在又红又肿,伤得不轻!” 宁绒握手机的手不由就抓得紧了。 “我们马上要送他到第一人民医院,您现在能一块过去吗?”池家管家现在已习惯了有困难就找宁绒。 宁绒面上一滞,眼光下意识看向身边一个系了一条精美蓝色绸带的红点长方形礼品盒,眸底闪过为难。 “宁小姐?”管家见没有得到宁绒的回应,迫切的又追问了一句。 宁绒心中挣扎,几秒后,心底无声一叹,抚额,“我这就过去!” 到了医院,见到池洛丞,他那双脚像是被红烧了一般,可见烫得实在不轻。幸而管家很有经验,用白酒和淘米水为他做了及时的冷却处理,所以才没有起泡进一步恶化伤势。 一会儿之后,严晋和池教授也到了,喻开兰正在外地出差,大家也没敢告诉她,怕她担心。 等医生为池洛丞的伤处全部做好处理,又住进了医院,已过了七点半了。 大家都还没有吃饭,管家赶忙为众人去外头张罗几个简单的盒饭,宁绒这才想起还在等着自己的司机。 她赶忙跑出去医院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让司机先回去吃饭,把车留给她。 “宁董,大约15分钟前,邝总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您的电、话关机,我告诉他您现在在医院!”司机下了车,把车匙递给宁绒时说。 宁绒听得面上窒了窒,有些疲惫的呼出口气,随后点了点头。 刚才决定过来医院时,她给他去了个电、话,抱歉的说自己可能会晚上半个小时。当时她没预料池洛丞的伤势会那么严重,原意是过了医院后看一眼后还是要尽快赶回去和邝云修共进晚餐。可到了医院以后,一阵忙乱,竟没顾上留意时间。 宁绒想到邝云修说自己的手机关机,暗自叫了声糟糕,该是自己的手机没电了。 宁绒忙打开手袋,想找备用电池换上,给邝云修回个电、话,却发现自己今天没带备用电池。 宁绒颓然抚额,十一月晚上的七点多,天已像泼了浓墨似的。冬天里的灯火,即使大亮也看不出温暖来。一阵冷风拂过,宁绒发胀两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她呆呆站在冷风中,心头像是百爪在挠,全身冰凉。 邝云修心里一定是对自己失望透顶了!枉自己之前还在他面前夸下海口,说一定会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生日之夜。可现在她却为了别的男人,丢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有哪个男人会一再容忍自己的女人为了同一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置自己于不顾?哪怕那个女人的理由并不是因为爱! 宁绒心头似是燃起了一簇火,拿着车匙的手不觉已是用力,车匙硌着她的掌心,她竟没有丝毫的痛意。 不行!她不能再那样忽视他,哪怕他还肯再大度的谅解自己,她也无法原谅自己!今天这个夜晚,他本该过上有生以来最快活的生日,她本该陪在他身边,她不能毁了他的生日!她要回到他身边,立刻!马上! 宁绒脑门一阵发热,再顾不上近在眼前身心都受伤的池洛丞,摊开手掌,就想开车门。 “宁绒!”耳畔忽然多了一道唤声。 宁绒身子一僵,陡地生出类似犯罪未遂的懊恼,有些不情愿的转过了身。 严晋向她走过来,在她面前停定,眉心微蹙,叹了口气:“洛丞不肯吃饭,他情绪很低落,恐怕得你出马去劝才行!” 宁绒眼色暗了暗,拿着车匙的手忽然又握成了拳,将车匙全然裹进自己的掌心中,像是圈住一颗想飞的心,两手慢慢,慢慢垂于腿侧。 有一种疲累铺天盖地 高雅的西餐厅内,座无虚席,悠扬的琴音如水波漫过,灯光迷幽,细语偶偶,有些台面上甚至有红烛摇曳,所有的一切,看上去,完美而无可挑剔。 倚窗的一张两人台,着一身银灰色休闲西服的邝云修枯坐一侧,他的对面,空空无人,台面上也只得红酒一杯,他与他的落寞,与这西餐厅格格不入。 来往走动的女侍应或者女客人,路过他身边时,总忍不住要看将过去,每人的眼里都是大同小异的惊艳、怜惜,甚而是一点忿而不平。 这个俊帅的男人从七点一直坐到九点,看样子,应该是等人,而且是等一个女人。可这世上究竟是哪个女人,才能让这样的男神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他开始只喝水,一个小时后叫了酒,再过半个小时后,点了烟。 他分明在等人,却没有心急气躁,甚至根本没往门口的方向探头探脑,他只是微侧着脸静静看向窗外的霓虹,看得极是专注,可五颜六色的光照不进他的眸,他的眼底,有最深沉的夜。 看到的人,心底便禁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邝云修捺息手头上的烟,面上维持着从一进门就带有的淡漠,因而不会有人发觉,他胸腔之中的那颗心,在这两个小时内,是怎样从一开始的雀跃欢动,到一点点的冷却僵硬。 邝云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庆生了。很小的时候,欧亚娴在这一天会给他买蛋糕,可他稍大一些,见他实在对这个日子有抵触,便也不再一厢情愿的给他过生日,免得让他不开心。久而久之,他都快忘了生日这回事了。可忘了也好,对于一个孤儿来说,这个日子,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它只会提醒着你,你最初只是一个不受这世界欢迎的人。 可前些日子,宁绒说想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生日之夜。他看着怀里的她,知道她想让他快乐。那一刻,他忽然就觉得过生日其实也不错,因为有她,让他不再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不受欢迎的,起码对她而言,她会对这个日子心怀感恩,让她可以遇上他,爱上他。 所以从那天开始他竟然就对今天有小小的憧憬,好奇宁绒究竟会给他怎样的惊喜。 可当他满怀喜悦的上车准备过来餐厅时,他却接到了宁绒的电、话,说她要晚半个小时才能到。他没问她原因,可从她愧疚的语气,他知道恐怕又是与池洛丞有关。 不可避免的心里失落,可他很快选择忽略,他不想毁了今晚。 他七点准时到了餐厅,一坐二十分钟,宁绒却不见踪影,打她手机又是关机,后来她的司机告诉他,她正在医院,池洛丞被烫伤了。 果然又是池洛丞!他心里发涩,却还是坚信她安抚了池洛丞之后,会很快赶过来为他庆生。 后来,宁绒的手机还是打不通,她也一直没有一通电、话过来。 失望像一把大火,把他心头上原有的那点兴奋烧得一片焦黑。 他从来没有开口告诉过她,他有多讨厌被她扔下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初他被亲生父母抛弃一般,让他觉得自己在别人的人生,只是一道随时可以抹去的存在。 他同意宁绒暂时留在池洛丞身边,不是委屈求全,而是因为爱!因为爱她,所以愿意成全她的善意。 他也从来知道,要爱好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他那颗爱她的心,一直很用心很用力。之前碰到那么大的危机,那颗心也不曾慌,不曾怕,更不曾想过退却。可今晚,就只是这样孤零零的静坐着等她,突然就有种破天荒的疲累从心底裂出,源源不绝,铺天盖地。 他一直以为,他可以耐心的等到宁绒从池洛丞的身边全身而退。可现在,他却一分钟也不能再忍受宁绒以未婚妻的名义留在池洛丞的身边! 他究竟是高估了自己!在爱情面前,他也不过只是男人一枚,而已! 他无法再继续呆等下去!买了单,驾车离开。 不想回公寓! 邝云修漫无目的见路就开,见弯就转。初冬的夜,他的心却像浸入寒冬,而脑袋却置于盛夏,索性就降了车窗,让风呼呼的往车里灌,希望夜风能冷却他脑海里的沸腾。不知不觉,在城中就转悠了一个多小时。 天冷夜黑,人渐渐稀了。 邝云修这才想起要把车往公寓方向开回去。 在距离他公寓处不远的一个转弯处,他正准备转弯,不提防迎面却从暗中冲出一部冒失的黑色轿车,那车的路数极野,竟是直直要撞过来一般。 狭路相逢,两车随时都可能撞个正着,邝云修两手急动,迅速调动着方向盘。 刻不容缓间,两车一个惊险擦身,堪堪避过了正面相撞的惨烈。 “吱!”“吱!”又是两声尖锐刺耳的急刹破空。两车分别停定。 黑色轿车的四道车门猛然大开,五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汹汹向邝云修的车子围了过去。 “ma的!你小子会不会开车?刚才差点害死我们了知不知道?”一把粗嗓冲着打开的车窗怒骂。 撞车党 邝云修绷着薄唇,缓缓侧过脸,眸光阴鸷望向车窗外,对上一个肥头上一双凶煞的铜眼。 “哟!法拉利!有钱人啊!怪不得把车开得和个螃蟹似的!你以为这条路是你家开的!”又一把阴阳怪气的声音。 “嘭!嘭!嘭!”一只肥厚的大手在车头用力拍了几下,然后那只手的主人隔着车窗一指邝云修:“哎!我说,有钱人也得讲道理啊!你把我们的车都刮花了,你得负责!” 邝云修森冷的眼一一扫过将车团团围住,对着他大呼小叫的几个男人,俊美的脸上忽然浮出一股罕见的戾气。 他不急不慢的推开车门,下了车,好整以暇的立于车旁。眼光迅速的向四周探了一下。路灯灿亮,街上悄静,附近只有他们两辆车,几个人,就连路人也不多一只,十一点的夜,像是很深了。 夜黑人静,果然是趁火打劫好时机。 “那你们说怎么样?”邝云修终于开口,轻淡的声音一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邝云修下车后,那五个人已迅速聚拢在他身旁,对他形成了合围。 “当然得赔钱!” “三万!” 五个人面色激动,口沫横飞,仿佛吃了大亏。 违章乱开,制造险情,发生小事故,再狮子大开口,这就是传说中的撞车党吧? 邝云修嘴角忽地轻飘飘一扯,眼底的寒意却更深了几分。他向来不喜多话,不管是用嘴还是用拳头,但那一刻,他却有种要和这几个想钱想疯了的家伙说个清楚明白的强烈欲wang。 “钱?我有!但要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 最后一个字如冰雹落地时,邝云修猛地伸腿朝他正前方的那个大汉一脚直踹,那大汉竟生生退了几步。 “啊!” 其余四人没想到邝云修会忽然动手,一愣之后,就势若猛虎的扑了过来。 邝云修不屑的冷笑一声,面上毫不露怯,双眼闪过孤狼般令人胆寒的噬血厉光。 被灯光照亮的地上,六团黑影拳来脚往,很快纠战成一团。 一会儿之后,先是“咔嚓”一声轻响,再是“啊”的一声痛呼,有一人往后退了几大步。 “老四受伤了!”有把微喘的声音带着心惊。 “女乃女乃的,这小白脸那么能打,兄弟们,别和他客气,动家伙!” 四人手往身上一模,手上都多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又发了狠似的重新攻了上去。 “噼噼啪啪!”“啊”“小心!”……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声音忽然全部停下,只剩十二只眼睛耽耽相向,粗chuan声此起彼伏。 “好!算你小子狠!”那五人中喘息未定的带头大哥不甘的盯着西服上已现了一条刀痕的邝云修,愤恨的咬牙。 邝云修以一敌五,只破了一条衣服,他们这边却有两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再战下去,剩下那三人也绝讨不了好。 五人对视一眼,自认倒霉的跑回了自己那辆黑色的轿车。 邝云修眼看那辆黑色的车子一溜烟的远去。一双有型的眉似是有些困惑的皱起。 他的手探究的模了模西服上的开裂之处,面上若有所思。刚才那几个撞车党,身手似乎也太好了些!有那样的身手,何致于只能在街上骗骗小钱? 他杵在冷风中,原地转了一个圈,眯着眼,机警地向四周扫过。 地上树影摇动,风带着树叶飒飒而响,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动静。就连刚才那番激烈的打斗,都好像不曾发生过一般。 邝云修微微调了调息,晃了晃头,止住思绪,钻进了自己的车子。 回到公寓楼下,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公寓的那扇窗户有灯光透出。 无动于衷 邝云修出差回国时,已是一个星期以后。 那日,他比往常提前十五分钟到了办公室。一进楼下大堂,就发觉大堂有些不一样。 “邝总,早上好!”已经在前台就位的小女孩明眸皓齿的笑,起身向他致意。 邝云修微点头,“早!”然后顿足,眼光四下环伺,这大堂怎么一下挂出那么多画来? 前台的女孩看邝云修没像以往一样径往电梯口走去,而是停在大厅中央,游目四顾。心口一下怦怦大跳起来,两眼大放光芒。 此时上班的职员尚是不多,这偌大的大堂里暂时就只得她和总裁两人,机会难得啊,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 女孩扯了扯衣脚,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大着胆子绕出前台,略有些忐忑的走向她心目中的男神,脸上挂着讨好而乖巧的笑。 “邝总,这几幅画是覃副董前两天在一个慈善拍卖会上买下来的。覃副董说一来可以做做善事,二来也可以给咱们覃氏增加些文化气息。” 女孩见邝云修的眼光一直在几幅画中梭巡,意识到他是对这些画起了兴趣,赶紧机灵的找话题。 邝云修又看了几眼,忽然开口问:“这些画是谁画的?” 女孩心口一颤,觉得全身都轻飘飘的。天啊!这几个月,这帅气无边的总裁天天都在她眼前晃上个几回,但好像从来都没真正注意过她,顶多也就是在她和他招呼时,礼节性的点点头或回上一个“早”字,这这这……还是男神第一次开口和她说话呢! 女孩兴奋得小脸都有些发烫了,仰着镀着一层幸福光晕的小脸看向邝云修,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这些画是一个叫池洛丞的人画的。” 邝云修淡然的面上忽的微微一变。 可惜那年轻兼且又激动过了头的女孩却没有捕捉到自家总裁转瞬即逝的异样,兀自献宝似的唠叨个不停:“就是前些日子娱乐周报报道的那个盲人画家,前两天他开了一个慈善拍卖会,把之前所作的作品全部拿出来拍卖,所得善款全部捐赠给西部山区的学校。那天拍卖会很热闹,市里很多大人物都捧了场。他的未婚妻,就是万屏的董事长也从头到尾陪着他、支持他,场面好感人哦!那个池洛丞真是挺让人同情的……” 邝云修脸色越来越沉,也不待前台女孩把话说完,忽然一声不吭的迈步走向电梯。 女孩的舌头骤然僵硬,尴尬的张着嘴,那些还未吐出的字句就像含在喉咙里的苍蝇,心头莫名其妙之余又惶怕起来,不知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 ………… 由于出差了一个星期,公务堆积不少,在办公室忙了整整一天后,回到公寓时,已近十点了。邝云修在车库放好车,踏着灯光行至自己楼下的花坛边,眼光忽地落在一辆熟悉的银色轿车上。 邝云修的脚步一滞。宁绒一定是得了张蓦或者路樵的通风报信,知道自己回来了。 他盯着那辆车看了一阵,眼色幽动,一向沉静的俊容居然现出争扎的神色,似是脑海里正盘旋着什么欲断难断之事。 最终,他伸出一手挤了挤两边的太阳穴,沉沉叹了口气,重新迈开步子,走进自已的公寓大堂。 几分钟后。 “修,你回来啦!”宁绒从沙发上站直身子,声音丝丝震颤,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制止住自己往他怀中投了过去。一双水眸脉脉凝着换好鞋走向她的男人,似喜悦又似是惴惴,眼中像是藏了多少的欲说还休。 相比于她的激动,邝云修却是相当的疏离,淡淡看她一眼后,只不冷不热的“嗯”了一下。 宁绒难受的咬唇,却很快扬起嘴角,弯出一抹柔笑,向他走近两步,伸手轻搭他的小臂,仰头柔声问:“你吃饭了没有?累不累?要不要先洗个澡?” 邝云修抿紧唇,两手轻轻一动,就挣开了宁绒的两只手。他没看她,向沙发走去,将手中两串的车匙、门匙扔到了茶几上。 宁绒失落的看着那道高大冷淡的背影,心头像是被什么狠勒了一下。 眼中迅速浮出一层水汽,她忽然不管不顾的急跨几步,扑过去伸手紧紧环住邝云修劲健的腰,一张小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 “你还生气是不是?别再生气了,好不好?我们别再冷战了!”宁绒幽幽的声音都是心酸,委屈在心头泛滥。 他不会知道,他音迅全无的这几天,她是怎样揣着难过和相思望穿秋水的!如果他再不回来,她会飞到非洲去找他! 邝云修垂睫,密密的长睫在下眼睑投下一尾弯弯的剪影。他不动,也不语,静静而立,一任宁绒抱住自己。 沉默,难堪的沉默。 宁绒的双臂便有些僵,心头更加的乱,邝云修好像从来不曾对她那么无动于衷!难道,这一次,他真的不打算原谅她了吗? 她有些无措的仰头看那黑黑的后脑勺,明明这日思夜想的爱人就在自己的臂弯里,为什么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的情意? 一阵恐惧排山倒海的袭了过来,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月兑口而出:“你要是还不肯原谅我,我们的孩子也会不开心的!” 不想再爱她 宁绒话音一落,就觉怀中的身子一绷,旋即转了过来。 邝云修一贯沉静的俊容上,是宁绒不曾见过的震惊,她的话就像是一阵猛烈的风,在他那如海幽深的黑眸中掀起巨浪阵阵。 宁绒悬着的心瞬间缓了缓,他果然没办法再对这个消息保持冷淡了! 宁绒期望的仰着头,水眸中不由闪过一丝甜蜜的羞涩。 前几天当她发现自己怀孕时,一开始也是难以置信。其实两人都还没准备要孩子,在一起时一直都做足防护措施,再加上宁绒的子宫偏小,受孕不易,所以,这个孩子,真是意外至极了! 起初的震惊一过,宁绒就对孩子的到来欣喜若狂。虽然他的到来不在计划之内,但宁绒觉得这无疑是上天对她的一份恩赐,她的心满是感恩。她想,邝云修若是知道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的心情肯定也会和她一样的激动。 这几天,宁绒无数次几乎按捺不住,想打电、话告诉邝云修这个好消息,却又不愿错过他听到这消息时面上的惊喜,于是,她一再的忍到了他回国。她想,哪怕他心里对她还有气,这个重磅消息都足以消解一切。 可半分种过后,宁绒没有等到她预想中邝云修的狂喜,反倒是看那张俊容一点一点的冷下,就连他的眼中也是风微浪息,所有的暗涌都全然静灭,最后,面上只剩一层漠然,像是这个消息与他全然无关。 宁绒怔住。 “修,我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你……不高兴吗?”宁绒面有惑色,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 “这样的重大喜讯,你确定该通知的人是我而不是你的未婚夫吗?” 明明邝云修的声音淡漠异常,宁绒却觉得心口处像是被什么重重擂了一下。 她面上立时涌出骇色一片:“你、你说什么?” 邝云修没什么表情的瞥了她一眼,似乎不想回话,手挣了挣,想挣开还抓着他两臂上宁绒的手。 宁绒手上却猛地用力,紧紧拽住他西服的袖子,仰着受伤的神色,声音发颤:“你说话呀!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邝云修忽地大力甩手,宁绒的手一下就被他挥开。他面上已是一片黑沉,声音勃然而起:“我一个星期前让你和他解除婚约你还说什么都不肯,前两天,又在全市人民面前秀你和你未婚夫的情深意长,现在却跑来告诉我,肚子里怀了我的孩子?” 宁绒面上血色尽褪,这几天,她孕吐的厉害,小脸已瘦了一圈,如今面色一白,愈发显得脆弱憔悴。 眼底渐渐有泪涌起,洇湿了一片,她惊惧的看着那张怒意彰显的俊容,怎么也料不到邝云修竟是这样的反应。过了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已是带着委屈的哽咽:“修,你就算生我的气,也不要在我们的孩子面前说这样的气话呀!你明知道,我是为了帮他才和他在一起,我和他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 邝云修烦躁的转过身,似乎不想再看宁绒的伤心欲泣。 他伸出手揉着发拧的眉心,微哑着开口:“宁绒!我真的受够了这样三人行的日子,这几天我已经想得很清楚,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所以,我们分手吧!” 宁绒脑袋“轰”的一声,眼前居然黑了一下,整个人惊得几乎灵魂出窍。 分手? 他说要……分手? 几秒之后,宁绒才回魂,那道背影在她眼中一片模糊,眼泪早已漱漱直下,她的头无意识的摇,拨浪鼓一般:“不!不!修,你别说这样的话吓我!” 他只是生了她的气,可他爱她,她也爱他,深爱着对方的两个人,怎能分开?何况,现在她还有了他们的孩子! 邝云修阔肩似是动了一下,却没有转身。 邝云修沉沉一叹,“我真的没办法再和你走下去了!”沉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倦意。 宁绒又是一震,更是面色如土。似被一桶冰水自头淋下,全身寒凉。那个曾给她绵绵情意的邝云修,现在真要抽刀断情,不愿再和她在一起了吗? 宁绒慌得一下扑向前,一把伸手抱着邝云修的腰,惶恐的抽泣,急急道:“修,我不能没有你!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你要生多久的气都可以,可就是不要说分手!我们不是一直都相爱吗?我们怎么能够分手!” 邝云修伸出双手想掰开宁绒合在自己腰围上的手,但宁绒却反而出了狠劲把他箍得更紧,邝云修一时竟拿她那双固执的手没办法。 邝云修面上闪过一丝焦躁,出口的声音便有些不耐:“宁绒,我早说过我只是个男人,我也会累!我没办法整天去配合你那没完没了的责任心和不得已……” 宁绒心头震动,面上泪水狼狈,不待邝云修说完,就语无伦次的开腔保证:“我知道、我知道,我自私,我不会爱,我总是让你伤心,总是让你失望,是我的错!我改!我会改!我一定改!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宁绒曾经觉得,那些为爱而面目全非的人,着实可悲。可那一刻,她只知道,如果能够挽回邝云修,哪怕要她变得面目全非,她也在所不惜! 爱到不能放手的爱情,哪里有立场可言? 邝云修没有应答,偌大的房间回旋着宁绒凄惶的呜咽。 邝云修似是也于心不忍,但仍然不愿转过身子。 半晌,他还是开了口,带着一丝毫无眷恋的冷意:“那你要怎样改掉你肚子里的孩子?” 仿佛一道霹雳直直迎头击来,宁绒刹那像是被击得筋脉皆伤,她合在邝云修腰上的手倏地软了。 弃而不顾 莹光寡白,高级病房里刻意用粉红的墙砖和淡蓝的床被装点出来的那点馨暖,也像是失了色般,只剩一片暗淡。 池洛丞执着宁绒的手,黑茫茫的眼底是大片的焦灼,他掌中的温度又渐渐热了起来。 这两天,他掌中总是这样,热了又温,温了又热,反反复复。 他知道,她的高烧又卷土重来了。 另一只紧张而修长的手模索着到了宁绒的面孔,昏睡中的宁绒毫无知觉,他的指月复先是触到了她干到已起了细皮的唇,手背热了热,那是被宁绒灼热的鼻息烫的。他的手又移至宁绒已然凹下的颊,依然是一手的烫人。 池洛丞的心抽了抽,握着宁绒的手不由紧了紧,头往后一转,清俊的面孔都是慌意,着急的叫了一声:“护工,护工,快叫医生,她又烧回来了!” 坐得稍远的护工,赶紧跳起身,诺诺的应了声:“哦!哦!”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床头,急忙按下了呼叫铃。 宁绒身子动了动,似是被一连串的嘈杂惊动了,但眼睛却没有睁开。 “别离……开我!修!别走!” 几个无意识的字眼夹杂不清的混在喉咙里,听着像是一团呓语,护工根本就没听清。可自失明后,听觉就变得异常敏锐的池洛丞却是听得分明。 他的眼色暗了一暗,心里一阵酸涩。 这两天,宁绒一高烧起来,就会不自觉的说胡话,总是喃喃着“不要离开我”,有时是叫爸爸不要离开她,有时是叫妈妈不要离开她,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叫邝云修不要离开她。 池洛丞两只手合上宁绒因瘦弱而显得骨意嶙峋的小手,如水温柔的眸光精准的落在宁绒灼红一片的俏容上,“宁绒,我在这里呢!你醒醒!你快醒醒!” 池洛丞柔润怜惜的嗓音里蕴着一股几不可现的苦楚。这句话这两天他说了很多很多遍了,只是宁绒一烧糊涂起来就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她也从没有在昏沉中呼唤过他。 说到底,他从来就不是驻在她心头的那个人,她的苦痛自然不会向他呼唤。 不容池洛丞再多想,门骤然被推开,两三道匆忙的脚步声踏进了病房。 凭感觉,池洛丞知道是医生来了。他默默的放开宁绒的手,立起身,悄悄的往后退了几步。 一会儿之后,呼吸间多出酒精的味道,池洛丞知道,医生在给宁绒物理降温。 差不多弄完时,下了班吃过饭就立即赶过医院的聂红柳到了。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明天她还是退不了烧,我们无论如何也要用药了,否则,她和孩子都会因高烧受到损害,到时,孩子一样会出问题!” 宁绒的主治医生给她做完物理降温后,面有难色的对池洛丞他们说。 池洛丞和聂红柳刚因宁绒降温而稍稍和缓的心瞬时急降,脸色一下沉重起来。 聂红柳痛惜的看着病床上安静的像一缕空气的好友,心里似是有火炙过。 她一咬牙,突然转身出了病房。 走到病房走廊尽头,对着窗外满眼的霓虹,她重重呼出一口气,像是想将一肚子的郁闷喷出。旋即从手袋里拿出手机,毫不犹豫的找出了邝云修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断了,显是被人掐断了。 “damn、it!”聂红柳圆眼一睁,焦躁的骂了一声。 继续又打,仍然拒听。聂红柳不死心的前后试了四次,概莫能外。 一向总喜欢笑口常开的聂红柳恨得柳眉倒竖,失控的几乎摔了手中的手机。 昨天早上,一向准时上班的宁绒迟迟没有露面,后来宁游突然打电、话告诉她说,姐姐一早发高烧昏迷不醒,入院了。 她吓了一大跳,因为前天她知道邝云修出差回来了,苦苦等了他一周的好友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心爱的男人自己怀孕的好消息。聂红柳知道好友这一阵子和邝云修闹得很不开心,如今宁绒既然有孕,两人自然该雨过天青,而他们的关系,也会因这个不期而至的孩子,从此明朗。 聂红柳是衷心替好友高兴,她昨天一心还打算要听宁绒的好消息,谁知等来的竟是她高烧入院的消息。这还不算,更令她震惊的是,宁绒居然在醒后哭着告诉她,邝云修和她分手了。 聂红柳全然蒙了,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 这两天,聂红柳也曾试过给邝云修打电、话,想让他过来医院看望宁绒,可他就是拒不接听。 这两天就连收到消息的张蓦和路樵都来探望过宁绒了,可邝云修居然就是能狠下心肠对宁绒不闻不问。聂红柳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曾愿为宁绒舍得性命身家的男人,怎能说变脸就变脸,将他曾深爱的女人弃而不顾? “张蓦,邝云修现在人在哪里?”不肯作罢的聂红柳转而去拨张蓦的电、话。 那头张蓦被聂红柳前所未有的狮子吼吼得一惊之后,就头疼的叹气:“我们都在办公室加班呢!” “这该死的家伙!一直都不肯听我的电、话!”聂红柳气急攻心的怒骂出声。 如果换作其他人敢在他面前这样对自家老大不敬,张蓦一定不肯轻饶了她。可现在是聂红柳出口骂的人,而且还是为宁绒抱的不平,张蓦就只能生出一肚子的无可奈何了。 事实上,这两天,他也对自家老大的行径表示万二分的不解。但是,这毕竟是老大的私事,就像当时他决意为了宁绒而放弃自己全盘的生意,而现在又突然要与她分手,并且还是在她有了身孕之后,每一下都出人意表,这中间的是非曲折,他们这些外人究竟是难以评断的。 “嘟嘟嘟……”张蓦刚想再开口,耳边蓦地传来了对方收线的声音。 张蓦移开手机,为难的盯着还亮着的屏幕,又掉头去看老大办公室的门口一眼,俊朗的面目皱起,更是头疼的叹了一声。 半个小时后,如张蓦所料,聂红柳一阵风似的杀上了他们的办公室,然后面上带着一股吃了**的黑灰,直闯邝云修的眼底。 “邝云修,你是不是被非洲的太阳晒坏脑子了?” —————— 祝亲们新年快乐、龙马精神、合家幸福! 咱们马年再见! 一刀两断 邝云修在键盘上如飞的十指一顿,眸光自电脑屏幕上慢慢移至聂红柳恼怒的俏容上。 他抿着好看的薄唇,不语,只淡写轻描的看着对方。 聂红柳知道邝云修不可能不晓得宁绒病了,更不可能不晓得自己找他的原因,因而他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更将她的怒气成功激得多蹦高了三尺。 “你为什么那么狠心?lesy这两天反反复复的高烧不退,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她?” 聂红柳的声音里都是对邝云修无情的控诉。 邝云修慢慢将背靠向大班椅,面上毫无表情。 “我不是医生!”邝云修的声音很淡。 聂红柳窒了窒,眉眼激动:“她需要你!她迷迷糊糊中一直叫你,可你就是不肯去看她一眼!” 聂红柳顿了顿,看邝云修仍是丝毫不为所动,心不由更沉了沉。 “你知不知道,如果明天她再不退烧,医生就要给她用抗生素退烧,她肚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聂红柳心中的那把火都攻上了眼,微微的红了。但她的语声却是软了下来,带着一股子的凄然。 邝云修的眸似是紧了紧,聂红柳就像是在无边暗沉的黑夜中突然看到不知从哪儿闪出的一丝亮光,她还来不及对那光亮做出研判,邝云修就迅速垂了眼敛,遮住了他的眸,而他的面上,无迹可寻。 “你去看看她好不好?给她勇气,让她撑过这个难关!”聂红柳的声音带着一丝求恳,心里揣着一线希望。 邝云修没有立即答话,聂红柳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吊了起来。 “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上!” 仍然是那样冷冷淡淡的一句,聂红柳却觉得心全寒了。 她瞠大眼,不可思议的瞪着眼前男人俊帅却冷酷的面孔,心中都不知是怒是急,是失望还是悲哀。 怎么会有人对感情这样收放自如,爱情于他像是可以一刀两断。他爱着时,是绕指柔,他不爱时,就是金刚钻。 愣过了一会儿之后,聂红柳心中的火苗又“嗖嗖”的全蹿了出来,她的面上憋得通红,声音随之又抬高了。 “你怎么能那么无情?她是你曾经爱过的女人呀!还有她肚里的孩子,那也是你的孩子,你……你怎么忍心?” 邝云修本来漠然的面上忽地一沉,眼中有明显的不悦,不耐的开口道:“我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她的一切事情都不要再来找我!” 聂红柳又是一窒,气得两手握拳,身子都有些发颤,一开口竟然不利索:“你、你、你个混蛋!宁绒真是爱错人!我们也瞎了眼看错人了!像你这样的冷血动物,根本不配得到她的爱……” “出去!”面色黑沉的邝云修突然断喝一声,打断了准备要骂个痛快的聂红柳。 正处于全面气恼之中的聂红柳被邝云修冷厉的气势唬了一跳,居然嘴一张,未完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在外面一直竖起耳朵仔细留意室内动静的张蓦和路樵见势不对,一下从没有关住的门口直冲进来。 张蓦一脸头疼的奔到聂红柳身边,飞快看一眼黑着一张俊脸的老大,又看了看一张脸涨得通红却又一时无措的聂红柳,赶紧伸手扯住她的胳膊往外拉。 猝不及防的聂红柳被张蓦铁臂一扯,自然是身不由主脚步零乱的被他往门口带了几步。 聂红柳这下全醒了,怒道:“你拉我干什么?放开我!你也要助纣为虐是不是?” 助纣为虐? 张蓦听得都不知是气好还是笑好,却只能好声好气的哄着:“你先不要激动!我们出去说,出去说!” 聂红柳再不甘再不愿,到底是抵不过张蓦的力气,终于被他硬是拖出了室外。 室内一下归于平静。 路樵有些无奈的瞧着眉眼沉阴的邝云修,迟疑了一下,终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修哥……” 邝云修伸手用大拇指按了按眉心,闭着眼冷冷的截断了他的话头:“出去!”完全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说完身子动了动,大班椅就被他旋了过去。 路樵看着那宽大的椅背和那上面露出的后脑勺,本待要开的口只能闭下。 隔着一扇玻璃,窗外灯火璀璨缤纷,益发显得这一屋的清寂。他心里无声一叹,微摇了摇头,默默镀到门边,将门带上。 …………………… “宁绒,你要勇敢些!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孩子!” 黑暗中,一道低醇的声音蘊着满腔的深情钻入耳中,宁绒的身子微微一动。额上似有一只温热的手正爱怜的摩挲着,她心中一震,那声音!那触感!熟悉的不用打开眼,她也知道那人是谁。 她的心一下被欢喜淹了,浓密的眼睫颤动起来。邝云修来看她了!他没有不要她,他来看她了! 她想睁开眼,眼皮却像有千斤重,无论怎样使劲也打不开。宁绒急了,脑袋在枕头上转来动去,额头都沁出汗来,眼角更急出了两滴晶莹。 她胡乱的伸出两只手,想要抓住抚在额上的那只手,低叫道:“修!我不要勇敢,我只要你!你别走!你别离开我!” 宁绒的手在空中抓啊抓啊,始终抓不到邝云修的手。她的心越发的急了,声音高了,哭腔明显起来:“修!你在哪里?你抱着我!你抱着我呀!” 黑暗中宁绒只听到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却听不见邝云修的回答,她的心在一片暗色中砰砰乱跳,眼泪更像是湍急的小溪般涌了出来。 耳边忽然多出一道声音。“宁小姐,宁小姐,你醒醒!你醒醒!”肩膀上也有一只焦急的手在轻推着她。 宁绒更慌了,这不是邝云修的声音呀!邝云修呢? 宁绒猛的睁开了眼。 一片惨白刺入目中,宁绒刚睁了的眼立时阖上。 “lesy,你怎么了?怎么了?” 房间的动静一下大了起来。几道纷沓的脚步声后,又一把带着刚睡醒时微微沙哑的声音急急响起。 这回宁绒听得分明,是好友聂红柳的声音。 宁绒再度慢慢打开了湿漉漉的眼。 她用力眨了几下眼,迷蒙的视线中,模糊映着几张惺忪的面孔。 大家像是都被她的动静惊醒了。 聂红柳、池洛丞、中年女护工,还有服侍池洛丞的一个年青男帮佣。 邝云修呢? 刚才她分明听到他的声音,为什么一睁眼,却见不到他的人? 宁绒睁着眼,向四周乱探。 “怎么她一头都是汗?”聂红柳忧心的声音再度响起。 “刚才她像是发恶梦了!”回答的是女护工。 发梦? 宁绒正在乱转的眼一定,心一下沉了下去。 不是冤家不聚头 宁绒下午和晚上分别给严晋拨了三通电、话,他先是没有接听,然后是关机。宁绒不知怎么回事,再急,也只能耐住性子。 可第二天一早,她就被董芳意的电、话给唤醒了。 “宁董,你快上网去看看,严总真是帮了咱们大忙了!”董芳意刚刚睡醒的声音满布惊喜。 宁绒惺忪着睡眼不明所以的打开电脑。上了网后,居然看到今晨三点时网上发布了一篇与昨天那篇抹黑万屏文章针锋相对的报道。该报道出自a市一个新闻界极负声望的行尊之手,严晋在文中详述了聂红柳在酒吧被那名男子算计下药的事实,甚至找到当晚在酒吧消遣的部分客人和当值的酒保作证。由于当晚严晋自那名男子手上抢回聂红柳时,两人曾发生冲突,有好事者正好用手机录下了这一片断,文章后面还附有这一段的音像资料,从中可以看出,当时聂红柳的确神智糊涂,那名男人的言辞之中也能透露出他与聂红柳不过是在酒吧萍水一遇,并不相熟。 这篇东西人证物证俱全,无疑有力的回击了针对万屏的攻击。 宁绒大喜过望,实在想不到严晋这样仗义,居然连夜帮她扳回了一城,让她一下变被动为主动,这个忙简直是帮到家了。 当天上午,万屏不失时机的招开了记者招待会,要求昨天刊登不实报道的那个网站在各大媒体对聂红柳个人及万屏进行公开道歉,同时提出严正声明,若再有不负责任故意抹黑万屏商誉的行为,万屏将对任何个人和媒体追究相关法律责任。 眼看一场即将扬起的轩然大波消匿于无形,万屏反而在一夜之间转危为安,大家心中的道德风尚标一下都来了个大转弯,认为万屏真要比豆腐还清白,所有的污点纯属是有心之人对它的栽污陷害。 宁绒松了口气后,就想好好谢谢严晋,想来想去,觉得最简洁明了、又最能传情达意的举措就是请人大吃一顿。于是,便叫上聂红柳。 谁知聂红柳一听要请严晋吃饭,当即不客气的一口回绝:“不去!” 宁绒不解,“为什么?他不但救了你,还帮万屏解了围,怎么着也得谢谢人家吧?” 聂红柳很不以为然的“切”了一声:“他才不用我谢呢!我要谢也是谢你!” “哈?” 聂红柳俏容愤然,鼻孔溢出了不满的“哼”的一声:“他那晚骂我活该,还说要不是看在你的面上,他才懒得管我,由我自生自灭呢!再说了,他用冷水把我淋到发高烧,分明就是对我早有不满,借机报复!我不和这个可恶、小心眼的家伙算帐就不错了,我还谢他?做梦吧他!” 宁绒张口结舌。这严晋明知道聂红柳对他有偏见,既然都出手相助了,为什么就不能顺水推舟,借机尽释前嫌一下?非得逞什么口舌之快,给自己多拉一些仇恨? 宁绒心里纵然对严晋有所月复诽,但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让好友成为一个明辩是非的人,于是接着摆事实讲道理,苦口婆心的劝:“niki,这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哦!” 聂红柳毫不领情的翻了翻眼:“还不是冤家不聚头呢!”然后烦躁的一挥手,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你别再说了!总之,我和那个讨厌鬼不共戴天、誓不两立!以前,现在,以后!” 嗯,不共戴天、誓不两立?宁绒满头黑雨。 聂红柳从小到大都没认真讨厌过一个人,如今突然找到了这么一个讨厌对象,她不好好的厌上一场怎肯罢休? 有时候,人就是如此,你也许并不真爱或真恨一个人,但你的确需要为你的爱或恨,找一个出口。 宁绒只好一个人和严晋吃饭,表达谢忱去了。 ……………… 没有当初,只有现在 聂红柳真是一语成谶,和严晋的一餐饭或许真是冤家聚头的一餐饭,但不是她和严晋,而是宁绒和她的冤家。 她和严晋吃完饭后,刚拉开门步出厢房,对面厢房的门也正好开了,一马当先的男人的视线与宁绒一接触,两人都不约而同的一愕。其实两人的视线不过只是轻轻一碰,然而宁绒的心口却是重重一震,一颗心迅猛的跳动起来,目光惊喜盈动。 邝云修! 自从那日邝云修从非洲出差回来,聂红柳去找他,两人就一直没再见过面,算起来也足足有一个月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一个月,恍若隔世。 宁绒启唇,一腔蕴含苦涩的思慕便要出口。却蓦地看到邝云修那张俊容在刹那的怔忡后,就冷了下来。看着她,就像对着毫不相干的路人甲乙。 那清冷的目光更像是一支冰锥,狠狠插入宁绒的心口,很痛,也很冷! 宁绒不知道,就是那么一瞬,一股彻骨的冰寒便封了她的口,甚至让她面上的血色冻住,就连唇色,也只泛着一片吓人的白。 邝云修却是漠然无视,面上无波,如同披上一张俊帅却坚硬的面具。他深幽的眸光只在宁绒的脸上轻轻一掠而过,便自然而然的移开,薄唇抿实,脚踝一拐,径直开步。 凄然看着那道峻峭伟岸的背影一步步远去,他足下的路径像是她心上的伤口,长长一路的鲜血淋漓。 她还记得他怀里的温暖,可如今他留给她的只有决绝的背影。他怎能做到如此狠心?说不爱,便撒手!一转身,就陌路! 他的面上没有眷恋,他的眼底,没有她! 耳畔忽然响起一道尴尴尬尬的声音:“lesy,你不用和他一般见识!那臭小子有时就是那么莫名其妙的!” 宁绒缓缓转头,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是眼底有泪,一片模糊中,她看见对她开口的人是段千岩。 他身旁还站着同样表情很不自然的费亦和骆怀瑜。 “是啊!那小子真够过分的!你别哭!别哭!我们替你向他讨回公道啊!”骆怀瑜看宁绒眼底的泪已不受控制的滚出眼眶,声音更是慌乱,一边想安慰宁绒,一边嗔怪的看向已将走至走廊尽头的那道高大背影。 宁绒对于眼泪的失控也有些始料不及,她性格内敛,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表现大喜或者大悲,但刚才在邝云修无情转身的那一刻,心痛的泪水却是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费亦看正低头默默拭泪的宁绒,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lesy,你现在不能太过激动,我们会和他好好谈谈。” 可他一想到邝云修的冷若冰霜,又有些头疼的皱眉。宁绒现在有了身孕他们几个都知道了,但却不知道邝云修为何会突然坚决要和她分手。 有只拿着蓝色手帕的大手自宁绒身后静静的绕过来,宁绒感激的伸手拿过严晋递过来的手帕,往脸上扑了扑。然后深吸了口气,有些抱歉的环视了眼前的三人一下,寂黯着眼色低声说:“对不起,是我一时激动了,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 三人互视一眼,眸中仍有不安。他们眼中的宁绒,并不是那种会当众落泪的女人。 “你们有事先走吧!我陪着她就行了!”一直杵立在后的严晋,缓缓开口。 三人又互相对了一眼,再看一下宁绒,见宁绒已在嘴边勉力挤出薄薄的一丝笑意,稍稍迟疑了一下,终于点头。 待三人离开,严晋垂眸看着宁绒暗淡的面色,忽然说:“要不要在房间里再坐一下?” 宁绒想到刚才邝云修的神情,想必他是极不愿见到自己的,如果现在出去,说不定两人还是会碰头。 心里像有刀抹过,宁绒的头却是轻点了点。 停车场里,刚要被邝云修拉开的车门,陡地按下一只大手,顿住了他的动作。 “云修,你不觉得你刚才太过分了吗?”与邝云修恃立的费亦不满的责问道。 “对啊!你刚才那样,她眼泪都掉下来了!”骆怀瑜附和。 段千岩皱着眉直摇头:“就算再见也可以是朋友,你何必那么绝呢?很伤人的!” 邝云修眯了眯眼,看向向他兴师问罪的三个好友,微呼一口气,灿亮的路灯下,有一团白汽生起。 “我和她分手了!既然已经结束,后序也可省省了!”邝云修淡然的语气落在三人的耳朵里,和他们鼻下的气息一样凉冷沁心。 三人窒了窒。 段千岩首先回神,“我真是搞不懂你!既然如此,又何必当初呢?当初为了她你什么都可以不顾,什么都可以不要!不论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她好歹都曾是你的心头肉,你现在这样绝情绝义,这不是存心让她不能安生吗?” 邝云修幽黑的眸里微动,像有什么一滑而过。几秒之后,他启口,声极寒凉: “我们没有当初,只有现在了!” 我可以信你吗 人们对万屏的关注没能持续下去,因为万屏召开记者招待会的第二天,有个重磅消息在网上疯传,a市的市长受举报而被隔离审查,而这个一向喜欢大兴土木的市长在商界有诸多好友,而与市长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多名富商也因此受了牵连,其中有个让宁绒意想不到的人竟也在列,他就是那个从她手上抢了父亲生前梦想、害爷爷身残的刘一海。 这无异是a市政坛里的一次特大地震,将所有好奇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据传,省纪委高度重视a市的这桩案子,派了大量的精兵强将下驻a市,摆出一副不将该市政坛贪腐之风肃清就绝不撤离的姿态。 这个案子实在是大出宁绒的意料之外,但她简直是要额掌称幸了。刘一海的背景复杂,是a市商界里的一个恶霸。这样的人若被绳之以法,不仅可为她报当初的一箭之仇,更能还a市商界的一个天清日晏,简直就是一件大大大好事。 那两天,让人意外的事情好像特别多。 宁绒怎么也没想到,喻开兰突然来见她。 在一家高档会所里,两人对面而坐,面对宁绒置疑的目光,喻开兰倒是从容而坦然,她一开口,就开门见山。 “我今天见你,是想提醒你,注意覃宝菱!这次大规模利用媒体抹黑万屏声誉的人,就是她!” 宁绒给这个猝不及防的消息炸得面色为之一变,她又惊又怒又有些不敢相信。 “她为什么要这么干?覃氏持有万屏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把万屏搞垮了,她会有什么好处?” 喻开兰忽地扯唇,眼中似有轻嘲划过:“你可能不知道吧?覃宝菱曾对人说过,覃氏给万屏投钱就像是丢进大海,反正她是做好用这十五亿喂鱼的准备了!” 宁绒窒住。她当然知道当时覃氏入股万屏完全是因为邝云修的原因,她虽然清楚覃宝菱对她没什么好感,但自问和她从不曾发生什么正面冲突,倒没想过她对自己竟是如此敌视。想起覃宝菱和人说这话时的轻蔑之意,心里就像堵上一块大石,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不仅是这一次,上次你和洛丞见报的事,我虽然找不到直接的证据,但也可以肯定和她有关!” 宁绒面上的红晕慢慢褪去,眉眼慢慢暗沉,脸上覆了一层清霜。“我何德何能?要劳她覃大小姐这样大费周章?” 喻开兰又是意味深长轻轻一笑,伸手优雅的拿起面前的青花茶碗,慢慢啜了几小口后,才将茶碗放回红木桌几上。 “你们中间隔着一个邝云修。” 宁绒面上微微一凛。耳听喻开兰继续说。 “但是即使没有邝云修,覃宝菱也会和你较劲,让你不得安生!你知不知道,a市的商圈里把你们比作两朵玫瑰,你是白玫瑰,她是红玫瑰。你没有回国之前,覃宝菱的风头无人能及,可以说是全城注目,但自从你出现以后,你的风头比她还劲,你这只白玫瑰硬生生压了她那枝红玫瑰一头。覃宝菱心高气傲,自视极高,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所以,对你这枝白玫瑰辣手摧之,她肯定是百分之一百乐意的!” 宁绒越听越心惊。她倒是在一些场合里偶而听过白玫瑰、红玫瑰的说法,但也只是当作玩笑,一笑置之。哪能想到自己从来没有生过与覃宝菱比较之心,她倒是处处想和自己分个高低。这就是传说中的躺着也中枪吧? 宁绒想到这里,又烦又恼,面上已是悻悻,绷紧脸骂道:“无聊!” 喻开兰那两只精明的利眼老鹰般紧紧锁着宁绒的俏容,仔细捕捉她面上一丝一毫的细节,过了好一会儿,面上才浮出一层淡淡的笑意。怪不得自己的儿子会如此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她的确很特别,凌厉却不复杂,清冷却很善良。 “女人的妒嫉心,本来就是这世上最要命的一把利刃!”喻开兰轻轻开口,语气中似是有些自嘲。 她这句话听着有些怪异,令宁绒面上微微一怔。 宁绒皱着眉拿起茶碗,递至唇边,脑海里开始思考,覃宝菱究竟会给她和万屏造成多大的麻烦。 “以覃宝菱的性格,她既向你开战,一定要将你打翻在地才肯罢休。因此,对于她,你最好的策略,就是将她赶出万屏!” 宁绒眉心拧得更紧,将身边对自己有不轨企图的美女蛇赶到远到天边,当然是上上之策,可是,以现在万屏的实力,她哪能和覃宝菱叫板? “你若是有这样的意愿的话,我可以帮你!” 宁绒一惊,捏着茶碗的手蓦地一顿,眼光飞快从桌上拾起,射向喻开兰。 “你?”宁绒的语气有疑,面色警惕。 似乎早料到宁绒会有此反应,喻开兰一倾嘴角,眼里有一抹挑衅:“怎么,不信我?” 宁绒眯了眯眼,将茶碗放回桌几,看向喻开兰的眸光渐渐锐利,她缓缓开口,不答,反而尖锐的问:“我可以信你吗?” 她当然不会忘记,眼前的这位对万屏也曾有贪图之心。就算覃宝菱是狼,她又何尝不是只虎? “怕我将你的万屏吞了?”喻开兰似笑非笑,语气像有戏耍之意。 “防人之心不可无!”宁绒淡淡的答。 喻开兰收了面意味难测的笑,有些严肃的盯着宁绒,宁绒也不闪避,直直迎视着她精锐的眼光。 两人像一对不甘示弱的母鸡和小鸡那样对峙着。 良久,喻开兰突然叹了口气,笑出了声:“宁绒,你真是个好孩子!” 所以,明知她对她不安好心,可在自己儿子人生最黑暗的时刻,善良的她没有与他解除那个形同虚设的婚约,而是坚定的陪着他,把他从谷底拉了出来。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不能不动容。 喻开兰一下忽然变得就像个亲厚的长辈,让宁绒莫名其妙,也不敢随便接腔,只是戒备的看着对方。 喻开兰感慨的笑容忽然涩苦,声音低沉下来。 “不瞒你说,我想帮你,是因为洛丞!” 宁绒眼光微凝。 “你是洛丞最在意的人,虽然他现在人在西班牙,但要是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也会着急的!我对不起洛丞,他和你一样都是好孩子,可是老天却将我的过错报在了他的身上!” 说到此处,喻开兰眼眶发红,她将痛悔的眸光调向墙头,眼睫不停地眨,口中的话竟是难以为续。那个原本意气风发的女强人瞬间变成了哀伤脆弱的妇人。 宁绒瞧在眼底,心中不由也是一阵窒郁。 良久,喻开兰深深吸了口气,将眼光调回宁绒的俏容上,语速飞快:“我没办法向你证明我的用心,我只能告诉你,上次说要帮你的我,是一个精明而且好胜的女人,而现在说要帮你的我,是一个后悔而想弥补的母亲。至于你对我是要信还是不信,你自己权衡!” 股东会上的风暴 媒体对万屏偃旗息鼓大约十天后,万屏的股东会上掀起了另一场猛烈的风暴。 “你看,现在怎么办吧?有一半的客户都对万屏没有信心,很多都说要不是因为今年的合同一早已经定了,他们就不考虑再和我们合作了!”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们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客户都要跑了,我们吃西北风啊?” “宁董,你打算怎样应对这样的局面?” …… 那些随着口沫而出的汹汹话语像暴烈的风,一阵阵狠狠的扇向宁绒。宁绒两耳嗡嗡,紧蹙着眉,忍耐的眼光在那几个一脸苛责的董事面上调来调去。 深感坐立不安的还有列席会议的董芳意和聂红柳。 如今的状况着实有些不妙,这次万屏涉毒风波,虽说公众似乎已经对万屏的清白不疑,但意外的是不少重要客户却对万屏失去了信心,万屏这一年来接二连三的出现危机,以致大家都觉得万屏前途暗淡,不想再和万屏合作。 整个闹哄哄的会议室里,只有一个人好整以暇,她便是覃宝菱。她一直没有开口,只仿佛事不关已的环伺着各人面色,一双美眸似笑非笑。 “各位董事,大家稍安勿躁,请让我说两句!”宁绒抬了抬手做了个手势。 宁绒开声,其余声音总算不情愿的低了下去。 “现在客户对我们没有信心,对我们确实有影响,但事情还不致于那么悲观,我们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做好自己,争取取得他们的信任……” “你以为现在的万屏还是当年的万屏?别说客户没有信心,不怕说实话,我都没信心!”宁绒的话犹未了,就被坐在左边的赵姓董事连讽带刺的抢过话头。 “就是!如果现在还是你父亲坐镇,或许会不同!”另一位董事凉凉又补了一句。 这样几乎是被人戳着鼻梁骂无能了!宁绒的脸色一下变了。 覃宝菱嘴角颤了颤,她忙抿紧了唇,将几乎出口的笑声封在口中。 眼看着那些倚老卖老的董事这样明目张胆的让宁绒难堪,董芳意实在怒了,她忍无可忍,语气有些生硬的开口:“各位董事,容我说句公道话!这一年多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宁董对万屏可以说是全心全意的在付出!万屏的确是发生了不少变故,可每一次宁董的应对,应该说是都是很得宜的!这次万屏被抹黑,极有可能是有人有意为之,这个时候,更需要我们同舟共济,大家是不是应该多给宁董一些支持,一起挽回客户的心呢?” 这做事情还真怕碰上猪一样的队友!每一回出事,这几位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总喜欢第一时间给宁绒添乱,有本事就一致对外嘛! 坐在董芳意斜对面的黄姓董事不以为然的嘿嘿一声:“做生意讲心意有什么用?要讲就得讲本事!” 话完他将眼光偏向正中位的宁绒,像是伤感的叹了口气,眯起精明的三角眼,口气软下了些:“宁董,我们和你父亲合作的时间也不短了,我们对万屏一样有感情!你也别怪我们,大家都是生意人,真金白银的投钱进来,谁不怕打水漂!这一年来,万屏状况百出,的确是大不如前,我们这些做股东没信心也是正常!唉!说到底就是老了,实在受不了这种整天担心受怕的日子,所以我决定,要将自己手头的股份全部卖出去!” 这无异像是天降炸弹,在场之人耳边轰的一声巨响,几乎人人面色大变。 会场一下鸦雀无声。 宁绒一惊之子往前一倾,两眼圆瞠,她稳了稳心神,才能开口:“黄董,这种玩笑可随便开不得!” 这个黄董事手上持有15%的万屏股份,一旦易主,虽不致对万屏的控股权发生影响,但新入股东的经营理念不知会否和万屏契合,很可能会对万屏的经营造成极大的冲击。 黄姓董事胖胖的脸严肃下来,“这些股份是我一辈子辛苦赚来的,我还要靠这些钱养老,我才不会拿自己的钱来开玩笑!我话已说出了口,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在座的股东对我的股份都有优先购买权,如果哪位有兴趣,可找我谈!宁董,万屏姓宁,所谓肥水不落别人田,如果你不想股权旁落,我可以优先考虑你的购买意愿!” 宁绒嘴微一张,却是一脸僵滞,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可是价值15亿的一句话! 其余几位董事震惊相觑。 他们今天本意只是想来找宁绒泄愤的。之前万屏那个楼歪歪危机时,他们几个不是没想过要出手手中的股份,只是当时卖不出好价钱,后来覃氏入股,万屏渐渐恢复元气,形势慢慢变好,这次的涉毒风波虽然让人着急上火,但的确也不致悲观到马上要将手上股份月兑手,所以黄董事的决定实在让人始料不及。 会场再次陷入死寂。 “这些股份,我全要了!”一把清亮的女声忽然响在一片静默中,像一记鞭子干脆着地。 众人面上一凛,齐齐将眼光投向了覃宝菱,脸色各异。 黄董事胖脸乐出了花。 覃宝菱也笑了,笑得仪态万状,笑得舍我其谁,笑得面若芙蓉。 她慢慢将一双潋滟笑眸向宁绒紧紧绷住的俏容睥睨过去。 散会之后,会议室只剩宁绒董芳意聂红柳三人。 房间悄静、空气固结,宁绒董芳意面上凝重,聂红柳则是忧虑。 “这覃宝菱想干什么呀?一口气就吞了15%的股份,她想争万屏的控股权吗?”率先开口的是聂红柳。 董芳意双眉紧锁,看了看紧抿着淡绯的唇,阴郁着眉眼,不发一声盯着落地玻璃的宁绒,沉声向聂红柳道:“恐怕覃宝菱还真是存了这么一份心思!” 聂红柳眸瞳一缩,惊惧望向宁绒。 宁绒目光沉暗,仍是不语,也不知在沉思什么。 董芳意稍犹疑了一下,还是不无忧心的对宁绒开了口:“宁董,我看你很有必要找邝总谈一谈了。” 目前宁绒手上只有45%的股权,其余几个股东手上加起来共计50%,还有宁缓如手上有5%。 覃氏财大气粗,而宁绒手上除了自己的股份外,却无多少现金,如若覃宝菱真铁了心要和宁绒争万屏的控股权,宁绒的赢面并不大,这万屏随时可能易姓。虽说覃氏现在只有15%的股权,但一旦加上黄董事手上的那15%,就有30%,而其余那几个董事,甚至宁缓如手上的股份,都有可能最终变成覃宝菱手上的砝码。因为宁缓如自从宁绒坚决追诉萧良行,致他要多服刑五年后,就已经公开和宁绒闹翻了脸。 这个控股权争夺战一旦打起来,不管最后谁胜谁输,万屏势必要昏天黑地,日夜无光。因此,最好能把这战争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而这个能够居中调停的人,除了邝云修,就真的不作他想了。 董芳意的建议让宁绒的眸光动了动,半晌,她将眼光从玻璃上调回到董芳意面上,慎重的点点头:“我会去找他好好谈谈!” 事关万屏的前途,就算他怎样不待见自己,她也必须要去见他一面。 另一边聂红柳想起覃宝菱的可恶,越想心中越是气恼,没好气的嚷了起来:“这覃宝菱真是个大祸害!这女人一日不除,万屏就没有晴天!” 欲断难断的母子之情 刚结束会议,邝云修正想从座位上站起,他搁在会议桌上的手机又响了,拿起一看,又是那个陌生的号码,今天一个下午,这个号码就死心不息的给他来了四次电,第一次他没打算接,后面两次正在开会不方便接。 其余高层纷纷从座椅上起身,向门口走去,偌大的办公室一片响动。 手机仍在锲而不舍的震动。邝云修眉头轻皱,这次似乎不接是不行了。 邝云修手指一摁,“云修哥!”一把睽违半年却又熟悉无比的声音就焦灼万分的冲进了他的耳膜。 竟是已回了f市的田穗。邝云修微感一怔。 “你终于接电话了!”田穗再开口时,声音哽咽起来。 邝云修眉目微微一沉,抿着唇。他没想到她会突然来电,她们母女这半年已彻底退出了他的生活。 “云修哥,你别挂电、话,是我妈!我妈有事!”田穗的声音急促,似乎意料到自己这通来电的不受欢迎,赶紧解释,就怕邝云修一个不耐烦把电话摁了。 邝云修目中一凛,长睫一掩,又立即抬起,盯着白墙启口:“娴姨怎么了?” 那边田穗听着邝云修不自觉流露出的关心,轻舒了口气,然后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是她的病!我们回来后,她的情况就一直不好,晕了好几次,医生说是越来越严重了,现在她的鼻子都肿起来了,医生建议要马上做心脏瓣膜置换手术,可我妈就是不肯。” 田穗说到此处,呜咽起来,邝云修的眉头紧皱。 “我妈说这个手术风险太大,花费也大,还不知术后会怎样,她……她不想再负累我了!我怎么劝她都不肯听。” 邝云修黑眸闪动,面色严肃。 话筒里抽泣的声音持续不断,说不出的惶怕和无助。 “云修哥,你回来劝劝我妈好不好?你的话,她会听的!”田穗的哭腔里都是哀恳。 邝云修头疼的以手按着额头,欧亚娴的脾气和病情,他自然是一清二楚。 田穗见邝云修只是不出声,哭得更是厉害,“云修哥,我知道……你生我们的气,可千错万错都是、都是我的错,我妈、我妈心里早就后悔了,你生日那天,她下厨给你做了一桌你爱吃的菜,想给你打电、话,又怕你还生气,其实她心里……一直都在想着你!”说到最后,简直是泣不成声。 邝云修心弦不自觉的扯紧,深幽的眸光投向前方,沉思中,眼前仿佛又浮出那张亲和温暖的面容。 欧亚娴是在他七岁那年到他所在福利院工作的,她一见他便很喜欢,那时,田穗还跟在远方的爷爷女乃女乃身边,她便把一腔的母爱都倾注在小小的邝云修身上。而邝云修也是从那时开始,才体会到温暖的感觉。三年后,田穗回到父母身边入读小学,而很快他也被同城一对不孕不育夫妇收养,但其间一直没有断掉和欧亚娴一家的联系。他十七岁那年,收养他的夫妇不幸遇了车祸,两人当场死亡,当时邝云修正读高三,又是欧亚娴到他身边照顾他安抚他,让他顺利参加高考,一直以来,在他心中,欧亚娴甚至比他的养母还要亲。 那么多年的母子之情,如若不是最后田穗危及宁绒性命,邝云修绝不会狠下心肠要与她母女一刀两断。 无可否认,欧亚娴后来的表现,让邝云修十分失望,可是她毕竟是疼了他二十几年的人,也许她后来对他的好是夹了私心,但两人的母子之情却从来不假,况且在开始的开始,她的确是第一个温暖了邝云修人生的人。 而现在,她危在旦夕。 “别哭了,我会尽快过去劝她做手术!”邝云修叹了口气,终是开了口。 田穗大喜过望,却一下痛哭失声。 邝云修上到20楼,没进自己的办公室,而是进了隔壁路樵的办公室。 站在门口,他对从椅子上站起的路樵说:“给我想办法找一张明天去f市的机票,我要过去一趟!”还有不满一周就是春节,临时临急的机票难买。 路樵一愣。他知道邝云修是f市人,但那个地方除了田穗母女之外,好像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何况,现在就连田穗母女似乎也与他没有关系了,那为什么老大会突然要回f市? “发生什么事了吗,修哥?”路樵绕出办公桌,一脸疑问。 邝云修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娴姨的病情恶化,要立即做手术,但她不肯,田穗要我回去劝她!” 路樵的脚步一下滞住,黑眸缩了缩。 田穗?那个既飒爽又温婉却偏偏内心藏奸的女子! 路樵的脸上不期然的划过一丝涩然。 邝云修轻瞥他一眼,似是不经意的又说:“你如果没什么事,看看明天要不要一起过去?” 路樵整个儿愣住。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时,f市人头涌涌的机场,夹在人、流中有两道身着黑色大衣的高大身影,鹤立鸡群。 邝云修边走边掏出手机想给田穗打电话,问她现在欧亚娴在哪家医院。 耳边忽然听得路樵唤了一声:“修哥!” 邝云修微抬首,就见身边面色复杂的路樵向前方扬了扬下巴,他顺着那方向一看,看到十步开外俏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田穗正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噙了万言千语似的看向他们。 半年不见,身着一身厚厚羽绒的田穗,仍是让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清减,她的下巴尖细,益发使得那双明眸又圆又大。见到邝云修二人,她长睫不住眨动,似喜不自禁又急不可待。 邝云修微怔。他没料到田穗会来机杨接他们。 双方各向对方走近了几步。 “云修哥!”田穗扯了扯唇,似是想笑,但她出口的声音却是在抖。招呼了这一句之后,像是都无法再和路樵打招呼了。 邝云修皱眉,眼前熟悉的俏容过于苍白,不仅如此,那双大眼里的焦灼和恐惧更是一目了然。 母亲病了,女儿担心在所难免,但田穗的表情……像是有些反应过激了。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电光一闪,邝云修心头一动,他眸光一凝,目光审视的盯紧田穗。 不过几秒,田穗就被那锋锐的眸光盯得低下了头去。 邝云修面上倏地一寒,冷声开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娴姨人现在在哪儿?” 一边的路樵看得不明所以,但却嗅到了一股让人不安的气息。 田穗慢慢抬起头,眼眶已聚满泪水,面上一片绝望。 “我……” 她刚出口的话被邝云修手中手机的震动压了下去,邝云修抬手低眸,一看那号码,眸心似是跳了跳,立马将手机放在耳边。 电、话一通,对方不知说了一句什么,邝云修握着手机的手突然青筋直绽,面色大变。 路樵心惊,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能让一向深沉如海的老大这样惶措失态。 “怎么了修哥?”路樵问得忐忑。 邝云修收了电、话,咬着牙关,深呼吸了两口气,才将胸口中烈焰一般的情绪硬是镇、压了下去,但即使这样,他猛抬起向着田穗的眸,仍像一排骤然发出的箭弩,散着一股令人发怵的狠。他薄唇一启,厉声问道:“谁让你把我骗来这里的?” 邝云修不同寻常的凌厉先是看得路樵心中一震,尔后那句责问,更是让他的心一下吊了起来。 骗来这里? 谁绑了她 田穗的眼泪已是跳出眼眶,她不胜惶恐又痛苦的摇头,颤声开口:“我是被逼的!我真的没有办法!昨天我妈中午去买菜时突然失了踪,后来有人给我打电话,逼我把你引过来,他才会放了我妈,我实在没有选择!我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 路樵面色大变。 再将眼光迅速调向邝云修时,见他一张俊脸每一条线条都已绷到极至,额边的青筋毕露,似乎正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体内欲喷发的某种情绪,一双眼睛却黑亮若有烈火映出,像是极度愤怒,又极度焦虑。 邝云修攥着拳双眼钳着田穗,眸中像是有什么在激烈翻腾,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但田穗和路樵竟在一片嘈杂中听到格格作响。田穗和路樵心中大骇,尤其是田穗更是无法迎视他的目光,眼泪只是一味的落。 路樵一颗心七上八下,既讶异于老大的反常,又揪心于田穗脸上的无助。 热闹的大厅,之前本就有不少的目光被邝云修出众的外表所吸引,如今再加上田穗的眼泪,他们三个人的场面更具观赏价值,有些好事之徒索性慢下脚步,频频回头。 三人各有心事,哪里顾得上那些好奇的眼光。 很快,邝云修就深吸口气,抬起手机,拨了个号码,硬声对着手机那端开口:“费亦,我现在在f市,你马上替我找架飞机过来接我,我要马上回a市!” 田穗和路樵都听得眸心惊跳起来,田穗更是胆颤,脸上一下白上加白,猛抬头,泪眼看向邝云修,不等他收线,就带着哭腔忧急的开口:“云修哥,你、你不能走!我妈还在他们手上,你要走了,我妈怎么办?” 她这一急,眼泪更是大如黄豆。 路樵也是焦心,不知邝云修怎会在这关键时刻置欧亚娴的生死于不顾?但他毕竟还存有一丝理智,待邝云修一挂电话,急忙问道:“修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刚才你接的那个电话,是不是a市有什么紧急情况?” 邝云修此时似是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他的脸色阴冷的厉害,一股罕见的狠戾似正在他体内磅礴,那股气势很快便如旋涡般地向他四周扩散,以致路樵与田穗有种错觉,眼前的邝云修,就仿佛一只孤狼遇到了绝境,正调动全身的劲道准备应战。 路樵与田穗,一个是跟了他几年的得力助手,一个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可这样的邝云修,于他们也是全然陌生,甚而让他们感到强烈的不安。 “宁绒被人绑架了!”邝云修的声音冷沉,却是蕴着一股痛意。 路樵震骇,月兑口道:“怎么会这样?”说到这里,他话口一顿,似是骤然醒起什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瞪向也是反应不及的田穗,沉着脸怒声责问道:“是不是你又玩什么花样?” 田穗脸上泪渍狼狈,路樵的责问就像一个巨大的耳光,狠狠扇在她的面上,她又是委屈又是难受,头急急地摇:“我没有!我没有!” “不关她的事!”邝云修垂着眸,并没有看田穗,却断然的开口。 田穗想不到邝云修会为她辩解,一时都不知是酸楚还是感到安慰。 或许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一朝做恶,终生为耻!现在的她在他们的眼里,早被认定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所以,这样的坏事,头一个就怀疑到了她的头上吧? “那是谁绑了她?”路樵神色发急。 谁会想对宁绒不利?并且偏偏选在这种时候? 他一问出口后,马上又发觉有些不对,存疑的眼光立时射向了邝云修。 老大为什么会对宁绒被绑那么恐慌?他不是已经完全不在乎她了吗?他之前不是一副无情到底的姿态吗?为什么现在却是这样如临大敌? 他心中立时就生了一大团疑云,还没想个明白,就听邝云修沉着吩咐:“路樵,你留下帮田穗!趁现在还有时间,我和你们马上过公安局一趟,利用警方的资源帮咱们找到娴姨!” 说完,也不等两人应答,率先起脚大步流星地朝机场大厅的门口走去。 田穗和路樵两人心头都绷得死紧,邝云修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以两人的敏锐,都觉得这次欧亚娴与宁绒几乎同时被绑,不像是单纯的巧合,看情形邝云修应该心中有数,但他却显然不打算将其中因由告诉他们。 路樵见田穗看着邝云修的背影,面上又是失落又是黯然,心知她大概是在纠结邝云修舍其母而救宁绒一事。他一时也有百般滋味,只是如今刻不容缓,哪里还容得下这些计较? “擦把泪,赶紧走吧!”路樵开口,面色缓了些,声音也放软了些。 田穗回神,咬了咬牙,飞快在脸上拭了两下,暂时收了所有的情绪,和路樵并肩快步去追邝云修。 ———— 晚上,七点多。 光线昏黑的空房里,一室的阴冷。 房子中央,有团黑影,仔细一辨,有个女人被结结实实的绑在一张四脚木椅上,双眼蒙着一条黑布,嘴上也封着一块胶布。 这个女人,正是宁绒。 她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她被扔进这间房应该有两个小时了。 由于天黑后气温下降,也由于她被缚而血气不通,越来越重的寒意正源源不断地侵入她的每个细胞,她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她的血液似都已凝固不动,以致她的唇色都微微有些发紫。 更要命的是,她的小月复还隐隐坠痛起来。 经过了这两个小时的风平浪静,宁绒那颗因突然遭遇绑架而像坐上云霄飞车的心,已渐渐从最高处缓缓落下,可月复中那隐隐约约的痛意,又上她稍稍安下的心瞬间惶乱的加速起来。 今天下午,她就是因为觉得这几天月复中似是不舒服,心中担忧,才抽空到妇幼保健医院去检查。结果医生说,是因为最近她太过劳累,心情又深受打击,才会有不适的症状出现。问题不算严重,但今后却是一定要注意休息,放宽心怀,好好养胎。 她的孕期已进ru第三个月了,由于冬天里里外外好几层,外人还不太容易看出,但她的肚子却已是微微鼓了。 除了之前大约有十天左右比较明显的孕吐外,她肚里的宝宝一直很乖,没让她的饮食起居有太多的改变和不适。 胎儿现在还太小,还不会在她的肚里伸拳踢腿,可母子连心,她能一天天的感受到肚子里那个小小的人儿的日渐茁壮。 每一次,当她以手轻抚着自己的肚皮,手心里总是暖烘烘的,心头就有种无法言述的悸动和喜悦。这个孩子,真是上天对她最珍贵的馈赠! 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但在宁绒内心深处,隐隐的希望他是个男孩儿。希望他也能长着和他父亲一样帅气的眉,漂亮的眼,还有那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 可每次一想到这个问题,一开始,宁绒总是满怀憧憬的抿嘴而笑,到了最后,却是禁不住悲从中来的泪眼朦胧。邝云修的冷漠像一块冰一样的悬浮在她心头,浸得她心头透心的凉! 她和邝云修已从此陌路,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生命来爱他们的这个骨肉! 可宁绒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在回程路上,遭遇了绑架。 事情发生的相当突然,她的车驶到一段相对安静的路段,有一辆车迎面拦了上来,阻了他们的去路。司机老李刚下车与对方理论,后面又忽然蹿出一辆车,几个大汉硬是把她从车上拖了出来,老李见势不对,回过头想要帮她,却被当场打倒在地,也不知有没有危险,而她,就被硬生生地押上了后面那辆车。 她一上车后也被一掌劈在脖颈上,晕了过去。待她悠悠醒转,是被绑在这张椅子上时,她还来不及看清周围环境,就被蒙上了黑布条和胶布。 她听到有个男人好像对人吩咐说,先把她扔在这里,等待进一步的指示再说。 宁绒一开始慌得厉害,她本能的感到恐惧,不知是谁绑架了她,更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但后来,果然没有人再管她。她在这空房里一动不能动,脑子里却是天马行空。或许是哪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想通过绑架她找钱花,说不定,现在绑匪已经在和宁家联系,宁游接到消息后必会马上通知聂红柳董芳意她们,她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自己救走的。 这样东想一下,西想一下,宁绒的心倒是渐渐能够定下了些。 可现在,肚子里的不安稳却是让她突然意识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娇弱,不一定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宁绒的呼吸粗重起来,心里大急,被固定在椅子的身子不安的扭动,反手绑在椅背上的手更是下意识一抽,却是马上就是痛得一声闷哼。 宁绒动作一顿,知道自己这是无谓挣扎,她硬迫着自己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原本一颗怦怦乱跳的心终是慢慢定了些。 “宝宝,你坚强些,再支持一下,妈咪和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宁绒口不能言,只能在心里无声的安抚着肚里的宝宝。 报仇的人 大约半个小时后,宁绒的耳边忽然有了些响动,像是门开了的声音,然后有脚步声,“砰”的又是一声,像是门重新合上了。 宁绒的心一提,她眼上蒙着黑布,真正是两眼一抹黑,耳朵马上戒备的竖了起来。 一阵酒气由远而近,越来越浓。宁绒一颗心越跳越快。 “唔……”宁绒的头摆了摆,眼上一松,黑布忽然被人一把扯开。 一阵白光骤然刺入眼底,宁绒的眼睫快速的眨,不适应这突来的光。 “呵呵!”一道刺耳又带着明显戏耍意味的男声入耳。 宁绒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光亮,她眯着眼,慢慢望向面前居高临下的男人。 男人三十岁出头,面有匪气,眼神恶邪,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怎么样,美女,被绑了这么久,不好受吧?”那男人浪荡的摇了摇手里的黑布,眼光放肆的在宁绒的俏容流转,那神情仿佛就像是一只大猫逮上了一只小老鼠般。 宁绒心里嫌恶,但她尽量不外露这些情绪,只晃了晃头,“唔唔唔”了几声,希望他能撕开她的胶布,让她可以开口。她想尽量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那男人意会,夸张的“啧啧”几声,“唉呀!让堂堂万屏董事长受了那么多罪,真是唐突美人,我那些兄弟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说完微俯身,笑嘻嘻的将手伸到宁绒唇边,他手一动,宁绒还以为他要撕开她的胶布,谁知冰凉的面上却有指尖轻滑,她全身顿地一僵,耳边又是一阵“哈哈哈”的轻佻笑声。 宁绒又惊又怒,她头猛地一偏,想摆月兑那只轻薄的手。却听“哧”的一声,她嘴上的胶布被猝不及防的撕开了去。 粘着细细绒毛的胶布经大力一撕,细女敕的皮肤立时带出一阵痛意。“啊!”宁绒下意识的低呼了一声。 “手感真好!”男人稍退一步,随手将手中胶布往后一甩,然刚才模过宁绒的手慢条斯理的举起,五个手指得意的动了动,口中满足的叹了一声,意犹未尽的眼光在宁绒身上扫来扫去。 宁绒被那色迷迷的眼光瞧得犹如掉入一个冰窟窿里,本来因怒而涨红的面色瞬间苍白,呼吸都难以为继。这男人面上那一目了然的婬邪让她心惊肉跳,她如今的毫无反手之力又让她无助至极。 恐惧一波bo的袭上心头,宁绒的眼底涌出一丝悸怕。 对面那个男子犹如一头巨大的兽,像是随时都能将她一口吞噬。 这一年来,有人想要她的命,有人想要她的钱,而这个男人,此刻,却是想要她的身体!而这,是比要她的命更让她害怕的事! 她情愿去死,也不容别人侮辱! 惶恐的眼飞快在房里转了一下,空荡荡的,外面似乎也没有任何声音,宁绒心中的绝望更深了几分,身子下意识的在打颤,现在的她,恐怕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可转念之间,另有一个念头像火一般烙过她的心头。 不!她不能有事!她肚子里的孩子更不能有事! 她咬了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压下那铺天盖地的慌意,稳下心神,全身已绷得像钢板一块,面上却强作出了镇定。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绑架我?” 宁绒幻变的神情没有逃开男人恶毒的眼,她最后表现出的冷静却让男人多少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露出了嘲弄的讽笑。 “宁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亏我还对你念念不忘呢,你这就不记得我了?” 宁绒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人以前和她见过? 她置疑的目光在那男人讨嫌的脸上转了几圈,记忆却是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和这人究竟什么时候有过交集。 男人一看,就瞧出了宁绒的茫然。他的面色渐渐寒下,露出它原有的乖戾。 “哼!真想不起来了?一年多前,“星蓝月白”酒吧,你那个男人不是很能打吗?是谁说,有种以后找他报仇的?” 宁绒皱紧了眉头,她的记忆里仍一无所获,但男人那咬牙的嘴脸,还有那一字字蹦出的恨意,却是让她不寒而栗。 “想不到你也有一天会撞进我的手里吧?”男人狰狞的瞪着宁绒,倏忽又是一阵解恨的狂笑:“难怪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韦少的仇却是一年就得报了!老天长眼啊!你那臭男人现在在哪儿?怎么不出来耀武扬威啊?他ma的!老子恨不得他现在就在这里,看我怎样弄他的女人,我让他横!这次我不让他满地滚玻璃,大爷我就不姓韦!” 在男人几乎是自言自语的泄愤中,宁绒的记忆一点一点苏醒,她慢慢忆起了眼前这张阴狠的脸。 宁绒背上一阵阵的寒,心中暗暗叫苦。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年多前在酒吧被邝云修狠狠修理的欲欺负她的恶少,如今竟会找上门来报仇。 宁绒脑中飞快的转,她出声,决定先避其锋芒,分散他的恨意,转移他的注意。 “韦先生,你今天无非就是要钱,说吧,你想要多少?只要你放我走,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答应你!” 宁绒的语气很镇定,面色也很诚恳。 骤然听到宁绒提钱,那韦少面上果然怔了怔,但很快,他便走上一步,俯,一把捏住宁绒的下巴,阴恻恻一笑,满口的酒气立时全喷在宁绒脸上。 “钱本少爷当然要,但是……”他骤然一顿,拖长声音,“你的人,我也想要!” 话完,一双贪婪的眼又贼溜溜的在宁绒身上转。 宁绒的心一抖,怕,却是不想示弱,怒,却又不敢贸然的发。她被绑在椅背上的手攥得死紧,微冷着眼光,声音仍极力保持着耐心:“你花了那么大功夫将我绑来,无非就是为了钱,我可以多给你一些,今天的事,还有以前的恩怨,咱们就一笔勾销!” 那韦少却听得不耐烦起来,面上已是恶形恶色,粗鲁道:“你他ma的少废话!今天是本少爷做主,本少爷说要钱就要钱,要人就要人!你少给我讲条件!” 自己这样服软,这男人还是不肯买账,宁绒心头不由更是冰寒。 男人夹着酒气的呼吸近在咫尺,那双夹着情yu满是垂涎的目光就像令人恶心的虫子一般爬了满身,让她又惊又怕的同时,又说不出的厌恶。 她把心一横,用力摆了摆头,恨恨的瞪着男人大声道:“你要敢伤害我,我担保你一毛钱都收不到!” 那韦少粗眉一横,面色陡地暴躁起来,捏着宁绒的下巴的手更用了劲,立时将宁绒的眸底痛出了一层水雾。 “死到临头你还敢威胁我?我他ma现在就让你知道本少爷的厉害!” 恶狠狠的话音一落,他整张脸就压上了宁绒的脸,宁绒大骇,拚了命的摆晃着自己头和身,只想躲开那张苍蝇一样令人作呕的嘴。 怎么会是她 就在此时,门再次被推开,但全副心力都用来奋力挣扎躲避侵辱的宁绒没有觉察,而那个色心大起、全身兴奋的男人同样毫无所察。 直到,那韦少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一抵,直到,宁绒惊惶失措的耳膜里听到冷冰冰的一把女声:“放开她!” 韦少动作僵住,却又心有不甘放弃这已到了嘴边的美餐,头脸依然粘着宁绒,忽然“咔”的一声,他微微发红的双眼立时飘过一丝惧意,他认得,那是手枪上膛的声音。他立即乖乖的放开了宁绒。 慢慢拉直身子,转身,就触到一副金边眼镜后面清清冷冷的一双丹凤眼,那张普通到乏善可陈的面孔上,像是套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具。 紧挨着自己的男人一离开她,宁绒就像一个深度溺水的人被人骤然拉出水面,她的心还在狂跳不止,鼻子和口却一起急促的吐纳起来。 几缕乱发因激烈挣扎披在宁绒的面上,眼眶也早就因惧怕而溢出了泪,双颊更是因充血而发了红,她的紫色大衣上面的两颗扣子也被扯掉了,xiong部起伏,整个人狼狈不堪。 韦少心虚的看着那对准他脑门的黑洞洞的枪口,心里终究不甘,他悻悻的嘀咕道:“这女人放在这里也是浪费,让我爽一下又怎样?” 宁绒恢复了几分神智,隔着一层模糊,她的心咯噔一下,那个拿着手枪指着韦少的年轻女人,竟是覃宝菱的秘书伍芯。 宁绒一时有些蒙了,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女人你现在不能动!你要是还想拿到你那份钱,你就放老实点!现在马上给我出去,否则,下次我就直接让这把枪跟你说话了!” 这番话本该让宁绒松一口气才对,但她却不知怎地背脊一阵发寒,明明伍芯的声音不轻也不重,落入耳中,却像是从阴曹地府吹来的一丝厉风。 宁绒心惊,伍芯她只见过两三面,对她的感觉就是面貌普通,态度疏淡,是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她实在是想不到,这女人竟会有这样让人不寒而栗的一面。 韦少似乎也十分忌惮伍芯,听了一番警告后,愤愤回望了宁绒一眼,竟不敢嚣张的多说一句,抬脚灰溜溜地向门口走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覃宝菱把我绑来的吗?” 宁绒心神已渐渐定下,思维也开始能正常运作起来。她想来想去,她与这伍芯素不相关,这女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恐怕多数与覃宝菱有关,而鉴于不久前覃宝菱在她手上吃了大亏,说不准就是心有不愤才绑了她。 伍芯缓缓将手枪放进羽绒服的口袋里,然后轻飘飘递了一眼过来,面上仍是如蜡一般的僵硬。那眼光,就像死神对着一个将死之人,毫无怜悯。 宁绒被她那一眼看得心里莫名一怵,见她似乎不打算搭理自己,不由又急了,大声说道:“既然有胆把我绑了来,干嘛不敢认,你叫覃宝菱过来见我啊!” “你要真是闷得慌,我不介意叫刚才那个男人进来陪你,我想他也会很乐意的!”伍芯突然开口,阴侧侧的。 宁绒一下噎住。 就在她憋得满脸通红中,伍芯已转身向门口,不一会儿,眼前一黑,然后“砰”的一声,黑漆漆的空房里,又只剩宁绒一人。 宁绒又气又急,但现在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她也不能不管不顾得闹,否则,只怕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之后,果然没有人再进那间房来骚扰她,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宁绒的一颗悬心渐渐安下。就在又冷又饿,以及一阵阵的月复中不适中,宁绒坐在那椅子中,迷迷糊糊的睡去。 一晚上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待她全然清醒时,天已蒙蒙亮了。 睁着发涩的眼,宁绒打量着四周。昨天,她就发现这地方应该是个空置的厂房,房间狭长,有四扇窗,透过那些没有遮拦的玻璃,她这才发觉,外面还有一堵高墙。 这是哪儿? 自己已经失踪一夜了,为什么还没有人找到自己? 心思烦乱间,忽然,心头一震,一把又躁又尖却是熟悉的声音隔着门送进了她的耳中:“你到底一大早把我叫到这鬼地方来干什么?” 覃宝菱! 门骤然而开,覃宝菱气呼呼的踏进房来,她的眼光猝不及防地一触房子中央的宁绒,整个人呆住。 果然是姓上官的 覃宝菱全身一个激灵,低头看那一管黑呼呼的硬物,面上煞白,双目悚然,心“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 她战战兢兢地抬高手,那躺在她掌心的枪就像刚出炉的红炭,烫得她掌心发痛,在这大冷的天,她的手心竟一下全湿了。 “你不是想要她的命吗?现在就是好机会!拿起枪,对着她的脑袋,扣下板机,只要一下,她就永远灰飞烟灭了!” 伍芯冷睨着覃宝菱那副肝胆俱失的模样,眼有鄙薄,口中却是不怀好意的唆摆起来。 邝云修心里一沉,这上官红乔不仅换了一副面孔,就连那副心肠也都一并换了。 覃宝菱慌张抬起头,呼吸急促,无助的看看宁绒,又看看邝云修,再看看自己手中的枪,傻子般杵着。 她是对宁绒恨之入骨,恨不能要了她的命,但即便这样,要让她亲手开枪杀人,这也是她从来不能想象的事情!何况,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邝云修的眼皮底下开枪!这么做,岂不等于自寻死路? 那一刹,她真是悔青了肠子,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头脑发昏的和伍芯筹谋这起绑架!如果当初能听从父亲的劝告,又何致于走到这步田地? 现在,她无疑是上了贼船,无论是伍芯还是邝云修,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之间怨深仇重,相互之间恐怕不能避免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可她是堂堂覃家大小姐,她的大好人生,怎能和这些亡命之徒搅在一起? 覃宝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耳边已听到邝云修着急喝道:“覃宝菱,你别干傻事!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父亲着想!你一开枪,就算让你侥幸逃掉,可你这一辈子,哪怕天涯海角,也只能做暗无天日的逃犯!这个结果,你承受得了吗?你父亲承受得了吗?” 覃宝菱失魂落魄的望向声张势厉的邝云修,又听他提到父亲,心里更是又悔又怕,面上几欲哭了。 她拿枪的手一抖,小巧的黑手枪就被一把抖落在地。 伍芯一扫地面,眉眼一横,眼眸立时危险一眯。 覃宝菱深呼吸一口,极力压下心中所有的慌意,强作镇定的看向伍芯:“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你们自己解决,不要把我扯进来!我现在要走了!” 这些人她惹不起,那躲总行了吧? 话完她一挺胸,就向门外走去。 她才走出三四步,伍芯忽然向着那把枪一弯腰。 “别开枪!”邝云修急急一吼。人也下意识的想向伍芯扑去,只是紧紧粘在他身旁的几条大汉,也同时出手抓住了他。 覃宝菱心中一惊,脚步一滞,想回头,“砰”的又一声大响,像是有什么从后背穿入体内。 “啊……!”宁绒失声尖叫。 心口处传来巨痛,覃宝菱条件反射的一低头,鲜血箭一般的从胸口直射出去,她腿下一软,整个人重重栽到在地。 耳边模糊听到伍芯极其轻蔑的声音响起:“没用的东西!” 然后,灵魂像是从心腔碗口大的空洞处飞走,所有的声音神奇寂灭了,覃宝菱不甘的把眼瞠大、再瞠大,最终,眼前,只有一片无垠的黑。 大骇的宁绒正好瞧到覃宝菱那张痛苦扭曲的面孔上大瞠的眸,两扇密睫似是拚力却再也无法起飞的一对羽翅,原来漂亮的眼珠已成为两口令人惊悚的黑色漩涡,像是盛了太多的惊,太多的骇,太多的悔,还有,不甘。 她只觉全身血液一起冻住,呼吸不畅,急忙一闭眼,将头偏过一边。 覃宝菱对她心怀不轨,落到如今的下场,实在也只能叹一声不作死就不用死!这个女人再坏心,再歹毒都好,可眼睁睁看着她在眼前香消玉殒,她心底深处,仍是难免恻然。 邝云修看着一滩鲜红的血迅速从覃宝菱的身下漫出,黑眸滑过惊怒,俊容铁青,他用力扳了扳双肩,想要摆月兑臂上的手。可目前形势激变,那几个大汉再不敢大意,怎样也不肯松手。 他咬牙,恶狠狠看向那个开完枪后浑若无事的伍芯:“你果然不愧是姓上官的!” 以前的上官红乔是非分明,心肠慈悲,而这个伍芯,却是不折不扣承继了上官一门毒辣无比的手段,视人命如草芥。 伍芯会意,却毫无愧意地迎视着邝云修的厉目,阴恻恻一笑,慢条斯理的复道:“你以为经过这些年,我还可能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上官红乔吗?那个上官红乔早就被你亲手葬送了!” 邝云修不管她言语里的挑衅,面目上的怒气一点一点消退。看着伍芯的目光却是一片一片的慎重锋利起来,仿佛对方是个最危险的敌人。 两人的目光交汇于半空,于无声无息间激烈厮杀,邝云修的面色却越来越是冷静,最后直到所有的表情都被他埋在那张毫无表情的面皮下,这才淡然开口:“你费了那么多功夫把我引出来,绝不会只是想将我一枪毙命了事。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今天你若不把宁绒放了,我绝不会跟你踏出这扇门一步!” 他来之前,本就做好了一命偿一命的准备。但宁绒不月兑险,他就绝不能死!而伍芯若是想按原计划完成自己的报仇大计,说不得就要接受自己的条件,否则,他就是和他们拚个鱼死网破,也绝不称了她的心! 伍芯眸中寒光一闪,嘴角噙了一抹隐隐残酷的笑意。 她伯父、伯母、堂兄、堂弟的四条人命,再加上她已被颠覆的一生,若是只将这罪魁祸首一枪毙命,那当然是太过便宜他了! 最郑重的嘱咐 若不将邝云修千刀万剐,让他受尽折磨而死,怎么能告慰伯父一家的在天之灵,怎么对得起自己被他害到破碎不堪的一生?怎么能泄自己的心头之恨? 伍芯暗地里阴狠的转着心思,但邝云修的话还是让她的眼珠子狐狸般的转了转。 邝云修说得没错,虽然他现在手无寸铁,可若是要在他眼前杀了宁绒,他势必会疯狂反抗,自己这边虽说人多势众,可以他的能耐,就算不能突围而去,但一头求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她怎么能这样便宜他,让他就这样痛痛快快的一死而解月兑? 伍芯沉吟。 宁绒面色白得透明,心都悬了起来。呼吸里已有明显的血腥味,让她的胸口闷得发慌,从昨晚开始,月复中那时断时续的不适似是更加剧了些。 宁绒心里火烧油浇,为了月复中的宝宝,也为了眼前心爱的男人。 伍芯已入疯魔,邝云修若是落到她的手里,只怕有死无生,她怎能眼睁睁的让邝云修将自己的性命送交到这个疯子手上? 可刚才邝云修提出用自己来交换她的安全她不愿意时,他曾用眼神制止她,带有深味的看向她的月复部,就是那一眼,像个无声的提醒,提醒她必须好好活下去,带着他们的孩子安全离开这里! 纵使宁绒情愿与邝云修一同赴死,却不能不顾及她肚里的孩子,他和她的那块骨肉! 很快,伍芯就提着枪面无表情的向宁绒踱了过去,她每一步明明很轻,却重重压得宁绒和邝云修的心大跳起来。谁也说不准,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下一刻会不会对准宁绒的脑门就是一枪。 幸运的是,伍芯下手解开了宁绒身上的绳索。 邝云修俊容上明显一松。 宁绒心头却不知是喜是悲。 她被绑了足足一夜,手足僵麻得十分严重,即便摆月兑了那些束缚,宁绒也无法马上站立。足足过了好一阵,她才能活动起那僵硬发麻的四肢。 起身站稳了脚,宁绒含着泪,虚软踉跄着下意识的就想向邝云修扑去。 可在距邝云修还有三、四步的时候,却被一个大汉一把迎上,大手直接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再向邝云修靠近。 宁绒大急,憋红了脸,用手去扯那大汉的手袖,极力想摆月兑臂上的铁掌。“你放手!你放开我!” “宁绒!” 争峙中,宁绒心中一震,动作已是不由滞住,看向那个急唤她的人。 邝云修看宁绒的眼光已引向自己,他好看的薄唇欣慰一勾。 “听话,赶紧走!”邝云修的声音低柔,带着微微的焦急。 宁绒喉咙处仿佛勒上一条绳索,几乎窒息。 “修!”她哑着声唤了一声,却再出吐不出别的话来,她的头只是无意识的摇,泪水却从眼眶中滚滚而出。 她其实想说,我不要走,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可是,她不能,不能这样不管不顾! 她是他的爱人,也即将是一名母亲。这两个身份中,如今她只能选取一个!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邝云修眸光如水,声音淡静,却像是最郑重的嘱咐。 宁绒听出那话中诀别的意味,心痛如绞。她奋力一挣自己的手臂,终于摆月兑了臂上那只大手。然而却也没再向邝云修靠近,只是急急用两手抹过自己**的眼,想看清邝云修的模样。 邝云修星亮的眸正一眨不眨地凝着她,仿佛一切都已虚幻,眼中只留她一人。他看得那样专注,似乎要将她的容貌全然印记在这一眼当中。虽然宁绒眼底蒙着一层水雾,可他眼里无尽的缱绻难舍,深情眷恋,就那样直直的映入了宁绒的心头,像天上的云朵分毫不差的的倒影在那一汪澄波当中。 伍芯拧着眉,眼光飞快在邝云修和宁绒身上一个来回,冷冰冰的脸上掠过一闪而过的嫉恨,她不耐烦的开口:“怎么?不想走是吧?没关系!我不介意多带上一个人!” 邝云修的黑眸痛楚的动了动,面上绷紧了些,硬起声音催促道:“快走,出了这个门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 宁绒双眼布满红丝,却狠命将唇咬得泛白,不敢再让自己流泪,只恐看不清邝云修的脸。她心里全是说不出的害怕,怕以后再也看不到这张心爱的面孔! 话完,邝云修眼光又往下一移,堪堪落在了宁绒的月复部上。像是,他对孩子最后的不舍,也像是,对她最后的催促。 宁绒心口又是一绞,脸色青白骇人,却终于沉痛的闭上了眼,硬起心肠颤着身子转过身,不敢再去看邝云修一眼。只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无论如何再也不愿离开! 随后,迈开沉若千斤的双腿,脚步凌乱的向门口奔去。 邝云修两条手臂还抓在别人的手里,他偏过脸,当宁绒打开门的那一刹,邝云修几乎不受控制的想开口呼唤宁绒的名字,他多想她能再一次回过头,让他最后看一次她颊上那两个俏丽的小酒窝。 可所有的呼唤,只能无声的堵在嗓眼里,他的眸底,已是不可抑止的一片水光粼粼。 门外阳光晴好,宁绒一步步远去,那凌乱而悲伤的背影终致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邝云修的眼前,只余一片晦暗。 脑海里影像纷纷,每一个镜头都是宁绒,最后,定格在刚才她开门的那一瞬。心头,忽然就是一阵大恸。 今日一别,是生离,也是,死别。 永别了,宁绒! 天降伏兵 天旷高远,太阳薄如轻纱,一抹单薄愁苦、头发凌乱的身影正踉跄在狭窄粗糙的沥青路上。路旁的大树枝光叶秃,还没有任何早春的信息。两边的大片田地仍是毫无生意的在冬眠,四周静悄悄的,前不见有人,后也不见有人,除了刚才那幢院子之外,目之所及竟无片瓦。 这个地方,仿佛是被上帝遗忘的某个角落。 就连那个在此间行走的人,此刻,也像是被上帝遗忘了一般。 宁绒完全无法注意周围的环境,出了那扇门,眼泪就如决堤一般,她的眼前,只是茫茫一片。 耳边一遍遍的环绕起邝云修的嘱咐:“出了门就一直往前走,别回头!” 她便机械的挪动着脚,沿着院子外那条路,忍着心尖上的锐痛,一步步艰难的朝前走去。 月复中的骨肉似乎也感应了她的悲伤,在她的肚子里不安起来,以致她月复中的疼痛越来越是厉害。 宁绒的脸,已是白里透青,最后不得不用两手捂着小月复。 她心上创痛,被绑之后屡受惊吓,又颗粒未进,精气神其实已是大为损耗,身子更几乎月兑力。可她却强撑着不敢停住脚步,只想多走几步,带宝宝尽快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宝宝,你再坚持一会儿,妈咪会带你到安全的地方!我们一起等你爹地平安回来!” 宁绒拿开肚子的一只手,胡乱的在一塌胡涂的脸上抹了两把。眼底还是泪花闪闪,那花脸上却尽力挤出一丝艰难的笑意,低头向月复,哽咽喃喃,像是安慰她月复中的骨肉,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她一路严禁自己去想邝云修在伍芯手里可能会遭遇不测,她情愿相信,强大如他,这一次情况就算再严峻,也一定会和以前一样,到最后邝云修必定会吉人天祥,平安无事! 只有坚定不移的抱持着这个信念,她才能撑住一口气,拖着那虚软的身子,坚持往前走下去。 宁绒又咬牙坚持走了一两分钟,宁绒在一片静悄悄中忽然听到多了一道脚步声,她脑中一个激灵。 有人! 她下意识的滞住脚步,瞠了湿润的眼,立即就要去寻。 也许是附近的居民,她可以向他求救! “在找我吗?”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戏谑。宁绒只觉这声音依稀有几分熟悉,但她脑袋已是一片昏沉,一时醒不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当她略有些疑惑的背过身时,眸瞳剧烈一缩,如同青天白日撞了鬼,泪水惊得都凝在了眼眶。 韦少! “怎么,看到我不高兴吗?”韦少向她又多走近了两步。 宁绒下意识拔腿想跑,可脚跟竟似被钉在了地上,这个韦少怎么会阴魂不散的又缠上了她? “这个地方偏僻的很,离公路还有好长一段路,你要这么走起码得走上一个小时,我就陪陪你好了!”韦少说话间,已行至宁绒跟前,看着宁绒完全无法反应的模样,心情一片大好,脸上轻松,笑容神气,仿佛两人真有交情似的,一番话竟被他说出几分情真意切。 宁绒脑中一阵晕眩,她深吸一口气,待那阵晕眩过去,才一挺脊背,拿开小月复中的两手,在脸上迅速一抹,含着怒气瞪向那韦少,咬牙道:“你跟来到底想干什么?” 那韦少叵测一笑,缓悠悠答道:“宁小姐,你这态度可不招人喜欢啊!” 宁绒气结,却又对这韦少满心忌惮,这地方鬼影都没一个,她同样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若是再落入这个男人的手中,无异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一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宁绒敛了敛眸,忍下气,再开口时语气也极力平静起来:“你如果是想要钱的话,这个好商量!” 宁绒想这男人在她身上要么图钱,要么图色,要么就是想报当日的仇。他若是只存了前一种心思还好对付,怕就怕还有后面的两种企图。因此她一开口,就试图避重就轻,把话题往钱上引。 “哈哈哈!”韦少畅快大笑,似是对宁绒的知趣表示满意,“宁小姐果然是个爽快人!” 宁绒听他这么一说,心弦稍为一松,谁知却看到眼前的男人脸色转瞬就冷,“我早说了,你的钱我要,你的人,我同样要!” 宁绒脸色大变,不禁往后退了一大步,眼底涌出大片骇色。 她猛一转身,腿才一抬,头上就是一阵揪痛,一阵冷气在她齿间流转,她的一把头发已稳稳被他揪扯在手! “想跑?你以为你今天还有那么好运吗?”韦少嘲讽的哼笑一笑,声音满是阴狠。 宁绒又痛又怒又慌,她哑声叫道:“你放了我!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到时你要什么女人不行?何必偏偏要和我过不去?” 韦少阴险一笑,走上一步,瞅着宁绒已是又白又青的脸,眼中毫无怜悯:“想要和你过不去的人多了!你以为那个女人真的肯放你走吗?别做梦啦!昨天晚上,她就已经和我说好,只要她抓到你那个臭男人,就把你全权交给我处置!你还以为你能飞了吗?” 宁绒呼吸一下停住。原来伍芯从来没有打算放她离去,之所以答应让她走,不过只是暂时掩住邝云修的耳目而已! “你现在乖乖的跟我走,我可以让你少吃些苦头!等我向你家里拿到赎金,少爷我就带你到云南去,等哪天我玩腻了你,就把你丢那边的窑子去!那个女人可是跟我说了,那边的窑子才有法子将你这样假装清高的女人收到服服贴贴!哈哈!到时,本少爷钱也有了,艳福也享了,就连大仇还一起报了!想想就开心!” 韦少起初还有些嫌弃宁绒如今那张泪渍纵横、憔悴狼狈的面容,他一边盘算着要把她带到哪儿去好好洗洗,一边忍不住吐露自己的计划,越说越是眉飞色舞,若不是还要揪住宁绒,说不准真是要手舞足蹈一番了。 宁绒痛苦的闭上眼,有两串晶莹从她的眼眶边无力滑落。 所有的反抗和努力似乎都白费了,难道,这就是最终的结局吗? 她的心头,一片死寂,就连最后的不甘心,都在那一刹尽化飞灰。 “放开她!”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大喝,宁绒心头一震,又是几道急匆匆的脚步声入耳。 宁绒两眼猛地一睁,二十米开外,眼前竟多了三人。一脸黑沉的张蓦举枪对准韦少。他后面还跟着两个年青人,他们也是握枪在手。 韦少眼皮一跳,口里骂了一声“妈的!”随即一把将宁绒扯到了胸前。同时他空出的手往裤袋一掏,掏出一把手枪,直对宁绒的太阳穴。 “张蓦!”宁绒惊喜交加,面上已是泪流成行,颤抖着叫出了声。 张蓦率着两人瞬间又猎豹似的迅捷往前进了四五米。 “你们都给我站住,否则我一枪杀了她!”韦少实在想不到会遇伏兵,而且以一敌三,心中惊慌,只好先对着对面那几个人虚张声势的叫嚣起来。 一马当先的张蓦率先收住脚步,一只手往旁一伸,阻住了后面两人的进势。 那两人一左一右与张蓦并肩,三人一字排开,三支黑洞洞的枪口一齐凛冽的对准韦少。 张蓦目中焦急,望向宁绒,可关键时候他一流的心理素质又一展无遗,开口的声音异常的温和坚定:“宁小姐,不要慌!修哥让我们接你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眼暖水袋一般贴上了宁绒那颗已是僵冷发硬的心,她心中的希望腾地一下又死灰复燃了,脸上不自禁露出几分笑意,含泪点头。 韦少看着对面虎虎生风的三个后生,心头更是发怵,面色有些发虚,不知要怎样月兑身才是。 张蓦一双机警的眼睛观其面色,已有了计较,当即目注韦少,沉声开口:“你马上放开她,我们放你走!” 韦少听了却更是焦躁,他参与绑架,前后两次想对宁绒不轨,他若此时放了宁绒,宁绒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可若是杀了她,不用想也知道,他会马上被那四把手枪射成蜂窝。 他眼珠子转来转去,觉得唯今之计,还是要将宁绒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拿她来当护身符,到时再寻机月兑身。 主意已定,他冲着张蓦开喊:“你少他妈的和本少爷讲条件,现在人在我手里,你知趣的就乖乖听我的吩咐!否则我一个不高兴,真把她一枪蹦了,大家一拍两散!” 张蓦的脸色一点点沉下,他望向宁绒,心中紧了紧。宁绒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两眼又红又肿,那肮脏的面色青白吓人,还隐隐有一个手掌印,也不知她这一夜之间究竟遭了多少的罪,再想到她月复中的胎儿,他心中不免更是急了三分,只怕再拖延下去,她哪怕不被眼前男人所伤,身体也会有所闪失。 “你真的不放人吗?”张蓦绷着脸再问一句。 “你他妈耳聋了是吗?让少爷我费那么多口水干嘛!把你们的枪给我放下!”韦少不悦的骂道,握着枪的手又恐吓的抖了抖,似是随时都会给宁绒一枪。 张蓦眼中凝重,垂睫沉吟,随即向两边的同伴各递了一个眼色,三人徐徐降下了枪。 韦少看在眼里,以为他们是投鼠忌器,心里一喜,刚打算吩咐他们给他找辆车来,却蓦地见张蓦大瞠了眼,直直看向他的身后,一脸喜色,他心中一奇,就听到张蓦惊喜喊出:“修哥,修哥!你没事了吗?” 宁绒和韦少皆是心神大震,两人下意识的一齐往后扭头,不过两人心里是一个惊一个喜,脑袋也是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就在这间隙,“砰砰”两声枪声果断的响起,那韦少脑门上已多了两个窟隆,他哼都来不及哼一声,整个人就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啊!……”转过头却两眼空空的宁绒的心一个急跌,耳边突然炸了两声,一惊之下大骇,回头就看到倒地的韦少,不禁两手抓着自己的头,失声尖叫起来,条件反射的连连退了两步。 利落开枪的张蓦飞快收起枪,几个箭步冲上去将宁绒抱住,遮住了她的视线。 他忙伸出双手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连连低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别怕!” 其实,若非救人心切,他也不愿出此下策,有谁愿意多造杀戮呢? 一天之内,有两人在她眼前被一枪毙命,这个惊吓实在不能算小。足足过了好一阵,宁绒被一度惊走的魂才算附了体。 她的神智一恢复,两手就一把揪住张蓦肩膊上的夹克,湿漉漉的眼仓皇的望向他,语无伦次的开口:“上官红乔要杀他!张蓦!快!快去救修!” 张蓦眉心一跳,月兑口问道:“什么?” 宁绒也不解释,只是急得一把拉了他的手腕,就要带他往那幢房子走。 张蓦被她拉着往前走了两步,才定了定神,反手拉住宁绒。 宁绒回头,急得两眼赤红,“快走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张蓦脸上闪过一丝为难,说:“我们跟修哥过来时,修哥千叮嘱万嘱咐,要我们三个一见到你,就赶紧把你安全带回去,其余的什么都不要管!” 他们三个是邝云修一早已安排下的后着,他似是早就算到宁绒不会轻易月兑脸,只是害怕三人贴得太近会惊动对方,才让张蓦驻守在远方,接应宁绒,以保她的安全。 宁绒听得愈发的急,眼泪已是纷纷而下,面上几乎崩溃:“伍芯会杀了他的!她会杀了他的!” 她刚才一个人逃出来的时候,其实一直都在自欺,伍芯连她都不肯放过,又怎么会放过邝云修? 现在张蓦在这里,还有两个帮手,虽然人数不及对方一半,可总算是一线机会,宁绒又哪里肯放过这救命的稻草? 张蓦的心一提,伸手握住宁绒的肩膀,他虽然着急,却稳下了声音:“你慢慢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昨天他刚从聂红柳处知道宁绒被绑架后,就突然见到本来应该在f市的邝云修回到了a市,他那时才知道,原来邝云修对宁绒,根本不像他之前表现的那样无情无义,知道她出事,他在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要救她。 大家都猜测宁绒遭绑有可能和覃宝菱有关,但昨晚老大和他交代的一件事,让他觉得这次的绑架事件可能另有隐情。 老大说,自己若是这次回不来,而路樵若是还从田穗身边回来的话,过了这个春节,他们俩就不要再留在覃氏,到万屏去,一方面协助宁绒工作,另一方面也替他好好保护好她和她肚里的孩子。 老大和他说那些话时,隐隐有些临终托付的味道,当时张蓦听得大惊,追问原因,邝云修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宁绒的泪一颗追着一颗,大雨倾盆一般,声音全都哽咽了,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意思表达完整。 “伍芯是云修的仇人,她这次是专门回来找他报仇的!那个女人疯了,她把覃宝菱杀了!” 张蓦震惊异常,脸上大变。 伍芯?那个“灭绝师太”?与修哥有仇?覃宝菱……死了? 他转头看了看已围了上来的两名同伴,又看了看眼前的宁绒,心头一阵阵的发紧,在服从老大的命令和担心老大的安危间争扎了一下,很快便有了决定,毅然开口:“走,我们过去救修哥!” 怪不得老大什么也不肯说,他早就知道这次的事件是冲他而来,他是不想连累别人卷进他的恩怨中去,决心一个人孤身赴险,面对所有的枪林弹雨。 他唯一的心愿,只是他心爱的女人不要受到伤害,他的骨肉平安无事! 妈咪怎会失去了你 当宁绒和张蓦他们到达那个红砖瓦房时,宁绒发现原来停在院子里的两辆七人座银色商务车不见了,但覃宝菱开过来的那辆黄色超跑却还在原地。 房间痕迹斑驳的旧木门关合着,一推开,每人的鼻息间就蹿入了一股浓重的血腥,一道斑斑点点的血痕通向一大滩的血红,覃宝菱正好蜷在那触目惊心之中,像,一朵凄惨凋萎的花。 虽然之前就已知晓,排头的张蓦还是叹了口气,他习惯性地快步走到覃宝菱身边,微弯身,伸出两指在她颈上血管探了探。随后将有些沉重的手移至覃宝菱流尽血液的脸上,合上了她那双死也不肯瞑目的眼,脑袋有些惋惜的摇了摇。 想她覃宝菱一身富贵,花容月貌,年华正好,本有大好的日子,却偏偏争强好妒心怀不轨,终致误了自己的性命,可恨可恶,却也可悲可惜。 第三个进门的宁绒悬着一颗心,空荡荡的房间让她的心直直坠了下去,她甚至完全忽略了那阵血腥带来的不适。 车不见了,人也不见了!其实院子外除了那条沥青路,另外还有条叉向另一个方向的土路。看情形,她离开这院子之后,伍芯他们也取道那条土路离开了。 宁绒的眼惶惶扫向刚才邝云修站着的地方,蓦地,她的眸瞳剧烈扩大,全身的血像是一下轰进了脑里,魂魄却像是立刻飞出了体外。 血,地上竟有一滩的血! 宁绒呼吸粗重起来,一双眼除了那滩血外什么都看不见了,本来已经很难看的面色此时更像是白天出游的僵尸,她踉跄着直奔过去,根本不知道避开脚下的血迹,踩了一溜血红的脚印就奔到了那滩血的旁边。 宁绒惊恐的盯着地上,身子摇摇欲坠,豆大的眼泪一颗颗砸进了那滩血迹中。 张蓦机敏的觉出宁绒的异动,赶忙奔至她的身边,一看地上那滩血和宁绒的面色,就猜出了几分,眉头也紧拧起来,语气有着掩饰不了的紧张:“修哥刚才站在这里?” 绝望和痛楚各扯了她心瓣的一边,生生将她一颗心撕裂开来,耳边张蓦问得每一个字都像电击在她身上一般,她想点头,巨痛却在她身体迅速泛开,尤其是小月复那处,更痛得她全身一个痉、挛,眼前一黑,身子就软了下去。 立在她身边的张蓦大惊,眼疾手快的伸出手将她的身子托在手臂上。 “宁小姐,宁小姐……” ………… 宁绒意识清醒过来时,还没睁眼,鼻下就嗅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医院! 她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 “lesy,太好了!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醒了!”耳边突然响起好友聂红柳带着明显哽咽却喜不自禁的声音。 宁绒刚刚睁开的眼,还是一片迷蒙,定了定睛,才看清好友那满是焦灼的面容。 “宁小姐,你醒来就好了!”另一边张蓦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俯向前探着身,语气关切,面上却是明显松了口气。 宁绒面上一凛,猛一转头,手从棉被里一把掏了出来,一下拽住张蓦的手臂。 “修呢?修呢?他人呢?他在哪里?他现在好不好?”宁绒向着张蓦连珠带炮的开口,并没意识到自己那白纸般的面皮上越发漆黑的眉眼激动的直跳,声音急促却是嘶哑至极。 立于床边两旁的张蓦和聂红柳心惊,一人伸手按住她一边肩膊,“你别激动!你别激动!” “快告诉我!修在哪里?他……他在哪里?”宁绒的身子是安静了,眼珠子却急得通红,声音低哑却全是惶恐。 她唇舌快动间,脑海里已自然而然的涌出一滩血迹,颈间似是绕过一条丝线,勒得她几乎吐不出最后几个字来。 这一个多月,宁绒本来就瘦了不少,如今更是下巴削尖,面白唇白,气虚憔悴,聂红柳看得心疼,想到好友这几天的遭遇,心越发揪得紧了,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就掉到了宁绒身上的被子上。 宁绒正好转过眸光,漆黑如夜的眸瞳立即一缩,眼中涌出大片的恐骇,她蠕动了好几下那已干出裂纹死皮的唇,最终艰难的挤出薄薄一片声音,像是在风雨中漱漱抖动的羽翼:“你……你为什么哭?是不是……修……他、他,出、出什么事了?” 聂红柳被宁绒的反应骇住,慌忙摇头,一迭声否认:“没有!没有!没有!” 张蓦头疼的看了一眼聂红柳,赶紧温声开口安抚:“宁小姐,你别慌!修哥没事!他只是暂时失了踪!你放心,现在警方已经出动了大批警员去找他们,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你现在需要安心休养,千万不能激动,否则修哥回来,看到你这样子会难过的!” 聂红柳看张蓦一番话说得一脸镇定,眼睛眨也不眨,心头不由又是一痛,却再不敢表露半分。嘴边强扯出几丝笑意,附和着开口:“对啊,就是这样!你要快点好起来!你现在的样子很吓人啊,知道吗?” 说到最后一句,她故意用一种轻松调笑的语调来缓松气氛。 张蓦和聂红柳的劝抚终是让宁绒眉眼安定了些,可她转念间又想起那滩血迹,眼色立时又是一沉,仍然惶惶的看向张蓦:“可是,那些血……” 张蓦俊目一凝,却是飞快抢下了话:“那应该只是代表修哥受伤了!他们现在全部失踪了,在走之前把修哥伤了,应该是忌惮他的身手太强。他们这么做,说明不会立即伤害他。以修哥的机敏,还有现在已经全城出动的警察,修哥最后一定会平安的!你一定要有信心!”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有力的直达宁绒的心间,让宁绒小脸上的纠结终是一点点舒缓下来。 “我给你倒点水吧,你该渴了!张蓦,你把床头摇高!”聂红柳看宁绒抿着唇,若有所思,怕她再胡思乱想,赶紧岔开话题。 张蓦应了一声,立马动作起来,聂红柳也忙去倒水。 宁绒乏力的斜靠着病床,决定要依张蓦所言,相信邝云修终会月兑险回到自己的身边。这样一想,心底的沉重倒是被拿掉了几分。 她这才顾得上注意四周,见房间光线充沛,窗外阳光稀薄。 她刚才光顾着邝云修的消息,并没注意到下月复有隐隐的坠痛,现在心思定下些,就马上有了感觉,手便习惯性的抚上自己的月复部。 她望向已盛好一杯暖水正转过身的聂红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聂红柳轻叹了口气:“现在是早上十点多了,你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 宁绒一惊,那是第二天了! 宁绒的手隔着被子仍在自己的月复中旋转了几下,不知为何,她好像觉得手感有些不同。 聂红柳扫一眼宁绒的手,心像被什么狠狠一灼,立即转眸,开口:“你能自己喝吗?还是我喂你?” 聂红柳体贴的一句打断了宁绒心头的疑问。 她微低头,顾不上答话,忽然想起昏迷前小月复的痛楚,眼光一抖,一阵巨大的不安霎时涌上心头。 宁绒急切的眸光越过她面前的水杯直抵聂红柳的脸,出口的声音却是小心翼翼:“niki,我的宝宝没事吧?” 聂红柳面色一僵,宁绒的余光注意到那杯水的水面泛出阵阵的涟漪。 站在床头的张蓦垂睫,面色暗了下去。 聂红柳撇开眼,不敢与宁绒对视,不自然的开口:“你先喝水!” 宁绒的手骤然一顿,眼光颤巍巍的低头一看,再抬起头已是满目赤红,她的牙不受控制的格格作响,最终只好咬实牙,祈求般的去看聂红柳,又转头去看张蓦,面色渐渐如槁灰般暗淡,眸中的泪水越聚越多,终于漫出了眼眶,直坠而下。 聂红柳鼓起勇气抬眸,心中立即针扎一般,眼圈一下便红了。她把杯子往床头柜上随手一推,一把伸手将好友揽住。 “lesy,你别伤心!别伤心!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机会生许多宝宝的,这个宝宝……是没有缘分!”聂红柳呜呜直哭。 宁绒的下巴枕着聂红柳的肩膀,单薄的身子在聂红柳的怀抱里不停的抖,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的白墙,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连着一颗的全钻进了聂红柳的大衣上,她刚从被窝里睡醒的暖和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快速将体温流失。 宝宝!我的宝贝!妈咪怎会失去了你? 这个她和邝云修的骨肉!这个用他父亲牺牲自己来换取他的安全的宝宝,她竟然没能够留住! 她已经把邝云修搞丢了,现在还失去了他们的宝宝,她怎么对得起心爱的男人? ………… 宁绒强忍着失去宝宝的巨痛祈盼着邝云修的信息。 但邝云修和伍芯一干人等,像是完全销声匿迹似的。 而其他的消息却陆续传到了她的耳中,在f市被路樵和田穗救回的田母,因心脏病发,抢救无治而亡。 远在新西兰的覃北堂接到女儿身亡的消息后,火速回国。他想不到好强的女儿最终竟偏激到要绑架杀害宁绒,更不能相信年纪青青的女儿会陨了命。白头人送黑发人的凄怆让覃北堂备受打击,可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女儿咎由自取,他又能向谁申冤?邝云修目前还下落不明,覃氏不能龙头无首,覃北堂只能强撑着受创的身心,主持大局。 不管宁绒这一干人心头如何创痛,春节热热闹闹的炮竹声还是响了。 不管等待有多煎熬,时间总是一天天的过去了。 宁绒这个春节没有离开医院,她的身体状况十分不好,足足在医院里呆了一个星期,才勉强出了院。 而邝云修,依然音讯全无。 而宁绒的心,在一日比一日难熬的望眼欲穿中,渐渐绝望了。 我愿穿着爱的铠甲面对这世上所有的明枪暗箭(终) 宁绒想摇头,却觉得颈上的脑袋重得像山,她根本无力摇动。不仅如此,心底的悲怆也不受控制的跃出眼底,她用力的咬唇,却还是阻止不住泪水漫出眼眶。 宁绒只觉她的手一紧,耳边听邝云修急急又出声问:“快……告诉我,孩子……孩子怎么了?”他一紧张,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宁绒心头越发绞作一团,却再也忍受不住,呜呜的痛哭出声:“孩子没了!修,我们的孩子没了!” 邝云修眼眸剧烈一缩,然后定住,面上一片呆滞,握着宁绒的手颤了起来。心口处那刚刚缝好的伤口像是重新破裂,剧烈的疼痛从那空洞流出,弥漫全身。 他的孩子,没有了! 为了保住那孩子与他母亲的安全,他只能狠心的从一开始就否认他的身份,把他和他母亲远远的推开。 当时他以命换命时,也是一片坦然,就因为知道此生虽再不能陪伴宁绒,但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小小的人儿降生在这世上,代替他来陪伴他心爱的女人,如果是个男孩,待到他长大后,也能像自己一样,保护他的母亲。 当他中枪命悬一线,一缕意识在鬼门关前徘徊时,他也是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撑住一口气,回到宁绒和他们的孩子身边,他想要亲眼看他的孩子在这世上降临,他自小无父无母,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一出生便没有父亲。 而现在,这个孩子竟然消失了!他还从来不曾和他亲近,不曾隔着她母亲的肚皮抚模过他,和他说过话,他就永远失去了这种机会! “对不起,修!对不起!我……我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 宁绒痛楚而愧疚的声音像盐一样撒在邝云修的伤口上,将他痛得回过神来。 宁绒伤心欲绝的泪脸坠入他灼热的眼底,像刀尖滑过玻璃,留下一条深深的印痕。 他不记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总像在不断流泪。他曾经允诺过这一辈子要爱护好她,不要她再受一点点的苦,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让她的眼泪越流越多。 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 痛疚排山倒海的向他袭来。 邝云修咬紧牙根,忍住体内的那钻心的痛意,眨了眨酸热的眼,又轻吸了口气,然后放开宁绒的手,伸手移到她的颊边,一边心疼的替她抹泪,一边沙哑开口:“不哭!不哭!” ……………… 邝云修一醒过来,就接连受了两个沉重打击,但凭着他过硬的身体素质和坚韧的意志,他最终是挺住了。 只是,这次的伤非同小可,他醒后一直高烧不退,而且大多时候直接烧到意识模糊。 在他清醒的间隙,他断断续续和宁绒说了一些话,解了一些梗在她心头的迷惑。 “上官红乔当年为什么没有死?” “她和堂弟被追捕时,上官嵘自知难逃一死,不想让堂姐跟着他一起死。于是有一次要转移时,悄悄将她打晕留在安全的地方,而他们却随手抓了一个和她身高体重差不多的替死鬼,而那么巧,那个被抓的女人竟然和她同一血型,所以后来,我们才会以为她被炸死了。” “那她后来怎么会变成伍芯?” “她逃月兑后,因为曾被警方通辑过,所以很害怕别人会认出她。后来辗转逃到伍芯的那个小镇,相中了体型和她差不多的伍芯,那时伍芯结束了她的小生意,正想到大城市打工,她便乘机悄悄的将她杀了,然后毁尸灭迹,拿了她的全部证件,找人把她整成伍芯的模样,就这样顶替了伍芯的身份。 宁绒听得简直不寒而栗。 “上官红乔是怎样发现你的?” “是那次我和你去参加慈善拍卖会时,她在网上无意中看到了我的相片。” 宁绒吸了一口冷气。 “那张相片只是一个侧面。但我们曾相处三年,她对我很熟悉,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但她不能确认我就是付云,毕竟,谁都知道,付云当年被警察打死了!后来,她找人查了我,从资料上看不出什么破绽。于是就混进覃氏,想要自己确定,究竟付云是不是还活着。 我第一次见到伍芯时,当时就感觉似曾相识。她见到我本人后也有同样迷惑,但也不能百分之百的确认。后来我生日那晚,曾经受到几个撞车党的袭击,那几个人的身手实在不像一般的撞车党,我当即起了疑心。而也是那次,伍芯从我的身手已经完全可以认定,我就是付云。因为相貌可以相似,名字和口音也可以改变,但打起架来不可能完全一个路数!” 宁绒这才知道,为什么邝云修自从生日后会疏远自己,原来那时他已灵敏的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于是藉着两人因池洛丞而起的冲突,再将这冲突扩大化,直接闹到分手。 他可谓用心良苦,可也足以让当时蒙在鼓里的她,肝肠寸断。 宁绒迟疑了很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还因为上官红乔的死而怪责自己?” 邝云修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他想起被伍芯劫持时,伍芯曾痛心的问过他,“那三年多,我们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在做戏吗?” 看着她又怨愤又隐隐闪烁着期望的眼眸,邝云修竟有一时的语噎。 当年,他对她的欣赏是真,他对她的喜欢也是真,就像现在,他对她的愧疚是真,他对她的怜惜也是真。当年他与她之间的一切,只用一字真或一字假来判定,未免失之简单。 于是沉吟了许久后,他只能回她一句:“对不起!” 这三个字的确是他的真心话。如果不是遇上他,她的人生真的会全然不同。 然而,这三个字却非伍芯心中想要的答案,绝望像水一样漫过她的丹凤眼。 她发狠的盯着他,哽着声开口又追问一句:“现在我们之间所有的阻碍都不存在了,如果,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肯不肯和我离开这里到英国去,你会怎么答?” 这个问题没让邝云修迟疑,他几乎是立即开口就答:“欠你的,我愿意以一命还你!但我若还有一生,我只能去陪另一个女人!” 伍芯听得浑身发颤,几乎失控的当场向他开枪。 从回忆中回神,邝云修定定看向宁绒,眼中有难言的苦涩,说:“我从不后悔当年执行过那件任务,但如果可以重来,我绝不会再像当年那样对上官红乔,那样对阿卡、对阿斯!” ……………… 邝云修高烧的症状一直没有好转,他的神智大半也是不在清醒状态,这样过了两天,宁绒他们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跑去找他的主治医生,而医生也正好有话要和他们说。 “医生,为什么他醒过来之后状态一直没有好转?”宁绒的声音都是忧心忡忡。 医生脸色肃然,他凝重的叹了口气,说:“他的问题在于腿上的刀伤,他的刀伤很严重,而且他被劫持时根本没有得到适当的治疗,造成了很严重的感染,他现在的状况,是脓血症,我们这两天已经想过很多办法,可还是控制不住,他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一旦化脓性细菌侵入血流后,在其中大量繁殖,并通过血流扩散至其他组织或器官,到时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们建议马上给他做截肢手术,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截肢? 五雷轰顶! 宁绒、聂红柳、张蓦和段千岩,骇到面色大变。 宁绒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几乎站不住脚,幸亏在旁的段千岩一把眼疾手快的搀住了她。 那样一个雄姿英发的邝云修,怎么可以失去一条腿? “医生,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你一定要保住他的腿!无论要花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张蓦急得都快哭了。 医生为难的摇了摇头。 ……………… 宁绒失了魂魄般地坐在邝云修病床前,心里压着一快巨石,令她呼吸都无法畅顺。 悲伤而绝望的泪眼睇着病床上那张又是昏迷过去的脸。 他的脸消瘦的厉害,面色惨白,眼底却是浮着明显的一圈青黑。 他的两只手背上全是针眼,黑青一片。一天要挂好多瓶药水,只好两只手轮着来扎。不管她怎样给他热敷,都消不掉那明显的痕迹。 宁绒颤着左手,轻轻抚上那张苍白的脸。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这两天,他的手时冷时热,像现在,就是一片温温的凉。 泪水滴滴答答,像坏了的水龙头。 老天为什么这么残忍?已经取走了他们的宝宝,现在还要拿走他的腿? 她实在无法想象,那样挺拔雄健的身体,怎能困在轮椅上去过一生? 她的手从邝云修的脸上缩回,搁在床头上,死命的拽着床单,头大力的摇,像是要把那些可怕的念头驱逐出境。 热烫的泪滴就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而洒落,像伤绝凄迷的雨,有一些,就落到了邝云修的手背上。 像是被那泪滴烫着一般,他的手动了动。 宁绒伤心到不能自己,拚力的咬着唇,却是控制不住喉头那低低的呜咽。 宁绒下着滂沱大雨的眼没有注意,邝云修的眼已慢慢睁开了。 “怎么又哭了?”邝云修沙哑的声音把宁绒吓了一大跳。 宁绒仓惶的一下缩回两只手,慌乱的去擦自己的脸。 邝云修刚清醒过来的眼还带着迷蒙,他是凭手上的湿意和耳边的哭声知道她在哭。等他的视力完全清晰后,宁绒那双红通通的双眼就让他不由自主的皱了眉。 原来刚才她哭得那么伤心。邝云修的心尖上一阵阵的揪疼。 “别再哭了,好吗?你以前刚回国时,碰到什么事情都不愿掉眼泪,坚强的让人难受。可现在看你整天掉眼泪,也让人看得心疼。你还是多笑些的好!”邝云修话说的慢,语调却是轻松。 宁绒放下两只手,面上泪渍未干,她低眸,不敢看他,过了良久,才艰涩的吐了声音出来:“对不起!” 邝云修扯了扯唇,宁绒没有看到,那笑意极苦,他深幽的眼眸闪过一抹深刻的痛切。 房间里一时静下去,四周流淌的空气仿佛都缓滞下来。此时已近黄昏,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病房,丝丝发黄,带着一股沉沉的暮气。 “宁绒,这两天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分手吧!” 宁绒两耳“嗡”的一声,头猛的一抬,一双兔子般的红眼惶恐的望向邝云修。 邝云修也正望向她,面色如镜,波澜不兴。 “你……你说什么?”宁绒眼底还泛着水光,脸上却是十足的惊吓,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意。 邝云修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脸色不变,声音淡然:“我这只腿恐怕是保不住了,下辈子怕是只能在轮椅上渡过了!上官家的人虽然都死了,但那件案件牵连很广,还有很多人都在生,我能被认出一次,难免会有第二次,如果以后再有人向我寻仇,以我现在的情况,恐怕没有太多的能力自保,所以,我已经决定伤好以后要移民。” 宁绒浑身哆嗦,全身冰凉,本来就面有病色,气色不佳,现在更是一大片的灰沉。 屋里重又陷入沉寂。 “你是因为你的腿,才说要分手是吗?”宁绒的声音极哑。 宁绒想不到,原来邝云修对自己的情况已是心里有数。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主要的,是你离不开万屏,而我到了国外,再说在一起,就不现实了!”邝云修的声音仍是很平静,像是在讨论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为什么每次一有事情发生,你都要一把把我推开?”宁绒的声音突然拔地而起,原来那惨无人色的脸上一片通红,秀气的眉目怒意跃动。 邝云修面上一窒,却很快恢复镇静:“宁绒,我们都有自己的不得已,考虑问题还是理智一些的好!” 宁绒恶狠狠的瞪着邝云修,面色倔强,硬声道:“我不管!我不怕!” 邝云修又是一滞,那平静的面色这回终于裂出了痛楚的豁口,过了好半晌,才带着些伤感哑声道:“可是我怕!” 怕拖累你,怕再让你伤心!更怕危险还会再一次重演,而我再没有能力保护你! 邝云修的示弱让宁绒的面色缓了下来,她本来因怒而灼亮的眼渐渐暗下,面上涌出一股哀恳,低低央求道:“修,不要再推开我!我们说好不分开的!” 宁绒说着,两手用力去抓邝云修的一只手臂,那手指的力度透露着她的决心。 疼痛又在邝云修的体内泛开,他都不晓得,是那些伤病在作怪,还是因为宁绒的话。 他只能闭上眼,不让宁绒看到他眼里一涌而上的悲凉与软弱。 宁绒泛着泪花的眼锁着那张心爱的面孔,柔声开口:“我不管你以后变成什么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邝云修在宁绒的手心里的手臂明显颤跳一下,他猛的睁开双眸,眼眶发红,眸心中暗焰烁动,像是随时能吐出噬人的火苗,他再也无法维持面上那一贯的淡静,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无法拔高的沙哑声音低低的吼,“我以后就是个废人!而且还是个会招惹危险的废人!我不仅没法保护你,可能连自保都做不到!你要是聪明,就该离我远远的!靠近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上官红乔、阿卡、阿斯、还有娴姨和……我们的孩子,他们哪一个不是因为我而死的!” 宁绒抿着唇,静静听完,双眸如星烁亮,面上的表情温柔而坚定,她深情启口:“我说了我不怕!你给我的爱,就是这世上最坚硬的铠甲,穿着这件铠甲,我就不怕这世上所有的明枪和暗箭!” 邝云修胸口如受重重一撞,撞得他全身气血翻滚,他瞠着眼死死盯着宁绒,火急攻心的启口:“你、你……” 待想再说,喉间却有一丝血腥涌出,全身的血液越奔越急,像势不可挡的奔涌,骨头里似是有千万只虫蚁一起噬咬着,他忽然间晕眩的厉害,世界在他眼前乱晃起来,宁绒慢慢融进一片刺目的白,他费力的想睁大眼,眼皮却是重重的垂了下去…… ———— 感谢各位亲的一路相伴,以后再开新坑,请再多多捧场! 番外:幸福有时 第二年,又到春暖又花开。 这一大早,宁宅喜气洋洋,宁家的帮佣今天都闻鸡起舞,早早起床了。天还蒙蒙亮,雕花铁门一开,车子一辆接一辆的涌进宁宅的院子里,从车中钻出的全是清一色的年轻女子,个个笑逐颜开、一脸喜庆。 在楼上刚刚睡醒不久的宁绒听到楼下一片莺声燕语,和昨晚就在宁宅留宿的聂红柳洗漱完后,赶紧也下了楼。 待一班女孩子在餐厅嘻嘻哈哈的吃过了丰富的早点,就一齐上二楼宁绒的房间,化妆师才开始有条不紊的帮宁绒做头发、化妆。最后,聂红柳、段茹月还有何天心她们几个才七手八脚的帮宁绒把婚妙穿好。 此时,大阳已将宁绒的房间照得流了一地的蜜糖。着一身淡蓝轻纱伴娘服的聂红柳叉着小腰,将宁绒左看右看,一张杏脸上都快笑出花儿来了。 尔后,她瞥了一眼房间里的挂钟,十点差一刻。 “姑娘们,新郎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到了,咱们得下去准备准备了!”聂红柳笑嘻嘻的向一众伴娘招呼道。 “好啊!”几个女孩子迫不及待的应和,呼啦啦的站了起来。 这一群或粉或黄,或蓝或紫的俏蝴蝶中间夹着一道粉蓝西装,既扎眼又不违和,他就是宁游。 他今天的身份,美其名曰为伴娘外援。但事实上是,他非常想做伴郎,但是伴郎团却嫌他**,硬把他塞过来这边,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加强伴娘团力量。 宁绒微含笑意的眸扫一眼她的伴娘团,见个个都摩拳擦掌,一双双美目更兴奋到有些邪恶,头皮莫名一麻。 聂红柳性格精灵古怪、段茹月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玩家,还有自己那个调皮捣蛋的弟弟,这三个人加起就能翻天,再加上另外还有三个负责起哄的,真不知她们究竟为她老公准备了什么刁钻的花招。 宁绒一把扯住聂红柳的手臂,仰着头有些担心的问她:“嗯,你们都想出什么招数来考他们?” 聂红柳双眼坏坏一咪,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放心!你老公那么厉害,还有今天他那阵容强大的伴郎团,据说,他们大言不惭的自称是北斗七星。不过嘛,他们就算有天罡北斗阵,咱们也有玉女心经,哼哼……今天就让他们找不到北!” 说完她自信的眼光扫了扫一众姐妹们,余下几个女孩子立刻回了她贼贼的、尽在不言中的一笑。 宁绒一头黑线,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天罡北斗阵、玉女心经,恐怕又是她那个武侠铁杆的弟弟给中文半吊子聂红柳输出的新概念,敢情他们今天是准备来一场古墓派大战全真教不成? “意思意思就行了,别太难为他了吧?”宁绒呵呵了一声。 聂红柳还没接口,宁游就哇哇大叫:“当然不行!今天非要让他们尝尝咱们伴娘团的厉害!”让他们欺负他小,不让他当伴郞,哼! 段茹月接着哈哈大笑:“咱们新娘子这都还没有过门呢,就开始心疼老公了!” 宁绒面上一热。 聂红柳假装鄙夷的嗔了她一眼:“就是!瞧你这出息,以后就是个夫管严!” 宁绒于是识时务闭嘴,然后又接受了五个女孩外加宁游怒其不争的几眼后,才目送她们出了房间。 屋里安静下来。 宁绒端坐在梳妆静前,澄亮的阳光透正好落于她的纤足边,像幸福就静静的在她脚下盛放。她弯了唇,望向镜中。 镜中的人儿满缀水晶的头纱洁白圣洁,眉如远山,双眸盈盈若春水,眼角眉梢若羞若喜,又透着几分期盼。还有那秀挺的鼻,嫣红的唇,粉润的颊,无一不是风致嫣然。 她的裹胸婚纱非常有特色,是以云裳为主题,腰间以下百褶云花,一朵叠着一朵,如梦似幻,华丽浪漫。脚下晶光闪闪,那双水晶高跟鞋更是特地到欧洲去定造的,她要穿着它,走向她最深爱的王子。 无怪乎要说新娘子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就连宁绒看到镜中那美好的自己,也难免有些惊叹。 搁在梳妆台上的手机忽地响了,宁绒回神伸手,一看,笑容在唇边扩张。 将手机贴于耳边。“洛丞!”她柔声唤了一声。 “恭喜你!宁绒!祝你新婚愉快!”池洛丞那温润好听的声音落入她的耳膜。 “谢谢!”宁绒笑答。 “很遗憾没能亲身回去参加你的婚礼!”池洛丞的声音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沙哑,充满歉意。 他一直克制自己,不在脑海里描绘她穿婚纱的样子,他知道那一定会很美,美到让他呼吸困难。 “能收到你的祝福和礼物,我已经很开心了!”宁绒眸光如珠辉柔润,由衷的开心。 池洛丞自行设计了一枚复古蓝钻胸针送她。前两天她已收到他从比利时邮寄过来的实物,那枚胸针与她父亲送她的蓝钻项链风格相似,倒是可配成一套,宁绒很是喜欢。 更让宁绒感动的是,如今池洛丞目不能视,但凭口述,竟也能将胸针设计的那样尽善尽美,实在难得。 池洛丞那边有一刹的沉默。宁绒心里微微一紧,她知道这沉默的意味。 他必定是想起,他与她订婚宴上,他曾说过,想为她设计一枚蓝钻婚戒。而今,她的手上自是不宜再戴他设计的婚戒,他也只能以一枚胸针来平息这个无奈。 宁绒不想让沉默扩散,她轻快开口,转移话题:“喔,你这是又逃到比利时去了?” 宁绒话里突来的调侃让池洛丞愣了一下,却马上敏感的意识到了什么,随之发窘,忙丢下自己原来的失落,声音不自然起来:“你怎么会这么说?是不是晋哥和你说什么了?你别听他胡说!” 宁绒“噗哧”一笑。池洛丞越发的窘迫。 池洛丞本来在西班牙好好的呆了半年,后来不知怎的,宁绒发觉每次和他通电话,他都在不同的欧洲国家。 她好奇,有次和严晋提起,才知道,原来池洛丞在西班牙时,曾请了一个当地的华人女生demi为他读报,结果,这个女孩疯狂的迷恋上了他,他只得将她辞退,可她的热情半点不减,整天都来缠他。池洛丞不胜其烦,只能离开西班牙,躲到欧洲别国去。 可这demi不仅痴情,而且神通广大,总有办法找到他,每一次,他刚以为成功摆月兑她了,她就从天而降,弄到他几乎崩溃,只能在欧洲大陆狼狈逃窜。 就这样,这一年他几乎在欧洲辗转了六、七个国家。那个demi放下豪言,就算池洛丞跑到世界尽头,她也一定会找过去!而且还说,就算走遍全世界也要找人医好池洛丞的眼睛。 最要命的是,demi已是辍学,专职追踪池洛丞。 这一次,显然是池洛丞又战略转移到了比利时。 宁绒清了清喉咙,眼眸中起了淡淡的烟,声音却是柔和而认真:“洛丞,你这样一直和别人捉迷藏,幸福找来的时候,怎么找得到你呢?” 宁绒一开始听到这个女生的事,也当是有趣,可后来却是深深动容了。这世上有几人,能如demi这样深情不悔? 可她从未和池洛丞提起过这事,一来池洛丞从未和她提起demi,她并不清楚两人之间的真实状况,二来池洛丞性格敏感,也怕自己的话会让他多想。 果然,池洛丞在那头听得一把呆住,面上怔愣了一会,目光渐渐苍寂如雪,终于苦涩的扯了扯唇角,笑了一声。 幸福?多么遥远的字眼!他此生还会与幸福有关吗?没有了宁绒、没有了视力、没有了绘画!他拿什么来幸福? 宁绒听出了池洛丞笑声里的苦涩,有丝丝的心疼,轻叹了一口气,柔声说:“洛丞,你的幸福是我一直在乎的事,你一日不幸福,我一日都不安心!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给demi一个机会?” 也许,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像demi这样深爱池洛丞!毕竟,不是每一个人,能在她喜欢的人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在他一再拒绝她的时候,还能这样执着不悔! 池洛丞听得一震。“宁绒,我……”池洛丞冲口而出,可余下的话,却像是到了悬崖的马,及时的勒住了脚。 他本来想说,除了你给的幸福,其他人给的幸福我都不要! 可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怎能负担他这样的任性? 有人说,人这一辈子遇到性、遇到爱,最难得的却是遇到懂得。他得到了她最贵重的懂得,可是,她却不能成为他的爱,他不能成为她的梦! 老天给了他幸福的机会,却没有给他幸福的结局。 从今天起,她就真的全然与他无关了。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降临,虽然之前的每一天都在准备,可当“祝你新婚愉快”这一句真正出口的时候,心,仍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在生生撕扯着。 他早已明了,她从来都不曾属于他,可那个艺术馆里在他画作驻足凝目的清美女子,是入了他灵魂的影子。即使他什么都看不见,即使他主动结束了两人的牵连,即使他已远在天涯,他都无法挥开她! 宁绒刚想问池洛丞要说什么,却隐隐听到楼下的响动大了。她抬眼看一眼墙上,嘴角一下弯出甜蜜的弧度。 虽然无声,可池洛丞耳朵极其灵敏,已从她呼吸的变化听出了端倪。 “怎么了?”池洛丞有些疑惑。 宁绒的声音含笑:“他来了!” 池洛丞的呼吸一下窒住,他此生还从未曾听过这么甜蜜的三个字。 漂亮而清寂的眼眸划过一丝痛楚,足足几秒,他才能拼尽全身的力气重新让呼吸畅通,不让宁绒觉出自己的异样,柔和的声音还染了微微的笑:“到吉时来接新娘子了是吧?那我挂电话了!再一次祝你幸福!……再见!宁绒!” 祝福!只有祝福!是他能给予她的最大爱意!